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说她暗恋我》作者:秋天里的花楸树 非娱乐圈,日常小甜饼。 本文又名:《我绿我自己》 【文案】 年纪轻轻的新晋影后陆雪遥温文尔雅、谦谦如玉,以演技精湛、背景深厚、不炒作零绯闻的完美形象圈粉无数, 被封为当代最受欢迎女演员。 拿到那座象征演员最高荣誉的奖杯后,陆影后的工作室发出声明:陆雪遥将暂退娱乐圈,远赴英国进修深造。 微博下一堆粉丝留言:哪怕满怀不舍,也要祝福遥遥,我们待你归来QAQ 岂料没过多久,有媒体爆出一张图片,温润如玉的陆雪遥揽着一位陌生女子, 垂眸轻轻吻在那人唇角,眉眼间常年萦绕的疏离融化, 抚在人脑后的手遮住了怀中人的脸,小心翼翼的宠爱透过模糊的抓拍图片铺面而来。 国内一众粉丝:……说好的深造进修,原来是去谈恋爱吗:)这口狗粮我们不吃! 尤忆久居英国,从不关注国内动态,当那个如山间青松的女人站在门口,唇边一丝温和的浅笑, 朝她伸出白皙的手:“你好,我叫陆雪遥,是你未来的房客。” 她怔愣片刻,心中暗赞这位房客的好相貌,礼貌伸手回握:“你好,我叫尤忆,希望接下来能相处愉快。” 很久以后的后来,尤忆在女人怀中醒来的无数个清晨,心中感慨,原来命运里的那个人, 可能会迟到,但一定会出现在你眼前,带给你希望与爱。 cp:属性不明影后x温柔内敛画家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雪遥,尤忆 ┃ 配角:略 ┃ 其它: 第1章 演播厅里灯光开的很大,厅内亮如白昼,台下一排排的座位上坐满了观众,全都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台面上,不大的空间里安静极了,只不时响起两人的交谈声。 陆雪遥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单手拿着话筒,一手随意搁在扶手上,唇角微扬。 与她相对而坐的主持人是位有些年纪的女性,穿着休闲家居的服饰,妆化的很轻很淡,说话的语气柔和而温婉,像一位友人在与你闲聊,而不是在录制一档访谈节目。 “雪遥,大家都知道你刚刚获得夏纳电影节最佳女主演奖项,得知自己获奖时你有什么感觉呢?”主持人问起最近大热的话题。 “感觉?”陆雪遥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两秒,接着低眉浅笑,眼眸悄然一弯,云淡风轻的语气,“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来参加这次录制前她心情不大好,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的是一件白衬衫加黑色开衩西裤,这身装扮显然有些正式了,衬衫白的清透,西裤在小腿部位岔开,与所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皮肤雪白,及肩的发乌黑顺直,整齐拢在耳后,全身上下只有那纯粹的白和深沉的黑,相互印衬下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她微微笑起时,目光会先往下垂,纤长浓密的睫羽小扇子一样覆下去,而后才会轻扇着抬起,露出漆黑深邃的、含着清浅笑意的瞳孔。 那笑意像酒液一般从她的眼瞳深处流出,逐渐溢满整个眼眸,任何面对她视线的人都会禁不住沉醉其中。 坐在她对面的主持人早有所心理准备,却依旧结结实实的愣了一霎,脸庞上浮起薄薄的粉色。她掩饰般的抬手挽了一下头发,接着陆雪遥的回答笑问:“哦?我们雪遥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得奖了吗?” 陆雪遥说的那句话,台本上是没有的,不知是不是她真实想法。但叫别人听来,第一反应只会觉得她不可一世,主持人也不知怎么了,竟下意识给她找台阶下。 陆雪遥年仅二十四岁便捧得国际影后奖杯,被圈内圈外人士誉为最有天赋的演员,但她太过年轻了,崛起又太快,眼红她的人同样不少,这话若是传出去,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不,”黑眸带笑的年轻女人摇头,她只化了个几乎看不出的淡妆,脸部的轮廓线条优美,五官恰到好处的精致,最出彩的是那双形状漂亮的凤眼,眸光流转间摄人心魄。她微挑薄唇,缓声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知道他人的追求是什么,但我并不在意这些外物名誉,我只想好好演戏罢了,所以得奖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不过寥寥几语便化解了未知的风波,女主持暗自感叹,反应很快道:“那雪遥的追求就是演戏吗?我可是有小道消息哦,你似乎是准备暂退娱乐圈?” 即使录制现场要求保持安静,台下还是爆出一阵哗然。观众席上是临时请来的路人,其中也有陆雪遥的粉丝,听了这么个大料,一个个神色各异,怀疑、震惊尽皆有之。后台监督拍摄的导演没有叫停,反而让摄像师拍了台下一些人的反应。 陆雪遥挑了挑眉,很诧异的样子,唇边的笑容却没下去,“欣姐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是肯定了?女主持心底突然升起一丝失落。节目开机前她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有些纳闷与感慨,这一刻却陡然生出不舍来。而在此之前,她与陆雪遥从未接触过,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位未来不可限量的后辈而已。 这个人太可怕了,只要她想就能让任何人喜欢上。她看了眼陆雪遥,目光在触及到她的眼睛前转了开来,按着计划不答反问道:“雪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先来问起我了?” “唔......我刚刚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进入娱乐圈和我的追求有关,现在选择暂时退出也是如此。” 陆雪遥握着话筒,眸中笑容隐没,显露出几分认真庄重。她习惯低眉浅笑,展眉扬唇的模样被人称作春风拂面;可当她认真起来,黑眸宛若幽深的清潭,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你是她的全世界。 女主持不敢再与她对视,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疑道:“这么说起来,那雪遥是真的要暂退娱乐圈了?我对雪遥的追求越来越好奇了,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 此言一出,上一刻还一脸庄重的人弯了弯眸,深黑的瞳孔反射着演播厅里的灯光,仿佛承载了一整个闪烁星河,“虽然很抱歉,但还是要说,这是我的秘密,我想一个人保守着。”她轻轻笑了笑,神情似乎都因说到这个秘密而柔软了几分。 “啊,那还真是遗憾。”女主持说着,脸上适时出现了可惜的表情,看不出真假,“既然这个无法回答,那雪遥可以说说退出娱乐圈后要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陆雪遥坦言道:“目前是打算去国外留学。” 至于是哪个国家,哪所学校,她就没有说了。主持人很有眼色,她接话道:“雪遥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之后,你的粉丝会伤心?” “我想她们会理解我的吧,我的“雪花”们一直很乖。”雪花是她的粉丝代号,陆雪遥脸上浮现些微的宠溺,“何况,我并不是不再回来了。” 访谈持续了两个小时便圆满结束,中间只有一两处需要重录的片段,主持人也是从业十几年的老人了,交谈的语气、方式和尺度无一不让人舒适。这个访谈节目在华国不算出名,节目形式以家常式的闲聊为主,嘉宾和主持人坐着如友人一般交谈,节奏和缓又温馨。谈论的话题也大多随意而简单,虽然比不上流行的综艺访谈火热,却也有一部分的死忠粉。 事实上,因为拿到了国际性的影后桂冠,近期邀请陆雪遥的节目数不胜数,就算要接受访谈她也不该来这个,配她的咖位有点小了。 更何况她对于演戏之外的活动毫无兴趣,开出再高的片酬也不愿去参加综艺访谈。对此她的粉丝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写了多少“血书”。首次正式接了个访谈,希望她们不要太“惊喜”。 拍摄结束后收工,陆雪遥与主持人亲昵的拥抱了下:“今天多谢欣姐照顾。”她极少参加访谈节目,在场上说的话总让人语塞,还好主持人经验老道,引导着她给她接话。 杨欣跟她一起离开前往后台,后台走廊里灯光昏暗,她脸上淡淡的红晕掩在阴影里,好似打趣一般的笑道:“相比道谢,我更想听听雪遥的追求呢。” 陆雪遥与她并肩而行,杨欣侧脸看过去,面色不大明晰,只有上扬的唇角一如既往。她似乎总在笑,清浅的笑、淡然的笑、微漾的笑。 不待她回答,联想到她说的出国留学,杨欣先一步猜测道:“雪遥追求的是知识吗?还是学历上的更进一步?” 陆雪遥忍俊不禁,笑道:“都不是。” “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低柔轻缓的语调,传到杨欣耳里已然模糊,她努力捕捉到的字眼叫她惊愕了面容。 从后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鳞次栉比的亮着。 陆雪遥上了保姆车后座,助理余悦立刻凑了过来,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陆姐,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微微抿了一口水,陆雪遥脸上一贯的笑早不见了踪影,嗓音沉沉道:“开车。” 车子缓缓开动,副驾驶的人转过头来,解释一般的说道:“雪瑶,不是我擅作主张,你如果真的要暂退娱乐圈,一定要正式声明,只发个微博是不行的。” 陆雪遥低着头喝水,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淡淡从鼻里“嗯”了声。 小助理也跟着帮腔:“对啊陆姐,这么大的事光发个微博有什么用,到时候你的粉丝一定要炸的!沈姐也是为了你好,她挑了几天的邀约才选中了这个呢!” 余悦叽叽喳喳,冷不丁一个空杯子伸到眼前,她下意识接过。 陆雪遥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知道了。”要不是因为这次访谈还算顺心,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余悦瞬间闭嘴,心神沉在那一眼里回不过神。黑漆漆的眸子里滚动着阴云,蹙起的眉心夹杂着主人的不耐,扫过来的视线恍若实质,像一柄锋利的剑刺了过来。 好一会儿余悦才缓回神,哪怕做了陆雪瑶两年的助理,她还是难以习惯她身上的气势。她心情好的时候叫人如沐春风,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你一眼就要把你吓死。 她知道陆雪遥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不过是因为她的经纪人沈霜越过她给她接了个节目,也许这放在别的艺人身上是常事,但在陆雪瑶这里就犯了忌讳。她和沈霜都只受雇于陆雪瑶一人,当初签订合同就说明白了,她们只负责听从命令协助她,不能插手她的生活和工作。 这次沈霜自作主张,看在几人相处了几年,又是为了她好的份上,陆雪瑶才没有计较,但她性格强势惯了,最厌烦他人干涉自己的决定,所以节目她拍了,气也还是要生的。 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挪到离陆雪遥最远的位置,余悦才敢偷偷瞄了瞄她。 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瓷器,鼻梁高挑笔直,偏薄的嘴唇颜色浅淡,狭长的凤眼上墨眉细长。这是一张漂亮至极的脸孔,颇具东方的柔美风韵。不知是不是她的肤色太白,而眉和眼又太黑的缘故,陆雪遥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干净,干净的像冬季的初雪,又像水墨丹青描绘的工笔画,非黑即白清雅出尘。 保姆车里的座椅柔软舒适,她闭目靠坐其上,脊背和大腿形成完美的九十度,颈项和背部是一条笔直的线。整个人的姿势不像在休息,反倒像在练瑜伽或是军姿。 余悦看着都替她累,不过她看久了也习惯了,有时候还会被带着跟着学一学。 比如现在,她就不自觉挺了挺腰板。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啦~~多谢收藏的小可爱,爱你萌qwq 第2章 余悦如坐针毡,拿出手机给沈霜发微信。 【沈姐,陆姐真的要走啊?】 【她走了我们怎么办?会被解雇吗?被解雇了你准备去哪啊?】 她发了个躺地流泪的表情包出去。 没过一会儿,沈霜的消息悄无声息的过来了:【别想那么多,雪遥有自己的安排。】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陆姐事业正在往上走啊,她这时候离开太不划算了。】 【她的事我们没有资格管。】 沈霜只回了这么短短一句,余悦顿时萎了下来,掐死了蓬勃的好奇心。两人无声的交谈暂时落幕。 余悦点开了微博,找到陆雪遥微博下,看到大批的粉丝在给陆雪遥留言恭贺,庆祝她拿到了影后桂冠。 陆雪遥最新一条微博是前天发的,就在她获奖当晚,内容是一段官方的感谢词,加上一份她的九宫格的照片。穿着浅青色长裙的女人乌发盘起,只略施了粉黛,雪白的脸庞映衬着墨黑的眉和眼,通身的气质清灵而透彻。她脊背挺直,颈项修长秀美,身上简约的青布裙子宽松写意,整个人就像水墨画里的青竹化身,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带着独特的风骨与韵味。 拍照的摄影师是她们自带的,对于拍摄陆雪遥早已驾轻就熟,成片一如既往的好看,还完美的拍出了她那身独有的气质。 余悦惆怅的叹息一声,在一条“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们遥遥太美太温柔了呜呜呜呜呜”的留言下点了个赞。 下边的评论相差无几,大都在舔颜和夸赞陆雪遥的演技,还有讨论她的新剧的。前段时间她主演的一部新电影上映,也是那部影片让她获得了最佳女主演奖,荣获华国最年轻夏纳影后称号。 正刷微博刷的入神,旁边阖眼假寐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出声道:“手机给我。” 余悦被她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手机递了过去。陆雪遥没接,用看傻逼似的眼神看她。 “哦哦!”余悦恍然,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部手机递了过去。 拿到手机的人不再看她,端坐在座椅上,修长的手指白皙精致,如上好的美玉雕铸而成,指节弯曲轻轻敲击屏幕。 陆雪遥打开手机解锁,点开一个国外流行的聊天app,里面的联系人只有一位,她拉起对话框,然后开始编辑信息。 【你好,在吗?】 【不好意思耽搁了几天,我这边忙完了,大概两天后可以动身出发,到达时我会提前联系你。】 【期待我们的会面。】 指尖顿了顿,最后敲了个简单的小黄豆笑脸发了过去。她正襟危坐的捧着手机等待了五分钟,那边始终没有回复,应该是没有看到消息。 盯着聊天眶看了半晌,瞥到左上角的时钟,陆雪遥暗自换算了下时差,国内晚上七点半,那边大概正是下午两点半左右。 也许是上课去了,她垂眸想着,退出了软件界面,点进了微博。 微博下面的赞和评论都是99+,红色的小点密密麻麻。陆雪遥随意划了几下屏幕,看了几条留言,发现粉丝们发的都大同小异,她看了几眼点了几个赞,很快又无趣的关上了手机。 车里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黑色的加长保姆车匀速行驶在夜晚的公路上,在没有遇上拥堵的情况下,不到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车子驶到小区门口,一番检查后才被放进去,小区是高档小区,里面零零散散分布着三层高的小别墅,出了名的守卫森严私密性好,住的不是情妇小三就是明星。 几人下车时,屋子里的灯在智能监控下已经开了,陆雪遥刷了指纹进门,沈霜和余悦跟在她身后。 “今晚要吃什么?”沈霜询问道。 “都可以。”陆雪遥说着,径自上了楼梯,“我先洗个澡。”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一直缩着肩膀跟只鹌鹑似的余悦一下子放松下来,长长出了口气。 沈霜往厨房走,失笑道:“有这么可怕吗?” 年纪还不大的小助理亦趋亦步的跟着她,像鸡崽子跟着鸡妈妈。两人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就是很可怕啊,”余悦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你是没感觉到,陆姐看我那两眼,我气都不敢出。” “没那么恐怖的,雪遥就是气势强了点,平常也没有苛待过我们。” 沈霜低着头洗菜,侧脸在灯下显得很柔和。她比陆雪遥年长几岁,又比余悦早跟了陆雪遥几年,对待陆雪遥的态度像姐姐一样包容。 余悦道:“我知道陆姐对我挺好,可是那不一样。” 她揪了揪头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陆雪遥给她们的待遇确实很好,平常也不会耍大牌冲她们发脾气,她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帮忙处理一些生活琐事,比如应付必要的交际,平常给她买菜做饭,比别的明星助理的工作轻松多了。 只要不踩她底线,陆雪遥就如同外界对她的评价一样,温文尔雅、谦谦如玉。 她出道以来的形象一直很好,因为与生俱来的气质,配着那张清新淡雅的面容,陆雪遥被称作“君子”再现,通身都是温润如玉的气息。而极其巧合的是,她演绎的第一部 剧便饰演了一位女扮男装的角色,那位温柔清隽的神医被她演的活灵活现,身穿一袭青衣徐徐走来的画面,完美诠释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靠着那一个角色,她爆火全网。她演活了翩翩如玉这个词,在现在的华国人眼里,一提端方君子,便少不了提起陆雪遥。然而事实上,她出道至今演过了许多种不同的角色,每一个都不负众望,交出了完美的答卷,就像这次获奖,她演的就是一位表面温柔内里阴毒的高智商罪犯。但众人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她的温文雅正,和她演的无双公子。 对此,她的粉丝表示:我们雪遥就是这么温柔,一定是本身性格相似,才能把“无双”演的那么好! “无双”就是那位最初的神医公子,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先与男主相遇相知结为兄弟,后遇见女主,在男女主相爱的道路上发挥了正派配角的作用,无私奉献解救男女主与水火中,最后一集才揭露了她的真实身份,表达出她对男主无私的爱与博大的胸襟。 “沈姐你知道吗,我没做陆姐助理之前,是她的脑残粉。”想到几人就要各奔东西,余悦第一次对着沈霜说出心里话,“后来我脱粉了。” 沈霜噗呲一声笑了,“这么夸张?” 余悦道:“你不懂......” 她说不下去了,纠结的皱了皱脸。 沈霜说:“雪遥确实很温和啊。” 余悦摇头,有些脸红的看了她一眼:“我喜欢的是真正温柔知性的女性,比如、比如沈姐你这种的。”虽然陆雪遥让她幻灭,但遇见沈霜也算是意外之喜呀。 陆雪遥的温和像是一张面具,与其说她温和淡然,不如说是超脱世外的淡漠,因为对万事不以为意,才显的随性洒脱、出尘翩然。 晚餐没多久做好了,楼上的人踩着点走了下来。 陆雪遥身上套了件浴袍,湿.漉.漉的头发往地上滴着水,沈霜要去找毛巾给她擦头发,被她叫住了。 “不用麻烦了。”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好心情,嘴边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 晚餐间隙,她对沈霜道:“我两天后走,到时候你和余悦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算我给你们放个长假,工资照旧,你们只要给我管理好工作室,等我办好事回来。” 听到不用离开的余悦胆子大了点,举手提问:“陆姐,你不是要出去留学吗?”她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要去做什么事? 陆雪遥道:“可以这么说。” “要去多久啊?” 陆雪遥微微笑了笑,轻松道:“说不准,应该不会太久。” 沈霜问:“是去英国吗?” 手上筷子一顿,陆雪遥看了她一眼,而后道:“嗯。” 沈霜接着道:“访谈节目明天就要播出,到时候你的粉丝都会知道你要去留学的消息,如果要做戏就要做全套,我给你发个官方声明,就说你要去留学一年吧。” “办完了事也不急着回来,你可以在那边多呆一段时间,这几年你把自己逼的太紧了,休息一下吧。”她补充说。 陆雪遥颔首:“可以。” 余悦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们,这两人是在打哑谜吗?她怎么听不懂?而且沈姐好像知道点什么? 饭后几人各自散去,陆雪遥去了楼上,剩下两人收拾碗碟。余悦和沈霜是与陆雪遥住在一起的,这也是她们工作的一部分,方便随身照顾她。平常陆雪遥住在楼上,她们两人的房间在楼下。 “沈姐,你知道陆姐暂退的原因吗?”余悦好奇的不行。 沈霜表情如常,笑道:“我不知道啊。” 余悦才不信:“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 沈霜推开不依不饶的小助理,微笑着进了自己房间。她也只是猜测而已,具体的事情是真的不知道。 她想起和陆雪遥去法国参加夏纳电影节那天,从法国的机场出来,陆雪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朝着一个人的背影毫无形象的追了过去。那是沈霜第一次见她露出那种神色,先是惊愕、不可置信,之后变成了惊喜与激动。她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那次情绪却外露到近乎失态。 可惜机场外人流太多,她追丢了人,回来时满脸的失魂落魄。 但很快,她又像想到了什么,打了好久的电话,沈霜无意听到一些英国、读书的字眼,应该是她在叫人调查那个女孩。那几天她的心情非常好,拿到奖杯后马不停蹄赶回了国,立即就开始筹备出国的事宜。 沈霜好笑的想,也许是她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楼上,陆雪遥对着手机上一条消息看了又看,踌躇半天才敲下回复。 【你到达伦敦机场给我发消息,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接你】 【我去过伦敦,会自己过去的】 敲下的文字冷冰冰的,可她心里却美的冒泡泡,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八年的小姑娘,等到她站在她家门口,敲响大门的时候,不知小姑娘会不会惊喜? 第3章 京都机场VIP候机室,穿长款驼色大衣的女人大步走了进来,挑了个背靠门的角落位置坐下了。 初春时节气温还不高,陆雪遥穿了件厚大衣,候机室里开了空调,她独自坐了片刻,身上便有些发热。 抬手解开了几粒衣扣,顺便把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了下来,脸上墨镜还留着。VIP候机室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分布在排列整齐的单人沙发上,对于她在室内还带着墨镜的行为,除了最初进门有人投来疑惑的视线,之后就没有人关注了。 回忆起路过机场大厅时见到的那些蹲守的粉丝,陆雪遥轻轻蹙了蹙眉,打开了手机翻到微博界面。 脸上架着的墨镜巨大,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透过镜片看手机屏幕,光线都暗了好几个度。 她参加的那个访谈节目昨晚播出了,她要暂退留学的消息自然也爆了出去。在刚刚获得影后头衔的当下选择暂退,可想而知造成的轰动有多大。不止是她的粉丝,整个娱乐圈都震了震。毕竟在此之前没有传出任何风声,她突然提出要出国留学,砸了许多人个措手不及。 #影后陆雪遥退圈#这个话题挂在热搜第一一晚上没下来,无数人到她微博底下留言,还有许多圈内人士借着风波蹭热度,媒体们加紧赶新闻通稿、相熟的导演友人们致电询问。可以说昨天一整夜,没几个人睡了个好觉。 正式的声明也通过工作室微博发出去了,陆雪遥的粉丝最开始反应很激烈,有挽留的、痛斥的、悲伤的,结果关注此事的众人发现,陆雪遥本人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已经适应了退圈的新身份,在整个网络动荡的时候,她一言不发的沉寂着,完全没有身为娱乐明星的自觉。 也许是她的冷处理起了作用,经过一夜时间的沉淀,粉丝们不得已接受了事实,到陆雪遥打开手机时,微博下的评论已经变成了一片祝福。 “既然是为了自己的追求,那就勇敢去吧!无论遥遥做什么,我们雪花都会支持你!我们等你回来。” “在国外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们担心好吗?” “一年看不到我们遥遥,我好舍不得啊。” “走了也请偶尔发条微博,我们会想你的。”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胜枚举。还有人感叹陆雪遥的粉丝素质太好了吧,自家爱豆退圈一年还这么佛系? 有人评论回复说:“我们是在尊重她的选择,遥遥那么好,我们雪花也不能给她丢脸。” 陆雪遥看着指尖下的那两个字,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第一次在街机的粉丝口中听到“雪花”这个词还很懵,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粉丝代号,她不止一次想发条微博说能别用这么烂俗的名吗?可为了稳住温润优雅的人设,她的微博可以发文艺清新的装逼句子、可以发唯美精修的摆拍图,就是不能吐槽抱怨接地气。 沈霜阻拦了她这一行为,那时陆雪遥还很年轻,二十岁都没有的她锋芒毕露,冷脸瞪眼的样子吓哭过路边的小朋友,幸亏还有那么张得天独厚的脸,给她积累了第一批粉丝。 陆雪遥平生最厌恶束缚,她说:“这是我的微博,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发我想发的东西?” 沈霜很平静的问:“你为什么想当演员?” 陆雪遥回答:“出名,出名到所有人都认识我。” 沈霜便笑了:“出名的前提是要有人喜欢你,现在,别人喜欢的是温文尔雅的你。” 事实证明,沈霜说的是对的。她维持着既定的人设,有颜值有演技,不搞绯闻不作妖,几年下来专注演戏,低调的令人发指,却收获了大批的死忠粉,在民众口中的知名度日益增长,前段时间还被网络票选为当代最受欢迎女演员。虽然缺不了家庭带来的支持,却也不能否认她的人设是真的讨人喜欢。 回忆被突然的铃声打断,手机屏幕上浮起通话显示,正中一个“妈”让人头大。 候机室里很安静,陆雪遥声音压低:“喂。” “我看新闻里说你要出国留学?怎么不跟家里说?”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不在娱乐圈混了,就该安心回家来。” “不可能。” “陆嚣,我跟你爸年纪也大了,你忍心让我们两个老人家操劳吗?” 久没被人叫过这个名字,陆雪遥恍惚了一瞬:“你去找陆闻舟。” “你弟弟才六岁!你说你坚持这么多年有结果吗?” “有,”陆雪遥语气中漾着浅浅的笑,“这不就找到了?” “你这话是什......”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一句“我上飞机了”电话就被挂了,陆妈妈握着手机气急败坏,对正吃早餐的小儿子说:“舟舟啊,你看你姐姐这么不听话,你可千万不能学她哦。” 六岁的小男孩唇红齿白,黑溜溜的大眼睛干净又温驯,他夹了盘子里的太阳蛋放到陆妈妈面前,乖巧道:“舟舟会听话,妈妈不要骂姐姐。” 陆妈妈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儿子,第无数次怀疑,她生的两个孩子是不是投错了胎?! 大女儿在她肚子里就折腾人,生下来没有一天是安分的,小儿子则乖的像个贴心的小棉袄。陆闻舟次次考试第一名,被老师夸了又夸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整个大院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他。陆雪遥就不一样了,她仿佛天生就与别的女孩不同,六岁的时候给自己取了个名叫陆嚣,跟人打架喊名号“我叫陆嚣,嚣张的嚣”,整天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无恶不作,不知道因为欺负同学被叫了多少次家长,被她爸按在地上抽都不掉一滴泪。 还是前几年她才转了性子,原本的嚣张不可一世尽数收敛,跟人说话做事也有礼貌了,看着温和端庄像个女孩子了。可陆妈妈知道,那些温润、优雅只是一层外皮,她骨子里偏执放肆从未变过。那年她从军营回来,满身的戾气恣意深藏在眼里,笑着对她说:“妈,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她眼神里的坚定,和她八岁那年跟人在学校打架,打到头破血流还被她爸教训,咬着牙喊“我没错”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妈妈叹了口气,冲自家老公发火:“陆庭云,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她都要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了!” 被迁怒的陆爸爸面色不改,很淡定喝茶:“老婆消消气,她带不带的回来还另说呢。” 那边陆雪遥重新戴好帽子,跟着机场里的广播提示从VIP通道上了飞机。她买的是头等舱,舱里座位少人也少,能坐头等舱的人也没那个闲工夫去追星,她到位子上便摘下了墨镜,也就一两个人注意到了她,彼此礼貌的微笑颔首便安静了下来。 这趟行程从京都机场直飞伦敦,要飞将近十个小时,她定的是早晨七点的机票,算上双方时差,到达目的地那边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左右。 飞机起飞前陆雪遥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等下了飞机再通知对方。从她找人调查得知,那小姑娘当年和她分别后,就去了英国,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回来。 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陆雪遥都会想,她都这么红了,连路边七十岁的老奶奶都认识她,当年那个答应了她的小姑娘,怎么还没来找她呢?原来她早已远赴国外,根本没有看到她。 算一算,她们也有八年没见了。她从未停止过寻找她,她是否也在思念她? 也许是想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陆雪遥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有人说,梦都是混乱而苍白的。 陆雪遥的梦却是彩色的。更确切一点,与其说是梦,不如说这是她的一个记忆片段。她看见十六岁的陆雪遥剪了一头短发,蹲坐在马路牙子上,盛夏的阳光灿烂热烈,她流了满头满脸的汗,目光悠远的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离她不远处有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用和她同样的姿势歇在一片树荫下。 梦里的画面很清晰,像在放电影一般,这条街偏僻又荒凉,四周的房屋低低矮矮门扉紧闭,路边的行道树显然刚栽没多久,小小的树冠投向地面的阴影一点点大。 她知道,那时候她看似在发呆,其实在想该怎么弄点钱来。 用上帝视角俯瞰整个梦境的陆雪遥暗暗期盼着,和脑海中的记忆没有任何差别,她看见了一个小姑娘,穿着精致粉嫩的小裙子,从街道的尽头拐出来。 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小脸漂亮的像洋娃娃。她慢吞吞的沿着马路边走,走到陆雪遥身边时,停了下来。 “哥哥,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小姑娘怯生生的说。 她的小脸被太阳晒的发红,嘴唇干起了一层白色的皮屑,琥珀色的眼睛汪着薄薄的水光,眼尾一颗小小的泪痣缀着,表情看起来要哭不哭可怜巴巴的。 那时的陆雪遥还被叫做陆嚣,跟着她的小弟全都喊她陆哥嚣哥,虽然这个小妹妹没啥眼力见儿认错了她的性别,她却没因为被叫“哥哥”而生气。 十六岁的“陆哥”很社会,一身破洞裤加肥T恤,知道自己皮相好,站起来勾着唇笑:“哥哥不是离家出走,是被家人赶出来了,现在身无分文,小妹妹有没有钱借哥哥一点,回头一定还你。” 小姑娘从身上的小包包里掏了几张红票票,细声细气的说:“我只有这么多......” 陆雪遥看她那只小包包确实空空的,身上穿的裙子也没口袋,随手接了过来就要走,一边毫无诚意的道谢:“谢谢啊。” 走了几步又有点不安,便回头叮嘱:“小妹妹赶紧回家,别在外面跑,小心被人卖了。” 扭头却见那小姑娘低着头抹眼泪,抽抽嗒嗒的说:“我、我没有家。” 哟呵,原来是个离家出走的小丫头,难怪会过来问她。陆雪遥一时有些难办,把人送回家?她可没那么好心。可这小丫头又把钱都给她了,叫她把人丢在这良心过不去。 瞧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又漂亮又胆小,她要是走了这小丫头就该真的被人卖了。 正为难之际,小姑娘一步三挪的靠近她,小手把她衣摆一攥:“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我很乖的,绝对会听话。” 被个小拖油瓶粘上了,陆雪遥还有心情想,这也太单纯了吧?她要真是个哥哥,这小丫头不是羊入虎口了? 第4章 飞机落在伦敦机场,陆雪遥领了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头顶的天空灰暗阴沉,淅淅沥沥的雨滴从阴云中从落下,整个视野一片浅灰色调。 英国是个日照时间很短的国家,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看不到阳光,如果天上出了大太阳,都可以造成轰动上个新闻报纸了。大多时候,这里的天气都是阴云密布细雨绵绵。 没有了经纪人和助理,一切事情都要自己来。先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陆雪遥在机场外拦了辆出租车,上去后报了个地址。 衣服里“滴滴”响了两声,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孩停住了脚步,她的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指尖细白没有血色,抱着一摞书站在廊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有相识的同学经过,跟她打招呼:“忆,你看起来很不好,是生病了吗?” 尤忆看完消息,冲那人浅淡一笑,笑容如梨花绽放在唇角:“最近天气不好,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一向如此,不用担心。” 同学夸张的皱着眉:“我说真的,你该去看看医生了。” 科莉跟她算不上多熟,两人不是一个班,却在同一个社团里,一起聚过几次餐参加过几回活动。科莉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娇小柔弱的身体,以及常年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 长发及腰的女孩眨了眨眼睛,眼角微微的倦怠染上俏皮,“科莉,我已经请了下午的假了。” “这样最好不过,真羡慕你能逃过老琳达的课。”科莉笑着挥手,“拜,我先去吃饭了。” 尤忆与她告别,站在教学楼走廊下望了望细密的雨幕,她怀中抱的书是从导师那借来的,图书馆里找不到的珍贵绘本。今日早晨出门天气还不错,这时却又下起了雨,看样子还不会停,她又没有带伞,书可不能淋湿了。 等了片刻雨也没见小的趋势,她犹豫一瞬便脱下了身上的大衣,用大衣把书本包裹了起来,搂在怀里冲进了雨里。 她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出了学校走个十分钟就到了。大衣里她还穿了件厚实的羊毛衫,一路小跑回到家门口,剧烈运动后竟不觉得冷,书也幸运的没有湿。 回到家又是一通忙,先洗了个热水澡,再匆匆煮了碗面吃了。然后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虽然前两天已经打扫过了,尤忆还是认真细致的再次清理的一遍。 她家房子是栋二层的小楼,房子太大她一个人住太浪费了,所以很早之前她就找人合住,把二楼给租出去收些租金。为了安全,她一般只租学生,仅限女性。她的房子地理位置好,靠近附近好几所学校,屋子空间又很大,收的租金也不低。前段时间上一位租客退租了,尤忆刚把租房消息发到房屋软件上,立刻有人找了她。 很巧合的是,这位新租客来自华国,那个她离开多年的故土。对于这位即将与她同处一室的人,尤忆禁不住期待起来。 家里本来就整洁干净,尤忆拖了一次地,头突然晕乎乎有些发昏。她抬手贴了贴脸,触手微微的烫。 她最近有点小感冒,今天又淋了雨,感冒不出意外加重了。给新租客发了条消息,她倒了杯开水回到房间,昏沉沉躺到了床上。 【到了请按门铃,我在家中等候,期待你的到来。】 陆雪遥收到信息时,车子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司机说最多半小时就到了。事实上不过十五分钟后,她就到了地方下了车。 淅沥的雨声不停,打在围墙边的蔷薇藤上窸窣作响。陆雪遥站在院子外,面对着不大的铁质栅栏门,按响了门边的电子门铃。 尤忆进房间后特意没有关门,担心会睡死过去听不见门铃声。是以门铃一响她便醒了,从床上爬起来却眼前发黑,头一涨一涨的疼,险些栽倒在地。 “稍等,马上来。” 轻柔的女声从门铃里传了出来,带着电流的沙沙声响。 不自觉挺了挺背,陆雪遥心跳微微加速,脸上却不显分毫。女声响过不到五秒,透过栅栏缝隙,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小洋楼里走出来一个人,撑着一把纯黑的伞,身形面容掩盖在伞下,只露出穿着休闲裤的下半身。 随着那人靠近,陆雪遥看到她脚上穿了双厚底的拖鞋,灰色的鞋面毛绒绒,鞋底有三厘米厚,踩在湿润的地面上隔绝了雨水。 院子里的小路铺着青石砖,那人很快来到门口,伞柄一抬露出脸来。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看了眼陆雪遥。 “请问是在spareroom上租房的陆小姐吗?”与刚刚门铃里一样,她这话是用英文说的,应该是怕认错了人会尴尬。 伞下的女孩皮肤雪白,脸颊上浮着一层绯红色,小小的鼻尖挺翘,一双杏眼是清浅的琥珀色,眼睛上的睫毛纤长,在微风中轻轻抖动。她说英文的口音很纯正,柔软的唇吐出的伦敦腔优美动听。她的眼中含着礼貌的亲切友好,和面对陌生人的疏离与探究。 陆雪遥定定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她喉咙艰涩的哽了哽,在女孩疑惑望过来才出声:“嗯。” 尤忆便弯眸礼貌一笑,低头打开门后的锁,把人让了进来,“你没有带伞吗?快进来。” 这次她说的是中文,不知是不是不常说的缘故,她说话的语调轻飘飘的,嗓音清澈而软糯。 看到陆雪遥身上衣服潮湿了大片,毛呢的外套上沾满了细小的水珠,她把手上的伞移到中间,遮在了两人头顶上。 一片阴影投下,她眼尾缀着的一颗小痣颜色变深,陆雪遥凝视着那颗浅褐色的痣,怔怔出了神。还是这个人没错,可惜已经把她忘了。 “怎么了?” 对上尤忆询问的目光,陆雪遥垂下了眼,再抬眸时淡淡笑了笑,唇畔的弧度带了丝嘲弄的意味,举起了一只手,“你好,我叫陆雪遥,你未来的房客。” 她穿一件棕色的大衣,戴了一顶同色的渔夫帽,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被雨水打湿贴在颈侧。她的睫毛长而浓密,粘着几粒透明的小水滴。微微笑起时,漆黑深邃的眼瞳泛起层层波纹,眼眸中的光芒像被水汽氤氲,满是温文淡雅的味道。 即使被雨水淋了满身,她却丝毫不显的狼狈,脊背挺直身形端正,站立的姿态如一棵山间的青松,给人一种温和正直之感。 尤忆有一瞬的恍惚,她定了定神,暗暗赞叹这位房客的好相貌,一边伸手与她相握:“你好,我叫尤忆,希望接下来能相处愉快。” 陆雪遥握着她的手,在她要收回时紧了力道,她犹不死心,顿了顿低声问:“你不认识我吗?” 在微凉的风中站了会儿,为了方便还光着脚穿拖鞋出门,尤忆脑袋越来越昏了,连那句低语都没怎么听清,她挣了挣手收了回来,“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什么,能否进屋里说话?” 想到握住的手那不正常的烫,还有她脸上奇怪的红晕,陆雪遥皱紧眉:“你生病了?” “抱歉,身体有些不舒服......” 话音刚落,手中的伞就被强行接走了,她的新租客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撑伞往前走:“跟上。” 尤忆愣愣跟上去,脑子里乱成一团,也没多少心思去思考什么了。头痛欲裂之际,她心中划过一个念头:这位陆雪遥小姐,看起来很温柔,性格却意外的有些强硬呢。 两人很快进了家门,陆雪遥四下环视一圈,把行李箱丢在客厅,伞收好放上门口的置物架。 “你的房间在楼上,我帮你打扫过了,平常和我同用一个厨房,我这里规矩不多......” 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人转了个身,面对着她问:“家里有没有药?” “诶?”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看到那黑眸中真切的担忧,尤忆心中一暖:“药已经吃过了,多谢你。” 来自陌生人的关怀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只得用语言掩饰不自在,“你快上楼洗个澡,衣服都湿了,不要感冒了。楼上有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这栋楼里除了我的房间,你都可以进入,任何器具都随意使用......” “厨房在那里?”陆雪遥对她嘴里吐出的话语置若罔闻,伸手指向一扇打开的门。她虽然是在疑问,却已经透过门里的物品确定了答案,问话时就径直往那边走。 “对,是厨房。”尤忆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后面,“你是不是还没有吃午餐?不过厨房里的菜不多了……” 厨房不大也不小,各类器具齐全,还有一扇双开门的冰箱。陆雪遥打开冰箱看了看,果然里面十分空旷。她还不熟悉这里的物品摆放,便直接问尤忆:“生姜有没有?” “有的,在这里。”尤忆从橱柜里翻出来一大块姜。 “有红糖吗?” 尤忆来例假会肚子疼,家中常备红糖,陆雪遥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异国他乡饮食习惯不同,哪里有那么多华国特产,不料她竟然拿出来了。 陆雪遥摸索着打开电磁炉,往锅里加水,生姜切片放进水里煮。 尤忆大致看出来她要干嘛了:“你是要煮生姜水吗?” “嗯。” “我知道,着凉了之后喝生姜水不会生病。” 陆雪遥余光看身旁的小姑娘,个子长高了,小脸长开了,比小时候漂亮的多,名字倒没变,骨子里的乖巧也一如既往,就是把她给忘了。 不过也不能强求,她们相识那年尤忆才十二岁,小孩儿忘性大,忘记她也是正常。 忘了就忘了吧。 她又不是不能再追一次。 陆雪遥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发脾气,可还是忍不住再次问:“你就不觉得我眼熟吗?” 第5章 听陆雪遥这么说,即便心下肯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以陆雪遥这样的相貌和气质,一见总是令人难忘的——尤忆还是认真仔细的将她打量了一遍。 陆雪遥低着头煮生姜水,水开了之后便有一股辣味儿随着雾气往上升,她侧过脸面向尤忆,一双黑眸染了墨似的,覆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光。她的神情十足淡然,好像并不在意听到的回答是什么,一派的云淡风轻从容优雅。 尤忆对上那双眼,呆住了。她隐约觉得有种熟悉感,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熟悉。 难道她们之前真的见过吗?还是说她不记得了?尤忆皱着眉头使劲回想,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反倒是头越来越疼了。 “不用想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微凉的手指按上她眉心,轻轻揉了揉。陆雪遥看她脸都白了,明显头痛的模样,便出声道。 “抱歉......”尤忆愧疚极了,如果两人真的相识的话,她记不住人就显得太失礼了。 陆雪遥收回手,找出碗盛了一碗红糖姜水,生姜的辛辣被红糖的甜味冲散,深褐的水中浮着几片姜,蒸腾的热气直往上冒。 她把碗端起伸到尤忆面前,“你怎么总在说抱歉?”顿了顿又道:“小心烫。” “诶?”面色苍白的女孩惊讶的睁大眼,受宠若惊的接过,“是给我的吗?” “不然还是给我的?” “可是......你身上淋湿了呀。” 陆雪遥收拾好锅碗,剩下的生姜水她完全没有要喝的打算,装进一个大碗中放好了,转身便出了厨房。尤忆双手捧碗跟在她身后,有些手足无措。 “你也喝一点吧?喝生姜水可以治感冒的。” 尤忆小声说。她说中文的时候,声音很轻很飘,语调偶尔会偏那么一点点,带着学说话的孩童的稚气。她实在不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陆雪遥只是煮个生姜水给她,她便诚惶诚恐,想让她也喝一杯,好把这种不自在分担出去。 陆雪遥摘下帽子,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她低头凑近小姑娘的脸,看出她眼底的娇怯羞涩,胸口那股盘桓的怒气翻腾了几下,还是被压了下去。 “快凉了,喝吧,喝完去睡一觉,我不会生病。”她低声说,话落便兀自提了行李箱上了楼梯,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 尤忆捧着有些烫手的碗,碗壁的热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那位陆小姐生气了。她在客厅站了半晌,还是一小口一小口把红糖姜水喝完了。辛辣中混合着甜味的水一入口,便冲的她眼眶发红,滚烫的姜茶从舌根滚进胃里,一股融融的暖意从腹部蔓延至四肢,冷到发抖的身子慢慢发起热来。 那位陆雪遥小姐,人真的很好很温柔啊。 因为身体确实不舒服,喝了姜茶后身上开始发汗,尤忆进了房间,钻进了柔软的被窝里。入睡之前,她还在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位陆雪遥小姐呢? 陆雪遥的房间就在她头顶,她脱下了潮湿的衣服,打开行李箱拿出要用的生活物品摆出来。 不大的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看的出来主人很用心,陆雪遥完全没有发现上一任房客留下的痕迹。房中的装修偏古典欧式风格,桌椅地板和吊顶都是棕褐的深色调,壁灯的灯光暖橙橙的,床铺巨大柔软,上面铺的被褥被熨烫的平整,床头挂着许多裱好的油画,有画着小天使的、风景的、人物的,一幅幅的用色都清新柔美极了。 她盯着那几幅画看了良久,调查的资料里说尤忆学的是画画,这些是她画的吗? 想到那个小姑娘,陆雪遥绷紧了面容,被遗忘的怨气叫她忍不住愤懑。她怎么能......把她给忘了呢? 那年父亲要把她丢去军队磨性子,那种规矩森严的地方她从来都待不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前跑出家门,遇上尤忆后两人结伴同行了两个月,到现在她都觉得奇迹,两个不大的孩子靠着几百块钱跑了那么远的路,相依为命的活了那么久。后来尤忆的家人先一步找到了她们,把尤忆带了回去,陆雪遥便自己回了家,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暴怒的陆庭云丢进了军营里。 两年后她十八岁,在高考前夕被放了出来,她那时还没有自身的力量,没法找到尤忆,于是考入了影视学院,十八岁就进了娱乐圈参演了一部电视剧,借此一路大红大火,她还想着她的小姑娘会看到她,来找她。 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结果回头发现,当年与她定下约定的小孩儿早把她忘了。 叫她怎么不愤怒不怨怼?可......她一看到她,也会忍不住心软。 说到底,她陆雪遥是栽了,早在八年前就栽在那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手里,死都爬不出来。 记得那段旅途中有天晚上她们露宿在野外,找了个桥洞钻进去,当时天在下雨,她那样铁打的身体竟然发起烧来,把小丫头急的直哭,搂着她哭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她好了,那小姑娘却病了。 她背着她往前走,沿着公路走向不知名的远方,那段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人浑身脏兮兮的活像乞讨的小乞丐。 小姑娘趴在她肩头,小嘴里呼出的气息滚烫,她声音细细的:“姐姐,一一会不会死掉?” 陆雪遥很笃定的说:“不会,你看我昨天病了,今天也好好的。” “对哦~”小姑娘吃吃的笑,浑身软绵绵的,有气无力说:“不过也没关系啦,遇见了姐姐超——开心!死掉的话也不会很难过。” 陆雪遥停住脚步,偏过头看她:“你死了的话我怎么办?” “诶?我就是说笑啦......” “说笑也不可以。”短发的少女满脸认真,像在说什么誓言似的,“你会好好的,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跟你一起吗?” “当然,只能跟我一起。” 晨曦的阳光穿破东边的朝霞,照射在两人身上,拖出交叠在一起的长长身影,还像永远也不会分离。 可现在,约定好的一方失约,将誓言忘的一干二净,把曾经美好的过往都毫不留情丢掉了。 洗过一次澡出来,陆雪遥换了一身衣服,因为担忧生病的尤忆,她又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静谧无声,她放轻步子,走到一扇虚掩的门前,无声推开。正对房门的床上被褥鼓起一块,乌黑的长发散在天蓝的被子上,一颗小脑袋露出半截。 窗外的雨声像蚕食桑叶,空气中的凉意微醺,时光在这一刻好似拉长了,缓慢无声的流淌而过。 站在那里看了不知多久,陆雪遥轻轻慢慢的阖上门,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路,现在毫无睡意,便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摆弄手机。 来自国内的消息甚多,有父母的、狐朋狗友的、圈里相熟的、还有工作室里员工的。她走的太匆忙,现在华国娱乐圈还处于沸腾的状态,殊不知她这个造成爆炸的当事人早离开了。她一一回复过去,顺便联系这边雇好的一位秘书,为她办理大学借读证明。 卧房中睡去的女孩做了一个昏沉的梦。 梦中她与好友格丽蕾丝为了参观一个画展,来到了法国夏纳。那几天夏纳正巧要举办一个电影节,画展参观完后,喜爱热闹的格丽蕾丝拉着她一定要去看一看电影节,她们在人群中穿梭,身边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一个个嬉笑玩闹人声鼎沸。 尤忆骨子里始终还是那个内敛含蓄的东方女孩,学不来好友的热情奔放,格丽蕾丝守在电影宫前等待影星到来,她则在电影宫中随意找了个影厅,坐着观看了一场电影。 说是一场,其实她只看了个开头,被格丽蕾丝拉着逛了很久,她早已疲惫不堪,进了个人影寥落的影厅后,受昏暗安静的环境影响,她很自然的便被困意俘获,靠在宽大的椅中沉沉入睡。 再次醒来时电影已近落幕,大荧幕上出现的是电影的女主演,有着东方特有的黑发黑眸,她温柔一笑,白皙指尖却毫不犹豫扣下了板机,子弹穿透了一位男士的头颅,鲜血四溅。 尤忆匆匆一眼扫过,慌忙接起响个不停的手机,起身悄悄往门外走。 那边格丽蕾丝喊她:“忆,你在哪儿?” 尤忆有些窘迫,低声道:“我刚刚看完一场电影,你要到签名了吗?” “我跟你说,我手上已经有五位影星的签名了!”格丽蕾丝很亢奋。 “收获颇丰。” 好友问:“你的电影看的怎么样?” “啊......还,还不错。”她回头,只见屏幕中央一张放大的脸,女人的皮肤白的无瑕,黑眸深沉如永夜,她唇边的笑清浅柔和,瞳孔中的光邪气四溢。 尤忆猛然惊醒,心跳如擂鼓。她从床上蹦下来,胡乱套上拖鞋,啪嗒啪嗒跑出了房间。 客厅沙发上的人抬眸望过来,那一眼如同时光穿梭,与大荧幕中的那双眼眸完美相合。 “我记起来了!我认识你!”披散着长发的女孩喘着气,小脸上光彩夺目。 手微不可查一抖,陆雪遥沉默看着她。 尤忆激动的小脸发红,“你是一位明星对不对?我之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就有你!” 陆雪遥:“.....................” 第6章 陆雪遥定定看着她,良久都没说话。 满腔的喜悦化作忐忑,尤忆慢慢站住了,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抱歉......” 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羞愧、难堪。在陆雪遥不带丝毫情绪的目光中,她整个人都想钻进地缝里去,一边暗暗骂自己:怎么能这么冒失呢!也许、也许认错了人也不一定! 啊真的是,太尴尬了。 不料那身姿笔挺端坐在沙发上的陆小姐率先收回了视线,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扇子一般覆下去,神情无波无澜,声音淡的不露一丝端倪,“不用说抱歉,我确实是一位演员。” “这样......”明明得到了确切的回复,尤忆的心依旧高高提起,陆雪遥的态度太奇怪了,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尤忆就是觉得,她在不高兴,还是因为她而不高兴。 可随即陆雪遥便收起了手机,仿佛推翻她的猜测似的,语气很温和的对她说:“睡的还好吗?” 尤忆恍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只穿了睡衣,头发也乱糟糟一团,形象实在算不上好。她面颊腾的烧起来,一眼都不敢看陆雪遥,匆匆忙忙回头往房间里去,一边语速飞快道:“抱歉!我先去换个衣服!” 门在身后“喀”一声阖上,她才猛然松了一口气,脸颊滚烫。她进了一边的洗漱间,开了水龙头接了一捧温水扑在脸上。正对面的镜子里,女孩脸上的红晕缓缓消退,她拿起梳子梳理起乌黑的长发,眸中氤氲着浅浅的雾气,弯弯的眉细细蹙起,神情中带了些迷惑不解。 尤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她平常不是这么跳脱的人呀。虽然性子比较软和,总是被好友们调侃,但实际上她是一个非常慢热的人,很难和人变得熟络起来,她的朋友不多,交际圈更是小的可怜。但与这位新房客见面才几个小时,正式相处更是不到半小时,她在她面前却意外的非常放松,睡觉之前都没想起要关上门,根本没有一点警惕之心。 是因为陆雪遥来自华国吗?还是因为她看起来太过温柔美丽?也许是两者都有。 把头发梳理顺了,拢到耳后用两只小夹子夹住碎发。尤忆回想起初见之时,蒙蒙细雨中那人裹挟着一身水汽站在门口,徐徐投来的眸光深邃又柔软,第一眼便叫她忍不住生出好感。当时她心里就想,这个人看起来好有气质好温柔的样子啊。 等到进门之后陆雪遥没有换下潮湿的衣服,反而先给她煮了生姜红糖水。哪怕尤忆有再多的戒备,此时都被她全部卸下了。 对自己好的人,总是叫人难以拒绝。 换了一身可以出门的衣服,站在房门后,尤忆竟然迟疑了一瞬。她对着门边靠墙的等身镜照了照,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客厅的沙发上,原本陆雪遥坐的位置空无一人。 尤忆愣了愣,陡然生出一股微妙的失落感。不待她深究这份异样情绪的由来,陆雪遥便从旁边的厨房中走了出来。 “你......”她刚开口便语塞,停顿了片刻,接触到那双凝望过来的漆黑眼眸,脱口而出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说完又反应过来,这句话太像质问,听起来很没有礼貌,忙又补充说:“抱歉!我、我是说你需要做什么吗?” 那总令她无措的人抬步走近,身穿白色衬衣黑色铅笔裤,衬衣外一件敞开的深色长风衣,她身高腿长,黑白色调的搭配让她看起来有些冷淡,浑身气场又十足强势,大步行来显得雷厉风行,一步一步像踩在人心上。 尤忆紧张的不得了,炸了毛似的脖子都缩了缩,心下懊恼怎么一到她面前就说错话。惊慌中对上陆雪遥的眼,那双眼黑黑沉沉深不见底,像无底的深渊,一望便跌入其中再难逃出。 陆雪遥站在她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抬起,指节根根分明精致漂亮,尤忆记得这只手跟她交握时很暖,手心里却并不柔软,反而有些粗糙的沙砾感。 下一刻,就在她以为这手是不是要打在自己的身上,它却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 “胆子怎么这么小。”陆雪遥说着,眸中猝然涌现出浓浓笑意,她比尤忆高将近半个头,轻而易举就能揉到她的脑袋。 小姑娘吓懵了似的,看来胆子小还是没变的。小时候就是这样,她们有时候露宿野外,夏天的晚上到处都是虫鸣蛙叫,小丫头怕的很,大热的天非要跟她挤一起,有一次树上掉下来一只虫子落到她肩上,她竟然给吓的嚎啕大哭。 尤忆缩着脖子仰着脸,呆滞的眼瞳玻璃珠一样清透,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两团红晕。 陆雪遥很自然的手往下滑,贴了下她的额头,声音温和带笑,“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到底还不算太熟,尤忆羞赧之余只觉不自在,小小后退一步避开她,低下了头:“好多了,谢谢你。” 落空的手一顿,最后不动声色收进了口袋,陆雪遥转移话题道:“该吃晚饭了。” 尤忆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五点钟了。屋外的雨声依旧,天色暗的像快要入夜。 “抱歉,我好像忘了你还没有吃午饭。”她语气很是歉然,“你饿不饿?”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抱歉?”陆雪遥暗自皱眉,语气却温和的像调笑。 “我、习惯了......”尤忆挽了挽耳边的发,她的头发长到腰际,又顺又直像瀑布一样,直直垂在背后。为了打破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氛围,她急急开口:“厨房里没有菜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吧?我带你去吃当地美食,这里我最熟了。” 陆雪遥顺势应道:“可以啊,很期待。” 到了门口却又犯了难,因为家里只有一把伞,看陆雪遥中午过来那副狼狈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没有伞的。 “怎么了?” 尤忆摇摇头,拿起置物架上的黑伞,征询般的问:“你介意我们合用一把伞吗?” “介意的话我难道淋着出去吗?”陆雪遥轻笑着打趣,“何况我并不介意。” “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一份外卖来。”被她轻松的态度感染,尤忆也无意识放松了下来。 她撑开了伞,幸好这把伞巨大,遮住两个身材纤瘦的人绰绰有余。两人站在门廊下,细细的雨丝飘飞着,呼吸的空气清凉沁人。 “给我吧,我比你高一些。”陆雪遥道。 尤忆没有异议的把伞递给了她,自己回身锁好了门。 陆雪遥手持伞柄走下台阶,在细雨中驻足回望。有着一头及腰长发的女孩小跑了下来,乌黑的发丝在身后轻荡。 她身子一矮钻进伞下,对她清浅一笑:“吃完了饭再去一趟商场可以吗?我想买些菜回来。” 陆雪遥有些诧异,“你平常是自己做饭?” “是的,厨房里备了两套厨具,你需要的话可以用。” “我不会做饭。”口气还很理直气壮。 