《当断袖穿越到女尊国》作者:藏锋敛芒 文案: 我本欲抱得美人归, 奈何被算计得国破家亡。 上一世,皇扶风放弃了自己 只是死亡并不等于终结 他穿越了,还穿越到了女尊国 不过这应该是个假的女尊国 他居然可以妻妾成堆 虽然态度一个比一个 差!!! 正牌皇妃尤其差 可挡不住人家帅啊 “我想……” “滚!” “我……” “滚!” “……” 他有些晕乎 这美男前呼后拥的生活 是人生要开挂的节奏吗 还是说 是一场美丽的泡沫表演 美丽皮囊之下, 是一颗怎样的心 谁心怀鬼胎, 何处又暗藏杀机。 “所有留在我身边的人, 都各怀目的 复仇, 报恩, 利用, 你呢,为什么? ” “我怀了一颗不想利用你的心利用了你。” “原来我从不曾了解你, 却已经抢先付出了真心” “如今的你,又戴了几层的面具?” “我会对你好!” 这颗支离破碎的心, 还能被打动吗? 走苦情路线的纯情受(皇扶风) X 让你琢磨不透的心机攻(陆挽书) 【萌新一枚,也不知道怎样排雷,若是触及雷点求放过,感谢。】 !!!【新坑】 希望还有人看 《魔王有遗愿未了》 百年前,修仙大派昆仑山派迎来一场大乱,叛徒何重华暗地里修炼魔族禁术为祸人间。 随着魔王真面目的揭开,其师尊开阳仙尊魂飞魄散之谜随之解开。 传闻,他杀万民,号万鬼,为乱人间…… 自古天下事,邪不胜正,天下群雄联合讨伐第一魔头,司楠山,魔头何重华魂飞魄散,英雄白黎身负重伤…… 一切方暂落帷幕。 百年后,魔王重现世,从一缕孤魂开始…… “师兄,我又来祸害你了!” 魔王何重华魂飞魄散了,他声泪俱下地找作者控诉。 作者:谁不讨厌你,有啥可活的。 何重华:“不,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作者:果然讨人厌!罢了,我大方,先给你一缕魂。 何重华捂胸,“咋没穿衣服呢?” 作者:你还要脸! 复活后 何重华:这小孩不错,揣走打怪。 何重华:这师哥不错,抱走暖床。 午间新闻采访时刻 主持人:你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 扫地的老头:东西啊,何重华算吗? 街角豆腐西施:何重华那东西算吗? 流鼻涕的小孩:吃人的何重华算吗? 掉入臭水沟的野狗:汪汪……(听不懂吗,我说的就是何重华,人类就是愚蠢!) 何重华:还有谁,全杀了! 这气质卓然的仙君似乎更靠谱, 主持人:您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 白黎:喜欢……何重华……算吗? 何重华:呜呜——终于有人喜欢我了! 主持人:不!你听错了! 何重华:…… 主持人:请仙君重复一遍。 白黎:讨厌何重华,喜欢何重华魂飞魄散,算吗? 何重华:我怎么不能说话了? 作者:对不起,您已魂飞魄散。 何重华(矜娇不羁师弟攻)x白黎/萧尧(精明圆滑师兄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皇扶风,陆挽书 ┃ 配角:一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越男主的揭秘追爱之旅 立意:人生处处是遗憾 第1章 开端 这个冬天空气冷透骨髓,冷透骨髓的还有冬天的太阳,但孩子们正围着他的椅子奔跑,像跳舞的一片片细碎黄金。 “真好。” 孩子们多看了几眼那个喃喃自语的怪人,追赶着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 再也看不到那些孩子轻快的身影,黄光澈从长椅上起了身,望了望天,转身随人流进了C市最高的购物大厦。 二十多分钟后,就传来一声闷响,忙碌的街道上一阵惊呼,有人自杀了。 黄光澈短暂的一生本该在那个熙熙攘攘的街道结束了,不过上天大概是可怜他吧,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有新的世界、新的人生。 皇扶风没被魂穿到这女尊国前,名叫黄光澈,是通过成人高考顺利被C大学录取的大四学生。 临近毕业,自己成绩优异,想着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惜,命运总喜欢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强迫着你好好尝一尝这人间疾苦。 美梦是从何时终结的呢,或许该从那个人说起。 那人名叫何延,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家,是妹妹带回来的。 那男孩有些紧张地开始自我介绍,说是妹妹黄光悦的同班同学。 但黄光澈知道,他其实是妹妹的男朋友,也是他同校的学弟,因为在此之前,妹妹黄光悦不止一次在他跟前提起过这名字,说这个男孩如何如何对她示好。 很明显,妹妹深深爱上何延了,才把他带回来介绍给自己。 黄光澈当然很为妹妹高兴,让妹妹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恋爱结婚,一直是他的梦想。 自己学业有成,妹妹得遇良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自黄光悦和何延交往后,何延就常同黄光悦来他家里玩。 黄光澈对何延的第一映象就是长得高和帅,可接触久了,才发现何延并不是如第一印象那般腼腆,性格其实极为随和开朗,每天见到自己时总是表现得极为兴奋。 何延很好,黄光澈有种岳母看女婿的感觉,对何延是越看越喜欢。 这天,是何延的生日,但不知为何,黄光悦和何延并未外出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而是一起跑来黄光澈这里庆祝。黄光澈当然没有拒绝,很热情地给他俩做了一顿大餐。 三人都很兴奋,都喝了不少酒。 黄光澈自十六岁就在社会上混生活养活自己和妹妹,少不了和人应酬,所以酒量不错,喝了那么多酒也只觉着晕乎而已。 可那两个大学生就不一样,黄光悦直接烂醉如泥,在沙发上沉沉睡着了。 何延倒是还能勉强站立,却左摇右晃地分不清方向,考虑到何延的安全,黄光澈决定收留他一晚。 黄光澈安置好了妹妹,就忙着给何延收拾客房。他忙着铺床,也不知后面何时站了一个人。来人打开双臂,把黄光澈紧紧禁锢在他的怀抱中。 黄光澈被后面人身上的酒气熏得更晕了,极为不舒服地想要挣开那人的束缚。 可是那人见他反抗,抱得更紧了,有些着急地祈求道:“我喜欢你,控制不住的喜欢,这样压抑心中真正所爱,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黄光澈以为他搞错了表白对象,见怎么也掰不开他的双臂,安抚道:“好,黄光悦也喜欢你,可以放手了吗!” 听了黄光澈的话,何延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是凑到黄光澈的脖颈边,“真好,我也喜欢你,光澈哥哥。” 黄光澈被耳畔低沉的耳语惊得一身鸡皮疙瘩,用了好久才消化那人的话,又拼了命地使劲掰那人的手,“放手,何延!你醉了,我是黄光澈,男的!男的!你喜欢的女孩子叫黄光悦,是我妹妹,你女朋友!” 听了他的话,何延更加激动地抱得更紧,慌张地开始解释:“不是的,我没弄错,自始至终我喜欢的只有你黄光澈。哥,你给我吧!” 言罢,何延重重把黄光澈推到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胡乱亲吻他的脖颈。 黄光澈此时肺都要气炸了,手脚并用地往何延身上招呼。奈何身上的人力气极大,将他死死钳住,只是黄光澈也不甘就那样乖乖受制,这可是事关他清白的大事,而且这要他以后怎样面对妹妹。 情急之下,黄光澈随手往床头矮柜上一抓,也不管抓到什么了,就用力往何延脑袋上重重招呼过去。 这一重击,何延直挺挺往床上一倒,晕了过去。 回过神来的黄光澈才发现,刚才他抓到的东西是一台灯,台灯底座是玻璃的,直接把何延的脑袋爆出血来。 黄光澈看他晕倒了,忙跑去找来医药箱,重手重脚帮何延包扎了起来。 他可不能因为被人强上自保而伤了一条人命,以失足少男的形象上社会新闻。何延偶尔在迷迷糊糊之间皱着眉头,含糊叫着痛,可黄光澈直接无视。 包扎完,黄光澈心里一堆怒火无处发,妈的,自己居然差点被一个男人上了,尤其这男人还是妹妹的男朋友。 一想到这,黄光澈又是火气上涌,他忍不住呸了一声:“什么狗屁男朋友,明天就让悦悦和他分了,亏的我之前还以为他人还不错。” 半夜里,何延被痛醒,不过他一醒来就被黄光澈赶出门去了,并被警告再也别出现在他们兄妹面前。 黄光澈带着一堆火气和恶心感熬到了天明。 日上三竿,黄光悦才悠悠转醒,不过第一句话就是问何延去哪了。 黄光澈本来心里还憋着气,见妹妹一醒来还在念着那个男人,火气更旺,气愤大吼:“以后不许和他往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黄光悦一脸冤枉,刚起来无缘无故被吼是怎么回事,不免也是起床气大发,大声回驳:“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他怎么解释得清楚,难不成告诉黄光悦,他男朋友觊觎他哥哥的美色,还差点把她哥给上了。 在此之后黄光澈也曾后悔,若是自己如实和妹妹解释,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他那时终究也没说出实情,只是为了他所谓的面子。他记得那天,他是红着脖子大声警告了黄光悦:“没有为什么,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要让我再看到你和他来往,你就别认我这个哥哥了!” 那天早上,黄光澈和黄光悦大吵一架,结果是黄光悦气得哭着摔门而去 自此以后,何延常跑来他家蹲点,但总会被黄光澈躲过去。 不过这天,他有事回学校,竟好巧不巧遇到了何延。 他当然选择无视,可何延哪里肯给他离开的机会,大力把他往楼梯间一拉,不由分说就吻了上来。 黄光澈当然反抗,可何延高他一个头,身体也比他强壮,他哪里是何延的对手。 被吻得七荤八素之际,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人的舌头咬下来,一尖锐女声传来,“啊……你们……”就是这样狗血,是黄光悦! 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黄光悦早已哭着跑没影了。黄光澈重重给了何延一拳,一个劲地抹着自己的嘴唇,只吐出俩字,“恶心!” 看着黄光澈恶心自己的模样,何延红了眼睛,“你躲了我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男人,可悦悦刚刚和我说了,你是喜欢男人的,正好,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 黄光澈还在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好像生生要擦掉一层皮。 何延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但希望你能听我解释,我接近你妹妹只是为了能够进入你的生活,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他的男朋友,是她自己误会的,我……” “妈的!”黄光澈一听妹妹这样被人耍,热血上涌又给了那人重重一拳,死死揪着何延的衣领,不留任何情面地警告:“最好永远从我们兄妹面前消失,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言罢,啐了一口地上的人,往黄光悦离开的方向追去。 可惜,有些人,再也追不回来了。 …… 某酒吧里,衣着暴露的女郎随着劲爆的音乐如水蛇般扭动,时不时会有一两只手上去摸两把,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舞池里的男女摇头晃脑,是忘我的狂欢。 黄光悦很难过,一个劲地往喉咙里灌酒,不知是酒淡了,还是愁浓了,直到酒吧打烊,她好像也没醉,可正因如此,接下来的苦痛才更为深刻。 差不多也哭够了,黄光悦拎着一酒瓶一摇一晃地离开了酒吧。 不过倒霉事有时总会一连串地出现。黄光悦刚出酒吧,就有一穿着高档西装的醉酒男子上前对她动手动脚,黄光悦向路旁的人求助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人的本能,所以,所有的人终究选择了无视。 黄光悦心情本就不好,还遇到这样的事,酒劲又上来,抬起手中的酒瓶就直直往男人头上打去,男人的血混杂着红色的酒水,溅了她一脸。 这是一个熟悉的场景,似乎悄悄唤醒了什么。 电闪雷鸣的雨夜,她也是这样做的,那烫人的鲜血喷了她一脸。 怔愣片刻,她似乎被吓到了,忙扔下手中的玻璃残渣,无措擦着脸上的液体,呆呆盯着手中的红。 被打男人晃了一下身子,不过没有倒下,他擦了擦额上的鲜血,忽然抬起腥红的眼,猛地上前把黄光悦往车里一推,“贱人!”那人给了她重重一巴掌。 不过黄光悦似乎不觉着疼,眼里一片空洞,似乎,连泪水都没有。 再也没有任何人出来反抗,连黄光悦自己也没有,最后,她被人侵犯了。完事后,被人扔在偏僻的暗巷里,衣衫不整。 黄光悦这样愣愣望着天空,在这暗巷里躺了一夜。期间,一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路过,再次玷污了她;一衣着暴露的女人路过,给了她一件衣服;而绝大多数人路过,会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下这一幕,去上热搜。 对于这一切,黄光悦没做任何反应。 这是黄光悦的苦痛,但最终,也将会是黄光澈的。不过一切都在那个忙碌的街道结束了,他再也不是黄光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冬天空气冷透骨髓,冷透骨髓的还有冬天的太阳,但孩子们正围着他的椅子奔跑,像跳舞的一片片细碎黄金。——奥斯卡.王尔德 新手一枚,很多都不懂,努力学习中,若戳中雷点求放过。 第2章 穿越 从前种种皆是苦痛,不过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因为,黄光澈自杀了。 他觉着自己该是死得够彻底了,可现在莫名想睁开眼的欲望是怎么回事。 黄光澈还是事与愿违地睁开了眼,没缺胳膊没瘸腿,还活蹦乱跳的。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做一件事,大喊一声:“诈尸了!” 他喊了,可惜没人理。可是他方才睁开眼的时候,好像还看到有白色人影闪过,这样随便忽视自己真的很不礼貌好吗! 不过话说这是哪啊,哪有医院会长这种样子的。 望着这古色古香的屋子,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测闪进脑中:自己不会穿越了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哪能再淡定了,顺势抄起一旁矮柜上的镜子,仔细打量起了自己的模样。 镜中人很像自己,但他可以肯定这并不是自己,因为那曾经覆盖着狰狞伤口的脸庞早已光洁如初了,可不是一副小白脸模样嘛! 如今的镜中人三千青丝尽数被挽起,更显英气。眉眼多了一丝凌厉,没了从前的傻气可欺,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久病初愈的缘故。 黄光澈还想要再大吼一声,不过不是因为被自己诈尸的事实吓到的缘故,而是他突然觉着头很痛! 这种疼痛的感觉就像是脑子里突然被灌了水银,然后随血液流遍全身,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妈的,这新壳子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他痛得忍不住在地上翻滚,动静极大,好像要看看还有谁敢忽视他,再不来管他他就把这屋子拆了。 想想看过的小说主角穿越的场景,哪个不是一醒来就前呼后拥,自己应该是最不受欢迎的穿越者了吧。 黄光澈弄得动静极大,哪里还能被忽视。果然,有人肯理他了。 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进房中,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黄光彻只觉着脖颈一痛,便昏睡了过去,又进入了混混沌沌的梦境。 …… “哥……救我……”女孩无助地呼喊着,好像真能喊来人救她。 镜头一闪,拥挤的街道上,人们四处逃窜。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最冰冷的咒骂。 “他居然真的跳了!” “死得好!” 这梦好漫长,长得醒来就是往生。 黄光彻最终还是醒了,睁开双眼,满是惊恐。 “哟,醒了!”漫不经心的话语飘来,似乎鄙夷不屑,似乎傲慢疏远。 来不及回答,又一紧张而又带着些许激动的声音传来“殿下,您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臣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还有女皇也特别担心,天天过来看您……” 黄光彻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以至于觉着这人吵得很。 “行了,别吵到他了。”明明也是关心人的话,却也能说得这样漫不经心。 黄光彻忍不住向声音的主人打量,第一感觉就是,那是一个极其妖媚的男人。 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自是不用说,更加魅惑人心的是那眼和唇,“桃花媚眼含春水,上挑朱唇摄人魄。”一身红衣衬得面庞越加雪白,青丝更加浓黑。终归一个“美”字形容。 见自己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红衣美男撇撇嘴,讽刺道:“怎么,是不认识我了,还是垂涎我的美色?别白费心机了,只会让人更加恶心你!” 还是如第一映象的无礼傲慢。 黄光彻也不恼,心叹:美则美矣,脾气极差。 虽说他是个断袖,最喜欢的就是美男了,但这种脾气大的美男,他识抬举地选择敬而远之。 但却不甘无端被人这样折辱,随即放平语气揶揄道:“自是不识才打量?那么,这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公子,你是谁?这是哪?” 虽是揶揄人的话,可见这令人厌恶的男人并无一丝玩笑的意味,红衣男子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讶异,很神奇地没有反驳,而是静默思索。 黄光彻知道自己已死,这肯定不是原来的世界,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便装失忆好了,方有这么一问。 问毕,带着一丝惊恐的声音响起,“这是您最喜爱的……咳咳~嗯,男宠沈画骨,怎的都不识得了?” 听到“男宠”二字,这位名为沈画骨的男子微微皱眉,但黄光彻豁然从床上站起,只觉着天昏地暗,头重脚轻,倒是忽略了红衣美男眼中的一闪而过的不悦。 只兀自在心中咒骂:妈的,这什么鬼世界,本以为死了便可一了百了,终结所有苦痛,竟也不可得。 还有,他刚才好像听到那男的是他男宠来着,听错了吧!这是什么鬼设定。 看着黄光彻似乎踩到狗屎的吃瘪模样,沈画骨忽然站起,整了整衣袖,道:“该是伤了头才患了失忆之症,正常得很,不碍事,死不了。我走了!” 依旧的漫不经心,依旧的疏离不屑,这才慢悠悠地踱出房去。 妈的!黄光彻腹诽,这真的是男宠该有的态度吗,难不成是弄反了,其实他自己才是别人的男宠。 目送了那位红衣男美人离去。黄光彻悠悠转身,这才将目光移回方才给他解惑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身着白衣,一派书生打扮。虽说长相有些普通,但却自带着儒雅的书卷之气,让自认为是文艺青年的他不忍惊叹:好气度啊! 初来乍到的黄光彻只能赖上这白衣男子了,谁让他什么也不知道,且这男子似乎对他格外恭敬,不赖他赖谁。 于是黄光澈揣着一颗不耻下问的心,客气地问道:“请问你可以说一说和我有关的事吗?噢,还有这个朝代的事!” 这位白衣男子神色有些复杂,听了他的“请”字,神色似乎转为一丝慌张,忙道:“折煞臣了,自是可以的” 问了好多问题,黄光彻这才舍得放那白衣男子走,也才有时间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那白衣男子名为韩洛秋,是他这具身体的伴读,也是吏部尚书之子,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两人感情该是十分亲厚的。 从韩洛秋口中可知,他现在的这身子名为皇扶风,是域国的大皇子。 不过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域国竟然是女尊国。 顾名思义,这个国家女子地位高于男子,由女子治国齐家,这皇扶风的母亲便是当今女皇,万人之上的国家最高统治者。 不过话说,这域国原本的统治者也是男子,大约两百年前,这域国的第一位女皇,本是域国皇帝的一介宠妃,竟步步为营,夺了她丈夫的皇位,自称为女帝。乃当世之武则天啊。 女子称帝,自是有许多人跳出来反对,不过这女人手段极其强劲,成功称帝后大肆铲除异己,那时的朝堂,满是血雨腥风,反对她的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此后几年,朝堂大换血,而这女皇新提拔上来的人几乎都是女子,且随后的几年里,这女皇大力施压男臣,十几年后,以至于朝堂上大部分为女子。 不过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这女皇为何如此讨厌男子,这该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有人说,这女皇未入宫时被一男子骗取芳心,而后抛弃;还有人说,女皇入宫后厌恶极了被男子玩弄的生活……各种说法不尽相同,但那都是后话了。 朝堂略微平静之后,女皇又颁布律法,只有皇女才有皇位继承权,域国此后的皇帝只能为女子。此文一出,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但都被这女皇用强力镇压,那时的域国,几乎遍地骸骨。 强权之下,反对声渐渐又被压了下去,反对她的人,无一不是下场惨淡。这女皇,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竟成功建立了史上第一个女尊国。 此后的四代女皇,同第一代女皇一样一致强力打压男子的地位,过了两百年,似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女尊男卑的思想。 如今的五代女皇已过花甲之年,有三女一子,今三位皇女为了帝位,正是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想必不久,朝堂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没有继承权的皇扶风,倒也活得清闲自在。 不过这些信息都没有接下来的信息令人瞠目结舌,黄光彻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这具身体,居然!居然!有四个男宠,男宠!男宠啊! 这可不是女尊国吗?怎么对断袖也能这么宽容的吗? 其实他不知,这域国被女子统治长达两百年之久,女子地位空前提高,甚至一女子可有多个夫君,男子嫁于女子后一般很难被善待,但同样不被善待的男子之间便会有惺惺相惜之感,所以,断袖盛行。何况他有一个当皇帝的母亲啊。 按说前世身为断袖的他,该是艳福不浅的,可这并不是一件令黄光彻高兴的事,倒是把初来乍到的他雷得外焦里嫩的了。 因为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左右拥着美男、四个美男为他争风吃醋的场景就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还是想本本分分地找一心爱之人过一生。 不过,黄光彻从来没发现他想多了,四美男争风吃醋的场景断不会出现,因为,他还没那么受欢迎。 虽然现在的处境很令他无语,然,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上天没让他这所谓的人渣败类死去,那他就姑且活着吧。 毕竟,死过一次的他,真的没有了再死一次的勇气了。 他黄光彻,以后便是皇扶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这本书很好看 --胡说,你听谁说的,根本没人看 第3章 暗涌 韩洛秋走后,皇扶风本想好好计划一下以后的生活。 可头又莫名其妙一痛,又觉得血液在全身游走暴动,好像下一秒就能冲破他的躯体四下飞溅。 不过还未等他撒泼引人来,外边就已经传来不小的动静。 “风儿,你终于醒了,母皇可担心死你了……”未见其人而闻其声,略微颤抖沙哑的老态女声传来。 见来的是女皇,他只能勉强压下那莫名的暴动,调整神色。 不过从床上坐起的功夫,房内便挤满了人。这不会都是来看他的吧!不过这应该才是穿越者的正确打开方式。 一个很苍老的女人慢慢靠近他,并抬起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庞,他下意识地产生了抗拒之情。 见他略微往后躲避,女皇则尽力表现出很和蔼的神情,可倒是使她脸上的伤疤更加狰狞可怖了。 是的,皇扶风没有看错,这位女皇,长得真的很可怕。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暴露在外的任何一寸肌肤都有褶皱,尤其是脸上那道巨大的伤疤,像是拿大刀砍的。 皇扶风好像可以想象得到这伤口往外翻着白肉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年岁的缘故,那层白肉已经结痂成一堆黑肉,好像隐约还能看见颧骨。 这道伤疤极长,由嘴角延伸到眼角,也正因如此,左眼皮似乎向下耷拉着。 这真的是一张极为骇人的面容。不过这张面容之下的人,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极为安心。 “风儿啊,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言罢,泛黄的眼珠里淌下滴滴泪水,让人不忍为之动容。 皇扶风努力压下血液里那莫名的暴动,心想这女皇帝虽是面容可怖,想必也是极疼爱她儿子的,他虽没尝过母爱的滋味,但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太差劲。 于是不禁软下心肠道:“儿已无甚大碍,倒是劳烦额……母皇~为儿担心忧虑。” 这声母皇叫得极为不自然,女皇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倒像是一种错觉。 女皇的神色此时忽然转为严肃,面容越加像是地鬼修罗,更加骇人了。顶着这样一张脸,转问刚才那红衣男子:“沈画骨,听说你医术甚是了得。” 刚才的傲慢红衣男子也不惧,从容谦虚道:“回陛下的话,臣愧不敢当。” 女皇又道:“不必谦虚!我问你,风儿的病情如何,怎的脸色这般苍白?” 红衣美男又是毕恭毕敬地上前答道:“回陛下的话,大皇子身体已无大碍,但……因头部重伤失了先前的记忆。” 女皇若有所思,嘱咐他注意身体等等事项便离开了,皇扶风内心很是感动,因为他很久没被人这样关心了。 女皇走后,房里似乎空荡了不少。 除了韩洛秋和沈画骨外,还有两抹笔直纤长的身影在床边站立,一青一白。 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他们的容貌,那名青衣少年便坐到床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您真的失忆了吗,是不是睡久了糊涂了!还有失忆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像初生的小孩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那您还记得无涯吗?”说罢便睁着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巴巴望着皇扶风。 皇扶风还在思索着无牙是个什么东西。但思索间,竟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无牙吗,没有牙齿吗?什么东西没有牙齿?”意识到说漏嘴的某人这才下意识地闭了嘴,奈何为时已晚。 那名青衣少年的眼泪早已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楚楚可怜地抽噎嘟囔。“殿下真的不记得我了,呜呜呜呜~” 哽咽一下,眼泪吧嗒吧嗒地又流了下来,好像这人就是水做的。 “还有,我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无涯,不是没有牙齿的无牙!” 皇扶风忍俊不禁,这男子真的说哭就哭,好像眼泪不值钱似的。 正手足无措之际,旁边的白衣男子微微作了一礼,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殿下无事,臣告退。”不等皇扶风说话,那人就不由分说地退出了房间。 见那人走了,沈画骨撇撇嘴,也漫不经心地道:“走了!”言罢也慢悠悠地退出了房。 倒是留下了一麻烦让皇扶风自己解决,去哄好那个水做的男人,什么要亲亲,要抱抱,在自己的坚决抵抗之下,眼泪流的更加凶了。 皇扶风无奈地看着身边胡闹的人,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暴戾,这暴戾的感觉好像从脑子里炸开,然后随血液蔓延全身。 此时的他,正用发红的眼盯着慕无涯的颈动脉,“咕咚……咕咚……”起伏震动的血脉,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可他总觉得自己想要在那咬上一口。 旁边的人不再哄着自己了,慕无涯这才发现皇扶风看自己的眼神,像极了狼看到食物,看起来甚是可怕。 慕无涯终于停了哭泣,颤颤巍巍地道了声“告退”,逃一般地离开。 可心中那无处发泄的躁动却未因此而消失,尽管拼了命的压制,但却好像不见血腥就不休。 皇扶风觉着自己很是暴躁易怒,虽说前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不会有这种逮到人就想咬的冲动,这不会是穿越的副作用吧! 此时房中只剩下韩洛秋和自己,韩洛秋好像才察觉他的不对劲之处,慌忙扶他躺平。 他痛得蜷曲在床上,不知从哪里来的香气,似有似无地传入他鼻中,此时的躁动竟然又无缘无故消失了,奇也怪哉也? “殿下,可是还有不适,臣去请太医!”韩洛秋焦急地正要唤人来。 “不必!”皇扶风果断拒绝。 那沈画骨不是说自己无碍吗?女皇都夸赞的医术想必不会出错。 其实,皇扶风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魂魄占了这人身体的缘故,才会有刚才的反应,他自己觉得不该请太医,该请道士。 看着一脸为难的韩洛秋,皇扶风转移话题道:“方才那俩人是谁?” 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到,那两人就是他这身体的其他男宠,只是对不上名罢了,况且不是有四个吗,怎的才来了三个,哪有女皇驾到,不来跪拜一说。 韩洛秋这才顿了顿,道:“殿下果真不记事了,白衣那位是您明媒正娶的皇妃啊,也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陆挽书,是当之无愧的才子,贯通古今诗词歌赋,知礼明仪,无所不晓,气度自是不必说,如九天谪仙,也就只有殿下您才配得上他了,殿下当初对他一见倾心,求了女皇赐婚。” 见韩洛秋这样高的评价,皇扶风有些后悔方才没仔细看那男人。 不过,他居然已经结婚了!好像结婚对象还是强抢来的,皇扶风有些错愕,正腹诽原装皇扶风的禽兽行为,他这身子是耽误了多少大好青年啊! 韩洛秋则不停地给他讲这具身体的事,“至于青衣那位是慕无涯公子,其母是前京兆尹慕言,不过慕言因玩忽职守、草菅人命而被判流放,在流放途中染病身亡,慕无涯公子之父臣倒不知是何人,听说是慕言的青梅竹马,无涯公子未出生时便去世了,可怜了无涯公子,虽未因其母丢了性命,但也十五岁便无父无母,在外流浪,的亏殿下收留了他,他也是好本事,很能讨殿下欢心,您从前可是很宠爱他的。” 皇扶风脸上青白交错,看来他这具身子的前身有收留落魄美人的嗜好,这两人的底细大概清楚了,“那那位沈画骨的来历呢?”皇扶风很是疑惑,到底是怎样的出身才能对他如此放肆。 韩洛秋解释道:“沈公子原是京城一医馆的大夫,医术了得,在京中很有名气的,殿下对他一见倾心,便……”韩洛秋似乎欲言又止,“咳咳,嗯,将其请入了宫中,常伴您的左右。” 看韩洛秋神情,他大抵能猜到,原来的皇扶风不仅有收留落魄美男的嗜好,强抢民男好像也不在话下,怪不得沈画骨对他如此厌弃,他是不是该道一声“活该”呢,可一想到这“活该”现在应该是对着自己说的,瞬间又觉得强抢民男这种勾当还是可以被原谅的。 皇扶风胡思乱想的同时不免疑惑,“还有一位呢?怎的从未见到?”皇扶风自认为,真不是他看美人看上瘾了,仅仅只是好奇心作怪而已。 “还有一公子名为杨寒,是您八岁出宫踏青时捡来的,大您八岁,武功了得,自小便保护您的,本是一介护卫,亏您提拔做了您的……。” 妈呀!这男人不简单啊,是个男的都不放过,连自己的老男人护卫都下得去手,人面兽心啊!不过,他在哪?还未见过呢,相必也是个美男,不然从前的皇扶风也不会收入自己麾下。 皇扶风内心此时正摩拳擦掌准备再看个美人,不过自己现在也是所谓的皇子了,还是很有必要装逼的,于是尽力摆出严肃端方的脸,压了压声音道:“那他在哪?” 韩洛秋用一种掺着敬畏的声音低声道:“殿下路遇刺客,他因保护殿下不力,害得殿下差点失了性命,已被圣上压入死牢了。” “那你讲一下遇刺一事!” 韩洛秋脸上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苦笑“这臣倒不知了,您带去的护卫尽数被杀了,只有您和杨寒公子幸免于难,您该问他的。” 所以要解开这场刺杀之谜,杨寒,他必救不可了。 第4章 帐中人 听说了杨寒的事情,皇扶风早已不能淡定了。 休息了一天,头痛之症也大有缓解,第二天大早就急冲冲跑去女皇那救他老男人护卫了。 他原想带着韩洛秋一同去求见女皇,但韩洛秋说他自皇扶风遇刺后,许久未归家,家中父母甚是思念,得归家一趟。 又想想从自己醒来后,韩洛秋便一直陪着他,毕竟现在的他已不是从前的皇扶风了,现代社会的平等观念让他不会理所应当地命令别人,且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小暖男,便问了韩洛秋些许面圣的规矩礼仪,放了他回家,带了自己的随身婢女锦瑟独自去见女皇。 由锦瑟带路,七拐八弯地才到了女皇的勤政殿。但女皇似乎在后殿休息,就让守门的婢女进去通报。 不到片刻的功夫,就有位成熟稳重的姑姑出门来迎他,只见那姑姑微微施了一礼,用阴沉且傲慢的口气道“请大皇子进内殿觐见陛下!”让人听了就很不爽。 但听锦瑟说,这姑姑就是这宫中的管事刘祥年,自小就服侍女皇,地位高得很,也只听女皇的吩咐,所以他很识趣地忍了忍,不去招惹她。 到了内殿,勉勉强强算是行了礼,而后规规矩矩地站着,不过那眼睛可不闲着,到处乱瞟。 女皇是穿着中衣见他的,此时的女皇头发披散,大把头发遮住了她那狰狞的巨大伤疤,满头的白发有些凌乱,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 皇扶风好奇的小眼睛无意间瞟到女皇身后放下纱幔的床榻,似乎是有人的。 皇扶风的脑子同眼睛一样很好奇,忍不住思绪飘飞:那不会是女皇的男妃吧,他们不会是在干那事吧!那我岂不是坏了女皇的好事。说到底女皇的男宠会长什么样呢,会不会很帅,好想看一眼……不行!不行!我是来救杨寒的。 某人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才打算速战速决,救出杨寒。 女皇似乎很高兴他能来,全然不管帐中人,笑着看思绪飘飞的某人,无奈地叫他不必拘礼,并让他在自己近旁的小榻上坐下,高兴地和他聊起了天。 “风儿大病初愈,朕昨日才去看了你,风儿是挂念母皇特来请安吗?” 皇扶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可不是女皇心中的那个好儿子啊,心想若是让女皇知道他是为了个男人来的,会不会气得把他拖出去斩了。 踌躇着要不要说杨寒的事,女皇就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道:“是为了你那男宠吧!” 皇扶风下意识想要辩解。 “行了,朕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知道你是个风流的种儿。” 其实,他想要辩解的不是要救杨寒这件事,而是“男宠”这个字眼,不过想想杨寒确实是他现在名义上的男宠,也只得悻悻闭了嘴。 女皇表面上是在责怪,其实是满满的宠溺。皇扶风拉着女皇的手摇了摇,红着脸嘟囔一声“母皇”,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背后,冒了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啊。 其实他之所以敢这样不守规矩,是因为韩洛秋之前告诉他,女皇很是疼爱他,要他见女皇不必有任何顾虑,于是他就壮着胆子这样做了。 不过一个大男人还这样撒娇,也就只有女皇觉着他可爱了。 女皇看了他撒娇的小模样,抬起枯黄的手摸了摸他的脸,爽朗一笑,“去吧,把他接出来吧!” 皇扶风一高兴就脱口而出哄人的话,“母皇,你真好,我爱你!” 听了这话,女皇呆呆看着他的脸,略微失神,好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又用那干瘦的手指抚上他的面庞,沙哑却又温暖的声音缓缓吐出“你知道的,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的。” 不是“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我”,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皇扶风觉着女皇那泛黄的眼珠明亮了不少,眼角似乎依稀闪着泪光,那深深的爱意是怎么也演不出来的。 或许刚才的“我爱你”只是随口一说,但女皇这样大的反应倒是换来了他的几分真意。 近处打量女皇的伤疤,极度狰狞可怖。但皇扶风再也没了初见时的恐惧,取而代之的只是心疼。 他发誓,定要好好珍惜这亲情,这个他从前求而不得的东西。 和女皇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皇扶风便去死牢接出了杨寒。 不过心里一直有个结,他总疑惑着女皇脸上的伤疤,到底是谁能这样伤害当今圣上,不过每次看着女皇看自己充满爱意和伤感的神情,他就不忍问下去,最终也是没问出。 …… 门关上,房里一片沉寂,纱幔里的那人瞪着惊恐万分的双眼。 纱幔慢慢被拉起,女人勾了勾嘴角,冷冷道:“使劲瞪吧,你也做不了其他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她似乎有些恼怒,抬起干枯的手就按住那人的脖子。那怒意全发泄在了手上,好像要把那人捏碎一般。 但女人好像并没有要杀那人的心思,在那人要窒息之际撤手了。 不过从始至终,那人始终未发一声,甚至未曾挣扎过一下,只是拼了命地瞪着惊恐的眼。 女人重重跌坐在地上,忍不住轻轻叹息,“真的很像。罢了,和你说这作甚。” …… 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皇扶风内心有些复杂,脸上正是红白交错的难堪。 把皇扶风搞成这副模样的,是床上男人颈上的那个红色咬痕。 他忘不了太医离开时令人面红心跳的嘱咐,“公子抹了药,休息几天就好,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了,只是……” 皇扶风看着太医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还以为杨寒有什么性命之危,严肃道:“太医但说无妨。” 那太医方才神色尴尬地开了口,“咳咳~嗯,大皇子行房事时可尽量温柔些,公子身上有多处咬伤和多处剑伤,但这都不大严重,只是下面那伤……” 预料之外的话听得皇扶风几欲昏死过去,天知道他有多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再也不跑出来丢人现眼。 看着皇扶风僵直尴尬的表情,太医清清嗓子又道:“杨公子又在死牢那种湿气重寒气重的地方呆了几天,伤口感染,才发了高热,不过公子身子骨本来就好,不然可就凶多吉少了。” 皇扶风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羞得都不知道手该往哪放了,也就只能顶着一张大红脸对着太医狂点头。 送走太医后,皇扶风把原装“性虐狂”皇扶风骂了千万遍,好端端的美男,他非要把他摧残成这样,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啊! 不过说到底也是他这具身体惹的祸,谁让他占了这人的身子呢,可这锅背的也太冤了吧! 此后,这个特有责任心的专业背锅大王勤勤恳恳地照顾起了杨寒。 两天后,床上的美男才悠悠转醒。 看到床边照顾自己的人,下意识就要下床行礼,可杨寒只觉得全身疼痛发软,刚坐起的身子又重重倒回床上。 他还欲挣扎坐起,这都被端着药的皇扶风看在眼里,只见他把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扔,不由分说地牢牢把杨寒按回床上,生怕他再起来。 但他不知道,他正在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把一个男人紧紧压在床上。当然,嘴也不闲着“你作甚?你身体很是虚弱,不可随意起来走动,乖乖躺好,别闹!”可不是哄小孩的语气吗? 身下的男人脸早已经从脖颈红到了耳根,不由想起身上伤痕的来源,眼神都不知往哪放了,只不过全被身上的男人忽略了。 皇扶风可以发誓,他就只是简单地怕他再起来而已,自己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正直的人了吧。 这姿势极为不舒服,身下的男人正欲开口提醒之际,忽然,漫不经心的声音悠悠从门口传来。 “哟,两位好兴致啊!” 皇扶风方才觉得这体位的尴尬之处,手忙脚乱地跌下床来。 “不必如此慌张吧,我自问并不是来捉奸的。” 皇扶风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是,你误会……”可是人家不给你机会啊。 “不必解释,我不感兴趣的!我不过是来送药的,药在这,我走了,两位继续啊!”不怀好意一笑,然后就像一条红色的闪电闪出了房间。 “继续你个头!”某人骂道,可没人回答他呀。 皇扶风手足无措地拿着那个精致的小药瓶,呆愣片刻,正欲转身回到床边给杨寒上药。 这时,门口又传来那欠揍的声音,“那药是外用的,擦在伤口之上,定能快速痊愈,比那无能太医的药不知好了多少倍。咳咳……还有,杨兄身体现在不适合房事,你们悠着……” 还未等他说完,皇扶风再也忍不下去了。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砸向那欠揍的脸庞,让他永远闭上嘴,不过那人可真是惜命得很,躲得倒是快。 从第一天将杨寒救出后,皇扶风就急急忙忙请来了太医,搞得动静还不小,结果就是沈大名医发现了杨寒这个病号。 沈画骨自来了宫中,就闲得蛋疼,一身医术无处施展。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天天屁颠屁颠地跑来给杨寒免费看病。 看病就看病,可嘴咋不闲着呢,不停念叨“为何不早早请他来!”“要是第一个请他来他早就把杨寒医好了”之类的话。 皇扶风倒不是不愿请他给杨寒看病,只不过单纯地想不起这号人而已。不过他可不敢说给沈某人听,他实在不想再找他的骂了。 这沈画骨啊,念叨累了皇扶风,休息一会儿,接着又兴致勃勃地吐槽起太医开的药方,愣是要把太医开的药骂出朵花来。 沈画骨走了很久,皇扶风还在警惕盯着门口,生怕那人还会再回来。 不过看送药那人确实走了,这才紧了紧手中的小药瓶,摸了摸发红的脸,好像热得可以煎鸡蛋了。 想想自己在现代可是个干干净净的纯情小处男,而这个世界的皇扶风指不定已经身经百战了,这可不是心里素质好就能脸不红心不跳的。 最后,他也只能尽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顶着一张大红脸,同手同脚地走到床旁坐下要给杨寒上药。 看着一副傻逼样的皇扶风,杨寒并不想笑,只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从前,这人可以理所应当地要他,自己再痛再抗拒,他也可以不管不顾。 他看上的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断不会有这种样子的时候。他何时,也会关心人了。 不,这种关心人的姿态也是有过的,只不过,隔了十年了。 “殿下,你……变了。” 第5章 刺杀 看来这杨寒很了解原装皇扶风啊,才醒来就能识破他这个外来闯入者。 皇扶风倒是想去解释清楚,可也得解释得清才行啊,难不成告诉人家 “我是穿越过来的!是个现代人!” “不是你那变态殿下。” 那也要人家相信才行啊。 微微怔愣,他也只能含糊其辞了,“是吗,大概是真的变了吧!许是伤了脑子的缘故,患了失忆之症,不记事了,连你也觉得是初识了。” 这是一个万能的借口,信不信谁也拿他没办法,他们又不可能把他的魂魄揪出来认一认,所以这借口他用得极其顺嘴。 听完他的解释,杨寒又欲坐起,因着刚才的那场误会,想要把他按在床上的皇扶风的手生生停在半空,杨寒便趁此空档下了床跪在地上,自责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力,害的殿下差点性命不保,请殿下降罪!” 皇扶风这才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这样正儿八经地拜过呢!“一个大男人,怎地说跪就跪呢,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啊。” 杨寒想说他不懂怎么办,从小生长于女尊国的他从未听过这样狗屁不通的道理。 看着神色复杂的杨寒,皇扶风转移话题说了一件他特想知道的事,“给我讲讲遇刺那天的事。” 杨寒这才恢复了些许正常的神色,道:“那日您得了一消息,说……”杨寒欲言又止。 皇扶风听得正认真,还未讲到重点就停下来是怎么回事,于是皱眉催促道:“继续啊,怎的停了。” 杨寒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您听说城南郊外三里处有一茶庄,那茶庄里有个相貌极其俊朗的男子,咳咳……嗯”杨寒清清嗓子,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出口,真的很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其实皇扶风大概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讲什么,又是去做一些强抢民男的勾当了吧! 果然,杨寒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您打算将这男子接入宫中服侍您,但您在城外找遍了也未曾找到这茶庄,却在回来的路上遇了埋伏,埋伏的十几个黑衣刺客个个功夫了得,您带去的护卫尽数被杀。您也从被惊吓的马车上滚了下来伤了头,属下拼死才将您带回宫中。” 原版皇扶风居然是这样嗝屁的,为了个本身就不存在的美男丢了性命,你说他冤不冤? 听了杨寒的话,皇扶风皱眉思索,疑惑道:“那美男的消息,我是从何而知的?” 杨寒恭敬答:“红箩,您的贴身婢女。” 皇扶风把来到这里后听到过的人名一一过滤,但好像从未听过这名字,便唤来锦瑟让她去传一下红箩,不过锦瑟说红箩自他醒来那天就失踪了。 果然,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红箩必定是受了谁人的指使,才把他引到城外欲杀之,如此处心积虑想杀他的人,下的一手好棋,很好地利用了他热爱美男的弱点,红箩怕是早已被灭口了。 不过现在能做的,是让锦瑟继续追查红箩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在宫里凭空消失吧。 他还回绝了锦瑟再调一婢女过来的打算,人心险恶,他从前世就知道,死过一次的他真的很惜命,不明底细的人,还是不用为好。 最后,皇扶风怀着一颗无比正直的心,顶着一张大红脸给杨寒上了药,倒不是不能找人代劳,就是他没脸再面对第二个太医了,他可不想承认杨寒身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痕迹是他这具身体弄下的。 …… 这皇扶风自那天醒来后,便过起了坐吃等死的生活。 带着逛故宫的游客心情把皇宫逛了个遍,可这风景再好,天天看哪能不会厌倦,所以爬树掏鸟蛋之类的事就变得理所当然,还把沈大美人的药圃搞得一团乱,惹得沈画骨抱着他的珍贵药材几欲落泪,而后抄起菜刀就追着他打。 也是委屈了这武功高强的杨寒,天天陪着他上房揭瓦,白瞎了一身好功夫。 不过皇扶风自认为,这人啊,得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不然迟早会被宫中的无聊生活给闷死。 他倒是不止一次地想要出宫耍耍,可是女皇不许啊,自他上次遇刺后,女皇就把他护得极为严实,还说近来大批难民涌入京都,宫外鱼龙混杂,很不安全,因此他仗剑走天涯的幻想就这样生生扼杀在摇篮里了。 期间,慕无涯倒是不止一次的来找过他,也不止一次的要亲亲,要抱抱,不过都一一被正直无比的纯情小处男给回绝了,可慕无涯哪有那么好对付,天天追在他后面跑,甩都甩不掉。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更耸人的还在后头,这慕无涯常常把自己洗干净送上某人的床,害得皇扶风差点把持不住名节不保,不过他这身子其实也无名节可言了,谁还不知道这域国大皇子的癖好。 可怜的慕无涯啊,好心好意送上门,却每次都被气急败坏的某人踹出来。 虽说自己喜欢看美男,但这可是原则性问题,皇扶风可不愿就这样随便失去自己的初夜,又想想其实自己这身子早没有这东西了,心里又怒骂:灵魂上的初夜总行了吧! 皇扶风这里改了日日笙歌的喜好,使得宫中盛传:这大皇子醒来后竟不好男色了,怕不是伤了那地不举了吧。 但这不过是宫人们的饭后谈资,皇扶风可不会知道,他若是知道,指不定会吐血三升,当场骂街。 可宫里的传闻绝逃不过这男子的耳朵,凭栏远眺,身后的风景很美,不过再美的风景也只能是他的背景罢了,若皇扶风在,指不定得流着涎水看得入了迷。 只见那谪仙般的男子微微皱眉思索,自言自语道:“他真的失忆了吗?还是……” 于是,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从不争宠吃醋的正牌皇妃难得自行来了大皇子的院落。 听闻那晚,房内讨饶声不断,大皇子不举的传言不攻自破。 只是新的传言也出来了,大皇子并非不举,不过是恋上了栖身大皇妃之下的滋味罢了。 只是那晚,当真没有世人穿得那样浪漫销魂。 这日,陆挽书端了一碗药就自行送了上门。 高冷地就丢下一句话,“把药喝了。” 皇扶风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这是什么药,我没病!” “我听闻大皇子不举了,我这可不是来送药。”这一脸的严肃正经,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皇扶风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如今房门紧闭,旁边又没有救兵,皇扶风又自觉地打不过陆挽书,于是拔腿就跑。 可陆挽书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陆挽书一个健步冲上去,皇扶风的嘴恰好打开就欲呼叫,而那碗药就是趁这个时候灌进他的喉咙的,“咕咚……”苦涩的药味溢满喉咙。 接着就是猛烈的呛咳声,喝了陆挽书一口药,差点去了半条命,直到皇扶风咳得差不多了,想起要呼喊时,求救声马上又被人捂在喉咙里。 皇扶风又想咳了,只是他已经被陆挽书紧紧捂住了口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被人捂死,心中暗想:苍天啊,我是怎么得罪这个大佬的。 很快,大佬马上就说话了,又是一派正经严肃的神色,与他现在的强盗行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你是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冒充皇子你可知该判何罪。” 皇扶风一怔,他当然知道,结果左不过是死,但是怎样死就不得而知了。 “很好,你最好老实点,刚才喝的毒药我还可以考虑给你解药。” 最终,皇扶风眨眨泪汪汪的眼,以示妥协。 陆挽书最终放开了他的手,嫌恶看了手上的不明液体一眼,和皇扶风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皇扶风一阵暴怒,“你还嫌弃我,若不是你……”只是话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已经被陆挽书可怕的眼神瞪回了喉咙里。 “你是谁?” 皇扶风正想怎样搪塞过去的时候,紧闭的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皇扶风感动地几乎要流泪,要跑去开门,不轻不重的警告声响起,“解药!” 皇扶风立马老实,最后是陆挽书去开的门。 杨寒已经犹豫了很久,直到刚才似乎是听到了呼救声,才真正敲开了那扇门,只是来开门的不是皇扶风,此时的殿下正双颊通红衣衫凌乱地无措站在房内。 他苦笑了一声,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才对着里面的人告了错离开。 皇扶风只能眼睁睁看着救命大神离开却又无能为力。 总之,又回到那个问题了,他是谁? 皇扶风东扯西扯,终究也没把陆挽书扯晕,陆挽书终于再次用他的小命威胁,皇扶风也只能在内心暗自吐槽:我若是说真话你会信吗? 终于,在皇扶风说了与实话差不多的故事之后,他被陆挽书打晕了。 陆挽书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大皇子确实被掉包了,不过看他这傻乎乎的模样,似乎对他也并无威胁,以后小心防备就好,就也没过多为难他,不过是把人打晕了放在地板上躺一夜罢了。 第二天皇扶风醒来的后,就天天追在陆挽书身后求解药,后来陆挽书被他弄烦了,才告诉他真相,他那天喝下的,左不过是一碗壮阳药罢了。 …… 女皇又来看他了。 在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后,便提出:“风儿身子也痊愈了,朕想你这几日必定也是无聊,是否有心上朝堂为母皇分忧?” 皇扶风一听到这就激动得不行,忙问:“我也可上朝堂议事。” 看到他的笑颜,女皇如往常一样抬起干枯的手摸摸他的头,微笑着道:“自是可以,你从前也是去的,给母皇办了不少事呢!” 皇扶风原以为这女尊国男子不可上朝堂议事呢,竟然不是这样。 其实,虽说历代女皇都强力打压男臣,但有不少男子确有才干,所以朝堂上男臣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自己可以上朝堂议事了,皇扶风一想到自己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模样,就忍不住激动不已。于是这天,某人很乖地怀着一颗躁动的心,抱着杨寒早早入睡了。 翌日早晨,皇扶风睡了个好觉,清清爽爽起来,不过可怜了那个和他同榻而眠的杨寒。 并不是皇扶风又对他做了什么禽兽的事,只是自皇扶风上次被刺杀受伤后,杨寒一直自责自己没保护好他,就负责起了他的安保工作,白天也就罢了,夜里亦是如此。 皇扶风认为自己绝对算是一个善良的小暖男,自己舒舒服服睡床,让别人睡地板,他实在做不到。 多次劝杨寒回去睡觉,可他死活不干啊。没办法,他也只得把杨寒请上了他的床,杨寒当然果断拒绝。 可皇扶风不听啊,毫不避讳地死死抱着杨寒,倒头就睡。 只是苦了杨寒了,僵直着一动不动的身子“睡”了一夜。 第6章 恶意 这天,皇扶风洗漱完毕后神清气爽地出门上朝去了。 到了大臣们等待上朝的“九卿房”,不出所料的,没有一人。 其实在皇扶风出门前锦瑟早有提醒,所谓“去岁兹辰捧御床,五更三点入鹓行”五更三点方上朝,他来得实在过早了些。 不过这也未扰了他的好兴致,倒是打量起这“九卿房”来,虽说是“九卿房”,但也就只有高等官员方可入内,不过他这种攀关系的除外。 此处座位次序、朝向颇有讲究,有时也可用来接见外国使臣,所以修缮得甚为大气宽阔。 皇扶风耐心地品着好茶,还以为要等上大半天才会有人来。 但不过片刻,一高挑纤细的女子就大步迈入房中,此女简单地梳着清秀的云髻,让人觉得大气耐看。 见这男人毫不掩饰地打量自己,这女子也不恼,倒是上前行了一礼,露出得体的微笑招呼道:“大哥来得真早!” “你也早啊!”这人叫自己大哥,皇扶风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妹妹!妹妹!好像已经是一个很遥远而又熟悉的词了,那是他这辈子都抹不去的痛了。 见皇扶风出神,这女子又道:“终儿在寻州就听闻大哥路遇刺客的事,且因此伤了头,该是不记得终儿了吧!” 皇扶风尴尬一笑,心想这应该就是二皇女皇舞终了,韩洛秋曾和他提过,这二皇女为人谦逊,勤奋爱民,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且见这女子对他极为友善,好感度上升,随即诚恳道:“惭愧,惭愧” 皇舞终又道:“只可惜当时终儿因要事远在寻州,昨日刚回的京都,未曾去探看大哥,大哥勿见怪。” “哪里,哪里!”又是两个字两个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意识到这的皇扶风忙咳了咳道:“大哥确实失了先前的记忆,确是记不得妹妹了,不过妹妹如此美貌,往后定不忘。”天知道这恭维人的话可是他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敢说出来的。 女子听了他的话,又是微微一笑。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倒是皇舞终引经据典的言谈,听得皇扶风一愣一愣的。 好在片刻之后许多大臣都步入了这九卿房中,许多人同他两人打招呼,其实大部分人都选择无视他,转向皇舞终打招呼。 皇扶风也乐得清闲,再也不用尬聊了。 ……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是可以上朝了。 这域国不愧为女尊国,皇扶风到了朝堂之上,才发现男子真的是少的可怜,且六部尚书这样的重职要员都为女子。 在这女人堆中,男子本就难得,好巧不巧,他近旁就有和他一样带把的,且一直在和他套近乎。 此人名为严复,是户部尚书严染的独子,这户部尚书可是个有钱的主,从女皇登基到现在,一直忠心扶持,甚得女皇信任。不过现她已年过五旬,早已不能再生育了,膝下却无一女继承家业,于是便求着女皇让他儿子入朝为官。 女皇应了,给了他一较为清闲的五品太吏史官,这在男子里甚为难得了,且严复本就是一无是处的主,坐这位子也是抬举他了。 皇扶风发现,这严复似乎同他这身体的原主处得还不错,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臭味相投吧,皆好男色! 皇扶风和他说了几句话,这严复总会问起慕无涯怎么样啊?新婚的陆挽书如何啊?还想尽办法往他这里塞其他男人,意欲讨好他。 但这都被表面上正直无比的某人果断拒绝了,其实,某人的内心是犹豫过的,只是又想起家中那四美男,悻悻作罢。 和严复扯了些许废话,女皇终于从侧门进了大殿。全朝文武大臣齐齐跪拜,高呼“万岁”,初次见此情景的皇扶风不忍惊叹起了皇家气派,“雄踞正殿号百官,庶民仰慕森威严”指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了吧。 女皇威严道了一声“众卿平身”,百官又齐刷刷道了一声“谢万岁”,随即齐刷刷站起,这就是所谓的天子之威了吧。 朝拜完天子,大臣开始上奏各种事宜,大殿内陷入一片议论,好像还有人吵了起来。 他们文绉绉的议论之词,听得皇扶风云里雾里的,什么“灾民”,什么“水患”好像只能听懂这些字眼了。 似懂非懂的他终于成功地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道起初“指点江山”的心思哪去了。 大殿内愈吵愈烈,皇扶风愈听愈昏。 不知为何,朝堂上忽然陷入沉寂,似乎一颗针掉下去都能发出巨大的响声。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打瞌睡正起劲的皇扶风不小心一个趔趄,猛地跌到了大殿中央。 皇扶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才发现大殿内所有人一阵唏嘘,皆用一种不屑但掺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盯着他。 皇扶风腹诽:不就跌了一跤嘛,怎的搞得他好像欠所有人钱似的。 众人注视下手足无措的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女皇,只见女皇皱眉扶额,正欲开口给他解围。 忽然,一平和女声响起,“莫非大哥有什么好计谋可解决水患之难,救百姓于水火?”正是方才他在九卿房里遇到的妹妹皇舞终,此时正用一双发亮的眼注视着他。 皇扶风错愕,更是手足无措了,“什么水患!什么好计策!”他什么也不知道啊,自己不就摔了一跤,怎的全世界都要为难他。没办法,又只能抬起可怜兮兮的眼神向女皇求助。 可就在这是,一极为尖利的女声传来:“大哥能有什么办法,怕不是那风月之事做多了,脑子糊涂了吧,谁不知道大哥是京城第一草……” “住嘴”就在这时,女皇吓斥道,赫然打断了那女子即将脱口而出的“草包”,不过群臣那带着不屑的嘲笑表情还来不及撤去,皇扶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草包吗?”,好久没听到这词了,大概已是一世之隔了。皇扶风脾气虽好,可面对人们这种明晃晃的恶意,他可不打算忍气吞声。 拧眉思索,严肃道:“水患吗?我若有计策你怎样?”随即恶狠狠地盯着方才的尖利女声。 那女子倒也不回避他那能杀死人的眼神,直勾勾瞪了回来,嘴里也甚是不客气地道:“就凭你,也罢,若你有可行之策,我愿当众跪下道歉,若不然……” 这女子还未说完,皇扶风咬牙道“随你处置”。 女人大笑一声,回应道:“成交!” 女皇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上演,却又无从阻止,主要是皇扶风巴巴把自己往上推啊,自己也不好护着他,况且她也想知道这自信满满的皇扶风会有啥好计策。 第7章 大战群臣 似乎人都有一种恶习,喜欢看别人不幸的样子。 皇扶风的满满自信,换来的只是别人看热闹的强烈兴致,所有人都在等着皇扶风出丑,但他却不打算给这些人机会。 夸下海口的他有点心虚,他方才好像没听进去群臣的讨论,怎么有一种坏学生在上课时不听讲被老师抓包的感觉呢。 还好在严复的小声提醒下,他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皇扶风瞌睡得正起劲的时候,殿上的人正商量着怎样解决寻州水患之事,各方势力吵得不可开交。女皇听着心烦,随即制止了大臣们的争吵,要他们单独上前提出可行的解决之策。 他们方才的争吵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争吵前,皇舞终提出建议,要户部拨银用于帮助受水患之苦的难民,各大臣想想国库里的钱都给了那些贫贱庶民,他们可捞的油水就少了,于是便和皇舞终那一派的吵了起来。 不过利益面前吵归吵,真要为百姓做点实事时,嘴巴闭得倒是一个比一个紧。 看群臣的架势,他们是既不想出钱,还想要解决问题,正是难办的时候。不过这倒霉的皇扶风就是在这样的关头,巴巴赶上来送死。 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扶风倒也不惧了。 怎么说前世自己也是著名大学建筑系的学生,对水患之事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且之前女皇不让他出门的理由也是因这水患而起,所以他对域国水患一事也是稍有了解的。 也便侃侃而谈道:“解决水患之难不过要做两件事,其一,派人治水;其二,安置灾民。” 还未说完,方才的尖利女声便跳出来反对道:“纸上谈兵罢了,做起来谈何容易!敢问大哥,派人治水,派何人?安置灾民,拿何安置?这灾民人数可甚是庞大,且都是那穷山恶水的刁民,粗鄙无礼,可个个不好伺候,要我看,不如放任那些刁民自生自灭得了。” 旁边的群臣一致点头认同。 听着这人口中一个一口“刁民”,皇扶风心里窝火,朝廷命官,该是为百姓做主的青天父母,但这些食民脂刮民膏的狗东西,终究也是靠不住的。 该管的人不管,谁来管?皇扶风心里虽气愤,可也不好发作,忍下怒气压声道:“治水之人且先放一边,我们且先谈谈安置灾民之事。安置灾民,钱、粮必不可少。域国百年太平盛世,近年来无天灾无战乱,按说国库该是丰盈得很。国立于民,民为水,国为舟,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管天下百姓之死活,说句大不敬的话,域国覆灭,可就不远了。” 方才那叫他大哥的刻薄女子脸色很是难看,可皇扶风说得虽有不敬,但句句在理,连女皇也不曾反驳,她也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皇扶风得意,又继续道:“救民之银,理应由国库出,但又不应全由国库出。各位大人身为百姓父母官,哪有儿女受难,父母弃之的道理,所以,大人们也应为民出一份力。” 见皇扶风把心思移到他们身上了,这些大臣可就不能淡定了,殿内瞬间陷入一阵混乱,此起彼伏的反对声响起。 皇扶风又补刀道:“莫非大家不愿为国家效力,为女皇尽忠咯!大人们如此不配合,很容易让人怀疑你们所谓的忠心呢!莫非大家平日的愿为女皇效忠之辞只是说说罢了,让我想想,欺君之罪,该当何判哪?” 此时,方才乱作一团的朝堂瞬间静下来。皇扶风继续悠悠道:“不过若是各位大人愿意捐些钱银,倒也不是得不到任何好处。这样,凡为官者,接下来的三月内每位都要捐出其俸禄的三分之二,我朝为官者的俸禄素来丰厚,想必各位大人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且如若有人愿捐出白银万两,便可官升一等,绝好机会,各位可不要错过哟。” 此时,朝堂上又陷入了一阵混乱,有人欢喜有人忧,对于家底丰厚之人,一万两换官升一等,这可是非常值得的,官位高了,还怕敛不到财吗。 可对于清明的官吏,或是平常的下等官吏,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通过这方法,大抵也可看出平日哪些官吏私相授受、贪污钱财,还怕以后不能慢慢打压吗,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算盘。 不过这也只对一些官员有用,对于六部尚书这样的老狐狸们,自是不可能坑到他们的,所以他们一直保持沉默。 一些官员跃跃欲试,果然,这方法极为有用,不到片刻就有许多官吏抢着出来捐钱,还顺带深情演绎爱民如子的好官形象,好不热闹。 女皇何其睿智,看透了他的心思,用极亮的黄色眼珠紧紧注视着他,同时也诧异于皇扶风的分析和威逼利诱,这人,果然不一样了! 虽然稍有分神,缓过劲来后,便很高兴地同意他的提议。 看女皇同意了皇扶风的提议,方才的那女子气得跺脚。 想想她皇舞眴何时吃过这样的闷亏,自她出生,何人不是巴巴送上来逢迎她,自己可是这域国女皇的长女,最有可能君临天下之人,皇扶风不过是父亲不知是何人的贱种,且还是个男子,自己何时把他放在眼里过。 越想越气,几欲上前就开打,但却被旁边的一女子柔声阻拦。 此女名为韩商沐,是吏部尚书韩懿之女,也就是皇扶风伴读韩洛秋的姐姐。只见她眉目清丽,身材高挑,是个难得的气质美女,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与嫡皇女皇舞眴是一个阵营的。 因着韩商沐的才情,皇舞眴很是重用她。也正因为韩商沐的阻止,皇舞眴那几欲发作的火生生被压了下来。 见皇舞眴不再说话,韩商沐微微一笑,方才上前慢条斯理地道:“大皇子这凑钱的方法果真极妙,下臣佩服。” 皇扶风看了她谦逊的笑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放平语气道:“愧不敢当!” 皇舞眴方才看韩商沐阻止自己,还以为她有办法上前为自己出气,见这女人竟然还夸起了皇扶风,又欲发作。 不过还未等她发作,韩商沐又道:“不过方才大皇子也说了,安置灾民,钱、粮缺一不可,方才之计也就解决了钱银的问题,敢问大皇子,粮呢?据臣所知,因着水患,近来粮食供不应求,不少商人哄抬物价,若用方才从大人们那筹到的钱财购买粮食,不过能撑一月罢了,一月的时间水患决计是治不好了,那一月之后,这些难民也只有死路一条。” 见韩商沐这不着痕迹的为难,皇扶风也不恼,自信一笑,“自是有法子的,只是还未说完罢了。” 韩商沐微微一礼,道:“愿洗耳恭听。” 皇扶风这才悠悠说出他的计策,“灾年,商人哄抬物价也是正常,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罢了,此种奸商不加以敲打那岂不是很可惜。据我所知,城内涌入了些许难民,还时常发生强抢粮铺之事,不过人少,不久就被擒住了,成不了气候。但还有许多难民被挡城外吧,这样,先大开城门,把现下所有的难民都放入城内……” 还未等他说完,一带着呼呼怒气的女声响起,正是户部尚书严染,可以看出她着实被气得不轻,只见她大声喝道:“荒唐,太荒唐了!将灾民放入城中可不就天下大乱了!这样置城中百姓于何地。” 皇扶风皱眉回绝:“我这不是还未说完嘛!且现在不放难民入城,城外的难民也会越聚越多,城门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只是到时还想要解决这事,怕也是不可能了。我的计策不行,难不成这位大人还有其他更好的计谋?不妨说出来为女皇分忧。” 听完皇扶风挑衅的话,严染气得脸色发白,只是她还真没啥好计策,只得在旁气得呼呼喘气。 这时女皇方才出来调解矛盾,“严爱卿不妨听风儿把话说完。”女皇都发话了,倒也是再没人出来阻止他说话了。 皇扶风继续道:“再放难民入城之前,可先在城内放出消息,城外难民太多,军队抵制不住了,将有大批难民涌入城中,让城中人有所戒备,藏好钱粮,尽量减少损失。大家尽可放心,百姓藏钱粮的本事是不可小觑的,难民们进城后必定不会有多大的收益,且一定会弄得城内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见众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自己,皇扶风知道他们心里必定是又怒又不解,但他直接无视,又自信道:“此时,朝廷可再放出消息,朝廷将在城外放粮救助灾民,且一定真的要在城外放粮,这时城内没抢到多少东西的难民自会大批涌出城外,同时,朝廷要调出大量士兵,仔细筛查城内的难民,若还有人死赖城中不走,便强行将之驱赶出城,若不听劝者,打入地牢,以儆效尤。在这之后,又昭告城中人,朝廷的粮食最多不过能坚持一月之久,到时,难民会再次涌入城中,唯一的解决之法就是全城一同为难民捐钱捐银,难民压城,人心惶惶,城中百姓被逼成这样,哪敢不尽心尽力。” 此时,皇扶风面露难色,但他马上就想到了办法,又缓缓道:“再者,朝廷应统一控制粮食价格,粮铺掌柜若还高价售粮,朝廷便以罔顾国法为之定罪,平常商人必是不敢再哄抬物价。只是朝廷还应收集大规模粮铺的藏粮之地,还有存粮量,以防奸商私自藏粮高价卖出,也能保证朝廷以常价收购的粮食量,京城本就为富庶之人聚居之地,城内的钱粮足以支持所有人至少四个月,此时水患足以治理完毕了。” 群臣此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一想到可能会有难民闯进自己家中,又齐齐拉下脸来,恶狠狠瞪着皇扶风。 皇扶风不是没有看到,却还是继续道:“此法虽会威胁城内人的小利益,但也不至于因此饿死人,所以,此法虽凶险,但可使城中人团结朝廷,尽全力一同解决城外之扰,若真的使难民多到可以破城门而入之时,城内的百姓无所防备,朝廷之兵也不可能杀了那人数庞大的难民,此时城内和城外的百姓才是真正完了,朝廷也必定会受到威胁。” 听皇扶风说完,殿内一片静默,此时皇扶风郑重跪下,高声道:“请女皇陛下准儿臣之策,救百姓于水火。” 女皇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脸色复杂,沉默片刻,但也是重重点了头,允了他的提议。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拯救百姓最完美的办法了,可一想到会触及自己的利益,皆是脸色沉重,恨极了皇扶风。 可见女皇虽面露沉重,但也是准了皇扶风的提议,群臣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在心里咒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平和女声再次响起,正是韩商沐。 “大皇子可是忘了,方才的所有计谋不过能解决灾民暴动一事,只是这水患一日未治理好,灾民们便一日不可归家,城中粮草物资供养灾民三四个月自是不难,可时日久了总会粮尽人乱的,也并非长远之计。” 皇扶风答道:“自是要派人去治理水患的。” “那敢问大皇子,派何人?”韩商沐又问。 此时各位大臣的眼睛瞬间放亮,自己的利益好像还有机会维护。 是啊,派何人呢?看看这些贪婪的眼睛,会有人冒死去治理那汹涌的洪水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无人治水,前面再好的计策皆为空谈。 皇扶风沉重叹息,郑重其事地跪下,大声道:“臣愿赴寻州治水,不成功便永世不归京都,望女皇陛下准奏!” 女皇望着他郑重的脸色,微微愣神:真的很像,哪怕为了那人,也要护着他。正要开口回绝。 朝堂上的大臣齐齐跪下,高呼:“请陛下准了大皇子的请求,救百姓于水火。请陛下准奏,请陛下准奏……” 皇扶风自嘲一笑:我可还真是甚得人心呢,所有人都在帮我呢。 可不得帮嘛,能将他往末路上推的机会可不能放过,天灾可避,人祸可就没那么容易躲过了。即便那汹涌的洪水没要了皇扶风的命,但远离京都,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一个人还不容易!况且还有救民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不得好好珍惜呢。 身处高位的人看到的永远只有迎合和恭顺,除非你愿意低下头,和那些人一起,否则,你永远看不到低头者的丑恶。 此时踌躇不定的女皇永远不会发现,跪在她脚下的“忠臣”眼里,没了方才满是为民担忧的大义凛然,取而代之的,早已是一抹抹狠戾了。而这些,全被皇扶风尽收眼底,可他,没有退路。 第8章 解散美男团 终是下朝了。 皇扶风呆呆跌坐在大殿中央,原来,活了两世,自己还是没办法融入这世俗中去。上一世好像也是这样,在众人的厌弃中死去。 挣扎从地上爬起,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此时他才发现,还有人不愿放过他。 殿中,他背后,还站立着三条笔直纤长的身影,两人面无表情,一人凶光毕露。 皇扶风从前就知道,永远不要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怯懦失败的可怜神色,随即马上转换表情,又是一派浪荡不羁带着自信的欠收拾模样。 大步上前对那满脸凶光的女子浅浅一笑,缓缓道:“皇女殿下好像忘了与在下的赌约,不是说要当众跪下道歉来着!方才在下忙着给女皇献计,倒是忘了这事呢,那么尊贵的皇女殿下,何时补回来呢?” 皇舞眴一想起这赌约,肺都快气炸了,要自己给这草包贱种跪下赔礼道歉,她宁愿选择死。 此时旁边的悠悠女声响起,“方才皇女与您的赌约分明为若大皇子提出一可行的建议,皇女殿下方才当众跪下道歉呢!如今大皇子确实提出了极好的计策,不过这计策是否可行,该当另说,待殿下治好那滔滔江水之时,真正解决水患之难时,方可称皇子殿下的计策为可行之计呢。” 皇扶风见她们有意耍赖,从容看着她们的表演,“尊贵的皇女殿下耍赖的本事当真不得了,也罢,待我治水归来再跪也不迟。” 皇舞眴气得脸色发青,抬起手上前就欲给他一巴掌,但生生被一纤长白皙的手挡住了,正是二皇女皇舞终。 “莫非大皇女想要妹妹我请来母皇看看你这欺负兄长的景象,看到姐姐你这样,你说母皇会不会很高兴呢?。” 皇舞眴恶狠狠瞪了皇舞终一眼,又想想这女人最是得母皇信赖的,随即转瞪皇扶风,狠戾道:“那也要看你回不回得来,受我这一拜!”话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哥自是受得起你这一拜的!”皇扶风对着那气呼呼的背影大声挑衅。 此时,旁边的愧疚声音响起:“大哥,对不住,我……” “不必!”他有点恼怒,可是,对不住什么,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吗?没有代替他去治水吗?他能怪谁,他有权利怪谁,自我保护不是正常得很吗?他自嘲一笑,大步走出殿外。 “请等一等,等我说完”皇扶风脚步一顿。 “我真的试过了,甚至差点死在寻州,可我真的救不了他们。用我之命换千万百姓之命,我定毫不犹豫,同样,用大哥之命,我……,我亦如此!” 一人之命换千万人,多值得啊! “那便祝你能成一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说完,他再不愿回头,离开了。 …… 这天,皇扶风回去后,就打算召开一家庭会议。 他名下的四个男人本来并非他所愿,他也曾想过就此放他们离去。 