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爷捡到未来脑公》作者:神肴 文案 落难软萌本性吃货属性然而吃不胖王爷×专情正直爱国护妻狂魔大将军。 文案一:双腿残疾的叶千秋在门前捡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小士兵,在洗干净之后,看着小士兵的俊脸,叶千秋心虚的发现自己对他一见钟情了。 对此,叶千秋表示,颜控不可耻,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就安心当我媳妇吧! 直到很久以后,叶千秋才知道,自己捡到的不是媳妇儿,是脑公。 叶千秋:感觉还不错? 文案二:捡到脑公以后,人生就像开了挂,刹都刹不住! 文案渣渣来排雷啦: 1.无生子。 2.绝对HE,大写的HE!(过程那就不一定了,但是苦尽甘来多好看,是吧!╮( ̄▽ ̄"")╭) 3.日更,已有存稿,不用担心,放心跳坑吧!评论收藏大大的砸过来吧!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千秋,穆遥,穆艾,关皓,叶泓,岑寂等等 ┃ 配角:林椋,梁闻山,常行舟等等 ┃ 其它:古代架空,宫廷侯爵,年下,强强,软萌甜文 第1章 楔子 “小贱人,本宫得不了好,也不会让你得逞!”烈火的温度让她脸上的妆容都糊成了一片,却依然遮掩不住原来的美貌,一身华服也被烧出了几个洞,不复之前的的华美,然而她依然耐不住内心的狂喜和绝望,两种极端的情绪使她陷入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疯狂之中。 “呸!”站在她对面的女人吐出了嘴里不住涌出来的鲜血,即使一身狼狈,却比另一个人更显得年轻貌美,“旻儿呢?” “哈哈哈哈哈!哦,本宫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你那个长子吧?”她加重了“长子”两个字,忽然定定地看着女人,“你觉得你救出他了吗?他不过是一个……”未完的话语被木头断裂的声音盖住了,但从女人变得惊慌的表情可以得知,她听清楚了那句话。 她想要转身回去看看自己的儿子究竟在哪里,已经发了疯的另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扑了过来,将她扑倒在一片已经被烧了一半的地毯上,依然滚烫的残温让她忍不住尖叫:“啊啊啊啊!我的手!好疼!都是你这个小贱人!” 她说着,不顾手上血糊淋拉的伤口,狠狠的抓住了身下女人的头发,却不料女人一个翻身,两人顿时调换了位置,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传来了火辣辣的感觉:“你敢打我?” 女人高高扬起的手就又要挥下去,这时两人头顶一声清脆响亮的“喀擦”一声,一根横梁就这么朝着两人砸了下来…… “父皇,旻哥哥呢?”年仅五岁的七皇子睁大眼睛抬头看着眼前疲惫不堪的皇帝,然而,他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变得既惊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绝望与愧疚。 “……他死了。”皇帝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像是磨砂一样的声音。 七皇子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说些什么。 明明昨天还约定好了要一起下棋练字的,怎么今天就…… “皇上!漠南反了!” …… “皇上,皇上,节哀顺变。” …… “皇上驾崩了!” …… “从今日起,我叶荣就是皇帝!” “七弟,你可不能怪朕,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而朕,要结束掉这个错误!” 剑,刺入胸膛,原来这么疼。 “你醒啦?” ……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小毛孩子,你娘长的还挺漂亮的,就送给大王我了罢,滚开!”满脸横肉的大汉穿着不熟悉的染满了鲜血的战服,将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女人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少年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使出来,用手里的匕首狠狠的在他身上来几个洞——如果当时他手里除了匕首没有抱着年幼的妹妹,那么他想他是可以用生命去为自杀的母亲报仇的。 然而,就在他们兄妹俩失去了母亲之后,已经有消息传来说,他的父亲,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已经战死沙场了。 他不能死,就算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他还有妹妹要照顾,妹妹还这么小,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虽然战火纷飞却依然让人心生向往的世间。 他不能死。 …… “漠南王?” “嗯,漠南,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会帮着你坐上那个位置,但是我有个要求,我要亲手杀了漠南王。” …… “漠南,漠南……”少年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怀里抱着自己的品妹妹,艰难的在大雨中行走,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周围的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两个字,怀里的妹妹忽然动了一下,他低头看过去,那张白白胖胖的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雨点落在他年轻单薄的身体上,打湿了他的衣服。 半晌,他抬起了脚,带着妹妹,渐渐走向了远方…… 半年后,仅仅执政半年的皇帝被自己的弟弟篡位。 据说,朝堂之上,一剑毙命。 半个月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北辰,终于走进了一个新的朝代。 然而,漠南也已经开始了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个引子,不是开头,请不要被它糊弄了,继续往下看(萌新眨巴眨巴眼睛求收藏) 第2章 初遇:我的蛋,给你吃 已是深冬,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杨柳城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的天地,从外邦运来的杨桦树却依然抽出了翠绿的芽儿来。 一丝微弱的晨晖透过大雪,照在雪地上,泛出淡淡的光。 放眼城内,还不见得有人走动。一切都还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一扇木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个布衣打扮的老大爷探出头来,看着大雪,叹了口气。出来张望了一会儿,抬手敲响了隔壁的门:“李家大妹子,大妹子……”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编的篮子,老大爷伸手接了过去:“哎呦,这么大的雪。老哥哥,今天是你过去吗?” 老大爷点点头,拎着篮子把自己家的门关上:“今天雪下的有点大,我老头子腿脚还算结实,我去给小叶公子送。” “最近城里动乱太多,城外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哥哥,小心点啊!” 老大爷摆了摆手。 城外,雪下的更大一些。城外几里地外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两间小木屋,房顶上盖着今年的新茅草。 小屋的竹门从里面打开,有木头在地上磨过的声音,一个披着头发,穿着一身白衣的小公子双手转动着身下的轮椅,来到了门外。 他看上去不大年纪,一对墨瞳明亮如星,脸小小的,皮肤有些苍白,薄唇,细眉,身体有些单薄,一身白衣让他看上去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飘飘扬扬的雪花,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早晨冰凉的空气中带着雪的味道,清清凉凉的穿过嗓子,在轻轻地呼出来,舒服极了。 轮椅的木轮子骨碌碌的在已经铺上了一层白雪的泥地上滚动,他转着轮椅的轮子顺着一条小径向竹林外走去。 昨天说要来送东西的杨大爷还没到,他就在竹林的出口处静静地等待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城墙。雪花落在他的头上,默默地停留了一会,悄悄的融化了。 好像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突然,竹林西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侧耳听了一会,有人。 他转着轮椅过去,竹林中有一些成丛的茉莉花,现在只剩下了枯枝。而就在这枯枝丛的遮掩下,露出了一只胳膊。 看上去应该穿着士兵的衣服,北辰的军队很有特点,一律是大红色的底布,上着红漆刷过的甲胄。并且会在士兵手腕处点一点朱砂,是因前朝战争时,敌军与北辰将士的兵服相似,大战过后,有些士兵面容被毁,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军,当时的领兵将军便向先皇提议此法,一直沿用至今。 轮椅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小公子差点摔下来。他慢慢的挪过去,看见了整个人。 是一个样貌颇为英俊的男子,只不过这时他的脸上有不少伤,身上的衣物也破烂不堪,不知究竟是因何受伤,又为什么会在此。 “啊呀,叶公子,你在哪里做甚?怎么连把伞也没拿?”出口的方向有人惊呼,叶千秋转头:“杨大爷,来帮我一下!” 来送吃食的杨大爷赶紧过来,看见地上的人之后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士兵?看上去伤的不轻啊!来来,我先把他弄进屋去,你自己跟着我啊,别摔了!” 杨大爷把士兵搬进了小木屋,叶千秋跟在他们后面进来,把杨大爷刚刚给他的食盒放在一个竹制的小桌子上。 “我把他放叶公子你床上了啊。”杨大爷把士兵放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小木床上,叶千秋答应了一声,挪到床边,努力伸手把放在床尾小柜子里的药箱拿出来,递给了一旁正在等待的杨大爷手里。 杨大爷在小箱子里翻翻找找,叶千秋又往床头挪了挪,把士兵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扔到一边。发现他除了脸上身上可见的伤之外,腰部还有一处贯穿了的伤口,看样子是中了箭,依照伤口周围已经翻开的皮肉来看,这是用蛮力将箭拔了出来,又没有得到及时医治。 杨大爷拿出伤药,叶千秋赶紧给他拿了块布巾。两人配合着给士兵上了药,又给他把脸和身子擦干净,叶千秋给他盖上被子。 看两人的动作熟练程度,竟像是已经做了很多遍。 “杨大爷,坐会吧。”叶千秋指了指一边的小竹椅子。 杨大爷摆了摆手:“我得回去啦,家里还有活要干,叶公子,这里的吃食本来是备齐了两天的量的,现在多了一个人,该是不够的,我明天再给你送。” “多谢,那您回去慢点。”叶千秋把杨大爷送出了门,看着杨大爷离开之后,他回了小屋。 在小屋当中的地方摆了一个小火炉,叶千秋过去点着了火,添了两根干柴进去。又转着轮椅来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擦干净了之后,倒是挺好看的。叶公子淡定的想。 他就这么的看着,眼中有小小的光亮。 用手轻轻的描摹着那人的眉毛,鼻子,再到有些厚的嘴唇,在上面点了两下,叶千秋嘴角上扬。 挺软的。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很简单的吃食,馒头,农家平时吃的小菜,一颗鸡蛋,还有一道平时不太有的咸肉炒鸡蛋。 饭菜都不是很热了,他也不在意,把小菜端出来,放在床头,在馒头里夹了一点咸肉,吃一口看一眼昏睡的士兵。 穆遥在昏睡中闻到一股香味,他想醒过来,但是眼皮太过于沉重。 回想起之前,他和一队士兵奉命追击几个来偷袭的敌军,在追丢了之后,士兵里面几个平时看不惯他的人竟然对他出言挑衅,他一时气不过,和他们打了起来,一个叫张平的居然给了他一箭,又伙同其他的士兵将他打了一顿,把他扔在了竹林不远处的土坡下。 夜里下了大雪,他为了避寒忍着痛将箭拔了出来,一路爬到了竹林里,躲在了枯木丛中,这才体力不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手指动了动,摸到的是温暖的布料。 他应该是被谁救了吧? 他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搞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又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了一张嘴里塞满了馒头的脸。 叶千秋嘴里都是馒头,就这么和穆遥对上眼了。 叶千秋一下没忍住,嘴里的馒头都喷出来了,喷了穆遥一脸。 穆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叶千秋连忙拿起之前用过的布巾给他把脸上的东西擦掉,又换了块干净的布巾给他轻轻的抹了几下。 一股冷香,钻进鼻子里,穆遥有些清醒了。伸手抓住叶千秋的手,刚要用力,一下子拉到了伤口,疼的松了手。 叶千秋刚把手抽回来,又去给他把被子盖好,穆遥注意到,这人的双腿竟是残废的,他移动上身的时候,双腿没有任何的力量。 发现穆遥在看自己的腿,叶千秋抿抿嘴,有些不高兴的从食盒中拿出那颗鸡蛋来,放到穆遥的手里:“喏,我的蛋,给你吃。” 穆遥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把自己憋死。使劲出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鸡蛋,鸡蛋裂了几道缝。 “……是你救的我?”穆遥沙哑着道。 叶千秋好奇的翻开他的手掌,看了看:“是啊,我看你倒在哪里,便将你拖了回来。” 穆遥看看他的小身板,叹了口气。他这么瘦弱,也辛苦他把自己救回来了。他吸着气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腰间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很好的包扎过了。 左右看了看,他的衣服被扔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他下了床,想去拿衣服,叶千秋主动拿着馒头夹了点菜咬了一口,给他让开了位置,穆遥脚一着地,就知道不好,伤口一抽疼,身子就斜着向叶千秋倒去了。 叶千秋刚咬了两口馒头,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穆遥实实在在的撞倒在地上了,后背被木制的轮椅硌了一下。 疼死了!他在心里想。眼睛却盯着被撞掉在地上的馒头。 浪费了,好久没吃到肉了…… 第3章 吃食:咯——咯呃! 穆遥压在叶千秋身上,身下的人动了动,他赶紧撑起双手,却不料身体无力,又压了下去。 叶千秋伸手使劲推推他:“快起来……”我的肉,快点捡起来说不定还能吃! 穆遥咬咬牙,干脆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叶千秋用手肘撑了一下,又倒了下去。他眨眨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位壮士,我的腿是废的,你能不能先起来扶我一下?” 穆遥使劲撑着坐了起来,伤口抻的他脸都皱了,下次如果让他遇见张平,定要加倍的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努力弯下腰抓着叶千秋的一条胳膊把他搀了起来,叶千秋顺手把轮椅扶正,穆遥把他放了上去。 叶千秋自己坐正了,叹了口气:“壮士……” “穆遥。” 叶千秋拍拍白衣上的灰土:“那我就直呼壮士姓名了,穆遥。” 穆遥觉得他有气无力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的样子挺好玩的,心里像是有羽毛在挠似的,痒呼呼的。 他按着腰侧的伤处回到床上,给自己盖上被子,叹了口气。 叶千秋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人,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被子,再看看地上的饭菜,抿了抿嘴角,伸手去捡地上那沾了灰的馒头。 他腿脚不便,又坐在轮椅上,伸长了手也够不着。穆遥睁眼就看见他这幅样子。 明明做不到,还逞什么强?穆遥心里想道。 他一把抓住叶千秋的手腕,顿时觉得这人的骨头比外面的竹竿粗不了多少。 叶千秋瞪他一眼,想要把手抽出来,穆遥直接下床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忽略他捂着伤处的手的话,还挺有气势。 这人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上手的分量怎么还没有一个姑娘重?穆遥纳闷。 叶千秋一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你做什么?” 穆遥看着他瞪大眼睛的样子,觉得挺可爱的,跟受到惊吓的小猫崽差不多。他捡起地上的脏衣服,一件一件穿上了。叶千秋默默地拉过被子把脸盖住,被子上还有穆遥的体温,叶千秋又淡定的把被子拉下来。 穆遥一转身就看见他对被子又拉又扯的,不由得来了一句:“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还挺好玩。 叶千秋有点气呼呼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是是,救命恩人,敢问救命恩人尊姓大名?”这人简直和小孩子没有两样,可是人家救了自己,还是要感谢人家的。 叶千秋小声道:“叶千秋。” “嗯?” “叶千秋!”叶千秋大声来了一句,莫不是聋了怎的。 穆遥愣了一下,笑了笑:“……多谢叶公子救命之恩。” 叶千秋闷闷道:“你把我的菜都弄掉了。”还有肉,好久都没吃到肉了,上一次有肉吃还是过年的时候杨大爷给他带的自己烧的红烧肉,就那么一小碗,可好吃了。 穆遥看看地上的菜,绝对是不能吃了,他又伸手捏捏床头的馒头,也是冷的。 他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何一人在此?”这竹林距离杨柳城至少五里地,最近接连都是大雪天,这人看上去腿脚应该是残的,缘何会独自一人住在这竹林小屋? “……我八岁起就住在这里了,一直是城里的杨大爷还有一些婆婆婶婶看我可怜,时不时的给我送一些吃食,我腿脚天生就是残疾的,行动不便,也不愿麻烦他人,便住在这里了。”他说着,有些低落。 穆遥蹲下把地上的饭菜收拾在一起,看看床上一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的叶千秋,叹了口气,把衣服裹紧,打开门出去了。 叶千秋愣在被窝里。 这就走了啊?还以为这次救的人能陪他久一点呢,不会像之前的人一样,隔天就走。 他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许久,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叹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叶千秋在昏昏欲睡中听到一声吱呀门响,随后有外面雪落在地上的声音,门又关上了。 他警觉地摸向枕头底下,握住一把冰凉的匕首。 “咯——呃咯!”一声尖细鸣亮的叫声在小屋里响起,叶千秋吓了一跳,手都松开了。 他愣着听了一会动静,小声到道:“……穆遥?” 穆遥忍着笑的声音响起:“是我。”他拎着一只野鸡走近床前,野鸡的脖子被他掐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眼睛和叶千秋对视。 叶千秋第一次见到这玩意,有些好奇,刚想伸手去摸一下,穆遥就捏着野鸡头往他手上戳了一下。 “啊!”叶千秋短促地小声惊呼,缩回了手藏进被窝里。 穆遥看的好笑:“看你对那荤肉有些留恋,这大冬天的也没有什么好捉,我便设了个陷阱,捉了只野鸡,给你炖汤喝。”说着举了举手里干瞪着眼的野鸡。 “你为何不走?”叶千秋突然问他。 穆遥愣了愣,笑道:“我走去哪?”他到现在还没回军营,张平那伙人还指不定怎么编排他呢,弄不好他那个猪头上司直接开了他的军籍,干脆不回去了,还不如在这里逗逗小……咳,救命恩人。 叶千秋眼睛发亮:“你不走啦?” “你为何如此在意这个问题?”穆遥转身想出去看看有没有灶台。 “我以前救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以后会来看我,但是没有一个回来的。”或许是因为有人在等着他们回去,而回去了忘记他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你与其担心这个问题,倒不如想想我今晚上睡哪里吧?” 叶千秋想也不想就道:“睡床啊!” 穆遥问他:“那你呢?” “我?我就在轮椅上将就一晚上就好啦。”他说的很小声。有时候他救起来的人状况不太好,他就会让人在他的床上睡,而他只要有一个栖身之所就好了。 穆遥看他一眼:“你就在床上躺着吧,等着。” 说着出了门。 叶千秋揪着被子不知怎的,竟有些想哭,他吸了一下鼻子。 小屋旁边有一个小房子,里面摆着一些简单的厨具,但都没有怎么用过,积了不少灰。还有一个小水缸,里面倒是新鲜的清水。 他用清水把要用的锅勺清洗干净,又把野鸡处理了,一直捏着它的脖子,没让出声。 上锅炖着,又到外面的雪地上抓了把雪,搓了搓手。抬头看看天空,雪已经停了。 “穆遥!穆遥!”叶千秋在屋里叫他。他叹了口气,进去了。 穆遥推门问他:“怎么了?” 叶千秋不好意思的指指轮椅,穆遥明白了,过去掀开被子,把他抱到了轮椅上。 叶千秋从床尾的被子底下拿出一条小毯子,盖在了自己腿上,舒服的拍了拍腿。 “你的腿,全都没有知觉吗?” 叶千秋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想了想,指着自己细细的腰部以下道:“从这里开始,就没有感觉了。” 穆遥看他一眼。 “想出去看看吗?”一天都快过去了,天上又开始下雪了,下的比之前还大,鹅毛一样。 叶千秋点了点头,看着穆遥从他许久没有打开过的小匣子里找出半截蜡烛来,点上,点点摇晃的火光映入叶千秋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穆遥推着他来到门前,看着雪花纷飞,他伸手接住一片,感受着雪花融化时的冰凉,眉眼弯了弯。 穆遥垂目看着他,在昏暗的天幕之下,只有雪花映出的光闪烁在他脸上,显的特别的安静。 心中有种不一样的东西在蔓延,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呼吸不过来了,但是心中有渐渐被填满的感觉,这种感觉又使他莫名的畅快,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呼之欲出,叶千秋打断了他的思考:“好香啊,是不是鸡汤好了?” 穆遥顿了顿,点了点头。 “走吧,吃饭去。”叶千秋拍了拍穆遥的手,又马上缩回来。 穆遥奇怪的看他一眼,推着他回了小屋。 叶千秋看着面前的鸡汤,热气蒸莹,他的眼圈有点发热,他愣了愣,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穆遥端着一碗鸡汤蹲在地上:“怎么了?” “没,没怎么。”印象中,他的母亲也曾为他做过这样的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年幼的他面前,温柔的对他笑着。 下一刻,记忆就被满目的红色占据…… 他闭了闭眼睛,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好喝。 他看着正在啃野鸡腿的穆遥,又看看自己碗里的两个野鸡翅,干巴巴的。 他眼巴巴的看着穆遥,穆遥叹了口气,把自己剩下的那一个鸡腿放到他碗里。 看着叶千秋呆愣的样子,穆遥想了想,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叶千秋叼着鸡腿:“会花好。” 穆遥反应过来:“……桂花糕?” 叶千秋点了点头。 一个男人居然喜欢这种甜腻腻的糕点? 穆遥看看他:“……明天带你去城里吧?” 叶千秋愣住了,之后惊喜道:“真的?我还没去过城里!” 穆遥也愣了愣:“为什么?” “……我不能去城里。”叶千秋突然低下头闷闷道。 穆遥看着他这样,揉揉他的头发,入手的感觉软软的,和他这个人有点像。 “吃完睡觉,明天我带你去。” “真的?” “嗯。” 第4章 挑衅:快跑! 叶千秋睁开眼睛,瞪着眼睛愣了一会。 他昨天坚持让穆遥睡在床上,自己就在床边盖了个小毯子将就一夜。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在床上?穆遥又把他抱上来了?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见轮椅就在旁边,上面铺着他昨天盖的毯子,有一半搭在扶手上,只要坐上去就可以把腿盖住。 叶千秋艰难的挪动上身,把自己挪进了轮椅里,坐正,盖好毯子,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有雪花落地时的沙沙声,冷风吹过房顶的茅草发出的哗哗的声音,还有……布帛与甲胄摩擦的声音。 穆遥? 叶千秋转动轮椅,悄悄的推开了竹屋的门,探了个头出去。 天色微亮,竹林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雾蒙蒙的。穆遥正在竹林中打拳。 一招一式狠厉不留情,仿佛在发泄着什么。穆遥飞起一脚踹在一根手腕粗细的竹子上。竹子上的雪哗啦啦全都落到了地上,竹子应声而断! 而且他注意到,当穆遥的拳打向一个方向时,会带起小小的一阵风。 这就是内力吧? 叶千秋缩了缩脖子,穆遥收招,转身就看见叶千秋还穿着昨天的那身沾了泥点的白衣在门口露出一个头正在看他。 “干什么呢?”穆遥向这边走来。 叶千秋看着他一脸汗水,愣了一下,推着轮椅迎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穆遥被惊了一下,刚要把手撤回来,就听叶千秋惊讶道:“为何你寒冬腊月里还会出汗?” “练武当然会出汗。” “好暖和。”叶千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还蹭了两蹭。 穆遥一把把手抽回来,咳了一声:“快些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赶早市。” 叶千秋听见这话,对着他笑了笑,转着轮椅回房换衣服去了。 穆遥本想跟进去帮忙,但想到他本身就腿有缺陷,想来也是不愿意他人看见自己窘迫的一面的。 他靠在竹墙上,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叶千秋脸上光滑的皮肤的触感。 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耳垂发红。 半柱香的时间,叶千秋推着轮椅出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换的衣服,总之衣服穿的挺整齐的,淡蓝色的外衫,里面玉白色的长衫,头发还是那样软软的温顺地搭在肩膀上,只用了一根白色的发带系了。 叶千秋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穆遥笑道:“你这副打扮,不知道会得到多少小姐的亲睐。” 叶千秋不明所以的歪头看他,穆遥过去把小门关好,推着他的轮椅走上了那条竹林小径。 远远的还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你带银两了吗??” “……没带我会带你出来吗??” “……够我用的吗??” “……你只要不是买座宅子,钱还是够的。” “哦!” 一进杨柳城,叶千秋就被街道两边的小摊吸引住了,不停的小声询问着穆遥。 “那个是什么?”咽口水。 “陶家祖传的肉煎饼。” “那个呢?”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咽口水。 “炸丸子。” “那你为什么还不给我买?”叶千秋向后仰头看着穆遥,穆遥和他对上眼睛,愣了一下。 这人嘴角的,是口水吧? 他叹了口气,推着轮椅到卖炸丸子的小摊上:“老板,来一份炸丸子,要素馅的。” 叶千秋接道:“肉的也要一份。” 老板挺高兴地用油纸包了两份炸丸子,绕过摊子,亲自递到叶千秋手里。 叶千秋道了声谢,伸手拿起一个素丸子,吹了吹,迫不及待的放到嘴里,被烫了一下舌头,嘶哈嘶哈的呼着气。 穆遥看的好玩,付过了银两,又推着他到了一个买早点的小摊上,自己找了个木凳子坐了下来:“老板,两碗豆浆,一份糖糕,两份油条。” 叶千秋正和小孩子似的,一边嘴里塞了一个素丸子,一边嘴里塞了一个肉丸子,和小时候见过的小松鼠往嘴里塞松果一样。 早点送上来了,叶千秋吧把剩下的丸子包好,放在背后,开始学着穆遥往豆浆里加辣油,穆遥赶紧拦住他的手:“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加糖吧。”说着要把自己手边的糖罐子挪到他面前,一只黑瘦黑瘦的手突然出来拦住了糖罐子。 穆遥抬头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眼前这人穿着和穆遥一样的衣服,长的尖嘴猴腮,一副奸相,眼窝有些深陷下去,此时正一脸挑衅地看着穆遥和叶千秋。 由于他长得太过于奇怪,叶千秋还多看了他几眼。 张平用尖细的嗓音道:“呦,这在外边冻一夜,还没死呢?” 穆遥不言语,只是握紧了拳头。他若是一人,和他打一架也没什么,只是……他抬眼看了一眼身边正端着豆浆小口小口的抿着的叶千秋,垂下了眼睛。 “昨个戴头儿听说你没回去,可是发了大火呢!你呀,就是现在赶回去也救不了你喽!”张平说完和身边的几个小跟班大笑起来。 穆遥心里突然平静下来,这样的事他遇到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武功是比其他人要好,上头也的确有要培养的他的意思,但是他自尊心太强,他人时不时对他的冷嘲热讽,都会让他忍受不了,这正好中了那些人的下怀,后果就是打一架,然后被开除军籍。 他本就无心上位,大不了就换个地方,换个名字,接着参军。这已经成了一个循环,让他永无安宁之日的循环。 张平瞪着他那双小眼睛,伸手拍了拍穆遥的肩膀:“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啊?你都长的这么俊,”说着不怕死的拍了两下穆遥的脸,“你那妹妹,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叫出来让爷几个瞧瞧呗?” 穆遥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 周围的人已经发觉气氛不对,大部分都结账离开了,除了几个还嫌事不大看热闹的。 穆遥本来想着叶千秋还在这里,不能太过于急性,但是这几个人居然敢想他的妹妹,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张平的衣领,正要一拳打下去,他的衣服下摆就被人拉了一下。 他一脸怒气转过头,叶千秋平静的和他对视。 张平正要说话,一碗滚烫的豆浆就泼到了他的脸上,他一声怪叫,赶紧用手去擦脸上的豆浆,穆遥也愣了一下,手也松开了。 叶千秋轻声对他道:“快跑。” 穆遥身体反应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推着叶千秋跑出去了。 不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牵着马,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的背影,直至消失。 叶千秋双手紧紧抓着两边的轮椅扶手,迎着冬日的风,一脸兴奋。 穆遥推着他躲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两人静静的待了一会儿,巷口那边传来张平气急败坏的声音:“……给我把他逮回来,我要让他也尝尝这滋味!妈的……” 声音渐渐远了。 穆遥疲惫的叹了口气,靠在墙边。 叶千秋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经历,他兴奋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之后,转头看了一眼穆遥,抿了抿嘴,有些担忧的对他道:“……他们提到了你的妹妹,恐怕是知道她住在哪里了。不要紧吗?”刚刚观穆遥的脸色,应当是没有在他人面前提起过他的妹妹,那么张平他们提起,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看他愤怒的样子,对妹妹该是极其重视的。 穆遥心中叹气,怎么不要紧? 他睁开眼睛看了叶千秋一眼,过去推着他向小巷子深处走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你家吗?” 家? 他从来就没有过家,那个地方的存在也只是为了妹妹能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有个栖身之所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这个地方也呆不下去了。 叶千秋看他脸色不太好看,便没有再多问。 走了一段路之后,穆遥带着他转了几个弯,估计是为了带着他绕开可能会被张平他们找到的地方。 叶千秋突然皱起了眉头,腿好疼,像是针扎一样,又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骨头里面撕咬啃食。他的腿几乎没有知觉,可是骨头始终是与血脉相通的,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久到已经忘记了这种疼痛带给他的折磨与恐惧。 他紧紧的咬着牙,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发现他现在居然还有闲心去想他早上问穆遥他为何会出汗的事,想要笑一下,可是这次他的腿似乎不想这么快放过他,疼痛让他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低下头,用手死死的掐住了膝盖。 穆遥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绕到他前面,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手上已经冰凉冰凉的了。 伸手想让他抬头看看他究竟怎么了,却发现叶千秋的劲还挺大的,他使了点力气,把他的头抬起来,叶千秋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脸色也已经十分苍白。 叶千秋手上的劲有点松了,他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嘴边有一缕殷红。 穆遥赶紧掐住他的下巴,让他把劲松开:“你怎么了?” 叶千秋带着虚弱的哭腔对他道:“……穆遥,穆遥……我腿疼……” 穆遥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也慌了。军营中他不是没有为别人治过伤,但叶千秋他这个腿疾应该是天生的,他完全没有对策。 看着叶千秋红着眼睛,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他一咬牙,把叶千秋一把抱了起来。 穆遥的动作碰到了他的膝盖,他痛哼一声,痛苦的闭上眼睛,伸手抓住了穆遥的衣袖。 穆遥担心的低头看了他一眼,抬步拐进了一条青石小巷中。 第5章 病痛:妹妹 穆遥一脚踹开一扇木门,破旧的木门向里打开,门上的铜锁发出“嘭通”一声巨响。 院子里没有人,穆遥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叶千秋腾出一只手把反弹回来的木门关上,转身一边向院子里走去,一边吹了声口哨。 东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探出来一个头,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哥哥!你回来啦!”她看见穆遥怀里还抱着个人,赶紧跑过去。 “穆艾,把门打开,然后去烧上些热水,再去请个大夫。”穆遥抱着叶千秋急急忙忙的进了屋。 他没有多少的经验,但一会儿大夫来了,估计也要用上热水,现在准备总是没错的。 他把叶千秋放到屋内的床上,给人盖上被子。 这时穆艾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把水盆放在床边放脸盆的铁架子上,有些好奇的探着身子看了看哥哥正在给擦汗的人,穆遥回头看了她一眼,穆艾缩回脑袋:“我出去找张大夫!”说着跑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穆遥给叶千秋把脸上的冷汗擦干净,听见外面大门响了一声。 叶千秋意识还不清醒,只是紧紧皱着眉头,身体还时不时的抖动一下。 此时大夫还未到,穆遥也不知该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只能坐在床边看着他。 想到之前他泼了张平一脸豆浆,自己推着他跑的时候,他脸上小狐狸一样的表情,再看看现在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穆遥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大夫对于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日子,还被穆艾这小丫头片子拽过来替人看诊有些不满,知道进了大门还在嘟嘟囔囔:“……哎,我的茶还没喝完呢……哎你这小丫头,也不走慢些,合着我这身老骨头被你拆散了才好是不是……” “哎呀,张大夫,您可消停会吧,快来看看这位公子究竟怎么了……”穆艾扯着张大夫一只袖子,把他拖进了东房。 穆遥见人来了,起身把地方让了出来,只站在一边。他只在当时刚来杨柳城时和张大夫打了个照面,张大夫还记得他,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也没言语。 张大夫颤颤巍巍的挪到床边,穆遥及时道:“他说腿疼,待我将他带回来时,人已经昏过去了。”说罢,轻轻的将被子掀开,露出叶千秋的双腿来。 张大夫只伸手在叶千秋的膝盖处摸了一下,叶千秋的身体剧烈的抽动了一下,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这应该是天生的腿疾,我是没有办法。想来近日大雪不断,该是寒气透入骨肉导致的疼痛。”张大夫沉吟道。他皱着已经染上风霜的眉毛,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我也只能给他备一些热性的药,看看是否能帮到他一点。” 穆遥静默了一会儿,沉沉道:“……没有办法可以让他在站起来吗?”晨时在竹林中,他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练武,当是羡慕罢。若有机会能站起来,他一定很高兴。 穆遥自己也没发觉,他渴望能多看到叶千秋的笑容。他笑得那样温暖,又有着他不自知的自卑。 像是一道阳光,直直的照进穆遥的心间。 张大夫给叶千秋盖好被子:“我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但他日若能觅到医术高超的大夫,可能会有办法。”不过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多数人在这种时候,都认命了。 穆艾一直乖乖的站在一边,张大夫回头看了她一眼,穆艾赶紧从衣袖中掏出纸和笔来,递给了他。 张大夫到一边的桌子边去写药方了,穆艾在一旁给他磨墨。 穆遥给已经安静下来的叶千秋掖了掖被角。 他的母亲也和叶千秋是一样的病状,他母亲一辈子都在寻找能够重新站起来的方法,但到最后,也还是含憾而终。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让叶千秋站起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纠结了他整整二十一年。 穆艾把张大夫送出了门,回到房里,担忧的看着沉默的兄长。 哥哥定是想到母亲了罢。 穆遥看见她,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你回去收拾一下吧,我们,”他顿了一下,“恐怕又要走了。” 穆艾仿佛已经听到过许多次这样的话了,只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把门关上了。 穆遥出门到张大夫的小医馆将配好的药拿回来,又悄悄的避开了人,去把轮椅推了回来,回房的时候,里面居然有说话的声音。 “……叶公子,你要喝水吗?” “……嗯,多谢穆姑娘。” “……叶公子叫我穆艾就好了,我哥哥……” 穆遥推开了门,穆艾正把一杯水递给叶千秋。 穆艾惊喜道:“哥哥你回来啦!” 叶千秋靠在床头,他看上去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没有什么血色。 穆遥把轮椅推到床边,看着叶千秋喝了口水,又费劲地伸手要去轮椅上拿什么。 穆遥叹了口气,把小毯子下面盖着的炸丸子拿给他。 叶千秋打开袋子,拿了一个素丸子,刚要放进嘴里,又看了看好奇的穆艾,另一只手拿了一个肉丸子递给了穆艾:“吃吗?” 穆艾接了过来。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的把半袋丸子都分吃完了,叶千秋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穆遥问穆艾:“东西收好了吗?” 穆艾点点头。 叶千秋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穆遥看他一眼,没说话,走到一边去收拾了几件衣服,用包袱皮包了起来,想了想,又到一边去打开了一个小木柜,静静的看着里面的东西。 叶千秋发现穆艾双手合十,冲着木柜里的东西微微鞠了一躬,又过来帮叶千秋把被子掖好,转身出去了。 穆遥听见关门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叹了口气,将木柜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两个牌位。 叶千秋有些怔愣的看着穆遥把两个牌位放在了床上。 穆遥看着这两个已经有些破旧的牌位,突然沙哑出声道:“……这是,我的父母。” 叶千秋静静的看着他。 “我的父亲,是一个江湖人,常年行走在外,只有很少的日子会和我们呆在一起。他教我武功,给我讲江湖上的趣事。”这些话,他本不愿对任何人说,哪怕是穆艾,他也从未对她提过关于父母的身前事。但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他有了一种想要一吐为快的冲动。眼前的人,只不过刚刚认识了一天,可是即便不用抬眼去看,他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安心的视线。 让他觉得,与其一直埋在心底,倒不如说出来,自己心里也能畅快许多。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他知道穆艾在那里。 他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我母亲在生下穆艾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没多久就辞别人世了。她跟你一样,”说着看了看叶千秋的双腿,“她一直想要站起来,但是,到最后也没能如愿。” 叶千秋心中有些酸涩,他何尝不想站起来,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又能有何办法? “我父亲,在前朝时入了军,但是在与漠南游寇打仗时被害死了。”他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纠结暴起。“我一个人带着穆艾走南闯北,到处参军,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为我父亲报仇。”可无奈自己性格尖锐,与他人对付不来,时常因为受不得嫉妒之辈的嘲讽和辱骂,与他人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开除军籍。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带着年幼的胞妹继续漂泊,继续找地方编身份参军。 谁知,这才刚在杨柳城呆了没有两个月,又要离开了。 叶千秋默默地把手覆在他手上,感受着穆遥身体微微的颤动,还有滴落在他手上的滚烫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穆艾背对着房门站在门口,眼圈微微发红,转身敲了敲门,努力克制着想哭的冲动,压着声音道:“……哥哥,我前些日子和张大夫的夫人学了些女红,给你做了身衣服,你穿穿看,合不合适。我,我回房了。” 叶千秋没想到穆艾也在门口,不知道她究竟呆了多久,听了多少。 穆遥起身抹了把脸,深呼吸一口,等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开了门,把门口地上的一个小篮子拿了进来。 叶千秋张张嘴,还没等说什么,院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贼军进城啦!快跑啊!” “贼军”是杨柳城周边的百姓对漠南境外的反军的称呼。 听这意思,他们在这里呆不长久了,城里都这样了,更不论城外了。 穆遥屏气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看叶千秋愣着像是在想什么事,忍不住叹气道:“……眼看着杨柳城就要呆不下去了,我看你也和我们差不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叶千秋听见这话,做出一副苦想的表情,小鼻子都拧在一起了。 “怎么了?”穆遥问他。 叶千秋摇摇头:“没事。我是想和你们一块走,”反军已经进城,穆遥他们是必走不可了,“我只是怕我和你们一起走,我这腿难免会连累你们。”他难掩失望的拍了拍膝盖,还未完全散去的疼痛让他疼的呲牙咧嘴的。 穆遥坚定道:“我一定会带你走的,这里不安全。而且,”他说着摸了摸鼻子,“你救了我一次,又帮我赶走了张平,我理应还你的。” 叶千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张平是谁。他抬起头看着穆遥,眼睛微微发亮:“谢谢。” 穆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可能还要在这里住一晚,你晚上想吃点什么?”穆遥把父母的牌位小心地包了起来,和衣物放在一起。 叶千秋担心道:“住在这里没事吗?” 穆遥眯了眯双眼:“这里是远近有名的鬼宅,他们有几个胆也不敢进来。” 叶千秋背后冒冷气,鬼,鬼宅? “晚上要吃什么?”穆遥又问了一遍。 叶千秋砸吧砸吧嘴:“肉!” 穆遥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啊,随便吧。”叶千秋反应过来,没有肉啊! 没有肉吃的人生不完美。 哎……想吃肉…… 第6章 祭拜:同床共枕和逃难 叶千秋睁着眼睛,看着已经有些破败的铺顶,舔了舔嘴唇。 晚饭虽然没有肉,但是穆艾去张大夫家里借了点青菜过来,做了个青菜豆腐汤,很清淡,可是配上穆艾自己榨的纯豆汁,再加上一些白糖,也是十分可口的。 挺好喝。 穆遥在他身边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眼睛闭着。 叶千秋悄悄的往里面挪了挪。穆艾是自己睡一个房间的,这鬼宅房间多是多,但穆艾之收拾了两间出来,另一间也就是现在他们睡的这一间,本来是给穆遥准备的。 他要在这里借宿,就只能和穆遥睡一张铺了。其实他本来是想让穆遥给他打个地铺的,但他自己又受不了这深冬里的寒气,又怕麻烦他们兄妹,就听了穆艾的建议,和穆遥一块儿将就一晚上了。 侧头看着穆遥的脸,叶千秋默默的揪了揪被角,把自己的鼻子盖了进去,只留双眼在外面,静静的看着熟睡的穆遥,他被被子遮住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 夜间穆遥起夜一次,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不少人。 他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睡得嘴巴微微张开的叶千秋,拿起两个包袱里的其中一个,轻轻的推开房门出去了。 穆艾正在院子中央等着他,手里拿着几根白色的蜡烛。 穆遥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今天夜里没有下雪,天上居然有两颗星星在亮起微弱的星光,却显得今夜格外的冷寂。 兄妹俩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待外面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之后,穆遥将包袱打开,拿出了那两个牌位,恭敬地放在院子一角的一张木桌子上。 那木桌已经被擦干净了,但依然掩盖不住它那被岁月磨砺的痕迹。 穆艾将蜡烛摆在牌位两边,一边一个,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有些发蓝的火焰轻轻的跳动着,映在两人平静的眼中。 穆遥和穆艾跪在冰凉的雪地上,白日里没下雪,原本落下的积雪已经结了冰。两人却像没有任何的不适一样,笔直的跪在父母的牌位前。 “儿穆遥,”穆遥沙哑着嗓子轻声道。 穆艾也跟着道:“女穆艾。” “在此叩拜父亲母亲。”两人齐声道。 穆艾说完就静静的看着烛光摇晃,不再言语。 穆遥道:“儿子未能给父亲报仇,还望父亲原谅。有朝一日,儿子定会手刃仇人,为父亲报仇雪恨。”平静的声音在夜色中慢慢的飘散,兄妹两人朝着牌位拜了下去。 再起身,穆遥道:“我与妹妹在此也呆不长久了,明日就要离开此处,还望父母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两人平安无事。” 两人又拜了两拜,穆遥站起来,把穆艾也扶了起来。两人站稳,穆遥把牌位又好好地收了起来,转身摸了摸穆艾的头:“回去睡吧。” 穆遥带着一身冷气回到铺上,叶千秋有只手臂露了出来,他轻轻的帮他把手放进被子里,又把叶千秋身侧翻乱的被子掖好,自己才躺了进去。 等到穆遥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叶千秋睁开了眼睛,偏过头,看着穆遥的睡颜一夜未眠。 早上穆遥睁开眼睛的时候,叶千秋还没醒,他听着外面穆艾和张大夫交谈的声音,伸手推了推叶千秋瘦削的肩膀。 叶千秋拍开他的手,砸吧砸吧嘴巴,还没醒。 穆遥捏住他的鼻子,叶千秋哼了一声,醒了过来:“干什么?” “起来了。”穆遥松开手,穿好了衣服,回头却发现叶千秋刚把视线从他背上移开。 叶千秋向他伸出一只手:“你不帮我,我怎么起?” “说得好像之前你没有自己穿过衣服似的。”穆遥站在一边看着他。 叶千秋也不搭理他,就这么直直的伸着手,见他不理会自己,所幸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穆遥叹了口气,过去抓住了他的两只小爪子。 穆遥推着叶千秋到院子里,穆艾马上跑过来递给叶千秋一个油纸袋:“叶公子,给你包子。”说完又补充一句:“肉馅儿的。” 叶千秋笑着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穆遥也接过妹妹递给他的包子,咬了一口:“准备好了吗?” 穆艾点了点头,叶千秋这才发现她背着一个小花布包袱。 “……穆遥。”叶千秋咬了两口包子,突然出声。 穆遥看着他。 叶千秋低着头闷闷道:“你能不能先让我回一趟竹屋?” 穆遥看了他一会儿,对穆艾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半个时辰,我和叶公子回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等着。” 穆艾乖乖点头,头上粉色的小珠花俏皮的抖了两下。 穆遥推着叶千秋左转右转的出了城,回到了竹林小屋。 叶千秋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去了。 穆遥看着关上的门,干脆踱着步子到处查看起来。 叶千秋先到铺边,掀起枕头,拿出一把玄铁的匕首来,他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匕首用衣服包好放了进去。 又打开小竹柜子,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小袋子来,他打开看了看,是一些银两,约莫还有个十几两碎银,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他把小袋子扎好,也放进包袱里,又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 这时,身后传来两声脚步声。 叶千秋也没转头,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一个有些苍老却又十分有中气的声音道:“……公子。” 这人似乎叹了口气,又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这人跪在了地上。 “公子,我这老头子,就不陪您走下去啦,您要好好照顾自己,老头子我眼看着您长到这么大,也算是对那位有个交代了。” 叶千秋握紧了手:“……杨青山。” 这人站了起来,一头花白的头发隐在阴影中,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殿下。保重。” 待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叶千秋叹了口气。 保重。 他回过神来,静静的看着柜子里面,好半晌才伸手进去拿了个长条形带明黄色坠子的玉佩出来,那玉佩上精工细雕着一只蛟蛇,呈腾空之姿,架于九霄之上。 叶千秋紧紧地握了一下玉佩,打开小袋子将它也放了进去。 最后环顾一周这一间他住了十六年的小竹屋,他推着轮椅,刚想推开门出去,穆遥突然进来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轮椅又把他推回屋去了。 他也没出声,只是在穆遥的大手里嘟了嘟嘴唇,示意穆遥把手拿开。 穆遥有些尴尬的放开了手。 两人听着外面的声音,大概有四五个人跑了过去,还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我刚还看穆遥那小子朝这边走过来了!给我好好找!” “张平!那边有个房子!” “我看他往那边去了!给我追!” 声音渐渐远去。 叶千秋看穆遥手上还带着泥土,有些疑惑的歪头看他。 穆遥举起那只手晃了晃:“我看竹林子里头有些笋已经冒芽了,就想挖一点。”叶千秋昨天晚上还在就着没肉吃的话题想了不少好吃的,他想着挖点竹笋还能给他买点肉炒点什么给他吃,没料想被张平他们看见了。 叶千秋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躲着张平一行人,他们又回到了小院子,想到昨天晚上穆遥那句“鬼宅”,叶千秋浑身发毛的抖了一下。 穆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三下重的,两下轻的。 穆艾打开门探出一个头:“……哥哥!叶公子!” 她出来转身又把大门小心关好,叶千秋发现她背着两个小包袱。 穆遥伸手拿过其中一个大的,背在了自己身上,推着叶千秋向小巷子外走去。 还没到巷口,几人在一扇关着的小木门前停了下来,穆艾看了一眼哥哥,穆遥点了点头,穆艾这才上前敲了敲门,张大夫开了门。 他看了一圈几人,叹了口气:“这就走啊,走吧,我听说那伙贼军昨晚上在南边扎营了,你们记得绕开。”他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穆艾的头,“你这小丫头片子,以后也不能来帮我这老头子了。” 穆艾握住张大夫满是褶皱的手:“张大夫,我们要走了,你要保重。以后也不能再没关门就自己在屋睡着了啊!” 叶千秋沉默的看着两人告别,在张大夫看向他的时候,他笑了笑。 三人别了张大夫,一路向着西边去了。 一路上还算平静,一直出了杨柳城的西城门,也没有什么事。 西城这一片一向是没有什么人烟的,放眼望去,都是挺荒凉的土坡,土坡上还有一些小土堆,已经长满了野草,现在都被雪压倒了,杂乱地铺来了一片又一片。 穆遥推着他向一条小路走去,穆艾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叶千秋看着越来越多的小土堆,忍不住问道:“那些是什么?” 穆遥目视前方:“这里是乱葬岗,你说那些是什么?” 叶千秋转头看了看两边,叹了口气:“我能先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穆艾快走两步跟在了他的轮椅旁:“我们要去曲水。” “曲水?”曲水离杨柳城可有不短的路程。 穆遥道:“我去问了张大夫,下个月在曲水会有一次招兵。”他没有别的本事,只有去参军。 只是穆艾跟着他躲来躲去,太苦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救命恩人…… 他看了一眼正左右不停地转着头看两边的叶千秋。 “哎,你带盘缠了没?”叶千秋问。 穆遥叹了口气:“肯定带了,够你吃的。” 叶千秋嘿嘿笑了两声,穆艾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想看也真是神奇,城里已经被敌人占领了一半,他们几个逃命的,却还这么悠闲。 太阳出来了,阳光暖暖的照在三人身上,远远的拉开了几条影子。 第7章 疯马:世子 这几天都没怎么下雪,即使下了,也只是一点点的小雪粒,落到身上没一会儿就化了。 叶千秋一行人从杨柳城出来,一路上走着捷径,走走停停,走了四五天,说来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穆遥以前走过这条路,对路熟悉的缘故,每天差不多到了傍晚,都能找到借宿的农家。 有一次下着小雪,冬日的天又黑的早,几人也没找到有什么人家,还是叶千秋眼尖,发现了一个给过路的人歇脚的小木房子,这才得以勉强度过了那个雪夜。 今天又是一个有些雾蒙蒙的天。 穆艾跌跌拌拌的跟在穆遥身后,看着叶千秋坐在轮椅上也被颠的摇摇晃晃,笑道:“叶哥哥,你难不难受呀?” 叶千秋一只手扶住了轮椅的把手:“没事,没事。” 穆遥推轮椅的动作顿了一下:“今天晌午就能到祥岭了,到时候我去租辆马车。”叶千秋身子单薄,穆艾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他自己倒还是撑得住,只是怕这两人到时候若是生了病……对于带着叶千秋一起上路这件事,他也问过穆艾的意见,穆艾倒是挺赞成的。 穆艾在夜色中笑着对他道:“他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我们再怎么说,也是要报答人家的。”而眼看着杨柳城就要沦陷,他干脆就带着叶千秋一起走了,多少也比让他一个人在城外的小屋里孤独的待着要好。再者,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要离开的,以他的眼光来看叶千秋,这人说不定能将自己饿死。 叶千秋用手挡住嘴,咳嗽了两声,笑道:“好啊,可别忘了给我买些糕点带着。” “我迟早得被你吃穷。”穆遥道。 穆艾咯咯的笑了。 三人在午时前后到了祥岭,打算找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买些御寒的衣物。 进了城才发现今日城中正在办集,热闹非常。 除去城门口有守城的士兵,还有一队在人群中巡逻的士兵。 叶千秋被一边刚出炉的梅花烙饼吸引住了,穆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失笑。叶千秋这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像是个大家公子哥,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吃货。 他推着叶千秋到烙饼摊子前:“老板,来三个,要热的。” “好嘞,三个热乎的!”老板吆喝着隔着摊子递过来已经包好了的三个梅花烙饼,还冒着热气,散发着些许的梅香,十分诱人。 穆遥手往后面一伸,穆艾自觉的拿了一个,穆遥又递给叶千秋一个。 叶千秋赶紧伸手接过来,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好香。” 老板听见了他的话,笑眯眯的大声道:“小公子识货呀!我老李卖这梅花饼有十三年啦!绝对好吃!” 叶千秋冲老板笑了笑,穆遥又推着他去找卖冬衣的摊子。穆艾一边吃着饼,一边紧紧地跟着哥哥。 街上熙熙攘攘,再往城里走,人就越多,叶千秋对穆艾道:“穆艾,你抓着我的扶手!” 穆艾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哎!” 几人费尽力气穿过人群,终于在快到街道尽头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卖冬衣的摊子。 穆遥上前去摸了摸衣服,还算可以,棉布的料子,本就是一个小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自己身上还有些之前当兵时存下的银两,能给三人一人买一套。 他让穆艾推着叶千秋去周边看看,自己挑起了衣服。 眼角瞄到穆艾推着叶千秋到了一个卖小首饰的摊子上,他叹了口气。 这么些年他们兄妹俩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只能将就。若不是此时穆艾表现出对首饰的兴趣,说句不好听的,他都快忘了这是个妹妹了。 委屈她了。 穆遥忙着在一堆冬衣里给叶千秋挑一件合身的,他之前抱过他,叶千秋身子太小了,挑的衣服如果太大,是防不住什么冷的。 穆艾兴致盎然的在一堆叶千秋一看就眼花缭乱的的头花簪子里挑来挑去,拿起一个木制的尾部稍微带了点玉的簪子在自己头上试了一下,摊主嘴甜道:“姑娘戴这个挺好看的。” 叶千秋看了看穆遥,打算自己出钱给穆艾买一个。他注意到了,穆艾虽然穿的挺干净,也挺好看的,但是作为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妙龄少女,确是没有什么装饰品在身上头上的,只是用最朴素的鹅黄色发绳简单地绑住了头发。 叶千秋这几天和她相处下来,穆艾确实是一个可以在哥哥不在的时候也能让哥哥放心的妹妹,但是如果有条件的话,他是愿意让她过得好一点的。 他正准备拿钱,就听街道另一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穆艾和他一起转头看过去,人群纷乱的闪躲到了两边,一匹高大的骏马正向这边狂奔过来! 这马像是发疯了,一路过来不管不顾,踢翻了路边好几个摊子,尘土飞扬间,就冲着叶千秋和穆艾过来了! 