尤忆倒没感觉意外,毕竟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不多,外卖行业又很兴盛。她之前的租客,也大多不会做饭,而她自己做来吃的料理是中式的,和那些人的饮食习惯不一样,所以一般是她一个人做饭吃,她的房客在外面吃。 当然也有人会被神奇的华国美食俘获,就有另一种相处方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我会做饭,一直也是在做中餐。” “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需要再交另一份费用。”说到这个,尤忆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跟朋友说来我家吃饭可以,但是要交费哦。 这个念头叫她一惊,原来,她已经把她当作朋友了吗? 尤忆侧过脸看身边同行的人,她撑伞的姿势很正,伞柄笔直竖在两人中间,黑色的大伞不偏不倚的遮在两人头顶。她的脊背与伞骨直到近乎一致,行走的步伐比前几次见的慢的多,似乎在刻意迎合她。 “费用不是问题,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陆雪遥转头看向她,唇瓣弯出的弧度温雅。 “啊......好,走那边。”尤忆指向分岔路的一条路口,与她的视线交错而过,脚下悄无声息的慢了下来。然后她就见身旁的人同样放缓了脚步,极其自然的与她保持着相同的速度。 猜测被证实,尤忆无声低眉,眼尾悄悄弯了弯,小小的泪痣若隐若现。 小雨淅淅沥沥,雨滴砸在伞面上,密密麻麻的敲击声微弱,却又不可忽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和谐的像相识已久的老朋友,没一会便到了尤忆说的地方。这是一家法国风味的餐厅,店面不大人却不少,店里的装潢浪漫又温暖,空气中回荡着轻柔的钢琴曲,坐着的客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一个个像是在悄声絮语。 陆雪遥收伞慢了一步,尤忆已经找好了位置坐下了,见她进门便朝她招手。没一会儿有侍者带来菜单,两人各自点了单。 正相对无言,就有一道趾高气昂的女声响在耳畔:“忆,原来你说的生病请假,其实是来和人约会的吗?”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双手环胸,下巴高高扬起,瞥过来的眼神冷淡傲慢。 尤忆一改在陆雪遥面前的局促,很平静的看着女孩道:“蒂娜,你需要看一看我的医疗单吗?” 蒂娜轻哼道:“我没有兴趣看你的东西。” “那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与我的朋友用餐。”尤忆很客气的说。 蒂娜不忿的喊道:“你别以为老师喜欢你,就可以得意了!” 这一声惊动了一些人,有侍者往这边来,她身边跟随的男孩也尴尬万分,拉着人就要出门:“蒂娜,安静一点,我们先走吧。” 那对年轻的男女离开了,陆雪遥还未出声,尤忆便腼腆一笑,解释道:“蒂娜与我跟随同一位老师学习,她好胜心比较重。” “老师?” “对,我学的绘画,我的老师是一位很优秀的画家呢。” 第7章 晚餐后买菜去的是离家不远的中超市,与国内并没有什么不同,来购物的人大部分都是黑发黑眼的华人。唯一差别的大概是这里菜价高的多,众人交谈的话语中英混杂。 陆雪遥还看见许多年轻面孔,在超市里挑选着商品。在国内超市里中年人居多,这里买菜的很多都是年轻的留学生,因为饮食习惯不同,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到了不同的国度,不得不学着做饭了。 她还是第一次来超市买菜,平常生活起居都有人照顾,也算体验了一把不同的生活。正低着头装模作样的看着菜品,离她不远的尤忆再次遇见了熟人。 “尤忆,听说你生病了,你还好吗?” 很熟悉的中文,陆雪遥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面容清秀的东方女孩站在尤忆面前,脸上的担忧很真挚。 尤忆面向那人,背对着陆雪遥,首先就是道谢:“好很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这个小姑娘不知经历了什么,有礼的过分了,跟人说话谢谢与抱歉不离口,虽然礼貌却也显得格外客气。 看到女孩推着的购物车里堆满了食材,尤忆惊讶:“蔓青,你买这么多东西?” 被称作蔓青的女孩笑道:“是啊,我家今晚要开一个周末趴,本来想邀请你的,结果你的同学说你请假了。这么巧超市里又碰上了,你可一定要来。” “可能要说抱歉了,我在陪我的新房客采购。”尤忆摇摇头。 蔓青道:“是吗?上周我就听说索菲亚退租了,这么快就有了新租客了吗?”她说着,眼睛往尤忆身后瞟过,倏地定住了。 陆雪遥走近了,风衣袖口往上挽了几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很淡然的站定在尤忆身侧,疑道:“忆,你的朋友?” “是啊......”尤忆正要给两人介绍,眼珠子直愣愣的徐蔓青猛的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到陆雪遥面前,激动道:“老公!!!” 一身黑色风衣的女人飞快往后跳了一步,伸手阻止了徐蔓青的前进,得益于常年累月被粉丝和记者围堵,她才没被那一下猛虎下山似的猛扑给扑倒。然而就算如此,却免不了被众人注目的下场。超市里的顾客都被这一声石破天惊的“老公”给吸引,纷纷望了过来。 叫的这么欣喜若狂,怕不是小别胜新婚吧?不少人这样想。 陆雪遥没有想到,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国家,竟然还能碰见自己的粉丝!如果是粉丝也就罢了,还特么是自己的老婆粉! 因为演过了“无双公子”这样的人物,浑身气场又太强,即使她再怎么温文儒雅,还是莫名有一种突破性别的美感。她高挑削瘦的身材、笔直的大长腿,还有匀称标准的体型,以及行走站立间挺拔的身姿,都使得她看起来英气勃发。之所以没有到雌雄莫辨的地步,只因她有一张好脸,脸庞柔和没有攻击性,大气温雅的如同一位书香女子。 但不可否认,她与一般的女星尤为不同,人家都是卖国民甜心、妖精美人的人设,她却是走温润君子这一款。 这也就造成了,别的女星粉丝大多是宅男,给自己爱豆的爱称叫“X宝”“X妹”,到她这里正常粉是“遥遥”“雪遥”,还有一类占比不小的老婆粉,直接叫她“老公”!她有次心血来潮重温自己第一部 剧,一到“无双公子”出场,满屏的弹幕“老公是我的”“老公c我”“抱走老公”“老公别爱渣男男主爱我啊啊啊”“我老公怎么这么帅啊啊啊啊”,宛如一股泥石流汹涌而下,叫人不忍直视。 “停!冷静一下!” “呜呜呜呜好的老公!我爱你老公!”徐蔓青特别配合的放低了声音,眼里的兴奋却是没变,她高兴的眼眶都红了,眼看着都要哭了。 陆雪遥无力的抬手扶上额头,她身边的尤忆已经呆掉了。 之后这趟超市采购之旅就变成了三人行,跟自己偶像这么近的走在一起,徐蔓青吃了亢奋剂似的,一直非常热情的跟陆雪遥说话,得知陆雪遥刚刚到伦敦,租住在尤忆的房子里,她更是开心极了。她跟尤忆不在同一所大学,但住的地方离的不远,国外的留学生圈子也只有那么大,两人算得上点头之交。那以后就有理由去找“老公”了,还可以奢望一下成为朋友,简直不要太完美! “遥遥,你准备在哪所学校上学呀?”在陆雪遥的强烈要求下,徐蔓青不情不愿的改了口。 很少有人当面这样称呼自己,陆雪遥暗自皱眉,“伦敦艺术大学。” “对了!尤忆好像也是这个学校吧?”徐蔓青问道。她是个性格很开朗的女孩子,也很自来熟,最初的激动平息下来后,与陆雪遥的相处就很正常了。 从徐蔓青缠着陆雪遥说话开始,尤忆就安静了下来,她比两人落后一步,突然说到她,反应慢半拍才答道:“......对,是跟我一个学校。” “好羡慕啊,尤忆不仅和遥遥住在一起,还可以一起上学呢。” 尤忆不知该如何回复,她不是徐蔓青,不懂这些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始终难以理解这种狂热的情感,如果是相识的人还好,可粉丝对明星这样飘忽的热爱太虚幻了。你了解的很可能是她特意表现出来一面,你没有与她相处过,只从只言片语中、电影情节里就这样轻率的喜爱上她,不觉得太轻率了么? “我跟她不是一个专业,我在戏剧学院,她读的美术。” 陆雪遥一出声,徐蔓青立马就忽略了尤忆,满脸崇拜又敬仰的看着她道:“我们遥遥好认真,明明演技很好了还出来学习进修,真的太努力了!” 陆雪遥:“......”不好意思,她纯粹是来找老婆的。 “遥遥你晚上去我家趴体吗?大部分是我们国家的留学生,有好多你的粉丝呢!” “下次吧,我今天刚到,路上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啊好吧!那下一次一定来哦!” “......” 那边陆雪遥应付着自家粉丝,又得立住人设,只能好言好语的跟她周旋着。 这边尤忆对着货架上的小番茄怔怔,思绪飘飞到很久之前。她想起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明明虚弱到无法动弹,口鼻上罩着氧气面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手,仍然那样执着不甘的看着她。 她的嘴唇颤抖,无声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尤忆没有凑上去听,她知道妈妈在喊谁。 那个女人病入膏肓也不忘那个薄情的男人,她躺在医院里日日夜夜期盼,直到死也没有把人盼来。 最后还是尤忆伸手阖上她的眼,把她的白布拉过头顶。她那时还不大,却已经开始懂事了,自此就对情爱充满了疑惑顾虑。 越刻骨铭心的爱情,造成的伤痛就越痛彻心扉。情爱这种东西,是一把伤人的利器。可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道爱情伤人,却依旧飞蛾扑火般的把自己的心奉上呢?如妈妈对那个男人,如徐蔓青对陆雪遥,也许后者并不是爱情,却也热情的像火焰在焚烧。 也许,这世间人只要存在,便一定逃不过情感纠葛。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定为五层,第一层是生理,第二层是安全,第三层便是爱。爱与被爱是人生来就需要的,无论如何抗拒,任何正常人都无法避免。 想到这里,她倏尔苦笑,其实说到底她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她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交过男友,却也体会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想起他便觉得充满力量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她自己深陷泥沼不得而出,又何必去担忧他人会受到伤害呢? “在想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轻柔的女声,尤忆猝然回神,失焦的眼撞入一双清润的眸中。 徐蔓青不知何时离开了,只剩下她与陆雪遥。 “蔓青她......?” 陆雪遥嗓音平淡,没讲自己暗地里打发人的事:“好像快到趴体时间了吧,她先回去了。” “啊......”尤忆呐呐,良久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原来你这么有名啊。” “还好吧。”陆雪遥静静看她,低声呢喃,“对现在的我而已,这种名气似乎已经变成了负担。” 就在此刻,她冥冥之中感觉到,尤忆对她的态度中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疏离、又似乎不是,这种变化微妙到难以察觉,面前的小姑娘本人还懵懵懂懂。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吗?还是别的什么?她不得而知。 “什么?”尤忆没有听清,表情有些茫然。 轻叹一口气,“没什么,买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的。” 出了超市,外面的路灯依次亮成一条闪烁的河,天黑的像一块透不进光的布,路上行人车辆却没有因天气的恶劣而减少。 这场雨从中午下到晚上,一刻也没停歇,好像连绵不绝。 回去还是两个人一把伞,陆雪遥要求提购物袋,作为交换变成尤忆打伞。 走了几步,迟钝的女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在超市里怎么忘记了买一把伞呢?” 再回头的话路倒不远,可陆雪遥觉得这样挺好,“没事,我们的伞够两个人打了。” 尤忆不赞同道:“英国有很多阴雨天,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你会用上的。” 那就和我在一起啊,陆雪遥这样想着,温声说:“没关系,明天再买也可以。” 第8章 陆雪遥在伦敦的第一夜很平静,她一贯有认床的毛病,以为到了一个新环境会睡不好,结果一晚上连个梦都没做。 早上是自然醒的,从半开的窗帘里透进来薄薄的天光,暗色调的房间里静谧无声,叫她一时之间有种错乱感,不知今夕何夕。 看一眼床头的手机,时间已经自动根据她的定位调整了,显示为当地早晨七点半。她起床洗漱完便下了楼,楼下同样一片安静。 陆雪遥站在楼梯最下一阶环视屋内,尤忆房间的门紧闭,客厅的大门反而敞开着,门上粘着一张粉色的方形卡纸。 她慢吞吞走近,把那张纸摘了下来。粉色的普通便利贴纸,上面的黑色字迹小巧娟秀,一字一句工整的像小学生:我出门了哦,厨房里有留早餐,中午我会回来做饭。 今天是周末,学校不用上课,她这么早出门做什么?虽然心中疑惑,陆雪遥却并没想追根究底,她和尤忆认识还不久,又错过了这么长时间,生疏在所难免。她也不急,查过的资料里显示,尤忆身边没有走的近的异性,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能把她追回来。 她走进厨房,厨房的饭锅里留了白粥,流理台上还有一盘炒好的土豆丝。对吃这方面陆雪遥要求很低,一般只要不是太难吃,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孰料金黄的土豆丝一入口,酸辣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她瞬间便感到口舌生津、饥肠辘辘。这土豆丝口感脆爽,又有一股土豆特有的鲜香,适当的酸味开胃爽口,些微的辣使人食欲大开。 陆雪遥连连喝下三碗白粥才堪堪停下筷子,肚子涨的不行,满脸意犹未尽。 吃过早餐后,她自觉的动手把自己的碗筷洗了,然后便准备出门。借着这个周末,她要把需要处理的事处理完,例如她在伦敦艺术学院的借读资格证明,长期签证的办理,以及与这边一家奢饰品的广告代言。 和这边雇佣的秘书联系好见面地点,她锁上门走出了小楼。钥匙按照之前尤忆跟她说过的,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 昨夜伴随她入睡的雨停了,屋外阳光稀薄,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陆雪遥穿了件暗绿色长款大衣,双手插兜站在路边,等出租等了近五分钟后耐心告罄,决定车辆的安排规划要提前了。 陆雪遥来英国实在太仓促了,何况是突然起的念头,这时候各大学校都不在招生期。可要不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反正到这边来,她爹给安排了一位“秘书”,那位沉稳的中年男人是纯正的华人面孔,与陆雪遥的交谈很顺利,无论是入学申请还是那条之前签署的代言,或者是她要求的车辆和国外的驾照办理,他一律回答可以处理,态度始终淡然的让人信服。 在咖啡厅喝完一杯咖啡的功夫,两人之间的事宜便全部商议完毕,陈先生先带她去车辆销售中心提了辆车,而后不到半小时便拿到了新办理的国际驾照。 “需要送您回去吗?”陈先生询问道。 陆雪遥坐上驾驶座,摸了摸崭新的方向盘,摇了摇头:“不用,有导航不会迷路。” 陈先生便道:“好的,请注意路况,这边的交通规则与国内不一样。” 陆雪遥觉得这位“秘书”真的太实用了,工作能力很强,可惜他是她爹陆庭云的人,翘这个墙角不大好,要不然她就把人挖过来做她助理了。 时间已近十一点,她开着自己的新车预备回家,车开到泰晤士河畔,不出意外堵住了。 缓慢挪动的车流半天才动一动,车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一个个都很淡定的模样。陆雪遥以前也来过英国,这座城市的风景名胜人文景观独有它的特色,她却因为工作匆忙很少仔细观察过。此刻坐在车中,罕见的没有烦躁,而是偏头看起路边的景色来。 泰晤士河中央的塔桥是伦敦一处著名的景点,桥中央的两座塔楼耸立,尖尖的顶远看像华丽的王冠。目光从远处移向近处,维多利亚堤岸有许多游人,各国各色人种都有,还有许多写生、卖艺的街头艺人。 前方车辆开始移动,陆雪遥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尤忆端坐在高脚的凳子上,面前摆了个画架,她正低着头收检画纸和颜料画笔,眼下突然多出一双腿,纤细笔直的腿上裹着紧身的裤子,脚上踩的是白色的匡威鞋。 “抱歉,已经收工了——”脱口的话语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陆雪遥站在画板一侧,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低头静静看着她,“好巧。” 穿着连帽卫衣的女孩从惊讶中回神,闻言一笑,“是啊,好巧,你怎么来这里……?”这边离她家有段距离,不过人流量很大,她才会挑了这里作为街头绘画的地点。 “来办点事,正巧路过,就看见你了。” “这样......” 尤忆抬手想挽耳边滑落的发丝,却被一只手拦住了。也许是在冷风中一直握着画笔的缘故,与她冰凉没有温度的手不同,陆雪遥的手温暖干燥,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 那只手自顾自靠近,将她脸颊边的发拨到了耳后,柔软的指腹触碰到耳尖,轻柔的一触即离,火热瞬间蔓延开来。 陆雪遥表情很一本正经:“你的手上有颜料。” 尤忆脸都红了,她总觉得耳朵像被轻轻揉了一下,可看陆雪遥面色如常,她手指上确实沾了颜料,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谢谢你。” 看她耳朵尖红透了,像一块通红的美玉,陆雪遥摩擦了下手指,蹲下来笑道:“不用,我来帮你收拾吧。” 尤忆画画的工具都放在地上,她带了一个帆布包来装画具,画板则要背到肩上带回去。被新认识的朋友发现自己在街头画画,虽然是很正当的事情,她还是显得有些窘迫。可来自朋友的好意,也不能贸然拒绝。 陆雪遥给她把颜料画纸装进包里,尤忆就在一边收画架和画板。 “你经常来这里画画吗?”东西收拾好后,陆雪遥站起身来。 尤忆伸手去接她手中的帆布袋,却被轻巧避过了,“......嗯,一般周末就会来。” “我来拿吧,”陆雪遥说着,另一手去提她的画架,“我的车在那里,街边不能停太久,先走吧。” 尤忆怔怔跟上她,来到了不远处街道的一辆车边,这辆黑色的轿车看起来很新,车牌是英国本土品牌迈凯轮的标志,从其车型就透露出一股价值不菲的气息。 画具都被放在车后座,陆雪遥打开一侧副驾驶的门,摆出恭迎的姿态:“尤小姐,请?” “嗯......”尤忆对陆雪遥的出名再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等她在车座上坐好,陆雪遥才关上车门回到驾驶证,发动汽车汇入车流中。顶级的车子总有它的资本,行进过程中,没有一丝颠簸不说,车窗一关外面的声音也完全隔绝了。 “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辆车第一位乘客。”短暂的安静过后,陆雪遥先开口,话语中带了笑。 尤忆也笑了:“那我真幸运,你的粉丝一定羡慕死我了。” 陆雪遥煞有介事的点头,“如果她们真的知道的话。” “我可不敢叫她们知道,不过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我是不是该与你保持距离?”尤忆幽默了一把。 哪知陆雪遥却变了脸色,含笑的眉眼蹙起,转头看向尤忆,声音发冷:“不可以。” “诶?”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偏过头没有看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理我,我一个人在异国会生活的很辛苦。” 尤忆原本只是说笑,这下被她的反应搞到很莫名其妙,“可是、你可以交别的朋友啊,比如蔓青......” “不一样。” “啊?”尤忆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下意识反醒自身,“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你跟她不一样。”陆雪遥说,她侧过脸深深看了她一眼,黑眸深邃地仿佛藏了千万个秘密。 “......”尤忆在那眼神中顿了顿,沉默了下来。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再说话,一直看着前方的路。她局促难安的坐在副驾驶,慢慢将额头抵在了车窗玻璃上,目光虚虚投向窗外。 思绪有些混乱,眼前掠过的景色经过眼眸,却没有进入脑海。最终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夜那个破碎的、熟悉的梦。 有一位面容模糊的人牵着她的手,声音像是从天外飞来的一样,对着她说:“一一,你要等我,你答应了我的,长大了就嫁给我。” 她听见自己很开心的说:“好~”语言中的欢快似乎从年幼的她身上传递了过来,她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极致纯粹的快乐。 然后画面一转,她走在一条荒僻的街道上,身旁同行的还是那个不知名的人,那个人问她:“喂,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我叫尤忆。”她有些害怕,小小声说,“别人都叫我一一。” “哦,一一。”那人重复了一遍,“我叫......”然后梦就断了。 叫什么?你到底叫什么!?你说啊!你答应了你的,你怎么还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等的好累......她无数次在黑暗中惊醒,醒来总是泪流满面。 每一次,都会断在这里,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分辨不出他的声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被他牵绊了这么多年,忘不掉,也不敢忘,更不想忘。 第9章 车子停在楼外的街道上,这边离市中心有段距离,道路窄小而空旷,房屋大多是一栋栋的居民楼,间或夹杂着独栋的小楼。尤忆的家就是其中一栋,两层高的尖顶小洋楼,楼面贴的是红色的瓷砖,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黯红,充满了古老的气息。小楼前面带有一个小院子,用矮墙加上铁制篱笆围住,大门是很复古风格的设计,黑色的栅栏上的图案有蔷薇、人像和小天使,而院子里的篱笆上面就缠绕着蔷薇翠绿的藤蔓。 副驾驶上的人依旧在出神,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偏着脸注视着窗外,目光迷离又悠远,车子停下来也没察觉。 陆雪遥没有出声,她在专注的、安静的看她。 尤忆有一头非常漂亮的头发,是很标准的黑长直,发质柔软有光泽,看的出来十分自然,没有一点染烫的痕迹。乌黑的发丝柔顺的披下来,静静伏在她的胸前,在纯粹的黑色映衬下,她露出来的一截脖颈雪白纤细,柔弱的仿佛一折便会断了。她的视线往下垂落着,纤长的睫毛逆光根根分明,小巧的鼻尖挺翘,下颌线的弧度优美,眼尾那颗小小的浅棕色泪痣闪着细碎的光。 她的身材娇小,蜷缩在座位上小小一团,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伤感,并不明显又不容忽视。 越看,越舍不得。就算心中难受、生气,却在说了句重话后又后悔不迭。 向人道歉这种事陆雪遥从没做过,中二期时陆庭云摁着她的头让她给人赔礼,她死都不张嘴,就是不说自己做错了。后来陆庭云才知道,她跟那小孩打架,是因为他欺负班上的小女生。 此刻,面对着这个女孩,却这么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对不起。” 尤忆被她惊醒,茫茫然看了过来,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疑惑。 “什么?” 说出口第一次,第二次就更简单了。陆雪遥嘴角轻抿,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那句话即使是玩笑,却像一根□□点燃了她的不安。她错过了她那么久,她又忘了她,陆雪遥心理再强大,也会有惶恐不安的时候,所以才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尤忆没听懂,这话叫人摸不着头脑,何况她还沉浸在回忆里,有些回不过神来。停顿了三秒钟,迟钝的想起两人之前的交谈,她才恍然大悟,更有些啼笑皆非。 “没有事的、用不着道歉呀。”她都要被面前这个一脸歉然,满目诚恳的人给逗笑了,陆雪遥真的是大明星吗?怎么会这么可爱啊,竟然只因为说话口气重了点就给她道歉。 陆雪遥低声道:“我看你刚刚好像不开心......” 尤忆尴尬的挠了挠脸,“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你的事啦......” 不知在哪里看到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陆雪遥还是没有放下心来,“真的没有生我气吗?” 她的眼角微微往下撇,觑眼看她的时候,神情就像一只可怜又可爱的狗狗,在征求主人的怜爱似的。尤忆禁不住噗呲笑出来,琥珀色的眼瞳盈满了清浅笑意,眸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真的没有呀。”她声音软软的,浑身不可言说的悲伤一扫而空,双眼亮晶晶的。 “那就好。”见她恢复过来,陆雪遥松了一口气,没有追究她为什么伤感,转了个话题道,“我觉得我们该走了,这里好像不能停车。” 街道上肯定是不能停车的,尤忆的小院子又太小,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院口的门上还有台阶,车子根本开不进去。 “那边有居民停车场,”尤忆给她指路。 车子停在停车场里,两人下了车走了几分钟到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尤忆进屋便往厨房里去,一边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或者是有什么想吃的?” 陆雪遥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没有忌口,除了不吃洋葱香菜,其他的都吃。” “诶?你怎么进来了?可以去客厅等啦。” “我帮你打下手吧。” “真的不用~你出去吧。”尤忆把人推了出去,陆雪遥一看就是没有进过厨房的人,之前煮生姜水的时候开个电磁炉都摸索了半天,这种人帮忙只会帮倒忙的好嘛。 陆雪遥在客厅呆立了一会儿,无聊到不知道做什么。想到自己还没仔细看过这栋房子,刚刚在从外面看,这栋小楼的一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客厅里却并没有看到。瞟到一间靠着尤忆房间的紧闭的门,她走过去试探着按了按门把手。 门没有锁,一扭就开了。入目是一片明亮的光,果然正对着门的就是一扇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房间里光线很充足,地板上摆满了画架,墙面上挂着许多幅画像,有素描有水粉、水彩,更多的则是油画。 看的出来,这是一间画室,整个室内空荡荡的,摆的都是与绘画有关的东西。 陆雪遥没有往里走,她站在门口往里环视了一圈,又轻轻合上了门。她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虽然她很想知道尤忆的过往,却更知道尊重的重要性。她喜欢她,才会顾虑重重、小心翼翼。她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面对尤忆却不得不谨慎。 尤忆不让她进厨房,她便站在门口倚靠着门框,远远看她翻动锅铲、添油加盐。做饭时尤忆套了件围裙,粉嫩嫩的颜色,肚子上有一个大口袋,上面印着憨态可掬的喵咪图案。她的动作有条不紊,娴熟极了,看久了竟有一番美感。 “怎么了?”尤忆很快发现了她。实在是陆雪遥的存在感太强,视线又太过专注,她想忽略都难。 到家里陆雪遥便脱了大衣,里面一件灰色的毛衣背心,背心里是纯白色的衬衣,衬衣袖口往上挽了一圈,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袖子上黑色的宝石袖扣闪闪发光。她的头发不长,恰好及肩,额前有几缕柔软的发丝落下来,衬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眸,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温润优雅。 她斜倚在门上,罕见有些懒散的模样,不像平常那般正直挺拔,周身气息都显得慵懒随意。 “没怎么,看你做饭。”声音也懒洋洋的。 尤忆收回了目光,脸颊飘起一层薄粉,心跳微微加了速。被别人专注凝视着,总会使她产生紧张的情绪。她期期艾艾道:“做饭有、有什么好看的......” 陆雪遥语气认真:“很好看啊。” 确实很好看,尤忆的皮肤很白,几乎和白人差不多的白,而且她的眼睛也是浅棕色的,陆雪遥怀疑她有异国血统。这一白,那上面浮起的红便分明极了,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浅淡的绯红渲染开,她脑海里便只剩一句话: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个、你先去客厅好不好......”尤忆告诉自己别乱想,可那句话实在太有歧义了,她控制不住的觉得,陆雪遥好像在说她而不是做饭。 “为什么?” 尤忆窘迫的耳朵都红了,她能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盯在她脸上,一刻也没有移开过,叫她手脚都无处安放。兔子急了会咬人,小姑娘逗狠了就会恼羞成怒,也许是感觉到陆雪遥对她隐隐的纵容,她转头轻轻瞪了她一眼,手上挥舞着铲子,脸红红的说:“因为我会害羞!” 她羞的满脸通红,眼睛都泛着水光,那一眼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奶凶奶凶的,可爱的不得了。 陆雪遥:“......”妈耶,我老婆真好看,想亲想抱想扑倒。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也为了照顾小姑娘的面子,她揉了揉鼻子,笑眯眯的应:“好好好,我走我走。” 午餐时间相安无事,尤忆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可味道一点也不家常,陆雪遥十分捧场,两菜一汤被她一扫而空,吃的趴在餐桌上都爬不起来。 自己做的饭这么受喜爱,尤忆成就感满满,心情愉悦的收拾餐盘。陆雪遥撑着肚子进了厨房,主动要求洗碗。 “你做饭我洗碗,这不是很正常吗?”她的口气像在说至理名言一样。 尤忆很过意不去,“我洗没关系的,毕竟你付了钱呀。” “不行,我说该我洗就我洗。”陆雪遥强势起来真的不讲道理,最终尤忆也没拗过她。 虽然同意她洗碗,尤忆也没走,陆雪遥站在洗碗池前磕磕绊绊,她在旁边给她接洗干净的餐具。两人站在一处,气氛分外融洽。 “下午你还要去画画吗?”陆雪遥突然问。 尤忆接过她递来的一个碟子,点头,“要的呀。” “每周都去?” “嗯,只要没有事的话都会去的。”尤忆说,“下午我大概五点半回来哦,如果你饿了可以去冰箱里找东西吃,我有买很多零食。” 陆雪遥手上沾满了泡沫,捏着一只碗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诶???” “不可以吗?”她转头看尤忆,黑眸清润如水,柔软的发搭在眉稍,目光像是在征询又像在乞求。 又、又是这种可怜巴巴的像小狗一样的眼神......尤忆忍不住心软了软,语气跟着软了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啦......”就是她会觉得不自在。 陆雪遥眼睛湿.漉.漉的:“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让我去看看吧,我保证不打扰你。” “好、好吧......” 被某人装可怜打动的女孩无意外的妥协了,尤忆现在还没意识到,跟她共处一室的是一位影后,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了。 第10章 陆雪遥曾经看见过街头艺术家,坐在人流量大的街边,安然从容的提着画笔,给有兴趣的游人画一副素描画,最多不过花去几分钟,画出的素描惟妙惟肖令人叫好,收到费用也极为低廉。 她以为尤忆也是这种,为了賺钱才去辛苦卖艺。可真正见了她画画,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尤忆给人画画是不收钱的,而且她不画那种便捷快速的素描,她只画油画,油画比素描复杂的多,耗时也长,因此模特等待的时间相对要更久一些。 现代社会,人们走路都来去匆匆,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哪里有那么多人愿意花一两个小时保持着一个姿势,什么也不做的当一个模特,等待一副画像的完成? 维多利亚河滨行人很多,尤其是周末时分,河堤的行道树下人来人往。 尤忆十七岁就开始来这边画画,到现在已经三年了,附近许多人都认识她。于是来到固定位置坐下后,没过一会儿便有人热情的过来打招呼,大多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年人。他们喜欢沿着泰晤士河散步,而年轻人一般喜欢喝酒泡吧约会,对这种从小看到大的风景一点也不感兴趣。 陆雪遥坐在一棵树下的木质长椅上,离尤忆不过几米距离。 尤忆在仔细地整理自己的画具,架好画架、夹上画纸,把颜料和画笔一一摆出来。一面对画板,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无旁骛的看着那些作画工具,眼神专注而认真。 有相熟的路人跟她说话,她便微微笑着回应,乖巧的像见到长辈的孩子。也有几个生面孔好奇凑上前,看着像是来旅游的游客,有老有少,白皮肤黄皮肤混杂。 在她说自己只画油画且耗时较久,那些人都望而却步离开了,不过也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停留了下来。 女孩看着很小,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经过交流得知她是美国人,刚刚高中毕业来毕业旅行。得知要画一个半小时才能完成一幅画后,她思索了片刻,选了一个树下的长椅,盘腿坐了上去,摆出一个很酷的姿势。 尤忆画画的时候表情很严肃,板着小脸目光炯炯,看几眼椅上的女孩,再在画板上画几笔,一眼也没看坐在不远处的陆雪遥。 陆雪遥说不会打扰她,就真的一声不吭,只是坐在树下看她专心画画。 看的久了,就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从前。 十六岁的陆雪遥是个混世魔王,又酷又拽又嚣张,抽烟喝酒打架胡作非为,除了杀人犯法谈恋爱啥都干。她长那么大,身边没有一个玩的好的女性朋友,跟着她的都是小弟和狗腿。一句话就是,陆哥最烦哭唧唧嗲声嗲气的女生,有事没事掉眼泪,说句重话红眼眶,她一拳能打十个。 中二期的陆雪遥看不上软趴趴的小姑娘,也郁猝过为什么老妈把自己生成个女孩儿,但性别已经无法改变了,能改变的只有自己。于是她剪一头炫酷的短发,穿男生款式的衣服鞋子,跟人报名号只叫陆嚣。 遇上尤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到底是良心未泯,她还做不出把人家钱拿走,小姑娘丢路上这种事。她又不愿意回家,她是被她爹开车送军营半路上溜出来的,回去不说要脱一层皮,还是得送到营地里去。笑话!她爹是那军队的一把手,她去了不就是自寻死路? 没办法,只得把这软乎乎的小丫头带上。 两人沿着公路一直走,大夏天的太阳晒的人汗水直流,小姑娘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家出走,偏偏胆子小的很,一路紧攥着陆雪遥的T恤边边不松手,低着头偷偷抹眼泪。 本身跑出来心情就不好,身边的小丫头又是个哭包,泪珠子吧嗒吧嗒砸在路上,哭的叫陆雪遥忍不住烦躁。那揪着她衣服的小手力气也大,肥大的T恤衫被扯的紧贴在身上,汗水浸湿了一大块。陆雪遥暗自吐槽:无论年纪大小,女人都是麻烦的生物。 “喂。”她停住脚步,喊她。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抬头看她,大眼睛泪汪汪,在灿烂的阳光下像两颗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的脸被太阳晒的发红,一排小米牙死死咬着下唇,哭的像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陆雪遥啧一声,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你快把我衣服扯破了。” 话音一落,那只白生生软乎乎的小手猛地就从她衣角上撒开了,像被水烫了似的。小丫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委屈惊恐,抽抽搭搭的道歉:“哥哥、对、对不起QAQ” 陆雪遥发现她眼角有颗小痣,棕色的,缀在眼尾越发显得可怜。她记得这种痣叫泪痣,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有泪痣的人命不好。漫无边际想到这个,她面无表情的把手伸出来,语气很臭:“别扯我衣服了,要牵就牵手。” 小丫头瞪大眼满目诧异,陆雪遥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像不良少年,要不是她独自一人太害怕,是不会选择跟上她的。十二岁的尤忆纯白如纸,颤巍巍伸出小手去碰那只大手,真切抓住的那一刻,她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眉眼却染上了粲然的笑意。 “谢谢、哥哥。”她细声细气地说着,握着陆雪遥的手用力到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陆雪遥不再看她,接着大步往前走,声音淡淡的:“喂,小丫头,你叫什么?” 小丫头嗓音跟人一样软:“我、我叫尤忆,别人都叫我一一。” “哦,一一,”陆雪遥觉得这名字挺可爱的,“我叫陆嚣。” “陆嚣哥哥~”一一很乖的叫人,觉得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呢。 然而当晚,“陆嚣哥哥”的真实性别就被揭穿了。 她们走的路是往京市外围去的,两个人越走四周越荒僻,幸好陆雪遥路上经过一家店买了几个面包带着,到了傍晚天快黑的时候,饥肠辘辘的一大一小啃着面包,路过一条小小的河流的时候,浑身黏腻的陆雪遥双眼一亮,带着尤忆往河边上去。小河流离公路有点远,她离开大路往那边走,小丫头信任的跟着她。 “哥哥,我们今晚在哪里睡觉呀?”夕阳余晖斜斜照射在两人身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陆雪遥沿着小河走,在河边找到了一大块平整的石头,石头附近还有好几棵树遮挡,当下拍板道:“就在这里吧。”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个澡。”陆雪遥说着,跑去河边朝水里纵身一跃,河面上炸起巨大的水花。就在她沉在水底深潜进去看这水有多深时,就听水面上“咚”的一声落水声,伴随着女孩子脆嫩的惊叫。 “哥哥、呜呜你在哪里……”她往上浮起,就见那被嘱咐等她的小丫头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小脸湿.漉.漉的,满眼都是绝望无助。 见她从水里出来,尤忆泪珠子直往下滚,长长的眼睫毛湿濡着黏在一起,瘪着嘴张开双臂往她这边探:“哥哥你去哪里了……” 陆雪遥一看就知道她不会游泳,这河中间有点深,赶紧过去把人揽住,好气又好笑:“不是叫你等着吗,怎么下来了?” “你、你到水下去好、好久,我、我怕呜呜呜……”小丫头哭到哽咽,应该是吓的狠了,身子还在颤抖。 陆雪遥心中一暖,这是第一次有人担心她为她哭,还是个初次相见的小姑娘。中二期的陆哥没跟女孩子相处过,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哄人,还是人趴在她胸口自己哭完了才好了。结果尤忆慢慢停下了后,犹犹豫豫的说:“哥哥……你为什么穿着女孩子的内衣呀?” 陆哥:“……”完了,掉马了。后来她给她解释了一通,才叫尤忆明白她为什么是姐姐,不是哥哥。 忆及往事总是怀念的,那些记忆有尴尬也有甜蜜。很多事她现在想起来,会觉得当初的自己傻到不忍直视,又因为有了那个叫一一的小姑娘而忍不住时常回忆。 “谢谢你,你画的真好!”活泼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一个人旅游的女孩离开了长椅,站在尤忆身旁端详着手上的画,“多少钱?” 尤忆摇了摇头,女孩的赞美已经让她满足,何况她一贯不收取费用,“不用钱的,送给你。” 她弯着眼儿笑,下一秒便被年轻的女孩拥抱住了,还亲昵的贴了一下她的脸颊,“你真美,画的画也很美,真高兴认识你。” 这边的人总是十分热情,尤忆很习惯的道:“谢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满意的离开了,尤忆拢了拢耳边的发,就听一道温雅醇厚的女声响起:“不是说过了,你的手上有颜料。” 她闻言抬起头,表情有些窘然。她画的入神,一时倒把陆雪遥给忘记了。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陆雪遥出声道:“能帮我画一副画吗?” “诶?”尤忆有些惊讶,很快便答应下来,“可以的。”她来给人画像是为了练习画功,给谁画都是一样的。 陆雪遥站在她前方不远处,双手放入衣兜里,脊背挺直站立原地。她的双眼光明正大的看向尤忆,一刻也不曾移开。 别人可以与她贴面拥抱,而她,目光贪婪放肆一些都怕冒犯。只有借着这样的机会,才能得到她专注的视线,以此来慰藉日益焦躁的心脏。 回忆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刺痛。 第11章 尤忆看着面画板上的画,有些入神。 画中背景被模糊处理了,傍晚的泰晤士河倒映着夕阳,泛着暖橙色的粼粼波光。河滨的梧桐树还都是光秃秃的枝桠,像怪物的利爪伸展刺向天空。树下行人三三两两悠闲的散步,也有一些安然的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河流、树木、行人都着墨不多,像拍照时的远景一般模糊的只有大致的轮廓。 这一切,只为了衬托画中央的那个人。身形高挑的女人穿着褚色的大衣,大衣扣子没有系,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浅灰的针织背心和雪白的衬衣领,下搭一条黑色的紧身裤,明明是平常的装扮,叫她穿来却有股不一样的味道。她双手插兜,站立的姿态随性而闲散,身形却笔直□□有力度,肩部打的很开、腰板很直、脖颈线条流畅,这些微小的细节一般人难以察觉,若非尤忆一一将其描绘于纸上,怕也是发现不了。 如果说陆雪遥的仪态十足优雅,那她的脸则叫人惊艳。她的五官与她的气场大相径庭,她浑身的气势偏硬,五官却趋于柔美。那张脸整体的线条都很柔,基本没有什么棱角,皮肤又白又细腻,眉眼温婉目光清润,淡色的唇习惯性微勾,不笑也带三分笑意。 柔美与硬朗相互融合,便使得她的气质十分独特,温柔中包含英气,强势中夹杂优雅。她的眼眸漆黑如墨,眼中的光芒明亮若繁星,注视着人的时候,好像那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这样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犯规呀。 “画好了吗?” 尤忆从欣赏中回过神,只见陆雪遥已经走到了她身旁,脸蛋不禁微红起来。看画中的人看到入迷什么的......真的有点难为情。平常相处就觉得这人很有魅力,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好感大增,才认识两天便相处融洽。等到为她作画,细微的观察着她每一个动作、表情,越发领略到她的完美无缺。 “画的很好呢。”陆雪遥微微俯身,细细看起画来。泰晤士河上的微风吹拂而过,撩动她的发丝,轻轻擦过尤忆的面颊。 她靠的太近了,尤忆都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在耳侧,她莫名紧张起来,唯恐被她发现自己的窘迫。 陆雪遥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她的全副心神都在那副画上,说画的好都有些过谦了,这幅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美。画中的主人公很美,被虚化了的背景也很美,尤忆的画风细腻而温柔,用色偏爱用明亮柔和的颜色,成型的作品总是漂亮又梦幻,像照片加了一圈特效光圈一般,充满了不真实的虚幻的美感。 然而油画注重写实,她最初学画写实这一方面差强人意,后来为了锻炼自己,她便每周都来给人免费作画,加强自己的写实功力。众生百态、老少妇孺画了三年,她的成长堪称突飞猛进,如今她的画色彩明丽、人物真实细致,自身独特的画风在千锤百炼中成型。就如这幅画,整体的风格明快活泼,背景里的河流亮橙橙、树木的枝干涂成白色、高远的天空蔚蓝鲜明,而这一切并没有夺去画中主人公的风采。陆雪遥的脸画的细致入微,弯唇而笑的表情完美刻画了出来,就连她深刻复杂的眼神,都惟妙惟肖,看一会会产生一种她正在注视着你的错觉。 “时间还是太仓促了,有很多细节没有处理好。”见陆雪遥看的认真,尤忆犹豫着补充道。 陆雪遥道:“虽然看不懂画,但我觉得很真实很漂亮,一定画的很好。” 面对他人的赞美,尤忆耳朵尖悄悄红了,“没有......是画的人很美,所以画出来的画才漂亮。” “我可以当做这是你对我的肯定吗?”陆雪遥笑着调侃,觑眼看了下红的像血玉似的小耳朵,不着痕迹的轻轻吹了口气。 耳朵被热气扰的发痒,尤忆微微缩了缩脖子,侧脸对上陆雪遥深邃的眼眸,蠕动着唇小声道:“本来就是肯定。”扑扇了两下长睫毛,再道,“你真的很漂亮呢。”像是怕陆雪遥不信似的,她还使劲点了两下头,眼底的真挚尤为诚恳。 陆雪遥默了默,接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很轻很柔的说:“你也真的很可爱。” 话音落下,与她四目相对的双眼忽闪了几下,惊慌地挪开了,女孩雪白的小脸瞬间红透。她细声细气的道谢:“谢谢你......” 陆雪遥忽然提出一个突兀的问题:“我可以和你拥抱一下吗?” “诶?”害羞从眼中褪去,惊讶浮上脸庞。 陆雪遥表情很是一本正经,“之前那个女孩跟你拥抱了,为了感谢,我应该也要做吧?” “诶诶诶??不用......啦。”尾音还含在口里,最后一个字音溢散在空气中,俯身的女人径自低下头,双臂搂抱了上来。她的手臂很有力,紧紧抱着她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尤忆怔愣着无法言语,脸颊接着就被亲昵的蹭了蹭,微带凉意的鼻尖擦过她的耳垂,柔软的唇无声贴近。 陆雪遥的声音低的像在耳语:“我很喜欢你。” 这个拥抱很短暂,陆雪遥很快便放开了她,那句简短的低语仿佛只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话。 像这种“我真喜欢你”、“我爱你”、“真高兴认识你”之类的话,尤忆在英国听了不知道多少次,这里的人热情奔放,好友见面总要抱一抱,她法国的同学还有贴面吻的礼节,就和国内见面握手一样平常。 可在回程的车上,她脑海里却一直在回荡那句话。她的性情敏感内敛,与人相处总是慢半拍,很多好友都说她太过冷淡,她只是难以招架热烈的好意罢了。她在伦敦住了八年,从初中一直读到大学,认识的人不少,熟识的才仅仅几个。她的房屋接待过许多位租客,然而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那些人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处出了些感情,最后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她曾经很疑惑为什么,后来格丽蕾丝跟她说,因为她永远都是那么淡然的模样呀,对同学、好友、租客以及邻居都是一个态度,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什么,就算是她,最初与她相处也是很累的,因为她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可后来发现尤忆对待她和学校里的同学没有什么不同,她就很怀疑,她有没有把她当作朋友呀? 幸运的是格丽蕾丝的热情源源不断,并且坚信自己能够捂化尤忆这块石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最终换来了一份纯粹的友谊。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讲究平等互换,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皆是如此,两人之间付出的不对等就会使一段关系破裂。尤忆的性格很慢热,对方投入很大的热情时,她却还是不温不火的,这就造成彼此之间的落差与鸿沟。所以她对于热情的人,总是有一股天然的排斥感。她不想等到她稍稍热起来,对方早已失望离去了。 陆雪遥说了句“我很喜欢你”,她便惴惴难安、忧思重重。她直觉那不是礼节性的客套话,那句话的语气很沉、很缓,像含着莫大的不知名的情绪,沉甸甸的坠在她心里,叫她忍不住一遍遍的回想。 可她想不出来其中的含义,太复杂太难懂了,她理解不了。她甚至怀疑,这句话是不是说给别人听的?陆雪遥第一次见她就问认不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好到令她不安,就算她人是真的很好,可她身为一个大明星,有什么理由对一位认识才不过两天的人关怀备至呢?还有她的眼神,尤忆并不是没有察觉,她的眼神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时而缠绵时而伤感,隐含宠溺与纵容。 此前尤忆没有想太多,此刻一一回忆起来,就觉得处处都是疑点,随着她的分析联想,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位陆雪遥小姐,是不是认错了人呀?因为把心中的人错认成了她,才会对着她温柔包容,对她说“我很喜欢你”,还用那看爱人似的眼神看她? 脑洞一开就不容易关上,尤忆越想越觉得合理,不禁对陆雪遥产生了丝丝同情。她的爱人是去世了吗?像电视上得了重病那样,年纪轻轻便死去了,接着主角就遇见了和爱人很相像的人,把那人当□□人的影子,和那人再展开一段缠绵悱恻的恋情...... “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越发离奇的思绪,尤忆惊了一跳。明明一切想象都在她脑海中进行,她却像是被看穿了似的心虚起来。 车子正在等红灯,陆雪遥偏头看她,黑眸幽深透不进光,“嗯?” “没、没想什么,就是在发呆。”尤忆语无伦次的说着,转头去看窗外,又是一惊,“下雨了?” “十分钟前就下了。”陆雪遥语气淡淡。 伦敦的天气千变万化,前一刻还是夕阳西下的余晖,这时打在窗上的雨滴顺着玻璃下滑。 尤忆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呐呐附和:“这样啊......” 前方的红灯变为绿灯,陆雪遥启动车子,好心转了个话题:“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明天下雨的话你还出门吗?” 尤忆道:“明天也要出门,不过不是去画画,另外有别的安排。” “什么安排?” “唔......”尤忆迟疑了会儿,还是如实回答了,“我朋友家的狗狗前段时间生了宝宝,我跟她约好明天去抱一只回来。” “你要养狗?” “对,”说到这个,尤忆突然想到什么,道:“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在家养狗?因为之前就约好了,我和上一任租客商量过,但是她突然退租,我都忘了和你说。” 陆雪遥笑了笑,很好说话的样子:“不介意啊,我也很喜欢狗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第12章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两人预备出门的时候,天上的雨还在下。天空阴沉沉堆满了乌云,密密麻麻的小雨不知是下了一夜没有停歇,还是到了早晨才到来的。 尤忆站在门口对着雨幕喃喃:“又忘记买伞了。” 陆雪遥撑开黑色的大伞,徐徐走下台阶,抬高伞柄仰头望着她,温声道:“过来?” 尤忆便矮着身子,哒哒哒小跑着钻进伞下,紧贴着她的胳膊,手指轻轻拽住了她的袖子。 她的指尖苍白,食指与拇指并在一起小小的揪住一点曲肘造成的衣服褶皱,要不是陆雪遥一直在看她,都不会发现这点微乎其微的触碰。不过既然发现了——陆雪遥握住了她的手,在尤忆惊讶望来的视线中绕过臂弯,把那只冰凉的小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 “这样好一点。”她如是说。若不是怕显得唐突,她想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而不是就这么挽着。 “嗯......”尤忆低声应着,掌心慢慢贴合上去,松松挽住了她撑伞的手臂。 陆雪遥驱车前往尤忆朋友家,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那恼人的雨丝停了下来,阴云却没散去,整个伦敦灰蒙蒙一片,像笼罩在雾中。 那位朋友的家在伦敦城市周边的小镇上,一路跟着导航开到目的地时,天气又是一变,乌云被风轻易吹散,蔚蓝色的天空显现出来,稀薄的太阳光从天际垂落,像一层薄薄的金纱一般铺在小镇的房屋、绿树、小路上。 小镇沿着公路而建,一栋栋低矮的红房子前带有独立的小庭院,尖尖的屋顶上竖着白色的烟囱,院子里有绿草坪和五颜六色的花卉。 一处院中种了长寿花的屋前,团簇的长寿花在寒冷的初春依然开的绚烂,明艳的色彩点缀在枯黄的草坪上,直叫人眼前一亮。 车刚停稳,陆雪遥还没下去,屋里便有人闻声出来。有着一头棕色头发的女孩风一般卷出,将刚下车的尤忆抱了个满怀。 “噢忆,我真是太想你了。还有我妈妈,天天盼着你的到来,真开心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就知道你是个守诺的人。” 被她按在胸口一通揉的尤忆挣扎着说:“格丽蕾丝,我们不是上周才见了吗?” 格丽蕾丝笑眯眯的说:“你们华国不是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一天不见就十分想念你了!” 陆雪遥关上车门,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两人,尤忆无奈道:“别闹啦,还有人在呢。” 长着一张标准欧洲脸孔的格丽蕾丝同样有着欧洲女孩的热情,她放开好友,微笑着向陆雪遥伸出手:“嘿,你好,你们是这样打招呼的对吧?” 陆雪遥与她握手,嘴里吐出流利的英文,只不过带了美式的口音,“是这样,你好,我是忆的租客,叫我陆就好。” 作为尤忆多年的好友,完全领略过东方人内敛的格丽蕾丝很矜持的没有上前拥抱,只双手包裹住陆雪遥的手使劲摇了摇,笑的很亲切熟稔:“欢迎你陆,我听忆说起过你,但见面我还是想说一句话。” “什么话?” “你真的非常漂亮。”格丽蕾丝的表情真诚极了,“比我见过的所有华国人都漂亮。” 尤忆咳了一声:“......喂!”好友是个颜控她很早就知道了,可也不必当着她的面夸别人吧?还暗暗贬低了她一把。 陆雪遥道:“这话就错了。”她看一眼尤忆,神色间的认真比格丽蕾丝更叫人信服,像在说一个真理似的,“我认为忆就比我漂亮。” 这才注意到好友怒瞪的双眼,格丽蕾丝赶紧补救道:“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忆才是最漂亮的,陆你真有眼光。” 她放开陆雪遥拉着尤忆就要进门,一边好声好气的说话:“忆快进屋,别让妈妈等急了。” 尤忆不是不依不饶的人,面对多年好友却很放松,鼓了鼓脸颊道:“你刚刚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格丽蕾丝很夸张的摆手:“你是听见我说你最漂亮吗?这是我的真心话,你可不要太骄傲哦!” 这颠倒是非也太明显了,尤忆被她逗笑了。陆雪遥第一次发现,她笑起时会下意识抬手遮住嘴,只漏出一双晶莹湛然的眸子,连大笑都会不好意思。 陆雪遥走在两人身后,看着她盈满了笑意的双眼,无声地弯了弯唇。自她与尤忆见面以来,她能感觉到尤忆的淡然、内向、羞怯,独独没有发现她的开怀。她像是一杯温开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兀自静默。生病了躺着睡一觉,周末不聚会不party,一个人坐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给途径的陌生人画一幅免费的画像。 笑只微微牵动唇角,与人交谈礼貌客套,受人点滴恩惠便无措惊慌。那天她苍白着脸撑伞而来,本是眉目宛然的女孩,周身的气息却孤寂又清冷。她曾想象尤忆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国度,言语不通、风俗习惯不同,十二岁的小姑娘独自生活该有多无助? 她不问她的过往,不追究她的遗忘,不探寻她离别的缘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怕一旦问了,就揭开了那层伤疤,露出伤痕累累的内里,她又该多心疼多自责。 如果过去不堪回首,那就让她参与她的未来。这是陆雪遥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心底坚定下来的信念。 进了屋子里,又是一番热烈的欢迎,格丽蕾丝的妈妈十分好客,招呼着几人吃东西,接着带她们去看家里的小狗。 狗妈妈与小狗都在窝里,大狗是只非常漂亮的金毛,歪倒着趴在垫子上,看起来格外温驯。她肚子上拱着三只小狗,毛发浓密通体金黄,圆滚滚地挤挨在一起吃奶,对于陌生人的到来丝毫不在意。 “还剩下三只,有两只被邻居提前抱走了。”格丽蕾丝说着,蹲下身揉了揉大金毛的头,“露西是个好妈妈,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尤忆也伸手揉了两下,露西认识她,冲着她轻轻“汪”了一声,乌溜溜的眼睛干净清澈。 “我会的。”怕惊动小狗,她压低了声音说。 严肃不到三秒钟,格丽蕾丝又笑起来:“我会经常过去看的,要是你对小狗不好,我就把它要回来。” 尤忆:“......”好友总是这么跳脱,她有些无力。 陆雪遥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目光看向那几只小狗。小狗被养的很好,挤在妈妈怀里像一只只毛绒团子,浑身都是柔软的浅黄色绒毛。三小只外表看起来差别不大,只有体型不大相同,最胖的一只跟个球似的,全身的肉随着吃奶的动作颤颤巍巍,它也最凶狠,独自占了妈妈怀里一大半的位置。另外两只小可怜瑟缩在角落,不敢与它争锋,看着又乖又惹人怜爱。其中最瘦小的一只最安静,趴在地上自顾自的喝着奶水,自己的兄弟挤来挤去,它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们先走吧,别打扰它们,下午你们离开再来挑一只。”格丽蕾丝说着,领了人去客厅。 客厅里的沙发前摆满了吃的零食,格丽蕾丝的母亲是位全职太太,很体贴的准备了饮料与水果,接着便离开去了厨房准备午餐,把空间留给了几位年轻人。 挂壁电视开着,正在播放目前大热的一部电视剧,剧中的时尚女郎生活奢靡精致,很受年轻女孩们艳羡。 在座的三人都没看电视,而是在闲聊。准确的说是格丽蕾丝和尤忆闲聊,她们相识已久,学的还是同样的艺术,共同话题也多。偶尔也会问一问陆雪遥,但大多时候还是她们聊,陆雪遥默默侧耳听。 “说起来,我有点疑惑,索菲亚怎么突然退租了?”格丽蕾丝咔哧咔哧咬着薯片,眼里有着纯然的疑问。 尤忆端了水杯喝水,一时没有回答。陆雪遥记得这个名字,遇见徐蔓青那次听她提起过,是尤忆的上一任租客。 