自己此去寻州凶多吉少,就想着也别再耽误这些大好青年了,这正是一个好时机。 虽说这种做法像极了那些把人吃干抹尽随即将人抛弃的渣男作态,可他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啊。不知道自己占有过的男人会不会像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女子一样名节受损,他还忍不住为四美男的未来担心了一把。 这天晚上,皇扶风和他的四个美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围坐在同一桌上吃饭,虽说美男凑在一堆格外赏心悦目,皇扶风还是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却还是坚强地尽力摆出严肃的神色,良苦用心怕是无人能及了。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讲话,除了慕无涯,非要坐到他大腿上亲亲抱抱,害的皇扶风再也坐不住,涨红了脸打算站在一旁把一切说清,可慕无涯死缠烂打,非要巴拉在他身上。弄得其他三位美男齐齐皱眉。 看着不成体统的二人,沈画骨没了耐心,恶狠狠地威胁起了慕无涯,“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坐下闭嘴,小心我在你身上扎几个窟窿,让你几日都别想下床。” 沈画骨的医术他是知道的,委屈巴巴的慕无涯这才将屁股老老实实粘在自己的椅子上。 “可以说了吧!”沈画骨傲慢道。 皇扶风这才擦了把汗,清清嗓子道:“今日将各位召集于此,有两件事要说。”众人没有反应。 皇扶风继续,“其一,我为我从前对各位做的种种道一声‘抱歉’,你们本该有自己的美好生活,大概都是因为我这个糟糕的人而变得糟糕了吧,真的,非常对不住!” 此时,某个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这种已经伤害过别人后的抱歉来得太过廉价,有什么用呢?能改变什么呢? 说完第一件事,还是没有人说话,皇扶风继续,“其二,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要去寻州治理水患,可能,往后都不能回京都,所以,我会放你们走,且尽力给你们补偿,你们提的要求我会尽最大努力满足。各位意下如何?” 终于,把不负责任的话说完了,皇扶风擦了一把汗。听了皇扶风的话,四美男神色各异,一人神色惊讶,一人皱眉惶恐,一人满脸委屈,还有一人,始终面无表情。不过四人心里都觉得甚是不可思议,这人真的会冒着性命之险真心去救人吗? 再是片刻沉寂,某人终是坐不住了,飞奔上前紧紧抱住皇扶风的脖子,“殿下不要我了,呜呜--打死我也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活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 皇扶风扶额无语问苍天。不过任皇扶风如何好言好语地哄,沈画骨如何恶毒的恐吓,这男人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库,止都止不住。 在几个人都要被这哭声吵得崩溃之际,皇扶风妥协,“好了,不赶你走了!”眼泪瞬间止住,世界归于沉寂,接着是一通傻笑。 最后,在皇扶风软声软语的哄骗下,沈画骨的咒骂和恐吓下,无牙兄才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 既然赶不走慕无涯,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三位美男身上,看着皇扶风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沈画骨一身鸡皮疙瘩,“求之不得呢,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皇扶风郑重其事道。 “放心,你做得到。我要和你去寻州!”听了这要求,皇扶风满脸懊丧。 沈大美人撇撇嘴,又傲慢道:“放心,我不是要缠着你,寻州水患,必定有好多百姓受害需要救治,我只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去。水患结束,你求着我也不屑留下。” 皇扶风微微思索,想着寻州百姓必是极需要沈画骨这样的名医的,也是踌躇着点了点头。 随即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旁边未曾发一言的一黑一白,白衣如谪仙的男子依旧面无表情,黑衣那位则皱眉,恭顺地道:“自殿下十年前救下属下,属下的命就是您的,您去哪,我去哪,至死不变,请殿下成全属下的报恩之志。” 皇扶风窃喜,他认为,这杨寒武功极为高强,必能在关键时刻保命,他也不过假心假意地问问,他还真不希望杨寒会真走。 可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杨寒,其实救他的不是自己啊,而是原版皇扶风啊,可这点小愧疚早被惜命非常的皇扶风挥之脑后,高兴地同意杨寒跟着去保护自己,有个高手在旁,干啥都更有底气了有木有。 要说这皇扶风最不想面对的人,当属陆挽书了,除了因为陆挽书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仙气场,还因为他觉得自己祸害得最为严重的的人,当属陆挽书了。 想想人家天子骄子,才情相貌皆是一流,家世也是极好的,本该顺遂一生,却被一花痴跋扈的男人八抬大轿娶进门,尊严尽失,要是自己,指不定早跳脚杀人了。 见皇扶风神色讨好地望着自己,陆挽书依旧面无表情,却是淡淡道了了一句:“我会和你去。” 从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厅,还不屑给任何理由,整得原本狗腿模样的皇扶风满脸错愕。 所以,自己忙活了半天,良苦用心,美男团终究也没解散成。你说他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第9章 黑衣人 三天后,皇扶风带着他的四美男和一群看运粮草的士兵、护卫,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女皇来送他了,表现得很是不舍,皇扶风本来对女皇就有着非常强烈的好感,这来自于女皇眼中对他真真切切存在的爱中,也有了那么一些不舍。 他诚挚认真地拜别了女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皇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十二年前,同一个地方,也是同一个场景,她送走了一个不归人。 “留下来,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的!”她带着一丝痛苦恳求道。 “那我只要她!” 她给不了,所以他走了,贵为一国之主的她,终究谁也没留住。 …… 理所当然地,皇扶风和他名义上的皇妃坐到了同一辆马车上,一路上,静默无语。 皇扶风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无聊,他有好几次差点一冲动跑去沈画骨那辆马车上去了,可又想想慕无涯那家伙也在那,又老老实实坐好,陷入一个人的无聊痛苦中去。 他倒不是没有尝试过和陆挽书聊天,可人家压根就不想理他,谁让他总说一些明知故问的话,什么你吃早饭了吗?明明早饭就是一起吃的。好像也不能怪别人不理他。 尽管如此,皇扶风他们也走得很快,不过片刻就到了城外。 此时的城外空地上,聚集了大量的难民,皇扶风并不打算走出马车看看这些悲惨的人,因为他害怕。 可总有人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下来看看吧!。” 没等皇扶风作答,白衣美男就拉开车帘,径自下了马车。 皇扶风郁闷,怎么说自己也是所谓的皇子,这是作为他男妃该有的态度吗,这样想也就气急败坏地也下了马车。 挡住他去路的正是皇舞终,见他终于下了马车,忙上前和他说话,“大哥,你去看看那些难民吧。”陆挽书听了这话,看都不看皇扶风一眼,径直往难民们的简易屋棚走去。皇扶风气呼呼地跟了上去。 看着这些难民,皇扶风心中原本的火气早已被沉重所取代,树下、窝棚里,聚着许多佝偻着的身子,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好像无一丝生气,如果他们的眼珠没动过,皇扶风怕是会以为他们就是一具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就是怕看到这样的场景,皇扶风才不愿出来看看,这种因怜悯而形成的不适感,让人难受得几欲窒息。 “大哥,看看这些人,他们多不幸啊,他们需要有人来解救,而你,就是那个人,你,一定要成功!”皇舞终哀伤的声音响起,皇扶风不做理会。 此时,忽然有一稚嫩凄惨的哭喊声响起,“娘,娘,你醒醒!别丢下我!娘……” 皇扶风情不自禁地奔到这嚎哭声的来源处,一穿着粗布短衣的女孩此时正抱着一具一动不动的身子使劲摇晃,好像摇一摇,就可以把怀中的人摇醒一般。 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男人抱着满脸血污的僵硬身子使劲晃着,声嘶力竭地喊着怀中人的名字,却喊不醒了。 沈画骨听了那惨烈的哭声也过来了,蹲下身子给女孩怀中的人把了把脉,随后慢慢起身,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每天都有发生。大哥你,还能当做没看见吗?”皇扶风蹲下身子,轻轻抹去女孩脸上的泪水。 “放心,不久后,你就可以回家了。”女孩还在哭,他慢慢放下手,猛然站起,转身就欲离开,他必须要成功,哪怕豁出命去。 “大哥!等一等,我……我知道,你怪我,但请等我说完。你提的计策,我定会严格督促执行,灾民我也一定会安顿好。但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一句。寻州一带本为鱼米之乡,人多地广,但远离京都,不知为何,许多百姓不服朝廷管制,之前就常常发生暴动,朝廷曾多次派重兵镇压也无果,大哥此去,多加小心!” “多谢提醒!”语气极为冷硬,因为他还知道,皇舞终提起这话其实别有用意,就是要他查明寻州百姓不服从朝廷管制的原因,收服人心,巩固皇家地位。 果然,他没看错,皇舞终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子,够无情,够理智。皇扶风一直都相信,如果皇舞终登上帝位,必能开创一代盛世。 皇扶风面色阴郁地重新回到马车上,陆挽书看了他的神色,极难得地用平和的语气道:“你,似乎很难过,不是因为二皇女吧,是那个女孩让你想起了什么……” 未等他说完,皇扶风就口气冷淡地警告,“你跟过来有什么目的?如果只是为了查看我的隐私,我劝你就此作罢!” “不为什么,放心,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有些好奇皇子殿下作风的巨大转变罢了。” 哦,还有,你,不是真正的大皇子吧!。”面色依然从容不迫,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无关紧要的话。 “有证据吗!”陆挽书已经认出了他不是原版皇扶风,他虽惊讶,但那又怎样,皇扶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闭眼假寐。 陆挽书微微勾起嘴角,不语。 …… 七天后,皇扶风一干人等连夜兼程到达了寻州境内,多日的奔波让他们全身痛得几乎散架。 这古代就是麻烦,交通工具太单一缓慢了,要在现代,一天就可以到了,哪还用这么辛苦。 这边,皇扶风在为古代的交通工具劳心伤神,沈画骨则在一旁心疼他的珍贵药材。 原来,这几天,皇扶风几人在来的路上一路救助难民,沈大名医一路上救了不少人,且被沈画骨救治过的人对他皆是感激涕零。 慕无涯可就不服了,非要赶上来帮忙。因为需要救的人太多,哪哪都缺人,沈画骨索性把煎药、端茶送水、背药箱的体力活都扔给了慕无涯。 慕无涯也被人感激来感激去,也是很乐意地一路忙活,完全颠覆了皇扶风原本认知。在此之前,他总以为带着慕无涯就是带着个麻烦,刚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但事实证明,慕无涯果然就是个麻烦,他竟然把沈大名医的药箱忘在半路上了,害得沈画骨气得跳脚。里面可是有许多的珍贵药材,不知可以用来救多少人的命了,奈何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且慕无涯还不知把药箱丢在了哪里,回去找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路上,慕无涯不知道哭着道了几次歉,沈画骨也不知道骂了几条街,终是不能平息怒火。 行了几天的路,所有人都很疲惫了,最终,他们在一地势较高的野外平地上安营扎寨,从那里往下看,可以看到河边的村庄、农田尽数被江水吞没了,多少百姓丧生在这汹涌的江水中。 农业社会时期,田地就是百姓赖以生存的资本,如今农田被淹,房屋被冲,百姓颗粒无收,无家可归,可这洪水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且正是雨水连绵的夏季,反而愈加汹涌了。幸存下来的百姓也是无粮可食,无屋可安,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寻求一条生路。 此时的他们安营扎寨的野外,方才下过了一场暴雨,潮湿闷热,蚊虫蛇蚁最多,好在出发那天晚上住宿在野外之时,沈画骨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药包香囊,说是可以驱蚊虫,这药包散发着极熟悉的香气,好闻极了,可皇扶风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闻过。 想不起就不想了,他每晚都带着,可那些蚊虫还是一个劲咬他,倒像是招虫的,气得他差点把那香囊重重砸在沈画骨欠揍的脸上。 当他找这庸医理论时,人家可是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给他们的可是很有用的,不信你问问他们。大概是你的血液特殊,蚊虫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喝你的一口血。还有啊,给你一个就很不错了,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皇扶风听着他的歪理,心中咒骂这庸医,说归说,但哪里肯还给他,当香包也好,其实还挺好闻的。 搭好帐篷后,他们就进内商量起了治水患的方法,按说该叫上寻州知府,但县衙也是被水淹了,知府早不知是死是活,如今音讯全无。 皇扶风最终和一男一女商量起了对策,这男子名为冯汉,是皇舞终在他临走前调过来帮助他的,据说精通水利发面的知识,既是对治水有益,皇扶风也便答应着带来了。这女人名为徐清月,是女皇拨给他的名义上的副钦差,其实也就是女皇派来保护他的。 一番商议后,三人一致认同今晚先整顿休息,明日再去实地考察江水泛滥的情况,发现问题,以便对症下药。 于是,这晚,所有人早早地睡了,除了那抹鬼鬼祟祟的黑影。 黑影轻手轻脚地迅速隐入一个帐中,此时,帐中男子笔直坐在那新建的简易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黑影人所有的动作。 “原来是你!”只见黑衣人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尽显不可思议。 黑衣人原本很高兴皇扶风能被派去寻州,相信即便不用自己动手,皇扶风也是回不来了。 他也不想去装了,其实也没必要装了,所以他没去送皇扶风。 可是在皇扶风一行人离开京都那天,他收到一封信,那信上只写着两个字,“红箩”,但这足以让他惊恐不已。 随后,他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也只有一句话“悄悄跟随皇扶风一行人前往寻州。” 他很慌乱惊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把柄握在人家手里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了来。 今天,他又收到了一封信,“今晚子时来那人指定的帐篷见他。”他心里瞬间涌上一个恶毒的计划,趁这个好机会,杀了那知道了他秘密的人。 他紧了紧袖中的匕首,不过还未等他开始动手,男人满是冷意的声音悠悠传来,“怎么,想杀了我!韩公子!”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多年逢迎人的生活让他学会了隐藏,迅速敛起了脸上的惊恐,但却不可能逃过那人的眼睛。 见这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黑衣人慢慢揭下了他黑色的蒙面巾,是一张充满书卷气息的脸,正是韩洛秋! 第10章 新晋男神 看韩洛秋揭下了面巾,神秘男子诡异一笑。 只见他慢悠悠从榻上起身,踱步到韩洛秋近旁。 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说出的话却极为狠厉,“你最好把对我的杀意藏严实咯,若是忍不住动手了,那你可得小心你在红箩那落下的东西会不会落到女皇手里。刺杀皇子,凭女皇对皇扶风的宠爱,让我想想,你说会不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什么刺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洛秋装傻道。 男人微微挑了一下眉,讽刺道:“那你这样巴巴跟过来作甚?” “你提过红箩,我是为了调查大皇子遇刺一案才来寻州。”韩洛秋辩解道。 那男子似乎觉得他的回答非常可笑,忍不住发出轻微的笑声,“阁下对主子可真是忠心耿耿,我差点就信了呢!” 见韩洛秋没有反应,男人又邪魅一笑,道:“说说红箩吧,我可是眼睁睁看着她翻白的眼珠慢慢闭上的,然后被运送出宫掩埋。” 此时韩洛秋哪里还能不做反应,脸上神情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那瞬间放大的瞳孔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神秘男子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勾了勾嘴角,又继续道:“不过韩公子是初次杀人吧,紧张得落下了些许物证都不自知呢!这才给了在下把你约出来的机会。不过,韩公子可以放心,你的东西放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若是我死了,或是失踪了,指不定就会落到女皇手里了,到时,满门抄斩或是凌迟处死,自是与我无关了。” 韩洛秋想想自己遗失的玉牌,最终还是松开了那紧紧握着锋利匕首且因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手,无声叹了口气,道:“你要我做什么?” 那人玩味一笑,慢条斯理道:“韩公子果然聪明。”面对他的夸奖,韩洛秋冷哼一声,不作回答。不过那人也不恼,继续慢条斯理道:“我要你保护皇扶风。” “不可能!”韩洛秋气愤地果断拒绝。 “韩公子这么快拒绝真的好吗?”那人说完紧紧地盯着韩洛秋,正是威胁的意思。 韩洛秋不满地嘲讽道:“难不成你真的对他动了真情,还欲保护他。” “可笑!怎么可能,和你说吧,我同皇扶风,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现在,他还不能死!我还要借他的手,除掉一个人,那人死后,皇扶风也必须死!”只见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丝阴狠,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看着那人阴鸷的面容,韩洛秋内心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惧,努力压着颤抖的声音道:“好,我答应你!” 那人又道“那就这样定了,你先回去,等候我的指示。” 两人最终达成协议,韩洛秋又蒙上黑色面巾,迅速隐没在暗夜中,好像从未来过。 …… 翌日清晨,风和日丽,掩盖了所有的阴暗。 南方的夏季,没有了往日的阴雨连绵,好像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开端。 这几日日夜不停地赶路,累坏了皇扶风,索性慕无涯昨日也没来缠着他,终于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很难得地对所有人都微笑以待,完全不知道,还有太多的算计等着他。 皇扶风这边高高兴兴吃了顿早饭,满腔热血地带着冯汉和徐清月去水患严重的地区实地考察。 离开他们驻扎的营地,前方站立这一笔直修长的身影,正是陆挽书,“我和你们一起去!”不是商量的语气,只是一句通知。 冯汉和徐清月自是不敢反对,齐齐把询问的目光看向皇扶风,皇扶风恼怒,这样还能拒绝吗? 冯汉和徐清月看了皇扶风的表情,齐齐会意,人家夫夫新婚燕尔,怕是一刻也不愿分开呢! 不过,要是皇扶风知道了他们的内心所想,指不定会气的当场揍人。 就这样,徐清月很识相地道:“既然这样,我和冯大人去上游考察,大皇子和皇妃去下游吧!” 什么狗屁皇妃,皇扶风内心是拒绝的啊,他真的不想和陆挽书这个闷葫芦一起,来的路上他已经受够了。 不过即便皇扶风再不乐意,也是无可奈何地和陆挽书一起去寻江下游考察。 今日没有下雨,河床有些下移,微微露出了原本被江水淹没的低矮房屋,房屋的大半部分还是被一片泥泞淹没,但可以看到,下游的河道极其窄小,江边错落有致地建着一排排整齐的房屋。 皇扶风还在看着河道思考,陆挽书就开始缓缓道来:“河道太窄小,水漫上岸也是必然,所以,要疏通下游河道,扩宽河道。这是下游的措施。至于其他措施,还要去中上游看看。” 果然,陆挽书说的,和皇扶风想的一模一样,皇扶风怀疑:这男人不会和自己心有灵犀吧,不对,什么狗屁心有灵犀,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吧。皇扶风这边还为自己方才的用词懊恼不已,那男人早已大步往回赶了,把皇扶风远远丢在身后。 下意识回过神来的某人怒吼:“等等我啊!闷葫芦!”陆挽书回头怒瞪他一眼,走得更快了,留下可怜的某人在后面迈着小短腿追赶。 通过几天的辛勤实地考察,皇扶风一行人制定了详细的治水计划。 上游多为高山峡谷,鲜少有人居住,有许多低洼之地,所以他们打算在那里修几个巨大的水库,从源头减少水流量,且在这一座座高山的背面,土地却极为干燥,所以荒无人烟,那边也一般不会下雨,他们想了一办法,就是要把这汹涌的水引到山的背面,可哪有这么容易,这一座座高山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屏障,打出一条河道往另一边引更是不可能,不过,好在,上天愿意给百姓们一条路,寻江源头流到下游的有一必经之地,有两条河道,一条隐在两座高山之间,显得格外隐秘,而这条河道的流向,正是通往山背面的干旱之地,但如果水要流向那边,需要拐个弯且那边河道偏小,江水大多都不往那边流,所以大部分的水都往寻江下游流去。如果能在个水流分叉口修一堤坝,阻挡部分水往寻江下游流去,转而流向山的背面,既解决了这边的水患,有解决了背山面缺水的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上流水流量大大减少,中下游拓宽河道分多条枝干往两边的农田引去,“浚河、修圩、置闸”三结合,妥善地解决了蓄与泄、挡与排、水与田之间的矛盾,堪称完美地计划。 这计划大多是陆挽书和皇扶风提出的,又由冯汉实地观测其可行性,最终定制下来。 这几天的并肩作战,让皇扶风对陆挽书的印象有了巨大的改观。 他发现,陆挽书简直就是个天才,他自己能提出这些计划是因为他在现代时学过这些的有关知识,又结合李冰、王景等伟大的水利工程大家才提了这么一点小提议,可陆挽书可以无师自通,实地分析,找出最佳的措施。 对于自己敬佩的人,皇扶风从来不吝啬赞美,天天跟在他新晋男神的后面一个劲地说好话。什么“大神,请接收我的膜拜!”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反正他这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不说出来会活活把他憋死。 陆挽书本就是个喜静之人,后面突然跟着个持久不断电的大喇叭,结果就是陆挽书这样文雅俊逸的人都忍不住爆粗口赶人,你可以想想皇扶风这人是有多招人烦了。 不过这皇扶风脸皮可是厚得出了名,赶是赶不走的。 第11章 共难 计划制定后,工程浩浩荡荡地顺利推进,近三天没下雨,且水位也未曾上涨,照这样的速度,三月之内定能治好这水患。 只是皇扶风还未来得及高兴,这天空就开始阴雨密布。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场大雨将至。 果不其然,这天傍晚,大雨如期而至,皇扶风忙跑到帐中躲雨。 天边的光亮迅速被黑云笼罩,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雨越下越大,那简易的临时帐篷哪能挡住这狂风暴雨。 此时,外边忙作一团,士兵们手忙脚乱地苦苦支撑着这倾斜的帐篷,生怕里面的主子和粮食淋了雨。 皇扶风有几次想要上去帮忙,却被一旁的慕无涯生生拦住了。 “殿下娇贵之躯,淋了雨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怎能拦得住皇扶风,“难道这些士兵就不是人身肉躯吗?那有什么区别!” 他真做不到袖手旁观,便迅速冲入雨中和那些士兵并肩作战。气得慕无涯在账中直跺脚。 …… 夜幕已降临,又是下雨天,很是阴暗。雨中的人们忙乱得很,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哪会想到来帮忙的是他们尊贵的大皇子,该在帐中躲雨喝茶的主子,所以,皇扶风同其他仆从一样被呼来喝去干活。 皇扶风忙得不知南北时,一魁梧的士兵在他面前跪下,焦急道:“禀大皇子,沈画骨公子那忽然水位上涌,沈公子他们被困在另一个山头,随时有被冲走的危险,请殿下去救救他们。” 听了那士兵的话,皇扶风立马放下手中的活,不假思索就往沈画骨那边跑。 沈画骨自来了这里,就忙着救人,因为要救助的人太多,所以皇扶风干脆给他在离他们的驻扎地不远处设立了一临时医馆,沈画骨也干脆住到了那里。 此时沈画骨身处险境,他怎能不着急。几天的相处,他发现沈画骨虽很毒舌,但却是极善良可靠的,对病人更是耐心负责任地没话说。他其实早已把他当朋友了,尽管他其实是他名义上的男宠。 可他的这份着急,只是中了别人的布局。 皇扶风离开驻扎地后,没人护着,可不正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羔羊嘛! 雨夜中,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传来:“皇子殿下,其实不必如此着急的,沈公子没事,会有事的,是你!” 皇扶风停住了焦急的慌乱脚步,此时,他才醒过神来,自己中了别人的计。 方才同士兵们忙碌时,他就发现,天气阴暗,根本就不能认出谁是谁,可方才给他报信的人一上来就喊他殿下,只能说明那人一直在盯着自己。混乱人堆里把自己引走,可不是下手的好时机吗! 皇扶风想骂自己一声“蠢猪”,可也不能救命啊。难不成真要交代在这了。他不管了,打不过还不能跑吗?先跑再说!于是拿出逃命的速度开跑。 可他哪里能跑得过这武功高强的刺客,人家一踮脚就越到了他身旁,抓着他的衣领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提了起来。 这不是欺负他不会武功吗?早知道他就叫上杨寒了,非要他去护什么粮草,悔死他了,这下就要小命不保了该怪谁呢? 即便被人以一种尴尬的姿势拎着,他皇扶风也不会乖乖就擒,手臂一拐就往那人脑袋上招呼去,可人家哪会给他打中自己的机会。一用力,把他重重往地上一摔,皇扶风和大地母亲来了个拥抱,此时只觉得手肘和膝盖一阵剧痛,再也爬不起来。 黑衣人看着他这狼狈模样,冷笑一声,“只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言罢举起明晃晃的剑直直往他心口刺来,皇扶风绝望地等着利剑穿胸而入,闭上了眼。这次真的会死吧! 剑芒刺破他衣服那一刻,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 他只听到了一声“当~”是利器撞击硬物的声音。 皇扶风猛地睁开眼,有人来救他! 只见来人一身胜雪白衣,在雨中笔直挺立,下身的衣物沾满了泥土,全身被雨水淋湿,却不显狼狈,倒像是不小心被尘土沾染的明珠,盖不住他的光华,正是皇扶风的新晋偶像男神来救他了。 皇扶风早已经忘了此时他正是身处险境,直勾勾地盯着陆挽书看,内心呐喊:真他妈的太帅了!就是这眼神有点可怕。 习惯了面无表情的白衣美男现在正用喷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 见拦着自己的是一个如谪仙般的美男,黑衣人微微愣神,接着马上调转剑身,对准了白衣美男刺去,想要一剑了结。 一黑一白,在雨中翻飞对打,像极了武侠小说中高手过招的情节。皇扶风很识趣地躲到一边,做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等着英雄救的美男子了。 两人打得如火如荼,不分伯仲,黑衣人这才发现自己轻敌了,刚才就应该直接杀了皇扶风的,可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了。 黑衣人接到的任务是刺杀皇扶风,想清这一点,他也无心和这白衣美男恋战。只见他快速地和白衣人分开距离,然后迅速调转剑身,直直向在一旁看热闹的皇扶风刺来。 皇扶风没有防备,下意识往后退,不过,往后就是一断壁,底下就是那汹涌的洪水。 好在白衣男子及时上来给了黑衣人一剑,还一把拉住他,他才没掉下去。可皇扶风还没开始为刚才惊险的一切缓口气,只见那黑衣人直直向他们扑来。他下意识钻进陆挽书的怀抱里,好像那就是最坚实的港湾,接着,悲剧发生了。 许是黑衣人知道自己方才中了那一剑必死无疑,可他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个劲猛冲上来,同那紧紧相拥的两人齐齐掉下断壁,同归于尽了。 真是典型的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恶俗桥段啊! 知道自己要死了,皇扶风还是不免会怕,尽管他已经死过一回了。 他死死抱住白衣男子的腰,这像不像双双殉情的情人啊。只是可惜了这样的美男就这样被自己给坑死了。 “噗通……”冰冷汹涌的水瞬间灌入胸腔,是熟悉的感觉,那是死亡的味道。 冰冷的江水灌满鼻腔,窒息感直冲脑髓,脑中残留的痛苦生生再次被挤出来,又是苦痛的回忆…… 那个阴暗潮湿的暗巷,那个遍体鳞伤的身体,那个空洞的眼神。 第12章 前生 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痛苦的魔鬼。 那个暗巷,他奔走一夜最终停下的地方。 那是破晓时分,黄光澈呆呆看着暗巷中躺着的人。或者不该说是人,而是一光着身子的空壳。 他有些疑惑,这真的是他任性可爱的妹妹吗? 那是一张充满死气的脸,没有一丝生机。特别那眼,没有恐惧,没有喜悦,从里面看不出任何人类的情感,有的,只是空洞。 这样的一张脸,他在三年前见过,他付出了许多,才让那张脸上重新染上生人的气息,一切,又被打回原形了。 黄光澈小心翼翼地为地上的空壳盖上衣物,他好怕一触碰,这人就碎了。 他抱着这遍体鳞伤的身体,再也没了起来的气力。他就这样静静抱着她,哭了很久。 旁边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一脸兴奋的抬着摄像头,若无其事地看着热闹。直到堵了旁边的马路,影响交通,引来了城管,意犹未尽地走开了。 那天之后,黄光悦就住进了医院,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不发一言。何延来看她了,和她解释了一切,她也未看过他一眼。 直到这天,病房里放了一条慈善家接受采访的视频,她看了视频上的人,原本没有生气的脸上被恐惧覆盖。 黄光澈从酒吧迎宾和妹妹的惊恐的眼里弄清了一切,那人们口中赞颂的慈善企业家刘永富,就是给与妹妹苦痛的罪魁祸首。 他去告那人了,结果当然是败诉。 法院下发了审判结果,责任方是黄光悦,流浪汉王某被送入精神病院,与被告刘永富完全没有关系。黄光澈很愤怒,唯一被抓的人是精神病患者,而最该负责任的人,还在好好地享受他的富贵人生。 黄光澈再次提起上诉。他再去找了酒吧迎宾,原本拒绝给他作证的人直接不见踪影了。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因为刘永富的势力真的太过庞大了。 还未等到开庭,黄光澈被抓了,搜捕令上写的是杀人罪。 黄光澈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但妹妹可怎么办呐! 黄光澈没有反抗,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他坐牢了。 何延来看他了,黄光澈怒瞪着这罪魁祸首,却又无奈地请他帮忙照顾自己的妹妹,因为除了何延,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把妹妹托付给谁了。 何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愧疚地看着黄光澈,只说了一句:“你会被放出来的!” 黄光澈以为接下来的生活都会在监狱里度过。可很奇怪,他最后被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而会判无期徒刑的人,变成了黄光悦。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何延的那句话,于是,他越狱了。 他去找了黄光悦,没找到,他只知道,黄光悦被通缉了。 他找到了何延,上去就是重重一拳,“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这句话,他不知含泪重复了多少遍,也不知道打了何延多少拳,他只知道,这些年他辛辛苦苦守护的一切,全都破灭了。 “光澈,你可以怪我的,但是我不后悔。”何延觉着每说一句话,脸上的伤口就是锥心的痛,不过幸好,他救下这人了。 许是真的累了,黄光澈躺在地上,不做动弹,就像当初躺在暗巷里的黄光悦一样。 某一刻,他似乎回过神来,要去找黄光悦。何延不许,他就被藏起来了,或者说,是被囚禁起来了。 黄光澈记不得他有多久没吃东西了,他只知道,他连骂何延的力气都没有了。何延天天来看他,天天给他带吃的,不过他一口也没动,他总想着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 何延会在黄光澈昏睡的时候悄悄给他注射葡萄糖,看着心爱的人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他就真的很满足了,好像这样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他会极轻柔地抚摸黄光澈苍白的脸庞,会偷偷轻吻他的红唇,会用很温柔的话对黄光澈耳语,虽然他听不到。 “‘哥’,这是我第一次上你家时你让我叫的。你比我想象中地好相处,第一次见到我就抓着我叫你哥,可真是会占人的便宜啊,可我真的很喜欢这样叫你呢!”何延很幸福地笑了,重复这一遍又一遍的“哥哥”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但好可惜,不是那种喜欢。可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你了呢!第一次见你是在学校的食堂里,你打好饭后,眼睛就直勾勾盯着盘里的鸡腿,没看路,就把汤撒到一个女孩子的胸口,你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还把手里的汤碗一扔,就伸手往那个女孩子的胸口袭去,想要帮人清理,最后被一群女孩子拳打脚踢着赶出了食堂,却还不忘看着掉在地上的鸡腿可怜巴巴地几欲落泪。我那时候就在想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却又这么可爱的人啊。” 何延怀念着那人当初的模样,可当他再摩挲着那人的脸庞时,他才发现,那人脸上早已没了当初的灵动。 何延脸上幸福的表情一滞,染上一丝伤感,“那时我的心神就忍不住为你牵动。我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你会很耐心地等她放学,会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会灿烂地对她笑,我发现我吃醋了,所以,我开始去接近那个女孩子,挖你的墙角,你失恋了我就有机会了。后来我才从那个女孩子口中知道了你们的关系,是兄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啊。因为那女孩,我和你关系越来越好,我以为我终于要得到你了,可一切都是黄粱美梦,都在那晚破灭了,你,恶心我,恶心我……”何延表情转为痛苦,一珠晶莹滴到黄光澈脸上,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低下头,吻去那人脸上的泪珠,是苦的。 “其实我生日那天,悦悦把她的日记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我,说要把自己的全部都给我,我看到你们的故事了,三年前的雨夜,悦悦杀了你们的父亲,而你,帮她处理了尸体。我那时就在想啊,你那种傻里傻气的人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我是怎么也不信的。可是树林里的尸体被发现了,我知道你想保护你的妹妹。你是不是想着总有一天警察会查上门来,所以故意在现场留下物证。果然啊,你被抓了。一切都是真的,我的精神世界轰塌了,可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哪怕……”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不择手段!牺牲谁都可以!哪怕是你的妹妹。” 接着,他又庆幸一笑:“好在,现在,你还是我的。” …… 此时日头正高,微微有些刺眼。黄光悦登上购物大厦的天台,俯看街上的人来人往,很忙碌,真的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慢下节奏来。 她似乎放下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了,因为一切,就要在今天终结了。 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那男人同往常一样喝得醉醺醺的,同往常一样骂她“□□”“贱人”,掐着她的脸,重重扇了几巴掌。 她痛恨这张脸,这张神似母亲的脸,给她带来所有苦痛的脸。从小,她不知挨了多少次打了,可这晚,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又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男人打累了她,倒头就睡。她觉着自己似乎是被一只恶魔驱使着,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对准那人的头砍去,一系列的动作格外流畅,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那烫人的血喷了她满头满脸,她不知砍了多少刀。这时,门外有了些许响动,铁门打开了,是哥哥那高大的身影,这时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他看到了哥哥脸上的惊恐,接着雷声从远处传来,她忙丢下手中的刀,刀落地的声音很响亮,不过被雷声覆盖了。 哥哥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上前一把抱住她,很温柔地安抚,“没事的,只是一场梦,有哥哥在。醒来就没事了。”接着她睡着了,醒来后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那个常打他的男人不见了。 她精神恍惚地在床上躺了近一年,哥哥每天都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日子一天过去,那个雨夜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她把这个故事写进笔记本里,和他最爱的人分享。 直到那夜,她用同样的动作打向那个意欲轻薄他的男人,血溅到她脸上时,那个雨夜的记忆才像汹涌的海水重新灌入脑海,那个故事,不是梦。 今天,她就要在这里,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纵身跳下。网上疯传的“弑父”“艳照”还有内心的那份伤痛,已经不允许她活下去了。 她在这里站了很久,下面的人和车似乎慢下来了,楼下聚集了不少抬着摄像头的人,指指点点。 “跳啊,怎么还不跳!”“犹犹豫豫的,到底死不死!” 距离那么远,她不知为何听得格外清楚,可她不想听了。往前一步,轻而易举。 风呼啸而过,接着是一阵闷响,就是粉身碎骨。 死前最后一秒,他似乎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悦悦!悦悦……”大概是错觉吧,她无声地祷告:哥,好好活着! 第13章 结束 黄光澈抱着摔得残缺不全的尸体使劲摇晃,大声呼喊着怀中人的名字,好像真能叫醒那永远沉睡的人。 怀中的人确实也没有回应他,倒是“咔咔”的快门声格外刺耳。 旁边的路人动作不一,大多数人似乎不敢看这面目全非的尸体,用一只手捂着眼,一只手抬着摄像机拍摄。胆大些的使劲往内圈挤,似乎是想要凑上来看看尸体到底是摔成什么样了;胆小的就直接走开了。 黄光澈抱着尸体晃了很久,喊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急促的鸣笛声响起,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路,一群白衣人上前要把他怀中的身体抬走。黄光澈拼了命地紧紧抱着那尸身。 尽管如此,怀中的人还是被抢走了,那些人下手极重,他怕把怀中的人给扯坏了,放了手。可却也不会因此放弃,他紧紧抱住一白衣人的大腿,那人似乎是担心他身上的血脏了他的洁白衣服,用力从他怀中扯出了自己的腿。 黄光澈重重地扑倒在地上,接着,又一阵鸣笛声响起,穿着黑色制服的一群人忙跑上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他的脸贴在地上,泪水混着血液和尘土,却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真的哭了。“咔嚓”冰冷的手铐缠上他的双腕,那些人生拉硬拽,终于将他拉上了警车。 自此以后,黄光澈再也见不到黄光悦了,连骨灰也不能。 …… 两年后,黄光澈出狱了。他一出狱,何延就来接他了。服刑期间,何延来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同意见他。能见到他,何延似乎很高兴,好像一点都想不起两年前的那事一般。 他不打算理何延,在外租了间小公寓,在鞋厂找了个流水线工人的活,他好像进入了正常人的生活。可只有他知道,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心里那排山倒海的恨意就会一口口啃食他的血肉。 “怎么,还要告我吗?”刘永富以一种怜悯他的姿态为借口,来监狱里看他了。只有他两人的时候,刘永富卸下了伪装,践踏着他最后的尊严,黄光澈紧紧握着手中的电话,“人渣,你等着,我还会告你!”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告倒我,你想想啊,人们是会相信你们弑父兄妹呢?还是相信我这个慈善家呢?”黄光澈怒得大力拍着两人之间的玻璃,后面的狱警上前制止了他。 他强行镇定下来,颤抖着手抬起电话。那人得意一笑,“我还没说到重点呢,你就这样生气了。其实啊,玷污你妹妹的人还真是我,还有啊,那个流浪汉也是我找去的。”黄光澈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脸上肌肉因恨意而微微抖动,额上青筋暴起。 看了他这副模样,刘永富似乎十分高兴,忍不住笑出声,道:“最后啊,告诉你喔,树林里的尸体,是我派人查出来的。本来只是想整整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查,这个意外之中的秘密似乎会更好玩呢!” 黄光澈脸忽地变为惨白,抬起手就往钢化玻璃上撞,他似乎能听到手骨碎裂的声音,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带回牢房的。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强烈念头,报仇! 出狱后的第二晚,他动手了。 此后,他和常人一样过起了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但他知道,这种生活不会持续太久。 何延每天都来找他,他有几次差点一冲动也让何延付出点代价,可终究下不去手。他只能一个劲地赶何延走,何延却从未听过。 于是,这天,他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刀,真的很痛,大概是痛习惯了,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你是喜欢这张脸吧!现在没了,可以走了!” 何延眼里似乎蒙上了痛苦,手忙脚乱要上来给他包扎伤口,但他只回了一个字“滚!”何延还是不肯走,他再抬起刀,要往脸上再划去,何延妥协,好像真的再没找过他。 不过,这天终于还是来了。黄光澈再次被通缉,是杀人罪,受害者是慈善家刘永富。 这天,是刘永富出殡的日子,好像全城的人都为他哀悼,这座城市似乎真的染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息。就是在这样一个悲伤的日子里,他走上了全城最高的天台,站在黄光悦曾经站过的地方,楼下马上就有人驻足,抬头一脸兴奋地观望。 “又有人要跳楼了,快拍下来!”“跳啊,怎么还不跳!” “原来,悦悦是这样死去的。”他紧了紧手中的照片,看了一眼又一眼,没停留太久,纵身跳下。 落地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何延惊恐放大的脸,“好好活着吧,我原谅你了。” 从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跳下,通往的就是地狱了吧。 黄光澈躺在地上,听着嘈杂的脚步声,掺着最恶毒的咒骂,“那对变态兄妹终于都死了。” “死有余辜!”…… 下一秒,他似乎是没了听觉,再恶毒的咒骂都与他无关了。他呆呆望着天空,是红色的,他想着:要是擦掉眼里的血,天空会不会是蓝的…… 第14章 梦醒 火光摇曳,映衬着那人苍白的脸庞,还是那张跋扈嚣张的脸,可腮边的那道泪痕狠狠刺痛了陆挽书的心。 这样的皇扶风,让陆挽书移不开眼睛。 皇扶风的唇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呼喊着什么,陆挽书忍不住凑上前去听。而下一刻,皇扶风睫毛无声颤抖,猛地睁开了那氤氲湿气的眼,痛苦绝望的神色无处隐藏。 陆挽书慌忙移开视线并拉开距离,垂下眼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看到方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陆挽书,大梦初醒的皇扶风有些错愕,所以,前生只是自己和陆挽书落下断壁后昏迷期间的一场梦吗? 皇扶风用了许久方才慢慢回过神来,看向陆挽书,他似乎很烦躁地拿着根木棍扒拉着火堆,也许是因为火光,他的脸上似乎闪着微微的红晕。 看到这样的陆挽书,皇扶风原本隐隐作痛的心马上就被作恶欲覆盖,擦掉泪水又是一条好汉。于是,那个欠揍的皇扶风又回来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偷偷看我来着!” 听了他的话,陆挽书烦躁地将手中的木棍往火里一扔,努力恢复平日的面无表情,高冷道“并没有!” “好嘛,没有就没有,脸红什么。”皇扶风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极快的凑到了陆挽书近旁,抬起手就打算试试陆挽书脸上的温度。 陆挽书用力打向那不安分的手,猛地站起来,有些悲愤交加地大声呵斥:“你作甚!” 皇扶风刚发了一场高热醒来,本就虚软无力,刚才陆挽书甩开他的手时就跌落到了地上,皇扶风原本只是想戏弄一下难得害羞的陆挽书,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此时坐在地上的皇扶风夸张地龇牙咧嘴着叫疼,耍赖着不肯起来,非要陆挽书上前扶一扶他这个柔弱的男子。 但陆挽书可不吃这一套,重新找个角落坐下。皇扶风自觉无趣,挣扎着起来又往陆挽书那里凑过去。陆挽书还欲起身从新找个地,皇扶风生生把他拽着不放,不正经的脸转为严肃,“好了,和你说点正事!” 陆挽书见他没有戏弄自己的意思,也掩了脸上的一丝慌乱,笔直坐着不动,等着皇扶风说话。 看到这样的陆挽书,皇扶风觉得这样的人真做自己的皇妃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大概是和陆挽书紧紧相拥一起掉下断崖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皇扶风心里暖暖的,但还是要努力摆出一本真经的神色同陆挽书聊一聊现在的处境,不然他还真怕他的皇妃会真的不理他了。努力正了正神色,打量起了他们所在之地,是个山洞,疑惑道:“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清清冷冷的声音回答。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 “不知。”又是简洁明了的回答。 “那我们是怎样得救的?”好奇宝宝不死心问道。 “我水性还不错!”又是简洁地可怕的回答。言外之意就是:我救了你,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皇扶风撇撇嘴,美男果然脾气大!正想着再问什么问题才好呢,陆挽书皱皱眉,居然开口了,“那刺客你可知是何人?” “是何人我倒不知,但可以肯定是嫡皇女皇舞眴派来的,他动手前曾说我惹了不该惹之人,这个不该惹之人当然就是皇舞眴。”皇扶风漫不经心回答。 “可惜没有证据。”陆挽书惋惜道。 讲了许久的话,皇扶风有些累了,且今天又是刺杀又是落水的,又发了烧,就有些嗜睡,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没心没肺的道:“今天有些累了,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陆挽书神情略有担忧,也是放平语气问:“你身体可有不适?” 皇扶风眼睛瞬间放亮,响亮回了一声:“有有有!” 陆挽书有些担忧地认真盯着他,耐心等着他说下去,“有点冷,要是……” 陆挽书仍旧不语,皇扶风似乎有些扭捏地继续道:“要是可以抱着你睡就不冷了。” 听了他的话,陆挽书双眼喷火,懒得看他一眼就径直靠着石壁闭上了双眼,皇扶风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情不自禁咧着嘴笑了笑,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雨声被隔绝在外,寂静的山洞中,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啵”声响,男人颤了颤浓密的睫毛,缓缓睁开眼,远远看着熟睡中的人,心里暖暖的,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 韩洛秋一夜都未合眼,他已经带着一群家丁沿江岸找了一夜了,也被雨淋了一夜,韩洛秋只觉着自己现在头昏脑涨,胸中喷火。 昨夜那个神秘男子联系他了,要自己去护着皇扶风,他极不情愿地拖拖拉拉了半天才出发,寻到江边的断崖时,发现了一香囊,他交给了那人。 那人马上就认出了那是皇扶风的驱蚊药包,便和徐清月商量着分两路在江的两岸寻找,情况紧急,所有人都没有对韩洛秋的突然到来产生任何的怀疑。 沈画骨见了那香囊似乎很着急,本想跟着韩洛秋一同去找皇扶风,但人数庞大的病人让他脱不开身,陆挽书也不见了,最后只能是韩洛秋和杨寒一路,徐清月和冯汉一路,寻找皇扶风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洛秋此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本以为寻州就是皇扶风的葬身之地,如今自己却很可笑地跑来救他,只怪自己不小心把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如今也只能大声呼吓家仆以作发泄,尽心尽力地寻找起了皇扶风。 这边众人忙着找皇扶风,而皇扶风自己在那小山洞里惬意地撩着他男神。 皇扶风休息了一晚,顿觉神清气爽。本着不能坐以待毙的精神,他开始和陆挽书商量起了回去和大部队会合之事。 虽然不知身处何处,不过只要沿着旁边的江往上游走,总会与众人会合的,想清楚了这点,两人也就开始动身了。可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是被冲到了寻江下游的枝干河流,还需要走很大一段路才能回到上游的驻扎地。 沿江走了许久,皇扶风发现这条江虽淹了低处的农田,但建在山坡上还有许多稀稀落落的农舍没被淹,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去这些农舍里找点吃的,问一下路。 皇扶风敲了许多户人家,都是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再敲了一扇门,皇扶风已经敲得没有耐心了,准备破门而入时,这户人家的门居然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佝偻身子的老妪,正眯着眼看着他准备踹上木门的脚,皇扶风尴尬一笑,悻悻放下那不安分的腿,此时老妪才把眼从他脚上移开,不善地盯着皇扶风。 见此情景,陆挽书忙上前,恭敬道:“大娘,我二人不幸被大水冲到此处,如今正是饥寒交迫,不知……” 还未等他说完,那老妪就欲关上门,不过皇扶风手脚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挤进那破旧的门里,老妪重重把门一摔,恶狠狠道:“你还想闯进来抢不成!” 此时陆挽书也无奈跟进来,就欲上前道歉,皇扶风往他身上一摸,“借一下!”顺走了他腰间的玉佩递到老妪面前,“不白要你的!” 老妪见那玉佩如滴露般温润清透,抬起干瘪粗糙的手就欲接过那玉佩,但那玉佩率先被一白皙纤长的手抢走了。 皇扶风看着因生气而泛红的脸,他有些愧疚,他没想到那玉佩对陆挽书那么重要,因为自他来到这世界,这种玉佩他见得多了,即使那玉佩对陆挽书不重要,他方才也是不问自取了,忙委屈巴巴地道歉。 最后,皇扶风和陆挽书被老妪赶出来了。没办法,他们两个只能饿着肚子继续赶路。一路上,皇扶风不知道了多少次歉,陆挽书都是目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不作理会。又变成了原本端方自持的陆挽书了,完全没了那个手足无措可爱男神的影子。 离开老妪家后,两人沿江的上游走了一小段,就发现那里似乎聚集着一群人,身着粗布短衣,不知正围着什么打转,两人皆放缓了脚步,慢慢凑了上去。 只见这些人似乎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外圈围着一群青壮年男女,皆是贫民打扮,第二圈围着一圈身着黑色长袍的发福女人,黑色的长袍罩着他们臃肿的身躯,显得格外笨重,脸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大概是血吧,因为除了眼睛,红得刺眼。头上戴着的似乎是用黑鸡毛编成的冠帽,增加了一丝诡异感。被围在最里圈的,是一个身着红衣,四肢被捆绑的男孩,只见他满脸恐惧的哽咽哭泣。 黑袍女人们似乎念完了咒语,四下寂静。其中一名黑袍女人端着一碗红色液体,慢慢靠近内圈的男孩,肥短的手往碗里一沾,往红衣男孩的眉心点了一下,在其他两名黑袍女人的帮助下,又将那碗红色液体强行灌入红衣男孩的喉中,男孩拼了命地反抗,还是被迫喝下了那不明液体。 红衣男孩被呛到了,拼了命地咳嗽,终于把那红色的液体呕了出来。泪水和红色的呕吐物掺在一起,他还是拼了命地呕着,好像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除了那红衣男孩,这里举行仪式的人都是表情庄重地盯着黑袍女人的一举一动,没人注意躲在人堆里的皇扶风和陆挽书。皇扶风有好几次就要上前阻止这些人的行为,但都被陆挽书死死钳住双手,嘴也被严严实实地捂住,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接下来,只见两个黑袍女人又上前一同抬起趴在地上呕吐的男孩,一步步往江畔走,男孩恐惧地大声哭喊扭动,好像他就要被扔进地狱一般痛苦挣扎着寻生路,可没有人在乎他的恐惧,他只能绝望地哭泣。 不过,奇迹发生了。就在红衣男孩要被扔进江水的前一秒,一响亮的制止声响起,“住手!你们是在杀人!” 第15章 更近一步 众人齐齐把目光转向声音来源处,见是两个身着白衣长袍的美男,许多女子的目光都移不开了。 倒是为首的黑袍女人率先回过神来,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用尖利刺耳的声音吼道:“你们是何人?胆敢阻止我们祭拜河神娘娘!快,把这二人拿下,河神娘娘降罪发大水可就不好了。” 接着就是众人手忙脚乱地上前欲擒住他俩。不过这陆挽书武功还不错,应对这些乡野村夫也不算太吃力,可有一个让人不省心的皇扶风那就另说了。 见一群人围攻上来,皇扶风抱着头,就很怂地躲到了陆挽书身后,似乎刚才英雄救美的桥段只是因为鬼上身。 要是皇扶风乖乖躲在陆挽书身后也就罢了,可皇扶风那手是最不老实的,时而拉拉他的衣袖,时而抱抱他的腰,搞得陆挽书心神混乱,差点一掌把他拍死。 皇扶风在陆挽书身后左闪右闪,见没人能伤着自己,还未来得及兴奋,方才那红衣男孩的惨叫声又袭来。 原来是黑袍女人见他们有意阻拦,便打算尽快把刚才未完成的献祭完成。只见她们抬着被五花大绑的红衣男孩就欲往江里扔去。 看到这情景,皇扶风心里咯噔一下,马上一把抢上前去,欲救下那红衣男孩,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男孩惊恐的脸庞慢慢没入汹涌的江水中。可明明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救下他。 那男孩下坠的时候很绝望吧!其实这种绝望他也尝过的。 皇扶风失神巴拉在江岸上,有随时下坠的危险,黑袍女人自然不能装作没看到。 她一步一步上前,伸出那粗短充满罪恶的手,她要把这破坏自己献祭的男人献给河神娘娘,请求娘娘的原谅。 危险临近,而皇扶风还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 可一旁的陆挽书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多加思考,一步上前把那胖女人推开,那黑袍女人只是略微踉跄了一下,可却还不忘着要把皇扶风往江里推,陆挽书一把拉走皇扶风,黑袍女人没推到皇扶风,却不小心重心不稳,身子一歪便往江里倒下去。 而掉下去前,陆挽书挂在腰间的玉佩不经意间被那黑袍女人手甩了一下,掉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马上就四分五裂了,有些碎片还随着黑袍胖女人一同坠到江里。 看到这,陆挽书愣了会儿神,又马上恢复神智,快速捡起地上最大的玉佩碎片,拉着皇扶风的衣领就逃之夭夭了。 陆挽书跑了很久,见无人追来,才放缓了脚步,把仍旧失神的皇扶风重重往地上一扔,这次皇扶风没有叫疼,也没有爬着起来,而是一直就在地上坐着。陆挽书见着这样的皇扶风,也不多加理会,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了。 两人就在那个地方静默相对,直到天黑。 野外天很黑,两人似乎都不愿生火,尽管两人距离很近,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陆挽书拿着那玉佩碎片,呆呆盯了很久,他似乎有些伤感,但这都被夜色所掩盖了。 可陆挽书不知道,同样被夜色掩盖的,还有皇扶风那腥红的眼。 “咕咚~咕咚~”他似乎听到旁边那人血液翻腾的声音,他忍不住向那人靠近,马上就可以咬上那雪白的脖颈,吸取那人纯净的血液,汇入自己的身上。 内心总有什么在呼唤着他:不能咬!可身体内游走暴动的血液告诉他,他需要注入新的血液才能平息暴动,于是,他咬上了自己的手臂,当那血腥味灌满口腔,血液中的暴动似乎稍有缓解,他也恢复了些神智。 陆挽书耳力极好,他似乎听到有液体落地的“嘀嗒”声,而且那浓重的血腥味已经不允许他再忽视旁边人的动静。他忙起身点了一堆火,火光映衬下,旁边那人正瞪着腥红的眼,放着恶狠狠的光,紧紧盯着掉落在地上的血,而那口白牙,正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因咬的太重,牙齿下口的地方血液不断往外流。 陆挽书脸上蒙上一丝慌乱,忙上前为皇扶风把脉。 “是迫血咒吗?”陆挽书把完脉后不禁疑惑出声,可脉象显示,此时的皇扶风全身血液正加速游走暴动,脑子混沌嗜血,正是古籍上所记载的中了迫血咒后的症状。 陆挽书曾以为这种毒只是古书上不实的记载,从前读到时并未多加留意,但依稀还有些映象。此毒不可解,但有种药草似乎可以压制毒性,但陆挽书是怎么也想不起这药草的名字了,且即便想起了名字,这荒郊野外的,还是在晚上,上哪去找这药草。 陆挽书在给皇扶风把完脉后,就不着痕迹地和皇扶风拉开了些距离,因为据古书上记载,这迫血咒,虽然会让人血液加速流动,中毒者看起来暴虐异常,其实这毒本质上是一种媚毒,这也是为何陆挽书没有仔细往下看那古籍内容的原因。 据那本书上所述,此毒发作时只要解了中毒者身上的火就可无碍,或者忍上几个时辰,毒性就会自然沉寂,且对中毒者本身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那几个时辰也够中毒者受的了,听说还没人能熬得过去。 既然不会构成性命威胁,陆挽书很有先见地躲开了,任由皇扶风自己应付。 可他实在是高看了皇扶风的意志力,既然前人都无人能熬得过这几个时辰,皇扶风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的皇扶风已经完全被那毒所驱使,陆挽书退一步,他就进两步,陆挽书又不可能把这随时会发情的皇扶风扔下不管,于是,陆挽书被皇扶风抓住了。 皇扶风就这样借着毒性,巴拉挂在陆挽书的脖子上,不假思索地咬上陆挽书的肩头,急切地扒开陆挽书的衣裳,迫不及待地抚上那清清凉凉的身子,那个可以安抚他暴动血液的身子。 被皇扶风重重咬上一口,陆挽书吃痛皱眉,忍不住闷哼一声,却怎么也推不开那人。 罢了,既然躲不过,至少做那个主动的人…… 于是,纯情小处男灵魂上的初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献给了他最敬爱的男神。 醒过神来的皇扶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大吼一声。 这近在咫尺的美男真的是陆挽书吗?还有陆挽书雪白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是自己弄上的吗?更重要的是自己下面羞耻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被皇扶风的尖锐杀猪声吵到,陆挽书睁开眼,睡眼惺忪的他现在还有些迷糊,看清了躺在自己怀中的人,脑子里的血液炸开,猛地把怀中人推开,扯到了肩头的伤口,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不过这叫声马上就被一响亮的嚎叫声覆盖,正是皇扶风叫的,但这似乎也不能怪他,方才只是隐隐作痛的屁股因为陆挽书一推,重重砸在地上,这种羞耻的痛让他忍不住吃痛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眼角生生痛出泪花来, 陆挽书见到楚楚可怜的皇扶风就有些恼怒,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自己把他强了一样。懒得再看旁边人一眼,陆挽书绷着一张能吓死人的脸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一边责怪自己是抽风了才会救皇扶风这人,就应该放任他自生自灭。 看着一脸阴沉的陆挽书,皇扶风这个被人上的还要反过来哄这个在他看来无缘无故生气的男人,只见他一脸诚恳的道:“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活脱脱一个正直男子汉的形象,但随即又是可怜巴巴地口气:“何况,你不是我的皇妃吗!我们以前……” 还未等他说完,一恼怒的咆哮声响起:“没有!”皇扶风感觉世界都抖了三抖,皇扶风委屈含泪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可他还是不免疑惑,原版皇扶风真的会放着这样的美男皇妃不上吗?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皇扶风乖乖闭了半天嘴,又作死地问道:“那昨天我们为什么会……”果然,陆挽书又恶狠狠地瞪着他了,好像他再多说一句话,他就可以把他拍死在这里。这回,皇扶风是真的不敢再哼一声了。 陆挽书呼呼喘了好久的气,才慢慢平复下那怒火,“你中了毒!” 皇扶风下意识想接话,可又因为刚才的事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陆挽书果然没再发作,继续道:“那毒名为迫血咒,是一种……媚毒。”陆挽书脸上涌过一丝掺着难堪的恼怒,却还是正了正神色道:“所以,你有头绪是谁下的吗?” 见他询问自己,皇扶风憋了好久的嘴终于是能开口说话了,可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没头绪!不知道!” 此时,陆挽书方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火又蹭蹭燃起,他真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住拍死这个人,于是重重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 皇扶风无辜叹了一声,“美男果然脾气大。”很无奈地一瘸一拐在后面追赶他家皇妃,好不可怜。 第16章 药包香囊 走了好久的路,皇扶风有些腿软,且他已经两夜一天未进食了。可是陆挽书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他终于直挺挺地倒下了。 那身后的欠揍呼喊声突然停止,好像那凌乱追赶的脚步声也没有了,陆挽书这才打算转过身看看后面那人的状况。 可看到倒在地上的皇扶风,他有些慌乱,原本轻微拖沓的脚步瞬间变得轻快,不过片刻就来到皇扶风近旁。 此时的皇扶风双颊绯红,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未加思索,陆挽书就拉起衣袖准备给那人擦汗,附上那人额头,是不正常的烫。 皇扶风烧的正迷迷糊糊,可红唇还在不停一张一合,“等等我啊,闷葫芦,我跟不上。” 陆挽书心头漫上一股酸涩,扶起瘫软在地上的人轻轻往背上一放,步伐沉稳地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天,许是真的到达了人类的极限,陆挽书停了下来,轻轻把背上的人放下来。 看着乖巧躺在自己怀中的人,陆挽书眼神不自觉温柔起来,嘴角浅浅上扬。然而似乎就在下一秒,这表情瞬间凝滞,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赫然被打断。 “陆公子,终于是找到你们了!”疲惫激动的声音响起,正是韩洛秋。 听到有人唤自己,陆挽书快速把怀中人靠树放好,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缓缓起身,又是一派平和的口气:“他受了寒,身体发了高热。” 话毕,未等人回答,他就抬起轻缓的脚步离开了,完全未看一眼此时正在昏迷的皇扶风。 皇扶风一直高热昏睡,考虑到皇子殿下的身子,所以众人原地停留修整。杨寒喂他吃了粒药,给他换了一次次湿毛巾,直到天黑,这娇弱的皇子才悠悠转醒。 大概皇扶风昏迷时的梦中,还不忘追他的美人皇妃,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等等我!”脑子清醒后看到陪在一旁的是杨寒和韩洛秋,他有些错愕,就开始巴拉巴拉问自己昏迷后的事。 好大一会才又想起了他的美男皇妃,就四下搜寻起来。终于在一不显眼的角落寻到了背对自己的陆挽书。 休息了许久,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于是这皇子殿下又屁颠屁颠跑去烦他皇妃了。 陆挽书其实一直心不由己地留意着皇扶风那边的动静,虽然很是疲惫,但他丝毫没有睡意,听到那人闹腾的声音,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可又听到那人朝着自己来,心里又是莫名的烦躁,正想要装睡不理那人,可那人还未到他近旁就大吼一声“闷葫芦!”他心里又是一阵火气,装睡念头马上消散,恶狠狠地瞪向来人。 见他亲爱的皇妃瞪自己,皇扶风轻快的脚步一滞,然后一脸狗腿地傻笑,傻乎乎往火堆里靠。 陆挽书果真没给皇扶风好脸色,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皇扶风时总是莫名火气大旺,他也不想找理由,只是口气生硬地道了一声“滚!”就懒得看皇扶风一眼了。 皇扶风若是会乖乖滚,那也不是皇扶风了。被喊滚的他反倒更开心地靠了上来,努力证明他是暖男的事实。 “你饿不饿啊,这烤饼给你吃。”陆挽书不理。 “你冷不冷啊,我衣服给你,或者我抱着你睡也行啊!” 听到皇扶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些令人误会的话,陆挽书脸上染上羞愤交加的红,见旁边还有许多人,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堂堂皇子殿下任意打骂,甩了甩衣袖就欲起身重新找个地,却在无意间扫到皇扶风腰间的那香囊。 陆挽书知道,自他和皇扶风落入断壁后,皇扶风身上的配饰全丢了,所以皇扶风之前才打他玉佩换食物的主意。 昨夜皇扶风身上的迫血咒发作时,他就曾怀疑皇扶风身上药包香囊里的东西就是压制他身上媚毒的药草,因为此前皇扶风佩戴这香囊时迫血咒都未曾发作,而现在这香囊又回到了皇扶风身上,怎能不令人起疑,他忍不住开始皱眉思索。 皇扶风见方才双眼喷火的陆挽书突然盯着自己腰间的香囊不再言语,他就开始自作主张地把腰间的香囊一扯,就送到陆挽书手中,毫不在意地道“你喜欢啊!送你了。”又是狗腿一笑,讨好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过陆挽书并不打算要他这香囊,“哪来的?”陆挽书皱眉询问。 “之前沈画骨送的驱蚊药包啊,听杨寒说是在我们落下的断崖上捡到的,不过沈画骨可真是非常贴心,害怕我被蚊虫咬,还特意叮嘱杨寒给我送来,还有……” 未等他说完,陆挽书就把他手中的香囊往皇扶风脸上一砸,“美人送的,好好留着,我可不要。”利落起身就欲重新找个地,皇扶风下意识就要跟上去,陆挽书又是丢掉涵养地黑脸来了一句“滚!” 这边两人上演着欢喜冤家的戏码,一旁所有人偷偷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是在内心编排他们大皇子的宫廷秘事,可没人注意,韩洛秋那宽大衣袖遮盖之下,是握得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手。 翌日清晨,皇扶风梦里抱着他男神睡得正起劲,就被一平和恭敬的声音叫醒,“殿下,起来返程回驻扎地了。” 美梦被吵醒,皇扶风不满情绪正要倾泻而出,但看到韩洛秋身后皱眉望着自己的美男,皇扶风这点小火就被灭得火星子都不留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是要回上游驻扎地吗?”韩洛秋恭敬答是。但皇扶风却一反常态地坚持,“不回去!去昨天我们路过的村庄!” 韩洛秋犹豫着问为何,皇扶风沉声道:“救人!” 见韩洛秋还在迟疑,皇扶风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从京都来是为助我,你信我,我自有我的用意。” 韩洛秋脸上的犹豫马上转换成忠诚者的凛然,重重点了头。 陆挽书听了皇扶风的决定,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开了,不加理会后面人的呼叫。 修整了一晚,众人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又重新回到村民献祭的地方。 皇扶风来到昨日红衣男子坠入江中的地方,呆呆愣神了许久。最终在韩洛秋的提醒之下才回过神来,许多人都疑惑皇扶风的举动,或许,只有陆挽书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他们来到了老妪家门口,也是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回应,又看到了昨日那闯进他家的男人,依旧是那欠揍的脸庞,只是他后面跟了一群人,老妪就不敢像昨日一样赶人,只是在门口不言语。 见有人开门,皇扶风乐呵呵地掏出一袋银子在老妪眼前晃了晃,“不知道这些钱银可够我们在此留宿否?” 老妪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银,干瘪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利落起开身子把他们让进屋里去。开始忙碌着张罗起他们的晚饭,不过忙活半天,端上来的只是三块粗面馒头,一小碟黑黝黝的咸菜,让人看了就没有食欲。 不过皇扶风到这老妪家中,原本也并非是为了吃食,也没太过介意。见老妪没再忙活,就开始向她打听起事来。 “不知大娘家中有几口人哪?”老妪收了那么些钱,虽稍有迟疑,还是耐心回了皇扶风的话,“只有老身一人。” 听了这话,皇扶风挑眉一笑,“大娘似乎忘了还有个孙子吧!哦!我倒是忘了,他被上祭给了河神,如今已不在人世,怕也是不能算作你家的人了吧!”皇扶风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说出老妪心中所藏。 只见老妪脸上笑容一滞,眼里又放出同昨日一般恶狠狠的光,原本平稳端在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以此宣泄她的不快。 皇扶风将老妪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还是轻蔑笑着继续说下去,“怎么,昨日整个村子只有大娘没去祭拜河神,难道不是因为不忍看到孙儿活生生被丢入水中的缘故。” 老妪脸上似乎涌上不可察觉的伤感,神情转为木讷,皇扶风继续道:“那孩子落水前可是一声声喊着‘奶奶,救我……’呢,可惜了,并没有人理会,他就被活活沉入水中了。” “别说了!”此时老妪脸上是再也藏不住的痛苦慌张,“我是为了救大家,我没有错。” “哦!那很遗憾告诉您,今日水位又上涌了,你们昨日的献祭似乎是无用的呢!”老妪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皇扶风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缓缓道:“还有啊,你真的是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孙儿吗?真不是为了那粗面馒头吗!” 听了这话,老妪原本不可置信的神色转为一丝狠厉,“谁让他是男子呢?不能成家继业的男子,死了也不可惜!他那贱命换我的,理所应当!还有你们这些男人,不好好待在家中,出来招蜂引蝶,可不是贱得很吗!” 皇扶风成功被燃起了火,若不是说出这话的是个老太太,他早就上前开打了。韩洛秋动作也是极快,马上就上前把这个令人生厌的老太太不客气地赶走了。 皇扶风还是气的不行,还打算追出去和老妪吵吵,只是被杨寒拦住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老妪和皇扶风身上,可没人注意,陆挽书那脸,在慢慢变得苍白。 第17章 绑架 在老妪走后,皇扶风这旺盛的火气才在韩洛秋好言好语地劝慰中消散。 见皇扶风脸色渐好,韩洛秋给他甩了个问题,“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现在作为全队领导者的皇扶风不大习惯地开始发号施令,“今晚先在这里修整,明日再打探献祭的事情,该为那死去之人负责的,一个都跑不了!” 