两人都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都有些怔愣,呆呆的看着马向这边冲过来,叶千秋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腿上也没知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将还站在一边的穆艾扑到了一边。 穆遥本来已经听见了狂乱的马蹄声,也发现了那边两个人的危机,然而距离不容许他及时赶到他们身边,就看着叶千秋带着穆艾倒在了一遍。 穆遥心下惊怒,脚下生风向着那边跑了过去,将压着穆艾的叶千秋扶了起来,穆艾也自己爬了起来,两人赶紧查看叶千秋有没有什么大碍。 马的身后一人踏着轻功疾速赶了过来,“吁”了一声,后面又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跑了过来,合伙想要制住这匹马,但都被狂暴的烈马高高挥舞起来的马蹄吓得不敢靠近。 穆遥看着叶千秋手背上有不小面积的擦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也不知道这股气究竟是为了什么,人就朝着马脖子踹了过去,一脚狠劲的踹在了马头上,这马有一时间的的停顿,转过来居然要去咬穆遥,之前那人干脆学着穆遥飞起一脚也踹了马头一脚,看得出来,他这一脚可比穆遥用力多了,马身子晃了两晃,向一边倒去,带起一大片尘土。 几个小厮小心的上前查看,其中一个小厮到那人身边,小声道:“公子,这马像是晕过去了。” 穆遥自然也听见这话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身把之前带倒的轮椅扶了起来,将正在穆艾的帮助下想要站起来但无果的叶千秋打横抱起,放到了轮椅上。 叶千秋还一脸的惊魂未定,穆遥伸手把他额前乱掉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叶千秋还未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有些呆愣的瞪大眼睛看着穆遥。 那人吩咐了小厮将这马拖走,两个小厮转身去找帮手了,他这才赶紧过来道歉:“得罪几位了,这马是我今日刚刚买下的,马主向我好好保证过,这马绝对没问题,我也没能料想到它会突然癫狂,还望几位莫怪罪。”他向穆遥作了个辑。 穆艾看了这人一眼,心中莫名的有些悸动,她赶紧低下头去。 叶千秋回过了神来,看见这人腰间挂着一个白玉挂件,上面雕着一个梅花鹿。 叶千秋叹了口气,对着人道:“我们没什么事,兄台不必太过愧疚。”穆遥回头瞪了他一眼。 叶千秋有些莫名其妙,忽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小小的“啊”了一声。 手背上有一块地方破皮了,路上的小石子划破了皮肤,有些血肉模糊。 他抬头看看穆遥,又低下头去研究自己的手背去了。 周围被打扰的卖客们似乎不受什么影响,把东西收拾好了,照样卖货。 穆遥眼角瞥到有一个小厮给了被马踢翻了的几个摊子送去了银子。 这人不急不缓道:“在下关皓,”他又小声补充道,“姑娘,我扶你起来吧。” 穆艾红着脸就着关皓伸过来的手起身低着头拍了拍罗裙上的灰尘。 关皓待小厮带人来将马拖走了之后,邀请几人到他暂住的客栈去歇歇,他打算好好招待一下众人,就当是赔罪了。 穆遥刚要出口拒绝,叶千秋忽然掐了掐他的手,他愣了一下,便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叶千秋对关皓笑道:“麻烦世子了。”他说着瞄了一眼关皓腰间的玉佩。 穆遥顿了一下。 关皓睁大眼睛,随即也笑道:“公子好眼光,走吧。” 穆遥推着叶千秋跟在了关皓身后,叶千秋仰起头对着他笑了笑。 世子? 关皓下榻的客栈是祥岭最好的悦来福客栈,不算是很大,但也是城中比较上乘的。 关皓刚想吩咐小厮去多开三间房间,看了看叶千秋的腿,又看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穆遥,心下仿佛明白了什么,转头吩咐道:“去为这三位开两间上房。” 关皓看了一眼一直没有抬头看他的穆艾,穆艾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头低的更低了。 穆遥对这突如其来的两间上房端的是一副心安理得,本就是他们吃了亏,又能让这几天累的不行却又不肯说出来的的叶千秋好好休息,挺好的。 两间房是相邻的,靠东面那一间给了穆艾,他为了方便照顾“救命恩人”,面不改色的抱着叶千秋进了另一间房。 穆艾帮着把轮椅推了进去,关皓看着穆艾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连自己也没发现。 他跟了进去,看着穆遥轻轻地把叶千秋放到床上,笑着对叶千秋道:“这位小公子,敢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说着坐到了八仙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叶千秋等着穆遥把被子卷起来放在自己身后,很自然地靠了上去,舒服的叹了口气:“世子,你这块玉佩,还是好好收起来的好。” “哦?你识得此物?”关皓有些好奇。北辰人皆以鹿为尊,认为鹿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纯净的尊贵。他作为丞相府的世子,独子,自然是下一任的丞相,这玉佩乃是当今圣上亲自赏给他父亲的,而他父亲干脆将这玉佩当作了传家宝,传给可他,他便一直戴在身上。 叶千秋笑了笑:“我与这玉佩,有过一面之缘。”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留言嘛!有小可爱收藏嘛!据说留言收藏的今年财运滚滚哪!肤白貌美哪!人见人爱哪! 第8章 同路:贼军 关皓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叶千秋略显疲惫的脸色,他只是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三人好好休息。 他出了房门,正要下楼去,转身却发现穆艾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见他看过来,穆艾顿时有些慌神,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皓笑了笑,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心情甚好。 穆遥把门关上,坐到关皓之前坐的凳子旁边,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而他人,也无权去过问。 可叶千秋有事情瞒着自己,他就是不爽。 倒了杯水,一口喝完,穆遥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叶千秋,叶千秋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叶千秋总是这样,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有时候如果被问到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你。他的笑容给人一种很清凉温润的感觉,穆遥都觉得自己这个说法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了,可就是这种感觉,像是在深冬,一大清早起来,推开门,吸到喉咙里的第一口气,沁人心脾,让人浑身通畅,说不出的舒服。 清冷。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那双清秀的眼睛,似乎带着勾子,勾到了他的心尖,轻轻的来回拉扯着,他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又倒了杯水喝了。 叶千秋笑着对他道:“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穆遥没去看他的眼睛:“说。” “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带我去北都。” 穆遥愣了。 北都是北辰的中心,说白了,就是帝都。可,叶千秋去哪里做什么?他忽然想起叶千秋之前对关皓说的那句话,又有些不快。 穆遥闷闷的问他:“为什么?” 叶千秋笑着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我有亲人在那里,许多年未见,甚为想念。所以想去看看。”他顿了一下,两手交握,“况且,我也不能再回杨柳城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也没有什么认识熟悉的人,我只能想到你了。”他可怜兮兮的看着穆遥。 叶千秋的语气让他心里感到了被填满的感觉,但他还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点了点头:“好。” 直到很久以后,他想起这个场景,还是会有些感慨。这一句“好”,改变了他之后所有的人生,但是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答应叶千秋。 叶千秋嘿嘿笑了两声:“我饿了。” 穆遥起身去给他找吃的:“等着。”说完起身关门出去了。 叶千秋放松身体躺在被子上,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不住的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点着,一会会儿觉着有些疼,低头一看,之前被擦破皮的的地方已经冒出血来了。 他停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冲门外大声喊道:“穆遥!” 门被一脚踹开,穆遥用木托盘端着饭菜进来了:“来了来了!” 关皓看着穆遥上楼,笑着看向穆遥隔壁的门开了一条缝,穆艾悄悄探了个头出来,看见他在看这边,又想缩回去。 关皓冲她摆了摆手,穆艾愣了一下,关上门下来了,站在他离他还有两三步的地方,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不出声。 关皓轻轻道:“饿了吗?” 穆艾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脑后的小发团抖了抖。 关皓忍不住上手去揪了揪,穆艾惊讶地抬头看他。 关皓收回手,尴尬的摸摸鼻子:“这样吧,我带你去街上买些吃食回来。” “……可是客栈里不是有吗?”穆艾小声道,手在背后拧住了衣服。 关皓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走吧。” 穆艾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次日清晨,叶千秋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他举起双手使劲抻了抻,发现昨天擦伤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好好地包扎过了,白色的绷带缠的不松不紧。 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气声,摸了摸身边被被子盖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 穆遥刚起来没多久。 昨日他基本没出房门,倒是穆遥往外面跑了好几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穆艾也没见着人。 他尝试自己坐起来,但是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他呆呆的看着床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轻不重,鞋底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很有规律的哒哒声。 叶千秋一把抓住被角把自己蒙了进去。 穆遥一进来就看见一个小山包,他把手里刚买回来的包子放在桌子上,坐到床边,推了推被子。 叶千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鼻翼耸动了两下:“包子!”还是肉的! 穆遥无奈的看着他:“起来,我帮你穿衣服,吃完早饭就好上路了。” 叶千秋在穆遥地帮助下坐了起来,乖乖的把手伸进外衣的袖子里,穆遥又给他罩上了一件冬衣,宝蓝色的料子。 “这样我就变成包子啦!”叶千秋凑到穆遥眼前笑眯眯道。 穆遥往后面缩了缩脖子,没说话,给他把冬衣的扣子扣好了,直接把他抱到了桌边的椅子上。 叶千秋也没在意,拿起一个肉包子闻了闻,满足的咬了一口,幸福的都要哭了。 “这包子卖的挺贵,听说是用山上捕来的野猪肉做的,里面放了本地的野娃娃菜,还有纯正的香醋。”穆遥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这老板没骗他,真挺好吃的,看叶千秋那小馋猫样就知道了。 叶千秋嘴正忙着,抽了个空出来,问穆遥:“你和那谁说了?” 穆遥吃完了一个,又拿了一个:“说了,听他的意思他也要去。”早上他出去的时候遇上了关皓,还有昨天差点没想起来的妹妹,就干脆把这事和他说了,关皓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可以,我们同道。” “那什么时候走?”叶千秋数了一下包子,还剩三个,他马上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两个。 穆遥看着他有些好笑:“吃过晚饭就走。” 叶千秋马上加快了嘴里的咀嚼:“这么快!” 穆遥揉了揉他翘起来的头毛。 穆遥带着叶千秋来到客栈门口时,众人都已经在等他们了。 叶千秋发现穆艾头上戴着昨日她看好的那枚簪子,簪子尾部的玉珠上落了一片雪花。穆艾见他看过来,笑了笑,嘴边有一个小梨窝。 关皓准备了三辆马车,前头,前头一辆坐了穆艾和叶千秋,后面两辆马车,一辆装满了各种的药材,最后面那辆上放着他们的行李。 关皓骑着马过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全都面无表情,叶千秋注意到昨日的一个小厮也在侍卫中。 “穆兄,你是骑马还是坐车?”关皓看着穆遥把叶千秋抱着放到第一辆车里,问道。 穆遥看了他一眼:“骑马。”他的马术还是不错的,小时候父亲教过他。 关皓命人牵来一匹马,那人将缰绳交到穆遥手里。 穆遥长腿一跨,漂亮利落的上了马。 关皓大手一挥:“启程!” 穆艾从马车的窗口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哥哥和关皓并排骑着马走在他们的马车旁,队伍后面跟着十几个骑着马的侍卫。 一阵风吹过来,穆艾赶紧缩回了头。 刚刚关皓在看他…… 叶千秋看着穆艾不停的轻轻拍着她自己的脸,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穆艾看见他这样,更加羞涩,干脆转过头去,对着角落不说话。 叶千秋摸了摸腿边的垫子。 挺软的。 早上的包子也挺好吃。 穆遥……看上去也更…… 他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关皓晃了晃手里的缰绳,引来马不满的哼哼声,他看着马车渐渐走上了官道,刚想说些什么,队伍后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穆遥也转头看过去,是一群神色慌张的百姓,手上拿着些物什,正疯狂的向这边跑过来。 这官道一般是给行路马车走的,祥岭是个小城,也不用过关文书什么的。不过,这群人怎么了? 队伍让到了一边,穆遥在这群人里看见了早上还笑着给他拿包子的老板。 他下马向前追了几步,拉住了包子老板的衣服:“你们这是要去哪?城里出什么事了?” “杀进来了!漠南人杀进来了!”老板一脸惊恐,伸手想要去推开穆遥抓着他的手。 穆遥没松手,老板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你快松手!我要快些离开这里!连祁将军都被漠南人给杀了!我们还不走难道也要等着被杀吗?!” 穆遥松开了手,回头看向关皓,发现关皓脸色十分难看。 “你怎么了?”穆遥问关皓,连叶千秋也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来。 关皓颤抖着道:“……祁风也死了?”他这次奉圣上之命,来祥岭办事,顺便为祥岭带来一位新的守城将军,也就是祁风。祁风跟他认识四年多了,算是他的至交好友,居然……居然被漠南人给杀了! 他今日早上才刚和他告别,向祁风保证会照顾好他的妻儿,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祁风就不在了! 穆遥看他有些不对劲,上前拍了他一下。 关皓浑身颤抖了一下,清醒过来,看着已经跑远的人群,远远的还能听见孩童惊恐的哭声,只一声就停止了,估计是被母亲捂住了嘴罢。 穆艾感觉不太对,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关皓看见她,定了定心神,示意穆遥上马,对前面的车夫大声道:“加快速度继续走!” 穆遥没有走过去北都的路,对这一带的环境并不熟悉,只能跟着队伍走。 他们行了没有一个时辰,后方就有纷乱的马蹄声传来,关皓带着众人拐进了官道旁边的小路,这条官道两边有不少的树林,要掩藏住这一队人马并不困难。 关皓用手拨开树丛,阴沉的看着外面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奔了过去,有不少人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穆遥也在一边看了看,轻启嘴唇:“他们屠城了。”这种场面他见过不是一回两回了,比这惨烈的多了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回头扫过自己的车队。 “我知道一条路,可以不走大路,但是会多花费两天的时间。”关皓道。 穆遥沉默了一会儿,官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没关系,我们走,绕开他们。”他们的人数绝对比不上对方,根本没有交战的可能,一旦遇上,他们必死无疑。 他绝对不能让穆艾出事。 还有叶千秋。 众人整顿了一下,再次上路。 起风了。 有血的味道。 第9章 登徒:朝廷命官 一行人离那日看见漠南人已经过去了十几日,他们已经过了溪宁,离到达北都大概还有一个月的行程。 穆遥前几天无意中看见关皓派了一个侍卫出去,估计是回祥岭去查实详情了。 他也没有去问叶千秋关于关皓身份的事。 对于朝廷上的事,他参军多年,还是略有耳闻的。 当今圣上叶泓十七岁时领着先皇留给他的铁骑杀进了北都,当时的皇帝是大皇子叶荣,因为那时传言称其他的皇子都被叶荣登基之前给杀了。所以叶泓逼宫时叶荣完全没有准备,据说那日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叶就被叶泓,他的七弟给杀了。 叶泓顺利登基,登基后手段狠厉,首先收拾了朝中留下的叶荣那一派的大臣,就连持中立态度的那一批大臣也被陆陆续续的换掉了,年纪大了没有建树的该还乡的还乡,犯了事该抄家的抄家,而后提前举行科举,广招贤人,分民良田,整治贪官污吏,条条规章制度颁发时,黎民百姓都会朝着北都皇宫的方向虔诚跪拜,感谢皇恩浩荡。 现在的朝廷可谓是一片清明,哪个历史上也没有过这样的盛景。 可偏偏有人要惹事。 镇南将军被来势汹汹的蛮族狼王围堵,力不敌众,被残忍杀害。 随后漠南蛮人一路冲破了边关,在那里驻扎下来,时不时的到附近的城镇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皇上大怒,连派了几个得力将军去镇压,不知蛮人使了什么诡计,这几个将军竟无一人生还。 此时朝中良将之位空缺,漠南蛮人似乎也只是想要从北辰的边上拿点好处,可谁都知道,蛮人不除,必有祸患。 穆遥把叶千秋从马车上抱下来,穆艾推开了轮椅,穆遥把叶千秋放到了轮椅上,推着他到了刚刚生起的火堆边,有几个侍卫正在热干粮。 叶千秋接过了穆遥递给他的一小袋松子糖,看了前方一眼不远处的关皓,关皓正在给马喂草料,这时也转过头来,目光追随着穆艾的身影。 穆艾正给叶千秋倒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低着头从叶千秋手里拿了颗松子糖吃。 众人打算在这里歇歇脚再上路。 “给。”一块糕点递到了穆艾眼前,是一块桃花饼,粉色的桃花点缀在上面。 穆艾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关皓,红着脸道:“谢谢关皓哥哥。” 穆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穆艾和关皓两人,他早就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但是如果这是妹妹自己选的,他又不好去掺和,关键就在关皓这个丞相府世子的身份,如果穆艾入戏太深,到时候无法脱身,该多么伤心? “穆兄,你是会武功的吧?”关皓突然兴致勃勃道,“我们来切磋一下?” 穆遥顿了顿:“可以。”他看了穆艾一眼,穆艾马上去马车上拿了个物什下来。 叶千秋也凑过去看,这是一把短刀,刀柄是精铁的,刻着一句话:遥思盼君归。 “这个应该有下一句吧?” 叶千秋拍拍穆遥的肩膀。 穆遥眼色有些暗沉:“……艾吾妻,归期徐有无。”他的父亲常年不归家,有一次寄了封家书回来,里面就写了这么一句诗,母亲过于思念父亲,便将这句诗刻在了父亲留给穆遥的短刀上。 此刀有名,吾思。 关皓连连摆手:“穆兄,不可用刀啊!我不会用兵器啊!” “那你作为一个世子,还敢一个人出来?”几人经过这几日的同行,已经熟络了不少。但是穆遥能感觉到关皓依然对他们有所隐瞒。 不过这没什么,而且他也无心去仔细别人的事。 关皓一本正经道:“我没有一个人出来啊!你看!”说着一指后面,后面十几二十个侍卫正在吃午饭。 穆艾笑了出来,关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穆遥叹了口气,把短刀收好了,正要放回马车上,叶千秋对他伸手:“给我吧。” 穆遥想了想,还是放在了他腿上。 关皓和穆遥一起来到一旁的一个小土坡上。 关皓摆出了架势,看上去的确是个练家子,但是和穆遥比起来,气势上还是略差了些。 穆遥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左手背在身后站在关皓的对面看着他,穆遥伸出右手,对关皓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关皓出拳向他飞来,穆遥也不躲只是用还未收回的右手挽了个花包住了关皓的拳头,使了个巧劲,食指并中指在他手腕上掐了一下,轻轻的向下一压,关皓就感觉从胳膊到全身一阵说不上的酸疼,还没反应过来,就狼狈的趴在了穆遥脚下。 他愣了一下,想爬起来,一下子还使不上劲,穆艾见状连忙过来和穆遥一起把他搀了起来。 “哎,穆兄,你这是哪一招啊?哎呦,疼死我了!”关皓哀叫着揉着自己的手腕,也不知道穆遥捏到了他哪个穴位还是怎么的,就酸疼了那么一下,现在又没有什么不适了。 穆遥坐到叶千秋轮椅旁边的草地上,这几日都没下雪,也有可能是离开了漠南那片寒冷的环境。他接过叶千秋递给他的饼子,咬了一口:“这是我爹教我的,专门用来对付冲动蛮横之人。” 关皓对他比了比大拇指,也坐了下来:“穆兄,教教我呗!” 穆艾插嘴道:“我爹说,凡是我们穆家的武功,都不传外人。” “那依你的意思,我要先成为你家的内人,才能请教这穆家独学了?”关皓偏头笑着看她。 穆艾红着脸,没理他。 关皓看见穆遥皱起了眉头,立马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们还要走一个月才能到北都,加快速度也要二十天。” 穆遥头也不抬:“那就加快速度。” 叶千秋放了颗松子糖在嘴里:“我们是怎样都可以,只不过虽说已经过了漠南,这叛军却依然在边关虎视眈眈,世子出这趟远门,应当是有任务在身,如果鄙人猜的没错,该与漠南有关。世子心里想是已经有了决策。” 关皓愣了愣,笑道:“叶公子果然好眼力,在下佩服。” 穆艾忽然起身,拍了拍穆遥的肩膀,穆遥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穆艾便转身向西面的小树林里走去了。 关皓也想跟过去,穆遥拉住了他:“你去做什么,女孩子家的私事,你去顶什么用?” 关皓一下没想明白,叶千秋对他眨了眨眼睛,关皓顿时觉得很尴尬,摸了摸鼻子,坐下不说话了。 叶千秋又吃了颗糖,穆遥瞪了他一眼,把糖袋子夺了过来:“不许吃这么多,还要不要牙了?” 叶千秋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笑弯了眼睛:“穆遥,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关皓忽然出声道:“穆艾一个人去,没事吧?” 穆遥摇了摇头。穆艾是个不用别人多担心的孩子,这里太过偏僻,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若是有个人能陪着她去,依然是让人放心许多。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 他们队伍里没有女人,就连关皓这个丞相府世子出门也没有像别的世家子弟那般娇贵的带个烧饭老妈子出来。 叶千秋用手指戳了戳穆遥的胳膊:“你这个做哥哥的,多少在妹妹旁边看着些吧?” 穆遥拍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笑脸,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向穆艾之前去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两步,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关皓立马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穆遥顿了一下,飞快地用轻功向小树林掠去。 关皓惊讶于穆遥居然有轻功的同时,也没忘了自己也是在师父那里学了轻功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树林。 随行正在做休整的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四五个人也过去了。 叶千秋冲那边关皓的小厮招招手:“竹松。” 穆遥进了小树林,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斑驳的照进叶间,在穆遥的脸上撒上一块光斑。 关皓跟过来问道:“人呢?” “不见了。”穆遥咬牙切齿道。 关皓咬了咬牙,冲跟过来的侍卫吩咐道:“分散开去找。” 几人领令。 这小树林不算大,理应藏不了人,可是穆艾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着实奇怪。 小树林另一头传来一阵画眉鸟的叫声,穆遥和关皓对视一眼,向那边去了。 这是侍卫队中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所在,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代号,例如,画眉鸟,布谷鸟,乌鸦等,当遇到危机时,便以自己的代号作为发号指令,告知他人自己的信息。 小树林尽头是一条小河,侍卫们在刚到这片地方并打算将这里作为暂时落脚点时就已经作过了侦查。 又响起画眉鸟急促的叫声,代号乌鸦的侍卫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上,不出所料发现了画眉鸟声音的来源。 树上的侍卫指了指小河的坡下,关皓放轻脚步,到了坡上,穆遥也在他身边向下看,两人的瞳孔都愤怒的放大。 一个肥头大耳穿着贵气的老男人正艰难的蹲在坡下的河边,怀里一个粉衣女子正在奋力挣扎,头上的簪子摇摇晃晃就要掉下来了。 关皓控制不住自己,冲下了坡,一脚踹开了这老男人! 穆遥也滑下了坡,在穆艾快要和这老男人一起掉下水时,拉住了妹妹的袖子,把穆艾拉了上来,护在身后。 老男人掉进了水里,河水并不是很深,隐约到成年男人的膝盖处,这男人俯面倒下去,正好呛了好几口水,踉跄着爬了起来,又被绕到面前的关皓一把抓住衣领,一圈揍在了猪头一样的脸上! 他被打的偏过头去,关皓又要一拳打过去,他慌忙大声喊道:“别!别打我!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第10章 暴打:到达北都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关皓听了这话,一点停顿也没有,狠狠的又打了他一拳! 这人被他一拳打的倒在水里,又怕呛水,赶紧又爬起来,在水里双手并用。往后爬了好几步,离关皓远远的。 关皓又追上去踹了他一脚,大步回到岸上,穆遥让出了身后的穆艾,两人赶紧检查穆艾有没有什么大碍。 穆艾哭红了双眼,这时还哽咽着。她的衣领像是被扯开了,正双手护着胸前;头发也乱了,簪子被她自己紧紧地握在手里。 关皓气红了眼睛,穆遥也控制不住了,自己的亲妹子被一个猪头这样欺负,谁能忍得过去?! 穆遥也冲到河里,也不管他什么朝廷命官自己惹不惹得起,抬手就揍了下去。 关皓也不听河里那人难听至极的哭叫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穆艾身上,扶着她回到了坡上。 叶千秋在关皓冲下去打人的时候就已经被竹松推到了坡上,此时看着一身狼狈的穆艾,也皱起了眉头。 关皓把穆艾扶到叶千秋身边,叶千秋握住了穆艾的小手,这手之前还在他的糖兜里拿糖吃,现在却冷的不像话。 他搓了搓穆艾的手,穆艾终于忍不住,趴在叶千秋的腿上小声哭起来。 关皓看不下去,干脆下坡去加入了暴揍的队伍。 侍卫们对于主子要出气的动作,自然是不会多做阻拦的,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时刻注意着附近有没有什么情况。 等两人停手时,穆艾也不哭了,只是无声的趴在叶千秋腿上,哭红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千秋摸了摸她的头,感受到那温柔的抚摸,穆艾又有些忍不住眼眶的酸涩。 她只不过到这边来方便一下,还没找好地方,就被这男人一把抱住,她就算再怎么使劲的挣扎,也挣脱不了那肥猪蹄一样的手,这手就在她身上肆虐起来……要不是关皓和哥哥及时赶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这人怎么样!如果自己失了贞洁,还不如死了干净! 这老男人已经被揍成了一个真正的猪头,脸上青青紫紫,本来就是个胖脸,现在也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样了。嘴里还在不停求饶:“……我不……敢了……求求你们……求……” 关皓又一脚揣在他腰上,他又倒回了水里。 看穆遥取出了吾思,坡上的叶千秋赶紧出声道:“穆遥,你冷静!” 穆遥虽然也止不住内心的怒火,但也知道杀了这人不是什么好办法。他收起了短刀,心里又气不过,一把将刀横在这人满是横肉的脖子上:“别让我再看到你!” 关皓拽走了穆遥,两人人上了岸,穆艾扑进了穆遥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住的小声叫着“哥哥”。 叶千秋转着轮子掉了个头,竹松推着他想来时的路走去。 回到马车边,关皓看着穆艾,决意不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喝令马上启程。 穆艾沉默着上了马车,穆遥也没说话,叶千秋冲穆遥张开手,穆遥很自觉的把他抱了上去,自己也留在了马车里。 关皓一个人骑着马走在马车旁,本来也想进去,想了想,还是算了。 人家兄妹俩谈话,他还是不去打扰好了。 小树林里,跑出来一个脸色焦急的小厮,他一路小跑跑到河边,“啊呀”叫了一声:“王大人,王大人你怎么掉河里去啦?这大冬天的,就算是想要吃鱼也可以叫小的呀,您这自己下去是个什么事呀!”说着也下了河,在冰凉的河水中把这位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王大人给拽了上来,奈何这位王大人太过肥重,等到了岸上,这小厮已经是满头大汗。 王大人伸出肥猪一样的手扇了小厮一巴掌,把他的头打到了一边去。小厮叫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任劳任怨的拿出身上的布巾,递给了王大人。 王富抢过布巾,才刚擦了两下,就“哎呦哎呦”的叫起来。 小厮见他正火在头上,也不敢去多嘴。 “现在倒是出来了,刚刚你是死哪里去了?!” 小厮缩了缩脖子,刚刚这群人那般气势汹汹,谁会凑上去挨打啊? 王富一脸狠色的站起来:“立马启程,回北都,妈的,我一定要让这伙人也尝尝这滋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距离到达北都还有几天的时间。 距离北都越近,经过的城镇越繁华。 这日中午,众人到达了一个名叫湘水的小城,打算稍作休憩,顺便补充一下物资。 关皓牵着马走在前头,马上坐着穆艾,穆艾一脸紧张,生怕掉下来。 “这马挺温顺的,不用这么害怕。”关皓转头对她说,“有我在呢,你怕什么,难不成关皓哥哥还能让你掉下来?” 穆艾勉强笑了笑,关皓也看出她实在是太过紧张,便不再多言,等她自己镇定下来。 马车和侍卫留在城外,这里靠近北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就他们四人并两个侍卫进了城,为了不引人注意,侍卫也换上了常服。 叶千秋脸色有些不好看,多日的颠簸,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几日竟没有什么胃口。 穆遥见前面有卖麦芽糖的,带着热气的香味飘在已经开始有些温暖的空气中,异常的吸引人。 “想吃吗?”穆遥低头问叶千秋。 叶千秋耸了耸鼻子,乖乖点头。 穆遥和关皓说了一声,推着叶千秋去了麦芽糖的摊子上,而穆艾被关皓带着去买胭脂了。 叶千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小袋麦芽糖,还热乎着,他赶紧吹了两口。 穆遥要给钱,被老板推拒了:“这位小公子生的好看,不收钱不收钱!” ……穆遥第一次知道脸能当饭吃这句话,是真的。 叶千秋笑弯了眼睛,和老板道了句谢,穆遥推着他接着往前面走去。 “穆大侠,来一块不?”叶千秋仰头笑着看他,嘴里还叼着一小块麦芽糖。 穆遥觉得叶千秋嘴里的那块可能更好吃。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穆遥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能再想了。 看着叶千秋又拿了一块放到嘴里,穆遥心里有些情绪翻涌。 他十几岁第一次发觉自己对隔壁的王家丫头明显至极的好感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是万分惶恐的。 村子里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也听到过别人讨论的话语,称那两个住在一起的年轻人为“龙阳”“断袖”,其中不乏夹杂着“恶心”等侮辱人的话。 他不敢和别人说自己的这种心理,却被偶尔回家的父亲发现了不对劲。 当父亲问他的时候,他结结巴巴地说了这一切,难堪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父亲听了他的话,半晌没说话。 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要光明磊落,心悦的人是姑娘还是小子,他和母亲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穆遥自己是否幸福。 父亲的话给他尚未成熟的内心点起了一盏灯。 和叶千秋相处这么些日子,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却不敢明说,这世界这么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父亲和母亲那般理解他这种人的。 他只好压抑这种想法,为了不伤害叶千秋,也为了不伤害自己。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过于敏感了,还是叶千秋真的有意来撩他,他的确有些受不了了。 叶千秋反手拍了拍他的手,穆遥看着他修长瘦削的手,叹了口气:“说。” 叶千秋塞了一块麦芽糖到他手里。 穆遥攥紧了这块糖。 “好像又要下雪了。”叶千秋抬头看着开始灰蒙蒙的天空。 穆遥点了点头,又想到叶千秋看不见,只好道:“的确,听说前面庙门口有个卖桂花糕的婆婆,你想要去看看吗?” 叶千秋立马答道:“想!” 穆遥笑了笑,叶千秋刚好抬头,看见了他的笑容,两人眼神相对,顿时都愣住了。 叶千秋脖子有些酸了,先转了回去。 穆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所谓的庙离街上还有些远,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开始下雪了。 白色的雪花一片片的落下来,渐渐的有要下大的意思。 叶千秋脖子里落了片雪花,冷的他一哆嗦:“快快快,找个地方躲一下!我要冷死了!” 穆遥赶紧推着他加快了速度,一会儿就看见了一座庙宇,这座庙宇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数了,多少有些破败,可再怎么样,也是能避避这大雪的。 两人进了庙,打量了一下里面。 这庙里的佛座上原先应该是供奉着什么神明的,但此时这上面却没有什么佛像之类的,空落落的,周围的烛台上但是还点着几根红烛。 他们进城时,天上还有太阳,叶千秋便没有穿冬衣,只披了件略厚的外衣。这时倒是冻的有些发抖了。 “让你不听话。”穆遥之前要他穿冬衣,他不穿,这时只好把自己的冬衣脱下来给他。 穆遥身上还穿着御寒的外衣,脱了倒也不打紧。 他给叶千秋披上衣服,自己到庙门口去看了看。 估计原来真的是有人在这里卖桂花糕的,可能他们错过去了。 远远的能看见街上的人群已经散了大半了,剩下的也是收拾收拾马上离开的。 穆遥回到叶千秋身边,叶千秋又叼了块糖在嘴里嚼着,几下就吃完了。 穆遥握住他的双手在一起使劲搓了搓。 叶千秋笑了两声:“好痒。” “冷了这样搓当然痒。”穆遥低着头给他搓热乎了,又把他的手塞到冬衣袖子里去。 这时庙里进来一个人,看见穆遥转头看他,愣了一下,嘴角恶劣地上扬起来:“呦,我当是哪位神仙大官人呢!原来是你们呀!” 穆遥站起来把叶千秋护在身后,眼色顿时冷了下来。 第11章 故人:杀人 张平披着一身雪水旁若无人地进来了,走到一个干燥的的草席子上盘腿坐下了。 穆遥这才注意到张平和他上一次见到时的不同,张平的脸上多了不少伤口,已经有开始流脓发炎的趋势,他整个人的神色也不太对,好像时时刻刻紧绷着,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那根绷着的神经就会断裂。 张平在一个多月前漠南贼军进了杨柳城时,就开始了流浪的生活。他们的将领刚刚被新来的听说是个什么常胜将军,叫祁风的人给替下来了,这可好,交接还没完全交接完,两个人在迎战漠南人的时候,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无人领军,军队也成了无头苍蝇,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小命开始奔波。 而他,也在逃脱不及之时,被一个喝醉了酒满嘴胡话的漠南人给划了满脸的花。 张平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再看见叶千秋时停住了。 穆遥把叶千秋又往身后护了护。 张平看他这样,反而放松下来,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这小兔爷是你的人啊?” 穆遥忽然冷着脸上前踹了他一脚。 他居然敢这样说叶千秋! 张平被他踹的向后翻到在肮脏不堪的泥地上,一下没起来。 叶千秋平静的看着穆遥转身向他走来。 穆遥全身充斥着一种“谁敢惹我我弄死谁”的气息,皱着的黑黑的眉头,凌厉的眼神,微微抿着的嘴角。 叶千秋在这种时候居然很想笑。 发自内心的那种。 叶千秋忽然眉头一皱:“小心!” 穆遥也感觉到身后有破风声,迅速转身一脚飞踢,张平手里的匕首被踢飞了! 张平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居然翻了个身,踉跄着去捡匕首。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及的,倒不如杀了这两个曾经给过自己难堪的人解解气! 穆遥一个大步跨过去,却没赶在张平之前,张平拿到了匕首,飞手向他滑了过来,穆遥立马一个下腰,躲了过去,可谁知张平的目标不是他! 只见他一个翻滚,脚下踩到了一块融雪,刚好借了个力,滑到了叶千秋身边,手一扬,匕首向叶千秋刺了过去! 叶千秋眼看着尖利的刀锋闪着银光向他刺过来,一时竟愣在原地。 穆遥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不可遏止的怒气来,然而他再愤怒,此时张平已然到了叶千秋眼前了,他就是有再快的速度,也来不及护他。 叶千秋忽然想到什么,手向身后一摸,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条状物体,心下一凛,抽出这物向张平一挥! 说时迟,那时快,张平只感到一条冰凉的线攀上了自己的脖颈,下一秒就有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刚好喷在离他最近的叶千秋脸上。 张平带着最后一股力气,匕首狠狠的划在了叶千秋的大腿上,又落到了地上。 看着张平脸向下倒在自己脚下,叶千秋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掉在了冰凉的雪地上,手还保持着挥出去的姿势。 穆遥沉默着走过来,扒开叶千秋被划开的裤子,看了看伤口,伤口虽然深,但好在不是很长。穆遥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用力的把叶千秋的伤口裹了起来,勉强先止住了血。他用脚将已经一动不动的张平翻了个面。 叶千秋看着那张满是鲜血的脸,那脸上还横着几条未愈的伤口,正流出脓状的液体来,怎一个可怖能言? 心里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使劲抓住,然后拧了个结再松开一样,一股酸水从胃里涌上来,叶千秋手里的吾思“啪嚓”掉在了地上,他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像是要裂开一样,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转眼间,叶千秋居然杀了张平,虽说张平的确该死,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是叶千秋亲手杀了他。 胃里不住的翻腾,叶千秋偏了偏头,居然吐了出来。 穆遥赶紧又把张平的尸体翻回去,又帮叶千秋拍拍背:“你……你没事吧?”这个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杀人,说不定也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穆遥作为一个士兵,在战场上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不过他第一次杀人但也没有像叶千秋这般,只不过内心的那道坎还是过不去而已。 到了后来,他已经对这种感觉没有多大的反应了,只要他自己能活着回来,还能多杀几个敌人就好了。 他是绝对不能死的,他还有穆艾这个妹妹要照顾。 而现在,还有叶千秋。 等叶千秋稍微好一些了之后,穆遥拿出随身的布巾给他擦了擦脸,叶千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白着一张小脸任其动作。 不知何时,门外的雪花已经有了鹅毛那么大,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天色虽说才刚过晌午,却是已然发灰了。 “一会儿要下大暴雪了。”穆遥道,声音沙哑。 叶千秋有气无力的看了地上的张平一眼,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穆遥,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吾思。 穆遥把短刀拾了起来,用布巾擦过,又递给叶千秋。 叶千秋瞪他一眼,接了过来。 穆遥把冬衣给他裹好,推起了他的轮椅,两人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大雪里。 雪花落在头上身上,还没擦干净的血混着冰冷的雪水从脸上滑下去。 叶千秋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伤口,他这人最怕疼,可是之前的恐惧和惊吓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疼痛便也不那么明显了。 此时雪花落在脸上,冰冷让他清醒了些,这疼痛便凸显出它的威力来了。 穆遥低眼看他的动作:“要是怕疼就别去摸,摸了更疼。” 叶千秋哆嗦了一下,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叶千秋闷闷道:“穆遥。” “嗯?”马上就到之前和关皓约好会合的客栈了。 “我杀人了。”叶千秋颤抖着道,“我杀人了。” 穆遥顿了顿,轻声道:“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做的很好。”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但你又不得不接受它,然后适应它。 叶千秋都快哭出来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穆遥已经能看见站在门口的关皓了:“我没有在安慰你。” “……” “叶千秋?”穆遥听他没动静了,叫了他一声。 还是没动静。 他停了下来,绕到叶千秋前面去,发现叶千秋眼睛紧紧的闭着,头上也已经落了不少雪了,小部分已经化成了水,叶千秋一头墨发都湿了。 他摸了摸叶千秋的脸,触手的皮肤滚烫。 发烧了。 估计是被吓的,而且还淋了雪。 穆遥干脆推着他飞快地向关皓那边跑了过去。 关皓是被穆艾支出来的,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看天色,一场大雪是跑不了了。 正想着,那边就跑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穆遥和叶千秋。 “穆兄,你……”他刚起了个头,就见穆遥推着叶千秋从他身边目不转睛地跑进去了。 关皓也赶紧跟了进去,穆遥已经把叶千秋打横抱了起来,关皓靠近了才发现叶千秋脸色不太对劲。 “出什么事了?”关皓问,“你们这就出去一趟,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穆遥怀里的人已经烧晕过去了,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对关皓道:“快去找大夫!” 竹松站在关皓身边,闻言立马转身跑出去找大夫了。关皓正要吩咐他,转身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哎这小子跑的真快……来来来,我在楼上要了房间,快把他先放到床上去。”关皓说着带着穆遥往楼上去,在二楼遇见了客栈老板,关皓拦住他:“哎,老板,我这朋友生病了,一会儿我的小厮,你见过的那个,会带一个大夫进来,你别拦着。” 客栈老板连连答应着。 穆遥正要抬脚踹门,关皓赶紧抢先一步把门打开,穆遥把叶千秋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又给他把冬衣脱掉,把被子给他盖上。 关皓趁空问他:“你们这是遇着什么事了?”他可看见了,两人身上都有血。 穆遥找了架子上的布巾,又沾了水,细细的给叶千秋擦着脸上的血迹,听见他的话,简单答道:“遇见抢劫的了,打了一架,谁知道他身上带着刀,伤到了千秋。”他省略了张平的死。 “伤哪里了?严重吗?” “腿上,不过他腿上没有知觉。”穆遥说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叶千秋之前说过自己的双腿没有感觉,那么之前为何会有痛感? 他一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这时,竹松也带着大夫来了。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绕过挡路的关皓和穆遥,颤颤巍巍的在床边的木凳子上坐了,穆遥赶紧把叶千秋的一条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在老大夫手边。 老大夫把着脉,白色的浓眉毛一上一下的跳着:“这位公子这是受了惊吓啊,气火攻心,又加上天气寒冷,这才得了风寒。” “大夫,他的腿上也有伤,麻烦您来看一下。”穆遥说着又去掀被子,把之前给叶千秋绑上的衣服条子解了下来,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来。 关皓凑上去看了一眼,又默默的到一边去了。 他好像有点晕血。 略晕,并不是很晕。 老大夫眼神不太好,凑到跟前去看了半晌,才道:“有些深。”他起身拿了药箱过来,“不过好的也快。没事。” 穆遥帮着老大夫把叶千秋的腿伤给上了药,包扎好,才发现关皓和竹松已经退出去了。 他看看叶千秋,抿了抿嘴唇:“大夫。” 老大夫答应了一声。 “他是腿残之人,双腿一下都没有知觉。可我之前分明见他有疼痛之态,这是为何?” 老大夫闻言,又转过身来,隔着被子捏了捏叶千秋的腿:“这是正常的,腿残之人的确有部分人虽腿不能动,但腿上的神经却能感受到疼痛,这比那些完全没知觉的人要痛苦的多呀。”老大夫叹了叹气,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留下了两张药方,离开了。 穆遥等竹松进来拿了药方去抓药之后,呆呆的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叶千秋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2章 喂药:心悦 “哥哥,药煎好了。”穆艾推门进来,把手里的汤药放到穆遥手里。 两人合作着把叶千秋扶了起来,穆艾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叶千秋的头歪着,穆遥皱眉把头给他扶正,穆艾赶紧调整了一下枕头。 吹了吹勺子中的药,又放在自己嘴边试了试,觉着不是很烫了,才放到叶千秋紧抿着的嘴边。 没喝进去。 关皓恰好进来了,看见这一幕,凑了过来:“来来来,我来!” “你要怎么来?”穆遥问他,把碗给了他。 关皓端着碗,自己先喝了一口,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含糊不清道:“用追喂……”之前他看见过军营里的伤兵伤势过重,自己喝不了药,老军医就让小助手这样给他喂药的。 哇,好苦。 用嘴喂?嘴对嘴? 穆遥顿时黑了脸,一把抢过药碗,关皓被他推了一下,一时没忍住,嘴里苦涩的药汁都被他吞了下去:“……怎么这么苦……” 关皓一脸嫌弃道:“你干什么呀,苦死我了!我不给他喂,你来啊?” 穆遥黑着脸道:“我来就我来。”反正他是不会让关皓亲叶千秋的。 穆艾和关皓心里都有些惊讶。 关皓想,这谁喂不都一样吗? 穆艾想,哥哥好奇怪,怎么这么生气? 两个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叶千秋难受的嗯了一声,身子歪了下去。 穆遥放下药碗,把叶千秋扶正,想了想,又让他靠在了自己怀里。 叶千秋无意识的往他怀里拱了拱。 穆遥身子一僵。 他努力不让自己扰到叶千秋,端起了药碗,学着关皓的样子喝了一口,苦涩顿时占领了口腔每个地方。 他忍着这种味道,轻轻的把叶千秋的下巴抬起来,看着叶千秋一脸的毫无防备,还有因为发烧而略显粉色的嘴唇,他心里一横,印上了叶千秋的唇。 嘴唇相贴,穆遥用舌尖顶开叶千秋的牙齿,把药汁渡了过去。 叶千秋的喉咙上下活动了一下。 离开时,叶千秋的嘴唇上还有残余的药汁。 鬼使神差之下,穆遥竟然凑上去把那一点药汁舔去了。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穆遥面上淡定,然而发红的耳尖暴露了他。 嘴唇好软。 接下来一整碗药都被用这样的方式喂给了叶千秋。 完事之后,穆遥看着已经熟睡的叶千秋,觉得自己能忍到现在,真是奇迹。 只是,明天叶千秋醒过来,他还能把这份心意压抑在心里吗? 他叹了口气,给叶千秋盖好被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他撩起叶千秋前额垂下来的发丝,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看着穆遥关门离开的背影,穆艾躲在转角处,心里噗通噗通的。 刚刚哥哥对叶哥哥做了什么,她都看见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穆遥今天晚上的态度着实让她感觉奇怪,她才在关皓回房之后又在门口多呆了一会儿。 既然哥哥对叶哥哥是这种想法,那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 穆艾握住小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叶千秋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女人一直在哭,眼泪似乎像滚烫的血一样,把他的心都给滴穿了。 有人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旻儿,你就要有弟弟妹妹了……”这个女人在他耳边温柔的说,“旻儿,旻儿……” “快来人呀!出大红了!出大红了!” 是谁在哭? 他茫然的转过头,看见了高高的墙,还有地上躺着的白衣女人。 她说:“旻儿,旻儿,快去……” 有一个穿着明黄长袍的人抱起了她,平日里严肃的表情在此刻崩塌,满脸泪水,绝望的哭喊:“小小,小小……” 他又站在自己面前,嘴巴张张合合。 他说:“叶旻,你必须死!” 不要,不要杀我! 满目的火红,跳动着的可怕的火焰包围了他,他腿脚残废,他逃不出去了…… 他就要被烧死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旻儿……对不起你……你必须死……你必须死……” 还有一个尖细的女人在尖叫:“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还有她那个小贱种!那个小贱蹄子!不要脸的东西!” 脸上有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火辣辣的感觉。 穆遥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叶千秋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心。 但是这时,火焰已经将他们两人都包围了,他不想让穆遥死,他使劲推了穆遥一把,自己被滚滚的烈火吞噬了,那种恐怖痛苦的感觉又来了…… 叶千秋一激灵,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眼睛。 穆艾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叶哥哥,你醒啦!” 叶千秋还没从之前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睁着眼睛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的开口:“穆艾。” “叶哥哥,你饿吗?哥哥让我给你准备了白粥和小菜。”穆艾指了指身后的桌子,叶千秋这才发现他们是在客栈里。 他想说话,但嗓子太疼了,只好清了清嗓子,却不料竟猛烈的咳嗽起来。 穆艾着急的给他倒了杯水,扶着他给他喝了下去,叶千秋这才好一些,他有些脱力地躺在床上,问道:“穆遥呢?” 穆艾顿时有些为难:“呃……哥哥他说……” 叶千秋冷下了脸,想想看自己对着不相干的穆艾发什么火,又对穆艾笑了笑:“劳驾扶我起来,我要出去看看。” 穆遥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雪越下越大,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身后有轱辘的声音,他惊讶的转过了头。 叶千秋对穆艾道了声谢,关皓好像正在叫穆艾,她便和穆遥打了个招呼,回客栈里面去了。 叶千秋自己转着轮子来到穆遥面前,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只好面无表情。 穆遥看见他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衣就出来逛,心里一阵无名火,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叶千秋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这时又开不了口了。 “我醒来时,为何看不见你?”叶千秋问道,他无法对之前在梦里梦见穆遥这件事释怀,即使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也要来看看穆遥是个什么意思。 穆遥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我为何一定要在你身边?” 他昨日出去之后,又回来守了叶千秋大半夜,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叶千秋也不会遇见张平,也不会被他而伤。 而他心里对于叶千秋的想法,就快压抑不住了。 他不能对不起叶千秋,但也不能忽略那种越来越强的对叶千秋的重视感。 他不能欺骗别人,更不能欺骗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很可悲的。 穆遥忽然觉得难以开口:“你知道……”我心悦你吗? 如果这样说,叶千秋会不会像村子里的人一样,对他疏远?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会伤害到叶千秋。 可是…… “我知道。”叶千秋忽然轻声道,“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你心里的想法,知道你想说什么。 穆遥顿时怔愣住了,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被人看的透透的,像是没穿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看了个明白一样。 他知道? 他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难道他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肯定和怀疑将穆遥生生撕裂开来,一半是惊喜,一半是害怕。 “你知道什么?”穆遥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其中夹杂了多少不安与期待。 叶千秋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眯着眼睛对穆遥勾了勾手指。 穆遥不解,弯下腰凑了过去。 叶千秋慢慢的靠近他,穆遥能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上,鸡皮疙瘩立马就欢快的跳起了舞。 一道湿润落在自己的侧脸上。 “怎么样?我什么都知道,厉不厉害?”叶千秋笑弯了眼睛。 关皓站在客栈门口,一只脚踩在了门槛上,踏也不是,缩也不是。 娘嘞,看到这个,我会不会大半夜的被穆兄杀人灭口啊? 我真不是故意的! 穆遥僵着脸红着耳朵挺直了腰杆。 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叶千秋亲……亲他了? 如果是梦的话也太美好了吧? 关皓……关皓为什么会站在那里? 穆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居然没想到要去解决掉目击者关皓。 关皓成功逃过一难,脚底抹油飞快逃离这里。 因为叶千秋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脚程就放慢了许多。 穆遥寸步不离的跟在叶千秋身边,端茶倒水活像个跑堂小二。 穆艾知道哥哥为什么对叶哥哥这么殷勤,可是看着关皓老是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两个人,穆艾还是觉得很无力。 关皓自从那日看见叶千秋亲吻穆遥的场面之后,他脑子里老是出现这个画面,简直就是恶魂缠身,驱之不散。 他并不是对他们有什么偏见,而且北辰也并不反对龙阳之好,只是相对于平常的男女之情,这种感情总是很难坚持的。 他把穆遥当兄弟,把叶千秋当朋友,再怎么说他也不能看着两个至交被世人唾骂吧? 啊,如果自己没看见就好了。 好想死…… “关皓哥哥!关皓哥哥!”穆艾叫他了。 关皓马上赶上马车,一看到穆艾,心里那些烦烦扰扰就瞬间都灰飞烟灭了:“穆艾,怎么了?” “前面那个是不是杏子?”穆艾胡乱指着一棵树。总之先把关皓哥哥的视线从哥哥他们身上支开就好了,不然哥哥怎么能好好和叶千秋相处呢? 她看着后面的马车,穆遥为了方便自己照顾叶千秋,他们两个就独占了一辆马车。 穆艾又看看策马去找所谓的杏子树的关皓英俊的背影,脸不知不觉的有些发烫。 后面的马车上。 “再给我一颗。”叶千秋靠在车壁上,向穆遥伸手。 穆遥把没剩多少的松子糖往身后一藏:“不给。” 叶千秋一眯眼,敢不给? 穆遥一脸理直气壮:“你身体还好,吃太多甜食不好。”如果不是他看着,这袋糖早就没有了。 叶千秋放软了声音,可怜巴巴道:“穆遥哥哥,就一颗,一颗也不行吗?” “不行。” “那我先喝药,喝完给一颗行不行?” “先喝药。” “那,你给我一颗,我亲你一下。”叶千秋撅起了嘴。 看着嘟嘟的嘴唇,穆遥动摇了:“……就一颗。” 叶千秋笑着伸出了手,穆遥放了一颗松子糖在他手上。 叶千秋拿着糖,身子往前凑了凑,在穆遥嘴唇上啾了一下。 穆遥愣了愣,耳朵又红了。 他以为是亲脸,没想到…… “啊!关皓哥哥!你没事吧!” 第13章 言臣:御前 看着正在拍灰的关皓,穆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了给心悦的女孩子摘个冬杏,居然从树上掉下来了。 这个丞相府世子还能不能行了? 穆遥对于把妹子交给他有些不放心。 可是看着穆艾一脸焦急的在关皓身边绕来绕去,再看看关皓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去牵自己的马了。 世上最大的缘分是什么? 是当我心悦你的时候,你也心悦我。 而不是,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穆遥。”叶千秋撩开了马车帘子。 穆遥骑着马放慢了速度跟在他旁边。 叶千秋道:“你有没有想过到了北都之后要做什么?”这个问题他想了一路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最开始,穆遥是因为救命之恩答应护送他到北都,互表心意之后,两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穆遥看了他一眼,目视前方:“我要去考武举。” 叶千秋有些怔愣:“武举?” “嗯。”他不能再无居无定的去参军了,就算真的去参了军,穆艾也还是要跟着他居无定所,再加上他自己在清楚不过自己的性子,他和那些老兵油子是混不到一起去的,更何况,他现在有了叶千秋。 