像是怕她误会,格丽蕾丝解释道:“我只是问问,没有想为她说话的意思哦!她走了我都想为你开一个欢送party。” “嗯......我知道。”尤忆放下杯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我跟她吵了一架。” “wow~我们的忆竟然会跟人吵架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格丽蕾丝的思维总跟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话说这时候不该先关注吵架的内容吗? 不过也不怪她有这样的反应,就连作为背景板的陆雪遥都惊讶了。尤忆性子软绵绵的,看着就是没什么攻击力的女孩子,还会跟人吵架?她不禁好奇起来,如果不是做了特别过分的事,尤忆绝对不会跟人生气的,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陆雪遥依然这么认为。 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不可否认现在的尤忆与曾经的小丫头有很多地方不同,可仍然有太多的东西没变。比如她喜欢狗狗、喜爱画画,羞怯胆小、慢热怕生还不经逗,她依旧是那个单纯美好的小姑娘,会因为担心她而跳进水里找她,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所以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索菲亚,到底干了什么才使尤忆都发了火? 第13章 格丽蕾丝问出了陆雪遥的心声:“忆,索菲亚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尤忆蹙了蹙眉心,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停住了,最终还是垂下眼,望着手中的水杯,语气很平静的道,“她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要说她了。” 水杯里是开水冲泡的红茶,袅袅的白色水汽缓缓上升,她脸上划过的厌烦在雾气后一闪而逝。 “你总是这样,有事情都不告诉我,”格丽蕾丝抱怨了一句,而后贼兮兮笑起来,“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猜的出来。” 尤忆好笑的问:“你猜到什么了?” “索菲亚带人去家里了对不对?你才生气与她发生争吵。” “你怎么知道?”尤忆睁大了眼,掩不住惊讶。她从没对好友说过有关索菲亚的事,难道她有读心术吗? 格丽蕾丝笑眯眯的卖了会关子,才道:“你之前说她搬走了,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有一次在酒吧里看见她,就问了她呀。” 原来是这样,她应该没告诉格丽蕾丝所有的事,不然格丽蕾丝不会这么平静。双手拢在杯子上,融融的暖意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尤忆浅啜了一口茶水,神情有些惫懒倦怠,面对好友她难得直言:“我不想再谈论她了,说点别的好吗?” “好吧,”格丽蕾丝耸耸肩,转眼注意到端坐在沙发上,兀自喝茶的陆雪遥,“陆,你坐的太端正了,那样不累吗?” 突然被问到,陆雪遥怔了一下,淡笑道:“习惯了就还好。” “我猜你是不是进过军队?你这样和我哥哥太像了,他现在就在军队里。” 陆雪遥点头:“对,我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兵。” 此言一出,一旁的尤忆默默转头看向了她,眼底带了浅浅的惊诧探究。 “好酷。”格丽蕾丝惊呼。 想到自己那艰辛的三年,陆雪遥道:“事实上,这并不酷,反而极其辛苦。” 尤忆忽然出声道:“真的很辛苦吗?” 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琥珀色眼眸里的好奇显而易见。 陆雪遥的回答很中肯,也很轻描淡写:“幸苦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也会收获很多东西,对于锻炼体魄与精神都有很大的好处。” 那应该是她最痛苦的三年,被迫和尤忆分别,关在军营里无法联系外界。老爹陆庭云原本只打算关她一年,可她后来违反纪律,偷溜出来好几次,把他气的一直关到她高考。每天有无数次的训练,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晚上不到繁星满天不休息,所有人都得服从命令,违反纪律就要受到处罚。作为长官特意关照过的女儿,从没有人因为她的身份和年纪优待她,甚至她收到的是比普通士兵更严酷的对待。 但也如她所说,并不是没有收获。从军营里出来之后,她的性子收敛了太多,骨子里的恣意妄为全数消磨殆尽。年少时热衷的打架斗殴没了兴趣,老妈责骂她也懒得与她争执,经过了那一番千锤百炼,她浑身的热血迅速冷却了下来,整日里百无聊赖、漫不经心,对世事全不在意。唯一执着的就是寻找尤忆的线索,可惜老爹给她查过,没有查到任何消息。正巧有一次她在街上被星探拦住,说她条件很好,问她要不要当明星。 当时她就想,既然她找不到她,那就努力变的家喻户晓,让所有人都认识她,她的小姑娘就会来找她了吧? 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尤忆,陆雪遥微微笑了笑。虽然她已经很红了,也没有等来自己的小姑娘,可兜兜转转,她们还是重逢了。 大多时候,经过重重挫折取得的甜美果实,足以抚平一路走来的伤痕累累。 英国的午餐一般不会很正式,大多数人都只吃点薯片、水果填填肚子,因为家中来了客人,格丽蕾丝的母亲做了还算丰盛的午餐。煮的恰到好处弹性十足的意大利面,夹了培根芝士的三明治,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 吃过午餐再休息了一会儿,尤忆就提出告辞了。她好像从骨子里就刻着礼数教养,与人交谈相处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给人的感觉总有种疏离客套,在多年的至交好友面前虽然放松了些,却依旧显得拘束。 临行前她去挑小狗,陆雪遥以为她会挑那只肥嘟嘟的,结果她目光梭巡了几下,朝陆雪遥看了过来,声音轻轻的:“你喜欢哪只呀?” 小狗们正在睡觉,趴在妈妈怀里闭着眼睛,小肚子一起一伏十足可爱。 陆雪遥也轻轻的回她:“第三只,看起来好乖。” 第三只就是最瘦的那只,睡觉也没有和兄弟们争抢,孤零零的小小一只蜷缩在狗妈妈的腿边。 于是尤忆就抱了那只,她轻手轻脚的把那只小狗从窝里抱了出来,然而她的动作再小,狗总比人敏锐的多,大狗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睛静静望着她们,一声也没有叫。她已经懂得了她们的举动,她一共生了五只小狗,这是第三只被人带走的。一个家中不会养太多狗狗,离别是注定的。她的眼里泛出淡淡的水色,低下头再次趴了下来,把剩下的两个孩子拢在肚子下。 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尤忆回头,就见金色的大狗一直在看着她们,目光里流淌着依依不舍。 小狗狗在她怀中睡的安然,它年纪还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母亲,即将去往一个新家。直到出了屋子,早春的寒意袭来,它才迷迷糊糊的醒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自出生起它就没有出过门,对四周陌生的景象好奇又惧怕,安安分分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妈妈不见了。 搂在手臂间的小狗不大,尤忆抱了一路,直到上车前它才躁动起来,“嗷嗷呜呜”的叫着,小狗的声线稚嫩又柔软,叫的人心都要化了。 “诶,它醒了。”见它只是小声叫唤,伏在她怀里不敢动弹,小身子微微发着抖,尤忆便一手抱着它,一手放到它身上轻轻抚摸。 陆雪遥给她拉开车门,看了一眼那毛绒绒的小东西,眼里带着笑:“上来吧。” 小狗摸了摸就没再叫了,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关怀。尤忆抱着它钻进车里,还没坐稳,陆雪遥骤然俯身,手从她身前环绕而过,拉过安全带给她扣上了。她的脸离她极近,几乎就悬在她眼前。陆雪遥平日里不化妆,最多抹抹水乳防晒,一张脸素净清淡,嘴唇是很清冷的浅色,皮肤白皙细腻如初生,水墨般的眼眸中瞳孔幽深清寂。 “你抱着它不方便,我帮你先扣好。”扣完她便退开到了安全距离,举动十分绅士。 尤忆手指搭在小狗身上,无意识的抚摸着,长长的眼睫宛若蝶翼,她慢吞吞眨了眨眼,小声说:“谢谢。” 陆雪遥转回了驾驶座,罕见有些严肃:“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诶?”尤忆懵了懵,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陆雪遥皱着眉头看着她,微带愠色:“我们都是朋友了,你再这么客气,我真的会生气。” “这个、我习惯了......”面对陆雪遥愠怒的视线,她结结巴巴,“好、好吧,我尽量......” 陆雪遥这才满意一笑,启动车子转向,走上回程的路,她看着路对尤忆说:“既然你习惯了客气,也要努力习惯对我不客气。” 她总是温和又优雅的,对着别人会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比如对待格丽蕾丝,虽然不明显却也不是难以察觉,只要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可对她却始终如一的温柔包容,从初见就是如此,倒也怨不得尤忆胡思乱想。但不经意的时候,又会显露出一点强势和霸道来。 这点强势不明显,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尤忆笑起来,眉眼弯弯成一抹月牙,相比之下,她就柔软的没有一点棱角,语气也是软绵绵的,“好~” 小狗被她顺毛撸着,很乖巧的趴在她臂弯里,一动也不动。小狗的毛还没换,金黄色的胎毛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很好。 车内静默了片刻,两人对对方都不太了解,陆雪遥是心底有所顾忌,尤忆则是性格使然,是以她们之间相处大多沉默着,不挑起话题的话,总会有无话可说的局面。奇异的是,这种情况并不会造成尴尬,反倒有种相识多年的默契。 车窗外一排排的行道树掠过,尤忆开了点窗,清新的空气顺着风的流动充斥进车里,驱散了新车特有的味道。 安然的氛围里,她迟疑问道:“你当年......为什么当兵啊?” 她的声音被风吹的发散,朦胧的不太真实。过了两秒陆雪遥才反应过来,她以为她只是好奇,一般知道这事的人都会好奇,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跑去军营三年,是想不开吗?她从军营里出来那会,之前的小弟找上门来,也问了这个问题。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肯定不能说是被老爹丢进去的,太丢份儿了。现在也不能这么说,不然显得她多不情愿似的,陆雪遥可是知道,很多女孩子其实很崇拜兵哥哥。 “那时候年纪小,觉得当兵很酷,而且我挺好奇军队生活,所以就去试试了。” 第14章 “这样啊……”尤忆松了一口气,看了眼陆雪遥,见她一脸自然的表情,便信了她的话。 她也不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只是莫名有些在意。尤忆的性子安静内向,不大爱说话,这样的人一般心里想的就多。陆雪遥的特殊对待她早有察觉,也默默思考了许久缘由。听陆雪遥说当过兵的时候,她脑中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陆雪遥是不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呢?毕竟她不记得那人具体的模样,而陆雪遥似乎又认识她的样子。 可......在梦里,她听见自己叫那个人“哥哥”,梦又多残缺不全,有时做一夜的梦,早晨一醒全都如烟散去,不给她留一丝踪迹。 她记得的只有几个片段,头尾倒健全,初遇时那人问她的名字,最后分别时那人叫她等他。中间的过程模糊的不甚清晰,记得有一个梦是,她被那人牵着手走在望不到尽头的路上,头顶的太阳晒的她发昏,额上的汗水落到眼窝里,打湿了睫毛,视线都被糊成一团。那么大热的天,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黏糊糊汗津津,可那人一直没有放开手,而是拖着无力的她找到了路边一颗树,歇在了树荫下。 他说话的语气一贯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肯定是很嫌弃的样子:“你怎么这么娇弱,女孩子果然最麻烦了。” 小尤忆有点委屈又有点惶恐,扶着树擦了擦睫毛上的汗水。她从小千娇百宠的长大,这样的经历也是第一次,本就体弱的身子疲累不堪,又怕这位“哥哥”把自己丢下,声音颤抖着都带了哭腔,“那、那哥哥,我们继续走、走吗?” “哥哥”冷哼了一声,把身上背的包脱下来放在地上,“走个屁,我累了要歇着。” 可他明明看起来生龙活虎。尤忆不敢反驳他,瘪着嘴轻轻抹了抹眼睛,小小的“嗯”了一下。 “啧。”那人烦躁的咂了下嘴,伸手把她拉过去,尤忆像被抓住的小动物似的浑身僵直,接着就被那人按坐在背包上,口气都变的缓和了些:“你这么娇滴滴的,不好好在家呆着干什么跑出来?跟爸妈闹矛盾了?” 尤忆眼里噙着一汪晶莹的泪水,她年纪小胆子更小,像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两眼泪汪汪。面对“哥哥”的询问,她不敢不回答,细声细气的说:“我、我没有家。”说完还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没有家?”“哥哥”很聪明,一猜就猜出了要点,“你爸妈离婚了啊?” 要这么说的话,也没有错。想到家中的情况,小尤忆更难过了,眸中的泪险些藏不住掉下来。 像是在安慰她,那人趁她没哭出来前忙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跑出来吗?” 这个她是记得的,她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尤忆小声说:“你说被家人赶出来了。” “哥哥”双手一合,依靠在树干上,吐出的话语里满是沧桑,“比这还惨一点,我爸妈谁都不喜欢我,他们看不惯我呆在家里,要把我送去当兵,我就跑出来了。” “你知道当兵吗?”那人低头看尤忆,尤忆坐在地上,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受到的良好教养告诉她,跟人说话目光要端正的直视对方。所以她抻着脖子,莹白小脸往上抬起,有树叶间隙漏下来的光斑落在她眸中,映的视野里一圈白光,那人的身影融在光里模糊不清。 听了他的问话,尤忆歪了歪脑袋,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军营是比学校还可怕的地方,学校里你只要学习,在军营里你必须天天训练,还得听从安排遵守纪律,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哥哥”说着,许是见她目光呆滞一脸茫然,又道,“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反正你只要知道,军队跟蹲监狱一样就行了。” 尤忆听的似懂非懂,她还无法理解自由对于一些人的重要性,就像她就觉得学校很好她很喜欢,可那人说起时却很深恶痛绝。 后来她长大了,再在梦中见到这个场景,她就能发现那人细微之处的关怀,以及对自由的向往和束缚的憎恶。 那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参军吗?会主动走向牢笼吗? 想明白这一点,尤忆再次偏头看了一眼陆雪遥,她正专心开着车,修长白皙的手搭在纯黑的方向盘上,侧脸好看的像幅精心绘制的美人图。目光从她的脸缓滑到那双手上,指节纤长骨节分明,淡粉的指甲修剪的圆润均匀,浅青色的血管蜿蜒在手背上。 臂间小狗轻轻动了一下,把尤忆从入迷中惊醒,她收回了视线,垂下头看怀中的小家伙。 小狗的眼睛乌溜溜的,干净清澈像一面镜子,清晰倒映出尤忆的影子。她握住它一只小爪子,轻柔的揉捏着,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明知陆雪遥不可能是那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去试探,她等了太久,连这种微乎其微的机会都不愿放过。然而证实了她不是他之后,轻松之余跟着便是深深的疲倦。 这种被回忆和梦境牵绊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走出来呢?她真的累了。 * 车子开到家时已近下午四点,天色又开始沉下来,阴云笼罩在伦敦城上空,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两人刚踏进家门,一茬细密的雨丝便随风飘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凉意与雨水的湿气。 “伦敦的天气真难测。”站在门口望了眼屋外稠密的雨,陆雪遥感慨了一句。 回程时车窗开了一路,扑面的寒风吹拂过,尤忆后来就觉得鼻子塞了,回到家时头也开始发晕。她的感冒还没好全,前两天喝了陆雪遥给她煮的生姜红糖水,睡一觉闷出了汗后就感觉舒服了很多。今天她只是心里有些憋闷,想着吹吹风会好点,哪知一朝回复原样。 她一手抱着小狗,一手从口袋里翻出钥匙开门,插了好几下才对准了锁孔。闻言也没有精力说话,只从鼻子里“嗯”一声权作应答。 门终于开了,下一刻就被抓住了手,陆雪遥的手指紧扣着她的手腕,声音有些急:“你不舒服?” 她的手一贯冰凉,陆雪遥的手却火热,贴在她的皮肤上,像一块烙铁一样烫人。尤忆没觉得有什么事,毕竟已经习惯了,她还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的,普通感冒而已。” 陆雪遥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心底第一次生出愤怒来,她拉着她往屋子里走,嗓音沉沉的含着怒气:“你的药在哪里?这两天有没有按时吃?” 她的步伐太大太快,尤忆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对着前方看也不看她的背影,她解释道:“我身体一直这样,换季经常会感冒,等过了这段时间天气暖了就好了。药吃太多了会削弱免疫力,吃再多药也没多大用的。” 陆雪遥骤然止步,转身把她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一幕和不久前她回忆的梦境何其相似?那人将她拉过,按坐在铺在地面的背包上,自己却倚着树站着。尤忆眼前一阵恍惚,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那上次喝的汤水有用吗?”陆雪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涌出的酸涩,低着头俯视她,脸上的神情掩在阴影之下,叫人分辨不清。 尤忆顿了顿,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有一点用......” 话音刚落,陆雪遥转身便往厨房里去,被她一把拽住了衣摆。她回身拧眉,漆黑的眸底深沉又晦涩,声线压的很低很硬,“你在这里等,先别跟我说话。” 在这里等她理解,可为什么不能说话?尤忆下意识脱口道:“为什么不能跟你说话?” “我不想对你发脾气。”说完,身材高挑纤瘦的女人撇过脸,迈动脚步离开。她很生气,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也气自己对她的照顾不够。她从来不是会压抑自己的人,这次却逼着自己不能发火。 陆雪遥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留尤忆一人坐在客厅里怔忪。她抬手揉了揉站在她腿上的小狗,应该是觉得到了安全的地方,它不再趴着,而是踩着小短腿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尤忆揉它,它回头去舔她的手,亲昵的把小脑袋往她手里送。 厨房里的响动细微,客厅里一片安静。尤忆摸了摸小狗,悄悄对它说:“狗狗,叫你什么好呢?” “对了,你应该听不懂汉语吧?这可不行哦,跟我住呢就要学会汉语。” “你以后就是我的狗狗啦,我先给你取个名字,叫二二怎么样?我是一一,你是二二。” 腿上的小狗听的倒认真,圆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就是没有一点反应。尤忆想着学语言这事要赶紧了,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翻找出正追的电视剧,点开最新更新的一集摆放在膝盖上,和小二二一起看起来。 心中的沉闷不知何时悄然散去,电视剧正播放着男主角和女主角争吵,女主角歇斯底里的喊:“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是我的脸!如果不是我长得和她一样,你怎么会故意找上我!” 男主角用比她还痛苦的语气说:“她已经死了,你能不能不要提她了,我们好好在一起不好吗?” 女主角疯狂摇头,哭的梨花带雨:“不!这不是真正的爱!我要跟你分手!” 第15章 陆雪遥在周一的早晨收到了陈先生亲自送来的入学证明,不早不晚刚好在她吃早餐的时候。两天时间能搞到这个,不得不说陈先生的能力非常强,但也意味着她该上学了,在大学毕业两年之后,又要重新踏入嘈杂喧闹的校园。 但能与尤忆在同一个学校里,她还是非常期待的。她本来想报艺术学院,可以和她朝夕相处,结果陈先生告诉她,她大学专业是演艺,只能报戏剧学院。 吃完早餐,尤忆主动说:“我们一起去学校,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你还在生病,跟学校请个假吧。”陆雪遥蹙眉,眉宇间带了不赞同。 尤忆喝完一杯牛奶,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很多了,可以去上课的。” 昨晚陆雪遥煮了一大碗生姜水,全部给她泡了脚,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感觉好多了。她把书包和要带的书装好,接着将昨天带回来的二二放进狗窝里,她买的狗窝边缘有加高,是专门用来养幼犬的,防止它会跑出来遇见危险。 尤忆觉得这只狗就算放在外面也没事,因为它胆子实在太小了,在家里都不敢随意走动,只会迈着小短腿跟在她脚边转,像是把她当做了妈妈。幼犬还没过哺乳期,给它喂过了宠物奶粉,它安静的趴在垫子上,乌溜溜的黑眼珠湿润,怯怯生生望着她。 “乖乖呆在家哦,我中午就回来啦。”柔软素白的手轻轻揉了揉它的头。 门最终还是阖上了,狗窝里的小狗保持着仰望大门的姿势,良久才慢慢垂下脑袋,两只耳朵轻轻耷拉了下来。 说是带她去熟悉环境,尤忆就真的带着陆雪遥把学校给转了个遍,顺便给她讲一些国外校园常识。索性伦敦艺术大学有好多个校区,每个校区都不算大,走个十分钟就大致逛完了。两人最后去了报道处,拿到了专业书籍和学生卡。陆雪遥逛完了整个校园,发现她跟尤忆的班级距离不远,两人约好了中午在校门口碰面,回家去吃午饭,接着赶在上课前各自回了班级。 班里学生不多,这里一个班学生看起来只有二十多个,大部份是漂亮又高挑的金发碧眼的女孩儿,陆雪遥的到来得到了许多人的注目,然而大多数人只是远远观望打量,没人上前来跟她说话。这些学戏剧的女孩儿十个有九个是奔着演艺圈的,更多的已经接过戏演过几个小配角,并不像一般的大学生那么单纯。 陆雪遥大学就读北影,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她也无意与她们交谈,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从背的包里掏出笔记本搁在桌面上。 报道处领到的课表显示,周一第一节 课是一节专业课,讲戏剧的发展史。在专业课之余她还得选选修课,不然修不满学分就没有学位证。打开笔记本链接学校网络,进入了选课系统。课表上显示她周一下午、周三上午和周五下午没课,而尤忆的课表在这几个时间段都有课。鼠标轻点间,陆雪遥毫不犹豫把艺术学院的公开课给勾了。 旁边坐着的一位同学一直在悄悄观察她,见此不禁惊呼了一声。 “我的天,你竟然选了老琳达的课!”欧美的女孩大多热情开朗,以及自来熟。 陆雪遥看向她,很平静的问:“怎么了吗?” “她是个魔鬼!”女孩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着脸表情夸张,“上她的课简直就是煎熬,还有她布置的作业,你要是没法完成的话,她会卡着不让你毕业!天知道她有多可恶,每周都会有一次作业!” 一说到这个老琳达,女孩话都停不下来,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她的恶行。 陆雪遥若有所思,口气淡淡:“看来你也选了她的课。” 女孩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像被人扼住了嗓子似的一声也发不出来。她瞪着眼好几秒才幽幽道:“是的,你说的没错......” 也许是提到了她的伤心事,之后直到上课铃打响,老师走进了教室,那个女孩再也没有找陆雪遥说过话。讲课的老师不认识陆雪遥,特意把她点出来问了个问题,因为在国内学过类似课程,自身也为了钻研演技学过很多东西,她毫不意外的回答上来了。 下了一节课后旁边的女孩再次凑了上来,“陆,你不是新生吗,怎么会回答罗杰教授的提问?”提问时陆雪遥报了自己的名字,安妮觉得这个名字太拗口了,她干脆只称呼陆。一般来留学的学生,开始总会面临着跟不上课程的局面。安妮还知道一个小秘密,罗杰教授对黑种人和黄种人不大友好,喜欢给他们出更难的题目。 陆雪遥道:“我是留学生,在国内有过相关学习,并不是纯粹的新生。”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应该也是明星吧,呆在自己国家不好吗?”陆雪遥的外形条件非常好,是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美的类型,这种人如果出道,只靠那张脸就会火的。所以在自己国家已经学完了,她又干什么想不开出国留学呢?安妮满脸的好奇探究藏都藏不住,如果是她自己,她毕业了一定立马就进演艺圈了。 陆雪遥觉得这人有点烦,话也太多了些,态度也不是真正的友好。她外表看起来温和,其实内里十分冷淡,大多时候都懒得理人,整个人惫懒又淡漠。演戏那几年维持着温文尔雅人设,表现出来的优雅、温柔、谦逊,都是她用演技演出来的。若是必须要做一件事,她总会去下意识做到最好,所以这么多年了也没被人发现本性。偶尔有一些粉丝观察的仔细,察觉到她隐约的不耐与疏离,最后却会被引导着以为是别人的问题。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翩翩君子,表里如一。粉丝们对于偶像的关注太过严密,有时也会发现她的异常表现,但她们自有一套说辞:那个女演员妆化那么浓,我们遥遥本来就不喜欢浓重的味道,皱皱眉怎么了?那个导演听说脾气很臭啊,看我们遥遥冷着脸,是不是被他欺负了?那个小花太没有礼貌了,心疼我们遥遥还得跟她搭戏,笑的勉强一点很正常吧?那个粉丝太没素质了,竟然敢扒遥遥的扣子,不仅玷污我们老公还害她生气,不、可、原、谅! 往日里的伪装即使露出了破绽,也有一堆的粉丝们帮忙掩饰。如今却是根本不需要压抑自己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度,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谁也不知道她的本性为何。 “你很吵。”陆雪遥声线偏冷,含着厌烦时更显的低沉冷硬。她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前两天几乎都是和尤忆在一起,这会儿要分开这么久,每一份每一秒都很难熬。八年未见的心上人终于重逢,她只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现今却要按捺着不能妄动,压制住身体里的躁动渴望,慢慢一步步重新俘获那颗已经遗忘了她的心脏。 面对尤忆的她淡然温雅,不时又有柔软的一面,然而藏在云淡风轻下的,是想碰却碰不到、想放肆却不得不克制的煎熬。 此刻,那些负面情绪随着她的话语从眸中漏了出来,她的眼瞳幽深黑暗,眼波流动间仿若黑云翻滚、压城欲摧,“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必要回答,能否别再打扰我了?” 安妮吓了一跳,陆雪遥冷下脸的时候很凶,整张脸都冷酷的不行,漆黑的眼眸覆了一层冰寒薄霜,目光如利剑一般宛若实质。在那样锐利的眼神中,安妮情不自禁的惧怕起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出被教室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此后陆雪遥的课堂生活宁静下来了,再也没人跟她说话交流,就算是上讨论课,都没有同学愿意和她一组。她反倒觉得清净多了,简直不能更满意。 而此时的尤忆全然不知这边的发展,她学的油画这一类,全校只有一个班,班上有十几个学生,教他们的老师有四位,每一位老师带三到四个学生。老师大都是油画界的名人,尤忆跟随的是其中最德高望重之人,麦肯特教授。 麦肯特教授是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他的画作在国际上很有名气,年老后不再动笔,而是返回自己的母校教导后辈。 专职学习油画的学生在现代社会不多,几位老师带学生都是当作弟子在培育,他是唯一只带了两位学生的老师,他的学生就是他的弟子,一位是尤忆,还有一位就是蒂娜。 麦肯特教授在书画界多年,积攒的人脉资源深厚,自身也有着高超的技艺。作为他的弟子,若能得到他的倾囊相授,未来不可限量。 尤忆性格温婉、努力又有天赋,很得教授的喜爱。也是因为这个,蒂娜才对尤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甚多。 这天一上课,老师便告诉了她们一个消息:“我的老朋友斯蒂文预备开办一个画展,会给我预留几个位置,我希望你们能各自创作出一副最好的画,到时候我会送去画展参展。” 他口中的斯蒂文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大画家,他开办的画展一定会有无数的人参观,这是一个机会,只要她们的画确实出色,就打响了一定的知名度了! 第16章 面对如此巨大的惊喜,尤忆在一瞬间的呆滞后迅速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向老师道谢。 “多谢老师对我们的关照。”这样一个机会,对于她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麦肯特教授肯定也花费了许多精力去说服斯蒂文,才让那位大画师同意将她们二人的画挂上自己的画展吧?尤忆微微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些许不安惶恐,她眼眸闪烁不定,对着老师道,“可是老师,我有些担心......我无法创作出一副众人满意的画。” 可以想见,斯蒂文先生的画展绝对不乏各界名流,而她自认画功不算出众,这几年参加过一些小型美术大赛,虽然获得了名次,尤忆却始终认为这些荣誉皆来源于她的师从——作为麦肯特老师的学生,受到精心的教导,若是拿不到名次才是笑话——与老师比起来她籍籍无名不说,更遑论大画家斯蒂文比老师更加出名,她怎么有信心拿出自己的画登上那样全球性的舞台?到时候如果因为她使得老师受到嘲笑的话,她会更加羞愧自责的。 “你画不出来的话,就不要画了,让我一个人去就好。”稍显尖锐的女声响起,站在她身侧的蒂娜偏过脸来,她比尤忆高了有十多公分,斜斜瞥来的视线高傲轻蔑。 可惜尤忆并不准备搭理她,她忐忑的看着老师,她在等他的答复,无论是安慰还是批评。麦肯特教授是位十分和蔼的老人,他的眼神平静而慈祥,带着阅尽千帆的睿智与淡然,面对学生隐隐的自卑,他淡淡笑了笑:“忆,我清楚你的水平,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 “没有老师,我一定得不到这个机会,我非常感谢您,”尤忆轻轻蹙着眉,“可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参加斯蒂文先生的画展。” 蒂娜见缝插针不遗余力的打击她,插口道:“事实上,就算再过十年,以你的能力也上不了。” 有着一头银发的老人声音微沉,缓缓道:“在我看来,你们都是我的弟子,即使你们的作品并不出色,我也会把它挂上画展的墙壁。你们该有自信心,可不是谁都能当我的弟子,我挑选出你们,你们就已经比别人更优秀。” “是,老师,我知道了。”尤忆微微鞠了一躬,她的礼数向来周全,对着尊敬的老师更是打心底里崇敬。老师的话让她有了勇气,十五岁那年被麦肯特选中,在考上这所大学以前,她跟随老师私下学了三年的画,既然老师都相信她,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本来她在意的只有老师对自己的评价,而不是外界的看法,她只怕别人因她而看不起老师罢了。 “哼。”蒂娜轻哼一声,这个人又在装模作样,就会装作乖巧的样子讨老师欢心,该叫老师看看她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麦肯特看向了另一位弟子:“蒂娜,上周的作业你完成了吗?忆已经交了一份读书心得给我,你的呢?” 上周他布置的作业是让学生们回去看一本艺术类著作,并要书写一份阅后心得报告。蒂娜悄悄瞪了尤忆一眼,心虚道:“老师,上周我与父母出门野餐了,书还没看完。” 老师脾气一向温和,她的父亲还是老师的一位远方亲戚,他不会责怪她的,蒂娜自得的等待着一如往常的宽恕,哪知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 “既然如此,那你下周得交两份报告过来,作为惩罚今天你必须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老师!”蒂娜惊叫起来,双眼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下课后麦肯特教授离开了,尤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出门之际被叫住了。 “喂,你不来帮帮我吗?”平常画室的清洁都是两个人一起做,画笔要一一清洗,调色板也要擦干净,还有地上散落的废纸和污渍都要打扫。 尤忆连头都没有回,她不是老好人,别人对她不好还会以德抱怨,脚步不停的往外走:“这是你的任务,我没有必要帮你分担。”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蒂娜恨恨的跺了跺脚,尤忆比她更讨老师喜欢不说,两人之间的差距也明显。麦肯特曾说,她在绘画一途有天赋,可这只是普通的天赋,基本学绘画的孩子都不缺。然而尤忆不同,她不仅有天赋,她还有自己的风格,殊不知创作这一行,有独特的风格就代表着不平凡。 * 校园生活比陆雪遥想的还要枯燥,要不是尤忆在学校里,她根本没有兴趣再重新当个学生。何况一上学,她跟尤忆就分开了,只有下课放学才能见面相伴回家,这天她放学的早一点,便去艺术学院楼外等尤忆,正是黄昏时分,橙红的落日挂在西边的天际,金黄色的晖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看见她的小姑娘穿着浅蓝色背带裤,上身是白色长毛毛的宽松高领毛衣,因为上课时要作画,她喜欢把头发扎起来,松松一捆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小可爱。她从楼道里走出来,肩上挎了个帆布包,正垂着脖子看手机,白皙的下巴一小截埋在衣领里,细软的指尖敲在黑色的屏幕上。 陆雪遥心有所感,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手机,那么巧就有消息来了。 『我下课了,你在哪里呀?』 陆雪遥没有回复,张口准备喊她,余光却见一道人影掠了过去,直直挡住了尤忆的去路。 低头没注意看路的女孩差点撞到人身上,被高瘦的男孩一把扶住了肩。她慌忙抬起头,小脸尴尬得红了起来,下意识连道“sorry”。 男孩松开了她,腼腆的笑了:“没事,注意安全。” 尤忆于是又说“thanks”。 “你是油画专业的忆对吗?我看过你的画,画的真好。” “你是?” “我是绘画专业的一年级学生,我叫乔森。”男孩紧盯着她,双眼明亮极了,语气带着少年的活泼,“我高中在威斯敏斯特就读,曾经见过你。” 内敛的人总会对人的情绪敏感一些,隐约察觉到什么,尤忆微笑着颔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表情客套而平静:“原来是学弟,欢迎你来到这个学校。” 少年人早已被紧张激动填满,怎会注意到她的疏离?从高中时期便暗恋的学姐,这一日终于鼓起勇气站在她面前,他曾无数次徘徊在她途径的路上,默默看着她从身旁走过,却不敢主动上前搭讪,偶尔她的目光会瞟到他,清淡的像看一个陌生人。 她就如一轮清冷的明月,孤独的悬在星夜高空,谁也无法让她停留驻足。学校里不乏男孩追求,她从来都是婉拒,也没有走的近的朋友。原来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她虽然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人。可从前几天开始,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影,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人,外表出色到学校里的男生都在私底下讨论,他们说她很美,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还感叹华国女孩都这样神秘吗? 其他人看到的是那个女人,而他看到的是那两人之间的异样。他知道尤忆每天与她一起上下学,居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这看起来平常又普通,他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家的房子出租过很多人,那么多的女孩与她同处一室,从没有培养出过分好的情谊。只有这一个人不一样,她跟她走在一起时,总是在笑的,而那个女人注视着她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每次他对着镜子,就会看到这个眼神,那样深沉的、隐而不发的暗恋。 那个名叫陆的女人对忆心怀不轨,而忆似乎毫不知情,还把她当作亲密的好友,中文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男孩心中升起危机感,这次他就是来向尤忆告白的,虽然很大几率会被拒,但他绝不能让人捷足先登了。 “忆,我想......” “抱歉,我朋友来找我了,先走了。”女孩第一次失了礼数,贸然打断人说话不说,接着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然后便是歉然一笑,快步绕过他离开。 男孩双眼追着她的背影,看她快步奔向那双手插兜的女人。女人的身形高挑颀长,一袭灰色长款针织衫、一张脸朴素清淡脂粉未施,浑身气质温柔优雅,凝望过来的视线......两人搁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尤忆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们正在交谈着什么,气氛融洽而自然,然而她依旧在看他,漆黑的凤眸深邃幽冷,目光淡漠薄凉叫他心中一紧。 “遇见同学了么?” “嗯......”尤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感觉有些不自在。 陆雪遥侧了侧脸,眼珠转动了几下,定定看她耳尖淡淡的晕红,唇边挑起一丝淡笑:“怎么不多说会话?” “我跟他不熟啦,名字都不知道呢。”尤忆与她并肩而行,声线轻软飘忽,含着少女香甜的气息。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至始至终,那黑色长发的女孩没有回过一次头。 男孩控制不住的想起了从前,她背着画板走在校园里,纤长的黑色发丝被微风拂动,扬起好看的弧度,少女的侧脸美好,比她那幅挂在学校图书馆墙壁上的画美上千万倍。 那幅画画了一轮残缺的月,濛濛月光冷的像秋霜,覆盖在一片湛蓝无垠的海面上,蔚蓝海水被黑夜染成深沉厚重的颜色,银白的浪花一层层击打着高耸的灯塔,灯塔笔直矗立于海中央,塔顶的灯发出一道昏黄的光芒,宛如永不坠落的旗帜。 那幅画寂寥又清冷,黑夜中却又像是深埋着希望,可男孩觉得画那幅画的人,比画中的月色更冷淡、更清凉。 第17章 陆雪遥端了一杯热水,将杯子搁在尤忆身边的矮桌上,透明的玻璃杯里水色清透,反射着房中明亮的灯光,银白水色微漾。 “今晚准备画什么?”尤忆坐在椅子里,陆雪遥站在她后侧方,单手扶着椅背,目光落在干净的画纸上——纸上一笔未落,纯白无暇。 一边整理着画笔和颜料盘,尤忆垂下了脖颈,语气带了些微的叹息:“还没想好。” 自从那天老师告诉她可以将自己的作品展出在顶级的画展上,她就开始了这样的状态,想画却不知道该画什么好,并不是没有灵感,而是她觉得,那些普通的细碎的灵感无法支持她创作出一副完整的画来。她需要的是一种狂热的感觉,是迫切想要表达而出的欲望,是控制不了的想要画出来的冲动,可现在的她并没有这种冲动。 老师说过,画作是需要感情的,倾注了思想的画才是好的作品,如果你只是机械性任务性的作画,那你只是个画家,而不会成为一位艺术家。 这几天尤忆每天晚上都会在画室呆很久,画了无数幅画丢了满地的废纸,陆雪遥有次深夜醒来,口干舌燥想喝水,下了一楼就见画室中的灯还亮着,尤忆依旧坐在画板前捏着画笔勾勒着。还是她把她惊醒,赶着她去了房间休息。 “要我给你当模特吗?” 略带笑意的话语钻进耳朵,尤忆轻愣了愣,她看不见陆雪遥的脸,便偏了头想去看她,入目一张唇角微扬的面庞,漆黑的双眸似笑非笑。 搞不明白她是不是在说笑,尤忆打量了她几眼,回道:“不用的,我现在主要是想好要画的东西,这些练习只是为了激发灵感和巩固基础。” “唔,好吧。”陆雪遥也不多言,她对绘画这一行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创作灵感是强求不来的,她转了口气道,“那今晚可不能画到太晚。” 想到昨晚被这人拉着出了画室的场景,尤忆眼中不禁染上浅浅的暖意,曾经画到忘我第二天被落地窗外洒下的晨曦唤醒,还得昏昏沉沉赶去学校上课,后来在课堂上晕倒的她,竟然被人担忧关怀了呢。 “好~”她轻轻应了,又像个小孩儿似的立誓道,“我就画一会儿,十一点准时回房间睡觉。” 陆雪遥抬手,在她发顶上抚了抚,也像哄小孩子似的,温言道:“乖。” 手中握着调好的褐色颜料画笔抖了一下,在一片雪白的画纸上留下一点不规则的印记,她没有回头去看,耳尖却不自知的红了起来。 尤忆答应了十一点休息,陆雪遥相信她会做到,她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早晨起床喜欢固定在一个点,做任何事总爱跟据时间来规划。比如她规定自己每天练画多久,看书又多少个小时,就一定会按时来做,超过几分钟都不行。 然而半夜陆雪遥不知为何突然醒了,辗转反侧了几分钟还睡不着。她起身穿了鞋子,鬼使神差的往楼下去,脚尖转过木质楼梯的拐角,目光所及之处,画室的门里往外漏了一线光。 她记得下楼之前看了手机,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 心头一股无名火起,陆雪遥加快脚步重重踏下去,最好惊动画室中的人,叫她怎么解释自己违背了诺言。可惜画室中一片寂静,反倒是睡在客厅里的小二二被吵醒了,在黑暗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扒拉着狗窝的边缘往外探头。 推开那扇门之前,她以为会看到一个满脸惊慌的小姑娘。可门推开那一刻,她一瞬间呼吸停滞、瞳孔收缩。 画板画架犹在,画室中的一切都好好的,只有那坐在椅中的人不同,她蜷缩着歪倒在椅背上,双手无力的按压着肚子,小脸惨白如纸,额头面颊全是淋漓的汗水。在这样初春寒凉的季节,她的发丝都被汗濡湿了,整张脸在灯光下像被水浸过一样。 陆雪遥疾步上前,双手捧起她的脸,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指尖都在颤抖。 “一一?你怎么了?”她情急之下叫了心里的称呼,痛到几近晕厥的女孩却没注意到,她勉力睁开眼,视线却是模糊涣散的。 “好疼......”微弱的轻喃从她干涩发白的唇中吐出,陆雪遥凑近了才听清楚。疼?哪里疼?她飞快扫视了一圈,注意到她放在腹部的双手。 “是肚子疼吗?”见尤忆低声应了,她当机立断俯下身去,一手穿过尤忆的腋下,一手绕过她腿弯,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你的医疗卡在哪?” 尤忆头枕在她肩上,在她耳边声如蚊呐:“不用......去医院,这是老毛病了......治不好的。” 她这么一说,陆雪遥就明白了,她应该是例假来的痛经,这种情况是没办法根治的,只能吃吃止痛药或者自身调理。往门外去的步伐一顿,她转了个方向,抱着她进了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尤忆的房间,房中摆设与二楼相似,都是偏复古的风格。那张床倒不大,是张一米五的双人床。陆雪遥把人放上去,尤忆一躺下便闭紧了眼睛,团在被窝里无声无息。 陆雪遥转身进了一侧的卫生间,接了一盆子热水,拿了条毛巾端到床边。这种伺候人的活她还是初次做,倒还有模有样,用湿热的毛巾给人全身都擦了一遍,擦掉尤忆出的冷汗,那蹙紧了眉的小姑娘眼见的舒服了许多,陆雪遥给她擦肚子时,热烫的温度温暖了坠疼的小腹,她终于睁开了眼。 敏锐如陆雪遥,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她投注过来的视线,她抬起头来,一只手抓着毛巾放在尤忆的腹上,一脸镇定自若,“你身上出汗了,我给你擦一下,不然明天要着凉。” “谢谢......”她细声道谢,房间里的灯不如画室里明亮,昏黄的光线遮掩了女孩眉眼间的羞涩。 陆雪遥低下头湿了湿毛巾,声音一如既往沉稳淡然:“我给你擦下背,你翻个身吧。” “我没、没力气......”肚子依旧在疼,像有一把小锤子一个劲的敲肚皮,小腹里冰凉盘绕,坠着腰背生疼,浑身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尤忆满心都是窘迫自责,她例假一直不怎么准,这次应该是前两天睡晚了,前段时间还受凉生病,才这么严重。她身体不好自己是清楚的,也一直挺注意修养,可这个破败的身子总是不争气......体育课跑步晕倒过,每次例假都要跟老师请假,一到下雨天就头疼脑热,学校里没人敢跟她多说话,就算有玩的好的朋友也不会走的太近,她们曾说她太过娇弱,怕她一碰就碎掉。同龄的女孩子们生活丰富多彩,聚会泡吧喝酒玩耍,谁也不会叫她一起。 和陆雪遥认识虽不久,她心中却已经认了这个朋友......她会不会因为她带来的麻烦而疏远她?像以前的那些同学一样? 生病的人总敏感一些,正胡思乱想间,一双温暖的手扶上肩头,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源源不绝的热量,那双有力的手搬动她的身体,轻松将她翻着趴在床上。 背后一凉,睡衣下摆被掀起来,滚烫的毛巾紧接着覆了上来。陆雪遥嗓音淡淡的,听来没有多少情绪:“你以前也这样?” 尤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侧着脸小小的透气,有气无力的说:“没有,以前没有这次严重......” “以后不许再熬夜,画画可以,必须得注意时间。”顿了顿,陆雪遥又补充一句,“我会监督你。” 她这么说的话,就是没有嫌弃她了吧?尤忆悄悄眯眼笑了笑,软了声道:“好~” 给她擦完了身子,陆雪遥就出了房间,尤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她实在睡不着,肚子的疼存在感太强,完全无法忽略过去。 她在被窝里慢慢蜷成一个小球,屈起膝双臂环抱拢住自己,小腹一阵阵的寒冷让她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柔软的被子积攒不了一丝温度,像一个冰冷的地窖。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可她没有力气下床去关灯。她把头缩进了被子里,阻挡了光线的照射,暗自忍耐着一波波的痛楚。 猝不及防间,头顶的被褥被揭开一角,灯光照到眼皮上,她下意识蹙眉,忍不住眼睫轻扇张开了眼眸。 “你怎么......”尤忆想说你怎么没走,小腹处一阵强烈的痛感突然袭来,她霎时咬住了下唇,眼里氤氲出一层雾气。 陆雪遥眉宇紧皱坐到床边,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拥在怀里,一手端了个杯子送到尤忆唇边,“温度刚好,喝了吧。” 女孩脸颊白的几乎透明,嘴唇咬过也没有泛起晕红,她乖巧的低头喝完了陆雪遥煮好的红糖水,偏开头时嘴角有一丝褐色的水痕,蜿蜒向白净的下颌延伸。 陆雪遥放下空了的杯子,十分自然的伸手过去,手指抹过她的唇角,将那一线水痕擦去。 满口都是红糖的甜味儿,一杯热水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开,冰凉的身体刹那间就暖了几分,被疼痛霸占的小腹都稍稍缓和了些。还没从这阵舒适里回神,修长的指擦过她的下颌骨,施施然从眼前收了回去。尤忆呆愣愣的顺着那指尖望去,就见陆雪遥把那沾了红糖水的食指放在面前,眼神莫测的注视了几秒,然后凑近,舌尖飞快探出唇瓣,舔去了那点水痕。 “轰”的一声,像是着了火般,尤忆脸猛的爆红,全身上下都烫了起来。 第18章 “你、你......”尤忆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琥珀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在灯下又圆又亮,猫儿一般。 “嗯?”陆雪遥抬眼看她,漆黑的瞳平静无波,好像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而她在大惊小怪似的,“怎么了?” 这叫她怎么说啊!光回想一下,她羞得脚趾都忍不住蜷了蜷,怎么可以毫无障碍的说出口?而且人家这么平静,她表现的那么激动干嘛...... 陆雪遥一直都知道尤忆脸皮薄,却不知道她脸皮这么薄,那么一下就羞的跟只鹌鹑似的,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不动弹了。 她坐在床边没动,隔着被子跟小姑娘说话:“肚子还疼吗?”小姑娘有礼貌的很,绝对不会不理她。 果然,一只小手从被子边缘探出来,把被褥往下捞了捞,小脸被遮住了大半,只剩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露在外面,亮晶晶的望着她,小姑娘很诚实的说:“还疼,不过没有之前疼了。” 那双眸里还带着浅浅的水汽,微挑的眼尾泛着淡淡的晕红,可以想见她有多害臊。尤忆身上没有力气,说话也细声细气软乎乎的:“你、你去睡觉吧,我没事了。” 陆雪遥定定看了她几眼,直把小姑娘看的眼神躲闪,才道:“我怕你睡不着。” 尤忆不敢跟她对视,那双眼分明平淡的没有情绪,却又仿佛深邃到复杂无比,她多看一会儿就心慌意乱,脸上热气蒸腾不休。 她干巴巴的重复着:“我没事的,你上去睡吧。” 不知从哪里看过,追老婆一定要厚脸皮。像没听见这句话一般,陆雪遥自顾自问:“我能跟你睡一个房间吗?我睡旁边的沙发就好,我很担心你。” 尤忆一阵恍惚,这么直白的关切之语,她已经太久没有听过了,和好友格丽蕾丝大学分开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格丽蕾丝是个大大咧咧粗线条的姑娘,根本不会有什么细腻的关怀慰问,还有一些朋友交情则更加淡了,就算偶尔有人说什么“你还好吗”“你似乎不怎么好”“需要帮助吗”,也不过是些基于礼貌的客套罢了。她是个敏感的姑娘,对人的情绪分辨非常灵敏,所以这一刻她能感觉到,陆雪遥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她,她感受到了那份真切的、掩藏在淡然之下的关心与担忧。 她目光一转,对上了那双黑夜般深沉的眼眸,心忽的软了软,她没有回答她,而是挪动身子往床里面去了点,然后才道:“沙发不可以——”那个沙发太小了,陆雪遥睡上去肯定脚都伸不开。 黑眸中一点光芒倏地闪了闪,悄然暗淡了下去。尤忆心一紧,藏在被子下的唇抿了抿,嚅嗫着补充:“可、可以睡床呀。” 这话一出,坐在床边的女人毫不意外的勾了勾唇,脸上的黯然一扫而空,像是怕尤忆临时反悔,她飞快的关灯脱鞋钻进了尤忆让出来的被窝里。 被子掀动间带来了一阵凉风,吹到身上又开始发冷,刚刚喝过的红糖水慢慢失去效果,温度逐渐从身体中褪却,小腹处的疼痛重新升了起来。 尤忆不禁抖了一下,打了个寒噤,下一刻就一双手搂住了肩,拥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头顶响起女人微沉的声音:“冷?还是肚子疼?” 这下也没心力去羞涩尴尬了,尤忆的脸靠在陆雪遥的肩头,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喷在陆雪遥的锁骨上,低低的说:“冷,肚子也疼。” 面对陆雪遥的时候,她总是出乎意料的坦率,从心底里就不愿意向她隐瞒任何事情。这种平常会自己逞强忍住的病痛,也完完全全的说给她听,也许是吃定了她对她好吧?所以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好得到这人的怜惜和宠爱。尤忆觉得,这样的自己似乎有点可怜,别人一旦露出善意,她就毫无保留的袒露心扉,对那温暖贪婪留恋......该是有多缺爱啊。 暖暖的细流拂过颈部,微微的酥麻发痒,像有人拿了一根羽毛在挠,直痒到心尖尖上。 “我抱着你睡,就不冷了。”陆雪遥忍了忍,动动手臂将怀中的小人儿抱紧,另一只手来到尤忆腰间,抚上了她的小肚子。 尤忆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要是她肚子不疼身上还有力气的话。陆雪遥掌心已经贴了上去,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颤抖,低声安抚道:“不怕,我给你揉揉肚子,会舒服一点。” 尤忆想说我才不怕呢,只是太突然了被吓到了。然而不待她反驳,紧贴肚皮的掌心传过的热度透过皮肤,弥漫到那坠疼的小腹中。陆雪遥的手掌火热,像一个永远不用充电不会冷却的暖宝宝,而且还自带按摩功能,在那平坦的腹部轻柔的揉动着,简直舒服的不得了! 疼痛还是有,却淡了许多,只隐隐约约的微疼,搂着她的怀抱同样温暖的像个火炉,尤忆常年手脚冰凉,可被陆雪遥抱着不到几分钟,她就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这种暖洋洋的仿佛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她从未体验过,一时只想默默感受,唯恐出声就会被打断。 不适被驱逐,养成的良好生物钟重新运作,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没过一会儿,尤忆便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头跌进了黑甜梦乡。 尤忆做了一个梦,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在做梦。 她的个子变小了,视野可以看到的高度比二十岁矮上许多,她一个人蹲在一条大马路边上,背上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偶尔有车辆经过,飞驰的轮胎溅起层层灰沙。 她是背对着路的,眼睛望着马路一侧,那边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地里结着许多黑皮西瓜,被热烈的夏阳晒的闪闪发亮。 此时那块地的边缘有个人,正俯身抱一只瓜。尤忆冷静的想,这个梦她没有做过,但她认识那个人,那是她一直以来忘不掉的“哥哥”,是她心心念念的喜欢的人。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清楚他的长相,却妨碍不了她对他念念不忘。她不是没有去找过他,十三岁到十五岁那三年,她去了唯一记得的两人初遇的那条街,每年都在哪里等一个月,却什么也没等到。十五岁之后,她被麦肯特教授收为弟子,暑期跟随他外出写生,再也没有回过华国。 那人抱起了瓜转身往她这边来,没走几步从田地的远处奔来一个人,大喊着:“哪来的兔崽子!敢偷老子的瓜!” 偷瓜的少年立马撒开脚丫子飞奔,一边远远就朝尤忆喊:“一一快跑!” 尤忆还傻眼着呢,下一刻她的身子就自己站了起来,踩着脏兮兮的小皮鞋吧嗒吧嗒沿着公路往前奔,速度还不慢。那后面抱着一只瓜的人跑的更快,没一会就追了上来,两人顺着大路狂奔,把身后追着的老瓜农给甩的看不见影子,才气喘吁吁的停在了一棵树下。 “哥哥”放下手中的瓜,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尤忆也扶着树大口呼吸着,两人相视着大笑起来。 “那人忒小气,我就拿一只瓜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少年吐槽着,看向一边的小姑娘,眉飞色舞道,“怎么样,哥哥我厉害吧?” 尤忆还有些喘不上气,她体质比从小打架翻墙的少年差多了,是以没有应他的声。那人也不介意,端了西瓜放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一手扶着瓜一手握成拳头,“喝”一声用力锤了下去,熟透的西瓜卡嚓一下裂开了几道口子。 “哇!姐姐好厉害!”小姑娘嗓音娇娇嫩嫩的,说话好听的像小鸟儿叫一般。 面容模糊的少年把半边西瓜递到她手上,反手指节曲起敲在她额头上,“叫什么姐姐,叫哥哥!” 小尤忆吓得脖子一缩,结果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手指敲上来已经卸了九成九的力道。她双手捧着碗大的西瓜,撅了撅小嘴嘟囔:“本来就是姐姐嘛~”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尤忆一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大眼惊魂未定地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思绪混乱的脑子都要炸了。 那个梦中人,那个她一直叫“哥哥”,以为是一个男生的人,其实是位女孩子?! 耳侧有徐徐的暖风拂过,尤忆慢慢转头,就见陆雪遥闭着眼侧躺着,下巴搁在她肩窝里,一手绕过她的腰一手按在她肚子上,松松环抱着她。她睡的很沉,没有要醒的迹象。尤忆仔细打量她,从她长长的睫毛看到她淡色的唇。 她脑中有了一个想法,陆雪遥会不会是她梦里的那个人?这个想法一出现,立刻就在她心上生根发芽。她禁不住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种种,从第一次见面起陆雪遥就对她态度暧昧,还常用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看她,好像与她早就相识。此后更是多加照料、关怀备至,宠溺纵容的理所当然。 昨晚的梦虽然荒诞不经,尤忆却对其中的内容深信不疑,她十二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病愈后就忘了许多事,这么多年偶尔会有遗忘的记忆通过梦的方式被她记起,所以那些梦,其实是她曾经遗失的记忆。 陆雪遥,会是那个人吗?她等了那人八年,她是终于来找她了么? 第19章 陆雪遥发现,这几天尤忆好像有什么心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还会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看她,时而伤痛时而忧愁时而探究。 比如现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公开课,由学院里所有学生都闻风丧胆的老琳达讲课,尤忆作为艺术系学生,这是她的基本课程,陆雪遥则是选修了这门课,两人于是坐在了一起。琳达教授外表看来是位严谨肃穆的中年女性,戴着黑框的眼睛,鹳骨高耸眉眼锐利,看人时眼神冷酷的能把人冻死。