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当朝太子是个妻奴 作者:妙了个喵儿 本文完结,《给暴戾的他试婚》即将开,求戳作者专栏收藏=3= 【惊!让重生女翻车,大反派团灭,夫君宠上天,竟然全靠一张嘴!】 京城里人人都说,当朝太子爷是斯文败类之典型,衣冠禽兽之绝品。 凡是和他对着干的人,转眼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手段俐落,断不会留下证据给人诟病。 御史扶额:是个狠人。 自从他娶了个甜美軟糯的妻子,朝臣们纷纷开始脑补家暴场景。 太子妃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万一经不住打骂可怎么是好!? 结果谁想得到,那个恶霸太子却对人家小姑娘言听计从,唯唯诺诺。 仍然没拿捏住把柄的言官愁了: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废话少说,太子妃还在家等我。 ☆本文有关古代建筑摆饰服装食物医药等知识参考自百度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思浅,魏旻言 ┃ 配角:姚思柔,魏旻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宠妻一时爽,一直宠妻一直爽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姚家二小姐 时值五月,正是榴花盛开的季节,红艳的花儿映入眼底如晚霞般,明媚万分。 “这榴花本是从西洋引进的稀罕物。放眼整个胤朝,唯有皇家园林和英国公府得见此胜景。” “陈贤弟说的是,国公府当真景致如画,只不知姚姑娘是否也同画中人似地?” “去去去,人家姚小姐可不是你能轻薄的。” 三人相谈甚欢,时不时传出放达的笑闹声,引得途经此处的小婢女频频回头,青桃自然也不例外。她向来是个闷不住的性子,这会儿早停下脚步来看热闹。 “礼部尚书家小公子、楚穆侯世子、五皇子”青桃仰着下颚,偷偷地望过去,“果然都是贵客中的贵客啊!” 红杏则稳重许多,她目不斜视地走着路,嘴里不忘提醒道,“非礼勿视,咱们只顾办好小姐交代的差事便是。” 由她领着头,婢女们倒真安分不少,端着铜盆、清茶、香皂等净身用具,鱼贯走入广月阁。 姚思浅远远就听得外头愈渐高昂的喧哗声,知是宾客陆陆续续到了,却满不在意地往下翻阅手里的书卷。 “二小姐,差不多该准备更衣赴宴了。”红杏躬身说着,待抬头看清她正阅读的书籍名称,顿时烧红了脸。 “小、小姐,您好端端一个闺秀实在不该看这般香艳的小说,这于礼不合啊!” 姚思浅眉头轻蹙,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这不过是写些寻常夫妻间的小情小爱,又不是什么偷香窃玉的龌龊事情,至于这么严重吗?” 红杏听后连忙跪了下来,“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会毁了小姐的名誉啊!” 见状,姚思浅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搁下书本道,“不看也罢,你陪我去后花园那儿散散步吧。” 红杏看自家小姐尚且听得进劝,内心稍安,没多想便答应下来,“逛个一刻钟,想来是不碍事的。” 锦绣园座落在府邸的东北角,姚思浅主仆一路转过多处回廊,才如柳暗花明般见到繁盛的花景。 绿影繁荫,这儿不似寻常官苑善用假树造景,全是真山真水,反倒显得更为壮美。 只不过,这样好的景致,却总有不雅之人想来插上一脚。 “红杏,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她凝神谛听,好半晌才开口道,“动静太小,奴婢着实分辨不出,兴许是小猫呢?” 姚思浅摇了摇头,径直走往树丛深处。沿途阵阵花香扑面而来,似还夹杂着女人的脂粉香味,空气有些暧昧。 随着步伐进逼,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婉转的娇喊一声高过一声,显是到了兴头上。 姚思浅啧啧两声,想起方才看的小说情节,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亮光,显得狡黠又有灵气,“看来你说得对,只不过这猫儿性子还挺野。” 说罢,她提起宽大的裙摆,右脚跨上石头,另一条腿则高高翘起,整个身子便大幅度地往前倾。 此时红杏哪里还顾得了尊卑身份,赶忙伸手拦住她,“小姐,万万不可!您若是亲眼撞见这般苟且的场景,坏的也是您的名节啊!不值当。 ” “什么值当不值当的,我不就瞧上几眼吗?” 姚思浅探出头来,隐约能见两道人影交叠,缠绵着,但她似乎还嫌看得不够清楚,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不断张望。 “小姐,小姐您快别看了,就当是奴婢求您” 红杏不住地劝着,却不敢真的使劲儿去拽她。二小姐那胳膊生得细白,就怕指节稍一用力便会挠出红印子。 这两人野战打得如此激烈,姚思浅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真枪实战,饶是胆子再大,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红晕逐渐爬满整张小脸。 看到关键处,她也觉得确实不妥,垂下眼眸,内心蒙生出一股退意。 可谁知,后退的脚步仍悬着未落地,肩膀却陡然被人按住,她还来不及呼痛就被这股子力量硬生生掰正身体。 姚思浅蹙紧眉头,刚想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动手动脚,回头却看到红杏惨白如纸的一张脸。 “小,小姐……。” 红杏悄悄地使了眼色,示意她去看旁边的人。 这时,覆在她肩上的手已经松开。 姚思浅尚未出口责备,那双手的主人就先发制人,“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他语气懒散,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疼痛已然散去,姚思浅却故作娇柔地“嘶”了一声,想借此掩饰自身的心虚。 身后女人孟浪的叫声,和男人低沉的喘息还不间歇地传来,惹得姚思浅面色更红了几分。 “那我也不是你能管的。”说完,柳眉一扬,显出几分傲气。 男子眼神寡淡,本应是轻轻一掠,目光不自觉在她的唇畔流连片刻。确实长得极美,却非当世所推崇的含羞美人,而是一抹格外张扬的艳色。 他轻哼一声,平直的嗓音让人听不出情绪,“姑娘家家的,倒是不害臊。” 她面颊微红,仍硬着头皮道:“男女之事,你情我愿,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一看公子便是尚未娶亲。” “姑娘说得不错。”他丝毫不受挑衅,反倒勾唇一笑,“怪只怪这偌大的京城中,没有一位女子配得上我。” 姚思浅不由瞪圆双眼,心里默想着: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话到嘴边,却临时改口道,“这位公子,娶不到妻子并不可耻。” 语落,还目露同情地望着他,似是真动了恻隐之心。 他正欲还嘴,便听得树丛那端骤然响起极大的动静。 那人娇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声音像浸了蜜般甜腻,“旻德,魏旻德” 当真是肆无忌惮了,姚思浅却有些语噎。 这声音除了她长姐姚思柔,还能是谁? 红杏显然也认了出来,支支吾吾好半天仍说不出话。 在她的印象里,大小姐恪守规矩,精通六艺,简直是天仙般的人物,如今却在成婚前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实在是作孽啊! 姚思浅见红杏傻愣愣地呆在原地,明显是被震慑住了。不由担心继续待在这里,会有更加不堪的秽语入耳,板起面孔便道“此处乃府中内院,外宾不得随意出入,还请公子见谅。 ” 她虽占了理,但咬牙切齿的模样,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一个字:滚。 他假装听不出她言外之意,仍死皮赖脸地纠缠着,“是么?我这是头一回来做客,兴许迷路了,能否劳烦姑娘替我引路?” 姚思浅垂眸,一来二去间已冷静许多,“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卫,在家中排行第四,姑娘唤我卫四便可。”他说着这话,语气却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卫四?”姚思浅低声复述一遍,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公子倒让我想起一位萍水相逢的故人。” 说罢,她不欲再言,只道“这里路形比较曲折,公子随我走到前厅后,自会有侍女领着你入席。” 刚迈出几步,红杏就有些憋不住气,贴近姚思浅耳边问道:“小姐,这可怎么是好?大小姐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回头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 ” 姚思浅轻哼一声,“这不还没下聘礼吗?” 红杏听后果然镇定许多,“是啊,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且依国公爷的性子亦不会委屈了大小姐。” 姚思浅心里明白,这种话能堵得住一个婢女的嘴,却难杜天下悠悠之口。 她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适才你也听见那位男子的姓名了,魏氏乃我大胤国姓,旻字辈中又取名为德的,便只有三皇子殿下了。” “这件事若宣扬出去,将使皇室蒙羞。届时即便皇恩浩荡,也容不下我姚家。”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魏旻德在皇上面前向来得脸,真要犯了私相授受的忌讳,至多也就是禁足半年或褫夺职务这类不痛不痒的惩处。但姚思柔却不同,担上媚惑皇子的罪名,便是必死无疑。 姚思浅思虑良久,终是采了折衷的法子。 “青桃口齿伶俐,又是可信之人,你让她设法给祖母递去消息,只说有下人在园子里瞧见大小姐和三殿下走得亲近。”一顿,“我们照常赴宴,别让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行至分岔路,姚思浅回头,挤出满脸的笑意道:“前面就是厅堂了,路程不长,想来公子不至于再冒犯其他女子。” 这是还在为刚才弄疼她的事情记仇呢。 他笑得温润,乍看倒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错觉,但是吐出口的话却无赖至极。 “姑娘放心,在下不是那么随便之人。若不是见姑娘貌美无双,我也懒于理会的。” “你,你这人知不知廉耻啊!” 那人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我还当你脸皮多厚呢,原来轮到自己时却是这般怕羞。”不待尾音落下,他已转身离去,丝毫不给她还口的机会。 直到走得够远,躲在暗处的侍卫才敢现身。 他方才虽未能亲眼看见,倒也耳闻了一切,这会儿难免有些忿忿不平。 “姚大小姐真是不知好歹,”他半躬着身,眼中有了杀气,“殿下需要臣” 他手指在佩剑上敲了敲,眼神中带着点玩味。 “无妨,君子不夺人所好,本宫自当成全他们。” “可皇后娘娘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本宫必然会给母后一个令人满意的媳妇儿。”他语气笃定,似早有盘算。 “走吧。” 梁侍卫一怔,久久没反应过来,待到两人之间逐渐拉开距离,他才小跑着追赶上前。 方才,是他眼花了吗?他似乎看见殿下嘴边噙着笑意? 自家即将过门的小娇妻和兄长勾搭上了,还能维持一贯的风度,真不愧是他家主子,能舍能得,挺豁达啊! 作者有话要说:敲黑板!新文《硬核宠后手札》即将开啦! 【文案一】 当今皇后娘娘脾气大,性子倔,没有半点国母该有的宽厚大度。 但亲眼见过蒋琬琰的百姓皆道:假的! 皇后娘娘娇娇软软,跟天上的仙儿似的,造谣污蔑者死不足惜! 作为消息源头的皇上,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知情的小德子连忙拿了件毛毯过来,谁让皇后娘娘昨日夜里又把皇上锁在门外了呢? 【文案二】 唐琛作为业朝的君主,火眼金睛,具有秒鉴各种绿茶白莲恶毒女的能力。 成日面对这些装柔弱、耍心机的女人, 他暗暗心想:其实,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后来,唐琛遇见了那个足以令他动情的姑娘。 只觉得她假娇弱也好,作天作地也好, 他可以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她。 ☆双向初恋,1v1 ☆轻松沙雕小甜品,适合每日服用 第2章 好事将近 英国公的寿宴上座无虚席,一眼望去,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竟来了七七八八。 而皇上虽没有圣驾亲临,却钦点太子代为转达祝寿之辞,着实给足了脸面。 姚思浅入席时,已是酒过三巡。 借着酒意,素日里私交不错的同僚,也敢当众开上几句玩笑。 “国公爷看上去红光满面的,想来是有好事将近了?” “那可不,我听礼部的陈大人说,已经奉皇上的命令在挑吉日了。” “不知到时候,能否有这个福气,讨一杯大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喜酒?” 姚思浅抬起手,轻轻按住太阳穴揉捏。 这些老狐狸,平时看着精明的很,怎么一碰上酒就开始胡话连篇?她寻思着,得想点办法让他们闭嘴才好。 没曾想,听不入耳的还不只有她一个人。 “本宫和姚大小姐间清清白白,还望诸位留意口舌,莫要招惹是非才好。”魏旻言语气不重,微微上扬的尾音似有几分轻挑。 可他那双眼,却是与生俱来的利器,只消对视一眼,便像有把刀锋抵着胸口,教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此话一出,正把酒言欢的英国公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朝他望来。 太子爷这言下之意是要抗婚? 众人脸色各异,但最精彩的,还要属姚思浅了。 只见她美目圆睁,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由白变红,再由红转青,只差没当场晕过去。 卫四,魏四……。 仔细一想,京城里何曾有过姓卫的大户人家?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会是化名呢! 这下倒好,她和名义上的姐夫,一同撞见了姐姐和别人私通的现场? 姚思浅眼前发黑,脑海中顿时浮现各种各样的刑罚,慌得冷汗直冒。 想英国公府百年荣光,该不会就要这么毁在她们姐妹手里了吧。 “世人皆道,姚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符合淑女的标准。” 说至此处,他却把话锋一转,“若今日是挑个戏子也就罢了。可本宫选的是太子妃,品性和才情熟轻熟重,想来诸位心中自有一把尺。” 魏旻言语气讥讽,在座的除了姚思浅知情,其他皆是不明所以。 姚思浅的心中不断拉扯,最终还是抵不过一片护姐心切,昧着良心反驳道:“恕民女直言,太子殿下虽与家姐有婚约在身,却碍于男女之防,未曾真实地相处过,又怎知家姐品行不端?殿下这话说得有些刻薄。” “二小姐岂不是明知故问?” 姚思浅咽住话,因羞愧而红了脸,却也只是顿上一顿,接着答道:“我姚家女儿历代为后为妃,贤良淑德。还请太子殿下慎言,莫要让为人臣者失望。” “本宫从未有过分毫,贬低英国公府之意。” 她忽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 魏旻言也不避嫌,直勾勾地回望着她。 他的眉型,不是男子中常见的剑眉,反而随了苏皇后。两道眉生得似弦月般又清又秀。此时轻轻一挑,便有了几分勾人的韵味。 “就由你,替了你姐姐吧。” 姚思浅眨了眨眼,满脸的迟疑:“你说什么?” 英国公浓眉一横,显是不以为然。 他待两个闺女是何等的疼爱,人尽皆知,那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不管嫁的是什么人家,都觉得可惜。 而太子却这般挑来捡去的,当真教人心里不是滋味。 他正欲开口,却见张氏踩着急切的步子赶来。 “启禀国公爷,出大事了!眼下,大小姐正被老夫人拘在佛堂里呢。” 张氏是个知晓分寸的,刻意压低了声量,仅让他一人听见。 英国公面色忽变,想自个儿这寿辰过得实在糟心,处处都不如意。 但,面子总要做足的。 他遂堆起一脸笑,只道临时有急务缠身,不便继续招待,还望宾客们务必尽兴再归。 姚思浅见事态紧急,心中早已猜出了大概,这会儿哪里还坐得住脚? 父亲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了出去,一路尾随着来到后院。 “二小姐,”张氏半个身子挡在门前,态度强硬,“国公爷吩咐过,任何人未经允许,皆不得擅入。” 话落,里头便传来中年男子的低吼声。 “我看你是糊涂了!究竟谁教的你做出这般无耻之事。”他的声音,因为带着怒气显得有些沙哑。 “女儿知错,女儿甘愿领罚……。” 英国公见大女儿低眉顺目地跪着,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整个人看不出有半点悔意,怒意更盛了几分。 “你,你真以为我不敢罚你吗?” 姚思浅不禁脚步一顿,在她成长的记忆里,姐姐几乎活成了一具精美的瓷娃娃——经不起打,听不得骂,便是一株心爱的兰花枯萎,都要呜呜噎噎哭上半天。 今日却好似,沉稳了许多。 “女儿不孝,还请父亲保重,别气坏了身子才好。” 他抄起扫帚,直往姚思柔弓着的背部打去,一连五,六下才止住手。 “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柔儿,你可曾想过,若是三皇子不愿娶你,你怎么办,你这一生就毁了啊!” “不会的,旻德不会不要我的”姚思柔自言自语着爬坐起身,神色有些恍惚。她脚步一个踉跄,碰倒了旁边的花瓶。 匡当一声巨响,在室外听起来尤其清楚。 姚思浅不由正色道:“张姑姑,您若是再阻拦我,我就硬闯了。” 张氏犹豫良久。想来二小姐处事多有主见,兴许能劝上一劝,便不住松口。 “小姐当心自身。” 然而,当姚思浅费尽心思,终于踏进屋里时,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姚思柔双手紧攥着父亲的裤脚,哭哭啼啼地道:“爹,你听我说,太子他根本不是人,我绝对不能嫁给他,否则,否则我会没命的!” 姚思浅步子一滞,着实想不明白姐姐何出此言。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这门亲事为荣。 过去也屡屡透过皇后娘娘牵线,制造和太子相处的机会,哪怕只说上两三句话,她都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看得出来,应该是挺满意这个未婚夫的,怎地今日却如此反常? 稍一转念,姚思浅又回想起那人嘴角噙笑,痞里痞气的模样,心里沉了沉。 所以说,她现在想退婚还来得及吗? 英国公厉声喝斥道,“当着你妹妹的面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闻言,姚思柔不但没有收敛,反倒哭得更凄惨了。 重活一世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魏旻言这男人,徒长着一张斯文的皮囊,实则比畜生更不如! 英国公作为皇室的旁支,三代以来深受皇恩。 也因此,打从姚思柔还在娘胎时,便有幸蒙得帝后恩典,金口一开,允为未来的太子妃人选。 她自个儿也争气,前半生勤勤恳恳,未曾有一日懈怠的学礼、习艺,堪为同龄女子的表率。 但是,当她满怀着新妇的期待和娇羞,嫁进东宫后,才发现他不只对自己无情,简直可以说是厌恶。 堂堂一个太子妃,却无权插手府中的庶务,甚至连调换婢女这点芝麻绿豆般的琐事,都得事先报备,过得比没名没份的小妾更憋屈。 厄运接连而至,建昭十二年,太子意外坠马失明。 独有一只眼的魏旻言,性情大变,脾气愈发地暴戾残忍,对意见不合的臣子必除之而后快,手段狠戾,以致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出言反抗。 登基前夜,两人为着封后事宜起了争执。 姚思柔实在忍无可忍,张口便道:“就凭你这副半残不残的模样,除了我蠢,还有谁愿意当这个皇后?” 没想到仅仅这句嘲讽,便让她成为自己夫君的刀下魂之一。 回忆至此,姚思柔仍心有余悸。 她这条性命捡回来不容易,定要好生护着,吊着。无论如何也得让那人尝尝看,一剑穿心时,那种钻心窝子的痛楚。 “父亲,”姚思浅屈膝做福,“请父亲息怒。” 英国公面色稍霁,开口却怒意未减,“你不必替她求情!” 姚思浅琢磨着说辞,缓缓开口道:“女儿确实有意替姐姐说上几句话,但不仅是为姐姐好,更是为了整个府上做考量。” 当父亲的,怎会不知女儿那点小心思? 他摆了摆手,毫不避讳地问道:“我只问一句,嫁予太子,是否为你心中所愿?” 姚思浅一怔,原本想好的说法全堵在喉头,好半晌才回答道:“姐姐心中已有思慕的男子,女儿一人,嫁谁不都是嫁? 英国公默然,细纹横生的眼尾垂下,似有一股哀戚。 “更何况,对方是当朝储君,全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 她嫣然一笑,双眸流转着光彩,“爹爹,您曾说过,唯有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女儿,太子殿下何尝不是呢?” 英国公被她说得一噎,一时半会地竟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但是他叹了口气,这丫头心性活泼好动,将来天子百年,入主凤仪宫,她哪里是个可以在深宫拘着的性子? 唉,偏偏现如今,也只有如此,才可以保得姚家无虞。 他略颔首,低着头,看不出是何情绪,“夜深了,你俩都回去歇着吧”。 姚思浅心知,这会儿父亲定是十分落寞的。 刚一转身,又转了回去,三两步上前环抱住他的腰,语气娇嗔,似是故意带着撒娇调子:“这嫁女儿,可不能跟泼出去的水似的。” 英国公看她这幅鬼机灵的样子,紧蹩的眉头松了好几分,抬手弹上她额头,“那是自然!我姚家的女儿,断不可叫人辱了去。倘若那小子敢欺负你,爹爹就是丢了这爵位,也不会让你委屈半点! ” 作者有话要说:姚思浅:我想退婚! 魏旻言:不,你不想。 英国公: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要被拱了QAQ 第3章 盛世白莲 纵然英国公府有心封锁消息,但姚家长女和三皇子私通的消息,却像长了脚似地,在京中传播开来。 最终,由御史传进了天子耳里。 皇上龙颜震怒,当着广阳宫众人的面儿,一训斥就是整整半个时辰,骂得魏旻德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是个什么身份!就凭你,也敢和旻言抢女人?” 说罢,一脚踹上他的背部。 踹得魏旻德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模样狼狈。 他任由皇帝打骂,却只是红着眼,不发一语。 宜贵妃哪里舍得看爱子受苦,赶忙挡在他身前,眼角挂泪,“皇上息怒,这都怪妾!是妾身教子不严,您若是要罚,只罚我一人便是。” 皇上素来礼遇宜贵妃,但此时见着她哭哭啼啼,怒意却是不减反增,“当然得怪你!你生性善妒,心思歹毒!还记得你当年答应过朕的话吗?不可觊觎后位,也不准招惹嫡子,这些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宜贵妃哭得撕心裂肺,眼前一黑,几乎欲晕过去。 皇上犹不解气,当场下了道口谕,“即日起,免除三皇子在工部的一切职务。至于贵妃江氏,教子无方,去协理六宫之权,褫夺封号,着降为妃 ” 尾音未落,却听总管太监急急来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闻言,皇帝面色稍霁,摆了摆手便道:“他来了也好,朕正想问一问他,该如何处置姚氏。” 魏旻言甫一踏进殿里,皇帝便示意他不必多礼。 “旻言,这事儿虽是江氏母子一手惹出的,但到底也算朕亏欠于你。你若有何不满之处,尽管提,就当是为父补偿你的。” 魏旻言眉目微敛,长长的墨睫半掩着,神色晦暗不明。 “父皇,事已至此,儿臣以为无需过分苛责。常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既然三哥喜欢,那便送他罢了。” 皇帝虽有不满,怒火却稍见平息。 “朕知道,你看重手足情谊。你三哥可以不治重罪,那么姚家,你可想过作何惩处?” 他终究无法对亲生骨肉下去狠手。这么一来,唯有拿姚氏一族出气,才能解内心愤恨。 魏旻言躬着身,态度是少见的坚定,“儿臣恳请父皇宽恕英国公。” “嗯?你这是怎么了。” “父皇,这么多年来,儿臣从未开口向您讨要过什么。如今,只愿求一纸诏书,赐姚二小姐予儿臣为妻。”魏旻言抬起眼,有恃无恐地与皇帝直视着。 皇帝意欲回绝,稍转念,却想起他方才劝和的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可不正是,在为这会儿的请旨赐婚铺陈吗? 他不由轻哼一声,“平日里要你办件差事,百般推辞,今日倒是煞费苦心,连朕都敢一并算计进去。” 话虽如此,却听不出多少怪责之意。 “儿大不由爷,朕允了你便是。” “多谢父皇恩典。” 见皇上和太子一前一后离开,江妃连忙指使小宫女去请御医。不曾想,魏旻德却张口喊住了人,道:“没这个必要。” 下一刻,他猛然起身,伸手就把案上的白瓷茶具全往地上甩,碎成一片。 江妃双腿一软,诚惶诚恐地道:“你,你可知道,这都是御赐之物啊!还嫌咱们被骂得不够吗?” “御赐之物?”魏旻德不屑地冷哼道,“只怕是凤仪宫那位看不上的东西,才硬塞过来母妃这儿吧。” 他难以平静地拔高声音,“在父皇眼里,她的儿子自是样样都好。明明像个纨裤子弟般没点正经,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那我呢,我算得了什么?” 江妃抬了抬手,轻拽着他的裤腿,“别争了,咱们母子安安稳稳地生活可好?” 他的眼里,不再是悲切和忧愁,徒剩一抹深刻的阴鸷。 “我一定会让父皇看看,谁才是……” 此时,魏旻言正乘着轿,行在宫街上。 凤仪宫顶端,铺满了琉璃彩瓦,远看飞檐上嵌着一双龙凤,金鳞金甲,似能展翅飞去。正中两扇红漆大门虚掩着,隐约有抽泣声传来。 魏旻言早有耳闻,这几日母后天天以泪洗面,哭个不止,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严重。 思及此处,他落下的脚步,又沉淀了几分。 小宫女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救星般,欢欢喜喜地进门通报道:“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来了。” 苏皇后听了,虽然仍是泪流不停,却点了点头,示意小宫女去把人请进来。 魏旻言踏入殿中,正欲行礼问安时,就被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打断:“儿子,你媳妇没有了啊!” 果不其然,是为着这件事。 魏旻言缓缓直起身,拂了拂衣摆,才道:“母后别担心,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皇后气得浑身哆嗦,张口就叱骂,“傻儿子!本宫疼了十几年的儿媳妇,这么说没就没了,过去那些心血可是都白费了啊!” 说罢,她又嘤嘤地捂嘴哭了起来。 “母后,”那样不贞的女子,不足可惜。 魏旻言语气微顿,想着母后就如同一朵纯洁,高雅的小白莲,实在不该拿姚思柔做过的龌龊事情,来污了她的耳,遂改口道:“儿子是真心喜欢姚二小姐的。” 苏皇后抽咽的声音渐弱,慢慢地收敛起来,“她比柔姐儿更好吗? ” 他耐着性子哄道:“好,好了不止一倍。” “可有比为娘的更好?” “这么嘛,不若您亲自召来看看吧。” 魏旻言心里清楚,母后向来是小孩子心性,便变着法儿地讨她高兴。直到逗得她眉开眼笑的,才跪安退下。 待他走后,苏皇后立刻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唤了个办事伶俐的宫女近前,吩咐道:“传英国公府上的二小姐过来吧。” 想了想,她又加重语气,“明儿清早,宫门一开即刻去请,一刻都不许耽搁!” 于是隔日一早,姚思浅便强撑眼帘,顶着一双满布红丝的倦眼,进了凤仪宫。 “民女姚氏,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 苏皇后轻抬眼皮,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几圈,才堪堪收回。 