见皇扶风的眼神坚定清明,韩洛秋觉着这人很陌生。这真的是从前仗势欺人的跋扈皇子吗?韩洛秋心里虽有疑惑,但脸上还是那恭顺的表情,让人不自觉就想信任。 第二天一大早,皇扶风还在梦周公,外面就是一阵喧闹,连皇扶风这种睡得极死的人都被吵醒了。 皇扶风还没去找人家的麻烦,麻烦就已经上门了。 此时老妪家的院子里,挤满了身着黑衣长袍的胖女人,此起彼伏地喊着同样的几句话,“破坏献祭的小子,出来!”“拖出来给河神赔罪!”“不得好死”之类的句子,吵得皇扶风起床气大旺,跑出房门理论去。 黑袍胖女人们见他衣衫不整地出来,吵得更欢了,有骂他不要脸的,有骂他目无神明的,直到陆挽书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扔了件衣服,杨寒带上一群护卫上前将那群村民围住,韩洛秋大声警告“这是女皇派来治水的钦差大臣,不得无礼!”这时破落的小院才归于沉寂。 此时的皇扶风,见这些人怂了,他可就站出来惹事了。“杀人者自行送上来服罪了?” 那些人本就是上门来找麻烦的,他们知道朝廷不会明面上将他们怎样,马上又是一阵哄乱,皇扶风倒是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些“狗官”“死”之类的字眼。 这些话一出口,杨寒及众护卫又是齐齐拔剑恐吓,小院里又是一片沉寂。 这时,这房子的主人老妪上场,“你这喝人血食人肉的狗官,若不是你破坏祭典,我孙儿岂会白白牺牲。” 皇扶风讽刺一笑,道:“可不是你把自己的孙儿双手奉上用于你们所谓的祭典吗!是怕你那孙儿死不瞑目,要找我去给他陪葬吗?” “纯儿能俸给河神娘娘,原本是他的荣幸,他上了天堂,脱了人间苦海,也能平息娘娘的怒火可止水患,全被你这狗官给毁了,你难道不应该给他陪葬吗?”老妪原本佝偻的背此时挺得直直的,眼中全是为所有人担忧地大义凛然。 这老妪不讲理的逻辑成功惹怒了皇扶风,他知道和他们讲理毫无意义,只是冷声道:“那你可以去死了,去问问你孙儿究竟是谁害了他!” 见皇扶风眼里那似有似无的杀意,老妪那直挺挺的背瞬间又驼了下去,快速闪到那堆黑袍胖女人身后。 见老妪败下阵来,一身材臃肿的胖女人站出来。 “狗官,你破坏拯救苍生的祭典,害死大巫师,如今还欺负老弱妇孺,罪不可恕!”言辞铿锵有力,仿佛她就是最公平正义的判官。 紧接着就是院内响亮的附和声,“罪不可恕……” 此时皇扶风这边的所有护卫纷纷锵锵拔剑。 不过在下一刻,门口又涌入一大群身着粗布短衣的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就上前开打,“杀狗官,祭河神!” 皇扶风现在虽有帮手,但不过十多人,而此时满眼充血向他们袭击的村民至少三十多人,且他也不可能真对这些愚昧的百姓下杀手。 所以,他很识时务地夹着尾巴逃了,这声势浩荡地来送死,却又落荒而逃的钦差,他怕是第一人。当初看着皇扶风自信满满,让随行的人都莫名相信他能干一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众人可算明白了,这大皇子果真如传闻般跋扈无能。 众人跑了许久终于甩了后面的危机,又找了个地修整,看这架势,众人以为他们皇子只是暂歇一下,又要瞎折腾,不过他们可真高估他们大皇子了。 果然停留片刻之后,他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往上游驻扎地赶,果然就只是纯粹的逃跑,搞得这些武功还不错的护卫心里一阵窝囊。 不过这皇扶风他是有苦衷的啊。 他收到一封信,是徐清月给韩洛秋送来的,带来的是一使皇扶风坐立不安的消息。 据那封信可知,原本忙于医治难民的沈画骨和慕无涯,居然被绑架了!那绑匪顺便还盗走了他的官印,指名点姓要皇扶风去救那两个倒霉男宠。 原本他真的只是想以退为进,先保下小命,再去解决献祭一事,可因为这封信,皇扶风这可不是真成了认怂跑路的状态。 韩洛秋带来的护卫已经几日奔波劳苦,一个个哭丧着脸跟着他往回返。倒是陆挽书,除了收到信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就一直面无表情,倒是成了对他脸色最好的人了。 两天的辛苦奔走,终于是回到了上游驻扎地和徐清月等人会合了。一上来就开始拉着徐清月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皇扶风失踪后,驻扎地的士兵就分为三路,一路寻找皇扶风和陆挽书,一路被派去各类治水工程修建之地帮忙监工,一路还要驻守驻扎地和沈画骨那边的医馆,正是人手不足之事,所以驻守驻扎地和医馆那边的士兵就格外稀少,正是适合人偷袭的好时机,结果就是皇子的两个男宠被掳,钦差大臣的官印被偷。 皇扶风一听还是自己分散了兵力的缘故,才导致沈画骨和慕无涯被绑架,象征着朝廷威严的官印被偷,所以他义不容辞地抗下去救人的责任,多么正直又有责任感的男子汉形象,不过在众人眼里,皇扶风就是一好男色不要命的猥琐男。 皇扶风这边正是撸起袖子打算加油干的架势,不过马上就有一群人出来反对,第一个就是徐清月。 “殿下,很明显这绑匪目的是在殿下身上,别上了绑匪的当啊!” 第二个出来反对的就是杨寒,也是因为担心他的小命。 这两人都是出于他安全的考虑,不过皇扶风说什么也非去不可,两人只能无奈顺从。 不过皇扶风怎么也没想到,陆挽书也会跳出来反对,“不去为好!沈画骨有问题。” 皇扶风听了这理由,脸上的决绝一滞,正色道:“为什么这么说?” 陆挽书抬起眼,直直盯着皇扶风,“他给你的药包香囊其实是迫血咒的抑制药,而他从未和你提起你中过此毒,可不是很可疑。” 皇扶风把腰间的香囊取下,嗅了嗅上面令人舒心的香气,他终于想起了这味道为何如此熟悉,可不是他穿越醒来那天毒发作时,在床上闻到的吗。 确实,沈画骨那么早就发现他身上中了毒,为何却从未和他提起过,一抹怀疑也爬上了他的心头。 可是,这犹豫并不能消解他要去救人的念头,本身的正直观念已根深蒂固,让他放下别人不管他是真的做不到。况且,他必需找沈画骨问清楚,他真的不相信沈画骨那样傲娇善良的人会是一个阴谋在胸之人。 虽有犹豫,他还是用坚定的神色回了陆挽书的话,“我信他,我一定要去问清楚。况且,不管慕无涯了吗?” 见着他这样,陆挽书心里一阵冒火,控制不住出口:“不自量力,要去自己去,你以为你……”不过话未说完,又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衣袖扭头就往账外走。 皇扶风缩缩肩膀,一脸无辜地看着生气离开的美男,心想:他又是在气什么啊,我并没有要强行带着他去啊!美男果然不好惹。 因为那绑匪留了信件,不可带着大队士兵随行,不然就撕票,皇扶风带着徐清月、杨寒、韩洛秋就出发了。他出发时有意躲着陆挽书,他真不想在离开之际还惹他不快。 不过他们刚走出驻扎地,就见一白色的纤长身影直直立于树下,那人牵着一健壮的黑马,面色从容望着他们,正是陆挽书。 陆挽书道:“我和你们去!”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皇扶风有些感动。“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他真的很开心这人能来。 不过这皇扶风最是喜欢得意忘形的,见着陆挽书,轻快从马上跳下,飞奔到陆挽书身边,拉了他的衣袖晃来晃去,嘟嘴撒娇道:“不是说不来的吗?爱妃是担心我吗?” 果然,陆挽书脸一下刷地黑了,又是他死鸭嘴硬的皇妃口吻:“滚!” 第18章 迷雾 皇扶风一行人出发了,因为绑匪留下的信件中提到,要他们去往之地是当初修建止水堤坝的背山面,也就是他们将寻江水引去的干旱之地,他们自然而然地在堤坝修建的工地遇到了冯汉。 此时的冯汉身着粗布短衣,皮肤被晒得黝黑,有条不紊地推进工程的进行。果然,皇舞终没有看错,冯汉是一不可多得的人才,皇扶风等人离开去救人,将治水工程委托给冯汉,倒也是很放心。 皇扶风等人绕着山脚的路走了一天,终于是到了山的背面,或许是山太高,山的两面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的风景。山的背面极度干燥,放眼望去,一片荒芜,倒是长着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芦苇,望不到尽头。 此时已是傍晚,那些身子干瘪的芦苇在微弱的日光中无声地摇曳着,像暗夜里的舞者,当你走进去,也许就会被吞没,再也出不来。 没人愿意走进这芦苇荡,可是据绑匪留信,穿过这芦苇荡,才能到达他们指定的地点。不过考虑到时间缘故,皇扶风一行人打算先原地修整,待天亮后再进入这芦苇荡。 不过他们不知道,从他们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有一双眼睛无声地盯着他们,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死死拉着陆挽书衣袖的皇扶风被人一脚踹醒,此时天还未完全放亮,皇扶风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被人踹得生疼的小腿,本来睡在野外就使他全身酸痛不已,还被人来那么一脚,就欲大发起床气,可看着居高临下双眼喷火看着自己的陆挽书,皇扶风这火气马上就灭了。 只见陆挽书那喷火的眼神从皇扶风脸上移开,转到他的手上。皇扶风下意识地松了紧紧捏在手心湿哒哒的白色衣袖,陆挽书一脸嫌恶,上面可是残留着皇扶风睡时留下的涎水,可他嫌恶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不过一秒,马上就转为警惕。 微弱的火光和日光照射下,皇扶风发现,少了一个人。 皇扶风马上叫醒还在沉睡中的徐清月,此时,杨寒也凑过来了,他们发现,韩洛秋不见了,连同他的行李一起,消失了! 虽然这夜谁也没休息好,可是一发现有同伴连同行李悄无声息地消失,所有人立马睡意全无,警惕地四下张望。 此时,四下静默,只有芦苇随风摇曳的轻微“哗哗”声,徐清月最先开口:“会不会是去方便了?” 皇扶风回:“不可能,那为何行李一同不见了。” 杨寒皱眉道:“为何我们几人都未曾发现任何声响,难不成是他自己走的。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听不到任何声响,无所察觉。若是有人趁我们熟睡带走个活人,更不可能没有动静,除非……” “我们被下药了”皇扶风抢先答道,可随即又皱眉,“可是,水和食物都是我们自带的,绝对没有问题,这个猜测好像不成立” “柴火!”陆挽书快速来到火堆旁,拾起地上未燃尽的木材嗅了嗅,缓缓起身,道:“这柴火被人用药泡过。你们看,这里并无树木,只有大片芦苇,那这些柴火就是有人故意放在这的,这药材味道极浅,不仔细闻定不会察觉。” 徐清月悔恨道:“昨日是我拾来的柴火,也是我生的火,当时并未考虑到此,竟中了他人的计,可恨!不过这人处心积虑是为何,不伤我们性命却只是掳走韩洛秋公子,好生奇怪。” 皇扶风道:“此人的目的我们还不知是为何,不过往后我们得多加小心了。” 众人面色凝重地一致表示赞同。 此时天色已大亮,虽然一醒来就发现韩洛秋不见了,但他们还是要继续前行,因为现在他们要解开的迷,还有太多。 因为害怕在芦苇荡中迷路,皇扶风想了一计,用芦苇编一长长的绳索,四人一起绑在手上,以防在芦苇荡中失散。准备完毕后,四人一同走进芦苇荡中,杨寒带剑在前面开路,徐清月之前也是女皇的御前侍卫,武功和杨寒不相上下,就自请担起断后的工作。皇扶风在第二个,陆挽书第三个,按照这个顺序进了芦苇荡。 进入芦苇荡的一个时辰里,一切还算顺利,皇扶风被人前后护着,心中安全感十足,不过随着进入这芦苇荡的时间越长,就越觉着迷茫,像是进入了一个永远出不来的迷宫,众人越来越疲惫,却更加警惕了,因为此时,芦苇荡中不知哪里来的雾气,萦绕在各个角落,更加辨不清方向了。 此时,皇扶风只觉着,连前面的杨寒都看不清了,若不是还听见前面有动静,他差点以为只有自己在这迷雾中闯荡,这种看不清任何东西的迷茫,真的很可怕,他想和众人开口说句话,才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是颤抖的,“你们还在吗?”他忍不住问出声。 杨寒还在前方开路,只听到芦苇“哗哗”倒地的声音,前面没有人回答他。恐惧再次蔓延全身,几乎全身僵直着,再也迈不出下一步。似乎过了很久,身后那声音缓缓响起,是皇扶风从未听过的温柔,“我在!” 恐惧似乎就在这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两个字中消散,“我在”,还有人陪着就好。他忍不住沿着绳索向后面摸索,距离很近,他握上那人清清凉凉的修长手指,那人手指一僵,本能地打算甩开,不过终究也没那么做。 皇扶风就这样紧紧握着后面人的手,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心中蔓延。 不过刚才他的问话,最前面的和最后面的都没有回答,双手紧握的两人齐齐停下脚步,皇扶风再次发声:“杨寒,徐大人,请停一下,你们还好吗?说句话。” 前面砍芦苇的声音瞬间停止,前面再无动静,后面,同样也没有任何动静。陆挽书和皇扶风离得极进,陆挽书平缓的语气在皇扶风耳边缓缓吐出,皇扶风一个机灵,原来陆挽书离自己那么近。陆挽书小声道:“徐大人其实早没动静了,而前面的,不是杨寒!” 听了陆挽书的话,皇扶风突然松开紧握陆挽书的手,快速上前抬起另一只手就往前面那人抓去,似乎是抓到前面人的一片衣角,然后,听到的就是布料破裂的声音,“哗哗”声响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皇扶风此时才发现,他松开了陆挽书的手,那残留的余温正清晰地告诉着自己,他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了,此时,他才发现,恐惧已经吞噬他的全身,他就在原地僵直着一动不动的身子。 还好,绑在手上的绳索动了动,不久,那清清凉凉的手掌再次附上他那颤抖的手,耳畔是熟悉的暴怒声:“你跑什么!你知道我……” 没等他说完,皇扶风就紧紧抱住那人纤细的腰肢,一抹酸涩感漫上鼻腔,这种迷茫恐惧感,他不是没有过,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扛着父亲血淋淋的尸体,就这样一铲一铲地在水雾漫漫的深山老林中挖着一个深坑。 没有人知道,他紧紧握着铲子的手正在拼了命地颤抖着,没有人知道,他脸上的液体,是被雨水掩盖的泪水。其实,他从来都是个胆小鬼,杀仇人的时候他害怕,跳楼的时候他也在害怕。 可是在死后,他占了这人的身子,却有这么一个人会在自己畏惧的时候紧握自己的手,有人在乎他的恐惧,这是一种多么幸运的事啊。 皇扶风不知道抱了多久,但他已经把前生今世回忆一遍了,这时,略带着丝丝火气的声音警告道:“放手!”皇扶风这才松了那人的腰肢,紧紧握着那清清凉凉的手掌,死也不愿松开。 两人就是这样,一人带着一腔火气,一人带着一腔感动,紧握这双手继续在芦苇荡中前行,走了很久,那雾气很离奇地消散了,而此时,他俩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此时,皇扶风还紧紧握着陆挽书的手,只见陆挽书用喷火的眼神紧紧盯着皇扶风那死乞白赖的手,好像要在上面盯出一把火来,皇扶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手。 不过陆挽书那眼神依旧可怕地要紧,皇扶风这才拉开了些距离,呵呵傻笑,“好幸运,走出来了。” 陆挽书嫌恶道:“不是我们幸运,是有人刻意将我们引到此处,那个假冒杨寒给我们带路的人,目的就是要带我们走出这片芦苇。” 皇扶风拿起手中那一小片布料,红得刺目,杨寒穿的是黑衣,而一直在前面开路的人,绝对不是杨寒,尽管杨寒和徐清月武功很好,他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担心。 “那杨寒和徐大人不会有事吧?”皇扶风蹙眉担心道。 陆挽书不耐烦道:“不知道!” 皇扶风继续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挽书简洁答道:“往前走。”言罢转身望着那高矮不一的石林。 第19章 秘洞 韩洛秋此时坐立不安,他被囚禁了。 这是一个看不见出口的石室,四周静得可怕,他忍不住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在他就要崩溃之际,石壁上发出一沉闷声响,一可容一人通过的出口打开,纤长的红影缓步进入石室内。 红衣人脸上带着平日的假笑,道:“这么快就待不住了。” 韩洛秋死死瞪着红衣人,怒声询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红衣人脸上假笑的弧度更大了,看到韩洛秋着急的样子,他似乎很高兴,他并不打算回答韩洛秋的问题,而是悠悠起身脱了身上那件红衣,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被撕破的一角,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布料。” 此时他似乎才想起韩洛秋的问题,轻轻敲了一下额头,“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和你那皇子殿下玩一下猫捉老鼠的游戏。哦,这游戏少了你可不行,你得帮我。” 这人说话的口吻就像小孩求着大人陪他玩游戏,像极了天真烂漫的孩童。可是韩洛秋只觉着内心发怵,这个所谓的游戏,可能输了,失去的就是项上人头。 陆挽书和皇扶风已经在这个曲折复杂的石林迷宫里绕了好久,不要说找人了,连一只鸟也没有。天似乎又开始变暗了,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了,皇扶风找了块地就坐下休息,死活不肯再走下去。 其实陆挽书也知道,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就也由着皇扶风的脾气,很神奇地没再大动肝火。 不过片刻,天完全地暗了下去,虽正值夏季,却也是有些冷,皇扶风打算生火取暖。这石林里长着些许矮小灌木,生火倒不是问题,不过皇扶风刚打开火折子,才微微有些火星,只听到“嗖嗖”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那“嗖嗖”声来到耳畔之际,皇扶风只觉着一个大力压到自己身上,后肘往地上一撑,火辣辣的痛就马上爬上后肘。 这点痛他还是忍得起的,他并不打算喊出声,可一清清凉凉的手就捂住他的嘴,皇扶风瞪大双眼看着死死压住自己的陆挽书,使劲使眼色,“你在干什么,要扑倒我也不用这么突然且野蛮吧。”可惜了,他家皇妃和他默契值为零,完全不懂他的眼色。 皇扶风见陆挽书直直盯着他左侧,皇扶风忍不住往那边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距离他可爱的头颅不过几厘米处的石板上,稳稳钉着一闪着白光的锋利箭头。皇扶风后脊一片冷汗,他刚才差点,要去见阎王了。 两人那姿势并未保持多久,皇扶风就被陆挽书猛地拉起,迅速闪到旁边的石壁后,不过片刻,一脚步声传来,此人脚步沉稳,想必也是个练家子,直直往那钉在石板上的利箭而去,看到那箭没射中任何东西,那人忍不住疑惑出声:“没射到吗?方才明明有亮点。”接着私下搜寻起来。 那人警惕地四下寻找,只要绕过眼前的大石壁就能发现躲在石壁后面的两人了。皇扶风心跳加速,内心大声呼喊:死定了!死定了! 可就在要发现他们俩的前一秒,就听到一刺耳铜锣声响,方才那射箭的人瞬间止住脚步,迅速往铜锣响动的方向赶去。 皇扶风这才放松下来死死摊在捂着自己嘴的陆挽书怀中。陆挽书嫌恶把他往外一推,眼睛直直盯着射箭者离开的方向,缓缓吐出一个字:“追!” 皇扶风有点晕,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还要往死路上赶是为了什么,皇扶风有些怂地道:“可以不追吗?” 陆挽书嫌恶看他一眼,“那你就留在这吧!”言罢不愿再看皇扶风一眼,往射箭者离开的方向追去。 皇扶风这才一脸哭丧地追他的皇妃,被人随意抛弃的他很不爽,也不知道是陆挽书故意等他还是因为他化悲愤为动力,很快就追上了陆挽书。 他们没走多久,就赶到了那锣鼓升天之处,此时的铜锣声已经停止,不过那里围着一群人,几乎人手一个火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在这明亮的火光映衬之下,皇扶风看清了被围在最中间的人,是杨寒! 此时的杨寒,头发和衣服有些凌乱,脸色略显苍白,而且,此时他的脖颈上,正明晃晃地架着把剑。 看到这样的情形,皇扶风很着急。但看着镇静的陆挽书,也是按耐着脾气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那些人的举动。 看见那射箭者到来,那俊逸的男子收了手中的剑,爽朗一笑,似乎有些挑衅地道:“李指挥使来晚了,这小子已经被我擒住了!” 只见那背着箭羽的高大男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可那俊逸男子却不打算让他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又轻蔑地道:“说什么神箭手,我看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此话一出,旁边的人就是一阵唏嘘嘲笑。 那姓李的指挥使沉稳的脚步一顿,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气,转身面对那俊逸男子时马上就转为一抹嘲笑,“杜大人可真是厉害,趁人之危赢得的比试也不忘拿出来炫耀。” 那姓杜的大人脸上的嘲笑马上转为愤怒,就大声怒吼:“李渊,你以为你是谁!” 李渊又是轻蔑一笑,道:“不是谁,李渊而已。”言罢转身一点地就嗖的消失了,皇扶风感叹,这就是所谓的轻功吧。 李渊离开后,杜陵音气得直跺脚,旁边一带眼罩油腻腻地男人劝慰道:“杜大人别生气,李渊他猖狂不久,改天您上严大人那说一句,可不是有他受的。” 杜陵音脸上的神情稍有缓和,红唇诡异一笑“是啊,我和他置什么气。”又恢复了方才傲气十足的模样,灵动的桃花眼转移到此时脸色发白的杨寒身上,对旁边的独眼男人下令道:“解了他身上的蛇毒,下药封了他的灵脉,这人武功不错,不封住灵脉可危险得很。只怪这水患,能抓来干活的人少了,将就也能用。” 那油腻腻的胖男人恭敬答:“是!”就从腰间的黑色口袋里掏出两粒黑乎乎的药,往杨寒口中送去。 此时杨寒勉强能站立,听那药是要封了他的武功,自然是反抗不愿吃下。但这些人很明显不是什么善类,见杨寒反抗,那油腻男人重重往他膝上踹去,杨寒吃痛跪倒在地上,接着就是一群人涌上来,强行将那药灌了进去。 皇扶风再也不能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一切发生,他已经有很多次差点就跳出来救人了,可陆挽书死死钳住他,“你这样根本救不了他,只是上去送命,你信我,他会没事。” 皇扶风知道自己上去也做不了什么,反倒会使自己和陆挽书陷入困境,加上陆挽书的保证,才努力压下心里的冲动,继续静观其变。 片刻,那群人压着杨寒离开了。皇扶风和陆挽书悄悄隐在暗夜一路尾随。 在石林中走了许久,因为害怕被前面的人发现,所以两人拉开一大段距离跟着,根据前面忽明忽暗的火光,倒也不会跟丢。不过,走得皇扶风双腿发酸之时,前路的火光突然消失了。 皇扶风和陆挽书彼此对望一眼,更加小心地继续往火光隐灭的地方走去。 在层层石林迷宫围绕之下,耸立在最中间的,是一座高大的石山,石山脚下,有一个巨大的洞,洞里似乎散发出一丝丝微弱的光,皇扶风和陆挽书慢慢靠近,没多加思索,两人一同慢慢踏入这洞中,因为他们俩知道,这里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这洞中。 一切都顺利得太可疑了,两人一路走下来没有任何的阻碍,这洞既然修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有人看守也不奇怪,陆挽书已经拿出毒药粉以作防范,可没等他们动手,这看守的人就已经齐齐倒在地上,不做动弹。而且,很明显不是装的,因为无论皇扶风如何给他们挠痒痒都没有任何反应,如果那些人还保持清醒,不可能装得出来。 皇扶风挑了一身形和他差不多的,开始扒拉那人身上的衣服,陆挽书满脸黑线看着皇扶风的举动,“你干什么?”皇扶风并不看陆挽书,继续认真扒地上人的衣服,小声道:“换上他们的衣服更安全,你也找个和你身形差不多的换上,你那身白衣太惹眼。” 陆挽书听了他的话,脸色稍有缓和,可还是没有动作,皇扶风无奈,换好自己那身衣服后找了个和陆挽书身形差不多的又开始粗鲁地扒拉那人的衣服,陆挽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那满是灰尘的青衣。 两人快速换好衣服后,将那两个被皇扶风扒光的守卫从洞中搬出,陆挽书给这两个倒霉的守卫点了穴,使其不能动弹,然后被皇扶风不厚道地藏在一旁的灌木丛里。 皇扶风和陆挽书这才大摇大摆地重新进入这洞穴。靠近洞口的地方还躺着四五个守卫,两人直接忽视继续往里走。 两人走后不久,方才皇扶风隐藏两个守卫的灌木旁,立着两抹纤长的身影。一男人轻笑出声,“竟然不杀了!这样的话,就交给你了。” 韩洛秋有些不情愿,那人好像马上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问出声:“怎么,韩公子不敢吗?” 韩洛秋不悦地问道:“杀了又如何,只是尸体不好处理。” 那人轻笑出声,说出的话语气却极为狠厉,“自然有他们该去之处。” 第20章 秘密工程 皇扶风和陆挽书沿着石洞里的通道一路前行,越往里走,照明火把烧得越旺,密道越加明亮,只要有人走进来,绝对无处隐藏。 果然,再往里走不过片刻,又有第二层人把守,大概有七八人,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和外面的守卫一样,穿着青衫,围成一圈,大声吆喝,“大大大……”“小小小……”很明显是在那里赌博。 这洞空旷悠长,声音无处隐藏,即便是轻微的响动也会传得极长。那群正赌博的守卫听到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吆喝声瞬间止住,往洞口方向警惕望去,瞥见那熟悉的青衣,意识到是自己人。马上又是一阵哄乱,“来来来,继续!”还有两个魁梧的男人对皇扶风和陆挽书吼道:“你们两个小子又偷懒,来来来,和兄弟们赌两把。” 皇扶风见自己被人发现,也不紧张,上前就和来人套近乎,一把勾住那人脖子,“兄弟,你可不知道,外面可冷得很,哪有兄弟们这地好玩,自是要来一把。” 皇扶风这边和人家打得正热乎,陆挽书还在原地一脸黑线地盯着他,皇扶风一阵后脊发凉,这才想起他的亲亲爱妃,忙又回去拉起陆挽书的手混入那堆赌徒里。 皇扶风很快就和这群守卫打成一片,正聊得火热,一清秀的守卫道:“你们看那杜陵音,长得也就那样,本也不过是个仆从,不知使了啥手段竟勾搭上上头那人,你们看他那颐指气使的模样。” 其他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嘛!不要脸!”空气里瞬间弥漫上一股嫉妒的酸臭味。 皇扶风害怕自己身份露馅,也是假装附和,可陆挽书决计不会干这种事,众人看陆挽书自刚才就一直不言语,也不理会他们的话,有几个守卫就开始对他皱眉警惕。 皇扶风马上就凑过来打圆场,一把搂过陆挽书,直接吻上他的红唇,解释道:“这是老子的男人,昨日玩狠了,今天他身子不适,各位兄弟别介意啊!” 听了皇扶风的话,再看看陆挽书红白交错的脸,众人齐齐会意,脸上的警惕齐齐转为坏笑,有几个守卫马上凑上来,“原来小兄弟也是同道中人啊!理解理解啊!”同时也是一脸猥琐的打量起陆挽书。 皇扶风此时再也不敢看他的皇妃,他真的害怕会被他的眼神杀死。 不过片刻,就有一批新的守卫来换班,皇扶风和陆挽书就跟着方才那群守卫继续往洞中走,因为穿着那身假皮,倒也是顺利非常。 这洞中的工程比两人想象中的大,进入深处,只见这高大的石山中间几乎被掏空了,旁边的石壁分多层建着一排排石室,每一层都有几十个工人在劳作,发出“哐哐”的声响。 每层都有穿着青衣的护卫,时不时抬起手中的鞭子就往那些佝偻着身子的工人送去,混杂着皮肉绽开的叫痛声此起彼伏,皇扶风心里一阵闷痛,却也只能忍着继续往前走,当做没看见。 皇扶风和陆挽书被那群护卫缠着,也没办法溜走再仔细探查洞中的情况,无奈跟着那些守卫来到他们休息的石室。一健硕的男子尤其热情,还给他们俩弄来了宵夜,还极为丰盛,是红红火火的红烧肉。 见到美食,皇扶风抬起筷子就要将那肉往嘴里塞,那男人却把碗中的肉拿走,看了陆挽书一眼,用另一只手勾上皇扶风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语:“兄弟,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宵夜,你那男人换我上一晚,这碗宵夜就是你的了。” 皇扶风听了这话,啪地重重扔下手中的筷子,一脸嫌恶地推开那男人,跑到他家皇妃的前面做保护状。 男人见他这架势,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不识抬举!”没等皇扶风和陆挽书作答,那男人和石室里的其他人一哄而上。 陆挽书上前将皇扶风往后一推,手里的那把粉尘救向那几人撒去,接着陆挽书拉着皇扶风一把冲出石室外,关上石室的门,快速离开那满是汗臭味的窄小石室。 为了不引旁边守卫的怀疑,两人都是以正常的速度离开,不过并没有人追来。终于寻了一间堆满干草木柴的石室里藏起来,皇扶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追来。” 陆挽书冷淡道:“死了。” 皇扶风瞪大双眼,还想要说话,陆挽书马上往他口中塞了一粒药,“解药。” 皇扶风囫囵吞下,还想要说话,陆挽书又是一把上前,紧紧捂住他的嘴,接着就传来拖沓缓慢的脚步声,来人抱了一捆干草就离开了,倒也没发现紧紧贴合的两人。 脚步声远去,陆挽书松开手,皇扶风一阵急促的呼吸,心想:这样的动作一天来三次,频率会不会太高了。这样危险的境地,也亏他还有胡思乱想的心思了。 正想开口逗逗他的亲亲爱妃,陆挽书却率先开口,“杜陵音,你不觉着耳熟吗?” 皇扶风此刻心思还在陆挽书身上,哪管那陌生人是谁。 看到皇扶风这样,陆挽书心里又是一阵火气上涌,低声呵斥道:“你难道就没听冯汉说过寻州知府就名为杜陵音!” 听了这话,皇扶风马上就回过神来。“寻州知府?” 陆挽书道:“看来这山洞里的工程与朝中人有关。” 皇扶风问:“为何这么说?” 陆挽书又道:“听说这寻州知府是户部尚书严染举荐的。你看这工程如此隐秘浩大,外面的芦苇荡和石林都是隐藏此地的阵法,岂是区区一个寻州知府就能建成的。” 皇扶风道:“所以,你怀疑严染?” 陆挽书不作答,就当是默认了。皇扶风继续:“既然这样,我们得先弄清楚这工程背后的秘密,如果真和严染有关,一定会有证据。。” 陆挽书又点头不语。 皇扶风接着又凝眉思索,不解地问道:“那他们劫持沈画骨和慕无涯还有杨寒作甚,还有韩洛秋和徐大人,也被他们抓了吗?而且,那个引我们进来的人,有什么目的?” 两人这边分析地正起劲,忽然,一阵肉香彻底勾走皇扶风的思绪。从晨起吃了点干粮,剩余的干粮又在芦苇荡中丢了,皇扶风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两人深知,没有足够的能量,总会不攻而败。此时的两人,凭着人类的本能,通过那阵阵香气向美食靠近。 两人来到了类似厨房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满头白发的女人在忙碌,只见她将锅中卖相极佳的红烧肉倒入一个精巧的碟中,然后慢慢放入食盒中。接着就拎起食盒往外走来, 为防止和那女人来个正面相撞,皇扶风和陆挽书快速闪到一旁的石室。紧接着,一阵阵恶臭直冲心肺。皇扶风不知踩到了什么,只觉着那东西极为软滑,一不小心就要往地上倒去,还好陆挽书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站定后的皇扶风这才打算看看自己脚下的东西,看清一切,一阵汹涌而来的恶心感直冲鼻腔。 这间石室虽无比阴暗,但皇扶风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他的脚下,是一只沾满泥土和黑血的断臂! 再往里面看,那散发着恶臭的地面上,一地的内脏、四肢随处丢弃。而石室的最中间,那巨大的砧板上,钉着一把砍骨刀,旁边还有一个极大的木盆,里面满满的放着处理得当的“肉”,几乎要漫出盆来。再往黑暗里看,靠着墙壁的,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人脸,而那墙的人脸,似乎放出了千万支的光芒,直直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这样一个恶心的人体肢解现场,再想想方才差点塞入口中的红烧肉,皇扶风只觉着胃液翻腾,双脚发软。 那个拖沓的脚步慢慢靠近,皇扶风强忍着那恶心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听那脚步声远去,皇扶风这才死命拉着陆挽书就往外冲去,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干呕。 陆挽书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但却也没皇扶风那么狼狈,耐心地给皇扶风抚这背,好大半天,皇扶风才缓过劲来,含糊不清地道:“走,跟上去,我倒要看看这人是怎么吃下去的。” 两人一路追在那白发女人身后,终于在上层的一间石室前停了下来,皇扶风发现,这层石室的走廊修建得极为精巧,一旁的石墙上刻满了各式各样的壁画。 女人到了石室门口,使劲拍了那石门一下,那石门就发出一声巨响,慢慢打开,从里面出来一约摸十五六岁的红衣男孩,待看清那人的脸,皇扶风和陆挽书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红衣人,皇扶风和陆挽书都见过,就是那个被村民们扔进水中献祭的红衣男孩,那个皇扶风没救下的人,那个本该死了的人。 红衣男孩和白发女人说了几句话,就拎着食盒进入了石室中,紧紧关上了石室的门。 皇扶风心里一阵难受,这个地方有太多恶心的秘密。自己当初拼死要救下的弱者,居然也是一个食人肉的怪物。 今天看到的一切,冲击都太大了,他们真的需要缓缓,皇扶风和陆挽书就这样躲在一个巨大的石柱后面没有任何动作,所幸这层石室人也少,且比较昏暗,也没人发现他们俩。 两人还没开始对接下来的计划做任何打算,方才的那间石室门又打开了,红衣男孩拎着食盒缓步从石室内出来,接着按了门上的一开关,石门又缓缓关上。 皇扶风可以猜到,那石室里,还有其他秘密,且已经看清了门上的机关,不进去闯一闯可不像他的风格。对于皇扶风的这打算,陆挽书虽有犹豫,但也还是同意了。 两人开始熟门熟路的小心打开那石室的门,快速闪了进去。 石室有点窄小,可是各类家具一应俱全。可是这都不重要了,因为这间房里,还有个人…… 第21章 疑云 “说了我不吃,你又回来作甚?” 两人刚偷偷进入那间石室,一不耐烦的声音就从红色幔帐内响起。皇扶风一听这屋里还有人,魂都被吓飞了,只可惜现在想往外逃已是不可能。 帐中人见来人没出声,猛地从床上翻腾而起,一把拉开那层层幔帐,露出那张极其妖媚的脸。 只见纱帐后的红衣美男满脸错愕,紧接着和皇扶风齐齐大喊出声:“你怎么在这?” 遇到许久未见的沈画骨,皇扶风差点一把上前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却又想起陆挽书之前的话,“沈画骨很可疑”而且见到沈画骨在这里享受的好像还是贵宾级待遇,生生压下了内心的激动,马上一脸警惕地全身打量着沈画骨。 沈画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耐烦道:“这样看我干嘛?是患了眼疾吗?” 皇扶风撸起袖子,就打算和沈画骨开口水战,不过陆挽书马上就挡到他前面,用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紧紧盯着沈画骨。 沈画骨大喊:“你们两个都这样看着我作甚?有事说事,别给我整这些。” 这时陆挽书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会在这?” 沈画骨道:“我也不知道,我和慕无涯被人绑架,被人蒙上黑布,也不知被带到哪,还被打晕了,醒来后就在这里了,我还疑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了沈画骨这简单牵强的说法,陆挽书和皇扶风还是一脸怀疑。 见了两人这模样,沈画骨脸上带上一抹愠色,质问道:“你们两个怀疑我?” 皇扶风又问道:“那我身上的毒,你总不能还说不知道吧?” 沈画骨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你中了迫血咒,你被刺杀醒来那天我给你把脉时就知道了。” 皇扶风恼怒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 沈画骨脸上尽显不耐烦,不屑回道:“麻烦,我怕麻烦!给你把脉那天,我还发现了你枕芯里其实还有迫血咒的抑制药朱蕊花,很明显,那人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而且这迫血咒其实只是一种……媚毒,说不定只是哪个爱慕你皇子殿下的美人下的药,我可不想加入一堆男人争宠的戏码。” 皇扶风脸上一阵难堪,方才的理直气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到此时无言以对的皇扶风,陆挽书道:“你是说,那枕中的朱蕊花不是你放的?” 沈画骨来到皇扶风近旁,坦坦荡荡地道:“当然!只是后来要离开京都,我给你的驱蚊药包里也是放了朱蕊花的,我让杨寒重新给你送去了,你身上挂着的可不是吗?不过……”沈画骨欲言又止。 皇扶风抢先问道:“不过什么?” 沈画骨脸上染上一抹坏笑,“那毒在你不带这香囊期间有没有发作呢?” 皇扶风原来满是疑惑的脸马上爬上丝丝红晕,想起那天醒来时陆挽书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那天他可是借着药性把陆挽书办了。他不自觉向陆挽书看去,只见他平日里的面无表情神色被带着明显怒意的难堪所取代。 沈画骨看这两人的神色,不怀好意一笑,“所以,是发作过的!” 皇扶风一把上前捂住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嘴,带着一丝求饶的口气道:“这不重要,别说了。”本来严肃非常的质问,瞬间被沈画骨带偏了。 可是,陆挽书哪有那么好糊弄,马上调整了神色,拉回主题,道:“芦苇荡中假冒杨寒的,是你吧!” 沈画骨表情先是一滞,随即染上疑惑,“什么冒充?不是我!” 听了这话,皇扶风才注意到沈画骨左边衣袖上残破的一角,随即缓缓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那小片红色布料,他才发现,和沈画骨身上的红衣布料一模一样,而且,切口完全吻合。 眼前的事实让沈画骨牵强的解释变得更加苍白,皇扶风迅速和沈画骨拉开距离,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我差点就信了,沈画骨,你处心积虑把我们引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还有,其他人呢?” 沈画骨还在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被打晕后醒来就是这个局面了。”可两人还是怀疑戒备的神色,沈画骨懒得解释,“算了,爱信不信!” 这边,三人激烈对峙,那关上不久的石门,又慢慢打开,“我不过离开片刻,沈公子这房中就来客人了。”李纯缓缓步入石室内,是如邻家男孩班灿烂的微笑。 待到看清这两个不速之客的脸,李纯脸上的一丝错愕,马上转为喜悦,开心道:“恩人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皇扶风因为他这极为亲近的称呼,警惕性降低了三分,可又想起这人极度可疑,就冷淡道:“记得。” 见皇扶风态度不好,男孩脸上还是一脸无邪的笑容,道:“恩人哥哥,我叫李纯,你们放心,我对你们绝对没有恶意的,知恩图报我还是懂的。” 皇扶风见他一脸真诚,他瞬间有一种自己误会了他的感觉,或许那食盒里的东西,他是不知道的。这样想,皇扶风原本绷得紧紧的脸忍不住柔和下来,“那你告诉我这里是哪。” 李纯一脸诚挚道:“我也不知道呢!” 皇扶风腹诽,这就是所谓的知恩图报精神吗?接着就是皱眉盯着这个骗人的小孩。 李纯无辜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李渊大哥带到这里的。” “李渊?”一直静默无语的陆挽书此时突然发声。 李纯答道:“我那天被丢入江中,最后是被李渊大哥救下的。李大哥见我无处可归,就带我来了这里。” 见李纯脸上染上一丝似有似无的伤感,皇扶风觉着他应该是想起那伤心的过往,暖男开始以大哥哥的形象拍了拍李纯的肩膀以作安慰,柔和着声音问道:“那你知道这里的工程是用来干什么的?” 李纯犹豫了一下,给他的仍是让人失望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李大哥从来不告诉我这些的。” 面对这一问三不知的少年,皇扶风拿出了平日所没有的耐心,还想要问些问题,不过新的问题还没出口,那笨重的石门再次响起,门开了。 一沉稳的脚步缓缓踏入这间房,来人道:“大皇子不必问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问我吧!” 见着来人,李纯眼神瞬间放亮,柔声喊了一声“李大哥。”李渊回了一声就看向本不该在这的三人,可三人眼里,只有警惕。 见了这,李渊冷峻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只是抱拳行了一礼,算是打了个招呼,道:“放心,我没有恶意,若是我愿意,方才两位跟踪我时我就可以下手了。” 皇扶风见来人不仅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方才的跟踪好像也在对方的掌握之中,想着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反正情况也不能再差了,道:“那我可问了!” 皇扶风也不等李渊回答,继续道:“这个工程是用来作什么的?” 李渊没有任何的犹豫,利落回了他的问题:“陵墓。” 见李渊真的有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皇扶风一挑眉,继续问道:“那不知这是为谁备的,这样隐秘浩大、劳民伤财,皇陵怕是都没有这样的规模呢!也不知道这里葬的会是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得葬此穴,怕是可登极乐无疑咯!” 皇扶风的话稍加掩饰就吐出来了,讽刺意味不言而喻。可李渊脸上依旧是无波无澜,回道:“皇子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皇扶风惊讶于他的坦诚,真的就是问什么答什么,一点不犹豫,一点不拖泥带水,饶有兴致继续道:“所以,放我们进来这里的,是你,而且,你一直监视着我们。” 李渊不语,正是默认的意思。 皇扶风道:“那可真是奇怪了,千方百计绑架了人偷了官印,不辞辛劳地跑到那芦苇荡中给我们带路,我真的是很好奇你的目的呢!” 此时李渊依旧不语,可是脸上不再是无波无澜,皱眉道:“放你们进洞的,是我,其他的,我未曾做过。” 见李渊一脸坦然,丝毫没有说谎的痕迹,皇扶风又把充满怀疑的眼睛转回沈画骨身上。 沈画骨从方才起就懒得再和皇扶风等人解释,一脸悠闲地坐在一旁看众人怀疑来怀疑去,此时皇扶风又用怀疑的眼神看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一阵恼怒,“说了真不是我。” 李纯却上前道:“沈公子是我带到这里的,这里是李大哥给我安排的房间,就在方才,我偶然碰见昏倒在门口的沈公子,就把他带进来了,然后找李大哥救助,恩人哥哥该是误会他了。” 但此时,李渊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东西,马上吸引了皇扶风所有的注意力,因为李渊手中的,正是皇扶风的官印,“沈公子昏迷时我从他身上发现的,也才想到皇子你会来。” 这样一来,沈画骨就更加可疑了,这昏迷,或许是假装的。 当所有人再次把可疑的目光望向他时,沈画骨已经免疫了,反正他说什么也没人会相信他,他干脆不说话,皇扶风看他这悠闲的样子,火气大涌,“沈画骨,你给我说清楚!” 沈画骨撇撇嘴道:“说不清了,反正也没人会信,罪名加几条也没关系。” 皇扶风跳脚,上前就要教训一下这个欺骗他纯洁友谊的“阴谋家”。 而一旁的陆挽书却突然道:“你告诉我们这些是为了什么?”正是对着李渊说的,李渊无波无澜的脸上染上一抹诡异的笑,狠戾道:“我要这里的秘密,公之于众!” 皇扶风注意力被吸引回来,问道:“为什么?” 李渊道:“那就无可奉告了。” 皇扶风撇撇嘴,心道:这人挺横啊,想着赶紧找找其他人就回去了,他可不想再和他们玩什么脑洞游戏了。心里虽是这样想,脸上却是一脸平和近人,因为他现在的命,是拿捏在别人手里了。道:“不说也没关系,你放了我们就行,其实我们对你的目的是绝对不感兴趣的。” 不过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李渊道:“那怎么可以,少了皇子殿下,我的目的就实现不了了。” 皇扶风知道自己被人控制了,却不得不踏入这层层谜团,承担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疲惫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李渊道:“我收集证据,而您要做的,是进京面呈圣上,而且,我要那人,失去其满门荣耀,不得好死!” 第22章 协议 皇扶风最终与李渊达成协议,他答应地很干脆,进京呈报女皇,把这里的一切公之于众,不仅是出于自己性命的考虑,他还想结束那些被残忍奴役的百姓的苦痛。 李渊如今算是和他们一个阵营的,可皇扶风绝没有对李渊放松过警惕,且不说他和严染不和的真假性,单从他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违背人性的工程进行这许多年月,就可猜测他绝非良辈。 根据两人的协议,李渊收集严染的各种罪行,皇扶风凭借他的皇子身份上京状告,因着皇扶风大战群臣求治水之计的事情轰动一时,李渊对他有绝对的信心。 李渊还说,因为闯入此地的杨寒被发现,今晚杜陵音加强了石陵的警戒,他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能放皇扶风等人走。所以,皇扶风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被李渊关在李纯的房中。 皇扶风不答应也不行啊,自己如今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小命拿捏在人家手里,且杨寒还在杜陵音手中,徐清月、韩洛秋和慕无涯还不知下落,他干脆就安静地在李纯房中做个躺尸,等李渊的消息。 起初沈画骨认为这皇扶风和李渊的协议,只是暂缓之策,本想等李渊走后和皇扶风问清楚,可看皇扶风这架势,似乎真的就等着李渊救他们。 沈画骨有些着急了,收了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问道:“你真的就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明底细和目的的人身上,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 皇扶风悠闲地躺在石床上闭目养神,看也不看他一眼,回了一句,“我觉得你更可疑。” 沈画骨气得说不出话来,就想要上前去给这人一点教训,陆挽书却忽然说话了,“禁声。” 皇扶风猛地睁开眼,快速从床上坐起,随着陆挽书的视线警惕盯着门口。 或许方才轻微的响动还能被人忽视,但现在,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厚重石门之外的声音,是冲着他们来的。 “李纯,开门!我知道那些人在里面。” 声音虽小,但是无比清晰。此时李渊不在,李纯听了外面那人的声音,手足无措地用眼神向皇扶风求救。 皇扶风满脸丧气,他真的好想说:别看我呀,我也不知道啊! 皇扶风无奈地将求助的眼神抛向陆挽书,此时的陆挽书还算镇静,不过他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盼着这石门能抵挡一阵了。 果然,外面那人喊了半天,见无人回应,声音里的恼怒增了三分,“把这门砸了,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接着就是硬物撞击石门的声音,虽是发出了惊天的巨响,但这门丝毫没有要被撞开的意思,皇扶风总算是明白了李渊为何将他们关在这里。照这种情况,外面的人一时半会是拿他们没办法了。 不过皇扶风那心还未恢复正常的跳动,外面的撞击声突然就停止了,紧接着,这石门发出一声巨响,居然就这样打开了。在门口的,就是方才他们从厨房跟踪的白发女人。 所以,方才跟踪这白发女人时,也在别人的预料之中吧。这开门的方法,应该就是从他俩身后偷偷看到的。 这坚固的石门突然打开,看到门内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杜陵音妖媚的脸上染上一抹嘲笑,“你们以为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 看着门外杀气腾腾的人,皇扶风狗腿一笑,“哪敢哪敢,杜大人何等聪明,刚才是没听到才没给您开门,别见怪呐。”这种情况,还是保住小命最为重要。 杜陵音脸上的杀气瞬间转为傲气。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沈画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真的是一个敢夸,一个敢信啊。” 果然,杜陵音眼中又闪过一抹杀气,其实他本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只是习惯去听别人的恭维之词罢了,才没立马杀了里面的人。而且据上头那人指示,这里的人,都得死。 只见他邪魅的脸上染上一抹阴鸷的笑意,手一摆,“一个不留!” 身后的青衣侍卫锵锵拔剑齐齐涌上来,皇扶风就很怂地躲到陆挽书身后,主要他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真的不会武功。陆挽书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沈画骨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两字:“废物!”接着不屑看皇扶风一眼,上前应付这群招招下杀手的青衣护卫,也不知道他手中有什么暗器,往外一掷,那些青衣护卫就齐齐倒地。 皇扶风听着沈画骨的嘲讽,看着他招招正中敌人要害,却也是无力辩驳的,专心的在陆挽书身后保命。 陆挽书和沈画骨身手都还不错,护着皇扶风也还不算吃力。但此时没人护着的李纯,就是众人攻击的重点。 皇扶风似乎是被一白光闪到了眼睛,忍不住往白光源头看去,那抹闪着白光的利刃正直直向李纯刺去,又毒又狠,皇扶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小心!”却是没人理他的,此时的李纯脸色苍白,像是失了神智。 皇扶风绝望的呼喊着即将被穿胸而过的李纯,然而就在下一刻,奇迹发生了,一破风而来的寒光急速飞过,方才直直刺向李纯的利剑生生被那黑尾箭羽钉在石壁上,接着又是“嗖嗖”几声,李纯近旁的青衣护卫应声倒地。 杜陵音此时正和陆挽书打的火热,自诩武艺高绝的他硬是没捞到什么好处,本就火气满腔,听了旁边的动静,恼怒暴喝:“李渊,你这是造反,大人可说了,这些人都要死!” 李渊不做回答,只是一挥手,他身后的几名心腹马上就上前开打,身手也是极好的,可有得杜陵音那边的人应付了。 杜陵音那边人多,上头那人已经开始架空李渊,大多数的守卫现都听杜陵音命令,他能用的人本就不多了,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李渊无心恋战,拉着李纯,对着皇扶风等人喊了一声:“走!”在其心腹的配合下,就快速从混乱的打斗中抽开身。 沈画骨马上就拉着皇扶风跟上李渊,陆挽书此时正被杜陵音缠着,根本脱不开身,陆挽书和李渊的心腹就被留下来垫后。 皇扶风就这样被沈画骨拉走了,他本以为没了自己这个拖油瓶,陆挽书能很快跟上来。可他觉着跑了好久,却还不见陆挽书身影,他有些着急了,想要挣开沈画骨去救他家皇妃。 好不容易暂时逃出绝境,沈画骨哪里会放他回去,可皇扶风死缠烂打,说什么也要回去,沈画骨无奈在他后脑勺刺了一针。 皇扶风只觉着后脑一阵刺痛,而后四肢发软,连说话都异常费力:“放开我……” 沈画骨直接无视,拎着他后面的衣领快速追上李渊,左弯右绕地在层层石楼之中穿梭,以至于皇扶风再也找不到回去寻陆挽书的路。 皇扶风濒临绝望,李渊和沈画骨的脚步终于逐渐放慢,在一间石室门口停了下来,李渊快速按了门上的开关,“轰隆”一声,石门缓缓打开。一阵寒气迎面而来。 那是一间极其宽大的石室,四周的石壁被磨得平整,上面刻着些图画,被一层层冰霜覆盖,看不太清上面刻了什么。 石室中央,摆着的是一副冰晶棺,里面,躺着一人,且隐隐约约可看到棺中人的脸。 身后的石门已经关上了,暂时算是安全了,沈画骨把皇扶风往地上一扔,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石室。只是当他看到那透明冰晶棺里的人,那眼里染上了从前未曾有过的急切紧张,快速奔到那冰晶棺前,正要打开看看,可李渊却是一把上前阻止,“棺上有毒,这棺人碰了会融化沾到人手上,可立即发作死亡。” 沈画骨似乎还打算想个办法打开这棺,看清楚这棺中人的模样,那硬物撞击在石门上的巨大声响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外面的沙哑男声警告着:“李渊,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束手就擒吧,说不定杜大人好心还能放过你!” 见那些人这么快就追来,李渊神色依旧毫无波澜,对外面的声音并不作答,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正对石门的墙壁,按了好几下石壁上的繁复花纹,片刻,石壁上开了一个洞,从这洞望下去,是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黑暗石阶。 李渊脸上勾起一个弧度,道:“走。”率先走了进去,李纯没有任何犹豫,也跟了进去。沈画骨再看了棺中人一眼,往皇扶风后脑勺上又是一针,皇扶风觉着方才发软的四肢又有了些力气,猛地站起,奔到那被拍得震天响的石门口,在门上一阵摸索,寻找开门的方法。 可沈画骨却重重把他往石阶洞口的方向一推,气愤吼道:“你现在出去了还有什么用,你打开了这门不仅救不了他,还会把所有人都害死,这就是你想要的?” 皇扶风依旧失神地不语,沈画骨蹲了下来,声音略微放柔和道:“我们先出去,再找人来救他!他武功很好,会没事的。”此时皇扶风脸上似乎恢复了些神智,“对,搬救兵!” 接着从地上快速爬起,进了那一路往下的石阶洞,沈画骨也快速跟了上去,按李渊的指示关了上面的通道。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李渊往一旁一阵摸索,接着李渊手中的灯笼就发出微弱的光,众人随着李渊一路沿着这黑暗狭窄石阶向下走去。 除了李渊,没有人知道这黑暗的石阶会通向哪里。 第23章 逃脱 陆挽书此时还在与杜陵音的人翻飞对打,从高层的石楼一直打到了第一层的大厅。 底下的百姓还被奴役着,见手持利箭的一群青衣人从上层跃下,这些原本表情麻木的人唯恐伤着自己,直接无视守卫的鞭打,惊恐地向四周逃窜。 而在第二层石楼上,一排排手持弓箭的青衣护卫,拉满了弦,箭头正对着下面四处逃窜的人。 杜陵音恼怒不已,高声警告下面奋力挣扎的陆挽书等人:“放下手中的利器,我考虑留你们一条性命!不然,都去死吧!” 众人都心知肚明,到了这地步,杜陵音怎可能放过他们,完全就无视他的话继续反抗。见此,杜陵音恼怒大喊一声:“放箭!” 千万只箭羽“嗖嗖”飞过,接着就是插入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大部分是那些被奴役的百姓叫出的。 当然,许多青衣护卫也被他们一直忠心耿耿护着的主子弃了,方才盛气凌人的他们也不幸被锋利的箭羽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看来,为了杀陆挽书等人,杜陵音已到了不惜自残的地步了。 陆挽书等人身手虽好,但面对这密密麻麻的箭雨,所有人都已绝望,李渊的心腹几乎都要死绝了,陆挽书勉强挡过了第一轮箭雨,左腿还被刺伤了,躲到了一高大的石块之后。 上面的青衣护卫又齐齐搭箭,等着杜陵音下一步的发令。 此时耳畔的箭羽急速飞过的声音已经停止,接着是杜陵音带着得意的警告:“逆我者,亡!放箭!” 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陆挽书知道自己今天逃不掉了,他靠坐在那块大石头的背面,面无波澜地看着一切的发生,低嚷一声:“也好。” 他静静看着旁边发出痛苦声音的人们,有的大喊一声,一箭毙命;有的中了好几箭还有知觉,在地上蜷曲嚎叫着。 杜陵音见下面的人似乎死得差不多了,叫停了弓箭手们的动作。 不疾不徐地走下那阶梯,打算看看这些人的情况,他似乎已经知道陆挽书就藏在那块大石头后面,手持利刃,一步一步地走向陆挽书那里,接着轻而易举就发现了受伤的陆挽书。 “呵,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面对杜陵音的杀意,陆挽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接下来会被杀的不是自己。 杜陵音似乎很恼怒,举起剑就要往陆挽书身上刺去,忽闻一声铿锵有力的“住手!”。 众人齐齐将目光移向声音来源处,看到的却是无比滑稽的场景。 此时的皇扶风,一手拿着一火折子,且还通红着脸奋力拉着一大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显得笨重无比,也滑稽无比。 只是皇扶风还以为自己现在是自带BGM的气场,正上演英雄救美的桥段。 杜陵音有些懵逼的看着自己送上门来的皇扶风,竟然片刻地手足无措起来,但也是马上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把他拿下。” 皇扶风一脚踩着地上的那包东西,一手扬了扬手中的火折子,“你们确定吗,这一大包可都是火/药呐!我要是引燃了这个,所有人都得死!” 杜陵音脸上马上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后就是一抹怀疑,“你当真以为我会信吗?”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皇扶风这才自信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在麻袋上刺了一刀,里面的黑色粉末马上就漏了出来,杜陵音看了这,脸色大变,那就是火/药无疑了。 他监督这工程进行时,看到那些工人就是用这东西炸出的这山洞,用量也不过就是皇扶风带来的三分之一,威力却是极其强大的,若是真的引燃了这一大包火/药,这层层石室必然会轰塌,所有人都别想活着。 杜陵音咬牙道:“你想怎样?” 皇扶风咧嘴一笑,“不想怎样,放我们走就行。” 杜陵音想着即便是放他们出了这里,在石林和芦苇荡里设陷阱杀死他们还不容易,若是这里真被炸塌了,自己小命不保不说,这石陵还毁了,想必上头那人也不乐意。 于是杜陵音一咬牙,道:“我放你们走。” 皇扶风又是咧嘴一笑,道了一声:“谢谢!”马上又看向陆挽书,担心地道:“你还能过来吗?” 陆挽书看着那人,方才有些失神了,见那人和自己说话,他也不作回答,只是从地上慢慢站起,左腿一阵刺痛,却没皱一下眉,接着快速往皇扶风那边靠去。 皇扶风见他受伤,心疼得不行,却也没有手去扶陆挽书,还是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拉着沉重的火/药包,一步步往石洞出口走。 走进了那石头隧道里,皇扶风身后,来了一群人,正是李渊他们,而且,杨寒也在。不需要任何交流,沈画骨就马上扶着陆挽书快速往洞外撤离,杜陵音等人还在一步步逼近,只是忌惮着皇扶风手里的火/药,没敢有动作。 见陆挽书已经被沈画骨带走,皇扶风不厚道的将手中的火折子往那包火/药上扔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杜陵音那边的人迅速往身后躲去,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杜陵音以为自己今天就要和皇扶风他们同归于尽了,可那爆炸声虽然很响亮,却只是将那石道口上的石块炸得噗噗落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巨大的威力。 杜陵音马上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那包东西,不全是火/药。 只是现在这石道,微微有些塌方,挡住了他们出去追皇扶风一行人的路,还要搬开那些石块,才能出去,气的杜陵音脸色大变,却又无奈跺脚,吆喝着那些青衣护卫清理那些挡路的石块。 皇扶风他们出来后,开始死命地逃跑,因为不久,杜陵音他们就能追出来。 看到平安出来的皇扶风,陆挽书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皇扶风见他亲亲爱妃盯着自己,一挑眉,高兴咧嘴一笑,“我帅吧!” 陆挽书已经无力和他置气,只是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感到很意外罢了。 原来,皇扶风等人沿着那黑暗的石阶往下走,竟真的走出了那石陵,且他们出来的地方有一个小石洞,里面堆满了长短不一的人骨和骷髅头,而旁边,是一群青衣护卫和被鞭打奴役的百姓, 之前莫名消失的杨寒,也在里面,正搬着沉重的巨大石块。 那些青衣护卫见着李渊,那凶狠的脸上染过笑意,纷纷给他们作礼,大概是从前听惯了李渊的指挥,还不知道这里的指挥权已经被尽数交给杜陵音了,而李渊,跟他们已是敌人了。 不过这对于皇扶风他们很有益处,李渊轻而易举就从那群青衣护卫手中调走了杨寒,而且,还被皇扶风顺走了他们手中的一小包火/药。 天时地利人和,皇扶风心生一计,说服了众人就去实行了,他将那些上了年月的人骨磨成粉,放到了那火/药包中,和火/药也是有八分相似了,再将真的一小点火/药也放进去,李渊凭借他的身份调走了守在石道中的守卫,这才有了方才惊心动魄英雄救美的桥段。 皇扶风背着脸色苍白的陆挽书,边跑边兴致勃勃地给陆挽书讲他方才如何如何机智,如何如何害怕,多么艰难才把他救出来。 结果就是他跑得最慢,和最前面的李渊拉开一大段距离。倒是难为他了,竟也不嫌累。 折腾了一夜,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因此后面忽明忽暗的火光才更加明显,如果没有猜错,此时的杜陵音,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来追杀他们了。 若是按照这样的速度,绝对会被杜陵音等人追上,所以,皇扶风只能把受伤的陆挽书给杨寒背。 此前杨寒被封的灵脉已经被沈画骨给打通了,还是皇扶风的最强保镖。 只是皇扶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不想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被陆挽书,可现在情况紧急,哪还能事事由着自己的脾气。 李渊很熟悉这里的环境,跟着他走很快就绕出了那石林迷阵,来到了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 可是身后地火光也越来越近了,谁也不敢慢下步伐来,他们只能一个劲地拼命奔跑,只是后面的马蹄声已经格外清晰了,再不有所动作迟早会被追上。 李渊停下了,面色沉重地看着皇扶风,缓缓道:“我去引开他们!不然,我们都得死。” 皇扶风马上拒绝:“不行,你……” 可还没等皇扶风说完,李渊马上抬起手做制止状,快速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到皇扶风手中,郑重道:“这是那石林陵墓的工程图,照着上面的指示自然能找到出口,而且,这也是证据,里面还有上头那人和我联系的书信和几项重要拨款,只要您到朝堂上状告,必定证据确凿。” 皇扶风也不知他为何就这样接过了那包东西,也不知为何就点了头,他只觉着手里的东西真的很沉重。 李渊见皇扶风答应了,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也不管李纯如何制止,只给李纯留了一句:“好好活着,也别跟过来拖累我。” 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神色苍白地继续和皇扶风等人往来时的地方走去。 也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芦苇荡的尽头,是他们进来时露宿的地方。 皇扶风等人已经到达了没有一棵植物的光裸山脚之下,可是后面的芦苇荡,却已经被一片火海吞灭了,似乎还传来了痛苦的嚎叫声,隐隐约约,像是错觉。 皇扶风紧了紧手中的东西,他有些难过,一直戒备的人,最后舍命救了他们。 他们就这样看着那火一寸寸往他们这边蔓延,而火光即将吞噬的那小片芦苇一直持续颤动着,似乎,还有人往他们这边奔来。 第24章 浴火 李渊成功地把杜陵音那群人引开了,他很熟练地在茂密的芦苇中穿行,后面的人暂时是追不上他的,他拼命地奔跑着,或许,他还可以活下去。 只是,前面那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带着一黑色的面具,面具之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李渊往日毫无波澜的脸上染上一丝恐惧,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了。他不敢作答,他害怕自己颤抖的声音出卖自己的恐惧。 那面具后的声音又响起,“背叛主人的人,没一个能活着。”接着举剑一挑,没有人看清那人的动作,李渊胸口就留下一个血洞,汹涌地往外喷着红色的液体,那人没再看这个濒死之人,马上离开了。 只是那人离开后,茂密的芦苇后面,又出来两个人。一人慢慢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地上蜷缩的李渊,“忠心护了大半辈子的主子,终于杀你了,疼吗?”口气似乎又有心疼又有嘲笑,让人很难分辨出他的感情。 听了这声音,李渊艰难地抬眼望向正直直看着自己的人,看清那张脸后,蔓延心尖的,是痛苦,却也有喜悦,他勾唇满足地笑了,“我就知道是你,真好,你还活着。” 看了李渊满足地神色,慕无涯伸出手,重重掐上李渊的脖子,双眼猩红地盯着他,“我没死很意外吧!现在会死的,是你!” 窒息感直冲脑髓,李渊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况且,他也不想反抗,他想要再说一句话,只是口腔里喷涌而出的液体,使得他好不容易吐出的字句含糊不清,大概是没人能听懂的。 只是那人还是一脸嫌恶地把他往地上一推,李渊的脸贴在芦苇的根部,一阵钻心的痛,那人似乎还不解气,慢慢掏出了怀中的火折子,吹了吹,就丢在了李渊眼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发出的声音竟有些颤抖:“烈火炙烤的滋味,你也尝尝吧!” 火势渐大,李渊觉着面部一片灼痛,他就这样隔着一层火,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那人转身就要离开了,李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最后喊出来的几个词,是清晰有力的 “放下” “活着”。 慕无涯似乎并不在意李渊最后的呼喊,没回头看那被烈火炙烤的人。韩洛秋就跟在他后面,听着后面时不时传来的痛苦惨叫声,他看不到前面人的表情,只是莫名觉着,这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韩洛秋根本就不在乎前面人是怎样想,他只想尽快结束被人威胁的境况,对着前面越走越快的人大声喊道:“人你也杀了,我们没有关系了!” 前面的人忽然就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冷冷道:“哪有那么容易!” 韩洛秋再也不能忍受了,如果一辈子都要这样被人威胁,那就一起毁灭吧!想清了这点,他倒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对着背对自己的人,咬牙道:“那就同归于尽吧!” 前面人终于转过了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对于他的强硬反抗早有预料,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口气:“你大可放心,待严染满门抄斩,皇扶风不得好死之时,我自会离你远远的。” …… 皇扶风看着火势渐大,听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竟差点忽略了他身后山脚小道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待到那哒哒马蹄声太过明显之时,他才腾出功夫来回头看,领队的正是徐清月,且徐清月后面正跟着一大队手持火把的士兵。 见着皇扶风,徐清月快速下了马,跪在皇扶风跟前,道:“属下救驾来迟,望皇子恕罪。” 皇扶风看着徐清月身后的大队人马,马上意识到自己终于安全了,即便是杜陵音他们追来也无所忌惮了,很高兴地就扶起了徐清月,丝毫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皇扶风本想问一问徐清月是如何搬到救兵的,只是芦苇荡中的嚎叫声马上又把他吸引了回去,火越来越近了,而大火追赶的人也被看得越来越清楚,有的不幸跌了一跤,然后就被火焰吞没,变成了火人。大部分人则是没有方向地奔跑着,最后看到他们这边有微弱的火光,就齐齐往他们这边奔来。 天逐渐放亮,皇扶风近旁的人,神色各异,有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是被人制裁的懊丧,慕无涯应该算是前者,至少,他表现得格外兴奋,拉着皇扶风又哭又笑,一个劲地说他这几天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也许除了韩洛秋,没有人知道,这无害的面孔之下,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芦苇荡中被火烧死的人很多,逃出来的人也很多,都被徐清月安置妥当了,杜陵音及其手下已经被徐清月率兵制服了,被奴役的百姓也建了个庇护所收留了,失踪的人一个个都找回来了,似乎一切都以一个好结局收尾。 而且,这一切的发生,人人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最先失踪的沈画骨解释,自己在医治病人时突然来了一群蒙面人,以病人的性命威胁,绑架了自己和慕无涯,接着他就被打晕,醒来就被李纯收留了,而后遇上了进洞打探的皇扶风和陆挽书。 慕无涯解释,自己同陆挽书被绑架后,也是被打晕了,醒来时躺在一间堆满干草的石室里,接着就被一群青衣人鞭打着干活,最后遇上了同样被奴役的韩洛秋。但不知为何,洞内突然发生□□,死了不少人,杜陵音带着大部分的青衣护卫不知去追什么人,最后所有被奴役的人趁乱逃出来,慕无涯和韩洛秋却在芦苇荡中迷失了方向,这时还涌来滔天的巨火,很多逃出来的人都被烧死了,慕无涯和韩洛秋是相互扶持才得以逃生的。 韩洛秋说,自己吃了干粮后,有些晕乎,就睡着了,也是在堆着干草的石室中醒来,接着就是和慕无涯一样的际遇。 随后消失的是徐清月,他说自己走到芦苇荡中后,就来了一阵特别浓重的雾气,完全就看不见前面的人了,且手中的绳索不知何时突然变得松动,扯了一下才发现已经断了,他使劲呼喊皇扶风等人,却是没人回应,他就凭着直觉往来时的路退回去,绕了半天才从芦苇荡中走回了他们露宿的地方,想着里面必定不简单,就马上回去搬救兵,最终及时救了皇扶风等人。 杨寒和众人分开的过程和徐清月有些相似,一直在前面开路的他走着走着,才发现手上的绳子已经松了,明显是被人砍断的,只是与众人分开后,他没有和徐清月一样选择往回走,而是一直向前走,只是怎么也走不出那芦苇荡,而且身处迷雾中,还不小心被蛇咬了,蛇毒发作,他有些意识不清,就被巡逻的青衣护卫抓了,往石林里边带,只是他趁着某个空挡,挣脱束缚想要逃走,那群青衣人却敲了几声手中的巡逻铜锣,引来了杜陵音和一大群青衣护卫,接着他就被抓去做苦役了。 但若是他们的叙述都是真的,那把皇扶风引到这神秘陵墓的人是谁。这些人中,似乎沈画骨的嫌疑最大,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回到驻扎地后继续当他的名医,继续耐心地救助那些灾民。 陆挽书中了箭,且箭上还有毒,沈画骨丝毫不在意别人是否怀疑他,很快就把陆挽书治好了,但依旧消解不了皇扶风心中的疑虑。只是这天,皇扶风看到了沈画骨给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喂药,每喂下一口,就会含笑和那孩子说一句话,因为离得太远,说的什么皇扶风没听到,只是那眼里的柔和,他看得很真切。 皇扶风慢慢靠近,那孩子已经喝完药,见有生人,一个劲往沈画骨那边蹭,沈画骨很耐心和那孩子说话,把孩子送走,才又一脸的不耐烦看着皇扶风,道:“说了又不信,你要我说几次。” “我信你!”皇扶风无比肯定地道。 皇扶风用极亮的眼神盯着沈画骨,还以为自己可以让沈画骨感动得稀里哗啦,不过他也是自作多情了,人家沈画骨只是一脸傲娇的不屑哼道:“随便了,你信不信与我何干!难不成要我哭着闹着感谢你的信任之恩?” 果然,对沈画骨这人就不能太好,皇扶风抬着手,指着陆挽书,半天说不出话来,沈画骨得意一笑,红唇一动,似乎是要说话的,只是韩洛秋急冲冲跑了过来,在皇扶风耳边说了几句话,皇扶风就面色紧张地离开了。 皇扶风去找李纯了,自那天李纯和他们回来后,就生了病,连沈画骨都治不好,一直在休养,众人都认为这是心病,毕竟,李渊没有回来。皇扶风每天都来看李纯,想尽办法逗他开心,只是那个爱笑的邻家男孩,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的李纯面色苍白,神态枯槁,皇扶风进入他帐中时,也只是呆呆坐在床上,没做任何反应,皇扶风有些难过,他知道这有些残忍,可他必须要问清楚,这样的错误,他也曾犯过,他不希望李纯和他一样的结局。 “你,杀了人,对吧!”皇扶风缓缓问出口。 第25章 审判 李纯眼里终于不再是虚无,只见他缓缓抬起眼看向了皇扶风,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丝笑容,极低的声音从没有任何血色的嘴里吐出:“对啊!我杀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呢。” 面对别人的恶意和伤害,李纯和他一样,选择了以暴制暴,最后,搭上了自己。 皇扶风没在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看着李纯,就像看着前生的自己。 李纯又笑了,却是口气淡漠地道:“大人您会逮捕我的吧!” 皇扶风依旧没作答。李纯从床上站起,来到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对着皇扶风的背影道:“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皇扶风没犹豫,径直在李纯对面坐下了。 李纯又是一笑,露出了与他年纪不符的神情,淡然道:“真好!还有人听。”接着,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或许,我的出生就是一场灾难,所有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我出生时,就夺走了祖母唯一的女儿,大巫师给我算了命,说我将来一定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灾难,最后会害死庄里的所有人。但是我这种命格,用来祭河神是最为合适的,所以,他们没杀了我,却把我当异类抚养。 从小到大,我总是一个人,可我还是很想找个人一起玩啊,只是,大人们总会一脸晦气地把我赶走,让我不要靠近他们的孩子。没有人对我笑过,可我却很喜欢笑,我会对所有人笑,虽然换来的永远只是别人的厌弃和疏离。 我有父亲的,他是唯一会对我笑的人。可父亲眼神总是哀伤的,其实现在想想也明白了,因为我越长大,离死期就越近。我的死期提前了,因为发大水了,我见了很多人的死去,但我们庄上的所有人都还活着。大巫师说,是我们从前虔诚的祭祀,感动了河神,才没同别处的人一样被淹死,只是我们很久都没祭祀,河神发怒了,需要进行新的祭祀才可止水患,也就是说,我的死期,真的到了。 我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对所有人笑,很奇怪,那些人居然也回给我微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只是父亲看我的眼神却更加哀伤了。那天,我笑着入梦,梦里,所有人都喜欢我,都会对着我友好地笑。 只是这梦还是被人惊醒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的是神色紧张的父亲,他给我描述了一个恐怖的世界,一群恐怖的人,还让我逃走,不然就会被扔到江里活活淹死。 