偌大的多功能教室坐满了学生,却安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人敢开小差,都在认真听琳达讲述课程内容。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讲台上的女老师已经点了五位学生回答问题,点名率之高将近两分钟叫一个人,一节公开课八十分钟,预计会叫起四十位学生。答上来问题的学生没什么事,回答不上来的就会受到她的死亡凝视,她会叫你回去做好功课,并且就答错的问题写一篇小论文,下周上课之前交给她,如果交不上来就等着挂科吧。 陆雪遥对艺术系的知识不甚了解,同样也没什么兴趣,坐在后排双眼看向黑板上的幻灯片,眼角余光却注意着右手边的人。 尤忆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目光看似十分专注,可她的笔很久没动过,一动不动的眼珠子里的光芒涣散,明显是神游太虚去了。 老琳达不愧被称作恶魔,她的眼睛敏锐堪比老鹰,教室里这么多学生,她总是能一眼看出谁没有认真听讲。尤忆在艺术学院里挺有名,无论是她的天赋还是功课上的认真,又或是出色的容貌与脆弱的体质,都给许多老师留下了不浅的印象。琳达教授对她感官不错,但这位平日里乖巧的学生罕见走神了许久,还是令脾气不算好的她失去了仅有的宽容。 在琳达的视线若有若无第三次飘过来时,陆雪遥低下头拿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将本子推向尤忆的桌面。 飘飞的思绪被打断,尤忆愣愣低眸看去,就见白纸黑字上写着:琳达教授在看你。 再一抬头,讲台上的老师横眉怒目,冷冷瞥了过来,“忆,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英国课堂上没有站起来回答问题的规矩,尤忆听完沉默了片刻,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书籍,声音稍稍放大,不疾不徐的回答出了琳达的提问。 “很好。”板着脸的女教授微微颔首,唇边稍稍多了丝笑意,镜片后的眼眸一转,落在了陆雪遥身上,“接下来由这位同学来回答下一个问题......” 陆雪遥一懵,不知怎的就被殃及了池鱼,这题的意思她听的懂,可叫她回答出来就太难了。她只作势思考了一秒钟,就一派坦然的回道:“抱歉,我不知道答案。” 笑意稍纵即逝,一脸冷厉的女教授嘴角下撇,深深的法令纹浮现:“下节课给我交上一份关于这个问题的论文。” 两节课在煎熬中走完,两人收拾好书本出了教室,在教学楼的阳台下停了脚步。 天又在下雨,依然是牛毛般的细雨,很多学生早已习惯了伦敦的阴雨天,伞都不打戴个帽子直接走进雨里。陆雪遥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她在滂沱大雨里站过军姿,在雪地里长跑、拉练都有过,这种小雨除了会弄湿头发,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 可她还是垂下头,撑开手中的黑色长伞,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伞柄,举在了两人头顶。 尤忆站在她身旁,在她举起伞后自然的走到伞下,挽住了她的胳膊。之前说的买伞被忘了两次,之后就没有人再提了,默认一般共用着家里唯一的伞。 “对不起,刚刚害你也被提问了......”雨丝落在伞面上,一丝声响也无。女孩的声音踌躇着响起,轻忽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陆雪遥步伐不快,控制着刚好与身旁人相合,两人迈着同样的步子沿着长街慢慢走着,细雨绵绵不绝,车辆人声被不大的伞隔绝,隐影下的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这个没关系,”陆雪遥侧脸,目光落在女孩纤长的睫毛上,“我更想知道,最近你是在想什么吗?” 尤忆心中一惊,她以为自己表现的不算明显,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她下意识扭过头,倏地撞进一双无波无澜的眸里,那双眼平静的像一汪古潭,深不可测望不到底,又仿佛藏了无数的奥秘,引诱人去探索跌入。 犹如被那深沉的黑色蛊惑,她喃喃道出疑惑:“你怎么......知道?” 宛如石溅水面涟漪乍现,黑眸里浮现出层叠笑意,一圈圈如波纹漾开,陆雪遥轻笑道:“你恐怕不知道,我的感官比一般人敏锐一点。” 尤忆懵懂的“诶”了一声,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眸中的笑扩散至整张脸,唇角忍不住上扬,陆雪遥眼眸弯了弯,低了声道:“只要你看我,我都能感觉到。” 迟钝的思维运转了几下,尤忆眨巴了两下眼睛,慢慢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也就是说如果每次看她,真的会被感觉到的话,那这两天她总在看她,还自认为很隐蔽,陆雪遥察觉她就躲开......结果事实上是早就被发现了,陆雪遥还不告诉她,放任着她偷看? 想想就太羞耻了吧!她偷偷摸摸看陆雪遥的时候,陆雪遥心里该怎么想,不会觉得她变态吧...... 羞臊盈满了心田,她脸又开始微微发烫,情不自禁鼓了鼓颊,嗔怪道:“你、你也不跟我说......”问完才惊觉自己无理取闹,这跟陆雪遥有什么关系呀,是她自己盯着人家偷看的,怎么还怪上人家了呢? 可她心里又羞又恼,一时也拉不下脸去道歉,敛了眉眼没敢看陆雪遥,垂眸望着满是水泽的街道地面。 不料耳边传来戏谑的女声,接着她的话说:“那等你下次看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忆你别再看我了’?” 这样听起来更尴尬好嘛!尤忆被堵的语塞,她不是牙尖嘴利的人,相反还很是不善言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彼此间倒沉默了下来。 打破这份沉寂的是一道车鸣,两人沿着人行道走着,路过一处低洼积水的路段,一辆车从路边飞驰而过,溅起的污水往人行道上泼来。尤忆是靠外走的,眼看就要被浇湿脚面,陆雪遥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身子,拉着人往后连退几步。陆雪遥双脚稳稳站定,尤忆脚步踉跄扑倒在她怀里,双手揪着她衣摆,被陆雪遥扶着腰才站稳。 那溅起的水花洒在两人不远处,险险被避过了。就算动作这么大,陆雪遥手上的伞却一下都没歪,依然直直遮蔽在两人头顶。 “谢谢......”尤忆轻轻出了口气,从她怀里站了起来,耳尖悄然红了。 陆雪遥:“没关系。”顿了顿,又温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尤忆知道她在问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画展......要画什么......”她本就口拙,撒起谎来更是吞吞吐吐。 会选择说慌,是因为总不能对陆雪遥说,她在想她是不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吧?只凭着陆雪遥的对她的态度,还有梦里那人的性别,是无法确定这个人是谁的。 那场梦过后她观察了她好几天,可惜梦境太短又太破碎,她完全不能说服自己,陆雪遥就是那个人。 “真的吗?”陆雪遥的语气淡淡的,像是相信了她的话,还关切地开解道,“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的,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啊。” “我们可是朋友呢。” 听她这么一说,尤忆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太不坦诚了,心中不禁涌起愧疚。她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没办法证明那个人是陆雪遥,也可以换个方法,试探一下她呀! 她手指搭在陆雪遥的臂弯上,黑色的布料衬着指尖白的像雪,良久才迟疑着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这个问题盘桓在她心头已久,却一直不敢问出来,怕一出口就会把彼此惊醒,怕陆雪遥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更怕这份难得的亲近会消散。 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不愿主动结实他人,也恐惧别人突然闯进自己的世界,与人相处总是有所保留,身边人离去也不会太过伤心留恋。她从来都是淡淡的,和所有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生活着。 直到陆雪遥出现,她才恍然发觉,原来总有一个人,与所有人都不同。无论做没做那个梦,她于她而言,都是那么特别。 面对着她,她会情不自禁的依赖、亲近,会在对方宠溺纵容的眼中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会对着她妥协、无法拒绝,更会在新的梦境出现后,幻想她就是那梦中人。 这代表着什么呢?尤忆不敢深想,也不愿去探究其中的缘由。 她静静的不再说话,眼睛盯着人行道上的砖石,等待陆雪遥给她一个答复。 她能感觉到陆雪遥在看她,灼人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叫她无可避免地微烫了颊。半分钟的静谧过去,陆雪遥终于出声了。 “因为你......像我的一个故人。”她慢慢的说。 第20章 “故人?”尤忆轻喃着重复。 陆雪遥语气里有着怀念:“嗯,你和那位故人很像,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很亲近,想和你成为朋友。” “原来是这样......”说不出心中的感受是什么,只觉得莫名有些的酸涩,好像有一阵凉风从胸口穿过,带来的冷意叫她遍体生寒。 她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下一瞬手就被握住了,陆雪遥停下了脚步,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动作轻柔的捏了捏。 声音低低柔柔的,像在她耳边絮语,“你的手好冰,很冷吗?” 尤忆不着痕迹缩了缩手,却被抓的很紧挣脱不开,她摇头道:“没有,一直是这个样子,没关系的。” 话音一落,陆雪遥的手便放了开来,她的指尖无意识蜷了蜷,残留的那点温度飞快消退,溢散到微凉的空气中。被握住的时候想挣开,可一旦真的被放开了,又忍不住心生留恋。她低垂着眼帘,轻嘲般的扯了扯唇。尤忆啊尤忆,你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她只是因为别人才对你好,你又干什么自作多情,以为人家是真的喜欢你? 她兀自黯然伤神,又极会隐藏情绪,竟然没有被身旁人发现异样。陆雪遥把伞换了一边,左手空了出来。而后牵起了那还僵在半空的手,紧握着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一直想做的事终于如愿以偿,陆雪遥只觉神清气爽,撑着伞带着身边的小姑娘继续往前走。 “这样就不冷了。”她语调轻扬着,含着微不可查的雀跃。 尤忆抬起眸子侧过脸,女人侧脸线条流畅优美,五官漂亮的恰到好处,她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沿往下滴着透明的水珠。她总爱穿深色的衣服,发丝黑的纯粹,眉眼一如水墨晕染而成。雨中灰蒙蒙城市成为远景,她手持的黑伞为近景,黑眸粉唇沦为陪衬,四周暗沉的景色化作背景,映着一张白玉般温润的面容,那张脸好像在一片黑暗中发着光,美的如一副精心绘制的画。 似乎是发现她在看她,陆雪遥眼波流转而来,漆黑的眼眸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瞳孔里盛着一束清润明亮的光。 她心情应该很好,尤忆脑中闪过这么一句话,目光下移落到她淡粉的唇上,唇角果然是弯起的,与平常不笑也带三分笑不同,这次她笑的更真实自然一些,那种明显的愉悦她都能隐约感觉到。 为什么这么高兴?是想到了那个故人吗? 尤忆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脑洞大开,因为这位陆小姐对她态度异常,猜测自己是不是和她的心上人相像。虽然不乏电视看多了的缘故,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幻想了一通,那时相识不久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可此刻这个玩笑般的想法被证实了,她却难受的喉咙一梗,一口气阻塞在气道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嗓子眼都是疼的。 一时间又是沉默,沉默到让陆雪遥开始疑惑,后之后觉她似乎不大对劲,“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你这几天总看我,是在想这个问题吗?” 尤忆勉力弯唇笑了笑,声音轻飘飘雾蒙蒙的,像含了一股潮湿的水汽:“只是好奇,毕竟我们没有认识太久,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不安。” 握着她的手温热干燥,把她没有温度的手都捂暖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雪遥的拇指一直在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背,她的指腹一点也不柔软,反而有一层粗粝的薄茧,即便动作再细微缓慢,还是带来了无法忽视的麻痒。被她反复抚摸的那处皮肤一阵阵发麻,随着她指尖的触碰生出细小的电流,酥麻了全身。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预警,陆雪遥眉心蹙起,正色道:“时间不能证明什么,我对你一见如故,想和你成为朋友很正常。” 是啊,我既然像你的故人,自然一见如故。尤忆目视前方,绵密的雨幕不停,微凉的空气涌入鼻腔,心脏就像沾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像是怕她误会,陆雪遥继续解释着:“至于我对你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你很好,你值得我去对你好。” 她的语气诚恳至极,带给尤忆巨大的震动,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太多事,却从未听到有人真心实意对她说“你很好”。童年的记忆里大多是和母亲相关,那个疯癫的女人喜欢掐她,说她没用、骂她不该出生怎么不是个男孩。冷漠的父亲从未正眼瞧过她,出现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唯一一次和她说话,还只是冷淡瞥了她一眼,问她愿不愿意离开华国。 后来她孤身远赴英国,在绘画方面的天赋逐渐展露,才渐渐得到别人的夸奖,他们用无数溢美之词赞美她的画作,大肆宣扬说她是天才少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人知道她那些不堪的过往,邻居热情的向她打招呼,好友亲昵的与她谈笑,学校里的老师表扬她的认真,年轻热血的男孩递上情书,一切都像是在变得更好,可她骨子里那个怯懦自卑的少女,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不见。 她始终认为,那些夸奖赞美都是外在的,如果她没有天赋、脾气骄纵任性、容貌平平无奇,那谁还会喜欢她呢? 真实的她慢热、自卑、内向,性格沉闷又无趣,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不善言辞嘴笨口拙,除了画画一无是处。 可陆雪遥现在说,你很好,你值得我对你好。她曾经也对她说过,她和徐蔓青是不同的,她很喜欢她。 尤忆想,怎么可能呢?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默默摇了摇头,这话一定不是真的的,归根究底她只是沾了那个故人的光,不然她这么一个大明星,没有必要低下身段和一个普通人交朋友。 一条路再长也有尽头,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见那处熟悉的院落,围墙的栅栏上盘绕着蔷薇藤蔓,翠绿的枝叶上挂着水露。 “到家了。”这句话是一个休止符,代表着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尤忆神情一如往常,手从她口袋毫不留恋抽出来,清清淡淡的笑着,“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在意的。” 她转身去找钥匙开门,陆雪遥性子虽不大条,却也说不上细腻,更不知道女孩子心思能敏感到什么地步。尤忆说不用在意,她就真的放下了心。 尤忆到家先去把二二抱了出来,它还太小,她一般不在家就会把它放进窝里,怕它跑出来碰到什么东西受伤。 小二二乖乖的蹲在她面前,她轻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探手下去摸了摸肚子,已经瘪下去了,“饿了吗?姐姐给你泡奶喝。” “汪~”小狗奶声奶气的叫了一下,二二差不多听的懂一些中文了,饿和奶尤忆说的最多,是它最先记下的两个词。 尤忆弯了眼眸轻笑,揉了它一把起身去了厨房,拿了奶瓶和奶粉准备泡奶。陆雪遥站在客厅里,见那小狗屁颠屁颠的迈着小短腿,跟在她脚后窜了进去。 怎么突然觉得被冷落了呢?她耸了耸肩,脚步一转也欲往厨房里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 “雪遥,你明天有个广告代言要拍,和yl家的,要我过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她拒绝的干脆,陈秘书都给她安排好了。 “好,我把地址和品牌方联系人方式发你,你记得注意一下,别乱发脾气。”沈霜担心她一个人,有人要是不小心惹了她,会忍不住臭脾气。 以往听她这么说,陆雪遥都会不耐烦,这次竟然口气淡淡的说:“我现在脾气挺好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笑:“感觉出来了,你都不挂我电话了。” 陆雪遥也被逗笑了,她最近脾气好的出奇,要是沈霜亲眼见了,绝对会惊讶的不得了。以往她总是很焦躁,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然而和尤忆相处这么久,她唯一两次生气是因为尤忆生病,其余时候温和到自己都诧异。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丢失的珍宝,她从一只喷火的暴龙变成一只温驯的宠物,安心守着自己的宝贝,对外界事物都懒得上心了。 她沉吟片刻,自己在这边应该要花不少时间,和原本预估偏差太多,便道:“我近期大概回不去,有急的剧本给我推了吧,还有工作室空着也不好,你可以物色有潜力的新人签过来。” 沈霜给她当了六年经纪人,她话一出口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是打算淡退吗?” 陆雪遥的工作室只为她一人服务,这时候突然叫她签新人,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不出意外的话......”陆雪遥踱步到门口,遥望远处阴沉沉的天空。 沈霜打断了她,往常温柔的话语化作质问:“为什么?你不是说要成名吗?成名到所有人都认识你?”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陆雪遥说,语气平淡的像在说天下雨了,“为了让她看到我,我努力让自己变红,变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电光火石间,沈霜想到了那天她不顾一切去追逐的女孩,以及之后一系列的举动,她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你......” “现在我找到她了。”她低低的喟叹,出口的语气温柔缱绻,比她念过的最深情的台词更动人。 身后响起“汪”的幼犬叫声,陆雪遥闻声回头,尤忆站在厨房门口,臂弯里抱着金色的小狗,一手拿着一只奶瓶,琥珀色的眼眸晶莹闪烁,覆着一层薄薄水色。 第21章 “我们现在是去yl公司总部吗?”尤忆坐在车后座, 透过车窗看窗外的风景, 她在伦敦生活了八年, 跟随老师写生也算踏遍了这里的各个角落, 却是第一次来到最中心的繁华区。 这座城市建成时间太早,到现在许多建筑都显得老化了, 与周边复古老旧的古堡式风格不同, 经济中心区的摩天大楼高耸,整面的玻璃墙光滑耀眼,充满了当今时代的现代化气息。 “嗯, 他家的代言,肯定是在他们公司里拍。”陆雪遥就坐在旁边, 温声和她说话, “这种大品牌一般都有专业的摄影师、化妆师和拍摄场地,只要模特过去就好。” 尤忆听的双眼闪亮,女孩子对品牌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她虽然不看重品牌,却很追求服装上的美感, 就像艺术家穿着打扮总有些特立独行一样, 她喜欢yl家设计上的一些精巧构思,家里衣柜就有好几套裙子是他家的。 大品牌自有他的骄傲与独特,同时也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价格, 靠租房卖画艰难维生的女孩皱了皱脸,想到那几件裙子有些心疼,“yl家的衣服我很喜欢, 就是太贵了,每年只敢在夏天买一件裙子穿。”所以前几年买的裙子都小了,已经不大合身了。 小姑娘撅着嘴抱怨,大眼睛瞪的圆溜溜,脸颊鼓起像只塞满了食物的仓鼠,这样子落在陆雪遥眼里,简直是大写的可爱,一时忍不住抬手揉她的发,轻笑着安慰道:“我是他家亚太地区代言人,他们每年会送新品女装过来,我大部分都没穿过,不介意的话送你呀。” 说完才觉这话不妥,怕小姑娘自尊心太强,以为她是在施舍她。现在的年轻人大多衣食无忧,总认为天大地大脸面最大,有时不过是单纯的好意,却会被曲解为羞辱。 琥珀色的眸子水润明亮,眼尾缀着的小泪痣熠熠生辉,尤忆眉眼弯弯笑的甜蜜蜜,一点也看不出来不情愿,雀跃着答应下来:“好呀!你说的,可不能反悔哦。” 她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往常穿的衣服大多偏暗色调,今天罕见穿了件藕粉的毛衣,下面是红格子苏格兰裙子,长长的发软软垂落在肩头,耳际夹了好几只彩色的小米夹,整个人就像一块软软糯糯的小糖糕,粉粉嫩嫩甜甜蜜蜜,看一眼能让人心都甜化了。 早上陆雪遥说要出门,尤忆还问她出门做什么,得知她是去拍个广告代言,主动提出她能不能来看看。陆雪遥本来以为她要出去画画,想着不打扰她才没跟她说,听她说要一起来自然满口答应。两人上车的时候,陆雪遥望着天上的太阳,颇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这么喜欢yl吗?”早知道她喜欢这家的衣服,她就送她满屋子了啊,至于这么慢吞吞温水煮青蛙吗?陆雪遥不无懊恼的想。 “诶~”尤忆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眨动,飞快瞅了她一眼,软着声说,“喜欢是喜欢,不过也就那样啦~” 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软乎乎粘哒哒,像在撒娇似的。陆雪遥心中警铃大作,对她突然的改变十分重视,不由试探着问:“那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 她们昨天一起吃的晚饭,饭后尤忆和平常一样画画,陆雪遥怕她画忘了时间,还陪她在画室坐到十点才回房间睡觉。可以确定从昨晚到现在,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她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大?难道真的这么喜欢yl的衣服?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 小姑娘抬手轻轻挠了挠脸,葱白的指尖涂了淡粉色的甲油,素白的唇上也擦了薄薄的唇膏,是很温柔低调的豆沙色。她转开了眼没看陆雪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就、就是很开心嘛~” 陆雪遥定定盯着她颊上一抹绯红,还是放弃了追根问底的打算。小姑娘不愿意说就算了,贸然逼问的话惹她不快就不好了。面对尤忆无论大事小事,陆雪遥总是顾虑重重,以至于两人之间关系进展缓慢。 说到底还是陆大影后不会追女友,要换成别的富二代花花公子,早就豪车名表奢饰品、献花晚宴推墙吻了。陆雪遥不是没想过用金钱攻势,她在网上查过如何追女孩,下面清一色回答:有钱一切好办!可她思虑过后还是没用这个方法,她不信自家小姑娘是个拜金女,她家老婆世界第一可爱清纯不做作好嘛! 现在......看小姑娘那闪闪发光的双眼,含羞带怯的小表情,还有特意打扮过的模样,浑身散发的甜美气息……陆雪遥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她真的太天真了,没有相信那些网友的话,以至于绕了多少弯路啊!陆雪遥在这一刻发现了一条康庄大道!拜金什么的不存在的,她家老婆就算拜金都超!可!爱! 这边陆雪遥心底暗暗调整追老婆计策,孰不知旁边座上的尤忆也是心绪难平。昨天下午回家路上,陆雪遥说起的“故人”令她伤心不已,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脏瞬间便凉透了,她甚至打算和陆雪遥单方面结束好友关系,不再深入彼此间的交流往来。尤忆不是没有自尊心,这种因他人施舍而来的友情,她不屑也不愿去要。 然而反转来的那么快,她泡好奶走到厨房门口,陆雪遥背对着她站在大门打电话,她只听见最后一句话:“现在我找到她了。”那么温柔那么缱绻的语气,仿佛含在口中太久的情话,被口腔温热被唇舌润色,缠绵到吐出都显得舍不得。 她心神震动几近五雷轰顶,一瞬间脑海里涌出无数个念头,最终定格成一句话:是了,她是梦中的姐姐,是她的心上人。 时隔八年,她终于来找她了。 只在顷刻间,她便无声湿了眼眶。尤忆差点当场失态落泪,努力控制住才压下了纷乱的情绪。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明白了,一定是她最初没有认出她来,陆雪遥才隐瞒了她是那个人的事实。两人初见时陆雪遥那似曾相识的眼神,以及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她那句对着电话说的话,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尤忆想通这一切后,她一下子就没办法坦然面对陆雪遥了,心里又甜蜜又心疼又羞涩。为陆雪遥多年不放弃的追寻和深情而甜蜜。可想到自己把这人忘了,陆雪遥还小心翼翼呵护照顾,不着痕迹的靠近她,她又忍不住心疼不已。羞涩则是面对心心念念的人,一对上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她心里便跟揣了只小鹿似的,砰砰砰的鼓噪跳动不停。 她之前听信了她的话,以为陆雪遥只把她当朋友,此时再看,那眉目温润的女人明明黑眸深沉,看她时饱含着浓浓情思和欲念,犹如关在笼子里的野兽,隔着瞳孔化成的栅栏翻腾盘绕,像要把她一口吞掉。 尤忆现在烦恼的是,该怎么跟陆雪遥说,她其实有一些过去的记忆,她从来没有忘记她呢? 两人心思各异之际,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前面驾驶座的陈先生提醒道:“陆小姐,到了。” 几人下了车,进了那栋有着巨大yl标志的楼,进门就有专人等候着,看见陆雪遥立马迎了上来。 “陆小姐,欢迎你来到yl。”yl特意安排的华人接待,黑发黑眸和熟悉的汉语让人心生好感,“请随我来。” 陆雪遥一走进yl大楼,通身气质就是一变,车里的她随性温和、眼含笑意。此时的她收敛了那份柔和,优美的下颌微抬,神情带了若有若无的疏离,举止步伐从容不迫,无形的气场散发了出来。 不过跨过一扇门,她就从一位温文随和的大姐姐,变成了气势不凡的顶流明星。 尤忆落后一步走在侧后方,专注望着完美她的侧脸,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她强大的魅力。她悄悄咬住下唇,小小弯了弯琥珀色的眼儿,眸中波光粼粼——这个人,真的越看越喜欢呢。 大家站在一处等待电梯,陆雪遥突然转过头,看向那偷偷笑了一路的小姑娘,声音压的很低:“别咬。” “嗯?”尤忆呆愣了一下,这话没头没脑的,她没怎么听明白。 一只手抬起,修长白皙的指如玉雕成,尤忆怔怔看着,那只手在她眼里越映越大,指尖迅速在她下唇按了一下,将她咬住的唇瓣从齿间解救了出来。 唇上还残余着指腹的灼热,仿佛一点火星燎原,点燃了整张脸。陆雪遥还在低声说:“哪里来的坏习惯,咬嘴唇?” 她声线本就偏低,一压更显的深沉,有些哑有些磁,凑近人说话的时候,像拿了个羽毛在耳尖撩动。 尤忆耳朵痒的她想挠,脸颊烧地通红,猫儿般的眼瞳里生了湿气,眼尾都泛上桃花样的绯色。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不着痕迹的揪住陆雪遥的袖口,她抬眼看她,细声细气的说:“以后不啦~” 陆雪遥敛着眉,默默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移开了脸,没人看到她的耳根微微红了。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一字一句含了糖般,偏她又脸皮薄的很,怕被人听见了,靠她很近细细说着话。被咬出红痕的唇瓣柔软,呼出的气息暖融融的,拂在她敏感的耳根子上,整个耳朵和半边脸都隐隐发麻。 站在前方的华人接待不小心回了下头,就见年轻女孩细白的手指攥着陆雪遥的衣袖,脸红红的像熟透的水蜜桃,陆雪遥面不改色的目视前方,对女孩的小动作毫无所觉的样子。恰巧电梯“叮”的开了,他率先走了进去,陆雪遥随后再进来,那双揪着她袖子的手已经握进了她掌心。 接待特意注意了一下,陆雪遥和那女孩直到出电梯才松了手,期间两人一直保持着牵手的状态。他瞥了一眼尤忆,暗暗思忖开了:原以为这位是陆影后的助理,原来是宠爱的小情人。因为公司和陆雪遥有合作,他也关注过陆雪遥,想到她之前突然的留学计划,该不是来英国会小情人的吧? 拍摄地点在二十三楼,一整层楼有会客室、服装间、更衣室、化妆室和摄影室。陆雪遥以前也来过几次,这次是拍yl夏装的宣传照,日期将近三月末,再过一两个月就是能穿裙子的夏天了。广告代言的负责人认识她,两人还算熟稔的打过招呼。陆雪遥熟门熟路的进了服装间,服装间里yl的首席设计师等在那里,这里的衣服都是贴合陆雪遥的尺码,却也不能肯定几月不见她身材没有变化,设计师是来临时救场的。 陈秘书作为她的临时经纪人,留在会客室和负责人洽谈其他事宜,比如陆雪遥淡退对yl造成的影响,以及下一季的服装代言是否要续约等等。尤忆则被所有人当成了陆雪遥的助理,默认跟在陆雪遥身后进了服装间。 服装间很大,一屋子衣架挂着许多件衣服,都是繁复华丽的裙子。尤忆默不作声当她的透明人,陆雪遥随手指了一件裙子,设计师助理帮她取了下来,小心翼翼捧了过来。 “你竟然挑选了这件,真不像你的风格。”设计师薇安“喔”了一声,惊讶的说道。 陆雪遥接过裙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挑唇笑了笑:“我觉得这件挺好看,可以尝试着喜欢一下。”她手上是件浅粉色的小礼裙,下摆像康乃馨的花瓣一样蓬松,上身是抹胸小花边的设计,有种甜美清新的少女感。 逐渐老去的女人总有一些少女情怀,喜欢粉嫩嫩可爱的东西,薇安也不例外。她三十五岁之后的设计偏少女风,设计出来的裙子很受年轻女孩们喜爱,“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上次我拿这种颜色的裙子过来,你竟然说它甜腻腻的让人恶心。” “人总是会变的。”陆雪遥挑了挑眉,淡淡的微笑。 薇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点头,“是的,陆你确实变了许多,是什么让你改变了?” “秘密。”陆雪遥摇头神秘的笑了笑,目光浅浅从尤忆身上掠过,提起小裙子走去了更衣室。 她那一眼隐晦极了,尤忆全神贯注听她们说话,压根没有注意到。薇安却看得分明,陆雪遥去换衣服的空儿,她便打量起尤忆来。这女孩一直垂着头存在感不高,她第一眼也以为是陆雪遥的助理,此时再看就知道错了。尤忆长得实在太漂亮,五官既有西方的立体又有东方的柔美,精心打扮过的小脸精致的像洋娃娃,大眼睛灵动水润,皮肤雪白无暇,小小的唇轻抿着有点拘谨。 只靠这张脸,完全可以出道了。薇安越看越惊艳,忍不住搭起话来:“你好,我是薇安,yl的设计师。” 陆雪遥不在,房间里就剩下薇安和她的助理,尤忆有些局促不安,薇安主动开口正好免去了尴尬,她腼腆一笑回道:“我是陆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忆。” “忆,你是华国人吗?”尤忆说话的口音是很地道的伦敦腔,可长相又偏东方一点,薇安有些不确定的问。 尤忆点了点头,“我是华国人,不过我在伦敦住了许多年了。” “难怪你的英语说的这么地道。”薇安恍然,正要再说什么,更衣室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陆雪遥探头出来,双眼准确定在尤忆身上。 “忆,进来帮一下忙好吗?” “啊,好的!”朝薇安歉然一笑,轻道一声“失陪”,尤忆快步进了更衣室。 一进去眼前便晃过一片白腻,尤忆反手飞快阖上门,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 “你......” 陆雪遥背对着她,一整个背部露在空气里,中间一道笔直的脊骨沟壑,两侧的蝴蝶骨削瘦优美,皮肤白的像冬季的落雪。 “背后的拉链我拉不上。”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着一派正经,却又隐含了点点笑意。 之前的尤忆或许听不出什么来,然而从梦里窥得她不为人知的一面,深知这人其实一点也不正经,尤忆慢吞吞走上前,手指捏住衣服腰际的拉链,小声嘀咕:“你明明可以拉上的。” “嗯?”陆雪遥失笑,纤瘦的腰肢拢进裙摆里,因她的笑而轻轻震动,“你怎么知道?” 可下一刻她的笑便僵在了脸上,一只微凉的手指点在她的背上,顺着残留的痕迹,柔柔滑动而过。 尤忆抚摸着那雪白上的瘢痕,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这个......是伤痕吗?” 女孩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颈项,指尖抚摸过光.裸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强烈的刺激。她的手指冰冷没有温度,拂过的地方却像生了火焰,险些把陆雪遥整个人都烧着。她全身肌肉紧绷,犹如一张拉紧了的弓弦,只差一下便要断裂。 身后的女孩手指流连过的地方,有她在军营里受伤留下的疤痕。暌违多年的恋人离的这么近,做出这么撩拨的动作,她却要忍耐克制着,不能随意妄动。陆雪遥牙关紧咬,忍受着身后的酥麻,无声嘲笑起自己来。 无知无觉的女孩突然哽咽,话语里满满都是心疼,“是你当兵时候的吗?怎么这么多啊……” 这声带着哭腔的话语惊醒了陆雪遥,她蓦然转过身,对上那双蓄了泪的眸子,紧紧盯着尤忆道:“你哭什么?” 她的眼睛漆黑深邃,定定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像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了一般。尤忆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嘴唇嚅嗫着道:“我、我难受。” 她退后陆雪遥便往前进,黑眸一错不错的看着她,面色沉沉没有一丝情绪:“你难受什么?” “我、我……”尤忆被逼到墙壁上,更衣室的墙壁镶嵌着镜子,她穿的衣服不太厚实,一靠上去就有一股凉气渗透进来,她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心疼不行啊……” “你怎么这么凶啊,”这一说就越发觉得委屈,自己为她心疼她还这么凶,当下泪水就忍不住了,啪嗒啪嗒珠子似的往下掉,“你凶我呜呜……” 在她心里,已经把陆雪遥当成了梦中的“哥哥”,梦里的她宠她至极,夏天晚上睡觉给她扇风赶蚊子,她脚走多了路磨破了皮,她会背着她走,一句重话都没跟她讲过。即使是最开始两人初识,这人脾气很臭,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凶过她。 这下竟然对着她凶……昨晚才知道她是她梦里的“哥哥”,尤忆还特地梳妆打扮一番,这会儿落差太大她有点承受不来,妆都要哭花了。 “别、别哭啊,我没凶你,不凶你。” 无论是年少的陆哥还是此时的陆影后,都对小姑娘的眼泪没辙,她只是一时心急了,看到尤忆那担忧的样子,就想逼问她真实想法。陆雪遥对人的情绪不敏感,但对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非常敏锐,尤忆不时投来的含情脉脉的视线,以及精心打扮过的含春少女的模样,还有她在电梯上偷偷勾住她的手指,和刚刚那真心实意的心疼怜惜,很容易就叫陆雪遥怀疑——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可惜她太过急切了,压抑太久难免焦躁,以至于没有控制好表情,对着小姑娘冷了面容,害的她哭了起来。 “你、你就是凶、凶我呜呜呜……”尤忆哭的稀里哗啦的,怕被人听见压着声儿,抽抽搭搭的抬着手抹眼睛。 “没、我没有凶你,”眼看她哭的更凶,都要打起嗝儿了,陆雪遥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改口,“是是是,我不该凶你,我错了,姐姐错了,以后再也不凶你了好不好?” “你、你保证?”小姑娘眸里汪了一泡泪,眼睛红彤彤鼻尖红彤彤,兔子似的可怜又可爱。 陆雪遥一只手将她搂进怀里,一只手捧着她的小脸给她擦眼泪,柔声哄道:“我保证。”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陆雪遥也不清楚,反正最后人是哄好了,她那条裙子拉链也给拉上去了,不过是自己拉的,怕小姑娘看了又哭。在更衣室里呆了将近十分钟,两人才走了出去。 出去前她还没忘一件事,将小姑娘拉来好声好气的告诫:“那个薇安你不要跟她说太多话。” “为什么?”尤忆不懂就问。 “她喜欢可爱单纯的女孩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把她叫进来的,尤忆很乖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接着就笑了,“原来我单纯可爱么?” 这孩子,刚刚哭了立马又笑了,陆雪遥无力的揉了把她的脑袋:“你全天下最可爱了。”所以她跟薇安多说几句话,她就担忧的不行,生怕小姑娘被人拐跑了。 尤忆瞄她一眼,偷偷摸摸捂着嘴笑,笑一会儿再瞄她一眼,宛如一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她们在更衣室里呆了那么久,傻子也知道不对劲,薇安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尤忆一副哭过的模样,不仅追究询问,反而笑着打趣了一句:“陆,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面对薇安揶揄暧昧的眼神,陆雪遥看了眼尤忆,听到这句明显调笑的话,小姑娘脸上有羞涩窘迫,唯独没有抗拒诧异,甚至还下意识望向陆雪遥,水亮的眸底水色潋滟。心中一动,陆雪遥笑道:“不,我不是喜欢这样的……而是我喜欢的人是这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薇安,目光专注的盯着尤忆。她最先出口的是否认,还故意停了几秒钟,清楚的看到小姑娘微红的脸一白,笑容凝固在脸上。跟着补充完上一句,尤忆懵懵的眨了下眼,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小脸上重新浮起了粲然笑意。 陆雪遥敛眉轻笑,提起的心悄然落了下来。 衣服换好后就是化妆了,化妆间在服装室旁边,隔着一扇门进去,里面已经有好几位化妆师在等候了。大家都是合作已久的熟人,也没什么话好讲,陆雪遥坐上椅子让化妆师给她化妆做发型。 她今天一共要试十套衣服,每套衣服的款式风格都不一样,与之相对应的妆容也不同,每一套衣服每一种风格都有它合适的妆容,相互印衬才能拍出完美的照片。 第一套是她选的那件少女感满满的粉嫩嫩的裙子,以她的气质穿不大合适,她个子高挑削瘦,这种裙子按理说矮个子的女生穿着会更可爱。事实上她穿着裙子从更衣室里出来时,薇安就玩笑般的说过“这条裙子更适合你的小女友”。 因为两人没明确否认她的调侃,相处间又太过暧昧亲昵,薇安已默认当她们是情侣了。 可妆化好她站起来的那刻,在场众人却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陆雪遥一直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她上妆,直到化妆师说“好了”她才睁开了眼。化妆师是国际顶级的化妆师,她也是首次尝试粉色少女系的裙子,顶尖完美的妆容搭配影后漂亮的面容,谁也不知道出来的效果会是怎样的。 她脸上的妆淡而清冽,闭眼看不出多大不同,然而一张开那双黑眸,那眸中清亮透澈如湖水微波,更像夏日里追逐太阳的向日葵,干净又充满了活泼向上的味道。 她的眼睛稍稍弯起,嘴边张开的笑单纯又美好,站起身来就好似一位花季少女亭亭玉立,浑身都是青春的、鲜活的气息。 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说话,还是薇安先打破了寂静,惊叹道:“陆,你真是演戏的天才。”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陆雪遥是在用她的演技,活生生演出来了一位花季少女!她穿着那条粉色的抹胸小裙子,看起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十七八岁女孩,双眼明亮神采奕奕,神情是独属于少女的明媚娇艳。 薇安的夸赞令她扬唇灿笑,声调都比本音清脆,态度却显得不以为意,自信的近乎坦然,“多谢夸奖。” 尤忆在一旁把她前后的变化全看在眼里,震撼的倒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满都是震惊感叹。她日常娱乐很少,偶尔会看看电视,也许是自身生活太乏味,她喜欢看点狗血的偶像剧,演技什么的不重要,要看就看其中的爱恨情仇狗血淋头。所以第一次见面她不认识陆雪遥是有原因的,陆雪遥接的电视剧本少,她根本不看陆雪遥演的那些正剧啊! 她以前从没看过如此精湛的演技,只是对眼神、微表情和细微动作稍加控制,就能一下子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如果不是那张脸还一样,她险些以为真的换了一个人。 服装和妆容都打理完毕,剩下就是拍摄了。yl的御用摄影师拍摄能力毋庸置疑,成片完美呈现出陆雪遥的风采,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好看的衣服穿在人身上,不仅能提升精气神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外在形象。而当好看的人穿上好看的衣服,就不知是人在衬托衣服还是衣服装点人了。 一整天时间都花在了yl,尤忆一直作为旁观者在一边默默看着,她却不觉得浪费。这一天的经历对她来说十分奇特,可谓说是收获满满。在这里她见到了身为影后的陆雪遥,高傲强大自信优雅,站在灯光下的她美得无与伦比,轻而易举就能转换许许多多种样貌,不论活泼、冷酷、妖艳还是清冷,她都能表现的入木三分,演员的素养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拍了一整天,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大家一起收工回家。 陆雪遥踏出yl大楼,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四周的摩天大楼亮起五彩的霓虹灯,璀璨夺目晃花人眼。 尤忆第一次接触和平常生活不一样的圈子,精神还很是亢奋,或者说她还沉浸在影后级的演技里,迟迟无法回过神来。她的脑海里不停漂浮着陆雪遥的身影,那身影变化着,一会儿笑的妖娆,一会儿傲慢的像中世纪的贵族,一会儿又是清冷出尘的仙子,再一转眼却变成温雅淡然的闺秀。 一人千面,不外如是。 陆雪遥和陈先生一番交谈,把事情都商量好了,转脸却见身旁坐着的小姑娘还一脸魂飞天外的模样。她也没叫她,自己捻着手心里的小手,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从柔软的掌心到修剪整齐的指尖,逐一揉捏把玩着。 车子快开到家门口,尤忆才后知后觉清醒了,发现自己的手被陆雪遥握着,十指相扣,极亲密的交缠在一起。 羞涩总是不可避免,可她没有收回手,默许了陆雪遥的小动作,挪了挪身子紧靠了过去。 “陆雪遥,你好厉害啊。”她忽闪着眼眸看她,一如看见偶像的粉丝,满眼崇拜与敬佩,这是她上车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陆雪遥却蹙了蹙眉尖,那声称呼听的她不大舒服,太生疏太普遍了,在这种事上她从不忍耐,径直道:“你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尤忆试探着喊。 “嗯。” “姐姐,你演过多少电视剧呀?”她还没从陆雪遥给她的冲击里走出来,心里有股冲动,想要去了解她的过往。陆雪遥就像是一个神秘的礼盒,拆开一层还有一层,带给她一次次的惊喜。 演员比普通人出名,生活大半暴露在镁光灯下,只要去看她拍过的影片、参加过的活动、曝出来的花边新闻,大致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了。 陆雪遥斜乜她一眼,狭长的凤眼波光流转,好似洞悉一切,“想去看?” “嗯嗯嗯,”小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点也不扭捏,眼睛亮晶晶的,举着手说,“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姐姐的粉丝啦!” 像是放开了什么顾虑,陆雪遥笑容温温柔柔的,凝视尤忆的黑眸却露骨许多,“我拍的电视不多,就几部,电影多一点。”她直起身手指托起尤忆的下巴,以往温文柔和的眸子深深,强烈的情感在其中盘旋着,叫嚣着想要直冲而出,“做我的粉丝,可不能脱粉哦。” “诶??”这么霸道的吗? 像是看出来尤忆表情中的含义,陆雪遥的手指收紧,将女孩尖尖的下巴掐住,浅笑道:“我很霸道的,既然喜欢了我,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不然我会生气哦。” 尤忆怔了怔,这话似乎别有深意……而她听懂了,她倏的弯了弯眸子,心里吃了蜜一般甜津津的。她张了张唇,吐出的话轻柔绵软,含着女孩羞涩的情意:“那我做定你的粉丝啦。” 两人像是怀揣着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暗香浮动间,那种黏腻的暧昧溢散在空气里,四目相对的视线黏糊糊的。坐在前座的陈先生默默升起了前后座的挡板,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被小年轻这么残忍的喂狗粮。 挡板升起的声音惊动了后座的人,尤忆脸皮子一向薄,雪白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而后羞涩的偏开了眼。陆雪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放下了手,掩饰般的清咳了一声。各自虽偏开了头,紧扣的手却没松开。 车子很快就到了家门口,陆雪遥先下了车,拉开车门手扶车顶,将尤忆牵了下来。 两人刚刚站定,便听见一道喊声:“遥遥!尤忆!” 陆雪遥闻声回头,徐蔓青正在不远处看着这边。她站在一株路灯下,夜色掩映着看不大清脸,还是声音相熟才被认出来。 “徐蔓青?”尤忆疑惑的小声道。 徐蔓青小跑着来到她们面前,对着陆雪遥笑:“你们去哪里啦?我今天晚上准备开个party,下午发了消息没有回,来找你们也没看到人。” 陆雪遥温和的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忙,没有看手机。” 其实是看了的,自从被要走联系方式,徐蔓青经常给她发消息,她一般都懒得回,也不愿和粉丝有更深层的交流,所以会当没有看到。 尤忆就在陆雪遥身边,徐蔓青的眼睛却只看着陆雪遥一人,将她忽略了个彻底。以往她没有在意过,这次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下,空空荡荡的,没有徐蔓青说的消息。 徐蔓青是陆雪遥的粉丝,这样的热情也是正常现象,尤忆旁观她们交谈,暗地里开解自己,心尖却酸涩的如同喝了一碗醋。 “你上次答应了我,一定会来我家party的,不可以反悔哦。”徐蔓青撒娇似的说。 陆雪遥颔首:“嗯,那今晚就去吧。是正常的party吗?” 尤忆一声不吭,默默听她们讲话,不自觉又开始咬嘴唇。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人握住,安抚性的揉了揉她的手心。下意识朝身侧望去,那人一眼也没看过来,仍然和徐蔓青说着话,手指却在下方把玩她的指尖。 徐蔓青看着是个文静的姑娘,在偶像面前却活泼许多,激动雀跃道:“是普通的party,里面大部分都是华国人,而且她们有很多是你的粉丝!我还没告诉她们呢,你去的话她们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陆雪遥轻轻皱了下眉,粉丝多才不好,她已经预见到,到时候的场面一定非常疯狂。 一如她所想,几人到了徐蔓青家,一踏进公寓大门,里面大厅里等候已久的学生们正在闲谈,听闻动静齐刷刷望过来。走在第一个的是徐蔓青,她笑着冲好友们道:“大家等急了吧?我给你们带了个惊喜哦。” “什么样的惊喜要等这么久啊。” “是啊我肚子都饿扁了!快开饭吧!” “蔓青你邀请的是哪位神仙啊,还得你亲自上门请吗?” “你们等下不要把屋子叫破就好了。”徐蔓青也知道这些人等的不耐烦,留学生大多家境优渥,什么时候这么屈尊降贵的等过人。 可这个人,他们的等待值得。 第22章 徐蔓青从门口走进屋子里, 让出来身后的人。 屋内一片寂静, 好像空气凝固住了, 转头看过来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定格了, 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陆雪遥被徐蔓青搞的架势弄的有些尴尬,面色却没怎么变, 抬手冲那些年轻男孩女孩们招了招手, 淡笑道:“大家好啊。” 有人正在喝水,杯子哐当一下掉到地板上,砸出一声响儿。 这一声响动打破了僵局, 下一秒静止的一切都动了,女孩子的尖叫声响彻在众人耳畔, 音浪仿佛要掀翻整个屋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公!” 屋里也有一些男孩子, 同样不淡定的大叫起来,一个男孩子惊呼道:“这是真的陆雪遥吗?不是假的吧?” 在这一刻追星女孩的狂热完美体现了出来,客厅里坐着的女孩子们哗啦啦冲了过来,把陆雪遥堵在门口包围了,她身后的尤忆都被挤到了门外。 “哇!真的是老公!” “天呐, 我真的见到了遥遥吗?不是在做梦吧!” “有谁掐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做梦了!嗷!好痛!” “呜呜呜遥遥我好喜欢你啊, 能给我签个名吗?” 还有人拿出手机道:“陆雪遥我妈妈特别喜欢你,能合个影我给她发个照片吗?” 尤忆站在漆黑的楼道里,门里有光透出来, 她仰着头看着前面人的身影。陆雪遥背对着她,叽叽喳喳的女生围绕着她,将屋子里的光线遮挡了大半。那个背影迎着光, 看起来极其高大,又仿佛非常遥远。 也不是没有被粉丝围堵过,陆雪遥一一安抚下众人的情绪,要签名的签名,要合照的合照,等大家都平静下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徐蔓青一直站在旁边笑,她与陆雪遥早有交集,激动也激动过了,此时就在一旁看好友们的笑话, 冷静下来后,才有人后知后觉,把偶像一直堵在门口,实在太不像话,还好她们家遥遥脾气好。立马就有女孩子拉了陆雪遥,要带她进去:“我们先进屋,别让遥遥站累了。” 陆雪遥手腕轻轻一动,不经意般轻巧挣开了女孩的手,道:“等一下。” 她一出口女孩们的动作就停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以往自己的行为造成了冒犯。 却见陆雪遥侧过半边身子,从身后牵了一个人出来,她的手紧握在那人手腕上,淡声道:“还有一个人。” 女孩子们静了一瞬,都没料到后面还有人,这人看着和陆雪遥关系还很好。一时间气氛有些奇妙,有人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笑道:“好了好了都进去吧,这么晚了大家也饿了,叫蔓青赶紧开火。” 徐蔓青在她们哄闹的时候就在准备了,和冷静一点的男生把酒搬了出来,这个party就和好友聚餐一样,国外的留学生们交际圈基本不大,好友也大多是留学生,很少人能混进当地人的圈子里。身在异国他乡,遇见个老乡都是难的,她们会经常办一些私人party,邀请朋友交流感情什么的。 尤忆和这些人大部分都不熟,她虽然也是华国人,但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边生活,基本已经算半个英国人了。她不像初到伦敦的学生,会因为思念家乡而加入留学生小团体,她的朋友们许多都是英国女孩,以至于在这个派对上,她认识的只有徐蔓青和陆雪遥。 也有人听了她的自我介绍,恍然大悟的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忆啊!蔓青特别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同乡会呢。” 还有女孩子凑到她身边八卦,问她和陆雪遥是什么关系,得知陆雪遥是她的租客后,就撇了撇嘴没趣的离开了。 女孩子们簇拥着陆雪遥坐到客厅沙发上,尤忆不知何时被挤开了,一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间公寓很大,装修精致典雅,小吧台休闲室阳光房一应俱全,她还是第一次来徐蔓青家,四下打量间看出来这栋房子价值不菲。 徐蔓青是这些人里的领头人,交际能力很强,家庭条件是留学生里数一数二的,在英国呆了四年资历也深。她招呼着大家收拾东西,将吃的喝的都一一摆出来,打开音响调了劲爆摇滚的音乐,大灯关掉留下昏黄的壁灯。 陆雪遥一直被女孩子们缠着,拍摄了一天的代言本就疲累不堪,这会儿又要好声好气应付这些粉丝,心中烦躁不言而喻。她不时注意着尤忆,见她一个人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偶尔喝两口果酒,剩下时间就一直在剥桌上果盆里的坚果吃。 这场party有了陆雪遥,注定其他人会被冷落,比如尤忆,比如几个不粉陆雪遥的男孩子,还有一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女孩。 尤忆心里酸的打翻了一坛又一坛醋,可她不能把陆雪遥拉出来,不能让那些女孩子离她远点,不能说这人是我的你们不许碰。现在的她,还没有理由那么做。 所以她只能自己生闷气,拿桌上的坚果撒气,恶狠狠的捏碎外壳,吃掉里面的果仁。 一个男孩子坐的离她不远,漂亮的女孩总是吸人眼球,他观察了她许久,喝光了一杯酒后大着胆子凑上来,“大家都在看陆雪遥,你怎么不去?” 提到这个名字,尤忆手指用力,一把捏碎了一粒坚果,“我又不喜欢她。” “你也不喜欢她?”男孩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同类,话夹子打开了,“我其实也不喜欢她,一个戏子而已,有什么好追捧的。真想不通那些女的喜欢她什么,女孩子不都会嫉妒漂亮的女生吗?她们竟然还叫她老公,不觉得恶心吗?” 尤忆听的直皱眉,自家人自己可以骂,但是别人不能骂。 她很少和人争执,本性就偏向安分守己,或者说她胆子不大,这次却一口气反驳道:“首先她不是戏子,她是一位优秀的演员。其次每个人被喜欢都是有原因的,你想想为什么那些女孩子喜欢她,却不喜欢你?还有叫老公代表了她们的爱,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 男孩被她怼的说不出话,张口结舌的喃喃:“你......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尤忆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果酒,砰的搁下杯子,“就算你是直男,也该听说过一句话,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她刷的一下站起来,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客厅。尤忆不常喝酒,这次喝的是度数很低的果酒,却还是有些上头,她脑袋晕晕乎乎的,摸索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厕所。 这里她没来过,自然不知道厕所在哪里,也没个人给她指路。慢吞吞走进一条走廊,走廊里没有开灯,尽头的光隐隐约约的。按照英国建筑的格局,一般长廊尽头就有厕所了。尤忆听见很细微的声响,从走廊那头传了过来,听不怎么清楚,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又不大像。 她走路的脚步声一贯很轻,所以没有发出半点声,也没有惊动那边的人。一出走廊,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两位交叠的人,那两人背靠着盥洗台,紧紧搂抱在一起,脸贴着脸亲密的吻着,不时发出甜腻的轻哼。 尤忆霎时呆立当场,懵了一秒才慌忙转身,连声道歉:“抱歉!打扰了,我马上离开。” 说完她就要走,却被身后停下来的其中一人叫住,“等等,你不是要用厕所吗?” 尤忆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却没心思细想,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用,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呵~”那人轻笑了下,推开怀里的黑发女孩,一步一步走近尤忆,一直走到她身后,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忆,你还是这个样子呢。” 尤忆一个激灵,酒气在这一串惊吓中散了个干净,她转过身子,抿唇面对着这个面容熟悉的人。 “索菲亚。”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立刻转头就走。”索菲亚笑着,有些轻佻暧昧的语调,“原来你对我还有留恋么?” “是的,我会掉头就走。”尤忆顺着她话道,脚步一转便要离开。 索菲亚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过来抵到墙上,单手掐住她的脸,“现在想走是不是来不及了?” 她还在笑,碧蓝的眼里满是愉悦的笑意:“我说过的,下次再见,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客厅里,陆雪遥不知喝了多少杯酒,把身边那些女孩子灌了个半醉,让她们自己去玩了。身边好不容易空了下来,她眼睛下意识去找尤忆,那处沙发上却是空的。四下环顾一圈,客厅里也没人。 也许是去厕所了?正巧她喝的有点多,便推了推和一位女孩靠在一起碰杯的徐蔓青:“厕所在哪里?” 徐蔓青迷迷糊糊指了个方向,大着舌头说:“那、那边。” 为了把她们灌醉,陆雪遥是把酒红的掺白的再掺黄的,一两杯下去这些年轻人就遭不住了,一个个都要趴地上去了。 陆雪遥酒量好,她从小就喝酒,年少时混迹在酒吧夜场玩的不知道多嗨,此时也不过是微醉,走路有些摇晃罢了。 第23章 尤忆被压着紧靠在墙壁上, 双眼瞪着眼前的人, 双手握住索菲亚的手腕, 想要把她掐在脸上的手掰下来。 那只手宽大有力, 用力掐着她的脸,以至于双颊生疼, 她费力出声道:“索菲亚, 放开我。” 