她的礼数称得上周全,乍一看去,倒是寻不出可挑剔之处,但是相比姚思柔略显丰腴的身材,这位二小姐似乎瘦弱不少。 瞧那腰肢细的,不盈一握,仿佛用力一掐就会碎掉似地,真真是个娇软美人。 这般女子通常不易生养,却又惯会狐媚,着实让长辈欣赏不来。 苏皇后一手托住杯底,另一手捏着茶盖,悠悠地捋了捋浮叶。神情安逸,似乎并没有唤姚思浅平身的打算。 良久,她才将茶盏凑近唇边,抿了一口道:“这茶水喝起来怪涩的。” 闻言,宫女连忙伸手去接,却被她一把撇开。 苏皇后转过头,双眸凝视着仍跪在地上的姚思浅,柔声问道:“本宫听闻,英国公爱茶成痴,想必二小姐定是从小就耳濡目染了,能否给本宫泡上一杯茶?” 宫女听了此言,一张小脸霎时变得惨白。 皇后娘娘饮茶,皆用滚水冲泡。若是姚二小姐稍不留神,烫着了手,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免不了要遭到迁怒。 “是。” 姚思浅尚且自知,心灵手巧这个词儿,和自己沾不上一点边。 但论泡茶,她是专业的。 姚思浅依言起身,挨着温壶,烫杯,置茶,冲泡的次序,一气呵成。 然而,当她走近榻前,双手呈上茶盏,苏皇后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顾反复摆弄着腕上的翠玉手镯,“太淡了,重泡吧。” 顿上一顿,她见姚思浅并无任何反应,抬起头,面色似有不豫,“怎么,不愿意吗?” 白中带绿的雾气萦绕在眼前,将姚思浅的脸庞衬得朦胧不清。 她缓缓跪下,语气不卑不亢,“敢问皇后娘娘,这是在给民女穿小鞋吗?” 苏皇后一怔,罕见地没有动怒,却是笑得喜怒难辨,“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说完,她把话锋一转道:“你别以为在这宫里,只要得到男人的宠爱,就能保全性命。英国公不善管教,今儿个就由本宫出手,磨一磨你这性子。” “你既然想跪,就这么跪着吧。本宫没喊起前,不准起来!” “民女遵旨。” 姚思浅也不顶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跪在她脚边。 遥遥一望,她那娇小而无助的背影,实在楚楚可怜。 梁侍卫隐忍许久,终是憋不住开了口,“殿下,您说,您都特地来了这么一趟,何不替主子解解围?” 魏旻言半倚着门边,好整以暇地道:“那对本宫有何好处?况且瞅着她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儿,还挺有意思的。” 梁侍卫张大了嘴,显是难掩震惊。 怪不得,怪不得堂堂太子殿下,这么些年身边都不曾有过任何女子,红袖添香。 这样的性子,谁受得住啊! 苏皇后托着脸,下颚微仰,露出柔美而流畅的线条。 她双眸半眯半合,轻声说道:“你姐姐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不刁难你几下,本宫都觉得自己这婆婆,当得太过和善了。” 姚思浅没有回话。 苏皇后便接着道:“但本宫昨儿想了将近一夜,倒也没想出几个刁难媳妇的法子。” 姚思浅仍是无话可说。 可谁知,苏皇后一转脸,竟带了几分询问的口气。 “你说,你娘亲甫嫁进英国公府的时候,可有被老夫人为难?” 这下,姚思浅终于有了反应。 她美目圆睁,双唇开开合合,好半晌也没发出声音。 照着现在这个发展,她难道要想方设法来替人为难自己? 不成,她可不是个蠢货啊! 姚思浅斟酌着字句,刻意冠冕堂皇地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家父处事圆融,一向将婆媳关系处理得甚为妥当,家里边和和气气,并无这些困扰。” 话音落地,便听得身后幽幽地响起一道男声:“你这是在怨本宫,不懂得打理家务?” 作者有话要说:姚思浅:婆婆就算白莲,那也是最美最萌的一朵白莲! 【狗头】 魏旻言:还没进门,你倒是急着巴结上婆婆了。 第4章 欠了人情 “你这是在怨本宫,不懂得打理家务?” 苏皇后瞧见他,神情倒没多少惊讶,只温声道:“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魏旻言犹穿着冕服,金盘龙纹样从两肩延展到身前,却在束腰处起了几道皱折。再看他额角,已汨汨地沁出一层薄汗。 多半是刚下了朝,还未来得及回屋更衣,就一路赶着过来的。 “儿子听闻,母后和思浅相谈甚欢,便不忍打扰。母后不会怪罪儿子吧?” 见状,掌事宫女霓裳心底一阵纳罕。 她贴身伺候皇后许多年,少说也和太子殿下接触过数十回。 但凡皇后娘娘召见女眷,殿下总会远远地避着,似乎不欲和人扯上一星半点儿关系。 即便是自幼订下娃娃亲的姚大小姐,也得三催四请,说遍了各种理由,他才肯勉为其难地待上一刻钟。 今儿个,却是自己眼巴巴地跑来了。 姚思浅脚步一挪,竟维持跪着的姿势向他见礼,“民女请太子殿下安。” 末了,还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撒娇意味浓厚。 魏旻言别开了脸,心里不住想道:这女人,上回见面时,还一口一句讽刺的。这会儿却如此乖觉,倒真会见风使舵。 再回过头,他脸上已带了分笑意。 魏旻言伸了伸手,假意扶起她,却在将要碰着那双洁白的玉腕前,蓦然顿住,只贴近姚思浅的耳畔轻语道:“这算你欠我一次人情。” 姚思浅一时怔住,还带这么斤斤计较的吗? 她咬着牙,强忍不满地道:“既然这样,请殿下好人做到底呢。” 魏旻言把唇一抿,并未作答,只隔着厚重的衣料,轻捏住她深藏在广袖里的小手。 起初,姚思浅还试图挣扎,并小声提醒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他听后,却是似笑非笑地答上一句,“你在偷看别人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怎么不说于礼不合?” 得,敢情这件事要拿来说嘴一辈子。 然而,待两人先后坐定,他便立刻松了手,仿若无事。 苏皇后见他们时不时咬耳朵,低着声交谈,倒是有些乐呵。 她这个儿子,哪哪都好,只差不懂得讨姑娘家欢心。 别人在及冠的年纪,虽也不至于荒唐到妻妾成群,但两三个负责暖床的通房ㄚ鬟总该有的。 偏偏魏旻言,压根儿不让婢女踏进寝殿一步,生活起居皆由小厮张罗。少年人粗手粗脚的,哪里比得上枕边人,知冷知热。 自家儿子好容易才有个心仪的女子,她身为亲娘,非但不打算帮腔美言,反而愈想欺负这小媳妇儿了。 苏皇后扳起脸孔,便道:“姚氏,本宫并未喊起,你倒敢自行动身?还不给本宫跪好!” 魏旻言不动声色地将手挡在她身前,示意她无需多言。 “母后,可是思浅犯了什么错?” 苏皇后柳眉倒竖,面上浮现一抹煞气,“本宫教训人,你插什么手?” “思浅若有何处做得不对,母后只管告诉儿子便是。”说着,魏旻言径直站起身子,深鞠一躬,道:“儿子自会好生管教,不必劳烦母后了。” 谁说女儿养大,就成了别家的人? 依她看,儿子才是胳臂向外弯,一心偏袒着媳妇。 苏皇后噘起一片唇,语带嗔怪,“你这是担心本宫会欺负她不成?” “儿子不敢,儿子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倒数几个字,他说得轻飘飘的,似乎仅是随口一提。 姚思浅用双眼描绘着他侧面的轮廓。 魏旻言的骨相很好,眉骨高,眼眶深,五官看起来棱角分明。应该是英气十足的相貌,却生得唇红齿白,故而风流。 只见他双唇轻微地颤动两下,几不可察。 姚思浅不由笑了笑,有些人表面上威风赫赫的,说起情话来却紧张到嘴角打颤。 苏皇后又叨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口,让姚思浅带些她亲手制的紫玉白雪糕回去尝尝。 总归是半推半就地,认了这个儿媳妇。 送走人后,苏皇后便与身旁的宫女挤眉弄眼道:“瞧,本宫就说了吧?本宫这儿子脾气倔,不多逼着点儿,他哪里肯这么实诚地说明心意?惦记着人家姑娘,却不给人家知道,这以后日子得过得多别扭啊!” 众宫人不敢反驳,只得唯唯诺诺地说着,“是,皇后娘娘圣明。” 霓裳心里,却为主子捏了把冷汗。 方才若是再咄咄逼人一点,惹急了太子殿下,他还指不定要做出如何出格的举动。 话又说回来,能让美女坐怀而不乱的太子殿下,失去分寸,将来这位太子妃娘娘,可真叫人羡慕。 另一边,姚思浅刚跨出凤仪宫的门槛。 阳光悉数落在她的眉睫,过分刺目,她下意识就抬手遮了下光线。 魏旻言见状,立即唤来下人,撑上一柄罗伞。 盖下凉风习习,吹散了姚思浅脸上的热气。待她的不适稍缓,魏旻言才重新开口道:“下个月初七,是华城的生辰。届时,多半会在宫里办场宴会庆祝,母后让你也来凑个热闹。” 听闻是皇后的意思,姚思浅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连忙推辞道:“不,不,民女是个清静的性子,不爱这些闹腾的场面。” “华城是我的胞妹,从小娇生惯养,纵出一副猖狂的性子。”魏旻言勾唇,眸底带着刁滑的笑意。 “你若不给这个面子,她要真生气了,我可拦不住。” 姚思浅的眼眸,由迷茫逐渐朝着清明,甚至向惊惧转变。 这一家子人,都是什么洪水猛兽? 姚思浅愣着神,他还以为她是不情愿,便放低声音哄道:“别怕,我和你说笑的。有我在,她难道还能只手翻天不成?大不了,你再欠我个人情罢了。” 闻言,姚思浅稍微清醒了些,却是故意扮着娇羞,嗔怪道:“殿下不是早拿民女当那未过门的妻子了吗?夫妻之间,本是一体,何必再言这些欠与不欠的。” 你说得有理。 话涌到嘴边,犹未脱口,魏旻言却转而言道:“亲兄弟明算帐,夫妻自然也是。” 他早已看透她惯用的小伎俩——尽会仗着美貌,一通地胡说八道。倘若还事事都依着她,只怕以后,这女人空凭着一张嘴,便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哼,不解风情。” 魏旻言不理会她的嘲讽,只道:“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让华城给你府上递帖子去。” 他顿上一顿,又说,“本宫一会儿还有事,让梁湛亲自送你回去吧。” “殿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可梁大人毕竟是殿下的贴身侍卫,民女无福差遣。”她这话说得,看似严守礼教,实则却是心里还对他存有隔阂。 魏旻言心底顿时有些来气,语气也染上一丝不悦。 “你尽早回府,别一个人在宫里边闲晃。” 说罢,拂袖便欲离去。 姚思浅欠了身,姿态是少有的正经。 “家姐的事,多谢殿下成全,我姚家上下确实欠您一份人情。” 这时,她口中的人情,与方才贫嘴的话不同。因为承载着恩情,显得格外厚重。 魏旻言忽而觉得,两个人像是以河为界各居东西,他拼了命地往前奔跑,却终被长长流水阻隔在岸边。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会填海为壑,力平山海。 他仍旧背着身,低声回道:“不必谢本宫,我原也是为着自己罢了。” 此别过后,不出两日,御前太监周瑞海便携着圣旨,亲自登门宣读。同时,各州郡县的城门处皆张贴告示,晓谕天下。 英国公府一夕之间出了两位皇子妃,可谓荣宠无度。 周礼规定,士人婚礼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项,胤朝也相袭沿用。 太子大婚,比起寻常官宦人家,嫁娶流程要繁复许多。成亲的吉日,一举订在了半年以后。 而三皇子的婚仪,则显得十分草率。前前后后,仅需费时一个半月便可完成,亲疏立显。 姚思浅不得不承认,魏旻言深谙笼络人心的道理。 他特意赶在下聘前,着人将福建建安的北苑贡茶,精制成团茶,一共五块,全送了过来。 其茶饼表面的龙凤形花纹,乃纯金镂刻而成,奢华至极。 父亲平生无旁的爱好,偏就嗜茶如命,一看便欢喜得紧,直夸道“我们浅浅好福气,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 姚思浅嘴角抽了一抽,她爹这副被收买而不自知的德性,究竟是怎么在波云诡谲的朝堂混迹这么多年的? 英国公一乐,当即命人往二小姐的嫁妆清单里,多添办了箱嫁妆。上层薄薄地铺了几匹冰蚕纱,底部却垫满了白花花的压箱钱。 姚思浅不禁轻哼一声,这下,究竟是谁得了便宜? 她的好日子,也过得不甚长久。 未过多时,宫中便递来了两封请帖,华城公主二八寿辰,广邀京中贵女赴宴同欢。 然而,交付姚思浅手中的烫金帖子,绣得是独步群芳的牡丹纹样。至于给姚思柔的那张,却是别名为赛牡丹的虞美人。 虞美人花大色美,艳赛牡丹,但全株有毒,人皆避之。 再者,此花儿在民间传说里,是虞姬自尽殉情后所化,象征着女子的忠贞。 这对姚思柔来说,岂不是显而易见的侮辱吗? 作者有话要说:魏旻言:还要半年才能娶太子妃回家? 奴仆:是。 魏旻言:等不了了,直接把人绑来吧。 奴仆:Σ( ̄□ ̄lll) 第5章 奇闻轶事 传言,华城公主在年满周岁,行抓周礼时,一把就握住了滚落桌脚的夜明珠。 公主的奶娘是个伶牙俐齿的,当下便连连称善道:“公主殿下可不就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吗?皇上您看,小公主多聪慧,自个儿都明白着呢。” 说得皇帝是一阵怜爱,直让公主在寝宫偏殿留宿了小半个月。 但她备受宠爱的原因,远不止于此。 当今圣上子嗣稀少,前五个女儿皆年幼夭折,独独留下排行第六的她。且这位华城公主,又为正宫皇后嫡出,仪态盈万方。 除却太子,她便是皇上跟前的第二号人物了。 这样一个软糯糯,娇滴滴的公主,却有如此昭彰恶名,还得从她九岁那年说起—— 当时,平东将军的夫人和长女入宫拜见太后。小姑娘家不识华城公主,无意间冲撞了她。 华城公主盛怒,居然下令将人扔进两米多深的水池,直待到她无力挣扎,才打捞出来。害得那位小姐一病不起,原本活泼的性子,硬生生被吓得胆小懦弱。 如此云云的事情还有许多,以致于贵女们对她是又敬又怕。 姚思浅那日从凤仪宫回来,白如玉的膝盖便红肿难消。 这会儿,红杏正仔仔细细的给她抹药。 少女临窗而坐,微倚着身,眉睫只轻轻一眨,便抖落了满地的风情。 她安静时,实在是美腻如画,可偏偏不断发出逆耳的哀号声,大煞风景。 “啊,那里不行!” “嘶——你轻点儿。” “疼,疼死我了。” 红杏涨红了脸,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局促,“小姐,您稍微忍着些,别出这么大的声,听着怪羞人的。” 姚思浅鼓着腮帮子,满是不以为然地道,“怎么,痛还不让人喊了?” “这倒也不是,可您喊得像……” 主仆二人互相僵持不下,而姚思柔,就在这个当口进了门。 姚思浅仰起头,待看清了来人,笑容便像水纹般在嘴角荡漾开来。 “姐姐来了,快坐呀。”一顿,又转头吩咐道,“青桃,上茶。” 姚思柔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上前就握住了她的双手,面色铁青。 “妹妹,这宴会我能不能不去?” 前世,她就和这位小姑子处处不对盘,吃尽闷亏,但那会儿再不济,也还有皇后的庇护。 反观现在,江妃失势,三皇子自顾不暇,倒真是混得一身落魄了。 姚思浅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姐姐不想见识见识公主的真容吗?我倒想看看,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刁蛮。” 姚思柔怔了怔,华城公主的恶意明摆在眼前,倘若她真前往赴宴,岂不等同自个儿送上门去任人羞辱? 思及此处,她愈发地急躁起来,“妹妹有太子殿下相护,自是无须担忧,可我只怕已成了公主的眼中钉……” “姐姐莫慌。不管怎么说,姐姐也是公主的三嫂,想来皇室面子还是会顾及一二的。” 姚思柔见她笑得一脸纯良,也并不像在敷衍自己,心里顿时一阵没来由地烦闷。 这样时时被护在手心的人,又哪里能懂得她的无助?只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姚思柔撇过头,目光落在案上那件折叠齐整的大红嫁衣。看样子,似乎仅差最后一两处,便可告完成。 “娘亲对妹妹可真是疼爱的紧,瞧这针脚精细的,只怕从妹妹出生后不久就开始缝制了吧。” 姚思浅挽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那也没办法呀,爹爹和娘亲盼姐姐是望女成凤。轮到我的时候,只盼着别长成了鸡便好。 ”话落,止不住咯咯地笑。 这话说得是真,也不真。 姚思浅不比姐姐,打小就是受的最严谨的教育。 相反地,家中已经出了位准太子妃,父母待这个二女儿的态度都有些溺爱。凡事得过且过,铸成她这副放浪的性子。 姚思柔不禁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当年,爹爹特意延请宫里头的嬷嬷来传授技艺,你倒好,这才艺样样都进步不大,逃课的技巧却成了精。” 谈到童年,姚思浅不由感慨地道:“虽说我那会儿,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但这偌大的英国公府,戒备何其森严,四周皆有守卫把控,岂能无人察觉?不过是爹爹早有嘱咐,没有过多地拘着我罢了。” 姚思柔听了此言,一时倒有些好奇,“妹妹,你当时逃课后都去了哪儿啊?” 姚思浅张开双臂,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动作不甚雅观。 “还能去哪啊?多半是到平时有往来的几个手帕交府里坐坐,或者去三宝斋晃悠,买些首饰玩物罢了。” 她顿上一顿,似忽然回想起什么,“倒是有一回,我听说西街那里有位说书人,故事说得甚好,便专程去听听。他那日正好说的是,当今皇上和江妃相遇的轶事。” 话到这里,姚思浅顿时阖起双唇。 她向来对这位宠冠六宫的江妃娘娘,无甚好感。一来,自她诞下三皇子便气焰过盛,不尊中宫。二来,她当年不惜大义灭亲,也要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出现在皇上面前。 表面看起来,是容不下贪赃枉法之事,可又有谁知道,不是为着自身的锦绣荣华? 然而,姐姐毕竟还得敬她一声母妃,这些话姚思浅不该说,也说不出口。 姚思柔不知她脑中的弯弯绕绕,只觉被人吊着个胃口,急切地问道:“然后呢,是什么样的故事啊?” 在她眼里,江妃一直是极得帝心的。 前世,江氏并未受累被贬,待三皇子娶妻封王后,一路当上了皇贵妃。也因此,姚思柔即便作为苏皇后的亲儿媳,还是得悄悄讨好着这位主理后宫的女人。 魏旻言闻风,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训得她是又羞又辱。 故而,她这生用尽心机攀上三皇子,为的就是,利用他平生最憎恶的一对母子,狠狠地给他一脚,如此才够解气。 “这我记不太清了……,”姚思浅并未正面回答,却把话锋一转,“但是后来,有个模样纨绔的小公子,一出现就张口指挥随侍,拆了那说书人的台。甚至,还义正严词地说,这些故事都是胡诌的,不得听信。” 姚思柔身形微微一颤,便听得她接续着说道:“当时,还有几位末等的官人在场,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那位小公子。想来,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 闻言,姚思柔更加笃定了内心的猜测,便有些坐不住脚,慌忙问道:“你……和他说话了?” 姚思柔挠了挠腮帮子,当作姐姐也想拿男女授受不亲这类,千篇一律的话儿来责备她,颇有些心虚地道:“说了,但我不过是替他帮腔几句,没有多聊。” 当然,她只拣了些枝微末节的部分,说给姚思柔听。其他稍嫌亲近的举动,皆避而不谈。 说完,她见姚思柔鬓角微湿,冷汗出得厉害,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姐姐没事吧?我瞅着你脸色不太好。” “我,我无碍,只是身子偶有虚乏,歇上一歇便能好全。”姚思柔手扶着额,疲缓地站起身道,“妹妹,我今儿就先回屋了。” 姚思柔由侍众左右搀扶,几乎是半搂半拖着走回住处。 侍女心中难安,便柔声问道:“小姐,可要秉告夫人,去请附近的医生来把个脉?” 听罢,她灵机一动,故作咳嗽不止地道,“也好,我这几日都是头晕脑热的,不太爽利。你去多寻几位名医来会诊,大张旗鼓地去。” 当天入夜,姚思柔所居的厢房便开始日夜煎药,熏得整个国公府都飘散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各种小动作做尽,她才让人去回禀公主。 只道,自身染上了风寒,惶恐会将病气过给他人,故而不便出席。 不曾想,隔日午时刚过,华城公主便遣了心腹太监传来口谕,道:“尽快养好身子。” 简短几字,他说得阴阳怪气,鄙夷之意似能从牙缝里龇咧出来。 这下,姚思柔仿佛真患了病似地,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 不一会儿,她自作聪明装病,却被公主毫不留情揭穿的消息,传进了广月阁。 青桃绷不住叨叨了几句,道“依奴婢说,大小姐这法子也太过时了。装病这种低劣的套路,小姐您七岁的时候就不用了。” 姚思柔不禁莞尔,“我倒听不明白,你这话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奴婢哪敢损您啊!小姐聪慧贤明,倘若生为男儿,定然是像世子爷那般的国之栋梁。 ”语气微顿,“可惜了世子爷经世之才,志向却不在朝堂。 ” 姚时安少年及第,一度极受皇上的器重,甚至开恩令他自行抉择,欲入六部的何处进行历练,并封主事一职。 然而,姚时安无意仕途,便提出了四处游历治学的心愿。皇上爱才惜才,不愿强人所难,最终只得忍痛放人。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咱们府里的女儿,双双成了皇宫中的金丝雀,独有哥哥,如闲云野鹤似的,甚好。” 尾音未落,却听外头一阵喧嚣声起,直直奔着广月阁而来。 “二小姐,二小姐……,是世子殿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英国公世子是个妹控(((?Д?;))) 姚时安:想拐走我妹妹?没门儿! 亲们,喵儿努力存稿中,过阵子日更奉上~(*??`)~? 第6章 私会太子 “世子殿下回来了!” 姚思浅神色一怔,旋即坐起身来。 她前脚刚迈出,那人已踱着方步走到门口。 “哥哥不是在渭州游历吗?怎的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家中都没来得及备酒给你接风呢。” 青桃凑前一瞧,却是抢过话头道:“少爷路程辛劳,不若先沐浴更衣?总要洗去了风尘才好。” 姚时安性子温润,此时虽然心里着急,声线却依旧平缓。 “我有些话想和念儿单独谈谈,你们先退下吧。” 兄妹久别再重逢,他仍熟稔地唤着她的乳名儿,没有半点生疏感。 姚思浅心中微动,就听得他继续说道:“你好像高了些,头发也留长了。” 她便仰着脸,故作洋洋得意,“人也出落得更美了,是吧?” “是,念儿生得是越来越秀致了。”明明是极宠溺的话,从姚时安这般谦和的君子口中说出来,便像清风明月,干净出尘。 姚思浅这下倒是真得瑟了,夸口便道:“那是自然,我这可是令当朝太子都一见倾心的美貌呢。” 闻言,姚时安眼中蒙上一层阴翳,内心积压的情绪顿时欲翻涌而出。他平生不曾对谁说过一句重话,却在今日打破了原则。 姚时安声音微沉,表情亦严肃起来。 “我原以为你是为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不想你竟乐在其中。甚至,连这代嫁之事都做得出来,到底是家里宠坏你了。” 姚思浅沉吟半晌,终是含笑转移了话题,“哥哥,可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 他稍有愣神,却不轻易地纵了她,便扳着一张脸孔,道“你还没回答我。” “哥哥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姚思浅的语气不见一丝怨怼,反倒笑盈盈地注视着他。 姚时安离家时,年方十八,眉眼间的稚气仍未褪尽。 如今兄妹面对而坐,再细细打量,只见他体态挺拔,身高八尺有余,却偏偏气质儒雅。因而,不易感到魁梧粗大,反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既视感。 过去,姚思浅一直窃窃以为,自家哥哥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无论和谁相比都要俊上几分。 直到见着了魏旻言,顿时觉得,哥哥虽然五官方正,却稍嫌死板,不如他面部的线条那般流畅。 啧啧,真是让人见之忘俗的好相貌。 姚时安面不改容,他自是清楚父亲的难处。身为家中的顶梁柱,英国公心系府上逾百人口,终究不敢抗旨。 但是,他敢。 “念儿,我只问,这桩婚事可合你的心意?” 姚思浅见他一脸肃穆,不由上前拽住他的手,左右晃荡几下,道“行了,你们别一个个紧张巴巴的,仿佛我将嫁的郎君是什么妖魔鬼怪似地,明明人家也还称得上一句相貌堂堂吧。” 姚时安听罢,倒是冷静了不少。 他这个幺妹也不是吃素的,若真是对魏旻言不满,只怕等不及他开口,便早早地寻出百般理由来悔婚了。 但他一转念,想到妹妹极有可能对外头的野男人存有好感,姚时安更加不悦了。 “我进京前,让小厮给公主府递了张拜帖,宴会那日和你一道去。” 姚思浅暗暗咋舌,还有这种操作? “哥哥既有闲暇时间,为何不先寄一封家书回来?免得我们一番惦记。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牵挂着公主呢。” 她并非故意以此消遣,只不过惯常地打趣几句,却让姚时安双眉颦蹙。 世人不清楚,英国公世子当年出外游历的个中缘由,他自己却是不能忘怀的。 那时,皇上看重他出身高门,又颇负才名,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欲招其为驸马的心思。因此,他选择暂离京城,不单是为了逃避唯利是图的官场,也想避一避这份沉甸甸的感情。 姚思浅看他不语,便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哥哥直接拿了姐姐的请帖,她说不准还会感激你呢。” 提及姚思柔,搅出这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姚时安眉头皱得更深了。 从前,人人只知姚大小姐端庄贤淑,却不知姚家尚有位二小姐。所以,相比于在褒扬声中长成的姚思柔,姚思浅则显得乏人问津。 幼年的姚时安基于怜悯,总是更偏疼这位幺妹。 随着年龄渐长,姚思柔愈发地贪慕虚荣,没有半点姚家儿女的风骨,他才逐渐将整颗心偏向善良的幺妹这里。 “柔儿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举,皇上不但没有追究,还钦封她为皇子妃,已是天大的恩赐,她还有何不平的?” 姚思浅静默片刻,也实在无话可以反驳。 转眼,便开始央求哥哥给她说些旅程中的新鲜事物,直到想念孙子的祖母派人来催请,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人。 宴会当日,天快晌午,马夫已将姚家三兄妹要乘坐的马车打理妥当。正欲回屋歇脚,便见一辆通体黄漆的车舆行驶而来。 前头策马的男子着绯红色官服,衣领下方绣有虎豹图样,只需一眼,便知此人为朝中正三品之武官。 马夫哪里见过这般尊贵的大人物,忙连滚带爬地跑进门通报去了。 梁湛骑在马上,因为许久没有穿戴正装,显得有些不自在。 殿下昨儿个亲自交代,场面务必隆重盛大,但这会儿引来了一群老百姓围观,堵得四方道路是水泄不通,是否太过高调了? 消息传到姚思浅耳里后,她不禁摇头苦笑。这距离上回的事儿都过去多久了?那人还耿耿于怀,未免太爱记仇了! 想归想,姚思浅仍命红杏加快了梳妆的速度。 主从几人手忙脚乱,直到被服侍着坐进马车里,姚思浅忍不住探出头,低唤一声,“梁大人。” 梁湛垂首,恭恭敬敬地应道:“主子有何吩咐?” 只见姚思浅两手分别举着不同款式的发簪,左一支是俏丽的珍珠流苏簪,右一支则是素雅的镂空兰花钗,笑问道:“你瞧瞧,殿下会更锺意哪个?” “……臣愚昧,不知主子口中的殿下,指的是华城公主,抑或太子殿下?”梁湛一板一眼地回道。 姚思浅似乎被他那股傻劲儿给逗乐了,憋不住轻笑出声,“自然是太子殿下啊!公主只怕都不会留意到我穿红的还是绿的。” 梁湛停顿半晌,别说他压根儿不清楚殿下的喜好。即便他知道,也没这个胆子敢对太子妃指手画脚,遂道:“主子不论戴的哪副,殿下都会欢喜。” “是吗?你倒比你家殿下还善言。” 安静不过一会儿,姚思浅再次掀开车帘,问道:“那薰香呢?是花香好,还是果香?”语气微顿,“你可别说,但凡是我身上的香味,殿下都会喜欢这类的话呀。” 梁湛未曾娶亲,听闻如此直白的话,不住地脸红,“臣不知……” 尾音未落,他又担心这位小祖宗再接着问些尴尬的问题,连忙说道:“臣驾着马车,实在分不出心思来回答您,还请主子恕罪。” “换句话说,你要我闭嘴是吧?” “臣不敢……”梁湛无奈扶额,下回他宁可负责巡逻整座皇宫,外加日日操练士兵,一连三月无休,也绝不再领受这种费神的活儿了。 车舆终于安然抵达宫门。 梁湛并没有顺从宫人指引的路线,带着她到众宾客聚集的百花园,反倒拐了个弯,进入后山。 途中人烟罕至,不见任何足迹,异常荒凉。 姚思浅突然警觉不妥,半躲半藏地站到红杏身后。