我想着白天所有人对我的好,半信半疑地被父亲带走,只是没走多久,就有人追来了。接着,父亲被杀了,我终于真切地看清了所有人的恶意。我被抓回去,祭祀是两天后开始的,可本是灾年,没有牛羊祭神了可怎么办,所以,我父亲的尸身被煮熟了,大概真的很香,或者他们真的太饿了,我居然看到好几个人偷偷吃了贡品,我不知喊了多少次住手,却是没人理会的。 我有祈求过的,我求他们放过我,可是,没用的,我还是被献给了所谓的河神。 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恨,只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好在,我没死,李渊救了我,我醒来后,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报仇。不过,恨意可真是好东西,给了我从前没有的勇气,一切进行地很顺利。 我知道有一种药草,吃了可以使人全身无力,于是,我给庄内的所有人都下了药。然后,我当着那些人的面,一刀又一刀、一个又一个地杀了他们的家人,就从小孩和老人开始,他们开始是咒骂我,后来我让他们对我笑,他们居然照做了。每个人都惊恐地求我,只是我一个都没放过,原来,杀人可以使人那么愉悦。 我天煞孤星的命格就这样坐实了。 李渊大哥没阻止我,也没帮我,给了我些钱,让我离开,好好活着。只是我不愿走,他也收留了我。 他人可真好啊,每当我对他笑,他也会回给我一个微笑的,我原以为我会在那个巨大的石洞里和他呆一辈子,可是,你们来了!” 李纯的故事似乎讲完了,他闭了嘴,紧紧盯着皇扶风,眼里,是有杀气的。 可皇扶风并不觉得害怕,他回望着这个和自己经历相似的孩子,道:“你会杀我吗? 李纯轻蔑一笑,道:“不会,没有意义,而且,我还会自首,接受官府的审判。” 皇扶风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神色复杂,也还是问出来了,“为什么。” 李纯坐回了床上,翻身上床,背对着皇扶风,没再言语。 皇扶风看不清他的神情,皇扶风似乎也是明白了,没了活下去的意义,李纯就会背下自己犯的罪恶,明明白白活一生,最后去见李渊 而且,这一切,真的和李渊无关吗? 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李渊手上已经沾了太多血,无论原因是什么,李庄的五十多条人命总要有人负责的。 皇扶风让韩洛秋安葬了李庄里发臭的尸身,因被杀的人太多,影响力巨大,且寻州现已无知府和县衙,治水工程建成后,李纯将由皇扶风等人押解进京,交给刑部审判。 两个月后,雨季已过,治水工作有了很大的成效,水势见收,许多百姓也陆续回到了他们的家园,接下来,就是后续的防护工作。 期间,皇扶风上交了很多奏折给朝廷那边汇报情况,而且还查出寻州知府杜陵音欺压百姓,私吞赈灾钱银的恶行,寻州百姓在杜陵音的欺压之下,苦不堪言,所以经常发生□□。 他也私下里写信给女皇上报了石陵的秘密。很快,皇扶风收到了女皇的召回令,他把接下来的工作交接给了冯汉和新任寻州知府,押解着杜陵音和李纯开始启程回京都。 护着他的护卫比来时还多,据徐清月说是女皇特意派来保护他的,只是来的时候是隐在暗处,已经帮他挡过一批又一批的刺客。 这样声势浩大的回归,倒也没有了明目张胆的刺杀,不过暗算倒是不少,皇扶风的茶水和吃食里,时不时会被加点东西,只是每次都会被沈画骨发觉,搞得皇扶风吃顿饭都怕丢了小命,整天疑神疑鬼,食不知味。 这样辛苦煎熬了几天,距离京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却又有事情发生了,李渊交给皇扶风的证据,不翼而飞了,且无论怎么搜查,也毫无线索。 这样离奇的事情,不止一件,因为,在他们从石陵里逃脱的那天,皇扶风带着士兵去仔细探查那座石陵了,没再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他们也去了那个放着冰晶棺的寒冷石室,那石室当初皇扶风没仔细打量,但也是很容易就发现,那冰晶棺和里面的人,离奇消失了。 当初一同进那石室的还有沈画骨和李纯,而且沈画骨似乎对那个冰棺表现得很感兴趣,他去问沈画骨了,只是他说,他只是被棺中人吸引了,那棺中人,不像是死人。除此之外,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们一开始认为是杜陵音转移了,好几次审讯杜陵音,只是他口紧的很,没有问出什么。而且,杜陵音好像也没时间转移,那被偷的证据,更不可能是杜陵音的手笔,因为他现在正被皇扶风牢牢看守控制着。 这一模一样的快速消失,使得皇扶风忍不住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不过也没办法,皇扶风只能继续往京都赶,回京路上,他告诉自己,他必须要做一件事。 皇扶风一直知道,严染跟这一切事都脱不了干系,而且,李渊留下的证据,他也看过了,严染,罪不可恕。幸而他手里还有杜陵音,杜陵音和严染有关系,众所周知,也不是他随随便便就可以撇清关系的。 进入京都后,皇扶风以为迎接自己的,一定是喝彩和掌声,不过他又一次自作多情了。迎接他的,是和骂声,只是这声音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李纯来的。 他屠杀数十条人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域国,成为了人们的闲谈之资,据传言,那些被杀的人死状都异常恐怖,有被开膛破肚的,有被钉出脑浆的,有被剜去双眼的……这样重口味的东西最是能吸引人的注意了,所以现在的李纯,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大恶魔,熙熙攘攘的街道,他们争相恐后地想一睹这魔头的尊荣。 见到传闻中的恶魔只是个瘦弱的孩子,他们似乎是有些失望的。 李纯窝在囚车上,看着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他们神色各异,有恐惧的,有同情的,只是大部分是憎恶的,是他从小到大最经常看到的神色。 可能是物资匮乏吧,见到这灭绝人性的少年,扔向他的,不是烂菜叶和臭鸡蛋,只是一块块坚硬的石头,他被砸得满头鲜血。 李纯流了很多血,他有些神志不清地看着这些本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他们大义凛然地指责他,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只是他并不觉地难过,这一切,是他应得的。 李纯又笑了,换来了更汹涌的咒骂。 第26章 殊荣 皇扶风一回来就去见女皇了,可女皇好像并不打算和他谈正事,一个劲地拉着他叙旧,还说要给他办一接风宴,皇扶风本来是拒绝的,只是女皇态度非常强硬,并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照域国的规矩,皇妃陆挽书需要和他一起出席宴会。 女皇身边的管事刘祥年给他们送来了皇子皇妃的礼服,陆挽书只是神色淡漠的收下了,没发任何意见,倒是慕无涯,脸上是毫无掩饰的嫉妒。刘祥年走后,攻击的话对着陆挽书就脱口而出:“还一脸的不情愿,你心里其实很得意吧!” 陆挽书不屑作答,没看皇扶风一眼,神色淡漠地离开了,慕无涯气的双颊通红,拉着皇扶风的衣袖诉苦哽咽道:“殿下,你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皇扶风知道慕无涯在存心挑事,他可以接受前主惹得麻烦,供他锦衣玉食、富贵一生,这对他域国皇子没什么难的,可若这是个没事找事的主,他保不齐会用什么强硬的手段把他送走,毕竟,他还真算不得好人。旁边的人楚楚可怜,可皇扶风却是神色冷漠地道:“以后别这样!” 接着皇扶风端着托盘中的锦衣,没看旁人一眼就离开了,慕无涯一脸委屈和难过,跺脚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只是,待到那人离开,门关上,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笑,只可惜,没人看到了。 皇扶风端走了这做工考究的锦衣,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找陆挽书了。 此时已是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陆挽书的院子离他那里有些距离,院中中了不少竹子,略显荒凉,皇扶风一路上没看到任何的小厮婢女,这院里有好几间房,皇扶风其实是不知道陆挽书具体住哪一间的,他也没带人给他引路,就开始一间一间地找了起来。 他进去的第一间是间书房,有两个极高的书架子,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书,皇扶风好奇取下一本,那书极为古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具体说什么他实在看不懂,大概是治国方略之类的书吧。 皇扶风没多加停留,就把书放回原位,离开了这间房,熟门熟路地打开隔壁的房间。这会还真是开对了,因为,陆挽书就在里面,而且,没穿衣服! 见突然闯进一个人,屋内的人一脸错愕。 皇扶风呆呆看着这错愕的美男,只见美人下面穿着宽松的白裤子,上身光裸,露出纤细却又有力的腰肢,头发披散,湿漉漉的遮住了他大半的胸膛,很明显是刚洗完澡出来,正在穿衣服。 无意之中见了这美人出浴图,皇扶风被震撼得移不开眼睛,只是房中人也不过是刹那的错愕,马上就回过神来,迅速披上衣服,双眼喷火对着来人大声斥责:“你过来作甚?” 皇扶风这才被骂得回过神来,闭上了微微张开就快要留下涎水的嘴,把手中的衣服晃了晃,道:“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陆挽书看了他手中的白衣,轻描淡写地道:“拿走,送给稀罕它的人去。” 听了这,皇扶风内心一阵燥热,手中的托盘往桌上一扔,一脸不爽地道:“可是我只想给你,你必须收下。” 陆挽书皱眉,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只是话还没出口,皇扶风马上就抢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和我一起去出席宴会。”也不等陆挽书拒绝,他又马上跑到门口,打开房门,状似离开,陆挽书一直蹙眉看着这人的动作。 再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皇扶风又重新把外面的脚迈进来一只,盯着陆挽书微微裸露的雪白胸膛,涨红了脸扭捏道:“太晚了,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陆挽书不耐烦地神色马上被喷涌而来的怒火所取代,他眉头锁得更紧了,直接把皇扶风往外一推,重重关上了房门,顺带说了句“不可以!” “你听我说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丈夫,睡在这里不是理所因当嘛,况且都那么晚了,我们之前也……”皇扶风尝试说服自己暴躁的小媳妇,不过是在作死路上越走越远,果然,还未说完,那房门动了动,门打开了,皇扶风还来不及庆祝他的胜利,手上一重,陆挽书把方才他端来的衣服又稳稳当当送回他手中了。 皇扶风这回是真急了,怎么说方才自己也是诓得陆挽书勉强同意和他出席宴会,这回真的是被毫无情面地拒绝了。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作死的嘴。却是没有离开,在青石阶上坐了下来,对着房内的人大声呼喊:“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了!” 里面响亮回了一个字:“滚!” 皇扶风觉得旁边的竹叶都被陆挽书的怒气震得簌簌颤动,他忍不住耸了耸肩,完全无视里面人的怒气,又回了一句:“我真的不走!”接着挪了挪屁股,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在石阶上,小声嘟囔:“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怎么还对我那么疏离呢?”房中人已经懒得理会他了。 此时已是深秋,夜色渐凉,茂密的竹子里时不时会传来几声昆虫的叫声,掺着一两片竹叶飘落的声音,皇扶风有些可怜地盯着被灯火映在窗上的挺拔身影,里面人似乎正在挑灯夜读,完全不理外面的人,一切显得安静又美好。 看着火光下微微晃动的身影,皇扶风倒也不觉着无聊,只是有些冷,忍不住抖动着双腿。 夜色渐深,只是房中人好像还没有睡意。几天的奔波回京之路,已经使皇扶风疲惫非常,他忍不住趴在托盘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之间,觉着似乎是有人轻轻柔柔抱过他的,那是一个带着清冷香气的怀抱,很好闻。 第二天一早,皇扶风在柔软的床褥里被人惊醒,他此时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榻上,叫醒他的是婢女锦瑟,锦瑟脸上是带着紧张的欣喜,睡得稀里糊涂的皇扶风有点懵,方才锦瑟好像是叫他起来接旨来着。 见他睁开眼,锦瑟又重复一遍:“殿下,起来接旨了,女皇封你做睿王了,刘姑姑在前厅里等着呢!” 听了这,皇扶风就翻下了床,快速洗漱就去了前厅。 此时厅内站满了人,陆挽书和慕无涯也在,见着皇扶风来了,刘祥年就马上从侧座上站起,对着皇扶风就是一阵恭喜,催促着他接旨。 皇扶风虽有些不情愿,也还是跪下接旨了。 刘祥年清了清嗓子,就大声喧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鉴皇长子扶风,颖才德睿,笃学爱民,事国事,甚勤;事君,甚恭;事民,甚亲。今册皇长子皇扶风,为睿王,次官邸,加黄金万两、丝绸五十匹,各类珠宝若干。钦此!” 念完后,刘祥年又是一阵恭喜,好像比他这正主还要高兴,皇扶风还是有些懵地接过了圣旨,所以,他被封王了。 刘祥年见他这模样,也只当他高兴过了头,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笑脸道:“恭喜殿下,殿下解决了这寻州水患,成绩斐然,女皇很是高兴,今晚就要在福华宫为您设庆功宴,这可是无上殊荣,届时各位王公大臣都会参宴,一睹殿下风采,殿下可要好好准备啊。” 皇扶风稀里糊涂又是一阵狂点头,终于是送走了刘祥年。 见喧旨的一大群人离开,皇扶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把手中的圣旨往锦瑟手里一丢,就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坐姿不端的人,陆挽书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就欲抬脚离开,只是后面的人并不打算让他就那么离开,全然不管慕无涯的撒娇耍赖,就直直冲着他来。 陆挽书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想要甩开后面那人,只是终究也没躲过,那缠人的麻烦精,那人可怜道:“慢点,等等我,我屁股疼。”声音无比刻意响亮,好像就盼着全世界的人误会自己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陆挽书真的就停下了脚步,面色森冷地盯着来人。 皇扶风被瞪得脚步一滞,差点自己跘倒自己,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他奔向美人的步伐。他一脸傻笑地熟练拉上陆挽书的衣袖,撇嘴道:“哎呀,别这样看我呀,昨天都怪你。害我在那冷硬的石头上坐那么久,我屁股是真的疼啊。” 陆挽书见这人不要脸地把锅理直气壮甩到自己身上,雪白纤长的手指微微蜷曲,声音带上三分怒意,不耐烦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皇扶风还是一脸赔笑地道:“我想问,昨天是不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陆挽书本以为,他这样执着地追来是有什么事,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终于彻底失去耐心,一甩衣袖,抬脚就要离开。 可是那人还是牢牢抓着自己白衣的一角,陆挽书彻底火了,他总算是明白了,面对这死缠烂打不要脸的人,就不该讲什么涵养。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紧紧被人握着的衣袖一松,只见皇扶风敛了脸上的戏谑笑容,严肃道:“我有正事和你说。” 陆挽书重新调整神色,依旧不语,正是倾听的意思,皇扶风这才缓缓道:“今晚的宴会会有事发生,有的人,需要解决了,你和我一起吗?” 陆挽书看着这眼色凌厉的少年,脸色逐渐放平缓,没发一言,转身缓步抬脚离开,皇扶风马上又是一脸得意,“我就当你答应了!还有,昨天一定是你送我回房的吧!” 第27章 捉奸 天色渐黑,福华宫内是君臣同乐的美好景象。 此次庆功宴的主角皇扶风,携着他的美人皇妃出场了。 皇扶风惊奇地发现,所有人对他极为热情,一个劲的给他敬酒。他差点就相信了,这一张张笑颜之下,真的就是一颗颗友善的灵魂。 黄舞眴也来了,不过她实在是挤不出一丝笑容,恶狠狠的盯着皇扶风这边,就盼着眼神能将他杀死。皇舞终倒是一直给他抱以得体的微笑。这两人怎样,皇扶风都不感兴趣,倒是皇舞终近旁的女孩子,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新面孔,是个极可爱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约莫十六七岁,梳着惊鹄髻,给那张充满灵气的脸上加了三分活泼。只是那女孩并没有往黄扶风这边看一眼,大概心思都在桌上的美食吧,因为她的小嘴此时正一张一合地吃着东西,完全不理会旁人的举动。这完全就是可爱的邻家妹妹呀! 单看这女子与黄舞眴、皇舞终坐在一起,皇扶风大抵能猜出这就是她的三妹妹皇舞清,只是他还是想找个人确定一下,一旁的陆挽书肯定就是首选。 皇扶风眼神还在盯着那边的女孩子,顺手扯了扯陆挽书的衣袖。道:“对面那个女孩子是谁呀?” 纵使旁边许多人。陆挽书还是不改对他的嫌恶表情,依旧带着平日里的三分火气不耐烦道:“不知道!” 皇扶风这才把眼神移回了陆挽书身上,略显委屈地嗔怪道:“你就那么不想和我说话吗?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陆挽书将视线慢慢移向正在表演的乐师,如往日一般的面色无澜,就是不想理他的意思。 皇扶风这下把所有的心思都移到了陆挽书身上了,急切道:“诶,不要又不说话呀!” 陆挽书还是不想理他,见此,皇扶风正打算抬起屁股下笨重的椅子往陆挽书那边靠,本打算和他讲讲理,只是那椅子实在过重了,他脸色通红拉了半天,硬是没有挪动半分。 女皇看清了他的所有小动作,随即爽朗一笑。宠溺看着黄扶风道:“风儿很久没见你三妹妹了吧,也不知还记得否?” 皇扶风被点名,马上正襟危坐,脑子急速运转着怎么回话,女皇又道:“清儿也不知道和你大哥打声招呼,太没规矩了。” 那女孩听到女皇毫无责怪之意的嗔怪,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鸡腿,对女皇行了一礼,拉拉衣袖就往脸上一抹,在旁边宫女的提示下,这才笨拙的举了杯酒,往皇扶风这边来。 “大哥,清儿敬你。”皇扶风看得出她有些紧张,那颤抖的声音就是证据。只是这三皇女也没过多犹豫,说完话就饮了杯中酒,接着打了一个响亮的嗝,红着脸走开了。 皇扶风努力憋笑,也回了一礼。 女皇看了这和乐的景象又是爽朗一笑,又和众臣干了一杯,得意道:“今朕长子皇扶风治水归来,政绩卓越,朕甚欣慰,特办次庆功宴,望众爱卿以之为鉴。” 群臣心里虽有不愿,还是俯首称是。户部尚书严染更是掩藏了平日里的燥气,恭顺得有些过了头。 女皇见众大臣附和,脸上的喜悦之情加了三分,对着皇扶风又道:“风儿给母皇讲讲此次出行路上的所见所闻可好?” 皇扶风被人这样捧着,差点就忘了此行的目的,女皇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只见他露出得体的微笑道:“儿臣遵旨!其实啊,这趟旅程,还真有一事不可不提。” 见皇扶风一脸神秘,群臣马上静默倾听,皇舞终则是好奇问道:“哦,大哥请讲,愿闻其详。” 皇扶风就开始一脸神采飞扬地讲了起来,“本皇子在治水之时,无意间发现一座石墓。”皇扶风故意停了一下,把眼神望向众臣,开始观察。 众人见他只讲了一半就停止了,满脸不解的盯着他看,大概心里都在思考着这大皇子又要出什么损人的花招。 皇扶风的视线绕了半天,最终停留在了严染身上。此时的严染,似乎有些坐立不安,飘忽不定的眼神时而看看他,又看看女皇。 皇扶风又是轻蔑一笑,继续道:“那石头做的陵墓规模极其庞大,可以说是聚万民之力、倾万金之财修建,与皇家陵墓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群臣不敢再发言,他们知道,皇扶风说这个,怕是另有目的。 此时女皇脸上的喜悦神色马上就被严肃所取代,只是皇扶风还是继续道:“且据本皇子调查,这劳民伤财的墓穴工程,与朝中人有关。” 说完这话,女皇不悦的神色已经很明显。 接着,在座的朝臣一片混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看看是不是旁边人所为,看看自己会不会被牵连,不过很可惜,他们看不出什么,因为人人都是一脸无辜。 不过皇扶风发现了,户部尚书严染和礼部尚书陆之章两人和其他人的神色有些不同,前者眉宇间似乎是带着一些不安,后者从方才起神色就未曾变换过,一派神态自若,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皇扶风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变化,继续道:“且本皇子还有幸收集到了证据。此时君臣具在,似乎是认识这位权财惊人的墓主人的绝好时机。” 此时众人饮乐的喧闹声已经完全停止,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皇扶风,就等着他说出那人。严染低头饮着杯中酒,脸色还算正常,只是微微抖动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皇扶风一直紧紧盯着严染,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动作。 皇扶风又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不过有些可惜了,证据在回京都的路上被窃了。” 听到这,严染饮尽杯中酒,随即将手中的金盏平稳放到桌上,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时,皇扶风脸上的可惜神色马上又被一抹假笑取代,“不过还好,本皇子很幸运地又得新证据。” 此时,严染脸色煞白,很明显的恐慌浮在脸上。 皇扶风的视线从严染身上移开,因为没有必要再看了,其实很明显,就是她无疑了。 皇扶风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掏出几封信件,随即神色肃然地起身离座跪下,对着女皇道:“儿臣今日状告户部尚书严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挪用巨额国库等罪责,望女皇陛下明察秋毫,还寻州数万百姓一个公道。” 众臣见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今日不幸被烧到的严染,脸色煞白地惶恐起身到中间跪下,颤抖着声音道:“臣冤枉!”声音倒是铿锵有力,像极了被人冤枉的忠臣。 女皇马上面露为难的神色。“风儿莫不是误会严尚书了?” 可黄扶风却是一脸的坚定,也是铿锵有力地道:“儿臣手中有证据,定不会平白冤枉了严大人,母皇一观便明了。” 接着女皇手一摆,刘祥年快速来到皇扶风禁旁,拿走了他手中的证据,递到了女皇手中。 女皇看了那证据一眼,脸上神色依旧复杂,只是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脸上马上浮上愠色。脸上的巨大伤疤,使女皇威严的神色显得有些可怕。 看完后,女皇啪地把那一沓信纸往桌上一拍,口气肃然地道:“来人。将户部尚书严染暂时关入大牢,其他的,朝上再议!” 接着,女皇愤然起身,甩了甩衣袖就疾步离开了,全然不管身后严染高呼“冤枉”的声音。 这备了好久的宴会,随着女皇的离开,也就结束了。 大多数人一脸晦气的离开,皇扶风全然不在乎,只是紧紧盯着那边的三位皇女。 皇舞眴剜了他一眼,傲气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离开了。皇舞终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以待,同他做了一礼,缓缓走出了福华宫。倒是皇舞清,还在一脸意犹未尽地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没往他这边看一眼,就被一旁的宫女带走了。 此时大殿内显得有些空荡,座位上只剩下皇扶风和陆挽书两人,他终于又把视线移回陆挽书身上,接着缩了缩脖子,道:“就这样结束了?那么简单?” 陆挽书不置可否,没作回答,冷哼了一声,也起身离开了。 皇扶风一脸郁闷,心想着自己就那么不受人待见吗,怎么一个个都不屑于理自己呐。 所谓的庆功宴,在皇扶风的搅合之下提前结束了。 皇扶风一出福华宫,他那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他才想起,自己方才都没吃多少东西,忙着说话了。 本打算再回福华宫吃点东西,不过杨寒已经迎了上来。他想着罢了,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杨寒是来保护他的,一直就守在福华宫外,他一出来就问了杨寒陆挽书的去向,只是听杨寒说陆挽书已经往回走了,他有些失落,他家爱妃居然又抛下他了。 带着些许火气,皇扶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请杨寒去给自己弄些吃的,只是等饭菜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所驱使,就是坐不住,开始漫无目的往院中走。 只是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来到陆挽书的住处。 此时的安静院落,竹子在有些寒冷的秋风下微微蹿动,在月光照射下留下斑驳的身影。 而在竹影之下,笔直挺立着两抹纤长的身影,不知在交谈着什么。皇扶风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就是陆挽书,而另一个人,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只是看这纤细曼妙的背影,大抵可以猜出那人是个美貌女子。 “夜色撩人”“孤男寡女”这些词瞬间闪进他的脑海,皇扶风心中马上漫过一丝莫名的酸意,他倒要看看,陆挽书对自己那么差,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女子。 他没多加思索,就急冲冲上前抓奸了。 第28章 疏离 皇扶风还未靠近,他发出的呼呼怒气已经引起了竹影下两人的注意,那背对他的曼妙身影慢慢转过身来,看清那人的脸,皇扶风大吃一惊。 那人见着皇扶风,并没有皇扶风想象中被捉奸的惊慌失措,依旧的一脸的神态自若,却也还是对他恭敬行了一礼,语气平缓道:“臣陆之章参见皇子殿下。” 皇扶风看自己吃醋的对象居然是他的岳母大人,马上笑脸迎上,“哦,原来是陆大人啊。”接着又不自觉把眼神移向陆挽书,只是陆挽书眼里却是皇扶风从未见过的摄人寒气,好像非常不满他的突然出现。 见着这,皇扶风心里一阵窝火,语气不免有些生硬地对着陆之章道:“虽说陆大人本是爱妃的生身之母,只是这夜深人静暗地里相见,似乎有些不妥吧!” 陆挽书似乎是对他“夜深人静”一词不肯苟同,脸色阴沉的走开了,再没看皇扶风和陆之章一眼。 陆之章听了他带着明显不满的话,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却是恭敬跪下,道:“殿下恕罪,臣有罪,只是自书儿……”他似乎反应过来这样称呼有些不妥,忙改口“自皇子与皇妃大婚,臣便再未见到皇妃,实在是思儿心切,望殿□□谅臣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言辞何为恳切委屈,皇扶风不忍软下心肠来,这才发现自己是把火气无来由地撒到无辜人身上了,马上缓和神色道:“原来如此,倒是本皇子错怪大人了。” 陆之章马上一脸惶恐,“臣不敢当!” 皇扶风又道:“也是本皇子考虑不当了,改日择一好日子,本皇子带上皇妃去拜访您。” 陆之章又是一礼,“臣惶恐。” 皇扶风和陆之章倒也是没有什么可说了,且他的心思一直在房内人的身上,就快速送走了陆之章,轻手轻脚打开了陆挽书的房间。 陆挽书此时正垂眸抬着一本书仔细阅览,完全不理会来人,只是他周围冷冽的气压让皇扶风觉着有些陌生。皇扶风瞬间收了脸上的嬉笑,缓和着语气问道:“是陆大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陆挽书轻缓放下手中的书,皇扶风才发现,陆挽书脸上是一波无澜的陌生神色,散发的是皇扶风从未见过的疏远,不是从前面对自己随时可以喷火的神色,也不是面对旁人时的漠不关心,只是可怕的平静疏远。 陆挽书盯着皇扶风几秒,语气平淡道:“你走吧,就像以前一样,没事别再来找我。” 皇扶风微微怔愣了几秒,才慢慢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和我绝交吗?是因为我刚才对岳母大人说话没注意分寸吗?还是……” 或许是因为“岳母大人”一词彻底刺激了陆挽书,只闻“啪”地一声,陆挽书突然恶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猛然起身,恶狠狠地盯着皇扶风,又是往日喷火暴躁的美人皇妃形象,见到这样的陆挽书,皇扶风有些心安,只是那压抑着怒火的冷冽声音又让他一阵心惊,“你当真不走。” 皇扶风一脸无所畏惧,挺了挺胸膛,道:“我还真就不走了!” 陆挽书没再过多言语,只是猛地拉起皇扶风的衣领,重重把他往门外一摔,啪地关上了门,皇扶风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地上,左腿是锥心的阵痛,方才陆挽书把他往台阶下扔时,他不小心扭到了脚,拉开裤腿,脚踝肿得老高,轻轻摸上去,痛得皇扶风的眼角生生挤出泪花来。 皇扶风左摇右晃地费力起了身,一瘸一拐来到他前天晚上做过的石阶,又龇牙咧嘴地坐下,不死心地往门口张望,只是那门再也没了打开的意思,里面人熄灭了灯火,这回,皇扶风连烛火下晃动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皇扶风闭上眼假装睡着,可久久没听到后面门响动的声音,他则会时不时睁开眼往木门上张望,盼着里面出来个人,抱起熟睡的自己,脚步平缓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期间,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乱摸乱动。 直到后来,他真的睡着了,他隐约可察觉有人正在给他披上衣服,皇扶风猛地睁开双眼,却不是一直盼望着的面孔。 杨寒总是跟在皇扶风身后的,前天晚上也是这样,这尊贵的皇子殿下也是可怜兮兮地坐在这个地方睡着了,只是不久之后那房门就打开了,他隐在暗处看得很清楚,开门那人一脸心疼地抱起地上的人,小心翼翼给他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今天也是一样的场景,他一直隐在暗处注视着这边,只是那道门,始终也没打开。 皇扶风睁开双眼,微微怔愣了几秒,看到杨寒,失望在心间蔓延。 他艰难地起了身,全身酸痛得可怕。此时天光微微放亮,他扶了扶沉重的脑袋,再看了那紧闭的木门一眼,“走吧!”声音沙哑地可怕。 皇扶风回去后,大病了一场,惹得慕无涯在床头哭了好几天,弄得动静极大,把女皇和二皇女皇舞终都引来了,只是这大皇子的皇妃,始终是未曾露脸。 大皇子的册封之礼,本来是在喧旨后第五日举行的,但考虑皇子身子有恙,往后推了三日。 在床上躺了两天之后,皇扶风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他心里烦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然而这天,皇扶风得到消息,杀人狂魔李纯,就要被处以斩首之刑了。 皇扶风再也躺不下去了,慌忙起了身带着杨寒就一瘸一拐往宫外赶。 晚秋的刑场,是最忙碌的,被判秋后问斩的人,常常会在这个时段里执行。秋风萧索,寒意已经很明显,只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丝毫不影响百姓们看热闹的兴致。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给这寒冷的秋天增添了许多生气。 李纯带着沉重的枷锁,接受着人们最后的审判。谩骂、侮辱、攻击已经变得理所因当,李纯无声承受着。 看到他苍白的脸上不断流淌的血迹,时不时会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只是很快就能被人劝服着加入这声势浩大、愤慨激昂的正义队伍,这□□很久才结束,犯人终于被压到了刑场,只是已经被攻击得不成人样了,完全看不出这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在排山倒海的咒骂中,李纯表现得很平静,他看看布满乌云的天,喃喃道:“我很快就可以来见你了。”绝望的汹涌江水中,他早该死了,只是那人救了他,他那时已经被恨意蒙蔽了双眼,醒来的唯一念头就是报仇,“我要报仇!” 那人微微怔愣了一秒,居然笑着回答他了,“好!我帮你。”那人帮他给全庄人都下了药,自己再杀了那些人,真的太过容易了。 那人现在已经死了,他也没活着的必要了,这种生死追随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那人一定不简单,且手上必定沾过不少的血,只是,他身上的污点,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午时已到,判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饮了一大碗酒,大概也没吞到肚里,全吐到那锋利的剑刃上,也不知有没有醉,只是不乏有些踉跄,脸色也是涨得通红,不过手起刀落,极为利索,那染满鲜血的头颅就落到了地上,那头颅上的乱发被利刃切断,原来被乱发遮挡住的恶魔面庞,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其实,那只是一个面孔稚嫩的孩子啊。 皇扶风赶到刑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把里面的犯人和判官围的水泄不通,他拖着那多灾多难的左腿在充斥着汗臭味的人堆中穿行着,还被人踩了好几次脚,他根本来不及叫痛,也不在乎后面人的骂娘声,只是一直拼了命地往里面挤。终于看到那高大粗壮的刽子手时,他手里的大刀已经落下,鲜血正好从无头的躯干中喷涌而出,喷溅到地上,没有弄脏任何人的衣袖,地上掉落的,是一个微笑的稚嫩瘦小的面容。 人们惊呼一声,似乎看得尽了兴,那拥挤的人群瞬间哄散开来。 皇扶风失神望着地上沾满鲜血和尘土的稚嫩脸庞,瘫软跌坐在地上,这时才发现,脚上的疼痛已经难以再忽视了,或许真的是太痛了,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他以为声音已经足够响亮了,只是还是被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刑场上已经没有人了,李纯的尸身也已经被收走了,天边闪过一抹光亮,接着是响亮的轰隆声,这场秋雨来得很突然,一点点冲刷着那大片的血迹,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红。 皇扶风呆呆跌坐在刑场上,前生,自己也是这样被人判刑死去的,只是他自己都阻止不了自己的错误,都拯救不了自己,还能再拯救谁。 没有人理解他在为谁而伤心,也不会有人上前去安慰他,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杀人恶魔,死有余辜! 杨寒就静静陪着他在雨中伫立,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直到一把伞悄无声息地遮在皇扶风的头顶。 第29章 耍酒疯 临街的医馆里,因着突降大雨,没了往日的忙碌,沈画骨送走了直直盯着他入了神的女顾客,端了碗药就平稳放到桌上。 桌旁的皇扶风浑身湿透,还有些失神,眼神飘忽不定。 沈画骨自寻州归来后,皇扶风真的就放他离开了,他从前的医馆也重新开张营业了,他的人生慢慢重回自己的轨道,只是刑场上,他又遇到了那个仗势欺人的跋扈皇子。 沈画骨把冒着热气的药汤推到皇扶风跟前,脸上不可一世的傲气很神奇地没有表现出来,道:“把药汤喝了,别着凉了。” 皇扶风飘忽的眼神终于聚焦了起来,只是并未落到那碗药上,直直盯在沈画骨身上,道:“有酒吗?” 沈画骨想着他身体不适合饮酒,刚想张口说没有,只是皇扶风马上又道:“没有便罢了,我出去喝。” 沈画骨无奈把医馆关了,领着皇扶风往医馆后的小院领去,爽快取了三大坛子的竹叶青,皇扶风就开始不要命地往肚里灌,沈画骨和杨寒也被拉着一起喝了几杯,酒过三巡,皇扶风和沈画骨都醉了,两人开始一个劲地说胡话。 沈画骨举杯大呼:“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皇扶风抢先高呼:“好个一颠一狂,你一颠,我一狂。”接着两人互搂着对方的肩膀,互叫着什么“一颠兄” 什么“一狂兄”,可有得唯一清醒的杨寒忙活的了。 把酒给喝完了,两个酒鬼在地上抱作一团,开始撕打起来,都毫不留情地给对方好几拳,似是打累了,两人终于在地上不做动弹,自顾自地开始喃喃自语。 皇扶风道:“为什么我都死了,还能记得前世的东西……” 沈画骨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个人……” 他们争着想把心里话说给对方,却没有一个人听进对方的话。 …… 天色渐暗,杨寒终于在宫门关上前把皇扶风带回了宫里。 只是皇扶风似乎还没闹腾够,完全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嚷嚷着要喝酒,众侍女劝阻无果,又给他端来一壶酒,可他还是没闹够,又开始嚷嚷着要见陆挽书,锦瑟无奈派人去请,陆挽书却未答应要过来。 只是陆挽书不来,皇扶风就更着急了,拖着一瘸一拐的残腿往陆挽书那边赶,任何人也拦不住。 锦瑟走后,陆挽书再也无心看手中的书,来到了院中,坐在了皇扶风之前坐过的石阶上,不知想着什么出了神。只是没过多久,就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混着某人含混不清的酒后胡话,陆挽书立即起了身,回到房中迅速把门关上。 皇扶风再见到陆挽书的时候,他正一脸悠闲地看着书,皇扶风这人的酒品因着陆挽书的反应变得更差了。 皇扶风的所有委屈和怒气趁着酒气就发泄而出,指着陆挽书就喝道:“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这样的男人我一抓一大把,我要休了你,找一个比你好看的。” 皇扶风的话脱口而出,锦瑟是想拦也拦不住,只是皇扶风的话还是略显孩子气了,可还是把陆挽书气的脸色发黑,额上的青筋暴起,握着书的手也微微有些蜷曲。 锦瑟想上前为皇扶风辩护一下,“大皇子是醉了,您……”只是话未说完,锦瑟已经被陆挽书喷火的眼神逼得闭上了嘴。 陆挽书只说了俩个字“出去。” 锦瑟同情地看了皇扶风一眼,带着其他婢女小厮退出了房间。 皇扶风因为陆挽书生硬的两个字竟然不自觉地闭了嘴,两眼水汽汪汪的看着陆挽书,陆挽书又生硬道:“你还不走!” 皇扶风这回是真的哭了。陆挽书好像更加烦躁了,把手中的书“啪”地关上,赫然站起身,压着火气大声道:“你不是要休了我去找更美的人吗,怎么还不去!” 皇扶风这回真的压不住自己的哭声了,他真的好委屈,他不管不顾地上前死死抱住陆挽书的纤细腰肢,无论陆挽书怎么把他往外推,陆挽书又是恼怒呵斥:“放手!” 可皇扶风哪里肯松手,“不放!死都不放!” 陆挽书似乎放弃了掰开皇扶风缠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压着声音道:“那你不去找你的美人了?” 皇扶风还在死死抱着陆挽书,哽咽着道:“不去了,谁都没有你美。” 陆挽书的火气似乎稍有缓解,声音略微放得有些柔和,“你放开!” 只是皇扶风还是死死不肯松开,委屈道:“你别赶我走。” 陆挽书扶额,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跟个酒鬼置什么气,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不赶你走,放开!” 皇扶风犹豫了好久,还是在陆挽书耐心耗尽之前松了手,扑闪着氤氲湿气的眼看着陆挽书。 看着这可怜巴巴的皇扶风,陆挽书不忍软下心肠来,口气放得有些柔和,道:“你累吗?” 陆挽书的声音很温柔,许是因为酒劲上来了,皇扶风忽然觉着很晕,加上这无厘头的问题就更加晕了,乖巧点了点头,陆挽书又道:“那你到榻上睡。” 皇扶风因着酒意反射弧有些长,反应慢了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只觉着自己一阵眩晕,就被人稳稳抱了起来,是和那天晚上一样的感觉,抱着自己的人一脸温柔,走得很慢、很慢,只是一切像梦一样虚无。 陆挽书轻轻把皇扶风放到榻上,给他盖上被子,就起身打算走开,只是皇扶风一看他要走,马上一掀被子,从床上坐起,紧紧拉住陆挽书的手,有些慌张地道:“别走!” 陆挽书没有生气,很耐心地又重新再塌边坐下,“我不走,我只是想拿本书。” 皇扶风还是没有松开陆挽书的手,陆挽书还是一脸温柔,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却抬起另一只手抚上皇扶风脸颊上的一块乌青,“怎么伤的?” 皇扶风温顺回道:“沈画骨打的。” 陆挽书眼中闪过一丝火气,皇扶风还以为他的温柔美人又要生气了,握着陆挽书的手更紧了,不过陆挽书终究也没生气,只说了一声:“睡吧,我不走。” 皇扶风听着这温柔的声音,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是他很害怕,他怕自己一睡着,这温柔的美人就消失了,所以每次要睡着的时候,他马上又重新睁开眼,确定一下旁边人是否还在,每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总是一脸温柔的人,他才又安心闭上双眼,这样辗转几次,皇扶风才真的沉沉睡着了。 望着沉睡的面容,陆挽书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说了叫你离我远一点,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听话。” 东方的天空上开始爬上一丝丝光亮,一切还显得有些昏暗,那久久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陆挽书抱着一个人,脚步沉稳地从房中出来,只是方才俊脸上的温柔神色,已经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所取代,他一出来,就对着寂寥的小院喊出了声:“出来吧!” 接着,暗处就闪出个黑影,脚步沉稳地来到陆挽书近旁。 陆挽书冷声道:“把他带走吧。” 来人并没有马上伸出手,而是面无表情地道:“你爱他吗?” 陆挽书似乎没有回答他的兴趣,没作回答。 那人显得很恼怒,大声质问:“回答我!” 陆挽书一脸平静,不假思索道:“不爱。”接着把怀中人送到那人手中,没再看一眼那满脸心安的沉沉睡着的人一眼,转身回房,轻轻关上门。 杨寒看了窝在自己怀中熟睡的人,面色阴郁地离开了这萧索的院落。 皇扶风是被人叫醒的,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只知道昨日自己和沈画骨喝了许多酒,还叫沈画骨“一颠兄”来着,只是后面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找来了杨寒问昨日的事情,杨寒说是他昨日和沈画骨喝多了,还打了起来,杨寒没提过陆挽书,皇扶风有忘了一件重要事情的感觉,只是也没太过在意。 宿醉的不适感和身上的许多伤口让他起床的难度加大了,可是他必须起来,今天是他的册封大典,今日之后,他就是睿王了。 册封大典很繁杂很冗长,但皇扶风没有任何的怨言,他一步步按规矩坚持下来了。因为他知道,想要护着自己,护着重要的人,权利太过重要了,礼成之后,他去拜别了女皇,因为从今日起,他就要迁出皇宫,自立门户了。 对于他的离去,女皇很不舍,但终究也是放他走了。 皇扶风看着这个带给他无上荣耀的女人,内心很复杂,他总想着该不该告诉她,其实他的儿子已经死了,现在占着他儿子身体的人,只是未知世界的一个失败者,只是他终究也没勇气说出口。 就这样吧,稀里糊涂地活着也挺好的,他已经是皇扶风,黄光澈的人生,就当做一场梦吧,不必再投注太多感情的梦。 第30章 睿王的烦恼 册封大典后,皇扶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开始迁出皇宫。睿王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距离皇宫并不远,大多数的高官都住在这里,这片地可谓是寸土寸金了,皇扶风的新王府直接占了不小的一片地,修缮的也是极为宽阔大气。 皇扶风对他的新家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他刚住进这里,就有许多官员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对此,他可真是烦透了,他真的只想做个坐吃等死的闲散王爷,真不愿再进入朝廷复杂的党派之争,所以叫锦瑟一一谢绝了所有来访。 不过皇舞终和皇舞清也一同来祝贺他的乔迁之喜了,可这两位确是没那么容易打发走的。皇扶风本来正在自己的房中美滋滋地清点着女皇赏赐的各类财宝,却还是不得不跑出来接见客人。 皇扶风来到前厅的时候,皇舞终正一脸悠闲地品着茶,皇舞清则不停地把桌上精巧的糕点往嘴里送,还不幸地被噎到了,正脸色发青地直捶胸口,皇舞终一脸无奈地给她抚着背,柔声嗔怪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皇扶风悠闲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个人,顺带一番无情地嘲笑,丝毫没有做大哥的风范。 待到皇舞清缓过神来的时候,黄扶风差不多也已经笑够了,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和皇舞终谈起正事来,皇舞清则在一旁,执着地紧盯着桌上的糕点,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皇扶风和皇舞终谈了些寻州水患的后续事宜,谈话进行的还算顺利。只是皇扶风这几天因着脚伤没去上朝,皇舞终给他带了个消息,严染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皇扶风指认的罪责基本一一被证实,只是犯人杜陵音在狱中自杀了,单凭皇扶风上交的证据,怕是很难置严染于死地,且严染自女皇登基后便一直忠心扶持,女皇很有可能会对她网开一面。 对于这样的结果,皇扶风没做多大的反应,因为他早已想到这个结果了。李渊一开始交给他的证据记录详细,上面的罪责绝对足以使严染满门抄斩,不过已经被盗了。皇扶风后来获得的证据,是不够充分的,上面记录的私吞的国库钱银金额其实并没有很庞大,加上陵墓里被欺压的百姓已经逃光了,很难统计人数,状告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谈了许久的话,皇扶风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恰好已到饭点,皇扶风假模假样地尽地主之谊邀请她们一同吃午饭,只是皇扶风就随便一请,皇舞终也就随便一应,两人最后就真的留下来吃饭。皇扶风只能一脸不情愿地把她们带到饭厅。 皇扶风最近有点想念现代的美食,昨日就教着厨房的佣人做火锅,没想到效率还挺快,今日就做出来了。 晚秋的天已经很冷了,火锅也是绝配的,面对那诱人的香气,皇舞清比他这个主人表现得更为激动,直接不顾什么礼仪了,毫不客气地自己先坐下来动筷。 皇扶风也没计较,因为他也被这久违的美食勾去了魂。火锅是一种神奇的食物,味道且先不论吧,但绝对是一种能带热气氛的东西,很容易地拉近了两个吃货的距离,皇扶风和皇舞清,因为一顿火锅,混熟了。 酒足饭饱后,皇舞清终于在皇舞终的生拉硬拽之下离开睿王府了,不过还顺带预约了下次的蹭饭时间。 吃好之后当然得睡好,散漫的王爷开始了他的美容觉。 男人一脸温柔地握着他的手,一遍遍耐心地哄着他入睡,“睡吧,我不走。”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啊! 只怪这个梦太过真实,皇扶风醒来的时候,心里一阵空虚,好像错过了全世界。他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却还是老实地往陆挽书那边的院落走。 皇扶风再见到陆挽书的时候,他正在认真整理着成堆的书籍。 皇扶风在打开门前,把左腿微微往上一提,走路的姿势更加怪异了,一瘸一拐地往陆挽书的房里走去,只是皇扶风这边装得多么可怜,陆挽书始终也没抬眼看他一下,自顾自地继续整理手中的书。 皇扶风有些丧气,却还是拖着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往陆挽书身边靠,熟门熟路地拉住陆挽书的衣角,扯了扯,可陆挽书还是没抬眼看他,他也不气馁,小声道:“小书书,理理我呀,” 陆挽书终于不能再忽视他了,侧身和他直直相对,面色阴郁地道:“出去!” 皇扶风马上垮下脸来,可怜兮兮地委屈嘟囔:“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啊,我改还不成嘛!别这样嘛!”再一次晃了晃陆挽书的衣袖。 陆挽书脸色没有变化过,又重复了一次,“出去!” 皇扶风使出他的终极大法,不要脸地死赖!熟练地紧紧抱住陆挽书的腰,脸死死贴在陆挽书胸口,一咬牙道:“死都不走!” 陆挽书这次没再说一个字,抬起手就拉上他的后衣领,皇扶风心觉不妙,他可不想再摔得腿都瘸了,急忙道:“我的腿还伤着呢,手下留情啊!” 陆挽书倒也没像上次一样把他往地上重重摔去,只是把他往门外一丢,接着紧紧关上门,把皇扶风锁在门外,且任皇扶风如何把门拍的震天响,铁了心也没打开那门。 ……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皇扶风一脸失魂落魄地闲逛,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就会忽然停下来自言自语,接着又往前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杨寒一直都是皇扶风忠诚的追随者,但却不是一个好的倾诉者,皇扶风常问杨寒:“你说他为什么不想理我呀?”杨寒永远是同一种反应和回答,对他抱拳行礼,恭敬回答:“属下不知。” 皇扶风走走停停之间,又来到沈画骨的医馆,只是沈画骨好像有点忙,忙着,和人吵架! 女子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画骨回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站的这块地是我的,我管你是谁,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女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沈画骨,重复了好几声“你……”终究也说不出什么其他话了,最后只能有气无力骂了声“庸医”。偏偏沈画骨这人最受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医术的,提了提那宽大的衣袖就打算把那无理取闹的女子往自己店外赶。 皇扶风可是绝对不能忍受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子动手动脚,一个健步上前就推了沈画骨一把,沈画骨吵架吵得正起劲,哪里有注意皇扶风这个偷袭者,没有做防备,一个踉跄就往木门上撞去,这一撞,沈画骨只觉得满眼冒星星,微微缓过劲来,也不管来人是谁了,大吼一声:“我和你们拼了!” 此时的皇扶风正忙着看他护在身后的柔弱女子,发现还是个熟人,惊讶之际分了神,硬生生被沈画骨踹了一脚,直直往那女子身上扑去,皇扶风觉得除了被踹的屁股有些痛,倒也没有其他不适了,只是可怜了被他压在地上的皇舞清,正龇牙咧嘴着叫痛。 这场闹剧终于以三败具伤之下收场,最终沈画骨一脸黑线地给皇舞清被严重擦伤的手肘抹药,皇扶风捂着受伤的屁股不停歇地骂人,“你这是要谋杀呀,我可怜的屁股。” 沈画骨警告道:“你给我闭嘴!上次你打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皇扶风和皇舞清两人只能闭上嘴哼哼这宣泄自己的不满,杨寒则是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着一切的发生,好像只要不牵扯到皇扶风的小命,他就不会出手相助,惹得皇扶风更气了。 沈画骨快速给皇舞清包扎好伤口后,皇舞清就急不可耐地往茅厕跑,皇扶风这才从沈画骨带着火气的话语中弄清了两人争吵的原因。 原来皇舞清在皇扶风的王府吃了那许多东西,还不尽兴,和皇舞终分开后自己跑到街上又吃了不少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总之吃到一半肚子就痛得不行,就跑到了沈画骨的医馆就医。沈画骨诊断过后就给了他一粒药,只是皇舞清吃下后肚子就更疼了,也不管沈画骨说什么就和他吵了起来。 皇舞清上了一趟茅厕后,一脸神清气爽地出来,本来只是一趟茅厕的事情,也能吵起来,皇扶风也是真的服了这两个人,他有些为自己被踹的隐隐作痛的屁股感到不值。 只是沈画骨也是可怜,前几天皇扶风醉酒时给他俊脸上的几拳淤青还未消散,如今又无故被这兄妹打骂一顿,哪能不生气,没好气地对皇扶风道:“你又来干什么,如果是要找人陪酒趁早滚,我不和酒品差的人喝酒。” 皇扶风这回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了,一股脑说出自己的烦恼,总不过是陆挽书为什么不理他了,让沈画骨和皇舞清给他出出招。 话说这倾泄对象虽有不妥,这沈画骨说什么也曾被皇扶风掳走当男宠养过,只是两人都觉着自己和对方的关系绝对是清清白白的,这谈话居然诡异的和谐。 沈画骨分析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理你?” 皇扶风思索片刻,回道:“好像从庆功宴那晚。” 皇舞清问道:“那庆功宴上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皇扶风一脸无辜,“我没做什么啊,不就和母皇说了几句话,和众大臣寒暄了几句,说了严染的事,好奇看了你几眼……” 皇舞清插嘴道:“等等,什么?看我?又不是不认识,看我作甚?” 皇扶风熟门熟路解释道:“没听说我失忆了吗,不认识的人当然要多看几眼。”皇扶风有些心虚,其实他是想说“好看的人当然要多看几眼。” 皇舞清作思考状点了点头,道:“我觉得皇嫂是吃醋了,见到你盯着我这样的绝世美人,虽说我们俩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兄妹,但是太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醋都会吃的。” 皇扶风对皇舞清自封为“绝世美人”绝对不敢苟同,她就没发现自己的脸皮真的太厚了吧,不过皇舞清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有些激动地相信了几分。只是又慎重想了想,道:“其实,我又觉得不是从夜宴上开始疏离的,好像是无意间撞见他和陆之章见面开始的。” 沈画骨道:“还有这事?” 皇扶风道:“只是我没听到他俩说了什么,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岳母大人,只是他知道了我打听他们的对话会不会生气啊。”接着又是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 皇舞清沉默了一下,一拍桌子,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大哥哥不就是想知道皇嫂的真心嘛!我有一计,绝对一试便知。” 第31章 试探 陆挽书正写着一封信,有些入了神,只是他耳力极其敏锐,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小院中,有个人正在踱来踱去,似乎是在犹豫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是犹豫不过半刻,就踏着凌乱急促的步伐往他这跑来。他这院中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伺候,也就没有一个仆人,听这步伐好像也不是那人。 他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满接连被人打扰,随即不着痕迹地拿起一旁的书,盖在那还未完成的信件上,紧盯着门口。 果然,不过片刻,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和紧张的呼喊,“皇嫂皇嫂,开门啊……” 这几声“皇嫂”,使陆挽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作应答,只是缓步上前打开了那木门。 皇舞清拍门拍得正起劲,听这房中似乎没有任何动静,还疑惑着里边是不是没人,正整个人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却没想到这门会突然打开。只见她一个踉跄,就直直往门内摔了进去,马上就要扑到陆挽书身上了,不过陆挽书身体微微向旁边一侧,皇舞清就毫无悬念地摔倒在地上。 若是皇扶风在这,或许还能对这滑稽的场景大肆取笑一番,只是看着一切发生的只有陆挽书,只见他同往日一样,依旧一脸的毫无波澜,居高临下看着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皇舞清,丝毫没有要上前扶一下这个可怜女子的意思。 皇舞清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皇扶风,可还是不免有些同情她这大哥,怎么会喜欢上这样冷冰冰不近情理的人,却也还是尽职尽责地打算完成她此行的任务,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有些心虚又有些恼火地不敢看陆挽书,小声道:“皇嫂……” 还未说完,陆挽书就冷声回了一句:“别这样叫我。” 皇舞清不自觉颤了一下,心里又暗暗给皇扶风记了一笔,接着一股脑抛出精心准备的台词:“皇兄方才和我在近月楼喝酒时喝得正起劲就忽然冒出一个刺客说是要拿了皇兄那狗命然后我趁机逃了然后皇兄不小心落入刺客手中等着您去救他” 说了这大长串的句子,且中间都不带停歇和喘气的,结果就是说完后,皇舞清就呼呼地贪婪吞吐着空气,只是她可能还不知道,她真正说出来的东西与事先准备的台词也相差太多了吧。 陆挽书看完她这卖力的演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所谓道:“与我何干,你该去找女皇或者官府。” 皇舞清忍不住为皇扶风默哀三秒,心道:“事实证明,他果然不在乎你。”正打算跑去给皇扶风汇报这令人伤心的结果,只是这时,又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锦瑟来到陆挽书近旁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艰难道:“不好了,王妃,王爷在近月楼遇到刺客……”只是还未说完,陆挽书已经不耐烦打断:“行了!这些骗人的小伎俩留着你们自己玩吧,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样做只会增加我的厌恶感。” 锦瑟又忙着急解释道:“不是,王妃,是真的啊,王爷中了一刀,流了好多血,都昏迷不醒了。” 皇舞清想着这皇扶风玩得可真大,为得美人归都拿自己的小命出来骗人了,这锦瑟肯定就是皇扶风叫来帮自己的,想到这也配合着锦瑟一拉衣袖,露出了手肘上新鲜的伤口,“是真的,你看我都受伤了……” 只是她的话未说完,陆挽书已经疾步往院外走,锦瑟也一脸焦急地跟上。皇舞清则是一脸欣慰,“皇兄,感谢我吧,你的美人来了。”接着不疾不徐地打量起陆挽书的房间来。 此时的松香居,忙作一团,因为新封的睿王,又被刺杀了,而且,命悬一线。 陆挽书赶到的时候,沈画骨正在床边忙碌着,床上躺着的,是脸色苍白的皇扶风。没人注意到进来的陆挽书,他的脸上,是无处隐藏的慌乱。 陆挽书不敢再上前,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紧紧盯着那苍白的面容,好像盼着他能睁开眼,一脸欠揍地对自己说,这只是一场玩笑,接着嘲笑自己的反应。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沈画骨才停止手上的所有动作,陆挽书忙上前拉着沈画骨,问道:“他怎么样了?”来不及去在意,自己发出的声音,颤抖得可怕。 沈画骨似乎很累了,额头上还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双手上沾满了红得刺眼的鲜血,只见他叹息一声,疲惫道:“正中腹部要害,流血过多,暂时是保住命了,只是能不能挺过来,看他的造化了。” 陆挽书这才松开了拉着沈画骨的手,来到床边坐下,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沾了血,是从沈画骨身上沾的,他才发现,沈画骨的红衣上,也沾满了皇扶风的血。这是流了多少血啊,脸色才能如此苍白。 皇扶风伤得很重,在床上躺了三天,却也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可怕。 女皇来看他好多次,掉了不少泪水。问了杨寒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定会查清一切,给他报仇。 原来,为了试探陆挽书的真心,皇舞清给皇扶风出了个主意:由皇舞清回来给陆挽书传信,说他们两个在近月楼喝酒时,突然冒出几个刺客,皇舞清有幸逃了出来,只是皇扶风却不幸被抓了,皇舞清一时惊慌没有主意,才来找陆挽书帮忙,以此来试探陆挽书的反应。 只是他们没想到,真的就冒出一个刺客来,刺客是一个酒馆里卖唱的俊俏小郎君,皇扶风见到那小孩子时,他正被一群身着华服的人欺负,就跑出来为那孩子出气,还捧场让他为自己表演。所有人也只是认为这大皇子又看上那个俊俏的卖唱小郎君,也没再注意往他那边看。 只是那卖唱的小郎君唱完后,一脸感谢地给皇扶风倒了杯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短刀,直直往皇扶风的心口刺去。 皇扶风反应过来,本能都往一旁躲,本来直直往他心口刺的刀还是刺到了他的腹上,杨寒和沈画骨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且那刺客见自己逃不掉,又拿起那把还沾着皇扶风血液的刀,又直直往自己的心口刺去,当场毙命。 弄清了一切原委的皇舞清表现的很愧疚,对着昏迷不醒的皇扶风一直道歉,“都是我不好,出的什么馊主意,害得你真的被人刺杀了。”只是床上的人终究也没理她一句。 皇舞终每天都抽时间来看皇扶风,也还不忘和他讲朝堂上的事,女皇这几天因着黄扶风的刺杀,心情不好。女皇当晚传唤了严染,也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第二天严染就上交了辞官申请,女皇通过了,此时严染已经带着他的独子严复往兖州得老家赶。皇舞终也讲了许多,只是床上的人还是没回一句。 探看的人很多,但大多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有陆挽书和杨寒,始终守在病榻之旁,两人都憔悴得不忍直视。 “为什么没护好他!”陆挽书沙哑着声音质问道。 杨寒紧握手中的剑,冷笑一声道:“我是有错,他若不醒,我便以死谢罪。不过你现在假模假样的样子可真是太好笑了,不喜欢他,就离他远一点,他现在这样子,可不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去近月楼,也就不会有什么刺杀了,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陆挽书没再发一语,因为这一切,他都无力辩驳。 皇扶风伤口恶化了,发了一场高热,一个劲地说胡话“别走……”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偶的孩子。 而此时陆挽书就会紧紧握着皇扶风的手,就像那夜一样,耐心地一遍遍回答:“我不走。” 沈画骨和一群太医用了许多办法,终究也不见起色,所有人都说他撑不过去了。最后,沈画骨给皇扶风用了最后一剂药,他说:“这药极其猛,也只能赌一赌了,如果还是无效,华佗在世也医不好了。” 陆挽书和杨寒也不理会这些话,一直默默守在床畔。没有人的时候,陆挽书会紧紧握住皇扶风的手,就像那晚一样,可明明心里是知道的,不一样!因为此时皇扶风的手,冰凉得可怕。 杨寒知道陆挽书有话说,也知道床上躺着的人念着的始终是陆挽书,没再坚持留下,退出了房间。 陆挽书很温柔,本来沉默寡言的他开始絮絮叨叨的同皇扶风说话,“你的目的达到了,不必再试探了,醒来可好。”“怎么会有你那么讨厌的人,把别人的心思弄得心烦意乱,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死……” “为我……心烦意乱吗?”陆挽书难得地讲了许多话,本也不觉得会有人回答,再细看皇扶风的脸时,那人眯缝这眼,正一脸幸福满足地看着他。 大概陆挽书自出生就没遇到这样的窘境,脸上虽是不可置信的兴喜,但还是带上了一抹潮红,忙起身,“我去叫太医。” 见他害羞的亲亲爱妃要走,皇扶风忙半真半假地大叫一声痛,果然管用,陆挽书又是一脸着急地在床畔坐下,皇扶风内心阴险一笑,趁机道:“我死了,你就守寡了,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陆挽书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上当了,黑脸回道:“不会!” 第32章 暗箭 话说皇扶风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更加喜欢缠着他美人王妃了,人人都说这大皇子是遇到真爱了,成功从花心流氓变身专一情种。坊间百姓纷纷猜测陆挽书如何如何天人之姿,不少人对这收服了花心大萝卜的人投以艳羡的目光,这可不就是“花心王爷爱上我”的现实版嘛,这给茶馆说书的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素材。 听了这些传闻,陆挽书气得差点一掌拍死这个对自己死缠烂打的人,偏偏自己还没做什么,这人就可以借着那腹上的伤口无理取闹,他又只能按捺心中即将喷涌而出的火气。 皇扶风的养伤生活并没有传闻中那样荒诞悠闲,因为那个差点夺去他小命的刺客,仍然没查清楚底细。 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刺杀皇扶风的刺客,没有十批也有九批了,只不过当初有女皇派人护着,但现在已经回到了京都,谁也没想到这刺客会这么大胆,不管不顾当街杀人。痛恨皇扶风的人,严染和皇舞清该是首当其冲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置皇扶风于死地。 慕无涯喜欢缠着皇扶风,这事众人皆知。只是很奇怪,这次皇扶风重伤差点死了,慕无涯居然也没同从前一样来皇扶风旁边大哭一场。直到伺候他的仆人来报,慕无涯,不见了。 平坦的官道上,两辆马车死命地奔跑着,扬起漫天尘灰,马车后隐藏在尘灰里的人,是来要车内人的命的,只是很奇怪,车上被养尊处优惯了的贵人们,竟然出奇地没发出任何叫苦声。马车跑得很快,不过马上就被追上了。 策马追赶严染及其家眷的那群黑衣人,是个个穿黑衣蒙着面的男子,目测足有二十几人,且一上来就提剑抹了那车夫的脖子,拉停了那马车,接着,一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掀开那车帘,没有意料之中的强烈反抗,倒是那个掀开车帘的黑衣人,眼里先露出了惊恐,急忙去请那为首的黑衣人来看看车内的情况。 为首的黑衣人倒也还算镇静,只是当他的视线落到那马车内时,瞳孔瞬间放大。不过那黑衣头目还未发出任何的指令,那未落下的漫天尘灰里,又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来者是一群身披盔甲、骑着健壮黑马的士兵。很快,那群黑衣人就被这群士兵团团围住。 这群士兵的领队,慕无涯是认得的,是个女人。只见她身着黑甲,头发尽数高高束起。虽是女儿身,比起身后的男士兵,则更显英气。 女人追上他们之后,并未过多的犹豫,抬起手直直指向慕无涯,接着一声令下:“除了他,全灭不留!” 得令后,那群士兵皆作冲锋状,蜂拥而上。 拉开那层车帘之后,慕无涯已经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只是他来不及思考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就不得不把所有的心思放到这些招招下杀手的敌人身上。 黑衣人们对这群半路杀出来的士兵弄得措手不及,早已乱了阵脚,却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之决斗。只是那些士兵个个身手了得,不过片刻,这群黑衣人,就有大半被杀了。 慕无涯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但内心居然平静得可怕,一切,终归是要结束了。慕无涯近旁的最后一个手下也倒下了,他也毫无悬念地被那群士兵控制了。 那女人轻笑一声,手持闪着寒光的利剑,一步步上前,用那带血的剑刃,挑开他脸上的黑色蒙面巾,看清他脸后,又是戏谑一笑,道:“是你啊!” 已经看清了他的脸,而女人眼里的杀意已经很明显,接着又缓慢抬起手中的利剑。慕无涯平静的等待着那利剑穿胸而过,只是,奇迹还是发生了。 在那利剑即将刺入他胸膛的前一秒,官道两旁枯黄的灌木丛里,突然“嗖嗖”飞出几只箭羽,接着,慕无涯身后控制着他的两个士兵应声而倒。那举着剑的女人闪身一躲,却还是被那暗箭划伤了手臂,那伤口漱漱往外流着血,只是那女人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又是“嗖嗖”几声,天空中下起了箭雨,这群射箭者,个个是高手,每次出箭,都是又狠又准。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得那群士兵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去应付那从灌木丛中射出的夺命暗箭。 第一支箭射出来的时候,慕无涯的脑海里马上闪现出那个人的脸,只是在看清那剑雨后,不是那人惯用的黑尾箭羽。,又马上否决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喃喃道:“他已经死了。” 刹那的失神后,慕无涯马上又回过神来,见没有人盯着自己,趁乱一闪身子就往那灌木丛中隐去。 只是灌木丛里有个人,也蒙着面,正紧盯着慕无涯,好像就是在这等他一般。见此,慕无涯紧了紧手中的剑,作戒备状。 来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备,却收起手中的弓弦,只说了一声:“我是来救你的。” 慕无涯仍是戒备的神色,只是胸口那漱漱往外流血的伤口,让这戒备显得毫无恐吓力,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却还是力不从心地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来人也注意到了他的伤口,丝毫不在意他的戒备神色。一把拉住慕无涯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背上一扔,背着他就马上隐没在没有一片叶的树林里。 …… 因着睿王刺杀一案,原本生意红火的近月楼被封了。只是不过月余,这近月楼又重新开张了。不过纵使酒馆掌柜一再降低物价,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红火的景象,只有几个老顾客光顾。 只是这近月楼却有一事极为奇怪,原本差点死于此地的睿王,居然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刺杀当日的目击者见睿王流了那么许多血,都以为这金贵的皇子必死无疑了,只是如今又见他生龙活虎地来逛酒馆,表情一个个状似活见鬼。 “他们为何都这样看我,是不是我又变好看了一截呢?”面对别人若有若无投来的奇怪目光,皇扶风发出了疑问。 陆挽书看着这脸色依旧稍显苍白的人,倒也没像往日一样出言打击他的自恋行为,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再言语,轻轻关上了包间的门。 皇扶风见他亲亲爱妃这几日都没像以前一般怼他,越加变本加厉起来地招惹起陆挽书。只见他不规矩地又往陆挽书身旁靠了靠,用自己略显瘦削的肩膀蹭了蹭陆挽书挺得直直的臂膀。 陆挽书也没躲开,倒是抬眼看了紧紧挨在自己身边的人,把视线移到了皇扶风脸上,眼里略显嗔怪,仿佛在说:“别闹!” 皇扶风直接忽视陆挽书的嗔怪目光,只要陆挽书看自己,他的心情就愉悦得不行,只见他咧嘴一笑,接着抬眼与陆挽书的目光直直相对,深情道:“其实啊,还是你最好看。” 陆挽书依旧不动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波澜,片刻,动了动薄唇,刚吐出一个字:“你……”,那门上就传来扣扣的敲门声,陆挽书马上闭上了嘴,以最快的速度和皇扶风拉开了些距离。 自己的好事忽然被人打断,皇扶风有些恼火,声音高了三分,对着门口喊道:“进来!” 杨寒轻轻推开了门,看了里边神色怪异的两人,顿了一秒,马上开口道:“王爷,兖州那边的消息。” 皇扶风和陆挽书已经调整好神色,皇扶风回了杨寒一句:“严染遇刺的消息吗?” 杨寒有些讶异,却也还是点了头,继续道:“据报,严染在跋涉十多天后,刚到兖州境内,就来了一批刺客,只是女皇派徐清月大人一路尾随严染一行人以保护他们,不过刺客足有二十多人,严染及其家眷还是不幸被杀了,没有活口,只是那刺客的为首者……”说到那名字时,杨寒又停顿了几秒,却还是缓缓说出了那名字,“慕无涯”。 听了这些话,皇扶风并未显出什么讶异的神色。面色平静对着杨寒问道:“那他死了没有?” 杨寒回:“被一群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救走了。” 皇扶风终于表现出了讶异的神色,忍不住回了一句“什么!”接着马上又抬眼看向陆挽书,说出了个名字:“李渊!” 陆挽书听了这消息,也是紧紧皱着眉头,紧盯着皇扶风,并未言语,皇扶风却从他眼里看到了担忧的神色,皇扶风心里一暖,“没事,想杀我的人一定会被揪出来的。” 陆挽书移开视线,始终也没言语。 皇扶风继续道:“可以肯定,慕无涯的目标是严染,想置她于死地,那把我们引入石陵的一定就是他了,只是想杀我的人,那就难猜咯!”皇扶风知道,正是这想杀自己的人身份不明,陆挽书才这样担心自己,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高兴得不行,完全就不在乎谁想杀自己了。 见两人都不再言语,杨寒问道:“殿下可要属下做些什么?” 皇扶风回道:“不做什么,劳烦你护着我就行,只是我现在更好奇,慕无涯和李渊的关系。” 第33章 无涯苦恨1 慕无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昏暗了,只是床头的灯光还是有些刺眼,让他很难看清那床边人的脸,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光线,床边人的睡颜也变得清晰了,果然是个熟人,但却不是他猜的那人,只觉那灯光把头晃得更昏沉了。 他起了身,但这轻微的动静马上就吵醒了旁边的人,那人见慕无涯已经清醒,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马上起身道:“流了那么多血,躺了这好几日,可算是醒了。” 来人表现得极为友好,只是慕无涯还是保持疏离戒备的神色,完全不管来人的阻止,快速下了塌,不过身体还有些虚弱,微微踉跄了一下。 那人伸出了手打算上去扶一下他,还未碰到慕无涯的身体,沙哑的警告声就已经响起:“别碰我!”那人的手也只能生生停在半空。 慕无涯拼了命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见来人没再有任何动作和言语,犹豫了片刻还是发声问道:“李渊,在哪?” 