高大的西方女孩面庞有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她眼窝深深眉骨高耸,丰满的唇鲜艳欲滴, 碧色的眼瞳飘过一层阴影,好整以暇的看着掌心里的女孩, 道:“忆, 你就不能好好的看一看我吗?不要用这双漂亮的眼睛瞪我,不然我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卫生间里另一个女孩走了过来,整理好了自己被掀起来的裙子,看到尤忆华国人的样子,开口道:“索菲亚, 这场派对主人是徐蔓青, 她和徐蔓青是好友,你最好别乱来。” “哼。”索菲亚轻嗤,到底还是松了些力道, 立刻就被尤忆推开了身子。 尤忆一眼也不想再看她,趁机从她空开的缝隙中躲开,站的离她远远的。知道索菲亚不敢做什么, 她觉得还是把事情就此说清楚比较好,“索菲亚,我想我们需要聊聊。” “聊什么?”索菲亚轻笑,靠在墙边慢慢揉手腕,刚刚尤忆掰她的手,用的力倒也不小。 尤忆尽力使自己的语气生硬:“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上次的事我没有追究,以后如果你还骚扰我的话,我就不会客气了。” 索菲亚歪着头,笑意盈盈:“上次的事,上次什么事?” 脸颊还火烧火燎般的疼,尤忆指尖扣进掌心,怒气压不住的从双眼里冒出来,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愤怒亮的惊人。 “你自己做的事,你心里清楚!” 说完这句话,她不可避免回忆起了之前,索菲亚是位开放的法国女孩,最初两人相处并没有异样,甚至关系一度算得上亲近,可不知什么时候,索菲亚突然谈起了恋爱。别人谈恋爱和尤忆无关,她也管不着,发现索菲亚交往的都是女友,她也没有说过什么。 英国被趣称作腐国,这个国家同性伴侣非常多见,民众的接受度也很高,所以尤忆只是惊讶了一下,就不再关注了。 然而越来越离谱的是,索菲亚开始带人回家了,尤忆规定了租客不能往家里带人,如果必要的话一定得和她商量,这些在租房之初签订的合同里写的很清楚。索菲亚没有遵守约定,她带着女友来到家中,甚至没有跟尤忆说一声。 尤忆第一次撞见她带人回来,是她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家,一觉睡到下午起来。她听见客厅里有人的声音,以为索菲亚回家了,推开门的那一刻,就见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索菲亚和她的女友正在她家沙发上,激情的拥吻着,若没有人来打扰,下一步可以想见是什么场面。 那次她气的不清,索菲亚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还答应她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之后尤忆确实没再发现有这种状况,直到有一个周末,她在外面给人画画,突然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老师让她把一本书送到学校,那本书是册孤本,正巧被她借回家了。她匆忙赶到家里,进门便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物,落满了客厅。 把书送到学校后,她再回去,一地狼藉已经收拾好了,索菲亚却没走。她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尤忆拿出租房合约,宁愿付违约金也要让索菲亚走人。只要一想到她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做过什么事,她就觉得恶心的不行。出人意料的是,争吵的过程中,索菲亚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声称自己频繁的换女友,带女友回家亲密,都是因为喜欢尤忆。 她想试探尤忆对同性的接受程度,所以才做出那些出格的行为,事实上她没有和那些女孩做过。 尤忆不信,无论她说的喜欢,还是她说没有做过,她都不信也不在意。 也许是被她的态度激怒,索菲亚软的不行来硬的,想要强行侵犯尤忆。尤忆当机立断拨通了119,附近的巡警来的很快,除了挣扎间扭到了手,她没有受到别的伤害。巡警将索菲亚带走了,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第二天就被毫发无伤的放了出来。 “忆,你还是不信我吗?我真的爱你。”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翩然的思绪,被她认真的模样影响,索菲亚收敛了笑,也准备和她好好谈一谈。特意想办法进了徐蔓青的party,她并不是来和尤忆加深矛盾的。 尤忆蹙紧眉头,回忆使得她更加厌恶这个人,冷了声道:“爱的表达有无数种方式,如果你的爱是真的,那也太过卑劣了。” 索菲亚摇了摇头,凝视着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只把我当作朋友,我能做什么呢?我尝试过对你好,除了你对我笑的更温暖,并不能让你爱上我。” “所以这就是你带人回家,故意刺激我、并且想要伤害我的理由?” “我以为,那样你也许会在意我一点,而且我无意真正伤害你。” “你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我似乎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响起突兀的脚步声,那脚步一点点靠近,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来人穿一件白衬衣,衬衣布料雪白,衣袖肩头沾了点点红色的印子。她身姿高挑,脊背挺直,漆黑的眼中一点清润的光芒,白皙柔美的脸染了一层薄红。 这处小小的空间里本就有三个人,再来一个她,一下子便显的逼仄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她语声含笑,点墨般的黑眸却无一丝笑意,徐徐望向尤忆。 这句话她是用中文说的,索菲亚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但能看出她应该和尤忆相熟。 另一位沉默的女孩这时出声了,惊讶的道:“陆雪遥?!” 陆雪遥微微颔首,从鼻腔里“嗯”了声,一眼也没施舍过去,还是直直望向尤忆。她一步一步靠近,步伐慢腾腾的,直到双脚和尤忆的脚尖相对。 “你刚刚说了什么?”这次,她只问了你。这下另外两人都看出来,她们似乎关系匪浅。 尤忆不知道她听没听全,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特别的,陆雪遥怎么问这个?她抬眼看着她,如实道:“我在和我之前的租客谈些事情。” “嗯。”陆雪遥点了点头,“还有呢。” 尤忆于她四目相对,瞥到她发红的眼角,身上也有一股浓郁的酒气,不禁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陆雪遥否认道:“没有。” 她不否认还好,一否认尤忆就觉得她一定醉了,她伸手握住陆雪遥的手臂,“我们先回去吧?” 陆雪遥摇头,深深望进她眼底:“我听见了,你说你有喜欢的人。” 她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将她脸上所有细微的情绪看在眼里。女孩一头长发些许凌乱的披散在胸口,双颊一片绯红,琥珀色的眼睛因她的话忽闪了一下,而后羞涩的撇开了。 尤忆没敢再与她对视,那双漆黑的眸子深若极渊,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走一般。 她轻轻挽了一下发丝,不好意思的低声喃喃:“你听见了啊......” 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稍纵即逝。陆雪遥手抬起,环上了女孩的纤腰,轻轻的在她耳边问:“你喜欢谁?” 尤忆垂下脖子,一个劲摇头,她脸皮薄的很,在场也还有不相干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手臂一个用力,娇小的女孩便靠她紧紧的,两人身体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纤长的指尖将女孩的下颌轻轻托起,陆雪遥不依不饶的问:“你喜欢谁?” “我、我......”尤忆支支吾吾半天,眼里都憋出来水汽,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嗯?”陆雪遥故作伤感,垂落了眼睫,一副十足伤心的表情,“不能告诉我吗?” 尤忆咬住唇,一脸为难羞赧,还有一闪而过下定决心的决绝。她本来就在想,该怎么告诉陆雪遥,她喜欢她,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表白心意。 没有得到回复,陆雪遥的手无力落了下来,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了......” 陆雪遥松开尤忆,偏开了头,作势要走开。脚步刚刚挪动,一只柔白的小手攥住了她的衣袖,指尖用力到发白。 女孩的嗓音轻软,同样有着细微的颤,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涩,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喜欢、喜欢......” 陆雪遥抬眼,无声的看着她,静默的等待着。 “......你。”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跟蚊子哼哼似的,她离得这么近才听清楚。 黑眸中猝然涌出浓烈的笑意,似香醇的酒液一般,满满的溢出眼眶,感染了整张面孔。柔软红唇愉悦的扬起,陆雪遥笑弯了眼。 尤忆瞪大眼睛,为她变脸般的变化目瞪口呆,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陆雪遥勾着唇,无赖的说。 尤忆瞪了会儿眼,发现确实说不出什么,难道说她装可怜骗她,逼着她主动告白吗?还是说她装醉酒,不依不挠无理取闹? 第24章 “忆……”索菲亚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沉声质问, “她是谁?” 她的手在身侧握紧成拳, 死死盯住尤忆。即使她听不懂那两人在说什么, 却能看得到她们之间的暧.昧。那个东方女人将尤忆亲密的搂着,尤忆不仅没有任何反抗, 还很是羞涩的模样, 深深刺痛了索菲亚的眼。 尤忆被这一声惊醒,尴尬窘迫一下子涌了上来,抬手轻轻推了推陆雪遥:“你、你站远点。” 陆雪遥本来紧贴着她, 闻言靠的更近,还伸出手臂使劲把她腰一搂, 侧脸看向索菲亚, “我不,你说她是谁。” “不是说了她是我之前的租客吗?”尤忆想她应该是真醉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来。她也不挣扎了,手环住陆雪遥的身子,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 “你喝醉了, 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雪遥摇摇头,对着那边脸色难看的女人挑眉:“你们不是在谈事情吗?” 索菲亚神色阴沉,喜爱的女孩被别人拥在怀里, 还完全无视了她。她没办法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出那个女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有警告,还有高高在上的炫耀。她们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在谈论着她,而她连回应都做不到。 她转头问带她进来的女伴:“苏西,她们在说什么?” 同样是华国人的苏西已经惊呆了!在发现陆雪遥真的是那个影后陆雪遥时,她脑子就炸了。陆雪遥来的时候她与索菲亚在卫生间里,听见外面的喧闹她还很疑惑,这时才理解了那些人为什么叫的跟捡了几千万一样。 不巧,苏西也是陆雪遥的粉,不过她是还算理智的剧粉,所以还能克制住自己,没有激动的尖叫起来。 索菲亚问了一遍苏西根本没有听到,问第二遍才晕乎乎的回答:“她们应该是、是在表白……吧?” 苏西满脸晕红,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那个粉丝特别多的、超级大明星、新晋影后陆雪遥,真的站在她面前,还亲昵的搂着一个女孩,哄着人家向她告白? 那边尤忆继续对醉酒耍小性子的人说:“我跟她没什么好谈的,还是回家算了。” “哦。”陆雪遥点了点头,答非所问道,“她是那个索菲亚?” 尤忆还没说话,索菲亚走上前来,执拗的想要得到一个答复:“忆,她就是你喜欢人?” 尤忆终于看了她一眼,眸光冷淡,“是,我喜欢她,你可以放弃了吗?” 索菲亚“呵”的笑了,一脸自嘲:“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女人,原来你只是不喜欢我……”这一句话失魂落魄,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她最后深深的看了眼尤忆,转身大步离开了。 陆雪遥眯了眯眼,见尤忆眼睛追着那人的背影,指尖掐住女孩的下巴,把那张小脸扳向自己:“她喜欢你?” 尤忆蹙了蹙眉尖:“她喜不喜欢跟我无关。” 她很少说过这样不留情面的话,像她这样柔软的性子,能让尤忆产生厌恶,那位索菲亚也是真的厉害了。陆雪遥无声掀起唇,下巴直直搁上尤忆肩窝,偃旗息鼓道:“回家了。” 暖暖的气流喷洒在颈侧,像一片羽毛轻柔的拂过。女人放低的声线柔软,吐出的字眼带着安心的味道。因为索菲亚而差劲的心情,悄无声息间便被治愈了。 尤忆吃力的扶着靠在她身上的人,慢吞吞的往外走,路过一直保持安静的苏西,她不忘道:“今晚发生的事,请不要宣扬出去好吗?谢谢了。” 苏西正要说话,趴在尤忆肩头的人黑眸睁开,静静凝望着她。本来还想八卦一下,见此立刻掐死蓬勃的好奇心,苏西镇定的道:“好的,没问题。” 等到两人身影一消失,苏西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钟,然后无声的尖叫了起来。激动完她像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啪啪啪敲屏幕打字。 【今天遇见了大新闻!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对面是她从小到大的死党加闺蜜,陆雪遥粉丝团里的资深级老婆粉,也是她给苏西安利了陆雪遥,不过苏西是个同,也不喜欢陆雪遥这种类型,所以没有接受老婆粉的安利,而是成为了一名剧粉。 作为陆雪遥粉团里的粉头,全天在线是必须的,对面回复的很快:【先说坏消息,你的好消息总是比坏消息还坏。】 【你确定?】 【有话就放!】 【坏消息是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交往才刚刚五天,真可惜。哭泣.jpg】 【叫你找个华国女孩不好?这种外国妞都很开放的,跟你谈恋爱就是玩玩。】 【没办法,我就喜欢性感的欧美妞啊。摊手.jpg】 【行了行了知道了.jpg,还有个好消息呢?】 【我看见陆雪遥了。眼神暗示.jpg】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老公!!!!!你有没有给我要签名啊啊啊啊!!!】 【没有。冷漠.jpg】 【友尽了,从此往后我们一刀两断吧,别再找我了。一刀两断.jpg】 【我还没说完呢,等我说完了,你记得保持冷静。】 【?】 【陆雪遥来英国是来谈恋爱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手机滴滴滴响了好多声,对面发的消息堪称轰炸,苏西却一个字都没回了。她也就敢透露这么多,想到陆雪遥那漠然的眼神,自己说了一定没好果子吃。陆雪遥可不是普通的明星,她之前就被扒出了背景深厚,要整她不跟捻死个小虫子一样? 带着个大包袱走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醉鬼,尤忆不禁咂舌,她不过离开一会儿,她们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殊不知罪魁祸首就靠在她身上,抱着软乎乎的老婆心里美着呢。 徐蔓青还没喝死过去,看见有人过来,迷迷糊糊的喊:“别走啊,再喝!” 出于礼貌,尤忆还是说了句:“徐蔓青,陆雪遥喝醉了,我们先走了。” 好不容易扶着人出了门,尤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倒也不是特别重,就是这个人缠的她太紧,两人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 “你、你松一松呀。”站在车边,尤忆无力道。 脸埋在尤忆肩上,女孩顺滑的发不时擦过她的脸,清淡的香气飘进鼻腔,陆雪遥留恋的蹭了蹭,站直了身子。 看她这么干脆利落的动作,尤忆又一次愣了,这人到底醉没醉啊? 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陆雪遥眉梢带笑:“我醉了。” “你就哄我吧。”小姑娘再怎么单纯,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醉应该是真醉,就是没有醉的那么狠。尤忆打开车门,有些犹豫的道,“你喝醉了不能开车,我来开车?” “怎么了?”看出她的纠结,陆雪遥问。 尤忆瞅了她一眼,胆怯看着的路灯下的车子:“我去年拿到的驾照......”已经一年没有碰过车了。 “那还是我来吧,”陆雪遥失笑,转过去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刚刚有了老婆,我可不想早死。” 尤忆呸呸呸了几声:“不许说这种话。”转眼又因为那个称呼心生甜蜜,抬手遮住唇弯了眼眸。 漆黑的天幕像一块巨大的布,夜色深沉笼罩了这座城市,天穹上无星也无月,路旁的路灯孤零零的亮着,照射了一小块地面。车辆慢慢行驶在路上,不时与其它车辆交错而过。 一路平安的到了家,没有遇见查酒驾的交警,途中也没有出错。 地下车库只有几盏不算明亮的灯,一熄火车内便暗了下来,尤忆低头解开安全带,刚抬起眼便被人扑倒在了车座上。 “你......” 陆雪遥单手撑着座椅,上身倾斜过来,松松压着她,将她抵在车座和车门的边缘。 黑暗掩盖了她的神情,只剩一双漆黑的眼睛,反射着不知何处来的光,纯黑的瞳孔明亮又深邃。 “你刚刚说,你喜欢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大声一点吓走了什么似的。细微的吐息落在尤忆的脸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不知名的香气飘散。 尤忆没有动,没有推开她,微醺的酒气钻进鼻中,她无声的沉默了片刻,在那人凑的越来越近时,轻轻的、柔柔的应:“嗯。” “真好。”陆雪遥倏地笑了起来,孩子似的咧开唇,她的鼻尖顶着尤忆的鼻子,仿佛叹息一般的说:“你终于喜欢上我了。” “我一直喜欢你。”尤忆轻声回答,她们离得太近,说话都会碰到对方。热气一股股往上涌,心温暖的像泡在水里,再一次触到那微凉的唇瓣,尤忆小心翼翼的咬住了下唇。 陆雪遥垂落了眼眸,低声问:“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对不对?” 害臊与羞涩止不住的漫上来,尤忆费了好大力气才“嗯”了一下,却依旧细如蚊呐。 这一声再小,也被那人捕捉进了耳里,滚烫的指腹覆上女孩轻咬的唇,清润的黑眸中生出了火。 有些沙哑的女声在寂静的车里响起:“说了多少次了,别咬。”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女孩琥珀色的眸子陡然睁大,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柔白的小手紧紧攥住女人的衣摆,随着身上人的动作,她慢慢阖上了眼帘,仰着小脸温顺的承受着那温柔的、急切的触碰。 思绪逐渐混沌之际,那贪得无厌的人终于放开了她,有模糊的呢喃声在耳边回荡:“下次再咬,我就再亲你。” 第25章 良好的生物钟使尤忆早上七点准时醒来, 睁开眼的一霎那, 昨夜的记忆蜂拥而至。她在床上僵直了身子, 感觉到一双手臂从后松松揽着她, 有阵阵的气息在耳边吹拂,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柔软的薄被盖在身上, 被窝里是刚刚好的温度, 窗外有一道晨光爬上窗棂,落在木色的地板上,温暖的令人心安。最近好像天气一直不错, 上午总有一段时间有太阳,下午时分偶尔会下雨, 偶尔则是阴天。 她就这么静静躺着, 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慢腾腾的轻轻翻了个身,由侧躺变为了平躺。 陆雪遥还是没醒,她昨天确实喝醉了,那些酒后劲很大, 等到了家几乎是醉倒状态。尤忆把她挪到了自己床上, 累的半死也就来得及给她把外衣脱了,跟着一头倒在床上也睡了。反正她们之前也睡过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 尤忆歪着头, 悄悄的看她。目光缓缓的从她的眉毛滑到眼睛,在长长的睫毛处徘徊了下,然后继续往下走, 最终定格在她淡粉的唇上。 陆雪遥的唇瓣有些薄,唇线清晰却并不突出,嘴唇的两边自然往上微微扬起,颜色是非常健康的浅粉,整体显得很柔和的感觉。 这张唇......十足柔软,外面是稍显冷淡的微凉,里面却热情的险些将她融化。想到昨夜她被吻到晕晕乎乎,脚都软了差点走不动路,尤忆不知不觉红了脸,目光微闪着挪开,四处游移着飘忽不定。 宿醉之后的人一般没那么容易醒,在肚子空空的叫了一声后,尤忆轻手轻脚的爬下了床,钻进卫生间洗漱好,然后出了房间小心阖上了房门。 看见她的身影,家里的另一位住客出声了,“汪~呜~” 走向厨房的脚步一顿,尤忆来到狗窝前蹲了下来,双手伸进去将小二二抱了出来,“二二,不好意思忘了你了,是不是饿了呀?”昨天中午陆雪遥拍代言,尤忆也就没有回家,又因为情绪激动之下,把家里的小狗给忘了。 小狗太小还不能吃狗粮,平时都是泡宠物奶粉给它喝。昨天早上喂了一次,晚上回来它叫了几声,尤忆给它泡了一碗奶,没有亲自给它喂。现在一看,狗窝里的小碗已经空了。 尤忆把小狗放到地上,将碗拿了出来,径直进了厨房。先给小二二泡奶,用奶瓶装着给它喂完,然后开始做早餐。 喝醉之后吃点清淡的比较好,于是尤忆煮了一锅小米粥,再炒了盘绿油油的小白菜。接着煎了两个太阳蛋,几片培根。 拿着锅铲子慢慢翻动培根,锅底的油滋滋的炸响,掩盖了身后轻巧的脚步声。 一双手突兀的从腰际伸出来,紧紧环住了专心忙碌的女孩。尤忆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手里的铲子都差点丢了,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你、你干嘛呀。”她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手扶在胸口惊魂未定。 陆雪遥的脸靠着她的耳朵,低低的笑,有点慵懒的腔调:“吓到了?” “嗯……”身后人紧贴着她的背,在家里穿的衣服也不多,尤忆能清晰感觉到她躯体的柔软,还有那热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一丝丝渗透进她的身体。 陆雪遥轻轻的蹭了下她的脸,搁在她腰上的手作势往上移:“我帮你摸摸胸口?” “不许!”尤忆慌忙拦住她的手,又羞又恼气红了脸。本来还想给她煮一碗醒酒茶,结果这人好好的还能耍流氓,真是白瞎了她一番操心。 陆雪遥趁机握住那只小手,抱着尤忆不撒手,跟个大型树袋熊一样。尤忆个子小小的,看着有些瘦弱的模样,但抱着却意外的趁手。她身材娇小玲珑,刚刚好可以抱个满怀。她不是那种摸着咯手的瘦,而是该瘦的瘦该胖的胖,抱起来香香软软、柔若无骨,手感该死的好。 女孩的骨架小,手也是小小一只,摸起来绵软细腻,没有骨头似的。陆雪遥捏着她的手把玩,简直爱不释手。 这小姑娘身上还有股香味儿,淡淡的不怎么明显,可正是这份若有若无才勾人的紧。 尤忆将锅里的培根捞出来,装进准备好的餐盘里,脸上的热气就没下去过。身后那人脸埋在她颈边,鼻尖缓慢的蹭过肌肤,有些凉有些痒。她下意识想咬唇,脑海里却回想起一句模糊的话。 ——“下次再咬,我就再亲你。” 无声抿了抿嘴角,耳尖微微泛红,她抬手推了下陆雪遥的额头。 “嗯?”陆雪遥低声发出疑问,埋首在尤忆衣领缝里,细细辨认到底是什么香味。 尤忆:“吃饭了,你退开些。”她在心里想,果然最开始的正经是假的,装的又温柔又优雅,慢慢的就暴露本性了。 陆雪遥若有所思的再闻了闻,配合的顺着尤忆推开的力道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不缠她了。 “你用什么味道的沐浴露?”陆雪遥是个特别执着的人,想不明白的事,她就会一直想,直到得到答案才罢休。 尤忆端了盘子放上餐桌,闻言一愣:“我没怎么注意,好像是薰衣草吧?” 薰衣草香很好辨认,味道一般都挺浓郁,和她身上那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味对不上。陆雪遥转念一想,也许是头发呢?尤忆头发长,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染上去了,“那洗发水是什么味儿的?” 尤忆瞥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问这个?” 陆雪遥满脸正色,一本正经的说:“你身上有一股香味儿,特别好闻,还有点甜,我闻了半天,都想咬你一口。” 这人、这人怎么能端着这么张正经八百的脸,嘴里却说出这么挑.逗的话!尤忆才平静没多久的脸腾的一下,从头到脚再次红了个遍。 “到底是什么味啊?我下次也买来用。”她还不死心的追问。 尤忆不答,筷子夹起一只太阳蛋,伸到陆雪遥嘴边。心上人投喂,陆雪遥美滋滋的张嘴,然后就被一只蛋塞了满口。 “闭上嘴巴,吃饭。” 恼羞成怒的女孩气鼓鼓的,陆雪遥终于有了眼力见儿,没敢再逗她,怕逗发毛了。 吃完了早餐,陆雪遥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问道:“今天还是出去画画吗?” 尤忆打开冰箱,查看冰箱里的食材,一周没去超市采购,家里东西不多了。她没有回头,道:“今天不出去了。” “嗯?为什么?”洗了许多天碗,陆雪遥熟练的给洗碗池里放水,倒洗洁精。 拿着一支笔,将要买的东西记录上去,尤忆声音里带了笑意:“因为我有灵感了,已经知道画展要画什么了。” 这个灵感,来源于昨夜的梦。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思,昨天沉沉睡去后,她便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第一次遇见陆雪遥的场景,阴雨绵绵的午后,她赤脚踏着拖鞋走出门,手上撑了一把黑色的大伞。 从种满了蔷薇花的小院子里穿行而过,细雨落在伞上、花叶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斥在耳边。透过黑色的栅栏门,可以看见门外站了一个人。她没有打伞,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拖着一只行李箱,头戴黑色的渔夫帽,站在稠密的雨幕中。深色的身影融在灰扑扑的阴雨天里,染上了雨水凄冷的气息。 尤忆慢慢走近,没有问她是谁,毫不犹豫打开了门。 她将伞举上两人头顶,迎着那人幽深清寂的目光,浅浅弯了眸子:“你终于来了。” 立在伞下阴影中的,是一位青松般挺拔的女人,她身上头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浓密乌黑的睫毛湿润,深色的瞳孔里一点光芒明明灭灭,浅淡的笑意从她眼中流淌而出,温柔了声线:“嗯,我来了,久等了。” 胸中蓦然涌现无数酸楚,尤忆控制不住喉中酸涩,琥珀色的眼眸覆上一层薄泪,盈盈闪着光。她努力弯起唇角,声音却止不住哽咽:“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那人深深凝望着她,眼尾微微发红,深眸里有隐忍的疼惜和自责。 此时已不必再说什么了,尤忆心中有千言万语,都在那包容一切的眼神中消散无踪。她轻笑着落下泪来,抬起一只手,道:“我叫尤忆。” “我是陆雪遥。”包裹上来的手火热,指腹掌心有着磨砂般的粗砺感,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永远也不会放开。 到这里梦就断了,梦中的情景她却记得一清二楚,不像以往总是醒来便忘的一干二净。她记得陆雪遥睫毛上的小水滴,记得她伸过来白皙纤长的手,记得那手中灼人的热度。记忆最深刻的,是她那深沉的、克制的眼,隐含痛楚与快慰,复杂的流连在她的脸上。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尤忆恍然以为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哦?你准备画什么?”熟悉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购物清单上“花椰菜”“鸡翅”“洗衣液”等字样映入眼帘。 陆雪遥戴了塑胶手套在低头洗碗,面向的窗户光线明亮,直直打在她的侧脸上。她只穿了一件白衬衣,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精致的锁骨露出小半截,纤白的脖颈线条分明,有种干净到极致的美感。 尤忆怔怔望着她,良久没有得到回应,陆雪遥眼皮一掀,凤眸斜斜睨过来,波光流转摄人心魂。 仿佛被美色蛊惑失了心神,黑色长发的女孩神情恍惚,呆呆的回答:“画......你。” 第26章 她想画出陆雪遥站在雨中, 徐徐凝望过来的画面。 既然已经有想法了, 尤忆就开始准备起来。画架上铺上干净整洁的画布, 先不急着直接上手画, 而是用炭笔描出简单的素描稿。素描稿的描绘是一项大工程,需要经过多次修改调整, 勾勒出要画的景物, 描摹出模特的气质。然而她没有模特,只能靠自己的记忆来复原那个场面。 好在她做了那一场梦,再次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景象。陆雪遥的到来于她而言是希望, 是等待已久的如愿以偿,以至于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所以现在想画的话, 也不算太难实现。她打算趁着记忆还没淡去, 赶紧将这幅画画出来。 与在街头给人免费画像不同,外面行人一般赶时间,还没有那么多耐心。她画的时候就追求速度,并不多在意质量,就像之前给陆雪遥画画时说过, 时间仓促之下, 一些细微的细节都是来不及处理的。 这幅画就要追求完美了,坐在画室的凳子上,尤忆面对画板手握炭笔, 一边回忆酝酿着手感。 陆雪遥从楼上走下来,拖鞋趿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细细的声响,慢慢由楼梯处蔓延到画室门口, 紧接着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尤忆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不自觉注意了过去,“请进。” 她抿了抿唇,有点为陆雪遥对自己的影响而懊恼。这种下意识去关注对方一举一动的心情......真是既甜蜜又烦恼,好像心里就装了那么一个人,别的再也不重要了。 门被无声推开,陆雪遥抱了个笔记本电脑,冲着她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吗?你画你的,我忙我的,绝对不会打扰你。” 可你出现在我视线里,我就难以平静下来呀。尤忆心里这么想着,撇开眼盯着空白的画布,轻轻开口:“可以的。” 陆雪遥便喜笑颜开,拿着笔电走了进来,画室中空旷极了,只有一张凳子和一个桌子。她先把笔电放在桌面上,然后到客厅里搬了个凳子进来,摆在桌子边坐好了。 这张桌子是尤忆用来搁画画工具的,尤忆侧坐在桌子正面,陆雪遥端正坐在背面,尤忆一侧脸就与她面对面。 “你真的要画我啊?不用我做模特吗?”陆雪遥说了不打扰她,可一坐下就忍不住跟尤忆说话。 尤忆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陆雪遥抬手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轻咳了一下,打开了摆好的笔电。她还没忘前天课上,被琳达提问回答不上来,要交一份小论文上去的事。 画室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今天上午的天气不错,阳光淡淡的洒进屋内,明亮的光充斥了整个空间。 本以为陆雪遥在会很难静心,可出乎意料的是,伴随着耳边敲键盘的声音,尤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手中的炭笔落在洁白的画布上,留下淡淡的痕迹,笔尖蜿蜒出的线条流畅,渐渐组成一幅简洁的黑白画。 陆雪遥对艺术一窍不通,琳达提出的问题虽然不算深奥,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她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逐一摘录整合出来,还不能全部引用别人的见解,得有自身的想法。一连串的学术语言越写越头大,小时候她就对读书很懈怠,高中三年直接在军营里度过,后来高考也是靠着脑袋还算聪明,死命复习了一个月才考的不错,大学学的演艺也不怎么注重文化成绩。 哪知道潇洒了这么多年,到这时候又要重新学。她原想随便应付应付,毕竟她只是来进修。陈先生却说,以她的身份最好还是认真点,她在英国的消息迟早会传出去,要是等毕业发现自己挂科,国内媒体知道了不就是一笔黑料?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电影提名奖,她去了戛纳电影节,碰见了尤忆。可若她没有这层身份,也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停下了敲键盘的手,陆雪遥无声抬起眼眸,静静望着桌子对面的女孩。女孩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束,直直垂到腰际。她目光专注看向画板,手指捏着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白色的画布上黑色线条纵横,渐渐铺成一幅简陋的画。陆雪遥看不清楚画的内容,也无意看画。她的视线粘在尤忆的脸上,一寸一寸滑过那张精致的侧颜。 女孩纤长的眼睫轻垂着,透光看有点毛绒绒的,很好摸的样子。她的鼻梁不是特别高,形状却很美很漂亮。脸上的皮肤是奶白色,像白种人的乳白,却终日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小小的嘴唇没有血色,素淡的像朵掉了色的花。 不知看了多久,落地窗外悄然落下了雨,天色阴沉下来,细小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留下透明的水痕。 屋内渐渐转暗,陆雪遥站起身,轻手轻脚来到门口,按下了吊灯开关。 骤然亮起的光芒惊醒了专心致志的女孩,尤忆恍然抬头,站在门边的人慢悠悠收回手,出声道:“下雨了,” 尤忆扭头看了眼窗外,发现果然下雨了。不久前还晴朗的天空布满了阴云,院子里的蔷薇花叶子被雨水淋过,呈现出焕然一新的碧绿色。 坐久了就有点坐不住,陆雪遥推开了门,不忘回头跟尤忆报备:“我出去透透气。” “嗯,好。”这样子有点像一对夫妻,要做什么会先征询对方的意见。尤忆弯了弯唇角,眼尾的小泪痣都带了细微的笑意。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重新看向画布。 走到客厅时,就见小二二趴在狗窝里,自得其乐的玩着一只毛球。陆雪遥站在大门前,身子一歪靠上门框,掏出了手机。 刚刚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之前不探究她的过往,现在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那她就能稍稍插手一下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雪遥拨通了陈秘书的电话。那边接的很快,陈先生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淡然。 “陆小姐,有什么事吗?” 也不知道这位陈秘书是怎么被她爹找到的,做事效率快质量也高,不多话懂眼色,真不是一般的好用。陆雪遥漫无边际的想着,淡淡道:“我想查一个人,可以吗?” 陈先生没有犹豫的说:“可以。”一点多余的疑问都没有。 陆雪遥道:“是一位叫做索菲亚的女人,尤忆的上一任租客。” “好的,晚上给你消息。”陈先生语调一直没变过,冷静的道。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陆雪遥转身走去厨房,拿了杯子倒了杯热水,拿着小勺子慢慢搅动,等水温降了下来后,往里面加了两勺蜂蜜。 端了杯子回画室的路上,小二二终于注意到了她,扒着狗窝的边缘冲着她小声叫唤。 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陆雪遥单手把它捞了出来,嘱咐道:“别乱跑哦。” 画室里尤忆再次沉浸于画中,这幅画格外吸引她的心神,画的时候整个人都沉了进去,如果没有人打扰,她想她会废寝忘食的把它画完。她希望重现那副画面,把它从记忆里剥离出来,然后挂在墙壁上,永远保存下来。 这种创作的激情前所未有,比以往画的所有画都来的冲动。她终于理解了老师所说的,画画需要投入感情,没有感情的画都是失败品。 陆雪遥端着水杯,来到她身边,静静看着画布上初初勾勒出轮廓的线稿。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其实放到任何人身上都适用,女孩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光,那光芒清透明亮,眼神专注坚定,娇小的身体中散发出强大的自信。 直到手握的水杯不烫了,陆雪遥才收回了目光,她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水,水温适中甜度也适中。 她喊她:“一一。” “嗯?”尤忆闻声抬眸,仰起小脸看她。 陆雪遥举起杯子,“喝水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眸,长睫扑扇了两下,抬手想来接水杯。 却见陆雪遥手一收,抬杯自己喝了一口,黑眸中笑意浓浓。 “你......”尤忆以为她又逗自己,睁大了眼瞪她。下一秒,那站着的人俯身下来,一片阴影覆盖了她。 一片柔软落了下来,灵巧的舌扫过唇缝,撬开贝齿,长驱直入。清甜的液体随即流入,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口中被彻底的扫荡,一丝一毫都没被放过。甜丝丝的水液来不及咽下,顺着唇角溢出,混合了蜂蜜的水滴坠落,拉出一条长长丝线。 手中的炭笔无力的滑落,身上那人越压越深,尤忆慢慢软进椅子里,指尖用力揪着陆雪遥的衣服。 良久,陆雪遥一脸餍足的退开,手上拿的杯子里的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她低眉深深的笑,看向尤忆抓着她的手,柔白的手指正紧紧揪着她胸前的一粒扣子,“扣子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尤忆细细的喘着气,一贯失色的唇瓣染上嫣红的色彩,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粉嫩的舌。她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眸里迷蒙的雾气缭绕,小脸憋的通红,一副被人狠狠□□过的模样。 陆雪遥眸色一深,轻笑道:“我们把这一杯水喝完吧,怎么样?” 流、流氓!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支撑着尤忆坐直身子,一把将她手上的杯子夺了过来。 她咕咚咕咚一口气把一整杯水都给喝完了,然后再放到陆雪遥手里,说:“喝完了。” 神色间闪过一抹可惜,陆雪遥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笔,递到尤忆面前,缓缓笑开:“乖。” 第27章 大概是和陆雪遥在一起的缘故, 尤忆忽然频繁的做起梦来, 尘封的记忆就像水底的贝壳, 慢慢被海水冲刷上岸, 她有时晚上去海边走一遭,就能捡拾起一枚新的贝壳。 昨夜的梦和以往一样, 充满了让人快乐的味道, 她起床刷牙的时候,忍不住对着镜子偷偷笑。 陆雪遥仍然躺在床上没动,她早上有赖床的习惯, 以前她为了跟尤忆一起上学,都会在前一天晚上订好闹钟。两人确定恋人关系后, 她迅速把自己的东西给搬了下来, 霸道的占据了尤忆一半床铺。现在每天早上有人专门叫她起床,她赖床赖的理直气壮。 尤忆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床上的被子里蒙着一个人,包裹的密不透风,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她慢腾腾走过去, 离床边一步停了下来, 手指扯了扯被子,“再过十分钟要起床哦。” 鼓起的被子没有动静,可她知道里面的人听见了。陆雪遥只是喜欢赖床, 醒了也要在被窝里躺一会儿,这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她。之前她以为她还没醒,凑过去想要叫她起床, 结果这人起床气发作,直接把她拉了上去。那次两人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忙赶到学校差点迟到了。之后她就吸取了教训,不敢去摸虎须了。 站在厨房悠闲的煎着吐司,脚边是长大了一些的二二。它绕着尤忆的腿转圈圈,小尾巴摇啊摇个不停。 吐司煎完煎培根火腿,小二二闻到了诱人的香气,“汪汪”的小声叫唤,不时用爪子扒拉尤忆的裤腿。它已经不再喝奶了,食谱换成了成年狗狗的,改吃肉和骨头还有狗粮。尤忆用筷子夹起一块火腿,蹲下身送到它嘴边,二二一口叼住。 “小心烫呀。”尤忆拍了拍它的脑袋,小狗低着头自顾狼吞虎咽。 尤忆突然想起来这些天的梦,或者说是回忆才对。有人说回忆都是上帝视角,可她每回在梦里,都会变成小时候的样子,代入进年少的自己身体里,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往。 两个女孩子出走在外,身上还没多少钱,日子注定会十分艰辛。哪怕再省吃俭用,几百块钱还是支撑不了多久,在将近二十天后就所剩无几了。早几年间几百块也不算少,她们每次路过商店会买许多面包、罐头、饼干之类的食品,塞进背包里当饭吃。 两人没有目的地的游荡,只是不想回家罢了。白天在大太阳下赶路,累了就停下来歇一会,晚上随意找个地方睡觉,遇见澡堂或者池塘才洗个澡,浑身脏兮兮像个小乞丐。尤忆那会儿还小,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却意外的每天都很开心。她累了姐姐会背她走,姐姐没让她饿过肚子,经过人多的地方,姐姐会牢牢抓住她的手,嘱咐她不要放开。 那段日子里,明明吃的特别差,可她吃什么都很香,姐姐有次去水里给她抓鱼,抓上来烤了吃。没加调味料的鱼味道淡淡的,表面上还被烤焦了一层,吃到嘴里有一股子腥味。她们却毫不在意的吃光了,还吃的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然而第二天,尤忆就因此吃坏了肚子,腹痛了一整天。姐姐抱着她去看医生,花了三天的生活费,之后她再也没有给她吃过野味。 等到了钱用的差不多了,姐姐在一处小城停留了一段时间,她牵着尤忆装成一对可怜的兄妹,找了个饭店里跑腿的活儿,那老板好心给她包吃包住,还让她带着尤忆上班。其实是老板看尤忆长的好看,让她坐在柜台里给人收钱,轻松还不累。精致漂亮的像洋娃娃的女孩往那一杵,来往的客人都会多看一眼。 姐姐在饭店里做了半个月,又带着尤忆上路了。小尤忆觉得那里生活的挺好呀,吃的都是饭店里的菜,店主对她也特别好。姐姐牵着她的手说,“那老家伙想占你便宜,不能再待下去了”,又问她是不是舍不得了。 尤忆看着姐姐的背影,明明不高不大,却那么令她安心。她把头摇成拨浪鼓,脆生生说:“姐姐去哪里,一一就去哪里呀。” 二二没两口便吃完了一根火腿,伸出舌头舔嘴巴,乌溜溜的眼珠眼巴巴的望着尤忆,呜呜的叫着。 尤忆再揉了它一把,“不可以再吃了哦。” 她起身把锅里的食物装进盘子,这时陆雪遥从门口晃了过来。她眼皮子耷拉着,头发有些凌乱,脚步慢吞吞的很是懒散,走过来十分自觉的往尤忆背上一靠,脸埋进女孩颈窝不动了。 尤忆非常淡定,毕竟已经习惯了。这人谈恋爱之后,就变的极其粘人,无时无刻不想挂在她身上,堪称大型随身挂件。 家里本来有只小狗,大家都说狗狗很粘人,可陆雪遥比二二有过之无不及。尤忆画画的时候,她要跟着她呆在画室里;尤忆煮饭她趴背上,说她身上香味好闻;确定关系第二天就把房间搬了,和尤忆挤在一起睡觉。 她特别喜欢亲密接触,有事没事挨着尤忆,抱一抱亲一亲,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 “吃饭啦。”尤忆盛好早餐,无奈又纵容的道。 陆雪遥模糊的哼唧了一声,依依不舍的停了会儿,嘴唇轻轻在眼前的白皙上碰了一下。然后就被柔软的指尖戳了头,伴随着女孩娇嗔的话语:“别闹。” 偶尔尤忆会为她的黏人感到困扰,然而大多数时候,她对此总是无声默许的。多年的离别,带给双方的是强烈的不安全感,弥补的方法只有更加亲密一点、更加黏人一点。陆雪遥不再克制不再隐忍,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粘着她、缠着她,深深的吻她、紧紧的拥抱她。尤忆内敛成性,虽做不出她那些举动,却也保持着纵容的态度。 两人吃过早餐,结伴去了学校。这天上午陆雪遥没课,她一般没课的时候会陪尤忆旁听。 来到上课的教室坐下,这节课是绘画技巧课,由麦肯特老师讲解。油画系旁听生很少,尤忆带着陆雪遥进来,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 班里都是相熟的同学,有人就问了,“忆,这是你朋友吗?” 尤忆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让陆雪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才道:“嗯,你们可以叫她陆。” “她也是来自华国吗?” “是的,前段时间刚来。”尤忆放好书包,将自己的画架立起来。 陆雪遥噙着一丝温和的浅笑,默默听她们交谈。便有人以为她听不懂她们说话,刚刚来这边的留学生大都有这种状况,本地人说话带了口音,语速一般又很快,开始听的一知半解是正常的。 有男生说:“她真漂亮。” 陆续有人附和说,“看起来很神秘”“气质好好啊”“她是学什么的”,尤忆瞥了一眼陆雪遥,见她装作一脸茫然,明显不想搭话的样子,便代为答复道:“她是我们学校戏剧学院的学生。” “原来是学戏剧的,那她应该是个明星吧?” “长得这么好看不做明星可惜了。” “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似乎脾气很好啊。” 一贯平静的教室躁动起来,陆雪遥像是一滴水,突然掉进了油锅里,油锅瞬间沸腾起来了。虽说欧美人与东方人审美不同,但世界上对美的定义总是异曲同工。古语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陆雪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的脸庞线条柔美五官匀称,正常来说存在感不会太强,可她通身的气质却耀眼夺目,站在人群里一定会被一眼注意到。 她从骨子里便透出一股美感,举手投足间莫名吸人眼球,黑眸浅浅一抬、唇角轻轻一弯,便给人一种阳春三月春风拂面的感觉。 然而尤忆知道,这都是她装出来的,一张面具戴久了,就很难再摘下来了。面对不熟悉的人,陆雪遥温和优雅翩翩如玉,开始在她面前也是这样,可现在这张面具快掉光了。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都安静下来,趁着老师还没到,陆雪遥微笑着小声道:“我面前是空的,没有关系吗?” 绘画主要就是靠不断练习,所以每个人面前摆的不是桌子,而是画架和画板。此刻陆雪遥一个人坐在凳子上,面前空空如也,孤零零的有些打眼。 尤忆蹙了蹙眉,环顾一圈四周,犯难道:“没有多余的画板给你用......” 陆雪遥勉为其难的说:“没关系,那我跟你共用一个好了。”然后她把椅子挪啊挪,紧靠着尤忆坐了下来。 尤忆:“.........”这人真的是,不遗余力的粘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麦肯特教授准时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在教室里扫过,油画班学生不多,一眼就能看出人到没到全。目光掠过陆雪遥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开始上课了。 先是口头讲授绘画技巧,然后他会在讲台上演示一遍,接着就是学生们自己动手。 一般尤忆画起画来,陆雪遥知道分寸不会打扰她。尤忆捏着画笔认真的在纸上描绘,麦肯特教授从学生们身边经过,遇见不对的就上手指导一番。慢慢转到尤忆身后停驻了脚步,尤忆是他最看好的弟子,有天赋也肯努力,为人谦逊有礼不自满,他对她的成长一直十分关注。 而前段时间,他发现她的画中,突然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第28章 很难明确说出到底是哪里有了变化, 她的画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技巧方面一如既往的娴熟。但麦肯特还是看出来, 似乎是有东西不一样了。以往看她的画, 总有一种很浅淡的清冷寂寥感,即使她画的是灿烂的阳光, 这种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因为早年就成为了麦肯特的弟子, 这节课讲述的内容她很早就学过,画出来的作品完美掌握了其中的精髓。此刻她在画的,是一幅非常平常的场景。油彩一层层刷上画纸, 晕染涂抹出大片的色彩。褐色的木质窗棂,金色的明亮光线, 还有窗外探进屋内的翠绿色蔷薇花叶。露出一角的蓝色天空清透, 院子里的小花园里,毛绒绒的幼犬扑在花丛里,乌黑的眼定定注视着院墙上一只白色的猫。 不过寥寥几笔,半小时都没有过,一幅小画便跃然纸上, 小狗憨态可掬、猫咪慵懒淡然、阳光灿烂明媚、蔷薇花清新自然, 这些无一不是栩栩如生。扑面而来的暖意融融,令见者下意识柔了面容。 麦肯特想起了和尤忆的初遇,那时这位东方的小姑娘才十五岁, 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伦敦这座城市。有一次麦肯特在街边散步,被一辆车撞倒在地,尤忆背着画板写生归来, 为他叫来了救护车。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她不敢胡乱移动他,就坐在地上跟他讲话,让他提起精神不要闭上眼睛。 东方人娇小的个子使她看起来像个年幼的孩子,初冬的季节里穿着黑色的大衣,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琥珀色的眼眸干净,却又显得那么孤独。麦肯特无力的躺在地上,听她说自己结识的朋友,说学校里幽默的老师,说今天吃的好吃的午饭,说最近又学会了一种画法。 她像是不常与人交谈,一连串话说的干巴巴,双眼却殷切的注视着他。麦肯特那时想,这个孩子与他有缘,若他侥幸命大,就把她收做弟子吧。后来他果然好了起来,顺利与尤忆成为了师徒,可那孩子身上始终有股惶惶不安,犹如走失的小动物,惊慌害怕如影随形。人的情绪哪怕隐藏的再好,也会无意中透露出来。 曾经她的画里常萦绕着凄冷,看久了总令人心伤,如今压抑的气息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欢喜。 “忆,下课后来我的办公室一趟。”老教授轻声说。 尤忆这才恍然回神,原来麦肯特老师就站在她身后,不知看了多久了。 说完这句话,教授便移步去了别的地方,陆雪遥在他来时就察觉到了,默默的离尤忆远了点,等他一走立刻凑了上来。 尤忆疑惑的小声喃喃:“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陆雪遥压低了声回:“十分钟前。” 尤忆瞥她一眼,有点想笑,“老师来了就坐的远远的,老师一走又靠过来,原来你还怕老师呀。” 陆雪遥否认道:“哪里有很远,而且我也不是怕老师,是怕老师误会打扰你了。” 尤忆:“现在就不怕打扰了?” 陆雪遥:“你一画画就把我给忘了,哪里打扰得了。”说到这个,她口气有些酸。 尤忆忍俊不禁,这节课对她而言其实无关紧要,她真正的进度都是跟随老师私下走的,于是拿了一支颜料笔递给陆雪遥,笑眯眯的说:“那我来教你画画呀。” 一节课就在两人咬耳朵画画的间隙飞快过去了,尤忆去了麦肯特的办公室,陆雪遥留在外面等她。 “老师。”她进门后发现,蒂娜也被叫了来。 麦肯特道:“我叫你们过来,是想知道,你们确定好要画什么了吗?” 尤忆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师,我已经在动手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将画交给您。” 蒂娜也不甘示弱的道:“老师,我也在画了。” 老教授欣慰的点头:“好,一个月内将画交给我就好。” 接着他转头看向尤忆,苍老的声音和蔼:“忆,我刚刚看你作画,你似乎改变了许多。” 尤忆有些讶异,她自己没有发现什么啊?“老师,我感觉和以前还是一样,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方面的改变?” 麦肯特静静看着她,缓缓道:“这要你自己去发现,事实上,你只要把近期的画与以往的画放在一起对比一下,就能看出来。” “那老师,这种变化有什么影响吗?是好的还是坏的?”尤忆有点担心,怕自己是不是退步了。 老人眼神慈祥淡然,微微笑了笑,“放轻松,我想这是一件好事,你不需要这么紧张。” 听到老师这么说,尤忆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向他微微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尤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蒂娜被留下了,她听见教授说:“蒂娜,你需要练习,这周周末留在学校吧。” 这一整天尤忆都在思索,老师说的变化是什么。有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意思,她自己感觉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在美术这一领域,无论是风格技巧还是别的,一旦定了型就很难再变了。可这回老师说她的画有了改变......会是什么改变呢? 下午放学之后,陆雪遥见她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提议道:“今天出去吃怎么样?” “嗯?”尤忆一愣,反应过来后撅起了嘴,“你是不是嫌弃我做饭不好吃啦?” “没有!”陆雪遥觉得好冤枉,举着手发誓,“我保证没有这么想!我就是想跟你出门散散步而已,天天憋在家里有点闷啦。” 热恋期的小姑娘总是有点娇气任性的,她小嘴撅的都能挂个油瓶了:“那你就是怪我一直在家,憋到你了咯?” 陆雪遥第一次感受到女朋友的无理取闹,这时候继续跟她讲肯定不行,必须得终止这个话题。陆雪遥是能动手绝不逼逼的性子,于是她把尤忆往旁边的墙壁上一按,直直吻了下去。 “唔!”她们还没出学校啊!尤忆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挣扎着推了几下。 陆雪遥很快便放开了她,见她满脸通红的连头都不敢抬,得意的笑:“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会这么快停了。” 尤忆飞快的抬眼瞪她,余光瞟到有人正看着这边,匆忙又将脸埋了下去,拉了陆雪遥的手就跑。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陆雪遥转头看了一眼那人,眸光清凉似水。一边淡淡的想,看样子,尤忆没有想起那位男生是谁。上次他想干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次才会在他眼前故意做下这一幕。 她的人,别人多看两眼,她都忍不住酸涩,怎能容许他人明目张胆的觊觎? 两人从学校里出来,慢悠悠的沿着路踱步,十指紧紧扣在一起。时间已经走到了四月初,路边的梧桐树上长出鲜嫩的叶子,气温逐渐回升上来。路上有爱美的穿了裙子的女性,五颜六色的裙摆在微风中摇曳。 “你想吃什么呀?”轻柔的春风拂面,让人说话都软了语调。 陆雪遥也轻轻的回:“你决定就好了,吃什么都可以。” 尤忆唇角往上弯,双手挂在陆雪遥手臂上,软绵绵的说:“想吃烛光晚餐~”不出来还好,一出来一起牵着手压马路,突然就有了她们在谈恋爱的意识,然后就想去做一些恋人做的事。 “这附近的店我都不熟悉,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陆雪遥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尤忆便带她去最近的一家情侣餐厅,结果遇见了一个两人都认识的熟人。 徐蔓青和一位西方男孩手牵着手,一眼就能看出两人间的亲密。几人在餐厅门口狭路相逢,徐蔓青眼尖的看见尤忆与陆雪遥交握的双手,说话的嗓音都有些抖:“遥遥,你、你们也来吃饭啊?” 陆雪遥云淡风轻的点头,微微一笑:“是啊,你也来?要一起拼桌吗?” 突然被发现了恋情,尤忆本来还有点小慌张,被身边人镇定的表现影响,竟然也淡定下来了。 这个餐厅是出了名的情侣餐厅啊!徐蔓青在巨大的冲击下失去了思考能力,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这一次晚餐,徐蔓青跟幽魂似的,点餐的时候点了自己不爱吃的菜不说,新交的男友跟她讲话,她只顾着看陆雪遥和尤忆,最后不知不觉吃撑了。 那边尤忆切开牛排,悄悄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徐蔓青,有点良心难安。偶像跟自己朋友在一起了,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挺打击人的事情吧。 她小声问陆雪遥:“那个,不用去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陆雪遥轻抬眼眸,漆黑的眼瞳倒映着桌子上的烛火,火苗跳跃闪烁,瞳孔幽深静谧。 在这样的眼神里,尤忆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她低下头叉起一块牛排,低低道:“你不是明星么,明星应该都很注意这些吧......” 陆雪遥口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会退出娱乐圈。” 尤忆惊的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她演技那么好,获得那么多人喜爱,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抛下一切。她心中其实隐隐有一个猜测,可她不敢去想...... 陆雪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若我还是个明星,那我和你在一起,注定会有无数人反对。不做明星的话,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你......”眼前陡然模糊起来,尤忆忍不住泪盈于睫。 那人还清清淡淡的笑,拿了纸巾给她擦眼睛,好笑道:“哭什么。”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她顿了顿,柔声补充,“什么都没你重要。” 万千荣光,皆不及你。因你而来,也能为你而弃。 第29章 吃顿饭能把小姑娘吃哭了, 陆雪遥也是无奈。对她来说那些东西真的不重要, 她是个很执着的人, 最初进娱乐圈只是为了尤忆。她的初心从未变过, 所以现在既然找到了她,影后、明星这些光环自然就不再需要了。 这孩子和小时候变化不大, 一样爱哭, 而且难哄好,一哭就哭的停不下来。 陆雪遥给她擦眼泪,擦半天用了一包纸巾还没歇下来, 她干脆让尤忆自己抱着纸,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叉着送到小姑娘嘴边, 一整块给她喂干净了。 