所以他一定要找一个固定的地方,安定下来,好好的去做些正经事。 而他对于自己的定位也还是在军队。 不能随便找身份去参军,那么就一定要有一个正当的入军理由,而在北都这个复杂的地方,只有武举这一条路可以走。 叶千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关皓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也凑过来问:“穆兄你要去考武举啊?那我可以帮你。” “不用。” “别这么快拒绝嘛,我这么说是有我自己的考虑的。我是丞相府的世子,你呢,是我的朋友,兄弟,我不帮你,我帮谁?再说了,你如果真能考上,那我们关家在朝中不是又多了一个熟人吗?”关皓头头是道,“怎么样?” 穆遥转头看叶千秋。 “那当是感谢世子相助了。”叶千秋直截了当道。 穆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叶千秋是让他帮忙找个拒绝的理由,没想到他直接给答应了。 看着关皓发亮的双眼,他无力道:“那就……多谢了。” “好说好说!”关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驾着马去前面找穆艾了。 穆遥瞪了叶千秋一眼,叶千秋好像挺高兴的,他只好无奈地摸了摸叶千秋的头发。 这样,也挺好的。 北都中心,皇宫,正龙殿。 “皇上,前线战报已经呈上。”汪德海双手奉上一封奏折。 上位者着一身明黄龙袍,虽面上略显年轻,其周身气度却威慑不止。 面若上好玉料,目若朗星,威严之时,也显出一种翩翩公子的气质来。 他身边笔直地站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无表情,手握玉龙剑,身佩御龙坠。 叶泓接过汪德海手上的奏折,打开看了起来。 底下的大臣均是一脸凝重,放眼看去,文臣占了大数。 见皇上半晌没出声,兵部中侍郎刘暃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叶泓抬眼看着他:“奏。” “眼下漠南军已经攻进了祥岭,形势危急,微臣斗胆敢问可要点将出兵,施以镇压?”刘暃道。 叶泓扫了一圈下面一个个低着头不讲话的众臣,将手里的奏折狠狠的拍在了龙案上:“点将出兵?点哪位大将?徐滨?常行舟?还是梁闻山?” 刘暃额头上冒出了几颗汗珠,他咳嗽了一声:“自当是能力求镇压的大将。”他的头更低了。 “大将?”叶泓似乎有些好笑,“不如刘爱卿来告诉朕,哪个才算是所谓的大将?” 没有人出声。 叶泓把手里的奏折扔在了他面前,提高了声音满脸怒色:“朕为何迟迟不出兵?!还不是因为朝中没有猛将!一个个的就知道催着朕纳妃纳妃,现在被人打到家门口了!才来这告急,平日里做事的勤快劲都哪去了!” 刘暃惶恐地跪下,不敢说话。 如果不是被推出来投石问路,他也不会跪在这里。 刘暃哀怨的看向兵部尚书的方向。 林椋站在就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泓深呼吸一口,皱着好看的眉头道:“朕希望能尽快看到新科举的章程。” 汪德海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在大殿里回响:“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出正龙殿,林椋阴沉的看着正失落的走下台阶的刘暃。 “岑护卫,岑护卫!”汪德海迈着小步跑向岑寂,岑寂停下来等着他跑到自己面前。 汪德海好是喘了几口气,这才小声对岑寂道:“皇上正找您呢,说是不用您去那边了,皇上那儿还有重要事要交给您呢,快些回去吧。” 岑寂闻言点点头,手扶住玉龙剑的剑柄,向汪德海小幅度的鞠了个躬,向盘龙殿的方向走去。 汪德海看着他的背影在正午的太阳下渐渐的被光芒笼罩,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汪公公,汪公公,丞相府世子来信了,信使直接送到宫里来的。” “咱家不是告诉过你们吗?镇静,镇静,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汪德海伸出苍白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小太监的头,小太监嘿嘿笑了两声。 看着手里这封火漆封死的信,汪德海心里叹了口气。 小太监好奇的凑上来:“公公,皇上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找岑护卫啊?” 汪德海挑高了一边的白眉毛,没好气的指了指小太监:“你居然还敢打听皇上的事,你这是不想活了呀!” 小太监低下头白了脸。 汪德海叹了口气:“新来的吧?” “回公公的话,是。” “只此一次,也不许说出去,下不为例。如果再敢逾矩,小心丢了脑袋!”汪德海一只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的走了。 只留下小太监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穆艾,来!”关皓对正在喝水的穆艾招了招手。 作为到达北都之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众人打算稍作休息就上路,明天早晨就能到北都城门口。 穆艾过去才发现关皓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草蚂蚱:“啊,你是怎么做的?触须也有!” 关皓拉过穆艾的一只手,把草蚂蚱放在她软软的小手里。 穆艾有些脸红,拿着草蚂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低下头去不让关皓看见自己羞涩的表情。 关皓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要笑,又揪了一根茅草,手指上下翻腾,不一会儿又编出来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狗。 穆艾惊奇的看着他,关皓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揪了揪她头上可爱的小揪揪。 叶千秋看着两人的交流,不由自主笑弯了眼睛。 穆遥趁他不休息,想把被偷拿过去的松子糖拿回来,刚扯了一下,就被叶千秋发现了。 “穆遥,你干什么呢?” “给我。”扯。 “不给,这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贪恋这玩意儿?”又扯。 “我就是个小孩儿,你可以不要我呀,我只要糖。”叶千秋眯起眼睛看他。 穆遥认输的松开手:“行,你吃吧。”媳妇儿还是要的,什么都能。不要,媳妇儿不能丢。 叶千秋笑眯眯的给他嘴里塞了一颗。 穆遥趁机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北辰的冬天已经过去,而早春才刚刚来临。 夜间穆遥抱着裹了一床被子的叶千秋坐在草地上,美曰其名,看星星。 两人抬头看着天空,都很沉默。 今天晚上的夜空黑倒是挺黑的,就是没有他们要赏的星星。 叶千秋看看那边支起的帐篷,再看看自己顿时觉得好寒酸。 穆遥把他往怀里抱了抱,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蹭蹭。 “痒。”叶千秋推了推他的俊脸。穆遥这几日长了胡子,短短的,蹭在脖子里,可痒了。 穆遥得寸进尺地又使劲蹭了蹭,叶千秋终于忍耐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别弄!好痒啊!哈哈!哎……” 穆遥在他颈窝里舔了一下。 两个人都顿住了。 还是穆遥先把他的肩膀扳了过来,轻柔的捏着他的下巴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嘴唇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看着叶千秋晶亮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穆遥又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叶千秋轻轻的抖动着长长的睫毛。 穆遥抱着他晃了晃,不停的在他头上,脖子上,脸上亲吻着。 饶是叶千秋,也被这种举动弄的气息不稳,身子发软。 穆遥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进去,叶千秋涨红着脸伸手抓住了他四处作乱的手,很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而穆遥对别的回应是换只手继续。 夜幕中,不知何时,两颗星星跳了出来,互相不甘示弱的闪耀着,发着光。 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星星只不过是一个随意的寄托罢了。 不远处,关皓端着一杯茶看着那边。 真好哇,好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打劫!收藏留言!打劫!(奶凶奶凶的)(??????)?? 第14章 屠城:都护 关皓接过守城官兵递过来的通关木牌,叶千秋也被穆遥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到了轮椅上。 马上就进城了,依照北都的规定,进城之后除巡逻队之外其余人不许当街纵马,所以马车要走另外一条路进城。 叶千秋嫌马车上闷,便提出要下来。 关皓对马车夫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先回丞相府,而叶千秋几人也需要先自己找落脚的地方,关皓这趟远门是有要务在身的,必须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去向皇上汇报。 众人就在城门口暂时分别,关皓留下了两个侍卫跟在他们身边以防有什么事发生。 叶千秋自从进了城,眼睛就没消停过,连带着穆艾也兴奋起来。 穆遥买了一份小点心给他们两人分了,叶千秋小心的捧着手里的淡粉色小团子,惊奇地对穆遥道:“这是什么?” “槐花团子,老板说里面加了红豆。”穆遥推着他到了下一个小摊子上。 北都不愧是北都,什么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街上几乎看不见流浪的人,就算身上穿的再破烂,也有自己的活在干。 这个要归功于上个月皇上刚刚颁发的一条规定,众人皆有所依,以此为据。 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只要肯付出自己的劳动,就一定有份例。 “哥哥!这个是什么?”穆艾指着一个小摊子上摆着的一个个精致无比的小糕点,只不过这些糕点都是红色的。 穆遥凑上去看了看:“蜜团。” “公子好见识!”小摊老板是一个徐娘年纪的妇人,一身深红色锦裙,外罩一件同色的短衬,“这是我儿媳妇做的,据说是来自胡地的一种风味糕点,里面放的是什么?我看这位坐轮椅的小公子生的好生俊俏,不如你来猜猜?”她对着叶千秋眨了眨眼睛。 “这里面,放的乃是同样来自胡地的雪红,因胡地常年风雪封山,只有这种果子在冰寒地冻的环境中还能长的如此喜人,胡王便赐名雪红,寓意白雪红种,暗藏祥瑞。”叶千秋笑着道,“敢问老板,在下猜的对不对?” 老板娘很是惊讶的看着叶千秋:“啊呀!小公子好见识!敢问,小公子是否见过我家儿媳妇?” 穆遥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叶千秋的肩膀。 叶千秋仍然一脸笑容,在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下,回手狠狠的掐了一下穆遥结实的大腿。 穆遥脸上扭曲了一下。 怎么这么用力? “可能见过吧,麻烦给我包几个。” “好嘞,看在小公子这张脸上,这几个算我送你们的!”老板娘很爽快的给他多包了好几个进去。 穆遥郁闷地想,怎么他这张脸到哪里都这么有用? 叶千秋温和的笑了笑:“多谢。”伸手拍了拍穆遥的手,你付钱。 穆遥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不情不愿的付了钱。 “小公子下次再来啊!” 穆遥闷闷道:“我感觉你有好多事瞒着我。”穆遥原本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隐居在城外的破落公子,没想到还懂这么多。 不过也是,叶千秋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和周身的气度,都和他不一样,倒是和关皓有些接近,有时甚至能压过关皓。 这个认知让他更郁闷了。 叶千秋分了一个糕点给旁边的穆艾:“等到了对的时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绝无半点保留。” 穆遥被噎了一下,他本来只是对叶千秋和那个老板娘说这么多不太舒服而已,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就算他还想问些什么,穆艾也还在身边,他一个做哥哥的,总不能当着妹妹的面和心上人讨论这些吧? “啊——”叶千秋向后仰头,拿着个糕点递到了下巴下面。 穆遥面无表情的咬住。 三人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跟了他们一阵,悄无声息的拐了个弯,在一个转角处不见了。 “皇上,丞相府世子关皓觐见。”汪德海在盘龙殿外道。 叶泓松开岑寂的手,又在上面捏了捏,岑寂拍了他一下:“关皓来了。” 叶泓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让他进来吧!” 殿外白玉石阶前,关皓对汪德海点了点头,自己推门进去,头也不抬,撩起衣摆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就你和朕在这里,还玩这些做什么?朕不是早说了,免了你的礼吗?”叶泓不耐烦道。 关皓很干脆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哎,我忘了嘛。”他从小就和叶泓是朋友,在他登基之时,丞相府帮了他不少,现在两人之间是和好兄弟差不多的关系。 他还没换衣服就进宫了,这时也只和岑寂施了个礼:“岑护卫。” 岑寂在他进来的时候就从叶泓腿上起来了,此时站在叶泓身侧,只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关皓显然对此情此景早已习以为常,自己找了个椅子就坐下来了:“你要的那批药材我已经给你带回来了,照你说的,一点也没损坏。”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果然还是皇上这里的清泷好喝。” 叶泓一只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腿上点着,眯了眯眼睛:“关爱卿看上去过的挺滋润的,不像是刚从漠南边上回来的人啊!” 岑寂听见漠南两个字,身子僵了僵。 关皓装模作样的晃了晃脑袋:“我这一趟出去啊,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兄弟,一个好朋友,还有一个心上人。” 叶泓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嗯,那漠南的情况呢?” 关皓顿了顿,表情有些黯淡:“祁风没了。” 叶泓闻言愣了一下:“朕不是才把他点去边境吗?”祁风一直是朝中少有的常胜将军,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好武艺,也有一个带兵打仗的好头脑,他在关皓出发之前,被叶泓派去镇守漠南边境杨柳城,这才多久,怎么就没了? “皇上,”关皓突然严肃道,“杨柳城被屠城了,这事你知道吗?” 叶泓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关皓垂下了头:“约莫一个半月之前,我从杨柳城启程回京,没走出多远,就有一群杨柳城里的人从我身边逃过,有人亲眼看见祁将军被贼军杀害。我也曾派人回去察看过,”关皓放低了声音,“杨柳城空了。” 叶泓脸上一片隐隐的怒气,他无处去发这股气,只能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混账东西!”朝中这一阵子一直不安稳,这只老狐狸,原来是在算计这个!怪不得一直没有人来报漠南人的消息,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可真是无所用无不及! 岑寂用玉龙剑剑柄点了点叶泓的肩膀,叶泓愣了愣,回身看着他。 “皇上,动则为静,静非不为动,以静为动,是为明智之举。”岑寂一字一句道。 叶泓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后,瞄了一眼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剑柄,对岑寂眨了眨眼睛,眼中情绪翻涌不定。 岑寂眉角跳了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剑柄,重新笔直的站在一边。 殿中三人沉默半晌,关皓已经喝了两杯茶了,此时有些怔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汪公公,丞相府有人觐见,说是来寻世子的。”殿外有小太监来报。 关皓站了起来,恭敬地重新跪在地上。 汪德海敲了敲门:“皇上。” 叶泓定了定神,坐下了:“说。” “丞相府世子身边的李铭瑥李侍卫来寻世子,您看这——” 关皓忽然站了起来,李明瑥是他派去保护穆艾三人的,他怎么会突然进宫? 叶泓看了关皓一眼,道:“进来吧!”他伸手摸了摸岑寂的大腿,被岑寂掐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又摸了一下,才把手收回来。 李明瑥恭敬地低着头进来跪拜在地:“卑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关皓一脸紧张上前把他拽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李明瑥道:“卑职惶恐,求世子责罚!” “说。”关皓冷静了下来,也不顾叶泓还在场,就这么拽着李明瑥的衣领。 “卑职原本跟在穆小姐后面,未曾想到忽然冲出一群人将穆小姐三人全部掳走,卑职与王犁两人寡不敌众,未能截下他们,卑职职有所失,请世子责罚!” 关皓双眼微微发红,松开了他,李明瑥迅速跪好,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叶泓有一阵子没见到过关皓这幅模样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因为他和关皓比武,使了花招让他气不过,才对他露出现在这幅表情的。 叶泓插了一句:“你可认识那群人?” “回皇上的话,那群人看衣服应当是北都都护府的打手。” 叶泓和关皓都瞪大了眼睛。 “都护府?” “王富?” 两人同时开口,叶泓与关皓对视一眼:“被掳走的可是你口中的友人?” 关皓一抱拳:“正是,还请皇上能先放微臣回去处理这件事!” 叶泓握了握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岑寂皱了皱眉头。 北都都护,相当于是京城的州巡抚,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就敢这么掳人,简直就是找死! 叶泓看着一脸焦急愤怒的关皓,不发一语。 作者有话要说: 日安啊小天使们! 第15章 解救:章程 穆遥挣开身后人的束缚,回手一拳揍在了这人脸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又狠狠地将抓着叶千秋不放的人一脚踹开,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们之前在街上走的好好的,谁料街边小巷子里忽然冲出十几个穿着黑色带红边衣服的家丁,伸手就来抓穆艾,穆遥惊怒去打那人,不料另一边马上有人出来拖着叶千秋就跑! 他一路追着,和这帮人打着来到一座红门大宅的院子里,他本来还在想他们刚到这里能招惹到什么人,这不,马上就有了答案。 王富穿着一身华服,肥胖依旧,那张恶心的脸上还是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脸上,下巴上还有未愈的伤疤和还是有些青紫的淤青。 “呦,小美人,我就说我们之间有着天生的缘分,这不,我们又见面了!”王富伸出猪蹄一样的手,就要去摸躲在穆遥身后的穆艾,“来来来,小美人,让我好好看看你!” 穆遥飞起一脚踹在他肩膀上,王富被踹的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痛叫着:“哎呦!你这个小杂种居然还敢踹我!给我打!” 他说着冲身边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一挥手。 几个打手互相对视一眼,呈包围圈向三人逼近。 叶千秋的轮椅不见了,他的腿动不了,现在就像是一个废物一样,只能无力地靠在穆遥怀里,而穆遥不但要护着他和穆艾,还要对付这么多人。 叶千秋抿了抿嘴,眼中阴晴不定。 一个打手从穆遥身后飞来一拳,穆遥感受到了身后的劲风,迅速抱着叶千秋一个弯腰,穆艾拽着他后背的衣服,也弯下了腰。 拳头从上方挥过,身侧立马就有人一脚踢在了穆遥腰上! 穆遥一个踉跄,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操。 穆遥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一脚刚好踹在他之前被张平用箭射过的地方,生疼。 穆艾忽然惊叫一声,松开了扯着穆遥衣角的小手。 穆遥怒不可遏地起身,发现穆艾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的王富抓在了手上。 王富一脸狰狞:“居然还敢打我?这是你小子的妹妹是吗?怎么?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公子哥这次怎么没和你一块啊?是不是……”他说着摸了一把穆艾的脸,看着穆艾害怕颤抖的样子,居然笑了,“……你妹妹没‘伺候’好他,他不帮你了?”他加重了“伺候”两个字,意味如何,不必明说。 穆遥愤怒的要去揍他,一个脸上有颗麻子的打手站在他身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穆遥身子一颤,手也忍不住一松,另一边就有打手拽住叶千秋的一条胳膊把他从穆遥怀里拽了下来! 穆遥看着叶千秋狠狠的摔在地上,面色痛苦,疼的都无法发出声音了,手还颤抖着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腿。 叶千秋的腿疾犯了。 穆遥脸色有些发青,瞳孔剧烈地抽缩着,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杀了! 他猛地站起来,腿还在微微的抖动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成拳狠狠的挥在了拉着叶千秋的打手太阳穴上! 那打手身子晃了两晃,居然倒下了! 他刚想去把倒在地上的叶千秋扶起来,身后又有人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下子砸在了他后脑上。 “啪嚓”一声。 穆遥愣了愣,叶千秋也愣住了。 穆遥伸手摸了摸脑后,一摸一手血。 地上的是碎掉的花瓶。 一个打手对着叶千秋的腿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棍,在叶千秋和穆遥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棍子狠狠的砸在了叶千秋的腿上! 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叶千秋闷哼一声,瞪大着眼睛在穆遥的眼中看见了害怕和愤怒,疼痛太过剧烈,腿上竟一下子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穆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叶千秋的腿在他面前被人砸断,自己却什么都来不及做。 看见叶千秋看他的最后一眼,他的心仿佛被无数把世上最锋利最坚硬的利刃穿刺,鲜血淋漓。 穆艾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王富也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这也太不经打了哈哈哈!” 关皓站在街上,看着地上叶千秋翻倒在地的轮椅,半晌没说话。 李明瑥和王犁过来,对关皓道:“世子,有百姓说看见那群人往王家老宅的方向去了。” 关皓阴沉道:“走。” 王家老宅。 王富。 北都都护手下的人。 找死。 站在王家老宅的红门门口,关皓无言得一脚踹开了门! 院子里没人。 关皓拔出剑架在一个在门房里探头探脑的家丁脖子上:“说,你们主人家带回来的人在哪里?” “你……你是谁?我我要进去通报一声……”家丁颤颤巍巍道。 关皓将他踹倒在地上,一脚踩上了他的肩膀,冷眼看他一眼,掏出出宫之前叶泓塞给他的腰牌,横在他眼前。 家丁看着上面的“北辰御龙”,还有这块腰牌下方的“叶玄笙”几个字,吓得尿都快出来了:“他们在……在后面的假山兰亭里……” 关皓定定地看他一眼,收回了剑,大步向里面走去。 家丁看着跟在关皓身后进来的御林军,腿一软,竟坐在了地上。 从前院转到假山那里,还需要绕过一段毛竹林。 “啊——”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声。 这声音,挺熟悉的。 他果然没猜错,就是之前那个老流氓来寻仇的! 关皓握住手里的剑,跑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怔愣。 穆遥看见他来了,高高举起的拳头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的挥在了王富已经被打成猪头一样的脸上,王富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生生被打晕了过去。 穆遥站直,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这才过去把被穆艾扶起来但是人还没有意识的叶千秋小心地抱了起来。 他不敢去碰叶千秋的腿,只好避开他的伤处,手贴着他的腰,让他面对着自己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心疼的用侧脸蹭了蹭叶千秋的脸。 叶千秋的脸冰凉,就像是死了一样。 这个认知让他胆战心惊。 还好关皓反应迅速:“外面备了马车,先回丞相府!” 穆遥抱着叶千秋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 穆艾看见他,赶紧擦擦眼泪,哽咽着跟在哥哥身后。 关皓一把拉住她的手,穆艾红着眼睛被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一阵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她克制不住,在这么多御林军的注视之下,扑进了关皓怀里:“关皓哥哥……” 关皓扶住她的肩膀,注意到她的衣领有些不整,再往下一看,早上刚换的罗裙也沾上了土。 关皓胸中顿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怒气,直接冲上了天灵盖,正巧几个御林军抬着肥猪一样的王富从他身后过去,他气冲冲地转身,对御林军使了个眼色,御林军会意,把王富扔在了他面前,关皓用脚尖踩住了他的脸,使劲碾了碾,看着他脸上出现的两个脚印,心里仍不解气,干脆学着穆遥给他脸上狠狠来了一脚。 爽多了。 “把这些人全都带走!先扣押在丞相府!”关皓对御林军道。 他一边扶着穆艾,一边带着她往外走,安慰道:“没事没事了啊,我来了……” 出了王宅的门,穆遥已经上了马车,就等着他出来了。 关皓用袖子给穆艾擦干净脸,但是穆艾眼睛还是红的,回去怕是要好好孵一下了。 关皓看见叶千秋腰间露出的一块明黄色,愣了一下,随即一挥手:“回府!” “林大人,关家那个小子把王富带走了。”林府的管家林坤附在林椋耳边道。 “全都带走了?”林椋端起了茶杯,在鼻子下面过了一圈。 林坤恭敬道:“是,全都带走了。” 林椋喝了口茶,喟叹一声:“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负责。” 林坤低下了头:“老爷说的是。” “怎么样?礼部的章程收到了吗?” “回老爷的话,收到了。翠香说是已经放在书房了。” 林椋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凤阁果然是个可用之人。”他摆了摆手,“下去吧!” 盘龙殿。 “爱卿,”叶泓抬起头赞赏的看着李凤阁,“朕果然没看错你。” 李凤阁跪在地上,谦卑道:“这是微臣的本分,是微臣该做的。” 岑寂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底下的李凤阁。 叶泓在李凤阁看不见的角度下,摸了一下岑寂劲瘦的腰肢。 岑寂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叶泓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垂,在心里生出一种难以克制的窃喜,还有隐隐的满足。 “这份章程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执行,科举之事乃是北辰当下最重要的事,万万不可出差错。”叶泓道,“还有一事,爱卿要记得。” 李凤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皇上尽管吩咐,微臣定义不容辞。” “武举要放在文试前面,最好能提前。” “是,谨遵皇上吩咐,微臣定不辱命。” “章程中修改一条。”岑寂忽然出声。 叶泓扬起嘴角:“岑护卫要改哪一条?” 第16章 相府:爹娘 穆遥抱着叶千秋下了马车,眼前就是丞相府。 红墙绿瓦,高门大院,门口两边一边一个青石狮子,简单,但是无处不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生畏意的威严。 但此时穆遥几人都无心去注意这些,关皓在前面带路,先带着穆遥去了府里的客房,又吩咐从进门之后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管家去宫里叫太医。 穆遥轻轻的把叶千秋放在床上,叶千秋腿碰到床铺的时候,身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穆遥赶紧停住动作,等他看上去好一些了之后,这才把手从他身上拿下来。 穆遥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把,一手的冷汗。 府里的几个丫鬟已经给准备上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关皓本来是想留下帮忙的,但看穆遥那张黑脸,他还是识相的带着穆艾出去了。 “春梅,你带她去洗一把,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关皓对跟在身后的两个丫鬟道,“记得给她准备一间客房。” “是。” 穆艾有些无措的被春梅带走了。 看着穆艾的背影,关皓无奈的叹了口气。 “冬梅,我爹娘呢?”关皓转头对剩下的另一个丫鬟道。 冬梅低着头道:“回世子的话,丞相和老夫人一大早就去九环山上的菩提寺了,说是中午才回来。” 关皓点点头:“你去告诉同济堂的齐老先生一声,待会儿可能会有人去他那里送一些药材,让他注意些。” 话点到为止,冬梅也不敢多问:“是。” 穆遥给叶千秋用沾了水的布巾擦了擦脸,想给他把脏掉的外衣脱掉,却发现他外衣底下露出一个明黄色的小袋子来。 叶千秋早上下马车的时候,好像是带了什么在身上。 他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不安。 穆遥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小袋子从叶千秋腰上解下来,在手里掂了掂,有些分量。 里面会是什么? 尽管心里告诉自己,不能乱动叶千秋的东西,更何况还没经过他的允许。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驱使着他伸出了手。 穆遥打开了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穆遥一时有些怔愣。 一把玄铁匕首,一块雕着一只蛟龙的玉佩,还带着一条明黄色的坠子,一些银两,还有几张银票。 这些叶千秋随身带着,应当是十分重要的物件吧。 他翻了翻,又翻出来一袋剩了没多少的松子糖。 还没吃完吗? 还是故意留着的? 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穆遥把这几样东西又给他收好,放在了自己怀里。 叶千秋忽然发出一声听上去非常痛苦的□□。 穆遥抓住他的手,使劲搓了搓。 叶千秋嘴里在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穆遥凑上去听了听,只能模糊的分辨出“娘”“不要”几个词。 是做噩梦了吗? 穆遥心疼万分的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希望你没事。 门被一脚踹开,穆遥转过身,是关皓带着大夫来了,他赶紧让到一边。 “我说世子啊,这急急忙忙的是要我给谁看病啊!又不是老丞相,也不是老夫人,这……”御医院院正常顼拎着药箱喘着粗气跟在关皓身后进来了。 他这一把老骨头,现在也只能在宫里头分分药材,培养培养新人罢了。 听说这丞相府世子才刚刚回来,不好好的待着,倒是派人把他这个老头子给抓过来是要做什么? “叫你过来自然是有急事,废话怎的恁多?”关皓不耐烦道。 御医院里那么多人,他叫谁不能叫?要不是听皇上说过一句常顼对修骨之术精通,他才不会让李明瑥专门去把这个老学究给叫来呢。 关皓把他带到叶千秋旁边:“你过来给他看看,他的腿……” “他的腿是天生的残疾,之前被人用铁棍打了一下,可能,可能是断了。”穆遥焦急地插了一嘴道。 叶千秋被那人一棍子打到腿上的时候,他就在他面前,却什么都不能做。 愧疚与悔恨占据了他的内心,他难受的低下了头。 关皓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他说的,常太医你来给看看。” 常顼颤颤巍巍的走到床边,在叶千秋的双腿上缓缓地换着地方轻轻的捏着,众人屏气凝神,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出声,怕打扰到老太医。 常顼的手捏到了叶千秋左腿膝盖上方一点的时候,叶千秋上身突然弓了起来,眼睛紧紧的闭着,脸上表情十分痛苦,只这一下,又倒了回去。 穆遥上前用布巾给他擦了擦脸上又冒出来的冷汗。 常顼停下手里的动作,打开了放在脚边的药箱,拿出一卷白色的布卷,待打开以后,众人发现里面是许多大小粗细不同的银针。 “烦请世子带着闲杂人等出去等候,我要给这位公子施针。”常顼抽出了一根食指长短的细针,开始用清酒清洗。 穆遥还想说些什么,被关皓拉出去了。 看着关上的门口,穆遥狠狠一拳砸在了门廊边上的一根木柱子上。 听着拳头打在柱子上发出的闷响,关皓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是穆兄,下个月可能就要举行武举了,你要不要去做些准备?”穆遥这个状态,最好还是给他找点事情做比较好,如果放任不管,说不定他能把自己憋出病来。 穆遥愣了愣,随即定了定神。 没错,他来北都是要来考武举的。 只有拥有了实力和权力,才能有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的基础。 这次的事,他必须牢记在心,不能再有一次了。 再有一次,他会杀了自己。 “练武场在哪里?”穆遥哑着声音道。 他现在急需将心里的情绪发泄一下。 关皓怀疑自己听错了:“练,练武场?”这里是丞相府,不是皇宫或者军营啊!为什么要有练武场? “算了,你来和我打一场。”穆遥开始松动筋骨。 关皓一脸不可置信:“什么?你要练习也别找我呀!我又不参加武举!”我又打不过你,你把我打残了怎么办?! 穆遥未发一言,直接一拳袭向他的面门,关皓还算反应及时,一下腰躲了过去。 现在看穆遥的意思,不和他打一场,自己一定会打的的很惨,关皓叹了口气,一记横扫腿飞向穆遥的下盘。 穆遥向后一侧身,随即迅速的从后面给了关皓一掌,关皓能感觉到他没用什么力气,但是还是被他拍的一踉跄,他定了定神,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世子他选择跑了! 他爹可就他一个独苗! 要是有点啥事他可对不起他爹! 看着关皓飞奔而去的背影,穆遥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柱子上。 打个架都打的那么不痛快,还是不是男人了?! 他舒出一口气,想着叶千秋,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廊台上,渐渐冷静下来了。 常顼推门出来,就看见之前那个大个子站在门口,不由得叹了口气:“好了,麻烦公子知会世子一声,老身先回宫了。” “多谢老太医。”穆遥道。 常顼挥了挥手:“公子快回房去看看他吧,记得这几日莫食辛辣,莫食油腻,哎,老了就开始啰嗦了,公子莫怪罪……我还是写下来给公子吧,老身先走了。”他说着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房门上的穗子还在抖动。 穆遥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进屋去了。 他一步步走向叶千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心疼,后悔,愧疚,和爱意交织在一起,死死的缠在他的心上。 叶千秋腿上打了固定用的竹板,不知道那层层纱布之下,有多少针眼。 常顼没怎么动他,叶千秋脸上都是已经冰凉了的汗液。 穆遥摸了摸他的脸,指腹蹭了蹭他的耳垂。 拿起布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洗起来。 叶千秋睡的很熟,似乎已经没有在做噩梦了。 桌边点着一根蜡烛,红色的火焰轻轻的跳动着,在叶千秋脸上映出一道火光。 温暖,安静。 那样的美好。 穆遥给他盖好被子,在被子里握住他的一只手,轻轻的揉捏着。 软软的。 叶千秋动了动,手指在被子里回握住了他的。 穆遥笑了笑,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世子,老爷和老夫人回来了。”管家小跑着过来对关皓道。 关皓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嗯。” 管家嘴巴张了张,好像还有什么要说,又觉得不太好说出口的样子。 关皓一见他这样就烦:“支支吾吾干什么,有话就好好说。” 管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关皓一下子站了起来,肩膀顶到了老管家脆弱的下巴,老管家还没来得及痛呼,就又被一把抓住了衣领:“我娘是怎么遇上她的?” “您不是让春梅带那位小姐去客房了吗?刚好老夫人和老爷回来了,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多说了一句,老夫人就奔着客房去了。”老管家使了使劲,把自己的领子从关皓手里抢救出来。 关皓急急忙忙就往外走。 “世子,哎,少爷!老爷他们在正心堂!”老管家扯着嗓子在他身后喊道。 关皓加快了步子。 穆艾怎么会被他娘带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隔壁也是哦!!! 第17章 丞相:杨柳 关皓一路不停跑到了正心堂门口的小花厅里,顺了顺气,又整了整衣服,这才提步走向正心堂。 “爹,娘……”关皓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待看清屋里是什么情况之后,一时愣住了。 屋里三个人齐齐的看着他,穆艾正站在他娘身后,手上拿着他娘平时戴的青雀钗子,正在给他娘戴上。 而他爹,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去呢。 他还以为他娘把穆艾带走会刁难她,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穆艾看见他,顿了顿,还是把手里的钗子给老夫人戴上了:“夫人的头发还是这样打理会舒服一些,不过我的手艺也只是和我娘学来的,老夫人见谅。” “你这孩子,还谦虚。”老夫人笑着拍了拍穆艾的小手。 关皓这才注意到,他娘的发型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嘿嘿笑了两声,走到两人面前,给爹娘行了个礼:“儿子给爹娘请安了。” 穆艾往一边退了退,避开了这个礼。 “这个时候,请的什么安?”老丞相没好气的扫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关皓笑嘻嘻的凑到老丞相身边:“爹,茶好喝吗?” “不好喝。” “这可是皇上今天赏给我的清泷。”关皓道。 老丞相咳嗽了一声:“你小子下套诈我呢?”皇上赏的,他能说不好吗? 关皓又走到老夫人身边,下巴搁在了老夫人腿上:“娘,你喜欢这姑娘不?”他说着冲穆艾眨了眨眼睛。 穆艾笑了笑,给他也倒了杯水。 “喜欢,喜欢。”老夫人很高兴地拍了拍穆艾的手。 关皓神秘兮兮地凑到老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好,好!” 穆艾有些好奇他说了什么,但是毕竟人家的父母在场,她不好去问,只好小声道:“老夫人,我想去看看我哥哥。” “去吧去吧!”老夫人心情很好。 关皓也站了起来:“我陪你去。”他又对两位长者道,“爹,娘,儿子先下去了。” “我也去。”老丞相忽然开口道,“听说你带回来两个人,今天还在皇上那里闹了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稳重?” 关皓心里咬牙切齿,李明瑥那只狐狸,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倒是挺会告状。 但面上也只得应着:“是。”别管他爹说了什么,都得承认下来,要是敢反驳,就等着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吧! 这种亏他吃多了,绝对不能在穆艾面前给自己下面子。 穆艾跟在几人身后,一起往叶千秋住的客房走。 叶哥哥没有事吧? 天已经快黑了。 叶千秋睡的很熟,也没有前几天做梦的现象出现,穆遥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叶千秋的脸有些发白,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至少嘴唇是淡粉色的了。 他的脸很小,这几日像是有些瘦了,虽然他一直也没怎么胖过。 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在竹林里度过那么多年的。那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一个人,一辆轮椅,一间小屋,一片竹林。 安静,却孤独。 他会不会一直等在竹林入口,就等着有人从那里经过,好和他说上两句话? 夜深人静时,他会想些什么? 穆遥没有经历过,如果说有的话,他曾经在一次乱战中与大部队走散了,那天又下着大雨,只好找了个山洞躲进去。 雨声中,一切都是遥远的,他什么也没想,只是放空自己,内心没来由的异常平静,即使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敌人发现。 叶千秋也会是如此吗? 穆遥怜惜的给他把一缕垂下来盖住了眉角的头发别回耳后,手指轻柔的顺着他的脸的轮廓摸下去,从清丽的眼角,到紧抿的嘴角。 穆遥微微直起身子,近乎虔诚的在他唇角落下一个羽毛般温柔至极的轻吻。 关皓一把推开了门。 看着转头一脸阴沉的穆遥,关皓恨不得转身就跑。 天知道,他只是为了不让他爹看见不该看的,他可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被穆遥灭口啊! 穆遥看见了关皓身后还有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慈祥却威严的老者,头发还未花白,给人一种宝刀未老,还能上阵一人战三百的感觉。 “爹,这是我在路上结交的好友,穆遥。穆遥,这是我爹,北辰丞相。”关皓站到一边,把他爹让出来,为双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穆遥规规矩矩行礼道:“草民参见老丞相。” 老丞相点了点头,踱着步子走到叶千秋边上,看见他的脸时,顿时愣在了原地。 关皓看见他爹一直盯着叶千秋看,再看看穆遥和穆艾,只好上前问道:“爹,怎么了?” 老丞相像是在沉思,听见他的声音,似是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就顺手呼了关皓脑袋一巴掌:“叫什么叫,为父没教过你处事不惊吗?!” 穆艾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穆遥看她一眼,她这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关皓这一脸茫然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呢。 关皓自然也听见了穆艾的笑声,顿时有些蔫吧下来。 任是谁,也不会觉得被心上人看见自己被长辈教训的样子的,太丢人了。 哎。 “我问你,你是怎么遇上他们的?”老丞相小声道。 关皓觉得有些奇怪,他爹问这个干什么? 他瞅了一眼穆遥,老丞相显然也意识到这不是问话的好地方,也止住了话头。 老丞相又定定地看了两眼叶千秋,什么也没说,自己转身离开了。 关皓松了口气,对穆艾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穆遥闻言瞪了他一眼。 关皓顿了顿,改口道:“我让春梅送你回房休息。” 穆艾点点头,看了一眼哥哥,跟在关皓身后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了。 穆遥想起刚刚老丞相看叶千秋的眼神,那分明像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过,既然叶千秋说过会在对的时机告诉他所有事,他就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他才对。 他重新回到叶千秋身边,摸了摸他的手,有些凉,想了想,他和衣在叶千秋身边躺下来了,掀开一点被子把自己裹进去,伸出手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手环过他细瘦的腰肢,头埋在他脖颈处深深的吸了口气,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好好说说你是怎么遇见他们的,”老丞相坐在上位,对一旁的关皓道,“一点也不要漏掉。” 关皓有些疑惑,但还是把他从街上救了穆艾开始的所有事都简单说了一遍,说的越多,老丞相就越沉默。 说完了,他也有些心里打鼓,也不知道他爹究竟犯什么毛病,去打听这事。 “你说的杨柳城可是距离漠南最近的寒烟翠水一点红,随风渐绿寻杨柳的那座城?”老丞相沉默半晌,出口问道。 关皓道:“是。” 寒烟翠水一点红,随风渐绿寻杨柳,这两句诗乃是前朝皇帝盛武帝方面御驾亲征漠南之时,途径杨柳城时所作的。 杨柳城原来也不叫杨柳城,是叫汉水城,本来是被漠南占了去的,也是盛武帝那一战收复的首座城池,所以就依照这两句诗改了名字。 老丞相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右手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的摩擦着。 关皓知道,他爹每次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就会这样来回的搓手指。 这是怎么了? “你,你回去休息吧,啊,还有,欺负你那朋友的是不是那个北都都护手下的王富啊?”老丞相有些失态的问道。 关皓愣了愣:“是。” “好好的看着他,到时候……”老丞相说着说着自己回了房间去了。 留下关皓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他爹喝多了? 没喝酒呀? 叶千秋被腿给疼醒了。 密密麻麻的疼,生疼,骨头好像被大刀一刀一刀的劈开,又用尖锐的针在里面扎来扎去。 好疼,好疼啊! 而且好像还被绑起来了。 他们还没有逃出来吗? 是我给他们拖后腿了吗? 叶千秋,你真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添乱。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有些缓慢地转动着眼球,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 他动了一下。 啊,动不了。 叶千秋扭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穆遥,屏住了呼吸。 穆遥睡着了。 几乎每次都是穆遥把他哄睡着,也是穆遥每天早上来把他叫醒,所以他有好久没有看到穆遥睡着的样子了。 穆遥睡的很浅,叶千秋一动,他就醒了。 两个人视线对上,眼神顿时黏着在一起。 叶千秋看着穆遥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心里不知怎的,有一股暖流经过心头,只留下满足和满满的爱意。 穆遥见他醒了,想起来好好看看他,可是一动被子里立刻就有寒气钻进来,他感受到叶千秋一阵颤栗,只好不动了,还把被子又裹严实了一些。 “你没睡着啊?”叶千秋小声道。 穆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样小的声音和他说话,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也用这种声音回了一句:“嗯。腿还疼吗?” 叶千秋感受了一下:“不疼了。”也动不了了。 穆遥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子,惹得叶千秋傻笑了两声:“傻。” “我饿了。”叶千秋无辜道。 “……想吃什么?” “要吃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看看能不能炸出来几个小天使! 第18章 腿疾:呢喃 “肉呢?”叶千秋看着穆遥端在手里的一碗粥,面无表情问他。 穆遥用白瓷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这是用肉汤熬出来的粥。” “所以说,肉呢?”叶千秋乖乖张开嘴,一股挺香的肉味争先恐后的奔向他的喉咙,他看着穆遥嘴边的微笑,很识相的闭上了嘴,等待下一口的投喂。 又喝下一口肉粥,叶千秋含糊不清道:“我么这系在辣里?” 穆遥好好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又低头舀了一勺粥,在嘴边碰了碰,试了试温度:“丞相府。” 叶千秋嘴里的咀嚼顿了一下。 “今天晚上只能先委屈你吃这个了,明天我再给你做其他的。” “晚上?”叶千秋咽下嘴里的粥,偏头看了看门外,的确是挺黑的。 穆遥把最后一口肉粥喂给他,叶千秋满足的叹了口气:“啊,圆满了。” “这就圆满了?那我怎么办?”穆遥把空碗放在桌子上,把他往床里面挪了挪,自己躺在他身边。 叶千秋悄悄的在被窝里揪住他的衣袖。 穆遥把床头的蜡烛灭了,回身抱住他:“想不想睡?” 叶千秋道:“你说的是哪个睡?”是要动的,还是不需要动的? 穆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笑了笑,把他往怀里揉了揉,特别注意着没有碰到他的腿:“睡吧,我搂着你。”他把下巴放在叶千秋头顶,磨蹭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叶千秋满足的抱住他。 其实要动的那种睡觉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试一下的。 穆遥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匀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的看着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睡得一脸满足的叶千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轻轻的在他头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 一道模糊却温柔满含怜惜与爱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之后,是静谧如水,两道呼吸声和谐的交汇在一起。 第二日叶千秋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昨夜穆遥睡的地方还带着温热。 他伸手在那里轻轻的摩挲着,觉得自己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腿还是没有知觉。 只有骨头里偶尔会有一阵针刺一般的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果然,还是没有啥知觉。 他无奈的笑了笑。 门口有走动的声音,他听的出来,是穆遥的脚步声。 穆遥走路习惯重重的落地,但是此时倒是放轻了不少。 门被推开,穆遥进来以后,站在一边,把地方让了出来。 一位看上去年纪有些大的老者提着一个箱子进来了。 看见他身上穿的衣服,叶千秋顿了一下。 不过屋里的另外两个人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常顼走到叶千秋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小公子,老身是来给你看病的大夫,还请小公子莫怪罪。”说着他在叶千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掀开了叶千秋的被子。 在大冬天里,你刚睡醒,被窝里还是温暖如春,这时候一个人突然把你的被子掀开,你是什么感想? 叶千秋的感想就是:好冷好冷好冷! 他被扑面而来的冰冷空气刺激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他手上、胳膊上以及全身欢快的跳着舞。 “穆穆穆遥……”叶千秋颤着嘴唇呼唤站在常顼身后的穆遥。 穆遥赶紧过来握住他的手,又把扯过来给他把上身盖好,叶千秋这才好一点。 常顼也没多言语,直截了当的把叶千秋的裤腿向上撸起来,开始给他拆昨天固定上去的竹板。 叶千秋的腿随着常顼手上的动作猛地颤了一下,穆遥有些惊喜的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我快要疼死了你没看见吗?! 叶千秋正在心里呐喊,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他的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疼痛过,不是腿疾发作时的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的疼,也不是昨天被一铁棍打在腿上的疼,是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真真切切的从腿上的静脉中传来的疼,麻麻的,又像是有细细的针扎在骨头上面一样。 像是他的腿真正有了正常人的知觉。 他呆呆的微张着嘴巴看着穆遥,在穆遥眼中看见了和他内心所想的一样的惊喜和不可置信。 “常太医,他的腿,是不是有能站起来的可能?”穆遥急切问道。 常顼拆完了竹板,从药箱里拿出两贴散发着浓浓药香的膏药来,贴在了叶千秋受伤的腿上,拍了拍:“有可能,但是还是要记得注意些,莫要有激烈的活动。我这两贴膏药是用青藤叶制出来的,贴上几天看看再说,记得注意有没有灼热麻痒之感。接下来,只要注意休息即可。” 他说完站了起来,穆遥把他一路送出了门,关上门之后,他大步走到叶千秋身边,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一把抱住了他。 叶千秋被他压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起……起来,压死人了……” 穆遥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两口,饶是叶千秋,也悄悄的红了耳朵。 他们还从来没有在青天白日里这样过…… “我真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青藤叶!居然真的有!”而且还这么幸运让他们给遇上了! “青藤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能让腐肉生肌的神物,从来没有人遇见过!”穆遥喘着粗气在他脖颈里蹭了蹭。 叶千秋有些怀疑道:“又是传说,又这么神神叨叨的,该不是骗人的吧?” 穆遥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赶快感受一下,有没有大夫说的那种感觉?” “好像……是有一点热……” “那就一定是!” 最后他们的对话以穆遥的一句“别管是不是真的,总之皇宫里出来的一定是好东西,用了总不会亏”作为结尾,叶千秋依然对这“传说之物”持怀疑态度,但也不好驳了穆遥的心情,只好应和着。 “臣惶恐。”林椋一脸惊慌跪倒在地。 叶泓背着手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林爱卿为何惶恐,不如起来说个清楚,朕也好有个打算。” 林椋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居然敢说他偷卖考题给今年的考生,这弄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他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事的,但也不敢在皇上面前直接回答,只好沉默的跪着,面上看不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还是说,林爱卿你的儿子没有告诉你,就背着父亲私自做了这事?朕可见过令郎,他可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叶泓道。 科举迫在眉睫,眼下却有人递了折子来告林椋的罪。 偷卖科举考题的事年年都有,只不过今年因为朝中无良将,而漠南军又虎视眈眈的原因,才迫不得已将科举提前,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给他闹出这样的事来,不是将国家兴亡当做儿戏吗?! 林椋着实愣了一下,他只有一个嫡长子林立丞,可这个儿子平时既孝顺又本分,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却也是安分守己的,怎么会做这事? 可眼下既然叶泓已经问到这步田地,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下这件事,总之这还只是个开始,就算林立丞真的瞒着他做了这件事,科举也还没开始,他总有机会去找出这个告他的人:“臣不知有此事,若真是我那逆子做的这事,臣定会狠狠的责罚他!” 叶泓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罢了,下次莫要让朕再听到这样的事情。” “臣叩谢皇上!” “下去吧。”叶泓挥了挥手,在林椋谢了恩就要退下之时又补充了一句,“朕已经吩咐李爱卿去你府上商议这次科举之事,这件事交给你们两人去办,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林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又跪下领命:“臣遵旨。” 看着林椋退了出去,叶泓坐在了榻上,烦躁的揉了揉额角。 本来就这么多事,还给他惹这么多麻烦,要不是看在还指望他们做点事情,干脆一个不高兴,全都斩了算了。 殿外响起一道冷冽镇静的声音:“臣有要事启禀皇上。” 是岑寂。 叶泓猛地站起来,他是不习惯有宫人在旁伺候的,亲自上前开了门。 门一打开,岑寂显然也没料到会是皇上亲自来开门,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道:“臣有边关急报要交给皇上。” 叶泓瞥见盘龙殿不远处有几个宫女正在清扫地面,没说什么,让开了地方,让岑寂进来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他一把抱住岑寂,就要亲在岑寂脸上,幸好岑寂手快,一下子挡住他的脸还有凑过来的嘴:“皇上,臣真的有要事上报。” 叶泓皱着眉头道:“就这么说吧。”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失态?” “……好吧好吧,岑护卫说得对。”叶泓叹了口气,回到榻上坐着,拿起一份奏折心不在焉的看着。 岑寂理了理被某个人抓乱的衣服,挺直了劲瘦的腰肢:“启禀皇上,边关漠南有急报呈上,还请皇上过目。” 叶泓每次看见岑寂这副在白日里端行雅正的样子,就忍不住去想昨天晚上挂在他脸上的迷乱的表情。 他接过岑寂递过来的折子,抬眼看了一眼岑寂。 岑寂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虽然面上还是一片淡然,但还是偷偷的红了耳朵。 叶泓笑了笑,开始看手里的奏折,然而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还有隐隐的怒气。 半晌,他将手上的奏折恶狠狠的扔在地上:“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嘿嘿,追剧 第19章 先生:吐血 “穆兄!”关皓叫着跑了过来。 叶千秋正在看穆遥练功,这几日天气还不错,一天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会有太阳。 他们一直住在丞相府,却没有见过关皓的爹,老夫人倒是跟着穆艾来看了他一次,也没停留多长时间。 叶千秋不知道的是,老丞相早就在他昏睡不醒的时候见过他了。 穆遥停顿了一下,却还是把手上这一拳挥了出去,一道劲风堪堪扫在关皓脸前。 “……穆兄好拳法!”关皓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穆遥不理他,收了招式走到叶千秋身边,从他手里接过擦汗的布巾,擦了把脸。 还是叶千秋先开了口:“世子找穆遥可有何要事?” “哦,是这样,关于王富的事,我已经将这事上禀了皇上,今日不是沐休嘛,明日你俩可能要随我进宫一趟,早朝过后,说不定皇上要召见你们。”关皓道。 穆遥擦干净了脸上的汗,看向叶千秋。 叶千秋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关皓马上就要忍不住再开口时,叶千秋抬头笑道:“我等自当配合世子。” 关皓愣了愣:“……那,那就这样吧,我没别的事了,就是来告诉你们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叶千秋对他有些疏离。 “多谢世子。” “那我就先走了。”关皓摆了摆手,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像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穆遥左右看看,四周都没有人,他低下头,正要在叶千秋唇上偷个香,穆艾又从一边跑过来了:“哥哥!叶哥哥!” 穆遥赶紧站直,叶千秋有些好笑的戳了一下硬邦邦的腹肌。 穆艾穿着一身淡粉色襦裙跑了过来,叶千秋笑着对她道:“女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这样跑了。” 穆艾停下来,害羞的扯了扯裙子,走了过来:“叶哥哥,我和膳房的姐姐们学了一道新菜,我带你去尝尝?” 叶千秋眼睛一亮,还没等说话,穆遥抢在他前面问道:“有肉吗?” “啊?没有。” “那行,去吧。” 叶千秋不满的瞪他一眼,穆遥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常顼之前送过来的药方上特意备注了一句“勿食荤腥”,这几日穆遥一直注意着,所以叶千秋除了第一日喝了碗肉粥之后,就再也没尝过肉味。 穆艾推着叶千秋去膳房吃东西了,穆遥想了想,也没有其他事要去做,干脆又拿起一把□□,舞了起来。 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好好练武,好为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武举做做准备。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个黑影正看着他。 穆遥将最近心中的不快,全部发泄在了一招一式里,狠厉不留情。 之前叶千秋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怕不小心碰到他,此时叶千秋不在,正好好好练一练。 “怎么样,叶哥哥,我做的还不错吧?”穆艾期待的看着叶千秋。 叶千秋吃了一个菜丸子,又拿了一个:“挺好吃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春梅在一旁道:“是穆艾妹妹说叶公子喜欢好吃的,她就想自己做一些,说是也给哥哥一些。又不要我们帮忙,只好让她一个人做了这个,我们又教她做了几个新菜。” 冬梅捂着嘴笑道,“想来叶公子比他哥哥还要重要呢!” 叶千秋笑了笑,温润如玉的公子笑起来,让身边的两个小丫头都红了脸。 叶公子可真好看呐! 和他们世子不一样,叶公子更像是一枚还未经打磨的玉石,华韵俱内敛,流光悄暗藏。 叶千秋又吃了一个,穆艾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到里面去端出来两盘小菜并一双竹筷:“叶哥哥,这是春梅姐姐和冬梅姐姐教我做的,据说是北都过年时才会吃到的菜。” 春梅过来给叶千秋介绍道:“左边这一碟,名字叫做碎碎年年,是用花生,红豆和一些豆子压碎之后,裹上鸡蛋液,再用农家自己炼出来的纯菜油炸出来的。”她又指向右边,“这一碟,名字就叫北辰,但实际上只是用一种和北辰同名的蔬菜和牛肉混合在一起,然后在酸菜汁里腌上一天一夜,最后用油炸了洒上碎芝麻,都很好吃,公子尝尝吧!” 冬梅正在给叶千秋倒水:“穆艾妹妹可做了挺长时间呢。” 穆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叶千秋两个都尝了一口,各有各的风味。 不得不说,对于吃货来说,好吃的总是能调剂心情。 “很好吃,我很喜欢。”叶千秋笑着对穆艾道,“等会儿送一点去给世子和你哥哥吧!” 穆艾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关皓从叶千秋身后逛了过来。 “怎么都聚在这里?嗯,好香,你们是在吃什么?”关皓好奇的凑上来问。 春梅和冬梅给关皓行了礼就退下了。 穆艾指了指桌上:“我和两位姐姐学了些东西。” “世子可要尝尝?听穆艾说,一会儿要特意给你送过去一些呢。”叶千秋在一边插了句嘴。 关皓有些惊喜,上来直接用手拿了一个菜丸子吃了:“嗯!好吃!”又对穆艾道,“穆艾,你手真巧!” 穆艾早在叶千秋说话的时候就红了脸,此时只好抬起头害羞的移开视线:“都……都是她们教得好。” 叶千秋对关皓点了点头:“可以的话,世子可否送我回客房去?我这人不记路,丞相府地方太大,我之前被穆艾推过来,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去。” 关皓道:“好啊……”他话还没说完,一个下人跌跌拌拌地跑过来,慌乱道,“世子!世子,你那位友人!” 叶千秋一愣,忙道:“他怎么了?” “他被江先生打吐血了啊!” “什么?” “什么?” 关皓和叶千秋同时出声。 关皓看了脸色不对的叶千秋一眼,直接过去推起轮椅,向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穆艾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几人一路到了叶千秋和穆遥住的客房,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暂时顾不上去关心穆遥究竟有没有事。 穆遥正跟一个头发全白,留着白色小胡子的老者你来我往打的十分激烈。 关键是,穆遥的武功活像吃了街头卖的大力丸。 就像是在叶千秋离开的短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了十倍不止。 叶千秋看见穆遥嘴角的红色,皱起了眉头。 两人一对掌,随后立刻分开,面对面站着都没言语。 “先生!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关皓打破了沉默,上前问道。 那位被他称为“先生”的老者回过头来,眼光凌厉的扫过众人,在叶千秋身上略停顿了一下,而后对关皓喝道:“我昨天就回来了!你个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浪了,我哪儿也找不着你,你最好保证我留给你的功课都做好了,不然就等着挨罚吧!” 关皓缩了缩脖子,显然老者的话对他十分有威慑力。 叶千秋自己推着轮椅来到穆遥面前:“你没事吧?” 穆遥伸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看着他的眼睛道:“没事。”他又对关皓身边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道:“多谢前辈相助。” “他怎么帮你了?就把你打得吐血?”叶千秋拽着他的袖子小声道。 穆遥用左手大拇指抹了一下他的唇角,那里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油迹:“是啊。” “……”是个屁。 穆遥笑了笑,干脆把他抱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了好几圈。 叶千秋从小到大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难得的红了脸,他拍着穆遥的肩膀:“放我下来!” 穆遥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亲了他一下,被叶千秋一侧脸给躲过去了,只亲在了下巴上,他也不在意,又把叶千秋好好的放回轮椅上。 叶千秋愤愤的擦了擦下巴,瞪向穆遥:“到底怎么了?” “他的三处经脉不知道被谁封上了,要不是我,哼,他就这么平平庸庸过一辈子吧。”那位江先生道。 穆遥对江先生行了个谢礼:“在下多谢前辈……” 江先生不耐的打断他:“行了行了,谢字说多了就没有那么多诚意了。”他拍了一下关皓的背,“你小子,这回可别想跑,走,丞相说要看看你最近练的怎么样呢!” 关皓被他拽着领子带走了,走之前还一脸绝望的冲穆艾伸手:“救我……” 穆艾看他哥哥和叶千秋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干脆跟着关皓一起走了。 叶千秋看着穆艾的背影,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伸手使劲捏了一下穆遥的腰侧。 ……捏,捏不动。 穆遥蹲下来和他对视道:“我的经脉可能是被我父亲亲自封上的,多亏了那位江先生,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实力远远不止那么大。”他原本正在练功,江先生从树林子里忽然冲出来,他还以为是丞相府里进贼了,上去与他缠斗起来,没想到江先生直接从他背后袭了上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被江先生一掌拍在后颈上,直接一口血就出来了。 当时身体里就感觉到有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在体内冲撞,江先生更是不给他一丝喘气的空,他只好撑着再次和他打起来。 越打身体里那股力量就用的越得心应手,他这时才明白江先生这是帮了他。 估计应付武举是没问题了。 叶千秋刚要皱起眉头,一阵风吹过来,叶千秋早上外面只穿了一件外衣,此时禁不住被冻的一哆嗦。 穆遥干脆把他抱起来,用自己的外衣把他也裹了进去:“快,亲我一下。” “……亲,亲你干什么?” “你不亲我,那我亲你,反正刚刚也没亲到。”穆遥作势就要亲上去,叶千秋一把推开他的下巴,双手捧住他的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下去。 天空纷纷扬扬的开始下起了北辰入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的快穿下午更新,因为愚蠢的作者把手机调了静音,稿子在手机里,手机还找不着了┏(`ー?)┛ 第20章 护卫:进宫 岑寂把龙袍领子上翻折起来的一角给抚平,顺便把某只不安分的手从自己的屁股上拿下去:“皇上,马上就上朝了。” 叶泓握住他的手,换来对方的一句叹气:“玄笙。” 叶泓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没错,记住朕说过的话,无人在侧时,叫朕的字。” “本来就是叫着玩玩的,哪里会有人敢叫你的字?”岑寂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不一样,这是你给朕取的字,自当只有你能叫。”叶泓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感觉到耳垂上的濡湿,岑寂侧了侧脸,在叶泓的脸上蹭了蹭。 显然这个动作取悦到了某人,正当叶泓向岑寂的唇凑过去,而岑寂也难得的没有躲开时,门外传来汪德海的声音,两人不得不停住动作。 叶泓失望的把头埋在岑寂脖颈里叹了口气。 岑寂无奈的摸摸他的头:“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快叫汪公公进来说吧。” “皇上?”汪德海在门外又催了一句。 “进来。”叶泓不耐烦道。 汪德海手里拿着拂尘迈着小步进来道:“皇上,丞相大人求见。” 叶泓已经放开了岑寂,听见这话心中有些疑惑,老丞相前些日子告病回家休养,怎么现在也没递折子,就直接进宫了? 岑寂道:“让他进来。” 汪德海似乎对岑寂这样的话语没有多少意外,就像是他已经习惯了在听皇上的话同时,也服从这个皇上身边的神秘的贴身护卫的命令。 即使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个贴身护卫会贴身到睡在皇上的龙床上。 老丞相披着一身露水进来了,看见正在给叶泓整理玉佩的岑寂,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诧异,只是恭恭敬敬行礼道:“老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泓坐在了龙榻上:“丞相平身。” “谢皇上。”老丞相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叶泓接过岑寂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不知丞相在这个时候进宫,是有何要事?” “老臣此次进宫,是有两件事相禀。”老丞相道,“这第一件事,老臣前些日子告病,今日已大好,来见皇上,是想回朝事谏。” “这种小事,丞相递个折子不就行了?”丞相是看着他长大的,叶泓也早就免了他的礼。 此时他这般多礼,倒是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难事。 老丞相有些犹豫:“这第二件事,”他顿了顿,“是关于我那不成器的犬子。” 叶泓愣了一下,前两天关皓确实是递了封折子来说关于今日早朝的事,说是希望他亲自处理一件事,是什么,倒是没有明说。 不过,听老丞相这意思,这事难道有什么隐情? “丞相是什么意思,不妨说个明白,朕不想去猜测其中。” “老臣,老臣斗胆请求皇上,今日朝堂之上,不论我那犬子带来何人,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于他。”老丞相说完又拜了下去。 叶泓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不明。 “都准备好了吗?”关皓问穆遥。 穆艾乖巧地呆在原地,看着哥哥把叶千秋抱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穆遥撩起马车帘子:“穆艾,你在丞相府好好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好啦,哥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就好好等着你们,你们快去快回就好啦!”穆艾笑着道。 叶千秋从穆遥撩着帘子的胳膊下面伸出一个头:“那我们走了。” 穆艾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关皓骑着马走在马车旁,叶千秋调侃道:“明明是去上朝,世子怎的走的如此悠闲?” 关皓摇头晃脑道:“心中无事,自然闲适。” “你就不怕皇上找不到你,怪罪于你吗?”穆遥把叶千秋扯到自己怀里抱着,给他整了整衣服。 叶千秋在某些事情上犟得和一个孩子没有什么两样,起床时,今天是要去皇宫,穆遥认为多少也该穿的隆重一些,至少也要得体一些,结果叶千秋偏偏不听,就是不要换衣服,就是要穿着这么一身白衣去,而且还专门佩了那枚蛟蛇玉佩。 穆遥也是实在说不过他,干脆依了他。 “本世子和皇上说过了,今日早朝,我只要在快结束的时候露个面就好了,主要还是在你们。”关皓缓缓道。 “我们?” “关于王富的那件事,会牵扯到朝中不少大臣,是需要你们去指认的。”王富是北都都护手下的人,他惹事以来这么多天,北都都护直接闭门休客,谁也不见。 毕竟谁也不想踢到丞相府这块铁板,更何况听说丞相府的世子和当今圣上是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关系。 如果被王富这件事让关皓从中顺藤摸瓜查到他这里,他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倒不如直接不见人。 北都都护潘柏倒是想这样做,可是事情偏不顺着他的意,昨天就已经有宫里的人开通告了,要求他今天的早朝必须到场。 他看着眼前气势宏伟的皇宫,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是个人都知道这肯定是丞相府世子关皓告到皇上那去了,可是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想到现在还被关在丞相府的王富,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什么事都做不成的饭桶。 “前面就是护城河了,接下来的路就不能坐马车了,我们得下来走了。”关皓把马交给专门负责看马的守城官兵,叶千秋也被穆遥抱下来放在了轮椅上。 叶千秋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被穆遥推上了过河的伸缩桥。 过了护城河,就是辰午门,高高的城墙,远远望去,也不是很高,只是…… 穆遥发现了叶千秋心情不对劲,但是关皓在旁边,他对于昨天叶千秋对待关皓的态度有些在意,此时也不免有些注意。 穆遥压低声音问叶千秋:“你怎么了?” 叶千秋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无声的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疲惫与不安:“我没事。”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随即又很快消失。 穆遥在他身后,并没有看见他脸色的异常。 辰午门两边分别站着两个士兵,看他们身上的装备,应该是守门的御林军。 关皓上前去和两人说了几句话,期间两个御林军不停的看向不远处的他们俩,关皓又往其中一个人手里塞了些什么,两人这才点头放行。 穆遥轻声道:“看来这里和别的地方也没有多大的差别。”都是一样的没有钱就办不成事,这不,就连奉旨入宫,也要贿赂一下。 “还是不太一样的,关皓认识的人多,给的钱不用那么多,最多也只够买二十袋的松子糖。”叶千秋听见他带着磁性的声音,忍不住也学着他轻轻的说话。 关皓冲他们这边招了招手,穆遥推着叶千秋走了过去。 在他们经过守城官兵时,这两个士兵的眼神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鄙夷。 穆遥目不转睛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其中一个稍年轻些的御林军看了看叶千秋,似乎对这个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衣衫不整”的人有些好奇。 皇宫大内,一进去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了众人心上。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却又十分清晰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压抑,不舒服。 其实穆遥注意到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叶千秋就有些心不在焉,总是默默的发呆,有时候叫他好几遍都听不见。 他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困扰住了他,但是他没有去问。 他的父亲曾说过,在意一个人,就要尊重他的所有,不能将无谓的猜测强加于人。 他要等叶千秋自己告诉他所有事情。 “再往前面就是正龙殿了,我们一会儿会在门口等传唤。”关皓轻声对两人道。 一个小太监小步跑过来,对关皓道:“哎呦,世子爷,您可算是来了,小的我找了您一圈了!” 关皓笑着道:“多谢多公公,我们几人这就要去皇上那呢。” “是是,小的我这不是找不着人,心急嘛,世子莫怪罪。”小太监多福道,“还请几位跟着小的走吧,这是皇上的吩咐。” 关皓闻言愣了愣,很快接道:“那就麻烦多公公了。” 穆遥和叶千秋都没有说话,但是都感觉到了关皓情绪上的变化。 关皓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烦躁的在心里想道:难不成他爹来和皇上说过什么了?他就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一定有事。 就是不知道老丞相究竟说了些什么。 再向前,就是在那九九八十一级白玉台阶之上的正龙殿了。 叶千秋看着那威严浩气的华丽宫殿,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下抿了抿嘴角。 台阶轮椅不好上去,关皓刚要开口帮忙,就见叶千秋伸出手,穆遥用一只手直接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拎起轮椅,看了关皓一眼:“你不走吗?” 他似乎没有要听到关皓回答的意思,说罢就抱着叶千秋走上了通往正龙殿的台阶。 看着已经上了快十阶的穆遥,关皓闭上了嘴,乖乖的跟了上去。 他估计穆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边多福的表情,不过他估计自己也是和多福差不多的表情就对了。 正龙殿内。 李凤阁道:“回皇上的话,科举新规已经全部下发下去了,明日便能开始实行了。” 叶泓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懒懒的放松着身体靠在龙椅上。 他扶着额角站在右边下首第一位的老丞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椋出列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启奏。” 叶泓把视线挪到他身上,收起了慵懒的笑容,面无表情道:“说。” 林椋硬着头皮道:“微臣前些日子听到市井中有人传言,道是我北都都护手下的人惹了丞相府的世子。” “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朕的兵部尚书也开始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愚蠢的作者找回了她的手机,然而忘了发文,顶锅盖赔罪_(?3_ヽ)ュ 第21章 异态:三哥 “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朕的兵部尚书也开始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叶泓淡淡道。 林椋顿时有些后悔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那日他被皇上叫去之后,回去问了林立丞,这不孝子平时城府也不见得有多深,只不过的确是浅得让他有些吃惊了。这小子居然直接承认了偷卖考题的事,也就是他回去之后才知道,林立丞是从他的书房里将那份章程看了去的。 他对这个平庸的儿子算是失望透顶了,此时只希望他能把自己掩藏的深一些,莫要将自己也栽了进去。 此时出来说这句话,着实是无奈之举,但他看着有些不安的潘柏,狠狠的在心里出了口气,又道:“微臣自知此事并不算大事,但此事若是从大方面看,乃是我北辰之不幸啊!” “何出此言?”叶泓道。 下面已经有些大臣在窃窃私语了,这林椋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 林椋低着头道:“丞相乃是国君之侧,皇上怎能容忍这等祸国殃民之徒留在身边?今日他能不顾四方议论私自抓捕朝廷之人,明日谁又能说他没有逆反之心?” 众人皆有些惊讶,同时觉得若是林椋这次没事,自己以后也要离他远一些了。 毕竟这样什么都敢不管不顾往外说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给卖了。 叶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道:“这件事,是朕让丞相去办的。” 林椋顿时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是,是皇上吩咐的? 北都都护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这是踢到铁板上了呀! 他就不该听信王富他那小情儿哭诉的话,美色害人啊! 感觉到林椋和皇上的视线,他哆嗦了一下,差一点当场跪下。 叶泓和老丞相对视一眼,老丞相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叶泓道:“传,丞相府世子关皓。” “传,丞相府世子——” 林椋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听见身后远远的传来一阵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 大臣们都转过头去看来人。 关皓穿着得体的朝服气度不凡的走在前头,身后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推着一辆轮椅。 关皓挡在轮椅前面,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看清轮椅上的人的模样。 那轮椅上坐着一个白衣男人,他嘴角带着莫名的浅笑,一头乌发柔软的用白色发带扎在一侧,被这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一衬,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 穆遥和关皓跪拜在地。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关皓这一跪下,被他挡在身后的叶千秋便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众臣还等着汪德海或者岑寂来上一声“放肆”,还没等到,就被忽然站起来的皇上吓了一跳。 叶泓猛地站起来,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汪德海看着叶千秋,视线落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同样有些失态的愣在了原地,也忘了去追究叶千秋行不行礼的事了。 下首的老丞相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岑寂站在叶泓左边,看见叶泓的表情,握着玉龙剑的手抖了抖,随即想到了什么,也愣了一下,眼神复杂的扫了一眼叶千秋和还跪着的关皓和穆遥。 岑寂悄悄的用脚尖踢了踢叶泓的小腿,叶泓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平身。” “谢皇上。” “谢皇上。” 关皓和穆遥站起身来,也都注意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关皓抬头一看,就知道事情出问题了,可是具体出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叶泓看着浅含笑意的叶千秋,使劲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翻涌不断的心神:“丞相府世子带着这两人留下,退朝。” 汪德海接道:“退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呼万岁之后,见皇上还没有要先离开的意思,便后退着退出正龙殿,随后陆陆续续的或孤身一人或成群结队的走去了,远远的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小声讨论的声音。 “那是谁?” “没见过,不过肯定和都护府那件事有些关系。” “看见潘大人那张脸了吗?” “估计他这回保不住自己了。” 潘柏惊慌的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大殿,又赶紧转回头来。 皇上的反应让他非常不安,今日早朝也没有点他,这样反而让他更加不知道皇上究竟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皇上看那人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这个想法让他心底冒上来一股冷风,吹的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必须想点什么办法,把自己从王富这件事中脱出身来。 叶泓眼圈微微发红,瞪大着眼睛看着叶千秋,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放在龙案上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叶千秋温和的笑着,静静的等待着上位的人说些什么。 关皓完全搞不明白大家都是怎么了,这两人认识? 可就算认识,也不至于是这个反应啊! “三……三哥?”叶泓抖着声音叫了一声,手下意识的伸向身旁的岑寂,岑寂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叶泓的手好凉。 叶千秋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顿了一下,缓缓道:“……泓儿。” 叶泓抓紧了岑寂的手,岑寂皱了皱眉头。 汪德海难得有些失态的跑到叶千秋边上,伸出苍白的手,又缩了回来,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幻象:“殿下?” “汪公公,十六年没见了。”叶千秋伸手搭在了汪德海手上。 感受到那实在的触感,汪德海竟然直接哭了出来:“殿下……咱家一直以为您……您可算是……可算是……”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微微用力的握住了叶千秋的手,几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叶千秋的手背上。 叶千秋叹了口气:“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流眼泪?” “是,是咱家在殿下面前失礼了。” 叶千秋看着沉默不语的叶泓:“你不准备问些什么吗?”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有好多想问的呢。 叶泓沉默半刻,就连汪德海都忍不住看向他时,他哑着嗓音道:“……我听父皇说,你……死了之后,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找你找到现在。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见我?”他这句话甚至没有用自称“朕”,好像此时此刻终于见到了寻了十六年的哥哥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对哥哥抱怨的弟弟。 叶千秋无奈的笑了笑:“当初父皇既然对外称三皇子死了,那么我就是个死人了,一个死人怎么能出现在人眼前呢?” 叶泓急道:“父皇他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他只是……” “他只是为了我好。”叶千秋打断他道,“我知道。”所以为了你,为了你能顺利的、没有牵挂的登基上位,能好好的、心无杂念的治理好北辰,我宁愿自己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活过这一生。 但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还有其他的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 叶泓稳了稳心神,对汪德海道:“回盘龙殿。” 汪德海领会,待叶泓先带着岑寂离开之后,擦干净眼角的泪花,对剩下的几人道:“殿下,世子,请随咱家去一趟盘龙殿吧,想必皇上是觉得此处不好议事。” 跟在叶千秋和穆遥身后,走在通往盘龙殿的廊桥上,关皓觉得自己刚刚一炷香的时间里,已经把人生中所有的不可思议和惊讶都用上了。 自己无意中结交的好友,居然是皇上同父异母失散多年的哥哥,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呵呵,我好厉害。 世子很不安的自我安慰。 关皓知道,当这一场“认亲大会”结束之后,自己一定会被绑过来拷问为什么没有告诉皇上叶千秋的身份,不知道到时候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相对于关皓的惶恐来说,穆遥竟然格外的平静。 他之前看到叶千秋的玉佩时,就猜到了些许。 他猜,叶千秋可能和皇室有些关系,毕竟就算北辰以鹿为尊,蛟蛇代表着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就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关系。 穆遥感觉手被摸了一下,他先回头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关皓,这才看向叶千秋。 叶千秋一脸对不起他的愧疚表情,眼睛湿漉漉的,像是犯了错在求原谅的小狗,不,小狐狸更像一些。 穆遥无奈的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叶千秋知道,穆遥这是对他没有什么不满了,但是回去之后是一定要好好解释的。 不然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多难受,更何况穆遥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这就更要好好解释加安慰了。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应付。 叶泓坐在龙榻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父皇那句“他已经死了”一直深深的印刻在他对父皇为数不多的回忆中,每当夜深人静,如果岑寂没有到他梦里来的话,那么父皇和叶千秋就会来他梦里走一趟,带给他无数的失眠之夜。 岑寂给他倒了杯水,叶泓看也不看,直接接过来喝了,喝完之后砸吧砸吧嘴:“……这茶叶的味道有点怪。” 岑寂道:“不会吧?” 叶泓突然黑着脸道:“这不会是昨天的茶吧?” “我不知道啊。”岑寂无辜的看了看刚刚放下的茶壶,“就是在那张桌子上拿的。” 叶泓苦笑着放下了杯子:“那就是了,汪德海可能没注意,果然是年纪大了。”都陪伴着他祖父和父皇走过那么多年了。 岑寂走到他身边:“那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叶泓头上的金龙冠。 叶泓顿了顿:“是啊,那就是我找了十六年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也更新啦! 第22章 先帝:小七 叶泓第一次见到叶千秋是在四岁,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在四岁时估计还不懂什么,但对于出身皇家的叶泓来说,四岁这个年纪在宫里正是一个被欺负的好年纪。 他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他从小跟在皇后身边长大,可是皇后也有自己的孩子,大皇子叶荣比他大四岁,二皇子叶翎比他大三岁,平时和他们俩在一块玩是决计讨不着好的,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皇后对此也是爱管不管的,虽然是皇上把叶泓交给她带着,她也只不过是给口饭吃不让他饿着罢了。 如果能借机除掉叶泓这个未来可能会成为她儿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那就更好了。 但皇上表面上虽然对叶泓爱答不理,有时候看上去已经对叶泓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印象了,有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看叶泓。 皇后对皇上的态度捉摸不定,只好把叶泓好好带着。 更何况还有一个皇上从胡地带回来的小骚狐狸,皇上最近可是经常到她的青鸾宫去,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她的凤仪宫了。 但即使暗地里恨的牙痒痒,明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 为了他儿子能登上皇位,她能母凭子贵,她什么都能忍。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对于皇上的心意。 人人都说,生在帝王家,感情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也只有没有感情的人才有能力在宫里活下去。 她想,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要和别人共享,即使他是皇帝。 于是她开始处处针对那个胡地女人,那小贱人被皇上封了个美人,还得了皇上的准许,平时可以不来凤仪宫请安。 她恨,所以她找了个理由,向皇上告了她的状。 她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让皇上多看看她,她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借这个理由把那个美人关进了冷宫。 她本来是很高兴的,毕竟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皇上这个举动反而是在保护那个叫苏尔娜的胡地女人。 还有她的孩子。 一次叶泓跟在大皇子和二皇子后边玩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看上去荒废了很久的地方。 叶荣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居然让叶泓到里面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们几个皇子不知道,跟在他们身后伺候的宫娥可知道,这地方是关着苏美人的冷宫,早就有传言说这里闹鬼,他们可不敢进去乱闯。 但是八岁的叶荣正是好事的年纪,拦着宫娥不让他们去拉叶泓,指使着自己的弟弟叶翎推着叶泓进去。 叶泓自然是害怕的,可是他更怕回去之后叶荣向皇后告他的状,就算他被罚了,父皇也不会来帮他。 况且,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皇了。 宫里都在传,他这个七皇子名不副实,只是个名字而已。 年幼的叶泓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劲,他想要告诉所有人,他叶泓不是传言的空有其名,他将来也是可以继承父皇的位置的! 他推开了正在把自己往拱门里推的叶翎,自己走了进去。 从拱门进去之后,是一片杂乱的树林,他战战兢兢的走进去,一根树枝勾住了他的衣服,他惊恐的拽了拽,没拽出来,恐惧在心底滋生,他尖叫了一声,外面传来一阵声音,他知道,那是叶荣和叶翎跑了。 他绝望了,在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他被抛下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被吓了一大跳,竟然愣在了原地。 前面树叶被压碎的声音,一个坐着轮椅的孩子出现在他面前。 “你没事吧?”叶旻出声问他。 叶泓呆呆的回道:“我……我有事。” “啊?”叶旻愣了一下,随即转头叫了一声,“汪德海!” 汪德海?这不是父皇身边那个白头发公公的名字吗? 他曾经见过几次的,但是父皇不喜欢自己,汪公公也没有和自己说过话。 一个执着拂尘的人跑了过来:“哎呦,殿下啊!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哎呦,咱家,咱家的帽子!” 叶旻道:“快些过来!” 汪德海跌跌拌拌的过来,手还扶着自己歪掉的帽子:“殿下……哎,这不是,七殿下?” 汪德海过来帮叶泓把衣服扯了下来,带着他到冷宫里去洗了洗手。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扎着高高的辫子的美丽女人,她身上没有女人的温柔,反而显得很强势,但是说出来的话很温和:“你就是小七?” 他才知道,这个叫做叶旻的七岁的哥哥是自己的三皇兄。 估计皇后到死也不能相信,叶旻居然比她的二皇子还要早出生,更不能相信,皇上会以这样的方式护着叶旻和他的母亲。 后来,皇后问起他去了哪里,他只道自己迷了路。 以后的一年时间里,他常常偷偷摸摸的去找叶旻玩,这个坐着轮椅的哥哥总是有很多好玩的故事说给他听。 但是,美好的事物总是不长久。 皇后不知怎的发了疯,找到了冷宫来,点了把火,把自己和苏尔娜一起烧死在里面了。 叶泓不知道叶旻有没有事,他去问过父皇,他也记得父皇在听到“旻哥哥”时脸上的表情,他更忘不了父皇的那句“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会给他讲好听的故事,会给他好吃的桂花糕的旻哥哥,死了。 但是,他不愿意相信。 当父皇驾崩的时候,当叶荣撕了传位诏书,自己夺位的时候,当叶翎和其他的兄弟都被杀了的时候,当叶荣的剑指着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话。 剑刺进胸口,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上,年仅十二岁的叶泓,心里不是不恨的。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一双清冷漂亮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有他。 他说,我叫岑寂。 他说,我可以帮你登上皇位,只要你能让我亲手杀了那狗皇帝叶荣和漠南人的首领,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 他说,从今往后,我岑寂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死。 他听见自己说,岑寂,我叶泓喜欢你。 他也听见岑寂说,我也是。 “朕登上皇位之后,你已经好久没说过喜欢朕了。”叶泓抱住岑寂劲瘦的腰肢,脸埋在上面蹭了蹭。 岑寂推了推他的脑袋:“放手,一会儿你,你哥就要进来了。” 叶泓又往他身上拱了拱,又在他身上亲了一下,这才松开。 岑寂红着耳朵走了出去。 叶泓还想喝口水,想想看又放下了。 噫,隔夜水。 叶千秋扯了扯穆遥的袖子,穆遥没理他。 叶千秋叹了口气,穆遥垂目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叶千秋赶紧道:“你等我回去之后和你说好不好?”他就算是真的来北都找叶泓的,也没想到会在朝堂上,在穆遥面前见到叶泓。 穆遥淡淡道:“我没怪你。” “真的?” “只要你好好给我解释。” “一定一定。” 汪德海在前头带路:“殿下,前面就是皇上的寝宫了。” 叶千秋答应了一声。 穆遥见他有些不安,只好用手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耳垂。 然后,那耳垂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 关皓想,自己要不要直接转身走了算了,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了。 汪德海进去通报了一声,叶千秋这才被穆遥推了进去。 关皓无奈的摇了摇头,跟了进去。 叶泓坐在龙榻一边,身旁站着岑寂。 叶千秋接过汪德海倒给他的茶水,是热的。 他喝了一口,入口清润微甜,到了嗓子还有些微微的发苦。 应该是今年新采的清泷。 叶泓低声道:“我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我派了好多的人出去找你,但是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我才见到你。”叶泓眨了眨眼睛,“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 “泓儿,你现在是一个皇帝,应当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叶千秋放缓了语气,“是父皇让杨青山带着我离开的。” 叶泓阴沉道:“杨青山。”他抬起眼睛,紧紧盯着叶千秋平静的双目,“那父皇为何要对外谎称你的去向?”他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说暗话,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知道。 叶千秋沉默了一会,道:“因为,我娘是胡人。” 叶泓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苏美人是胡人,他当然知道。 “父皇在胡地遇见了她,他自己说是一见钟情,天知道皇家人能有多少真情?可是,父皇他偏偏将所有的真心都给了我娘。”先皇是一个隐藏很深的人,表面上对任何人都不看重,又好像是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看重。 这种态度让人很难把握,但是先皇常常会在没事的时候悄悄来冷宫陪着他和娘。 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小七,那个被皇后拿的死死的叶泓。 “朕不在乎他能有多大的能耐,只真心的希望他能好好的长大就行了。可是,朕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先皇握着叶千秋稚嫩的小手,“旻儿,父皇希望到有一天小七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能拉他一把。” 叶千秋记得,先皇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神色不再是一个皇帝,只是一个担心孩子的父亲。 于是,他帮叶泓,他照顾叶泓,努力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给叶泓。 然而,世事弄人。 娘已经没有了,父皇为了保护他,只好让镇国大将军杨青山带着他走,远远的离开这个可能一辈子都逃不出去的华丽的牢笼。 父皇说:“旻儿,你如果要活下去,你就必须死。旻儿,你必须死。” 于是,叶旻死了。 从此以后,这繁华世间只有那个独自在城外竹林小屋住了十六年的叶千秋。 第23章 相公:朝服 叶泓听完叶千秋的话,久久不语。 许久之后,所有人只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只要你回来就好。” 叶泓抬眼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目光在穆遥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叶千秋察觉到他在看谁之后,微微挑起嘴角,抬手指着穆遥:“介绍一下,这是我相公。” 坐在回丞相府的马车上,穆遥把叶千秋抱在了自己怀里,用力的揉了两下。 “怎么了?”叶千秋觉着有些疼,挣了挣,又被抱的更紧了。 穆遥哑声道:“……祖宗,要被你吓死了。”他刚刚听到叶千秋的话,差点没直接跪下。 这种话是好随便乱说的吗?更何况还是在皇上面前。 叶千秋拍了拍他:“他是我弟弟,有什么不好让他知道的?”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还是你觉得我的说法不对?” “怎么会?我现在恨不得马上让你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穆遥咬住他的耳朵,轻轻的用牙齿扯了一下,“我想要把你藏起来。” 叶千秋把自己的耳朵从他嘴里解救出来:“疼疼……” 穆遥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殿下。” “……别这么叫我。” “那怎么叫你?三皇子?三殿下?还是到时候封了王爷还要改口?嗯?”穆遥含住他的嘴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叶千秋也伸出小舌头,轻轻的在他唇上舔了一下,感觉到对方有些粗重的呼吸之后,他主动吻住了穆遥,唇齿间溢出几个字:“……叫我……千秋……” 汪德海跟在叶千秋身后离开之后,盘龙殿内很是安静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 “我哥刚刚说的相公是什么意思?” “……”皇上我求你不要问我。 “说。”叶泓加重了语气。 关皓条件反射答道:“就是他后面那个大高个子两个人好像认识很久了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了整天抱来抱去听说还要参加武举说不定就快成亲了到时候还请皇上成全!”一口气说下来,也不管叶泓听没听懂,他赶紧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叶泓修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嘴唇,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情绪。 关皓喝完了整杯水,摸了一下嘴,道:“皇上你也真是太能瞒了,我以为除了你,你的兄弟都让你大哥给杀了呢,没想到这又来了个皇子。” 叶泓瞪他一眼,关皓识相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话。 “回来了就好。” 这么多年,这个年少时给过他帮助和温暖的三哥,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而现在,这根刺终于拔了出来,却也留下了一个伤疤。 叶泓道:“汪德海。” “皇上,您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礼部,去找李凤阁,你知道该干什么。” 汪德海止不住笑道:“是,咱家知道。” 关皓疑惑道:“干什么?” 叶泓眯了一下眼睛,笑而不语。 关皓张大了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有能耐,出去一趟把皇上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哥哥给带了回来。 哦。 还有哥哥的“相公”。 片刻之后,关皓皱着一张脸,被皇上一脚踢出了盘龙殿。 他得找个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事。 穆遥先下了车,又把轮椅给拿下来放好,最后才上车把叶千秋给抱了下来:“饿了吗?” “饿了。”叶千秋环着他的脖子,被他放在了轮椅上,自己伸手调整了一下姿势。 穆遥和车夫打了声招呼,自己推着叶千秋进了丞相府。 叶千秋本来以为穆遥会先带他回房,没想到直接把他带到了厨房。 “你不会是要亲自做饭吧?”叶千秋看了看厨房,他们回到丞相府刚好是正午,而厨房里却没有什么下人,进府之后也没看到人。 有些奇怪。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穆遥。”他伸手拽住了穆遥正要越过他去拿土豆的袖子。 穆遥淡淡的看他一眼:“做什么?” “我们先去正心堂。”叶千秋狡黠的眯起了眼睛,笑的笑的像只终于想起来昨天晚上藏的小鱼干在哪里的小猫咪。 穆遥感觉有些不安。 最近这种感觉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刚要去推他出去,原本没人的厨房门口忽然乌泱泱的出现了一群人,在老丞相的带领下,齐齐的朝着叶千秋拜了下去:“老臣关胜,拜见三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穆遥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边,躲过了这个大礼,仔细观察着叶千秋会说些什么。 叶千秋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板着脸低声道:“我记得,我在第一次见到老丞相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不过是一个残废的人罢了,压在我身上的只有三皇子这个沉重的担子,丞相作为一国之相,不必向我行礼。”他顿了顿,“我想你也没忘,当时是谁在我身边的。” 老丞相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双眼竟已经盛满了老泪:“老臣,老臣从来未曾忘记过。”当时是先皇站在叶千秋身边,笑着说了一句:“朕的儿子,说的话自当是作数的,丞相你以后见了旻儿,就不必多礼了。” “老臣多年未见殿下,心中感伤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啊!”老丞相被旁边的丞相夫人扶了起来,擦了擦眼角。 当年他跟在先皇身边,也和叶千秋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这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身上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吸引着他。 直到先皇在苏美人被烧死之后,开始整日郁郁寡欢的日子之前告诉他,叶旻没死,只不过他一辈子也不会让人再次找到叶千秋。 再到现在,叶千秋抛弃了过去种种,为了穆遥义无反顾的回到了这个看上去平静无浪实则危机四伏的朝堂之上。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平平淡淡的在叶泓找不到的地方过完一生,然而…… 老丞相的视线在穆遥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这个人,就是叶千秋回来的理由。 叶千秋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了老丞相面前,主动伸手握住了老丞相苍老的双手:“……丞相爷爷,我回来了。” 老丞相终于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叶千秋的手,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叶千秋的腿上哭了个痛快。 叶千秋默默的看了一眼一边的穆遥,穆遥和他对视一眼,移开了视线。 不要看我,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混蛋! 嗯,就混蛋了。总之别想让我在这个时候帮你。 ……哼! 叶千秋使了点劲,想让老丞相起来,但是没起什么作用。 幸好老丞相感受到了他细小的力道,这才发现自己可能让三殿下累了,狼狈的起来了:“老臣……” “丞相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借用一下厨房,自己做点东西吃。”叶千秋道。 老丞相皱了皱眉头:“这怎可让殿下亲自动手呢?俗话说,君子远庖厨,这……” 叶千秋皱着眉头及时打断了老丞相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丞相。” “殿下您说。” “不是我自己做,你看看我这样子,我能做吗?”叶千秋自嘲的拍了拍自己的腿。 老丞相微微变了脸色。 叶千秋指了指穆遥:“我不动手,我相公做。” 众人:“……” 穆遥:“……”不带这么坑人的。 老丞相还没想明白这个“相公”是谁,就被丞相夫人给拖走了。 下人们也匆匆的跟在老爷夫人身后离开了。 穆遥点了点他的鼻子:“就会给我找事。” 他已经不能想象到时候这群人会怎么看他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先想想看怎么把自己的“娘子”喂饱再说吧。 天大地大,媳妇儿最大。 他转身拿出了一些土豆,洗干净,也不去皮,又洗了一些洋葱和蒜苗,点火放油,把这几样都一起放了进去,锅铲用力的碾下去,喷香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厨房。 叶千秋好奇的凑过去,被穆遥推着轮椅给放到了门口:“一会儿再把你给烧了,在这里好好呆着。” 叶千秋乐得清闲,反正不用自己做事,更何况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这里等着投喂。 一颗毛茸茸的头从厨房另一边的廊台上探了出来。 叶千秋默默的和关皓对视。 关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了过来:“……参见……” “世子不必多礼。”叶千秋不嫌事多的微笑道,“你爹刚刚来过。” 关皓“啊”了一声:“这我知道,我刚刚才见过我爹。”被很是严厉的教导了一番何为诚实何为尊卑呢。 叶千秋反手指指厨房:“世子要一起吃一碗吗?” 关皓刚想拒绝,鼻子就闻到了那不可忽略的香味。 于是,片刻后,关皓端着一碗由皇子妃穆遥亲手做的洋葱土豆炒饭蹲在叶千秋旁边的地上,和三皇子一起吃午饭。 穆遥洗了洗手,也端着自己的一碗饭出来,站到了叶千秋身边。 叶千秋十分满足的咽下一口饭:“相公,你手艺真好。” 关皓不负众望的被噎着了,使劲的咳嗽起来。 穆遥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别再这么叫我了。” “为什么?” “……惶恐。”说不定哪天皇上忽然钻了牛角尖,就要因为这个杀他呢? 叶千秋对比不以为然:“他不敢。” 关皓刚刚缓过一口气,又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了。 穆遥叹了口气,把自己那碗饭快速扒了几口,吃完之后把碗放下,问关皓道:“你来是不是皇上有什么话要你转告?” 叶千秋正在愉快扒饭,闻言在百忙之中抽了个空点了点头。 关皓停下正要往嘴里递的饭,想了想,又把筷子正夹着的饭放回了碗里:“皇上说,明天你们俩都要来上朝。”说完又补充道,“朝服今天晚上就会送到丞相府。” 穆遥愣住了,转头看向叶千秋。 叶千秋坚持扒完了饭才抬起头来,只见他舒服的叹了口气:“我想,他应该为了明天的事情,已经准备了十几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收藏! 第24章 处置:世子妃 北辰初春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冰凉刺骨的。 穆遥给叶千秋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回去吧?” 叶千秋头在他手上蹭了蹭:“穆艾还没来呢。” 他答应了穆艾在这里等她的。 “我总觉得,有时候你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亲的那种。 穆遥顿了顿,淡定道:“错觉。”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穆遥看着远远跑过来的穆艾,觉得自己最近的确有些忽略穆艾了。 穆艾跑到叶千秋面前,努力缓了缓气息,才道:“哥哥,还有……”她抿了抿唇,“殿下。” 叶千秋头疼道:“明天我就去让皇上宰了关皓那个多嘴的。” 穆艾闻言,连连摆手:“不管关皓哥哥的事,是我自己一定要问的。”说着,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穆遥。 “那到底该叫我什么?” “叶……叶哥哥。” 穆遥倒是没说什么:“这么晚了还出来,是要说什么?” 穆艾道:“我就是,就是今天没见到你们,所以有些担心,但是下午我又找不到你们,所以才去问了关皓哥哥,让他告诉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的。我没别的事,就是想亲眼看看你们真的没事。” 穆遥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哥哥和叶哥哥都没事,回去睡觉吧。” 穆艾用力点了点头。 叶千秋看见穆艾来的方向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穆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是春梅姐姐不放心我自己出来,所以才陪着我过来的。我,我这就回去了。明天见。”她说着已经转身跑了过去,远远的看见春梅和她说了几句话,又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个人才回去了。 穆遥自觉的推着他回了房间,给他脱了鞋袜,又拿来擦脸的布巾给他好好擦了擦脸,叶千秋抬手,穆遥立马给他把外衣脱了下来,叶千秋忽然嘿嘿笑了两声。 穆遥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傻笑什么?” 叶千秋双手揪着被角傻乎乎的睁大眼睛看他:“老夫老妻。” 穆遥愣了一下,笑了笑。 的确,他们俩这个状态就和那些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平凡夫妻一样。 “不好吗?”穆遥刮刮他的鼻子,又摸了摸他的耳朵。 叶千秋傻笑了两声:“好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穆遥顿了一下,随即快速的给自己洗漱了一把,吹了蜡烛翻身上铺,把叶千秋抱进了怀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且十分迅速,叶千秋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了一个满是熟悉气息的结实有力的胸膛上。 “睡吧。”穆遥亲了他一下,沉声道。 “你不是还有要问的吗?”叶千秋小猫一样哼哼了两声。 穆遥抱紧了他:“会让你伤心的事,不问也罢。”我只要现在的你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叶千秋静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的伸出双手环住了穆遥的腰,使劲往他怀里拱了拱:“嗯。” “好了,睡吧。”叶泓满足的在岑寂脸上亲了亲,舒服的抱着他闭上眼睛。 岑寂喘着粗气推了推他:“你起来,我还要去洗……” 叶泓眼睛一亮:“朕帮你。” 岑寂瞪他一眼:“你帮我我今天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 叶泓抱住他的腰:“你不让朕帮你朕今天晚上也不让你睡了。” 岑寂无力的倒在他身上:“行行行,你帮我。” 叶泓快速的从乱糟糟的龙床上爬起来,一把抱起瘫软的岑寂,心满意足的抱着他去了侧殿的浴池。 待两人终于消停下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叶泓把已经洗干净却也晕了过去的岑寂放到已经被整理干净的龙床上,趴在床边,伸出手指细细的描绘过岑寂的眉眼,最后停留在那微微有些发红发肿的嘴唇上,轻轻按了按。 真软。 叶泓爬上床,把岑寂扒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伸手拉了拉床边的穗子,穗子底端的铃铛响了响,很快就有人进来把蜡烛给吹灭了。 岑寂难受的动了两下,叶泓把他又往自己怀里挪了挪,然后伸手在他的腰上轻轻的揉着。 岑寂闭着眼睛,在睡梦中微微勾起了嘴角。 第二日,关皓把两人叫醒,老丞相昨天晚上被藏龙阁的几个翰林学士给叫去了,托人捎了个信,说是藏龙阁有要事,今天也不回来了,所以今天就他们三人一起去上朝。 马车上,叶千秋问关皓:“他怎么也在?” 关皓从他手上拿了个包子,被他瞪了一眼之后顿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皇上点名要见江先生,更何况江先生本来就是皇上的人。” 嗯,肉包子。 叶千秋护好了自己腿上剩下的几个包子,警惕的看着关皓:“不许拿了。”并且刚刚的那一个也没有让你拿,剩下的也没打算让你拿了。 穆遥给我买的。 给,我,买,的。 关皓不以为然道:“不拿不拿。我们一会就到……”他的视线突然飘向车外。 叶千秋跟着看过去,看见了正骑着马还盯着他看个不停的穆遥。 关皓收回视线,就看见车里车外正在默默对视的两个人。 他识相的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包子。 刚刚经过的马车是北都都护府的,看样子,就算昨天他没和皇上说明白,皇上自己也猜到了。 