林博见慕无涯主动和自己说话,问的还是李渊的消息,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转为悲伤的神色,回了慕无涯的话:“他死了。” 慕无涯再也支撑不住,倒回了床上,双手支撑勉强坐着,喃喃道:“死了……死了好。”那些快狠准的箭羽,让慕无涯忍不住就联想到那人身上,不过自己在期待什么,他的死不是在意料之中的吗?不是自己放的火吗?不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被烈火吞噬的吗? 林博见慕无涯这失神的反应,忙上前宽慰,“你……节哀。” 这最简洁普通的宽慰,却像是戳中了慕无涯的笑点,只见他不断颤身抖动,话语混着笑声断断续续发出来:“节哀?节什么哀,我盼不得他死呢。” 林博也只当他伤心过了头,神志不清了,又继续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中了致命一剑,且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 讲到这,慕无涯的笑声瞬间止住,竟然一把扑到林博的身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拉住林博的衣领,林博竟一时挣不开。慕无涯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林博满是错愕的脸,颤声问出:“你是说,他那时没死?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林博被拉着衣领,却也没用力推开慕无涯,他害怕他一推这人就会倒下,有些不舒服地移开了视线,掩盖了眼里的伤感神色,“没死,大概三个多月前,留着一口气,说了句要我去保护你,就咽气了。” “命可真硬!”慕无涯终于松开了紧握林博衣领的手,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可笑!保护我吗” 林博上前一步,打算扶起瘫坐在地上大病初愈的人,只是还未弯下身,就传来慕无涯撕心裂肺的声音,带着发自胸腔的痛恨,却也带着无尽的痛苦:“好好死去不好吗,谁要你护,你以为你是谁。”说完一阵猛咳,双手却还在苦苦支撑着,却也没能站起来,林博一步上前抚着他的背,那剧烈的咳嗽才慢慢停歇下来。 似乎真的太累了,此时的慕无涯神色有些呆滞,也就由着林博扶了他坐回了床上,接着慕无涯翻身上了床,背对着林博躺下了。 见慕无涯这样,林博也不好问李渊的事,想着该给他好好休息一下的。慕无涯如今已清醒,只是失血过多身子有些虚弱,也没什么大碍了。面对重要人的离世,慕无涯免不了要伤心一阵,但所有的安慰都是无力的,林博也只能叹了口气,就要退出房间去,只是这时,那榻上传来了微弱的声音:“他来时………” 林博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慕无涯,虽然话未说完,但他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这也是他不愿提及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已经中了致命一剑,也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了,我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腐臭味,开始我绝对不相信那是武艺高强的李渊的,可那人确实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凭什么吊着一口气,跑来找我,要我去护着你,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倒下了。” 或许是那记忆太深刻了,林博平日温和的神色都变得严肃了许多,只是背对着他的慕无涯看不到。 林博见慕无涯没有任何动作,转身面对木门,“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他临死之际也在拼了命地护着你,光凭这一点,你就该原谅他。” 林博的话终于也说完了,不过慕无涯始终也没回过身来看他一眼。一声响动,房门关上,床上的人似乎也没反应,只是那双肩,似乎是在轻微颤动着…… 五年前,慕无涯就像所有京城的官家公子一样,散漫悠闲地四处玩耍,不必像女娃娃那般被父母盯着读一些齐家治国的书,因为朝堂始终也还是女子的天下。 只是慕言和其他的母亲不同,总是想尽各种办法强迫着慕无涯多读点书,可慕无涯这人,越是强迫他做什么,他就更不愿做什么,且那些书实在是太过乏味冗长了,他实在提不起兴趣,所以逃学之事时有发生。 母亲慕言总会不惜大费周章派人把他捉回来,接着就是去祠堂罚跪,有时他还忍不住要和母亲顶嘴几句,慕言常常会气得加重他的处罚,跪祠堂不说,还不给他吃饭,这时姐姐慕浅墨就会出来给他求情,“阿弟生□□闹,母亲便随他去吧,读书和朝堂之事交给我便好。” 有慕浅墨的调解,慕言的火气就会消散三分,狠狠瞪这令人恨铁不成钢的儿子一眼,也只让他待在家中面闭思过上几天。 可慕无涯偏偏不记教训,一再逃学出去鬼混,有时真的把慕言气狠了,真被罚到祠堂罚跪,倒也没什么可俱的,因为每次在他肚子叫之前,慕浅墨总会悄悄给他送吃的。 在慕无涯眼里,姐姐慕浅墨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了,无论是他无理取闹时,还是闯祸犯错时,她总会无条件地包容。 慕无涯已经跪了许久,膝盖有些麻木了,听到门口轻微的响动,他激动地快速从地上窜起,果然,慕浅墨拎着一食盒,轻巧踏进祠堂内,只是慕无涯方才起得急了,双膝跪了这许久,双腿一阵麻痛,就直直往慕浅墨的方向扑去。 慕浅墨想上前扶一把这蠢弟弟,却也是来不及了,慕无涯已经扑倒在她跟前了,看这不可一世的弟弟如此狼狈的模样,慕浅墨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必对姐姐行此大礼吧!”虽是打趣的口吻,却也还是一脸心疼地蹲下扶了他起来,“可有受伤?” 慕无涯心神早已被食盒中的香气勾去了,“没有没有,阿姐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慕浅墨总会一脸无奈摇头,宠溺小声道:“你啊,有你最爱吃的鸡腿,不过要先拜一拜阿爹才可以吃喔。”慕无涯当然是一阵猛点头。 两姐弟齐身给那灵牌各自上了一炷香,这个姐姐和母亲口中的父亲,慕无涯跪了不知几次了,只是这父亲长什么样,他完全就不能想象,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父亲,慕无涯问出了声:“阿爹长什么样呢?” 慕浅墨进香的时候总是很郑重,听了慕无涯的询问,脸上的肃穆转为一丝浅笑,“阿爹啊,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婉君子,是天下女子求而不得的如意郎君。” 慕无涯脑海中模模糊糊闪现出这样一个俊逸男子的面孔,不过看不真切。慕浅墨还在为他描绘着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形象,“小时候,阿爹握着我的手伏在书案上写字,他的字是那么苍劲有力啊。” 慕无涯想着这也许就是慕浅墨喜爱读书写字的原因了吧,慕浅墨还在直直盯着灵牌上的字,“我们老家的院中,种了好几棵梨树,阿爹和阿娘在院里练剑,我在梨树下喝茶吃点心,风吹过,雪白的梨花簌簌落下,真的好美,阿爹阿娘就像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慕浅墨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只是慕无涯看着这一尘不染的灵牌,却感觉有一丝丝凄凉,“阿姐也要找一个像阿爹一样的如意郎君才好。” 慕浅墨终于将视线从灵牌上移开,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慕无涯的头,“我倒是盼着我们家无涯能遇到个心爱之人,简简单单过一生才好。” 慕无涯马上红了脸,起身吵吵着要吃鸡腿…… 这天,慕无涯又偷偷溜出来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一堆人在一起,总要嬉笑打闹一番,慕无涯输了游戏,众人正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处罚他,正巧这酒馆中来了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为首者极为高大英武,手持着黑木弓箭,看起来极有分量。不过这男人好看是好看,但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些权贵之子向来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管这些人的身份,就给了慕无涯个任务,让他上前去请那个人喝杯酒。 慕无涯隔着好远都能感受到那黑衣人冷冽的气场,犹豫了好半晌,但在众人的一再怂恿之下,却也还是壮着酒胆拎了壶酒去了。 那群黑衣人坐在角落里,见着慕无涯往他们的方向而来,一个个抬手抚上放在桌上的剑,慕无涯凌乱的脚步一滞,转身看了后面的损友们,他们一个劲想他招手,怂恿着他继续,慕无涯犹豫了几秒,且看那为首者似乎没有动作,也就壮着胆子再次上前去。 慕无涯倒了一杯酒,对着那为首的男子一脸赔笑道“这位……大哥,我请你喝杯酒可好?”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但旁边的其他黑衣人已经起身抬剑对向他,正是警告的意思,慕无涯心里一阵不舒服,“不喝就不喝,那么凶干什么!” 那为首的男子一摆手,旁边的黑衣人们神色稍有缓和,放下了手中的剑坐了下去。男人终于抬眸看了慕无涯一眼,没接过他手中的酒,但却举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虽完成了任务,但被人这样无理对待,慕无涯一脸晦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再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时不时抬眼重新打量那一桌子的黑衣人,尤其注意那个为首者,但人家始终也没抬眼看他一下,使得他心里一阵不痛快,竟难得地早早回了家。 第34章 无涯苦恨2 上巳佳节,临水春嬉。慕无涯玩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却也未错过夜晚和狐朋狗友们的狂欢。 临街的酒楼包间,一群人举杯痛饮,往外看一眼,是一片璀璨的灯海,不时有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走过,楼上时不时传来几声轻佻调皮的口哨,楼下的美人就会往楼上看,见是一群身着华服的帅气公子哥,就会红着脸走开,不敢再回头。 慕无涯就是这群富家公子的一份子,只是他更喜欢看着那些牵着手的男男女女,出双入对的,时不时对视上几眼,接着红着脸继续往前走。既是上巳佳节,郎情妾意,多好的彩头。 长廊上一俊俏的小公子对着楼下的红脸的美人抛了个媚眼,想要到桌上再提一壶酒,眼睛一撇见这平日最闹腾的慕无涯只是默默喝酒,不免疑惑道:“无涯兄不会早已心系哪个美人了吧?怎的这楼下的美人们都勾不起你的兴趣了。” 慕无涯举了杯酒,戏谑一笑,也走到临街的长廊上,“没什么值得看的罢了,隔壁的爱哭鬼都比这些人好看。” 众人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一人勾住他脖子,调笑道:“果然是心里藏了个美人”,一人摸着下巴思索,“隔壁的,莫不是沈家小姐……” 众人一片附和:“一定是了。” 慕无涯不过随口一句,也没想到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忙着解释:“没有没有……”只是没有人相信罢了。 众少年们马上又被街上的热闹景观吸引了过去,慕无涯也往楼下探看,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那黑色高大的身影极为显眼。 只见那人手持一把黑木弯弓,与这样热闹拥挤的街道格格不入,不过因为人太多,虽然许多人都尽量远离他,但还是有不少人不小心被挤得撞到他身上,撞了他的人都会抬头看这人一眼,见这人有一身好皮囊,多情的姑娘就会红了脸,但大多人都会被他那阴沉的脸色吓得笑容一滞,快速躲开。 慕无涯忍不住大笑一声,“活该孤独终老!”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嘲笑声,往他这边望过来,直直的凝视着他。这样突然被人盯着,慕无涯竟然下意识躲开了视线,心虚地回桌旁提了一壶酒,只是回来时,再往楼下的人海里搜寻,已经没有了那个黑影。 灯会还没持续多久,慕无涯已经觉得乏味了,年年如此,再好玩也缺了些新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众公子哥一样向街上的人叫喊,只是没过去多久,那街上的一道身影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女子身材纤长,身着米色纱衣,在那人堆里极为耀眼,只是那女子手牵着的白衣公子则更加夺目,使得路人看了都移不开眼睛。 慕无涯擦了好几次眼睛,他没有看错,楼下的那对俊男靓女就是他的姐姐慕浅墨和他方才提过的“爱哭鬼”曹介,因着曹介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慕言同在一个部门任官职,两家关系极好,且住得很近,小时候曹介最喜欢来他家玩了,还特喜欢缠着他姐姐。 慕无涯任性惯了,他记得他小时候曾不轻不重地说了曹介一句,那家伙就鼻子一抽,开始哇哇大哭,“爱哭鬼”因此得名,他慕无涯一直特看不起那小子,只是没想到这小子长大了倒是出落成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慕无涯始终觉着那小子当真太弱了,实在配不上他的姐姐。 慕无涯当然要下去阻止一番,只见他把手上的酒杯和酒壶往桌上一扔,全然不管身后各众公子的叫骂声,一个劲地往楼下赶。 他跑得太急,就在酒楼的门口,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马上就传来刺耳的叫骂声,“大胆,这可是大皇子!”接着他就被人牢牢擒住。 那被众人簇拥的男子,看了身后作护卫打扮的黑衣男子一眼,转回身来时,嘴角瞬间涌上跋扈傲气的弧度,对着方才对慕无涯大声呵斥的人道:“严复,对美人可要温柔点。”接着上前挑起他的下巴,似在端详他的脸,只是视线不过落在他身上一秒,又重新把视线移到那黑衣护卫身上,松开了轻挑他下巴的手,“放了!” 身后马上传来齐齐的两声“是”,慕无涯只觉得双肩上牢牢控制他的两只手一松,恢复了自由之身,他迅速行了一礼,起身往人潮中冲去。 慕无涯知道姐姐和曹介必定是才从他们家的方向过来,随人流往更热闹的普化寺那边赶,因为人太多,他在普化寺近旁的人堆里找了半天,终究也没找到慕浅墨和曹介的身影。 他一脸晦气地往人堆外挤,好不容易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但他终于也被挤得迷失了方向,他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就往那破旧小酒馆的小板凳上坐去,可那一看就没那么牢固的小板凳,被他那么重重一坐,那可怜的小板凳发出最后的呻/吟,直接散架了。 这小酒馆虽破旧,却也有几桌客人,马上就传来了好几声不仗义的取笑声,所有人都看着他这边的热闹。 慕无涯有些气恼地从地上爬起,这酒馆的伙计马上上前来商议赔偿这小破板凳的事宜,他更加恼火了,只是那伙计不依不饶,他也懒得和这伙计吵架,就往口袋里一抓,本想着一脸自傲地用钱把伙计砸死,只是他现在才发现,口袋内空空如也,想必是在人堆里挤时被小偷摸走了钱袋子,他忍不住啐了一声:“妈的!什么鬼运气!” 伙计看他衣着虽华贵,却是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态度更加差劲了,慕无涯一脸可怜巴巴地把眼神望向一旁看热闹的顾客求助,只是那些人马上掩了脸上的笑容,旁若无人地喝着杯中酒。 慕无涯扫视了一圈,发现有个人例外,始终举杯自顾自地喝酒,没看他这边一眼。又是那个手持弯弓的黑衣人。 慕无涯被伙计吵得没有办法,指了指坐在角落的李渊,“我认识他,我让他帮我付。”伙计生怕他赖账,还是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慕无涯毫不客气地在李渊对面坐了下来,自来熟道:“兄弟,借我点钱呗!” 李渊抬头看了这个对他来说还可以称作陌生人的人,觉着他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目,举杯又喝了杯酒,“不借!” 慕无涯脸上还是那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容,“别啊别啊,我三倍还你!” 还是冷冷清清一句,“不借!” 慕无涯脸上的表情一垮,“活该一个人喝酒,祝你孤独终老!”嘴上是占上头了,只是李渊那狠厉的眼神往他脸上一瞪,慕无涯就怂了,马上又挤出一丝微笑,“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做你朋友的。” 李渊垂下了眼,“不需要!” 慕无涯继续耐心劝解着这人做他的朋友,“别啊,做我的朋友会有很多好处的,我可以经常请你吃饭喝酒,带你逛春香楼。怎么样,还有……” “不需要!” 慕无涯紧了紧自己的拳头,看了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伙计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做我的朋友,我就会一辈子对他好,绝对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李渊紧了紧手中粗糙的陶制酒杯,慢慢放下那酒杯,抬眸看了慕无涯一眼,接着一声响动,桌上多了一锭银子,“你走吧!” 慕无涯赶紧把桌上的钱紧紧攥在手心,生怕这人会反悔,“我就不客气啦!” 那伙计见了他手里的钱,把那抹布往脖子上一甩,一脸热情的对他一笑,慕无涯一脸嫌恶地摆摆手把他赶走,伙计就利落走开忙去了。 慕无涯得了这钱,却不着急走开了,叫伙计又取来了几坛子酒和一个酒盏,热络地给李渊倒酒,嘴里还不客气地道:“我请你我请你。” 李渊也不计较,喝了他倒得酒,慕无涯继续道:“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放心,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渊一直没回慕无涯的话,亏得慕无涯还能说这大半天的话竟也不觉得闷,直到月亮升到了正空,两人才离开了这酒馆。 慕无涯虽是在京城住了许久,但这破落的小角落他还真没来过,最后的结果就是慕无涯再三耍赖之后,李渊只能送他回家。 已经很晚,他熟练地爬上后院的墙,在跃进他家的后院前,他看向了李渊,脸上是最真诚的笑,“我叫慕无涯,你叫什么?” 李渊犹豫了一秒,但看着那笑颜,他有些沉醉,最后回了两个字:“李渊。” “好!本少爷看你很顺眼。”接着抬头看了空中残缺的月亮,“这破月亮作证,我们就是朋友了!”两人都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慕无涯甚至笑得不小心颤下了那道墙,接着就是一阵闷响,听着都肉疼。 慕无涯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又想起了他那被美色迷惑的姐姐,打算去看一眼,于是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慕浅墨的房间,但是里面并没有人,这么晚姐姐还没回来,他忍不住骂了曹介一声,本想等姐姐回来好好教训她一番,但他今天已经很疲惫了,等了这许久,最后他不小心就趴在慕浅墨房间的桌子上沉沉睡着了。 只是这一夜,慕浅墨没有回来,而且,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清晨,慕无涯被人吵醒,有人告诉他,姐姐慕浅墨死了…… 第35章 无涯苦恨3 一夜之后,就是噩梦的开端。 慕无涯跌了好多次,终于来到了前厅里,母亲慕言端坐在主位上,并没有流眼泪,神色倦怠地注视着地上被白布覆盖的未知物体。慕无涯绝对不相信,那白布覆盖的是他阿姐的尸身,因为这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 慕无涯再见到慕浅墨的时候,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痛苦神色,他慢慢附上那苍白的面庞,才发现冰冷得可怕,使得他一触上就收回了手,“阿姐……” 他唤了好几次,却再也没人轻抚他的头发,一脸温柔地呼唤他。 母亲终于动了,费力地从座上起身,“她死了。” 慕无涯把慕浅墨轻轻扶坐起来,努力忽视那句身体的僵硬感觉,紧紧抱在自己怀里,“阿娘,她没死的,她就是玩得晚了,着凉有点冷而已。” “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可是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大,由低语变成了嘶吼,“阿姐……” 接下来的几天,慕无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是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姐姐慕浅墨已经被妥善安葬,慕言和往常一样上朝下朝,生活还在继续,死去的人仿佛渐渐被人淡忘了。 所有人都说慕浅墨的死亡只是一场意外,是不小心跌入水中淹死的。可是慕言和慕无涯都知道,姐姐是会水的,绝对不可能淹死。他去找了慕言,求她和自己一起调查慕浅墨的死亡真相,慕言却和所有人一样对他解释,慕浅墨就是不小心淹死的。 慕无涯当然不信,和慕言彻底闹翻,嚷嚷着要自己去调查一切,可慕言却把他关在家里,派了好几个护卫严加看守。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闹了几回了,却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院子。夜已经深了,可是他实在没有睡意。长廊上,院子里,都有母亲派来的护卫,他们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丝毫不敢放松,紧盯着他家少爷的房间。只是他们并没有发现,院外高大的槐树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衣,隐没在茂密的树丛里,和他们一样盯着同一间房。 慕无涯来到了慕浅墨的房间,护卫们并没有阻拦,却还是紧紧守在门外。慕无涯轻轻抚过慕浅墨生前用过的每一件东西,在不自觉之间,泪水已经打湿了眼眶,他取了姐姐最爱看的一本书,轻轻翻动。 初春的夜风有些清凉,晚风从窗口灌入房中,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浇灭了他往日的躁气,泛黄的书被他翻得哗哗作响,从里面掉出了一页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左边的“浅”字流畅端正、苍劲有力;右边也是个“浅”字,但下笔似乎有些抖动,不过倒也还算得上是清秀。 二十年前,大概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父亲握着女儿的小手,慢慢在白色的纸上写下一个“浅”字,小女孩握不好笔,父亲就会一遍遍耐心的指正,“ 字如其人,字应端正,人亦如此。” 窗外的花丛里传来簌簌的响动,或许是风吹过的声音,或许是那些护卫弄出的响动,不过他已经懒得注意这些了,慕无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无法自拔,窗边,何时站了一个人,“你……哭了?” 慕无涯一抹脸上的泪珠,直直望向那黑衣人,“带我出去!” 黑衣人没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回望了他好久,才慢慢伸出一只手来,“好!” 在李渊的帮助下,慕无涯轻而易举的就出了慕府,也顾不上这天色有多晚,就直直往近旁的曹府奔去,他必须要去问问曹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渊阻止他了,“不要再查了。” 可慕无涯不听,即便没有李渊的帮助,他也不管不顾地拼命爬上曹府的高大墙头,李渊无奈只能和他一同进入了曹府。 夜已经深,曹府别致的院落显得格外静谧,似乎能听到小昆虫在窃窃私语,慕无涯来过曹府,不过片刻就来到了曹介的房间门口。 房内还亮着灯,很明显里面的人还没有睡,因为里面正时有时无地传来轻微的交谈声,不过声音太小听不清,慕无涯趴到房门上打算听清里面的对话,只是这时,院中来了一排巡逻的家丁。慕无涯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李渊已经拉着他蹿到了房顶上。 站在房顶上,房间内的声音显得清楚了许多,房内有两人,在说着话。慕无涯可以听出,一人就是曹介,而另一个,则是略显老态的女声。 慕无涯轻轻移了一块青瓦,通过瓦片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那和曹介谈话的女人,正是当朝户部尚书严染。 曹介道:“如今慕浅墨已死,大人于我的承诺该兑现了吧?”慕无涯一听到慕浅墨的名字,脑内轰然一炸,但始终也没动,继续听着房内人的对话。 严染道:“自然,选个良辰吉日,我便收你做义子,我定向女皇请求赐婚,与大皇女定下婚约,届时若大皇女能荣登皇位,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了。” 曹介绝美的脸上染上一丝笑容,在灯光照射之下更加明艳了几分,“那便多谢严大人了。” 严染摸了他的脸一把,也是爽快一笑,“以后可要叫我母亲了。” 曹介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掩去,继续道:“只是这慕言还在调查着慕浅墨的事情,看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迟早能发现端倪,这可如何是好?” 严染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屑道:“那老东西还成不了气候,随便找个罪名便可治他于死地,没有慕浅墨,慕府可是太好对付了。至于他那小儿子,我听复儿说大皇子似乎对他有些兴趣,大皇子也是极得圣上宠爱的,拉拢过来本没有坏处。” 指甲陷进肉里,痛恨在心尖蔓延,那手上的刺痛让他镇静了不少,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他还需要护着母亲。所以他没做任何反抗,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任由着李渊将他带出了曹府。 慕言不让他查这事是担心他遇到危险,明白了这一切的慕无涯打算奔回他刚刚逃离的家,和母亲共进退,只是,李渊又阻止他了,“别查了,你斗不过他们。” 又是这句话,慕无涯苦笑一声,他终于也起疑了,“你一开始就不让我查,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了?” 慕无涯可以感觉到李渊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一僵,看这反应,他似乎是猜对了,“京都的人都不简单,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朋友的,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别随意相信别人。”这是慕言的话,他当初不过当耳旁风听听,大概是不听话的惩罚,真就被他遇上了。 慕无涯终究也没能回慕府再见慕言一眼,慕无涯被李渊打晕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了,他总想着要回家,去护着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只可惜,他最终谁也护不住。 他被李渊带走,远离京都,他一直被关在一个竹舍里,李渊不在,只有一个陌生男人和一群手持弯弓的人看守着,很快,李渊风尘仆仆赶回来了,带回了慕言的死讯。 期间,他用尽了各种办法,李渊始终也没放了他,无视他的痛苦,又给他换了个地方继续关起来。慕无涯再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石床上,这是一个石室,只有一道门,倒是一个关人的好地方,李渊每天都会给他送来三餐。 终于有一天他逃出了那间石室,外面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不计其数的工人被无情鞭打着干活,他不知道这些人在修建什么,只不过他在出来的几秒内,就已经见到好多人被鞭打着死去,他的衣服已经被李渊换了,和那些手持鞭子的监工一样,是青色的,一面色凶悍的青衣人怒喝一声,伴随着皮肉绽开的声音,那被他打的工人发出微弱的呻/吟,接着就是倒地声。 那青衣人似乎撒够了火,见他这样愣愣站了好久,指着地上满身鞭痕不作动弹的人,对着慕无涯的方向一阵怒喝,“看什么看,把他解决了。” 慕无涯这才回过神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把地上的人扶起,接着那青衣人又是一声大喝:“你不会是怕他疼吧!”又是一鞭,直直往一旁光着膀子的工人打去,被打的人重重倒到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那青衣人大笑一声,拖着那伤痕累累的躯体的脚就走开了,那人脸还贴在地上,青衣人丝毫不在意,又对着慕无涯喝到:“走啊!”青衣人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在一双双充满畏惧的眼睛注视下,慕无涯跟着那青衣人走了,那是一个阴暗的石室,里面更阴暗的墙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墙的人头,湿哒哒的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砧板,上面钉着一把砍骨刀,旁边是一盆满满的肉。慕无涯压制着心里的恶心感,好想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不敢作动弹。 那青衣人则是把手中的那只脚往地上一甩,吐了口痰,看了慕无涯一眼,“没用的东西。” 地上的人还在发出痛苦的嚎叫,接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已经被地上的沙石磨得血肉模糊,上眼皮甚至被磨掉了,里面的眼珠不翼而飞,胸膛痛苦着微微震颤。那青衣人不耐烦了,“新来的吧,死人丢这!” 慕无涯颤声道:“可是他还活着啊!” 青衣人笑出了声,“这些下贱的东西,早晚得死!给兄弟们口肉也是死得其所了。” “可……” 青衣人似乎已经没有了耐心,最后啐了地上人一口,不想在看慕无涯一眼,走开了。 慕无涯轻轻松开手中已经僵硬的尸体,默默走出了那间石室。他一刻不停地往外走,走出那石洞,走出石林,最后在一片芦苇荡前被人发现了。 那人姓杜,旁边人都叫他杜大人,他似乎在巡逻,上来就问他的姓名编号,慕无涯随口编了一个,那人马上发现他不对劲,他趁机往芦苇内一躲,这时,李渊来了,是慕无涯从未见过的紧张,不过慕无涯还在死命往芦苇荡里钻,这似乎激怒了李渊。 “你出来,不然我把这一片都烧了!”慕无涯好不容易跑出来,外面还有仇人要杀,他哪里肯回去。 不是吓唬,火真的烧起来了。 慕无涯拼命往前奔着,只要稍不留神,马上就能被火海吞没,这场火,似乎彻底烧毁了什么,是残月下墙头上的恣意少年,或是那美丽的结交,“做我的朋友,我就会一辈子对他好!”总之,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慕无涯没有时间心痛,他正忍受烈火的炙烤,死命地在看不到尽头的苇草中奔跑着,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要活着,他要报仇! 第36章 见家长 马车有些颠簸,只是皇扶风丝毫不在意,因为他此时已经被身边的美人勾去了魂,“小书书,你要带我去哪里玩啊?”果然,陆挽书开始皱起了眉,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受了那一刀,皇扶风这几个月都在养伤,陆挽书也一直在照顾他。相处的时间久了,陆挽书和他的亲近程度早已到达一个新高度,只是每当他的一声“小书书”,陆挽书都能给他满意的反应,而皇扶风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天到晚跑在陆挽书跟前瞎叫,然后看着陆挽书的表情由最初的恼怒渐渐变为现在的无可奈何。 见陆挽书不睬他,皇扶风也不恼,继续絮絮叨叨地道:“出城干什么?去踏青吗?现在可是冬天啊!赏雪吗,可是还没下雪啊?”皇扶风的好奇心已经到达了顶峰,他本来正安逸的享受他的养伤生活,锦衣玉食、美人在侧。但今天一大早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就是他梦中的美人,还来不及调戏一番,就被人催促着去洗漱,洗漱好后还不给他吃早饭的时间,就把他拽出睿王府,利落塞到马车上,还不告诉他要去哪儿,他也只当陆挽书要给他个惊喜。 杨寒本来要跟来的,不过被陆挽书拒绝了,皇扶风看两人那架势似乎都要打起来了,忙上前打哈哈,对着杨寒赔笑道:“其实哈,杨寒你不用跟着去了,他可以保护好我的。”皇扶风是想着带着个电灯泡可不好玩,三人可都会尴尬的。 杨寒:“可是……” 没说完,陆挽书又出声:“我定能护好他,酒楼那种事断不会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言尽于此,杨寒终于没再发声,只是皇扶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杨寒就对着他行了一礼,快速消失了。 皇扶风还未见到过这样剑拔弩张的陆挽书,想着他不会和杨寒有什么过节吧,他只能无奈将视线从杨寒背影消失的地方移回,然后奇怪地盯着陆挽书打量了好久。 一路上,皇扶风猜了几处他们的目的地,可陆挽书终究也没回他一个字,马车一路颠簸,黄扶风一路哼哼唧唧。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山脚下的小路上停了下来,陆挽书依旧未发一语,径直把他拉下了马车。 “哎呀,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埋怨过后,皇扶风开始哼哼着叫疼,陆挽书眼里一闪而过的歉疚,松了他的手,“马车走不进来,需步行。” 皇扶风正在揉着自己的手腕,嘟囔埋怨着:“手劲可真大。” 陆挽书的眼睛在皇扶风雪白的手腕一撇,见上面留下几道红印子,垂下了眼眸“待会儿去见父亲,你别乱说话。” 黄扶风也并非真的在怪陆挽书,却在想着自己现在这身子未免太过娇弱了,被轻轻掐一下都能留下几道红血印,心里骂了一声这养尊处优的皇子壳子,顺便还为自己本是硬汉形象的灵魂感到羞辱。只是又马上被陆挽书的话吸引回了所有的注意力,惊呼出声:“什么,见家长!” 惊讶完后他就开始焦急地原地打转,“完了完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还有啊,我这穿的衣服不合适啊。” 陆挽书在一旁悠闲地看着他这焦急的模样,皇扶风见陆挽书这样,这才想起来要怪一下陆挽书:“都怪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都没见过岳父大人,这样冒冒失失地来,他对我不满意怎么办?” 陆挽书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又被皇扶风抢先碎碎念道:“不行不行,我要先回城里一趟,准备好了再来。”说罢,就沿着方才来过的路抬腿欲逃。 只是才走了一步,后衣领就被人一提,陆挽书不顾他的反抗就拖着他继续往树林里的小路走,皇扶风还在挣扎:“不行呀,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呀!” 陆挽书无视他不情愿的神色,死死揪着他的衣领,漫不经心地缓缓吐出几个字“什么都不用准备。” 由陆挽书带着在这小树林里走了许久,皇扶风只觉得小腿酸痛。弯弯绕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小木屋,这屋子隐在森林间,显得格外隐秘,相必这屋子的主人是喜欢清净的。 皇扶风这一路闹腾,更显狼狈不堪,可他还在拼了命地想往回赶。外面这突兀的吵吵声已经不容屋内人忽视,屋中出来一人,“是少爷来了!” 那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男孩,皇扶风猜着他应该只有十六七岁,那男孩一脸兴奋的迎上来,“少爷可好久没来了,主子在里面呢!” 陆挽书淡淡回了个“好”字,接着继续拉着皇扶风往那小木屋里走去。皇扶风有一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紧张心情,不过既然逃不掉,他也只能装作大大方方的样子跟着陆挽书进去了。 这屋子很小,但却收拾得极为整洁,小客厅中央摆放着一个黑木圆桌,上面整齐摆放着一套白瓷茶具,茶壶嘴冒着白气,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拜访,提前备着迎客的茶水。见这小客厅没人,皇扶风那颤抖的小腿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瘫坐在桌旁的矮凳上。 他刚喘了口气,刚想要为自己倒杯茶,一阵轻咳声传来,吓得他倒茶的手一个不稳,直直往自己身上倒去,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手,原本冷得僵硬的手一阵刺痛,害得他把手中的白瓷茶盏往陆挽书那边一扔,陆挽书倒是稳稳接住了,接着就是往桌上一丢,一闪身来到他近旁,担忧道:“有没有烫伤?” 皇扶风这边手忙脚乱,方才轻咳出声的儒雅老者却一脸严肃,不急不徐地往木桌旁的矮凳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 皇扶风的手背上被烫出一大块红印子,却也还不忘了他今天是来见他岳父大人的,他有点想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扇自己两巴掌,心想着自己在老丈人心里定是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他来不及为自己手上的烫伤叫痛,想着接下来的每一秒都要好好表现。 只是陆挽书却没有配合他的觉悟,对着旁边那男孩吩咐道:“则礼,取瓶烫伤药来。” 那名唤则礼的男孩轻快应了一声,刚走了一步,那老者却冷哼了一声,终于说了话:“这里没有烫伤药!”男孩脚步一顿,神色为难地看看陆挽书,又看看老者,皇扶风拍拍陆挽书,道:“哎呀,没事没事,不用药。” 皇扶风眼神示意陆挽书,好像在说叫他不必小题大做,不要阻挡了他抱岳父大人大腿的计划。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皇扶风使尽浑身解数,开始了讨好他岳父大人的壮举。 则礼给他们准备晚饭,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想好好表现,一拉衣袖自请为大家杀鸡,结果就是自己弄了一身鸡毛,然后鸡跑了。 忙碌半天,饭菜好不容易端上餐桌,他想为他岳父大人倒一杯酒,只是起身时,好巧不巧踩到了自己的衣摆,那香醇的酒直直往陆挽书身上洒去,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岳父大人的脸更黑了,再也懒得看他一眼。终于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皇扶风直接放弃挣扎了,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一脸委屈,不停扒拉着碗中的饭。 拜访他岳父大人糟糕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临走前,陆挽书被他父亲拉走谈话了,皇扶风被晾在一旁,则礼本打算上去招呼一下皇扶风,但被他主人一瞪,就乖乖跑去收拾碗筷了。小客厅里最终只剩下皇扶风一人,也许是为了自罚,他一脸丧气地走到小院中挨冻。 陆挽书和他父亲的谈话终于结束,外面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雪,不过这些美丽的雪花吸引不了他的兴趣,他的视线直直落到那院中人身上。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了,这是一个下初学的傍晚,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皇扶风一身,几个月的养伤生活,使得他的肤色更白了。雪花落在皇扶风白色斗篷上,与之融为一体,久病初愈的身子更显瘦削了,或许是因为太冷,白衣少年正来回走动着,不停往手上哈气,白皙的脸被冻得通红,显得楚楚可怜。 这来回踱步的少年,正忍受着这刺骨的寒意,是为等他。陆挽书紧了紧手中的玉佩,快速脱了自己身上厚实的斗篷,大步往皇扶风的方向而去,快速把那厚实的墨色斗篷往皇扶风身上一盖,他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只是那人是个缺心眼的,还没出这小院,一见他,就旁若无人地叨叨询问:“岳父大人是不是骂你了,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一阵寒风吹过,皇扶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陆挽书给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没有!” 斗篷上沾染了陆挽书身上的气息,还混杂着淡淡的酒气,皇扶风有些晕乎,作死道:“好香啊,还有我刚才泼的酒的味道,再给我闻闻。”接着就熟门熟路地往陆挽书身上蹭,陆挽书慌忙把他拉出了父亲的清净小院往回家的小路赶,不然他还真怕他父亲大人被这人气得吐血三升,或是被气得受不了跑出来一掌拍死皇扶风。 …… 同样是下着初雪的夜晚,慕无涯又重新走上了这条通往京都的路。这条路也是母亲流放时走过的那条,或许母亲吐过的血已经被漫天尘沙、或者层层白雪覆盖了,总之,再也找不到死过人的痕迹。 这条路,他几年前也走过。火海中逃生后,他也是通过这条路回京都的,多年过去,那小客栈还在。 那年,那些人酒桌上的谈资还在耳畔回放,“京兆尹慕言被严染和大皇子联合上告被判流放了,且我还听说慕言在途中病死了。” “什么病死,我看是被人打死的,我看过她的尸体,被打得都没一块好地了,我告诉你啊,她那眼珠子……” “哎呀,别说了,还吃着东西呢!” “好吧!” 议论声暂时终止,接着就是大声吸溜面条的声音,片刻,那些人继续讨论着朝堂上的风风云云和皇家秘事,那些人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旁桌的青衣少年拳头紧攥着,指甲陷进肉里,脚边滴落了几滴红色的液体,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嘀嗒声,不过轻而易举就被众人的谈笑声覆盖了。 慕无涯又踏入了这家小客栈,掌柜在柜台上有气无力的扒拉着算盘,见终于来了客人,忙大喝一声,叫了个伙计出来。一尖嘴猴腮的伙计踉踉跄跄走来,一甩脖子上的白色抹布,打了个哈欠,“真冷啊,客官要点什么?” “下雪了,来盘饺子吧。”伙计轻快应了一声,忙活去了。 这间小客栈的大厅里,除了慕无涯,旁桌还有个人,那人似乎喝了许多酒,见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拿了壶酒和两个酒盏,踉跄着来到慕无涯近旁,不客气地在他那桌坐下,打了个酒嗝,“兄弟,我请你喝酒,交个朋友啊!” 小二端了一盘热乎乎的饺子上来,慕无涯却起了身,对着小二吩咐道:“给我安排间上房,饺子端回房里。”那人见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骂出了声:“不识抬举。!”接着左摇右晃地回到自己的酒桌上。 小二殷勤地给慕无涯引路,上楼前,慕无涯只留了一句:“朋友吗?我再也不需要了。”这换来了醉酒者更大声的咒骂,慕无涯无视,径自上了楼。 饺子馅很足,但却不是那个味。 几年前的下雪天,三人围坐在桌旁吃饺子,“无涯啊,阿姐在一个饺子馅里放了糖果,看看谁能吃到谁,就是那个最有福气的人了。”福气饺子最后是被慕言吃到的,慕言却是一脸黑线地道:“放什么糖果,又不是小孩子,难吃死了。” 慕无涯扒拉着一堆饺子,有意无意地找着什么,没吃到那个福气饺子,见这慕言虽然吃到了,还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又免不得和慕言吵吵几声。 饺子很好吃,但他吃不下,慕无涯放下筷子,从包裹中掏出那封信,开始一字一句端详。 临走前,林博说:“他猜得没错,都这样了,你还是要走,其实我本可以像几年前一样帮他困住你,不过他死前其实还留了一封信,是给你的,他说如果你看完这封信,还是要走,就让我别拦着你。” 李渊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了解他,他看完了那封信,还是选择了回京都。 这一切,总要有个结束。 第37章 多灾多难的身子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皇扶风仗着自己病号的身份理直气壮地窝在被窝里赖床,不过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陆挽书居然也跟着他一起赖床。 陆挽书实在睡不下去了,使劲掰开紧紧攀附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下了床,床上马上就传来哼哼唧唧的不满声,“都怪你,我全身都痛,不想起来。” 陆挽书穿戴好了衣服,见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只是那人还大喇喇地躺在床上,不愿起身,陆挽书来到床边坐下,“起身,我有话和你说。” 皇扶风不动,继续装躺尸,终于,陆挽书似乎耗光了所有耐心,把床上厚实的棉被一掀,皇扶风瞬间冷得缩作一团,陆挽书却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粗暴地开始给他穿衣。 陆挽书努力忽视皇扶风身上那些斑斑点点,快速给他套好了衣服,在他纤瘦的腰身挂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很是精巧别致,“给我的!”皇扶风一阵雀跃,接着好一阵打量,发出疑问:“这不是之前摔碎的那个吗,修复得这样好。” “不是之前那个,和那个是一对的,父亲给的。”说完陆挽书就转身快速离开了,皇扶风一阵懵逼,“一对的?”他家岳父大人给他这个,不就是在说他已经接受自己了吗?回过神来的黄扶风开始追赶在陆挽书身后絮絮叨叨地问东问西。 从睡房到饭厅的路上,见陆挽书还是不愿理自己,皇扶风一扯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一条条红痕,完全无视陆挽书的羞赧,“怎么会那么多,难不成是昨晚某人的手劲太大了……” 陆挽书终于忍不住捂了他的嘴。 磨蹭了好半天,两人才来到饭厅,开始享用不知该称为早餐还是午餐的一顿饭。皇扶风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刚迫不及待的抬起筷子,外面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皇兄,我来看你了。” 听到这欢快的女声,皇扶风却丝毫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反而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桌上好吃的一股脑扒拉到自己的碗中,嘴里也塞了满满的。 皇舞清本就是挑着吃饭时间来的,她这几个月,常跑来睿王府蹭吃蹭喝,见她来了,所有人见怪不怪,声音的主人终于踏进了饭厅里,毫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吩咐着下人再备一副碗筷,皇扶风咽了嘴里的东西,含含糊糊道:“真会挑时候。” 皇舞清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回着皇扶风的话,丝毫想不起从小学的礼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早丢到天边了,“我是有正事的。” 皇扶风又回了一嘴,“你能有什么正事,不就是惦记着我桌上这点吃的吗?” 皇舞清手往门口一指,不回话,专心搞吃的,皇扶风的视线沿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红色纤长的身影缓步进入这饭厅。 红衣美男也是毫不客气地走到桌边坐下,手上提的几大包药往桌上一甩,也嘱咐着下人添副碗筷,皇舞清这时咽了口中的食物道:“我和他一起来给你送药的。” 王扶风不置可否,撇嘴道:“他送药和你有什么干系,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 皇舞清闭嘴,反正已经有吃的了,直接不打算再理会皇扶风。 皇扶风看着桌上那一大包药,碗里的饭瞬间不香了,对着沈画骨就问道:“还吃啊,可不可以不吃了?” 沈画骨优雅回了一句,“完全可以,只是病死了,别告诉我就好。” 皇扶风完全只当他在吓唬自己,“我身体早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睡得香吃得好!” 陆挽书对他“生龙活虎”一词不置可否,亲近他的人都可以明显的看到,皇扶风自中了一刀后瘦了许多。 皇扶风手还在忙碌着吃饭,昨日手上烫伤的痕迹或许太过显眼,马上就被沈画骨发现了,“你这手怎么弄的,是烫伤吧!这样,我给你弄一剂药,保证药到病除,完全看不到烫伤的痕迹。” 皇扶风想想这几天被沈画骨坑去的钱,急忙拒绝,“不了!我谢谢您嘞!您的药太贵我用不起。” 沈画骨一脸鄙视,“我说你堂堂一个王爷,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我多拿你一点,还能多救助几个穷苦病人。”皇扶风还没来得及回话,陆挽书就不管不顾抢了他手中的筷子,对着沈画骨道:“给他看看。” 沈画骨高兴一应,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皇扶风还没开始为他的漫天要价发表一下抗议之情,就被陆挽书拖到了一旁,按坐在椅子上。 皇扶风这手上的烫伤昨日抹了药已经大好,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红红的一片,看着是有些严重,沈画骨到底也还是个医者,快速放下了碗筷,开始为皇扶风检查起来, 陆挽书也跟来了,只留下皇舞清在桌上忙碌地动着筷子,沈画骨把皇扶风的衣袖往上一扯,手臂上那条条红痕清楚地显露出来,沈画骨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怎么弄的?”陆挽书耳上马上爬上一抹红,皇扶风忙尴尬的打哈哈,“没事没事,不小心磕到,你给我烫伤药就好。” 只是沈画骨丝毫没有调笑的意思,脸上的眉头紧紧深锁着,抬手轻按皇扶风没有被红痕覆盖的一小片肌肤,不过片刻,雪白的肌肤上就出现一道浅浅的红色於伤,陆挽书好像也发现了异常,靠得更近了,皇扶风见这两人紧张的神色,问出了声:“有何不妥?” 沈画骨还在为皇扶风仔细把着脉,好大半晌才出声道:“好生奇怪。” 见他这样,陆挽书也忍不住问出了声,“究竟有何不妥。” 沈画骨面色凝重地收了手,“按说这脉象并无不妥,不然我之前把脉时就能发现,可……他的皮肤之下就像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血管,只要稍微用力按压,这些小血管就会爆裂,所以皮肤上很容易就留下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若是小面积磕着碰着倒也没事,只怕……” 皇扶风拉下衣袖盖住了自己的手臂,从座上起身,对沈画骨怀疑道:“你又想坑我钱了吧?也别吓唬人啊!” 沈画骨本就受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对这个愚昧的病人翻了个白眼,无所谓道:“你完全可以不信,死了就悄悄埋了,别告诉我。” 事关自己小命,皇扶风半信半疑出声:“那你说清楚吧,别动不动就用我宝贵的生命吓唬人。” 沈画骨撇撇嘴,神色有些严肃道:“只怕无意击打大动脉时也会有血管破裂的现象,那时就会危及生命,不过这种情况暂时还可以预防,就怕还会出现其他症状,这种病状我见所未见,手上没有可医治的药,我还需要时间研制,现在暂时做不了什么。” 看到不可一世的皇扶风被吓到的憨样,沈画骨不厚道地觉得有些爽,轻咳着掩饰嘴角的弧度,假模假样安慰道:“说不定真的没病,反正脉象没有异常。” 听完沈画骨的话,陆挽书眉头锁得更紧,问出了声:“会不会是中毒了?”沈画骨回头面向陆挽书,“我也想过,只是现在还没有依据,若是中毒,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这些易爆裂的小血管,没有个把个月是养不出来的,不过现在也不好断言,我还需要观察。” 此时皇舞清也放下碗筷跑到他们近旁听诊治结果,听到这么严重,一把上前抱住皇扶风,“我多灾多难的皇兄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脱,又得了这样的病。”皇扶风扶额,“我说,我还没死呢,不必急着哭丧吧,你大哥我长命百岁!” 此时饭厅内的人或担忧或疑惑,都没了吃饭的兴致,门口又传来通报声,大皇女皇舞终来了。 皇舞终踏入饭厅时,看到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只是却没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居然连皇舞清也没有,不禁问出声:“这是吃饱了吗?我特意挑了时间,还准备和你们一同用膳呢。” 皇舞清被皇扶风一脸嫌弃地从他身上扒拉下来,见皇舞终来了,大步跑上前和皇舞终诉苦,“二姐姐,皇兄又要死了,呜呜……”皇扶风这回可急了,“乱说什么话,有你这么咒你哥的吗?” 皇舞终也是不免对这口无遮拦的妹妹斥责出声,“怎可如此不懂规矩!”皇舞清这才哽咽着把沈画骨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听完后,皇舞终也是一阵紧张,“这可如何是好,母皇这几日也是身子不好,我本想来通知大哥一声,一同进宫探看母皇,只是如今大哥您也……” 皇扶风马上跳出来,“什么,母皇病了!我和你去。” 皇舞清率先跳出来阻止,皇扶风不得不好好安抚一番,“我现在并无大碍,只是他们夸大其词了,不就是肌肤娇嫩了些吗,我告诉你们,这种现象叫作细胞坏死,只是……”皇扶风抓耳挠腮着努力回忆高中知识,打算好好给这些古人上一下课,只是那些东西早忘到天边了,又含糊道:“总之,死不了人,这我可以肯定,且之前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母皇没少来看我,如今正是尽孝心的时候,我必须要去。” 众人见阻止也无用,也只能由着他去。皇扶风换了身衣服就和皇舞终还有皇舞清一同往皇宫里赶,只是陆挽书拒绝了一同前往,皇扶风倒也没勉强,急冲冲出了门。 …… 小木屋已经被层层雪花覆盖,显得更加凄清。 老者一派神态自若的样子,悠闲惬意地品着杯中茶,像是在等人。果然不过片刻。脚步踏在雪地上的轻缓声音马上就传入了老者耳中,老者嘴角扬过一抹弧度,抬眼望向门口。 见了来人,老者缓缓放下茶杯,重新倒了杯茶,“不是才回去,又回来作甚?” 来人一脸阴沉地在老者对面坐下,“您说过,不碰他!” 老者轻笑出声,“是啊,我都接受他了,玉佩不都给你了。” 两人对质的气氛有些紧张,“求您,别动他,不然……” 老者脸上的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压迫感的气场,“不然如何,我若是想动他,他现在是活不了的。” “不是您?”来人怀疑着问出。 老者饮尽杯中茶,啪地把茶盏重重放回桌上,“若是只是为此而来,你可以走了!”言罢,不等来人出声,老者赫然起身,离开了这间小客厅。 来人只能缓缓起身,踌躇着出了小木屋,接着快速隐没在皑皑白雪中。 “主人,若是少爷发现酒楼里……” “他发现不了,发现了也做不了什么。任何人,都不能拌住他的脚步,他有他要做的事,若真有这样的人,那只能死了。” 第38章 死去 下过一场雪后,女皇就病了,皇位争夺的话题就变得火热了起来,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朝中人皆知,大皇女黄舞眴党羽众多,势力庞大,又是皇长女,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是性格嚣张跋扈,似乎不怎么讨女皇喜欢。二皇女皇舞终朝中势力虽比不上大皇女,但深受百姓爱戴,也颇得女皇信任,也不是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倒是三皇女皇舞清,专心搞吃喝,好像并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因着进来皇扶风和皇舞终走得极近,所以所有人都猜测皇扶风加入了皇舞终那一派,可这两人似乎并没有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女皇已经昏迷了好几日,皇扶风这几天都守在女皇的病榻旁,没时间理会朝堂上的动静,只是他也是大病初愈,这样日夜劳累,显得更加憔悴消瘦了。 终于这天,陆挽书半拖半哄,皇扶风才打算回一趟睿王府,好好休息上一夜。皇扶风半真半假地喊累挂在陆挽书身上往他们停放马车的地方走,有些不成体统,好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宫门也即将上锁,路上也没有多少人,皇扶风也不必顾虑什么不合礼仪之类的话,不过这一小段路硬是走了半天。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皇扶风就觉得一阵寒意附上他的脖颈,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后的人就大力把他往一旁的座位上一推,皇扶风回过头来的时候,只听“咣当”一声,是利器落在马车上的声音,那黑衣人已经被陆挽书制服,这样大的动静,这大马车一阵晃动,马上吸引了外面侍卫的注意,“殿下,可有什么事?” 皇扶风见陆挽书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断往外渗着血,对那打算杀他的黑衣人一阵暴怒,刚要唤来外面的侍卫把这人大卸八块,以消心头之恨,不过还来不及发声,陆挽书率先说了话,“没事,你们大皇子没抱稳,摔地上了。”外面的侍卫结结巴巴回了话,脸色通红地离得远远的。 皇扶风双眼喷火看向陆挽书,担忧陆挽书的强烈情绪被强行压下,“我说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这侍卫肯定以为我特蠢。”陆挽书不置可否,不回话,视线移向还在挣扎的黑衣蒙面人,皇扶风也来到这黑衣人近旁蹲下,那熟悉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黑色蒙面巾被揭开,皇扶风把手上的黑布往地上一甩,“果然是你啊!” 慕无涯冷笑一声,“是我,只恨没能一刀杀了你!” 话说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为什么杀他的人总是络绎不绝,皇扶风有些受伤地无辜问道:“为什么,我自问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慕无涯忍不住轻笑出声,“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皇扶风有些心虚道:“难不成之前也是我强迫你……”皇扶风有些说不下去,尤其还当着陆挽书的面,心虚地咳了几声,内心暗骂一声原装皇扶风,继续道:“我不是已经要放你走的吗,是你自己不走的,不能怪我的。” 慕无涯似乎被戳到了痛点,眼里放出阵阵寒光,掺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害了我母亲的命,竟然还可以这样心安理得说不怪你,你凭什么,说忘就能忘!” 他又杀人了?皇扶风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起来,他这双手,洁净修长,却也曾杀过人! 皇扶风失神不过片刻,马上又传来方才那个侍卫的声音,“殿下,宫门即将上锁,您看……” 陆挽书点了慕无涯的穴,来到皇扶风近旁,轻轻抚过他的手,把他扶坐下来,柔声道:“先出宫吧,再好好问清楚一切,我相信,不是你。”皇扶风疲惫点了点头,慕无涯讽刺一笑,疲惫闭了眼。陆挽书狠狠剜了他一眼,大声对着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声,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宫里的路很平坦,皇扶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宫人们还在扫着雪,偶尔能听到扫帚摩擦地面的声响,因为太冷,掺杂着宫人“嘶嘶”喘气的声音。这条路很安静,马车内暖烘烘的,很快就要到达宫门口,高大笨重的宫门即将关闭,车夫一打马肚,那健壮的马叫了一声,呼呼地喘着粗气,跑得更快了,在即将穿过宫门的时候,身后的雪地上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掺着盔甲抖动发出的声音,一人大声命令道:“女皇有令,即刻关上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正巧,皇扶风的马车只差那么一小段距离,就能出宫。 徐清月身上的盔甲发出微微的响动,一步步往皇扶风的马车靠近,最终停下,四周静地可怕,都能听到雪花砸在坚硬盔甲上的声音,皇扶风终于发声:“徐大人,是我。” 徐清月对着马车恭敬行了一礼,道:“请睿王爷见谅,方才女皇寝殿闯入一个刺客,差点伤了圣上龙体,那刺客已经受伤,但还是不小心让他逃了,臣奉圣上之命,捉拿刺客,殿下今晚怕是出不了宫了,请您下车,臣护着您回宫内住所,也防止那刺客对您不利。” 皇扶风看了慕无涯一眼,他脸上挂着一丝无力的笑,居然强行挣开陆挽书点的穴,接着吐了一口血,捡起落在脚边的匕首,艰难地慢慢站起,抬起匕首指向皇扶风和陆挽书。 马车微微晃动着,但里面的人却不再说话,在马车里灯光的映衬下,马车纸窗上慢慢出现第三个人影,徐清月拔出手中的剑,“恕罪!” 话语崩出之际已经劈开了马车。 慕无涯依旧费力地站着,马车被劈开,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慕无涯轻而易举就被徐清月踢下马车,重重跌落在雪地上,噗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却呵呵笑出了声,仿佛不是要去赴黄泉,而是看到了人间最可笑的事,“昏君暴君,我诅咒你,血枯肉残,亡民亡国……” 徐清月眼里露出了杀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审问,快速提剑一挑,慕无涯心口多了一个窟窿,鲜红的血一股股往外渗着,洒落在雪堆上,马上就结了冰,和白色的血紧紧沾在一起,好像本该为一体,只是颜色反差太大,有些刺眼的红。 徐清月动作极其利落,慕无涯没再发出一声呻/吟,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知觉,永远远离了这凡尘苦痛。 慕无涯的死亡,以及他声嘶力竭的诅咒,除了给看着一切发生的皇扶风留下一阵强大的精神冲击,好像也没留下什么了。因为这一切,全都会被隐藏起来。 皇扶风还呆坐在残破的马车上,陆挽书还在紧握着他的手。徐清月快速收了剑,对着皇扶风又是一礼,“殿下受惊了,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皇扶风不语,紧盯着地上双眼圆睁的人,似乎,那死人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陆挽书回了徐清月的话:“殿下是被吓到了,那请问徐大人现在可以出宫否?” 徐清月恭敬回话,“如今刺客已伏法,自然是可以,不过……”看了一眼皇扶风,又继续道:“女皇已经醒了,不知道殿下可要去看看。” 皇扶风脸上挤出一抹微笑,从马车座位上起身,“自是要去的,多谢徐大人救命之恩。” 马车已经坏了,马也受惊了,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女皇寝宫。方才被宫人们扫好的路又被层层白雪铺满,雪越来越大,宫人们扫雪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见到尊贵的皇族走过,他们大老远就放下手中的扫帚,低头跪下,待到贵人们走远了,他们才慢慢起身,才发现裤子已经湿透,双膝被冻得一阵阵刺痛,也只能默默抹了脸上的泪珠,一瘸一拐的扫上一夜的雪。 皇扶风到达女皇的寝殿时,女皇已经安睡了,刘祥年给他和陆挽书安排了一间房休息,房间里很温暖,皇扶风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气力,任由着陆挽书帮着他脱去沾了几滴血的白色斗篷,看到那斗篷上的血,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微微的刺痛,原来,他的脖子上还是被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口子,陆挽书拿出手帕,轻轻抹去他脖子上的血。 “明明恨我入骨,有机会杀我,为什么只是留下这个小口子,所以,他并不想杀我的,只是想威胁我保住一条命,对不对?可是,为什么?” 有太多的为什么了,只是陆挽书回答不了他。 陆挽书已经帮皇扶风擦干净了脖子上的血,从衣袖中取出一小瓶药,慢慢给皇扶风涂抹着,陆挽书拿着药的左手微微有些抖动,皇扶风才想起,陆挽书方才也受伤了,皇扶风感动的眼神太过明显,陆挽书再也不能忽视,“没事。” 皇扶风更加感动了,“明知道他只是想用我做一下人质,你那么拼命作甚,我又死不了。” 陆挽书还在专心给他上药,眼睛专注的盯着他脖子上的小口子,手上带着清清凉凉的药,轻轻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皇扶风喉结一动,情不自禁就想往陆挽书身上靠,陆挽书的俊脸越来越近,直到两人鼻尖蹭着鼻尖,皇扶风才慢慢在那红唇上留下浅浅的一个吻,陆挽书手上的动作一滞,好大半晌那清凉的手指才慢慢动起来,继续轻轻地给他抹药。 皇扶风瞪大双眼看陆挽书的反应,心想:没有反应哎,是不是亲吻的姿势不对。这样想着,皇扶风调整姿势,本打算在来一吻,只是他一动,陆挽书就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声“别闹!”搞得皇扶风动作一僵,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陆挽书还在认真给他擦着药,皇扶风心里却是一阵燥热,赌气一扭脖子,“别擦了,你的伤更严重,我来给你处理一下。” 陆挽书叹了口气,“别闹,就快好了,我的不严重。” 皇扶风又乖乖凑过去自己的脖子,陆挽书果然很快就给他擦好了,接下来就是皇扶风嚷嚷着要给陆挽书处理伤口,陆挽书见躲不过,也就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只留一件白色的中衣,左边的衣袖已经全部被染红了,那伤口还在时断时续地往外渗着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这样了还说没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去请太医。” 陆挽书马上把他拉住,让他在一旁坐下,“不必,你给我上一下药就好,现在外面多冷啊,你不冷太医还冷呢。” 皇扶风看着那冒血的伤口,又幸福又难过,湿润的眼扑闪扑闪着,看着陆挽书心里一阵发痒,“谢谢你,那么爱我。” “不谢!不爱!” 第39章 诅咒 女皇第二天醒来时,召见了四位皇子和皇女,只是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商议皇位继承权的事情。 女皇虽然是大病初醒,但精神好得不行,和他们四人聊了好久的家常,也不觉得疲惫,还留他们一同吃午饭。 饭前,女皇要服药。 给女皇送药的是一年长的白袍女人,这女人微微有些胖,长着一副救世济人的菩萨模样。 听皇舞终说,这女人就是这域国的国师常月,女皇就是服了她炼制的药才醒过来的。 一听到“国师”一词,皇扶风就觉着这人不过就是披着善良外皮的神棍,但听皇舞终把她传得这样神乎其神,不免就想对她手中的晶莹丹药一探究竟。 皇扶风对着常月一脸真诚地笑道:“国师这丹药真是可比仙丹,不知能否给本王一粒,本王最近对药理之事颇为感兴趣,想要带走研究一番,向国师学习,将来也想练出最好的丹药,进献给母皇,以求母皇龙体安健。” 听到这,皇舞终对他一礼,“看到大哥这片孝心,终儿有愧。” 皇舞眴冷哼一声,不满和不屑清楚写在脸上,皇舞清眼睛一直在桌上的佳肴,对此没做反应。 常月对他一礼,“此事全由女皇做主,臣炼制的丹药已尽数献给女皇。” 女皇吃下了那粒药,欣慰笑出了声,随口道:“你父亲……” 女皇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刹那一僵,只是见皇扶风听得认真,又不着痕迹调整神色,浅浅一笑,继续道:“他也是精通药理的,想必你也不会差。” “父亲” 皇扶风忍不住带着疑问轻唤出声。 自来了这里,有关他这身子父亲的事听说得极少,似乎所有人都很忌讳提起他,皇扶风甚至连父亲是生是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皇扶风竖起耳朵打算听女皇说更多关于他父亲的事,只是女皇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转开了话题,“这药难得,不过给你一粒也无妨。” 女皇说完一摆手,国师就从大盒子中取了一粒,放进精巧的白瓷小瓶,恭敬递给了皇扶风。 皇扶风道了声谢,国师规矩一礼,只道了声:“臣惶恐。”就被女皇喊退下了。 因着女皇身子大好,也不需要人再侍疾,皇扶风吃完饭后就和陆挽书会合出了宫。 天越来越冷了,皇扶风也越来越瘦了。 陆挽书常常上沈画骨的医馆拉人来给他把脉,不过终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样几次,结果就是皇扶风怨声载道,沈画骨拒绝收睿王府的巨额诊金。 于是这天,沈画骨终于不满地发声:“医馆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去救治,你们这样耽误了多少人的病情。” 皇扶风对沈画骨充满了同情,竟然发自内心地觉得让他这样毫无意义地来回奔走也是为难他了,于是趁此让他给自己办一件事。 皇扶风把前几天从常月那顺来的丹药交给沈画骨,让他好好研究里面的药物成分,好话说尽,沈画骨才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送走沈画骨,皇扶风还要去安慰一下脸色可怕的陆挽书,正是委屈求全的可怜样。 沈画骨给他开了几剂药,皇扶风被陆挽书督促着乖乖喝了。大概那些药却有奇效,皇扶风没再瘦下去,身子也没再出现什么异常。 皇扶风真的是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宫里传来慕无涯被五马分尸消息的那几天,他有些食不下咽,生活还在没有一丝波澜地进行着。 今年的冬天未免有些冷了,连太阳光都显得太冷,再也不能温暖这个世界。 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见到被冻死的孩子和老人。 沈画骨焦急地忙碌着,络绎不绝的病人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皇扶风给他的丹药和那不知是否真的病了的身子被暂且放在一旁。 直到这天寒冷的早晨,他刚打开医馆的大门,就看到一人趴在他医馆门口的雪地上,只是等他上去扶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冻得僵硬,而且,已经没有呼吸了。 但他还是把那人扶进了自己的医馆,开始抢救,没有用,因为那人早已死透了。 很明显,那人的死因是失血过多,沈画骨可以看到,那人的手腕处有不规则的伤口,就像是血管爆裂,接着血枯气绝。 医馆门口的大片雪地上,是被冻得坚硬的血,覆盖在厚厚的白雪上,显得触目惊心,只是医馆的生意却未因此而变得冷清,相反,患者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多。 沈画骨陆陆续续接收到满身红痕,血管爆裂的病人,医馆内是病人涕泗横流的景象,医馆外的那条街上,随处萦绕着痛苦的哭声。 沈画骨忙碌了一天,大多数人倒是被保住了性命,但有些人来时已经失血太多,命没保住。 沈画骨再忙也不能再忽视皇扶风身上的症状了,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沈画骨再见到皇扶风的时候,他正和皇舞清打着雪仗,陆挽书则在大厅里轻轻翻动着书本,丝毫没有被外面的欢笑声扰了清静的不耐烦神色。 没有人预料到沈画骨会突然造访,所以,沈画骨刚踏入皇扶风的小院,就很幸运的被突如其来的雪球砸了一脸。 皇舞清马上上前一脸愧疚地帮他一下一下扒拉着脸上的雪,皇扶风则不厚道的在一旁捧腹大笑,正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画骨忙碌了一天一夜,身体和心理都已经疲惫非常,被气得转身就往院外走。 陆挽书却快速放下手中的茶盏,忙起身对着沈画骨的背影道:“那病有异常?” 沈画骨深深呼了口气,转身对着三人严肃道:“是坏消息。” 皇扶风一甩手中的雪球,“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最受不得你这种卖关子的欠揍模样。” 沈画骨疲惫叹息,没有怼皇扶风的兴致,道:“你有病!” 皇扶风听着这话感觉好像有点别扭,这不就是骂人的话吗,只是还来不及骂回去,沈画骨继续道:“如果没猜错,那些人和你患了一样的病。” 沈画骨又重重叹息一声,“外面,死了几个人。” 沈画骨的医馆多了三个帮手,可依旧忙碌的要紧,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堵到了外面的街道,时不时传来街头小贩的骂声:“妈的,别挡道。” 这些病人,都有一个特征,身体上都会很容易留下条条红痕,开始这些人不以为意,只当是普通的磕伤处理,继续劳苦工作。 这样过了几日,身上就会有几处破裂,微微往外渗着血。 直到有人的血管开始爆裂,血流不止,也听说沈画骨医馆门前的死人,和自己有相同的症状,这才争先恐后跑来就医。 这个病症一直找不到源头,只是这大冷天的,本就有不少人冻死饿死。又遇上这种病,死的人更多了。 沈画骨开始给病人用之前给皇扶风开的补药,看看会不会像在皇扶风身上那样有效。 只是这贵重的药一点点用出去,那些病人终究也没见起色。 皇扶风把最后一箱女皇给的赏银送到沈画骨的医馆,王府里的小厮就紧随着慌忙来报。 是宫里的消息,女皇又病了,而且,是和这些人一样的病,皇扶风没有进宫侍疾,一直都留在沈画骨的医馆帮忙,他知道进宫也帮不了什么,只是留在医馆,却也帮不了什么,没有人可以改变那些人的死亡。 这天清晨,笼罩着死气的京城上方飘着雪花,白的刺目,只是很多人发现,并不全是雪花,是和雪花一样多的白纸。 “血枯肉残,民亡国灭!”这是慕无涯最后的诅咒,本该被好好掩藏的一切,被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现在,这句话被誊抄在数千万张纸片上,在京都的上空随处飞转着,足以确保每个人都能看见。 白纸上一一陈列着女皇的罪责,所列详尽,每一张纸都写的满满的。 简单来说,有四罪,杀母篡位,残害手足,屠杀忠臣,鱼肉百姓。 那些纸张除了陈列女皇罪责,还不乏诅咒之辞,咒君咒民亦咒国。“血枯肉残,民亡国灭!” 女皇已经昏迷,并不能站出来解释什么,国君病重,只能由皇女黄舞眴和皇舞终监国。 朝廷正动用大批兵力搜查所谓的造谣者,百姓兢兢业业,艰难求生,每天都会有人说错话被杀。 越来越多的人得了病,许多百姓都开始认为这种病具有传染性。 所以百姓家中,只要有人疑似得了此病,就会被家人丢弃在外,只是许多人还没病发身亡,就会被活活冻死,或者是饿死。 又一个寒冷的早晨,京城的上空又开始飘洒写满字的纸张,“彼苍惩暴君,可叹累民生。人间无药方,亡国自可解。” 短短一月,像是为了应验那些诅咒,京城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往其他都城蔓延,许多人医治无果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那个诅咒。 