一块牛排吃完了,尤忆眼泪也掉的差不多了,陆雪遥探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吃饱了没有?” 哭完尤忆的脑子渐渐恢复运转,后知后觉感到了害羞。虽然这是情侣餐厅, 可这么光明正大的亲密, 也不是一般的害臊。结账的时候她都注意到,有侍者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还有路过徐蔓青那一桌,发现徐蔓青盘子里的食物都吃完了, 却依然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们。 尤忆觉得她神情太诡异了,慌忙和陆雪遥出了门, 却不知道她们一走,徐蔓青也跟着结账出来。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夜空中罕见有一轮弦月,清淡的月光投下行道树的树影,落在平整的方格石板上。 夜凉如水,两人挽着手走在路上,尤忆想起家里的小二二,“还没有给二二倒狗粮,我们快回家。” 陆雪遥笑着吐槽:“你不知道二代表着傻的意思吗?” “诶?”尤忆愣了下,呐呐道,“二是傻的意思吗?没有人跟我说呀。” 想到她一直在英国居住,最开始连中文都说的有点走调,华国的段子不了解也是正常的。陆雪遥转了个话题:“你怎么想到叫它二二?” 尤忆回答的理所当然:“因为我小名叫一一呀。” “所以它就叫二二了?” “嗯嗯!没错。” 陆雪遥觉得她这个逻辑挺好玩,“那我就是三三咯?” 尤忆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名字:“三三不好听。” “怎么不好听了?” “第三者不是叫三嘛?” “那你怎么不介意二二呢?二二就是骂人傻的话。” 尤忆抿了抿嘴角,坚持道:“反正三三不好,而且二二是狗狗呀,你可以和狗狗比嘛。” 两人就这么漫无边际的聊着,尤忆看到路上有形状漂亮的路灯,也会和陆雪遥说一说。与最初两人相遇时不同,那会儿大家都不熟,总是不知道说什么,彼此间尴尬的相对无言。这段时间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尤忆说她最喜欢哪家店的菜,说经常来她家院子里的白猫,说她曾经在院子里养玫瑰,养死了之后就开始养蔷薇。 陆雪遥则大多时候听着,她偶尔会说娱乐圈的事情,说某某明星长相非常美艳,演戏的时候却只会瞪眼睛,说她有次拍一场吃东西的戏,正好那段时间她在控制身材,沈霜管着不让她吃饭,她就故意ng了很多次,把拍戏用的道具给吃光了,气的沈霜在旁边看着干瞪眼。 想说话的时候,总会有话题,就算再小的事,也能说的津津有味。 慢慢踱步晃悠到家,家门口的路灯下,尤忆从口袋里掏钥匙。小院子里植物种的多,有细细的虫鸣声响在耳畔,一片静谧安然的味道。 陆雪遥站在原地,侧身回望,身后不远处的路上,徐蔓青一步一步走近。 她好像终于缓过了神,眼神复杂难言,深深望着陆雪遥,“遥遥,你是认真的吗?” 陆雪遥平静的道:“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徐蔓青眼角晶莹,却忽的笑了,轻声道:“既然是你的选择,那我会尊重你。” 陆雪遥笑了笑:“谢谢。” 抬手抹了抹眼角,徐蔓青摇头笑道,“能跟你这么近距离接触,我就心满意足了,还能让你真心实意向我道谢,真的人生无憾了。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离开之际,她犹豫着问了一句:“索菲亚被学校遣返回国了,你知道吗?” “不清楚,这和我有关系吗?”陆雪遥语气淡淡。 徐蔓青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尤忆,道:“上次听说尤忆和索菲亚在派对上碰见了,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最后只简单说了两句话,她便告辞离开了。等到进了屋子,尤忆还在思考她最后提到的索菲亚的事,迟疑着问陆雪遥:“她为什么要向你问索菲亚?” 陆雪遥道:“不知道啊,也许就是随口一说?” 尤忆想了想,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这些天她和陆雪遥都没见过索菲亚,徐蔓青没理由问她们啊。很快她便放开了这个疑问,因为二二迫不及待的蹦了过来。她赶忙去给他倒狗粮,一番抚摸安慰,才让这只日益活泼的小狗安静下来。 接着她记起了来老师说的变化,考虑到自己可能看不出来,她便拉着陆雪遥进了画室。 “今天老师说我的画变了,你帮我看看,到底哪里有变化。”她说着,揭开了画室中央画架上的布,然后从墙壁上拿下来一张画纸。 中间那画板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画布,上面画的就是她准备送去画展的,陆雪遥立在门口雨幕中的画像。拿过来的则是认识陆雪遥不久时,她在路上给她画的那幅速写油画。 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前一幅花费了很大精力,画了接近两周还没完工。后一幅则是三小时就完成,很多细节处没来得及处理。有了对照,差异虽然有些大,但画中的感觉却很容易分辨出来。就像尤忆画了无数幅画,年幼稚嫩时画的画,现在来看,还是能看出来她的风格。 陆雪遥站在两幅画面前,静静看了一会儿。两幅画都是主暗的色调,画中的主人公都穿着一身黑衣。然而前一幅更灰暗一点,因为背景是雨中的伦敦,天空暗沉细雨蒙蒙,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后一幅她虽然也穿了一件黑衣,背后却是倒映着夕阳的泰晤士河,金橙色的河水与蔚蓝天空映衬着,反倒并不怎么压抑。 她静默了片刻,问尤忆:“你真的看不出来什么吗?” “真的有变化吗?”尤忆诧异极了,她一点也看不出来,最多就是后一幅比前一幅明亮一点,没有什么不一样呀! 陆雪遥点了点头,指向雨中那幅:“这个有点暖,”指尖移动到后一幅,“这张有些冷。” “暖?冷?”这是什么说法?尤忆理解不来,如果说是色调的话,那根本就是弄反了,这就说明陆雪遥说的不是色调问题。 陆雪遥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专业术语是什么,站在观赏者的角度看,前一幅给人感觉就是暖、舒服,后面就很冷、看久了会有点伤感。” 尤忆喃喃:“这样么......”虽然她还是没看出来,可不妨碍理解陆雪遥话中的含义。没错的话,应该是她的心境变了吧,所以画出来的画反映出她的内心,给人的感觉也就不相同了。 这其实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言语无法表达出来,眼睛也观察不出来,只能靠人的感官去感受。 之前老师没有说过这回事,直到和陆雪遥在一起后,他才突然提了这么一句。那就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只应该是陆雪遥的到来,让她的内心改变了,反映到画上,画的感觉也就变了。 晚上洗完澡后,尤忆和往常一样进了画室,这是她画的最用心的一幅画,断断续续画了一两周,才大体上算完成了,现在需要的是细微处的润色。 陆雪遥转到吧台慢悠悠的泡了杯咖啡,然后又泡了杯蜂蜜茶。咖啡是她的,蜂蜜茶是尤忆的。 尤忆说了句:“等会就要睡觉了,喝咖啡不好。” 将装了蜂蜜水的杯子放到桌上,捏着小勺在杯中轻轻搅动,陆雪遥微微摇头:“没关系,我喝习惯了,不会睡不着。” 她之前演戏熬夜是家常便饭,为了提起精神喝了不知道多少,后来就有些上了瘾,不爱喝茶只喝咖啡了。 白皙的指尖捏着银质的勺柄,指节纤长分明,指甲修剪的很短,圆润的甲盖泛着浅粉。这是一只漂亮的手,形状完美又干净,犹如上好的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尤忆定定看了几眼,而后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面前的画板上。细细的笔尖缓慢游走,勾勒出画中人指尖上粉白的甲盖,上面还沾了点点水痕,越发显得雪白无暇。 她画画的时候,陆雪遥就在旁边坐着看,有时也会自己玩手机,注意着时间让她喝茶。陆雪遥知道绘画对尤忆的重要性,所以她从不故意在这时打扰她,只是在她画的入神了之后,为她注意着身体让她休息。 随意滑动着手机屏幕,陆雪遥百无聊赖的点开了微博。她平常不爱聊天,相熟的人也不多,也就微博玩的多一点。 她最后一条微博的评论还在增长,每天都有许多粉丝去下面打卡,但圈子里的热度已经随着她的离开褪了下来,现在还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只有那些死忠粉了。陆雪遥和粉丝接触不多,她的后援团、粉丝群之类的东西,都是沈霜和余悦在打理,平常也很少出席活动,唯一与粉丝有交流的就是微博了。 不过她微博发的也少,内容大都是些广告代言、新剧宣传,就算这样她的粉丝们也没放弃她,一众嗷嗷待哺的粉丝饥不择食,一旦她发微博立马蜂拥而至,评论转发留言不亦乐乎。 看着评论区一连串的“遥遥我们待你归来”,陆雪遥罕见有些心虚。 归来是不可能了,发个微博还是可以的。 她点开相机对准桌上两个杯子,是很普通的马克杯,一只黑色一只白色。印着颜色相反的英文字母,一个写着sunny,一个写着rainy,晴天与雨天。 拍好后看了一下照片,确定没有露出什么信息,她随意编辑了一行字,然后点击了发布。 陆雪遥v:咖啡好喝还是蜂蜜水好喝?[图片] 第30章 伦敦时间的晚上八点, 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 华国已经是深夜凌晨三点。 然而陆雪遥微博发出去没过一会儿, 手机便嗡嗡的震动起来, 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她忙调成静音, 尤忆还是被惊动了。 女孩投来清粼粼的目光, 带着点疑问。陆雪遥扬了扬手机,“发了个微博。” 尤忆“哦”了声,继续低下头去画画。陆雪遥端起杯子凑到她嘴边, “喝水。”尤忆便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然后撇开了脸, 眼睛一直落在画上。 给她喂完水, 陆雪遥才再次打开手机,新发的微博下面出现许多新评论,也不知道大半夜的哪来那么多夜猫子,一个个在评论区鬼哭狼嚎。 “嗷嗷嗷嗷遥遥发微博了!!姐妹们快来看啊!!!”跟着就是一连串的艾特。 “呜呜呜呜呜遥遥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微博嘛!!!不说了我先去哭一会,太激动了!” “老公你少喝点咖啡啊[哭泣][哭泣]对身体不好的, 蜂蜜水对身体好。” “我觉得味道来说肯定是咖啡好喝啊, 不过蜂蜜水也不错,遥遥是换口味了吗?” 这是最开始一波,有激动她发微博的, 有关心她生活的,还有一本正经回答问题的。 可接着没过五分钟,评论风向突然变了。归根究底是有位粉丝说了一句:“你们没看出来, 这两杯子是情侣杯吗?” 跟着她的评论下方,就有人反应过来了,一个个福尔摩斯化身,开始找照片上的不对劲。 “对啊,我们遥遥不一直喝咖啡的吗?怎么想到喝蜂蜜水?她明明不喜欢甜的啊!” “看杯子所在的桌子上,有很多画笔和颜料盒,这应该是一间画室吧?” “图片一角有个窗户,窗户反光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就坐在遥遥旁边吧?” “我有个不好的猜想,我们老公是不是谈恋爱了?这杯蜂蜜水就是给那个对象喝的?” 陆雪遥看着这些人的推理,心下有点无语还有点想笑。不得不说这些粉丝挺厉害的,推理出来的基本就是事实了。 微博刷着刷着就停不下来,陆雪遥发现越来越多人摸过来了,她想了想挑了一个赞最高的评论,就是说杯子是情侣杯那个,在下面回复说:“这么晚了,你们早点睡。” 很快她这个回复被众人点赞,点赞量比楼层主人还高。下面跟着建了个高楼,老婆粉集结于此,呜呜呜嘤嘤嘤不绝于耳,说老公好温柔啊哄我们睡觉云云。 陆雪遥:“............”望大家知晓,她老婆只有一位,也只会哄一个人睡觉。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九点半了,她关上手机凑到尤忆身边,下巴搁在她肩上低低叫她:“老婆~” 尤忆停下笔,耳朵尖微微红了,侧过脸:“嗯?” “该睡觉了,到时间了。”陆雪遥举起手机给她看时间。 正好她画的也差不多了,这幅画现在就剩最后的处理,等待颜料干透后上光油,然后裱上外框就能送去给老师了。 终于完成这一大工程,尤忆一瞬间觉得特别轻松,心情愉悦的道:“走吧。” 两人便回了房间,尤忆手上沾了颜料,先去卫生间洗手。陆雪遥跟着进去,与她挤在一起刷牙。盥洗台上摆着两人的牙刷杯,还有毛巾和牙刷,都是特意买的成双成对的。 收拾好坐到床上,尤忆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过来看了一眼,是银行来的通知短信,显示有一笔钱款入账。 想到陆雪遥刚刚说的微博,她点开了那个没下多久的微博,关注的人里只有一个,仔细查看了最新微博内容,她轻轻抿着唇发了一条评论:“蜂蜜水好喝。”这条评论毫不起眼,但也与大多数评论有所不同,陆雪遥的粉丝都知道她爱喝咖啡,下面的九成人回复说咖啡好喝。 陆雪遥擦好了晚霜,作为明星基本的皮肤护理是必要的。她掀开被子爬上来,手臂自觉的拢上女孩的纤腰,头埋进尤忆肩窝里,亲昵的蹭了蹭女孩馨香的颈项。 尤忆被她蹭的发痒,轻笑着缩了缩脖子,“你这样好像小狗哦。” 陆雪遥哼了一声,张开嘴一口含住一块肉肉,牙齿叼着细细磨了磨。尤忆“啊”的一颤,手上手机都差点滑掉。 瞥到她手机上的页面似乎挺眼熟,陆雪遥松开她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她一眼,女孩双颊生晕、眸光潋滟,将手机收了起来:“不告诉你。” “真的?”陆雪遥似笑非笑。 看她那样的眼神,尤忆没什么底气的道:“真、真的!”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脯。 黑眸中掠过一丝诡谲的光,陆雪遥勾起唇笑,揽在女孩腰上的手用力一掐,将人直直扑倒进被窝里。 “唔!你......”惊呼被堵进口中,纤细的手腕被握住,按在浅蓝色的床单上。 良久,陆雪遥声音哑声,低笑从胸腔发出,沉沉的磁靡:“给我看吗?” 尤忆张着嘴细细的喘,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得不到答案,再次压了下来。 “呜~”意识渐渐混沌之际,她愤愤的想,这人就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流、流氓! 第二天早上在人怀里醒来,陆雪遥将她紧紧搂着,两人睡衣凌乱的缠在一起,肢体亲密的交错。窗外没有晨曦的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远处不时传来车辆的噪音,房间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轻轻挠门板。 一切显得静谧又安然,雨声听久了便有困意涌现。 可惜今天还要上课。尤忆推了推陆雪遥,眉目宛然的女人无声放开了她,脸埋进了被子里。站在镜子前洗漱的时候,她看见颈侧有点痕迹,脸情不自禁的发红。 挑了件高领的衬衫穿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尤忆推开房间门,门外的狗狗绕着她的脚转圈圈,吐着舌头哈气。 和往常一样,先给二二倒了狗粮,再去厨房做早餐。做早餐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点开了微博。昨晚最后还是被陆雪遥磨的给了她看,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那会尤忆累极了,也没功夫去查看一番。 微博一点开,滴滴的提示音一个劲的响,页面直接卡住了。 尤忆捏着手机张口结舌,懵逼的退出去再进来,微博显示她的粉丝999+,私信的红点点不计其数。她才注册账号不久,还不大会玩,关注的人只有陆雪遥一个,突然多了这么消息还一头雾水,看了微博私信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遥遥我的嫁:“姐姐,你跟我们遥遥什么关系啊?” 此生唯爱一个遥:“你好,你是遥遥的朋友吗?遥遥为什么关注你?” 陆雪遥一声推:“呜呜呜老公唯一的关注,姐妹我是柠檬精本精啊!” 尤忆的微博号很新,头像是她随手拍的二二的照片,昵称本来想叫尤忆,结果系统提醒她重名了,她就填了个不叫尤忆叫一一,剩下的资料都是空的,看起来像个僵尸号。 不过一夜的时间,她的粉丝数暴涨到九十万多,同时多了一个互相关注。互相关注的那个人,昵称简简单单陆雪遥三个字,头像带着一个小黄v,微博粉丝数九千万。 私信消息的红点太多了,根本不可能一一点过去看,而且她的粉丝和私信还在增加。尤忆点进了微博首页,竟然发现热搜榜上第二位,标题叫#陆雪遥唯一关注#,第七位是#不叫尤忆叫一一#。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吓得直接退了出来,不敢再上去了。 陆雪遥起床与她坐在餐桌上吃早饭,她悄悄瞅她几眼,踌躇半天说:“姐姐?” “嗯?”今天早上喝粥,陆雪遥捏着勺子,抬眼看她。 尤忆皱了皱小脸:“你昨晚关注我了,然后今天早上我看了,好多人给我发消息。” 陆雪遥喝了口粥,挑着眉笑:“那些人不用理,你别回就好。” 尤忆单手撑着下颌,犹豫道:“我还看见你关注我上热搜了,我会不会被她们扒出来呀?”想到两人的恋情会暴露在无数人眼前,尤忆不禁打了个寒噤。 听她这么说,陆雪遥沉吟了几秒,道:“没事,我等会去吩咐一下,把这事压下去。” 吃完饭后,陆雪遥给沈霜打了个电话,那边沈霜正好要给她打,不料她的电话先过来了。 沈霜笑道:“喂?主动给我打电话,看来是有事了?”她也看到了网上的热搜,按说以前她绝对不许陆雪遥发这种微博,可既然陆雪遥都要退圈了,也就不用在意太多了。 “嗯,叫工作室的人给我把热搜撤下去。”陆雪遥开门见山。 沈霜心情很好的样子:“怎么?别人都是花钱买热搜,就你还故意撤热搜,钱烧的慌啊?” 陆雪遥口气莫名骄傲:“我老婆不想出风头。” “行行行,知道你现在不是单身狗了。”沈霜口气一转,正色道,“我也有事跟你说,我把叶沁和刘允乐挖过来了,现在签约在我们工作室。” “可以,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 叶沁是位新晋流量小花,二三流的咖位,刘允乐是前半年才入圈的年轻男孩,挺帅气还有才华。沈霜能把这两人挖过来,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那我就全力捧他们了,正好借着你今天的热搜,让他们蹭一波热度。” 第31章 国内的风波最终被压了下去, 只有陆雪遥粉圈动荡了两天, 又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平息了。陆雪遥和尤忆一向不关注这些, 隔着大洲大洋几万里距离, 国内的喧嚣对她们的影响微乎其微,手机一关便隔绝了所有消息, 只剩下了岁月静好。 因为画已经画的差不多了, 又有了个女朋友,周末的时候尤忆不再去街头画画了,而是选择陪陆雪遥出门逛街游玩。 比如这个周六, 两人相伴着去电影院看电影,最近上映的一部文艺爱情片, 听说口碑还不错。周末的街头行人如织, 大多数是与她们一样的情侣,手牵着手十足亲密的模样。 尤忆很少与人这样相处,刚开始和陆雪遥牵手走在街上,还脸皮薄觉得无所适从,后来就习惯了下来。她曾在路上见过两位男性十指紧扣, 也见过两位女性深情拥吻, 虽然主流还是异性情侣,但这样包容的一座城市,让她感觉到了自由与平等。 白天来看电影的人不多, 而且她们还选的上午的票,进了观影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两人的位置在中后排, 坐上位子后没过多久,电影就开始播放了。影厅里一片安静,大银幕上男女主角交谈的声音回荡,些许暧昧在黑暗中发酵。 尤忆手里端着杯奶茶,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暖暖甜甜的味道很好。她举起杯子凑到陆雪遥嘴边,小声说:“这个好喝,你要喝吗?” 送上来的为什么不喝?陆雪遥含笑睨了她一眼,含住吸管吸了一小口。奶茶味儿太甜太腻,其实她不大喜欢,却依然面不改色的道:“还不错。” 于是尤忆抱着自己的奶茶,小眼神悄悄瞥她手上的柠檬薄荷茶,软了声说:“我能尝尝你的吗?” 陆雪遥毫不犹豫摇头,微微笑道:“不行呢。”她记得很清楚,小姑娘快到生理期了,最近不可以喝凉的。 尤忆一脸失望沮丧,陆雪遥不让她喝,她偏偏越来越想喝了。跟陆雪遥在一起后,陆雪遥宠她像宠女儿似的,说是千依百顺都不为过,家里除了还是她在做饭,剩下的像是打扫卫生啊、洗碗啊、洗衣服啊,都被陆雪遥包了。她说什么陆雪遥都不会反驳,慢慢的尤忆便放开了许多,好像是知道有人那么爱自己,不再拘谨礼貌小心翼翼了,会耍小性子会不开心,会直白的表达出不高兴,也会展现出任性不讲理的一面。 “可是我想喝,”尤忆盯着她手里的纸杯,眼巴巴的满眼渴望,“我就喝一口好不好?” 小姑娘瘪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陆雪遥受不了的抬手扶额,无奈跟她讲道理:“里面加了薄荷,很凉,你快来例假了。” “我就想尝尝味道嘛,”尤忆垂下了头,乌黑的发滑落遮住了脸,语气低低的很失落,“我以前都没喝过呢。”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将她的下巴托了起来,把她的发丝温柔挽到耳后,陆雪遥轻声低语:“败给你了。”她的杯子随后便递了过来,尤忆一瞬间喜笑颜开,凑上去叼住吸管浅浅吸了一下,杯子立马就收回去了。 她没喝到多少,稍稍一小口,含在口里咂巴了几下,酸酸甜甜的味儿,还有些凉凉的感觉,像是冰镇过的果汁。 女孩粲然的眸子倏地一亮,琥珀色的眼瞳亮晶晶的,靠了过来:“好喝!”她以前真的没喝过这个,门都不常出的人,对生活品质上的要求也不会太高,吃喝玩乐这些事情离她一直很远。 陆雪遥就着她咬过的吸管,也浅啜了一两口,黑眸中流淌着浅薄的笑意,温雅动人:“好喝也不能喝了,剩下都是我的。” “哦。”尤忆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在她当着她的面故意喝了一大口时,突然凑近贴住陆雪遥的嘴唇,舌尖轻巧的探入唇缝间。口腔含过的柠檬水带着温暖的热度,咽下去消散了许多凉意,她眉眼弯弯得逞退开时,那一直静默任她作为的女人眼瞳深深,抬手将她按进了怀里。 最后一场电影就这么过去了,如果要问尤忆有什么感受,她应该会说柠檬薄荷茶挺好喝的。至于电影本身?不好意思,她其实喜欢看狗血虐恋偶像剧,这种文艺清新的剧情看着有点犯困。 中午预定好了一家日料餐厅,在古色古香的小隔间里跪坐下来,精致的餐盘中摆放着小份的食物,房间角落还点燃着淡淡的熏香。 “这么点,吃的饱吗?”尤忆夹起一个寿司卷,小小一只她一口就包进嘴里了,一碟子寿司十个都不知道有没有。 陆雪遥端着酒壶倒了杯清酒,酒杯也是非常迷你的造型,倒满了最多也就喝两口的样子。她指尖捻着白瓷小酒杯,淡定道:“吃不够的话再点,不用给我省钱。” 尤忆嚼嚼嚼把寿司吞下去,冲她吐了吐舌头,“知道啦,我一定努力帮你花钱,大明星~”她已经对陆雪遥的财大气粗麻木了,就像之前陆雪遥说过,要送她yl家的衣服,后来有天家里突然收到yl的员工亲自送来的裙子,还不止一两件,而是一大批,每一件都是当季最新款。 那段时间陆雪遥似乎对她有什么误会,不只是yl,她还给她买g家的包包、a家的口红,s家的宝石首饰。连续几天收到贵重礼物的尤忆都懵逼了,后来认真谈了一次才让陆雪遥明白,她是真的不喜欢奢饰品,不要给她送了她不会用的,这种壕无人性的行为才停了下来。 吃完午餐便有点些食饱人乏了,又看外面天色阴了下来,两人于是准备打道回府。本来她们也没什么出游计划,只是想出来走走玩玩,便出门一起在街上漫步,做一些普通小情侣都会做的事。走累了逛累了就回家,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快乐。 车子开到家那边的车库,再要走几分钟才能到家。天际的乌云堆积起来,有风骤然四下吹起,刮着路上匆忙赶路的人。 尤忆吃饱了不想走太快,陆雪遥就陪她慢吞吞的晃,四周有脚步匆匆找地方避雨的人,她们悠闲散漫的踱着步,有些特立独行的显眼。好像自成一个小世界,小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用着自己的步调缓慢行走,谁也融入不进去。 到家门口的时候,细细的雨从云层里落了下来,尤忆吃饱了有些犯懒,站在原地说:“不想开门了。” 陆雪遥松开她的手,探手到她的大衣口袋里掏出钥匙,低眉顺眼的要去开门。下一秒却被拉住了袖子,尤忆仰着脖子,脖颈细长如天鹅,小脸白生生的,有细雨落在她的头上、脸上,透明的小水珠点缀在乌发雪肤上,犹如一朵沾满露水清丽绝美的白玫瑰。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她嘴唇开阖着,吐出这样一句话。 沉静的黑眸原本波澜不惊,此时像是一粒石子落进水中,击起层层涟漪水波荡漾。陆雪遥抬手覆上她的侧脸,拇指按在她眼尾的泪痣上,微闭双眼,柔软的唇落了下去,浅浅在女孩唇角触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 她很快退开,拉开大衣把尤忆一裹,笑道:“回家里去,外面下雨呢。” 两人相拥着进了门里,身影消失在雕花栅栏后,四月中旬,院子里的蔷薇花长出花骨朵,一片深绿中隐隐透出几缕深红。 被丢在家里的小二二孤独的趴在窝里,见到两位主人回家高兴的一骨碌爬起来,可那两人谁也没有理它,到了客厅便急急抱到了一起,潮湿的大衣外套脱落了下来,掉在两人脚下的地板上。 “去、去房间......”尤忆断断续续的出声,有些喘不上气。 陆雪遥轻轻一笑,笑声短促从喉咙里发出,有点喑哑的性感的味道。她搂着腰肢绵软的女孩,嘴唇抽空闲下来,声音依然是温雅的:“怕什么?在客厅里害羞么?” 又一件衣服啪嗒落到地上,尤忆心神飘在半空中,浑身一阵阵酥麻发软,迷迷糊糊的呢喃:“别在......这里。” 想到最近气温还不算太高,如果真在客厅里,照尤忆那样的体质一定要生病。陆雪遥从女孩胸口抬起脸,揽着人脚步加快,飞速转换了阵地。 抱着小姑娘滚进被窝里,陆雪遥余光瞥到窗外稠密的雨,心情愉悦的想:下雨天,果然是最适合睡懒觉的天气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小楼外不远处有一位东方女孩,在淋漓的雨中站了许久。她手指紧紧捏着手机,指节骨泛白没了血色,脸上的神情迷茫枉然,良久才播出去一个电话。 “我见到遥遥了,对......没有错,是在这里。” “没有,她没看见我......我也没叫她......” “我拍了一张照片......我现在心情很乱,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最好做好准备......” “她已经......不是我们的遥遥了。” 第32章 尤忆一觉睡的很香很沉, 到晚上天完全黑透才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 眼前一片模糊昏暗。 大开的窗户透出稀薄的光线, 外面雨声不知何时停了,院中有小虫子在嘶声鸣叫, 传到耳中, 细微却又显得很热闹。 尤忆躺在哄暖的被窝里,保持着醒来的姿势,再次闭上了眼睛。她做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梦, 梦境太过美好温馨,以至于留恋不舍还想继续。她回想着梦中的情景, 在安然静谧的氛围里,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竟然真的接上了那个梦。 梦里姐姐的脸还是看不清楚,但她会下意识代入进陆雪遥,一下子便消弭了梦境与现实间的隔阂感。 在尤忆心中,穷游这段经历美好又有趣, 是她二十年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但在其他人看来,大部分会觉得危险又辛苦。虽然旅程中也并不是一番风顺,然而只要抱着积极的态度, 困难挫折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从那座小城里停留了半个月后,姐姐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车带着小尤忆上路了。骑车可比步行舒服多了, 两人行进的速度大大加快,一天后到了另一座小城镇上。小城镇里娱乐设施不多,孩子们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小镇街头很多玩闹溜街的小孩。 尤忆侧坐在车子后座上,两只手牢牢抓着姐姐的衣摆,琥珀色的大眼睛新奇的望着四周。姐姐给她买了件新衣服,是条白色的布裙子,腰上还掐了个粉色的大蝴蝶结。脚上踏着一双新凉鞋,头发也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软软垂在两边肩膀上。 她看起来和刚出门时一样,又干净又漂亮,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小镇上的孩子们赤着脚丫子,站在街边看着她们的车走过。男孩子光着上身穿个大裤衩,浑身玩的脏兮兮沾满了泥土,有人从地上捡了小石子,嬉笑哄闹着丢自行车。一颗石子打在尤忆身上,疼的她小声叫了一下,姐姐刷的一下把车子停了下来,飞快跑过去逮住一个小男孩,狠狠踹了他一脚。 她扯着他,转头看尤忆:“是不是他砸的你?” 见有人打人,周围的男孩们猛扑上去,团团围住了中间的姐姐,他们大多数年纪都不大,最大不超过十五岁,想着人多咬死象的道理,一个个一点不怵,哄闹着围殴起黑衣的少年。尤忆吓的心都在颤,根本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她不敢上前去,守在自行车边害怕的都要哭了。 结果却见姐姐一脚一个把那些男孩子都给踢了出来,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中间像个超级无敌战士,男孩们也知道她不好惹了,冲她放了句狠话便哗啦一群跑走了。 一个高个儿男孩这么说:“你有种给我等着!” 姐姐......姐姐虽然没那个器官,但并不妨碍她凶狠的接话道:“小爷等着你们!” 于是当天她们在这个小镇停留了下来,傍晚两人在小镇唯一的小公园里吃晚饭,是在小摊贩那里买的煎饼果子,里面加了满满的料,吃起来特别香。并排坐在一条长椅上,望着远处天边火红的晚霞,尤忆心中充满了宁静快乐,烦恼似乎离她很远,远到追不上她的身影。 然而等到天黑下来,公园里就来了好几个大男孩,个头都可以比的上姐姐了,那几个人身边还有个眼熟的男孩,指着姐姐说:“哥!就是他打我!” 姐姐揉着手腕笑,好整以暇的样子,她在学校里不知道打过多少群架,是位名副其实的校霸,这么久没动手也手痒了,这些人正好撞到她面前,当下仰着下颌冲他们勾了勾手指:“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 语气该死的傲慢欠揍,特别惹人生气的姿态。尤忆在旁边怔怔看着,早有自知之明的躲到一旁去了。 这次姐姐把那几个男孩打的够惨,一个个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那几个人一起上都没伤到她一根汗毛。 这么嚣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甚至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姐姐正要带着尤忆趁着天凉出发,却在路上碰见了一波有备而来的人。打了小的来老的说的就是这种状况了,那些人拦着路不让她们离开,堵着姐姐围殴,再练过的人面对七八个大男人,恐怕也只会有心无力。 看着姐姐被围着攻击,那些人的拳脚往她身上去,尤忆再也无法像前两次那样,安安心心的躲在后方。她来不及害怕,眼泪便汹涌而出。小小的身子冲进了人群里,张开双臂拦在姐姐面前,崩溃的大喊:“不许打她!你们走开!” 身后那人脸都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非常凄惨,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冷冷笑了声:“一一,没事。”一只手落在小姑娘的头顶,安抚的拍了拍。 她打架凶的很,是完全不顾自己的那种凶,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别看她被人打了多少下,那几个人也不好受。现在看有人冲进战圈让她停了下来,来挑事的几人顿时打起退堂鼓,骂骂咧咧几句就溜了。虽然也不是打不过她,可教训她一顿自己也要受不轻的伤,没脑子的人才继续。 几人一走,姐姐没事人似的扶正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抹了抹后座上的灰,朝尤忆一笑:“走了。” 尤忆眼泪还在掉,掉的挺凶。她抹着泪上前,手指碰了下姐姐嘴唇边的口子,抽噎着说:“痛不痛?” “还好吧,我打架多了去了,这点伤不算什么,”姐姐“嘶”了一声,龇牙咧嘴的抻了抻腰背,手伸过来不怎么温柔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有些好笑的口吻,“你怎么这么爱哭啊?水做的么?” 尤忆瘪了瘪嘴,难受的不想说话。胸口像是有人拿小刀子磨,一下一下疼的她直掉眼泪。最后还是乖乖爬上车子,姐姐带着她离开了小镇,她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腰,趴在姐姐身上哭湿了她背上的衣服。 姐姐调侃说:“你那颗泪痣长的不好,肯定是长了泪痣才这么能哭。” 又说:“以后看到我跟人打架,你躲远点知不知道?你那个小身板,还能保护我啊?” 尤忆小脸贴着她的脊背,哭的累了没力气了,听着她在前面绞尽脑汁说话逗她,最后迷迷糊糊闭上了眼,耳边一直回荡着她的话语,模糊又温暖,一句句直往她心里钻。她说“要相信我知道吗?”,她说“明明是我保护你,你冲上来不是小瞧我吗?”,她说“他们敢欺负你,我肯定不放过他们”,她说“别怕,姐姐......”。 前方那人小声嘀咕了句:“这样都能睡着?”车子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平稳的行驶在平整的马路上。 晨曦的阳光逐渐从地平线升起,照射着那辆孤独的车子,与车上依偎的两人,长长的影子落在路上。清晨的风吹拂过脸庞,微微的清凉。 耳边陡然传来一阵铃声,梦境的画面如水中的倒影一般,瞬间破碎模糊不见踪影。尤忆蹙紧了眉尖,恋恋不舍的张开了眸子。 陆雪遥也被吵醒了,可她起床气临时发作,不顾自己手机正在震动,头一低直接埋进尤忆胸口。 尤忆从床头柜上够到手机,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柔白的手穿进女人乌黑的发中,嗓子有点哑:“你的电话。” 脸埋在柔软上蹭了蹭,陆雪遥声音低低的:“你接。”炙热的吐息喷在皮肤上,尤忆敏感的颤了颤。来电显示沈霜两个字,尤忆知道这是陆雪遥的经纪人,滑动屏幕接了起来:“喂?” 轻柔低哑的女声响在耳畔,沈霜捏着手机愣了愣,拿开看了眼确定没拨错电话,那边再次出声:“你好,我是尤忆。” 尤忆......前两天网上那个和陆雪遥关注的微博号,沈霜恢复了镇定,温声道:“你好,我是陆雪遥的经纪人,能让陆雪遥接个电话吗?” 然后就听那个很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拉远了,说了句“叫你接电话呢”,陆雪遥的声音更微弱,懒懒的带了鼻音,“不想拿手机。”女孩子就说,“那我给你放在耳边好不好?” 即使此刻内心复杂,沈霜还是被这两人搞的哭笑不得。很快手机里响起陆雪遥的声音,懒散中带着股餍足的味儿,语气有点不耐:“喂,什么事?” 沈霜深吸一口气,这人怎么被惯的越来越任性了?她捏着手机冷静道:“有人拍了你的照片发到网上了。” “嗯?”口气终于正式了一点,可还是显得慵懒散漫,“拍就拍呗,我都要退圈了,还怕个什么?” 沈霜思维忍不住发散,想她该不是正在床上呢吧?语气这么贤者的样子。她极力拉回思绪,道:“拍的是你和一个女孩接吻的照片,现在全网都炸了,我根本压不下来。” 这次陆雪遥终于正色了起来,原本她手还在下面不安分,尤忆被她撩的脸都红了。就见她从被窝里探出手,接过手机放到耳边,道:“拍到正脸了吗?”同时脑中快速转动,尤忆脸皮薄又羞怯,她很少在外面吻她,最近一次就是中午回家在门口。她当时确实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正巧女朋友突然索吻,她便没来及观察,于是只是浅尝辄止吻了一下,还用手挡住了尤忆的脸。 如果真的是那时被拍了,应该是看不到尤忆的脸的。 “你的脸看的很清楚,那位被你手遮住了。”对于她下意识首先问这个,沈霜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你的粉丝反应很强烈,已经有人开始扒她了,你小心一点,应该会有一些粉丝会去你那边。” 第33章 电话挂断之后, 陆雪遥沉默了许久, 不知该如何对尤忆说。她清楚尤忆的性子, 内敛安静不喜吵闹, 对于别人来说难得的成名,她一贯都很避之不及。如果被那些唯粉扒出来, 一定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困扰。 反倒是尤忆先开了口:“怎么了?”陆雪遥这样子, 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的。 陆雪遥探身靠近,嘴唇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下,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们的恋情曝光了。” “嗯?”尤忆怔了怔, 那双凝视她的黑眸中有自责,还有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陡然间笑开, “就这个么?” 见她笑了,陆雪遥微微勾唇,亲了亲她的鼻尖,“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被扒出来么?” 尤忆双手环住她的颈项,仰着脸让她亲, 琥珀色的眼瞳清透, 含着点点笑意,“虽然不想,但我也不怕呀,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就像在那个梦里一样,你会为了我去跟人打架,那作为被你宠爱的我, 也需要勇敢一点对不对?所以即使心中害怕,我还是会毫不犹豫挡在你身前,也会陪你一起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深深望进她深邃的眸中,尤忆轻轻弯了弯眼儿,柔软的唇瓣贴上她的眼睫,轻柔的如同微风拂过花朵。每做一个新的梦,她便会越来越爱她,爱她的包容、宠爱、温柔,爱她的一切一切。 无法抑制的为她沦陷,心甘情愿为她改变自己,敞开所有心防去接受她回报她,她的心、她的人全部交给了这个叫做陆雪遥的人,染上她的味道、烙上她的印记,再也无法收回了。 陆雪遥仔细打量她,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终于松了一口气,手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与她们这边的温馨不同,国内此时却是真的炸了,微博几经瘫痪,全网都处于沸腾的状态。 起初是陆雪遥粉群里有人传了一张照片,图片中的主人公便是留学的影后陆雪遥,她穿着长款的米色大衣,站在不知名的城市街头,亲昵的揽着一位长发女孩,垂眸轻轻吻在那人唇角。常年萦绕在眉宇间的疏离融化,她的手抚在那人脸侧,遮住了怀中人的面容。照片拍的有点模糊,但她身上透露出的宠溺、温柔,通过一些小细节看的分明。 传照片的群是陆雪遥的老婆粉群,照片一出瞬间就炸出了无数人,整个群的人都躁动起来了。 群里人太多太乱,就有人把照片传到了网上,事关新晋影后陆雪遥,无论这张照片是真是假,看热闹关注的人绝对不会少。无数营销号转发原微博,转载照片配上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新晋影后竟是同性恋!】【影后陆雪遥曝光同性恋情!】【陆雪遥同性女友是谁?】【陆雪遥暂退是否与恋情有关?】,等等一系列新闻甚嚣尘上,被顶上热搜榜久久不下。 原本看客还大多抱着吃瓜的态度,毕竟事态不明还不知真假。接着就有专业的技术人员称,经检测那张照片没有造假,意思就是陆雪遥真的在亲吻一个女孩。这下不论是娱乐圈还是普通民众,吃的瓜都要掉下来了。 在当代华国,同性恋虽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承认,但这种事情很少有人拿到公众平台来说,还是有传统守旧之辈无法认同同性恋情。当然若是有能力也有勇气,自然也可以大方的展露出来,无惧流言蜚语与世俗眼光。 然而像这种公众人物的出柜,这些年来绝对是绝无仅有。曾经娱乐圈有一位明星被曝光性向,之后他在几年内便销声匿迹,准确的说不是圈子容不下他,而是他的粉丝封杀了他。他原本是位流量小生,长相帅气演技也不错,自然女粉丝众多,后来爆出他的性向和伴侣,他的死忠粉唯粉立马粉转黑,直接将他踩进了地底里。 有人说粉丝是最薄情的,她能上一秒喜欢你,也能下一秒喜欢上别人。她能将你捧上云端,也能毫不犹豫的把你摔下来。 许晴安是陆雪遥老婆粉里的一位粉头,也是最开始传照片的那个人。从闺蜜口中听到陆雪遥的消息,她便立即向学校请了假,办了签证直飞英国——苏西在英国留学,那陆雪遥肯定也在英国。 苏西只说了一句引人遐想的话,剩下的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既然她不说那她就来亲自看,许晴安这样想着,招呼也没打飞到苏西家门口堵人,苏西缠不过她,最后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自己去看。苏西这么神神秘秘的,许晴安内心深处其实有了猜测,她原以为陆雪遥应该是交男友了,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那样一幕。 她来英国之前就与群友说过,一路还给她们报备行程,相当于现场直播。群里人让她多拍点照片回来,她之前做过陆雪遥的站姐,发现陆雪遥不常出席活动,拍也拍不到多少生图照片,后来就做了粉头管理粉丝群。看到那一幕她实在太过震惊,思绪混乱之下,就把照片发给一位群友看了,结果那人转头将照片发进了群里,她阻止都来不及。 两千人的群一瞬间消息满屏飞,无数潜水党被炸出来,鱼龙混杂之下照片就流了出去。群里有人谩骂有人怀疑,网上也飞快的因为这个消息爆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许晴安心情很复杂,并不像大多数人的震惊、否认,她亲眼看见陆雪遥亲吻那个女孩,她比所有人都直观感受到,陆雪遥对那个女孩的宠溺、喜爱。她从陆雪遥出道就开始粉她,这么多年够她了解陆雪遥的性子,看起来温和优雅翩翩如玉,似乎特别好说话也很温柔的样子。真实的她却是淡漠又疏离的,她遇见粉丝会笑着嘱咐注意安全,可她从不理会众多粉丝的祈求,不出席活动、不发微博不跟粉丝接触。这样一个冷淡漠然的人,却能那么温柔的去吻一个女孩,眉目间的珍惜怜爱令人动容。 那一刻,许晴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陆雪遥很爱那个人,非常非常爱。 她明明想恨的,可她恨不起来。她喜欢陆雪遥喜欢了六年,口口声声以她的老婆自居,可老婆粉只不过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我太喜欢她了,喜欢到想独占她、不与任何人分享她。就像粉群里那么多女孩子,很多人现实中有男友伴侣,口中却可以毫不顾忌喊陆雪遥老公。她们并不是想成为她老婆,而是用这个称呼来加深彼此的联系。 曾经有人在网上提了个问,如果有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陆雪遥的老婆粉会希望陆雪遥喜欢她们吗? 结果好多女孩子回复说,“我不会,不想遥遥因为我变成同性恋,这条路多辛苦啊。”“谢邀,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不可能用来做这种事的,我们喜欢遥遥,同时也会尊重她。”“问这个问题的人太无聊了吧?肯定不会啊,遥遥对我们来说是仰望的存在,我们只需要远远的看着就好了,就像你喜欢太阳你会想把太阳抱在怀里吗?” 有一个回答获赞数最多:“万人仰望的星,不该落入凡尘。” 现在许晴安就是这种心态,本来高高挂在天上的偶像,突然落入凡尘谈起了恋爱,还因为那样认真的态度,让她连嫉妒的心情都升不起来了。 网上闹的凶的是年纪小的粉丝,真正粉了陆雪遥许多年的老粉,这时候大都冷静下来了。她们被陆雪遥冷惯了,最善于调节情绪自娱自乐,看之前暂退事件她们的表现就知道了,陆雪遥的粉丝大多数都很佛系,对她的包容度堪称无底线。 于是等到陆雪遥一觉睡到天黑,点开手机想要看看情况的时候,她之前发的微博下面一堆评论,有说她恶心脱粉转黑的,有骂她不负责任只顾谈恋爱的,有嫉妒成狂骂尤忆狐狸精的,也有担忧怕她会因此受伤的,可大多数还是含泪祝福她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持赞同态度,反对质疑的人也不少,只是被粉丝们控评压下去了。 尤忆的微博底下也有闻风过来的人,现在基本上连吃瓜群众都知道了,陆雪遥的唯一关注是她女朋友。尤忆粉丝数暴涨到七百万,无数人给她发私信让她对遥遥好点,祝她们生活幸福美满等等,也有一些激烈的粉丝来骂她的,尤忆看了看倒并不在意。 反而是陆雪遥气的不行,拿了她的手机一通翻,尤忆下床去厨房做晚饭,她还在手机上忙碌着,白皙的指尖点个不停。 做好饭了叫她吃,陆雪遥端了手机坐着,饭碗搁在桌子上,手机摆在碗旁边,忙的饭都没空吃。 “你在忙什么呀?”尤忆捏着筷子看她。 陆雪遥头也不抬,眉宇间含着一股冷意,说:“你别管。” “诶?”尤忆一愣,好奇凑过去看,只见她的手机显示着微博私信,陆雪遥手机则是微博主页搜索栏。看见一个骂她的人,陆雪遥就去搜人家的ID,基本百分百是她粉丝,然后她就给人账号拉黑。尤忆快被这种操作惊呆了,哭笑不得的说,“你幼不幼稚啊,这样不累吗?” 陆雪遥冷哼道:“谁叫她们骂你。”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确实累的慌,这么多私信她看一晚上都看不完。 不过很快她就想出来办法,她先截图尤忆手机上的辱骂私信,然后截图她账号拉黑人的页面,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出去了。 陆雪遥v:这我老婆,再骂拉黑。[图片][图片][图片]@不叫尤忆叫一一 第34章 许晴安正在群里安抚群友, 一边组织大家去陆雪遥微博底下控评, 手机电脑平板齐上阵, 全部摆在面前。 苏西坐在沙发上悠闲的修指甲, 看她忙的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不由嗤笑:“你不是陆雪遥老婆粉吗?怎么知道她恋情了你还这么任劳任怨的?” “你懂什么, ”许晴安白她一眼, 手指依旧在飞快的打字,“像你这种剧粉是无法理解我们老婆粉对遥遥的爱的!” 稍稍坐正了身子,苏西从一旁拿起手机, 一边熟练的点开微博,一边好奇道:“话说, 陆雪遥有了女友, 你们老婆粉不应该哭天抢地吗?毕竟知道偶像原来喜欢女生,那你们肯定恨不得自己上吧?” 许晴安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是挺想哭的,我的遥遥以后就是别人的了。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龌龊,再喜欢我也是理智的, 我会选择尊重她而不是做白日梦。不过你这种想法, 挺多年纪小的粉丝有。” 小姑娘都是爱做梦的,因为太年轻又太自我,那些女孩子们会幻想偶像喜欢上自己, 把偶像当作自己的所有物。网上骂尤忆的大部分就是这些人,她们比成熟的老粉们疯狂许多,到处谩骂尤忆引诱陆雪遥堕落, 说她会害陆雪遥的星途不顺,无所不用其极的扒尤忆的信息。 可惜尤忆一直在英国生活,国内留下的痕迹很少,当年陆雪遥找她那么久都没消息,这些人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最后扒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比如她叫尤忆,她一直住在英国,其余的诸如她的年龄、长相、家庭情况等等都没人知道。 苏西滑动屏幕刷新关注页面,系统显示陆雪遥发了一条微博,她惊讶的点进去看,下一秒嘴巴都合不拢了。 “晴晴,你快看陆雪遥刚刚发的微博!这人也太大胆了吧?完全不顾自己还是个明星吗?” 许晴安疑惑了“嗯”了声,正想问她发什么了,就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粉丝群再一次沸腾,群消息跟火山喷发似的往外涌。 “啊啊啊啊遥遥又发微博了!!!呜呜呜呜呜我好酸啊!!” “你们快去看!!遥遥公开了!!!她怎么这么硬核!!!” “天呐这个语气呜呜呜呜我嫉妒死了啊啊啊!那个尤忆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啊啊啊!!!” “别拦我我先去哭一会儿,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啊啊啊!” 许晴安微博一直开着,只是没有刷新,陆雪遥又是刚刚发的,所以她没第一时间看到。点进去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发疯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话:“这我老婆,再骂拉黑”,再一一点开大图看了个清楚,然后眼泪唰的一下出来了。 苏西懵了:“诶诶诶?你哭什么?” “我好嫉妒啊!”许晴安泪水哗哗的,拿了纸巾捂住眼睛,抽抽嗒嗒的说,“我、我真的第一次见遥遥这样,你知道吗,遥遥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好过,那个女孩子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 看见闺蜜出糗的一面,苏西偷偷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才好笑的说:“拯没拯救银河系我不知道,不过尤忆本人挺不错的,她在英国美术界蛮出名,被这边的人称为天才少女呢。我之前见过她们一面,看的出来尤忆也是真心对陆雪遥的,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陆雪遥这条微博基本就是公开出柜,原本还在半信半疑的人这下都惊了。明星们有了恋情谁不是藏着掖着的?还有娱乐公司直接要求艺人不许恋爱,因为明星有了恋情对自身的人气会有影响,像这种同性恋情更是大大的阻碍。明眼人觉得只要陆雪遥还有脑子,这时就该冷处理以及辟谣安定粉丝。 结果她来了直接公开这一出,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沈霜都被惊动了,大半夜的公关部员工打电话把她叫起来,问要不要处理。 好脾气如沈霜都忍不住发火:“处理什么,你看现在这状况我们能处理吗?处理的了吗?” 盯了一晚上风向的员工呐呐:“那、那就这样吗?不处理了?” 沈霜啪一声把电话挂了,满心都在想“她都要退圈了还管个什么”,又躺到床上睡了下去。 国内风起云涌波涛汹涌,英国却一如既往的安然沉静。陆雪遥的微博发出去后,来骂尤忆的人就少了许多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恋情引发了许多人对同性恋情的关注和思考,微博上有人发起了关于同性恋的讨论,越来越多人开始接受这一群体,后来还有人开了“同性恋婚姻法”的话题,艾特上面的国家微博号。虽然没有得到回复,却让很多同性恋人看到了曙光。 然而这一切都离她们很远,在这个网络盛行的时代,手机一关就看不见那些喧嚣了。 两人继续上学、回家、逛街压马路,陆雪遥接到了许多电话,和当初暂退娱乐圈出国相似,熟识的人来劝她问她,问的烦了陆雪遥就一句,我就喜欢她喜欢的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家里爸妈也来了电话,既然找到了人该回来了吧?陆雪遥表示玩够了就带老婆回去。 尤忆身边的人则慢慢发现,尤忆与她那位租客关系好的不正常,有次同学在教室里见她们接吻,她们的恋情再次曝光了。不过尤忆不像陆雪遥有那么多粉丝,除了上课的时候会有人好奇来问之外,对她们的影响微乎其微。 这天两人下了课相伴回家,走出校门的时候,陆雪遥眼角余光见不远处有一群东方人面孔的女孩,立刻将尤忆拉到身后。不出她所料,一见到她走出来,女孩们呼啦啦冲了过来,将两人围了起来。陆雪遥仔细扫了一圈,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激动兴奋,看不出来多少负面情绪。 尤忆被她推到身后挡住,抓着她的衣袖一头雾水,此时见了这样的场面,也就知道是她的粉丝追来了。 陆雪遥先开口了,下意识温文含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女孩子中有位领头的,她走上前来第一个说话:“遥遥还不知道吗?微博上有人曝出来你读书的学校了。” “哦,”陆雪遥恍然颔首,手在身侧握着尤忆的手,轻轻的揉捏着把玩,尤忆知道一般这样做她就是不耐烦了,“这么远,路上很累吧?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还是那么温和,女孩们一下子就放开了,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我们想来看看遥遥,还有遥遥喜欢的人呢。” “对啊,遥遥谈恋爱了,我们就是来关心一下。” “我们都很担心遥遥,网上的话遥遥不用理会,我们雪花会一直支持你的!” 陆雪遥见她们都往她身后瞟,看这态度是还算理智的粉丝,便侧身将尤忆让了出来,笑道:“这是我喜欢的人,你们都知道她叫什么吧?” “嗯嗯!”粉丝们使劲点头,好奇的打量起尤忆来,都是些年轻单纯的小女生,对于好看的人总是宽容许多,哪怕有些人原本带了芥蒂,这会一见陆雪遥对尤忆的保护姿态,又发现尤忆是位看起来很温柔的漂亮小姐姐,一个个顿时惊呼起来。 “哇小姐姐好好看啊!和遥遥好配的样子!” “是叫尤忆吧?我们都知道啦!原来小姐姐长的这么漂亮呀!” “姐姐,我们遥遥超级喜欢你的,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哦!” 尤忆本来为陆雪遥当众介绍的话而脸红,小姑娘们已经凑到她面前来了,一幅感激涕零临终托孤的样子,让她有些尴尬还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怎么会应付这样的热情,红着脸嗯嗯答应下来。 粉丝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心思简单又纯粹,她展现出温柔体贴的形象,耐心的安抚她们激动的情绪,给她们签名合影加上几句关心话,女孩子们便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得知她们是请了假过来的,第二天的飞机再回去,陆雪遥便给她们定了酒店,亲自把人送到酒店才回家。 回去的路上,天差不多要黑了,尤忆坐在副驾驶笑眯眯的,“你的粉丝都挺可爱的呀。” 陆雪遥看着路,闻言侧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是你没见过唯粉,如果我们是在国内,肯定没现在这么舒服。”出国要办签证,还需要花费钱财,一般没多少人傻钱多的粉丝跑过来,所以她们才能这么平静。不过也算幸运,今天遇见的那一批不是凶残的唯粉。 “唯粉怎么了?”尤忆对她的过往总是抱着好奇的心态。 车子缓慢行驶着,路灯的光不时透过玻璃照进来,陆雪遥的衬衣衣袖挽到小臂,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小臂流线型的线条充斥着力感。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根根分明,削瘦精致。 “我之前演了部剧,剧中被人组了cp,跟一位男明星炒绯闻,后来那位男星收到了粉丝寄过去的恐吓信。”陆雪遥缓缓道,“还有一次有位小明星蹭我热度,出席活动的现场被人泼了一盆水。” 尤忆口气漫不经心的像在敷衍:“唔......有点可怕。” 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陆雪遥转头看她:“你不知道事实情况,那封恐吓信内容很严重,还有那盆水如果换成硫酸会怎样?” 说完才发现,尤忆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睛定定黏在......她的手上? “一一。”她喊。 尤忆猛的回神,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毛轻扇了扇:“啊?” 陆雪遥很认真的说:“我觉得你好像有点手控。” 小姑娘脸慢腾腾的红了,红色一点点爬上她的两颊,染湿琥珀色的大眼睛。 “我也觉得......”她抿着唇,小声说,“不过我只控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突然想画你了。” 这话题跳跃有点大,陆雪遥挑了挑眉:“画什么?手?” 尤忆不好意思的瞅着她,支吾道:“你知道......泰坦尼克号吗?男主角给女主角画像......” 陆雪遥默了默,蓦地笑了:“好啊,回家去给你画,从上到下想画哪里画哪里。” 第35章 尤忆每天晚上还是去画室, 即便要送展的画已经画好了, 她依然雷打不动的会在画板前坐两个小时。 那幅被她命名为《雨中》的画由画框裱好, 套上了透明的玻璃, 就挂在画室的墙上。陆雪遥每看一次就会惊叹一次,那幅画实在太逼真了, 画中人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沾了水珠潮湿的衣服褶皱、雨滴坠落进水洼的涟漪, 每一处都纤毫毕现,仿佛真的有一个人正从雨中来,徐徐抬起漆黑的眼眸, 透过稠密的雨丝帘幕,深深凝望过来。 陆雪遥端着水杯, 站在画前端详着说:“大晚上的, 看着有点瘆人。” “那你不要看嘛。”尤忆白了她一眼,她好不容易画出来,花了那么久时间,这人竟然还敢嫌弃。 “你挂这里怎么能不看?”陆雪遥慢慢走到她身边,往凳子上一坐, 为自己辩驳, “而且宝贝,我说它瘆人是因为你画的太好了,像个真人一样。” 尤忆不想理她, 捏着画笔慢悠悠的在画布上勾勒,不时停下来思索一下,再画上几笔。 陆雪遥下巴凑到她肩头, 熟门熟路的找了地方窝着,“宝贝,你这次要画什么?” 自从有次叫了尤忆一声宝贝后,陆雪遥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在家里就喜欢宝贝宝贝不离口,总要喊的尤忆面红耳赤才罢休。 尤忆抿唇,眼尾悄悄弯了弯:“两个小孩子。” “两个小孩子?哪两个?” 尤忆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还不知道她已经认出了她是小时候的姐姐呢。她本来想跟她说,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且两人恋情发展平稳,便被尤忆给忘到脑后了。这次想要画的是姐姐骑单车载着她的场景,正好可以等画好了借此来跟她说。尤忆这么打算着,慢吞吞的回答:“就是普通的小孩子,路边的行人。” 陆雪遥在她颈侧嘀咕:“我还以为你在画我们以后的小孩,原来不是啊。”挺失望的语气。 “我们好像生不出小孩吧?”尤忆无语的吐槽,心中却被她说的一动,她们的小孩啊......虽然知道不会有,一想却又觉得非常动容。 陆雪遥往她耳朵里吹了口气,笑吟吟的,“谁知道呢?宝贝,我们去努力努力怎么样?”不安分的手往衣服里钻,“而且你不是想画我吗?正好就在这里画呀。” 然后就被陆雪遥磨着在画室里努力了一次,这人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在画小孩吗,对着画努力一下也许就有了呢?”,尤忆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却还是半推半就顺从了她——虽然她对陆雪遥从来都无法拒绝。 第二天早上尤忆成功发烧了,家里体温计量了有三十八度九,已经属于高烧阶段了。 陆雪遥自责的要命,说什么也要带她去看医生,给学校请了个假后就带她上了医院。 车刚在医院门前停稳,陆雪遥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这边给她解安全带,然后手穿到她背后和膝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一一,很难受么?”陆雪遥凑近她的额头,碰了下发现好像比之前更烫了,不禁在心里责骂自己。要不是昨晚她缠着她,画室里又冷又空旷,也不至于让她生了病。 尤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眼皮像有胶水粘上似的,使劲睁开看了她一眼,很快再次阖上了眼帘。她轻微动了动,脸埋进陆雪遥怀里,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这样的病痛她已经习惯了。 