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你,你不会是打算趁乱非礼我吧?” “……臣惶恐,还请主子慎言。” 此时,梁湛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虽不曾和姑娘家真切地相处过,却少不得耳闻,当朝女子皆以静为美,凡世家小姐均崇尚温柔,举手投足间处处都透露着优雅。再一看,面前的太子妃…… 难道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吗? 直走到转弯处,梁湛抬起手指引道:“前面不远有座凉亭,殿下在那儿等候您许久了。”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可见魏旻言负手立于亭中,宽肩窄腰,衬得身姿越发挺拔。 姚思浅还想再询问点什么,一回头,却发现梁侍卫早不知藏身到何处了,忍不住窃笑道:“溜的可真快啊。” 再转身,姚思浅已收敛住笑意,“红杏,你在这里等着,若有何不当,也好即刻去求救。 ”说罢,径直走近那道身影。 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请安,而是—— “殿下约我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私会,不会太刺激吗?” 作者有话要说:姚思浅:我爹宠,娘宠,兄宠,夫宠……岂不就是团宠本宠了吗! ? 魏旻言:为什么把我排在最后,嗯? 姚思浅:因为重要的角色都是最后出场的呀(才不会说是忘记了呢。) 魏旻言:说的也是。 (姚思浅:真好哄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甫甫甫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柏姬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撒娇女人 “殿下约我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私会,不会太刺激吗?” 魏旻言左耳进,右耳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只是招了招手道,“过来。” 眼瞅着,他毫无配合演戏的意思,姚思浅不禁有些自讨没趣。但仅是片刻,她又嘴欠地开了口,“哎,你这样可像了那种见不得光的小情郎。” 她偏着头,脑海中闪现许多俗套的故事桥段,“按剧情发展,这时候双方不应该情自禁,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到烈火……” “你再说下去,我不介意在这办了你,正如你所愿。”魏旻言神情漠然地说着。 耍流氓谁不会啊? 姚思浅顿时噤了声,挪着碎步子,缓缓走近魏旻言身旁。 待视线与他平行,姚思浅才恍然发现,从这座凉亭往下一眺,恰好能将宴席间的情景尽收眼底。 此时,陆陆续续有几道菜品上桌,葱椒焖鸭,鲈鱼脍,燕窝鸡丝热锅,黄焖羊肉……都是味儿重的菜式,愣是把姚思浅给看馋了。 “我莫不是看得到,吃不着?” 闻言,魏旻言耐心地哄道“别急,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你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姚思浅毫不客气地道:“这还差不多,你让尚食局顺道送些瓜果零嘴过来呗。看戏,哪能不配点吃食呀。” “……你就吃吧,多吃点儿,大不了宫里整日皆有御医轮值,也不怕撑死你。” 两人许久没斗上嘴,姚思浅几乎忘了他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一时间反应不及,落于下风。 “有你这么当人夫君的吗?”她嗡声嗡气地道。 都说撒娇女人最好命,只要卖点乖,再弄个俏,男人的心便瞬间化成一滩软水。 岂料,魏旻言只是轻哼一声,满不在意地道:“少跟我来这套。”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撒娇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就再撒娇一次……个屁! 姚思浅正盘算着该如何回嘴,好说得他哑口无言,眼角余光却瞥见姚时安和姚思柔双双入了席。 魏旻言显然也留意到了那对身影,打量的目光随着姚时安的脚步移动,半晌才开口道:“你那兄长,倒和你生得有几分相似。” 他本以为,姚思浅听后会说“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是同等的好看”,这类自卖自夸的话。 却不想,她怔了良久,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这宴席上红粉佳人如云,殿下偏就盯着家兄瞧,您该不是……” 魏旻言抬了抬手,在她额头轻弹一记,“你这脑袋瓜里,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么。我若有断袖之癖,何苦费那么大劲儿求娶你?” 姚思浅吃痛地捂住额头,心想这人还真下得去手,半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你非君子,但也不能随便动手啊!” 小厮远远看见二位主子打情骂俏,手里捧着个八宝果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着实两难。 直到魏旻言听闻动静,转头,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立刻像看到救兵似地欣喜无比。把果盘往桌上一搁,便跪安退了下去。 “话又说回来,我都专程来了这一趟,不去面见公主好吗?” 魏旻言伸长手臂,拣了颗饱满的水晶葡萄递到她手边。表皮晶莹,闪着犹如翡翠的碧绿色泽,看得姚思浅直咽口水。 “人人都说姑嫂难处,你倒是不担心?” “主要是婆婆已经如此,也不差再多个麻烦,事儿多的小姑了。” “这话也就你敢说。”换作其他女子,只怕生生剥下一层皮都算轻的,偏偏姚思浅这样挂在嘴边说,魏旻言还连说带笑地回应着。 姚思浅稍一张嘴,就将整粒葡萄扔进嘴里,嚼了几口,觉得确实色香味美,便朝魏旻言探出了手,“你直接把整盘端来我面前吧。一颗一颗的拿,连塞牙缝都嫌不够。” “……”魏旻言活了二十年,从没被人这般使唤过。 但凡是个爷儿们,闭在房里帮自家媳妇泡茶倒水,都嫌丢脸。更何况他堂堂太子,却给太子妃端水果,传出去算什么事儿? 他不要面子的啊! 姚思浅见他纹丝不动,哪里猜想的到他脑海中正天人交战着,只当是魏旻言没听清,复又加重语气道:“劳烦殿下,替我拿那盘子水果。” 罢了,面子哪有媳妇儿重要。 魏旻言站起身,将果盘放到她触手可及之处,才坐了回去。 姚思浅面上似满足地吃着葡萄,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她这夫君不行啊!年纪轻轻的就耳背,以后可怎么是好? 底下的宴席仍在继续,与会宾客先后上前献礼。 依亲疏之别,礼物厚薄皆有,而华城公主仅是淡然接受,并未对谁另眼相待。直待轮到姚思柔,她才堪堪打起精神。 姚思柔筹备的贺礼是件玉器摆设,成色虽非顶好的,却也算上品,且玉形硕大,看着倒真是贵气大方。 华城公主秀眉一扬,眸中尽是挑衅,“跪下。” 面对她突然的发难,姚思柔愣怔了片刻,但再开口,语气已带了些不以为意,“公主此言实在不合身份,再者,不知我错在了何处?” 当日圣旨一宣,即便姚思柔仍未行过正式的册封礼,名义上却相当于三皇子妃了。此时,又怎么肯任由她拿捏? “哪来这么多废话。” 听罢,饶是反应再慢的人也明白过来了。人家公主,是为着自己亲哥被戴绿帽那事儿算帐来的。 俗语说,家丑不外扬,皇室更是如此。 姚思柔早料到华城公主不会明说,便也当做不知情,只道:“公主若是执意要罚我,也得说出个缘由,否则以什么服人?” 瞅着她义正辞严的模样,华城公主不由冷哼一声,“没本事的人,才想着如何服人,本宫今儿个看你不顺眼,想罚就罚,何曾需要理由?” 不等姚思柔回话,公主便向身旁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意会,径直走往姚思柔跟前,语气不善,“姚主子留在这里,难免扫了大家的兴致,请您随奴婢到宫外再好生跪着。” 见她来势汹汹,姚思浅一时却不知该继续反抗,抑或是低头认怂,便把视线投向姚时安那儿。 可谁知,他只是漠不关心地撇开头,不予理会。 正当姚思柔心如死灰时,魏旻德只身走来,以强硬的口吻说道:“你哪里都不用去,就待在我身边。” 在亭中目睹了一切的姚思浅,本来还替姐姐捏了把冷汗,这会儿却兴奋地扯上魏旻言的袖口,道“姐夫这英雄救美可以啊!” 魏旻言不语,就听得华城公主讥笑一声,“三皇兄倒是赶巧了,妹妹正打算将这女子撵出去呢。你们慢走吧,我就不送了。” 话已至此,她只差没说一句:有多远,滚多远。 魏旻德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却不欲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尤其是和妇人一般见识,实在有失风度。 他硬生生地压下情绪,温声对姚思柔说道:“母妃还在等咱们,快走吧。” 姚思柔不敢当众违背他的意思,便强忍着满腹的委屈,直至离开一段路程,才憋不住地张口问道:“殿下,那件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说起这件事,魏旻德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容。 “万事已备,只不过欠了道东风。”他语气一顿,“你说这和亲大使,交给谁合适?” 姚思柔沉吟半晌,嘴角的笑意越发张扬,几乎要扭曲了一张漂亮的脸蛋,“放眼整个大胤,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你是指……?” “我那位好哥哥,姚时安啊。” 魏旻德拍掌称好,“这个主意不错,大舅子当年婉拒尚主一事,已是下了华城的面子,这会儿再亲手将她推给旁人,想想就够可笑的。” 魏旻德不明白,重生过后的姚思柔却无比清楚,此计真正狠毒之处在于,华城公主是真心实意地倾慕着姚时安。 为了爱他,她何曾要过脸? 前世姚时安意外英年早逝,她就这么荒唐了一生,至死未嫁。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为自己送嫁,其中的滋味,只怕是生不如死吧。 “在那之前,还得让母妃先复了宠才好。” 另一头,姚思浅免不了有几分失落,“亏我刚才还高看了姐夫几眼,到头来,仍旧是个怂货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 魏旻德:男人不能听信妇人言。 魏旻言:哦。 姚思浅:妇人之见咋了?我夫君句句依我呀~ 【小剧场二】 今天女配被欺负了吗? 吃瓜群众:被欺负了。 姚思柔: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QAQ 别人家都是主角成长型,我家却是反派在逐渐成长…… 另外,喵儿签约啦!我努力不鸽,求大大们收藏,评论呀~ 第8章 【捉虫】争当人嫂 魏旻言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却难免纳闷。 天家的儿女,脾气一个比一个大。魏旻德的性子虽然有些别扭,也断断不会像今日这般的隐忍。 事出反常必有妖,怕就怕他另有盘算。 姚思浅全程觑着他的侧脸,因为神情严肃而显得格外冷峻,眉间的皱痕也在一点一点加深,似乎完全陷入了沉思。 “旻言……” 闻声,魏旻言顿时回过神来,小姑娘这还是头一回直接唤他的名字,语气怯生生的,莫不是自己方才不苟言笑的态度吓着了她? 他想了想,便带着几分安抚的语气道:“嗯,怎么了?” “你这么看着,和平时那副毒舌,痞气,没个正形的样子好不同啊!” 毒舌,痞气,没个正形……魏旻言想问,是谁给的她这个胆子胡说八道? 但一转念,可不就是他自个儿么。 “其实,你安静下来,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嘛。” 说罢,她又把话锋一转,“殿下,我能否凑近点儿瞧瞧华城公主,隔了这么远,实在是看不清公主精巧又秀美的五官。” “呵,看不清你还知道精巧。”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然而,魏旻言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次居然还上手了! 只见姚思浅拽了把系在他腰间的玉带,而这一扯,便将衣带子扯松了些,不堪包裹住他精瘦的腰身,眼看几欲滑落。 好在姚思浅尚用两条胳膊撑着,不至让裤袴往下掉。只是她那双嫩如花下莲藕的手臂,挂在魏旻言腰侧摇摇晃晃,不免引人遐思。 魏旻言怔了半晌,才轻轻拨开她作怪的小手,背过身去重新整理好仪容,“你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胡来了。” 姚思浅早在隔着薄衫,触摸到他腹部结实的肌肉时,便红了脸,此时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然而,依照她做人的行为准则,嘴上功夫是必不可少的。 “反正,咱们早晚都是要那什么的嘛……” 尾音未落,她一见魏旻言作势要解开衣领,立马改口,转移话题道:“我想起来了!出门前哥哥叮嘱过我,不准和你独处超过一刻钟。你瞧,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只怕要惨遭禁足啊!” 魏旻言听后,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问道:“哦?你这么听姚时安的话?” “当然的,我可是个兄管严啊。” 魏旻言脚步一抬,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你那兄长若是知道你对男人做出这种事……”他会哭的! 姚思浅正思索着如何堵住他的嘴,想来千作万作不如一股可怜劲儿,便压低声音道:“殿下可知道,如今这满京城的贵女们皆等着想看我的笑话呢。” 闻言,魏旻言果真表情松动,轻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上钩了。 姚思浅心中暗喜,赶紧趁热打铁,道“人人都说,我姚家女儿闹出这样的事,合该以死谢罪,而我却死皮赖脸地嫁给您,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甩也甩不掉。” 她顿上一顿,“如果您能陪我赴宴,不恰好破了这个流言吗?” 姚思浅虽然有心博取他的同情,却没有故意胡诌,或者加油添醋,说的竟是最常听见的版本。 反而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女子,眼红别人时,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儿都说得出来。 姚思浅自己倒是没往心里面去,她的小日子过得滋润又快活,哪有多余的闲功夫同别人斤斤计较?犯不着,真犯不着。 魏旻言眼角微跳,隐隐有青筋在太阳穴颤动着,他不禁在心里想道:那造谣者真该庆幸没让他当场听见,否则,他真会冲上前去撕烂那人的嘴,直叫他永远开不了口才好。 “别担心,”他声音压得很低,连近在身旁的姚思浅都听得不甚清晰,“只要我魏氏皇朝一日不易主,便没有人能够欺侮了你去。” 那厢,华城公主魏涵双独坐于主位,半阖着双目养神。 她着实对这种场合喜欢不来,一室里聚着大半不相熟识的人,彼此交杯应酬,也不嫌虚情假意吗? 魏涵双睁着一双清亮如泉的眸子,时不时往姚时安处飘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他抬起头,却是把目光投向殿门口。 她顺着同个方向望去,便见十来名仆从众星拱月似地,簇拥着一对男女走来。而为首的两人,正是她的太子哥哥和嫂子。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道:“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 离得近的女眷皆忍不住抬眼偷觑,只是这么一看,却有些挪不开眼了。 在众人的印象里,姚二小姐无才无德,别说入主东宫,就是许配给哪个旁系的王孙都算便宜了她。 但也是这位,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的小姑娘,此时正被太子爷仔仔细细地护在身前,好似连走几步路都怕摔了她一样。 而姚思浅,步履端庄,比起姚思柔惺惺作态的举止,她更显仪态大方。 见状,原本还带着些轻贱的人,这会儿都不由自主地提起几分敬意。 不知是哪位胆子大的少女,私下嘀咕道:“咦?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英国公府上还有一位科举及第的世子吧,今日可有出席?依姚家姐妹俩的品貌来看,世子定也是极出众的。” 大众总是健忘的,听了此言,纷纷将注意力转移至姚时安身上。 华城公主耳闻旁人对他的品头论足,心有不豫,却不好当着兄嫂的面上表现出来,心里越发地烦躁。 “你们可算是来晚了,我正打算让人都散了呢。” “是么。”魏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对她的小性子不予理会。 姚思浅从容地打量着华城公主的相貌,只见她生了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杏仁眼,钝圆的鼻头和樱桃唇……外型看起来哪里像刁蛮小恶魔,根本是个花仙儿啊! 眼见在自家哥哥这里了碰壁,华城公主低斥了句,“哼,有了嫂子忘了妹子。”转头,对着姚思浅奶声奶气地道:“嫂子,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我?我怎么替你做主啊……” 华城公主嘟努着嘴,似是怒意难消,“嫂子只须给我想个,能让我哥哥吃吃哑巴亏的法子就成。” 魏旻言听罢本想训斥她,却被这一口一个的嫂子喊得没了脾气,便放纵着这姑嫂俩胡闹。 姚思浅思索了片刻,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还不简单?你赶紧给他找个妹夫回来,包准把他愁得寝食难安。” 闻言,华城公主并不扭捏,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就盼着将来的夫君,别是我哥哥这般嘴不饶人的,说话轻声细语,谈吐优雅大方才好呢。” 不难发现,华城公主用的称呼并非驸马,而是对等的夫君,可见她对举案齐眉的夫妇生活着实期待。 “瞧你说的,倒是心中已有人选了?” 面对这个问题,华城公主仅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婚姻乃终生大事,涵双还需细细考量。” 姚思浅本就和魏涵双年龄相仿,这会儿又见她展现得熟稔,几无半点嫌隙,便热络地谈起天来。 甚至于不知不觉间,将魏旻言晾在了一边,也无人注意。 眼看天色将晚,宴席也已到尾声。 临近散场之时,华城公主猛地举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那股酒劲儿,她附在姚思浅耳旁低声说道:“嫂嫂,其实我想当你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哥哥篇 姚时安:请殿下好生珍惜舍妹。 魏旻言:哼,这句话是本宫想说的。你若是敢辜负华城,本宫灭你满门……不,灭你一人足矣。 下次更新妹妹篇,敬请期待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这章是我凌晨四点多披着夜色肝出来的呀,我可以! 第9章 撩完就跑 姚思浅眼神一滞,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一时半会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世子似兰斯馨,如松之盛。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欣赏他呢?”华城公主情感灼灼,恍若正午的阳光那般炽热。 姚思浅独自沉思了片刻,便听得魏旻言从旁唤她,道“让梁湛再送你一程吧,如此我也可较为安心。” 闻言,她顿时回想起,白天梁湛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呵呵笑了几声,“这……实在不好再麻烦梁大人了。”一顿,“您就不能拨冗陪我回去吗?” 眼瞅着依附在自己身边的磨人精,魏旻言心中略有动摇,却也觉得总黏乎乎地腻歪在一起,不甚妥当。 一转眼,正好瞥见华城公主向他深深地点头,表示支持,便松了口道:“也好,刚巧我前几日得了一套顶好的茶具,今儿个就给岳父送去吧。” “又给我爹爹送礼啊,那我呢?你可得多惦记着我呀。” 魏旻言不禁好笑起来,“这还叫不够惦记你么?左右进了东宫,所有东西都归你管。” 姚思浅连嘴也不捂,肆意地笑出声音,道“这么看起来,连人带财的还挺合算。” 她同魏旻言并行往外走,仍不忘回头对魏涵双挤眉弄眼,似乎在说着: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事关感情,尽管她和姚时安血脉相通,也猜不透他对华城公主是何态度。 再说了,外人即便是看得再清楚又能怎样?往后的日子,终归是他们自己要过的,总不成还让她替人谈恋爱吧! 姚时安听闻妹妹和妹夫,毫不避讳地谈论着婚后事,不由皱了皱眉,拱手朝着居上位的少女道:“舍妹口无遮拦,让殿下见笑了。” “可我却羡慕嫂子,能像这样无所顾忌。” 姚时安长身而立,声线温柔中带着力度,“殿下是我大胤的嫡公主,一出生就背负着常人所没有的荣耀和责任……” 魏涵双听了前半段,便忍不住张口截断他后续的话,“公主有什么风光的?德宜长公主下嫁后,张氏那龟孙儿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姑妈还紧要着面子不敢离了。” 姚时安语气渐有几分松动,却仍自持着礼数,“皇上定会为殿下择一门好亲事,断然不会委屈了您。” 魏涵双一听闻这事儿便有些来气,说话的口吻也含了怨怼,“父皇确实替我相看了位儿郎,但你猜怎么着?他竟给回绝了。难不成我好端端的,还要违反他人意愿行那强嫁之事吗?” 姚时安神色如常,看起来并未因她所说的话而起波澜。 魏涵双顿上一顿,重新再开口时,已有了可怜的意味,“你说,过去三年了,他还有没有可能改变心意?” 姚时安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双臂上的青筋也如小蛇一样蜿蜒在皮肤表层,历历可见。 只不过,此时的魏涵双早就丧失了理智,即便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也不奇怪。 姚时安沉默良久。 当初的他太过年轻气盛,总觉得将来还有大把时光,不该这么草率地定下终生。 如今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便想好好对她补偿,“其实……”他艰难地开了口,又觉得口头的承诺过于随便,反倒不够郑重。 思及此处,姚时安忍不住勾了勾唇,内心自嘲起来,自个儿现在畏首畏尾的样子,哪里还配得上她的喜欢。 他敛起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望向她的目光掺杂了太多东西,她辨不清,也不敢去辨。 魏涵双见他迟迟不往下说,心中想开了些许。 也是,人心岂会轻易地改变,想来就算再过个三十年,不喜欢的依然是不喜欢。 她垂下头,别开眼,也就是这一瞬间,错过了他放在自身上温和爱怜的目光。 这边是无话可说了,另一端的姚思浅嘴巴仍旧开开合合,停不下来。 “夜晚的街市,可比我想像中热闹多了。”姚思浅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外看。 魏旻言看着她做出这般危险的行径,心里直犯嘀咕,伸长了手,打算把人拽回位置上坐好。只是,还没触及她的后背,却听闻姚思浅长呼一声,“啊——” 驾车的马夫似被这突如其然的声响给震慑了,手一撇,整辆马车便往左侧倾斜而去。 事出紧急,魏旻言顾不得许多,双手一环,就把姚思浅整个人揽进怀里,护得严实。直到再三确认马车恢复了平稳地行驶,才松手将人放开。 “知道怕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只见姚思浅双瞳失焦,神色茫茫然的,也不怪魏旻言会误以为是害怕了。然而,她却抬手指了指窗外,语气结巴,“你,你看那边。” 魏旻言一眼望去,就看到年轻男子怀中窝着个烟花女子,眉宇间尽是轻狂。他穿着一身华服,只是头戴的玉冠略斜,发簪也松松垮垮的几乎要落下来。 乍看只觉得这男人行迹风流,但仔细一瞧,他可不正是魏旻德吗?而那位被他搂着腰肢的女子,亦甚是眼熟。 魏旻言细想了一阵,终于记起自己曾在平东将军府上见过她。 传言,程老将军豪掷千金赎下这名舞姬,回去以后吃穿用度皆等同主子,心肝宝贝似地捧着。 那名舞姬生得极为艳丽,高鼻梁深眼窝,五官大气,活脱脱是个异域美人。正因为她这别具风情的长相,才让魏旻言轻易拼凑出她的身份。 辛辛苦苦培养几年,转头却送给了魏旻德,这程老将军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魏旻言并不打算隐瞒姚思浅,反倒直言不讳地说道:“那女子出自平东将军程氏府里。” 闻言,姚思浅瞬间冷静许多。 官员间私下相送些娇姬美妾是常有的事儿,魏旻德图的未必是美色,而是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虽说如此,临近婚期仍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尤其魏旻德还是姐姐不惜犯上,也铁了心要嫁的人。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魏旻言见小姑娘面色不快,有意逗一逗她,“往后我若是有意纳妾,你可怎么办?” 他倒是盼着姚思浅能说些你侬我侬的话儿来调调情,谁知她竟冷冰冰地说道:“你如果纳一个妾,我便收一个面首,你纳一群,我收一窝。” “我这个人,很讲究公正的。” 魏旻言闷声道,“你给我收起这些荒诞的想法。” “那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做不得真的。”姚思浅狡黠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那些个小白脸连给您提鞋都不配。当然了,外头的女人就算给我捏肩膀捶腿,我还嫌粗手笨脚的。” “所以,殿下也歇了这门心思吧。要不,到时候传出什么,太子妃善妒,把姬妾们统统赶去农庄的事儿,对殿下的声誉也不好。” 姚思浅这段话要是落在外人耳里,只怕会觉得惊世骇俗。皇家最重子嗣,更何况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屋里十个人都不嫌多,而她言下之意居然想独占整个东宫。 魏旻言还未置可否,马车已在英国公府前停稳。 他遂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递到她的面前,“上回,你忘记带走的。” 夜色微暗,姚思浅并未仔细查看便收进了怀里,当然也没有在意他所说的上回是什么时候了。 “那我走啦。”她踩着马夫提前放好的梯子,一阶一阶往下走,头也不回。 魏旻言见她欣然地收下,嘴角略微浮起一丝笑意,时隔这么多年,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待魏旻言回到东宫时,夜已深,惟有梁湛仍寸步不离地候在殿门口。他一见来者,立即单膝跪地,道“臣参见殿下。” “平身。”魏旻言不断按揉着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 梁湛见了状,不禁有些担忧。 当今皇上在盛年时着实是位明君,但人步入中年以后,愈发地耽溺于享乐,政事几乎全扔给儿子们处理。殿下这几日忙于朝政,便没怎么阖过眼,偏偏今日还陪着太子妃这么东奔西跑的…… 梁湛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太子妃不懂事,心里面对这位主儿的好感再度下降。 “你查到什么了,说吧。” “回禀殿下,这些年三皇子和江妃里应外合,笼络了不少朝廷命官。”梁湛语气微顿,恭谨地呈上一纸名单,“上头记录了近半年来,所有与三皇子有过来往的官吏。” 魏旻言接过后,由上而下快速浏览了一遍,便借着案上的烛火整张烧烬。名单里少说有数十条姓名,他却像过目不忘一般,全记在了脑海里。 “另外,还有一事,程老将军最近频繁地与戍守边疆的部下私联,其中似有不妥……” 胤朝律例规范,将军与部下互通的文书皆须经由审查,以防有将领拥兵自重的情形发生。