寻州远离京都,可是蔓延速度却是最快的,原本苍夷的土地上,死人更多了。 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人们惴惴不安。 朝代更替,谁人为君,本与他们无关。 可现在这个被诅咒的女皇,似乎已经威胁到他们生命了,所以很快就有人跳出来造反了,“国亡方可解,那便灭了国!” 第40章 恨意 乱葬岗,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最后一批尸体已经被点上火,开始快速燃烧起来。 皇舞清眼睛通红地往皇扶风身上靠,皇扶风没有向往日一样把她往外推,“皇兄,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皇扶风拍拍她的背,“我也不喜欢。”可是那又怎样,又改变不了什么。 沈画骨已经太过疲惫,太多的生命从他手下逝去,太多的尸体经他烧化。“又一个片区的人死去,可是那病并没有传染性的,不然我早死了。” 沈画骨敲敲沉重的脑袋,“一个片区!” 医馆内已经没有一个病患,沈画骨已经对着桶中的水研究了半天。 “既然这病没有传染性,那只能是被下毒了。这公用的井水,是那一片区村民都食用过的东西,也许被下了药,只是我并不能看出这水有什么异常。” 皇舞清闻闻桶中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一脸愁苦道:“毒都能下得这样悄无声息,难不成真的是上苍降罪了。” 沈画骨疲惫瘫坐在板凳上,“什么神神鬼鬼,我相信,不过是人在作乱罢了,这人是个制毒高手……” 沈画骨自言自语琢磨着,接着,赫然从座位上站起,“也许,我知道是谁了!” 皇扶风和皇舞清都是一脸期待地等着沈画骨说下去,只是沈画骨在这重要关口,却看了一眼皇舞清,接着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扶风不着痕迹起了身,利落把没有防备的皇舞清往医馆外一赶,啪地关上门,完全不顾门外的叫骂声,也在沈画骨对面的板凳上坐下,叹息一声,“说吧!” 医馆内只剩下皇扶风和沈画骨两个人。 “你听说过活骨道人没有?” 皇扶风利落回了一句:“没有!” 沈画骨脸上马上就是鄙弃和愤怒,“孤陋寡闻!” “我凭什么一定要知道他,他很厉害吗?” 沈画骨一脸骄傲,“当然,很厉害,他是我的师傅。” 皇扶风一脸不置可否,没回话。沈画骨继续道:“真的不是我吹牛,我师父可是有‘活死人医白骨’的本事,求医的人络绎不绝,拜师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皇扶风随口问出:“那他为什么选了……你” 果然,沈画骨的脸色马上变得比锅底还黑,皇扶风识相地讪讪闭了嘴。 “总之,论医术,我很厉害,我师父更是一绝。”皇扶风对他不要脸的自夸以哼哼唧唧回答以示自己的怀疑,但终究也没忍住,“说重点!” “我师父有个师弟,名唤白芷,我来到京都,其实是为找他完成师父遗愿。” 沈画骨看皇扶风吊儿郎当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看过他的画像,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和画像上的人非常相像,所以我怀疑我师叔是……你爹。” 皇扶风原本翘着二郎腿的脚停止抖动,因为这有关他这身子的身世。女皇曾说过,他父亲也是精通药理的,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你怀疑你师叔下毒?” 沈画骨神色严肃了三分,摇了摇头,“我师叔虽擅长制药,且尤其擅长制毒药,但我不信我师叔是为非作歹之人,也许是歹人偷了他的药方,你还记得石陵中的冰棺吧,其实那棺中人,也许就是白芷师叔,只是看那模样,怕是已经身死……” 皇扶风赫然站起,不小心掀翻了桌上的水桶,“你为什么不早说!当初问你棺中人时还遮遮掩掩作甚!” 沈画骨起身跳到一旁,还是被水弄湿了衣袖,“你……”只是看皇扶风一脸紧张,一甩衣袖,“我不相信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相信了?” 沈画骨叹了口气,扶起地上的木桶摆正,“你从前跋扈荒淫,从来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也许从前是我看错人了,至少,现在我了解的你不是这样,所以,我现在信你。” 皇扶风看着沈画骨滴水的衣袖,缓缓道:“我会帮你查的,不管那人是不是我父亲。” 沈画骨一笑,难得的道谢郑重出口,“多谢了!” “想谢我,就再请我喝杯酒吧!” 沈画骨果然痛快拿了几坛子酒。 那几坛竹叶青还是和从前一样清凉香醇,只是两人似乎都没了往日饮酒时的放松,大概是京城的那层层死气还没散去。 这确实不是适合畅饮的夜晚。 刚喝了几杯酒,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拍门声,“皇兄,开门开门。”听门内没有动静,皇舞清拍得更加起劲了。 可门内还是没动静,皇舞清开始威胁,“皇兄我告诉你啊,皇嫂来了,这月黑风高的,你竟然敢和别的男人单独共处一室,你死定了。” 皇扶风拿着酒杯的手一抖,酒微微洒了出来。 沈画骨饮尽杯中酒,一脸无所谓地去开门。 门突然被打开,皇舞清踉跄着往门内冲进去,撞到了沈画骨的怀中,砰砰跳动的胸膛散发着好闻的药香,掺着淡淡的酒气。 不知是否是被酒气熏晕了,皇舞清雪白的脸蛋泛起看不太真切的红晕, “起开!”男人的胸腔微微震动,震得皇舞清一阵手忙脚乱往皇扶风那边冲去。 皇扶风此时居然已经醉得趴在桌上,皇舞清戳戳皇扶风的脸,那人马上传来哼哼唧唧的不满声。 门外一脸阴沉的人终于进了门,直直往趴在桌上的醉鬼而去,粗暴地把人往背上一丢,大步迈出了房门。 见陆挽书这样,皇舞清觉得他皇兄会有事,但又不敢阻止。 本来被赶出去的她只是想请陆挽书来教训教训皇扶风,现在目的达成,她又不忍为皇扶风抹了一把汗。 街道上,太过于安静。 整条街只听到一阵时有时无的轻缓脚步声。 背上的人规规矩矩抱着背他人的脖子,只是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背着他的人就缓缓出了声,“别装了。” 背上的人不动。 背他的人手一松,皇扶风下意识一抓,不过没抓住,就要往地上摔去了。只是方才松开他的手又紧紧箍住他的长腿,稳稳把他背在背上。 背上的人开始一阵乱动,想要自行下地行走,“你耍我,你知道我没醉。” 陆挽书牢牢把他背着,继续缓缓往前走,“为何装醉。” 皇扶风终于也不闹腾,安心趴在陆挽书背上,“我怕你生气骂我。” “是该骂,我为你这样忙碌,你却跑去喝酒。” “不能怪我,是沈画骨引诱的。”皇扶风不仗义把锅往沈画骨身上甩,“话说你是怕我喝酒伤了身子吧,其实我身子已然大好,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绝无此事!请勿自作多情!” 皇扶风感觉陆挽书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想到自己被甩到地上的悲惨结局,马上心口不一地妥协道:“好吧,没有就没有。” 两人没再言语,静静往前走。 其实时辰还早,天却已经完全黑了。 皇扶风看着这冷清的街道,他突然觉得自己片刻的调笑也是罪恶,在陆挽书背上一阵乱动想要下地,陆挽书沉声道了一声“别闹!” 见自己挣不开,他又叹了口气道:“母皇那边怎样,她醒了吗?” 陆挽书步伐慢了下来,许久回了一声:“醒了。” 皇扶风乖乖趴在陆挽书背上,松了口气,“终儿去平定寻州叛乱,那些人不多,成不了气候,想必不久就可凯旋而归。母皇已经醒,宫内的防守由你和徐清月大人布置,也不辜负了终儿对我的信任,若是有不臣之人发动政变也不惧。还有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沈画骨可能已经找到病症的源头了,病死的人全都被我们妥善安葬了,病患也被我们集中救治,一定可以治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挽书觉得背上的人未免过于轻了,侧脸看了趴在自己肩头的瘦削面庞,“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 皇扶风真的有些困了,乖巧趴在陆挽书背上闭上眼,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陆挽书温柔的声音,他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却是动听的催眠曲。 他睡得太早,完全没看到天边闪现着罪恶的火光。 正是寒冬,天黑的很早。 王老头葬了最后的亲人,摸黑冒雪回到家中。家里是可怕的安静,他们一家三口都得了那病,最先死的是在码头工作的搬运工儿子,就在今天,他老婆也死了。 王老头几年前在码头当搬运工时出现意外,一只腿已经完全断了,没有老婆和儿子的照顾,他生活根本不能自理。 他知道自己也要死了,只是他还是有点恐惧死后没人给他下葬。 漏风茅草屋里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群手持火把的人进入了这间茅屋,很快,黑暗的茅草屋亮如白昼。 为首的是一名儒雅的白衣男子,王老头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刺痛就已经从腹腔传来。 白衣男子只说了一句“祸从口出。”没再有多余的话,就一剑了解了老头的命。 白衣男子始终面无表情,杀了人后,一丢手中的火把,就轻巧踏出这间破烂茅屋,茅屋很容易就燃烧起来了。 王老头再也不用担心没有人给他下葬,他那残破的躯体马上就可以化为一堆黑炭。 破落的院中还有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眼神有些凌厉的紫衣女子,正戏谑看着缓缓走出来的白衣男子。 “韩家人果然办事利索。” 韩洛秋微微低下头,不语。 女子看了一眼滔天的烈火,眼里闪过一抹阴狠,“这些低贱的蝼蚁,无视皇权,下场只有死!” 火越烧越大,却没有人敢出来张望或者救火。 女子和护卫已经离开了,只有一个人静静看火势的蔓延,火很热,那人的眼神却很冷。 他已经很久没去找皇扶风了,这个当了他二十多年的主子,他已经背叛,或者不该说背叛那么简单,其实他恨他入骨,甚至派人去杀过他。 曾几何时,他对他能成为这高贵皇子的伴读而感到无比骄傲,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在家里有一定的分量,至少不会连姐姐韩商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从家里到宫里,他一直被人看不起。 家里,母亲可以对着女儿宠溺地说:“他永远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 宫里,他可以被人踩着头,脸紧贴在地上…… 做过这些举动的人或许已经淡忘了,每个人也只有那么一次伤害,但足以使仇恨的种子在心尖生根发芽。 这些伤害过他的人现在对他客客气气,有人锦衣玉食养了他二十年,有人屈尊和他道过歉。 表面上,他们就是母慈子孝的母子,彼此信任的知心好友,可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有多虚假。 “不管怎样,我们终归是一家人。”这是母亲的话,听起来还是那么可笑。 不过他没办法,还是只能选择与母亲和姐姐一起,站在大皇女的阵营。 一直被人威胁,也会习惯去屈服的,就像杀人一样,第一次会手抖,杀得多了就麻木了,甚至有时都可享受刹那的快感。 第41章 动荡 城东大片的贫民茅草屋,昨夜被大火吞噬,已经夷为平地。 这些劳苦一生的穷人们,不少人已经得了那病,死期已是不远,却还在努力寻求着生路。 昨日放火的人身份不简单,只是这些人总以为火是烧不到自己家的,没有必要,也不敢出来灭火。 可惜,干燥的冬天,昨日的风却诡异地大,很不幸,他们的简易茅草屋无一幸免,全被大火吞噬了。 本事乱世,独善其身太难了。 今年的雪特别多,不过一夜光景,厚厚的雪花已经把黑色的残墟完全覆盖了。 大骂权贵的王老头,已经被烧成黑灰,埋在层层厚雪之下。 这些人一个个愤怒着,却只能一次次哭泣着。 街头又多了一群乞丐,哭的甚是悲惨。 不过他们的哭声惊动不了豪宅里的权贵,高庭上的皇族。 悲惨的哭声终究也没有换来别人的施舍,因为街头的乞丐已经多得施舍不过来。 若是真有人好心给了那么一点钱或者吃的,很快就会有一群乞丐蜂拥而上。 这为数不多的善良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总会受那么一点伤,最后落荒而逃。 女皇还是昏迷不醒,今日的朝鼓声却正常响起,今天的大皇女有些不一样,没有穿着平日里的蟒纹紫衣,却换上了一身明晃晃的龙袍。 乌鸦鸦的一群人跪下朝拜,不过还是有少些倔强的身影直直立着,尽管脖子上被架着明晃晃的刀。 这些有骨气的臣子或是拥立皇舞终的,或是只忠诚于女皇的,不过骨气和性命只能二选其一,这些挺得直直的身影,无一不是被侍卫一刀毙命。 大殿里亮锃锃的地板上染满鲜血,再也没有站立的身影,全部是齐齐跪倒的臣服者。 大皇女皇舞眴,趁国家动荡之时,篡位了。 女皇还在昏迷不醒,很容易就被皇舞眴控制。 或许已经篡位成功的她不愿再承担弑母的罪责,还是对这临死的母亲还残留着那么一点爱,总之,皇舞眴没有杀了这奄奄一息的女皇。 新任女皇马上带人查抄了睿王府,只是并没有找到那个她恨得牙根发痒的大哥。 不过皇位来得这般顺利,滔天的权势已经攥在手中,她一点也不愁找不到皇扶风。 新皇登基,宫内一片欢声笑语,宫外一片哀鸿遍野。 在寻州压制造反群众的皇舞终很快就得到皇舞眴篡位的消息,却也不能回来与之对抗,虽然皇帝不同,但她背后确是同一个国。 造反并不是那么容易平定,至少造反的人数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皇舞终知道皇舞眴暂时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只是待到平定寻州叛乱,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大哥,我会去寻州,平定叛乱!只是母皇,就交给你了。”不知何时起,他选择相信了这个从前他没多看一眼的大哥。 “我没带过兵,我怕……” “我信你!” 原来皇宫内留下的兵力竟不足以抵抗皇舞眴的势力,她这皇姐,竟已是如此权势滔天了,事已至此,她不免为自己的自信感到无比地自责。 她一生为之奋斗的皇位,可能就要永远错过了,可是她还不能回去争,她必须留下战斗。 …… 这一场梦,未免太过长了,皇扶风醒来的时候,已是新皇初立,旧臣翻新,可他还一无所知。 耳畔是两个人的谈话声,其中一个,最熟悉不过,是陆挽书的声音,“我会和他说。” 床边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他的轻微响动,“他醒了。” 背对着他的陆挽书马上转身,一脸焦急无声望着他。 皇扶风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有些虚弱地问道:“我们现在在哪?我又怎么了?” 陆挽书看了背后人一眼,老者就面色阴沉退出了房间。 “是父亲的小木屋,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我……”今天的陆挽书未免有些奇怪了,像是有千万句话,却又被努力克制着欲言又止。 皇扶风点了点头,努力忽视乏力的身子,挤出一丝笑容,“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啊!说吧!” 陆挽书把皇扶风慢慢扶坐起来,拿了软枕靠在他背后,自己也在木榻边坐下,缓缓出了声,“你现在不宜伤神,我说了,你……” “你不会要告诉我是得了绝症了吧!” 陆挽书一皱眉,有些恼怒颤抖出声,“别胡说,是朝中事。” 皇扶风这回收了脸上的笑容,静静望着陆挽书,等着他说下去。 不过那眼神盯得陆挽书有些不安,好久,他才再次出声,“女皇没醒,我骗了你。皇舞眴趁机篡位,我们现在,是通缉犯。” 皇扶风并没有想象中的情绪激动,相反,他很平静,“终儿和清儿,没事吧?” 陆挽书将视线移开,望着书案边的窗外,正下着漫漫白雪,道:“二皇子还在寻州平定叛乱,皇舞眴暂时不会动她。三皇女和沈画骨一起被抓了,现在,生死不明。” 皇扶风慢慢把双腿移下了榻,陆挽书终究也没阻拦,在他身后护着,只是皇扶风步伐虽有踉跄,却也没倒下,他缓步移到窗边,也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我能做什么?” 寒风吹过苍白的面庞,皇扶风终究也没动一下,陆挽书上前关了窗,“外面太冷,你回榻上再躺会儿。” “我能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陆挽书给他披上了厚实的裘衣,也没再劝他去睡。 “终儿临行前给了我不少兵力,现在还剩多少?”陆挽书依旧没回话,皇扶风苦笑一声,有些站不稳,“全军覆没了?” 陆挽书终于回了话,“没有,但徐清月死了,剩下的,足够护好你。” “还有多少?” “一兵未损。” 皇扶风终于没再保持平静,拉着陆挽书的衣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意思,终儿给你的侍卫,你没部署在皇宫里。” 陆挽书没言语,皇扶风却在他眼中看到肯定的意思,皇扶风踉跄往后倒,“怪不得,不忠不孝的罪名,的亏了你,我是不可辩驳了。” 陆挽书想要上前扶一把这步伐虚浮的人,皇扶风却用从未有过的决绝推开了他,踉跄到床边坐下,疲惫出声,“你走吧,我想静静。” 陆挽书在原地站了许久,却也还是出去了。 这五天,皇扶风每天都按时吃饭和吃药,身子似乎没再那么虚弱,只是当他再翻找衣袖中的兵符时,却已经莫名消失了。 陆挽书就一直守在他身边,也不言语,就默默照顾着他。 “你希望我恨你吗?” 沈画骨把药递送到皇扶风跟前,温和一笑,“来,乖乖喝了。” 皇扶风抬眼紧盯着陆挽书,突然一个用力,把眼前冒着热气的药一推,“反正活着什么也做不了,死了也好。” 滚烫的黑色药汁撒到陆挽书身上,他却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皇扶风伸出手,微微抖动地往陆挽书被烫的右手抚去,陆挽书却是一笑,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安抚道:“没事!” 皇扶风终于没再那么激动,陆挽书才慢慢起身出了房。 一个时辰后,房门轻轻被打开,皇扶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没看向陆挽书。 陆挽书重新端来一碗药,一步步往皇扶风那边走,又把一碗药递到皇扶风跟前,皇扶风依旧没做动弹,他一遍遍耐心吹着药,舀起一勺凑到皇扶风嘴边。 “把药喝了,兵符我不会给你,但我会帮你把皇位夺回来。” 皇扶风终于把视线挪回陆挽书身上,“我不要皇位,那该是终儿的。” “你知道吗,我当初总以为终儿只是以天下苍生为借口,实则是为争权夺利,可是我发现我看错了,她对百姓,是真的好,她可能利用过我,但她绝对是最好的统治者。而且,她信任我,交给我的兵权就是凭据,我怎可辜负她。” 陆挽书注视着皇扶风,“我知。” “还有母皇,也许她真的做了些什么,但至少,他从未伤害过我,于情于理。我不该丢下她。”这个给他荣华的女人,终究也是他母亲。 皇扶风接着道:“清儿,她就像是我的妹妹……”至少很像他另一个世界的妹妹,贪玩好吃,本该无忧活着。 陆挽书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只觉得看着皇扶风的眼神,心里莫名一痛,却也没出言打扰这失神的人。 皇扶风最后将视线移回陆挽书身上,深深凝视,“还有你,我接受不了自己爱的人,大难临了,想到的却只是仓皇躲避,在我心里,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陆挽书终于把皇扶风拥进自己怀中,皇扶风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其实他从未看清过这人。 从前也许只是美色和才华的驱使,他一步步靠近他,其实要多久他才能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陆挽书答应了皇扶风,会想办法帮他平定宫中的动乱,皇扶风喝了药,很快就睡着了。 木屋外不远的空地上,亮如白昼,一群乌压压的士兵手持火把,等候着主人的调遣。 这人数庞大的健壮士兵,将打进皇宫。 旁边的老者一脸悠闲,因为他认为一定会胜利。至少,这些士兵的数量比皇舞终留下来保护女皇的多了将近两倍。 老者旁的两个男子都身披盔甲,一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就盼着这场恶战早点到来。不过一人却是面无表情,没有人可以通过他平静的外表看清什么。 “少爷,还不出发吗?” 陆挽书往木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着老者说了一句,“别动他!”就利落翻身上马。 则礼往老者方向道:“我会护好少爷的,您放心。” 老者一脸云淡风轻,没看向则礼,却对着马上的人一笑,“自然!” 第42章 夺权 御书房里,一堆公文洒落在地上,宽大的龙椅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颠鸾倒凤。完全没有发现危险已经悄悄临近。 辅助新皇登基的士兵,个个得了不少赏赐,少不得买几壶酒犒劳自己一番。 一场盛大的宫宴后,整座皇宫显得格外安静。 一群鬼祟的人影在黑暗中来回闪动,他们穿着和宫中的守卫一样的衣服,似乎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 陆之章对于皇舞眴的突然造反,没有表现出任何强烈的反抗情绪,他很识相地俯首称臣。 只是今夜的宫宴后,他没有随人潮出宫。他也换上了一身同宫中侍卫一样的衣服,抹黑来到西侧宫门旁的士兵休息处。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后,小门吱呀打开,里面的人探出一个头来。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午夜过后,西侧的宫门会大开,皇位上的发号者,该又有所变动。 计划进行的太过顺利,时间一到,红木大门按时打开。 精壮的兵马和大队士兵进入皇宫,暂时不会打扰里面人的好梦。 这些人马被人指挥得当得有序进行自己的任务。 大概是因着方才的那场盛宴,不少士兵偷偷喝了酒,正不知在哪里打盹。 除了城门口和女皇身处的御书房,其他地方的守卫甚为松懈,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正是策反的好时机。 终于,当打斗声已经足够响亮,惊动了殿内交缠的男女。 已经来不及顾忌里面人的动静,有人闯入来报,“陛下陛下……,陆挽书叛乱了。” 皇舞眴马上整理好了衣服,似乎非常不满被这人打断了好事,上前就给跪在地上的人一记窝心脚,“废物,域国兵权都在我手中了,能有多少兵力,皇舞终那点兵力也不能奈我何,皇扶风的那点子人你们还守不住吗?” 地上的太监紧张地哭诉道:“陛下,您便是生奴才的气也不是时候啊,外面的叛贼人数庞大,以防伤到龙体,您还是先躲起来……” 皇舞眴脸上是无穷无尽的恼怒,对着地上人又是一脚,“全都是废物。” 皇舞眴虽是恼怒,只是看这太监说得挺严重,又隐约听到外面打斗的动静,虽是不相信京城现在还有人能威胁到她,却也开始着急着想往外看看。 只是不过这说话的功夫,兵器相撞的声音已经太过明显,皇舞眴便开始慌张起来,不管什么缘由,想着先留着命再说,就对轮椅上的男子又是一吼,“你走不走,不走就死这儿!” …… 太极殿,韩洛秋跌坐在地上,脖颈上悬着两把明晃晃的刀。 禁军统领王景紧张望着门口,终于盼到那笔直高大的身影,那人一身戎装,面色凌冽,混杂着屋外的寒气涌入这暖和的宫殿。 王景松了口气,大步往陆挽书的方向赶,“王妃,王爷怎么没来” 韩洛秋丝毫不在乎脖子上的利刃会要了他的命,似乎被抽走的力气瞬间回到身上,扭头往门口的人急切望去。 陆挽书看了地上人一眼,眼神没在他身上过多的停留,回了王景的话,“他被下毒,正昏迷不醒。” 王景深吸一口气,担忧道:“那接下来……” 陆挽书掏出了手中那一半的兵符,递给王景,“这是那一半兵符,是二皇女交给王爷的,接下来的事,由我替王爷办。” 王景脸上闪过为难,道:“可是……” 陆挽书道:“王大人愿帮王爷守住这江山,完全是因为皇舞眴桀暴荒淫,我的意思便是王爷的意思,王大人何必苦苦顾虑于此。” 王景道:“如今女皇昏迷,百姓身处水深火热,皇舞眴却不顾百姓困苦,公然造反,这样的国君,怎可拥立,只盼寻州叛乱早日平定,二皇女早日回归,这域国江山方可稳定啊。”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了,则礼却因来回奔走而冒了一身汗,只见他紧张步入太极殿中,“少爷,皇舞眴跑了!” 陆之章也疾步跟了进来,急切道:“她身边还有不少侍卫拼死保护,现已从东边的宫门逃出,不过已是强弩之末,想必不久便可追上。” 则礼把手中拎着的人往地上一丢,讽刺道:“这女人可真够毒的,本来想给他一箭,谁知被他察觉了,就把这人拉出来给自己挡了一箭,要不然,她决计是跑不掉了。” 陆挽书看了地上的曹介一眼,似乎闪过了一丝嫌恶,则礼似乎发觉了他的不悦,对着旁边的手下一摆手,“找个地埋了。” 王景道:“只是韩懿和韩商沐手中的兵力,也是不容小觑,若是今晚他们的兵力全调入宫中,想必该有一场恶战。” 则礼看了地上紧盯着陆挽书的人,心生一计,“不若以韩洛秋作威胁,劝他们乖乖投降……” 韩洛秋似乎听到了一件非常搞笑的事情,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成为筹码来威胁她们的一天,太可笑了。” 则礼不过随口一个建议,看到韩洛秋这阴阳怪气的嘲笑,忍不住就上前给他一脚,“给我老实点!” 韩洛秋似乎笑出了泪花,“陆挽书,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野心……” 话未说完,则礼就上前又给了他一脚,一脸火大地把状似疯魔的韩洛秋押了下去,笑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马上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在外。 王景一脸严肃,对着陆挽书道:“还是给我安排一下面见王爷的时间,不然……” 陆之章马上上前缓和紧张的气氛,“王大人别被小人给迷惑了……” 陆挽书缓缓开口,“明日大人自可来睿王府一见。” 王景道:“你若是有什么不臣之心,别怪老夫不顾什么情面了。” 王景冷哼一声,大步迈出了太极殿。 陆之章看向陆挽书,“书儿,这样的忠臣,杀了怪可惜的。” 陆挽书幽黑的眼睛紧盯这陆之章云淡风轻的脸,“没有我的命令,勿轻举妄动!” …… 这个冬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了。 早晨,皇扶风是被呼呼的风声叫醒的。 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他一醒来就往床边探看,只可惜往日那笔直的身影已不在。 老者端着药进入房中,皇扶风马上吓得从床上弹起。 老者戏谑道:“不必激动,不是他,我替他给你送药。” 皇扶风一脸不好意思,迫于之前自己做的傻事,还有这老者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友善的气场,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老者放下了药,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桌旁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你,没有话要问?”皇扶风虽未和他这岳父大人单独相处过,可是见他打算和自己长谈的样子,也调整了神色在对面坐了下来。 “谢谢您,收留了我。” 老者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当你明白了一切,我保证你不会想谢我。” 皇扶风没来得及问出口,外面已经传来了动静。 “主人,成功啦!” 则礼下了马,抢先跑到小屋中。 老者马上一脸兴奋地起身出了皇扶风的房间,皇扶风也跟着出去。 他的视线马上就落到了疾步朝他而来的陆挽书,“你去哪了?什么成功了?” 陆挽书把他拉着回了小木屋的偏房,“你可吃了药?身子可好些了?” 皇扶风还在问:“你去了哪儿?” 陆挽书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秒,道:“皇宫。” 皇扶风脸色一阵苍白,不是胜利后的喜悦,难过道:“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你若是败了,是不是我连你的尸身都见不到?” 陆挽书不语,只是看着这面色憔悴的人有些心疼。 “回答我!” 陆挽书轻轻把他圈在怀中,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盯着他:“不会败,哪怕为了你。” 皇扶风回抱着他,“你知道吗,离开一定要好好道别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永别,我以前……” 陆挽书把他抱得更紧,使得他都说不出话来,低沉着嗓音道:“别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接着摸摸他的头,满眼深情款款看着皇扶风,道:“我们不会分开的,至少,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这满口情话的陆挽书也太诱人了吧,他虽是喜欢地不行,但还是有些不适应,皇扶风只觉得老脸一红,假意把陆挽书轻轻往外一推,撇嘴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你真惹我生气了,我就会逃的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陆挽书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接着放开了紧拥皇扶风的手。 皇扶风抬起自己的手,在陆挽书眼前摇了摇,“怎么,难不成你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陆挽书挤出一丝笑容,“没有。” “谅你也不敢。”这话虽是气势十足,可他那嘴角咧到了耳根子,露出满口白牙,一副饿狗见到食物般往陆挽书脸上啃了一下。 陆挽书吃痛一皱眉,没出责怪之词,反倒在他唇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两人这样撕磨许久,知道房门口传来扣扣敲门声,陆挽书轻轻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放回榻上,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一脸通红,把手中的托盘端得很高,试图挡住自己绯红的面颊,有些结巴地道:少少……爷,主人让让……我送来的。” 陆挽书面色沉郁地接过那托盘,则礼不敢看他家少爷的脸,落荒而逃。 陆挽书看着欲求不满的人一眼,把托盘放到桌上,从衣袖中掏出那半截兵符,递给了皇扶风,皇扶风接下了,“要还给终儿的!” 看了皇扶风嘴边浅浅的笑容,陆挽书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来到皇扶风跟前,“来,乖乖把药喝了。” 一天到“药”字,皇扶风的舌头条件反射一般一麻,皱眉道:“可以不喝了吗?” 陆挽书舀过一勺药,送到皇扶风嘴边,“不可以,我喂你。” 皇扶风眉头马上舒展,接着挑眉一笑,道:“既然是爱妃喂,本王勉强喝了。” 这喝药的时间未免过久了,皇扶风才开始和陆挽书谈起正事。 “你说王景要见我?”皇扶风努力回忆着这人的样子,不过死活想不起来。 陆挽书道:“多亏了王景的帮助,这次的行动才会如此顺利,王景对女皇极为忠诚,所以女皇才会给他禁军都督这一重要职位。” 听陆挽书描述,皇扶风才想起自己在朝堂上见过这个人,因为朝堂上的男子极少,这位年长的严肃老头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皇扶风对于见王景并不抗拒,一切收拾妥当后就要和陆挽书一同回睿王府。 临行前,他终于问了陆川,“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川看了陆挽书一眼,看到他正深锁眉头警惕盯着自己,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岳父大人,似乎有点难哄,像极了他的爱妃般脾气大,皇扶风无辜对陆挽书问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陆挽书给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你没错,错的是他。” 第43章 红箩 睿王府内,残留着被盗贼洗窃一空的迹象。 皇扶风一路走下来,心脏一阵闷痛,像是犯了心绞痛。 他最爱爬的树被砍了,辛苦种的花被踩死了,最重要的是他屋里值钱的古董,无一幸免,要么被摔要么不翼而飞。 皇扶风走到大厅,气得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 对着陆挽书打开双手求抱抱,可怜兮兮地道:“不行,我心痛,快安慰我。” 陆挽书不理,自顾自喝茶,皇扶风气喘得更厉害。 他不过刚回睿王府,王景很快就来了。 见到皇扶风一脸病态的惨样,王景对陆挽书的话信了三分。 王景关心道:“如今朝堂混乱,殿下可要小心着身子。” 皇扶风已经起了身去迎接,一脸友善道:“可得多谢王景大人,若不然,域国江山岌岌可危。” 王景恭敬一礼,“此乃臣之本分,女皇未昏迷之时,曾有意向臣嘱托过皇位之事,最佳人选正是二皇女皇舞终,禁军本不可随意调动,数量对外也是秘密,就为防止有人叛乱,只是调动这禁军的兵符,一半交给了二皇女,一半在臣手中,二皇女是真的信任您,才把那半边的兵符交给您。” “还有这事儿,我竟不知呐!不过好在,我也没有辜负终儿的信任,这江山,算是护住了,接下来就是等她回归了。” 这边谈话甚欢,睿王府却来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人。 这人皇扶风从未见过,不过他刚到这个女尊国时,就找过这人,名字倒也还有些映象。 来人名唤红箩,这人还要与他遇刺那一件事一同谈起,原装皇扶风也是因这刺杀而命丧黄泉的,也才给他这个穿越者腾了个壳子。 本已销声匿迹了许久的红萝,却自行回到了睿王府。 红箩是个小巧伶俐的女孩子,一进来就对着皇扶风行了个大礼。 锦瑟把她迎进来,她似乎显得极为高兴,眼角带着泪花问道:“红萝,你到底跑去哪了?殿下可找了你好久。” 红萝大眼一眨,泪水就扑簌簌落下来,显得楚楚可怜,哭着道:“殿下,奴婢有罪。” 皇扶风没急着叫她起来,努力想象着原装皇扶风的口吻,漫不经心道:“说吧,你有何罪。” 红箩看到这样的皇扶风,微微怔愣了一秒,接着又哽咽着道:“红箩愧对殿下盛恩,当初奴婢所说的茶庄里的美人,其实并非奴婢真实打探而来,而是受了韩洛秋的蛊惑,只是为了向殿下邀功,奴婢并不知半路会冒出刺客,可仍是招致殿下遇刺,奴婢罪该万死。” 皇扶风拿起桌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不疾不徐道:“哦,那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何是这个时候出现。” 红箩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有罪,奴婢本想向殿下请罪,说明来龙去脉,只是殿下昏迷,而韩洛秋趁此差点杀了奴婢灭口,得亏慕无涯公子相救,奴婢才得以保住一条命,奴婢之前怕极了,便隐姓埋名躲了起来。现听闻韩洛秋成了叛国贼,方才敢来同殿下说明一切。” 皇扶风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恐吓道:“哦,这样啊,那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红箩眼中闪过刹那的恐惧,随后又是慷慨赴死的悲壮神色,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锦瑟去接了过来。 红箩继续道:“奴婢早该死了,这些日子活着都是赚到了,慕无涯公子曾给奴婢一封信,要我来交给殿下,奴婢虽胆小怕死,如今慕无涯公子已死,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即便被殿下治罪,奴婢也不敢有何怨言。” 皇扶风呵呵笑出了声,道:“想不到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婢女,既然如此,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想说的?” 红箩又磕了几个头,“再没有了。” 皇扶风忽然冷声道:“那本王因你受的苦,不可无人承担责任,那本王会重罚你,可有异议” 红萝一咬红唇,“没有。” 皇扶风一摆手,“那便好,本王见你这眼睛极美,便剜去双眼可好。” 一旁的王景和陆挽书都不自觉皱起了眉。 跪在地上的红箩却没有一丝惧意,正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几个侍卫应声而上,粗鲁的开始压着红箩的双肩。 这时皇扶风又道:“倒是个硬脾气的,你再好好想想,真没有人指使你!” 红箩泪流满面,“绝没有人指使,奴婢只是想完成慕无涯公子的遗愿。” 皇扶风道:“那便先暂时压下去,两日后行刑,若有什么忘记了,可随时跟本王说,作为奖励本王会放你走,还会给你一笔钱,保你一辈子无忧。” 红箩抽噎地很厉害,双肩微微抖动,却还是一咬牙道:“再没什么可说的,奴婢说的句句实话。” 皇扶风对着一旁的侍卫一使眼色,跌坐在地上的红箩马上就被人不客气压了下去。 王景问:“殿下可是怀疑这红箩还有问题。” 皇扶风道:“不过是不大相信这贪生怕死的小婢女,能为了慕无涯不惜性命,前来自投罗网罢了,且慕无涯的死,本就被当做秘密被女皇掩藏起来,这婢女却知道慕无涯的死讯,挑了这么一个好时机把信给我,我猜,她和给百姓下药散播谣言的人是一伙。” 皇扶风拿起红箩带给他的信,仔细看起来。 那封信已经开过封,不是专门写给他的,而是李渊写给慕无涯的。 看完信后,皇扶风脸色突然一白,完全不顾王景这个客人的存在,就迫不及待往皇宫里赶。正巧,在门口碰见了皇舞清和沈画骨。 “皇兄,我刚来,还没进去喝口茶呢,你就要走,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皇扶风根本就听不进去,直接无视他们往皇宫赶,留下皇舞清跺脚大发脾气。 皇舞眴夺位后,本打算杀了皇舞清,扫清皇位障碍,确是沈画骨保住了她的命。 沈画骨对皇舞眴说,他已经研制出了百姓沾染的那种疾病的解药。 皇舞眴虽然非常讨厌那些贫贱庶民,也巴不得他们死绝了,但是人死的太多终归是对她这新得的帝位巩固不利。 沈画骨只是想保住自己和皇舞清的命,皇舞眴本就觉得皇舞清其实对她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又有韩商沐的劝解,说什么要爱民,倒也真的没杀了他俩。 当时救人要紧,沈画骨不过随口一编,只是他现在来找皇扶风,确实真的研制出了解药。 但还未来得及跟皇扶风说,见皇扶风这紧张的模样,两人只能无奈地跟着进了宫。 皇宫里也是弥漫着一阵死气,女皇还是没有醒,皇舞清本以为他跑回皇宫是有什么急事,可见他只是看着女皇一阵发呆。 皇舞清忍不住上前问道:“皇兄,你到底怎么了,这样看着母皇她一时也醒不过来啊,我还是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吧,沈画骨已经研制出那病的解药了!” 此话一出,皇扶风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陆挽书眼里却闪过波动,眼神发热地看着失神的皇扶风。 皇扶风有些迟钝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阵囔囔后,又对着沈画骨吩咐道:“麻烦你给女皇服一下解药。”沈画骨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点了点头下去准备了。 皇扶风面向皇舞清,正要吩咐。 皇舞清却忽然道;“清儿虽没有什么才干,皇兄不用担心染病的百姓,我已经派人去施药了。” 皇扶风欣慰一笑,摸摸她的头“清儿长大了,做得好。” 陆挽书面露担忧之色,往皇扶风那边靠近了些,担忧道:“你也得吃药。” 皇扶风一摆手,疲惫安慰道:“我没事!” 陆挽书却紧拉住他的手腕,强硬道:“不行,你给我乖乖去喝药。” 皇扶风被生拉硬拽着去喝那苦得舌头发麻的药。 女皇终于在子夜时分醒来,看在一旁点着头,一副小鸡啄米样的皇扶风,唇角挂上一抹浅浅的微笑。 “何必如此为难自己,想睡便去睡吧。” 皇扶风一个激灵从座上站起,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床上的女人,“母……您醒了。” 陆挽书端着一碗小米粥进入了房中,刚才还喊着肚子饿的人,现在完全不往他这边看。 陆挽书也把视线移到女皇床上,此时的女皇,太过苍老。 陆挽书悄无声息的站到皇扶风身后。 女皇悠悠开了口:“我该是要死了。” 接着看向皇扶风;“也该和你说实话了,我骗了你许久呢。” 皇扶风看着床上苍老的女人,叹息一声,悲痛道:“那石陵背后真正的主人,不是严染,是您吧?” “对!” “严染一家,是你杀的?” “是!” “严染要杀我,不是您的本意,是吗? “是!” 他一直知道,女皇不会杀他的,却还是要证实一下,女皇待他是真好,可是石陵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 或许皇扶风悲痛的神色太过明显,女皇道:“为我这样的人,你大可不必伤心。严染,是我杀的,不听话的狗,就该杀了。” “可那些无辜的百姓,不该被那样奴役的,他们是您的子民啊!” 女皇眼角留下一行清泪,“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接着一阵叹息,但因气息太过微弱,是那样的无声无息。 那还泪水转瞬即逝,仿佛是一种错觉。 女皇呆呆盯着皇扶风看了许久,才气息微弱的说了话,“其实我该告诉你了,我并非你的母亲。” 只是皇扶风并未显示出惊讶的神色,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蜷曲,脸色苍白了几分。 女皇自顾自缓缓道:“你的母亲是我妹妹,众人口中称赞的贤王皇曦栎,而你的父亲,是医圣白芷。” 这两个对于皇扶风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名字,似乎勾起了女皇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第44章 女皇往事 先帝有两个女儿,就是我皇曦如和妹妹黄曦栎,我善武,妹妹善文,所有人都说,我会和妹妹带领域国走向繁盛。 作为皇帝的女儿,必将有一个人继承皇位。 所有人都喜欢拿我们两个作比较,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我们该是最好的玩伴,只是这皇家儿女,哪里能有什么真感情,所有的礼让友善,太虚假。 我知道你母亲本无心皇位,可还是有好多人拥立她呀。 二十多年,我们彼此相安,直到这一天。 前朝余孽私下养兵,欲推翻这大好江山。 我善武,所以理所应当的被派去镇压叛军。 那些叛军,确实个个身手了得,无奈人数太少,其实根本不成气候。 只是那叛军首领,极为狡猾,我就是中了他的计,受了重伤。 那石陵,原本是一山洞,而旁边就有个战场,我们就是在那里作战的。 他们本已战败,那叛军首领却带着残党逃了,进的就是那石林。 我带人去追,绕到那石林里,我迷了路,还和大军失散,也被暗算受了伤。 似乎一切已经注定好,就是在那个洞里,我遇到了你父亲。 那是一个特别的男子,我见到他时,他手里正抓着一条毒蛇,眼睛根本没往我这边瞟一眼,自顾自观察着手中的那条蛇。 那时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见他似乎并无恶意,我就随便在一旁找了个地坐下来休息。 只是我不知道,我坐下的地方,就藏着一只毒蛇,我很倒霉的就被咬了一口。 我被咬后,你父亲也注意到了那条小蛇,就熟稔地抓住那条蛇,接着就是聚精会神地观察。 片刻,他开始幸灾乐祸灿烂对着我笑,道:“恭喜你,中毒啦!” 我并不屑理他,撕下一片衣角处理伤口,他却咂咂嘴,脸上还是带着事不关己的微笑,“这样没用的啊!这蛇的毒极为毒,相信我,不过片刻,你便可去见阎王。” 第一次见到这样无礼且幸灾乐祸的人,我很恼怒,甚至起了杀心。 他似乎马上就察觉到了我的杀意,却没有走开,“那么恼怒作甚,又不是我咬的你,不过这毒蛇的蛇胆,倒是一剂好药,与我而言,可算是赚了。” 我记得我那时死瞪着他。 可他又是咧嘴一笑,那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只是当时的我并不那么认为。 他不是在吓唬我,我身上的蛇毒开始发作了,我痛得直冒冷汗。 他虽是一脸调笑,最后却还是帮我解了毒。 但我原本的伤口感染了,发了一场高热,迷迷糊糊间,我可以看到他在山洞口来回徘徊着,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 这样犹豫半天,他对我这边喊了几声,“我走啦!你自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反正毒也给你解了,你发完高热应该就能好了。” 他也还真是走了,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那时想着自己一定会死。 天黑了,绝望笼罩着我,他却回来了,还带回了给伤口消炎的药 我在昏迷期间,能听到有人在我耳畔不停地抱怨,那是我见过话最多的人。 我在那山洞迷迷糊糊躺了五日,抱怨声从未间断。 期间,他有多次想要抛下我自行离去,但终究也没走。 多日之后,我的人找到了我,这回他可算是真的一甩衣袖就走了。 这个救了我命的人,我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 我问他名字,他不肯告诉我,所以,我就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烦了我,我还是不肯离开。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身边的人只会奉承和迎合,可是这个人,即便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对我确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尊没卑。 可我就喜欢跟他这种率真的人相处,直到后来,黄曦栎出现,我才发现,我喜欢上他了。 可惜呀,命运总喜欢捉弄人,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我用尽各种办法,才把他骗到京都,他却喜欢上了才华横溢的你的母亲。 他们是彼此灵魂的伴侣,我最后成为了局外人。 几年后,那逃走的前朝余党叛军,重整势力再次卷土而来,这次来犯的人数与上次相比更少,所有人都认为一样构不成气候。 之前的那一战,我已然立下了赫赫战功。 于是这回,拥立你母亲的人纷纷上谏,由黄曦栎出征,以确保她也立下战功,能与我相抗衡。 因为上谏的人数太多,母皇只能同意。 于是黄曦栎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只是不像众人预测的那样,轻而易举就可平定战乱。 黄曦栎并不擅长用兵,她中了敌人的埋伏,被困在一座山谷中。 那时你不过五岁,你父亲却决然把你交付给我,跑到战场上去救你的母亲。 我劝他留下,他不肯。 你父亲走了,我不放心,就悄悄跟在他后面护着他。 他在上游的水源里给驻守在谷口的叛军下了毒,大多数叛军也因此中毒身亡了,可他却被剩余的叛军发现了。 那叛军的大刀又毒又狠,直直往他要害之处砍去,可他本是个医者,并不会武功,我救了他, 我根本没作过多的思考,就上前挡住那大刀,脸上却被留下一个大口子。 我知道,他是不愿欠我的,他徒手帮我撑着那嵌在我血肉中的利刃,手几乎要被那大刀砍断了,我们最后赢了。 此时被困在谷中的黄曦栎,趁势攻了出来。 可说是这样结束了就好了,所有人放松的时候,不知哪里射来的暗箭,直直往你母亲那边射去,那箭该是夺走黄曦栎的命的,可为什么最终是他。 那箭又毒又狠直直刺中他的要害,你父亲就在我们两个面前,死了。 所有人都说是我的突然援助,这场战事才得以胜利。 你父亲死了,你母亲没有和我抢皇位,我成功继位了, 可即便如此,我恨她! 凭什么我先认识的人,却爱上了她。 凭什么我都把人让给她了,她还不能好好保护他。 凭什么她的用兵失误,要用我最爱的人性命为代价。 我既为帝,她为臣,她该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所以,我挑了她的手筋脚筋,把她弄哑了。 我得让她黄曦栎痛苦,于是,我强迫她看着长得越来越像她丈夫的儿子叫着我母亲,侮辱他的儿子。 我这样做了,她果然很痛苦,却只能无能为力瞪着我。 可即便如此,我仍就得不到解脱。 我好好保存了你父亲的尸身,我想,等我死了,就把我们两个葬到那初遇的山洞,那样是不是就可以永久在一起了。 女皇的故事大概讲完了,这位九五之尊,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些事,本与这灵魂无关的,只是皇扶风的内心似乎是在微微抽痛着的,“你这样做,就不怕我父亲不原谅你吗?” 女皇还在笑着,道:“原不原谅也罢,反正他总也不会喜欢我。” 皇扶风道:“那您为何非要杀慕无涯一家。” “怪只怪他们拥护错了人,慕言一直咬着黄曦栎的事不放,这样的人怎可留下来?” 皇扶风此时有些激动,“那我的母亲,您的妹妹,被你挑去手筋脚筋的人!在哪儿?” 女皇眼里的恨意漫出来,呵呵笑出了声,“乱葬岗。” 皇扶风愤怒从座上起身,有些绝情地道:“您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和我父亲埋在一起,那山洞,太肮脏,太罪恶,冤魂太多了,葬在那里,我怕父亲永世不得轮回。您还是好好入葬皇陵吧,我母亲的尸身,我会找回,她会和我父亲葬到一处。” 女皇的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来人……”可惜声音太微弱了。 皇扶风看着这个可怜又可怕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这女人终究也是把他养大了,“域国江山,我会交到终儿手中,您可以安息了!” 女皇还在剧烈咳着,只是这咳嗽声却混杂着恶意的笑声,“你难道不好奇,我杀了有关你母亲的所有人,为什么会单单留着你?” 女皇撑起身子,如往常一样,慢慢把干枯的手抚摸上皇扶风的脸庞,“因为啊,你真的和他太像了,特别是你遇刺醒来后,神情更像,我都怀疑,是他回来找我了。” 干枯的手就要附上皇扶风那苍白的面庞之时,皇扶风侧头躲开了,女皇的手还在颤抖费力抬着,“现在,我要死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他的魂魄,回来找我了?” 皇扶风回了一句,“我不是他,却也不是白芷的儿子,我不过是异世的一缕孤魂罢了。” 女皇脸上涌过绝望,奋力嘶吼,“是啊!他死了,被你母亲杀死了!” 皇扶风回道:“他确实死了,且即便他的魂魄未散,他怕也是会厌恶您,所以,他回来了,也断不会来找你。” 女皇的手终于重重垂了下去,寝宫里再没有任何声音。 皇扶风疲惫直起身,真的太过疲乏了。 人之将死,说什么也无用了,他慢慢转身准备走出这房间。 女皇却在这时突然大笑出声,似乎有些疯魔地道:“枕头里的朱蕊花,你制成香囊带着了吧?” 皇扶风疲惫的身子刹那转身,女皇原本微微撑起的身子已经重重倒回床上。 皇扶风趴到女皇床边,面色有些狰狞,“是你下的!你对白芷的儿子做了什么?” 可是女皇已经状似疯魔,一边大肆狂笑,一味自言自语:“你终究不是他,终究不是他。” 无论皇扶风再和她说什么,她也是不会理会了。 皇扶风真的无法忍受他这身子和她做了什么肮脏的事,那真的太恶心。 皇扶风最后踉踉跄跄出了女皇的寝宫,陆挽书好几次想上前扶他,他却把他退开了,他这身子,实在太恶心人了。 被外面的寒风一吹,皇扶风忍不住开始作呕起来,脸色是更加苍白了,陆挽书轻轻给他抚着背,他却把陆挽书往外推,咆哮道:“你碰我,太恶心了。” 陆挽书却强硬把他抱住,“她只是想在临死前使你不快,别中了她的计,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皇扶风,我欢喜的灵魂,不脏!” 皇扶风原本的挣扎,变成了紧紧的回抱,“你真的不嫌弃我?” 白雪飘飞,皇扶风脸上的热泪马上变凉,却有一双手附上他的面庞,轻轻拭去他的泪,风声掺着一声低语,声音很小,皇扶风却听得很清楚,“永远不会!” 第45章 落魄 又下雪了,本是个适合安眠的夜晚。 只是这一夜,皇舞清也没有睡。 皇扶风并不让她守在女皇病榻旁,她被劝着回去休息。 可是这样的一个日子,她如何能睡得着,好在沈画骨也无睡意。 皇舞清拿着信的手微微有些抖动,双肩一颤一颤的,正是在哭泣。 许是实在忍受不住了,她一把抱过沈画骨,泪水大滴大滴坠下,“太可怜了,他太可怜了,可是我不信这是母皇做的。” 沈画骨只是皱皱眉,这回没有推开她。 皇舞清从皇扶风那里拿了李渊给慕无涯的信,此时的她,正为别人的故事难过惋惜。 沈画骨叹息一声,道:“李渊明明知道慕无涯真正的仇人,其实是高高在上的女帝,皇帝想杀的人,如何护得住。” 这些扭曲的字迹艰难地把李渊最后的意愿清楚表达出来了。 被派去杀慕浅墨的是他,若是曹介不动手,李渊最终也会杀了她。 被派去杀慕言的也是他,没有任何意外,被流放的慕言毫无反抗之力。 李渊知道这样慕无涯会难过,可是他的主人,是这天下的统治者,手里攥着他畏惧的权利。 可是那把火却不会是他放的。 “李指挥使,一个逃犯罢了,杀了就好,不必激动。”杜陵音把手中的火把一丢,火势很快就蔓延起来。 李渊分明大声绝望嘶吼着,却被大火燃烧的吡啵声音淹没,慕无涯终究没听到,终究误会了李渊。 当徐清月要除去李渊时,慕无涯却把那把火还了回去,只是还错了人。 皇舞清哭了这许久,才渐渐稳定下情绪来,却还是有些难过道:“沈画骨,你说要是慕无涯听从了李渊最后的话,没有回来复仇,那他会不会没有那么惨。” 沈画骨也叹息了一声,“至少会活着吧,只是会很痛苦。” 这样一个灭了他全家人的劝告,慕无涯没听。 “没听也正常,其实李渊在赌,不过他赌输了,他高估了慕无涯对他的情义。” 也许在慕无涯心里,再怎么深的情,也抵不过家破人亡的恨,所以慕无涯回来复仇了。 看着这些扭曲的字迹,皇舞清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李渊写下这封信啊!” “大概,是必须要护着一个人的决心吧,只是他最终也没护住,他想护的人最后被五马分尸了。” 皇舞清又哭了,大声呼喊:“啊啊啊…好难过啊!” 沈画骨把皇舞清推开,望着屋外的皑皑白雪,叹息一声:“一对苦恋人啊!” 沈画骨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对着皇舞清一阵教诲:“这就是教训,今后你可别喜欢上一个人,其实你这样没心没肺活着,也挺好的。” 皇舞清随口而出,“什么歪理!” 沈画骨对着皇舞清的头就是重重一敲,这可是他敬爱的师父告诉他的,这人居然说是歪理。 皇舞清重重打回去,揉着头含泪喊到:“我这样好的人,怎么会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沈画骨揉揉自己被打得发麻的手臂,至少他觉得这疯婆娘没人喜欢。 皇舞清却往他那边靠了靠,大拇指指着自己,一脸自信道:“其实啊,你就很喜欢我。” 沈画骨冷哼一声,一脸嫌弃道:“自作多情。” 沈画骨转头看已经擦干眼泪的人,问出了声:“你有想保护的人吗?” “有吧……” 这个是一个寒冷的下雪的夜晚,有人安然入睡,有人促膝长谈,也有人悄悄咽了气。 昭庆五十二年,圣武女帝崩,立皇二女皇舞终为下一任女帝。 据说大皇子在整理女皇遗物的时候,无意间在女皇寝宫发现了一间地下密室。 密室中摆放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只躺着一人,并且已经断气死绝了。 此人脸色苍白,手筋脚筋都尽数被挑去,只是那双眼睛,却是侧着脖子死瞪着密室的出口。 传说大皇子见了这个人的死相,被吓得不轻,直接走不动道,只能由着陆挽书把他抱回了睿王府。 不过这也只是公众的传闻罢了,因为这一切都会被好好掩藏起来,因为这有辱仙逝的女皇盛名。 三皇女皇舞清主持女皇葬礼,这葬礼办的很低调,除了自小服侍女皇的宫中管事刘祥年自行跟去殉葬,女皇的其他男宠男妃已被妥善安置。 因着这葬礼,世人对这默默无闻的三皇女高看了三分。 下一任女帝出征,因此由皇长子暂时监国,带到储君凯旋而归,即刻承继大统。 作战的域国将士似乎被鼓舞到了,接下来居然一路出奇制胜,叛军一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直到躲到天牧山后,再难寻踪迹。 这一战,皇舞终旗开得胜,很快便可班师回朝。 京城名医沈画骨已经研制出解药,百姓一片沸腾,不少人服了官府发放的药,已经慢慢痊愈。 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大皇子皇扶风,却病了。 皇舞清虽然也很忙碌,但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皇扶风,看到皇扶风的惨样,少不得在他床前哭上一番。 皇舞清抽抽搭搭地哽咽道:“皇兄,母皇虽已仙逝,清儿也很难过,但我也好担心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皇扶风摸摸她的头,一脸欣慰道:“我没事儿,母皇的葬礼你主持的很好,皇兄为这样懂事厉害的妹妹感到骄傲。” 皇扶风慢慢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皇舞清眼里的泪珠终于止住了。 沈画骨端着一碗药进了门,轻轻往桌上一放。 这几日没好好休息的陆挽书面色有些憔悴,正有些怔愣地看着床上人。 不过他很快就将视线移到了那碗药上,接着上前平稳端起,慢慢来到皇扶风榻边坐下,挤出一抹笑容:“该吃药了,吃了这一剂就好了。” 一旁的沈画骨默默哀叹一声,要是这些药真有用,皇扶风早也好了。 那药有安眠功效,皇扶风喝了,很快就又睡着了,三人轻轻退出了房间。 沈画骨又叹息一声,第一次听到他自责道:“我医术不精,他的病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的药对他无效,现在已是气若游丝,只怕……” 听到这,皇舞清捂住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以免吵到房内的人休息,可眼泪还是大滴大滴落下。 陆挽书沉默了许久,看了那道紧闭的门一眼,无声走开。 城东,这个当了一个月皇帝的皇舞眴,正仓皇逃命。 韩商沐看着越来越少的士兵,无能为力叹息一声,这换来旁边人的一阵暴怒。 “废物!你这样子给谁看,赶紧想办法!” 韩商沐看看这一脸戾气的女人,又看看旁边面容憔悴泛着死气的母亲,接着往皇宫的方向望了好久。 低声喃喃道:“也许我错了,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这几日,皇扶风那边的人已经发出通告,只要皇舞眴这边的士兵投降,过去的种种,可以不追究,还可以给这些士兵一个好前途。 也许是皇舞眴时常拿下属出气挡箭的事情时有发生,或者是为回京都挣一个好前程,总之跟随皇舞眴的士兵越来越少。 皇舞眴看到这一切的发生,即便很恼怒,也杀了不少人,试图警告那些想背叛她的人,只是却没有什么用,因为真的有人逃走了,也真的有人得到重用了。 皇舞眴对着言行怪异的韩商沐咬牙道:“我迟早会回去,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韩懿无力轻轻拉了一下韩商沐,韩商沐深深叹了口气,“不敢!” 原本还算庞大的队伍,现在就只剩下百来人,只是后面的士兵还在从追不舍。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打过好几场仗了,原本还能勉强应对,现在逃兵越来越多,能战斗的人却越来越少,哪里还能抵挡后面的追兵。 几天的奔波,年岁有些大的韩懿终于倒下,只是皇舞眴不允许停下来,韩商沐没丢下韩懿,却和皇舞眴彻底闹掰了。 这些剩下的士兵里,有不少是支持韩商沐的,皇舞眴本来气得打算把韩商沐也杀了,只是韩商沐那边是有人护着的,二来杀这二十多人,也还是需要点时间,她选择气愤地继续逃命。 雪越来越大,天边的微光映衬在韩懿透着死气的脸上,韩懿知道自己要死了,只是她还来不及咽气,那一路尾随的黑衣蒙面人终于开始行动了。 这场暗杀悄无声息。 韩商沐和皇舞眴就是被暗杀的对象。 韩商沐在奋力反抗后,被杀了。 皇舞眴在又一次使出让下属帮忙挡箭的招式,终于,在最后一个贴身太监死后,他暂时得以逃脱。 皇舞眴拼命寻着生路,不过黑衣人一直跟在身后紧随不舍。 又是那一片地,现在已经被的一片白雪覆盖。 一旁的窝棚里,正是瑟瑟发抖的贫苦者们。 皇舞眴已经受伤,踉踉跄跄一边逃命,一边喊一声救命! 不过她大概忘了,就是在这里,她烧了这些人的家。 果然,人都是记仇的。 皇舞眴的呼救,换来的不是帮助。 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知道的,那个烧了他们家的人,就是这个人。 清冷的雪地上忽然热闹起来,痛苦的人们将所有的罪都归咎于这个落魄者。 于是,又一场火,悄无声息的燃起来,这回被活活烧死的是皇舞眴。 黑衣人们也追了上来,亲眼见证皇舞眴变成一堆黑炭,就撤退了。 皇舞眴终于死在了自己曾经瞧不起的贫贱庶民手里,或许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亏欠的终究要还,皇舞眴被烧死的那块地,是王老头曾经的家。 第46章 怨报 昏迷的人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陆挽书把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扔,再没有看书的心思。 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拿了这半天书,其实一个字都未曾看进去。 他开始耐心地一遍遍擦拭着那人冒汗的额头。 皇扶风没有血色的嘴唇时不时蹦出几个字,通过这些字眼,很难听懂他梦到了什么,他似乎正做着一个怎样也醒不来的梦。 黑暗的地下密室里似乎还藏着什么,寂静里传来微微的动静。 只是皇扶风一开始就被地上的尸体吸引了所有注意力,那脚步声有些突兀。 待到看清他,那人笑了,笑声诡异,显得有些吓人,“呵呵……怕什么,地上人可是你的母亲。” 皇扶风望向来人,讶异出了声;“是你!” 自女皇死后,一向对女皇忠心耿耿的刘祥年下落不明,竟是躲到了这密室里。 刘祥年一步步往皇扶风这边靠近,皇扶风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她。 待到距离已经足够近,刘祥年才出了声,面色平静地道:“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不是寻求同意,她似乎完全不理会皇扶风的反应,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开始自顾自缓缓而谈这样一个故事。 一女孩生在地主家,家财万贯,父母疼爱,本该富贵顺遂一生,不过厄运终究也还是到来了。 离女孩家不远的山上,有一窝势力庞大的土匪,女孩家作为庄里的大户,成为最醒目的目标,最后被洗劫一空。 只是这些凶恶的土匪抢了钱财还不算,为防止泄露消息,引来官府的追杀,土匪残忍杀害了地主一家,烧尸灭迹。 女孩那时才十二岁,为躲过追杀,被奶娘藏到后院的水桶里,放入井中,只是那井绳很长,女孩刚被放进井中,就呛了好几口水。 只是奶娘的嘱咐还那么近,“别出声,一定要活着!” 迷迷糊糊之间,奶娘的急切叮嘱已经变为一阵惊呼,女孩开始死命抓着井绳往上攀,柔嫩的小手被磨出了血,可她还是在漆黑的深井里挣扎着,直到露出水面,奶娘的惊呼声也已经停止了。 她紧握手中的绳子,终于不再往下沉。 待到她缺氧的大脑回过神来,往上看的时候,看到了一小方光明,有一个人匍匐在井口,像是在看井里的她。 这口井真的太深,太黑了,女孩看不清注视着她人的脸,但她却知道,那就是奶娘。 她以为奶娘是来救她出去的,她多想大声呼喊,可是上面掉下的液体已经落到了她的眼里,狠狠伤了她的眼,等她再望向那片天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为红色了,她才发现,原来滴到她身上的液体,其实还是热的。 女孩的呼喊声被哽在喉咙,即便后来的天空被染得更红,她也没敢呼喊。 在这漆黑的井中,看到的一小片天真的很红,炙热中染上血腥的红。 趴在井边的人慢慢被烧化,滋滋作响的油脂滴滴落到井中,滴到女孩的手臂上,烫得她锥心的痛,也滴到井水中,发出‘嗞’的一声后,就和冰冷的井水融为一体。 井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恶心的烧焦味,手臂上的灼伤感刺骨的痛,只是女孩都未曾发出一丝响动。 她开始清洗自己的眼睛,看了很久的天,直到天空不再是红色,她开始拉着井绳往上爬。 可是那井是那么深,那么黑,那片光明真的好远好远,她爬了两寸,又滑落了一寸半,双手被粗糙的井绳磨得血肉模糊,可是她不敢放手,因为一放手,马上就会掉入底下的无尽寒冷与黑暗中。 就这样,一寸一寸,离光明越来越近,近到她终于看清井边黑影的脸,已经面目全非的黑炭脸,她强忍恶心,还在往上爬着。 可是这时,井边又出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雪白光滑的脸,真的很美,伸出的手也是一样的洁白,就是那双手把她拉出了黑暗。 女孩最终出了井,却也不小心碰到了井边伏着的焦尸,焦尸的头摇晃一下,就掉入了井中,遍地都是死尸,可是全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她甚至认不出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父母。 于是,女孩终于开始嚎啕大哭,仙人般的美貌姐姐面色冷峻,并没有安慰她,只说了至今仍令女孩难忘的话:“弱者才流泪。” 那美貌女子是个身份高贵的人,是个女将军,所以,她不能叫她姐姐,不过女将军还是收留了他,最后成了她誓死效忠的人。 女孩跟在女将军身边,再也没哭过,直到她足够强大,用比土匪对待她亲人更为惨烈的方式,报了大仇。 女孩接下来的心愿,就是助女将完成大业。 女孩长大了,成了女将军最信任的下属,陪她出生入死,挥血战场,女将也越来越强大,眼看就要荣登大极。 但是有一次在战场上,女将遇到了一个男子,女将倾心于这个男子,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且男子居然喜欢女将的宿敌。 女孩看着意气风发的女将变得颓靡不正,觉得心痛不已,女将当年的话语还在她心里回荡,“儿女私情非我所愿。”所以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女将还在为男子犯傻,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女孩动手了,她瞒着女将,放暗箭想杀了女将的宿敌,可是男子却给那贱人挡箭了。 宿敌没死,男子死了,最后痛苦的还是女将。 女孩看着女将的身子每况愈下,颓靡不正的女将开始无心正事,不过女孩更加用心帮女将清除障碍,最后手染鲜血,罪恶深重。 女将最终还是继承大统,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身子不好,除了情绪影响,还因为被下了蛊毒。 女将身子越来越差,雪白光滑的肌肤变得干枯,状似厉鬼,她每天都会受蛊虫啃噬之苦,不过这苦却比不得男人带给她的剜心之苦。 女将深爱的男子擅长制毒,且她身子里珍稀的蛊毒她是见过他培养的,女将变得越来越痛苦,也越来越暴戾,所有负了她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尤其那个宿敌。 意气风发的女将已死,暴戾恣睢的女皇诞生。 女皇挑去了宿敌的手筋脚筋,也在她身体里种了和她一样但却比她数量更为庞大的千万只蛊虫。 宿敌的肉身之痛已有,这剜心之痛自不可少,女皇开始当着宿敌的面折磨她的儿子。 这样过了好多年,女皇变老,女孩变成了女人,只是她依旧没有勇气告诉女皇自己就是那个射暗箭的人,直到女皇痛苦一生死去,她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只是现在,她也该随女将去了,可是她还有两件事必须做,其一,宿敌必须死!其二…… 故事似乎还未讲完。 刘祥年满含泪光的眼却忽然闪过一抹恶毒,直直往皇扶风这边扑来,手里是一把利剑,陆挽书一直都有防备,偷袭自是没有成功。 最终,无力抗争的刘祥年趴在地上,大口吐着鲜血,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又大笑出声,可脸上却是有泪痕的。 “为什么最终受伤害的是她,她本该是一名垂青史的女帝,没有你这个贱男人她也不会这样。” “贱人……”刘祥年用最后的气力咒骂着,仿佛多骂一句,就可以使眼前人多痛苦一分,只是她大概都不知道,他是在骂白芷,还是神似白芷的穿越者。 皇扶风眼里再也没有同情人的神色,接着慢慢一步步往地上残喘的的女人靠近,在她面前蹲下,面无波澜地道:“其实你是知道的,她变成这样,有你一份功劳。” 咒骂赫然停止,接着就是猛烈的咳嗽,空气里的腐臭味中混杂的血腥气更加明显,刘祥年拼命呕着血,脸色一阵惨白。 皇扶风把脚边的匕首踢到她的手边,“去见她吧,我会让你风光陪葬,成全你的赎罪,从前千万般,彼此还清。” 刘祥年脸上还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她拾起那把匕首,看向皇扶风的眼睛依旧充满恶意。 陆挽书还在警惕防备着,不过刘祥年果然没有往皇扶风身上刺,而是直直刺入自己的腹腔,又狠又绝,一阵闷哼后,密室里又归于沉寂。 皇扶风努力直起身子,却是如此艰难,他开始一阵踉跄,最后倒在陆挽书怀中,陆挽书如往常一般抱紧了他。 皇扶风疲惫出声:“我累了。” “好,我们回家。” 地下室里再没一个活人,是一片漆黑的静。 只是在黑色掩盖下,千万只黑虫从地上的两具尸体里爬出来,贪婪啃食地上的血肉。 黑虫本是从血肉中冒出来,却也不会沾染半滴血,因为他的躯甲是那么黑,足以掩盖了所有的红。 被派下来收拾残骸的人都被吓到了,只能用火悄悄烧了这面目全非的尸体。 宫中大总管刘祥年忠心耿耿,独自以身殉了女皇,遂号“忠节”,官升一品,特例与女皇墓旁设殉葬陵,常伴君侧,可谓死后哀荣,无人能及。 闻女皇生前设下遗旨,嘱咐身后事,言死后不愿受万虫啃噬,愿以烈火化其身,余骨则入皇陵。 女皇尸身冒出一只黑虫的事,再无人知。 彼时,大皇子权倾朝野,和三皇女一同主持国丧,在所有人都开始上门巴结大皇子之时,才由此得知,大皇子如今已是长病不醒,深陷噩梦。 第47章 温存 皇扶风真的睡得太久了。 当天已经完全黑透,陆挽书闭上发涩的双眼,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床上人一天了。 这天深夜,皇扶风终于睁开了眼,看到床边的人,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虚弱道:“天又黑了吗?” 陆挽书给他拉了拉被子,把他严严实实捂在被窝里,“是啊,多睡一会儿,马上就天亮了。” 皇扶风嗔怪道:“我才醒来你又让我睡,是有多讨厌我啊?” 陆挽书含笑柔声回道:“怎会。” 美人莞尔,真的可用“一笑百媚生”形容,皇扶风这颗疲惫的心跳动的节奏都不由得快了三分,就是在这样和谐的画面之下,皇扶风却猛地突然把被子一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陆挽书拉进被窝里,被子落下时,皇扶风已经把陆挽书的上半身紧紧圈在自己怀中。 只是陆挽书在外面坐了这许久,身子有些冷,皇扶风把他抱在怀里,冷得一个颤抖,却紧紧抱着不愿放手。 两人四目相对,微微有些急促地呼吸,气息轻轻洒落在对方脸上,调拨着两人紧蹦的心弦,呼吸越来越困难,陆挽书开始压声警告道:“放手。” “不放,这里多暖和,你和我睡吧!” 陆挽书深深呼了一口气,没有强硬地推开这人温暖的怀抱,出乎意料地回了个“好”字,接着轻轻掰开皇扶风的手,皇扶风不放,他耐心道:“先放开,这样睡不舒服。” 大概是陆挽书的声音和眼神太过温柔了,皇扶风鬼使神差地松了手。 陆挽书站起身,开始一件件脱身上的衣服,只留下一件白色中衣,接着慢慢翻身上了床,轻轻环住皇扶风瘦弱的腰肢。 这回皇扶风接触到的是一个温暖地有些发烫的胸膛,苍白的脸色似乎都被烫得微微泛起了红,“我睡不着怎么办?” 陆挽书温柔看着他瘦削的脸,道:“那便不睡了。” 在这眼神的注视下,皇扶风马上觉得双颊发烫,假意咳了几声,陆挽书马上一脸担心地帮他抚着背,焦急道:“没事吧!” 皇扶风看他这样担心,有些心虚地道:“没事没事,既然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陆挽书的眉头微微舒展,“好!” “我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 陆挽书嘴上温柔回了个“好”字,只是嘴上应了,却没再说下去,随后深深凝视着皇扶风,仿佛永远看不够。 皇扶风被看得难为情,轻轻踢了一下陆挽书的小腿,嗔怪道:“那你说啊。” 陆挽书似乎才回过神来了,面色平静缓缓出声:“我小时候,并无特别之事,每日读书练剑罢了。” 语句简洁得可怕,毫无趣味性可言,陆挽书又开始保持沉默盯着皇扶风看。 皇扶风眨眨眼,疑问道:“没了?” 陆挽书嘴角又带上一抹浅浅的笑,“没了。” 皇扶风撇嘴,“太没诚意了!” 只是皇扶风一想到这满身才华的完美男子,是这样成长的,他就莫名有些难过。 皇扶风可以联想到这样的场景,当其他孩子在外成群尽情玩乐时,陆挽书只能挺直腰板,翻看一本又一本的书,写下一个又一个的无穷字句,思考着本不该由孩子思考的事。 看到神色为难的陆挽书,皇扶风咧嘴一笑放过了他,道:“算了,我给你讲讲我的。” “小时候我还住在乡下,妹妹被坏小孩欺负了,作为哥哥当然要给妹妹出气,我就趁那个坏小孩洗澡的时候,偷偷把他的衣服藏起来了。” 看着陆挽书微微皱起眉,皇扶风连忙开始解释,“别误会,我原本只是想的让他着急,衣服片刻就可还回去,可是那时我玩了一天,累坏了,就随意躲到田间的草垛休息,可是没想到睡着了。” 新收的稻梗还带着悠悠清香,乡下的傍晚,昆虫在微光里合唱,静谧而美好,皇扶风每每想到此,舒心的笑容就会浮到脸上,也无意抚平了陆挽书皱起的眉头。 “直到母亲找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家伙找不到衣服,一时情急就赤条条光着身子哭着回了家。那时啊,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还很好,俩人轮着打我,妹妹就在一旁哭着看我被打。打着很痛,可是我自己却没有哭,因为一想到那家伙的傻样,我就真的哭不起来,自此以后,那家伙见到我都是羞愧地绕道走。” 这样的糗事,亏得皇扶风有脸讲出来,还能不知羞地一直笑个不停。 皇扶风笑得动来动去,陆挽书却一直把他圈在怀中,一下一下给他抚着背,一本正经道:“这样做,不妥。” 皇扶风这才开始涨红了脸,却是一脸无辜道:“我知道,不过不能怪我,再说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 可是到这时,皇扶风才又回过神来,这段记忆是本是属于黄光澈的,他想对陆挽书坦诚,面上又染上郁色,面色为难道:“其实,我不是皇扶风,不,我是……” “我的身子是,灵魂不是,就是……”毕竟魂穿太离谱,他笨拙地语无伦次解释,可是也没解释清楚。 他终于放弃,叹了口气,都快哭了,“我解释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陆挽书轻轻给他抚着背,柔声安慰道:“我知,不必解释。” 终于过了很久,才跳过这个话题,皇扶风又道:“终儿也快回来了吧,到时候咱们把皇位交接到她手里,我们离开京都吧,找个地,就像平常人家那样,平凡活着可好?” 今晚陆挽书真的太好,无论皇扶风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说好。 皇扶风自行嘟囔着:“那我们要去哪里安居呢?” “哪里都好。” 陆挽书一直在一下一下帮他顺着背,皇扶风舒服地渐渐又有了睡意。 “我想去个不那么冷,不那么热的地方,院里种上几棵果树,几株花,一个小竹屋……” 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停止,皇扶风又睡着了。 陆挽书又盯着皇扶风的睡颜好久好久,当天边微微泛起光亮,陆挽书眨一下涩的发疼的眼,嘴边浅浅的笑意渐渐敛去。 陆挽书在沉睡的人的嘴角轻轻一吻,“你许是不会原谅我了。” 睡梦中的人睡得很沉,陆挽书轻轻起了身,一件件穿上方才脱下的衣服。 他穿的很慢,眼睛一直盯着床上人的睡颜,贪婪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那一件件衣服终于被重新穿好。 终于,他看了床上人最后一眼,轻轻踏出了这间房,慢慢关上门,头也不回地冲进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很快,那抹纤长的身影消失了。 距离京都不过二十多里的雪地上,士兵们支起篝火,可好多人还是被冷得上下牙直打颤。 皇舞终和士兵们一同吃了大锅饭,也打算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 杨寒把皇舞终送回帐篷里,就打算在外面守着。 