王富昨天已经被他送到了宫里,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他了。 敢非礼未来的世子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这个平日里以温和待人为美名的丞相府世子,也露出了令人胆寒的一面。 叶泓冷眼看着眼前跪着的低着头微微颤抖的潘柏:“朕听说,你手下的人,招惹了丞相府世子?”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来回摩擦着。 潘柏感觉到背上针刺一般的视线,额头上冒出了几颗冷汗,然而他无暇去擦:“回皇上的话,是,是微臣下面的北都巡查队队长的姨夫王富,对世子的友人不敬,还望皇上恕罪!” 叶泓的手指停了下来:“友人?” “是,是。” “那都护可知,那友人中有谁吗?” 潘柏头上的冷汗滴落在他面前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在安静的殿中清晰可闻:“微臣不,不知。” 叶泓站了起来,周身的气息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向前走了两步:“那其中,有一个腿残坐着轮椅的人,”他走到潘柏的眼前,“这个人,是朕找了十几年的三皇兄。” 潘柏差点软在地上,他努力支撑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双臂:“微臣……微臣……求皇上恕罪!是王富干的这事!微臣不知啊!”叶泓前几年就有下过秘密的命令,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知道,命令的内容就是寻找当年在冷宫那场大火里失去踪迹的三皇子叶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众人私底下都说,皇上在那之后也没说过什么,说不定早就将这事忘在脑后了。 谁能想到,这个失踪许久的三皇子就这么出现了,而且还好赶不赶的和自己挂上钩了。 叶泓青着脸回头对岑寂道:“带王富上来。” 岑寂点点头,到殿外去知会了守在门外的汪德海一声,片刻之后,一脸憔悴惶恐的王富被两个御林军架了上来。 他原本肥得快要流油的脸上已经消瘦了许多,两眼也有些陷下去,眼底是浓浓的阴影。 潘柏看着他被放在自己旁边,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狠狠斜瞪了一眼。 他本来就对要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放在手下不赞成,可是那个巡查队队长可是林椋的远门侄子,林椋官位可在他上头,他怎么敢去招惹林椋? 现在可好,就因为王富这个王八东西,自己也被连累了。 叶坐回了椅子上,岑寂和汪德海一人一边站在他身后。 王富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此时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叶千秋被穆遥抱着,关皓跟在他们身后,任劳任怨的给拿着轮椅。 要看就快要到正龙殿了,关皓忽然停了下来,穆遥不明所以,也停了下来。 三人看着远处通往盘龙殿的小廊桥上几个御林军拖着一个十分肥胖的人走了过去,在一片草木的遮掩之下看不见了。 叶千秋身子僵了僵,穆遥干脆的抱着他转了个身,抬脚踏上第一级白玉石阶。 穆遥道:“不用管,那是他该死。”如果当时不是关皓拦着,他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个人。 叶千秋愣愣的抬头看着他的下巴:“……简直霸气侧漏。” 关皓转回头来,看着已经上了好几级石阶的两人,认命的叹了口气,开始往上面搬轮椅。 所幸还没到正龙殿汪德海就出现了,帮着关皓一起搬轮椅,关皓向他投去感谢的一眼,却发现汪德海虽然两手都在帮着他,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汪德海一脸笑容:“殿下,皇上吩咐过了,以后啊,您想来上朝就来,不想来知会一声就行了。” 众人已经到了最后一级石阶上,他们特意来的早了些,此时这石阶下才刚刚有大臣出现。 叶千秋被穆遥放在了轮椅上,穆遥弯下腰给叶千秋整了整身上淡雪青色的朝服。 朝服是昨天晚上就送到了丞相府的,看得出来是早就做好了的,也有好好的清洗过。 穿在叶千秋略显瘦削的身上,看上去也不空落。 倒是挺符合他自身的气质的。 如果忽略内里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吃货的话。 汪德海乐呵呵的把他们带到了正龙殿里,把几人安排好了之后,又急匆匆的离开了,只说一会皇上就会来。 大殿里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大臣了,许多人都见过叶千秋,也都还记得叶泓见到这个人时的失态,所以都对叶千秋有些好奇,叶千秋身边的穆遥反而被他们忽略了,只当是个伺候的侍卫。 关皓没有站在平日里的位置,一反常态的站在了叶千秋身边,他转头扫过众臣,那些大臣见他看过来,只好收回探究的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时,就听汪德海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的更新时间换了,注意一哈啊 第25章 大白:驻京王 “皇上驾到!” 众臣齐齐的跪拜在地,三呼万岁。 叶泓跟在岑寂后面坐上了龙座,就在汪德海执着拂尘要开口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时,叶泓抬手制止了他,众臣神色各异的看着叶泓。 叶千秋看着叶泓的眼睛微微一眯。 叶泓淡淡的放下手,道:“朕今日有事要告诉众爱卿。” 众臣微微低着头,听着皇上接下来要说的话。 “朕前些日子听闻,有人欺负到了丞相府世子的头上。”叶泓道,“世子是朕的重臣,也是朕的挚友。具体是谁,众爱卿想必心中都有数,只不过,朕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自有朕的道理。” 潘柏站在下面,面如土色。 叶泓扫了一眼众人:“岑护卫。” 岑寂向前一步,沉声道:“北都都护潘柏治事不力,今犯下大错,触及帝怒,降一级。其手下罪臣王富,因为主犯重罪,斩之。” 众臣都有些怔愣,好像都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潘柏愣了一下,心中有些不明意味的涌上来一股庆幸。 这样的结果他也没有想到,但只要不是死罪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品级什么的,只要人活着,总有一天能再拿回来。 他抬起头,叶泓一眼扫过来,潘柏心顿时凉了一半。 叶泓又道:“北都都护的职位将由江子昀顶上,潘柏降为中郎将祭酒,隔日发配东良。” 潘柏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千秋没有转头去看潘柏究竟是谁,只是平静地看着叶泓身边的岑寂。 岑寂面无表情的退回叶泓身边,手握着玉龙剑的剑柄,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摩挲了一下。 叶千秋看着玉龙剑和岑寂腰间的御龙坠,眼中情绪闪烁。 关皓倒是有些讶异,这江子昀就是江先生,不过江先生一直是皇上的老师,直到前年因为身体原因,皇上才让他到丞相府去教关皓武功,顺便养身体。 这怎么又把江子昀安了个北都都护的职位? 林椋眼中神色飘忽不定,忽然出列道:“皇上,微臣有事想要请教皇上。” 叶泓貌似心情好了一些,身体放松道:“说。” “皇宫大内乃是戒严重地,这正龙殿更是历代天子议政之地,向来容不得无关紧要之人,微臣斗胆敢问皇上,这殿前二人,是何来历?”林椋严肃道。 叶泓仿佛早就猜到他要问这个,只见他笑了笑,道:“林爱卿可真敢问,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关皓心里道: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敢问的。 林椋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叶千秋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嘴角。 叶泓站了起来,众臣皆微微弯下了腰,以示尊敬。 叶泓走到龙座之下,岑寂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两人走到了离叶千秋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看来众爱卿今日是打算将这件事刨根问底了。”叶泓道,“那么,朕就告诉你们。” “想必众爱卿都还记得,朕每隔一年都会下发一条命令,在全国各地寻找当年朕的父皇还在时,在冷宫被先皇后烧死的苏美人的独子。” 众臣中有人一脸疑惑,他们的品级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条命令;也有人脸色有些变化,听皇上这个意思,是找到这个三皇子了? 有些人同林椋一样,把视线投向了关皓身旁的两个人。 叶泓笑道:“朕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他伸手一指叶千秋,“这就是朕的三皇兄,叶旻。” 众臣脸色大变。 叶泓坐回了龙椅上,扶着扶手上的金色威武的龙头:“礼部侍郎李凤阁。” 李凤阁出列道:“微臣在。” “为朕的三皇兄寻一个王名,择日封王。” “微臣遵旨。”李凤阁应道。 叶泓最后看了一圈众人,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朕今日有些乏了,有事上报的把奏折呈上来,李爱卿,一会儿到朕的书房来一趟。” “微臣遵旨。” 叶泓也不顾众人究竟是什么脸色,自己起身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了正龙殿。 只有汪德海已经远去的“退朝”还在回响着。 林椋愣在原地。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皇上走之前看了他一眼。 其中包含着什么,结合着今日皇上的话语,不言而喻。 他阴沉着脸,走出了正龙殿,把所有人都撇在了身后。 众臣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皇上就已经不见了,只好先回去,只留下李凤阁和关皓三人被汪德海带着去了御书房。 而这次,为了再次被遗忘,关皓很有经验的走在了最前头。 穆遥冷着一张脸,推着叶千秋跟在汪德海后面。 叶千秋伸手拍拍他结实的大腿:“生气啦?” 穆遥难的僵了一下:“……没有。” “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穆遥微微弯腰在他耳边道:“我就是怕给你下面子。” 叶千秋好笑的又捏了捏他的大腿:“有什么好怕的,我这还什么定数都没有呢。” “虽然知道这样问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想问,”穆遥顿了顿,“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吗?” 叶千秋第一下没捏动,不死心的又在上面摸了把:“我说是,你会高兴一点吗?” “……可能会。” “哎,”叶千秋又吃了把豆腐,收回了手,“说实话,一半一半吧。” 一半是为了穆遥,自己如果能有些权力,多少都能帮上穆遥一些;一半是为了自己,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定居,有些实权握在手里,不是没有好处的。 而他作为一个皇子,就算是前皇子,这些权力只要他想要,都是很容易的。 难的是,怎么利用这些权力在这个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中,让自己和穆遥好好的活下去。 穆遥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直在想的事情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了叶千秋,他也要付出努力了。 叶泓不耐烦的推开御书房的门:“怎么还没来?” 关皓差一点就撞到叶泓身上去了,幸好他身手敏捷,及时躲了过去。 汪德海赶紧加快几步跑到叶泓面前:“来了来了。” “汪德海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叶千秋在后面看着汪德海急匆匆的背影好笑道。 汪德海转身笑着晃了晃拂尘:“是是,咱家就是个孩子,还没有殿下大呢。” 叶千秋脸红了红,从小汪德海就会这样逗他玩,怎么他都这么大了,汪德海还是一点都没变。 穆遥一定在笑自己了。 叶千秋转头瞄了一眼穆遥,果然在他脸上看见了还没来得及消失的笑意。 ……哼。 叶泓笑着道:“哥,进来吧。”说着打开了门。 这是叶千秋从小到大第一次到御书房来,从小因为种种原因,他就只能和母亲呆在冷宫里,偶尔父皇会来看他,倒是汪德海常常会陪着他玩,所以他和汪德海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御书房说到底也就和平常的书房没有什么两样,可能有一些不同吧,不知道是不是叶泓动过了。 御书房里三面都是高大的书柜,书柜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些书籍和奏折,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摆件和玉件;当堂摆着一张红木的桌子,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当然,也是很贵的那种。 根据叶泓从小就只会把东西乱丢的习惯来分析,御书房应该一直是汪德海在整理的。 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块匾额,上书“正诚治国”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是先皇的亲笔。 “哥,”叶泓并没有用“皇兄”来称呼他,“你没事吧?都怪我,昨天关皓都告诉我了,我都没想到你会受伤。” 叶泓在叶千秋面前,一直用“我”来自称。 在叶千秋面前,仿佛叶泓只是一个弟弟该有的样子。 叶千秋不知不觉好像就适应了这种氛围,就像他们俩没有分开十六年而是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我没事。”叶千秋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玉质的小貔貅在手里把玩着。 汪德海给众人都倒上了热茶,叶千秋注意到叶泓在喝之前停顿了一下。 叶泓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饶有兴致道:“朕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公子,不知是否方便透露姓名?”他指的是穆遥。 穆遥面不改色道:“草民穆遥,参见皇上。” “为何见朕不跪?”叶泓道。 穆遥听了,就要给叶泓跪下,这时叶千秋把小貔貅放回桌子上,发出“碰”的一声:“泓儿。” 叶泓看向他。 叶千秋迎着他的目光:“他是我的伴侣。” 叶泓着实愣了一下,他还当叶千秋只是说说而已,就连关皓的话他也就当耳边风听听罢了,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吗? 叶千秋牵住了穆遥的手:“有朝一日,他绝对有资格不向你下跪,而泓儿,我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会亲自给我们赐婚。” 叶泓看着两人握着的手,没说话。 “泓儿,”叶千秋道,“在我面前,你无需防备,你知道,我从来无心皇位。”我没有要和你争的意思,从来没有。 因为我知道做皇帝是多么辛苦,就像父皇那样。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也希望你不会变成父皇那样的皇帝。 叶泓无言的站在那里,片刻之后道:“嗯。”他想了想,又问道,“那穆公子,你要如何做到我哥说的那些事?” 穆遥站直,说出了一句话。 叶泓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你最好能让朕放心的把他交给你。” 全程沉默的李凤阁出声道:“皇上,是要给殿下封亲王还是郡王?” 亲王一般都会直接给一块封地,而郡王,基本上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晃悠,相对亲王来说,没有那么自由。 叶泓沉思了一会儿,道:“封,驻京王。” 几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注意隔壁的更新时间换了 第26章 箫声:战神 驻京王,是不受皇上控制的相当于亲王的存在,实际上是要比亲王高一点的官位。 说是官位,也不尽然。 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人能封上驻京王,除了前朝的前朝,也就是叶泓他们的祖父,武皇帝,破例的封了自己的叔父为驻京王,却因为此举差一点被逼宫夺位。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驻京王这三个字。 叶千秋沉吟半刻,道:“没有这个必要。”他随便拿个官位都可以做的很好,驻京王这个名头太过惹人注意了。 叶泓斩钉截铁道:“一定要封驻京王。”他看着已经这么多年没见过的哥哥,“这是朕欠你的。” 穆遥捏了捏叶千秋软乎乎的手心。 叶千秋顿了一下,回握住了他的大手:“好。” 叶泓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他难得的在众人面前笑弯了眼睛。 汪德海也挺高兴,两只手不停的交错摩擦着。 李凤阁领命退下了。 叶千秋注意到桌子上有一张挺大的羊皮纸,他指了指,问道:“那是什么?” 穆遥把他推了过去,叶泓站到书桌后,手指在羊皮纸上点了点:“这是北辰的军情地图。” 叶千秋凑了过去,看清楚上面画了些什么之后,瞪大了眼睛。 羊皮纸上细细的描绘出了北辰所有的国土以及周边的板块,专门用朱砂点出了战乱还未停止的地方,上面还详细的对各地的情况做出了批注,叶千秋看见了杨柳城的位置,被点了好几点朱砂,这表明杨柳城已经沦陷了。 杨柳城三个字上方是叶泓的字迹,写着漠南两个大字。 “北辰坐落在星南河以北的地方,实际上离漠南很近,甚至还不及启凉到北辰的距离。漠南人已经侵占了整座城池,朕本来以为他们会一鼓作气攻上祥岭,没想到他们反而直接在杨柳城驻扎下来了,而且还干出了屠城这件事,朕决不能轻饶了他们。”叶泓冷目道。 穆遥沉下了脸,叶千秋也有些沉默:“……我们,就是从杨柳城过来的。” 叶泓抬眼扫了一眼站在一边充当透明人的关皓,关皓立马举起双手:“我不清楚,我只是奉你的命令送祁风去杨柳城接任……”他顿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昔日的好友,“但是我和叶……王爷是在祥岭相遇的。”叶千秋要被封王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在朝堂上宣布,现在改口叫王爷也没错。 叶千秋道:“世子说的没错。祁风将军,还请节哀顺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怎么打好这场仗。” “王爷说的从杨柳城过来,是什么意思?”一直沉默的岑寂突然出口问道,叶泓也看向叶千秋,显然对这件事也有疑问。 叶千秋怔愣了一下:“我没告诉你们啊?那年我被杨青山带走,一直住在杨柳城。” 叶泓问道:“那杨老将军呢?”杨青山是前朝的战神,就算年老,只要还活着,对这场战事一定有帮助。 叶千秋道:“他在杨柳城就和我分开了,可能是要去关外祭拜战死的老友。” 叶泓转身对岑寂道:“传令下去,立刻派人秘密前往漠南关外,寻找一名……” “寻找一名年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是身体依然矫健的老人,他应该穿着一身麻布的衣服,需要注意的是他身上可能佩戴着一把雕刻着雄鹰的剑。”叶千秋接过了叶泓的话头。 岑寂抱拳领命:“谨遵圣旨。” 待岑寂出去之后,汪德海也被御林军首领有事叫去了,叶千秋捧着汪德海走之前硬塞到他手里的热茶,喝了一口,八卦的问叶泓道:“那个侍卫,是不是,嗯?” 叶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坐在了书桌后面:“……嗯,嗯。” 叶千秋了解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只有穆遥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兄弟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语。 叶泓咳了一声,用手指重重的点了点羊皮地图:“接着说这个。”他的手指从杨柳城的地方滑到了右下角,那里写着三个大字,琴落山。 “这里我们来的时候听别人说过,听说风景挺好的,山上还有个琴落寺,香火也不错。”叶千秋插了一嘴。 叶泓点点头:“没错,不过这个就是前线战士们的难题。琴落山山势险峻,在山体中段有一段断开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一线天,虽然说没有什么隐患,可是这里已经被漠南人派过去的先锋队给占领了。他们人数不多,但胜在卑鄙狡猾,手段用无不尽,每当我方队伍经过时,他们就会利用琴落山的山势,推动碎石,以此来截断我军的去路。”光是在这个地方北辰就已经折了不少兵力进去了。 “不能绕过去吗?”叶千秋沉吟道。 “朕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座山基本都已经被漠南人占领了,要攻打这座山,必须要设下埋伏,只不过要经过那窄窄的一线天,着实是困难重重。”叶泓很是头疼道。 穆遥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叶千秋注意到了:“你想说什么?” 叶泓也点了点头。 穆遥沉思了一下,道:“草民有个办法。不知皇上有没有自己去看过琴落山?” 叶泓疑惑的摇了摇头,他的确没有去过。 “草民之前一直是北辰的士兵,镇守在漠南边境,也有随将领去过这琴落山附近。虽然说是一线天,但实际上也是可以同时通过三到四人的,就算被漠南人占领了,琴落山那么大,漠南人也不至于处处都能照看到位。”穆遥道,“而这琴落山,有一个地方草民敢保证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到达漠南人身后,施以埋伏。” 叶泓喜道:“是何地?” 穆遥道:“回皇上的话,在这一线天的东面,有一处山洞,里面是暗河,但只要经过了那一段水流,前面的出口就可以直接到达琴落山另一边,另一边是一片树林,常年茂盛,绝对可以藏下不少人。且就算不走这条路,只要略微改变一下阵型即可。” “说来听听。” “除去前一个走暗河的方法,第二个方法,可以用一种名为游蛇阵的阵型。三人为一个小组,九人为一个大组,只需十几个这样的组合……”穆遥话还没说完,叶泓突然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先停下。 众人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按理说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宫人在外面打扫了,只有值班的御林军还守在门外。 可是众人都听到了一声悠长的箫声,绵远婉转,凄长不绝。 叶泓愣了一下神,随即反应过来道:“没事,是岑寂。” 岑寂有个白玉短萧,据他说是他的父母离世前留给他的唯一一个贴身之物。 叶千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对叶泓笑笑:“我们先回去了,回头我让他把这个写下来呈给皇上吧。我要先回去了,昨天晚上就没睡好,我要回去睡觉。”说着,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闭了闭,再次睁开时,已经雾蒙蒙的了。 叶泓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看着两人相携而去,心底不经意间有些羡慕。 他看着之前岑寂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却又包含着旁人理解不了狂热的感情。 岑寂收起短萧,定定地看着天上开始聚拢起乌云,沉默不语。 宫门外,叶千秋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些办法的?”按理说,穆遥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知道这些兵书上的阵法,着实有些奇怪。 “回去再告诉你,看这天,快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穆遥抬头看看天,给叶千秋理了理额前的乱发。 待两人回到丞相府时,天上才刚刚开始落雨,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幸亏回来的及时,不然就要淋雨了。”叶千秋接过穆遥递给他的帕子,擦了把脸,乖乖的伸手让穆遥为他脱下外衣。 穆遥把衣服搭在屏风上:“你之前问的问题,还想听答案吗?” “想啊,你说我就听,你要是不想说,毕竟世间人人都有藏在心里的秘密,不想说也是正常的。”叶千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一副“快说快说”的迫不及待的样子。 穆遥笑了笑,转过身开始脱自己的外衣:“我父亲,是前朝的穆霖将军。” “什么?穆霖将军?那个没有官位的挂名将军?”叶千秋惊讶道。 穆霖是前朝时朝中的一员大将,原先是江湖中人,其有一套自己的作战之法,曾带领北辰跨越西蛮,战胜东屏,却死在了漠南王阿日格图木的刀下。 有人说他是一代战神,也有人说他曾和前朝四大镇国将军同起同坐。 然而事情的真相从来没有确切的说法。 穆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是为了我娘才被漠南人杀了的。”他娘是名镇北辰的歌女,就算腿有残疾,只能坐着轮椅,而且只卖艺不卖身,也有人如潮涌一般去听她的歌。她本来可以嫁给那些或心甘情愿或另有企图为她赎身的达官贵人,却甘愿跟着当时还没有什么名声的穆霖走,隐世埋名,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却被漠南王看上,强掳了去,受不了那等侮辱,也不愿被漠南王当做已经成为将军的穆霖的把柄,一把匕首了断了自己,走的干干净净。 而那把匕首,就是吾思。 后来吾思被穆霖带了回来,交给了当年还小的穆遥。 他爹说:“穆遥,你要好好的带着妹妹长大,不要想着爹娘。爹娘,只要你们好好的,就什么都放心了。” 之后,穆遥的记忆中只剩下了幼小的妹妹,爹决绝的背影,还有邻居可怜的话语。 “这么小,还这么小,爹娘就都没了。该死的漠南人啊,造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成 第27章 身世:香膏 叶千秋安静的看着站在那里不出声的穆遥。 穆遥的身世是他从来不曾得知的,更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转着轮椅来到穆遥身后,往前探了探身子,抱住了穆遥的腰:“……别想了。”伤心事,越想越伤心,却又不能不想,毕竟就像是一道深深的刀疤一样刻在人的心里。 就像是苏尔娜死了之后,父皇那悲伤又绝望的眼神,刻在了他的心上。 穆遥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转过身慢慢的滑下去,把头放在了叶千秋的腿上,闷声不语。 叶千秋想他可能有些伤心,干脆把手放在他头上轻轻的拍着,想着要不要说几句安慰的话,还没想好呢,屁股就被穆遥轻轻的捏了一下。 “你,你干什么呀?”叶千秋囧着脸使劲把他的头抬起来,发现穆遥脸上一副玩味的笑容。 穆遥起身把他一把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覆了上去,轻轻的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叶千秋被他这一下弄的面红耳赤,抓住他襟前的衣服,回吻了一下。 穆遥放松压在他身上,却也还记得不碰到他的腿。 他叼着叶千秋软软的耳垂:“谢谢……” “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叶千秋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推穆遥:“起来起来,有人!” 穆遥无奈的亲了亲他,被他无情的躲过去了,他起了身,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被叶千秋拽乱的衣服,去开了门。 汪德海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口:“穆公子,殿下是不是在里头?” “汪德海?”叶千秋在里面叫了一声。 “哎,殿下,是咱家。”汪德海笑眯眯的执着拂尘从穆遥身边挤了进去。 穆遥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了。 叶千秋已经自己靠在了穆遥给他放好的枕头上:“你过来这边干什么?” 汪德海轻车熟路的给叶千秋盖上了被子:“咱家这不是怕殿下……哎呦,对,瞧咱家这记性,该改叫王爷了。眼看着这么多些年过去,殿下也长大了。”汪德海说着,擦了擦眼角的老泪,“这人老了啊,就不能想那些伤心事了,一想,这眼泪啊,就忍不住了。” 叶千秋道:“我都这么大了,你再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就不高兴了。”叶千秋让汪德海坐下,“你还没说你过来干什么呢。” 汪德海坐下给叶千秋掖了掖被子:“咱家这老了,在宫里也就是给皇上端个茶倒个水的,也没什么事可做。干脆就向皇上找了个理由,到这里来伺候王爷了。” 穆遥见他两人聊起来了,索性对叶千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先出去一趟,叶千秋点了点头。 汪德海起身给叶千秋倒了杯水:“王爷,其实咱家今天过来,皇上是有事交待的。” “你说。”叶千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皇上他想让穆公子上前线,亲自去指导琴落山的攻占。”汪德海话音刚落,叶千秋就一口茶喷了出来。 汪德海赶紧给他擦,叶千秋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说什么?泓儿他要让穆遥亲自去琴落山?可是下个月不就是要武举了吗?这离下个月也没有十天了,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汪德海也颇为头疼:“咱家听皇上的意思,可能不太想让穆公子去武举,更像是想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好给他封个什么将军。” 叶千秋呆呆的张着嘴,忽然眨了眨眼睛,大喊一声:“穆遥!!!” 汪德海被吓了一跳:“哎呦!王爷,你这是……” 穆遥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他的声音,还当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怎么了?” “快过来快过来!”叶千秋招呼他。 穆遥见没有什么事,只好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到了他身边:“什么事?” 叶千秋伸手戳戳汪德海的老腰:“你说你说。”快点说。 汪德海苦着一张脸和穆遥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穆遥也和叶千秋差不多的反应,不过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像是见了鬼。 叶千秋微微欠身,抓住汪德海的拂尘:“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汪德海一脸迷茫。 叶千秋温润如玉地笑了笑,穆遥心道不好,还来不及开口制止,叶千秋已经说话了:“他是穆霖老将军的儿子。”他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实际上这话砸在屋里另外两人心上,重重的炸开了一声雷。 汪德海一脸不可思议:“王爷你说什么?” 穆遥叹了口气:“汪公公,家父的确是穆霖穆将军。” 汪德海愣了一会儿,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冲,穆遥赶紧一把拉住他:“汪公公,这外面正下着大雨呢,您这是要去哪?” “哎呦,你这小子不懂事,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咱家和皇上也不用费那么些心思了,松手,咱家要回宫!”汪德海一把甩开了穆遥的手,一头冲进了倾盆大雨之中。 穆遥伸着手,半晌没动静。 叶千秋无所谓的在屋里道:“没事,我小时候,汪德海经常冒着雨来陪我玩,他身子骨还算硬朗,再者外面肯定有马车,又不用他走多少路,你怕什么?” 穆遥无奈的回到他身边,把他已经有些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又给他揉了揉,塞回被窝里,自己的手也没拿出来,就这么在被窝里握着:“你说说你,我才刚告诉你,你都没和我说一声,就告诉了汪公公,这可好,下着大雨呢,你就让这么一个老人家自己顶着雨回去啊?就算外面有马车接,那也淋了雨……” 叶千秋抓住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你好婆婆嘴啊!” 穆遥瞪了他一眼,叶千秋笑的歪倒在床上,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么一个大男人,和一个老婆婆一样唠叨,真是好生有趣啊哈哈! 穆遥等他笑够了,起身去桌子上把之前放在上面的东西拿了过来,叶千秋凑了过去,看见一个小花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这什么呀?”叶千秋头靠在穆遥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 穆遥一边打开一边道:“不知道,我回来路上遇见了关皓,他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打开之后,两人看清楚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一个面色僵硬,一个一脸不解。 叶千秋把这个淡绿色的小盒子拿出来掂了惦,还是个玉雕的,挺沉,上面雕刻着几种花花草草,有几种叶千秋也能叫的上名字,有几种就不太认识了。 拿在手上,若是靠近鼻子,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就是很好闻。 “这什么呀?”叶千秋像是个正到了好问爱学年纪的小孩,好奇心驱使着他去抠盒子开口的地方,想要看看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穆遥在他打开之前一把夺了过来:“……香膏。”穆遥虽然没有任何经验,但是多年在军营里头待下来,还是听到了不少荤段子的,平时空闲时候,又没有什么事情好做,自然要有一些调剂心情的消遣。 而在着实无聊之时,也有人讲到了男人之间的那些事的。 虽然用的语气不太让人高兴就是了。 “嗯?什么香膏?还挺香的,再给我看看呀!”叶千秋作势要去抢。 穆遥举高了拿着玉盒的那只手:“……就是,就是那种香膏。” “哪种啊?我再看……看……”叶千秋话还没说完,突然脑子灵光一现,明白了这是什么了。 这是……做那种时用的。 两个面红耳赤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看谁,叶千秋干脆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包了进去。 自己刚刚简直不知羞耻!还去问!还要看!还想闻! 啊啊啊啊!死了算了! 穆遥隔着被子拍拍他:“你等着,我去找关皓给你报仇。” “嗯!”被子里传出来一声虽然有些闷但是依然中气十足的应答声。 穆遥僵着一张脸出去之后,把门关上了。 不久之后,丞相府里传来一声惨叫。 “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吗?!一点都不懂,还怎么……哎哎哎……别打脸!” “手拿开。”岑寂面不改色的拍拍腰间某人不安分的手,接着擦拭手中的玉龙剑。 叶泓舔舔嘴唇,手也没收回来,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来。 岑寂也没再理他,手上动作不停。 两人现在正都坐在盘龙殿的地上,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汪德海冬天里让人给铺上的毛地毯还没有收起来,虽然外面正在下大雨,坐在上面,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气。 殿中两个人都在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如果排除掉那只一直尝试着怎么样再得寸进尺一点的龙爪的话,也可以算是一派祥和。 殿外远远的传来几声不清楚的呼叫声,岑寂抬了抬眼。 是汪德海。 显然叶泓也听出来了,只不过也没要起来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一阵有些重又明显带着水声的脚步声传来,看来这个人的鞋子已经全湿了。 他是怎么过来的,不得而知。 汪德海在殿门外顿了顿,可能是在跺脚,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皇上,咱家进来了啊!” “……”你要是敢把你的脚踏进来,弄湿了朕的毛地毯,朕就把你打包送到我哥那里去。 “……那咱家就进来了。”汪德海推开一条小缝,挤了进去。 叶泓叹了口气,从岑寂身上起来了:“说,什么事,还有,怎么搞成这幅样子?”他看着汪德海一身的雨水就直皱眉头。 汪德海对于皇上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和明镜似的。 他笑了笑:“皇上,咱家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隔壁为什么改时间了,是因为我可怜的爪子长冻疮了,小手不灵活啊!不过还是会按改过的时间好好更新的,说不定还会双更,双开好幸苦啊! 第28章 交流:吃肉 叶泓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看着自己年前的笑眯眯的叶千秋和面色淡然的穆遥,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简直就是无话可说。 关皓也真是厉害,就出去了一趟,不但带回来一车的珍贵药材,还给他把找了十几年的哥哥给带回来了,不仅如此,这还给他捎带回来一个前朝战神的儿子。 看来要给他封赏了。 大大的赏。 叶泓头疼的坐下了:“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刚回来都不让朕省心。” 汪德海适时上前一步:“皇上,这是好事啊!”眼看着朝中一个能人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文臣,一个个的都只想着怎么为自己谋一些权力,再这样下去,不是漠南人逼城,就是皇上御驾亲征,这个时候出现了一根稻草,不赶紧伸手死死拽着,难道是要等死吗? “朕知道。”叶泓看向叶千秋,“哥,你是什么意思?” 叶千秋道:“你们决定就行,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看了看众人,“如果穆遥要去琴落山的话,我也要一道跟着去。” 叶泓一下站了起来:“不行。”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叶千秋再一次活生生的在他面前,怎么可能让他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呢? 岑寂也出口道:“皇上,皇上,微臣赞成王爷的说法,不过还是再等一些时日为好,等穆公子参加完武举如何?” 叶泓皱着眉头转头看着岑寂,道理是这样没错,如果能在武举上小有成就,至少到时候点他出征时,不会有那么多反对之声,可是战事不等人,说不准什么时候,漠南人就打过来了,即使他们有再多的防备,到那时候,谁能下定论,说不会发生任何局外之事? “皇上,”穆遥出声道,“可听草民一句话?” “……说。” 穆遥道:“草民知道皇上挂心漠南战事,草民的父亲身为前朝战神,这个名字虽然是百姓给他的,此时此刻,草民也不自谦了,草民有信心拿下武状元,只不过皇上若是等不及,不如将武举提前,草民定给皇上一个交待。至于王爷这边,草民自有办法。” 叶泓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两人:“其他的不说,朕是绝对不可能让我哥上战场的。” 叶千秋打断他道:“泓儿,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可以管得住我。”他顿了顿,“当然,我也不是要说你什么。只不过,身为一国之主,你还是要懂得何为得,何为失。” 叶泓脸上有隐隐的怒气:“那你要如何保证你能好好的回来,不让朕担心!” “皇上,”叶千秋话语中忽然带上了笑意,“我身边,可是有战神的儿子保护着我呢,更何况,我作为一个即将封王的人,你这个又做皇上又是弟弟的人,会让我有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吗?”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信任穆遥,你还不信任你自己吗? 叶泓难的被噎了一下,岑寂忽然笑了一声。 叶泓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殿内的众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还得对着坑外面要拉自己上来的人说“我没事,下面凉快,我再待一会儿”。 岑寂见他看过来,及时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叶泓认输的坐下了:“行,行,说不过你们。但是朕也不能就这么同意了,你,”他伸手指向穆遥,“若是在这次武举中拿不下个好名次……”他意有所指的没有说完。 叶千秋笑着接道:“没事,若是他拿不下状元,我亲自教育。” 穆遥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真的要下点功夫了。 待几人离开后,叶泓还是气的不行,他哥怎么这么不在乎他,刚回来没几天就要往外跑,万一再不见了怎么办? 岑寂不动声色的转身要走,叶泓回过神来,叫住了他:“你去哪?” 岑寂背对着他:“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叶泓一把抓住他还带着袖带的手:“朕答应过你什么,朕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你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是想说什么?” “皇上只要记得就好,到时候,我会和王爷一道出发。”岑寂转过头看着他,眼中平静无浪。 叶泓狠狠道:“那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朕要的是你能好好的!”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不要其他的,就算是只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把漠南打下来,我只要你好好的。 岑寂漠然的看着他,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我会好好的。” 武举被放在了文试之前,至少提前了半个月还多,不过这也没有对来参加武举的人有多大的打击,武举毕竟和文试不同,不需要太多的准备,只要上台去展示你的功夫就行了,不过今年的武举还是和往年单纯的比试武功不太一样的。 穆遥看着眼前的白纸和旁边的题目,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年参加武举的人还需要做一份考卷,题目也很简单,只要说说你对于漠南人作战规律的看法,以及你若是对上漠南人,你会做些什么,甚至提到了若你是将军,面对迎面而来的漠南人,身后是年轻将士,你将如何? 说实在的,这份考卷对穆遥来说,着是占了大便宜的。 每人一个隔间,不许发出声音,不许带随从,自己磨墨。 穆遥提笔之前,又想到了一大早就跟着自己等在考场外的叶千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提笔,着墨,一个苍劲有力的字便跃于纸上…… 叶千秋看着身边一身便装的岑寂,拿了一个桂花糕给他:“喏,吃不吃?”早上穆遥进去之前给他买的,可好吃了。 岑寂面无表情的看着考场的方向:“不吃。” 叶千秋也不在意,自己已经吃了两个了,再吃第三个肯定吃不下午饭了,穆遥说等他回来亲自做饭给他吃呢,他可要留点肚子。 岑寂微微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叶千秋仿佛提前知道他要开口,抢在他前面道:“岑护卫。” 岑寂愣了一下。 “泓儿和我说过你想和我们一起去琴落山的事情了,我呢,”叶千秋看向他,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站在你的角度上来看,我是赞成你去的,毕竟是自己的父母,报仇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去做的。不过,”他话锋一转,“泓儿他不希望你去,我也知道是为什么。他作为一个皇帝,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要去做的事情也太多,江山和百姓都是他要放在第一位去考虑的。而你,是不一样的。” 岑寂道:“我……” 叶千秋笑了,他招了招手,示意岑寂推他走走:“你先听我说完。我作为他的哥哥,十六年不在他身边,我是愧对他的。人言常道,皇家无父子,九龙无兄弟。我不能反对这句话,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句话不太适合我。我从来没有渴望过自己会登上皇位或是怎样,只是泓儿他既然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必须对所有人负责。你,站在他的身边那么些年,我觉得你是最了解他的人,而他,也将你放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如果说,他在这个位置上是为了百姓苍生存在的,那么他这个人,就是为了你存在的。” 他顿了顿,“他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而我们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在这种世道,平安实在不容易。而一旦上了战场,你能放得下那个在你身后担心着你安危的人吗?” 岑寂哑口无言。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叶泓,就像叶泓也放不下他一样。 叶千秋又道:“你不能。所以我希望我的话你能听进去,好好的再和泓儿好好商量一下,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我还是要说,别让他太难做,他已经失去很多了,你也是。” 岑寂沉默半晌,最后道:“……多谢王爷。” “好了,所有人的考卷都已经在我手上了,后天中午会在神元门放榜,记得自己来看,没来的或者来迟的,一律不收,就算你是状元,不守军纪的士兵,在战场上,只会连累别人!”考官是一个老将军,虽然年纪挺大了,但是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没有人会怀疑他年轻时在战场上也曾英勇的冲阵杀敌过。 穆遥收拾好了桌面,起身离开,混在人群里面走了出去。 刚出门口,就见不远处的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一棵杨柳树抖了抖,有好几个人都和穆遥一起看过去了。 岑寂面色淡然的又踹了杨柳树一脚,可怜的杨柳树又晃了晃。 叶千秋在他身边笑的一脸灿烂。 穆遥无奈的走了过去:“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 “怎么样怎么样?”叶千秋迫不及待的问道,“简不简单?” “不算简单吧,不过我看着还好。”穆遥从他头上拿下来一个枯枝,丢到了一边。 叶千秋抓住他的大手:“这可是我出的题呢!” “……没想到呢,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穆遥确实没想到,不过联想到他前两天一直呆在皇宫的藏书阁里不肯走,看来原因就在这里呢。 岑寂握住剑柄:“王爷,属下先告退,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属下回去复命。” 叶千秋道:“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可好吃了呢。 岑寂难得笑道:“不了,多谢王爷邀请,属下告退。” 两人看着岑寂离开的身影,穆遥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腮帮子:“说什么了?” “就说了好好珍惜那啥那啥……” “嗯?” “……今天中午吃什么?我饿死了。”要吃肉。 “……今天勉强给你放个门,吃红烧肉吧,我们先去买肉。”转移话题就转移话题吧,总之先喂饱媳妇儿再说。 “你真好!明天还可以吃吗?” “不可以。” “那今天要多吃一点。” “嗯,不过记得不能让常太医知道。” “嗯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别忘了明天隔壁更新!爱你们! 第29章 放榜:封王 一天后,神元门。 “哎呦,你别挤我呀!哎,谁又踩我脚啦!”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我看不见啦!” “哎呦,我家公子没上榜,这可怎么办呀!” 穆遥和叶千秋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关皓义无反顾的往前冲,竹松拦都拦不住。 穆艾穿着一身粉色的罗裙,头上戴着关皓送给她的簪花,比起之前和穆遥东躲西藏,漂泊不定的时候,现在才真正的有了一点小家碧玉的样子。 叶千秋安慰急的跳脚的竹松道:“好了,别急,你家世子能耐大着呢,怕什么,又不会丢了。” “哎呦,王爷,你不知道啊,我家世子只要一到人多的地方,肯定会被别家的小姐非礼的!”竹松一脸正色。 叶千秋指指人群:“你看,那里有小姐吗?” “那也会被光头大汉看上的!” “……谁告诉你的?” “老夫人说的!”竹松坚定道。 叶千秋放低了声音和身边的穆遥嘀嘀咕咕:“也不见得他有多好看,要摸也是摸我呀!” 穆遥哭笑不得:“不许这么说自己,像什么样子?”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叶千秋不置可否:“我说的又没错,我不好看吗?” 穆遥看着他,趁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低身亲在了他的脸侧:“嗯,你最好看。”在我眼里,别人就是在国色天香,也比不上你。更别提,本来就没有人比得上你这个温润如玉的小公子,婆婆婶婶最喜欢你了。 之前买肉都给的半价呢!还有谁比你更好看? 叶千秋面不改色的捶了他一拳:“混蛋。” 软软的一拳打在腰上,简直不痛不痒,就和炸了毛的小狐狸一样。 穆遥抓住他的小爪子,揉了揉。 穆艾看着他们俩这样,就止不住的想笑。 真好。 “穆遥!”关皓一脸兴奋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冲几人挥了挥手,连带着人群中的小部分人也都转过身来寻找这个叫“穆遥”的人。 关皓跑到他面前:“第一名!第一名啊!”他忍不住捶了捶穆遥的肩膀。 叶千秋也没想到,他眼睛发亮的看着穆遥,眼中都是惊喜和赞叹。 关皓大喘气道:“不过,”看着几人又都盯着他看,他有些紧张的缩了缩头,“你和另外三个人并列第一名。” 穆遥摇摇头:“看来今年有不少人才。” 关皓道:“你这是夸谁呢?” 叶泓看着手上的名次,对下面的李凤阁道:“这件事要快速,战事不等人,明天就可以开始比武了。” 李凤阁不卑不亢道:“谨遵圣旨,微臣这就去办。” “兵部尚书林椋林大人觐见!”殿外汪德海道。 叶泓道:“李爱卿下去吧,记得朕说过的话。” “是。” 林椋目不转睛的和低头垂目的李凤阁擦肩而过,这个只有二十七岁的礼部尚书,一身的气度已非常人。 林椋跪拜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爱卿平身吧。”叶泓淡淡道。 林椋起来恭敬道:“皇上,微臣来送近几日整合的战报。”说着他奉上一份厚厚的信封,岑寂下台去接了过来,亲手递给了叶泓。 叶泓接过来,打开平静的看着,林椋也不敢说话,奈何皇上也没让他下去,只好杵在那里。 “林爱卿,朕问你,”叶泓忽然出声道,“若是朕有一日不再是皇帝,你当如何?” 林椋急忙跪倒在地:“皇上!”这话他可不敢应,若是没说到皇上心里去,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叶泓抬起头,深邃的眼睛看着林椋已经略带白发的后脑勺:“朕第一次见到爱卿时,是朕亲自点你做的兵部尚书,那年,朕刚刚登基,爱卿那年已经多大年纪了?” “……微臣那年,五十七岁。”林椋不知道叶泓突然问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又不能不回答。 叶泓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回想着什么:“五十七岁,若是父皇还活着,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吧?” “回皇上的话,是。” “林爱卿,你觉得年龄能代表什么吗?经历?经验?还是什么?”叶泓放下了手中的信封。 “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还望皇上明示。”林椋低声道。 叶泓站了起来:“那朕就再问你另一个问题,林椋,你可知道战士代表着什么?” 林椋没说话。 “那朕告诉你,战士,作为保家卫国的存在,为的就是一个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叶泓转身背对着林椋,却定定的看着岑寂的眼睛,“简单吧?可做起来,却是很难的。朕记得,那年朕点了你,只是因为朕知道,林椋你在战场上,也曾经是一个勇猛的将军。” 林椋浑身震了一下。 是的,他林椋也曾经作为一个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过,他也曾经为了江山洒过一腔热血! 林椋低下了头。 “若是爱卿还年轻,朕定当会让你带兵领将,上场杀敌,毕竟当年林将军的威名,朕也是有所耳闻的。”叶泓道,“威远不战而胜,能令敌军闻其名而吓退,威远将军林修铭也。” 林椋愣在了原地,修铭是他的字,他的父亲给他取这个字,就是想让他为北辰行一个护卫铭世,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但是现在的他,是在做什么呢?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他人的艳羡,不顾所有,去争夺这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虚无的东西,而放任边境敌军肆意妄为,朝野一片乱象,若是究根到底,他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若说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那么叶泓这一番话,就像是平地一声战鼓将他打醒了! 林椋内心万分的翻涌,有一股感觉在不停的冲撞他内心最后的关卡,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在这颗已经年老的心脏中,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呐喊些什么。 皇上的意思,他明白了。 叶泓看他的神色,正色道:“兵部尚书林椋接旨。” “微臣在。” “念林椋前时军功,眼下军况危急,着,驻阵将军,辅武举选将。” 林椋铿锵有力道:“微臣定不辱皇命。” 林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叶泓也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也只是听了叶千秋的建议,才和林椋说了这些话的,说实在的,他还真有点不安,毕竟兵部,始终是重要的。 岑寂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转身离开,叶泓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把岑寂抱进了自己怀里。 “……玄笙,你做什么?”岑寂的脸被迫窝在他胸前,只好闷闷出声。 叶泓抱紧了他:“是不是我哥又和你说什么了?”如果不是叶千秋说了什么,按他昨天的态度来看,不太可能这么平淡的回到他身边,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岑寂沉默半刻,伸手抓住了叶泓背后的衣服。 感受到岑寂在做什么之后,叶泓直接愣在了原地。 岑寂这个人,平时绝对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叶泓和他在一起那么些年,说到底,也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甚至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进他心里过。 岑寂凑近他,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叶泓不知怎的,心跳越来越快,这种许久未见的感觉有些陌生,又很熟悉,就像是他第一次对岑寂表白心意时一样。 唇上突然贴上了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叶泓呆呆的看着主动吻上自己的岑寂,岑寂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上位者露出这幅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离开叶泓的时候,他又在叶泓唇上轻轻的舔了一下。 叶泓还保持着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好一会儿,他才一把把岑寂扑倒在一边的龙榻上:“……你怎么……”突然亲我? 岑寂被他压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好放松下来,使劲喘了口气:“我……我不走了。” “啊?” “……我不和王爷一起走了。”岑寂抿抿嘴唇。 叶泓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看着那有些粉色的好看的唇瓣,凑上去亲了上去。 “唔……” 偌大的盘龙殿里,只留下引人遐想的轻柔的喘息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第二日的早朝,让所有大臣都惊掉了下巴。 林椋已经六十多了,眼看就要到告老还乡的年龄,居然被皇上任命为新任的驻阵将军! 看着林椋脸上的郑重和严肃,众臣也不由得从内心深处升上一股感慨之情。 北辰,还是有好将军的。 不知道今天正在进行的武举中究竟会出什么样的人才呢? 早朝快到结束时,叶泓放下手中刚刚还在看的关于西蛮进贡的折子,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下面的众臣:“李凤阁。” 李凤阁出列道:“皇上。” “宣旨。” “是。”李凤阁低下头接过汪德海递过来的明黄色的圣旨,“叶旻听旨!” 从今天上朝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的叶千秋愣了愣,今天穆遥去参加武举了,只有关皓和老丞相站在他身边。 老丞相踹了一脚一脸出神,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关皓,关皓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老丞相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关皓看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这边,他再看看叶泓,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推着叶千秋上前接旨。 “前三皇子叶旻,着封超一品驻京王,号安平,赐黄金万两,白银千两,屋宅一座,钦此。”李凤阁读完了圣旨,所有大臣都还在等着下文,不敢相信叶千秋就这么简单的封了王,连一句祝词都没有,众人顿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该恭喜,还是继续站着。 还有,多少年没有听到驻京王这三个字了? 有大臣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偷偷看着叶千秋,驻京王,比亲王还要高上一层,基本是和丞相差不多的地位,在皇上有事的时候,许多事情甚至可以代劳。 权力之大,自然不得而知。 叶泓待李凤阁宣完旨后,也为做表示,汪德海也没有多看叶千秋一眼,直接喊了“退朝”。 等到叶泓几人都离开之后,众人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几个大臣还算识相,知道该做些什么,纷纷上前去给叶千秋道贺。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北辰在他们怔愣之间,多了一位位高权重的驻京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 第30章 恭喜:旧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关皓笑眯眯的走在叶千秋身边,宫道上只有几个来去匆匆的宫女,她们只认得关皓和老丞相,所以也只给他们行了礼。 “行了,你就别说了,我听的烦死了。”叶千秋头疼道,“天知道我刚刚听了多少句这个。”若是到时候迁居他们还这样,他就要被烦死了。 老丞相使劲踢了一脚关皓的小腿:“兔崽子!你刚刚想什么呢?是不是江先生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你要我怎么……” “放心把丞相府交给你。”关皓给他接上了下一句,“我说爹,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这么说我,更何况这还是在王爷面前,我也是要面子的。” 