进来医院里便有医生护士接待,陆雪遥交上尤忆的就诊卡,办理住院手续安置病房。尤忆一躺到床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陆雪遥则进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负责尤忆的医生。 “我是来了解一下情况的。”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中年男医生十分理解的点头,对着电脑上的电子病历,沉声道:“你是她的家属吗?” 陆雪遥毫不犹豫道:“我是她的伴侣,如果无权过问这些的话,我可以立刻与她领证。”英国同性婚姻法几年前便通过立案,她们早商量好过段时间去领证,提前一点也没有关系。 “不用这么紧张,孩子,”医生转头看向她,温和的笑了笑,“你的那位小姐只是普通的感冒,看症状应该只是受凉了。” “是的,昨晚......”陆雪遥及时刹住车,差点嘴快将昨晚的事和盘托出,顿了下改口道,“昨晚她睡觉踢了被子......” 没有追究她的停顿,医生睿智的眼仿佛洞察了一切,他给那位病人检查的时候,可是看见她脖颈上有好些痕迹。他翻动着病历资料,询问道:“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陆雪遥道:“我想问一下,忆的身体有没有别的病症,她太过虚弱了,似乎经常生病,我一直很担心。” 医生滑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对着她道:“你算是问对人了,你的小姐在我这里治过许多次病,我对她再清楚不过。” “很多次?”陆雪遥重复他的话。 “放轻松、放轻松孩子,”医生连连摆手,面前这个年轻人气势太强了,紧紧盯着他的时候竟然让他有些害怕,“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忆刚来这边时生过一场大病,听说她晕倒在家里,她的朋友发现她没有上学,去她家里找她才发现的。送到医院来她已经高烧到四十一度,无论如何都退不了烧,我们都以为她坚持不下去了。连续高烧四天下来,她全身出现功能衰竭的迹象,我给她开了病危通知书……” 陆雪遥冷静的听着,冷静的发问:“这还不算严重?” 医生双手摊开,笑道:“幸运的是她最终病愈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奇迹。她活下来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尖锐的疼通过指尖,逐渐蔓延至胸口,疼的陆雪遥话都说不出来。她无法去想象,十二岁的小女孩漂洋过海来到陌生的国度,一个人在家中晕倒无人发现,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医院里,独自面对逐渐临近的死亡是什么样的滋味。她该有多无助、多绝望? “那场病让她的体质变得很糟糕,一旦受凉了或是换季,就会生一些小病小痛。只要好好照顾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医生说完,平静的看着陆雪遥,温声道,“既然你是忆的伴侣,就该肩负起照顾她的责任了。” “您有关于她家属的信息吗?”陆雪遥再问,尤忆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家人,似乎一直是一个人生活。陆雪遥私底下查过,可惜查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医生摇了摇头,一幅爱莫能助的神情:“这个我并不了解,我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家人。” 陆雪遥转身走出医生办公室,沉默的回了尤忆的病房,她专门要了vip单人房间,进去时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尤忆手上扎着针头,连着一瓶药水挂在床头的输液架上。透明管子里的药水一滴滴往下落,躺在床上的女孩脸色煞白,小手搁在被子上,苍白中隐隐透着青色。 她像是有些不舒服,睡的不怎么安稳,细细的眉尖蹙起,呼吸频率有些急促。 陆雪遥双手捧起她的小手,一触就是一阵刺骨的冰凉,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小手拢进掌心,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刚才护士来给尤忆打针,她其实还没真正睡着,昏沉沉闭着眼睛假寐。陆雪遥一动她便微微睁开了眼,轻声道:“怎么了?” 陆雪遥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脸,柔声道:“你的手好冰。” 尤忆轻轻笑了下,失色的唇边漾起小小的弧度,她偏头蹭了下陆雪遥的手心,温暖的热度让她想叹息,“我有点困......” “那就睡吧,等会吃饭我叫你。” “好......”话音消失在闭合的眸中,她安心的、毫无顾忌的沉沉睡了过去。 陆雪遥无声看着她,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眼圈不知不觉慢慢红了。她静默的坐在病床边,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垂下头捧着女孩的手。有护士过来观察情况,她就会小声说一句“请安静,谢谢”,其余时候沉寂的就像个木头人。 中午时分,尤忆的烧终于退了下去,陆雪遥喂她喝了一碗白粥,她又困倦的躺下去了。 睡前她还不忘跟陆雪遥说,“我跟老师说好今天把画交给他的,画展还只剩不到两周了。” 陆雪遥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安抚她:“没关系的,我给你请假了,时间还早呢,可以明天再给老师。” “你今天好像有点怪。”女孩眸光似水,说话轻声细语,没什么力气。 “嗯?”陆雪遥低笑,笑声沉沉的,“哪里怪?” 尤忆小声说着,“好像怪温柔的......” 然后就被轻轻的吻了一下,柔软的唇落在她的眼角,碰了碰她的小泪痣。 陆雪遥温柔的声音钻进耳内:“睡吧。” 第36章 尤忆清楚的知道她在做梦, 她记得之前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陆雪遥就坐在床边守着她。可现在她睁着眼睛, 站在空旷的大马路边, 身边行人来来去去,车辆在道路上穿行, 头顶上的烈日晒的人浑身燥热。 盛夏的太阳刺眼极了, 她眯着眼望了望四周,这是一个繁华的城市街头,来往的人穿着体面精致, 对于她这个孤零零站在路边的小女孩,都保持着成人的冷漠与疏离。姐姐哪里去了?她无助的想着, 然后就地蹲了下来。 蹲了没到两分钟, 有个人从一家店里跑出来,飞快到她面前伸出了手,“一一,快吃快吃,要化了。” 那人手上捏着一只冰激凌, 脆皮甜筒上有粉红色的冰激凌球, 在阳光下散发着白色的冷气。才被太阳照了一会儿,圆滚滚的冰激凌球便融化了一圈,粉色的奶油就要往下滴落。 尤忆惊喜的把冰激凌接了过来, 珍惜的舔了舔化出来的奶油,没舍得大口咬下去。一转眼却注意到那人手上空空的,意识到那人只给她买了自己没买, 她抬起手,冰激凌凑到她嘴边:“草莓味的呢,姐姐,你也吃。” 姐姐热的额头上都是汗,乌黑的眼眸中笑意湛然,她学着尤忆轻轻舔了一下,笑眯眯的说:“好甜。” 两人找了路边行道树下的长椅坐了,小姑娘自己舔一下,再让姐姐吃一口,姐姐不吃的话自己也不吃,就这么慢慢的将一只冰激凌分着吃完了。手指上沾了粘粘的甜水儿,尤忆张着小手被姐姐带着去了广场上,就着喷泉水洗了洗手。 喷泉水池里养了许多小鱼儿,金红色的小鱼游来游去,被路人投喂惯了,见到人来便争相成群凑上前。 她们坐在广场边的树下面,广场上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围着中央漂亮的天使雕塑摆造型,笑容里的满是灿烂的味道。 “姐姐,他们在结婚呢。”尤忆小声说,怕被人听见似的。 姐姐也在看他们,看着在阳光下满头大汗,还是一脸快乐的新人,漫不经心的说:“是啊,一一想结婚么?” “结婚就是像爸爸妈妈一样,以后就在一起生活了吗?” 姐姐点了点头:“嗯,对。” 尤忆用力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一一以后不要结婚了。” “为什么?”姐姐好奇起来,转头看向她。 小姑娘像是想到了非常烦恼的事情,心情逐渐低落下来,垂下脖子脚尖踢着地面,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稚气:“因为结婚了会吵架,结婚一点也不好。” 姐姐似乎猜到了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结婚要看两个人合不合适,不合适才会吵架,如果是非常相爱的人,结婚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快乐的事了。” 小尤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我可以和姐姐结婚吗?” 姐姐霎时愣住了,良久才失笑道:“你怎么会想和我......结婚?” 尤忆抬眼瞅了瞅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可以吗?” “......可以的。”搭在头顶的手滑下来,捏了捏她的脸,面容模糊的人如是说,轻易便给了她一个承诺。 还沉浸在开心的氛围里,满心都是愉悦的尤忆再一转眼,面前的场景倏忽间转换了。一位中年男人拉着她的胳膊,她使劲的挣扎着,朦胧的泪眼看任何东西都是重影的。 “姐姐……”她朝一个方向伸手,去够那个看不清脸的人。 姐姐慢慢走过来,弯下腰温柔的抱住了她,“一一先回家吧?你还小呢,不能一直这样在外面,等你回去了姐姐也回家了,姐姐保证回家就去找你了。” 中年男人出声道:“小姐,先生找了你很久了,跟我回去吧。” 姐姐最后搂了搂她,在她耳边低声调笑:“一一要等我哦,你可是答应了要嫁给我的呢。” 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闻言便止了泪,抬起小脸认真的看着她,执拗的说:“你说的哦,我们说好了的。” 那人说话总是有股不着调,这一刻却郑重的答应了她,“嗯,说好了,就不会变了。” 少女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哑有些低,沉甸甸的坠进心底,漂浮不定的灵魂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夏日的蝉鸣忽远忽近,声嘶力竭的鸣叫着,空气里的燥热蒸腾升起,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四周好像一下子黑暗了下来,看不清面貌的姐姐不见了,带她上车的中年男人也不见了,尤忆懵懂的转了个身子,下一瞬便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攥在掌心,攥出来黏腻湿滑的汗水也没放开。她垂着脑袋麻木的迈动疲累的脚,身前牵着她的人突然叫她。 “喂,小丫头,你叫什么?” 尤忆没有出声,她记起来这是她和姐姐的初遇,她的身体自动自发的张开口,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我叫尤忆,别人都叫我一一。” “哦,一一。”姐姐念了下她的小名,尤忆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和陆雪遥在一起以来,她逐渐回忆起了许多过去的往事,这次应该能记起姐姐叫什么了吧? “我叫......”时间好像在她的期待中拉长了,连声音都变得缓慢,“......陆嚣。” 陆......嚣?先一步浮现在脸上的笑僵住,尤忆一瞬间心脏狂跳,脑海一片轰鸣之声,明亮的梦境随之如玻璃一般片片碎裂。怎么可能是陆嚣呢?!不是陆雪遥吗?为什么是......陆嚣?不应该是、应该是......陆雪遥吗? 哪个lu?哪个xiao?陆?路?还是这个鹿?这个萧?还是那个潇? 想不出来,然而无论是哪个陆嚣,都与陆雪遥毫无相似之处。 胸口闷的令她无法呼吸,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美好的梦境早已破碎,只剩一地心碎狼藉。她恐惧的不敢睁开眼,她能感觉到陆雪遥就趴在床边,压住了她身侧的被子,还在捧着她的手温暖它,温热均匀的鼻息喷洒在她的手背上。 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尤忆,你不要去想,你只是在做了个梦而已! 陆雪遥睡的很浅,突然觉得心尖一疼,蹙着眉抬起了头,下意识看向床上。一看便心下一紧,探手过去轻轻抹了抹尤忆的脸:“怎么哭了?” 原来她哭了吗?尤忆缓缓张开眼,清澈见底的眸中溢出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进枕边的发里。她无声望着陆雪遥,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她,一寸一寸从她的眉梢看下来,泪水扑簌簌落个不停。 “做噩梦了吗?”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陆雪遥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被噩梦魇着了,抽了纸巾来给她擦眼泪。 尤忆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她。泪水落得越发凶猛,她紧紧闭上了眼,抬手挡开了陆雪遥的手,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她好像......在逃避她?陆雪遥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又被她飞快的否定了。 应该只是做噩梦了,这么大了还被噩梦吓哭么?她好笑的想着,拍了拍鼓起的被子,“一一,医生说你烧退了,今晚就可以回家了。” 良久,被子里才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等到下午五点多,尤忆的主治医生再来查看了一次,就开了个出院证明给她们。 “伯里斯医生。”尤忆苍白着脸,轻声向他道谢,还向他微微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 医生犹疑的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笑:“不必客气,忆,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他看向去结账的陆雪遥,语重心长的说,“看到你现在有了伴侣,我很为你感到高兴。忆,她很爱你,你可以过的开心一点。” 女孩清透的琥珀色眼瞳失去了光芒,像是琉璃珠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泛着一股沉沉的死寂与冰冷。她茫然的转了转眼珠子,跟着伯里斯的视线看去,一触及到陆雪遥的背影,像被烫到了似的迅速收回目光。 她呢喃着说:“是的,她很爱我......”垂落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水色,她的嘴唇淡到没有血色,不易察觉的哆嗦着,脸色更白了一层。 陆雪遥很快走了回来,见她面无人色的样子,担忧的揽住了她腰身,“一一,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我们再呆两天?” 尤忆如坠梦中,脚步虚浮的像踩在棉花上,脑中、心中全都乱成一团麻。陆雪遥跟她说话,她停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轻轻的摇了下头:“回家。” 只说了两个字,却仿佛抽干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她慢吞吞的转过身,将脸埋进陆雪遥的胸前,细白的手抓紧了她的衣襟,像要紧紧抓住什么似的。 陆雪遥掩不住的讶异,伯里斯医生还没走,小姑娘竟然没有害羞?她冲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颔首,低眉一笑间含了丝丝宠溺,俯身将怀中人轻巧抱了起来。 伯里斯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远去,有护士经过他身旁,好奇的询问:“医生,您在看什么?” 医生回答道:“在看忆和她的女友。” 护士已经见过她们,毕竟是两位外表非常出色的东方人,才来没一会儿便有人议论了,她笑着感叹:“忆的女友看起来很不错,照顾忆特别仔细用心,她们感情应该很好吧。” 睿智的医生摇头叹息:“但愿如此。” 第37章 坐在副驾驶的小姑娘一直没有说话, 她软软的靠在椅背上, 脸侧向窗户那边, 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 只有一点雪白的鼻尖若隐若现。 陆雪遥握着方向盘开车,不时转头看一看她,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沉默着一路到了家门口, 尤忆先下了车回家,她去车库停车。 停好车回来,远远就见尤忆呆呆站在家门外的路边, 两位年轻的华国女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陆雪遥心一紧, 加快脚步奔上前, 扯过一脸呆滞的尤忆,冲那两个女孩子吼:“你们在干什么!?” 尤忆被她护在身后,迟钝的眨了眨眼,眼神空茫的看着她的背影,听她跟那两位女孩说话。 被偶像很凶的吼, 年纪不大的女孩都快哭了:“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 陆雪遥脸色很难看, 也顾不得维持表面的温和礼貌,口气极其生硬:“有什么好看的?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很困扰吗?” “对、对不起......我们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这位姐姐和你好好在一起。” 另一个女孩子突然说:“遥遥, 你喜欢她哪里?竟然为了她骂我们?我们喜欢你好多年,她会像我们一样爱你吗?” 面对这样尖锐的问题,陆雪遥回答的毫不犹豫:“无论她爱不爱我, 我爱她就足够了。” 这句话回荡在众人耳边,两位小粉丝满脸不可置信。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尤忆倏然闭了闭眼。前面那人怼完粉丝,转身拉了她的手就进了家门。 “她们刚刚跟你说什么了?”陆雪遥问她,神色中掩不住的担忧。 尤忆慢慢摇了下头,低声道:“没说什么。”其实说了不少,可都从耳朵里跑过,却没进入她心里。 陆雪遥有些不信:“真的?她们要是说了不好的话,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可惜尤忆又不说话了,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什么。 两人进了客厅,小狗二二从狗窝里蹦出来——它现在能轻易跨过那道围栏了——摇着尾巴绕着尤忆的脚转圈,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抬起前肢扑她等她来抱。 以往尤忆都会把它抱起来揉一揉,这次她只看了它一眼,脚步不停的走向画室。陆雪遥接住委屈的狗砸,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才追了上去。 “一一,今天就别画画了,先休息一会吧?”陆雪遥在她身后喊。 尤忆沉默的出奇,从出院开始就很少说话,她坐上了画室的椅子,拿起画笔面对画板开始勾勒。 良久才缓缓出声,声音轻轻的,有些飘忽不定:“对不起,今天不做晚饭了。” 陆雪遥走到她身边,黑眸紧盯着她:“一一,你怎么了?” 尤忆不敢看她,不敢与她对视,不敢面对她眼中的情意。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细声说:“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陆雪遥不知信没信她的话,表现的却是松了一口气,温声道:“做噩梦吓到了?那只是梦而已,不要太当真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出去买。” 画笔在雪白的画布上顿住,停了几秒钟才慢慢动了起来,“想吃……冰激凌,草莓味儿的。” 听她这么说,陆雪遥皱紧了眉,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你病还没好呢,不可以吃冰的。” 女孩话音轻的一阵风都能吹散:“可是我想吃。” “那……好吧,”陆雪遥看着她的侧脸,苍白的像尊玉雕,容颜精致却缺乏生气,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她心中酸涩难言,无奈柔声哄,“买来只能吃一口,尝尝味道就好了。” 尤忆没吭声,紧攥着画笔好似画入了神。陆雪遥站了会儿便离开了,细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到再也听不见。 画板上的人影勾勒了出来,一个简简单单的骑在单车上的人影,少年的衣衫被迎面的风鼓起,短短的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尤忆愣神般看着看着,胸口猛然抽痛起来,眸中倏地涌出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好了。她就不会认错人,不会爱错人,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陆雪遥回来的很快,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不到十分钟就买好了晚餐回家了。买的是附近一家店里的意面和沙拉,还有一块不大的披萨,两个人吃足够了。 尤忆停下了画笔,看她拿出一个冰激凌,和梦中的不差分毫,脆皮甜筒上顶着粉红的冰激凌球。她小心翼翼接了过来,伸出舌尖小小的舔了一下,草莓的甜味刚抵达味蕾,冰凉的冷气就冻的她口齿麻木。还想再尝一下,陆雪遥强硬的伸出手,接过了冒着雾气的冰激凌,沉声道:“不能再吃了。” 纤长的眼睫翩然落下,覆住了琥珀色的眼眸。尤忆顺从的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了个身又去画画。 她静静坐在那里,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周身却萦绕着悲伤的气息,叫人无法忽视也不忍忽视。 买来的晚餐在桌上放凉了,劝说了她也一口没吃,陆雪遥心情不好也吃不下。尤忆入了魔般的画画,陆雪遥就守在她旁边,怕她生病了不舒服。 一直到晚上十点,陆雪遥强制要求她去休息,她才肯站起身从画室离开。 肚子很饿,火烧火燎的空虚感灼烧着胃,然而身体像是与思维脱离了,她感觉的到身体的痛楚,与心头的煎熬相比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陆雪遥将她按坐在床上,打水来给她擦了擦身子,自己再去洗了个澡。尤忆的异样太过明显,最初她也许不上心,后来却不得不在意。尤忆说是做了个噩梦,陆雪遥半信半疑,因为她确实是在哭着醒来后变了。 到底做了什么梦,竟令她悲伤至此? 临睡前,陆雪遥觉得有必要和她谈一谈。她看她那样清冷无神的样子,心口便一抽一抽的疼。 “一一,你到底怎么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尤忆侧躺在床上,背对着留她一个后脑,柔软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如上好的锦缎一般。她的呼吸声微弱,像是睡着了,没有回应陆雪遥的话。若此刻有人面对她,就能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她死死咬住唇瓣,眼睛紧紧闭合着,温热透明的液体从眼尾滚落,洇湿了一大片枕头。 没有得到回答,陆雪遥黑眸沉了沉,她关上灯躺了下来,手伸过去搂住了尤忆的腰,立刻就感觉到怀中女孩极轻的颤抖了一下。有人说生病的人普遍比较脆弱,这时候要给予她充足的爱。她贴近她的身体,脸埋进她浓密的黑发中,声如蚊呐:“晚安,我爱你。” 夜色掩盖了尤忆的眼睛,清透的眼瞳反射着一点光芒,随着泪水的涌现微微闪烁。 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那句“我爱你”,如同咒语一般禁锢在她心上,念的她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陆雪遥爱她,她比谁都清楚。她爱她,爱到可以为她放弃万千粉丝、无限荣光,爱到甘愿为她低下高傲的头颅,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关怀她、宠溺她。 因为在梦中发现自己等待多年的人是一位“姐姐”,又无意听到陆雪遥说的话“我找到了她了”,尤忆便以为陆雪遥是自己的心上人,时隔多年终于来找她了。可当过去的记忆慢慢浮现,姐姐频繁出现在美妙的梦境,她将两人的身影重合时,梦中的姐姐揭晓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陆嚣。 现在告诉她,陆雪遥不是“姐姐”,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尤忆......认错了人。 她不仅仅认错了人,她还毫无保留的爱上了她。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尤忆深深的回想着,慢慢一点一滴理清自己的思路。一边是少年时许下承诺的“姐姐”,一边是如今对她宠爱至深的恋人,她到底爱谁?又该如何选择? 她爱陆雪遥这点毋庸置疑,她一见她便脸红心跳,为她的体贴呵护心生甜蜜,那她还爱“姐姐”吗? 她尝试着去回忆梦中的场景,每一幕都让她感到温暖幸福。那个模糊的、分辨不清的身影,从她十二岁便支撑着她,就像一个遥远的目标,引领着她让她努力生活下去。每当她孤独痛苦的时候,梦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对着她温柔的笑、牵着她的手,对她说出“我会去找你、娶你”的诺言。 这一刻,尤忆只觉崩溃到近乎绝望——她贪心的同时爱着两个人,每一个都让此刻的她心碎窒息。 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爱的,如果所有人都只顾着爱情,一切就都乱了套了。 爱与承诺,哪个更重要呢?对于某些人来说,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晚,躺在一张床上的两人都没睡好,同床异梦所谓不过如此。第二天早晨陆雪遥醒来,第一时间便感觉饥肠辘辘,仿佛肚子破了个大洞。 她睁开眼就见尤忆坐在床边,双眼红彤彤哭过很久的模样,眼睛一眨不眨的定定看着她。 陆雪遥心中一惊,慌忙坐了起来,一叠声问:“一一,怎么又哭了?又做噩梦了吗?我们今天还是再去医院看看吧?”说着探手过来摸她的额头。 指尖在被子上抽搐般的蜷了蜷,尤忆一瞬间撇开头,喉咙梗的她生疼生疼。 她用尽全力,才吐出想了一夜的话:“我们......分手吧。”早已流尽泪水的眼,突然间又湿润了。 第38章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陆雪遥一时没听明白她的话, “你说什么?” 尤忆松开咬住的下唇, 说了一次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自己的耳朵没有幻听, 尤忆的态度也十分认真, 陆雪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茫然问道:“为什么?” “对不起。”尤忆轻轻的说完,泪水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一颗颗直砸在陆雪遥心上,砸的她心口生疼。 女人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漆黑的眸子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深深凝视着她,嗓音发哑:“你总该,告诉我一个理由。” 尤忆咬着嘴唇没出声,一双手柔柔把她掰过来,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脸, 指尖抹过她眼角的泪。 陆雪遥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 近乎祈求的看着她,“是发生了什么吗?一一,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尤忆摇头、摇头、再摇头, 躲避着不看她的眼睛,带着哭腔说:“没用的,没用的。” “你这样什么都不说, 我不会答应你的分手。”陆雪遥沉默了片刻,坚决的说,“我不会同意的。” 尤忆突然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蓄满了晶莹的泪花,神情中带了一股执拗:“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陆雪遥深深看进她的眼底,那眼中有着悲伤、痛楚、无助,她捧着她的小脸,声音轻柔的像怕大点声吓到她:“因为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一直在偷偷暗恋你,这么多年我只喜欢你。” “可是我......”尤忆嘴唇哆嗦着,小脸惨白如纸,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从始至终,一直努力镇定的人终于变了脸色。陆雪遥波澜不惊的面容被打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她死死盯住她,盘桓在胸口一整天的烦闷发酵,化作无边的酸涩、痛苦,霎时全数爆发了出来。 “你不喜欢我喜欢谁?”指尖下意识用力,紧紧捏住尤忆的下颌,漆黑的眸中阴鸷一闪而过,她质问她,“你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她脸色十足难看,尤忆本来心中煎熬,此时被她紧紧盯着,背上竟然冒出了冷汗,“我......” 陆雪遥手下用力将她推倒在床上,她喜欢睡觉只穿一件衬衣,白皙修长的双腿从被子里跨出来,重重压在尤忆身上。雪白的衬衣睡出了些许褶皱,白色的衬衣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精致漂亮的锁骨。女人的脖颈雪白纤细,犹如天鹅的颈项一般。 “呵。”她冷冷的笑,不顾身下女孩泪眼婆娑,毫不留情的压了下去,“你不爱我,还能爱谁?” “不要......”女孩苍白的手指揪住她的衣摆,呢喃着偏开了脸,落下来的唇印上她的侧脸,唇舌一改往日温柔的风格,仿佛裹挟着狂风暴雨,游移到尤忆耳根子下,陆雪遥毫不留情的张开嘴咬了下去。 “呜......”这样的力度,是带着惩罚意味的。尤忆疼的眼泪不停涌出,耳根颈侧处的伤口火辣辣的,下一秒又被轻柔的舔舐了几下。 嘴唇往上移动,陆雪遥舔了舔她的眼角,尝到了苦涩的咸味,苦的她眼圈忍不住发红,她掰过她的脸狠狠吻下去,像要把身下人吞吃入腹一般。尤忆被动的承受着她的吻,无力的闭着眼睛默默回应——就当是最后一次放纵,最后一次温存。 突然有东西砸在眼皮上,汇入她的眼角滑落下去。尤忆瞬间便意识到那是什么,霎时间心神巨震就要睁眼。一只手更快的捂了上来,唇上的辗转更加凶猛,似乎在惩罚她的不专心。心头疼到麻木,她慢慢抬起手,环住了陆雪遥的脊背。 不知过了多久才云销雨霁,尤忆病还没好全身没了力气,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软软窝在陆雪遥怀里。 陆雪遥抚摸她顺滑的发,在她耳边柔声细语:“一一,不分手好不好?” 她轻吻她眼角的泪痣,暖热的气息钻进耳廓:“你再说分手,我会发疯的。” 屋外又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水汽,是种微凉潮湿的味道。尤忆闭着眼没有说话,陆雪遥也没再出声,两人就在温暖的被子里相拥,亲密的没有一丝距离。 良久,寂静的房中响起一道微弱的女声:“我饿了......想吃威尔士兔子。” 这是英国一道本土美食,虽然名字里有兔子,其实它只是一种烤面包。就如华国的鱼香肉丝里没有鱼和肉,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威尔士兔子里也没有兔子。这附近有一家店的威尔士兔子做的最地道,浇在上面的酱料尤其美味,尤忆有带陆雪遥吃过一次。 “好,我去给你买。” 陆雪遥立即起身下床,随意套了两件衣服就出了门。那家店离这里有段距离,走路大概十多分钟,开车倒没那个必要。 在她走后,尤忆撑着手坐了起来,乌黑的发丝披在光.裸的背上,女孩雪白无暇的肌肤上遍布深红的痕迹。她爬下床站到地上,顿时眼前发黑头脑昏沉,脚根软的差点滑倒在地,缓了几秒才慢慢恢复。昨夜她没有吃饭,早晨又剧烈运动了一番,全身的体力都已耗尽了。 她找出自己的衣服换好,没有洗漱也没有打理自身,拿出背包装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径直去了画室。那副即将送去画展的画依然挂在墙上,雨中缓缓走来的女人眉目如画,眼角眉梢含着一丝柔软的情意。尤忆怔怔看着,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她从家门口走出,门边的置物架上没有伞,伞被陆雪遥带走了。于是她拿起了旁边帽子,黑色的渔夫帽,陆雪遥来的那天戴的。 趴在狗窝里的二二一直跟在她脚边,见她要出门依依不舍的拦住了她的去路,“嗷呜嗷呜”的向她小声撒娇。尤忆蹲下身抱了抱它,亲了亲它的额头,说话的声音低不可闻:“二二,一一先走了,过段时间再回家看你。” 小狗似乎懵懂感觉到了什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蹲在家门口看着她戴了帽子,踏进院中的青石板路,再走出小院子的门,背影消失在门后。 背包里装了画布和颜料画笔,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让雨淋湿了,默默冲进了细密的雨幕里。 陆雪遥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是经纪人沈霜打来的。她一手提着买好的食物,一手撑着伞,实在不好接电话,便停靠在一个屋檐下。 一般沈霜给她打电话,都是有事情的,“怎么了?” “网上有人发了你怼粉丝的录音,”沈霜敏感的发现她语气不对,有些太过冷冽了,“平常你不会这么冒失,最近是怎么了?” 陆雪遥眸光冷淡,为这一桩桩事感到无比厌烦,再一次坚定了退圈的心,轻飘飘道:“没事。” 雨中的城市灰蒙蒙的笼着一层雾气,她低垂着眼帘,无意识的看向地面一个小小的水洼,嘴角抿出拒人千里的冷硬弧度。 沈霜没有追问下去,陆雪遥不想说的东西,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她口气一转道:“网上这次闹的挺凶,之前两次你都没什么黑点,这次被人抓到了把柄,娱乐圈几乎人人都想来踩一脚。虽然你都要退圈了,也不需要在意这些东西,不过我们工作室开始签人了,你最好还是澄清一下,不然会对他们的工作产生影响。” “嗯,等我有空发个声明。”她漫不经心的应,“还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算是逐客令,沈霜知道她要挂电话了,最后提出一个疑问:“没有了,不过我挺好奇,你老婆在录音里怎么一句话也没说?你的粉丝问了她好多尖锐的问题,她竟然那么沉的住气。” 小小的水洼像一面镜子,反射着阴沉沉的天空,滴滴细雨落在镜面上,敲打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天空也一次次被打碎重组。 眸光微顿,陆雪遥低声道:“挂了。”而后按灭了手机,再次撑开伞走进了雨中。 她撑着伞回到家时,院子外的大门是敞开的,可她记得自己特意关上了。胸口猛然一阵阵发凉,像空了一个大洞,有风从中间呼啸而过。她已经预料到家中的场景。脚步越走越慢,穿过开满蔷薇花的院子,最终停在空旷的客厅里。四周一片寂静,家中的温度好像随着主人的离开流失了,陆雪遥只觉得浑身冰凉刺骨,冷到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狗二二趴在窝里的垫子上,尾巴不时摇晃两下,懒懒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明知道房间里没人,陆雪遥还是进去看了一眼,她在整个家里都转了一圈,尤忆的房间衣柜里少了几件衣服,画室中的画板画布和画笔被带走了,那副她说要参展的画却还好好挂在墙上。还有门口置物架上她的一顶帽子,也不见了。 屋外的雨声密密麻麻,世界好像喧嚣又好像很安静。陆雪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中温热的面包,一口口吃光了它。 手机不知何时响了一下,她迟钝的过了好几分钟才打开,一条未读短信,来信人名“老婆”。 匆忙点开一看,信息内容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分手吧,我对不起你。 指尖在屏幕上摩擦了两下,陡然间猛的发力,银白色的手机砸在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第39章 “忆, 吃饭了。” 格丽蕾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拉回了尤忆飘飞的思绪。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明, 面前画板上的景象印入眼帘。骑着单车的短发少女迎着太阳, 单车后座上有位穿白裙子的女孩,风鼓起少女的肥T恤, 吹动女孩的裙角, 两人的面容在灿烂的晨曦中不甚分明。 银色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两旁是青色的连绵不绝的麦田,天空是清透的淡蓝色调。这幅画给人第一感觉便是清新, 干净又自然的味道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尤忆慢腾腾的站起身,悄无声息的来到厨房。格丽蕾丝对着冰箱翻找东西, 一转身见她已经坐在餐桌上, 顿时吓了一大跳。 “天!你什么时候来的?竟然都没有声音?”格丽蕾丝惊吓的拍了拍胸口。 尤忆低着头拿起餐具,切了一块面包放进口中,轻声道:“刚刚。” 她的脸色白的可怕,披着头发坐在那里像个幽灵,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气。格丽蕾丝前两天收到她的消息, 在雨中把她接回了家, 那时她全身几乎湿透,瑟缩着站在屋檐下躲雨,阴雨连绵的城市冰冷灰暗, 她独自垂首立在风雨里,犹如一抹孤独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淡影。 “亲爱的,你是不是又一晚上没睡?”格丽蕾丝担忧的看着她, 唯恐她突然有一天会倒下,“你的身体太糟糕了,我想你需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的,”尤忆动了动唇,勉力一笑,“我的画完成了,不用担心我,格丽蕾丝。” 格丽蕾丝吃了两口早餐,再抬头时尤忆已经放下刀叉,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慢吞吞的往房间里去了。她的餐盘里一块三明治只吃了一点,旁边的蔬菜沙拉更是一口没动。 格丽蕾丝小心翼翼的喊住她:“你吃够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离去的人脚步一顿,头也没回的丢下两个字,话音虚弱的微不可闻,“吃饱了,谢谢。” “天......忆是怎么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格丽蕾丝情不自禁的蹙起眉,喃喃自语,“这样可不行啊……” 然而无论格丽蕾丝怎么担忧,尤忆依然像个游魂似的,终日浑浑噩噩神思不属,问话只答“没事”“没关系”。格丽蕾丝不止一次发现她房间的灯半夜还亮着,有隐隐约约的压抑的哭泣声传来,她上前去敲门,那些声音便消失无踪。她劝说尤忆不要把悲伤憋在心里,可以告诉她两人一起想想办法,可她这位朋友实在太固执了,宁愿一个人偷偷躲着落泪,也不肯对她透露半个字。 再这样下去,她会病倒的。她来的那天便发着高烧,之后更是日日夜夜作画。原本就是娇小脆弱的身子,不过几天时间便瘦了一圈,整个人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忆,我先去上课了,你记得好好休息,中午回来给你带午餐。” 吃过早餐格丽蕾丝出门了,这里是她上学住的公寓,家里离学校有些远,来回不怎么方便,于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有时候尤忆会过来住几天。 听到大门被合上的声响,尤忆蜷缩在柔软的被窝里,身体困倦又疲惫不堪,可她一闭上眼,脑中便浮现一个人的脸,好似那人近在眼前,笑着俯身过来将她拥住轻吻。床上铺的上好的鸭绒被,细白的指尖紧紧捏着被子,身上却没有丝毫温度,一阵阵凉意从骨髓渗透进四肢百骸,冷到她禁不住发起抖来。 * 沈霜接到了陆雪遥的电话,只说让她去京市机场接她。 开着车到了机场门口,就见大门外一堆人哄闹着,似乎在团团围着一个人看。沈霜心下一紧,有了预感,下车往人群里挤。果然人群中央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修长的腿边放着一个行李箱。那人一张干净的脸庞有些憔悴,及肩的发披散在肩头,墨色的眸冷冷沉沉,宛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人们叽叽喳喳的打量她,有人问能给个签名吗?有人问你是陆雪遥吗?更多的人则举着手机拍照。那人一动不动的坐着,犹如老僧入定般的沉默着,对身边的嘈杂喧闹充耳不闻。 沈霜皱着眉挤到中央,伸手捉住那人的手腕,一握心中又是一惊,凉的像冰一样。 “走吧。”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陆雪遥缓缓抬眼,看清她的脸后顺从的站了起来。沈霜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她的手挤出了人群。 好不容易突破围观人群上了车,沈霜驱动车子上了公路,从后视镜看着副驾驶上的人,低声道:“雪遥?” 陆雪遥懒懒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眼睛空茫望向窗外的风景。京市的阳光灿烂又明媚,与伦敦连绵阴冷的雨一点也不同。路上的行人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人,不像伦敦街头都是些金发碧眼的白人。这里是她生活了数年的地方,熟悉又温暖,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突然就觉得特别想念起来。 沈霜试探着问:“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回国了? 她像是瘦了一点,皮肤比以往白了些许,以前给人感觉温润又优雅,这次再见竟然风格大变,周身气质懒散又淡漠,泛着一股淡淡的冷气。 陆雪遥没答,手上捏着一部手机,崭新的外壳闪闪发光。过了五分钟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了,说起另一个话题:“工作室现在怎么样了?” “还可以,发展平稳。”沈霜开口,给她报备工作情况,“目前就签了两个人,叶沁给她配了经纪人和助理,刘允乐给了余悦带,工作室新招了些人,具体情况你可以等会亲自看看。” 陆雪遥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工作室就交给你了,把我送到蓝岭山下就好。” 沈霜一愣,“你不回碧园?”碧园是她们住的那个小区。 “先回家,有空再去看看。”陆雪遥摇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缓慢摩擦着机身。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微信界面,可惜换了个手机之后,微信聊天记录都没有了。 短信倒是还在,陆雪遥点开短信栏,踌躇到车子快开到家,才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我走了,你别在外面了,回家吧。】 她淡淡的想,一定是她一直在家,尤忆才不回来的吧?她在家中等了五天,每一天都期盼着有人从门口走进来,她不敢离开太久,所以没有去学校,连吃饭都是自己照着食谱做,怕一出门就会错过来人。可是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她没有等来任何一个人。 屋外的雨落了又停,停了又落,终于等到了第五天,天上出现久违的阳光。她走出了家门,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她就像没有根系的飘萍,站在街头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更何况找一个刻意躲避人呢。 离开的那一天,太阳仿佛都在为她送行。 * 尤忆带着画好的画去了学校,把画交给了麦肯特教授。 她站在他面前,第一时间就给他道歉,深深向他鞠躬,“抱歉,老师......我请了太久的假了。” “没有关系,我的孩子。”老人一张苍老的面容,他看着面前面无人色的女孩,深邃的眼眸中蕴含担忧,全是对学生的关爱挂怀,“我会再给你批一周的假期,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不用的老师。”尤忆推却了他的好意,只有繁忙起来,才不会想起那个人。一旦脑袋有了空隙,陆雪遥的影子就往她的脑海里钻,世界好像都被她占满了,吃饭时想她在吃什么,睡觉时梦见以前的温存,走路时想她、发呆时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老教授沉声道:“可是,你的脸色告诉我,你需要休息。” 尤忆霎时间语塞,她的烧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停过,就在此时此刻,只站在这里都令她头晕目眩。 她有意转个话题,从身后搬出一个小画框出来,揭开了蒙在上面的布套子,展示在老师面前:“老师,我的画画好了,能帮我看一看吗?” 麦肯特教授走近,专注的凝视着画,微蹙的眉头松开,笑道:“忆,你画的很不错,画功似乎有了突破,风格更加细腻柔美了。” 听到这样的夸奖,尤忆却丝毫没有生出高兴的情绪,她的心像是被冻住了,与现实有了一层厚厚的墙,她感觉不到喜悦、幸福、激动,对身体上的不适也一再忽视,吃饭睡觉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她已经感觉不到生存的快乐。 “两天之后我会把画送去画展,忆,我有预感你会一举成名。”麦肯特如此说。 门外刚要进来的蒂娜脚步一停,原地思索了片刻,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了。她的画已经交给了老师,老师当时只是随意敷衍了一句,说她还好功力没有退步。又让她好好学习,不要总是贪玩不认真,更是过分的压着她让她周末也留在学校练习画画。 都是因为忆太突出了,才让她总是被老师批评!蒂娜恨恨的想。 麦肯特的办公室里,尤忆虚弱的笑了笑,将画递给了老师。她正要提出告辞,眼前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明亮的视野陡然变暗。身体失去知觉之际,她徒劳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还是无力的软倒在地。 如果能这样睡下去,什么也不用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意识完全消退之前,她心头划过这个念头。 第40章 蓝白条纹的病床上, 静静躺着一位东方女孩。她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五官精致如同造物主精心捏造而成, 瓷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 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卷翘着,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柔软感。她双眼紧紧闭合着, 细细的眉心忧愁的蹙起, 眼尾一点泪痣颜色浅淡。 “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发烧太久了,没有摄入足够的能量, 身体虚弱造成的昏厥......” “好的,谢谢你......可她为什么还没有醒呢?” 麦肯特教授站在病房外, 和医生讨论尤忆的病情。情况不算严重, 但也不是十分乐观,尤忆从到了医院就没醒,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这个......也许是心理状况,您是教授您应该懂,人的心理问题比身体问题更麻烦, 也会反应到身体上来......她是否正处于困境, 导致于她不愿醒来面对现实?” 麦肯特突然想到了那幅画,画风清新自然,看着就像夏日初晨的风, 带着沁人心脾的气息。第一眼望去是很惊艳的,然而看久了又有一种感觉,隐隐模糊的孤独与绝望, 不知不觉缠绕上心头。而在不久之前,她的画刚由清冷孤寂转变为温暖动人,怎么短短时间便急转直下,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尤忆来时满脸的憔悴不堪,他原以为她是身体不佳,此刻回想一下,也许是她心中有所郁结? 病房是普通病房,房间内有两张床,尤忆躺在靠窗的一侧,另一张床上是位年迈的老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边,眼睛上戴了副老花眼镜,手捧着一本书细细翻看。 今天是个罕见的大晴天,窗外阳光明媚,血色的夕阳挂在天边,金红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斜斜投射在白色的地面上,光柱里细小的尘埃粒子漂浮游荡着,安静又温暖。 突然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床上躺了一天的人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眸。她猛的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茫茫然怔愣了片刻,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屏幕解锁。那阵铃声是她特意为一人设置的,会响起来只能是那人发了消息过来。 手指抖的不像话,她点开未读消息,殷切的一字一句看过去,滚烫的泪水倏地涌出眼眶。 她走了,她已经走了。可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难过的恨不得不要醒,就此沉沦在无边的梦里...... 手机滑落到被子上,冰凉的手捂住双眼,她死死咬住唇,禁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 隔壁床的老人无声注视着她,慈爱祥和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温和的询问道:“孩子,你为什么哭?”他抓住一个抽纸盒,伸到了尤忆面前。 他的声音那么苍老,又是那么平和宽容,情绪几近崩溃的女孩这一刻再也忍受不住,悲伤积攒的太多,她已经无力去承受,不得不宣泄出来了。 “我、我失恋了,”尤忆哽咽着,拿了纸巾擦眼,语不成句的说,“我提的分手,可是我好难过,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那你为什么提分手呢?” “因为我犯错了......”尤忆慢慢的,断断续续的述说了自己与陆雪遥之间的故事,越说越想念,越说泪流的越多。 老人一直默默的倾听着,没有出声打断她,更没有插口说一句话。直到尤忆说完,才思虑着开口:“我想现在让你困扰的,是爱与承诺之间的选择?” 尤忆微微的点了点头,老人的沉稳给予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她双眼期盼的看着他。自己无法做出合适的选择,他人能否为她指出正确的路呢? 老人和蔼的笑了笑,笑容中有着久经岁月的睿智,“其实你的内心已经有了选择不是吗?你现在这么痛苦,不过是选了承诺,既然承诺给你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那就去找寻爱情吧。” “真的......可以吗?”怯生生的语气,琥珀色的眸子却重新有了光。 “孩子,人生这么短,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你们华国不是有句话叫,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吗?至于你说的幼时的承诺,并不是说它不重要,而是另一位约定者久久不曾到来,你数年的等待已经偿还了它。况且,你是否忘记,爱情是无法用承诺来兑现的,想一想罗密欧与朱丽叶,就知道爱情远比约定更重要。” “我明白了。”死结终于被人打开,好似豁然开朗一般,尤忆轻声向他道谢,“多谢您,先生。” 当天尤忆被麦肯特教授强烈要求留在医院,第二天一大早坚持出院回了家。透过紧闭的雕花大门,可以看见小院子里开满了红色的蔷薇花,满院子的蔷薇开到荼靡,有种极致的绚烂的美感。穿过小路走到家门口,门刚打开耳边便响起几声激动的犬吠。 “二二。”接住扑过来的狗子,尤忆亲昵的在它脸上蹭了蹭。她稍稍弯了眼眸,拦住了小狗舔过来的舌头,“冷静一点,二二。” 想到自己一晚上没回来,二二该饿坏了,她走进了屋中,却见二二的食盘中还残留着一些狗粮,显然是它没吃完的。 “是她给你留的吗?”她挠了挠小狗的下巴,低喃出声。 小狗像是听懂了,“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室内寂静无声,尤忆进了房间,房间里的东西有些还在,有些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慢慢的一步步走过,目光探寻着陆雪遥留下的印记。原本令她悲伤的痕迹,一旦被发现却又是一阵甜蜜。她已经走了,她该怎么做?她是否恨她?又是否还爱她?尤忆惴惴不安的想着,满心都是不确定的惶恐与悔恨。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来,发现是老师打过来的。 “老师,怎么了?” “忆,我很抱歉......今天我拿你和蒂娜的画准备送去画展,发现你的画被人泼了墨水。” “怎么会......”尤忆有一瞬间的慌乱无措。 麦肯特的语气里满是痛惜,“是我太过疏忽了,我的错。” “不,老师不关你的事。”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灵光一闪道,“老师,您的画送过去了吗?” “还没有,我正在想办法把墨水去掉......” “老师,不用麻烦了,您在学校等一等我,我这里还有一幅完成的作品。” 挂断电话后,她转身进了画室,那副《雨中》依然挂在墙壁上,画中女人的相貌出众,满眼柔情的自雨中走来。她抬手拂过那人的脸,思念如洪水一般排山倒海袭来,眼圈悄然间红了。 这幅画很大,与真人差不多是二比一的比例,尤忆将画用巨大的纸包了起来,然后通过手机叫了一辆车,车子很快就到,带着画和人一起到了学校门口。 麦肯特与蒂娜正在校门口等待她,尤忆下了车,麦肯特迎了上来,同时跟他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老师,能否帮忙搬一下画?”画包裹了实木边框,还有大幅的玻璃罩,是她和陆雪遥两人组装上去的,花了两人一晚上的时间,很沉很重。 中年男人先一步上了前,笑着道:“我来吧,我想我的体力比您好一些。” 麦肯特温声介绍对方:“汉克先生,这位是我的弟子,叫忆。忆,这是斯蒂文先生的助理,你可以称呼他汉克。” 尤忆扶着打开的后车门,冲汉克颔首:“汉克先生,麻烦您了。” 汉克爽朗的笑了笑,探头往车内一看,只见后车厢的座位上横着一个长形物体,“喔,真是个大家伙,忆,你还是让我一个人搬吧,我怕这幅画会把你压倒。” 他俯身进去将画抱了出来,轻轻竖在了地上,看向了麦肯特教授,“教授,我这就把画带走了?” 原来他就是来拿画的人,尤忆明白了这人的身份,麦肯特教授闻言点了点头,一旁的蒂娜突然插嘴说话。 “不行!老师你怎么能不看,要是让忆拿了不好的画去展览,到时候就有人笑话您了!” 突兀的尖锐女声有些刺耳,尤忆抿着唇角看向老师,心中对自己的画撒了墨水有所猜测,她的画毁了对谁有好处?嫌疑人已然是昭然若揭。麦肯特教授脸上突然划过一丝难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不待他开口说话,汉克先生笑哈哈的说:“这位小姐的话也有些道理,麦肯特先生,不知我能否看一看令徒的佳作?” 汉克先生见证了尤忆的画被毁,又突然拿出另一幅画的反转,斯蒂文先生的画展筹备很严密,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他有理由怀疑这位东方女孩是否真的能短时间拿出另一幅高质量的作品。 麦肯特还在犹豫,以他对尤忆的了解,他百分之百的信任她,可这样当众逼她现出画作,又太过于不尊重她了。 尤忆看出来他的为难,主动解围道:“老师,没关系的。”她伸手去拆画框上的纸,为了便捷直直撕了下来。 玻璃罩猝然展现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汉克先生在背后扶着画框,没有看到画中的内容,可他明显看见麦肯特先生脸上欣慰的笑容,以及蒂娜眼中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那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可能画出两幅画来?” 第41章 “你不可以, 不代表我不行。” 尤忆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句话, 而后不再看她, 转头征询老师的意见:“老师, 您觉得怎么样?” 麦肯特教授满意颔首,欣慰道:“很不错, 忆, 你一定会成功的。”从这幅画中,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作画人的认真,仔细一些便可以看出, 整幅画绘制的精美绝伦,画中主人公从发丝到指尖, 无一不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而其中最出彩的便是它的真, 似乎真的有一位女人立在濛濛细雨中,犹如山间挺拔的松、又像初冬清冷的雪,遥遥的、深深的凝望过来。那一眼深邃又柔情,仿佛她在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个影子。任何与这幅画正面相对的人, 都会沉迷进她那双漆黑的眸中, 被其中清润的光芒摄去心神。 如此巨大又细致的一幅作品,创作一定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而且他从这幅画上更直观的感受到了,那次在课堂上见到的温暖动人感,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令他记忆深刻。这幅画描绘的更加细致入微,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多看两眼便让人觉得舒适愉悦,仿佛泡在暖洋洋的阳光下。 他还记得尤忆当日带来一位朋友,课上与她亲密的靠坐在一起,与这幅画中的主人公似乎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想,麦肯特教授好像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如果说这画中女人的到来给尤忆带来了温暖,那她的离去便可以解释尤忆的失落与颓废了。 听到老师真心实意的夸赞,尤忆只轻抿了下唇角,一脸虚心接受的浅淡笑意。蒂娜在旁边看的双目喷火,她好不容易躲过老师给尤忆的画泼了墨水,却不知她还有另一幅作品,而且比上一幅更精致完美!