皇舞终把剑放到桌上,对着杨寒的背影道:“辛苦你了,今天晚上很冷,你在账内睡吧,这张椅子倒也还算宽敞,你将就一晚,明日也能到京都了。” 杨寒转身,看了一眼皇舞终旁边的将军椅,垂下眼眸,“谢殿下,但如此不合规矩。” 皇舞终却坚持道:“行军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且,我想和你谈谈皇兄。” 杨寒面色平静,终究没有坚持往外走的意思,“殿下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皇兄要派你随我出征,他……”皇舞终停滞了一下,她其实想问,“他还是不信我吗?” 虽未问出口,看着皇舞终的为难,杨寒面色一滞,却也是反应过来。 杨寒对着皇舞终拱手行礼,“属下绝不是被派来监视殿下,主子临行前,千叮万嘱要属下誓死护着殿下,主子对殿下的心,绝无恶意!” 皇舞终浅浅一笑,“我自是相信大哥的,只是据我所知,你不是自小就护在大哥身畔,怎的会派你来,大哥竟也舍得?” 杨寒面色复杂,却还是努力压声道:“主子说只信我,且他的身边,已经有人保护了,不怎么需要我。” 皇舞终点点头,“原来如此。”接着从将军椅上起身,对着杨寒道:“你就睡这吧,你若是病了,我也不好向大哥交代。” 杨寒要拒绝,皇舞终又道:“怎么说你现在该听命与我,这是命令。” 杨寒只能应是。 陆挽书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在这里候了好久,他们隐没在暗处,神秘而危险。 不远处的军营驻扎地上,刚打过仗且来回奔波的士兵已经足够辛苦,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可是在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映衬下,还是可以看到几对士兵正在驻扎地小心地巡逻着。 这已经是偷袭的最好时机了,陆挽书没过多的犹豫,有条理地部署着隐藏在白雪后的人一寸寸往驻扎地靠近。 被下了药的士兵睡得很熟,这药是陆川交给陆挽书的,同那京城怪病的毒一样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下在吃食里,可以让人毫无察觉。 只是这些士兵人数实在太过庞大,分着好几处吃饭,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被下了药。 当第一批士兵被悄悄抹了脖子,原本没被任何人发现,本是悄无声息地偷袭,军营里却抢先哄闹起来,一切并不在陆挽书的意料之中。 原本平静的雪地上,马上传来哄乱的砍杀声和烈火燃烧的声音。 军营中一片哗然,齐天高的熊熊火焰旁的高杆上,不知何时起,已经挂着一颗人头,正是新任储君皇舞终。 可是没有一个人去救火,他们正忙着置对方于死地。 空中、雪地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连天上暗淡的月亮都被血染红了。 可在烈火和月亮红色的光晕映衬下,陆挽书看到了,原本该躺在病榻上的皇扶风,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是陆挽书已经下令,黑压压的箭羽正往那边的人射去… 第48章 将离 这是一个安稳的夜晚,皇扶风原本在陆挽书的怀中睡得很是心安。 只是醒来时,旁边的被褥已经凉了,陆挽书早已不见踪迹。 皇舞清又来睿王府了,因着皇扶风今日的精神格外好,也就起身去接待了。 皇舞清一脸兴奋地给他带来好消息,而这所谓的好消息就是皇舞终大胜回朝的消息。 皇舞清今日来,本是打算约着皇扶风一起出城迎接皇舞终的,而且她已经算好了一切,晨起出发,下午就能碰面。 皇扶风自觉得身体无碍,且在皇舞清生拉硬拽之下,也就应了她的建议,一起去迎接皇舞终。 只是自他醒来,就找不到陆挽书了,他的内心有些不安。 不过锦瑟递给了他一张纸条,是陆挽书留给他的,上面写着陆挽书有事回陆川的小木屋一趟,叫他不必挂念。 皇扶风也便放了心,和皇舞清出发了。 不过他身子确实也太差了,这样边走边休息,皇舞清直接忍受不了,留下了大部分的侍卫护着他,自己先走了,而皇扶风却也比原本计划的时间晚了两个时辰才来到皇舞终的营帐。 夜已经深,月光显得有些暗淡,好在巡逻的士兵头领是认得他的,便带着他往皇舞终的营帐去。 可是还没看到皇舞终帐篷的一角,军中已经莫名地开始混乱。 给他带路的巡逻士兵头领也已经乱了阵脚。 齐天高的火焰旁的高杆上,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挂上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原本井然有序运行的军营,开始混乱不堪,大火慢慢往他这边蔓延。 四面已经响起厮杀声,只是这些士兵们不知道,这些突然冒出的袭击者是谁。 四面都是火,四面都是血,皇扶风近旁的侍卫开始一个个倒下,烫人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终于,他离那熊熊火焰越来越近,也终于看清了高杆上的头颅,没错!没错!他没看错,正是皇舞终。 他还在失神,天空之上却已经飞来黑压压的箭雨,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看得很清楚,那个下令放箭的人,是昨夜还在抱着他,在他耳鬓厮磨的陆挽书。 此时他正披着盔甲,身后跟着乌压压的一群士兵。 暗淡的月光在血光和火光映衬下,印在他的脸上,是皇扶风从未发现的陌生。 原来,看错一个人,结局就是万箭穿心,而此时他也才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箭雨在空中盘旋,皇扶风却静静等着它们穿胸而过,面色有些离奇的平静。 他再也不敢看陆挽书的神情,或许会有讶异,或者痛苦,或者正狰狞着向他大声呼喊,不过他已经听不见了,他正默默等待着死亡。 这次他没有怕,他也本该死了。 只是,接下来并没有令人窒息的疼痛,他已经僵硬的手臂被人牵扯着拉到一旁,急速飞行的箭羽往他的手臂上擦过,在白色的锦衣上留下刺目的血印子。 只是他来不及顾虑这些,方才拉开他的人,正挡在他的前面,于是,万箭穿心的不是他,而是前面那人。 他这才从方才的恍惚回过神来,黑压压的箭羽已经完全落下,再没有人往他们这边射一箭。 而他身旁的士兵已经全部倒下,包括刚才使劲给他拍马屁的巡逻士兵头领,他方才,分明还笑得那么灿烂,此时却已经满脸污血,泛着死气。 只是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人了,双眼圆睁,瞳孔放大,他紧盯着被刺得满身窟窿的人。 那人慢慢转身,然后重重跪地倒下,再没有多余动作或者言语。 皇扶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去接住那千疮百孔的身子,却也还是慢了。 杨寒盯着他这边的方向,仿佛有千言万语,只是却连一个字也来不及出口,就扑倒在皇扶风跟前,咽了气。 皇扶风终于也跪到了杨寒跟前,只是就晚了那么一秒,他就可以接住他的。 又下雪了。 今年的这场雪未免有些大了,周围很乱,却还是可以很清楚地听清大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杨寒的整张脸已经全部埋在白雪中,皇扶风把他从雪堆里捞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被冻得僵硬,那圆睁的眼珠子里,最后印下的,是皇扶风惊慌失措的脸。 终于,皇扶风哭了。 这个少言少语的效忠者,终于也是死了。“杨寒,是不是我的所有命令你都会听?” 还是如往常一样,他面色无波无澜,却说出令人讶异的哀求,“殿下,请别赶我走。” “谁说我要赶你走了。” 杨寒从新抬起头,皇扶风从他复杂的表情里看不清他真正的情感,“您以前……”像是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哽在喉咙里。 “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不会赶你走,况且,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杨寒又恢复往日的平静,道:“殿下请讲!” “我想请你同二皇女出征,去护着她。” 严寒马上不自觉皱起眉,“可是我要护着您!” “我现在不需要你护着……” “不需要”,只是这一句,后面再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应了。 最后,他为护他,死了。 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小,因为大多数士兵已经被药放倒,需要解决的人很少,至少,这对陆挽书完全没有问题。 陆挽书平定了所有反抗者,他开始一步步往皇扶风近旁靠,脸上是皇扶风从未见过的无措,他似乎是想要抬起手抚去皇扶风脸上的泪痕的。 可是皇扶风已经拂开他的手,悲哀地开始放声大笑,“原来你竟有这样的心,看不出呐看不出呐…… 皇扶风或哭或笑,双肩抖得厉害,只是他还抱着地上人残破的尸身紧紧不放,这似乎很使陆挽书恼怒,眼里柔软的东西很快就被隐藏。 陆挽书忽地站起身,一脸高高在上地看着皇扶风,指着杨寒的尸身,厉声对下属吩咐道:“把他烧了。” 皇扶风很快就不笑了,他想护着这尸体,好像这样等等他就可以活过来一样。 只是那些士兵是不听他的痛苦呼喊的,毫不犹豫地来和他抢这尸身,他无力阻止。 他们开始一根根拔下深深扎入杨寒五脏六腑的箭羽,扯出一滴滴黑血,一块块烂肉,动作依旧还是那么粗鲁,因为他们知道,地上人已经不会疼了。 所有的呼喊都没有用。 火已经灭了,厮杀声也已经慢慢沉寂,直到四周静得有些可怕,地上的尸体被堆在一起,只一把火,就可以烧成一堆黑灰,雪地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 杨寒的尸身被处理得很彻底,甚至连骨灰都不给皇扶风留下。 皇扶风和皇舞清被关在原本该是皇舞终的帐篷里,或许是受的刺激太大,皇扶风陷入了昏迷。 对于这一系列事件,皇舞清一点也不讶异,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不疾不徐地开始用温水给皇扶风擦掉他身上的血污,时不时看向帐篷口,似乎正等着人。 很快,陆挽书就步入帐中。 “你何时放我走?” 陆挽书一步步往皇扶风的塌边靠近,嫌恶看了皇舞清一眼,夺过皇舞清手中的毛巾,道:“滚开!” 皇舞清笑笑,没有生气,道:“怎么,对我这样不好,小心我不给你解药……” 陆挽书扼住了她雪白的脖颈,因太过用力,皇舞清脸上已经泛起了红,窒息感升上脑髓,可是她还是笑着,陆挽书最后也还是松开了手。 陆挽书深深呼了一口气,恢复了平常的神色,道:“你走吧!” 皇舞清饶有兴致地摇摇头,“不不不,等他醒了我带他一起走。” “你……”皇舞清却还是一脸兴奋,似是在以激怒陆挽书为乐,“喜怒不形于色的陆才子,如今为了我家皇兄,倒也是有趣得很。” 陆挽书知道生气无用,片刻,才以正常的口气道:“药已经在你手中,你带走他又如何。” 皇舞清终于从榻上起身,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挽书,“反正他迟早会离开你,也差不多恨你入骨了,你留着他有何用,放心,完成了那件事,我自会救他。” 接着又转身看向榻上昏迷的人,况且,我似乎也不想要他死了。 “好!”陆挽书应了,面色平静,只是那紧攥的右手青筋暴起,这没逃过皇舞清的眼睛,这样的反应令他很高兴,因为陆挽书越在乎皇扶风,她的胜算就多了三分。 皇扶风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皇舞清正驾着马。 皇舞清听到了他的动静,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皇扶风强打精神坐起,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我们怎么会在这?” 皇舞清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那些皇姐的老部下为了救我们,全死了,我们才逃出营帐。” “他杀的!”此时天空已经放亮,拉着车的两匹马累得喘着粗气,就是奔跑了一夜的证据,他声音颤抖着问:“他,还在追杀我们?” 明知如此,他还是一遍遍确认着。 皇舞清确实也点头,满脸恐惧,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了。” 像是为了回应皇舞清的话,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悠悠传来,越来越近。 皇扶风强硬支起身子,拉开车帘,越到了其中一只马上,“砍断缰绳,弃掉车,可以快一点。” “可是皇兄你的身子……” “没事,快点!”接着,皇舞清没有过多的犹豫,也越上了另一只马,利落砍断缰绳。 原本拉着沉重马车的并排而行的两匹马长鸣一声,跑得更快了,沉重的马车被远远丢弃在后头。 这只马本是陆挽书特意挑选了最好的给皇舞清带着皇扶风往回跑,以它们现在的体力,回到京都城内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陆挽书刚放皇舞清和皇扶风走,陆川就来了,他可顾不得皇扶风的死活,所以开始派人连夜追赶。 这不过片刻的停歇,身后的追杀者已经越来越近,带头追杀他们俩的,正是陆川,是皇扶风本来刻意讨好的岳父大人,旁边,陆挽书也在。 越来越近了,城门现在已经大开,只要进去,就安全了。 只是陆川此时已经搭好箭,拉满弦,以他的箭法,足以来得及射死其中一人。 陆挽书已经被旁边的手下控制,正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老者浑浊的眼珠看着这痛苦不堪的人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箭已经射出去。 像是妥协了,他最终选择射向的是皇舞清。 陆挽书终于不再挣扎,跌落在雪地里,不再看向高高端坐在马上的人,而是看向那急促飞出的箭羽。 利箭破空而去,直直往皇舞清要害之处射去。 可是就在下一秒,旁边驾马并排而行的皇扶风,却是突然跃到皇舞清的马背上,而那根本该射向皇舞清的箭羽,已经没入皇扶风的血肉中。 最后只留下一声痛苦的呜咽声,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很久,城门上开始落下不计其数的箭羽,失神的陆挽书被人拎上马背,凌乱的马蹄声后,归于沉寂。 睿王妃陆挽书叛国了。 而新任储君皇舞终,殁。 同皇舞终出征平造反的士兵,多数被陆挽书俘虏,域国江山,岌岌可危。 第49章 无依 难得一个好天气,京都内却染上了哀伤的气氛。 冬日的阳光洒落在室内人红色的衣摆上,显得更加柔和了,似乎可以使人忘却所有的不幸。 沈画骨微微蹙着秀眉,薄唇紧抿着,看着床上人苍白的面容,没有解药,纵使用尽了办法,床上人还是没醒。 他已经不止一次责备皇舞清带他出城,只是再多的责备,也是无用了,且那个人,他如今也该是责备不起了。 皇舞清很忙,如今三位继承人两位已身首异处,新储还尸身未还,不过她现在就是唯一的继承者了,如今她已入主皇宫,在这样一个动乱的时机里出来主持大局,已经顺理成章地坐上那皇帝宝座。 纵然很忙,皇舞清也还是抽的空闲来探望皇扶风。 皇舞清在下了朝后就收敛了笑容,她摈退了所有的通报者,无声踏进了皇扶风暂住的淬华宫,静静站在门口,看了榻上人片刻,没有说话,沈画骨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却也不打算起身迎接,若无其事在一旁写着药方。 皇舞清终于也是开了口,“还没醒吗?” 沈画骨之前就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只是他心里堵着一把火,就忍不住开口回道:“眼睛是瞎了?假惺惺!” 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满门抄斩也是不为过的,只是皇舞清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却是一脸温和的一步步往塌边靠近,将一精致的小瓷瓶放到了桌上,“喂他服下吧!” 沈画骨一把丢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动作迅速地抢过那个小瓷瓶,快速就着温水给皇扶风服下,做完这些,沈画骨却也还是没给她好脸色,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华服女人,道:“你究竟是要他活,还是死?” “我自是不愿他死。” 沈画骨冷笑一声,讽刺道:“那倒是看不出来,我还该信你吗?” 皇舞清还是一脸平静柔和,根本就没有往日相处时的浮躁,这才该是她本来的面目,“信不信也无妨,你救醒他便好,我保你一世荣华无限。” 沈画骨恼怒一拍桌子,“谁在乎这些!” 皇舞清却不疾不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画骨深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再也不想看向皇舞清,“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你不会懂我想要什么。” 沈画骨静默看着床上的人,真的像极了某个人。 那个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吃完还要和他抢着吃的师叔;那个把毒蛇挂在自己脖子上,一脸调笑看着年幼的自己哇哇大哭的师叔;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人,却也曾是传授自己医术的师叔。 皇舞清把玩着手中的玉瓷茶盏,嘴边伪装的浅笑一滞,道:“哦,我是怎样的人,确实不懂!”接着,她抿了一口茶水,却又轻笑出声:“不懂就不懂,我现在只想知道他的伤势。” 沈画骨轻轻叹了口气,到底也还是回了话:“因他跃上你的马救你时身子有些倾斜,并没有刺中要害,现在已经没有性命危险,跌下马受的外伤也不严重。只是那怪病,之前已是性命堪忧,很严重!现在服了你给……哦不,偷走的解药,想必很快就会没事。” 皇舞清听着他一遍遍若有若无强调自己的罪责,有些好笑又有些生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要走,沈画骨却又出了声:“为什么又愿意给他药了。” 皇舞清背对着他,沈画骨看不到她的表情,“都说了,我是不愿他死的。” 皇舞清踏出了这间温暖的房间,对着隐在旁边的一行人大喊:“里面茶凉了,朕说过,这里一切都要是最好的,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淬华宫奉茶宫女,杖毙!” 皇舞清已经离开,淬华宫里又是一片静默,或许还有寒风呼啸而过的轻微声响,掺杂着女子的呜咽求饶声,许久,留下一声最后的微弱喘气声,淬华宫才真正是安静了。 原来,人命也可以像蝼蚁一般,只要存在着,微微碍着别人的眼,就可以被随意碾死。 冬日的刑场上,五匹健壮的马呼呼喘着热气,今日没有下雪,却也还是冷得可怕。地上躺着一具已经微微有些腐烂的尸体,似乎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头颅四肢却也还是被拴上绳子,分别与五匹马紧紧相连。 国师常月已经身死,却还是被新皇处以五马分尸的刑罚。 其罪有四。 其一,勾结前朝皇族,祸乱朝纲;其二,下毒传播疾病,千万百姓因此尸横遍野;其三,谋害先皇;其四,毒害大皇子。 纵前国师常月已自杀身死,仍难消百姓和新任女皇心头之恨,掘墓五马分尸也是民心所向因而公开处刑,观看的人不少,甚至有不少从之前的怪病中幸存下来的人,竟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都要前往观看。 常月即便身死,也是要受万民唾弃之苦。 沈画骨一直都知道常月罪该万死,只是人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对于京城百姓染上的病,他本研制不出解药的,只是却收到了一封信,也是因为这信才真的研制出了解药,直到后来他对比了常月的笔迹,才发现这信是出自常月之手,可是,为什么? 想杀人的是她,想救人的也是她,而且为什么要给皇扶风下不同的毒,还留下解药。 或许知道这些的只有皇扶风,她自杀后,也是他亲手把她埋葬的。 “你身上的毒是出自我之手,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来势没那么汹涌。解药,之前我已给你,服下便可无碍。” “你知道你名字的来由吗?‘扶助京师,以正风化。’只是想找一清净之地,扶助京师便好,你知道吗,你父母至始至终都无心皇位,可是那个女人还是容不下他们。” “你认识我父母?” “我的命,是他们的!”常月似乎已经疯魔,皇扶风到时已经气若游丝。 她噗地吐出一口黑血,看了皇扶风,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那张久违的脸,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师父师母,我是想做个好大夫的!我想做个好大夫的……” 女皇死后,大皇子带人查抄国师府,发现其进献给女皇的金丹,其实带着□□。 投毒的药方,也在国师府内搜出,只是背后操纵的人,却是一无所获。 只是皇扶风现在都不知道吧,常月背后的人,其实就是陆川,这一切都是皇舞清查出来的,此时正公告天下,向百姓说着陆川和常月如何如何狼狈为奸、罪孽深重。 可是为了帮前朝皇族夺回江山,这该救人的大夫却不惜与千万百姓为踏脚石,尸横遍野,扰得国家动荡不安。 可操控这一切的,陆挽书也是其一。 皇扶风现在已经服下解药,却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大概是这毒拖得太久了,也或许是他自己不愿醒。 沈画骨不止一次为皇扶风感到可悲,其实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各怀目的。皇舞清、皇舞终、陆挽书甚至沈画骨自己,都有这样那样的目的,而似乎唯一一个真正护着他的杨寒,却也是死了。 那三人都是为皇位,而自己也是为利用他寻找白芷,冰棺中的白芷已经和他心爱的女人合葬,如今他的目的似乎也是达到了,待到皇扶风醒来,他也是该走了。 只是如今这高高在上的女皇,曾经缠着他到处跑的女孩,其实一开始就怀着目的靠近他吧,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开始就偷走了皇扶风给他研究的解药。 可是,她究竟想做什么,为了皇位,不惜承担亡国的风险吗? 果然,人世间,最看不懂的,还是人心。 …… 雍州城,已经被陆川的军队占领,城内乌压压站满了士兵。 俘虏直接占了将近一半,这些都是从皇舞终手中接手而来,纵使这些俘虏人数很是庞大,但却被收缴了兵器,还被下来软筋散,反抗的人也不在少数,到最后也不过被一一制服。 “将士们,你们想永远被女人压制一头吗,这大好河山,原本该是我们男子的。”当兵的大部分也是男子,竟有许多人开始动摇。 “屋舍,男子建之;农田,男子耕之;战场,男子征之。权势,女子控之;地位,女子高之。众君甘服否?”似乎是引起了些许共鸣,却也有女尊男卑根深蒂固的思想桎梏着的人,“自出生便是如此,天命矣!” “天命由我,吾若有命,誓要改之!”纵是如此,俘虏里站出来自愿追随攻打京都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如今你们已无将领,你们还想为何人效忠,那个痴傻三皇女吗,域国女权覆灭,迟早的事!如今给众位个机会,望君珍惜。只一句,顺者昌,逆者,亡!” “我早不服这家里的娘们儿了,我加入!” “建立大统,丰功伟业之迹,大丈夫何惧?我加入!” …… 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却也还是有最后的忠诚者。 “不侍二朝臣!”他们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最后高呼着。 只是他们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逆者亡,绝非恐吓之辞,正是杀鸡儆猴之时,忠诚者们,赠毒酒。 陆挽书已然换上一套新的戎装,已经没有之前失魂落魄的影子,他看了忠诚的俘虏一眼,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咒骂,往京都的方向望去…… 第50章 陌离 京都城门口,一阵骚乱,此时城门紧闭,百姓不能出城,商人小贩们拉着沉重的货物,在城门口叫嚷着,“狗娘的,城门都关了好几天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只是城外的大军已悄然往城门口而来,他们却不自知,他们在乎的只是箩筐里的菜要蔫了,一车的布匹再不卖出去就要赔上一大笔钱。 他们紧锣密鼓地安排着自己的工作,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们只是小老百姓而已,那些权势争端本也是与他们无关的,却还是不得不牵涉其中。 城门口喧闹声越来越大,直到那铮铮的马蹄声已经不容忽视,城墙上的士兵们一脸惊恐,大喊着:“快去禀报圣上,叛军来了。” 这场预料中的战役,果然还是来了,不过他们为了今天,也是做了许多准备。 只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们亦不免畏惧,有战争就一定会有死亡。 城门口的士兵们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商人们还在为自己的小利益坚强地斗争着,直到一个士兵再也忍受不住,举起□□刺向了闹得最凶的布匹商人。 商人瞪大了双眼,只是嘴里溢出的鲜血容不得他再多说一句话,便直挺挺倒下了。 很快,这死尸旁的人马上四下散开,义愤填膺地反对声马上变成惊叫声,最后又强硬地把惊叫声哽在喉咙里。 城门口开始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安静显得那马蹄声更加响亮了。 那手染鲜血的士兵似乎才醒过神来,大声呼喊:“现在兵临城下,想死的就出去!” 新任女皇皇舞清已经得到消息,也赶到了城门下,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只是她好像并没有要责怪那士兵随意杀害百姓的意思,反倒同一脸畏惧瑟缩着的百姓安抚道:“将军也是为你们好,回家去吧,今日之后就安宁了。” 那杀了人的士兵脸上还溅着鲜血,一脸错愕地看向这高高在上的女皇,他不过一个入伍不久的小士兵,哪里担得起“将军”一称。 四下的百姓们被这么一恐吓,加之女皇已经准许他们离开,马上就一脸惊恐地四下逃窜开来。 许久,那小士兵也才回过神来要给女皇行礼,只是女皇却是一摆手,让他免了这些规矩,“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恭敬答:“小人贱名林瑜。” “好,方才你也听到我如何称你,所谓一言九鼎,你可明白。” 林瑜扑跪在地上,一脸激动道:“谢圣上!” 皇舞清慢慢登上城墙,“将士们,守住这城门,朕要你们的忠心,如此,无名小卒亦可称将军,林瑜就是先例。” 无名小卒们被激励到了,看着林瑜发红的眼转向了慢慢靠近的敌人。 战马上的人面色凌冽,双眼紧盯着城墙上的女人,女人也回望着他,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陆挽书,我该不该告诉你,他还活着呢!” 陆挽书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倒也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约定还算否?” 皇舞清冷笑一声,“自然,且你这点兵力,似乎不能撼动朕一分一毫吧。” 只是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破空而来的利箭急促往她的脖颈飞去,皇舞清一侧身,这利箭就擦着她雪白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子。 皇舞清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阁下可还真是喜欢偷袭啊!” “他带的人不够,那我带的人可够取你项上人头否?”沉缓的声音慢慢响起,陆川从身后的士兵方队里出来,却不往陆挽书的方向看,可是陆挽书此时已经是一脸惊恐。 待到看清来人,皇舞清脸上恼怒已经被慌乱取代,因为此时,也已经有人来报,广承门口,也有大批叛军来犯。 皇舞清秀眉皱起,对着陆挽书喊道:“这样看来,你当真是要弃了他。” 只是看到陆挽书脸上的表情,皇舞清轻蹙的眉头又慢慢展开,对着陆川狠厉道:“你怎知我就赢不了。” 城墙上已经开始嗖嗖飞下箭羽,京都的城墙建得极高,最是易守难攻的,士兵们顶着箭雨一步步往城门靠近,死了不少人,才靠近了城门。 他们开始一下一下地用粗壮的木墩撞击着城门,眼看城门就要大开,却也是再这样一个千钧一发之际,城门上却是飞下来一群手持双剑的紫衣人。 “是暮雪阁的杀手!”城门下的士兵开始发出惧怕的声音, “他们不是不管朝中事吗?”这域国人都知道,这暮雪阁,是域国最大的杀手机构,成立已有百年之久,里面的杀手个个身手了得,只要是他们想杀的人,就不可能幸活下来。 人们本就对暮雪阁有种莫名的畏惧,陆挽书这方的士兵开始节节败退,陆川虽是身手了得,却也已经年老,偏这暮雪阁的两个高手就追着他打,开始还能抗衡几分,久了就开始败下阵来,陆挽书也被人牵制着,根本无法施以援助。 陆川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猛烈地开始一阵阵喘息,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城门里面已经开始混乱,人们也才开始在皇舞清的脸上看到再也无法掩藏的慌乱,背后,该在广承门抵御敌人的王璟,此时已经和那些敌人一起,利剑对准的方向,正是他该效忠的新女皇。 “王璟,你如何对得起先帝,叛贼!” “弑姊杀母,如何能立大统?暴虐嗜杀,如何能享太极?如今我所为,全为域国百年基业,问心无愧!你速速就擒吧。”只是皇舞清如何就能停止反抗,王璟的忠心,她是算错了,只是,她还有最后的筹码。 在暮雪阁杀手的掩护下,她已经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城门从里面打开,更大一群的士兵一致对抗这些武艺高强的紫衣人,纵使武艺再是精绝,终究也难敌万人攻击,暮雪阁,算是死绝了。 只是城门打开之时,陆川的腹腔,却是已经被利剑穿胸而过,他们胜利了。 为了先祖们的皇位,他奋斗了一辈子,几次举兵叛乱,一身伤痕累累,落得个爱妻身死,爱子厌弃的下场,代价惨重,到底在死前,他成功了。 陆挽书终于也能来到他身边,听完他最后的嘱咐,这个父亲很严厉,对他可以说是残忍,可父亲终究也还是父亲,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死离别之际,陆川却也不改平日的严厉,“哭什么!”接着猛咳了几声,虚弱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你可以恨我,这河山……你得帮我夺回来,听到没有!” 陆挽书摇着头,嘴里发不出一句话。 陆川慢慢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是那么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抚过陆挽书的头发,“对不住……” 满手红的手终于垂下,陆挽书却也没再掉一滴泪。 城门大开,则礼从里面奔出来,他毫无顾忌的掉着眼泪,甚至,他比陆挽书这个亲儿子表现得更为伤心。 陆挽书一步步往城内走,京城平日繁闹的街道显得这样安静,他朝王璟点了一下头,王璟道:“她往宫里逃了,我已派人去追赶。” 陆挽书看了满地的尸体一眼,“走吧,进宫。” 光德大殿内,皇舞清端坐在女皇宝座上,大殿内只有两个人,皇扶风也歪斜着坐在皇位上,双眼紧闭。 等了不过片刻,陆挽书和则礼就来了,皇舞清往金盏中倒了酒,开始自顾自喝了起来,“来得很快啊,我再赌一次。” 言罢,她扔了手中的金盏,掏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抵在皇扶风颈侧,美人和万里江山,选一个吧。 陆挽书却搭起了箭羽,拉满弦,箭头对准了皇舞清,皇舞清却轻笑一声,“你父亲已不在了吧,已经没有人牵制你了,怎么,你真要他死?” 陆挽书拉着弓的手没有放下,皇舞清晃了晃手中的利刃,不小心在皇扶风苍白的脖颈留下了浅浅一个口子,“哎呀,这刀当真很锋利呢!” 而这时,皇扶风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皇舞清的笑更灿烂了,“皇兄,快劝劝你家爱妃,他要杀我呢。” 皇扶风神情还有些恍惚,中箭前的一幕幕方才还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陆挽书,利用了他。 皇扶风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抬眼看向陆挽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挽书把手中的弓攥得更紧了,只是那面容还是那般冷峻,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放下箭羽的意思。 皇舞清轻轻把皇扶风从座上扶着站起来,只是那锋利的匕首还抵在皇扶风颈侧,“当真不在乎了?” 陆挽书的箭头指着的方向微微有些抖动,却是因为,他笑了,笑得很讽刺,“要美人不要江山,你大抵是画本子看多了,这皇帝,你也是做不起的。” 皇舞清审视着这句话的真假性,“装得还真像,若不是那蛊毒……” 容不得她说完,陆挽书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你也不想想,若是我刻意让你看见呢?”皇舞清脸上闪过一抹无措,“我不信!” 陆挽书紧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是一脸狠厉,道:“那你你倒是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装的。” 当他的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那紧绷的弦已经被放开,利箭飞过的声音为何会这般响亮,几乎要震聋了人的双耳,利箭就要没入皇舞清的血肉,只是她却放下了手中的利刃。 皇扶风被推开了,是的,他没有被拉过来挡箭,也没有被匕首刺穿喉咙,唰唰两根箭羽,一只正中皇舞清要害,一只钉在后面的龙椅上,陆挽书终于收了弓,则礼手里的弓也掉落到地上。 一切,结束了。 皇舞清扑倒在地上,嘴角还是一丝浅笑,“我赌输了,咳咳……输给了王璟的忠诚,输给了你陆挽书的铁石心肠。” 皇扶风有些木讷地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来到皇舞清近旁,把她扶坐起来,像极了上一世的某个时刻,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只是话语已经哽在喉咙里,仿佛只要发出一个音节就可以刺穿人的喉咙,真的太痛了。 “噗……”一口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 皇舞清抬手慢慢抹去皇扶风嘴边的血,“从前我想保护的人只有我自己,现在多了一个你,谢谢你愿意护着我,还有,对不……” 死亡有时太过残忍,连最后的话也不愿让人说完,明明只是一句话的时间,上苍都是吝啬给与的。 皇扶风苍白的脸上泪痕已经干了,怀中人的尸体已经僵硬,他在冰冷的光滑地板上坐了许久,却也是感觉不到冷了。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陆挽书也在一旁站了很久。 直到他觉得皇舞清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开始把皇舞清身上的箭羽拔了出来,弄得满身血,可他全然不在乎。 他踉跄着抱起那冷透的尸体,往大殿门口走去。 走过陆挽书近旁时,他没看他是怎样的表情,他只问了一句,“要杀我吗?” 陆挽书不语,“不杀的话我走了。” 他努力撑着这身子等了片刻,陆挽书还是没有回答,他开始一步步往殿外走。 空旷的大殿里静得可怕。 第51章 面具 叛乱最终平定,叛军胜利了。 域国百姓家国意识浅淡,于他们而言,换一个统治者,不过换一个年号,换一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人,只要还活着,何人称帝也是无所谓的。 陆挽书在这个国家千疮百孔的时候,低调办了一个登基礼,彻底推翻了女子为尊的政权,号称文尧帝。 在女子统治两百多年后,男子又可称帝。 纵观各朝各代,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铲除异己,封赏功臣。 只是这新任皇帝很是奇怪,于新政之初,没有诛杀前臣反倒继续任用,用这新皇帝的话说,“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也许在忽略新朝建立前百姓感染的怪病,这似乎也可算是个仁和爱民的皇帝。 可这样的仁和却也最令人费解,新帝居然不惜留下大祸端,竟也没有大肆铲杀前朝贵族,包括之前强行将他娶进门的跋扈皇子皇扶风。 世人都传这新皇帝要好好和这曾经侮辱过他的前朝皇子算算总账,才不急于一时将之处死,说是这皇扶风居住的淬华宫,夜晚时不时会传来几声惨叫声,骇人地很,听宫人说是皇上在拿前朝大皇子泄愤呢。 也有人传,这两人做了这许久的夫妻,新皇帝最是重情,当真是爱上了现在该称为前朝皇子的皇扶风,才没处死,在后宫里好生养着呢。 传言千百种,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现在已经是百姓的饭后谈资。 好在,这一场大战后,除了不同派系的士兵死伤惨烈,这些小老百姓倒也没受到多大的影响,新政之下,百姓收养生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个月后的清晨,正是初春,天慢慢转暖,京都的死气已经随寒气尽数散去,越发显得勃勃生机。 淬华宫内,榻上的男子双目紧闭,可是眉头还在深锁着,仿佛梦里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只修长的手慢慢抚上他的额头,本想要抚平那紧锁的眉头,却还是怕吵醒梦中的人转而摩挲他苍白的脸。 可是他的手指开始不由心支配着一寸寸往下,从下巴,到颈侧,再到胸膛,看到那条条吻痕,这当今皇帝呼了一口气,似乎心安了不少。 至少,他现在还在他手里。 可是手指流连在那光滑的皮肤之间,他却是再难移开手,那动作终于将熟睡的人吵醒。 只是皇扶风一醒来,看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挪动了疲乏无力的身子,躲开了流连于自己身上的手,接着开始艰难地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身上青青紫紫的伤因着他的动作撕扯着,一遍遍诉说着他昨日的耻辱。 皇扶风身上的伤已经不允许他同往常一样活动,加之不熟悉这古代的衣服,他穿得很慢,也很艰难。 陆挽书抬脚下榻,坐到榻边,伸手想要帮皇扶风穿上这繁复的宫服,可还没碰到那人的衣角,那人就已经不着痕迹侧身躲开,却很容易就可以让人感受他的疏远和冷漠。 “你就那么厌恶我?”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话毕又是一片静默,空气里似乎只有衣襟褶皱被抹平的声音。 皇扶风一件件穿着自己的衣服,不想再看向那人一眼。 已经两个月了,皇扶风没再和他说一句话,就连昨日他粗暴地把他压在身下,他咬破了嘴唇,也是没发出一声求饶。 他费尽心思远离他。 他们都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有一条巨大的鸿沟,横着好几条人命。 陆挽书还在努力搭着这桥梁,盼着有一天能到达彼岸与他会合,可是这两个月的努力只是徒劳,换来的永远只是冷漠抗拒。 所有的热情都慢慢被冷漠消磨,他渐渐失去了耐心,于是昨夜,他实在是忍不住,才放任了自己一回,用的是凶悍野蛮毫不留情的力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切实感受的身下人还是属于自己的。 只是今晨看到那些痕迹,他也是不免心疼了一把,方才还暗自懊悔了一番,他明明才告诉自己,“我以后要好好对他。” 可是为什么又是这样可怕的疏离,那他为他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昨晚那种滔天的火气又在胸腔里翻滚,这样的冷漠,他委实是受够了。 陆挽书终于又在皇扶风的默不作声里失去了耐心,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从床上弹起,拉过皇扶风的手臂,“说话!” 皇扶风还在自顾自穿着自己的衣服,连余光都为分给他。 刚穿好的衣服又被人扯开,他把人丢回床上,这回,皇扶风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无用,昨日的反抗,换来的只是猛烈的撞击,他是真的怕了。 他瑟缩着往被子里钻,把脸埋在被褥里,陆挽书的身子附上来,可以很清楚地感受他在颤抖。 心里似乎有什么重重扎了一下,很痛,但却足以熄灭胸腔里的怒火。 陆挽书颤抖着手把那人的脸从被褥里捞出来,才发现他已经满脸泪水。 只用那么一滴,似乎滴到了他的心尖,而心里的痛苦就可以随着这滴泪蔓延全身。 “是。” 只是轻轻巧巧的一个字,终于从那久未发声的嗓子里轻轻蹦出来,有些沙哑地可怕。 陆挽书微微怔愣,是什么?他方才好像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就那么厌恶我?”只是这一个字,足以吞没他的所有理智,他知道自己本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他也常好奇之前对皇扶风的耐心是从何而来的。 让他爱上自己,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是装着装着,何时成了真呢? 他一开始装给皇舞清看,从皇扶风在近月楼遇到刺杀开始,他早就已经察觉,刺杀那天,那日皇舞清来找他,而当他回来,才发现,藏在书本底下的信件被人动过,虽然那个人努力隐藏自己动过的痕迹,那覆盖的书摆放的角度,明明是有所偏差的。 而那院子,那天进去过的只有皇舞清和锦瑟,锦瑟绝无可能,那看过那信的,便只有皇舞清了。 可是这皇舞清明明已经发现他与陆川的联系,作为这域国女权的皇女,她却没有告发他的意思,于是,他开始去调查她。 果然,这表面上不学无术的皇女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她的父亲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正是域国第一杀手机构的阁主,却于多年前销声匿迹了。而三皇女这亲生父亲,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三皇女比不得大皇女和二皇女,在朝中的根基并不稳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渺茫。 不过陆挽书马上就发现了,这三皇女似乎甚为关心他对皇扶风的情感问题,他开始收敛脾气,顺着她想要的方向而去,无所顾忌地开始表现出皇扶风对他的重要性。 这一切演起来太过简单,演得他都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喜欢皇扶风了,甚至在陆川面前也开始演了起来,其实本没有必要。 看到他重伤,他可以不由自主地皱眉,看到他冷了,他也可以不由自主地心疼。 他会问自己,我真的演得太像了,还是真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果然,当他把那蛊虫种入自己的身子时,皇舞清终于足够相信他的真心,可是哪有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真心,而以性命为代价的人呢? 皇舞清最终信了他的真心,而他自己,也同样信了。 终于,皇舞清来找他谈判了,就以常月下的毒的解药为筹码,也就是以皇扶风的性命为筹码,要他杀了皇舞终,扫清她皇位最后的障碍,而那时的皇舞眴,她自己已经解决好。 一切都在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他终于也真正看清了皇舞清的目的,即便没有皇舞清的威胁,皇舞终的命,他们早晚也会取走。 在皇舞清面前,他又熟练地开始装出情种的样子,“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别动他。” 只是皇舞清似乎信不过他,自行杀了皇舞终,却是推到他身上,这样,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叛国贼,而皇舞清,就是护国英雄。 而手握重兵却也最忠诚的王璟,就只能拥护皇舞清这唯一的女皇继承者,加上从皇舞眴手里接手而来的俘虏、王璟的御林军,再加上暮雪阁杀手,天下还有谁能动她分毫。 再不济,还有皇扶风这样一个筹码,是她认定的陆挽书的软肋,只要控制着皇扶风,就能控制陆挽书,这也是陆挽书一直想表现给她看的。 那该有多精彩,你一直认为的保命王牌,其实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假象,当你趾高气扬地拿出来威胁,那人却告诉你,那对他不重要,你可以随便毁了,然后那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取胜。 这份爱,他演给皇舞清看,演给王璟看,甚至演给了没有必要的陆川看,直到后来,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爱他,他也开始相信自己真的爱上皇扶风了,可是,这样费尽心思的爱,皇扶风最终却不信了。 也许从他最后一次演出,射出那支箭,他就不可能信了。 他厌恶他,也是他罪有因得,可是为何他还能这样不甘心呢? “我机关算尽,玩弄人心,最后却自己认真了,是上苍罚我如此。”陆挽书看了蜷缩着发抖的人,“你恨吧,无所谓,我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过你,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哪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怀中人抱得更紧,如同那晚一样,很温柔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说到底你还没真正了解我吧?” 皇扶风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苦笑一声,“是啊,从未了解过,如今的你,又戴了几层面具。” 陆挽书也不怒,依旧很温柔,“以后再没有面具了,从现在,试着去了解我。” 皇扶风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疲惫闭上了双眼。 原来,我从不曾了解过你,却已经抢先付出了真心,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你睡吧,昨天你也累坏了。”陆挽书在他脸颊上留下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角,每一次都是那样的温柔,就像那抱着他安然入睡的夜晚,美好得像一场梦。 可是只要睁开眼,就会发现这梦不过是一场美丽的骗局。 第52章 迎合 皇扶风醒来的时候,旁边的被褥已经凉了,很明显,今早哄着他入睡的人已经离开了。 大概他是真的累了,累到可以在那个人怀中入睡。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不知今夕何夕,他神情恍惚地在床上坐着,不愿动弹,直到那敲门声响起,“殿下,您醒了吗?该吃午膳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自己身上的痕迹,沙哑着声音朝门口喊,“醒了,在外候着。” 一声“是”后,外面再无响动。 他慢慢起身,看了一地被撕碎的布料,他又怔神了许久,才把视线移到一旁的黑木矮柜上,上面的托盘里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件白色华服,用的是极好的料子,也是他喜欢的样式。 可是并不想穿那人给的衣服,这样每天悉心打扮,是真把他当宫妃养吗 他心里泛着恶心抗拒,不过他没有选择,还是慢慢穿上了那件衣服。 他从起身穿衣,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早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可是锦瑟却依旧在外面耐心候着,期间并没有催促过他。 皇扶风终于打开了房间的门,里面的布料碎屑和凌乱的床褥已经被他整理好,待到负责收拾房间的宫女进来,不免有些怔愣。 只是皇扶风无心理会他们,由锦瑟伺候着开始洗漱,顺便帮他整理一下穿得不怎么整齐的宫服。 阳光往房内洒落进来,把皇扶风苍白的脸照得微微有了些红晕,如今这人,眉目如画,面色柔和,早没了往日跋扈嚣张的模样。 锦瑟看着他怔愣了许久,直到皇扶风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锦瑟这才回过神来,倏然跪下,“只是看殿下好看出了神,殿下恕罪。” 好看?若是以前的皇扶风还能安然受之,只是现在,他只觉得这样的话讽刺的很,那陆挽书,也只是因为如此才没杀了他吗。 像个深宫妇人一般,用美貌换取荣华,他不屑。 从前这样的话皇扶风最是喜欢听的,锦瑟也喜欢这样恭维他,这才成了大皇子身边的红人,可是现在锦瑟看来,这大皇子,听了这些话,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 她忙解释道,“其实,今日奴婢是来同您谢罪和辞行的。” “辞行?”疑问,也带着讽刺的笑,“他连你也要送走?” 锦瑟的眼珠里马上蒙上泪花,“是奴婢自己要走,与皇上无关。” “皇上。”他笑得更讽刺了。 锦瑟看得有些心惊,连忙解释道:“奴婢……”可是话未说完,那泪珠却已经吧嗒吧嗒落下,好不可怜,皇扶风看着也不好受,“你有何难处,说吧,我尽力相帮。” 锦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管皇扶风的阻拦,还在地上跪着,“奴婢辜负了您的厚爱,我我……” 皇扶风耐心听着,并没有催促,很久,锦瑟才继续道:“我其实是陆之章大人安排在您身边的眼线,您之前的毒……” 皇扶风脸上的怜惜一点点被刹那的失望所取代,锦瑟还是瑟缩着说完了,“我我……下的。” 其实背叛多了,也就没那么痛了。 “我不愿的……”锦瑟面色痛苦地摇着头,忘了自称“奴婢”,“可是陆大人救过我的命,我不敢不听她的,我……我求您饶了奴婢一条贱命。” 皇扶风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人,道:“我哪还有什么权利掌握你的生死,我现在不过一阶下囚,求原谅你大可不必。” 锦瑟一点点移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摆,“不,只要您愿意放过奴婢,奴婢就可保下一条命。” 皇扶风俯视脚边楚楚可怜的女子,“你的命,我不要!”他还没那么大方,面对想杀自己的人,他不会原谅,可要他以命换命,他只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可就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却足以使锦瑟脸上的恐惧变为释然,接着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些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锦瑟看着皇扶风漠然的神色,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到皇扶风面前,“再次拜谢殿下往日的信任之恩,这是您从前交于奴婢保管的东西,现杨寒大人已经身死,现归还于您。” 皇扶风接过那封信,脸上的漠然已经消失不见,而被疑惑所取代,“什么信?” 锦瑟这才解释道:“这是您失忆前交于奴婢的,说……” 锦瑟看着皇扶风,欲言又止,皇扶风有些不耐烦,微微皱了眉,“说!” “若是您……您身死,就将这信交给杨寒大人,只是现在……”皇扶风扫过那封信,还未被拆封,他盯着锦瑟的眼睛,“你没看过?” 锦瑟又是拼命磕了几个头,含泪道:“奴婢有几次是想看的,不过害怕您忽然有朝一日向奴婢要回,自觉地也对不起您的信任之恩,所以未曾拆开来看。” “是吗?”皇扶风看着她的眼,确实也看不出撒谎的痕迹,只是人内心的真正想法,哪能就那么容易看出,他也不再看了,“你走吧!” 锦瑟踉跄着从地上站起,刚要转身离开,却又是一脸的为难,但也还是说了,“殿下,红箩其实是被我救下的,她也很可怜,您……可以放过她吗?” “我现在哪里还能谈什么放不放过的话。”皇扶风疲惫叹气,“所以她也只是陆家人的棋子?他们一开始就想杀我?” 锦瑟又慌忙跪下,“不!红箩是女婢偶然救下,殿下被人刺杀失去记忆一事绝对是与陆家人无关的,只是慕无涯后来也投奔了陆大人,这才让红箩来送信,揭露前朝女帝的罪行。” “揭露罪行?可笑!难道不是为了让朝廷更混乱,为你们的造反铺路。” 锦瑟只是一个劲摇头,很多朝堂的事她不懂,她只是觉得亏欠了皇扶风太多。 “只要他愿意放过你,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陆挽书答应过会给她一条生路,亏欠皇扶风的,能还多一点也是好的,至少不能让他在傻傻蒙在鼓里。 “殿下,其实皇上是很在乎你的。”只是这样一句话,皇扶风脸上的苦笑显得更加讽刺了。 “您身上中的毒来势虽没有那么凶猛,但是拖久了也可致命,陆大人曾拿过解药威胁过皇上,许多事,他是迫不得已的,您……” 已经容不得锦瑟说完,皇扶风厉声道:“出去!” 在乎他,可以以千万百姓的性命为代价,最后让他承受国破家亡之苦;在乎他,可以假面示人,骗取他的真心,接着毫不犹豫射出那一箭。 现在,万里河山是陆挽书的,钻心苦痛却是他的。 锦瑟最后郑重跪下,磕了一个头,“拜别殿下!” 随着锦瑟的离开,卧室里又归于沉寂。 又有婢女来催过他有午饭,却已经被他赶了出去。 直到天色又慢慢变黑,外面已经点满了灯,整个淬华宫都是亮堂堂的,除了皇扶风这间房。 这房间的门紧锁着,外面的人已经慌乱作一团,几次三番去汇报给皇上,只是皇上现在不在宫内,和众大臣外出祭祀,天已经黑,想必今日已经不打算回宫了。 “淬华宫内的一切都要是最好的。”当初的女皇皇舞清是这样说的,现在的皇上陆挽书也是这样吩咐的,奉茶宫女血的教训还在,众人那里还敢马虎应付,所有人怕极了里面的人会想不开。 就在宫人们急得要破门而入的时候,千盼万盼的皇帝带着宫外的寒气步入了淬华宫,一脸的疲态,可是此时夜已经深,淬华宫内却是灯华璀璨,而那间房,却被一片黑暗掩盖。 陆挽书心里好像有什么决堤而出,是害怕吗?可是他这真龙天子到底在害怕什么? “如果他真的死了,该怎么办?”他一遍遍在心底问着自己,他踹开了房门。 他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个人还活得好好的,他正端坐在今晨还和他缠绵的榻上,望着黑暗中的虚无。 可是,陆挽书为什么还是那样的怕,怕得不敢开灯,去仔细看清那人现在的模样。 他靠近他的步伐是那样慢,生怕这脚步声会把这心尖上的人如林间鸟一样被惊走,“扶风……”他第一次发出这样颤抖的声音,叫着爱人的名字。 好在,是有人愿意回答他的,“嗯。” 只是一个字,就足够了。 他终于有力气一把上前抱住那个牵动着他所有心神的人。 “你抱抱我。” 他睁开黑暗中的虚无,紧紧把他揽入怀中,真切感受他的呼吸,所有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很久,他才问,“你……” “别问。” “好。”怎样都好,你还在就好。 屋外的灯一盏盏熄灭了,最后只剩月光洒落到这间房里,陆挽书把他抱得很紧,吻遍了他的全身,每一下都是那么温柔。 神情蜷蜷,该是一夜好梦。 只是那一日未进食的腹腔,一下一下翻滚着,绞得肠胃一阵阵痛。 只是,他不过是紧攥着双拳,配合着身上人的动作。 夜,还是那么长。 第53章 绝狠 初春的早晨温暖了许多,皇扶风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双极亮的眼,正盯着他看。 两人磨磨蹭蹭半天,洗漱完毕后开始吃早餐。 看陆挽书这不急不躁的样子,皇扶风忍不住问出声:“你……不去上早朝?” 声音依旧是那样沙哑,大不敬也罢,他始终不能和旁人一样称他为皇上,不过陆挽书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调笑道:“有你,从此君王便可不早朝。” 广袖下的手紧攥着,不过他的面上还是那样平静,陆挽书放下手中的白玉瓷碗,凑过来就要拉住他的手,他那紧攥的手马上放开,任由这那人与他十指相扣。 “怎么了?”皇扶风不做声,陆挽书轻轻展平他的手掌,指甲陷进肉里的痕迹还那么明显,陆挽书皱起眉,盯着他的眼,里面的情感太过复杂,皇扶风再难看懂。 “没事,是昨日太痛掐的。”那抹复杂马上被心疼所取代,“那我以后轻点,若是还疼,便掐我,让我清醒着。” 明明都这样了,为什么他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应付他,皇扶风已经太过疲惫。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皇扶风脸上扯过一抹笑,“好,今天不吃药吗?” 陆挽书也回以微笑,还是那样温柔的口气,“不吃了。” 自中毒后,皇扶风身子本就不好,精神更是差得不行,开始陆挽书耐心给他端来药,只是他死活不喝。 只是陆挽书的耐心很快就耗尽,便开始强行掰开他的嘴,嘴对嘴给他灌下了药。 皇扶风很抗拒,不过陆挽书似乎对此甚是乐此不疲。 每次被强行灌下药,或许是因为那药味恶心,也或许因为那人恶心,每次喝完药的皇扶风都要干呕半天,呕完后更是一脸青白,脸色差得可怕。 于是,为了减少这种恶心感,他开始自觉自己喝药,喝完药后就背对着陆挽书躺下,像极闹别扭不肯喝药的小媳妇,当然,他自己却不会这样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陆挽书而已。 两人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竟已经无话可说了,且看他今天这架势,是真打算不上早朝了,皇扶风正思考着如何应对,不过好在则礼已经找了过来。 陆挽书本不打算见他,可耐不过皇扶风的劝解,且看则礼那紧张模样,也还是被他叫走了。 今日已经说了不上早朝,王璟却还是在大殿里候着,有不见皇帝就不走的架势,陆挽书把他传到偏殿。 这对君臣的相处关系,似乎不是君高高在上,臣跪地称是,他们在桌旁对立而坐,倒像是平常朋友间谈论事情。 这样过去一个时辰,王璟才从偏殿出来,阔步往宫外赶。 如今的王璟,已是众人高攀不起的一品重臣,手握兵权,可是这皇帝似乎并没有削弱他权利的意思,反倒是信任有加,竟连那可撼动这新政的兵权也不打算收回来。 王璟走后,陆挽书疲惫叹息一声,则礼这时又慌忙来报,陆挽书看了他着毛躁的模样,无奈摇头,“你也十八了,该稳重些。” 则礼双颊通红,道:“方才我趁着空闲去了刑部一趟,打算去看看之前那个韩洛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说!”陆挽书可不想听他卖关子。 这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则礼撇撇嘴,也不打算去招惹他,道:“韩洛秋越狱了。” 原来,这韩洛秋当初被皇扶风和陆挽书关进狱中后,因着一系列发生的事,竟是没人想起这号人,也就任由着他被关在狱中,则礼想来喜欢在闲来无事之时瞎逛,今日偶然想到那个嘲笑他的疯子,便心血上涌打算去看看。 这一去,竟是找不到人了,里面的狱卒原本还遮遮掩掩,说什么犯人已经病死,丢乱葬岗了,则礼自是不信,一番审问后那狱卒才开了口。 具狱卒所言,陆挽书与皇舞清大战时,各个机构都乱了阵脚,这些官吏们都在为自己的小命与前途做打算,哪里还有闲心管理牢内的犯人,甚至有不少犯人饿死在牢中,韩洛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趁乱逃走的。 韩洛秋投靠过皇舞眴,皇舞眴早下了黄泉,没有任何依靠的韩洛秋如今对他们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只是陆挽书是不愿放过他的,因为,这个人,刺杀过不该杀的人。 则礼观察着陆挽书的表情,不过如意料之中一般看不出什么,“你就不讶异?” 陆挽书也不追究为何会不见,平静道:“把他找回来,杀了!” 面色冷冽,带着杀气,则礼怔愣了许久,才道一声:“是。” 则礼转身欲走,陆挽书却又叫住了他,“方才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则礼止住脚步,敲敲自己的脑袋,道:“哦,我都要忘了。” 陆挽书瞪了他一眼,他却不觉得害怕,反倒咧嘴一笑,道:“你那心尖上的人没见过什么不该见的人,唯一吵着要见他的沈画骨好生关在我府上呢。” 陆挽书想着皇扶风态度的巨大转变,眉头锁得更紧,则礼一撇嘴,“真的!” 陆挽书从座上起身,“暂且信你一回。”就欲丢下则礼往淬华宫赶,则礼却忙叫住他,“锦瑟那婢子我放走了,你说过只要那位愿意留她一条命,就可以放他一条活路,说到底他也为主……父亲做过许多事,看在父亲面子上,放过她吧。” 陆挽书倏然回头,“锦瑟见过他?” 则礼看着这个才与他相认的兄长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脸上的笑容收敛,道:“见过,怎么了?” “去,把她带回来见我。”是不容置否的命令。 “可是……”则礼犹豫,只是对上那眼,正是不容辩驳的意思,他只能闭了嘴,这个兄长,他捉摸不透。 陆挽书自小就是则礼的榜样,是他除了陆川之外最敬佩的人。 直到陆川死后,他也才从陆挽书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很离谱。 “父亲深爱我母亲,你本是父亲酒后的意外,你母亲生你时难产已过世,父亲觉得亏欠母亲,所以不敢与你相认,却把你带在身边抚养,你……别怨他。”这两个他最敬佩的人,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 如今还谈什么该怨不怨的,也没有什么用了,该怨的人都死。 从前,他只觉得这陆川和陆挽书高深莫测的样子很厉害。此时,这两个人成了他的亲人,他竟觉得有些恐怖。 而现在的陆挽书,难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一个婢女,都不愿放过吗。 则礼微微低头,道:“是,皇上!” 陆挽书在房中转了很久,每次抬脚欲出门时,又总是生生扼住脚步,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不打算去见皇扶风。 则礼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他派人往城外追赶,直到天黑才把锦瑟带了回来,陆挽书等了一天,已经是烦躁到了极点。 锦瑟把行囊里的所有财物,递给了红箩,“帮我照顾好他们。”毅然决然的和则礼走了。 则礼没为难红箩,更没为难马车上的老弱妇孺,老妇昏黄的眼珠子里,明明还流着浑浊的泪水,未经世事的孩子,涕泪具下地一遍遍叫着“姐姐”。 可是,皇命难违。 “只要他不追究,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她的生死从来都不曾掌握在自己手中,或生或死,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 她为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命,纵使身不由己,也差点杀害了那位贵人,她怎还能奢求被放过。 “你和他说了什么?” 她一五一十说了所有,独独不说给杨寒的那封信,陆挽书自然不信就只有这些,只是容不得他不信,利器割入血肉的声音已经响起,“奴婢句句属实,只求皇上不要为难奴婢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奴婢愿以死谢罪。” 陆挽书蹲下,看着地上痛苦求生的人,“你若真说的是实话,看在你在扶风面前说好话的份上,我本愿意放过你的。” 陆挽书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锦瑟,神情冷漠,“既然你愿意以死谢罪,那更好,放心去吧!朕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锦瑟虚弱一笑,“谢…谢皇……”不过一呼一吸一咽气,从此天地万物,凡尘琐事,都与你无关。 淬华宫里,一封短信被悄无声息地烧了,火光映衬下的脸,还是那样漠然。 该看这信的人,都不在了,这信是烧了,也只希望九泉下的你可以看见。 第54章 原装皇扶风给杨寒的信 我当初若是没有救你,就好了。 你真的很烦人,赶都赶不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本皇子已经死了,现在你总可以走了吧! 想想当初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明明年纪比我大,却长得瘦弱得不行,脾气倒是极为强硬,除了我,对任何人都是那样警戒。 从那以后,你就一直跟着我,走过孩提时代。 你小心翼翼隐藏着你的身份,不过,我是调查过你的,你的身份我一早就知道——暮雪阁杀手。 你喜欢隐在暗处保护我,我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害怕暮雪阁的人将你捉回。 其实我多想告诉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已经彻底救了你,光明正大,该是你的生活,暮雪阁不会为难你了。 只是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求了那个女人多久,她才愿意救你。 我多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身份,可是,生活本没那么简单,人更是如此。 你走!皇宫很危险。 那高高在上的女皇,是个恐怖的人。我曾亲切唤过“母亲”的人,是个疯子。 我那时不过十三岁,我做了一幅画,得了先生的夸赞。 我兴致勃勃,想拿给对我疼爱有加的母皇看看,却意外看到了女皇最恐怖恶心的一面。 房间里,放着一副冰棺,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人像极了我。 只是我可以看到,他的面色是死白的,全身已经被冻得坚硬。 我哆嗦着探过他的脉搏,这人已经死了。 我这懦夫被吓得双脚瘫软,跌落到地上,。 而此时,我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是全身是伤、散发着恶臭的人。 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却双眼死瞪着我。 女皇卧室的门外有了响动,有人来了。 恐惧,那时心里只有恐惧。 我躲进了女皇床底下,而进来的是我尊敬的母亲,这域国的女皇。 只是她脸上的那个表情,我以前从未见过,是恶鬼一般的狰狞。 狰狞的脸,至今,我也忘不了。 我看见了,她往地上的女人脸上刻字,可这样还不尽兴,我听到了她不堪入耳的咒骂。 害怕,我只有害怕。 可这样还不够,我看到了,她脱了棺中人的衣服,那是一具死尸啊,她却全然不顾,对着他又亲又抱。 恶心,太恶心! 我很清楚地看到,地上的女人很痛苦,可是她说不了话,也动不了,她只能往我的方向瞪。 就是那张痛苦的脸,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小时候抱过我,柔声对我说话,摸过我的头,和……那个男人一起。 我记忆有失,可只是看到那女人的眼,我就是知道,她就是我母亲,而棺中的死尸,是我的父亲。 我在床下躲了很久。 直到夜深,我从女皇的寝宫里出来,没有人发现我,可是我还是害怕,很害怕。 我终于承认自己的懦弱,可是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皇宫太危险,我要离开。 我逃过,第二天我和你说要出城踏青,原本是要逃走的,可是,刘祥年来了,我逃不掉。 我带去的那张画,第二天就被打扫宫女发现了,在床底下,我没带走。 怎么办,她发现我了。 她会不会杀了我,像对待我父亲那般。 不过很奇怪,她没杀我。 却给我灌了药,如几年前一样,我又忘了所有,她依旧是我敬爱的母皇,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皇子。 大概是天意,我又看到了,御书房里的和我长得相似的画像。 我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自此,整整用了三年,我才慢慢找回床底下的记忆,那个恶心的画面。 我不再莽撞,我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可我也知道,我逃不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常摸着我的脸呆呆出神,可我还要装出一副乖儿子的模样,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这张脸才没杀了我,可是我恶心她的触碰。 我开始表现出对男人的兴趣,我把成堆的男人带到宫里,就想着她能看在我身子肮脏的份上放了我。 皇宫太危险,我逃不掉,我要赶你走。 我羞辱你,拿你和青楼小倌比,你不走; 我无故打骂你,遍体鳞伤,你不走; 我丢弃你,你却横刀于宫门口,一刀一刀剜着自己的血肉,只是为了留下来。 可为何,我这样恶劣,你却情愿丢了命,也不愿走?还是因为你所谓的忠诚,也是我不需要的忠诚? 来不及了,她给我下了药,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又赶你走,可你为何还是不走。 我中了媚毒,在她碰我之前,我的毒性发作了,我碰了你。 我伤害了你,却不由我心。 我没有经验,第二天,我只看到全身伤痕的你,我崩溃,可为什么我还是看不到你眼里的恨意? 你为什么还不走? 可是我已经知道,来不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红箩说城南有美男,这一次出城,我会逃。 这是我最后一次碰你,也是最后一次伤害你,你该是一日都下不了床了,所有的伤害,我只能说,非我所愿。 今日若是逃不过,我会死。 我死后,你会收到这封信,信里带着一份房契,是我特意找人给你买的,就在扶风县,是我父母曾经安居的地方。 或许,我真的能逃走的,纵然希望渺茫,若是如此,我会去那里。 皇宫太危险,快逃! 于此信,道一声珍重,为我,好好活着! …… 信毕,皇扶风按着纸张原先的折纹折好放回了信封里,这封信,不该由他拆开。 原来,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原来,所有的锋芒只是伪装; 他这样静坐了许久,却还是把那信重新拆开,没再看一眼,放到了昏黄的烛火上。 一封信燃烧完那要多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一封信可以承载多少东西,为何会那么沉重? 珍重,是多么沉重的一声道别! 皇扶风坐到桌边,支着额头,疲惫闭上了眼。 两个人的记忆,在脑海里融合。 床底下少年的恐惧。 被恶魔当玩物攥在手掌心的绝望。 伤害重要的人时的罪恶与崩溃。 逃跑时心里渺茫的希望。 一切都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重现。 若是没有韩洛秋的刺杀,或许他真能逃走吧,可那也不过是他黄光澈的猜测罢了。 他只知道,那些成堆的男宠,他是真没碰过。 他只知道,被折磨了一夜满身是伤的杨寒,始终跟在他后面保护他。 他只知道,皇扶风给杨寒的伤痕不是伤害,却只是一种保护。 他只知道,他终究也没逃过,又被灌下了抹去记忆的药,所以失忆这个借口才能理所当然地被用得如此顺利。 只是这一切,黄光澈知道,皇扶风不会知道,杨寒也不会知道。 “抱歉,占了你的身子。” “抱歉,你保护错了人。” 可是夺去你命的人,也该付出代价了。 “浮生若梦,死若是终结,愿你们黄泉常相伴。” 一切,不过是局外人的叹息,他很快收敛情绪,他还有需要应对的人。 …… 昏黄的灯光旁,男子扶着额头小憩,清瘦的脸庞柔和静谧。 陆挽书踏入淬华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他慢慢往桌旁的人靠近,不想打扰这人好梦。 只是这样看了许久,直到灯光变得更暗,他挑挑灯芯,打算再看。 只是这沉睡的人被灯光晃了一下眼,长睫一动,悠悠睁开了眼。 陆挽书也不敢再动手里的灯,尴尬含笑道:“怎么不去床上睡?你大病初愈,很容易着凉的。” 刚睡醒的人双眼惺忪,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扭头。 陆挽书被这人可爱的反应逗得心花怒放,“是在等我吗?” 座上的人起身打了个呵欠,“是又怎样!”接着拉过他的衣摆,随手把手中人往床上一甩,那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利落非常,“睡觉!” 面对这人的主动,陆挽书没表现出任何讶异的神色,自觉搂了过去,把人往怀里带。 马上就传来那人的嗔怪声,“别闹,我困得很。” “好。”嘴上说着,那手可不闲着,早已不听使唤地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游走。 “我明天想出宫。”那游走的手一滞,又开始重重地把人往怀里按,好像要把人揉进胸膛里,再也不分开。 “如果可以,你陪我去。”那手又开始在他背后动了起来,一下一下把他抚这背,下手轻柔,很快,皇扶风睡意更浓,他在她耳边低语:“好。” “我想去看看那些百姓服了药怎么样,还要去一下沈画骨的医馆,他应该已经回去了,他那的竹叶青也不错,我要喝个够。我还要去永济街脚的糕点铺买些桂花糖糕,去吃近月楼的醉虾……” “好!”陆挽书一脸柔和,两个多月了,也该把他闷坏了,出去走走也好。 他盯着熟睡的人很久,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不打算睡,他轻手轻脚下了塌,灭了床畔昏黄的红烛,出了睡房,轻轻掩上门。 而此时,本该熟睡的人,却睁开了眼。 第55章 用处 长廊上,夜风拂过,带来一片清凉,慢慢洗去了陆挽书的一身燥热。他唤来个太监,小声嘱咐了几句,那睡眼惺忪的太监就急冲冲出了宫。 陆挽书回道睡房,那榻上的人睡姿未变,面色柔和,似乎正做着一个好梦。 他忍不住在那人脸颊上亲了一口,马上传来几声哼哼,接着把身上的被子一踢,熟练滚进了他怀中,陆挽书和往常一样轻轻环抱住那人,这一夜,他难得地安眠好梦。 不过则礼可不会那么幸运了,大半夜,他是被震天的拍门声吵醒,身心俱疲的他本不想理,翻过身黏在床上继续装躺尸。 可怜的门被拍得更响,则礼最终也是忍受不了,把怀里的枕头往门上一甩,又是砰地一声,“这一天天的,你闹够了没有!”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房间里盘旋,但也就是在他拖拖拉拉下床时,那被拍得嘎吱作响的门终于被拆了下来,重重往地上砸去,这响动,足以把府上的人都吵醒。 此时的则礼终于完全没有了睡意,他是如何都不能忍了,他迅速从床上弹起,朝门口的人大喝一声:“找死!”接着抄起双掌就打算把那人送归西,只是进来这人,可不是日日和他叫嚣的沈画骨。 则礼看着这小太监,火气更旺,“大半夜的,还不让人睡了!” 这小太监一缩脖子,忙跪下,战战兢兢道:“大人恕罪,奴才身负皇命,此乃皇上之意,小的无意惊扰大人。” 小太监擦了一把汗,这叫什么事,半夜拆人门,也只有皇帝做起来才能这样理直气壮了。 则礼阴阳怪气的道:“到底是个什么旨意,居然还把本大爷的门给拆了,看来你这小命是不想要了。” 小太监一阵哆嗦,“大人饶命啊!这踹门也是皇上的口谕,事情紧急,要是您不醒,圣上就叫小的直接踹门而入。” 则礼一咬牙,在心底暗骂一句“昏君”,却还不得不收敛神色,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 小太监哆嗦着说清了皇帝的旨意,则礼直接气得跳脚,喘着粗气道:“大半夜的就为那么一点小事儿,明天说不好吗!” 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皇上说今日必须办妥,更安全些。” 则礼气地再骂不出半句话来。 小太监腿更软了,只能由着一旁的家丁扶着扔出了则礼的府邸。 于是这位被人扰了清梦的主,就开始去扰别人的梦。 沈画骨因过多干涉皇家秘事,被皇帝亲下旨赶出了皇宫。 只是这皇帝又半路后悔,又差遣着则礼把沈画骨控制起来,且还让则礼好生招待着,不能伤他分毫。 真是莫名其妙的旨意,则礼只觉得奇怪。 这性情古怪的皇帝好像也只有则礼可以伺候了。 于是在皇帝的威严施压之下,则礼没有办法,也只能干起当街抢人的勾当,把人关在自己府中。 沈画骨这几日都被关在则礼的府邸,说是关着,其实众人都把他当祖宗供着。 