老丞相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叶千秋这个新上任的王爷还在一边看着呢,他只好狠狠的瞪了这个在他看来不学无术的独子一眼。 “丞相,我们回去吧,明日可能就要从府里搬出去了,今天还有些时间,我一会去新宅子看看,明日还请丞相帮助一二。”叶千秋道。 “王爷这话就折煞老臣了。”老丞相边走边道。 关皓多事的插了一嘴道:“那谁陪你去啊?穆兄今天可能都回不来呢,听说是梁闻山将军去选的人,照他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那我就等他回来再去,世子就去忙自己的吧!”叶千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袖子。 关皓刚想说“我没什么好忙的”,就被老丞相打住了,老丞相有些担忧的看着叶千秋:“王爷,您现在已经进入这个朝堂了,老臣斗胆提醒王爷一句,在什么位置上,就要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他这话说出来确实有些冒犯人,但话糙理不糙。 叶千秋颌首道:“本王知道了,多谢丞相指点。” 很久以后,关皓也还会记得这个时候的叶千秋,安平王爷在那一瞬间所展示出来的气度,不只是上位者可以拥有的。 他给人一种,你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将所有他想知道的事全都倾心相告的冲动。 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在这个时候,这些词汇都不能概括叶千秋。 “你们,”梁闻山站在习武台之上,背手而立,“算是通过了这场考试,我会好好的祝福你们,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上了战场能多杀几个敌人还能自己回来,那才是真本事!下一次真正的上阵杀敌的时候,也都给我拿出刚刚的气势来!” “是!!!”整齐划一的应和声响彻傍大的习武场,已经开始温暖的春阳照在这群年轻的士兵脸上,照出了他们的坚定眼神和杀敌卫国的决心,谁也不会怀疑,如果真的给他们一柄剑,他们一定会奋勇当先的冲上去,将那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好!我要的就是你们这股气势!”梁闻山大声道,“接下来,我要问你们一个关乎你们一生的最重要的问题,都给我响亮的回答我!” “是!!!” “你们之中,”梁闻山顿了顿,习武场内顿时一阵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将军说话,“有多少人是无牵无挂的?” 一众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也没有人举手。 梁闻山扫视一眼众人:“看来,我的兵,都是一群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好,来人!”他一挥手,几个高大的士兵奉上一个四方的盒子,递给了梁闻山。 “这里,是我的战友们写下的遗书,每届的武生都只守着这一封信在军营里度过最困难的时光,而这个,也是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他停下来,看了看下面的新兵,“明天,你们就将加入我的军营,我们将要对抗的不只是漠南人,还有外海来的流寇,而你们所要做的,不只是杀敌,更要把自己好好的带回来,让等在你们身后的亲人不白白的的等待。我不是说,一定要你们以身殉国,我知道,我的士兵,都是好兵!” 梁闻山又道:“但是,人这一生多少也得给自己留个后路。现在我把信纸发给你们,都给我带回去好好的写,记住,我不希望将来我要亲手把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的遗书交到你们的至亲手上!” 众人皆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是!!!” 待梁闻山离开后,众人拿着手上的信纸和信封,脸上都有些凝重,这时,一个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拍了拍他身边那个年轻人:“大家该回去了,明天还要训练呢,别让家里人等急了,”他收回手,摸了摸头,“我娘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嘿嘿。” “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娘怎么就忍心让你来参军?谁不知道今年的新兵都是要直接上战场的?”那个年轻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他紧紧的攥住手里的白纸。 少年不假思索道:“我娘当然反对了,可是我爹生前也是个士兵,我以他为荣,所以我也要当个好兵,我还要为我爹报仇呢,”他顿了顿,脸上的神色黯淡下来,“我爹就是被漠南人害死的。” 他的话显然勾起了其他人的伤心事,看来这里有不少人都受了那战争所带来的苦痛。 穆遥看了一眼那边沉默的众人,悄悄的离开了。 叶千秋还在府里等他,他可不能误了时辰,说好了下午带他去街上的。 不过,他还以为今天要花费一天在这里,没想到才到正午,就可以回去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心下定了定,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仿佛暗暗决定了什么。 他回到丞相府的时候,穆艾也刚刚和冬梅从外面回来,手上提了不少东西。 穆遥过去接了几个包裹过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哎,哥哥你回来啦!叶哥哥没告诉你吗?”穆艾惊讶道。 “告诉我什么?” “叶哥哥他今天封王啦,我们明天就要搬到新宅子去啦!”穆艾少有的有些兴奋。 穆遥愣了一下,这也没有人告诉他,估计是皇上突如其来,叶千秋也不知道吧。 他帮着穆艾和冬梅把东西都搬到了府里,却发现府里没有几个人,只有丞相夫人迎了出来。 穆艾上前帮老夫人拿着手里的东西:“老夫人,人都到哪里去了?” “都被支去收拾王爷府了。”老夫人和蔼的笑道。 穆遥上前问道:“老夫人,我家王爷在哪里?”他不在叶千秋身边,估计他不会自己出去。 老夫人看见他,露出一个十分高兴的表情:“王爷啊,在客房写信呢,说是皇上托他帮忙呢。快去看看他吧,顺便去一趟厨房,我专门让春梅给他做了酱蹄髈。”说完又拍了拍穆遥的手臂,“王爷都和我说了,你也别太拦着不让他吃肉,王爷本来就不胖,你再不给他喂胖一点,身体怎么会好呢?快去快去,这里我和你妹妹收拾。” 穆遥无奈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穆艾风哥哥离开之后,一边把买回来的吃食用品往府里拿,一边问道:“老夫人,今天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看您,一直在笑呢!” “哎呦,还是你这孩子暖心,我家的小子,一点也不知道疼人,整天就知道怎么讨好未来媳妇儿,幸好我还有你啊。不过,你和你哥哥真要和王爷一块儿搬走啊?” “老夫人你也看得出来,叶……王爷他哪里离得开我哥,再说了,我就是搬的再远,我也会常常来看你的,更何况新宅子离这里只有一条街,我天天都会来的。”穆艾道。 老夫人欣慰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住到我们府里来。” 穆艾脸上飞上两朵红云:“老夫人,你就别再这样说我了。” “怕什么,迟早也是要嫁过来的。”老夫人对于儿子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十分满意。 穆遥端着一个小碗敲了敲客房的门:“千秋?我进来了?” “嗯。”屋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回答。 穆遥推门进去,叶千秋正在把刚刚写好的信纸塞进信封里。 穆遥看着信封,心里顿了顿。 叶千秋闻到了香味:“好香好香,是什么?” “你这鼻子倒是挺灵。”穆遥把小碗放到他面前,喷香的蹄髈配上米饭,色香味俱全,“喏,吃吧,老夫人说你还没吃饭,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叶千秋眼巴巴的看着蹄髈,手上却不停,两封信都封好了之后,他对穆遥道:“来,吹个口哨,要长一点。” 穆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他的,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一只鸽子从窗外飞速的闯了进来,正好扑进了穆遥怀里,屋里一阵鸡飞狗跳,穆遥好容易才抓住了这只鸽子,抓着它的翅膀,还没等说话呢,又有一只差不多大的鸽子飞了进来,不过这一只显然比前一只落地要优雅得多。 穆遥手上这一只还在不停的扑腾,还要来啄他,看着那还带着弯钩的鸟喙,穆遥赶紧松开了手,还怕它会飞走,刚想去抓它,人家自己忽悠悠的飞到了第二只鸽子身边,还十分蔑视的瞄了他一眼。 ……天知道,鸽子为什么会蔑视。 叶千秋收起嘴角的笑容,嘴里“啾啾”了两声,两只鸽子很乖的冲他展开一只翅膀,好让他把已经卷起来的信封放进自己的翅膀底下。 穆遥好奇的凑过去:“不会掉吗?” “不会,这两只鸽子跟聪明,会自己给东西打结,而且从来没有过失误。”叶千秋拍拍两只鸽子的鸟头,两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又从飞进来的窗口飞出去了。 叶千秋舒了口气,放松下来,端起小碗和一起的筷子,开始吃饭。 午后的春阳照在他清秀的侧脸上,好看极了。 于是,穆遥就看着吃着蹄髈配饭的叶千秋出了神,完全忘记了自己也还没吃午饭。 待叶千秋终于消停下来以后,穆遥给他擦了擦脸上蹭上的米粒:“刚刚在写什么呢?” 叶千秋狡黠的笑了:“泓儿说漠南人在琴落山使用了一种迷阵,我帮他找破阵的人。” “谁?” “嘿嘿,不告诉你。”叶千秋笑着抱住他的腰,“你那边怎么样?” 穆遥看着他软软的耳垂,忽然起了心思,他用低沉的声音在午后安静的房间里缓缓道:“……我那边,自然比不上王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仰天长笑!) 第31章 修铭:美人 叶千秋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像是刚刚吃完小鱼干的猫咪一样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了穆遥身上:“又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自己有事不和我一起去上朝的,还说我。” 哼! 穆遥好笑把蹲下去捧起他的小脸:“行啦,明天还有一天,我估计皇上不会放过我,说不定明天我也要和你一样了。” 叶千秋拍拍他温暖的大手:“知道就好,跟着王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穆遥轻轻的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脸蛋:“嗯,那我以后就指着王爷养活了。” 叶千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穆遥看着他放肆的笑脸,轻轻的亲了他一下。 叶千秋主动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亲吻。 “爹,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关皓惨叫道。 老丞相显然不为他所动,依然一步一步的拽着他往前走:“你给我好好的去练武!你看看人家穆遥,虽然说人家是名将之后,可你也没差到哪里去,你还不给我好好练,我就把你打包扔到战场上去!” “娘不会同意的!” “这就是你娘提议的!” 关皓苦着脸跟在他爹后面。 他们下了朝,哪也没去,就去吃了个饭,他爹又要把他送到宫里刚上任的北都都护江先生那里去! 他绝对不会活着回来了! 两人你拉我我拽你的来到了宫里的皇家练武场,而那里,除了早早等在那里的江先生,还有三个人。 叶泓一剑劈开了稻草人,轻盈的转身,落地,收剑,一气呵成,而刚刚才和他对招分开的岑寂也收了势,此时正接过一旁站着的汪德海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之后,递给了叶泓。 老丞相就要行礼,叶泓看见了他,挥手示意不必多礼。 于是几人就看着关皓被江先生狠狠的虐了一顿。 期间,伴随着关皓时不时的惨叫声,几人还交流了一番。 随后,随着关皓再次重重的被江先生摔倒在地,几人满意的结束了话题。 “那么就是这个名号了,朕觉得甚好。”叶泓道。 老丞相显然也很满意:“穆霖将军的儿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皇上,还有一个问题。”岑寂道,“漠南和东良两边都有战乱,具体究竟要把他放到哪里去,你心里有数吗?” 叶泓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当然,暂时先去东良吧,东良还没有什么大气候,解决起来估计也挺快,而且距离北都也近,不过,”他顿了顿,“漠南这一趟,朕可能要亲自出马了。” 老丞相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东良因为今年的税收和收成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乱斗,迫切需要得到解决。漠南那边的战报传来,阿日格图木已经派人去拉拢西蛮王了,西蛮和北辰的关系不太说的清楚,年年进贡,该来朝拜也会来,可是对于北辰对它发出的联战邀请,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御驾亲征。 这四个字重重的压在几人的心上。 岑寂抬眼看着叶泓,叶泓笑了笑,环住他的腰:“朕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在北都的。” 岑寂点点头,握住了那只得寸进尺的龙爪。 关皓又被江先生抓了起来,他这么大一个人,被比他还瘦还矮的江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就抬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被扔到地上了,这时远处跑来一个御林军,及时的打断了这一切。 江先生不屑的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关皓,总算是把他不算温柔的放了下来:“哼,一点也不够玩的,下次再打不过我,我就和皇上提议让你和将士们一起去打流寇!”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了小的,是小的的荣幸……”关皓有气无力道。 老丞相倒是对关皓被虐成这个样子十分满意,领着他出宫去了。 御林军弯腰道:“启禀皇上,前线急报。” 叶泓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拍了拍岑寂的臀,手感甚好。 岑寂面不改色的离他远了一点。 “漠南王私底下派人到西蛮,常将军猜测是想要拉拢西蛮王,还望皇上明示。” “不用管,让他去。”叶泓淡淡道,“不会出事的。”西蛮要是能答应了漠南的邀请,那才是脑子不好使。 御林军领命下去了,江先生也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汪德海还跟在两人身后。 叶泓转头对汪德海道:“你去看看我哥的宅子怎么样了,朕明天晚上会找个时间过去一趟。” 汪德海领会了他的意思,本来他也是想要去看看叶千秋的,这正好来了机会:“是,咱家知道怎么安排。”他刚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这,岑护卫也要一起去吗?” 岑寂淡然的点了点头。 叶泓很满意:“好了,你去准备吧,对了,”他道,“记得带上些礼物。” “哎。” 看着汪德海小步跑远的样子,叶泓无奈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就是我哥的人,你看,对朕一点也不专心。” 岑寂瞥他一眼,默默的转身就走,他可是为了陪叶泓练武出了一身汗,不赶快去洗洗,他可受不了。 叶泓连忙跟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岑寂也没有挣开,反正就算挣开了,到最后也还是会被抓住。 难得灿烂的春阳,暖暖的照在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身上。 仿佛可以这样一辈子。 初春的白日虽然很暖和,夜晚却还有些冷。 穆遥给叶千秋盖好被子,静静的蹲在旁边看着他安静美好的睡颜,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弯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亲吻。 他转身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拿出了白日里梁闻山发给众人的信纸,他想了一会儿,提笔之前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叶千秋,终于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待第二日众人再次来到考场时,考场里除了梁闻山,还有一个人。 穆遥排着队混在众人里把信封交了上去,他沉沉的看着一边正在喝茶的林椋。 这个人,之前对叶千秋可没有什么好态度,他也看得出来,梁闻山也不太想理他。 待所有人都上交了之后,梁闻山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林椋,便退到了一边,把主位让给了林椋。 林椋也不推拒,站到了主位上,他清了清嗓子:“漠南,是北辰几百年以来固有的土地,然而,众所周知,现在的漠南已经被流寇占领了,所谓的什么漠南王,也全都是一群狗屁玩意儿。” 下面的一个人忍不住笑了一声,林椋立马看了过去,他马上恢复面无表情。 谁知林椋竟然笑了起来:“该笑的时候,就笑好了,毕竟他们的确是一个笑话。”他停了下来,喝了口茶,“但是,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们用了这么些年,居然也没打下漠南,我们也的确有所不足。而现在,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把我的经验教授给你们,好让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对那群传说中的鬣狗有所了解,好不至于在关键时候把自己的头颅送上去让他们砍!” 之前笑出声的那个人大声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教授我们啊?” 穆遥皱了皱眉头,这个人他有印象,武功还不错,但是人有些狂妄,昨天对主考官也是出言不逊,说实在的,他这种人,更像是无牵无挂的江湖游侠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林椋也不说他,只是慢慢的把手中的白瓷茶杯放下:“是个敢问的人,很好。”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挺爽朗:“许展。” “嗯,大展宏图,是个好名字。”林椋笑着道,“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们,我是谁。” 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 只听林椋缓缓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威远不战而胜,能令敌军闻起名而吓退?” “自当是听说过的,威远将军林修铭呗!”许展道。 林椋眯着眼点了点头:“那就是我。” 众人哗然。 前朝的威远将军,威名远扬北辰,因西蛮一站成名,后来又带领北辰军打遍东良,被先帝称作“北辰福将”。 穆遥也没想到,林椋居然就是林修铭。 林椋道:“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众人都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这位前朝的常胜将军将要说的,他们将认认真真的洗耳恭听。 而这个时候,北辰城门外出现了一个引起轰动的人。 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身材高挑,头发很简单的挽着,只戴了一个普通的桃花簪,可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桃花簪的做工用料完全不是北辰所有的,倒是有些西蛮的风格。 脸上略施淡妆,左眼眼角有一颗粉色的泪痣,更衬的她那双眉目如画的桃花眼看人时含情脉脉,眼波流转之间更添桃花春色,她皮肤白皙,两腮却粉扑扑的,朱唇皓齿,十分可人。 她看见城门上苍劲有力的“北都”两字,挑高了她那对秀眉,粉色的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她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抬步向城门走去,守城官兵就是再淡定,也忍不住盯着这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看个不停。 不只是他们,就连准备进出城的平民百姓也都被她吸引去了全部目光。 等到美人用那双白嫩的玉手接过令牌时,两个人还是没回过神来。 半晌,其中一人才喃喃道:“……我们这,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美人?”这是还没反应过来的。 “……不是,我怎么觉得她相比其他的女子,她要更高一点呢?” “高也好看……” “是哎……” 这些话美人没有听到,她只是看着北都皇宫的方向,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隔壁可能会晚一些(???? ???) 第32章 保证:衣服 “……除去这两个大丫头,下面还有四个小丫头,四个粗使丫头,还有……”新雇来的管家姓孙,此时正在给叶千秋介绍王府里究竟该配多少丫头。 叶千秋打断了他的话:“管家,本王不喜欢别人伺候,你不用找这么多人,看看能不能缩减一些。”他本来就是什么事都自己做,现在有了穆遥,就都交给穆遥了,若是天天这么些人跟着他,他还不得别扭死? 孙管家笑呵呵的,他本来就有些发福,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王爷,那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删减掉的,既然王爷说了不喜欢人家伺候,那我就给您找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其他的侍卫之类的,我就听您的,和那位商量了。” 叶千秋很满意他的为人处事:“嗯,下去吧。” “哎!” 穆遥今天早上把他一个人丢在丞相府了,还是穆艾推他来的新宅子,他看过了,挺好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挺大的,不过这么大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反正他的活动范围又不大,更何况过不了多久,他还要随军上战场,这府里就只剩下家丁了。 不过,现在有了孙管家在,他也能放心一点,毕竟是叶泓介绍过来的人。 他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心里盘算着事情。 一个身着火红衣裙的高挑美貌女子敲响了王府的大门。 孙管家正要出去,赶紧过去开门看看究竟是谁,看清楚之后,他居然没有被这女子的样貌迷住,淡定问道:“小姐,你找谁?” 女子盈盈一拜,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孙管家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也就没有在意,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叶泓一脸怒气的将一份奏折拍在龙案上:“混账东西!”漠南王居然敢杀了他派去勘察情况的士兵,还借着士兵的名义给他送来这么一份满是挑衅言辞的奏折! 岑寂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叶泓使劲舒了两口气,总算是镇定下来:“汪德海!” “哎!”汪德海上前,看叶泓有什么吩咐。 叶泓满眼狠色:“现在就给穆遥封将,朕要他立马上任,朕要给漠南一点颜色看看。” 汪德海有些担忧的看向岑寂,岑寂心里叹了口气,对叶泓道:“皇上,三思。”这才刚给叶千秋封王,立马就给穆遥封将,未免也太明显的偏向那两人了,这在朝中大臣心中可不知道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叶泓微微一笑:“朕早就有办法了。” 穆遥站在盘龙殿里,低着头看看现在自己旁边的两个人,梁闻山和林椋。 皇上突然派人把他们几个都叫了过来,穆遥隐隐约约的能猜到是为什么。 毕竟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岑寂上前一步道:“穆遥接旨。” 穆遥跪下:“草民接旨。” “穆遥,系前朝将军穆霖之子,念其父之功,着封威远将军,特派镇压琴落山乱寇。”岑寂面无表情的念完了圣旨上的内容,退后一步,站在了叶泓身后,也不管下面三个人是否消化的了这个消息。 穆遥听完之后,静了一小会儿,随后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道:“草民遵……” “该称臣了,将军。”令人意外的,林椋居然笑着对穆遥道。 他有预感,他这个前朝的威远将军,将好好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威远将军一步步走上“战神”的位置。 “臣,遵旨,定不辱皇命。”穆遥不悲不喜道。 叶泓倒是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既然如此,将军府就不单独给你了,就和安平王爷府一起吧。”反正听他哥那个意思,不太可能和穆遥分开了,他又对这个没有什么反对,干脆一点,成人之美多好。 “臣多谢皇上。” 叶泓突然正色道:“边关的战报已经加急送了过来,至于安平王爷那边,你且记得,催一催他。另外,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可以出发了,此一战,不求取胜,只是给你们这群新兵一个练手的机会,好好珍惜。” 还没等穆遥作出回答,岑寂不知为何突然踢了皇上一脚。 穆遥:“……” 另外两位:“……” 叶泓咳了一声,遮掩的把手挡在自己嘴边,作沉思状想了一会,用一种“你懂就好”的语气对穆遥道:“等你和王爷回来之后,朕会亲自给你们赐婚。” 穆遥直接愣住了,他左想右想,想破了脑壳也没想到皇上会说这个,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殿中没有其他人,除了知情的汪德海和岑寂,另外两个人都被震在了原地。 幸好不知道哪里吹过来一阵风,把他吹醒了:“……臣多谢皇上。” 叶泓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做,直接挥了挥手,让汪德海带他们下去。 林椋显然还没从“为将军和王爷赐婚”这个说法中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跟在汪德海后面,倒是梁闻山接受的比较快一些,毕竟在北辰,断袖又不是什么稀奇事,看看皇上和岑寂不就明白了? 他豪爽的拍着穆遥的肩膀:“好小子!王爷都让你给拿下了!” 穆遥无奈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练兵了?”离出发只有一天了,皇上可真会挑时间。 梁闻山从他那句“将军”里,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都是将军,威远将军可是超一品,算起来,比他还要大一头! 他急忙把手收了回来,穆遥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将军,我还有好多地方不懂,还请您多多指点。” 梁闻山呐呐道:“……行,行。” “走吧。”穆遥向汪德海嘱咐了一句记得去一趟安平王府,就先和梁闻山一起回临时军营了。 汪德海笑着拍了拍依然呆愣的林椋:“尚书大人,该回去了。”他可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林椋这个样子了。 林椋被他吓了一跳:“哎呦,公公!” “哎呦!”汪德海也被他吓了一跳。 林椋抚着胸口:“公公,我先走了。” 汪德海眯着眼睛看着兵部尚书远去,笑弯了眼睛:“……该去王爷那里了。” 叶泓还在等着汪德海回来交代事情呢,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着人。 “汪德海跑去哪了?”叶泓叫来一个守门的御林军,问道,“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御林军恭敬道:“属下见他与尚书大人几人离开后,就没再见着他。” 叶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御林军下去了:“朕现在严重怀疑,汪德海到底是不是朕的大太监。” 岑寂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他是安平王爷的人。”看见没,都不回来了。 叶泓好笑的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就这么奚落朕啊?” “嗯。”就这么奚落你。 叶泓完全没有形象的抱住了岑寂的腰,晃了晃:“朕好伤心,就连你也不安慰安慰朕。” “臣这就来安慰皇上。”岑寂忽然弯腰掐住了叶泓尊贵的下巴,低头吻上了那张龙嘴。 模糊不清的话语在唇齿之间漏了出来。 “……够了吗……” “不够……再来。” 穆遥和梁闻山商量好明天出发之前的事宜之后,看天色还早,打算先去给自家王爷买点吃食,免得到时候又抱怨没有给他准备好吃的。 桂花糕买一点,做桂花糕的婶婶已经被叶千秋收买了,回回见着都要说他最近有没有给小叶公子好好吃饭,都瘦了好多,穆遥哭笑不的接过加了好几块进去的桂花糕,叶千秋哪里瘦了,虽然说的确不太容易胖起来,但最近抱起来身上确实有点肉了。 抱起来,还挺压手,挺舒服。 反正全身上下都软乎乎的。 再到桂花糕隔壁的隔壁去给他买几斤糖,各种都要来一点,老板上次听了叶千秋的话,准备了一种可以放下至少七八种糖的带分格的盒子,据说这样做了之后,销量还不错,隔天就给当时还住在丞相府的叶千秋送来了一盒。 听完老板的絮絮叨叨,穆遥想了想,又去了另外一条街,前两天听穆艾说,关皓带她去那条街上买过一种糯米做的小团子,没有名字,但是很好吃。 去买一些吧,说不定叶千秋也喜欢呢。 而就在这时,安平王府迎来了两位客人。 “汪德海!”叶泓一进门就开始叫汪德海。 岑寂跟在他身边。 此时两人都换上了常服,身边也没有带侍卫,但是在王府内外都有不少的暗卫守着。 汪德海抱着一叠衣服跑了过来:“皇上,您不是说明晚上才过来的吗?” “你好像很不欢迎朕?”叶泓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汪德海笑了:“不是,咱家这不是正在帮着王爷整理衣服吗,这不是怕皇上看不惯嘛。” 叶泓笑了笑:“那朕就更要进去帮忙了,那可是朕的哥哥。”哼哼,谁敢拦他? 岑寂面无表情的跟着进去了,汪德海倒也没说话,抱着这一叠衣服也跟着跑进去了。 叶泓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叶千秋倒是挺镇定,他从一堆衣服里刨了个洞出来,露出一个头:“你来啦。” 叶泓不确定道:“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哦,感受一下成了大地主是什么感觉。”叶千秋看着他道,“毕竟,以前我一个人住的时候,一件衣服可以穿好久。”这些也不是他自己买的,都是汪德海昨天去成衣铺给他买回来的,早早的就放在了王府里,不过,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在王府的床上。 叶泓看着他突然有些低落,心里也不太好受,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自己在皇宫里锦衣玉食,而叶千秋却在兵荒马乱的地方过着他所不熟悉的生活。 不用想,一定不好过,叶千秋又是个残疾之人,若是没有杨青山里外照顾,现在还不一定能在这里看着他呢。 “王爷,属下来帮你。”岑寂绕过叶泓,坐到了床边,开始帮叶千秋把要放在府里的衣服和马上要带着走的衣服分开。 叶千秋不解道:“为什么要分出一堆来啊?” “王爷还不知道吗?后天你们就要出发了。”岑寂把一件月白色的外衣叠好,放在了要带走的那一堆里。 叶泓也过去:“哥,我也来帮你。” 孙管家刚刚送走来送菜的大娘,就有一双纤纤玉手挡住了就要关上的大门。 “敢问叶千秋叶公子可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爪子被冻伤了,杭州真冷,不过还是要更新的!耐你们!比心! 第33章 来人:男装 穆遥手上抱着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回到安平王府门前时,就看见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裙的高挑女子正在和孙管家说些什么。 他心下生疑,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他们刚刚搬到这里还没有两天,这个女人他也不认识,她是来做什么的? 还没到门口,就听一道十分悦耳的声音在说话,按那些文邹邹的文人雅士的说法,就是黄莺一样清脆的嗓音。 但是,穆遥却听出了这个声音是刻意压低了声线在说话。 “……麻烦管家进去通报一声就好,我真的是叶公子的友人。” “不是,小姐,我这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家王爷正在接待贵客,不方便见你,你要不先回去,明天再来?”孙管家说完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穆遥,“哎呦,公子,您回来啦!我来帮你拿东西!” 穆遥把几个不太重的包裹递给了孙管家:“管家,她是做什么的?” 孙管家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她就是想见王爷,但又不清楚她是做什么的,就没敢放她进去。”孙管家凑近他道,“那位在里面呢。” 穆遥听出来他说的是谁了,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那红衣女子看见了他,竟微微勾起了嘴角。 “好啦,总算叠完了。”叶千秋在岑寂的帮助下,挪了挪腿脚,靠在了叶泓给他放好的枕头上,“多谢二位了。” 叶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花费哪怕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去帮别人叠衣服,即使这个人是他哥。 岑寂帮叶千秋盖好被子,又开始帮叶泓揉揉肩膀手臂。 叶泓其实本来没有这么累的,只不过是肌肉有些僵硬罢了,可是此时此刻岑寂主动在相对来说算是岑寂的外人面前作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他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想了想干脆放松下来,让岑寂好好的给他多揉一会。 “咚咚……”门响了。 岑寂停住了动作,和叶泓对视一眼。 不过,门外是汪德海:“皇上,王爷,岑护卫,穆公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子……” 叶泓惊讶的看了一眼叶千秋,叶千秋也有些奇怪,哪来的女人? “说是叶公子的友人。”汪德海补充道。 叶千秋和叶泓都在心里默默的为汪德海记上了一笔。 叫你大喘气。 叶泓坐到了椅子上:“进来吧。”这里他最大,所以话还是要他来说。 汪德海给穆遥打开门,把两人放了进去,又顺手把门给带上,自己守在了门外。 叶千秋刚刚接过岑寂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待看清楚穆遥身后的女子之后,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站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岑寂不动声色的往叶泓身边靠了靠。 “你!你怎么在这里?”叶千秋一脸震惊的看着红衣女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女子缓缓上前一步,风情万种的行了个礼:“奴家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拜见王爷,王爷千……” 叶千秋伸手打断了她:“你给我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女子笑了笑,换了一种声音道:“王爷,许久未见啊。” 众人除了叶千秋,都顿住了。 这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诱惑。 令人着迷。 叶千秋无奈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好好在西蛮待着,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谁料这女子竟也不回答他,转而对岑寂道:“岑公子。” 看见众人向他投来不解以及属于某个吃醋的人怀疑自己出墙的目光之后,他点了点头:“是我叫他来的。”他掐了一下叶泓朝他委屈巴巴偷偷伸过来的手,“介绍一下,这位是楚容,虽然他是北辰人,但他同时也是西蛮的王后。” 叶泓有些怔愣,他见过西蛮王几次,那个总是让他觉得暗藏杀气的男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后来和西蛮签订停战约定的时候,他很清楚的记得西蛮王说的话。 “孤是看在孤的王后的面子上,才和你签这个的。” 当时他一直不清楚这和他的王后有什么关系,现在明白了。 西蛮王后是北辰人,西蛮怎么可能不和北辰交好,西蛮王还说的好像他吃了多大亏似的! 不过,这个王后的爱好,可不得不说,有些令人惊讶。 楚容显得很从容,也没有要搭理叶泓的意思,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在他身上有一丝停留。 叶千秋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十分头疼:“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楚容妩媚一笑:“王爷,这可不是我要来的,若不是这位岑公子给我写了信,我还不知道漠南居然已经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来求助西蛮了。” 岑寂道:“的确是我写的信,这次漠南之战,王后能帮上很大的忙。” 穆遥坐到了叶千秋身边,他把包裹都交给了孙管家,交待他去放好,身上只留了给叶千秋准备的一小袋松子糖。 叶千秋心领神会的从穆遥手里抓了一颗,低头放进了嘴里。 抬头时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把嘴里的松子糖用舌头卷到了舌头底下:“看什么看,不给。”这是给我买的,谁也不给。 叶泓出声道:“西蛮王是什么意思?”西蛮王后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北辰,按例是要定罪的,不过,既然是岑寂叫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西蛮王的动机还有待解释。 楚容对他的开口并不意外:“皇上多虑了,我男人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不过,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也好知道他的去向了,说不定,没几日,就自己找过来了。 “什么?他不知道?楚容,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以后你一定会给我惹麻烦!”叶千秋瞪大眼睛道,“你赶快回去,他要是找过来了,醋坛子再打翻了,北辰可得不了好。” 楚容笑了:“王爷不必担心,那个家伙不会再拆房子了。” “拆房子?”穆遥问道。 楚容好意解释道:“我和王爷在几年前见过一面,我为了躲着他,有一阵子住在王爷那里。不过,后来他找过来,以为是王爷故意把我藏起来,差一点拆了王爷的房子。” 说到这,他对叶千秋道:“可真是对不住,想来我当时走的急,还未来的向王爷道谢。” 叶千秋满脸黑线:可不是走的急吗?被人绑着走的,又喊又叫的,只顾着和他男人吵架去了,虽然那个人也没怎么理他就对了。 楚容被叶千秋打发着去换衣服了,叶千秋的原话是:“我求求你去换身衣服吧,我真看不下去了,等你男人来了你再怎么穿我也不管你了。” 宫里来了人说是有紧急奏折呈上来,叶泓和岑寂先回宫了,而穆遥也一起跟着进宫了,据说是有事要找他一起商量。 至于汪德海,他一定要看着叶千秋吃过晚饭再离开,所以现在府里除了孙管家和汪德海,只剩下了叶千秋和穆遥,还有已经换上男装的楚容。 换了衣服的他已经没有那副虽然很迷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还是有些扭捏作态的感觉了,但也还是一身火红色的长袍,外衬一件同色的褂子,看上去就像是…… “你以为你是石榴花吗?穿这么鲜艳。”叶千秋不屑道,“我已经后悔救你了。” 楚容把自己的衣服整了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匕首,比吾思要稍微长一些。 看着楚容把匕首放在胸前的衣服里,叶千秋问道:“你不嫌硌得慌吗?” “我记得王爷也有把匕首,怎么没见着?” 叶千秋此时已经被穆遥抱出来放在了主房门前的小院子里的一个放着枕头的榻上,这样叶千秋就可以不用费劲的去调整姿势,直接靠在上面就好了。 “你还是这么多事。”叶千秋从穆遥留给他的小口袋里拿了颗松子糖放进嘴里,慢慢的用舌头顶来顶去。 楚容不在意道:“那个是不是你……”他没有说完,只是用眼睛八卦的看着叶千秋。 叶千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是是是!好了吧!你再问我,我就让管家把你轰出去!” “这可不行,你们这一趟,没了我可不行。” “我知道,迷阵嘛,你最拿手了。”叶千秋道。 西蛮地处荒凉,地广人稀,要防备住外敌来袭,就必须有点办法。 迷阵,就是他们的防敌之策。 西蛮处处都是迷阵,进去若是没有人带着,基本上必死无疑。 他倒是已经有破阵的人选了,不过既然楚容这个破阵高手已经在这里了,若是不好好利用,他就不叫叶千秋。 想到这里,他惬意的眯起了眼睛,放松的躺在榻上,看着头顶微微发灰的天空,勾起了嘴角。 穆遥接过叶泓扔过来的奏折,打开看了起来,看完后,他默不作声。 “怎么样?”叶泓问道。 穆遥回道:“臣有一法,到从未试验过,不敢冒然向皇上提议。” 叶泓道:“说来听听。” “我们不走一线天,我们直接从西面上山。”穆遥看着叶泓道,“山上已经被他们设了阵法,虽然手段不高明,但对于还没有接触过迷阵的人来说,这依然是一个不可攻破的难题,既然如此,一线天那里就不会有太多的人埋伏,因为在漠南军看来,他们的迷阵已经足够干掉我们了,所以我们直接上山,虽然不能完全避开迷阵,但是王爷说他已经有办法了。” 叶泓沉吟半刻,最后道:“朕看此法值得一试,两位爱卿觉得呢?”他问进来之后一直默默听着的林椋和梁闻山二人。 梁闻山道:“皇上,臣以为,眼下最重要的除了攻打琴落山之外,最好还能将常将军换回来,由他去镇压东良之乱最好不过。” 叶泓抬手道:“朕也有此意,穆将军这一趟去,就是为了辅助常行舟,而且,朕也没说一定要一举打到漠南去,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想要北辰,也太嚣张了。” 穆遥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 第34章 雨水:敌袭 第二日,穆遥和梁闻山带领着今年全国各地武举新选出来的三百战士,和叶泓派过来的五百精兵一起上路了。 穆遥没有让穆艾呆在王爷府,叫了关皓来把她接去了丞相府,王爷府里只留了一个孙管家看着。 本来叶泓是给配了两千精兵的,不过叶千秋说是不用这么多,直接减去了一千五百人,还觉得多。 “我们这是去打击他们的,又不是要直接收了漠南,这不是皇上你自己说的?要那么多,等着还没开始攻击就被被发现吗?” 这个队伍除了那五百精兵,其他的人,包括穆遥自己,都还缺少磨合,只好期盼着这一路上能有机会好好配合一下。 他们天还没亮就出城了,叶泓为了避嫌,也没有专门来送他们,只是提前和守城官兵知会了一声,告诉他们不用拦人。 精兵已经提前一日出发了,而剩下的三百多人则一道出发,不走任何大路,甚至小路也不怎么走,直接一条直线奔向琴落山。 叶千秋坐在轿子里,撩开帘子,看向和穆遥骑着马走在一起的楚容。 他又换上了一身不一样却依然是火红色的长裙。 三日之后。 “穆遥,穆遥,”叶千秋戳戳穆遥的胳膊,“你看,李叔的手一抖,肉就掉下来了。” 众人此时正在一片茂密苍郁的松树林里暂作休息,顺便解决午饭。 这一路上都是赶路,真正意义上的赶路,幸好天气已经变暖了,叶千秋的腿疾还不至于发作。 如果这样的速度,大概还有十一二天就可以到达琴落山了。 穆遥给叶千秋把衣服理好,抬头看着正在分饭的伙夫。 队伍里只有一个烧饭的伙夫,姓李,比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大,大家都叫他李叔。 平时他若是不做饭,也能拿起大刀上阵杀敌,而这时,他正在给排着队的士兵们分菜。 前两天为了赶路,吃的一直是干粮,今天李叔也算是心情好,架起锅来做了一锅白菜煮肉。 虽然简单,但吃完了多少也算是给肚子里来了点油水。 又一个士兵过去拿了一个碗放到李叔面前,李叔用勺子舀起一勺肉,手不动声色的一抖,肉就掉了一半,不过那个士兵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到旁边去拿了馒头,到一边去吃饭了。 接着,下一个人,也是一样的场景。 叶千秋悄悄的在穆遥耳边道:“肉都没了。” “不是还有吗?” “都掉了一半了。”叶千秋抿抿嘴。 穆遥叹了口气:“可是你看看,还有一半人呢,若是每个人都是满满的一碗,后面的人不就是没有了吗?”他指指那边的队伍,甚至连梁闻山和楚容也排在队伍里。 叶千秋愣住了,他是只看着肉了,完全没去想其他的。 他忽然推了推穆遥的手:“去,你也排队去。” 穆遥一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摸摸叶千秋的头,过去排在了最后面。 那一天,有士兵发现,两位将军吃的都是和他们一样的饭菜。 包括那位随行的王爷。 叶泓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笑的都快僵硬了。 他以为西蛮王不会这么快就来找楚容,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就出现在了皇宫里,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身高比七尺还要高的男人冷声道:“……楚容呢?” 叶泓按耐住想要喊人的冲动:“……三天前,去琴落了。” 男人浓黑的眉毛狠狠一皱:“给孤地图,孤自己去找。” 盘龙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岑寂低着头看着什么东西进来了:“玄笙,这里有一封……” 话还没说完,他先看见了殿内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西蛮王。” 苏乌转身看着岑寂:“岑公子,好久不见。” “楚容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要找他,自己去。”岑寂面无表情的绕过他,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叶泓,信封上花着一片红色的叶子。 叶泓接过来,打开了信封,细细的看起来。 苏乌也不再做停留,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盘龙殿中。 叶泓抬起头来:“走啦?” 岑寂正在给他整理龙案上杂乱的奏折:“德行。” “朕这不也是被吓了一跳嘛!”叶泓很没面子。 “哼。” 城外,一个男人正身轻如燕的用轻功飞走再树林之中。 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一只燕子被惊动了,拍了拍翅膀,飞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这天傍晚,春雨就没有一丝预告的来临了。 对于正在行进的队伍来说,有好也有坏。 好处是,雨水很大程度上来说,掩去了他们行进的痕迹;坏处是…… “阿嚏——”叶千秋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发红的鼻子,主动撩起帘子对正披着蓑笠策马过来的穆遥喊道:“我没事!” 穆遥顿了顿,还是过来了:“有没有不舒服?”他们这一趟出来只带了一个比较年轻的军医,虽然说是常顼推荐的人,可在寻常人的思维里,始终是老大夫的医术更让人信服。 而叶千秋若是这个时候出了点什么问题,又下着雨,实在是不好办。 “本王只是有些受凉,穆将军你快回去吧!”叶千秋装作很严肃的样子道。 穆遥笑了,见他真的不像是生病,也就让他把帘子放下来,自己策马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叶千秋坐在马车里,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 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了,但若是真的出了毛病,穆遥也不可能放下自己,梁闻山估计也是,至于楚容,那就更不会自己离开了。 他这次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楚容骑着马哼着小曲跟在队伍后面,虽然淋着雨,但胜在自己心态好,心情自然也好。 “他是不是快追过来了?”楚容嘴里嘟囔着,旁边有一个小兵骑着马过来了:“先生,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楚容倒是和这个叫李朗的少年说过几句话,他人如其名,开朗阳光,据说是为了养活家中病重的老娘才参军的。 “我走的慢,你不也一样吗?”天上打了个响雷,雨势又大了。 两人抬头看向前方,前面竖起来一个绿色的旗子。 “看来是找到落脚点了,我们快些过去吧!”李朗对楚容道。 楚容笑了笑,还是慢悠悠的骑着马走在最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 “此举非我愿,但愿郎君不嫌,将那玉狼……” 雨下的太大了,带头的任发现了一片树林,不算大,但是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山了。 琴落山,就在前面了。 已经侦查过了四周,还是留了十几个士兵轮番看守暂时落脚的营地。 为了不打草惊蛇,一切都是在安安静静的进行着。 穆遥带领着众人搭起了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离得都不远。 他先把叶千秋安顿好了,给他在帐篷里铺好厚毯子,又给他换上干爽的衣服,又出去帮着李叔把干粮给分了,最后和梁闻山商量好值班的人,才回了自己的帐篷。 他撩开帐篷的时候,还在想着梁闻山年纪大了,好像也有点受凉,是不是要叫军医去给他看看,刚看清帐篷里是个什么情况之后,他愣住了。 叶千秋已经睡熟了,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帐篷里多了两个人,正在无声的缠斗着。 或者说是在打情骂俏。 楚容用没有被抓住的手一拳打向马上要抱住自己的高大男人的肚子,却马上就被男人刚刚腾出来的大手包裹住,两只手一起放在了头顶,男人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楚容,楚容裙子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了,露出同样是火红色的内衫,眼看着内衫也马上就要被破坏,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来的时候,男人及时停住了手,抬头看向刚刚进来的穆遥。 楚容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狠狠的挣了挣,却还是没有挣脱男人的大手,他只好抱歉的冲穆遥笑道:“对不住啊穆将军,要不是我刚刚站在王爷帐前,也不至于现在会在这里,我这就出去。” 他又对一脸醋意的男人道:“好了!还嫌不丢人!放手啊苏乌!” 苏乌面不改色的放开了他:“带我去你的帐篷。” 楚容无奈的踹他一脚:“走。” 穆遥无言的给两人让开地方让他们出去,又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 “……什么人?!” “啊,没事没事,我男人,我男人……绝对没问题……谢谢……” 穆遥坐到叶千秋身边,摸了摸他的睡脸,叶千秋砸吧砸吧嘴巴睡的更香了。 梁闻山又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最后除去巡逻的人和一会儿要换班的人,其余人都回去睡觉了。 穆遥把叶千秋抱进自己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叶千秋往他怀里拱了拱,最后枕在他的胳膊上睡熟了。 穆遥闭上了眼睛,听着外面的巡逻兵走动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雨声。 半夜,一声急促的口哨声惊醒了所有人。 有敌袭。 穆遥睁开眼睛,叶千秋也醒了:“怎么了?” “估计是漠南人。”穆遥快速的给他套上衣服,然后给自己也穿戴整齐,最后他问道,“吾思呢?” “啊,在这里。”叶千秋从枕头底下拿出匕首,握在了手里。 穆遥亲了他一口,把他抱起来,出了帐篷。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地面都已经变得泥泞起来。 树林外已经有打斗声和兵器相击的声音传来,梁闻山急匆匆的从他面前跑过,对他点了点头。 穆遥把叶千秋放在楚容推过来的轮椅上,楚容身后还跟着苏乌,他对叶千秋道:“好好跟着他们俩,等我回来。” 叶千秋紧张的点点头:“你小心。” “嗯。” 楚容道:“你快过去吧,我看人挺多的,梁将军不一定应付的来。”他们只有三百人,还要余下一部分兵力来保护叶千秋,而先行部队的八百人还在琴落山等着他们去汇合。 穆遥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剑,转身运起轻功向树林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成,收藏,在哪里???╰(*?︶`*)╯ 第35章 失策:狼眼 楚容带着叶千秋到了营地另一边,这里不但能藏人,也能清楚的看到树林外众人拼杀的场景。 叶千秋接过楚容递过来的蓑笠盖在头上,手里握紧了吾思:“苏乌你怎么也过来了!!!” 天哪!拆房子啦! 苏乌淡淡的看他一眼:“嗯。” 叶千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对面。 看对方的阵仗,绝对不止三百人,他们可能在扎营的时候就暴露了,不过这么大的下雨天漠南人居然还这么恪尽职守,他都要为他们感动了。 楚容使劲踹了苏乌一脚:“去,帮忙去。” “你就这么使唤孤?” “去不去?”楚容手一插腰,瞪着他 苏乌无奈道:“这就去。”说着身影一闪,向前掠去。 那边喊杀声音很大,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在喊。 雨点打在身上,虽然带了蓑笠,也还是遮挡不了多少的,楚容更是什么都没戴,直接就在雨里淋的,现在雨水顺着他已经被打湿了贴在俊脸上的头发往下淌,最后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叶千秋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时间想,幸好楚容没有上妆,不然现在这一脸一定很壮观。 他伸手糊了一把脸,看着那边影影绰绰的人影,以及穿过了大雨传到耳边的惨叫声和喊杀声。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天空上时不时的闪过闪电,这场春雨似乎在努力着用自己的方法向世人宣告着春天已经来了。 穆遥一剑穿过铠甲的缝隙刺穿了一个人的肩膀,在他的惨叫声中,又迅速的一脚踹飞了一个过来偷袭的人,那人飞出去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被一个人上来一剑了断。 这个人转过头来,雨水打在他肤色略微深一点的脸上,手上拿着看上去像是从哪个漠南人手上夺过来的剑,也或许是杀死了某个漠南人之后拿过来的。 苏乌看也不看他,转身又去帮正在被围攻的梁闻山,李朗也在他身后跟了过去。 穆遥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他灵敏的弯下腰躲了过去,还不待对方有下一步动作,直接剑当刀用,砍在了他的脚踝上,待这人踉跄着倒下之后,他起身上去补了一剑,看着这人胸前涌出来的鲜血被雨水冲刷掉,他心里忽然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不好。 他抬头看向天空,雨滴落在他的睫毛上,慢慢的滑了下去。 梁闻山挥手刺死了一个人,李朗立马在他身后掩护他,顺便解决掉了一个想要趁着梁闻山不注意拿剑刺向他后背的人,两个人配合默契,又向着下一个被围攻的人那边去了。 穆遥帮着解决掉几个漠南人之后,甩了甩手上沾着的血,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掉了,一点痕迹也不留。 这一场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大雨给双方都带来了不吵,最后只留下了几个留作俘虏的漠南人,其余的都被杀光了。 遍地横尸,血液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穆遥抹了把脸,想要转身去找叶千秋,然而那边梁闻山似乎还在等他过去说什么事,他皱了皱眉头,刚要抬脚过去,营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梁闻山显然愣了一下,穆遥的反应是直接跑了过去,苏乌也觉得不对劲,也跟了过去。 他们一直以为战场是在这一边,却忽略掉了敌人也有可能绕到后方去。 这简直就是大错。 楚容正向这边跑过来,火红的身影在林间跑动,他看见了苏乌,赶紧加快几步上前握住苏乌的手:“快去找王爷!” 穆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苏乌眼皮一跳,把他的手拍开了。 穆遥满脸不安道:“他人呢?” 楚容看着这样的穆遥,突然有些舌头打不过弯:“他……刚刚有几个人过来偷袭,我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王爷还在的,可是等我解决掉他们之后,王爷就不见了!”他顿了顿,“会不会是掉到坡下去了?” 穆遥紧张的跑了过去。 这片树林西面有一片缓坡,下面连接着一条小路,虽然是缓坡,但是一直延伸下去,也不浅。 叶千秋腿不能动,身子又弱,如果真的掉下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最后,几人和后来赶过来的梁闻山等人,在缓坡上面发现了叶千秋的轮椅。 轮椅是侧翻在地的,靠近缓坡的一侧的轮子被一块被雨水冲出来的石头挡住了,这样看来,叶千秋应该是直接掉下去了。 穆遥立刻带着人过去寻找叶千秋,然而找了好几圈之后,也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穆遥阴沉着脸,提着剑站在坡下。 都怪他,他不应该把叶千秋就这样留下,他应该好好护着他的,叶千秋离开了他,要怎么办? 现在他只能庆幸还没有看见叶千秋的血迹。 虽然也有可能是受伤了,血被雨水冲掉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纠结成了一团。 ……如果叶千秋出了事,他要怎么办? “将军!”许展在那边喊道,“将军,这里有线索!” 穆遥猛地抬头,跑向那边。 许展指着地上模糊的向前延伸的痕迹:“我见过狼,这就是狼的脚印,王爷会不会……” 穆遥用力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呼出来,他狠厉道:“顺着脚印找下去!” 叶千秋睁开眼睛,发现雨还没有停。 之前楚容和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们那里去的漠南人打了起来,他本来是离得远远的,虽然他手里紧紧地握着穆遥留给他的吾思,但他也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他绝对打不过这里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好好的躲在一边,不让自己给别人多添麻烦。 然而,世事难料,他不给别人找麻烦,别人就要来给他找麻烦。 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头上看上去就是漠南人的士兵的剑刺向他的时候,他慌不择路,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坐轮椅的,轮椅的轮子在他逃到缓坡边上的时候,被石头硌了一下,他直接叽里咕噜滚下去了。 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眼前一片血红。 昏过去之前,他确定自己看见了一双盈盈的绿色眼睛。 在看着他。 现在估计就是之前看见的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在咬着他的衣服外拖着他往前走。 叶千秋任由雨点落在脸上身上,他很感谢这位仁兄咬的不是他的肉。 他没有力气,也不敢去挣扎,怕被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家伙发怒给撕了可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小石子,背上生生的被划得很疼,不清楚是不是破了。 ……还是出血了。 啊,我好没用。 穆遥现在是不是在找我? 他一定很担心吧? 啊。 好想睡过去。 好难受。 嗓子好干。 过了一阵子,也有可能是好一会儿吧,拖着他的仁兄带着他到了一个山洞里。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骚味。 他现在很确定这位仁兄是谁了。 狼,只有狼才有这样的味道。 这个在他看见两只白色的小狼崽子之后,更加确定了。 看来本王是被他们当夜宵了,哦,也有可能是明天早上的早饭。 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个。 