程氏此举,恐怕已在犯忌的边缘触碰。 “继续观察,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 “臣遵命。”话落,梁湛忍不住又开口说道:“恕臣多嘴,太子妃娘娘的性子兴许该改一改,殿下似乎惯得……”有些过火。 魏旻言心里似有把无名火烧了上来,沉了沉声道:“你确实多嘴,明天自个儿去领罚。”说罢,他却觉得语意传达的不够清楚,遂加重语气—— “我不惯着她,难道该惯着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二】妹妹篇 姚思浅:听说,妹妹是哥哥的小棉袄? 魏旻言:?我怕是得了个假妹妹。 华城公主:傻哥哥说什么呢,我可是在帮你追妻鸭! 姚思柔: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冷漠.jpg】 华城公主:你?我没把你那张脸按在地上磨蹭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皿?) 第10章 前世如梦 这晚,皇上留宿端贵嫔宫里。 端贵嫔入宫时年方十三,五官还没完全长开,眉眼间已有了些许妩媚之色,端的是个小美人胚子,更别说,她如今正是花儿似的年纪。 满后宫的嫔妃中,当属她侍寝的时日最长。 但这位端贵嫔偏偏出身不高,从前没少看江氏的脸色度日,心中愤恨。这会儿逮着她的错处,自然不会错过任何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想了想,她放柔声音道:“过两天就是旻德成亲的日子了,江姐姐作为生母,定有不少事情需要交代,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怎么是好?” 皇帝乍一听人提起魏旻德母子,幽深的眸子里便透出不悦的目光来,“朕并未下旨禁足江氏,她自己不敢见人,又有谁管得着?” 端贵嫔含笑伏在皇帝肩头,“皇上向来心疼姐姐,都不舍得冷落了太久。这回,姐姐只怕也在等皇上先服软呢。” 她刻意咬重“服软”二字,便是暗指皇帝完全被江氏拿捏于股掌之间,直犯君王的心头大忌。 皇上本就恼了江氏,再让她这么挑拨几句,怒气顿时在胸腔里翻涌起来,几乎要淹没他仅存的理智,“周瑞海!” 不出片刻,周瑞海就带着一脸喜忧难辨的神色走进来,未等皇上吩咐,他便张了张口道:“启禀皇上,广阳宫来报,江妃娘娘遇喜已有月余。” 皇帝一怔,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此事当真?” 而在他身畔的端贵嫔反应则剧烈许多,只差没从榻上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话落,她立马察觉到不妥,急急忙忙地接上一句,“可请御医去看过了?” “回娘娘的话,稍早前李院判亲自给江主子诊了脉,千真万确。”一顿,“只不过……李大人说了,江主子的年龄已不再适合生育。再加上,主子这几日大喜大悲的,连带着胎象也不甚稳固。” 周瑞海用力咽了咽口水,才敢大着胆子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请皇上定夺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否则,待到月份大了,一个弄不好可能母子皆……” 闻言,皇帝低着头沉吟了半晌,终是开口道:“摆驾广阳宫。” 宫里头打从五皇子出生到现在,已有将近十四年时间没有传出任何喜事。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却比任何人都介怀。 周瑞海轻抬眼皮,暗暗打量着皇帝的面部表情。 这孩子投胎的时机实在过于巧合,怕就怕这京城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圣驾还未到广阳宫,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气息,浓烈的有些熏人。 皇帝不禁皱眉,“什么味儿这么大?” “回皇上的话,这是江妃娘娘在熏艾。”艾灸驱寒止血,乃是有孕女子常用的药材。依江妃的身子看来,只怕也只能倚靠药物吊着这得来不易的皇嗣。 周瑞海心知,皇上念在十数年的夫妻情份,定会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果不其然,当皇帝看见江氏气息微微的瘫在床上时,怒意早已散尽。 她失了光华的容颜变得有些苍白,甚至说枯槁也不为过。皇帝细细端详了许久,才强忍着悲痛道:“留不住的,便是再执着也留不住,卿究竟何时能明白这个道理?” 江氏身子微微一颤,动静小的几乎无法察觉。她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自从她选择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妾腹中所怀是皇上的亲骨肉,也是妾和皇上在这世上的连系,妾……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将他顺利地产下。” 皇帝听罢,默然地站起身,仅在临走前抛下一句“保重身体”。 周瑞海见状,连忙快步跟在他的身后,“皇上,您看端贵嫔娘娘那儿……” “朕回宫独寝,让她尽早歇了吧。”说完,他又喊住正欲前去传话的周瑞海,道“晓谕六宫,妃江氏贤良淑德,朕心甚慰,复位为宜贵妃。” 广阳宫的掌事宫女香菱在听了皇上口谕后,止都止不住地啜泣道:“娘娘,既然皇上已经下旨复了您贵妃之位,这孩子还是……毕竟,人活着才有盼头啊。” 江氏只觉得浑身乏力,连带着困意也在此时一涌而上,累得她索性闭上了双眸。香菱望不进她的眼,却见她好似松了口气,呼吸亦逐渐安稳。 “香菱,你知道么?我倒是盼着就这么去了,因为唯有逝者才能永远以最好的模样留存在活者的心中。” …… 同一时刻,姚思浅正在睡梦中流连。 梦里面她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魏旻言走近,正当她扬起嘴角想要给他一个笑容时,魏旻言却连目光都没有吝啬给她,错过身牵了姚思柔的手走向喜堂。 而观礼的宾客恭喜声连连,贺得也并不是她,仿佛一切的热闹皆与她无关。 时间往后跳转几年,姚思浅始终不愿嫁人。英国公百般无奈之下,干脆招了个寒门出身的探花郎入赘,两人过起闲散的日子。 直到这日,她入东宫探视患病的姐姐,碰巧在长廊上遇见魏旻言。 那时候的他刚经历了坠马意外,单眼失明,周围却连半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他微微佝偻着腰前行,神色黯淡,完全没有现在的意气风发。 姚思浅张了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只得无力地目送着他远去,背影尽是落寞。 不远处,负责洒扫的婢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 “我昨晚当值的时候,又听见太子殿下对着娘娘发火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印象中,殿下也就新婚那阵子态度还稍微温和些,再之后几乎没给过娘娘什么好脸色看。” “哎,想想太子妃娘娘也怪可怜的,好端端一个女儿家,秀外慧中的,却摊上这么个倒霉夫婿。” “依我看啊,咱们殿下的左眼怕是治不好了。这有了眼疾,江山还能坐得稳吗?” “嘘,这话可别乱说啊,再怎么说还有皇后娘娘在呢。” “外头的议论声都快翻天了,难道还偏不许我说啊?” “话又说回来,我前些日子从安公公那儿听说,太子殿下之所以看不上娘娘,是因为心里头还惦记着位白月光似的人物呢,还挺痴情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让殿下这般求而不得。” “这种事情是如何得知的?” “似乎是,殿下随身携带着一方女用的绣帕。” “啧,都相赠手帕了啊,那岂不是私定终生了?” 手帕,手帕……手帕!? 姚思浅猛然惊醒,突然回想起来那日临分别时,魏旻言曾递给她一张绣帕。 姚思浅瞬间冷汗淋漓,后背黏腻成一片。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那人失去左眼的模样也着实憾人,她抚着胸口,皱了眉,无端的心痛起来。 不,不至于吧,难道她做的梦要成真了? 她再也顾不得其它,翻身下床,赤着足去寻那块帕子。 在外守夜的红杏听闻动静声,赶忙小跑着冲进屋里,“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语落,便见姚思浅神情复杂地转过头来,“红杏,那块帕子……”她比划着大小,在昨日换下的衣物里翻着。 “啊?”红杏怔了怔,转而一笑,从姚思浅枕下拿出了帕子:“小姐找的可是这个?” 姚思浅快走几步,“你怎地放在这里。” 红杏掩嘴笑:“小姐还说对太子殿下这般好不过是因为媒妁之姻,如今看来啊,岂不是放在心尖。看来奴婢放这帕子在您枕下真是放对了。” “……” 红杏显然是误会了,但姚思浅疲于解释这些,转而便道:“你去点上几盏蜡烛吧,我有点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那小姐咱先穿上鞋子啊,病从脚入,您自个当心些。” 姚思浅这时才感受到脚心传来的一股一股寒气。 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慌张了…… 她扬了扬手让红杏先出去。 夜深,烛火泛着黄晕,她移了一盏到床边,指腹磨蹭着帕子的刺绣纹路。 她左看看右看看,帕子上的绣样虽然称不上做工完美,但就这细密的针脚绝对算是精致,不像是出自她自己的手,多半是姐姐闲暇时给她绣的小物品。 如果那场梦与现实有关,那么魏旻言或许从更早以前就开始喜欢她,但却因为这张手帕误以为自己的心上人是姐姐,因此娶错了人…… 思及此处,姚思浅停顿了半晌,不住地干笑几声,只怕是自己折子戏看多了吧?夜长梦多,这几日发生那么多事,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也是有的。 但是,她眼眸暗了暗…… 她将帕子托在手心,不由的思索,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个女子绣的丝帕呢,而且还如此随意的给了自己呢? 那这个帕子的主人对他而已,是珍贵?还是可以随意抛却脑后的呢? 实在是想不通,她索性不再想,喊了红杏:“熄灯就寝吧,我困的不行了。” 事隔几日,魏旻德与姚思柔成婚,并获准开府为王,皇上钦赐了寿字为封号。一时间,他几乎恢复了往日的风光,仿佛不久前的屈辱只是一场虚幻。 第11章 再遇前夫 隔日,姚思柔梳了个高于头顶的新妇髻,又穿上一件王妃制式的绫裙。玫瑰红色的裙摆,以孔雀初生的细羽织成花纹,奢靡中透出皇家的贵气。 过去在英国公府里,虽然吃穿用度从不匮乏,但到底也比不得宫中。加上魏旻德又是个舍得花销的,屋子里所摆设的样样皆非凡品。 姚思柔看上去气色红润,如今这寿王妃当得倒真是惬意了。 “王妃,您看等会儿是不是先去拜见中宫皇后,之后再去贵妃娘娘那里?”宫女舜华脆生生地问道。 闻声,姚思柔回头瞥了眼,便见少女相貌姣好,身形娉娉袅袅的很是轻盈。 “本妃记得,你叫做舜华吧?舜华……颜如舜华,果真是人如其名。” 舜华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粉唇轻打着颤道:“奴婢愿做王妃的牛马,任凭王妃差遣。” 姚思柔莞尔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本妃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瞧你,这都吓成什么样儿了?看着倒像是苛待了你似地。” “奴婢是粗鄙之人,行止不够稳重,让王妃见笑了。”舜华缓缓直起身子,心里仍止不住的后怕。 舜华本就是惹了前主子不快,被打发到冷宫当差的低贱宫女,说是人人厌弃都不为过。但面前这位新王妃倒好,冷着自己的陪嫁侍女不用,却让她进里屋侍候,岂能不多心? 然而,姚思柔确有其他意图。 舜华此人,不久前还是在端贵嫔跟前服侍的人儿。若非她自个不安分,想借着一张天生的美貌爬上龙床,也不至于遭人赶出来。 这样的狐媚子,又有哪个女人容得下她? 但重生一回的姚思柔偏偏知道,前世舜华仅凭一己之力当上娘娘,还瓜分了本属于端贵嫔的圣宠。 既然早晚要上位,不如由她推上一把,让舜华做自己在宫里的眼线。 想了想,姚思柔不由将语气放轻些许,道“亲疏有别,自然是先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舜华不敢质疑她的决定,只得答应着“是。” 当姚思柔双足踏进广阳宫的时候,江氏正虚弱地坐在床上,任由宫女一勺一勺将吹凉的汤药递到她唇边,直到瓷碗见底,才侧过头,瞄了眼她,“昨晚休息的可还好?” 姚思柔垂眸,声音渐轻,“托母妃的福,甚好。” 她方才静静等在一旁,早就发现了江氏服用的并不是安胎的药物,反倒像美颜汤。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争宠。 闻言,江氏再度打量她,却是凝着眉不语。 姚思柔的教养不比皇家公主差一分半毫,乍看的确让人挑不出毛病。也怪不得眼高于顶的苏皇后能看上她,但是…… “旻德这孩子,不懂得妇人心。缠绵时化成水一样温软,毒起来分分钟要人命。” 姚思柔把头低得更低,以避开她审度的目光,“妾愚昧,不知母妃所欲表达为何。” 前世她与江氏来回周旋,就是秉持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让江氏直夸她是个聪明人。但这一世,她似乎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在本宫面前,还用得着装傻么?如此看来,你也并没有把本宫当作自己的母妃看待。” 姚思柔见江氏不悦,心里慌了又慌,急忙开口解释道:“妾虽曾和太子殿下有过婚约,但太子从未将心神放在妾的身上,反而对妾的妹妹暗生情愫… …换作谁是妾,只怕都会心寒的吧?也就在这时,妾结识了寿王爷……” 一段话说到最后,姚思柔的声音越发低微,“自从遇上王爷后,妾满心满眼的都只看得见他。” 江氏沉吟片刻,对她的自表忠贞并未尽信。 “这两日,本宫身子乏得很,就不绕着弯子说话了。你记着,本宫可不像凤仪宫那位能够任人唬弄。你若胆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有的是办法摘了你王妃的封号。” 或许是因为身在病中,气息尚且不稳,江氏的语气不如想像中的严厉。但对于姚思柔而言,吓阻的效果仍旧相当明显。 她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妾不敢。” 适逢正午,香菱的出现打破了屋里凝重的气氛。 “启禀娘娘,周总管方才传话,说是皇上过一会儿来陪您用午膳,让您提前做好接驾的准备。” 江氏复宠的如此快,似是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姚思柔即便内心百感交集,浮现在面儿上的,也只有一贯的微笑。 “嗯,本宫知道了。”江氏说罢便侧过身,慵懒地阖上双眸,“你要没别的事儿,就尽早跪安吧。” 主人有意送客,姚思柔自然不会没眼色到继续留着叨扰。她起身行了个礼,便快步退出广阳宫。 江氏待她虽然不甚亲厚,但或多或少也存着些婆媳情份,到底没有过分的刁难。直到在凤仪宫门口呆站半个时辰,姚思柔才真正尝到了闭门羹的滋味。 “皇后娘娘实在抽不出一丁点空闲的时间见您,还是请王妃回吧。”霓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姚思柔深吸了口气,以按耐住将要倾泄而出的不满,“无妨,皇后娘娘贵人事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得一道讥诮的男声传来,“究竟是谁给的你这个脸,难不成一国皇后还需要你区区一个皇子妃的谅解?” 他的声线,清澈却略带沙哑,姚思柔听了近两辈子那么长,几乎每一个语调皆熟烂于心。以至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她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姚思柔嘴角微僵,半晌都没能调适好心情,只得用生硬的语气说道:“妾给太子殿下请安。” 魏旻言皱了皱眉,丝毫没有心软放过她的打算,“内命妇进宫首先向皇后请安,怎地王妃连这点规矩都不明白?还是说,王妃压根儿没把中宫放在眼里。” 魏旻言没喊起,姚思柔就只能维持屈膝的姿势答道:“是妾疏忽了。妾今早听宫人汇报,得知母妃身子不爽,一时牵挂过甚才犯下这等低劣的错误……还请太子殿下念在妾的孝心,宽恕了这回。” 魏旻言鼻尖溢出一声轻哼。 尽孝是理所应当的事,若是真有孝心,又怎么会拿来说嘴?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罢了。 “王妃孝顺,就亲手为宜贵妃抄写两百遍经文消灾解厄吧。”话落,不待她回答,抬脚就要走。 姚思柔心里顿时窝起一团火,无处可发。 从前世到今生,她艰难的处境似乎没有改变过分毫。仍然是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挣扎,求生,处处看人脸色…… 然而,同是出自英国公府上,妹妹姚思浅不争不抢地,就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 她不甘心,乃至整个人都快要夹杂着愤怒,怨恨的嫉妒心给吞没…… 基于这份心理,姚思柔张口喊住了魏旻言,“殿下以为,抄写经文就是尽了孝心?那妾的妹妹曾为礼部尚书家的老夫人手写经书,可算是孝顺了陈老夫人?” 这番话真可谓是强辩了。但魏旻言听后,却无心就她三观不正的部分做修正,只管将注意力放在姚思浅身上。 说起礼部尚书陈氏,他仅有的印象,便是近日在英国公的寿宴上和他家小公子打了个照面。更多的,诸如姚、陈两门关系远近等等事情,魏旻言一概不知。 思及此处,魏旻言不禁有些郁闷。 他一天天的都盼着,能早日把她拐进家门才好,但对于人家姑娘的交际圈却毫无了解……这个准夫君当的,实在是不合格。 想了想,魏旻言当下就决定,回去以后立刻给姚思浅写封书信。他突然地归心似箭,也顾不得姚思柔这厢还在等着他的回应,掉头就走。 姚思柔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怔了怔,才急匆匆地开口道:“殿下难道没有什么话想问妾吗?” “问题没有,忠告倒能给你一句。”魏旻言脚步微顿,却连一个回眸也吝啬给她,“别在妄想挑拨本宫对她的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旻言:下面的问题,请据实以答:1.总共有几位闺中密友,分别是谁? 2.可有竹马,是哪家的臭小子? 3.?? 姚思浅:“?”结个婚,怎么还做起访谈来了【嫌弃脸】 第12章 和亲使者 姚时安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顺道去广月阁瞅两眼,便在回廊处遇上了青桃。她怀里似乎揣着什么,因为藏的深,看得不甚清楚。 姚时安不禁感到奇怪,张口就喊住了她,“慢着。” 青桃见是姚时安,心里着实一惊,这……碰到谁不好,偏偏是最难应付的一位爷。 “奴婢请世子安。”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可是念儿要的?” 青桃咧了咧嘴,嘴角凝成一个僵硬的弧度,“哦,世子殿下问这个啊!不过就是寿王妃娘娘托人给二小姐送了封信。没多大点事儿,不劳世子挂记。” “柔儿?给我看看。”说着,姚时安伸出手,却被青桃一个闪身躲了开来。 她尴尬地轻咳几声,道“姐妹间难免有些体己话想说,世子还是别看了吧。” 姚时安眉心一拧,“我听说,念儿和太子殿下时常互通书信,可有其事?” 他在今日之前就略有耳闻,本来打算亲口询问姚思浅。但如今,撞见青桃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心中便肯定了七八成。 “这,这……奴婢也只是听命办事。” 姚时安听了,也的确不再相为难,只道“我和你一块去吧。” 于是,当姚思浅听到门口的动静声,抬头一望,就看见青桃尾随姚时安身后走来。后者的脸色算不上好,像是清朗的天空染上一层阴霾,淡淡的,却挥散不去。 “哥哥,怎么来了?” 姚时安揭袍而坐,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庞上,隐含着责怪。 “太子殿下看重,为兄的自然替你高兴,但左右完婚也就这半年中的事了。两情若是长久,又何需急在这朝朝暮暮的?” 姚思浅不禁觉得头疼,哥哥说教起来一套一套的。此时不打断他,还不知道能训多久,“哥哥多虑了,”她摆正身子,满脸严肃地道:“哥哥是知道妹妹这性子的。妹妹连提笔都嫌费力,更别说写这方方正正的小楷了。” 闻言,姚时安不由一愣。 自家妹妹对感情的态度向来开放,以至于,他下意识就认为是姚思浅主动开始的书信往返。结果,真正放不下的人居然是太子爷? 姚思浅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颇为烦恼,“哥哥,我只问你一句,太子殿下同你说话,你敢不回答吗?”不等姚时安回应,她又接着道:“至少我是不敢的。那么,书信也是同等的意思啊。” 她一通话把姚时安堵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摇了摇头,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无奈,“你啊你……”微顿,“可毕竟是亲笔的东西,内容也别太过露骨,以免将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姚思浅不语,墨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直盯得姚时安头皮发麻,“怎么了?” “我说哥哥,我明白你是个矜持又保守,优雅又含蓄的君子。但你再怎么保守,也不能保守到都这么老大不小了,还不娶亲吧……否则,将来爵位该由谁继承呢? ” 姚时安心情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谁能想到,像他这样从小到大皆不让爹娘操心的才俊,竟然也沦落到需要家中幺妹来逼婚了。 “若是有了合适的女子,我自然会去提亲的。” 姚思浅半信半疑,“依你看,华城公主合适吗?” 当这四个字一进入耳畔,姚时安顿觉心跳似乎漏了节拍,久久也难以回神。 他脑海中不可遏止地浮现,十来岁那会儿出入宫闱,小公主成天将爱与不爱的话儿挂在嘴边。起初,他还有几分羞涩,尤其她仰起头,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时,粉妆玉琢的模样着实让人怜爱。 但是听得多了,他便渐渐地不再上心,甚至于没当一回事。 “哥哥先别急着否定,”姚思浅循循说着,“你和公主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情谊在,身份也相匹配。再加上,哥哥并不执着于功名,说起来尚主未必是件坏事。” 她会这么说,多半是考量到当今的风气。而贵族子弟以尚公主为恶的缘由,还得从前朝说起。 当时的天子为防外戚乱政,架空了驸马的实权,除了个从五品的官衔外,几乎一无所有。也因此,给人一种尚了公主等于自断前程的认知。 然而,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是姚时安真正在乎的。 “她很好。” 他说着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姚思柔却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若不是这些年游历南北,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姚时安或许直到现在也意识不到,那股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 乍看之下,似乎每个女子都像她,但再定睛一看又觉得,谁都不如她。魏涵双就仿佛时时都在,从未有片刻抽离他的生活。 姚时安这趟回京前,就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向圣上求娶公主。 “对了,我听人说哥哥明儿早上要入宫求见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姚时安语速和缓,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总不好年年领着国家的俸给,却不做点实事。”言下之意,便是要入仕途了。 姚思浅心知,哥哥想要领到合意的差事只怕并不容易。 他看似精通治国之术,实则不过空有一张嘴,却缺乏处理政务的经验。即便皇上有意让姚时安到基层磨练自身,又有哪个管事的敢任意使唤他? 十有八九是给他分配个用不着决策,还有油水可捞的肥差,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但既然哥哥有这份报效家国的心意,她也不欲泼人冷水,就转了话题道:“哥哥若在宫里见着太子殿下,便代妹妹转告一句,说……要么,咱直接养只擅长人语的鹦鹉来传话吧,我最近写字写得是腰酸背疼的,可累人了。”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姚思浅笑眼弯弯,拖长了尾音说道:“这么说就对了。想必他听完,也只会觉得是我在犯傻,丢不着你的脸的。” “……” 隔天,姚思浅没盼来鹦鹉,却等来一道坏消息。 “北芩使者与格格来朝,皇上令几位皇子好生接待贵客。所以,太子殿下这几日多半是腾不出时间来了,请主子自个保重。”梁湛恭恭敬敬地秉告道。 面对着一个闺阁女子,他并没有打算将国事摊开来说,只是简要地阐明一下来意。 接待贵客? 对方只不过派了个使者和格格,大胤用得着出动所有皇子吗?姚思浅认为,好面子的皇上断断不会做出这般自贬身价的举动。那他把魏旻言留在身边,只怕还有要事商议。 梁湛停顿半晌,都不见姚思浅回应,越发地着急起来。他一心想早结束早交差,便接着说道:“另外,太子殿下派了人去寻一双鹦鹉,让您耐着性子再等等。” 梁湛这个太子近卫,过去那叫一个风光,即使将军和他说话都得好声好气的,深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而现在,换成他好言好语的,怕怠慢了太子妃……谁听了,还不得叹一声气。 “嗯,劳烦了梁大人走这趟,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前几日从库里寻出一把无主之剑,请大人笑纳。” 姚思浅明白魏旻言之所以派他来递话,多半是顾虑到她那几句怨言。她并非白眼儿狼,谁待自己用心感觉得出来,自然不会让他难做人。 姚思浅不仅没有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反倒一口一个大人,大人的喊,喊得梁湛心情好转许多,谢了恩,方道:“太子殿下还在等臣回去覆命,臣先行告退。 ” 梁湛出了英国公府,片刻也不多留,径直折回东宫。 北芩向大胤朝贡已有二十多个年头,偏偏从前年开始断了往来。背地里吞并北方诸多小国,不难看出早有异心。 这回,突如其来的出使,一来是为了探探胤朝的虚实,二来大约也存着相互联姻的心思。 只不过,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北芩王就自作主张把格格送了过来,倒真有把握皇上一定会点头答应。 而此时,在延英殿中,皇上拍案而起,呼吸因为动了肝火变得不顺。 “这北芩王实在放肆!一言不发地就把人塞过来,如果朕不同意,他又当如何?” “父皇息怒。”魏旻言拱手过头,“格格的去处倒也好办。宗室中尚未娶亲的除了五弟,仍有几位王爷,身份与北芩格格算是相配。” 皇帝沉吟良久,再开口,气息却犹不平稳。 “格格背后所靠,是整个北芩的势力,自然不能落到外人那里。”他顿上一顿,“朕已令周瑞海去安排,让格格暂时住在寿安宫侧殿。” 五皇子魏旻棠论虚岁也就十五,压根儿不到成婚的年龄。魏旻言思及那个内向软弱的弟弟,终是有些不忍,遂开口道:“如今,北芩王尚且没有表态,父皇不如先观望一阵子,再下决定。” 皇帝不置可否,语气耐人寻味,“太子以为,北芩王会让格格当个有名无权的皇子正妃?” 听罢,魏旻言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盘算。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五皇子迎娶北芩格格,而是要自己纳了她当侧妃,以作为安抚外族的手段。 魏旻言一屈膝,便跪了下来,“父皇所出的儿子,皆是天之骄子。北芩王若是真心顺服于我大胤,又怎会对父皇钦赐的婚事感到不满?” 皇帝看着面前正和自己作对的儿子,幽深的瞳眸中隐隐透出一股森寒的气息。 “朕只问你一件事,你……究竟是不愿纳北芩格格,还是不愿纳任何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这只簪子好看,去,给太子妃送去。 太子:这本书有意思,太子妃肯定喜欢。 太子:不知道太子妃有没有按时用饭,你去看看。 梁湛:我还是殿下的爱卿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端上的倾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端上的倾栀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违逆圣上 魏旻言与皇帝议事整整一下午,踏出延英殿时,天色已呈现一片昏暗。 他按了按前额两侧,却按不住内心的烦躁。方才父皇一问到纳妃的事,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回了句,“儿臣有太子妃一人足矣。” 短短几个字就把皇帝气得一手捂住胸口,险些晕了过去,直直逼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学那些文人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把戏?朕看你是忘了怎么当这个太子!” 在他听来,魏旻言所说的就是件极为可笑的笑话。 魏旻言顿了顿,皱着眉,似乎在苦思苦想,说出口的话却和不经思考没什么两样。 “儿臣对太子妃情有独钟。即便真纳了别的女人入府,也不过当个花瓶摆着……这宫里,还缺摆设么?” 闻言,皇帝只觉心中仅存的那根理智线骤然绷裂,怒意一下子涌至喉头。他只手举起一方砚台,就往魏旻言所跪之处摔去,丝毫不手软。 面对来势汹汹的皇帝,魏旻言闪都不闪,正面地承受了他所有的怒气。直到砚角砸破额头,在他俊美的面庞落下一道口子。 皇帝还愣在原地,就听得魏旻言开口道:“父皇英明,知权衡而操轻重,可儿臣自幼养在母后身边长大,觉得这深宫里的女子实在是太苦了。” 他语气不温不火,反倒很轻易地勾起藏于内心深处的情谊。 皇帝过了盛年后,血液中那股少年独有的锐气几乎被消磨的一点不剩。渐渐地,他开始念旧,比如对宜贵妃,也比如苏皇后。此时,听魏旻言这么一说,就油然生出些感慨。 “帝王家,不负天下苍生就可问心无愧,其他的终是顾及不了。” “儿臣若负了太子妃,必定愧疚不已。”魏旻言语气硬铮铮的,似毫无缝隙可入。 皇帝见怎么都说不通,心里有气,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硬是把北芩格格送进东宫吧?就算能,以他这个儿子的性格,指不定要连人带着包袱给扔出来…… 思及此,皇帝口气冷然,“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行至半路,魏旻言不禁陷入沉思。 从小到大他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尽管在言谈举止中纵着性情,却保持着适当的度,不曾逾越半步。否则,父皇也不会双手一放,就将大半的政事都交由他处理。 任性又理智,这么多年来两种情绪同时存在他的心里,一直很平衡。直到重新遇见姚思浅,那个他惦记了七年的小姑娘。 当下,他一心想把在野外苟合的魏旻德和姚思柔当众拎出来,所以当姚思浅出现时,魏旻言险些就要认不出她来。 若不是她的语气、容态、眼神早已深深镂刻在心里,过分清晰,魏旻言也难以相信寻了那样久的姑娘,会是未婚妻的妹妹。 好不容易找回她,魏旻言只觉自己对她的重视,甚至将他一直心系的江山都衬托的轻微了。也因此,今日才能当着父皇的面儿说出那般违逆的话。 想着想着,魏旻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就好似……有人在身后跟着他,亦步亦趋。他心下一凛,把戒心提上了嗓子眼,瞅准时机回头一看,却愣住,“格格?” 北芩妇女不似中原习惯了绾髻,她披散着头发,任由一头如绸缎般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风起时,卷起的发丝几乎遮住她大半张脸,美的朦胧。 她一开口,语气却冷的能凝结空气。 “你就是你们胤朝的太子?” “格格找本宫有事?” 魏旻言在回答她的同时,也静下心来观察四周的动静,却听见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太子无须担心。如今我这条小命掌握在胤朝皇帝手里,岂敢设置什么埋伏? ” 魏旻言也笑,笑中带点嘲讽,“既然这样,本宫奉劝格格尽早回去歇着吧。以免夜深露重,半路出点什么岔子,倒坏了北芩与我大胤的友好。” 北芩格格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轻启朱唇,就有寒意侵袭而上。 “太子放心。我只不过是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子,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风流潇洒。这不,看完也该回去了。” 魏旻言笑意不减,眼底却弥漫着冰冷的气息,“格格真有意思。只可惜,这东宫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话落,魏旻言别开眼,不再注视她。 “哦?看来风流是真,但痴情更是真的呢。”她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欢快,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而感到雀跃。 “她究竟用什么把太子迷成这样?” 说到这里,魏旻言已有了些不耐,“格格若是缺人聊天,让内侍局多拨几个人过去便是。” 闻言,她收敛起玩笑的神态,正了正色道:“我要求不过分,和寻常的侧妃一样待遇就成。作为交换,我还可以提供你不少有用的政治情报。这些都是被你当成瑰宝般珍视的太子妃给不起的。” “侧妃的待遇?”魏旻言听罢,恍惚间就回想起那晚在马车上的谈话,嘴角不由勾了勾,“按照东宫的规矩,侧妃皆要给太子妃捏肩捶腿。本宫瞧着格格这娇生惯养的模样,也不像能伺候好人。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她一顿,漂亮的眉毛拧成一团,“你把本格格当成什么了?” 魏旻言哂然一笑,“本宫不清楚北芩王如何认为,我大胤会欣然接受联姻。但……在颜面扫地以前,格格还是尽快回北方去吧。” 北芩格格听后,不可遏止地大笑起来,“好,好,还望太子记住今日说过的话。我祝你和太子妃百年好合,如此,就算是将来胤朝在你手中亡了,倒也能继续守着她过日子。” 说罢,她转身就走,背对着魏旻言的脸色是冷入骨髓的森寒。 魏旻言停顿半晌,着实想不明白北芩王此举的用意。 格格作为嫡系的女儿,根本犯不着像质子一样待在胤朝,以身犯险。更何况,从她的语气听来,似乎也不愿回归北芩……这其中,必有蹊跷。 待回到东宫,魏旻言立刻召了梁湛过来。 “你可打听清楚了?” 梁湛理了理头绪,才开口道:“是,那名将士是程老将军的旧部属,两人过从甚密。他在京中虽有妻室,近日却又暗中娶了位北芩的妻子,双方互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那位北芩女子出自当地望族,手里倒也握有不小的势力。” 魏旻言冷哼一声,“朝臣私自勾结外族,他们倒是不想活了。”接着,他话锋稍转,“连带北芩王室的背景一并调查清楚,任何蛛丝马迹都别错失。 ” 吩咐完,魏旻言仍旧安不下心。即便他所训练的消息班子个个是高手,几乎不曾出过纰漏,但没有亲眼瞧见,还是无法肯定事情的真伪…… “太子妃可还好?”在提起她的时候,魏旻言眉目微舒,神情便有了些放松。 梁湛小心觑着他的脸色,答道:“回殿下的话,主子看上去一切都好。”一顿,“只是……” “嗯?” “皇上今日本打算宣见英国公世子,却不想出了北芩这事,就临时改口让他回去了。”梁湛用试探的语调问道:“臣听闻世子似有意在六部领职……殿下不如顺手做个人情予他?” “不用。” 以姚时安耿直的性子,魏旻言若是真给他安排了职务,难免让他觉得滥用裙带关系。魏旻言向来不做这类吃力又讨不得好的事。 梁湛不由一阵纳闷,这郎舅俩是在别扭个什么劲儿?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多绕个几圈。 “对了,”魏旻言抬起头,眼里透着浓浓的兴味,“你以为太子妃为人如何?” “啊?” 平白被惦记着的姚思浅,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才堪堪止住。 红杏见状,皱了皱眉,便伸手将两扇窗门合上,“小姐可是受了凉?” “许是有人在念叨我?”姚思浅垂下头,轻啜几口热茶,“说起来,明儿就是姐姐成婚后的第三日吧。突然碰上北芩来使,姐夫不知道能否腾出时间来陪姐姐回门。” 闻言,红杏亦不由惋惜,“女子回门,若没有丈夫陪着总是显得夫家不够重视。” “换作是我,拽都得把人给拽回来,谁还不是家里的宠儿呢?”姚思浅只手撑着下颚,露出一条优美的颌线。 红杏笑着摇摇头,嘴上虽说着“小姐莫要多思,太子殿下定会宠着小姐的。”心里却暗暗道—— 太子殿下,可要一直宠着小姐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小长假快乐(*^▽^*) 小天使们记得出去玩回来,不要忘记独守空闺的作者! 下一章更新姐姐前世的回忆,记得来看!记得来看!记得来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挑拨离间 拂晓,本该安安静静的寿王府,却回荡着喋喋的争执声。 舜华在门口踟蹰已久,终是提不起勇气进去,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昨夜王爷回来的晚,王妃在房里守到三更天,也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今晨一早,王妃正欲启程回英国公府,才得知王爷午后另有安排。两者僵持不下,就一直吵到了现在。 “王爷口中说着尊重妾身,却不肯随妾回去,这岳父岳母您还认吗?”姚思柔虽然用着敬词,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魏旻德起初还肯耐住脾气宽慰几句,这会儿却也由心底生出些厌烦。 “适可而止啊!即便本王人未到,但该有的礼数半点没有少,你还有何不满的?” “你……”姚思柔气急起来,有些口不择言,“王爷就打算用这点粗礼打发妾和妾的家人吗?” 舜华听了,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自身可能会遭受波及,抬脚进屋,贸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 魏旻德本就懒于和她争吵,此时正好顺着台阶下。 “本王记得……你是王妃的贴身侍女舜华吧?还不快伺候王妃更衣。” 姚思柔哪里肯这么轻易的让步,伸手就要去拽他的袖口,却被舜华一个侧身挡住。 “是,奴婢遵旨。” 等魏旻德一走,无处宣泄的姚思柔便将怒火悉数转向舜华。 “放肆!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余地了?” 她到底是不敢当着魏旻德的面儿造次,但区区一个小宫女别说任意处决,即使活生生扒下一层皮来,恐怕也没人敢置喙。 思及此,姚思柔面色一冷,声音是如坠冰窖的阴寒,“本妃跟前不缺人服侍,你姑且在这跪着吧。待本妃回来,自会亲自收拾你。” 舜华低着头,不敢答话。 如今,众人皆知自己是寿王妃的贴身侍婢,一切荣辱全系在她身上,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妃犯糊涂。 这些天相处下来,舜华也约略看出了一二。 王妃此人,平时看着是聪明人,但稍一遇上不如意的事情便容易因急躁而误事。 果真是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才会认为所有人都该围绕着自个打转。舜华忍不住在心里讥笑几声,她若也能尝一尝,为奴的人千分之一的苦涩,那种每日醒来都需要为生存烦恼的滋味……又怎么会这样的沉不住气? 想到这,舜华仰起头,自知是时候该另觅出路了。否则,保不齐将来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英国公府。 开门的小厮见姚思柔独身回来,却是极没眼色地凑上前,伸长脖子便好一通张望。直到肯定了后头没有其他人车,方开口问道:“王爷没有和王妃一道来吗?” 姚思柔还来不及调适好心情,满腹的愤懑又被他给挑起,只觉自身已是落魄到连个看门的奴才都敢随意嘲讽。一时气上心头,道:“你一个看门狗废话那么多做什?还不快滚!滚!自个儿领二十棍子去。”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他方才之所以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多半是因着对大小姐的印象仍停留在豆蔻般的年华。大小姐从小脾气温和,才貌都是拔尖儿的。在没见过世面的下人眼里,那就是神仙似的人物 谁想得到,这只不过嫁人几天,便从好端端的淑女活成了泼妇…… 他又朝姚思柔远去的背影眺了眺,不知到底是权势还是情火,竟能迷了一个人的眼。 趁着午膳前尚有两刻钟的时间,姚思柔动身去了趟广月阁。 “姐姐来啦,这两天妹妹可是对姐姐日思夜想呢。”姚思浅三步并做二步地上前,握紧她的双手,说着这话时眼里没有半分虚假。 姚思柔侧着头,望见妆奁上方的镜子倒映出两道身影。她一身妃色华服,比起穿着嫩黄色长衫的姚思浅,实在贵气太多。但她偏偏明艳照人,一张俏颜上染着红光,顿时将自己衬得失了颜色。 “妹妹,”姚思柔抽出手,状似无意地推开她,“姐姐今日来,倒有件要紧的事想和你说。” “什么?”姚思浅对她的疏远稍有察觉,却在心里宽慰是自己多想了。 “姐姐只管说便是。” “北芩遣使来访的事儿,想来妹妹定也有所耳闻。我听王爷的意思,似是皇上有心将格格赐给太子殿下……”一顿,“不过,妹妹也无须过于担心。太子殿下昨儿还说,兴许要委屈格格做个侧妃。言下之意,可不是想保住你嫡妻的位置么。” 说着说着,姚思柔也不顾她是什么反应,叹了声气,继续道:“男人嘛,要么江山要么美人,总有一样会心动的。何况娶了格格便是两者兼得,只怕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的吧。” 话落,她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泯了几口。 只是品了许久的茶,姚思浅却没有如她预期中的难堪,反倒是笑中带一点苦。 “多谢姐姐提醒,只不过……我喜欢的事物就从来没有争输过呀。倘若真是输了,那我放手让给她不就得了。” 姚思柔怔了怔,又觉得这件事不能就此揭过,便道:“妹妹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对方背倚着北芩这座靠山,肯定没有这么好对付的。” “靠山难保山没有倒的那天,我还是靠自己最好。” 姚思柔见这招挑拨离间没能派上用场,顿时有些丧气,“罢了,不说这个。我今早答应了王爷会尽快回去,就不留下来用饭了。待爹爹下朝回来,你再替我转告一声。” 这话儿如果传进魏旻德耳里,他八成得轻嗤几声。他根本是巴不得姚思柔赶紧回娘家,最好还待满三天三夜,自个落得耳根清净才好。 姚思浅对他们夫气俩的房里事自是半点不知情,只觉得姐姐今日的态度有些反常。一时半会地,倒也拿捏不准是否要挽留。 而姚思柔也没给她多久犹豫的时间,径直起身离去。待到马车驶离英国公府一段距离,突然急刹,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马夫心下一惊,不由怯怯地向车内的少妇解释道:“回禀王妃,这里有位少年以身挡车,执意要见您一面……” 话音仍未落地,他口中的少年郎已拼了劲儿地冲上前,一把便将整幅车帘给拽落地上,“姚家大姐!我是亭珺。” 姚思柔眉头轻皱,本来打算随口打发几句,但念及陈家在朝中的声望,还是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亭珺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思浅和太子定亲了?” 闻言,姚思柔难掩内心的讶异,“这,可不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吗?”转眼,却看见少年汗涔涔的,似乎真是急急忙忙跑来的模样,便带着不肯定的语气再次开口,“怎么你这才知道啊?” 当时她顾着自己都来不及,哪里还记得陈家有这么一位弟弟。 现在回想起来,陈亭珺确实隔三差五的就要上门闹腾一阵,而这几天却是意外的安生。 陈亭珺沉默良久,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有几句话,想麻烦你带给思浅……” “若她不想嫁,我愿抛弃这京中繁华,带她远走高飞,四海为家。”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爷:嗯?听人有人想撬我的墙角? 梁湛:殿下莫慌,这四海都是您的,怎么逃也逃不出您手里。 太子爷:……这天下是我的,我是她的,是我逃不出她眼里。 调皮忠犬弟弟上线!我立flag,今晚二更,能拥有收藏、评论吗! (如果倒了别给我取收啊QAQ 第15章 梦魇 “若她不想嫁,我愿抛弃这京中繁华,带她远走高飞,四海为家。” 姚思柔心里冷笑着,姚时安也好,陈亭珺也罢,这一个个的都把圣旨当成什么了?更何况,魏旻言根本不是个东西……他们招惹得起么? 回想起来,陈亭珺倒是从小就喜欢待在姚思浅左右,像个小跟班似的。甚至从前世,一直跟随到了今生…… 那些仿佛余烬般,残留在脑海中的回忆重新燃起。姚思柔对陈亭珺的印象实在算不上深,她仅仅记得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个苦情人。 姚思柔勾了勾唇角,与陈亭珺相比,自身的运气或许还好上一些,因为她曾经真切地感受过那人的温柔。 大婚当晚,魏旻言在席间喝了不少酒。呼吸时,鼻尖轻吐出淡淡的酒香,一阵阵扑散在她白里透红的双颊。 姚思柔微微颤抖着手,想将束缚般的衣带解开。隔着衣料隐隐的肢体接触,都能约略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和阳刚的气息。 她盼着这一天,很久了。 不仅仅是贪慕太子妃所带来的权位利禄,也贪恋面前的近乎完美的男人。而此时,魏旻言眸中映着她娇艳的脸庞,似有温柔的情愫在双目间流淌。 “小骗子,这些年倒是叫我好找。” 姚思柔沉浸在爱意中,并未意识到这句话有何不妥,不及思索便道:“柔儿一直在殿下身后,只是……殿下不曾回头看。” “是我的错,我没有早点认出你来……” “殿下,”姚思柔愣了愣,眼里满是疑问,“您在说什么?” 魏旻言见她面色茫然,心下已有些奇怪,却还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我们见过面,你不记得了?” “柔儿和殿下何止见过,这不,还当着母后的面儿么。”说着说着,姚思柔恍然明白过来,“殿下莫不是……将柔儿错认成谁了?” 听到这里,魏旻言也想通了整件事情。懊悔之余,顿时往后一退,似不愿和她亲近半分。 姚思柔是何等的骄傲,被心仪已久的男子当成替身,享受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恩宠,自是又羞又恼,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事后,姚思柔自以为是地冷了他三天。 直到第三晚,魏旻言仍没有一丁点的表示。她才恍然发现,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身处在这场冷战当中,而魏旻言甚至连理都懒得理。 “不知殿下所青睐的是谁家的姑娘?妾身也好找个好日子前去提亲。” 姚思柔只当这道婚约是御赐的,任凭外头的女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动摇自个儿正妻的地位,才故作大方地问道。 但,她或许过分地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魏旻言对那姑娘的情意。 只见他凶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仿佛她就是个会迫害妾侍的恶毒嫡妻。 姚思柔也不回避他望过来的目光,对视良久,魏旻言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她不会肯的。 ” 说罢,便像是费尽了全部的力气,闷恹恹的不再多言。 那姑娘成了心头一大忌讳,双方皆是隐而不谈。几年来日子吵吵闹闹,倒也都默契地不去触碰这道敏感地带。 直到皇上崩逝,新帝登基的前夜,姚思柔亲眼看见魏旻言在皇后册文中写上另一个人的名字,积累已久的怨气终于忍不住爆发。 “殿下便是想侮辱妾身,也犯不着用这么可笑的方式。”她冷笑着,“更何况,妾身的妹妹虽是招赘,也算是上了家谱的正儿八经的夫婿。殿下将来是要成为一代明君的人,可不想留下夺人/妻室这样的污名吧?” “你未免太小瞧本宫了。”魏旻言仰高硬朗的下颚,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带着十足的帝王之气。独剩一只眼睛并没有削弱他分毫的气势,反倒让他的目光更显凌厉。 “本宫何曾是能让那些文官说嘴的人?” “你……你疯了。”姚思柔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威严逼着连退几步,口舌上却不甘败下阵来,“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从这东宫的正门八抬大轿迎进来的正宫妻子,你不能让我尊别的女人为后,你不能!” 魏旻言冷下声来,菱形的唇透出些许凉薄,“别以为本宫不知晓这些年,你和江氏那些勾当。没休了你,已经是尽了最大的情份。” 提起江氏,姚思柔虽有片刻的心虚,但到底也抵不过满腔的怨毒。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临风玉树的少年郎?别犯蠢了!只怕现在全京城也没哪个女子敢嫁给你吧。我那妹妹也一样,谁愿意放着好好的夫君不要却去跟瞎子在一起?” “瞎子”两字传入耳中,挑起了魏旻言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是江氏母子将他害到这般的田地,而面前正对着他谩骂叫嚣的女人,还和他们有着难以言明的联系。 魏旻言当下就扬起随身携带的宝剑,一转剑锋,刺入了她的心脏。 姚思柔记得他的剑法极准,她几乎还来不及挣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这样算不算,他留给自己最后的温柔? 思及此,姚思柔不禁用双手捂了捂胸口,体内的血液似在沸腾,而疼痛的感觉也隐隐地扩散到四肢。 姚思浅的性子她是清楚的,不慕荣华,不畏权贵。否则她前世也不会放着陈亭珺这样的贵公子不嫁,却招了个便宜夫君进府,两人相敬相疏…… 只不知道,像姚思浅这般不易动情的女子,遇上爱得炽热的魏旻言,会是怎么一番情景。 “姚家大姐,姚家大姐。” 陈亭珺一连喊了两声,才稍稍把她的心神给唤了回来。 然而,姚思柔还没来得及应声,便听得一串急促的跑步声传来,伴随粗犷的男声响起。 “在那里,小少爷在那里!” 陈亭珺下意识地想躲闪,却被姚思柔一把扯住他的衣摆,“你这么逃出来也不是个办法,放心好了,我会代你传话的。” 陈亭珺心中虽有疑虑,但眼看也确实逃脱不出这个局势,只得暂且同意跟着府里追来的小厮回去。 离开前,仍不忘再三叮嘱姚思柔务必一字不漏地转达,见她全都笑吟吟地应下,才微微松了口气。 挥别陈亭珺后,姚思柔便吩咐马夫赶车回府。路上,她经不住地想,既然陈亭珺这么有把握,不如由自己从背后推上一把…… 出身书香世家的陈家小公子,不顾圣意带着太子妃私奔,估计能成为轰动全胤朝的大事了。 姚思柔光是想像魏旻言在听闻这件事时,愤怒又羞愧的神情,便抑制不住越发上扬的嘴角,笑容阴鸷。也就在这个当口,她冷不防地撞见魏旻德亲手扶起跪在正殿前的舜华。 大约是跪的时间长了,舜华骤然一起便有些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半歪倒在魏旻德的肩膀上。后者似乎也不介意,甚至伸长手臂去揽着她纤瘦的腰肢,让她能将整个身子靠在自己怀里。 “贱/婢。” 前世,魏旻言一直洁身自好,压根儿不可能做出大庭广众之下与婢女卿卿我我这类,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因此,即便算进上辈子,姚思柔也未曾亲眼见过这样荒唐的场面。一时间气血顺不过来,竟是直接气得晕了过去。 周围的仆从见状,纷纷乱了手脚,只知大声叫喊道:“王妃,王妃……快,快来人把王妃娘娘抬进屋里啊。” 这厢,寿王府正陷入一片混乱当中,而那头的英国公府却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氛围。 按照常理而言,新婚的妇女由丈夫陪着回门后,会在娘家歇上一晚。尤其是像英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多半都会一再地挽留女儿以示疼爱。 但,姚思柔偏偏连午膳都没用便径直离开,似乎片刻也不愿意多待,惹得老夫人和英国公都颇为不满。 红杏点着些许安息香,待沁人心脾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室内,才幽幽地说道:“小姐别怪奴婢多嘴,实在是王妃娘娘今日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姚思浅难得的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道:“姐姐近日的态度确实有些古怪,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 “小姐请恕奴婢直言,”红杏正色直言,“寿王殿下和太子爷出自异母,关系向来不甚亲近,小姐还是多少留个心眼为好。” 红杏说得十分委婉,其实他们兄弟哪里是不甚亲近,根本关系恶劣极了,道是相看两相厌也不为过。 红杏担忧姚思浅不明白事态的严重,遂加上一句,“女子出嫁从夫,王妃即使事事向着寿王殿下也是应当的。”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着,姚思柔因为受了魏旻言的立场影响才有所转变。 话落,红杏却迟迟没有等到姚思浅的回应。正打算开口询问,却见她轻轻皱了眉,语气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道“别出声!” 下一秒,窗外的层层树林间似有黑影翻身而下,惊起了停在枝头打盹的鸟儿,也打落一地的落叶。 “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我,昨天咕咕了,对不起你们QAQ 第16章 虎毒不食子 眼看着那道身影从一片漆黑中逐渐浮现而出,姚思浅睁着眼,一眨也不眨。那人身段笔直,周身披着泛白的月光,衬得气质出众。 目光微滞,姚思浅心里虽有几分惊讶,却还是强自镇定着对红杏说道:“你留在这儿把风。”说罢,便亲自走出去瞧瞧。 那人见她轻移着莲步朝自己走来,身上只穿了件略单薄的素衣,因为过分纤瘦,显得有些松垮。行走时,便不断有冰凉的夜风从下摆灌进去。 他不由皱了皱眉,稍微侧着身子替她挡风。 “几天不见,我就想来看看你。” “是么。”姚思浅闻言,却不是很领情,“只怕……事情没那么单纯吧?” 今夜的魏旻言黑袍裹身,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点,不似往常总穿着明黄、赭红这类鲜艳的颜色,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此时,他眉头紧皱着,“你可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 “怎么会呢?也不过是说……殿下有意纳北芩格格为侧妃罢了。”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酸劲儿,却恰好合了魏旻言的心意。 只见他带着笑意开了口,道“瞧你酸溜溜的,跟喝了醋一样。” 姚思浅正想回嘴,却被他用手堵住双唇往旁边一带。清减的背部抵在身前,魏旻言略有片刻的失神,过了半晌,他垂下头道了句:“你可得多吃点儿,怪嗑人的。” “唔” 姚思浅不明白他此举的目的,又无法轻易挣脱开来,一时间便有些心急,嘴里闷声轻哼着。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名当值的巡逻侍卫闻声而来,忙不迭噤了声。 “你确定方才的声响是从这个方向传出来的?” “就是这里,我定不会听错的。” “此处距离二小姐的广月阁不过几步之遥,倘若有什么居心不轨的人趁机混入可就坏了!务必搜仔细了。” 姚思浅见状,却是挣扎得更厉害了。他们这半搂半抱的姿势若是被人看见,岂不坐实了半夜私会的罪名? 她这端急得手忙脚乱,那头的草丛里却猛然响起“砰”地一声,转眼间就将两名侍卫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去。 “刺客,有刺客!快追!” 姚思浅眼见暂且没事了,便报复似地往他的臂膀咬了一口。咬得力道稍微重了,在魏旻言布满青筋的手臂落下一排小巧的齿痕。 魏旻言瞅着那几道弯弯似月牙的红痕,面上没有显出分毫的不悦,只是如她所愿地松开了禁锢着人的双手。 姚思浅等了半晌,都没等来任何的责难,不由仰头望向唇角正噙着笑意的魏旻言,问道:“还笑得出来,不疼吗?” “刚才太快了,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要不,你再咬一口?” 魏旻言是从小习武的人,反应何其敏锐。若不是他故意纵容着她胡闹,姚思浅恐怕连他一根皮毛都碰不着。更不用说,这么重重地咬上一口。 “可惜我没有这种癖好。”姚思浅脸上堆着笑,说出口的话却是明显的挖苦,“殿下这么大晚上的‘爬墙’过来,该不是闲得慌吧?” 魏旻言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眸,似乎想将姚思浅整个人看透。 她在得知自己身份的前后态度全无变化,没有惧怕,没有奉承,依旧坦坦荡荡的,仿佛她面对的并不是一国的太子,而仅仅是魏旻言这个人。 良久,魏旻言方开口道:“你信我么?” 姚思浅怔了一怔,显然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转移话锋,“这得看殿下想让我相信什么。” 听罢,魏旻言唇角微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待姚思浅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早不知何时走远了。但那低沉又带有磁性的音质,却像要把人给吸引过去似地,一声一声回荡在脑海中。 姚思浅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一切”。 若没有那一阵过于急促的脚步声卷来,姚思浅只怕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姐,大事不好!”出声的是青桃,“咱们府里出现刺客了!奴婢这就护着您回屋子里去。” 姚思浅闻言,在心里暗道一声糟了,反身便抓紧了青桃的肩膀,急切地逼问道:“爹爹可知道这件事了?” 青桃略微思索片刻才回答道:“刺客据说是在广月阁附近现身的,这会儿李总管刚得了消息,估计正往前院去通报。” “赶紧把人叫回来!这点小事用不着惊动爹爹。” 姚思浅虽是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可无奈整个人生得娇娇柔柔。身上瘦的都挤不出几两肉了,手劲儿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 青桃三两下就从中挣脱开来,气得直瞪眼睛,“小姐说的什么傻话!这都要危及性命了还叫小事?难不成真要等出了大事才来防范吗? ” 姚思浅轻叹了口气,坦言道:“如果我说,你们口中的刺客是我熟悉的人呢?” “哈?” 正在她们主仆说话的当口,蒙着黑面儿的梁湛为着逃避追兵是翻垣走壁,一刻也不敢停下步伐。 梁湛所擅长的是暗器操作,脚程在一众高手中并不算快。 面对身后追赶而来的十数名侍卫,他几乎想直接动用藏于袖中的飞镖。但殿下偏偏吩咐过,非到不得已时万万不可轻易伤人。 到头来,他也只得豁出命一样地狂奔,直到将要筋疲力竭才终于甩开那些人。 梁湛好不容易觅得一处僻静的地方,便把半身倚在矮墙边小憩,嘴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待他调顺气息,打算掉头返回东宫时,却意外地发现距离此处仅隔一条街,便是寿王府邸的所在。 魏旻德大约是在气头上,虽然派人从宫中调了值班的御医过来给姚思柔把脉,人却不进屋里等着,反倒自顾自地待在厅堂纳凉。 “王爷。”舜华细声细气地说着话,语调还带了几分娇媚,“王妃莫不是看见您对奴婢误会了什么?” “别说本王今日不过是扶了你一把,就算咱俩真有什么,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有何好不满的。” 舜华乍一听,倒有些分辨不出此话究竟是发自内心,抑或是气话。 这位三皇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爱好美色,不只成日和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府中也尽是些貌美可人的婢女。 也是因此,她才敢大着胆子跨出这一步。 “王妃若是因奴婢而气着身子,那奴婢不论怎么罚都赎不清这个罪过。但”舜华浑身打着颤,却似鼓足勇气地抬起头,“奴婢是寿王府的人,一心一意效忠于王爷。这般真心,还请您明鉴。” 她分明是王妃的贴身侍女,却自称是寿王的人,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魏旻德岂会看不出,舜华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只不过,多纳几房夫人对他而言根本不足挂齿,当即答应下来,“本王明儿个让人收拾出偏殿给你住着。” 舜华轻易地遂了心愿,自然是欢欢喜喜地谢过恩。然而,她还得意不出多久,便见何御医从里间走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连带着声音也带有几分昂扬。 “恭喜王爷,王妃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话落,殿中包括魏旻德在内却是一片静默。 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没有半个人出声道喜也就罢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更是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不敢多言。 “两个月?何御医您再仔细诊一诊。这王爷和王妃成婚也不过就三、四天,怎么会有两个月的身子” 经舜华一提,魏旻德面子上便有些绷不住了。他冷着一张脸,张口怒斥道:“你这庸医,还不快滚!” 这下,任凭何御医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 事关皇室秘辛,他是片刻也不敢多留,连忙躬了躬身想退出去。 “等等。” 此时再看,魏旻德眉目间那点阴狠,应是从骨子慢慢渗透出来的,他整个心都是坏透了的。 “何御医头脑不甚清楚,大抵是过于疲累了。依本王看,便暂时告假两日吧。” “是,是” 待何御医走后,魏旻德又坐了小半会儿便有些坐不住脚。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就往里面走去。 他一看见卧在床榻上,气色红润得似有天大喜事的姚思柔,就气不打一处来。 “蠢妇!你不知道服用避子汤吗?这下好了,你若生下这孩子,便是一再地提醒父皇咱俩曾经做过这等荒唐的事!” 姚思柔一时倒没想到这层,愣了愣,语气捎上一丝质疑,“孩子都有了,你难道还敢做不敢当?” “流掉他。” 作者有话要说:梁湛: 主子在撩妻,我却要引开追兵。 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鸭梨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气势汹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二更】 皇城,东宫。 魏旻言闻讯,不由眼露轻蔑,嘴角亦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他对自个的亲骨肉倒是下的了手。” 梁湛这人铁骨铮铮的,素来看不惯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这会儿,鄙视的态度毫不收敛,“殿下,咱们可不能让那孙子好过。” 魏旻言目光淡淡地扫了梁湛一眼,却没对他的失仪有所喝止,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这等大好的喜事,自然得叫父皇知道,也好让他乐一乐。” 他顿上一顿,“去把那位何御医找来,让他将今晚在寿王府上发生的事儿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是。”梁湛刚抬起脚步,恍然回想起方才险些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正经事,又落下步伐,“敢问殿下,既然北芩格格的底细已经全调查清楚了,您打算如何处置? ” “她敢只身投奔我大胤,也算是勇气可嘉。”魏旻言并未将双眸从手里的章表上移开,说起话来漫不经心的,“人,自然是要保住的。” 梁湛只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态度——人不能死,至于她活得好不好,则是无关紧要的。 这一晚,只怕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 隔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宜贵妃已经挺着还不显怀的孕肚起身。 正准备从小宫女手中接过龙袍,却听得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种小事让下人来做就好,爱妃的身子要紧。” 年岁渐长,江氏早就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撒娇扮俏,仅是恬淡地一笑,却格外有韵味。 “妾身这才三个月的身孕,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朕的儿女哪一个不是金贵的?”话落,他又担心江氏在孕中难免多思,便软了声,哄道“更何况是爱妃给朕生的孩儿,那自然是贵中之贵。” 江氏自知不能得寸进尺,含着笑,转移了话锋,“妾身就盼着这一胎,能生个粉粉嫩嫩的小公主。小女儿家的,总是比儿子更贴心。”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今产下小皇子,即便他天资再如何聪颖,年纪太小,终是没有夺嫡的胜算。倒不如公主,能得到皇帝心无芥蒂的宠爱。将来只需好好选个驸马,便能帮衬魏旻德的事业。 “好,公主好啊!跟小棉袄似地贴心。” 皇帝嘴上不说,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存着些许防备。毕竟江氏这胎怀上的时机过于巧合,只怕任谁都会怀疑她是借子嗣来巩固地位,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她肯退一步说想要个公主,对皇帝来说也可多给几分信任。 两人正情到浓时,周瑞海却顾不得煞风景,硬着头皮上前禀告道:“皇上,昨晚二更天英国公府遭了刺客,人没有逮到。” “你说什么?” 周瑞海见皇帝隐隐有动怒的架势,心中骇然,把头低了又低,“那刺客是个粗手粗脚的,乍一入国公府便不慎败露了行迹,因而府上百余人口皆平安无事。” 若真是粗手粗脚的,又怎么能从英国公府精兵的追捕中逃脱? 周瑞海听着自个儿的话,都觉得这逻辑实在是狗屁不通,偏偏太子爷特意嘱咐了,他也只好善尽这传话的责任。 英国公府近在天子脚下,其立足的怀德东街向来是各公侯伯爵聚集之处,防守森严,不亚于皇城的戒备。 今日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不免让人联想到与北芩有关,这也是魏旻言想要达成的效果。 皇帝心里正烦着,周瑞海又开口说道:“除此之外,奴才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昨儿个被调去寿王府请脉的何御医来报,说是王妃娘娘有喜了。” 皇帝整个魂儿被刺客的事情勾着,忽一听闻,倒也没想通其中的关窍,便追问道:“这老三和三皇妃成婚不过几日时间,怎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如火上浇油般,越发焦灼。 “简直是丢人现眼!” 江氏见状,惶惶然将心提到嗓子眼上。正欲跪下来求情,不料却被皇帝一把扶住,“这事儿不怪你。”一顿,“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改日再来看望你。” 待皇帝一走,香菱忙不迭搀着江氏坐回榻上。而后者气得直拍桌子,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因为用力碰撞裂了条缝。 “这姚氏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德哥儿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多不易才有些好转,这下又统统给她败光了。” “娘娘,”香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说……皇上该不会对王爷秋后算账吧?” “这倒不至于。”江氏手扶着额头,虽然佩戴了满头珠玉钗环,仍显出几分憔悴,“依皇上的性子,这会儿不提处罚估计便是作罢了。” 她复又叹了口气,“碰巧撞上这回刺客的事儿,皇上无暇顾及旁的,也算是因祸得福。” 姑且不论是否因祸得福,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皇帝刚下旨免了今日的早朝,便急召禁军统领萧氏、羽林军左右大将军,及太子魏旻言商议加强皇城守备一事。 “太子,和诸位爱卿可有何想法?” 太子从开始掌政,至今已有四年,行事半点不知谦逊,遇事皆有话直说。 起初,难免惹得朝廷一众命官不满,但他偏偏总能说出独特的见解。以至于到最后,不论文武官员都习惯先探听他的意见。 然而,魏旻言今儿个却是将这烫手山芋抛到了禁军的萧统领手中。 萧统领内心虽感到不解,但也很快地将思绪整理清楚,道“现在的英国公府,不同以往,单是太子妃娘娘就贵重至极,再者……” 他语气微顿,“从英国公府素来与皇室往来密切这点看来,这刺客所针对的究竟是英国公,还是天家也说不准。臣,恳请皇上加派巡逻的人力。” 魏旻言难得地附和道:“儿臣以为萧统领说的甚好,还望父皇批准。” 皇帝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个太子从小便是由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不仅仁义爱民,手腕也足够高明,在他几个儿子中最具帝王风范,只是…… 这份痴情到底是随了谁? 思及年少时的苏皇后,他不由微微失神。 打从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她就时常为着一点小事哭鼻子。明明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还成天哭哭啼啼的,似乎怎么都学不会沉稳。 而自己那时候,为了哄她不哭,便信誓旦旦地给了承诺—— “晴儿,你信我,这样大的天下我都能守住,又怎么会护不住你和孩子?” “晴儿,你放心,我定会让你和孩子享一世的荣华安乐。” 若仅仅是富贵荣华,他已经许了她世间女子都渴望的后位。但也是苏晴入主中宫后,就不曾再真心实意地展颜欢笑。 至此,皇帝逐渐回过神来,再开口,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试探,“这英国公府并非旁的可比,想来太子应当格外地上心。依太子看,要不先将太子妃接到宫中小住一阵子?” 闻言,魏旻言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 “太子这是怎么了?起来回话吧。” 魏旻言依言直起身来,眉目微敛,神情便陡然生出几分严肃。 “倘若父皇心中已有决断,儿臣自是没有异义。” 他稍作停顿后,便把话锋一转,“但儿臣出于私心,不忍剥夺太子妃出嫁前,最后几个月和家人朝夕相处的时日……所以,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每隔几日出宫一回。” 皇帝听罢,不禁冷哼一声,“你倒是处处都为着她想。” “太子妃是父皇亲自指婚,儿臣自然万分珍惜。” 魏旻言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谁知皇帝却不领这个情。“少跟朕来这套。难道朕不应允,太子就会乖乖地听话吗?” 在场其他三位大臣面面相觑,来回几次后,又都默契地低下头不语。 眼下,皇上的态度哪还有半点君主对臣子的威严,分明是个嘴硬心软的慈父。父子相谈,自然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于是一个个都把嘴闭的严严实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父皇向来怜惜儿臣,定不会拒绝儿臣这个请求的。” 与其说,魏旻言性子里的狂妄是皇帝无度的偏爱给纵出来的。不如说,他将皇帝的喜好拿捏得十分精准,故意装出一副骄傲的模样。 所谓天子骄子,如果失了这份傲气,便不相匹配了。 果不其然,只见皇帝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口气,道“每当你这么说,朕总是拿不出反驳的话来。罢了,这件事就随你吧。” 事情的发展,直到这里都全然顺着魏旻言的心意。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料想不到,远在边疆草原之地的北芩王,也巧合地挑在今日开始动作了。 不多时,便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尖细而悠长的通报,“北芩使者阿木尔求见——” 听闻来者是北芩人,皇帝面色骤变,一双沉稳老练的眸子瞬间冷肃下来,“你们都先出去吧,朕倒想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权谋两不误才是好男主~ 今日更新(2/2),二更达成! 第18章 风雨欲来 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斜斜地射进来,映在那条琉璃色曳地长裙上,便有金光隐隐流转着,端的是明艳照人。 姚思浅将盛着葵瓜子的小碟递到笼中,那只鹦鹉就扑腾着翅膀靠近。它的讨喜,不仅在于那身通体鲜艳的彩羽,还因为它极通人性。 比如说这会子,它一见到姚思浅便振翅直喊,“卿卿,卿卿。” 看得青桃瞠圆了眼,不由得一阵稀罕,“这鹦哥儿平时从不轻易出声的呀!奴婢昨儿个还和红杏姐姐抱怨来着。” 红杏瞧着姚思浅今日心情不错,也笑着打趣道:“看来这鹦哥儿是顶聪明的,还懂得识人,太子爷当真有心了。” 姚思浅何尝不知,魏旻言定在这件事上费了不少心神,嘴上却故意嗔怪道:“这一口一个卿卿的,叫起来多俗气啊!倒不如想个独一无二的爱称。” “才不会呢!” 青桃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肚里向来藏不住话儿,这下便口没遮拦地说道:“奴婢听闻,皇室夫妻间皆待之以礼,做丈夫的,万万不会和妻子过分亲热。太子爷这是仿着民间夫妇的方式称呼小姐呢,可见得对小姐有多看重了。” 姚思浅听罢,只觉得有股愉悦的感觉从心底冒出芽头来,连带着声音也添了几分笑意,“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要不,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 “小姐!您故意笑话奴婢。” 青桃跺了跺脚,眉目间似有些恼意,但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让姚思浅感到无比的意外。 “奴婢愚笨,比不得小姐是个明白人。若是奴婢能想通的事情,您心中定然早早就有所察觉……”她顿了顿,“只不过,奴婢还是管不住这多事的嘴,就怕您没能体谅太子爷的心意,白白辜负了这么好的一段姻缘。” 姚思浅抬眼一看,青桃如今正与她同龄,而红杏也就稍长两岁的年纪。 两人都已出落成水灵标致的大姑娘了,却从没开口提过年满出府的事,反倒将整副心思皆费在她的婚事上。 忠心至此,她自是不能亏待了人家,便道:“好,你就记着自己今日这话儿。等来日我给你找着好夫家,可千万别辜负了。” “方才明明说着小姐的事,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讲到奴婢身上来了?” 主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着,于这方天地里肆意笑闹,丝毫没有察觉外头风雨欲来。 突然间,姚思浅回想起从前几日开始,就一直搁在心里的事情,不由疑问出声,“哥哥最近早出晚归,可知道都是去的哪里?” 红杏思索片刻,如实回答道:“奴婢们终日待在广月阁,对世子爷的行踪不甚清楚。但听其他下人说,世子爷这些日子外出皆没让小厮跟着,据说是和几位户部的大人上了酒楼。” “户部?” 姚思浅本以为,像姚时安这般清寡的性子应当会往翰林院述职。即便真去了六部,也该是俗称清水衙门的礼部。而吏部贵,户部富,是不少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的窄门。 如今哥哥也成了其中的竞争者之一,姚思浅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更多的却是好奇,背后究竟有什么原因让他起了如此大的转变。 与此同时,昨晚同北芩使者阿木尔密会了大半夜的皇帝,顶着一双疲惫的眼睛跨出殿门。只见猩红的血丝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眼球,看着不仅瘮人,还显尽了老态。 “立刻摆驾凤仪宫!” 周瑞海见了状,哪里还敢多问,战战兢兢地扬声喊了句,“皇上起驾——”便匆忙抬脚跟上仪仗。 皇帝这念头起得突然,也没来得及知会皇后预备接驾。于是,当圣驾驾临凤仪宫时,便听一阵幽幽的琴声从室内蜿蜒而出,缓缓地在心田流淌。 他脚下一顿,神思逐渐恍惚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宫中的。 苏晴侧对着他,身上穿了件莲青色的常服。款式是数年前流行过的,放在今日来看却有些过时。可偏偏在她容颜的衬托下,仍旧美的清尘脱俗。 原来不是衣服衬人,而是人衬衣服。 苏晴茫茫然地起身,正欲向他行礼请安,就看他略显烦躁地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去吧。”语气微顿,“把门掩好,不管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眼瞅着这架势,苏晴也明显地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顿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皇帝对上她澄澈的仿佛未经世事的眼眸,仅是短暂的半秒钟,便抑制不住心虚地移开,连带着说话的口气亦飘忽不定,“北芩王近来正着眼于王世子的婚事……”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苏晴就气急急地打断道:“这与妾身又有何关系?皇上有话何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北芩王看重血统,打算高娶我大胤的嫡公主为王世子妃。”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苏晴却仍有些不敢置信,“皇上莫不是想将华城远嫁到北芩?”语落,不待他有所回应,她已接下去说道:“妾身绝不同意。” “皇上,您比妾身更清楚北芩是个怎么样的民族。地处荒凉也就罢了,军民尚得依靠掠夺粮食,方能勉强维生。人民个个凶残、好战,这几年又屡屡对我朝不敬,华城嫁过去能有好的吗?” 皇帝听罢,越发地心烦意乱,“华城又何尝不是朕从小疼到大的心肝?若非万不得已,朕亦不会下此决定。” 他语气一滞,又自圆其说地道:“女孩子家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到时候嫁给京中那些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倒不如嫁予王世子做正妃享福。” “北芩的王世子也承诺,会好生对待咱们的华城,不仅终身不纳妾侍,更立下十年内不犯我朝边疆的誓言。”说着说着,他便想上前牵起苏晴的手。却不料,被她硬生生地躲了开来。 “是了,若不这么说,皇上又怎能弥补自个儿心里的愧疚之情?” 苏晴硬声硬气地说着,丝毫没有半分心软便揭开了他的疮疤。 “皇上明知道华成心悦姚世子,却要亲手断了她这一腔热血。作为父亲,是否过于残忍了?” 提及姚时安,恰恰给了皇帝一个转嫁怒气的出口,只听他愤愤地喝斥道:“这怨得了朕么?若非姚氏那混帐东西当年婉拒赐婚,耽误了华城这些年,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闻言,苏晴颇有些不以为意,“在妾看来,即便当日早早订下婚约,这会子皇上仍然会为了自身的帝业,狠心拆散这对年轻人。” 她嘴上说着话,身子一步一步逼近面前的男人,“皇上可知道,时安那孩子最近四处奔波、游走。如果不是想得个好差事,让华城过上优渥的日子,他何须放着世袭的闲职不做,非要如此汲汲营营?” 皇帝心中微动,却也苦无退路,“现如今,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朕既然应承了北芩,便不会轻易更改,否则双方兵戎相见,这后果又该由谁来承担?” “说到底,你还是为着江山着想。这些妾身无心干预,可是……”她几乎是失控地揪住皇帝的衣领,眼泪一下子溃堤而出,“为什么是我的女儿,为什么?”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勒得他有瞬间窒息的感觉,“难道就因为我是皇后?” “这些年我不争不抢,不论你要召谁侍寝、立谁为妃,我半个字都不会多说,只盼着我这一双儿女能够平安快乐……可是,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们?” 她哭到无力,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但手还紧紧地攥着皇帝的裤脚。 “你干脆今日就废了我,这后位……不坐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过程或许曲折,但我保证我绝对是所有正派的亲妈,反派的后妈。正副CP都是妥妥的HE,请安心看下去啦~ 第19章 一报恩与仇 “你干脆今日就废了我,这后位……不坐也罢。” 皇帝半弯着身,本打算对她宽慰几句,却在听见这话儿时身子猛然一震,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大声吼道:“华城身在皇家,享了十六年的富贵荣华,现在便是要求她尽一尽当公主的责任,也算不得过分。” 话落,他一甩袖子,“皇后失态了。” 临踏出凤仪宫前一脚,他又停了停,背对着伏在地上抽噎的女子,狠下心道:“朕今日姑且念在皇后不舍嫁女,伤心过度的份儿上,宽恕你这不敬之罪,但如果再有下次,朕未必做不出废后的举动。” 当年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将这皇后之位捧到她的面前。不知多少人争破了头也抢不到,她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 像是故意赌气般,皇帝刚回到延英殿就连连下了两道旨意。 一是册封北芩格格为和庆郡主,赐居沁芳殿。二则,将华城公主下嫁北芩王世子。 这条消息一出立刻不胫而走,仿佛滚滚浪涛般震撼了整座京城。 且不说北芩格格的部分。这华城公主可不是旁人,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现在突然要远嫁就远嫁,还是在双方频繁交火的当口…… “谈什么联姻?根本是明摆着交换质子。” 魏旻言接到风声的刹那,立马扔下手头一切事务赶往延英殿。只不过,结果如预想中的一样,碰了壁。 周瑞海哈着腰,陪笑道:“这,太子殿下,不是老奴不帮您通传。