因为这失去自由的名医天天闹腾着要离开,只是皇帝的旨意在那儿,他终究也不能如愿离去。 这旨意可苦了府中众人,尤其是这府邸的主子。 则礼也算是命苦,宫中本就供着个祖宗,府中又供着个大爷,没被活活折磨死也是万幸。 今日,他在宫中听完皇帝的使唤,早已累得全身酸软,回家却还不得安宁。 睡前他喜欢泡个热水澡,今日本打算享受一下,奈何那水被人动了手脚,泡完后,他身上长了几个小疙瘩,又疼又痒,好不痛苦。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急匆匆找了太医来,终于把身上的红疹消去。 纵然火冒三丈,奈何皇命不可违,他终究也没杀了沈画骨。 折腾到半夜,他打算睡觉,一掀被子,又上演了一部午夜惊魂。 床上,这一床蠕动的蛇又是谁放的! 则礼又差点被气得个半死,不过他终究也没能伤得沈画骨分毫。 好不容易换间房睡着了,又来了个破门而入、扰人清梦的小太监,他可不得气得鼻斜眼歪。 好在一切,算是苦尽甘来,皇帝的旨意,就是要他在今天后半夜把这府里供着的大爷赶出府去。 原来,明日陆挽书要带着皇扶风出宫,还要去沈画骨那里一趟,囚禁沈画骨终归不是一件能令皇扶风高兴的事。 所以,这昏君,为博美人一笑,沈画骨就不能被囚着,便下令今晚沈画骨必须要回到医馆里。 南苑,沈画骨辗转难眠。 他能做的都做了,只是终究也没逃出去,说到底这天下都是陆挽书的了,若是他不愿放过他,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他是个仁德的医者,所以他痛恨陆挽书为夺权而不择手段,他确也指责过这残忍的夺权者,用的是大逆不道的犯上言语,只是那时陆挽书却选择放过他,可现在控制他而不打算伤害他已经让他捉摸不透。 但他可以肯定,陆挽书这样的人,肯留下他,必定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只是这价值是什么,他猜不透。 白芷其实早已被他妥善安葬,师父的任务也该完成,他早也该走了,可是他选择留了下来,这些权利的争端本也与他无关,直到他再看到那人。 她窝在皇扶风的怀里,早没了生气。 开始她天真烂漫,意外闯进他的生活,后来,也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开始暴露她的勃勃野心,那面目,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 那失败的独权者死了,他不知道那种感觉该怎样形容,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皇扶风抱回那具尸体后,又呕了一口血,连续几天的昏迷不醒,是沈画骨亲手把她埋葬的。 皇舞清下葬那天,冬日,难得一片阴雨连绵,这片天,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难过。本是皇女贵胄,落得个凄惨收场,荒坟野墓,甚至一块墓碑,也是不允许拥有的,死后哀荣,已经与她无关。 沈画骨衣摆沾满泥土,将那人深深埋葬在污泥里,他没过多的犹豫,就离开了。这座坟堆,沈画骨以后不会来了,也许也不会再有人来了。那晚他醉意微醺,撞入他怀中的女孩子,脸上的红晕,或许只是一种错觉。 震天响的拍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虑,他起身去开门,外面人身上的衣服很凌乱,像是刚被人从床上捞起,随意披上衣服就过来,与他穿戴整齐的红衣形成对比,他这才发现,自己坐了一夜。 则礼直接忽略沈画骨难得严肃的表情,一把拉着他往大门口走,沈画骨甩开了他的手,“大半夜想开了要放我走了?” 看着沈画骨欠揍的表情,则礼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你所愿,快滚!我一刻也不想看见你!” 沈画骨倒也爽快,慢条斯理整理了被则礼扯得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慢慢往大门口走去,则礼在原地微微怔愣了片刻,却还是对着那红色修长的背影大喊:“你别想着逃,若是他不愿,你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沈画骨一摆手,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没逃过怎知我逃不过,败了不过一死。” 则礼再也站不住,大步追了上去。 凄清的街道上,两人一路争吵,一直到沈画骨的医馆。 沈画骨把则礼关在门外,但今天则礼火气莫名大,直接破门而入,沈画骨屁股不过刚沾那凳子,立马又弹起。 或许人情绪的爆发只需要一个小裂缝,但多日积压的情绪就可以随此宣泄而出,对于沈画骨来说,一扇门本无关痛痒,换个新的就是了,而此时,他放下平日的漫不经心,对着这不算熟悉却敲开他情绪小裂缝的人大吼:“我凭什么要受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的控制,在你们手里,我沈画骨不过和那些无辜百姓一般,处死是那么容易……” 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后来气势全无,变成喃喃低语,只是哪有那么多凭什么,终究不过一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他又是在为谁而不平。 则礼没为他的那句“乱臣贼子”现出凶相,难得地露出平稳严肃的神色,“你走吧,去哪都好。” 沈画骨冷笑一声:“欲擒故纵?” 则礼却侧开了身子,“信不信随你,除了战场,我从未杀过不该杀的人。” 沈画骨冷静下来,他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至少在陆挽书的目的显现出来之前,他不会走,贪身怕死从来都是他所摈弃的行为。 沈画骨收了剑拔弩张的姿态,又慢慢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竹叶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可不会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冒险。” 则礼在对面坐下,“你不走?” “不走!说不走就不走!” 则礼也自觉给自己倒了杯酒,“不走也好,我觉得皇上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要是你真走了,他指不定会改变主意。” 沈画骨漫不经心道:“那他留我一条命是为何?” 则礼知道沈画骨在打探自己的口风,一仰头饮了杯中酒,青碧的酒水芳香醇厚,入口甜绵微苦,本无刺激感,则礼却呛咳了几声,“我也不知道,只能说,君心难测。” 两人喝了一夜的酒,直到天色微明,则礼才离开。 沈画骨的医馆又开了。 死去的人已死,能活下的人多一个也是好的,说不定,今日会有生命垂危的病人由他救赎。 第56章 菩提本无树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皇扶风就咕哝着要起床,难得的一日好眠,陆挽书这平时最自律的人,竟赖起了床。 因着皇扶风突然想要出宫,若是自己也跟着去,那第二天的政务就要暂时搁置。 所以昨日趁着皇扶风睡着,陆挽书连夜批了第二天的折子,顺带处理了沈画骨的事,一切准备妥当,但却也真把这皇帝累坏了。 只是这一片良苦用心,皇扶风却不会知道。 这样磨蹭了近两个时辰,两人才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这一路上,皇扶风没少抱怨,“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午膳的点了,出发地那么晚,我也要晚点回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无论皇扶风提什么要求,陆挽书总会应下,还顺带贴心问了一下:“要不要下车去旁边的酒楼用午膳。” 皇扶风翻了个白眼,真把自己当猪养啊,他拍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你强迫我吃的早膳还未消食,吃不下了,不去!” 陆挽书搂过他纤细的腰肢,右手熟练钻进皇扶风的衣襟里,皇扶风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不安分的事,开始挣扎起来,陆挽书却牢牢把人按在怀里,清凉的手掌附上了因为吃得太多微微隆起的小腹,一下一下地轻轻按揉。 这样还不够,陆挽书轻轻在他耳边吹气,皇扶风的耳垂微微泛起了好看的红晕,见此,陆挽书嘴边扬起美丽的弧度,“果真是吃多了,看来要我喂,你还能多吃点。” 只是在摸到硌得他手指生疼的肋骨时,他又不免得心疼一把,这人,还是太瘦了。 陆挽书没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一遍遍轻柔着他的小腹,助他消食。 这样的美好,某一刻,皇扶风觉得自己已经再次沦陷,只是手掌心被掐得几欲出血的疼痛正清晰地警告他,一切都是假的。 贴合的是体温,渐行渐远的是两颗心。 皇扶风的出宫理由原本就是为了吃的和找沈画骨探看百姓病情,如今肚子暂时塞不下,他们就直直往沈画骨的医馆去。 久未开门营业的医馆外排起了长龙,沈画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皇扶风耸耸肩,“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陆挽书往里头瞟了一眼,往皇扶风近旁靠了靠,“没事,宫里的太医闲得很。” 于是,陆挽书动用了皇帝特权,直接调了十几个太医来帮忙,午膳时间过了,医馆里的病人才慢慢散了去。 一夜未眠的沈画骨一脸疲态,直接瘫坐在木凳上起不来。 还是皇扶风生拉硬拽,才把他拉到近月楼吃午饭,无情地把接下来的任务扔给了医馆里的太医们。 这些医治惯了达官贵人们金贵身体的太医们一脸不情愿,不过这也只有那些平头百姓能看到,陆挽书见到的只有“食君之禄,尽君之命的”讨好嘴脸。 陆挽书自然是知道这些,留了随侍的小太监在那监督着,纵使不愿,那些势利的太医们也只能任劳任怨干活。 近月楼,皇扶风曾差点命丧于此,只是他还是选在这里吃饭。 从某一刻起,他已经怀疑自己被刺杀一事与陆家有关,他倒是想看看,陆挽书能否有那么一点愧疚。只可惜,陆挽书脸上有的永远只是他看不透的柔和浅笑。 还是那间房,却不是那群人了。 那时的他为陆挽书费尽心神,为他莫名其妙的疏远难过伤心。 现在想来,陆挽书当初的突然疏远也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是从夜宴后他无意撞见陆挽书和陆之章秘密见面开始。 皇扶风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自己猜想,左不过是动摇女权江山的计谋罢了。所以他那时推开他,只不过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牵涉,无关痛痒的人,伤害起来也能少那么一点负罪感。 皇扶风现在总会用最大的恶意揣度陆挽书,他从来就不知道,那晚,陆挽书与陆之章的谈话,实则与他有关。 “书儿,姑母得提醒你,他是我们陆家的仇人,别用太多心思,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陆挽书面色无澜,可陆之章似乎是看穿了什么,“你不必否认,我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思自是瞒不过我,姑母只是想警告你,所有挡路的人,你父亲绝对不会放过。” 陆之章拍过他的肩膀,道:“有情不如无情,无关痛痒的闲散王爷,你父亲会愿意放过的。” 陆挽书一脸云淡风轻,“姑母猜错了,帝王本无情,我愿为王,自未动过心。” 这时皇扶风来了,他没给他好脸色,他把皇扶风往外推。 只是他终究也是算错了,陆川没有放过皇扶风,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也是直到皇扶风命垂一线,他才明白,退让,永远护不下想护的人。 不过一酒楼,故人故地,就可以使人勾起不同的回忆,在近月楼的这个房间里,三人中,除了陆挽书,皇扶风和沈画骨都会不免地回忆起一个人。 这人会点上一桌子菜,吃得满手满嘴的油,会给皇扶风出上一堆馊主意,弄得满桌的人捧腹大笑。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只是伪装出来的,但可以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怀念。 三人中,没有人是真正高兴的,但陆挽书和皇扶风脸上都挂着笑,沈画骨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不善于伪装,他是唯一没有笑的人。 沈画骨开门见山,“两位找我有何贵干?我一介平明百姓可不敢和皇帝同桌吃饭,如此殊荣,我可受不起。” 所有人都听出了话里的恶意,只是陆挽书却没有翻脸走人,但面色却是没那么好看了。 皇扶风出来打圆场,“看你这么尽心医治百姓,我想请你吃顿饭罢了,怎么,不赏脸?” 沈画骨所有的恶意本是对着陆挽书的,皇扶风这样说,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饭桌上,菜上齐了,旁边的人静得可怕,皇扶风只能继续道:“其实我们这次出宫是想知道……” 欲言又止,皇扶风看向沈画骨,正自顾自饮着杯中酒,像是没再听他说话,陆挽书脸更黑了,皇扶风一只手附上他的手以作安抚,陆挽书才没马上起身把这无礼庶民杀了。 继续对沈画骨道:“我想知道那些中毒的百姓服了药后怎么样了?” 沈画骨倒酒的动作一滞,对着陆挽书冷笑道:“很遗憾,他们用了药全都痊愈了,一切未能如你所愿。” 无论皇扶风如何安抚,陆挽书已经免不了龙颜大怒,从座上忽地站起,满脸黑线,也不管皇扶风如何反抗,就命人把皇扶风带了出去,而这雅间,最终只有陆挽书和沈画骨两人。 沈画骨又是冷笑一声,讽刺道:“怎么,终于忍受不了要杀我了?” 看着那门被关的严严实实,里面的声音很难再传出去,陆挽书深深呼了一口气,最后从新坐了下来,道:“无论你信不信,那毒,不是我下的。” 沈画骨倒酒的动作一滞,脸上讽刺的笑容还是没消去,“我自是不信,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无论你如何说,那些无辜百姓,都只是你皇位的垫脚石,不是吗?” 陆挽书的脸越来越黑,沈画骨的笑声却越来越肆无忌惮,格外刺耳。 陆挽书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匕首,沈画骨看清了他的所有动作,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狰狞,“怎么,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来!我躲一下就不是男人!” 陆挽书红着眼,拔出了鞘中的锋利匕首,一步步往沈画骨近旁靠,直到那匕首就抵在脖颈边。 沈画骨闭上眼,眼角划过一抹清泪,原来,死从来就没那么简单。 手起刀落,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一声巨响,闪着寒光的匕首穿破桌上的酒盏,直直钉在黑木圆桌上。 双眼通红的陆挽书没杀了沈画骨,却,跪了下来。 “你现在可以杀了我,但是,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画骨缓缓睁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该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包间的门从新打开,不过幸好,没有人死。 陆挽书冲出来就拉过皇扶风的手出了酒楼,丢下了步伐滞缓的沈画骨。 陆挽书摈退了所有随行的侍卫,他就拉着皇扶风跑着,像是要逃离什么一般。 皇扶风就任由他拉着,也不管去哪,反正一切马上就要终结了。 普化寺,节日里最熙攘的地方,尤其乞巧节,善男信女常到此处烧香礼佛,求的不过与子偕老的愿望罢了。 陆挽书平日里最不屑于这些拜佛求神的举动,只是今日,理智已经被心腔发烫的感觉所淹没。 许愿红纸上,写下的大多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亦或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好愿望。 对于两人来说,只是心中万般言语,执笔欲落时,竟是无从说起。 放入许愿箱的,最终不过两张不着滴墨的红纸。 皇扶风问:“你写了什么?” 陆挽书答:“不许问,说出来就不灵了!” 皇扶风低下头,掩藏了眼底的那抹复杂,他很想问:有没有那么一刻,我会是你红纸上真心求的一心人。 两人都想问这么一句话,不过,终究也没人问出口。 普化寺正院中心,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树下常年有位僧人参禅打坐,他总闭着眼。 皇扶风驻足在树荫下,抬头看了这高大的树,“听闻菩提本无树,看来不尽如此。” 那树荫下的和尚慢慢睁开了眼,往皇扶风和陆挽书方向走来,一脸和蔼的笑,“菩提本无树,倒是第一次听说,但贫僧认同。” 那僧人看对皇扶风一阵打量,似乎像是看透了什么,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对着皇扶风道:“施主算是贫僧的有缘人,听贫僧一句劝,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皇扶风也双手合十对着那僧人一躬身,“谢大师指点。”只是这天下事,如何能轻易了结。 僧人再看了皇扶风和陆挽书一眼,爽朗笑出了声,往寺院后山的方向走去。 片刻,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句话,但被风声吞没,皇扶风有些听不清,大概是:“世人都说亲手种下万株菩提,可了一执念,换一不归人,我看不尽然。” 第57章 无间 两个人很默契,似乎都不着急回宫里,竟漫无目的逛起了坊间夜市。 虽不是上元佳节,这也是热闹得很。 从普化寺出来后,两人都开始静默不语。 直到后来,陆挽书在一家装修别致的店门口停了下来,皇扶风走出很远,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过来。 陆挽书就望着他的背影随着人潮前进,他苦涩一笑,“原来,你的心思从不在我身上。” 或许是错觉吧,皇扶风回来找到他的时候,陆挽书在他脸上似乎看到那么一点慌乱的。 “怎么停下来了?” 陆挽书眼底的落寞隐藏得格外好,嘴边是皇扶风猜不透的浅笑,“我只是想起,我好像未曾赠过你东西。” 皇扶风怔愣了片刻,随即往腰边一抓,拿起那通透的玉牌在陆挽书眼前晃了晃,“这可不是吗?” 陆挽书脸上的笑容一僵,这玉牌,还是他和陆川求来的,他曾小心翼翼挂到皇扶风的腰际,却是他陆家的标识。 只是,皇扶风当真不恨吗?他不敢多想。 转而拉过皇扶风的手往一旁的店铺里走去,这是一个卖小饰物的铺子。 这样的铺子隐藏在夜市杂乱的摊子里显得很稀奇,饰物也还算精巧,夜市中的东西,倒也是不贵重,因此生意红火。 只是皇扶风一进这店铺,看了这些女气的东西,一脸的嫌弃,道:“你别和我说要送这些给我,我可不要!” 陆挽书自小看到的好物件自是不少,这样的东西却也是难入他法眼的,只是都进来了,怎么说也得勉为其难买上一件,所以无论皇扶风怎样拉拽,也拉不走这个男人。 但这样挑拣半天,皇扶风被这拥挤的人群挤得有些不耐烦了,便随手抓了件东西,对着陆挽书不怎么客气地道:“我就要这个了!” 陆挽书看了他手中的东西,一脸的一言难尽,只是皇扶风还没发现,他手中的,是女子专用的凤凰磐涅的步摇流苏发簪。 这步摇做工粗糙,隐隐带着些乡土气息,本就是乡下人家新娘子结婚时才会用的饰品。 “你当真是要这个?”陆挽书怀疑道。 皇扶风点头。 “你当真会佩戴它?”陆挽书轻皱起眉。 皇扶风点头。 “你……”陆挽书想再三确定,只是皇扶风打断了,内心暗自呼喊:我他么的只想离开这里,这古代的夜市当真没有那么浪漫好吗? 首先这汗臭味就让他受不了。 陆挽书忍笑,还是拿过了他手中的步摇去结账,这时皇扶风也才看清了陆挽书手中的东西,脸上青白交错,“等等,我不要了……” 陆挽书:“不是挺喜欢的吗,现在不要也得要,还要戴给我看。” 皇扶风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急忙跟上陆挽书的脚步,此时陆挽书已经来到柜台旁。 女掌柜第一次在这鱼龙混杂之地见到这样容貌俊逸,气度非凡的人,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只是看到陆挽书手中的饰品,又忍不住揉揉眼睛看清这两个人,问了一句不太符合他店主身份的话,怀疑道:“公子当真要这个?” 陆挽书扬起下巴,发出一声“嗯。”正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只是这老板娘似乎是太过尽责了,组织着语言道:“公子是买给家中娘子吗?” 陆挽书点点头,指了指一旁涨红了脸的皇扶风,待看清皇扶风的脸后,老板娘会意,可是她自觉得这杨粗糙的饰物当真配不上这公子,犹豫着道:“要不,公子,我给您推荐个更好的?” 陆挽书斩钉截铁道:“不用!” 皇扶风终于忍不下去了,忙拉过陆挽书就要逃,“我们不要了!” 陆挽书撇开他的手,往柜台上扔了些碎银,“我家娘子害羞,他很喜欢,我买了。” 听到这句话,皇扶风的脸红得像是要烧了起来,显得格外可爱诱人,而这一切全落入陆挽书的眼里。 忽然,陆挽书抓起那首饰盒,拉上皇扶风的手就冲出了这拥挤的店铺。 待到老板娘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气质不凡的公子给的钱过多了,却只是拿走了她店里最便宜的东西。 老板娘还是一脸艳羡地摇头,“当真恩爱,只是这眼光有点差。” 两人跑出了拥挤的夜市,他们还在跑着,皇扶风只觉得胸腔里的心在砰砰作响,好像下一秒就能跳了出来。 他把这样的反应归结为难堪,终于,他们在隐秘的街角停了下来,两人呼吸有些困难,大概是因为方才急促奔跑的缘故。 陆挽书动了起来,往皇扶风身上靠,先单手抚上他的腰,然后抱得越来越紧,靠得越来越近。 此时两人的唇欲碰不碰,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毫无隔阂地交缠到一起,沉重急促的气息打到对方脸上,挠着痒痒,这使得他们的呼吸越发困难,好像马上就能窒息而死。 再也忍受不住,唇齿贴合,两人都忘我地索取对方的味道,后来,陆挽书忍受不住丢了手中的首饰盒,双手把皇扶风抱得更紧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更显亲密无间。 陆挽书手探进了皇扶风的里衣里,那手本是清凉的,可是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能瞬间发烫,皇扶风的肌肤本能地就想贴上那不安分的手获取那么一丝清凉。 这样要命的时刻,皇扶风却下意识推开了陆挽书,弓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或许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是陆挽书不愿放过他,更加用力地把人揉进胸膛里,更加热情的吻落了下来,弄得皇扶风猝不及防,双脚发软。 “唔……不要……”皇扶风用着残存的理智把人推开。 陆挽书却把人抱得更紧,一个深吻后,皇扶风贪婪吞吐空气之时,他魅惑的声音在皇扶风耳畔响起,说不出的好听,“娘子,当真不要。” 皇扶风的耳垂已经烫得没有了知觉,他想恼怒着给否定的回答,但还不容许他回答,陆挽书又封住了他微微有些红肿的唇。 “唔……” “不要……” “不要在这里……” 陆挽书也有些受不了了,毕竟这是在街上,虽说夜已经深,却难保不会有人路过,他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离开了皇扶风的唇。 沙哑着声音揶揄道:“不在这里就行?” 皇扶风涨红了脸,一咬牙,用那泪汪汪毫无威慑力的眼瞪了陆挽书一眼,“哪里都不行!回宫了,昏君!” 陆挽书继续在他耳边呼气,“你忘了,宫门可早就关了,我催过你来着,是你说了不回去的。” 说话就说话吧,可是陆挽书又靠的越来越近,皇扶风有些招架不住,一咬牙,“别在这!”接着面红耳赤地想逃出陆挽书的怀抱。 只是这到嘴的肥肉哪有放走的道理,刚好,皇扶风不得不承认,他被人亲得双脚发软,终究也逃不出陆挽书的魔爪。 陆挽书欣然抱住往自己怀中倒的人,拦腰一抱,稳稳按在怀中,步伐沉稳却又稍显急促地往客栈赶。 皇扶风挣扎了几下,自觉得逃不过,却又觉得丢人,干脆闭上眼当躺尸,任由陆挽书抱着往客栈大堂里走去。 此时夜已深,只有个睡眼惺忪的小二在柜台后打着盹,小二听了外面的动静,无意间抬眼,差点从座上跌了下去,吞吞吐吐道:“客官,住住……住店?” 陆挽书面色无澜点了下头。 此时的小二已经睡意全无,热请问道:“不知客官要几间房?” “一间。”答得理所应当。 皇扶风心里一阵山呼海啸,眼睫毛动了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逃避,没敢睁开眼面对事实。 小二贴心地领人上了楼,还应了陆挽书的要求弄来了洗澡水。 门关上,皇扶风马上睁开眼从陆挽书怀中逃了出来,腿脚还有些站不稳,背对着陆挽书道:“被熏了一身臭汗,我洗澡去。” 陆挽书脸上又是柔和的浅笑,“我和你一起。” 皇扶风斩钉截铁拒绝。 陆挽书委屈道:“我也出了一身汗,且,我要了两桶水,为何不可。” 皇扶风心烦意乱,今天算是什么事,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意想,再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且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他早不该再这样别扭。 想到这点,他无所谓道:“行吧,随你。” 昏黄的灯光下,是交缠的人影,他们紧紧把握住这暂得的欢愉,其实他们都知道,无论未来如何,这样看似没有芥蒂的结合,恐怕也很难拥有,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的道别。 这总归是一个矛盾挣扎的夜晚,因为人的本心,会被生活的种种琐事干扰,对于同一个人,以至于让你分不清是爱,还是恨,或者无关痛痒。 …… 王璟的将军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披着宽大的斗篷,掩盖住了原本的身形。 这样一个神秘的人,却因为一封信,使得守卫森严的将军府后门大开,王璟亲自出来将人迎了进去。 直到后半夜,这神秘人才离开,如来时一般轻巧隐没在暗夜中。 一切发生的这样隐秘,可不用亲眼看见,却已经有人预测到了这人的到来。 有时警惕活着的你,很可笑的活在别人的圈套中,你却愚昧地无从得知,很可悲! 第58章 两隔 一月的时光转瞬即逝,朝局越发稳定,陆挽书却很忙,他已经很久没来淬华宫了,少了最需要防备的人,很多事情进行起来格外方便。 皇扶风依旧表现得很正常,对于前朝大臣提出立皇后一事没提任何意见。 相对于前朝的明争暗斗,后宫表面上可就平静多了,因为这后宫中,怎么说也就皇扶风一个人。 不过少不得一些风言风语,相较于从前,皇扶风确实是被冷落了,所以宫中的所有人都说这前朝皇子失了圣宠。 当事人皇扶风只觉得可笑,也没做任何回应,他似乎对博取皇帝恩宠毫无兴趣,只不过没有人发现,皇扶风常在没有人时发上好大半天的呆,然后在某一刻回过神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地可怕。 终于这天,陆挽书又临幸淬华宫了,甚至顾不得用晚膳,就拉着人进了寝室。于是外面又传,皇扶风又得圣宠了。 这天,陆挽书表现得格外凶残,皇扶风直接被折腾着晕了过去。 陆挽书的手抚过瘦削的脸庞,每一下都是那么轻柔,完全没了方才的狠劲,似乎在皇扶风意识模糊之际喃喃低语着什么。 皇扶风眼皮沉重,连着几日的不得好眠和今日的劳累令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这就意味着,没人能真正看清陆挽书脸上的表情。 也是只有陆挽书自己才知道,他盯着昏迷的人看了很久,直到残月即将坠下山去,这皇帝才秘密出了淬华宫, 不会有人知道,陆挽书离开的时候,步伐有些踉跄虚浮。 翌日早晨,皇扶风醒来时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表情,估摸着陆挽书下早朝的时间,去了皇帝的御书房。 所有人都说皇扶风要把握时机,长留圣宠,说得皇扶风自己差点就信了。 御书房,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低垂着头,听着皇帝发出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头垂得更低了,不过不会有人费神去关心这无关痛痒的小太监。 皇扶风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要来,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理智控制。 他进来的时候,陆挽书不着痕迹往衣袖藏了东西,面色平静地问:“有何事?”皇扶风感受到了和昨晚一样的可怕疏远。 皇扶风怔愣了许久,道:“无事,就想来看看你。” 陆挽书脸上有严肃,有淡漠,却不再有爱怜,“朕政务繁忙,若无事便先回吧!” 皇扶风很明显地发现,自宫外回来后,陆挽书渐渐与他疏离了,他不是猜不到原因。 有关陆挽书立后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如果没有意外,当朝女宰相陆之章真正的女儿,也就是陆挽书的堂妹会被立为皇后。 再者,大臣上的有关诛杀前朝皇族的折子也不少,陆挽书是顶了巨大的压力才把他留在了宫中。 陆挽书与他拉开些距离百利无一害,杀了他更是会得万臣欢呼,无论是前朝背叛的旧臣,还是陆家的新朝臣,都没有留下他的理由,除掉他的理由则更加充分。 面对陆挽书的冷漠神色,或许皇扶风心里真的被凄凉和失望填满,他没过多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再皇扶风转身后,座上的九五之尊却悄无声息起身,袖子里掉落一方手帕,上面,已经沾上了殷红的血。 但他没有注意,只是不由心地挪动着脚步,悄无声息跟着那瘦削离去的背影。 皇扶风走到大门口时,那守门的太监突然抬起了眼,眼里闪出的杀意被紧盯着皇扶风的陆挽书察觉,手里的匕首急速往那太监的心口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皇扶风只觉得被一大力一拉,毫无防备往地上重重摔去。 皇扶风挣扎着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倒在血泊中的太监,他回过身看看后面的人,才发现不知何时,陆挽书早已经站到他身后,而眼里折射的,他从前见过,就在皇舞清死的那一刻,是狠戾和绝情。 “走!” 皇扶风对上他的眼,陆挽书眼里的东西足以使皇扶风心神崩溃,可是他伪装得很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地上的太监也该死了,陆挽书的匕首毫无分差,直直穿破那人的喉颈,可不知地上的人凭什么,还残存着那么一口气。 陆挽书一脸淡漠蹲了下来,脱下小太监的帽子,往一旁一甩,却也是一个熟面孔。 韩洛秋努力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但还是摸索着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在地上涂写着,陆挽书看得清楚,不用他写,凭他的唇形他也知道,韩洛秋会说什么。 “他不配……” 韩洛秋面色痛苦不甘,只是看着一切发生的陆挽书,眼里只有淡漠,他居高临下看着还有最后一点意识的韩洛秋,语气冷淡道:“来人!” 陆挽书毫不犹豫转身往御书房内走,决绝的话语传来,“五马分尸!” 韩洛秋不再挣扎,无力躺在地上,嘴角却带上了冷笑,他这一生,当真不值。 那年,他初入宫当大皇子伴读,他沾沾自喜,趾高气昂,训诫了大皇子身边的侍卫。 那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卫啊,都比他这个人尊贵,原来,他才是最低贱的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大皇子打了,他还记得那种感觉——耻辱。 他的头被人踩在脚下,旁边是一群高贵的皇子皇女和当朝重臣的子女,他被人无情地嘲笑着,而他的亲生姐姐,冷眼旁观。 只有那么一个人,出来救他。 那是个白衣翩翩的小公子,他不知道他在大皇子耳边说了什么,总之,大皇子最后对他放了几句狠话就走了。 嘲笑他的人终于都散去了,只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留了下来,这人面色清冷,却很好看,只是短短几句话,却彻底改变了他。 “藏锋敛锷,力不及,勿念高。” 只是当年救了他的人,如今,要他不得好死。 韩洛秋的冷笑僵在脸上,瞳孔放大,彻底断了气。 所有人都只会认为,逃犯韩洛秋,刺杀圣上,皇帝亲下旨处以五马分尸之极刑。 只是旁人可能不知,可皇扶风本不该不知,他知道心里压抑着什么,只是他却没想过,那太监,究竟想刺杀的是谁。 或许是陆挽书眼里那熟悉的狠戾与绝情,彻底让他丧失了理智,他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的计划。 夜色降临,暗处的东西在悄然发酵。 皇扶风紧攥着手中的两瓣虎符,眉头紧皱,不言语。 一旁身批盔甲的将士看到了他眼里的犹豫,“殿下,您难道想后悔吗?你想想二皇女和三皇女是怎样死的,那狗贼是如何利用您谋朝篡位的,您往后该如何面对她们,如今两块虎符在手,我们这群二皇女的忠心追随者都愿拥立您,王璟将军也愿帮您,胜券在握,如何能有后退的境地。” 皇扶风收了手中的虎符,面无表情道:“按计划进行!” 吴仕呼了一口气,铿锵回了一声:“是!”就往屋外走去。 淬华宫内的宫人已经被控制,里面的异动外面的人无从得知。 这些本不该出现在皇宫里的士兵借着夜色悄悄进了宫,一切都太过顺利,像是有人布了个局诱骗着人往里钻。 只是这风险巨大的计划已经开始,他们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皇扶风和王璟带着人数庞大的将士逼宫了。 一切进行得毫无阻碍,一直到皇帝寝宫,皇扶风都以为只是一种错觉,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皇扶风吱呀推开门,皇帝的寝宫里挂满了层层幔帐,隐隐戳戳,那龙榻上,应该躺着一个人。 皇扶风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样沉稳,直到最后一层纱幔掀开,皇扶风看清了床上人的脸,只是一个被打晕的小太监。 皇扶风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心中咯噔一下,“还好不是陆挽书。”他方才是这么想的吗? 他痛苦不已,或是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自责,或是因为又落入了那人的算计。 旁边吴仕已经一脸的恐慌,“殿下,叛贼陆挽书竟不在,我们中计了!” 他早该知道了,陆挽书已经知道了一切,可若是又一个算计,为何四下一片静默,为何没有一人出来反抗,心底的某种猜测在皇扶风心里久久盘旋,令他面色忽地苍白如纸。 他们去了金銮殿,和王璟汇合了,而金銮殿正中央,挺直战立了一个人,直直盯着高位上的皇帝宝座。 皇舞终老部下想把他层层围住,却被王璟制止了。 则礼转过身来,傲娇的少年似乎瞬间成熟了,眼里投射的寒光令人背脊发凉,“你果然走到这一步了,兄长算得果然没错。” 吴仕大步上前,铿锵有力吼道:“把叛贼陆挽书交出来!” 则礼根本没往那人身上看一眼,直直盯着皇扶风,皇扶风从他眼中看到了痛恨和难过。 则礼一步步往皇扶风那边靠近,所有想拦截他的人都被皇扶风制止了,直到则礼已经靠得非常近而自行停了下来。 则礼看着旁边人的警戒状和皇扶风的淡漠,苦笑出了声,慢慢往衣袖中摸索,皇扶风旁边的人更加警戒,他们都以为则礼会掏出一把利刃,只是他们都算错了,则礼掏出来的,只有一卷黄布。 此时,皇扶风苍白的脸色终于隐藏不住,则礼却不管,依旧盯着皇扶风,手却慢条斯理地拉开那黄布。 这是一道圣旨,是陆挽书最后的圣旨。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今朕禅位睿王皇扶风,此旨为据,违者杀无赦。” 退位诏书很短,则礼念得很慢,字字诛心。 “有了这诏书,你就不算逼宫篡位了,这结局,你可满意?” 皇扶风的身子已经不由得他控制,拼了命地颤抖起来,“他……他在哪?” 则礼冷笑一声,没有回话。 皇扶风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看到他这样,则礼一脸无所谓地道:“这样吧,你屏退所有人,我和你说他的下落。” 吴仕马上跳出来,“不行,殿下万万不可!”而旁边的王璟却是一脸不忍,没有作出反对。 皇扶风却完全不加理会,斩钉截铁答应了。 皇扶风的命令不容置疑,没有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华丽广阔的金銮殿内,最终只留下了皇扶风和则礼两人。 “你恨他?”则礼甩出莫名其妙的话。 皇扶风已经恢复了神色,没有回答。 “一个月前宫外客栈,给他下迷药的是你?” 皇扶风不语。 则礼此时却双眼通红,“半夜去王璟将军府的是你?” 皇扶风依旧不语。 则礼却难以控制情绪吼出了声:“回答我!” “是!”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情感。 则礼讽刺道:“你当真无情。” 皇扶风却用最平淡的口吻回道:“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不该恨他。他玩弄人心,我错付真心遍体鳞伤;他机关算尽,我国破家亡,我不该恨吗?他写那退位诏书,是想要我觉得欠他的是吗?他算错了,我不会!” 当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主拔高了几个音调,他在心底暗自警告自己冷静,金銮殿内很安静,则礼没再说什么。 很久,皇扶风继续以平静的口气问道:“他到底在哪?看在退位诏书的份上,我不会杀他。” 则礼通红的眼角哀伤更加明显了,“大可不必。” 皇扶风慢悠悠来到龙椅旁,细细临摹上面的花纹,堂而皇之坐了上去,居高临下看着则礼,“说吧,他到底想作甚?” 则礼看着龙椅上神情陌生的人,眼里的伤痛真真切切存在着,是几欲令人窒息的回答,“他死了!” 第59章 错恨 “他死了。”则礼的声音明明已经压低了几个调,为何还能显得这样惊心。 皇扶风的手原本还有意无意地把玩着那龙椅扶手,细细摩挲着上面光滑的花纹,希望借此能保持那么一点镇定。 他还想着,无论怎样,他都是会留陆挽书一条命的,不会让他就那么简单地死去。 不过所有的思索,都已经被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打断。 他修长的手紧攥着那冰凉的龙椅扶手,精致的花纹硌地他手指生疼。 皇扶风瘦削的身子在那金灿灿的龙椅上抖动着,嘴边咧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死了,怎么可能,明明……他……” 明明早上还是正常的,他还杀了一个人,就像从前杀害皇舞清一样不带一丝人的感情…… 则礼却难得地露出了恶毒的神色,“你还不信啊,是真的,我早该知道,你不会信他的,要不你等我说完,再估量着是不是真的。” 皇扶风挣扎着从冰冷的龙椅上起身,双手撑在龙岸上,居高临下看着则礼。 则礼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当真愚蠢,你从来就不曾听信过他的解释吧,可是你认定的真相,认定的对他无穷无尽的仇恨,你似乎知道了一切,可你为何就不能给他哪怕一丁点的信任,你难道就没意识到什么可疑之处吗?” 许多理不清的思绪在脑海盘旋,皇扶风似乎有些急切,已经等不得则礼这带着不少指责的缓慢吐露,仿佛迫切的希望钻到他的肚子里,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弄清楚。 看到皇扶风脸色越加苍白,则礼终于也还是开了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世人眼里最忠诚的将军为何会接连叛了两位主子?” 这个问题,他想过,可是已经轮不得他开口,则礼继续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是你那晚的劝说打动了王璟?” 皇扶风视线重回则礼身上,像是在说:难道不是。 则礼却是讽刺一笑,“当真天真愚蠢。” “所以,我是又中了你们的圈套了。” 则礼暴怒,大吼道:“为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不忘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 这边两人激烈对峙,本该出去的王璟却在没有诏令之下进了金銮殿,“殿下恕罪,有些事,臣必须要说。” 第一次,皇扶风在王璟严肃的脸上看到了很复杂的神情,似乎带着惋惜,也带着同情。 某种猜测似乎在慢慢被证实。 王璟缓缓讲着往事,“臣小时候出生于贫苦人家,幸得街坊四邻照顾才得以长大。步入仕途后最大的愿望便是为百姓做点事。 “从前,以臣看来,二皇女皇舞终就是最好的继承者,奈何天妒英才,国家动荡,大皇女篡位,三皇女那时看起来资质平平,反观殿下您,除了性别不符,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又是同臣一般是男子,我看尽了民间男子的悲惨命运,我同样憎恶这女权江山的,于是我便打算归于您部下,陆挽书给了我这个机会。” “在他的精妙布局之下,我们平定了大皇女的篡位,三皇女的叛乱,他的才华令臣深深折服,我已经动摇,或许他更适合做皇帝,他必定会是个明君。” 王璟脸上的同情和惋惜已经再明显不过,“他本可坐拥天下,只是却不愿罢了。” 皇扶风苍白一笑,像是喃喃自语,像是在劝说自己,更多的,好像是害怕真相的揭穿,“不愿!这江山他不是如愿夺了去?” 他还在努力用最大的恶意揣度着陆挽书,似乎只要这样,有错的就不会是自己,心里那撕裂的痛苦就能减少那么一点。 可是他始终也是骗不了自己的,这万人之上的皇位,他也不是没有动心过,因为他身下金灿灿的宝座就是凭证。 王璟似乎看穿了所有,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殿下,您当真误会他了,新朝动荡,他接下这皇位,便是想等朝局稳定后交还与您啊!” 皇扶风只觉得脑袋瞬间放空,以至于接下来王璟的话听起来都没有那么真切了。 “对这新帝的刺杀,早已是不计其数,那次出宫祭祀,便差点要了新帝的命。”王璟的声音很苍老,显露着恭敬,却是如利刃一般句句夺人性命。 皇扶风脑子混沌,祭祀那天,陆挽书在做什么,是在为他承担本该由他承受的风险吗? 沉重的脑袋里的东西在缓慢回放,那天,他又在做什么。 似乎是在为皇舞清的死难过,在对陆挽书进行最恶意的猜忌,还有,用身体,假意的迎合。 这一切,陆挽书不会不知道。 王璟还在解释着前因后果,“朝堂风谲云诡,更是危险。他除了不少贪官恶吏,官员们对之又恨又怕,朝堂渐渐稳定,通往皇位的路他已经为您铺好了,今日,便是他归还皇位之日,您会是一代明君。” 王璟已经掏出了虎符,小心翼翼递到龙岸上,“兵权,老臣今日就交还于您。” 皇扶风的眼神已经失焦,无神地瘫坐在高位上。 很久,他才回过神来,王璟已经退了出去,则礼还站在大殿中央,脸上有同情又有憎恨。 “他在哪?我要见他。”皇扶风沙哑着声音急切问出了声。 “见不到了,我说过,他死了。”则礼此时的语气已经比方才平静了不少。 则礼知道他不信,却还是不愿透露陆挽书的下落,哪怕只是尸体,自顾自地道:“给你多讲几件事吧,可惜了我答应了他不动你,不然同归于尽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哪怕活着,你也别想心安理得。” 皇扶风明显看清了则礼眼中的恨意,但他还是没有打断,而是选择听了下去。 或许是直觉,他知道,听完后,他会生不如死。 “那日在宫外,你迷晕了他,暗地里去找了王璟,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你们这漏洞百出的计划,他如何会不知,连同这皇舞终的老部下,本该被烧死的,是他帮你保下的。” 本是温暖和煦的春日,大概是这金子做的皇位似乎有点冷,皇扶风被这金灿灿的东西冻得微微颤起了抖。 只是他不该被放过,则礼本也没放过他,继续自顾自讲着能将他千刀万剐的旧事,“对了,你还不知道今天刺杀你的是谁吧,哦……不!你都不知道那人刺杀的是你吧,那我来告诉你,今天早晨,韩洛秋是来刺杀你的。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他死前和我哥说了什么吧。” 则礼停顿了许久,悲哀地冷笑出了声,“皇扶风意欲谋反。” “没想到吧,韩洛秋是来告你造反的密的,这人必定是想借此寻求一条活路,若放在平时,他本该有功的,你也听说了吧,我哥却把他五马分尸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听说过,所以他更加痛恨陆挽书的毒辣,“为什么……”一目了然,陆挽书是为他。 相较于则礼的面色狰狞,皇扶风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没了一丝血色。 “因为他要杀你,这个理由一点也不意外吧,所有想要伤害你的人,他一个也没放过,韩洛秋如此,常月如此,皇舞清亦是如此。” 陆挽书的狠戾与绝情,是为他,这样愚蠢可恶的他。 皇扶风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只是则礼还不放过他。 “说到你那心思深沉的好妹妹,我再给你讲讲她死时的场景可好。” 皇扶风已经紧攥双拳,心腔里有火辣辣的东西在翻滚着。 则礼直接无视他的脸色,慢慢揭开一层层谜底,“皇舞清挟持你当人质时,你彻底恨透了他吧,他完全无视你的死活,杀死了你的妹妹,是不是这样。” 则礼紧紧盯着高坐上的人,像是在逼问,皇扶风终于也是用了颤抖微弱的声音回答,“是又如何。” 则礼脸上有嘲讽,有憎恶,但却还有皇扶风看不透的得意,他缓缓出了口:“你若救不下他,我会死。”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足以使皇扶风心神俱裂,“这是我那傻哥哥说的,你发现了吧,那时射出的是两支箭,你大概只会以为我射歪了吧。” 则礼脸上闪过一抹骄傲,“可是你也听说过吧,我箭法一向很好。” 皇扶风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则礼看得很清楚,冷笑道:“我不过和他一起赌罢了,他赌皇舞清会放了你。说到底你为皇舞清挡过箭吧,正因如此,他赌赢了,皇舞清还真没拿你挡箭。若不然,我会把他的那支箭射歪,只是他怕我失误,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你若不救他,我会死。”则礼摇摇头,“他就那么一句话,何等真情,你却告诉我,你恨他。” 很苦涩的东西哽在喉咙,皇扶风几乎喘不过气来。 则礼终于开始谈及陆挽书的下落,大概就因为这,皇扶风还清醒着。 “你不是问他的下落吗?我现在告诉你。” “他真的死了。”很意外,此时则礼坚毅的脸上有泪滴坠了下来。 “你手腕处有个伤口吧。” 皇扶风的心神已经不再允许他主导,他只是本能地跟着则礼的话语走。 他颤抖着手拉开袖子,手腕处的血管处确实有个小口子,不痛不痒,是他没注意过的陌生伤口。 “是从昨晚有的吧。”是的,那是他和陆挽书的最后一夜。 此时的皇扶风已经心神激荡,再受不得则礼卖关子的口吻,已经吼出了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则礼却用更为有力的声音吼了回来:“你身子里有蛊虫,他为救你,死了。” “不会的,你在骗我……在骗我……”不过事实终究也还是被证实了,皇扶风有的只能是失控的表情。 “锁情蛊,听说过吧!”很多事情,皇扶风都预料错了。 “怎么,还不信?”则礼已经收敛了情绪,“你起来,看看你的龙位背后的人。” 皇扶风全身颤抖着,他真的害怕,他高坐的龙位背后,会是那个人冰冷的尸体。 力气已经被内心的恐惧尽数夺去,他是爬到龙椅背后的。 没有尸体,却比他想象的现实更加残酷。 地上,只有一滩血水,或者说是一件被染红的血衣,躺在华丽的地板上,红得刺目。 血衣旁边是一块玉牌碎片,和他腰间挂的是一样的 陆挽书死了,尸骨无存。 终于,胸腔里的滚烫再也压制不住,皇扶风只觉得嘴里一阵腥甜,“噗……”鲜红的血溅到了地上已经暗红的血水。 脑子里嗡嗡作响,然后归于沉寂。 闭上眼前,他似乎看到了则礼嘴边似有似无的笑,最后,只有无尽的黑暗。 第60章 锁情蛊 昏黄的灯光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昏迷了两日的皇扶风终于醒来。 “我是谁?” 他盯着高高的幔帐,眼神空洞,就像上一世一般,不过眼里的血水已经被泪水所取代。 “锁情蛊……”沈画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有没有那么一种药是能让一个人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啊?” 那时陆挽书总是不理他,他就跑去找沈画骨和皇舞清诉苦,沈画骨给他讲了一种蛊毒。 “有啊,我沈画骨是谁!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医圣。” 皇扶风和皇舞清都是一脸掺着期待的鄙夷。 沈画骨卖了好大半天的关子才说出了口,“锁情蛊啊,我师叔从南疆带来的。” 看两人听得认真,沈画骨一脸得意,道:“锁情蛊都是一对一对地下,对象一般是相爱的男女。蛊虫分雌雄,下到人的血液中,若是这男女相爱,房事倒也是水到渠成,血液交汇,体内的两只蛊虫自是会有所感知,必然安分,被下蛊之人自然也是无碍。” “不过,若是有人变了心,想要抛弃对方,没了肌肤相亲之事,不出一月,蛊毒就会发作,最后两个人都会受蛊虫啃噬,化成一摊血水。” 皇扶风一脸嫌弃,当即摇了摇头,“这是什么鬼主意,这样危险的东西,谁会自愿种到自己身上。” 沈画骨一脸高深莫测,道:“那可不一定,这一下便是死生相依,多浪漫。那些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男男女女就会啊,就比如你。” “我可不是。”皇扶风一阵恼怒。 沈画骨却完全无视,饶有兴致地继续介绍那蛊虫,洋洋得意道:“很多人都以为这种蛊虫不可解,连我师叔都不知道,但我沈画骨是谁啊,经过我日夜不眠的研究,我发现了一种解法。” “快说快说!” 沈画骨又卖了好大半天关子,最后是在皇扶风的威逼利诱之下才说了出口。 “其实啊,只要把蛊虫从人体身上取出,放到另一个种了蛊虫的人身上,那个体内种了雌雄两只蛊虫的人就可无碍,不过那个被挖走蛊虫的人还是得承受化为一摊血水的痛苦。” 皇扶风一脸苦闷,撇嘴道:“算了算了,我可舍不得我家爱妃受这样的苦。” 沈画骨一脸嘲笑道:“说到底你是不相信他对你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思吧,也对,自作多情的人种这样的蛊虫也是自寻死路。” “怎么可能,我家爱妃可是很爱我的,前几日他还抱我回房睡来着。” “可我听说昨日某人在门口冻了一夜,还扭了脚,人家可是瞟都没瞟一眼呢!” “胡说,才不是这样……” 这边两人打打闹闹,难得沉默的皇舞清终于开了口:“这蛊毒和鬼王蛊很像吧!” 沈画骨一脸讶异看向皇舞清,“你怎么知道?” 方才心神不宁的皇舞清似乎才回过神来,解释道:“书上看到的。” “不像不像,那种蛊可没有锁情蛊那么浪漫。” 皇扶风来了兴趣,饶有兴致问道:“怎么说?” “这种蛊虫也分雌雄,雌蛊虫比雄蛊虫更毒,被下蛊的人血肉会被蛊虫啃食,日渐苍老嶙峋,不出一年,此人精血会被蛊虫吸食殆尽而痛苦死去。是报复仇人的绝佳良药啊,所以啊,这种蛊虫一般都是给仇人下的。” 皇舞清似乎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此毒如何彻底根除?” 沈画骨讶异道:“根除,简直异想天开!我告诉你们,此蛊不可解!” 皇扶风锲而不舍问道:“那可有暂缓之法?” 沈画骨恢复漫不经心的神态,“好说,再找个人下蛊即可。” 皇扶风一脸的一言难尽,内心是在腹诽着沈画骨这庸医。 沈画骨似乎心灵感应到了,忙解释,以挽回他的一世英名,“我的意思是再找一只相匹配的异性蛊在另一个人体内种下,被种蛊的两人同房或是互饮对方鲜血,便可暂缓蛊虫发作。不过若是某一天一个人死了,另一人也定必死无疑。” “而种下雌性蛊虫的人则更惨,雌蛊会产幼蛊,被种下雌蛊的人就要受万虫啃噬,所以,一般给仇人种的都是雌蛊,不过要是真被下这种蛊虫,不出几日必死无疑,哪有人会为了救人把自己的命搭上去,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皇舞清那日难得地安分,一直若有所思。 皇扶风脸上却是夸张的恐惧,对着沈画骨揶揄道:“我可不能惹你,我怕自己尸骨无存。” “算你识趣……” 茶楼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 夜半,城南,忙碌的馄饨摊小贩收了摊子准备回家。 凄清的街上来了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此人身着白衣,步伐拖沓滞缓,把胆子一向很大的小贩吓得不轻,扔下没收拾好的摊子就跑回了家。 直到第二天天亮,那小贩始终放心不下他的锅碗瓢盆,提着胆子早早来到了自己的摊子。 此时天已经亮了,那个白衣少年还没走。借着天光,他也才真正看清了那白衣人的面容。 那人清瘦的脸上已经泛着死白,嘴唇泛青,双眼紧闭,依靠在紧闭的医馆门前,似乎已经失了生气。 时辰虽早,但街上的行人已经来往不绝,这小贩也便壮着胆子上前打探。 凑近了才发现,地上的人还有生息,只是双眼紧闭,眉头深锁,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角和手上都是鲜血。小贩本欲上前扶起这个可怜的人,只是突然冒出满脸杀气的士兵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他被那个士兵重重推着撞到那木门上,左肩被撞得一阵阵抽痛,那白衣男子才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那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但却装满了绝望与哀伤。 最后,白衣人和他道了歉,给了他几锭银子,他也就再没任何怨言的走开了。 只是回到家才发现,他背后的衣服蹭了一大片血,他似乎才想起来,那扇门上似乎是有血迹的,“那人不会拍了一夜的门吧,真是个奇怪又可怜的人。” 这天,木门紧闭的医馆大门终于又重新打开了。 只是门前再没有了病人或者看美男的多情小姐,因为一大群士兵正守在门口。很久,里面才传来动静,似乎是压抑了很久的哀嚎声,不过很快又被重新压制了下去,更像是一种错听。 皇朝又变天了。 半个月后,新的一任皇帝登基了,这回,登基礼举行得很隆重浩大。 这日新皇登基,巡街游/行时,买馄饨的小贩喜滋滋上街花费半月前那白衣人给他的几锭银子。 不过在跪拜新皇时,他忍不住暗暗抬头看了新皇帝一眼,只是这一眼,把胆子一向大的他吓得一阵哆嗦,那舍不得花的几锭银子也在这万民欢呼的人潮里给丢了。 新皇帝很是仁德爱民,刚登基便亲下旨百姓免税两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除此之外,新皇倡导男女平等,只要有才,男女皆可入朝为官,且倡导一夫一妻制。偶有人跳出来反对,但很快就会被人数更多的附和声所淹没。 新朝新气象,百姓们迎来了一个好皇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城南医馆医术高明的沈大夫不见了,听闻是四处游历救治各方病人去了。 深夜的御书房,这勤政爱民的皇帝批完了折子,常常会对着一封信发上好大半天的呆,在宫里伺候惯了的老太监细心地发现了这一点。 皇帝失眠了。 在某天皇帝不注意时,这老太监为排解皇帝的烦闷心情找点法子而打开了这一封信。 那封信的字迹狂放不羁,老太监在灯下眯着眼看了好大半天。 信的内容大致是: 我走了,不必试着寻我。 离开前,想给你讲个故事。 有个小女孩,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她从小就会做一个梦。 她总梦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身体摔得残破不堪,然后被人指指点点,踩踏到尘埃里。 很不巧,他的父亲是个武林高手,且在他们家,三个姐妹都要习武,有武功高强的父亲教授,她的课业很扎实,唯独一样,她始终学不好,那便是轻功。 身为天之娇女,必不可有缺点,尤其轻功,对于其他姐姐轻而易举就能学好的本事。 天生的,她有恐高的症状。 她的父亲很着急,常常监督着她练习,父亲的谆谆教导萦绕于心,“真正强大,再高又有何惧,强者何惧弱者的碾压。你永远不用怕,父亲在你身后。” 可即便这样,她总也学不会。 这天,因这事她一阵哭闹后,自行跑出家去玩,父亲出去寻她。 父亲因为担心她,走得太急来不及带一个护卫。很不幸,这天父亲的仇人找上门了,因为她的连累,武艺高超的父亲落入敌手。 为了能尽快回家找母亲搬救兵,她终于被迫学会了轻功,她快速地在高高的房屋上奔走,没有人追上她,她很害怕,因为身后再也没有保护她的人了。 母亲派了人去救父亲,但带回来的只是父亲的尸体。 只是后来她才发现,她高高在上的母亲,才是杀害父亲的背后主使。 后来,查清了真相的她大病了一场,醒来后所有人都发现,原本聪颖的她变得愚钝痴傻。 她只能这样隐藏起来,因为母亲权势滔天。 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刻苦努力,精通兵法、武艺,甚至药理。 最后,她给自己的母亲下了蛊,只是母亲永远有人护着,并没有死,她也差点被人发觉。 她更加谨慎努力,她步步为营,杀母杀姐,眼看就要成功继承家业了,只是做了这么多错事,却独独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哥哥。 她曾用这个哥哥当做踏脚石,利用过他,伤害过他。 她往他哥哥身上下过蛊,去威胁了哥哥的挚爱也下同样的蛊来就自己的哥哥。 做的这一切时,她毫无罪恶感。 可最后,哥哥拿命护她,就像当初的父亲一样。 罢了,故事就这样结束吧,我不愿讲结局了,因为我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她曾让我对你说一句,别怪她。 另外,那个人已经死了吧,我也该得意。 那日你出宫找我,你很好奇客栈里他对我说了什么吧。 我当真自豪,不可一世的陆挽书居然给我这庶民跪下了,作为朋友,我也很为你庆幸,他做这一切是为你。 他跪着求我给你解锁情蛊,我知道自己不该犹豫,因为他会死,而我希望他死。 可是我最终还是拒绝了,因为我始终是个医者。 从人体内取走蛊虫时,势必会惊扰蛊虫,蛊虫会认为你要伤害它,便会释放毒素。 只是一丁点,但足以致命,人的血肉会一寸寸被毒素侵蚀,最后变成一滩血水。 若是如此,他会死,会死得很痛苦。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我没有办法,告诉了他取出蛊虫的方法,我知道他很快就会付出行动。 而我,已经无颜面对你,我选择了逃避,我会离开这里。 此前,他也让我为他转达一句话,别怪他,也别怪你自己…… 信很长,足足写了三张纸,只是老太监已经来不及看完了,皇帝来了。 他一脸惊恐地下跪解释,只是皇帝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第二日,老太监会被送回家乡安享晚年。 皇扶风把那封信整整齐齐叠好,放回了信封里,回了寝宫。 他把信捧在心尖,闭上眼,“我会活着,我知道你没死,只是生气了。” 这一夜,皇扶风难得没有失眠,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是从上一世开始的。 他躺在稻田里的草垛上,稻谷的清香还是那么刻骨铭心,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画面一转,是在那个暗巷,一切痛苦的延续。 然后是拥挤的街头,他从高处一跃而下,死前何延扭曲的脸终于在梦中被看得真切。 梦的最后,他躺在那拥挤的街上,残破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疼痛,清晰的只是充血的视线。 天是红色的,在这血色的天空上,映出的是一个人的面容,这人在对着他笑,眼里都是爱意,是他曾经拥有过的。 眉目如画的少年打开双臂,“过来……” 他想扑进那个人的怀抱,只是手臂却沉重地抬不起来,一切终究未能如愿。 他躺在大街上,被鲜血溢满的眼睛终究也没选择闭上。 第61章 大结局(BE) 黄光澈死那天,何延毫无防备。 黄光澈跳得毫不犹豫,何延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楼下都是人,密密麻麻的,像千万只蚂蚁,可是地上的那一点红却格外刺目。 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灌入脑海,他只有惊恐与无措。 …… 两年后 乡间小路上,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疾驰而过,道路两侧的稻谷才因这人为形成的风而微微动了动。 天很热,没有一丝风,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何延的兴致。 日迫西山,那辆越野车终于停了下来,“咔咔…”,血色的天空被定格在画面中。 何延并不着急离开,他打算在这里露营,只是他没有准备过任何装备。 似乎是被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所驱使,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心血来潮,他今夜必须留下来。 夜间的风吹走了阵阵闷热烦躁,在这里,他的内心很平静。 他仰躺在新割的稻梗上,闻着混杂着泥土味的阵阵稻香,似乎是有一张脸,在脑海里一闪即逝,但却快得让他抓不住。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是想不起,最后,心尖只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从两年前他失忆后开始。 两年前,一个购物大厦近旁的街道,他出了车祸。 醒来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头部收到重击,他失去了记忆。 人们都说那天有个人自杀,造成了街道的拥挤,才导致这场车祸的发生。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是这种感觉,内心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他去了解了那个陌生人自杀的新闻。 只是一张被打了马赛克的照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就足以蔓延全身。 不过好在,这场车祸没要了他的命,他也没因这场灾难而缺胳膊少腿。 生活还在继续,他读完了大学,成为了一名摄影师。 这稻夜风光不是他见过最好的风景,却是令他再难移步。 月明星稀,风很柔,新收的稻梗还带着悠悠清香,乡下的傍晚,昆虫在微光里合唱,但这不过一平凡不过的夜晚,明天一早,他还有新的旅程。 …… 普化寺内,皇扶风身着朴素白衣,和一般香客并无不同。 他要了一张红笺纸,同样是难以落笔,就如上次一样,总不过少了同样难以落笔的人陪伴罢了。 那张红笺纸依旧未着滴墨。 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还是坐着一个闭眼打坐的和尚。 “菩提本无树。施主,别来无恙。”皇扶风没有出过声,那和尚便自行睁开了眼。 “我看施主这样,似乎并非无恙。” 皇扶风低下头,掩盖了眼底的怅然,“大师,我有悔。” “贫僧曾告诫施主,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如今事已成定局,恩怨对错,尘归尘,土归土,终是陌路,天上人间,死生难遇。” 和尚像是看透一切,最后却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念了句佛号,又紧紧闭了眼。 普化寺后山上,多了个种树的青年,传闻是个尊贵的人物,不过很少有人遇见他,于所有人而言,这个人无关痛痒,也没有多少人放了过多的注意。 直至三十年后,普化寺的后山一片郁郁葱葱。 皇扶风最后一次见到尽空大师,是在他圆寂的前一夜,尽空大师只是望着那片菩提树摇头。 “世人都说亲手种下万株菩提,可了一执念,换一不归人,不尽然啊不尽然。” 可是皇扶风不信,这不归人,值得他一生去等。 瑾和六十年,靖康皇帝崩,闻,全国三日哭啼声不绝。 世人皆传,皇帝驾崩那夜,血红的空中传来悠扬钟声。 世人只叹,明君将位列仙班。 …… 扶风县,古庙内,幽远的钟声响起。 何延驻足,像是被钟声感染,他的心口莫名抽痛,只是那种感觉就如同前几次一样,快得让他抓不住。 他很快就被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所吸引,树下坐着一个打坐的和尚。 画面又被定格在相机中,照片拍得很专业,可是他总也不满意,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乎,还该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总纠结着结局该怎样写,想了两个,却是难以取舍,那便两个都上传吧,一悲一喜。 此章为悲剧,从此时光交错,挚爱难遇。 突然就要完结啦,虽然没人看,也写得很艰辛,但终归有始有终。对,没错,本人的人生准则就是有始有终,有坑必填! 自己读了一下,有种闪瞎双眼的感觉,其实说实话我开头没想好就草率落笔了,只能说,无人看在意料之中,有人看绝对是天使恩赐呀,谢谢能看完的小天使。 第62章 大结局(HE) 第三年,普化寺后山的树木越加繁茂。 陆挽书给他留下的大臣很中用,朝中有王璟和陆之章等人扶持,倒也不算繁忙,偶有空闲,皇扶风就常来此处。 他命人在林中修建了一座小院,每到此处,他都会换上一身素白短打,侍花弄草,和一般的百姓无二。 三年间,他已经种了许多的树,大半是菩提树,有他最爱的桃树,不过小院中种的全是梅树,梅花高洁,那是陆挽书最喜爱的花卉。 山中的生活很宁静,尽空和尚成了他唯一的挚友。 这年冬天,梅花开得甚好,皇扶风买了一大坛子竹叶青,住进了这间小屋。 只是这酒清凉甘甜,似乎与这冬天不太搭,他只是喝了一杯,就没了饮酒的兴致。 他拿了一坛子酒,就缓步踏入院中,寒冬美酒,却没了畅饮长谈的人。 雪越来越大,细瘦的梅枝不堪重负,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就落到了雪地里。 皇扶风弯腰拾起那枝红梅,却不小心把酒撒了,院中酒香四溢,他无奈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只是抬眼时,院门口却早早站了一个人。 和从前一样,那人穿着一件墨色斗篷,正对着他笑,雪光相衬,那人笑得很美,很温柔。 我很想你,再见时,却只是贪婪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我害怕有更多的动静时,一切就像以前的一场又一场被惊醒的美梦。 皇扶风不敢确定,他只有掺着喜悦的无措和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是你吗?” 时间像是静止了,好在这一幕很美好,门口的人没有因为他的问候而像美梦一般消失。 放荡不羁的声音响起,“是他是他!” 接着,红色的身影从篱笆后闪了出来,是满面的笑容,美好得可怕。 再也不用害怕这只是一场很容易惊醒的美梦,他一路狂奔,终于,紧紧地把那人拥入怀中,热泪盈眶。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沈画骨一撇嘴,对着旁边面色复杂的黑衣人戏谑道:“我们还是走吧!” 只是他嘴上虽这样说,脚上却未曾动一下。 过了好大半天,皇扶风总算是抱够了,转而又给沈画骨一个大大的熊抱。 抱来抱去,最终进屋时,陆挽书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沈画骨嗅觉很是灵敏,一进院子便闻到了酒味,只是当他满屋子找酒的时候,皇扶风却告诉他酒撒了,又是一阵打闹。 这一夜,很美好。 皇扶风已经失了很久的眠了,只是今夜,他很快就在陆挽书的怀中安睡。 睡前他把自己的手臂都掐青了,手上的痛楚告诉他,这不是梦。 沈画骨抱怨了半天,陆挽书终于从睡房出来了。 “天寒地冻的,老子在雪地里走了半天,好不容易进了这破屋子,你居然告诉我只有一间房!” 则礼马上回怼:“也没人强迫你跟来,这不是你死乞白赖,甩都甩不走,这来都来了,你竟然还有脸抱怨了?” 清冷的声音马上响起,“行了,你们两个下山吧!” 此言一出,两人彻底没了争吵的意思。 沈画骨:“你说什么,怎么说我都是你救命恩人,你还有良心吗!” 则礼卑微道:“不能明天走吗?哥,这天是真的冷啊!我不求房间被褥,让我在这里躲风雪就行。” 陆挽书无情拒绝:“不行!” 沈画骨是个有脾气的,“走就走,我还不稀罕呢!”言罢一扯斗篷,头也不回地扎进皑皑白雪中。 则礼看了沈画骨一眼,又看陆挽书一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挽书难得放柔了声音道:“朝堂上的事,以后便多劳烦你了。” “哥,我不是故意的,那皇位我不是……” 陆挽书望了望卧室的方向,挤出一抹笑容,“如今他对我这般死心塌地,也有你的功劳。” 则礼更是满脸愧疚。 陆挽书却是宽容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一切的真相我吩咐过你告诉他,这没错,可是我也说过,前提是我能活下来。皇位的诱惑力确实大,只是当你对他动杀心的时候,你已经失去了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以后,也不必以兄长称呼我,君臣有别,你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则礼的双眼已经溢满泪水,他确实是有私心,为了那皇位确实也不假,可是有一半,却也是为了他的兄长,自小就钦佩的人。 他为陆挽书不值,做了这么多,却只是为了一个恨他的人铺路。 皇扶风受刺激那日,身体刚放入两只蛊虫,则礼却选择在那时去刺激那身子羸弱的人,那血衣是他伪造的,他不是不知道后果是什么,确实,皇扶风差点因此丧命。 害死兄长的罪魁祸首会死,而那皇位,会是他的。 只是最后,他后悔了,所以皇扶风还活着。 现在,差点命丧黄泉的兄长也回来了,皇位也会是他的,他不该有什么不知足的,只是,他自小敬佩的兄长,应该会恨他。 陆挽书似乎不愿提及往事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没有那样的心思,我也不放心把皇位交给你。你没错,走吧。” 远处的树枝又被积雪压断了,他们的谈话也彻底结束。 这个时候,黑暗处传来了不耐烦的催促声:“快点走了,好冷。” 则礼一擦眼泪,对着陆挽书抱了一个拳,追人去了。 远处的黑暗里,对话声渐渐远去。 “你不是早走了吗?” “我善解人意,害怕你迷路,勉为其难等你一起下山。” “是你自己怕鬼吧。” “你才怕鬼,你全家都怕鬼……” 陆挽书对着那片黑暗笑了笑,轻轻道了一声“多谢”,就转身进了卧室。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内心似乎已经被什么所填满,很温暖。 皇扶风一直闭着眼,嘴唇却动了,“一切又是你算计好的。” “什么时候醒的?” 陆挽书脸上还是柔和的笑,“你起身的时候我就醒了。” 陆挽书轻轻笑出了声,“这是没有我抱就睡不着了?” 皇扶风有些生气地睁开眼,“别转移话题,你告诉我,是不是计划好的?” 陆挽书走到榻边,坐下,把人往怀中带,皇扶风并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 “是啊,都是我算好的” “你……”皇扶风被气得双颊通红。 陆挽书却把人抱得更紧,道:“沈画骨那时已经研究出救我命的方法,只是风险很大,我就想着,要是有人告诉你我死了,告诉你我为你做的一切,你肯定就会愧疚得不行,也必定会被感动得原谅我所有的过错,而这时候,我突然死而复生,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那你也就再也不可能离开我了。你看,多么好的算计。” 皇扶风双眼已经泛红,“可是要是你真的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是我早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冒这个险。” 陆挽书笑得有些沉重,他要是死了,会怎样。 在他所谓的算计中,皇扶风就不会知道他为他做的一切,他会一直恨着他,然后努力把他忘记,因为相比于爱,恨着总也能少那么点痛苦。 只是陆挽书终究算错了,他那时生命垂危,沈画骨完全没有把握把他救活,而则礼却在那时候公布一切,他却没能及时出现,这几乎要了皇扶风的性命。 病养了三年,他才真正清醒,不过好在,上天待他不薄,他的爱人足够坚强。 只是这一切,他不会告诉皇扶风,他只会揉过他轻柔的发丝,温柔地说:“这个险,值得,那你就永远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皇扶风说话已经含混不清,“可是,我……” 陆挽书把人抱得更紧,“那就用你的生生世世来还吧。” 两片薄唇相接,是想象中的柔软。 两人呼吸很快变得急促…… 今夜的雪,或许下的有些温柔了,因为紧紧相拥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 听闻皇扶风昨日宿在这里,尽空和尚大早上就提着早饭过来了。 或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感,两人成了好朋友,二人常在这小院中促膝长谈。 尽空和尚进了屋,倒也是不客气,直接进了卧房去找人。 这难以启齿的画面就落入了尽空大师的眼,吓得一向沉稳自持的大师几乎一个踉跄摔了个跟头。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皇扶风马上被吓得清醒,“和尚,别走!听我解释。” 吼得再大声,却也只是徒劳。 陆挽书不满地把人往怀里带,抱怨道:“他为何可以进你的卧房?真是六根不净的秃驴!” 皇扶风马上捂住他的嘴,只是陆挽书却是舔了舔他的手心,把人往被窝里拉,继续做白日不可做之事去了。 之后,皇扶风发现了,尽空大师一直在躲他。 直到某一天,他又和陆挽书去了普化寺。 这一次,两人都把红笺纸写得满满的,二人都没有问对方写了什么。 不必问,一切都已心知肚明。 天很冷,菩提树已经没了一片叶,只是树下还是如往常一样坐着一个和尚,他双眼紧闭,仿佛入了定。 “过去的三年,我和尽空大师都在等人?” 陆挽书问:“等谁?” 皇扶风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是他却说了另一个回答,“当年尽空大师和友人有个约定,友人出征,尽空便在这里等,只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皇扶风把陆挽书的手握得很紧,他笑了,“真好,我等你,等到了。” 这才是陆挽书最满意的回答。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大家喜欢哪一个结局,哈哈,真的完结了,真的很感谢会有人看。 新坑来了,文案奉上: 百年前,修仙大派昆仑山派迎来一场大乱,叛徒何重华暗地里修炼魔族禁术为祸人间。 随着魔王真面目的揭开,其师尊开阳仙尊魂飞魄散之谜随之解开。 传闻,他杀万民,号万鬼,为乱人间…… 自古天下事,邪不胜正,天下群雄联合讨伐第一魔头,司楠山,魔头何重华魂飞魄散,英雄白黎身负重伤…… 一切方暂落帷幕。 百年后,魔王重现世,从一缕孤魂开始…… “师兄,别来无恙!” 魔王何重华魂飞魄散了,他声泪俱下地找作者控诉。 作者:谁不讨厌你,有啥可活的。 何重华:“不,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作者:果然讨人厌!罢了,我大方,先给你一缕魂。 何重华捂胸,“咋没穿衣服呢?” 作者:你还要脸? 复活后 何重华:这小孩不错,揣走打怪。 何重华:这师哥不错,抱走暖床。 午间新闻采访时刻 主持人:你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 扫地的老头:东西啊,何重华算吗? 街角豆腐西施:何重华那东西算吗? 流鼻涕的小孩:吃人的何重华算吗? 掉入臭水沟的野狗:汪汪……(听不懂吗,我说的就是何重华,人类就是愚蠢!) 何重华:还有谁,全杀了! 这气质卓然的仙君似乎更靠谱, 主持人:您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 白黎:喜欢……何重华……算吗? 何重华:呜呜——终于有人喜欢我了! 主持人:不!你听错了! 何重华:…… 主持人:请仙君重复一遍。 白黎:讨厌何重华,喜欢何重华魂飞魄散,算吗? 何重华:我怎么不能说话了? 作者:对不起,您已魂飞魄散。 何重华(矜娇不羁师弟攻)x白黎/萧尧(精明圆滑师兄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