这只狼把他放下,走到了他面前,一人一狼互相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叶千秋单方面认为这只狼虽然敌意很强,但是却意外的没有长大要立刻吃掉他的意思。 叶千秋想对了。 这只狼,嗯,母狼在用那双可怕的狼眼审视过叶千秋之后,走过去开始给两只小狼喂奶。 喂完了,三只狼就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的睡着了。 叶千秋静静的听着外面的雨声,居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只母狼身上受了伤,不知道是什么利器夹住了他的后腿,已经有溃烂的迹象了,照今天这个情况看来,估计活不过今晚上。 并且他还有吾思在手上呢。 不怕。 咦? 吾思呢? 妈呀,完了。 “将军,王爷的匕首。”李朗从草丛里捡起一把匕首,递给了穆遥,穆遥面无表情的接了过来。 他们已经搜了有好几个来回了,天都快亮了,还是没找到。 他已经快要疯了。 楚容不停的在自责:“都怪我,都怪我。”都是他没有好好看着叶千秋,都是他的错。 苏乌把他抱进怀里,高大的身躯为他遮挡住了所有的风雨:“不怪你。” 楚容使劲抱了他一下,然后松开他,继续寻找起来。 苏乌举着两只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好像有点太吸引人了,不动声色的又放了下来。 吾思在这里,然而却没看见人,穆遥眼睛尖,看见了一小缕血迹,已经快要被雨冲没了,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使劲定了定神,这才没直接一头栽下去。 李朗扶住了他:“将军?将军?” 穆遥摆摆手,推开他又往前走去。 梁闻山也担心的走来走去,若是随便丢了一个人,说不定还能自己找回来,这可是王爷,而且还是个腿脚不便的王爷,这可怎么办? 天渐渐的开始发白了,雨也停了,只留下还都是一身沉重的雨水的战士们还在寻找失踪的王爷。 还有一个快要崩溃的穆遥。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请假一天,电脑出问题了,吞稿子,我去修修 第36章 找到:男人 叶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也有可能是头上太疼了,晕过去了。 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的,叶千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哦。 想起来了。 他被一只母狼叼回狼窝来了。 他闭了闭原本就没睁开多大的眼睛,也不敢动,不知道这只母狼不厌其烦的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是个什么意思。 胳膊上被拱了一下,有点毛扎扎的,叶千秋浑身发毛,然而没有力气,就算现在想动也动不了。 它在闻他。 还在把自己的味道蹭到他身上来。 它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就得到了答案。 母狼拖着那条废掉的后腿,在他和小狼崽之间踉跄着来回了两趟,把小狼崽一只一只的叼到他身边,又使劲把被吵醒了不停哼哼唧唧的小狼崽往他这边拱了拱,让小狼崽循着母狼之前蹭到他身上的狼味爬到了他怀里。 啊。 好重。 他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看着母狼默默的走到离他有些距离的山洞的另一边,在一块石头旁边疲惫的趴了下去,重重地出了口气,闭上那双令人胆寒的绿色狼眼,不再动弹了。 叶千秋被它眼中浓重的悲伤刺痛了眼睛。 那其中流淌着不舍与叶千秋不想去理会的托付。 他伸了伸僵硬的脖子,看到了洞外已经微微发白的天空。 不下雨了。 穆遥还没有找过来。 他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母狼的目的。 它自己受了伤,可能知道自己快死了,又放不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就拖了个人回来。 托孤。 啊,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样的我也是你能托孤的对象的么? 叶千秋有些好笑的想道。 意识越来越不清醒,眼皮像是粘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啊,好想睡觉。 啊,好饿。 好想吃糖。 好想吃肉。 好想……好想马上见到穆遥。 他突然很想哭。 苏尔娜在他面前死去的时候,他没有流眼泪,因为那时候的他眼中满是恐惧。 父皇绝望的对他说,你必须死的时候,他没有哭,因为那时候的他知道父皇是为了自己好。 一个人呆在孤单的小竹屋里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因为他总能找到些什么事情做,再孤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现在,他却莫名的眼睛发热。 好想穆遥啊。 两只小狼崽子一只靠在另一只身上,另一只的头拱到了叶千秋的脖颈里,毛扎扎的小脑袋调整好了姿势之后,睡熟了。 一丝微弱的的晨曦透了进来,照在一个昏迷的清秀男人脸上,和他脸上还未干涸的血液上。 还有两只睡的天昏地暗的一身白毛的小狼崽身上。 “将军!”梁闻山冲还在不停四处张望的穆遥喊道,“将军!快过来!” 梁闻山和几个士兵顺着打滑的草地滑到了草坡下面,此时正在冲他挥手。 穆遥走了过去,还没到的时候,那边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找到了!” 穆遥听了这话,猛地脚下一软,若不是想要找到叶千秋的想法驱使着他,他估计这一下得结结实实的跪到地上,好一会儿都起不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去,在为他让开路的众人的注视下,跌跌撞撞的走进了这个隐藏在大片灌木丛之后的靠着小山的山洞里。 在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之后,他终于脱力跪在了地上,吾思也从他手中掉到了地上。 梁闻山赶紧上去扶起他:“将军,这里头还有只死狼呢。” 穆遥试着在梁闻山的支撑下站了起来,几步来到叶千秋旁边,慌张的检查着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头上有一块破了皮,肿起来了,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石头。 其他的暂时还看不出来,就是那两个白团子着实有些碍眼,穆遥想要把狼崽子抓下来,谁知一直紧紧闭着眼睛的叶千秋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去碰狼崽子。 穆遥愣了愣,干脆把狼崽子往他怀里紧了紧,一使劲连人带崽子一起给抱起来了。 叶千秋难受的动了动,又没有动静了。 挡在洞口的士兵给他们让来了一条道路,穆遥抱着叶千秋沉默的走出山洞,顿了顿,转身对梁闻山道:“梁将军,直接带人去和皇上的人会和,打过去。” “打,打过去?打到哪里去?”梁闻山觉得自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穆遥冷着脸道:“打到漠南去。”说要刚要走,又补充道,“注意别打死。” 留下梁闻山和一众兵士面面相觑。 待穆遥的身影完全不见之后,梁闻山挠了挠头:“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有谁听懂了吗?”他只是一品将军,穆遥的称号可是超一品的,比他要大上一级,而且皇上也吩咐了,都听穆遥的,虽然这些时日穆遥所有事情都是和他商量着来,可他还是要听穆遥的命令的。 李朗也是抓抓头发,但是许展眼睛一眯:“梁将军,这是让我们找人去砸漠南人的馆子呢!” 梁将军愣了一下,随即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咱们走!”说着一招手,那气势,颇像一个带着小弟去找人麻烦的山大王,除去留下守营的,其余的都和他去了。 别的不说,只要是找漠南人的不愉快,他们就是有干劲! 更何况,说到底,王爷也是因为他们才受的伤,那就更要不留情了!不狠狠的收拾他们一顿,他就不姓梁! 穆遥一路把叶千秋抱回了营地,楚容正焦急的来回走动着,看到他们回来,赶忙迎了上去:“没事吧?” 站在他身后的苏乌一把把人拽开,给穆遥让出地方:“眼睛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楚容被他揪着后脖子也没吭声,看着穆遥一弯腰进了自己的帐篷,伸手抓住了苏乌放在他脖子上的手。 苏乌顿了一下,也握紧了他的手。 “别想太多,去把军医叫过来。”苏乌捏捏他的后脖子肉,松开了手。 楚容叹了口气,转身去找正在给伤兵包扎的军医了。 不过,军医来了之后,进了帐篷还没有半刻钟,就被赶出来了。 手上的医药箱也没有了。 军医离开之后,苏乌仿佛明白了什么,还没等他说话呢,楚容就把他拽走了:“看什么看,还看什么看!快走!”人家小两口自己的事,你掺和个什么劲! 眼睛呢! 苏乌一脸无奈的被他拽走了,眼中难得浮现出淡淡的宠溺。 穆遥给叶千秋把衣服脱了下来,又怕他冷,一边脱一边给他盖被子。 叶千秋还是在发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火烧一样的温度下去不少。 除去头上可以看见的一处伤口,背上还有像是石头划出来的一道长长的血口子,看上去颇为狰狞,不过还算好,已经不流血了,也不算是很深。 穆遥用布巾给他擦干净身上,又用金疮药给他上了药,伤口的刺激让叶千秋疼的身体不停抖动,眉头也皱着,只是还没醒过来。 他心疼的摸摸叶千秋满是冷汗的额头,还是狠着一股劲给他背上也上了药,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好,又确认了一遍身上缺失没有其他的伤口了,这才脱力一般坐到地上。 看着叶千秋惨白惨白的小脸,还有脸上的擦痕,他的心都揪成一团了。 半晌,他伸手捂住了脸。 楚容推开不停想要凑上来的男人:“你够了啊!” “不够,孤都出去帮别人打架了,你多少得有点表示。”苏乌厚脸皮的在他手指上舔了一下。 楚容已经对这种画面见怪不怪了,干脆利落的一脚把西蛮最尊贵的某人踹到一边,自己起身出去了。 苏乌懒洋洋的躺在铺上,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挑起了嘴角,手上突然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把那个不明物体抓在了手上,提到了眼前。 原本应该是白绒绒的小狼崽此时身上都是已经有些干掉的泥点子,灰色的小眼睛已经睁开了,正一脸坦然的看着苏乌。 “……唔,还有一只呢?”他小声的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因为已经感受过一次所以稍显熟悉的触感。 另一只小狼崽两只爪子放在了他头上:“嗷呜!” “……物归原主物归原主。”苏乌一边念叨着,一边抓起两只不安分到处乱跑的小崽子,一边出了帐篷。 他慢吞吞的走到穆遥的帐篷前,掀起一个角,把手里的两只团子塞了进去。 转身刚要去找楚容,就撞上一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来传消息的。 “穆将军,梁将军说有要事找您!”小兵看也不看挡路的苏乌,绕过他就要进帐篷。 穆遥及时的撩起了帐篷,手里抱着一只崽子,脚边还跟着一只:“说吧。” “梁将军已经和那五百人集合了,让小的来问将军,什么时候开打。” “让他们等着我。”穆遥说着就要进去,小兵急急忙忙的又抓住了他,在穆遥看过来的时候,赶紧又松开了手:“将军,梁将军让小的我转告您,他还抓到了两个人。” “什么人?”穆遥皱起眉头。 “梁将军好像认识他们,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兵乖乖回答。 穆遥道:“我知道了,让他们回来。” “哎。”小兵转身跑走了。 穆遥看向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苏乌:“还未请教……” “孤是苏乌,楚容他男人。”苏乌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ヾ(≧O≦)〃嗷~ 第37章 老少:光头 穆遥看着眼前的两个一身泥水却又难掩惊喜的一老一少,听着耳边小兵的汇报,以为自己在听天书。 “……你们两个,杀了阿日格图木手下的二把手?”穆遥问道,“杨青山……前辈?” 没错,梁闻山带回来的这两个人就是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被召回北都的常行舟和一直寻找无果的杨青山。 而在这两人被带到他面前以后,带人过来的小兵就告诉了他们的将军关于两人的所作所为,不,简直可以称为大举大为了,毕竟那可是漠南王手下的第一战将,就被这爷俩不动声色地给宰了,而且还未惊动对方一兵一卒。 在梁闻山对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杨青山倾诉了自己对他的崇敬之情,常行舟也先被带下去休息之后,杨青山也想先找地方洗洗身上的烂泥时,被穆遥拉住了。 穆遥不知道杨青山早就见过自己,而且还帮着叶千秋帮他处理过伤口,他从小就听着杨青山战神的英雄事迹长大,在他心中,杨青山算得上是难得能和他父亲同提并论的人。 不过他拉住杨青山可不是为了这个:“杨老前辈,千秋他也在这里。” 杨青山愣住了:“你说什么?” 叶千秋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汗,他睁开疲累的双眼,看见了一张脏兮兮的脸。 杨青山看见他醒了,差点老泪纵横:“哎呦,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叶千秋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和杨青山对视,直到杨青山一脸又是担心又是紧张的摸了摸他的额头之后,他才无力地不确定道:“……杨青山?”身体好重,他是不是在做梦?杨青山怎么在这里?他怎么回来了? 穆遥呢? “是我,是我,殿下,没事了吧?”杨青山道,“没事了就把药喝了吧?” 叶千秋看着他手里的黑漆漆的药汤,直接偏过头不看他了。 杨青山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他也不急,放下药碗:“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殿下了……” “千秋!你醒了?”穆遥说着撩开帐篷帘子进来了,他几步走到铺边跪下,“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叶千秋看着穆遥,眼角忽然流下两行清泪。 穆遥直接急了:“怎么了?还有哪里伤着了吗?不舒服吗?”不太可能呀,他都给他检查过了,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而且到现在烧也退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好想你。”叶千秋忽然看着他喃喃道。 杨青山一脸尴尬,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穆遥倒是不管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他心疼的抱起叶千秋:“没事,没有下次了。”这一次就够他受得了,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 叶千秋也忘了杨青山,他委屈的抱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身上蹭了蹭:“……狼崽子呢?”他还记得母狼最后的眼神,也算是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怎么的也得负起责任才行,毕竟是两条小生命。 穆遥拍拍他的后背:“在外头撒欢呢,我一会去抱过来给你。” 叶千秋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穆遥旁边还有个人,他也没有要放开穆遥或者从穆遥怀里起来的意思,只是探了探头:“杨青山?” 杨青山满脸的泥水抖了一下:“……哎,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叶泓已经派了人出去寻他,他怎么会出现在琴落? 杨青山迅速被转移了话题:“我是在去浮原的路上,遇见了和队伍走散的常将军了,我们爷俩搭伙过来的。” 叶千秋脑子还没完全清明过来:“常将军?” 穆遥把他放下,给他盖好被子,端起了之前被杨青山放下的碗:“就是常行舟常将军。” 叶千秋乖乖的张开嘴喝下穆遥递过来的一勺药汁:“嗯哼?”药汁的苦涩味道让他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的又喝了第二口。 “一会儿我要去和梁闻山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一会儿楚容会过来陪你。”穆遥给他喂下最后一口汤药,叶千秋熟门熟路的从他怀里掏出来一颗松子糖吃了。 穆遥木着脸把被拽出来一个小角的糖兜子塞回盔甲里:“前辈是先去休息还是……” 杨青山摆了摆手:“我就留在这里陪着殿下就好了。” 穆遥点点头,又给叶千秋检查了一下伤口有没有崩裂,最后在叶千秋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在他耳边细语道:“等我回来。” 叶千秋看着他起身离开,一直直到帘子被放下来,再也看不见为止,才把目光放在杨青山身上。 “……你不去洗个脸吗?”叶千秋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带来的恐惧让他万分的疲惫,甚至无法去表达对于再次见到老故人的心情。再者杨青山脸上那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泥水泥点子,实在不太好看。 杨青山怔愣了一下:“殿下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你不问我见没见过泓儿,倒是先说起我来了。” “看殿下现在在这里,估计那臭小子也没敢有那个胆子去动殿下。”杨青山哼了一声,对于自己背后叫皇上为臭小子完全没有半点后怕。 叶千秋自从时隔这么久再次看见他之后,瞬间找回了从前和他相处的那种状态:“也就你有这个资格去说他这个一国之主了。” 楚容来的时候,杨青山正在给叶千秋掖被子,他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穿的女装,凑了过去:“王爷睡着了?” 杨青山愣了一下:“王爷?” 显然他不知道叶千秋已经被封王的事情,楚容坐在他旁边,笑嘻嘻道:“是啊,上个月月初封的王,称号安平。” “安平王爷?驻京王?”这回轮到杨青山愣住了,他自从和叶千秋分别之后,一路从杨柳城出发向南走,本来是想去投奔以前的老朋友的,不成想朋友那一大家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搬走了,他当年奉先帝之命带着叶千秋离开皇宫,离开北都,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是决计不可能回到再回到那个即使是现在也不是一派清明的朝堂之上去的。 不过,叶千秋居然被封了驻京王? 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叶泓能安心让他坐? 楚容随意的在叶千秋旁边坐下了,看着叶千秋脸上的擦伤,多上有点不好受,如果他当时多注意些,估计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帐篷帘子底端被拱来一条小缝,两只被洗的白白净净的小白团子一前一后的跑了进来,小鼻子嗅来嗅去,循着死去的母亲留下的味道,跑到了熟睡的叶千秋身边,趴下不动了。 楚容伸手想去摸摸狼崽子,其中一只稍大些的张嘴就要咬他,虽然还是小奶狼,那一嘴牙齿如果真的咬上来,也是够受的,幸亏楚容手收回来的快。 杨青山看的乐呵,他也就当楚容是个爱好奇特的年轻后生,自己起身去洗脸去了。 这两只狼崽子他看出来了,品种可不一般。 常行舟站在营地边上,看着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动,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只有几个巡逻的小兵,他赶紧悄悄的跑过去:“你跑过来干什么?” 草丛里钻出来一个闪着光的光头,虽然面无表情,却依然遮挡不住那张俊美清贵的脸:“过来找你,谁让你光顾着和那个老头待一块,把我忘了的,我只好自己找过来了。”语气颇有些委屈的意思。 常行舟无奈地把他拉起来,光头站起来,露出了身上穿的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常行舟一想到前两天找不到他之前,自己亲手给他换上的这身衣服,再配上他光溜溜的脑袋,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毕竟这位漠南王手下的巫师大人,可是被他的“美色”吸引过来的。 “我先带你回去吧,”常行舟拉着他开始往回走,现在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早说清楚,也好省点麻烦,“亚弥。” 亚弥面瘫着脸被他拉着走,目光停驻在常行舟拉着他的手上。 穆遥在和梁闻山刚刚商量到打还是不打的问题时,被才见过一面的神秘兮兮的常行舟叫了过去。 这个看上去比他大了三四岁的青年一句话也不说,从自己身后拽出来一个……嗯,没见过的光头。 穆遥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乃至于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问对方是谁了。 常行舟还没说话,洗干净了换上了行军服的杨青山先看见了这几个人:“是你小子啊!”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解释说明之后,穆遥顿时头都大了。 常行舟和队伍走散,先遇见了对他一见钟情(来自亚弥的原话)的漠南巫师亚弥,几天之后又遇见了杨青山,随即亚弥就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最后,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穆遥使劲抹了把脸,怀疑叶千秋是不是他命里缺的那一根红线,这才多久,他就又得到了一个来自敌方的得力助手。 亚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在众人的注视下,莫名地背后起了一阵凉风。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明天隔壁更新!记得来看!) 第38章 跑还是不跑?误会 众人商议过后,一致决定今天晚上去试探性的攻打一下驻扎在琴落山的漠南人,最重要的是打完了之后,要跑得快。 “为何要跑?”杨青山不解道,“不应该直接把他们打回老家去吗?” 常行舟和梁闻山在穆遥沉默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同样的信息:这位战神,不会就是这么打仗的吧? 穆遥解释道:“皇上的意思是,这一次不需要打的太重,只是用来磨合军士之间的默契度,等我们回去之后,皇上说不定会御驾亲征。” “要这么大阵仗吗?他老爹都没这么干过,不过是一个漠南而已,费了那么些年,还解决不了,果然比不上他老子。”杨青山自先帝还在时,就以兄弟与其相称,一言一行,对先帝算不上多尊敬。 “前辈,”穆遥呼了口气道,“那位不单是皇帝,他也是千秋的弟弟。” 常行舟闻言多看了几人几眼,倒是知道内情的梁闻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杨青山摸了摸下巴:“我能不回去吗?” “不管前辈是怎么想的,王爷是一定要回去的,您若是想要跟着王爷,您就自己看着办吧!”令人惊讶的是,说话的居然是梁闻山。 他点了点众人围着的桌子上放着的羊皮地图,手指停留在星南河的位置:“皇上已经找我和林尚书商量过了,到时候御驾亲征走的是星南河,旨在先平稳东良的乱民,不会走西蛮,”他的手指绕过了西蛮,也绕过了琴落山,最后停留在杨柳城三个字上,“单刀直入,直接收复杨柳城,进而攻打漠南,到那时,可就不只是打着玩玩了。” 他意有所指,众人心中也有了数,估计叶泓是想占领漠南。 这也是他们所期望的,把漠南人赶出北辰,最好能多杀几个漠南人。 “将军,”李朗在帐外道,“王爷醒了。” 穆遥收起了羊皮地图:“这就来。” 杨青山揽着梁闻山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走走走,给我挑一件趁手兵器去。” “您也要亲自上阵吗?将军不是说了不打太重吗?” “哎呦,走吧!” 随着两人的离开,常行舟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也拉着亚弥道:“将军,我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亚弥一头雾水的被常行舟拉走了。 穆遥撩开帐篷帘子的时候,苏乌正抱着睡着了的楚容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穆遥给他让开了地方,苏乌撩了撩楚容垂下来的红色裙角,目不转睛的离开了。 叶千秋正抱着两只狼崽子躺在铺上发呆。 穆遥抬手想要脱掉身上沉重的战甲,想想看,又放下了手。 他走到叶千秋身边坐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有没有不舒服?” 叶千秋微微摇了摇头。 “那在想什么?”穆遥把正撒着欢要往叶千秋腿上爬的白团子一把抓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叶千秋定定地看着帐篷顶:“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不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 穆遥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低下头亲了一下叶千秋的嘴角:“如果你不在这里,那我现在也不在这里。”我的一切皆因你而起,以后也都将为你而活。 你就是我余生所有的寄托。 叶千秋自嘲的笑了笑,还没说话呢,嘴里就被塞进来一颗甜蜜蜜又微微带着些说不出的苦涩的东西。 穆遥看着他鼓着腮帮子愣在那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好吃吗?” 叶千秋果断的忘掉了之前的话题:“哪里来的?” “杨青山身上顺来的。” “……干净吗?” “放心吧,干净的。” “皇上,”正龙殿内,众臣位列,林椋正低头缓缓道:“新科状元王乐清已带到。” 他身边,一个年约三十五六的青年,不卑不亢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泓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大臣们也在打量着这个青年,时不时的嘀嘀咕咕几句。 “这位就是都护提起来的王乐清?” “听说是凭着都护的介绍信才得了这个状元的。” “看上去不行啊,我还是看好……” 王乐清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但还是强作镇定,等待着上位者发话。 叶泓放下了手里的奏折,也不理他,反而很有兴趣的看向站在老丞相身边的今年科考的榜眼。 今年科考确实有不少人才,相对的也有心怀不轨之徒找准了这个空子,拼命的想塞人进来。 叶泓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往林椋身后瞄了一眼,随即又转回来:“朕看今年北辰真当是人才辈出,而且个个都文采斐然。但是,”他话锋一转,“朕要的是能打仗的文将。” 王乐清的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他顿了一下,恭敬的站在那里,也不敢说话。 他的确是靠着北都都护潘柏的远方亲戚身份才得以在今年这么紧俏的考生中博得一位,他的成绩的确也不错,但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那么一层薄薄的亲戚关系在,他是决计不可能会站在这朝堂之上的。 他突然间后悔了,眼前的帝王,一点也不如民间传言的那般温雅,虽然其治国手段确实让人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皇帝,但与虎谋皮的差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他是有文采不错,但也只是想来北都参加科举,以便能拿个一官半职的,养家糊口,他也没想到,潘柏会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居然不顾一切的把他一路推到了这个拥挤却让人心痛的的角落里,让他一举成功,却成了众人之矢。 叶泓笑了:“丞相,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吧,朕已经看过了他的文章,北辰今年能有这般人才,朕心甚慰。” 叶泓居然对眼前的状元郎视若不见,反而问起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榜眼来了。 众臣依着皇上的态度,心中也都大概有了决算。 眼下这位天宠之子,后宫未有一位嫔妃,更不用提子嗣,看来是要是不想言论自己的继承。 众臣之中,除去阴险狡诈之辈,总还有像丞相这般为民为子的忠臣,那么就有了不那么明确的站位,是忠于皇上,还是另有企图,这都是不能说出来的秘言。 既然皇上不看好潘柏推举上来的状元,那就相当于是要放弃这个北都都护了。 老丞相向前迈出一步:“皇上,此人名为许清平,乃是开州明阳人士。” 他身边的许清平也跟在他身后向前恭敬道:“微臣参见皇上。” 叶泓似乎很是看好这个榜眼:“平身。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二十有一。” “且说说,若是朕派你去平复东良乱民,你当如何?” 时至午时,天气已然全部放晴,皇上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前几天他们还没有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试探性的进行了几次攻击,不过都没有大举动的进攻。 穆遥了解完情况之后,沉吟半刻,道:“现在就打,打完就走。” “为何?”杨青山换上了干净的军装铠甲,闻言不解道。 “若前辈是漠南人,会认为什么时候进攻最好?”穆遥反问道。 杨青山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夜间或是清早。” “我们会这么想,他们也会这么想。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打他个出其不意。” 杨青山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拍了拍手:“好呀,好,我这就去让那小子集结队伍。” 穆遥拉住他:“前辈,只要点五十个人就好了,人多为患,而且也不好撤退,还容易引人注意。” 杨青山拍了拍他的手:“我当然知道。” 看着杨青山一边招手一边离开,穆遥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前辈,可不像是叶千秋口中的常胜战神,反而就像是一个平常的老爷爷一样,平易近人,又懂得如何进退有度。 楚容和苏乌拉扯着经过主帐前,楚容瞧见帐中的穆遥,推开苏乌:“放开……哎,穆遥!” 穆遥闻言,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公子何事?” 楚容面上有些尴尬,他还穿着女子的衣裙,在这都是大男人的军营中走来走去,免不得有些突兀,但此时,他也不是来说这个的:“那个,王爷到处找你呢。” 穆遥会意:“我这就过去。” 叶千秋正试图自己坐起来,无奈浑身无力,而且他一动,两只小狼就老是来拱他,估计是以为他在和他们玩呢。 他脱力的倒下去,任由崽子在他身边跑来跑去。 这小崽子,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怕了,还挺有活力。 穆遥一进来就看见他这幅样子:“干什么呢?” “背后痒痒。”叶千秋道,“过来帮我挠挠。” 穆遥走过去坐下,把小狼崽子拎着后脖子放到一边去,让叶千秋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伸手给他挠后背:“这里吗?” “不是不是,下面一点。” “这里?” “哎对对,用力一点。” “这样可以吗?” “可以,再往下一点,对,就这里……哎……舒服……” 试图甩掉苏乌的楚容又被苏乌抓回来了,路过叶千秋的帐篷时,就听里面传来一阵阵暧昧不清的声音。 “对……可以……再来……嗯……唔……不行……” 楚容红了脸,转为自己拉着苏乌:“快走!”别打扰人家好事! 这两个人也真是的! 哪里都能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个误会!我这么纯洁! 第39章 打了就跑好刺激 穆遥趴在草丛中,手边的草叶上还带着雨水,时不时的碰到手上,冰凉。 身边趴着杨青山,还有不情不愿的被楚容支使过来帮忙的某西蛮王。 看着不远处的山口,有几个穿着漠南衣服的男人在巡逻。 看来他赌对了。 漠南人对于琴落山并没有实行严密的防守,估计里面的人也没有什么警惕性。 昨天晚上派了这么多人出来,不知道里面还剩下多少。 “好解决。”杨青山握紧了手里的剑柄,低声对穆遥道,“准备进去吧。” 穆遥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几十人可以开始行动了。 苏乌带头向前开始挪动,众人匍匐着来到了离山口只有十几步路的草丛中。 幸亏琴落山山高,草也高,而且不但高,还挺杂乱,夹杂着一片接一片的小树林,藏下这么些人不是问题。 苏乌微微起身,箭一样的冲了过去,山口巡逻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被他无声无息的一掌劈晕,苏乌手扶着两个人的脖子把他们轻轻的放在地上,以免发出什么声响惊动别的人。 穆遥带着一半的人开始向苏乌那边移动,另一半的人在杨青山的带领下,向山后前进。 不是打算围攻,如果要围攻的话,他就不会只带这么些人了。 前后夹击,调虎离山,两计共用,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完就跑,实际上也不用杀,主要还是让他们内部自己产生恐慌,方便到时候就不用在从琴落山这边绕去漠南了。 苏乌和穆遥对视一眼,穆遥点了点头…… “王爷,梁将军让小的来告知您一声,已经可以起营了。”许展抱拳对叶千秋道。 叶千秋正在楚容的帮助下试图从铺上起来坐到椅子上去,然而无果,他满头是汗的叹了口气:“楚容,放下我吧,到时候把我抱上去就行了。” 楚容看他这样也替他辛苦:“行,那我去叫他们启程。” 叶千秋点了点头。 穆遥走之前已经分配好了军中各人的任务,他和杨青山商量过了,他们俩算上苏乌一起过去,留下梁闻山镇守营地,待他们出发之后,立马准备回程,他们随后就会追上来。 他看着许展带着几个人进来帮他把帐篷里的物什都收起来,过了一会儿,楚容进来刚要去抱他,想了想,还是蹲下来背朝叶千秋:“我背你吧,反正你也没多重。” “是不是苏乌他又说你了?”叶千秋趴在他的背上,悄悄道,“他还是那么小气,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你。” 楚容反驳道:“你还不是一样,你什么时候看到过穆遥让别人碰你了?” 叶千秋耳根一红,懒懒的趴在他的肩膀上。 楚容背着他把他放到了李朗牵过来的马车上,照着穆遥告诉他的把叶千秋安排好之后,转身打算去帮梁闻山带队,顿了顿,又转身对他道:“王爷,我也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当然也没有人让我来说,都是我自己的建议。” 叶千秋靠在马车壁上:“嗯?” “王爷,下次还是不要跟着出来了。”楚容低声道。 叶千秋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楚容匆匆的离开了,留下叶千秋一个人在马车里,淡然的面容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朗站在马车外,看着楚容的背影,再看看里面心情好像不太好的叶千秋,也不知是继续听梁闻山的话留在这里保护王爷好,还是先离开一会让王爷自己想想好,最后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静静的守在车边。 就在李朗想来想去的时候,叶千秋忽然发问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什么样的?” 李朗神情慌张的指指自己,见叶千秋点头之后,抓了抓脑袋:“小的也不好说,毕竟我和王爷身份有差,只不过王爷在军中的日子,将军似乎是比平时还要精神不少。” “……是吗?”叶千秋握紧了拳头,手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发颤,“……你叫李朗,是吗?” “是。” “你认为楚公子说的对吗?” 李朗平静了下来,目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这个,小的也只不过是一介草民,不敢去言论皇家的是非。” “本王在问你。”叶千秋冷淡道。 李朗愣了愣,这还是叶千秋封王之后,第一次使用本王这个词,他说话的语气,总让人觉得,他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一样。 “……小的认为他说的不对,”过了一会儿,李朗道,“世人常道,家国天下。没有家,哪来的国,哪来的天下。所以小的自认为,王爷既然也算是将军的友人,也算是家人,没有了在心中值得守护的地方,值得守护的人,一切都是空谈吧。” 叶千秋“噗”的一声笑了:“你还挺懂得。” 李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都是我爹还在的时候教给我的,我也不懂,”他放下了手,“不过,现在可能懂了。” 李朗抬头看着琴落山的方向,叶千秋也看过去。 雨后的琴落山,群雾环绕,云烟袅袅,绿树之间,郁郁苍苍。 仿佛,这里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下了一场雨而已。 穆遥眯着眼睛,将手中的弓拉满,紧紧盯着不远处有几个漠南人正来回巡逻着的木房子,房顶上还压着厚厚的一层稻草。 这是漠南人的粮仓,可是现在巡逻留守的士兵并不多,他们猜测可能是昨天晚上的交战影响到了他们,如果不是,那就是他们内部出问题了。 不过,这两点穆遥不需要去担心。 杨青山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点着之后引燃了穆遥手上的弓箭,穆遥手一松,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弓箭上带着的小火苗没有因为风吹而灭掉,反而因风见长,越来越大。 眨眼间就飞到了粮仓的房顶上,巡逻的人听见了破风声,转头警惕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继续四处巡逻。 房顶上的火苗越来越大,然而两个巡逻的小兵却勾肩搭背的到一边去聊天去了。 风越来越大,眼看着火焰已经烧到了另一边,就要有向下的趋势,苏乌招招手,众人悄悄的离开了。 两个小兵还在谈天说地,却不知即将大难临头。 叶千秋不停的从马车里探头往外看,可是却还不见穆遥的身影。 楚容骑着马从后面追上来:“王爷,后面应该是苏乌他们回来了。” 叶千秋点点头,马车一个颠簸,他差一点就坐不稳,赶紧扶住窗户。 楚容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叶千秋不知怎么的就被他的眼神激起了怒火,他有些憋闷得放下马车帘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谁的气。 吾思从他的包袱里露了一个头出来,叶千秋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手上,轻轻的摩挲着。 他本来就是除了一个身份摆在那里,可以给穆遥一些仕途上的帮助和方便,不过有时候,这种身份上的压力不但会给他带来麻烦,说不定哪天,穆遥也会就因为是他身边的人,而受到什么不该有的牵连。 从这次他就已经认识到,自己可能是个累赘了,什么都帮不上,还被狼叼走,害的他们冒着雨来找自己。 叶千秋皱着眉头,握紧了吾思,半晌没出声。 马车帘子被一把撩开,穆遥喘着粗气进来了,叶千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吾思差点没掉下去:“啊!你回来了。” “怎么了?”穆遥觉察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嗯?” 他伸手摸了摸叶千秋的脸侧,叶千秋无意识的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穆遥很满意他的动作:“我们可以回去了,不过就是不知道究竟能消停多长时间。” “嗯,”叶千秋顺着他的力道轻轻的倚靠在他身上,“下一次,就是直接攻打漠南了。” 穆遥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嗯。” 苏乌骑着马跟上了楚容,用自己的马鞭抽了一下楚容的马屁股,那马受了惊吓,差点就要狂奔起来,幸亏楚容反应够快,及时抓紧了缰绳,稳住了马:“你做什么!”他气急败坏的冲苏乌喊道。 苏乌眼睛危险的眯了眯:“吵什么吵。” 楚容一点也不怕他,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女装,坐在马上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苏乌简直爱惨了他这幅小模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楚容有些退缩了,骑着马想跑,不成想被苏乌一下子拽到了自己的马上,一只大手紧紧地箍住了他的细腰,楚容想挣也挣不开,苏乌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别乱动。” 楚容感受到他身体起的变化,再想到这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得的羞红了脸。 苏乌对此十分满意。 只是杨青山看不懂了:“他们为何要骑同一匹马?”难道马不够吗? 梁闻山咳嗽了一声:“这个,据说是西蛮的习俗,两个男子同骑一匹马,是,是那个,”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兄弟的意思。” 杨青山随便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自会和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马车。 不该这么安静啊,难道不应该有点啥声音才对吗? 杨青山不知道,马车里,叶千秋已经靠在穆遥肩膀上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隔壁请假 第40章 夫妻:宝宝 离开琴落山已经过去了几日,因为叶千秋身上还有伤,队伍行的都不快,就这么慢悠悠的,今日,刚好经过一个小城镇。 城镇没有名字,附近的人都叫这里为连家村。 众人本来不打算靠近城镇,毕竟还要赶快赶回北都去,只是城门口正在推搡纠缠的几个人动静实在太大,连叶千秋都忍不住探头出来看个究竟。 穆遥策马过来:“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坐好。” “他们在说什么?”叶千秋拍掉坐在他身后的楚容正在拉他的手。 楚容无奈的叹了口气:“听他们的话的意思,好像是有个人想要抢了别人家的女子回去做妾,那女子家中的父母不同意,正在闹吧。” 叶千秋好奇的转头看他:“你怎么听到的?”这么远呢。 穆遥接道:“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好。” 那边的人声音更大了一些,而且似乎用的是方言,叶千秋看见苏乌向穆遥说了什么,随后便下了马,走向那边。 楚容也察觉到事情不对,下了马车,跟上了苏乌。 “出什么事了?”叶千秋问道。 杨青山凑过来道:“有个老头儿撞墙了。” 几人正说着,就听那边一声惨叫,里头原本声音最大的那个人歪倒在地,像是起不来了。 苏乌拉着楚容的手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跟你说了,不要多管闲事。”苏乌黑着脸道,“听见了没有?” “哎哎哎,听见了听见了。”楚容甩开他的手,上了马车,“你也算是一个皇上,成天对自己的皇后叨叨叨的,烦不烦?” 苏乌反而被他逗笑了,骑上马向前面去了。 穆遥拍拍叶千秋搭在窗边的手:“我过去问问。” 队伍继续前行,后来叶千秋才从楚容嘴里得知,那个强抢民女的恶霸被他打掉了两颗大牙,并被警告不许再嚣张跋扈。 叶千秋斜靠在车壁上,让穆遥给他换药。 背上的伤没有头上的伤好得快,到现在也才刚刚结疤。 等到绷带绑好之后,穆遥把两只不安分的小狼崽拿给他:“还有几天就到北都了,你好好休息。” “要亲。”叶千秋撅嘴。 穆遥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身上的铁甲磕到了叶千秋的胳膊,不过他没有出声。 毕竟好几天没有亲亲了。 “老夫人,你说,哥哥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啊?”穆艾跟在丞相夫人身后,看着她在一堆堆的布匹中挑来挑去。 老夫人摸上一卷来自西蛮的红色布匹,手下触感很不错,用来做嫁服是个不错的选择:“快了吧,也就是你这么天天的催,天天的盼,才觉着慢罢了。” 穆艾被她说中了,有些讪讪的捏着衣角:“老夫人,您今天怎么想起来买布料啦?” “当然是有人急着娶媳妇喽。”老夫人调笑道,“还不是关皓那小子,天天催着我,这不,就带着你过来看看了。” 穆艾笑了笑,关皓已经和她说过了,不过看来这件事,老夫人是赞成的了。 好高兴。 老夫人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有些微妙:“穆艾啊,”她道,“这几日可有人来找过你?” 穆艾摇头道:“没有。” “这么着,”老夫人轻声道,“我先告诉你吧,之前有户人家和我们家是有了定亲的意思的,但是他们一直没有给回复,所以我们也不太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现在关皓是真的想和你安定下来了,明个我就去和他们说一声,这亲啊,我们不订了。” 穆艾乖巧的点了点头:“我都听老夫人的。” 看着穆艾跟着伙计去看新布料,老夫人眯了眯眼睛,转头摸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看向了门外。 本来就是自己腆着脸凑上来卖女儿的东西,他们也没有定亲的意思,都这样了还敢派人来打听,那就给他们来个狠的。 老夫人叫过跟在身边的春梅,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话,春梅点点头,握着手绢离开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走到穆艾身边:“穆艾啊,你们家乡那边,成亲有没有什么习俗啊?” 境外甚至北辰,有不少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据说还有什么上头的哥哥姐姐未成亲,弟弟妹妹就不能在他们前头成亲的不成文习俗。 这可都得问好了,到时候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穆艾摇摇头,甜甜的笑道:“没有。” 伙计拿过来两捆崭新的布匹:“老夫人,这是西蛮新到的一批布,红色的,又好看又喜庆,还没有哪家知道呢!这就先给您送过来了,这料子,用来做嫁衣最好不过了”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很满意:“这就给我送到府上去,全都要了。”她儿子的亲事,一定要好好的办,更何况,穆艾这孩子,她喜欢的紧呢! “王爷,将军,后面有辆马车一直不快不慢的跟着我们呢。”梁闻山从后面追上来。 穆遥回头看了看,顺便把想要探头出来看的叶千秋的脑袋给推回去:“你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梁闻山应了一声,策马过去了。 叶千秋趴在窗棂上,笑嘻嘻的看着穆遥。 “看什么?”穆遥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叶千秋满含笑意道:“你好看。”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楚容表示自己不能在忍受这两个人不分时刻的秀来秀去了,下车去骑马追苏乌去了。 穆遥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对叶千秋伸出一只手,叶千秋立马会意的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穆遥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你牵着我我牵着你,只是苦了架马车的做饭大叔,不停的悄悄回头看看两个人,控制着马车的速度,以免两个人一前一后。 梁闻山回来了,叶千秋一脸淡定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启禀王爷,将军,后面的是一对夫妻,据说,”他看向叶千秋,“据说是王爷以前救过的人。” 叶千秋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道:“快带过来!”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随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小生还当叶公子忘了我呢,原来早就做了王公贵族,自己去享福了!” 梁闻山刚想说大胆,没成想被杨青山给拽走了:“没事没事,走走走。” 木阳冲杨青山抱了抱拳:“杨大爷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杨青山冲他一举手里的剑:“你小子,给我好好说话,再这么文邹邹的,看我不收拾你!” 木阳笑眯眯的看着两位老人家去另一边了,这才从身后扶过来一个有些大肚子的清丽女子,女子身着一身玉白色的衣裙,如同一支刚出水的芙蓉,清雅秀丽。 只是叶千秋看直了眼睛:“……嫂子,你这是,又有了?”自己上一次见到两人是在几年前,那时候她可是也大着肚子的,现在这是,又怀上了? 苏秀儿盈盈一笑:“拜见王爷。” 穆遥让开了一些,避开了这个礼。 倒是木阳一脸紧张:“可别碰着了我的小祖宗!这里头可是我的小宝贝女儿!” “也就是你想得美,是不是女儿,还没有个准数呢,就这么着急。”苏秀儿脸色有些发红,嗔怪的拍了一下木阳的背。 队伍依旧要行进,不能因为他们停下来,所以苏秀儿被扶上了马车,留下木阳一脸跟个怨妇一样,正在神经质一般的感叹媳妇儿不能和自己策马天涯。 叶千秋十分不留情的给了他一个眼刀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木阳假装自己掉了几滴眼泪,到一边去找杨青山了。 穆遥默默的骑着马靠近马车,看着前头那颗被杨青山狠狠拍了一下的毛脑袋:“这就是你说的有力帮手?” 叶千秋继续趴在窗沿上,仿佛这两个人的加入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不同:“是啊!”他指了指正靠在车壁上休息的苏秀儿道,“这位苏姑娘,是我在三年前救下的,是来自东良的解阵高手。” 苏秀儿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笑道:“王爷也真是的,还叫什么姑娘,都人老珠黄了,孩子都第二个了。” 她对着窗外的穆遥点了点头,又对叶千秋道:“我们是回家探亲,路过了连家村,不成想遇见了王爷。说实在的,我也是刚刚才听木阳说的,叶公子的身份,着实令我惊讶。” 叶千秋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有什么好惊讶的,若是因为这个虚有的身份,让友人和我有了分歧,这才是我的损失。” 穆遥看着他脸上的疲态,心里跳了一下,不料叶千秋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心情甚好的冲他勾了勾手指。 穆遥不明所以的凑过去,叶千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穆遥只好照做。 叶千秋伸手抓住穆遥的衣领,手被他脖颈周围的铁甲划了一下,划出了一条淡淡的红痕,他也不在意,使了些力气,凑上去吻住了他略带冰凉的唇瓣。 穆遥一惊,不料叶千秋在这个时候劲还挺大的,拽住了就不松手,小舌头也顶开了他的牙关,轻轻的和他的舌头碰了个头,又调皮的挪开。 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温柔至极的吻,分开时唇角拉开一条银丝,然后断开。 穆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策马去了前头。 叶千秋满意的看见他的耳朵红了。 转过头来的时候,苏秀儿正看的认真:“怎么不亲了?再亲一会呗!” 叶千秋无奈道:“也不怕教坏你肚子里的宝宝。” 苏秀儿看着被杨青山揍回来的木阳做着鬼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不过以后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想试试蹭玄学,嘿嘿 第41章 御驾亲征和离别 半个月后,众兵回城,归队汇报。 他们悄悄的出去,悄悄的回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刚刚上任的王爷和还没坐热屁股的威远将军离开了两个月,究竟去了哪里。 总之,等他们终于在某一天的早朝上看见了成双结对的来上早朝的安平王爷和他的贴身侍卫兼威远将军的穆遥时,心里还是打了阵鼓的,毕竟,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被皇上派去查什么重要的事了。 万一和自己有关,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两位大人物早朝上啥也没说,好像就是来打个卯一样,只是在最后退朝之前,向皇上引荐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木阳跪在龙座之下,看着叶千秋的方向,眼睛都快冒火了,然而龙威至尊就在上头看着,他也只好恭敬地行了礼,然后静听候令。 想起今天早上他被媳妇儿揪着耳朵叫起来的时候,看见了叶千秋狐狸一样的笑脸,心里是多么的委屈。 “媳妇儿!你这是不要我了么?!”木阳衣衫不整的抱着苏秀儿的大腿,不顾形象的哭喊。 苏秀儿熟练的把自己的大腿从他手里抽出来,笑盈盈的把自己不争气的相公打包奉上:“我这有孕之身不方便见皇上,还请王爷多见谅,就让木阳去吧。” 就算木阳再不想去,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媳妇儿好,看着前面沉默不语的穆遥,他也只好把“决斗我赢了就不去”的话给咽回肚子里,毕竟打不过。 真是好心酸。 叶泓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问了木阳几句话,就退朝了。 本来叶千秋几人是打算上完了早朝就去丞相府把穆艾接回来的,不过看着没有和众臣一块离开,而是跟着皇上走了的丞相父子,叶千秋沉吟半刻,决定先去看看叶泓怎么了。 木阳十分麻利的溜了,并且表示他很乐意去帮他们接人。 御书房的门被穆遥推开,关皓和老丞相都在,就是岑寂和汪德海不在。叶泓坐在桌子后面,脸上的警惕在看到两人之后瞬间消退:“哥,你怎么来了?” 他顺手就想把手里的奏折放在一边的奏折里,叶千秋抢先一步叫住了他:“手里拿的什么?”这么急着藏,一定有猫腻。 叶泓头疼的把奏折递了过去:“是东良那边昨天送过来的折子,漠南已经打过去了,虽然没有派多少人手,但是毕竟战乱的事已经闹的人心惶惶,他们在其中煽风点火,可是做的十分熟练。” 叶千秋边听着他说话,边看完了手上的奏折,合上之后还给了他,手指在膝盖上一点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泓也不急,静静的等着。 半晌之后,叶千秋的手停住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人心不稳,那么首先就要对症下药,但是他们来阴的,我们也要以牙还牙,我们,”他两手交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和他们来阴的。派几个可靠的人过去,试试看能不能从被他们忽悠过去的百姓中抢回一个两个人,就算是演戏,也可以。”只要有一个人反戈,敌方就站不住脚了,如果有两个人同时退出反朝廷的阵营,对方就好开始急了。 毕竟,会使阴招的人,也害怕比他更会使阴招的人。 叶泓有些愣住,他一向想的是怎么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去平复混乱,却从来没往这些损人的点子上想过,说实在的,如果他是漠南王,对上叶千秋,他也得乱了阵脚。 老丞相拍手道:“好,这个好!皇上,老臣赞同王爷这一招,至于派过去的人,老臣心中已经有推荐的人选了。就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叶泓道:“这就吩咐下去吧,关胜,就由你去做这件事,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这件事如果有任何差池,丢掉的不单是几个活生生的人,更是深埋地底的他的秘密关系网,这一层,如果被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老丞相领命下去了,关皓也想辞了礼跟着他爹一块走,可惜老丞相一心只想着怎么为皇上办事,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 他只好讪讪的站在那里,听着他们兄弟俩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已经决定了?”叶千秋郑重其事道,“毕竟不是什么小事。” “御驾亲征,父皇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这样的事,他成功了,朕没有理由不成功。更何况,这件事如果成了,一举两得,一是稳定民心,二是维护北辰,如果不成功,”他眯了眯眼睛,头上还未取下的九龙鎏金冠在他的脸上映出一道阴影,“大不了就是少了一个不成事的帝王罢了。” 叶千秋皱了皱没有:“说的这是什么话?”在出征之前,这些话是决计不能乱说的,再者,他还有岑寂这个放不开的人,他看得出来,岑寂对于叶泓来说,绝对是一个重要过了自己生命的存在。 他想起平时一直安静站在叶泓身侧的岑寂,这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从来都是面色镇定淡然,仿佛对外界毫无反应,然而,他眼中的情绪清楚的在说明一件事情:他绝对不会让叶泓出任何事情。 叶千秋和这个人接触的不多,唯一的一次长谈,也是围绕着叶泓进行的。 叶千秋摩挲了一下手指,岑寂,可以信任。 叶泓不以为然的笑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九龙天子,也是人,也会生,也会死,只要是这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他顿了顿,“无非就是早点晚点罢了。” 叶千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对还站在一边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关皓道:“本王记得,之前老丞相有来找本王说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知世子殿下可还记得?” 关皓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啊……啊!记得!记得,我这就去准备。”说着,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向叶泓告了个礼,也没等叶泓回应,就自己跑了。 叶泓伸着手,想叫住他,最后还是收回了手:“这小子,又干什么去了?” “忙着,提亲吧。”叶千秋温润如玉地笑了笑,只是穆遥的眉角狠狠的跳了一下。 岑寂接过面前的美人递给他的东西,轻声道:“多谢。” 楚容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再说我们也算是好朋友,算不上谢谢。” 他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宫门外等了有一会儿的高大男人,回头笑道:“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记得代我们向皇上和王爷道别。” 岑寂点头应下,看着一身火红的楚容跑向苏乌,苏乌伸手接住他,毫不在意周围路过的宫女的目光,抱着楚容转了个圈,牵着他的手离开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比巴掌大一点的红木匣子,匣子盖上的金色凤凰雕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打开匣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白玉箫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拿了出来,认真仔细地别在自己的腰上。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转身,刚好看见飞奔而过的关皓,关皓只冲他挥了挥手:“先走一步!回头再见!” “我也没想理你。”岑寂无情的自言自语。 三天后,丞相府世子正式向威远将军府提亲,提亲的对象是一直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的威远将军的亲妹妹。 就在北都的小姐们都说没戏的时候,威远将军应下了这门亲事。 众人哗然。 丞相府和威远将军,这相当于是朝中两大重大势力强强联手,至于究竟是不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不得而知。 关胜自前朝以来,就一直是忠臣,且是皇党一派的忠臣。 就现在看来,朝中原本存在的或暗藏的反对势力,竟然已经全部被除去了。 剩下的所谓中立之人,现在也终于迎来了重新站位的机会。 而且,威远将军身后,还有一个他们都惹不起的人。 安平王爷。 而被所有的大臣念叨着的安平王爷,现在正在迎接来自他男人和某个幼稚至极的丞相府世子的斗嘴。 “都说了,那一天日子不好。”关皓气鼓鼓的在叶千秋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润过嗓子,很舒服。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虽然还没到开始热的时候,喝热茶也已经不适合了。 