实在是皇上特地嘱咐过不见任何人,包括您在内。” 他顿上一顿,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皇上这回是铁了心要和亲,殿下与其将时间耗费在这里,不如另作筹谋吧。至少,也让公主在那边的日子好过一些……” 闻言,魏旻言几乎呆滞了片刻。 他人生前二十年过得无限风光,随便抖一抖脚,都能让京城随之震上几震。何曾有过一刻,像眼下这般彻彻底底地感到无力。 魏旻言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身的生死荣辱全掌握在帝王手中,即便血脉相连,他仍能随时变脸。说到底,终是君臣重于父子之情。 “周总管说的极是。大局已定,殿下就不用白费力气了。”她的语气没有一丝讽刺,听起来却还是冷如冰霜,仿佛她骨子里便是千年不化的冰山。 魏旻言无心理会,她却接续着说道:“北芩内部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想来也不需再由我叙述一遍了。毕竟,殿下自己调查得是一清二楚。” 确实,他早已知道了七八分。 北芩王宠妾灭妻,再加上嫡子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年初,他居然立庶子为王世子,并抬了爱妾为平妻。 这北芩王糊涂,但小妾偏偏是个有野心的。趁着夫君身体病弱,握紧了朝中大半政权。 格格作为正妃的嫡亲女儿,眼看着父王的身子一天弱过一天,少不得担心将来庶弟继位会受到迫害。于是,她便借着这次两国和谈的机会自请出使。 思及此,魏旻言不由轻哼一声,“如今这个结果,想必正合格格的心意。” 她抿着唇,淡然一笑,“当人从死里逃生的时候,不管环境再艰难,只要还活着就觉得有希望。这种感觉,殿下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懂。” 魏旻言心里正堵着一口气,倒也提不起兴致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随口敷衍道:“本宫有些乏了,先走一步。” 见状,侍婢也不敢继续待着触天子霉头,唇舌不禁微微颤抖着,“郡主,回去吧。这里总归是皇上办公的处所,常人不得擅入的。” 她沉吟半晌,说出口的话却相当出人意料,“带我去会一会你们的华城公主吧。” 九华殿座落在皇城东方,邻近太后所居的寿安宫,平日里出入的人手不多,四周格外清静。 然而,今儿个却是在外围就听见匡啷啷的一阵吵杂,似乎是有物件从高处被摔下所发出的声响,而且远远不只一件。 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此起彼落地喊着“公主息怒”,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上前劝阻。直到宫女半夏踩着疾快的步伐进门,细声通报道:“公主,和庆郡主在外求见。” 闻言,魏涵双气得直接将攥在手中的白瓷花瓶扔到那宫女脚边,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险些刮伤半夏洁白如雪的脚踝。 “我胤朝何时有什么和庆郡主?本宫绝不认可!” 半夏在华城公主面前素来得脸,这时倒也敢大着胆子多说几句,“今晨皇上圣旨一下,郡主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跑也跑不了,请公主慎言! ” 魏涵双如何听不出来,半夏是拐着弯儿地让她接受和亲一旨。 其实,她自己又怎会不知事情发展至今,已无转圜的余地。可是……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人,若是能说放就放,那也不能称□□情了。 半夏见她态度稍有缓和,连忙趁势说道:“郡主说,她只需一刻钟的时间便可将话说完,您看……” “不见。” 魏涵双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但话音刚落地,便听闻一道极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响起。 “我就知道公主定是不肯见我的 ,就用了些小小的手段。” “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魏涵双乍一问出口就看见她右手持簪,牢牢地抵在自己纤长白皙的脖颈。而不知是无意,抑或是有意,那块雪白的肌肤上已被划开一小口,里头略有血迹渗出。 她顿时明白过来,一双美目圆瞠,“你疯了。” “若非为了回报太子的救命之恩,我也懒得插手这麻烦事儿。” 魏涵双听后也猜想到,她接下来所欲说的话恐怕不简单。稍稍冷静下来,便下令支开一众服侍的宫人。 “半夏,你也退下。这外头团团围着的皆是本公主的人马,谅她也不敢伤了我的。” 北芩格格,或者说和庆郡主,浅浅地笑了下,“公主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胆子忒大了。” 语气微顿,她又接着说道:“我们草原民族不似你们中原人,说话弯弯绕绕的,今日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 “你们胤朝的三皇子,和我那恬不知耻的庶弟,早在数月以前便勾结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打卡,我可以(* ̄3 ̄)╭ 接下来的剧情会有神展开! 【吻戏预警】 第20章 十指交扣 英国公府内,姚思浅兄妹正和老夫人对坐着用膳。 姚思浅微微倾身,伸长了手臂却构不着桌缘那道粉蒸肉。她几乎半个身子都要压上桌子,动作不甚雅观。 姚时安见状,便着手替她把每道菜式各夹了几筷子,“你瞧,祖母多疼你,这一道道准备的全是你爱吃的。” 老夫人看着面前的孙儿女,乐呵呵笑了起来,“你们兄妹俩,一个惯会挑食,一个毫不偏食,厨子都习惯了按着念儿的喜好备菜。如此也好,女儿娇养男儿粗养,日后也懂得疼媳妇儿。” 姚思浅听了这话,心知祖母这是要催婚的开端,憋住笑意就低下头扒饭。只是那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时不时还飘向自家哥哥。 果然,老夫人叹了口气便道:“时安,你的年纪也不该再耽搁下去了。所谓成家立业,这家都没个着落,又怎能安心立业呢?” 姚时安静默良久。这次却没有再做逃避,而是直言道:“孙儿想娶的人是天之骄女,若是不在朝中立稳根基,实在没有底气贸然求娶。” 老夫人正欲回话,却见小厮跌跌撞撞地奔进来。 因为脚步踏得急,甚至不慎给门槛绊得摔了个跟头,膝盖都擦破了皮,还不敢稍迟片刻,急忙开口道:“世子爷,小姐,大事不好!皇上下旨派华城公主前去北芩和亲了。” 闻言,姚时安执筷的手一抖,半个字也没说,猛然站起身便往外头跑去。 “时安!” “你们这帮人怎么也不知道拦一拦世子!” 姚思浅把双手覆在老夫人柔软的略显松弛的手上,拇指轻轻摩挲着上头满布着的细纹,温声道:“祖母且宽心,孙女儿不会让哥哥出事的。”说罢,她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老夫人心下虽然着急,却也知道宫中门禁森严,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就怕这两孩子冲动之下,得在玄武门侍卫那儿吃上不少亏,赶忙指挥下人道:“快,去给国公爷报个信!” 只不过,她老人家终究还是失算了。 当姚时安策马赶到宫门口时,魏旻言早已打点好一切。因此,戍守玄武门的侍卫并未多做刁难,仅仅查问几句便予以放行。 姚时安如今满心满眼全是华城公主,自是来不及细想其中的缘由。而尾随在后头的姚思浅,一见侍卫的态度便顿时了然过来,不由张口问道:“太子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话音刚落,那为首的侍卫便身躯一震,似是有些诧异于她的机敏。 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太子爷就预料到姚世子得了消息后会有如此反应,事先已将因应的措施皆部署完全,又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过程中,太子妃发现是本宫做的手脚,就说……还挺聪明的,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 那侍卫即便是向上天借了胆子,也不敢照着太子爷的原话转达,便把头低了又低,颇有些心虚地道,“没,没有。” 见状,任凭姚思浅再有疑心,也知道从他的口中定是问不出什么,摆了摆手便道:“走吧。” 那一端,北芩格格刚从九华殿中退出来。 从她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的侧脸,依稀能看见一种被狠狠压抑住的情感,似是悲悯,又像是自怜,总归都是无比伤感的。 抬起头的瞬间,碰巧撞见了仓促赶来的姚时安。 一看对方是外男,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但仅仅片刻便平复如初,只是脚下加快步伐避了开来。 “涵双,涵双。” 姚思浅本打算远远地观望,却不想,哥哥竟这般莽撞地在宫廷中高喊着华城公主的名讳。不由捏了把冷汗,正想上前制止,却被一股力量从身后拉住。 “怎么每一次,你都想去破坏别人的好事。” 姚思浅骤然转过头,便见魏旻言的下眼皮微微肿胀,似乎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突然就不忍心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魏旻言看她垂头不语,只当是还在担心姚时安的安危,便带着些安抚的语气说道:“你放心,我既然能让你们一路进来,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何时说过担心了?”姚思浅歪着头,笑得一脸俏皮,“其实,每当你在的时候,我都很安心。” “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这么实诚。”魏旻言探了出手,正想掐一掐她柔嫩的脸颊,余光却瞥见魏涵双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顿了顿,便把目光移向那头正面对而谈的年轻男女。 魏涵双眼瞅着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那温润公子的仪态和气度,愣了许久,才被心底一抽一抽的疼痛给唤回神智。 “时安哥哥,你怎么……” 姚时安跨步上前,紧紧地握住她如藕般洁白的双臂,“答应我,不要去。” 闻言,魏涵双才明白他的反常是为何,经不住心里一涩,却仍强撑着笑意道:“这件事情太复杂了,一时也说不清楚……” “总之,时安哥哥,像你这样清隽的男子,天生下来就是要让人仰望的。若是因为我而搀和进这种肮脏的勾当,涵双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魏涵双垂了垂眸,她怕自己眼里的情意过于炙热,一不注意便会灼伤了他,只得悄悄地将那份情愫隐匿起来。 “时安哥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拿我当成妹妹看待,但你可别把我想成那种脆弱不堪的金枝玉叶。” “我是大胤的公主,我怕过谁?”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抬,一举一动皆彰显出傲气。 明明故意装出了强悍的样子,姚时安却觉得此时的她格外惹人怜惜。 他摇了摇头,接着,魏涵双便感受到有股温暖从面前慢慢地包围过来,同时耳畔响起他的声音,温柔却又带点强势,“你应该被护着,而我会把你护在心尖上。” 每一个字都由他的唇说出来,敲落在她的心田。只是,这世间的事物一旦美好过了头,就容易显得虚假。 魏涵双连听闻和亲的当下都没有惧怕过,此刻却害怕触碰近在眼前的幸福。或许,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能在离开前听见你说这句话,涵双已经心满意足了。” “时安哥哥,我心里有你,不管过去,现在或是未来,都会留着你的位置。” 说完,她便不动声色地将双手抵在胸口,稍稍推开了他的怀抱。 “我从前盼着你能再晚些娶亲,这样我至少也有个念想。但是今日以后,我却希望你早日娶一房妻子。对方最好是性情恬静,又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如此也较能和你谈得来。” 姚时安看着她眉目低垂,万种情思悉数堆在眼角,自带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嘴唇微张,“涵双,我……” 霎时间,她猛然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不远处的姚思浅直愣了两秒,才堪堪缓过神来,连忙拿手挡在魏旻言的眼上,嘴里还煞有其事地道:“别看!偷看别人恩爱非君子。” 说着这话,自己却不断回头偷觑。 魏旻言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就着不大的指缝间目睹了他们唇齿交合的一幕。半晌,魏涵双先结束了这个不长却十分缠绵的吻。 “好像做梦一样呢。”她喃喃自语道。 说罢,也不待尾音落地便落荒而逃。 “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树下的风吹得飒飒作响,几乎掩盖住他低哑的声音。 姚时安一时半会也分辨不清,她是否听得见,只负手立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他白衫黑发皆飘飘逸逸,衬得整个人洒脱不羁。 她将女子最好的青春全交付在自己身上,那么往后就让他用余生慢慢回报。 眼睁睁看着一对有情人遭命运捉弄至此,魏旻言沉默良久才转向姚思浅,道:“跟上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这里就不管了吗?” “诶,你这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姚思浅懵懵懂懂地跟在他身后,嘴里不曾停歇地冒出问题,直把魏旻言给问得头疼,倏地停止脚下的步伐。而她稍不留意,却一头撞上他宽阔的背部。 只见魏旻言悠悠地开了口,面上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满脑子都装着些话本情节么。那些书里没有告诉你,男女间谈情的时候,话多是很破坏气氛的?” “你,”姚思浅顿时倒不知该做何反驳,辩解的话如鲠在喉,把一张小脸憋得红通通的。 “这,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不成,我得回去找哥哥。” 见状,魏旻言一把拉住她。 这回不似过往,总为了避嫌而去拽袖口处那截布料,反倒实实在在地握紧了她的手。 “别走,你一走……我便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还能对谁诉说了。” 闻言,姚思浅当真老实了不少,只敢在嘴上小声嘟囔道:“早说你需要我,不就好了么。” 抱怨完,姚思浅迅速闭上了嘴,她可没忘记方才那荐儿。心里不由轻哼一声,谁还不懂得调情了?她只不过是还没一展长才罢了。 仿佛不服输般,姚思浅正试图与他十指交扣。 然而,她好不容易才将他并拢的手指撬开一小点缝隙,却不料魏旻言一个反手,便俐落地把她纤巧的小手牢牢攥入掌心。 “不要乱动。” “哦。” 两人手牵着手,不知在长街上走了多久。只觉得路途虽远,却又嫌时光不够长。 直至双目被团团浓雾给迷住,魏旻言才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道:“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强推我家旺了个汪儿的新文《郡主难嫁》~我看了农历,今天宜看新文(^u^) 【文案】 京城有位九妹,高鼻深目,腰如束素,柔若无骨,肌似凝脂,眸含秋波,见过的人都说赛天仙。 京城有位九妹,母亲是大秦长公主,舅舅是当今献文帝,这两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恨不得把她天天护在怀里。 但这位九妹到死都没把自己嫁出去! 陆琼九觉得心里苦啊,咱这模样也不磕碜,咱这出身也不是会拖累夫家的样子,怎地就没人娶呢??? 九妹临死前,曾将一个男人揽入怀中。 那个男人,身中数刀,血流满地,他跪在她面前,替她挡住外面的所有腥风血雨。 她听得他说:“我求你,抱抱我,好吗?” 那一刻,九妹懂了,她哪里是没人爱,都是因为这个男人爱的太深。 那重活一世,淮绍一你不敢说出口的爱,换我来说好吗? 淮绍一看着这个一直往他怀里钻的小女人,无奈扶额:“九九,你到底在想什么小九九?” “九九在想你,你看不出来吗?” PS:感情线超甜。男女主都重生。 第21章 姻缘命定 沁芳殿在前朝是名庶出公主的寝宫,不但地处偏僻,宫墙也因年久失修而有些残破。 北芩格格打心底冷笑起来,这皇帝当真是连一分薄面也不给。 想来,两国日后免不了战事上的交锋。她一个异族女子,没名没份的留在宫中,只怕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如果能够安稳地度过一生,即便活得孤独点也还算好的。 只不过,待魏旻言回过神来,发现是她费了心机地劝动华城远嫁,恐怕恨都恨毒了,也难再出手保全自己。 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她不禁弯了弯嘴角,凉薄的唇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确实是卑鄙了些,但若是不借助魏旻言的手,凭她现在的处境,又怎么能掰倒势力逐渐壮大的庶弟? 思及庶弟,她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浓浓的不屑,甚至是满溢出心头的恨意。直叫身旁的宫女看得心惊,不由轻声提醒道:“郡主,今儿个您也乏了,不如早些歇息吧?赶明儿少不得要向后宫的主子们见礼。” 如今已是寄人篱下,若是再不打起精神过日子,便不知何时会被这吃人的宫廷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于是她淡淡地应了声,算是同意。 *** 相隔数片红墙绿瓦之外,魏旻言把身子低下,就着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姑娘,轻声说着:“瞧瞧,这就是我一直想带你来的地方。” 他的声线,有少年褪去青涩后的沉稳,也有着成年人少有的干净气质。这时,微微地压低便带了一丝魅惑的意味。 姚思浅目光依言睃了一圈,只见此处三面环绕着山河,风景尤佳。至于起雾的原因,多半是在于面前这座面积广阔的人工湖。 她的眼睛仍未从景色中抽离,便听得魏旻言缓缓开口道:“父皇年轻时,甚爱泛舟,那会子也经常和我母后来这里游船散心,但……这些都是十数年前的事儿了。” 饶是姚思浅再巧言善辩,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做何回答。 只觉得那双握着自个的大手顿时收紧,仿佛将要透过掌心传递出他血液中的热情,“怕水吗,嗯?” 姚思浅摇了摇头,又迅速点了点头,诚实地说道:“我不会游泳。” “没事,有我在。”语气微顿,他像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只要有我在,就永远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魏旻言的声音轻如鼻息,若不是挨得极近,姚思浅定然是听不清的。 她亦步亦趋,难得乖巧地跟着他上了小舟。然而,当足尖轻踩上舟头时,姚思浅心里便油然生出些许悔意。 只见小小的舟因为载重不均,左右摇晃起来,可魏旻言非但不想着办法平衡舟身,还恶意般松开了手,把姚思浅吓得连最基本的面子都顾不上,四肢发软,便蹲下身来。 “看不出来,胆子挺小的。” 闻言,姚思浅含怨带嗔地瞪了他一眼。 魏旻言毫不胆怯地对视回去,只觉自家小姑娘那道满是怒气的眼神格外灵动,一闪一灭间似在说着:给你三秒钟,再不过来我跟你没完! 思及此处,再铁的心也经不住柔软下来。 更何况,魏旻言本来也不过想吓唬吓唬她,并不打算动真格。这下自然见好就收,直把手递到她眼前为止。 “过来。” 这回,姚思浅却是多留了个心眼,道“我不,你过来。” 魏旻言状似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眸子里却充满了宠溺的目光,“好、好、好。” 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刚一走过去,姚思浅便展开两条粉藕般的手臂环上自身的腰部,连带着整个人也趴在他的胸口。 魏旻言犹豫了片刻,才抬手抚了抚姚思浅的后背,仔细安抚着她的情绪。其余的,却是半点也不敢乱碰。 忽然间,魏旻言隐约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轻轻颤抖了几下。松手一看,她却是捂着嘴笑了起来,“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这般纯情。” “你这个人……我究竟该拿你怎么是好。” 姚思浅自他怀里钻了出来,嘴角仍止不住上扬的弧度,“殿下敢说,您没有这么期待过吗?” 魏旻言听了这话,笑得有些意味不明。顿了顿,竟是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她身子绵软,柔柔弱弱的仿佛没有骨头般依着他。 姚思浅双颊一热,便感受到有股温热中带点清香的气息吐露在耳旁,“是,我确实期待很久了。” 似乎……玩的有点过火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危险性,姚思浅二话不说便欲翻身下来。好在魏旻言尚存着理智,并没有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只任由她在一旁的空位坐下,嘴里连珠炮似地嗔怪道:“你居心不良,心怀不轨,坏男人!” 魏旻言对她的话置若未闻,唯独那张轻轻抿着的唇,泄漏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边划着手中的桨,边接续前头的话题说道:“父皇的身旁虽然从未缺过女人,但他对我母后向来是不同的。我能感觉得出来,母后是父皇此生头一个上心的女子。” 这艘舟虽小,却也足够容纳三、四个人。 但魏旻言没有携带任何仆从,反倒亲自动手划起桨来。可见今日这些话,他确实不打算再对第三人提起。 思及此处,姚思浅不由心窝一暖,嘴也快了些,道“既然这样,皇上为何还是让皇后娘娘伤心了?” 尾音未落,她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魏旻言方才所用的词汇是‘头一个’,却不是‘唯一的一个’。 然而,他的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介怀。 “无妨,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谨言慎行。”语气稍顿,“任何时候都一样。” 说罢,魏旻言沉吟半晌,待整理好思绪才重新开口。 “父皇和母后成婚多年,感情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好。若非,父皇在群臣起而反对立后时,选择了沉默,让母后独自面对那些污言秽语,她也不至于这般失望。” 姚思浅听到这里,不禁产生疑问,“苏氏一族也算得上高门,朝臣为何而反对?” “他们的理由是,母后性子浮躁,不堪为国母,可我知道事情的真相。” 魏旻言轻哼一声,口气里不难听出轻蔑,“当时,江氏已在宫中逐渐站稳脚步,她城府深沉,又是个惯会笼络人心的。朝中那帮人皆不敢得罪于她,却欺母后善良,因此……” 提起江氏,那段埋藏在姚思浅内心深处的回忆,忽然复苏过来。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曾听说书人讲过关于宜贵妃获宠的经过。” “那些全是假的。” 魏旻言连问都不问,便果断地说道:“江氏当年是在父皇临幸江南时,揭发了她那当地方官儿的叔父贪污的隐情,以不徇私情、大义灭亲之名受到褒扬,一举入宫,册为才人。” 说到此处,魏旻言俊脸上讽刺的笑意更盛,眉宇间亦随之透发出几分桀骜不驯。 “与其说父皇对江氏一见钟情,倒不如说,父皇当年是为了图个仁厚的美名,才不计前嫌地把她纳入后宫。哪里想得到,却误将一条毒蝎子留在了身旁? ” 他稍微点拨几下,姚思浅便也明白过来。 当初的江氏,可谓是半个罪臣之后,却能一步一步爬升到今日这个位置,谁敢说不是个极有手段的? 只不过,姚思浅心中纳闷的却是另一桩事。 “方才,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是假的。莫不是……真有心有灵犀一说?” 魏旻言这一听才知道,她直到现在仍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身份,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傻子,你怎地还不如当年的一半机灵呢?” 说着说着,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你还记得么?那会儿我试图询问你的闺名,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只说如果有缘终会再见。” “你瞧,我们现在不仅重逢,还结成了连理,可是够有缘了?” 经魏旻言循序渐进地引导,姚思浅总算是将脑海中分散的几条线索,全数串连起来。一时间,娇俏的小脸上难掩诧异,“所以……在我爹爹寿宴那天,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这倒没有。”魏旻言顿上一顿,方道:“起初,我也不能断定。” “七年前,我曾派人四处打听过你。甚至,出动了我手里拔尖儿的消息探子,用你无意间落下的那方绣帕,一一对比过京中所有闺秀的绣品,只不过……” 最后的结果,姚思浅用不着问也猜想得到。 从小她就不善刺绣,平日里所用的绣品不是出自娘亲,便是出自姐姐的手笔。只不知,因为这么点儿误会,竟差点耽误了三人的一生。 “原来,这世间真有命定的姻缘呀。” 姚思浅甜丝丝地笑着,直叫看得人甜入骨髓。 “虽然迟了一些,不过,我的名字唤做思浅——悠悠思,浅浅念的思浅。娘亲另外给我起了个乳名,叫做念儿。” “念儿,念儿。”魏旻言低声复述了几遍,似欲将这两字刻进心里。 忽然,却把话锋一转,道“我经常在想,父皇当年待母后,可曾像我待你这般的上心? ” “或许吧。”姚思浅心知上一辈的恩怨,已成了魏旻言心中过不去的坎儿,劝也劝不动,干脆逗上他几句。 “人都是会变的,身在不同位置,有不同的处事方式。假如,将来我们的孩子生了夺位之心,你当如何?” “那我便将他教育成合格的君主,再将帝位禅让给他,咱们到那江南水乡去过民间夫妻般的生活。” 闻言,姚思浅轻啧两声,“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要留着当太后,统领六宫的呢。” 见她这般口出狂言,魏旻言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这话儿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可别到外头去讲了。” 眼瞅着魏旻言毫不掩饰的悲喜,姚思浅不禁想道,即便他表现在外有多坚强,内心也不免有脆弱的一面,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揽过他,让魏旻言能把头轻靠在自个肩上。后者迟疑半晌,才就着这个姿势回抱了她,鼻尖微微摩擦着姚思浅细嫩的脖颈。 良久,才张口说道:“我只盼着,你能早点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马甲终于掉了! 这一章写得我头快秃了 如果觉得甜就吱个声,我也好拿捏下你们的标准QVQ 第22章 偷亲一口 华城公主独自回了屋里,重重地把背脊靠在微凉的墙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她抬起手,抚上唇瓣,回味起唇齿间的悸动。或许是受到离别情绪的催化,方才的吻比起想像中愈加缠缠绵绵。 魏涵双用指头反覆揉捏着,自己那柔软中带点水润的双唇,仅仅是回忆,就让她再次红了脸。 半夏掀开门帘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般情景。 