穆遥也皱着眉头在他对面坐下:“不行就是不行,我娘说过了,将来穆艾成亲,一定要在那一天。” 关皓愣了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穆遥不吭声。 “要是有这个原因在,我也不至于和你叨叨这么久。” “我才懒得和你叨叨。”穆遥说完这句话,就直接不说话了,拉过叶千秋的小手在手里捏捏。 关皓想了一下,干脆拍桌:“那就这天,我这就去和我娘说,改时间,不就晚了两天吗?没什么,本世子等得起!” 正扶着自己宝贝媳妇儿从后院转出来的木阳看见关皓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他去做甚?” 叶千秋反手捏住穆遥手上的软肉:“谁知道呢?忙着娶媳妇吧!” 木阳一头雾水:“不是已经定了日子了吗?我怎么还听他说改时间啥的?” “他要是敢不娶,老子废了他!”穆遥突然狠狠拍桌,把叶千秋吓了一跳。 叶千秋心有余悸的摸摸他的胸口:“你当你妹子是什么呢?又不是嫁不出去,急什么?再说了,都已经有定论了……” 穆遥站了起来:“我突然不想让穆艾嫁给他了!” “……你闭嘴!”叶千秋忍无可忍道。 第42章 婚事:凤阁 众人的意思是,先把穆艾和关皓的婚事办了,随后就立刻出征,关皓不一定跟着去。 于是,婚期就定在了下月初七,正好是二月初七,是穆遥的母亲生前的愿望,在他们家乡那边,每年的二月初七也算是个求团圆的好日子,寓意美好。 而今天已经是正月中旬了,要准备一场婚礼,而且还是丞相府和将军府,或者说是王爷府的联姻,着实要费不少力气。 叶千秋坐在丞相府的小花园里,路过的或眼熟或面生的下人都是神色匆匆,来去匆匆,根本停不下来。 穆艾也跟在其中帮忙,不过没过多久就被扶到叶千秋身边坐下了,她趴在桌子上:“怎么都不让我帮忙?” “你可是马上就要过门的世子妃,他们将来的第二个主人,怎么能让主人家干活呢?”叶千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清茶,“本王也想成亲。” 穆艾问他:“为什么啊?累死了。” “大概是因为热闹吧,有这么多人祝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话在嘴边,说出来都是好听的话,都是对他们的未来的祝福。 小时候见不得人,听见的永远只有父皇爽朗的笑声,还有母亲和汪德海在一边欢声笑语附和的声音。 他们或许是最爱他的人,但也是从来没有祝福过儿子的人,父皇永远只是笑着看他:“我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成大器。” 这是期望,不是祝福。 如果有一天,他和穆遥也能这般红袍加身,拜天拜地拜父母,耳边尽是宾客们热情的道贺声,那该多好。 叶千秋不经意道:“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亲了,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可是我听老夫人说,成亲那天很忙的,新娘子顾不上吃东西,所以都会提前随便吃一点,垫肚子。”穆艾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他们的手上,基本都抱满了东西,而且以红色的居多。 叶千秋眯了眯眼睛:“我是王爷,当然是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他要吃,也没人敢拦他。 也吃不胖。 成天听穆遥在耳边唠叨,没有肉,抱起来不舒服。 抱什么抱,也不是很想抱。 更不是想要那种抱。 会动的那种。 “穆艾,”叶千秋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下人了,“你扶我一下。” 穆艾赶紧站起来,扶着他:“你是要轮椅吗?我去给你……” “不,不用,我想走走看,”他试着把腿伸直,“我昨天晚上,试了一下,我可以扶着柜子站起来了。”虽然只是一小会儿,而且还故意瞒着穆遥,没让他看见。 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穆艾瞪大了眼睛:“啊?真的吗?那太好了!” 叶千秋苦笑着,努力不让自身的太多重量放在穆艾身上,腿不住的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试着往前踏出了一步。 成功了。 成功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一直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然而在常顼接连给他做了几次针灸之后,腿上时常会有灼烧感,他还怀疑是不是副作用,原来真的有效! 穆艾惊喜道:“真的可以!” 叶千秋试着往前面迈了两步,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让穆艾把他放回石凳上,两人都松了口气,穆艾止不住兴奋道:“叶哥哥,你太厉害了!” “我就是,”叶千秋有些口干舌燥,“我就是,想着,不能老麻烦你们,我给你们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多了。”从开始的相遇,到后来,一直是他们兄妹二人照顾自己,明明都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指望着别人能照顾自己一辈子吗? 就算他是把穆遥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就是天天都要穆遥抱来抱去,穆遥万一哪一天烦了呢?他该怎么办? 而且从上一次的琴落山之行,就能看出来,他除了这个表面上人人尊之的身份之外,差不多就是个累赘。 一个只能拖累别人的人,怎么能有资格和将来绝对会有大成就的穆遥在一起呢? 可是他不想和穆遥分开,那么就一定要做些什么。 穆艾挥挥手:“怎么会呢?没有的事,我们是,”她说的磕磕巴巴的,“就是,真的想和你在一块,我很喜欢叶哥哥,当然了,最喜欢叶哥哥的,还是我哥了!” 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忙伸手捂住了小嘴巴,紧张的看着叶千秋。 叶千秋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谢谢你,穆艾。” 穆艾不好意思的坐下了。 在两人身后的小花园的入口处,茂密低矮的树木遮挡住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穆遥微红着眼睛,定定的盯着两人,拳头也握着,爆出了青筋。 半晌,他深深的呼了口气,走了过去:“……千秋。” 叶千秋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回来了?” “嗯,”穆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他身边,拿起刚刚叶千秋喝过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就去兵部点了个卯,最近都没有什么事了,好好陪陪你们。” 穆艾有些尴尬的绞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她也好久没这么和哥哥坐着过了,以前穆遥都是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说是家,也不过是一个藏身之所罢了。 自从他们上一次出去,到今天这样闲适的坐着聊天,说实在的,挺难得的。 叶千秋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有意要给兄妹俩制造一些话题:“听说,丞相府里的江先生,不单是泓儿的老师,也是关皓的老师?”他也只是听那些多嘴的下人说了几句,真相也不太清楚。 穆遥放下杯子,手指抖了一下:“嗯,据说是在圣上刚登基那会儿从哪里带回来的一个食客,武功比我还要高上不少,简直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现在年纪虽说已经五十多岁了,也不能让他没有什么事情做,干脆就让他当了和闲职,老丞相看准了时机,就把关皓送了过去。” “嗯。”叶千秋答应了一声,“皇上和你说了什么时候出发吗?” “没说清楚,估计也不用多久,等,”穆遥看向了妹妹,“等穆艾的事情成了,就差不多好走了。” 穆艾站起身来,红着脸,说:“我,我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说着就跑走了。 叶千秋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害羞了。” “你想吃什么?”穆遥不接他的话,问他。 叶千秋想了想,道:“就吃上次你做的那个炒饭吧,挺想吃的。” 穆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好,要和我一块过去吗?” “行啊!走吧!”叶千秋伸手,穆遥熟练的把他抱了起来。 比起刚认识的时候,叶千秋已经明显的胖了一些,但是抱起来,还是有些硌手。 穆遥把他往上掂了惦,换来叶千秋的一声低呼。 关皓被江先生一下子摔到地上,背后火辣辣的疼,他也不做停留,咬了咬牙,翻了个身起来,弯腰躲过江先生扫过来的一记横腿,随即绕到他身后,犹豫了一下,正想给他背后来一掌时,江先生迅速转身,趁他后背没有防备,给了他腰窝一拳,关皓呼吸猛地一顿,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又被江先生抬起来摔到了地上。 他好不容易提起了力气,想要反击,不料想,又被狠狠的抡到了地上,这一回,他任由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地上,也不起来了:“不行了不行了!” 江先生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肚子上踩了一脚:“穆遥我教了几次,就差不多能和我对打了,你呢?” “先生,我真不成了!要不,我回去给你把穆遥带过来?” “你小子就会耍油嘴!记得,在战场上,就算是我,只要是你的敌人,你就得一点情面都不留!”江先生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把脚拿开了。 关皓使劲喘了口气,翻身坐起来:“学生知道了,多谢先生指导。” “皇上把你扔到我这里,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江先生意有所指道,“回去记得,好好练习。” 关皓沉默的起来,对江先生抱了抱拳,江先生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让他可以滚了。 于是,关皓麻利的滚了。 直到骑上回府的马,他才觉得腰侧生生的止不住的酸疼,他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江先生也太狠了!这打的一点也不重,但就是膈应,太酸爽了。 想到皇上那天单独和他说的话,他又咬咬牙,面上勉强恢复了平淡,和迎面而来的李凤阁打了个招呼,待李凤阁走过之后,他才慢慢的骑着马离开了皇宫。 “启禀皇上,礼部尚书李凤阁李大人求见。”汪德海在盘龙殿外道。 叶泓收回抱着岑寂的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先到屏风后面去,等着我。” 岑寂微微平复了呼吸,手上不轻不重给了他一拳,小猫挠痒痒一样。 叶泓舔了舔他还发红的眼角:“乖,嗯?” 岑寂起身,临走之前,还给了他一脚。 叶泓也不在意,待岑寂到了屏风后面,才笑眯眯道:“进来吧。” 李凤阁跪拜在地:“臣有事启奏。” 第43章 美女:夜袭 二月初七,的确是个好日子,这一天老天爷也十分给面子,阳光明媚,微风徐徐,就连护城河周围的杨柳也都已经冒出了新芽。 叶千秋和杨青山一块呆在围观迎亲队伍的人群中,看着大红色的轿子从面前过去,人们都是一脸笑意。 关皓骑着高头大马,也是一身红色,胸前带着红色花团,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笑容。 “成亲是个好事,难得的大好事,再加上又是丞相府和将军府的婚事,可真是热闹非啊!” “是啊!你看,这领队的可都是当兵的啊!” 人群中有人讨论着,话语间也都是对他们的祝福。 “成亲真好。”叶千秋被杨青山随着人群往前推。 杨青山一边和人群挤来挤去,一边抽空不解道:“我说王爷啊,你这不好好在丞相府里呆着,怎的一定要来这里?这挤挤嚷嚷的,哪里好过了?” 叶千秋道:“在府里等着,哪有在这里来的高兴?”在这里,人群的情绪,最能带动他人的情绪,到了最后,一定都是祝福与快乐。 “那咱也看够了,回去吧?” “回吧回吧,我估计穆遥又在找我了。” 穆艾和关皓的亲事,办的热闹非凡,宾客满堂,笑声满满。 但其中也不泛有对这场婚事不甚赞同,甚至心有不甘的人在。 毕竟,丞相府世子,谁都想攀上,这可不仅仅代表着一场接亲,更是代表着接亲的双方都能有利益共享。 这可好,到了最后,这块肥肉竟是落到了一个上任没多久的将军手里。 就算是将来想找机会搞搞这个世子妃,也找不到,因为,穆艾的盖头一直没有摘下来过,谁也没见过这个新娘子长什么样,等今天过去了,她就是丞相府说一不二的世子妃了。 到了那时,谁敢动她? 所以,就算是心里原本有点小九九的人,也不能再翻出什么浪花来了。 半个月后,漠南王扯旗自立为皇,却没有什么实际动作,龙颜大怒,决定御驾亲征! 众人哗然。 又十几天后,皇上点兵出将,向着漠南大举出动。 新婚不久的关皓也在其中,令人惊讶的是,那位安平王爷也在其中。而朝中,则是老丞相坐镇。 途径东良,顺便借着西蛮王的势力,镇压了东良杂军,几万人的队伍又向着漠南一路进发。 又是半个月后。 众人到了一个名叫姜何的小城镇,也没有进城,而是驻扎在了驿站旁边。 这个驿站不大,倒也不小,众兵士驻扎在周围,叶泓几人住在驿站里。 这段时间下来,叶泓周身气度不减,却因为行兵打仗的缘故,多了几分肃杀,几分沉稳。 这天晚上,原本应该不在这里的岑寂带着队伍出去巡逻,叶泓一人在房中休息。 本来岑寂是应该留在北都的,可是叶泓临到出发,又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把他带上。 叶千秋倒是对此表示理解:“本王若是几天见不着相公,也是要恼的。” 不过,本来应该早早休息的叶泓,现在还没有入睡,反而面无表情的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冷眼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的驿官,还有他脚边跪着的三个穿着薄薄纱质衣裙,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 “这是何意?”叶泓淡淡道。 驿官一头冷汗,总感觉这位万岁爷见到美女的样子好像和之前贿赂过的几个过关官员不太一样:“属下,属下只是见皇上龙体贵安,身边却无良人相伴,这才斗胆出此下策,向皇上献上美女。”他说着跪了下去,三个女子也是发着抖低着头伏在地上,不敢说话,生怕惹了眼前这位面上不好看的君主。 “朕倒是不知道,后宫还需要你这等小人来指点了?!”叶泓一掌拍在桌子上,倏地站了起来,怒目看向他,“这几个,也是你从良民百姓家中强掳来的,是不是!” 驿官浑身一抖,差点趴到地上去:“……属下,属下知罪,知罪……” 叶泓闭了闭眼睛,一挥手:“都给朕滚下去!” 驿官颤颤巍巍的带着三个女子离开了,只留下一腔怒气的叶泓一人在屋里。 天天就想着怎么用手上的权力为自己谋点利益,百姓吃不饱穿不热,他倒是一副心安理得! 越想越气,但是岑寂还要等午夜之后才会回来,叶千秋和穆遥一块去巡逻另一边了,就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在这里独守空房。 干脆上床睡觉,明天早上,天还不亮,就又要上路了。 睡梦中,有一双细细柔柔的小手摸上了他的手臂,顺着手臂摸向他的肩膀,伴随着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香味儿,叶泓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黑影“啊呀”一声,倒在了他身边,他察觉不对劲,伸手点燃了床边的油灯,坐在他床上的却是之前见过的美貌女子! 女人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却又带着一丝侥幸,天龙之子也是男人,总不会对女人没有兴趣。 于是她又想尝试着去接近叶泓,叶泓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鼻腔里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他刚想说些什么,原本禁闭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岑寂一边擦着头上的露水,一边还在转头和身后的叶千秋两人说话:“王爷,回去吧,属下这……” 话语在看到屋里两个人的姿势时,顿时噎在了喉咙里,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定定地看着这两个人。 门开的不小,叶千秋也刚好从门缝里看到了一点点画面,不过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穆遥推走了。 “怎么了吗?”穆遥低头在他耳边道。 叶千秋心生疑惑,也没顾得上理他:“没事,回去吧。” 岑寂脸上的表情由呆滞转为面无表情,最后回归到一片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出了门。 叶泓松开女人的手,奈何她又缠了上来:“皇上,奴婢只求皇上能……啊!” 叶泓一把把她推开,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可是这哪里还看得见岑寂的影子。 看到什么不好,偏偏看到这个,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但就是解释不清楚。 岑寂这个人,脾气倔,性子犟,还不好说话,和他解释这个,估计能听进去的几率很小。 女人能感觉到他不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她认识到可能是自己闯了祸,沉默的迅速抓紧自己的衣服,低头跑了出去,也顾不住皇上到底有没有说什么。 叶泓没注意她,还是在找岑寂,夜色中,岑寂穿的黑色战甲,完全看不见他究竟去了何处。 叶泓心急不已,担心岑寂误会了什么,他敢肯定,这家伙又乱想了。 黑夜中不远处亮起一束灯火,左右挥动之后,倏地灭掉了。 这是敌袭的信号。 叶泓神色一震,赶紧加快几步回房穿好衣服,换好战甲,又拿上佩剑,本来他的佩剑是玉龙剑,不过玉龙剑向来是放在岑寂身边的,他手上拿的这一把只是一把精铁炼的普通的剑。 关皓早就等在门口了,他倒是没准备什么,他是负责镇守后方的。 “皇上,穆遥和杨老前辈已经赶过去了,和计划的一样,阿日格图木已经按耐不住,先我们一步发动了进攻。”关皓道。 汪德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给叶泓加了一件外衣:“夜间天凉,皇上莫要冻坏了身子。” “汪德海,你看见岑寂了吗?”叶泓急切地抓住汪德海的领子,问道,“他去哪里了?” “咱家,咱家之前一直和梁闻山呆在一块,未曾见过岑护卫,这,出了什么事?” “立刻去找他,绝对不能让他跟着前锋部队去。”叶泓松手,转身带着关皓和刚刚赶来的御林军向着信号的方向去了。 汪德海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找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梁闻山找人去了。 穆遥举起手,示意停下,看着远处即将要和他们对上的漠南大军,在越来越近的阵阵尘土飞扬中,猛地放下了手! “杀!” “杀!杀!!杀!!!”呼喝声响天彻地,带着不容忽视的视死如归,还有年轻北辰将士们的热血和守护,向着敌人奔腾而去! 马蹄声中,鲜红滚烫的鲜血从漠南人的脖子上喷涌而出,呲在了李朗的脸上,那种渗人的温度让他怔愣了一下,随即心头涌上来一股奇特的想哭的冲动。 “爹!儿子替你报仇了!”他眼中流下两行眼泪,混着血液一起滑下来,就像是流下了两行血泪一般。 他的声音似乎振奋了人心,一时间,喊杀声到处都是,中间还夹杂着漠南人带着口音说着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鸟语。 “杀!”许展砍下一个敌人的脑袋,抓着他的头发将还带着鲜血的头颅随意的扔向天空,头颅重重地砸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抽空看了一眼李朗的方向,又转身杀向另一个敌人:“杀!” 穆遥拿着重剑挥开围上来的两个漠南军,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了统军的地方,却发现没有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第44章 名字:上阵 黑夜中火把的光亮十分微弱,但北辰将士们的战甲都是红色的,非常易于分辨敌我。 于是乎借着微光,一刀一个准。 也不知道阿日格图木究竟是犯了什么疯还是另有企图,派过来的人虽然数量居多,但都没有能坚持多久的,大部分居然打了一半或者在后方还没有遇到对手,就已经丢了武器逃跑了。 不过,没跑多远,就被混在其中的北辰士兵一剑取了性命。 到了最后,除了满地的血色和遍地的尸体,来势汹汹的第一批漠南军,竟然什么也没留下。 有人打的不尽兴,也有人早就杀红了眼睛,或者说,是已经红了眼眶。 这帮人,给他们的家园带来了太多苦难,太多伤痛,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 有的士兵,除了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恨不得能多拉几个漠南人同归于尽。 穆遥平复了呼吸,这群人来的有些奇怪,估计阿日格图木还留有后手,今天晚上看来是不得安宁了。 众人集结了队伍,留下三分之一的先锋队在此布设陷阱和绊马索,其余的也分成一半一半,分别去进行落班巡逻和护卫皇上。 叶泓站在驿站破旧的瞭望台上,看着队伍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追寻着一个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身影。 岑寂混在人群中,擦了擦嘴边不知何时溅到的鲜血,那一抹诱人的红,在他的嘴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叶红这边,叶泓也毫不为所动,直接对上了他的视线。 谁知岑寂看了一眼之后,就面无表情的转向了另一边。 叶泓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心里也是一把火窝着,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这闷葫芦能听进去多少。 他闷闷的叹了口气。 叶千秋正坐在轮椅上,焦急的等待着穆遥回来。 已经足了月份的苏秀儿这一次也跟在队伍中,此时正在木阳的搀扶下来回走动活动着:“王爷不必太担心,我已经听见了马蹄的声音,估计快了。” “本王倒是不担心这个,主要的问题是,这次袭击的时间不太对,本王怕对方使诈。”叶千秋握紧了拳头,脚边却忽然跑过来两个白花花的小家伙。 说是小家伙,其实已经不小了,这两只小狼崽已经长到了比同龄的小狼还要突出的体型,随时随刻都在告诉叶千秋,他已经抱不动这两个肉团子了。 即使一个多月前,他还被压在两只小狼崽子下面。 他心不在焉的拍了拍来讨趣的狼崽子的头,换来了手上温柔的触感:“这个时间,来突袭,本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般来说,夜晚的确是袭击的好时候,如果是本王,本王也会选择这个时候进攻。” 木阳向来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直接了断的打断他:“说清楚一点,听不懂,这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吗?” 苏秀儿面不改色的给了他一掌,木阳心甘情愿的被媳妇儿打了一下,满脸笑容的准备开口撩媳妇儿,叶千秋也不管他,接下去道:“如果本王推断的没有错的话,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正式开战了。” “依据何在?”正说着,穆遥满脸疲惫的走了过来,将手中刚刚才擦干净的佩剑放到小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发出“咯”的一声。 “你没事吧?”叶千秋答非所问。 穆遥笑着摇摇头:“为夫怎么会有事?”在叶千秋开始害羞或者炸毛之前,他又道,“只不过,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木阳插嘴道:“本来也没指望睡个好觉,在这种地方,谁睡得着?” “那正好,既然你不睡的话,倒不如去帮杨青山和梁将军好好布布阵去,苏姑娘不方便过去,你在苏姑娘身边这么些年,本王不信你一点阵法都不会。”叶千秋忽然笑弯了眼睛,活像一只正在计划着什么的小狐狸。 木阳刚要出言反驳他,身后腰上就被娘子无情的扭了一下:“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哎呦娘子你又凶我!”木阳装模作样地惨叫一声,换来苏秀儿的一个白眼,这才神经质一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把苏秀儿扶到石桌边坐下,这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转眼间到了深夜,什么都安安静静的,好像敌人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今天晚上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都提起了精神,四处巡逻着。 叶泓站在一处小坡上,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正坐在小院子里和叶千秋说话的岑寂。 汪德海担忧的给叶泓披上一件披风:“皇上,回去吧?” “不,朕就在这里看看。”叶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夜间的凉风吹在脸上带来的清醒和凉爽。 该怎么和岑寂说呢? “也就是说,你只是看见了他二人在一块儿。”叶千秋道,“这能代表什么?”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岑寂淡淡道。 叶千秋笑道:“说起来,岑护卫比本王和皇上都还要大上几岁,应该能弄清楚当时的情况。” “我,我就是看不惯。” “这是因为什么呢?”叶千秋闭上眼睛,仰起头靠在椅背上。 “我……” “因为你的心里有他,也只有他,所以看不惯其他人出现在他的周围。”叶千秋道,“可是,岑护卫,你有没有想过,他是皇上,你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一心一意爱你一个人呢?” 岑寂沉默。 是啊,他是皇上,本来应该后宫佳丽三千人,不应该只看着他一个的,也不可能永远只看着他一个。 叶千秋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不过,本王猜想,他定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他顿了顿,“而那个理由,就是你。” 岑寂愣住了。 南边传来一阵嘈杂声,混着马匹跑动的杂乱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岑寂站了起来,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玉龙剑,看着声音的来处。 远处惊雷声阵阵,竟是要下雨的前兆。 一只小狼崽猛地抖了抖毛,第一次用锐利冷酷的狼眼看着天空中炸开的惊雷,然后就听叶千秋道:“汤圆,坐下。” 岑寂闻言无语的转头看了一眼听话坐好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的小狼崽子,这哪里长得像汤圆了? 也就颜色像吧? 另一只呢? 叶千秋仿佛知道他想要问的话,在渐渐接近的马蹄乱声中温润一笑:“另一只叫元宵,好记。” 岑寂已经听见了呼喝声,眼下也不再耽搁,转身离开之前对叶千秋道:“记得告诉他,我走了。” 叶千秋笑着点头。 叶泓在瞭望台上一句句吩咐下去,有序的指挥着交战事宜。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正在打斗不休的两国军士身上,穆遥骑着马调转马头躲过了一个漠南军士的长刺,剑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血花飞涌而出,几滴血混着雨水落在了他拿着剑的微微颤抖的手臂上,他抬眼看向不远处也正在和杨青山缠斗的高壮中年男人。 谁也没有想到,阿日格图木居然会在这种小地方,而且还亲自上阵了。 他挥剑斩断一个试图偷袭他的人的左手,那人痛苦惨叫着翻下了马,立马有人上来补了一剑。 李朗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对穆遥点了点头,转身去帮助被两个漠南士兵围堵了的许展。 穆遥直接运起轻功,向着阿日格图木的方向掠去。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不时炸起几道惊雷闪电,照亮了杀红了眼睛的众人。 漠南士兵嘴里洼里洼里的叫嚷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或许是求饶,或许是挑衅,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多杀几个敌人,为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北辰百姓报仇。 岑寂解决掉身边的几个人,眯起眼睛看了看渐渐有聚拢之势的漠南士兵,那里的中心正是被围攻的漠南王阿日格图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在众乱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瞭望台的方向,那里叶泓正低头听着什么人说话,看他弯腰的样子,估计是在和叶千秋说话。 岑寂转回头,一道人影闪过,他不慎被被一个漠南士兵手中的长刺划了一下,他本来是要一直跟在叶泓身边的,不用上阵,也就没有穿上合适的战甲,更别提毫无防备的手臂了。 他提起精神追了上去,给了那人背后一剑,拔出玉龙剑的时候,剑身上染满了鲜血,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几个漠南士兵从身后围了上来,岑寂转过了头,冷冷的看着他们慢慢逼近。 叶泓眼角终于追寻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身影,他对站在身边的汪德海道:“你留在这里,给朕备一匹马。” “皇上,这可不是儿戏,梁将军他们可都是饱经沙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就不上去了吧?”汪德海劝道。 叶泓拍了拍他已经有些弯下去的肩膀:“帅不动,兵卒如何能动?” 汪德海愣住了。 那个在他记忆里还是个奶娃娃的七殿下,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龙之骄子,准备着握剑出鞘,一试锋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取名字越来越随便了 第45章 李朗:凤凰 叶千秋身边站着汪德海,关皓和木阳已经去帮忙了,苏秀儿坐在叶千秋特意吩咐汪德海搬过来的椅子上,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道:“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不适合布阵,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哪能,这不是多了一个轻功高手吗?”叶千秋道。 木阳的轻功,若是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就连苏乌也要甘拜下风。 苏秀儿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王爷就不担心将军会有什么事吗?” 叶千秋还没来得及接话,汪德海就赶紧呸呸了两声:“这话姑娘可不敢乱说,哪有丈夫在前面拼阵杀敌,做妻子的在后面说这话的?” “公公多想了,他若是没事,那便是最好,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好有个准备,”她顿了顿,“再说了,这里还有个孩子在等着他呢,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让孩子苦苦等待呢?” 叶千秋看着她出神恍惚的表情,心中暗叹,她也在担心啊。 谁又不是呢? 叶泓策马加入了战场,他特意换上了和北辰将士差不多的战甲,免得被作为攻击目标,还扰乱了作战的节奏。 他一边杀敌,一边分出心思去寻找岑寂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他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不太好的感觉。 木阳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空中掠来掠去,时不时的偷个空给落单的漠南人来上一剑,除了被淋湿了,其他什么伤口也没有。 阿日格图木显然是个有勇无谋的带领人,他身边保护他的将士如同被捅破了的窗户纸一样,一层层的被撕开,最后只剩下了两三个人还在坚持。 岑寂赶了过来,穆遥看见他着实惊讶了一下,情况危急,时间紧迫,他一时还没有注意到队伍里混进来了一个人。 岑寂对他点了点头,拿着玉龙剑指向阿日格图木。 阿日格图木被他的动作激怒了,如同野兽一般仰天大吼一声,挥开在前面护着他的几个士兵,向着岑寂冲了过来! 岑寂眼中闪烁着怒火,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杀死的!都是他! 他本来还记挂着要回去见叶泓,但此时此刻,他已经被复仇烧昏了脑袋,只恨不得将眼前这卑鄙无耻的男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叶泓策马带领着几十个人冲出了包围圈,转而向穆遥他们那边赶过去,不料身边有还没死透的漠南士兵站了起来,举起长刺就要刺向叶泓。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清瘦的士兵挡在了叶泓身前,被长刺刺穿了胸膛! 叶泓诧异的看着身前缓缓倒下去的李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半死不活的漠南士兵被赶过来的许展了断了性命。 许展眼睛发红的看着已经毙命的士兵,颤抖着手把胸前都是血的李朗扶了起来,试图用手去捂住李朗不断出血的伤口,可是却只是做无用功,长刺把李朗刺了个对穿,长刺上还带着倒刺,这种伤口就算得到了及时的医治,也是没有多少活下来的可能的。 许展显然也知道这个,李朗闭着眼睛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忍着疼痛,费尽力气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东西。 许展握紧了这个小东西,一滴眼泪混着雨水落在了李朗没了动静的身体上。 叶泓看着他把李朗的尸体背起来,一步一杀的走向另一边,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策马冒着雨向着穆遥的方向前进。 今天晚上,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他无法一一阻止,那么就一个一个的为北辰逝去的年轻儿郎们报仇。 隔着雨水,叶泓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正在和阿日格图木缠斗,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 岑寂一剑劈开阿日格图木左边胳膊上的一处防甲,削铁如泥的玉龙剑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他的这条手臂的经脉已经被割断了。 果然,只听阿日格图木愤怒的大吼一声,扔掉了长刺,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拔出了随身的佩剑,直直的就向着岑寂刺来! 岑寂发觉自己躲不过这一剑,干脆就地翻身,翻到了另一边,拿着玉龙剑为正忙着对付面前的一个阿日格图木的副将的穆遥挡开身后的偷袭,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了白玉箫,放在了唇边,悠悠地吹出了一声略显凄凉的音律。 叶泓一剑刺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的阿日格图木,这一剑是向着他的心脏去的,然而却因为岑寂的举动顿了一下,偏离了方位,直直的刺进了阿日格图木的左肩。 阿日格图木发出一声猛兽般的痛呼,肩膀上的剧痛让他丢掉了右手的长刺,堪堪捂住了受伤流血不止的左肩。 叶泓不放弃一丝一毫的时间,直接给了他腿弯一剑,断了他的经脉,另一边穆遥也解决了眼前的麻烦,然而战场上的拼杀并没有因为敌方将领的落败而有任何的松懈。 阿日格图木忍着剧痛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然而叶泓没有给他机会。 阿日格图木的头颅在离开自己的身体的时候,瞪大的眼睛还狠狠的盯着这个年轻的帝王。 岑寂的箫声渐渐变得悠长凄婉,雷声乍起,轰隆隆作响,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在他身后猛然腾空而起,直上九天! 众人都看得愣住了,一时之间只有一道惊喜的声音道:“凤,凤凰!是凤凰!” 这个声音很快被凤凰清润的叫声覆盖,凤鸣响彻天地,就连漠南士兵也愣在原地,不再动作。 倾盆大雨中,每个人都看见凤凰缓缓落在了那个清瘦的青年身边,就像是一只普普通通只不过身形大了许多的鸟儿终于找到了许久未见的主人,亲昵的用凤喙在岑寂脸上轻轻的啄了两下。 叶泓震惊之余也不忘举起左手,示意众兵士迅速制服漠南军。 片刻之后,剩余的全部敌军都被俘虏。 这一次,北辰除了有部分受伤比较严重的士兵已经被送去治疗了,其余基本上没有什么伤亡——当然,有些,也是不可避免的。 战场已经派了人去清理,漠南王虽然骁勇善战,但是终究少了那么些心机,所以这一次,可以说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叶泓站在雨中,眯起眼睛,走向自从凤凰出现之后就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的岑寂。 岑寂无言的抱了抱乖顺低下头来蹭他的凤凰,凤凰火红色的大眼睛里映出了叶泓的身影,他还穿着普通的士兵衣服,然而眼中的复杂情绪不容忽视。 岑寂转过身:“玄笙。” 穆遥安置好受伤的士兵,吩咐了人带着他们去后方找军医,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他警惕的转身,发现居然是那只巨大的凤凰。 凤凰高贵冷艳的看他一眼,然后从他头顶跨了过去,顺滑的凤翎从穆遥的脸上蹭过去,然后就看见它低头叼了一个人起来,毫不留情的扔到了一边。 被它扔到地上的许展恼怒的站起来,看见凤凰在做什么之后,呆在了原地。 李朗的尸体之前被他带到了这边,他一直守在他身边。 两个人只是因为同在新兵阵营中而相识,他知道,李朗一直只是拿他当哥哥,可他却有着和他不一样而且截然相反的想法。 这种想法,惊世骇俗,难以启齿,却又是那么的令人着迷。 一天天的看着这个开朗阳光的少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直到,长刺刺进他的胸口。 可是现在,凤凰丝毫不在意的用凤喙在自己的翅膀上啄了一下,然后伸长羽翅,让自己的鲜血滴在李朗的伤口上。 许展惊喜的凑过去,却失望的发现李朗的伤口没有任何的变化。 传言凤凰血有起死回生,去腐生肌的作用,难道是假的?可是连凤凰都出现了,这也不太可能是假的吧? 李朗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凤凰收回翅膀,抖抖身子,转头看见了自己打着雨伞凑过来看热闹的叶千秋,眼中闪过一道难以言说的亮光——其实就是兴奋了。 它也不管剩下的几个人究竟有多么的激动惊讶还是惊喜了,直接向着叶千秋一路小跑过来了,两只小狼崽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围在了叶千秋身前,可是凤凰它毫不在意,长腿一跨,就从汤圆和元宵两个肉团子身上跨过去了,大翅膀子一伸,霸占了叶千秋。 叶千秋本来就看着这么一个大家伙从那边过来,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吓人的。 他试探着伸出手,摸在了它顺滑漂亮的羽毛上。 手感真好。 穆遥原本还有些担心凤凰会不会攻击叶千秋,刚刚飞过来的时候爪子撂倒的那几个被俘虏的漠南士兵,脸上可都是见了血的。 可是见没有什么冲突,还挺和谐,干脆先去整队了。 许展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扑到李朗身边,看着已经慢慢开始平稳呼吸的李朗,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幸好,你没事。 第46章 完结章 “玄笙。”岑寂冷淡道。 叶泓上前一步,又停住了脚步,就隔着这么几步的距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在漫天大雨中面对面站着,终于,岑寂被淋的受不了了:“你也不怕生病是吗?” 叶泓闻言,总算露出一副笑容,上前牵住了岑寂冰凉的手:“朕带你回去。” “回去也是要解释的。”岑寂补充道。 叶泓叹了口气,停下转身抱住他:“还疼吗?” 明明听得出来他是在转移话题,岑寂还是忍不住对他抱怨道:“疼。” 手臂上不但有被长刺划出来的伤口,还有不少擦伤,被雨淋了这么久,都已经有些发白了。 叶泓心疼的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回去吧,嗯?” “……嗯。” 待所有人都整顿完毕后,打算就地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回北都。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拖了许久的战争,这么容易就结束了,每个人都有一些轻飘飘马上就要掉下云层的感觉。 然而,混着雨水缓缓流淌的鲜血却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打斗。 为了避免瘟疫发生,所有尸体被就地掩埋,一场大雨会把所有痕迹冲刷干净。 叶泓难得的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不远处其乐融融的一人一凤凰,拿过汪德海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把脸:“穆遥呢?” “该是和王爷在一块吧?咱家也没注意。”汪德海把被元宵咬在嘴里磨牙的衣角扯出来,也看向正在给凤凰喂食的岑寂,“皇上,岑护卫那边,您……” “解释过了,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叶泓烦躁道,“给朕把那个驿官撤了,成天就想着怎么讨好上级,还能有什么作为。” 汪德海难为道:“可是,他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多少都有些经验,再者,这里又是漠南和北辰的疏通要道,总不能没有一个镇压的人吧?” “把王乐清派过来,再怎么说,也是一个肚子里有些墨水的状元,给他这个职务,也不算是勉强他。”叶泓道,“拿着圣旨,还能有违抗皇命的人不成?” 汪德海道:“皇上说的是。” 岑寂拍拍凤凰的翅膀,凤凰低头在他头上蹭了一下,转身飞上天,在空中来回盘旋,时不时还能听见士兵们的赞叹声和惊呼声。 汪德海见岑寂走了过来,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去找叶千秋了。 岑寂走到叶泓眼前,淡漠的坐在他身边,拿过他手边的水囊喝了一口水。 叶泓看见自己给他包扎的绷带还好好的,没有被扯掉,心里松了口气。 之前岑寂陪他练功的时候,也受过伤,也是他给岑寂包扎的,不过后来忘了因为什么原因热了他生气,岑寂和他赌气,把绷带扯掉了。 岑寂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放松身体,靠在叶泓的肩膀上:“我终于给我爹娘一个交代了。” 叶泓沉默的揽过他的肩膀:“嗯。” 雨渐渐的停止了,渐亮的天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 第二天,苏秀儿和木阳被留下帮助漠南境内的百姓破解漠南王设下的迷阵,除去他们俩,还有几十个北辰士兵留下帮忙,其余人在清晨就已经启程了。 叶千秋被穆遥带上了马,他的小秘密终于还是没藏住,自己晚上偷偷练习走路的时候被穆遥逮了个正着。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穆遥的心疼大于惊喜。 而此时此刻—— “不要这么快啊!慢一点!”叶千秋奔溃大叫,反手抓住穆遥的衣服,免得自己被这匹马给颠下去。 他敢肯定,这匹马一定对他有意见,不然怎么走两步就颠一下,害的他害怕的只能没形象的叫唤。 穆遥抱住了他的腰,在小肚子上捏了捏,换来王爷愤怒的控诉:“变态吧你!昨天晚上捏了一晚上了还没捏够!” 意识到自己说完之后,周围寂静一片,叶千秋终于羞愤的闭上了嘴。 穆遥看着他发红的耳垂,心痒痒的低头在上面舔了一下,叶千秋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任其揉捏。 岑寂无言的从他们身边策马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跟屁虫。 叶泓用手中的马鞭抽了一下岑寂的马屁股一下,岑寂的马受了惊吓,向前狂奔起来。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一脸笑容追了过去的皇上,便知道没有什么事情,继续赶路。 岑寂被马匹颠的头昏眼花,看见追上来的叶泓,眼睛一瞪,叶泓倒是笑的挺开心,和他并肩而行。 汪德海因为年纪打了的原因,叶泓专门找了顶轿子给他坐,他也不推拒,他要是不坐,队伍还要等他,还不如干脆一点,自己也舒服一些,也好活的时间长一点,好陪在这几位爷身边久一点。 先皇也算是把他们兄弟二人托付给了他,他总要好好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汪德海笑的一脸褶子,看着叶千秋被穆遥逗弄的脸色发红,心里盘算着,就算不能有孩子,人这一生,也就这么短,管他这么多干什么。 好好过日子吧。 半个月之后,他们回到了北都,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叶泓还是把王乐清派去了漠南,作为金科状元他多少还是有些能耐能镇住那里的百姓的。 再说,他本人也毫无怨言毕竟本来就不怎么逃的皇上的欢心,倒不如离的远一点,两个人都来的舒心。 楚容派人送过来了一对金娃娃,憨态可掬的两个胖金娃娃被岑寂放在了盘龙殿里,惹得叶泓很是不高兴。 “朕都不想说你,这么假两个玩意儿,摆这里做什么?”叶泓这几日被成堆的奏折搞的头昏脑涨,一回来又面对着这两个金娃娃,简直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岑寂倒是不以为然:“你不看就可以了。” “拿远点儿行不行?朕看着就烦。” “不行。” “……你倒是说说,为何?”叶泓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问他。 岑寂坐到他身边,被他揽了过去,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还是隐隐作痛。 “你打算,让谁来继承你的位置?”岑寂答非所问道,“大臣们可都等着呢。” 现在四方战乱已平,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大臣们都开始关心皇储的问题。 大家伙心里都有数,照皇上这个性子,不太可能把岑寂从他身边带走,更何况两人谁也分不开谁,虽然他们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也没有那个权力去要求叶泓如何如何,可是,问题就在那里,不能放着不管。 前些日子,老丞相被几个忠臣良将搞的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来问这事,关键就在于叶泓那一天刚好不在,老丞相现在身体也不太好,平时除了上朝也不太过来宫里了,好容易来一趟,只好抓着岑寂,一脸为难的和他说了这事。 岑寂没有什么反应,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会转告叶泓。 老丞相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的本意也是为了这两个人好,但终究不能左右了他们的初衷,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叶泓听了他的话,反而是笑出了声:“你怎么什么都管?” “嫌我烦了?”岑寂淡然的把伸到自己脸旁的龙爪按住,好看的眸子一扫,叶泓得寸进尺的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叶泓支着胳膊,歪头看他:“还记不记得,朕和你说过,循亲王,也就是朕现在唯一的叔叔?” 岑寂点点头,循亲王是上一代支部的一个郡王的儿子,现在被叶泓升了世袭亲王。 “他有一个儿子,今年刚刚出生。他本来就无心朝政,就想着怎么带着妻子去游山玩水,这可好,把儿子给朕送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岑寂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子嗣的问题一直是众臣的主要议论目标,说到底,叶泓又不喜欢女人,就算是为了生育,哪家人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来受苦,再说了,如果受宠能有孕的话还好,就算皇上喜欢男人,至少还有个孩子,如果不受宠,那还要连累娘家人。 现在有了可以传位的人选,他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叶泓叹了口气,站起来抱住他,岑寂也难得没有挣扎,就这么乖乖的被他环抱着,不时晃两下。 “一切都好好的了。”叶泓在他耳边喟叹了一声。 岑寂忽然鼻子一酸,也忍不住抱住了他。 本来就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感情,更何况还是处在这样的位置上,现在居然能过上和寻常人一样的生活,有爱人相伴,有孩子在侧,一切,都好好的了。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岑寂吸了吸鼻子,道。 叶泓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顺便带着他来到了龙床边上,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朕没忘,还要给哥哥赐婚呢……” 未完的话语被啧啧的水声所盖住…… 汪德海捋了捋臂弯里的拂尘,收回了放在门上的手,转身,两手交握着看向皇宫之外,围墙外面,属于夏天的第一缕阳光,终于来到了北辰的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番外!不要走开!记得去看看预收啊天使们!!! 第47章 番外一:大婚 大婚。 叶千秋还有些颤颤巍巍的站着,他心慌的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穿着大红婚服的穆遥。 穆遥今天头发梳的很整齐,人看上去也比平时俊美不少,但是叶千秋总觉得他还是穿着军服更好看一些,不过,总不能让他穿着军服和他成亲吧? 今天可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不能出一点差错。 本来他还站的不稳,可是他怎么也想和穆遥站在一起,一起拜堂,而不是被他抱着,这样一点仪式感也没有,人这一辈子,也就成这么一回亲,他一定要好好对待。 穆遥看得出来身边的爱人正在紧张,可是他也是同样的心情,焦急,紧张,兴奋,惊喜,高兴,许多纷杂的情绪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他都搞不清楚现在朝他们走过来的汪德海是怎么回事了。 汪德海虽然还是作平日里的打扮,可他脸上的表情可都是真的,满脸的笑容,他小步迈过来:“王爷,该进去拜堂可。” 叶千秋心神一振,一时紧张,居然伸手拉住了身边穆遥的手,穆遥愣了一下,也反手抓住他的。 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只拜天地,也没有主事的人,只邀请了相熟的朋友和一些叶泓打算用这场婚事来拉拢的大臣,不管是以什么理由前来的人,在看见这两个人的时候,心中也都是一句话,王爷和穆将军,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步一步向着拜堂的屋里走过去,叶千秋的腿虽然不是很疼,但毕竟也是十几年没有走过路,实在是有些发软——也或许有其他的原因。 穆遥见他走的着实辛苦,干脆弯下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也不顾周围人的眼神和来自汪德海的惊呼。 叶千秋被他吓了一大跳,不过也还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穆遥低沉地笑着道:“怕什么,有我在呢。” “谁,谁在怕?不就是成个亲吗?我可是王爷!”叶千秋都没发现自己连王爷的自称都忘记了。 穆遥好笑道:“知道了,走吧,拜堂了。” 一室红装,两个新人,三生相缠,四世相伴,五缘策命,六众之幸。 看着兄长拜堂成亲,叶泓穿着便服混在人群中,牵住了身边岑寂的手。 岑寂嘴角微微上挑,眼中都是满足。 此生得君,夫复何求。 穆艾站在关皓身边,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突起的小腹,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似水的柔情,关皓笑的嘴都快咧到脑后去了,完全忘记了昨天被江先生狠狠虐的事情。 晚间,穆遥终于在席上敬完酒,被换了衣服过来亲自过来送贺礼的叶泓救了急,总算得到可以回房的机会了。 不料,一打开门,就看见一身红色婚服的叶千秋已经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歪着头睡过去了。 他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着了的原因,耳朵根也是红红的。 穆遥上手摸了一下,果然,手感不错,软软的,暖暖的,他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叶千秋还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只是耸了耸鼻子。 穆遥觉得好玩,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他伸手大逆不道地捏住了叶千秋的小鼻子,叶千秋不能呼吸,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干什么?”叶千秋还有点发懵。 “你说该干什么?”穆遥低头在他唇上偷了个香。 叶千秋想了一会:“睡觉?”会动的那种么? 穆遥转身拿过来两个装了酒的小酒杯,递给他一个,叶千秋嘿嘿笑了一声:“交杯酒。” 两个人的手臂交绕在一起,就像命中注定的那根看不见的红线一样,他们两个,会这么一直在一起,就算红线断了,他们也不会分开。 喝完了酒,叶千秋感觉到穆遥的目光好像有点不对劲,就像是元宵见到了活的兔子一样期待又激动的眼神。 他抬起头,不安的看着穆遥,心里忽然有些怂了,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爷啥都不怕的表情,实际上心里慌张的跟什么似的。 穆遥终于不负他的紧张,伸手推倒了他,叶千秋后背落在软软乎乎的被子上,唇上印上穆遥带着酒味的吻…… 一室旖旎,烛光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吃了止痛药,今天就先这么多,明天更新穆艾的,几个小人物都会写一点,望谅解哈 第48章 番外二:汤圆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一只西蛮巨狼的后代,本来是住在西蛮的,可是我的母亲把我和我的哥哥带到了遥远的北辰,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住在一座山的山脚下,那里有个山洞,刚好够我们三个生活。 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父亲,或许是死了,或许是抛弃了我的母亲。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天空中有雷和闪电,我和哥哥在山洞里等着母亲带食物回来,我们还太小了,还不能自己去捕猎。 但是这一天,我们失去了母亲,母亲被山野村夫设下的铁夹夹断了腿,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叼过来一个瘦瘦弱弱的和平时来山里砍柴的一样的被叫做“人”的生物。 母亲那一天没有给我们带吃的,给我们喂了最后一次奶,然后咬着我们的后脖颈,把我们放在了这个人的身边,他身上有母亲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们感到很安心,我们就睡着了。 但是,我们决计没有想到,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从那天之后,我们的世界没有了母亲温柔的舔舐,也没有了山洞。 我们多了一个主人。 主人总是坐着轮椅,不坐轮椅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十分高大的人来抱着主人,我们很羡慕他,因为母亲说过,只有能保护自己重视的人的巨狼,才是真正的王。 我虽然不想成为什么王,也只想永远保护主人,可我也知道,一定要快快长大,才能保护我的小主人。 我也很喜欢那个高大的人,也很羡慕他,因为主人身体不好,我们很少能有机会被主人抱着,可是这个人不但能天天抱着我最爱的主人,还能得到主人的亲亲! 哼!我也想要主人亲亲! 后来,主人带着我们去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很多很多人,对我们都很好,除了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会躲的远远的。 我又不会吃他们! 有一天,主人坐在院子里,我们趴在他身边的地上,主人用很好听的声音说:“就叫汤圆吧。” 我和哥哥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见他摸了摸哥哥的脑袋,说:“这个,就叫元宵,你是弟弟,对吧?” 主人!你说错了!我才是弟弟! 可是主人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哥哥也完全不想去纠正主人,那就这样算了,反正他是我们的主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主人开心就好啦。 就这样,我和哥哥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我很喜欢主任给我的名字,尽管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总之是夸我很可爱的意思吧。 再后来,我们跟着主人去了一个叫做战场的地方,这个地方离我们原来的家,那个山洞很近。 主人肯定不知道,在平时和他亲亲的那个人带着很多人冲杀的时候,我和哥哥也在其中,撕咬着那些穿着和主人的手下不一样的衣服的坏人。 哥哥说,我们也能保护主人,我觉得哥哥说的很对,我也是能帮助主人的人了! 之后,出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大鸟,它要和我们抢主人! 我一定要告诉它,主人是我们的,当然了,也是那个大个子的,才不是你的! 可是,看着主人一脸满足的摸着大鸟的羽毛,我就有点犹豫了。 主人这么开心,我还是等一下再去找这只大鸟,好好的警告警告它吧! 不久以后,主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和那个大个子走在一起,又互相对对方弯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但是周围的人脸上都是开心的样子,那么一定就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吧,那我也高兴一点吧! 今天晚上要多吃几块肉! 不过,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奇怪的事,主人没有像平常一样打开门让我们睡在他的床边,门紧紧地关着,还时不时地传出很奇怪的声音,比如“不要”“不行”“别再来了”之类的,还有嗯嗯啊啊的声音,我怀疑是那个大高个子在欺负主人,但是门怎么也打不开,我只好和哥哥一起睡在了门口。 哼,如果不是门打不开,我一定进去保护主人! 才不会让别人欺负主人呢! 再后来。 我和哥哥一起出去散步,经过了大个子妹妹的身边,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一二岁的奶娃娃,我可记得他呢,他刚出生那会儿,我还闻过他呢,一股奶味。 那个叫做关皓的傻子又在逗他儿子了,真是的,从来没见他正经过,哪像我们,我们可不是单纯的散步,我们是在巡逻! 不然就会有奇奇怪怪的人混进来了。 看,那里就有两个。 一个光头正把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压在柱子上亲来亲去,他光溜溜的脑袋都反光了! 还有还有,那里还有两个明明应该好好站岗却悄咪咪手拉手的人! 我知道他们,其中一个就是被那只大鸟救过的人,他的手上还戴着一个红绳穿着的小玉兔,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 算了,这里简直没眼看。 哥哥元宵带着我去了正堂,主人在那里。 当然了,那个大个子也在。 哦? 这次还有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在,还有他身边的人也很熟悉的样子。 嗯?这不是大鸟的主人吗?那么大鸟也在这里? “去玩吧,凤凰在外面呢。”明黄色衣服的人道。 我和哥哥对视一眼,瞬间就脚下抹油,跑了出去。 果然,一只凤凰正盘旋自六天之上缓缓而下,华美无限。 叶千秋与穆遥一同牵着手,看着凤凰的尾羽扫过天空。 “真好。”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