她不禁脚下一顿,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喊出声,“公主?” “啊?是半夏呀。” 魏涵双仿佛突然被唤回了魂似地,心头猛然一缩,便跺了跺脚,有些恼羞成怒地斥道:“你是越发无礼了!进门也不知禀告?” “公主恕罪。” 半夏熟知她时阴时晴的脾气,倒也不像旁人那般惧怕,屈了屈膝,答道:“奴婢在门外连喊了三声,实在是见您没有丝毫反应,心中难安,这才自作主张进来瞅瞅的。” “哦,那肯定是你声音太小了。”魏涵双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有了怀春之情,只得随口推托着。 半夏听后,也不再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结,直问道:“公主,您可想明白了?” 顿上一顿,又掏了心说道:“奴婢先前劝您,是担心您一气之下抗旨会惹恼皇上,但奴婢也觉着……”帝王之心过分凉薄了。 最后几个字,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转了话锋道:“北芩王世子并非您的良配。” 闻言,魏涵双沉默了半晌,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格格说过的话。 “我听说你们胤朝相当重视嫡庶尊卑,公主想必不能明白如今的北芩王室是何等的荒唐。” “自从那女人抬了平妻后,行径越发地无法无天。甚至,暗中在父王的饮食中掺入毒/药,偏偏后者还完全无知。” 话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挑了挑细长的眉,笑得意义不明。 “起初我还有些奇怪,凭她那点本事儿,怎么能轻易取得这般贵重的药材,还是草原里不多见的……原来,全是你们胤朝那位三皇子一手提供的。” “这都管到北芩王室的内部了,公主以为,他打着什么算盘?” 思及此,魏涵双红艳艳的唇角凝起一抹冷意。“谁说本公主是要嫁人了?我这不是,要把他们丑恶的嘴脸揭开来给世人看看么。” 半夏虽有些不明就里,却也知道事情恐怕与北芩格格脱不了干系,不禁提醒道:“格格……不,和庆郡主与公主素昧平生,她所说的话儿未必值得公主相信。” 说着说着,半夏径直跪了下来,“还请公主三思,以免误入了有心人的圈套。” 魏涵双看着半夏低眉顺目,满脸忠心的样子,不由打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便伸手扶了扶她。 “确实,我在这当口过去和亲,必然讨不了好。”一顿,“但,圣旨又岂容儿戏?只怕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话落,魏涵双便在梳妆台前坐定,“替我好生打扮打扮,去向父皇谢恩。” “公主,您这是何苦呢?您的背后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撑腰,事情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半夏心里发着愁,语气也有些苍白。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再让他们因我而受到波及了……”魏涵双叹了声气,“时安哥哥也是,我总担心他会去做什么傻事。” 半夏听闻她口气坚定,也知道是下定了决心,再难更改,便依言为她妆点起来。 当魏涵双乘着轿子,行至延英殿时,碰巧遇上了刚从殿中出来的姚时安。他脚步稍退,随即恭敬地行了个礼,“参见公主。” 魏涵双抬了抬手,指挥下人落轿,而后逐步走近他的身旁,“你……”脱口而出这个字的瞬间,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险些就要把她的理智给吞没。 魏涵双几乎完全忘记了方才设想好的开头,只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相对于她,姚时安面上则显得平静许多。 只见他躬了躬身,态度诚恳地说道:“臣既然说了会护公主无虞,自然是说到做到。”一顿,“皇上已然应允了,让臣作为大使,随着和亲部队一道前往北芩。” 魏涵双怔了怔,想问他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盘算,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许久,却是吐不出只字片语。 最终,她还是别开了眼,拖着愈渐沉重的脚步往殿里走去。 魏涵双看不清身后的姚时安是什么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中辨别一二。只听他素来温润的音质,在此刻显得格外有力度,仿佛在向四周宣誓着主权,道“臣恭送公主,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道绵长的回音中,魏涵双一脚踏进了主殿。 听见动静,皇帝却连头也未抬,仍旧将半个头埋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中。 直到魏涵双平心静气地施了一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他才舍得将视线移往她身上,只不过这一眼,却叫皇帝惊讶了好半晌。 魏涵双年纪轻,又是个爱俏的姑娘家,平日里总以一身张扬的红衣示人。虽然光彩明艳,看久了却也容易感到腻味。 然而,她今日却难得着了件绛紫色的素面裙装,顿时显出几分天之骄女的贵气来。 “免礼,坐吧。”皇帝的语气,比起白日虽有稍缓,却也远远算不得好。 魏涵双乍一起身,又猛然跪下,“儿臣这会儿是特意来领旨谢恩的。” “嗯?” 皇帝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个独女,行止不端,心高气傲,活脱脱就是个被宠坏的小祖宗。但凡是她入不了眼儿的人事,皆半点情面不留。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魏涵双那张生得姣好的脸蛋,来回扫视几圈,却没有发觉任何怨懑,不由起了点疑心,就听得她继续说道。 “父皇乃一代圣主,您下的所有决策都是为着大胤着想。若儿臣区区一人的不幸,能为家国换来二十年的安宁,那么儿臣心甘情愿。” 闻言,皇帝撂下笔,仰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涵双,这件事确实是父皇有愧于你,但事关朝廷机密,父皇也不宜多言……总归来说,这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计,父皇不会让你吃太多苦的。” 魏涵双听罢,也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未记在心里。 毕竟,她人远在北芩,真要出了什么事,等救兵赶到时只怕连尸骨都凉了。 想归想,她到底也识趣地没有多提,只笑意盈盈地应了声,“儿臣明白。” 皇城的另一端,小舟缓缓靠了岸。 待舟身停稳,魏旻言便将姚思浅拦腰抱上岸边。温香软玉在怀,连拂面的微风都似带了一股清甜的香气。 魏旻言正欲放她下来,却不料,姚思浅转身用双手紧勾住他的脖颈,脚缠着腰,似不愿就此落地。 魏旻言温声哄着,“时辰不早,我等会儿尚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亲自陪你回府了。” 姚思浅左右摇头,眉眼带了点娇嗔,似乎在怨他不懂得自己的心意,“我想去见一见皇后娘娘。” 闻言,魏旻言墨色的眼眸闪了闪,明显有一丝惊诧掠过眼底。 姚思浅见了状,莫名地心慌起来,“怎么,不合适吗?” “这倒也不是。”魏旻言垂了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只是我以为经过上回的事,你怕上了母后呢。” “你别说,我还真怕了。” 姚思浅面朝着下,往他的颈侧钻了又钻,佯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引得他连连低笑几声。 “但总也不能怕一辈子吧?我这不,正好趁着母后心里难受的时候去宽慰宽慰,也便博取几分好感呀。”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母后这人,是个心肠极软的。嘴上虽然没有说明,心里却早早拿你当自己人了。” 魏旻言说得是云淡风轻,姚思浅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毫不留情就道破了事实的真相。 “为了替我美言,你没少费神吧?” 她伸手抚上魏旻言的下唇,指尖细细摩挲着他或深或浅的唇纹,“这么好看的一张嘴,无论说什么都是动听的。” 魏旻言抿着唇,在她指头落下一个浅吻,而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处处都在撩拨我。莫不是,想测试我的底线在哪?” 姚思浅顿时羞红了脸,又感受到他的气息近在颊边,“直接告诉你也罢,很低,别试了。” 说罢,不等她挣扎,魏旻言径直把人给放了下来。 姚思浅一个站不稳,险些往旁边栽倒。 待她好不容易踏稳地面,不禁气得直直跺脚,“你想摔死我啊!还懂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魏旻言朗笑几声,道:“得了吧你,嘴皮子耍个几次够了。” 话音落地,他收敛起几分玩笑,双目的深情霎时便增浓许多,“你要再不走,我可真不让你走了。” 姚思浅怔了怔,才开口道:“那我走啦。”一顿,“你赶紧去忙吧,可别像上次那样偷偷地跟过来了。” 往前走几步,她忽地回过头来,本意是打算学着魏涵双那样偷亲一口。可谁想得到,她踮了踮脚,也只够吻到魏旻言的下颚。 “啊,好丢人。”姚思浅轻声喃喃着,羞得一路小跑而去。 魏旻言站在原地,待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只觉得真正丢脸的该是自己,天知道他方才忍耐的有多辛苦。 姚思浅提着裙摆,直直奔到后宫,才逐渐放缓脚步,以免无意间冲撞了哪个宫里的主子娘娘。 然而,或许真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她就这么刚巧地,在拐弯处碰上了江氏一行。 只见,身着华服的江氏被侍众团团簇拥而来,行走间头戴的珠翠相互碰撞,迸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么看上去,江氏的唇不点而红,实在是气色极好的样子,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不适? 回想起魏旻言再三叮嘱的话,姚思浅正欲绕路避开,就听得她身旁的大宫女先开了口,“是谁?见了宜贵妃娘娘竟敢不过来行礼问安!” 姚思浅眉头紧蹙,连个宫女都敢仗势骑到她头上来,可见江氏平时在宫里处事有多么嚣张跋扈了。 这口气,她可以暂时吞下去。可是以后呢?难不成还要事事都忍让着么。 这种人,就是欠教训罢了! 那宫女未曾见过姚思浅,单看她年纪轻轻,又面生得很,早在心里将人归类为某个不受宠的低等妃嫔。 这会儿,怒气冲冲地就要过来拽人。谁知姚思浅袖子一甩,正欲出声训斥时,便听得一道满是讥讽的声音响起。 “我说是谁呢,这般地有眼无珠,居然连当朝太子妃都不认识。真不知……你这对眼睛生来做什么?” 这句话乍一听是在谴责宫女,实则却是暗讽着江氏这个做主子的。 江氏听后,便有些气极反笑地道:“太子妃又如何?还不就是个倚着太子逞威风的小ㄚ头。今儿个别说是他的妻子,即便他的亲娘在场都得看本宫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肥章奉上~ 我苟住了初吻!想不到吧~还是没有亲上(使坏.jpg 第23章 和我私奔 方才,端贵嫔远远地就瞧见了江氏,不由轻嗤一声,似想驱散晦气般甩了甩手巾。 “今儿可真倒霉,看来是不适合赏花了,咱们回去吧。” 反倒是身旁的宫女眼尖,小声提醒道:“娘娘您瞧,那位似乎是太子妃,要不过去打个照面?” “太子妃?”端贵嫔沉吟片刻,便笑开了花,“那自然是要会一会的。” 于是,就有了面前这一出。 只不过,对于姚思浅来说,端贵嫔仅仅是在宫宴上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无恩无怨,更没有深入结交的打算。 再者,她现在整个注意力都放在江氏的挑衅上,压根无心理会旁的。 “ㄚ头,本宫劝你放机灵点儿。即便这太子妃的名号再怎么响亮,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江氏仿佛是担心姚思浅没听清楚似的,又‘好心’地咬重了字眼道:“你,和你那母后都得看本宫的脸色过日子。” 端贵嫔和江氏交恶已久,早早就习惯了她句句带刺的说话方式。正欲回嘴,却不想姚思浅那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快步上前就扇了她一巴掌。 “这是替皇后娘娘打的。” 江氏有瞬间的恍惚,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有怒火在窜动,“这宫闱可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眼看她的怒意几欲爆发出来,姚思浅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弱,扬起手,又抽了她一记耳光,“这次,则是替太子殿下打的。” 接着,她便对泛红的手掌连连呼了几口气,道:“至于我这份,今日就不与你计较了。” 端贵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才终于反应过来,就迈着婀娜的步子走向姚思浅,右手亲昵地挽着她。 “说起来也惭愧,太子妃位同一品,在宫中该是仅次于皇后的地位。莫说我,就是贵妃姐姐,见了您都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不是?” 她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即便姚思浅在这事儿上做得有点超过,那江氏也只得认命受着,不能回手。 “岂有此理!” 江氏眉头紧锁,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听起来尖锐而刺耳,“真要论起来,我朝重视亲子伦理,太子妃作为后辈,难道不该尊本宫为庶母?” 姚思浅听闻此言,非但不予以反驳,还笑盈盈地附和道:“贵妃说的是,我确实该敬你一声宜娘娘,但……” 说着,她便把话锋一转,神情也顿时严肃起来,“先国礼后家礼,还请贵妃先给本妃见礼。” 江氏听罢,却是气笑了。 “我还说呢,究竟是什么女人能把太子迷的这般神魂颠倒。原来夫妇两人都是一个德行,毫无自知之明。” 说完,也顾不得其他,就指了个手劲儿大的嬷嬷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姚思浅皱了皱眉,她今日没将婢女带在身边,若是正面对上,恐怕根本不是那嬷嬷的对手。 思虑半晌,脑海中仍未得出解套的方法,就听得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 “胡闹什么?” 他音质清冷,却不让人感到寒凉。 即便是这种略带责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仍旧清清爽爽,听不出任何的不悦。 姚思浅转过视线,静静地瞅着那名男子。 只见他面容俊秀,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岁数,但周身所散发的气质却过分的成熟,似完全超脱了年纪。 端贵嫔见状,也自知该避嫌,连连退后几步才道:“康王爷安好。妾身不知王爷在此,倒扰了王爷的清净,妾身先行告退。” 江氏面色虽未转好,却也收敛了许多。 只是,心中的怒气到底没这么容易压抑下来,不禁阴阳怪气地说道:“看不出来,倒是个极有贵人运的。”一顿,“只不过,女人的本事还是多放点在自个儿的夫君身上吧。” “谁说太子不是图个一时新鲜,玩腻就扔了。” 江氏搭上宫女的手,在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回走。临别前,还不忘补上最后一句,“难不成他还能宠你一辈子?我倒不信了。” 眼看人都走光了,场面一时间有些窘迫。 姚思浅忍不住张了张口,打破几欲凝结的空气,“方才……多谢王爷替我解围。” “ㄚ头。” “嗯?” 康郡王并未直截了当地回话,反倒淡淡地说道:“别听旁人说三道四,太子对你的确是动了真情的。” 姚思浅闻言,丝毫没有如他预想中表现出宽心的样子,而是一派的理所当然。 “我知道啊。” 话音刚落,她便欲掉头离开,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这还用你说?” 康郡王怔了怔,目光随着她娇小的背影逐渐被带远。良久,才猛地收回,连同那微微弯起的嘴角。 当姚思浅来到凤仪宫门前时,并没有任何宫女的迎接。 她迟疑片刻,径直走入殿中,便见苏晴斜倚在凤椅上,那两道神似魏旻言的弦月眉皱了又皱,单是看着就让姚思浅心里一涩。 苏晴轻抬了下眼皮,见来者是姚思浅,便朝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姚思浅依言走过去,却在距离她三步前堪堪止住脚步。 “用不着这么拘束,再靠近点。” 闻言,姚思浅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就看苏晴温柔地执起自己的手,左右翻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对江氏动手了?” 姚思浅心中一惊,只当她是要出言怪罪,便丧气地垂下了头,“是儿臣冒失了。” “确实冒失。”苏晴轻拍着她的手背,行止间带点长辈的慈爱,“今儿个若不是桓哥儿刚好在场,江氏未必就肯这般轻易地放过你。” 她口中的桓哥儿,便是康郡王苏景桓。 他不仅是皇后的亲侄子、太子的表哥,更是皇帝的肱股之臣。任凭江氏再张狂,也断然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而今日,苏景桓多半是看在表弟妹这层关系上,才出手帮了自己一把。 思及此,姚思浅不由有些懊悔。因着自个的冲动,竟给苏家添了麻烦,头也越发地低了下来。 “儿臣明白,劳烦母后挂心是儿臣的过错。” 苏晴秀眉一扬,语气便添了几分调侃,“上回见面时,还一口一个民女的,怎么这会儿倒是适应新身份了?” 姚思浅轻轻应了声,“能得到母后的认可,是儿臣的福气。” “讲什么呢,以后我就拿你当半个女儿看待。”苏晴这么说着,双眸中的神采却逐渐黯淡下来。 姚思浅心知她是牵挂起了魏涵双,便娇滴滴地撒起娇来,“母后喜欢女儿?那么儿臣将来给您生几个水灵灵的孙女儿可好?” “好,自然是好。”苏晴眉眼微弯,笑得温煦,“只不知,我的孙女会像旻言还是像你。” “像谁都好。”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爹娘都是一副好相貌,她怎么也不至于生得模样寒碜呀。” 见姚思浅欢快地说着,倒真让她心情舒坦好些。婆媳两人又絮叨了一会,直到晚膳前才离开宫里。 马车在英国公府前停下,掀开车帘,看见的却是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姚思浅乍一看,却是惊得直捂胸口,“诶陈亭珺,你想吓死我啊?” 陈亭珺一时半会的也顾不上解释,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思浅,你可做好了决定?” “你……这,究竟怎么了?” 他虽气恼姚思浅不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却仍旧耐住性子,一字一顿地道:“和我私奔。” 听罢,姚思浅更加不解了。 “陈亭珺,我说……你脑子没病吧?” 这边双方正鸡同鸭讲,得不出半点共识。那边却像是有人精心设计般,陈家小少爷夜会太子妃的消息很快地传进了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跟我走,我给你幸福 姚思浅:? 【看傻子的眼神】 第24章 人艰不拆 片刻的冷静,倒让姚思浅反应过来。 两人这般站在门前交谈,实在不像个样儿,索性把陈亭珺请进前厅喝一杯茶。 “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思浅支着下颚,毫无意识地将嘴唇微微往前倾。 陈亭珺的目光在那双娇艳的欲滴出来的唇上逗留许久,才恍过神来。 “难道你姐姐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当着她的面,陈亭珺不禁有些羞于启齿,只道:“我听说太子爷看上了你,要求你代姐出嫁,我……” 姚思浅听后,终于明白过来,顿时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何以认为是太子想强娶我?而不是我非要嫁给他不可。” 闻言,陈亭珺目光茫然,眼里浮现出掩都掩不住的失落。 敢情人家两情相悦,自己却硬是凑上前去,像个跳梁小丑似的。 思及此,他那颗火热炙烈的心,就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至尾浇下,全身凉飕飕的。 “也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又有谁不想嫁?” 陈亭珺眼神涣散,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却听姚思浅张口打断道:“婚姻大事,在你眼里就是可以用权势地位衡量的吗? ” 一顿,她又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过激,便放柔了声音,“他待我很好。” “我对你也不薄。” 话音刚落,姚思浅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 陈亭珺是家中老小,幼时性子就如脱缰野马般,难以控制。 那会儿,他们几个同龄人共在学堂里受教启蒙。 才是初次见面,陈亭珺瞅着那脸蛋儿如梨花般,雪白里透着点粉嫩的姑娘家,便想欺负欺负,看她哭起来是否真像带雨的梨花似娇美。 陈亭珺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辫子。可谁知,姚思浅非但没有半点委屈巴巴的样子,甚至,还反过来狠狠地把他教训了一通,直把他训得哇哇大哭才肯罢休。 最终,两人都落得被学堂先生罚抄书的下场。 好在孩童间能计较的不多,经过这次不吵不相识的经验,陈亭珺倒是时常像个小跟班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而姚思浅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这时,再定睛一看,只见陈亭珺身姿挺拔,褪去了婴儿肥的面部轮廓如雕刻般深邃,倒也长成个堂堂的男子汉了。 只不知,他是何时生出了这样不寻常的情意。 姚思浅抿了抿唇,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我喜欢他,就是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陈亭珺乍一听,嘴角便僵在不上不下的弧度,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模样十分难堪。 但好儿郎敢爱敢放,他沉默良久后,却是屈膝跪地,行了个叩首的大礼。 “臣明白了。” “若太子妃娘娘不嫌弃臣愚笨,往后就让臣当作您的娘家后盾。臣,愿用一生追随娘娘左右。” 即便陈亭珺费尽心力想摆脱难过的情绪,微微颤抖的声音仍旧出卖了他的内心。 姚思浅见状,不禁窝心地漾起微笑来,“这么说就有些生分了。你我之间,早已情同姐弟。” “说的也是。”他语气微顿,道“今后,你那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往我陈府递个信儿便是。” “我这一不干政,二不管家,每天无所事事的,想来也遇不上什么麻烦……” 话至一半,姚思浅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改口道:“眼前倒是有个事情,只是不很容易。” “你讲讲看。” 姚思浅也不与他绕弯子,张口直言,“我和太子的婚事近了,能否让华城公主留下来观完礼后再去北芩?” 闻言,陈亭珺仅仅思索片刻,便爽快地应承下来,“这和亲的日程向来是礼部在与北芩交涉。凭我陈家的人脉,这事儿不成问题,你且放心吧。 ” “多谢。” 姚思浅这厢刚刚松了口气,东宫那里便得了风声。 这会儿,梁湛听着下人的禀告是越听越气,越气越恼,只恨不得立刻冲去英国公府质问当事人这是怎么回事。 人都还没过门,就敢跟陈家的小少爷纠缠不清,以后岂不是要上天?偏偏,里头那位主子一心悬在太子妃的身上,也未必肯听得进劝言。 万一说错了话惹得殿下不快,遭殃的是自己。但是不说么,他又吞不下这口气。 梁湛不知不觉间开始来回走动,步伐走走停停。 起初,魏旻言还无心理会,但那串脚步声实在过于烦人,扰得他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不满,猛然抬起头,喝斥道:“站住!” “心浮气躁的如何成事?” 梁湛听后,也知道是自身有错在先,就躬身请罪道:“臣知错。” 魏旻言抬眼轻瞥他几眼,见他面上略有难色,便不再多加责备,只说:“罢了,你平时也不像个急躁的人。说吧,什么事情竟叫你这般为难?” 既然殿下已经发了话,梁湛也只得照着现有的资讯和盘托出。 说完,他本以为魏旻言免不了要大怒一场,却看后者停顿半晌,冷冷地问道:“他们谈的什么,可听清楚了?” “没有,我们的人离得远,瞧都瞧得不甚清晰……” 魏旻言不由嗤笑一声,“什么都没听见,也敢空口编造这种谣言,是活腻了吗?” 梁湛仍未反应过来,又听魏旻言像个老父亲般念叨道:“她今儿个穿得不多,不知是否着了凉。赶明儿你把那件新制的雪狐毛背心送去。 ” “是……不,不是。”梁湛迟疑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提出疑问,“殿下难道不怕,主子真跟人跑了吗?” 魏旻言执笔醮了点墨,垂下头,在书卷上勤勤恳恳地记录着读书的心得,并未分出多少心思来回答。“你是觉得陈亭珺比我好,还是觉得我看女人的眼光不行?” “臣不敢。” 待魏旻言注记好最后一行,嘴角却是不经意扬起微笑。 “他还不至于构成威胁,我的女人也不至于做出这么逾矩的举动。” “殿下说的是,是臣多虑了。” 正当梁湛由衷地为自家殿下和太子妃的情坚暗自动容时,魏旻言重重地撂下了毛笔,同时间在心底冷哼一声。 他自个不信归不信,可谁允许外头的男人随便近她的身了?找个时间,非得好生警告警告不可。 而此时,躲在幕后的始作俑者则绞紧了手帕,气得直咬牙关。“真是没一件事遂心的。” 檀香本就是为着填补舜华空缺,而新提拔上来的婢女,行事自然格外的小心翼翼。 “今晚虽说是舜华姑娘侍寝,但王爷方才特地着人送了碗冰糖燕窝来,可见这心里还是挂记着王妃的。” 姚思柔舀了勺燕窝汤,却不着急入口,反倒是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这盏燕窝瞧上去呈现乳白的色泽,香气浓郁,是今早御前赏赐下来的贡品。 看来,魏旻德倒真是有点上心的。 思及此,她鼻尖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些尖酸。 “这般的献殷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虚呢。” 闻言,檀香便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多言,只敢在心里叹一声气。 王妃性子这样犟,迟早会把王爷越推越远…… 隔日上午,趁着天气清朗,红杏便拿出嫁衣的成品在姚思浅身上一阵比划。 良久,却是不甚满意地道:“这么比对实在不够准确,小姐还是亲自换上试试吧。” 姚思浅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双手环抱着衣裳,一回头,却见有名身着紫衣,箭袖轻袍的男子只身立在窗口。 “哎,眼下都流行这样不声不响的吓人吗?” 隔着窗棂,遮住了他半张面庞,但姚思浅仍能觉察到他似乎正挑着眉,深墨色的眼眸里透出浓浓的兴味。 “除了我,还有谁会像这样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嘴上说着是男二,身体却把他写成炮灰【捂脸】 我,1v1狂魔,没救了! ps.这几天更新时间比较不稳定,因为我正在存稿搞大事! 下周大婚有肥章,诚邀各位来吃喜糖哦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