现在画都要送去展厅,她什么也来不及做了! 汉克先生与麦肯特教授还算熟悉,最是清楚这位老画家的苛刻与严厉,此刻见他对弟子毫不犹豫的夸奖,一时好奇心大起,单手扶着画框从后面转到前方来,想要见识一下能让麦肯特说出“一定会成功”的画作。 他是在场唯一没有见过陆雪遥真人的人,目光一落到画上便情不自禁的惊呼:“太美了!”他的双眼闪烁不停,连连打量这幅画,心中瞬间对尤忆好感大增。作为斯蒂文的助理,他对绘画自然有一定的了解,从这幅美丽无比的画中,他真切看出了尤忆的能力。 “喔!天啊,忆你是个天才,你的老师说的对,你一定会成功的!”他连连赞叹道,要不是还要扶着画,怕是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尤忆早已体会过欧洲人的热情,面不改色道:“多谢汉克先生夸奖,我想我还需要更加努力。” 麦肯特教授早已笑容满面,有什么比自己的弟子被肯定,更能让老师感到骄傲自豪的呢?可惜他的另一个弟子不仅天赋不足,更是懒散又心术不正。想到这里,麦肯特侧眼瞥了下蒂娜,蒂娜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看的出来情绪非常糟糕。 欣赏一番过后,画被小心翼翼搬上了汉克先生的车子,很快车辆便驶出了校门口,汇入了道路上的车流,往斯蒂文先生的工作室去了。 剩下三人在原地站了片刻,尤忆心情有些微的复杂,麦肯特教授一定看出了蒂娜的异常,可他没有选择对她坦言相告,更是隐隐有包庇蒂娜的意思。她知道蒂娜是麦肯特的远房侄女,也能理解他保护蒂娜的心情。毕竟一旦揭发出她的行为,她在书画圈子里名声便毁了。 尤忆不是赶尽杀绝的那种人,与蒂娜一起相处了两年,她也做不出毁人前途的事。她在意的是老师没有跟自己说出事实。麦肯特给她批了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去上课,她当下便提出了告辞。 在她转身离开之后,麦肯特看向了蒂娜:“跟我来,我想我需要和你的父母谈一谈,你是否还有作为我弟子的资格。” “老师!您不能这样......我知道错了......”蒂娜的声音总是很尖锐,像是故意掐着嗓子说话一样,矫揉造作嗲声嗲气,偏偏很多男孩子喜欢这样。 尤忆没有走出多远,那些话语远远传来,她心中的芥蒂慢慢散了。其实很多事不需要太过在意,她与他们最终还是要分别,离开之后再多纠葛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是的,时隔八年之后,她决定回国去了。 * 陆家宅子建在蓝岭山脚下,蓝岭山是京市城郊一座小山包,说是山其实就是个不高的小土坡,上面种了好些漂亮的景观树,零星分散着一栋栋小别墅,掩映在绿树丛林中颇有一番意境。 沈霜把人送到山下小区口,陆雪遥下了车走了进去,上了一辆等候已久的黑色小轿车。司机把她送到陆家别墅门口,刷了门卡才允许进了门。恰逢周末,家里人听说她回来了,都在大门口迎接。 陆雪遥刚下车就被一个小萝卜头抱住了,有她腰高的小男孩紧紧搂着她,仰着小脸欢喜的叫她“姐姐”。 陆妈妈今年四十五,保养的却像是三十五岁,浑身细皮嫩肉身段窈窕,典型的富家贵太太的模样。她穿一身丝绸面料的长裙,一步一步款款走过来,张口却一下子打破了表面那份贵气:“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连个电话都不往家里打,还有你不是说带媳妇回来?媳妇呢?啊?” 陆雪遥搂着跟她相差十八岁的弟弟,表情很是云淡风轻:“媳妇跑了。” 陆妈嗓门瞬间提高八度:“跑了?!你怎么这么没用,还能让人给跑了?!还有跑了你不会追你跑家里来干嘛!” 旁边陆爸爸“诶诶”的拉她,“芝芝,咱们回家说,回家啊。走走走,陆嚣你也进屋,好好跟你妈讲话。”旁边花园里还有修建草坪的佣人,老婆这么暴躁被人看见不好、不好。 几人转换阵地,进了家里坐下了。陆雪遥有好几年没有回家,当年她执意要进娱乐圈,陆家全家人集体反对。可她决定的事情总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别人怎么劝也没有用,于是她就被家里人赶出去了,娱乐圈那几年大多是自己打拼,后来成名了才和家里缓和了关系。 当年陆妈是反对的最强烈的人,她说过一句话:“你什么时候退出娱乐圈,什么时候再回家。” 等和家人关系好了些之后,陆雪遥才有一次发现,她演的电视电影她妈都看了,还偷偷给人打过招呼,娱乐圈里的陆雪遥是她家孩子,多照顾着点云云。陆家有位大女儿很多人都知道,可陆雪遥当演员之后改了个名,由陆嚣改为陆雪遥,很多人就不知道了。 她的成名之路堪称顺风顺水,与陆妈也有着很大关系。至于你问陆雪遥的感受?她其实没多大感觉,她并不是清高孤傲的类型,能更快速的成名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她同样付出了努力,她的演技和作品就是她给观众最好的答复。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阿姨上了茶,陆妈端着茶杯摆出审问的姿态,陆爸爸坐在旁边不吭声,小儿子陆闻舟趴在姐姐怀里,也乖巧的没有说话。 给陆雪遥上的是一杯蜂蜜水,温度正好的那种。她瞥了一眼没拿,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就那么回事呗。” 陆妈天天看她微博,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女儿,“前不久不还是好好的吗?” 陆雪遥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懒懒的没什么精神,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眸光淡淡的十分漠然,“是啊,之前还好好的,突然有天人就跑了。” 她眼睛一转,看向陆爸爸,突然认真起来,“爸,我准备退娱乐圈了,你帮我找个事做吧?”这话意思大家都懂,她是打算接她爹的班了,得先慢慢从底下往上爬。小弟现在还小,陆爸爸年纪也大了,她正好去慢慢接手了。 陆家是个大家族,是从民国时期就存在的旧贵族,陆家老太爷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选对了路,有幸占了个开国元勋的位置,经过一代一代人的努力,陆家相当于一跺脚京市抖三抖的的存在。陆家牢牢把持着军方一股势力,不过只有嫡系一脉才能继承,其余所有的旁支大都从商,旁支获得的资本用来拱卫嫡系,又借着嫡系的权势来便利自身。 这样根深叶茂的大家族,能量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陆爸爸这一脉就是嫡系,所以当年才有陆雪遥被他丢去军营的事,虽然不乏有磨练之意,但主要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进入军部。而陆爷爷陆奶奶依然健在,跟随小儿子住在气候宜人的城市,只有每年过年才从远处飞来团聚。 陆爸像是并不意外她说的话,平静道:“你确定?如果确定的话,过几天我会通知族里。”之后她就是嫡系的继承人了。 陆雪遥点了点头,自见面以来第一次笑了,“我说的话从不反悔,正好我先帮你接着,等闻舟长大了让他来。” “不是,陆嚣,你想开啦?不要你老婆了?”陆妈有些激动,以为她终于改邪归正了,喝了一大口茶。 “呵,”眉目冷淡的女人冷笑了下,黑眸沉沉如墨,咬牙坚持的道,“她跑了,我不会把她捉回来吗?” 英国不是她的主场,跑了她也找不到人,到了华国难道还没办法?说什么不喜欢她喜欢别人,陆雪遥一点也不相信。等把人捉回来,一定要用链子锁着,绑在床上狠狠的惩罚,她就知道惹怒她的后果了。 第42章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日子步入稍稍炎热的五月。尤忆申请了学校的交换生项目, 提交了向华国美术学院的交换申请书。日期临近她便开始慢慢收拾家中的东西, 房屋挂到租赁公司准备离开后出租出去, 然后要开据各项签证和入境证明,以及携带宠物出国要办理的证件。 二二长成了一只健康的大狗狗了, 小时候还挺安静乖巧的一只小崽子, 长大了却变得尤其活泼好动,最喜欢在小院子里的蔷薇花丛中扑腾,还爱蹲在围墙下边撩拨那只白色的大猫。大猫会在有太阳的天气里趴在围墙上晒日光, 长长的尾巴垂在下面慢悠悠的晃荡,二二则盯着它的尾巴转来转去的, 趁机用爪子去捞去扑。 院子里的蔷薇花期很长, 从陆雪遥离开的四月末,可以一直开到七月初。夏天到来之初,原本绵绵密密的细雨变成了阵雨,总是极突然的就下那么一茬,把人淋个落汤鸡之后又飞快的停住, 然后乌云散去太阳出来了。 “二二, 你给我出来!”尤忆打了伞从门外走进来,看到院中被压倒了一片的蔷薇花,顿时冲着屋里愤怒的喊了一声。 小狗听见熟悉的主人的声音, 摇着尾巴从家里奔出来,咧着嘴哼次哼次的吐舌头,它径直钻到尤忆伞下, 抬起腿就要往她身上扑,被尤忆一把抵住脑袋推开了,“你别靠我身上!你说说,又去花丛里钻,不怕被刺扎了?” 尤忆一边训着它一边走进屋里,慢吞吞收起雨伞放上置物架,狗子终于有了被主人训的意识,垂眉搭眼可怜兮兮的跟在她脚边,嗷呜嗷呜小声叫唤着撒娇。尤忆带着它进了卫生间,把它赶进它专用的洗澡盆里,开始给它洗去身上的灰尘污垢。 “你这几天乖一点,姐姐最近在忙,忙完了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尤忆搓着它身上的毛,一边跟它小声讲话,小狗惬意的嗷呜应。 好像狗狗普遍怕水,她家的狗狗却很喜欢,平常给它洗澡都是一幅被伺候的大爷样。 女孩长睫微垂,目光落在它的眼睛上,那黝黑透亮的眼珠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你最近这么躁动,是不是想另一个姐姐啦?其实我也想她了,你说我带你过去找她,她会见我吗?” 她这几天都在担心这个,自己做错了事想弥补想挽回,可陆雪遥会原谅她吗?会再次接受她吗? 洗完澡后,还要给它用吹风机把身上的毛给吹干,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歇了下来。尤忆去了厨房做晚饭,家里现在只有一个人,她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小菜。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又开始想念那个人。 尤忆拿出了手机,翻到微博界面,不知第几次点进陆雪遥的主页。置顶微博还是原来那条,一直都没有变。不知她是不在意,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微博下的评论却已经变了风向,前几天陆雪遥回国上了一波热搜,尤忆也看见了路人拍的视频,视频中她瘦了许多,整个人有种飘然世外的孤冷,独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显得很寂寥。然而不过一天时间,关于她回国的视频陡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幸好尤忆提前保存了下来,不然就再也看不见了。 然而她回来很多人都看见了,评论区里许多粉丝问她,回来了什么时候重新拍戏?还是说只是暂时回来一趟?她当时那种情况是否有事发生?一系列问题层出不穷,陆雪遥却一个都没回复。 尤忆每天会看习惯性一遍她的微博,想看看她有没有更新动态,想知道她现在的状况怎样。即使每次结局都毫无所得,依然坚持着这一徒劳的行为。 这天是陆雪遥走后她睡的最安稳的一夜,明天的机票已经提前定好了,她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就能去找她了,这次她一定不会再错了。 * 华国京市城郊军区,陆雪遥换上一身军装,量身定制的衣服尺寸极为贴身,腰线收拢显得劲瘦有力,笔直的双腿又长又细,裤腿束在黑色高帮军靴中。衣服上一排扣子从下到上一个不落,紧紧扣到颈部的领口处,将修长白皙的脖颈包裹的密不透风,有一丝莫名禁欲的味道。 纤长如玉的手指捏起帽檐,慢条斯理的把帽子戴到了头上,女人一头乌发剪短到了耳际,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浑身透着股冷淡矜贵的高傲。一身英挺的军装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气场本就强的女人此刻看起来更是A爆了。 她身后的一位士兵脸皮不由的红了,幸好他肤色太黑看不大出来。他双腿猛的一并,抬起右手举上额角,严肃道:“报告长官,您下达的任务已经完成,请指示!” 陆雪遥迈动步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右腿抬起搭了个二郎腿,挑了挑眉:“这么快?说来听听。” “您要求找的人应该是京市唐家家主唐昭文的女儿,我根据您给的资料查了信息系统,唐昭文第一任妻子姓尤,她是英籍华人,与唐昭文在英国留学期间相识,此后两人便迅速交往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女儿。直到八年前唐昭文前妻病逝,两人的女儿唐忆改名姓尤,被唐昭文秘密送往了英国,同年他便与第二任妻子结婚,生下了现有的三位子女。” “唔......这么说就说的通了。”陆雪遥沉吟片刻,难怪之前没有查到,她一直查的是尤姓的人家,后来在英国遇上尤忆才转过弯来,回来就让人查八年前出国的尤姓女孩,不过这个唐昭文也是真的渣了,前妻刚死又娶续弦,还把前妻生的女儿送出国......“唐家,哼。” 这个唐家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是个说的上名号的二流豪门。在京市这样豪门贵族扎堆的地儿,唐家能算个二流已经非常不错了,拿到一些小城市里去就是顶流。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声一声的轻微声响扣人心弦。军区信息部的小兵不由自主的眼神瞟过去,心脏跟着她精致的手指一上一下跳动。他自然是认识陆雪遥的,大名鼎鼎的影后谁不认识?可他实在没想到,陆雪遥的背景竟然这么深厚。难怪之前娱乐圈多少人扒她,谁也没有查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要是能查出来就是有鬼了!那可是很多人仰望都没资格的陆家,家族嫡系成员资料为高级机密!要不是这次陆雪遥空降到这里,他还不知道原来她就是陆首长的女儿。原来还有一些人对她的空降愤愤于心,后来一打听知道她就是陆庭云首长的千金,陆家下一代继承人,所有人就瞬间闭嘴了。 军部不像政坛那般更新换代快,它内部结构几乎固化了,每一代掌控者总是那几家的,其中还严格讲究等级秩序,被领导被控制已经刻入骨髓。她的身份合该会有这样一遭,这是军部里众人默认的。 陆雪遥的到来代表着一个信号,陆家下一任继承人就要上位了。她初到此地便是少校军衔,而这不过是她的过度所,只要她不犯致命的错误,她会以极快的晋升速度,在她父亲陆庭云退位之前,取代她爹在军部的地位。这位就是未来预定的大佬了,小兵悄眯眯的偷瞄她,为自己和女神亲密接触而兴奋不已。 在她进入军部之后,陆雪遥可以享用她爹带给她的便利,动用陆首长手下的人脉。第一时间便是找人查尤忆的资料,要把人弄回国来,只能从这一方面入手。 查到人的身份就好了,下面就是想办法让她回国,她会耐心的编制出一个局,好等待无知无觉的猎物自投罗网。 第二天吃早饭时,尤忆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号码显示是境外的。她一瞬间心脏狂跳,迅速接了起来。 然而那边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女声,而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恭敬的说:“您好,请问是尤忆小姐吗?” “......你是?”巨大的失落使她愣了片刻,才呐声应。 那人问:“我是唐家的管家陈叔,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尤忆抿住唇,为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感到不安,“你突然联系我......有什么事吗?”多年不曾联系的唐家,竟然在她准备回国的这天来了电话,说是巧合她绝对不信。 “是这样的,先生听说您要回国,让我们接您回家里来。” “不用了。” 拒绝脱口而出,快的有些不留情面。当年不顾她的意愿强行送她出国,现在又假惺惺来接她回去,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尤忆也许不是太聪明,可她看多了狗血电视剧,知道这种豪门贵族家里都乱的要命,自然不想自找麻烦。 “您毕竟是唐家的小姐,是先生的女儿,这么多年先生每年不少您的生活费,小姐又何必伤了父亲的心呢。” “他给我打的钱我一分也没花,你们可以查一查看看。” “这......您也别难为我们了,您一个人回国住在哪里?一个人出门在外办事都不方便。” 多次拒绝这人还是不依不饶,尤忆不耐烦的加重了口气:“不需要你们假慈悲!你跟他说,不用再找我,八年前我就改姓了尤,已经不是唐昭文的女儿了!” “嘟嘟嘟......”拿着忙音的电话,陈叔看向了一旁的唐先生。唐昭文一直在旁边听着,他涵养好到出奇,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笑了下。 “先生......您看?” 唐昭文道:“查一查她的航班号,然后去机场堵她,绑也给我绑回家里来。” 这位女儿可不能丢了,谁能想到当年她离家出走,竟然能碰见陆家的大小姐?现在那位大小姐要人,他怎么也得把这事办的妥帖。他也没那么贪心不足,跟陆家比起来唐家就是只一捻就死蚂蚁,他只想把事好好办完了,等着拿陆大小姐许的好处就够了。 不被关注的前妻生的女儿,换一个陆家许下的好处,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第43章 飞机刚在京市机场落地, 尤忆都没来得及走出机场大厅, 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拥上了一辆加长版豪车。 那群人一个个的话也不说, 一身黑衣表情冷酷,看着像是电视剧里的黑社会。尤忆吓的以为自己遇上了坏人, 结果上车就见车内还坐着一个人, 是位保养的很好的中年男子,一看见她便温文儒雅的笑起来,对着她打招呼:“小忆, 这么多年不见,欢迎回家。” 这人与记忆中没有多大变化, 除了眼角多了几丝细纹, 身材略微有些发福之外,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以前看她冷淡的像看陌生人,如今却对她笑的慈爱和蔼。尤忆心中顿时升起警惕,如果说八年时间能让这人良心发现, 对她有了慈父心肠, 打死她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她拉动车门开关,没拉开,应该是她一进来就落锁了, “唐先生,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见的,请让我下车。” 唐昭文涵养极佳的微笑, 对她的警惕防备视若无睹,“你总还是我唐家的孩子,回来还是要回唐家的,你不想看看弟弟妹妹吗?” “我没有弟弟妹妹,我也不是你的孩子,我是我妈的女儿。”尤忆抿紧唇,车子不知不觉发动了,载着他们上了公路,“如果你执意这么做,我会考虑报警。”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里。唐昭文终于敛了笑意,盯着她道:“你可以试试警察会不会管,你母亲和我没有离婚,你的抚养权还在我名下,你与我的关系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有承担你的生活费,自认尽到了作为一名父亲的责任,你又何必这么争锋相对呢?” 他说的都是事实,尤忆无力去反驳他。虽然心中不认他这个父亲,可这点反抗根本对他毫无影响。她许久没有回到华国,甚至前些年入了英国国籍,就是为了摆脱和唐昭文的联系。 然而现在,她又回来了,又回到了唐家的掌控中,像一只小鸟儿扑进了罗网里,挣扎着飞也飞不出去。 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改变,她收紧双臂抱着自己的背包,缩在座位上撇开了头,视线落到窗外,静静看着这个睽违已久的国家。窗外的建筑风景十分现代化,行走的路人都是黄皮肤黑头发,让她有了一阵恍惚的不真实感。 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那是个一眼便让人觉得有钱的小区,一栋栋雪白的别墅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车子开到其中一座别墅门口,从雕花院门进去再穿过巨大的花园,最终在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一排穿着佣人服的人弯腰鞠躬,配合着面前豪华巨大的别墅,看起来气派十足。一般人可能就被这一幕唬住了,尤忆却觉得太花里胡哨太做作,英国是个讲究贵族阶级的国家,她去过一些同学家里参加派对,真正的旧贵族大都生活低调,不经意间才显露出几分奢华来。 出国之前她还记得唐家不在这边,那会儿唐家老宅在郊区边上,唐爷爷当家不兴些门面功夫,老宅是古色古香的老四合院。怎么几年不见唐家变成了这幅模样,像个一朝得势的暴发户似的,恨不得告诉告诉全世界它有钱?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家里有人迎了出来,五月初的天还有些凉,那女人却穿了一条妖娆的红裙子,胳膊大腿白花花的露在外面,美女蛇似的缠上唐昭文的手臂。她看起来年轻的过分,头发梳理成标准的贵妇头,媚眼如丝的瞟了眼尤忆,“咯咯咯”的娇笑道:“这就是小忆吧,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快进屋里去呀。” 一边又假装埋怨唐昭文:“你女儿要回来,怎么不跟我说说?我好准备准备欢迎呀~” 尤忆看见她的手柔柔拍在唐昭文胸口,总共五根手指她戴了四只戒指,戒指上巨大的钻石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女人雪白的脖子也戴了一串宝石项链,手腕上同样挂着叮叮当当几个圈,穿金戴银恐怕就是如此了吧? 女人笑眯眯的再次看了过来,娇声娇气的说:“对了,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叫我红姨就好了~” 尤忆怎么可能不认识她?这女人叫阮娇红,原本是唐昭文的秘书,八年前阮娇红才二十岁出头,进了唐家的公司勾搭上了老板,与唐昭文私底下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尤忆的妈妈那年正好查出癌症,丈夫常年出轨变心,最终悲伤绝望之下一个人死在医院。 尤忆对这女人说不上恨,因为最根本错的是唐昭文,唐昭文在她三岁之后,就和妈妈的感情变淡了,此后在外面养了无数情人,尤妈妈身子弱不禁风管不住他,那么早便香消玉殒未必没有多年的刺激作用。阮娇红厉害就厉害在,她是唐昭文唯一一个从情人上位的女人。 阮娇红做小三做惯了,成了豪门太太也改不了性子,眼皮子有些浅,对着唐昭文却小意奉承温柔体贴,深谙如何哄好男人。 几人在阮娇红的言笑晏晏中进了屋子,果然屋子里装修的更是豪华,扑面而来的金碧辉煌闪瞎人眼。尤忆一路沉默着不说话,唐昭文自持身份话也不多,只有阮娇红在两人之间叽叽喳喳,丝毫不觉得尴尬。 “来坐,张姨上点茶和吃的,家里来客人了!”阮娇红支使着佣人,一派当家作主的做派,“你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呢,不过他们今天上学去了,晚上才回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一家人可一定要好好相处。” 又一通忙活安排人给尤忆整理房间,还不时跟丈夫撒两句娇,真是位知情识趣的好妻子了。 尤忆在旁边冷眼看着,走到旁边拖了自己的行李箱,对唐昭文道:“唐家我也回了,我这次是作为交换生来的,并不是要留在华国,现在我要回学校了。” 唐昭文坐在沙发上,抬起了头,语气很强硬:“不行,这段时间你必须待在家里。” 尤忆声音冷了下来,“我好像没有答应你来这里,是你将我强行带来的,难道你还想非法监禁我吗?”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那么做。”言下之意若她不从,他就会考虑真的将她关起来了。 尤忆早便知道他必定别有所图,当下冷笑一声,“凭什么?” 唐昭文道:“就凭我是你父亲,我有权利管教你。” 尤忆冷冷盯着他,他却还在漫不经心的喝茶,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在这里,尤忆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而他有权有势还有可以掌控她的身份。 阮娇红有眼色的没有说话,等他们说完僵持时才笑着道:“你们两可是父女呢!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吵。”又去推唐昭文,“你也是,小忆一回来就对她凶,怨不得她跟你生气!” 唐昭文喝完一杯茶,站起身来道:“跟我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尤忆踌躇了片刻,还是跟他去了,她根本没有任何筹码能跟他抗争,现在就是要弄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客厅里的女人悠闲坐着,看着那两人消失在二楼楼梯上,不用猜就知道是去书房了。等楼上响起一道关门声,她摇曳着细腰进了自己房间。 “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尤忆没有坐,站着离唐昭文有五米远,忍不住先开了口。 中年男人轻轻笑了笑,看向她的视线有些复杂,含着打量与探究,“我养你这么大了,你也是时候该回报我一点了。” 胸口像是鼓着一团气,让她情绪有些失控:“我没有用你的钱,你去查那张卡,一分钱没有少。” 唐昭文摇了摇头,对她的说辞不屑一顾:“呵,我让你生在这世间,就是我对你的恩情,天经地义你就该报答我。” 若早知命运如此无常,她情愿不要出生。尤忆原想说这句,脑中突然浮现了陆雪遥的身影,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生硬道:“你要什么报答?钱?” 你比钱可金贵多了,唐昭文道:“你长大了,正好可以许个人家了。我帮你选了个人,一个月后你就嫁给她吧。” 尤忆控制不住的睁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万万没想到唐昭文的目的是这个!他怎么能毫不顾忌她的想法,理所当然的插手她的人生?他还有没有良知与道德? “不可能!”瞬间冷下脸,心中也是冰凉,她厉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身后传来唐昭文的话,隐隐透着威胁:“你可以试试,你能不能走出这个家门。能被陆家大小姐看上,是你的福气,也是我唐家的造化,你不嫁也得嫁。” 离去的步伐霎时停住,尤忆被那话中的意思惊住,下意识反问:“什么陆家大小姐?” 硬的上了就该上软的,唐昭文苦口婆心道:“陆家大小姐陆嚣,就是你八年前离家出走遇见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现在要求你嫁给她,我知道要你嫁给一个女人是委屈了你,可我终究要为家里考虑的,难道你忍心看她责难唐家?” “陆嚣......!”原来是她!梦中的“姐姐”来找她了,尤忆却没有感到丝毫开心,反而抑制不住的慌乱。 为什么她到这时才找她?她已经、已经......喜欢上了别人啊......陆嚣,陆雪遥,命运是在捉弄她吗?这一刻,尤忆由衷感到了深切的无力。 第44章 唐昭文安排了人跟着尤忆, 她做什么都要跟着, 上学、回家、上厕所都寸步不离, 就是防着她偷偷跑了。他倒也不是限制她的行动, 她想干嘛都可以,也能出门去逛逛街, 就是不能离开保镖的视线。 为了方便跟着她, 唐昭文特意雇的女保镖,年纪看着不大的样子,尤忆上课就装成个大学生旁听。其实她是练过的专业保镖, 尤忆有次不经意混进人群里,这人竟然能在拥挤的人潮中紧跟她。 尤忆其实也没想着能跑掉, 不说她的东西都在唐家, 就算现在只拿个手机就能出门,她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学业。而且如今最首要的,是跟陆雪遥联系上,她需要看一看她的态度...... 她鼓起勇气给她的微博发了私信,没有任何回复, 微信发消息也是不回, 短信也试过了,同样犹如泥牛入海般悄无声息。尤忆心中十分不安,陆雪遥是不是不再喜欢她了?她不喜欢她了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嫁给陆嚣? 不、不可能!她心有所属, 又怎么能去伤害另一个人?尤忆想着,陆雪遥和陆嚣,她都要想办法见一面。问一问陆雪遥, 她是否还爱她,两人能否重归于好。至于陆嚣,则是和她说清楚情况,当年的约定不要作数了。虽然她的承诺陪她度过了艰难的岁月,但她也分辨出来了,她对梦中的“姐姐”只是懵懂的情动,真正的爱情给予了陆雪遥。 之前会做出分手的行为,她纠结更多的是承诺的履行,如果违背了诺言就相当于破坏了她为人的原则。所以她才会独自离开,就是怕再陪着陆雪遥自己会心软,会控制不住打破自己的原则去选择爱情。 结果后来,还是为了陆雪遥违背了她的原则。事实证明,原则在深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尤忆日日关注着网上的动向,终于在一天看见陆雪遥发了个微博,称她将在某一日开个新闻发布会。 具体事宜没有明说,微博底下的粉丝路人们纷纷猜测她是要重新接戏了?还有人阴阳怪气的嘲她,说她出国留学就是噱头,弄虚作假卖什么专心刻苦人设呢?现在自己打脸了又要回来? 尤忆捏着手机翻看着微博,越看心下越是冰凉。原来她并不是没有看微博,只是懒得回复她的私信罢了。 也许她看都没有看吧?尤忆之前拿着她的手机玩,看见陆雪遥微博下面私信无数条,她的私信肯定也淹没在其中。那人又是散漫惫懒的性子,从来都懒得理那些消息的。这样想勉强安慰了下自己,可她发的微信和消息又怎么算呢? 纤弱的女孩坐在房间里,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双腿搁在椅子边沿,细细的手臂抱紧小腿,尖尖的下颌埋在膝盖上,慢慢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她......是不是把那个爱她的人......弄丢了? * 陆雪遥捏着手机把玩着,修长白皙的指尖夹住光滑的机身,漫不经心的旋转着。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转的太快看不清上面的东西。 沈霜随意瞥了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换了个手机了?之前的用不习惯?”她记得陆雪遥不爱换手机的,每次换手机数据就要重新弄一遍,她是个很怕麻烦又喜欢旧物的人,身边的东西总是用不了了才换新的。 “换了没多久,之前那个摔坏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头短发,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眼也没抬的拨弄起屏幕来。她新剪的个发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揭下了那层包裹在外面的布,浑身气质简直可以说是大变。 她原来留着长发还算柔美,雪白的脸庞衬着墨黑的眉眼,又刻意收敛了周身气势,一副温柔又翩然的模样。此时头发剪短了去掉了那丝柔和,眉目间的淡然雅致消散一空,淡漠清冷的眸光轻轻一扫,只单单随意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就像趴在草原上晒太阳的慵懒大猫,看着随性却又有股强大的不可忽视的锐利凶性。 不知是不是重回军营的缘故,她那身戾气重新被放了出来,压抑的真性情一朝暴露出来,昔日跟她多年的沈霜都有些不适应。 余悦端了杯茶水过来,比以前胆子更小了,战战兢兢的把杯子放陆雪遥面前。 “陆姐,你的茶。” 陆雪遥抬眼看过去,眼神淡淡的滑过她身上,“蜂蜜水?” 余悦磕磕绊绊的说:“沈、沈姐说你要蜂蜜水。” “啧。”陆雪遥不置可否的砸了下嘴,看向了沈霜,身为她的经纪人,她能不知道她爱喝咖啡? 沈霜面不改色,温柔笑着:“蜂蜜水对身体好。” 陆雪遥低头看了眼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微博私信,尤忆给她发的消息界面。问她能不能跟她谈谈,她也回国了。 轻轻嗤了一声,陆雪遥心情愉悦的拿过杯子,一口饮尽杯中甜津津的水。看吧,她的小姑娘就是离不开她,一时冲动走了也舍不得回来找她。不过就算她不想回来,她也有办法把人给捉回来,这辈子她就别想走了。 “走吧,到时间了。”喝完水,她站起来就往外走。 门一打开便是一阵嘈杂,外面就是她准备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各路媒体记者都已到位,还有直播平台全网直播。 沈霜跟在她身后摇头叹息,她总有种自己不是在管艺人的感觉,不过陆雪遥确实已经不是艺人了,现在她的身份是她的老板。余悦今天特意没跟着自己手下的艺人,就是想看看谈恋爱之后的陆雪遥,结果被吓的不轻。这人本来气势就强,怎么谈了个恋爱看起来更可怕了呢? “沈姐,陆姐这次回来不准备走了吗?”她悄悄跟沈霜咬耳朵。 沈霜也了解不大多,只知道陆雪遥好像回家里了,这么多年她对陆雪遥的身份还是有一点知情的,便道:“应该吧。” “你不是说她谈恋爱了吗?还有之前她发微博,看起来很喜欢那个人。现在她怎么一个人回来?” 一只手柔柔敲了下她的额头,沈霜暗暗警告她:“好奇心别那么重,她的事我们不要去问,知不知道?” 走在前方的人在门前停下脚步,不耐烦的看了过来,“你们说够了没?”两人瞬间噤声,跟着她一起出了门。 一走进宽敞的室内,一阵快门声噼里啪啦响起,闪光灯顿时跟着闪烁起来。陆雪遥冷着脸走上台前,沈霜和余悦在旁边守着,让那些媒体记者注意不要挤到人。房间里四周还有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双手背在身后巍然不动的站着。 尤忆在人群最后面遥遥望着台上,记者们一个个往前挤,她身高不够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一处小角落里窝了下来。她的“随身保镖”尽职尽责的跟着她,尤忆看她俩被挤着窝在这小小的地方,抿着嘴对保镖说:“你去门外等我吧,我不会跑的,这里跑也跑不出去,等她开完发布会我就出来。” 保镖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不错。主要是她观察了这里的地形,一个大房间里只有两个门,一边门通向外面,另一边通向后台,就算尤忆张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她除了负责看住尤忆不让她跑,平常还是需要听从她的吩咐的。 见那背后灵似的保镖走了,尤忆陡然松了口气。她花了挺大的力气才来到这里,就是想跟陆雪遥见一面,要是被唐昭文知道她和陆雪遥认识就不好了。 她从一小处开口看陆雪遥,目光忍不住贪婪的流连,她真的瘦了好多,头发怎么也给剪了?明明之前那么温柔,今天看着却像个冰雪铸的人,掩不住的冰冷让人心生凉意。尤忆胸口突然闷闷的痛起来。 陆雪遥上了台,面无表情站了十秒钟,不怒自威的威势让场上闹哄哄的记者慢慢安静了下来。十五秒后她开口时,整个室内皆是一片寂静,明明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这次开这个发布会,只是为了讲一件事情。” 她的声音不含丝毫情绪,黑眸像是覆盖着一层霜雪,漠然扫了一圈场中的众人。 “从今日起,本人陆雪遥将退出娱乐圈,不再参与任何娱乐活动。” 她说完这句话,台下众人像是冻结了一般,过了足足两秒才猛地一片哗然,□□短炮纷纷往前送到陆雪遥身前。 “请问陆雪遥,你为什么在事业的巅峰期退出娱乐圈?” “请问,您退圈是否与您的恋情有关?网上关于你的恋情有许多讨论......” “请问陆雪遥,您如此突然的退圈有没有考虑到你的粉丝反应?您退圈之后又将做什么呢?” 粉丝反应?因为之前就做好了宣传,此刻守在直播间的基本全是陆雪遥粉丝,从陆雪遥裹挟着一身冷然走出来,有人就在直播间刷“不妙”“我有点不安”“感觉遥遥好冷漠”“她竟然剪了短发”云云。不得不说粉丝还是很敏锐的,比一般人更了解陆雪遥一点。 等到陆雪遥宣布退圈,直播间和现场诡异的重合了,同样是停顿了两秒钟,然后爆发出一屏幕密密麻麻的弹幕。 “woc!!!!遥遥要退圈!??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我泪水当场飙出来啊!!!” “遥遥是不是收到刺激了,你们记不记得她回国那天就看起来不对劲,现在头发也剪了!!!” “啊啊啊啊遥遥不是失恋了吧!!!因为失恋了才要退圈吗!!!心好痛啊啊啊!!!!” 这一刻,火眼金睛的粉丝们靠脑补发现了真相。不提直播间粉丝们的震动,尤忆躲在角落里捂住了嘴。她跟她不是......分手了吗?陆雪遥怎么还要退圈? 真的是......她带给她的伤害太大,才让她变成这个样子吗? 陆雪遥不着痕迹往一个方向看去,她始终感到一股异样的视线在看她,与记者们八卦算计的感觉不同,那道视线不含什么杂质,绵长的黏在她的脸上身上,不但不令她觉得厌恶排斥,反而让她不自觉的在意上心。 第45章 现场闹哄哄乱作一团, 陆雪遥挑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回答了, 然后让沈霜上台给她善后。按理说她这就该走了, 可余悦见她还站在台上没动, 也不敢问什么。 沈霜当经纪人许多年了,应付媒体记者很有一套, 跟着记者们打太极, 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 这个发布会最终开了半小时,陆雪遥持续在台上放冷气,记者们大都有点发怵, 不敢问太过分的问题,是以很快就结束散场了。 “雪遥?”场上的记者陆陆续续从另一个门里出去了, 沈霜也准备回去后台, 见陆雪遥没一点要动的打算,不禁疑惑的喊了她一声。 陆雪遥注意着记者们差不多都走了,场内就剩下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和保镖,迈开大步往台下一个方向走去。 余悦小心翼翼指了指她去的地方,小声对沈霜说:“陆姐刚刚一直在看那边。” 沈霜跟着看过去, 那边有位小姑娘靠墙站着, 她之前无意中也注意到了,以为是陆雪遥的粉丝,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尤忆看着女人冷着面容朝她走来, 心下控制不住生出想逃走的念头。她记得陆雪遥曾经说过,她对人的视线很敏感,一定早就发现了她。她现在主动走过来, 是想来骂她一顿吗? 她总习惯性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越想自己越心慌,随着陆雪遥脚步的靠近,她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眼神慌乱的躲闪开来,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眼帘下出现一双笔直的腿,包裹在黑色的休闲裤里,脚下踩着一双简单的运动鞋。头顶响起微冷的女声:“你来做什么?” 这样熟悉的声音,却没有了熟悉的温柔,带着冷淡的质问的语气,尤忆霎那间心中一痛,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滴水珠从她垂下的眸中倏地坠落,无声无息砸上地板洇出一个小圆点。陆雪遥下意识蹙紧眉,她不过就问了一句话,小姑娘怎么说掉眼泪就掉眼泪?她伸手过去一把抓住尤忆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后台那扇门走。 “跟我来。” 路过满眼好奇的经纪人和助理,她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你们先走”,便将尤忆带进后台房间,顺便卡擦一下把门给反锁了。留下沈霜和余悦在台上面面相觑——她们东西还在里面呢,怎么先走? 尤忆全副心神都在被握的那只手腕上,陆雪遥的掌心和以前一样滚烫,紧紧攥着的手腕像被火烧了一般,连带着脸都禁不住发起烫来。 到房间里,陆雪遥一屁.股坐上了沙发,掀起眼皮看她,尤忆缩手缩脚站在她面前,没敢找地方坐。 第一句话还是陆雪遥先开口:“你刚刚哭什么?这么不想看见我?” 这话简直颠倒黑白,尤忆立马忘了委屈难过,反驳道:“不是的!”触到陆雪遥不带感情的黑眸,又是一阵难言的酸楚漫上来,她从来都是隐忍至极的性子,有什么心事都自己烂在肚子里,这次却努力的想把所有心情都告诉她。 “我、我想见你......才来这里的。” 陆雪遥不为所动,讽刺的道:“想见我?你之前不是想分手?” 胸口憋闷的像哽了一团气,嗓子眼都开始发酸发疼,尤忆使劲憋着不哭出来,她在心底不断的告诫自己,她来是想告诉陆雪遥实情,问她还可不可以挽回这段感情,不是来哭哭啼啼的装可怜! “对、对不起,”抬手抹了抹眼角,她抽泣着小声道,“我后悔了……我、我一直喜欢你,我之前犯了傻说了傻话......” 陆雪遥压住了疯狂上扬的嘴角,努力克制着才没笑出声来。她换了个姿势,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抬了个二郎腿,美滋滋的听自家老婆给自己告白。 “嗯,接着说,你之前犯了什么傻?到底为什么提分手,还不告而别?” 她摆着一张冷脸装模作样,实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小时候有一位喜欢的人,因为之前生病了就记不大清楚她了......我开始以为你是她,后来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开始慢慢回想起以前的记忆......” 陆雪遥听着听着,逐渐反应过来了......尤忆这是在说她吧?她还以为她把她忘了,原来是还有一些记忆吗? “前段时间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喜欢的姐姐,跟你不是一个人......是我认错人了,我爱上了你,可是我又答应了她......” 尤忆说的语无伦次,她情绪波动很大,然而陆雪遥听的竟然没有丝毫障碍。 陆雪遥静默了好几秒钟,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你最开始把我认错了,以为我是你小时候喜欢的人,你才跟我在一起?”难怪她当初跟她在一起那么突兀!前一天还礼貌客气的像个朋友,后一天就对着她脸红耳热了! 那双黝黑的眼睛定定盯着她,尤忆分辨不出其中的含义,只觉得似乎特别复杂?她忐忑不安的回答道:“是......不过我是喜欢你的!虽然认错了人,但是我喜欢的是你......” 陆雪遥再次吸了口气,压抑住起伏的心潮,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提分手?” “我、我......”陆雪遥盯着她的眼睛有点可怕,尤忆吓得眼泪都没了,磕磕巴巴的说,“我、我那时候没想明白,而且、而且答应了人的事情,不履行诺言的话会、会很愧疚......” “所以你就为了那个人放弃我了?”陆雪遥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话的,她现在告诉尤忆她就是小时候的人,这傻乎乎的小姑娘会怎么想?还有......她当时听尤忆说有喜欢的人,可是醋了好几天!这算不算是,自己绿自己? 尤忆摇了摇头,垂下眼帘没看她,声音轻轻的:“我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走之后,我就跟学校提交了留学申请......” 陆雪遥站了起来,靠近她,指尖捏上女孩的下巴,温热的吐息喷在雪白的小脸上,语气幽幽的:“为什么提交申请?” 纤长浓密的眼睫扇了扇,柔软的像蝴蝶的翅膀,还粘着细小的水珠,苍白的嘴唇嚅嗫着,“我......想找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分手。” 话落,下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抬起她的脸庞,微凉的唇轻轻碰了下她的眼角,吻了吻那颗小小的泪痣。尤忆脸颊慢腾腾的红了,湿.漉.漉的眼眸怯生生抬起,琥珀色的眼瞳被泪水浸过,像两颗晶莹透亮的宝石。 “我好像没有说过......同意你的分手?” 女人低柔的话语响在耳畔,尤忆一瞬间又湿了眼眶。她原来......是一直在等她吗? “对不起......”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揪住了陆雪遥的衣摆,紧到指节骨失去血色变得苍白,“你、你能不能带我走......” “......什么?”陆雪遥被她的告白撩的心花怒放,正要吻她,一听这话愣了。 尤忆双眸噙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委委屈屈的说:“我刚回国就被我父亲带回家了,他要我嫁给陆家的大小姐陆嚣......” “陆嚣是我小时候喜欢的姐姐,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我的......可我现在不喜欢她了啊,我不想嫁给她......” 陆雪遥:“......”这真是一个天大的乌龙,那唐家果然是个二流家族,都不知道她已经改名叫陆雪遥了吗? 误会太多,陆雪遥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之前过去的自己把现在的自己给绿了,这会貌似是现在的自己把过去的自己给绿了? 这可要她怎么跟尤忆说?说其实我陆雪遥就是那个陆嚣?还是说你小时候喜欢的和长大喜欢的都是一个人? 按小姑娘这脸皮薄的指数,她不得当场钻地缝里去?而且......陆雪遥觉得这样挺有趣的,她本来还以为尤忆过来是拒绝结婚的,尤忆一直给她发消息说谈谈陆雪遥没回,就是怕尤忆要跟她说婚礼的事,也怕听见“你放过我”这类的话。没想到挖出来这么大的乌龙。虽然确实是不想结婚,并且还打算跟着心上人私奔......可这结婚对象和心上人是一个人啊! “你......有没有见过陆嚣?”陆雪遥犹豫着提出一个疑问,“也许你见了她会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她呢?” 尤忆使劲摇头,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心:“不会的!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见她还犹豫不决的样子,干脆双手搂上她的脖子,踮起脚尖主动凑了上去。 送上门来的东西能不要吗?陆雪遥顺势把她腰一搂,带着人滚上沙发,把人压在沙发背上亲了个遍。多日分别两人都思念如狂,此时一碰触便像干柴烈火,“砰”的烧了起来。 “你、你别不要我......” 尤忆大眼睛水汪汪的瞅着她,软乎乎的嗓音娇嫩的滴水,湿润的嘴唇颤抖着,小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 陆雪遥怎么舍得不要她?不过她更想给她一个惊喜,婚礼当天发现结婚对象是自己心上人,一般人都会开心到爆炸吧? 于是她说:“听你说的,你家好像很有钱,我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你先呆在家里安他们的心,等结婚那天他们肯定放松了警惕,我就趁机带着你走好不好?” 在尤忆心里陆雪遥是个明星,然而明星再有名也敌不过资本,她想了想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好,你到时候要来接我哦。” 第46章 两人正粘粘糊糊的凑到一起, 准备缓解一下双方的相思之苦, 陆雪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暧昧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 尤忆羞怯的从她身上爬下来, 小学生似的端端正正坐上沙发,小脸红扑扑的格外动人。 小姑娘软声提醒:“电话呢。” 陆雪遥:“......” 咬牙切齿的拿过手机接通, 电话里传来沈霜的声音:“雪遥, 外面来了个女孩子,她说她叫朱颖,有个朋友来这不见了。” 刚被打断好事, 陆雪遥口气很冲:“她朋友不见了找我做什么?我给她变出个人来?” 沈霜等她说完才语气镇定的道:“她说她的朋友叫尤忆。” 陆雪遥下意识转头看尤忆,“你认不认识朱颖?沈霜说她在外面找你。” 才因为羞涩激动红润的小脸刷的白了一层, 女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张, 手指不自觉揪在一起,“她、她是唐昭文安排监视我的人......”细细的眉尖微微蹙起,尤忆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我该走了......继续留在这里她会发现的,她会向唐昭文报告我的一举一动, 我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眉梢轻轻一挑, 原来唐昭文是这样对亲女儿的?陆雪遥抬手将她拉住,一使力尤忆便跌坐在她怀里,她搂着女孩纤瘦的腰肢, 对着电话道:“你跟她说,人在我这里,我会跟她老板商量, 先在外面等着。” 尤忆僵硬的坐在她大腿上,小脸禁不住爆红。身下坐的腿并不柔软,肌肉硬邦邦的很结实。大概是当兵训练的缘故,陆雪遥的身体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柔软,身材比例却好到爆炸。尤忆第一次真正看见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这具身体去做模特一定会非常受欢迎! 她红着脸,哭过的眼睛水润润的,闪闪发光的看着陆雪遥,“没、没关系了吗?” 抱着她的女人扯了唇笑,手臂用力将她搂的更紧,云淡风轻的道:“没事,这点事我还是可以办到。” 这样淡然的口气,好像这事简单到不值一提。尤忆揽住她的脖子,低着头对上她的眼睛,有点担忧的问:“你现在退圈的话,以后打算做什么呀?” “应该是......跟着家里人做事吧,”一个谎言总需要千千万万个谎来圆,陆雪遥睁眼说瞎话,半真半假的说:“我爸是当兵的,我现在跟他一起回部队里了。” “诶?那、那是不是很忙很累?”尤忆垮下小脸,她不怎么懂这些,只觉得当兵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格丽蕾丝的哥哥就是当兵的,不仅很久才能回一次家,每次回来还总跟大家抱怨军队里的生活有多艰苦。 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陆雪遥道:“其实还好,我不是真的当兵,是在军部中担任职务,跟普通上班族差不多吧。” “喔......”尤忆听的似懂非懂,垂了眉眼目光柔软的落在她脸上,小声道:“我、我想你的话,以后能不能经常来见你......” 这小姑娘坦白了心事之后,好像变得比以前直白多了?像这种情话类的东西,她可是从来没那个脸皮去说的。现在虽然也羞的脸颊红红,却是能说把心里话出口了。 陆雪遥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凑上去亲她,碰上女孩柔软的唇角时,鼻尖嗅到熟悉的淡淡清香,是尤忆身上独有的味道。 在怀中人的唇上辗转,模模糊糊的话语传出:“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 * 尤忆最后还是跟朱颖回唐家去了,唐昭文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说,还对她笑的很是慈祥欣慰。 他心情似乎非常不错,甚至在晚餐餐桌上吩咐管家,给尤忆置办一个衣帽间,买上一批女孩子喜欢的奢饰品。同在餐桌上的唐心乐顿时撅起了嘴,啪的一下摔了筷子。 “爸爸!你为什么要给她买东西!” 唐心乐是唐昭文和阮娇红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刚刚八岁,在尤忆到来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唐家大小姐,唐家唯一的一个掌上明珠,可尤忆来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爸爸还有一个女儿,还比她和弟弟们大那么多。她一点也不喜欢尤忆,从第一天遇见尤忆就明里暗里的针对她。 唐昭文瞪了唐心乐一眼,沉声道:“没大没小的,她是你姐姐!” 以前爸爸都不会凶她的,都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唐心乐委屈的不得了,大喊道:“她才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她就是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 唐昭文彻底沉下脸来,盯着撒泼的女儿,冷了声问:“谁跟你说这话的?” 唐家在豪门圈子里是后起之秀,富起来连三代都没超过,在古老世家贵族遍布的京市,平常是会被嘲笑“爆发户”的。唐昭文心心念念便是不被人看低,是以家中装潢皆是富丽堂皇,彰显豪门非富即贵的气息。家中人也要求有礼、文明,好显得他们不是暴发户泥腿子,是真真正正的上流人士。 见他真的发怒,唐心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阮娇红忙在一旁打圆场:“乐乐,快给你爸爸道歉!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呢!” 又用手去揉唐昭文的胸口,温柔小意道:“别动气,她指不定是从那个街上人口里听来的话,我等会就去好好管教孩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唐心乐看妈妈只顾着安慰爸爸,那位她讨厌的女人安静的喝汤,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小弟弟,跟她一样吓得懵在桌上。妈妈为什么不帮她说话,明明她也说那个女人是野种啊!她委屈的把碗一推,流着泪跑了出去。 她一跑旁边就有佣人跟着追了过去,尤忆沉默着喝完了一碗汤,径直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便往楼上走。 阮娇红在身后叫住了她:“小忆,乐乐年纪小不懂事,她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尤忆头也没回的说了句:“没往心里去。”她根本就是把这些人当空气,空气说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房间在二楼,由一间客房收拾出来的。她进了房间坐到书桌后面,拿着素描笔开始练素描。唐家环境不好,她没办法专心画油画,只能晚上练练素描手稿。正对书桌的是房间的窗户,窗户面向着一片花园,微风把清幽的花香送入鼻尖。 才描了没几笔,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狗吠,尤忆猛地站起了身,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把椅子给带倒。她慌忙转身往楼下跑,唐家是不养狗的,这个家里只有她回国那天带的二二。当时她被强行送上了车,二二一直被她抱在怀里,却被强行夺走了送到了别的车上。好在那些人不敢对狗做什么,还好好的给她送到了唐家。 二二脾气一直特别温和,金毛也是公认的脾性温和的狗狗,它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叫过。那天在机场因为行程太长,怕它路上会情绪躁动,所以提前喂了镇定类的药物,一直是睡死过去的。就算突然来到新环境,它除了有些不安粘人之外,很快就适应了唐家的大宅子,最喜欢在开满花的大花园里跑。 这次叫的这么凶猛,它一定是遇上了危险! 尤忆飞奔着跑下楼梯冲向花园,花园里的小路上安装了明亮的路灯,她远远瞧见一个矮个子的人站在那里,走近了就看见那人身前不远处还有一只狗,与她相对着僵持着,被花园里的花挡住了身形。 “二二!”尤忆喊了它一声。 狗子原本还跟唐心乐对峙着,浑身气势汹汹很是暴躁的模样,转头见到主人立马委屈起来,“嗷呜嗷呜”的站在原地冲着尤忆叫唤,却顾忌着挡了路的唐心乐,不敢贸然奔向尤忆。 尤忆心疼的不得了,飞快走过去将它抱进了怀里,二二转头直往她脸上蹭。 她蹲在地上,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你对它做什么了?” 唐心乐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她,小女孩还没发育完全的嗓音尖锐到刺耳:“你好好管好你的狗,一点规矩也没有,要是再让我发现它在花园里乱跑,我就叫人把它打死!” 尤忆毫不怀疑她说的话是真的,这位唐家的小姐被宠坏了,她刚来唐心乐就故意对她使绊子,吃饭的时候往她身上浇汤,要不是旁边有佣人挡着,她当场就要被滚烫的汤水烫到。后来唐昭文罚了唐心乐一顿,她才好好消停了几天。 这样的小孩,心肠恶毒到可怕。她是没有明确的是非观的,一切只凭自己的喜好来。 尤忆带着狗子回了房间,细细查看一番才发现,二二的一条腿走路有点不稳,给它洗澡的时候就看出来,那条腿上红了一片。 给狗子洗完澡,尤忆拨通了陆雪遥的电话,那边接的很快。 一如往常的温柔的女声道:“一一?” 尤忆清了清嗓子,觉得差不多正常了,才道:“我能不能把二二送到你那边?” 陆雪遥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哭了?” 满腹的委屈像是陡然有了出口,争先恐后的从眼睛里掉出来,尤忆吸了吸鼻子,颤声说:“二二被人打了,我、我好难过啊......” 那边陆雪遥正端了杯子喝水,闻言一瞬间冷下眼眸,“怎么回事?” 第47章 陆雪遥挂了电话下了楼, 径直往大门外走, 被陆妈妈叫住了。 “陆嚣, 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接我老婆。” 那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出门去了。陆妈妈本来都快睡了,出来倒杯水喝来着, 这下被差点一口水呛死。前段时间陆雪遥联系唐家她是知道的, 也知道陆雪遥是真要把那小姑娘娶回家来了,她一向管不住这个孩子,这么多年了也懒得管她, 她爸更是出了名的心大不问事,也就由着陆雪遥胡闹了这么多年。 既然全家都拿她没办法, 有个人能让她收敛些性子也算好事, 可总是突然来一出真要给她吓出病来。 陆妈妈提高了嗓门喊:“你晚上还回不回来啊?回来我给你留个灯。” “不回......”声音渐行渐远,逐渐消散在浓浓夜色里。很快屋外头响起车辆的轰鸣,“嗡”的一声冲向了山下。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黑暗笼罩着这座城市,然而对于很多人来说,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车子路过闹市区的时候,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着,多看两下险些晃花了人的眼。陆雪遥按着导航,一路把车开到尤忆说的小区, 进小区时门口的保安亭里的保安见她开着一辆超跑,拦都没拦一下。 车子到了一栋别墅门外停了下来,陆雪遥拿出手机拨通尤忆电话。 “一一, 我在唐家大门外面,你出来吧。” 尤忆给狗子洗完澡,又吹干了毛发,然后牵了狗绳下楼。楼下客厅里空无一人,大家都进了自己房间。她带着二二出了别墅门,门外有值班守夜的佣人,问她要去哪里,尤忆随口说自己出去散步。 畅通无阻的来到大门前,她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铁质的大门,二二乖巧跟在她脚后钻出来。 门口亮着灯,惨白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车身低矮呈漂亮的流线型,一看就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尤忆慢吞吞走过去,还没到跟前车窗便被摇了下来,露出女人白皙漂亮的脸庞。 “上车吧。” 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打开了,尤忆先赶了二二进去,然后自己才坐上去。她心跳的有些快,是那种激动的刺激感,这么晚了两人见面,像是被家人阻碍的小情人幽会似的。 “才几天呢,就不认识我了?”陆雪遥低头冲蹲在尤忆脚边的狗子挑眉,二二犹疑的盯着她看,又凑上去嗅了嗅味儿,然后尾巴猛烈的摇动起来,蹦起来往陆雪遥身上扑。 尤忆看她和狗子一通玩闹,笑道:“你换了个发型,变得有点多,它一时认不出来。” 陆雪遥撸了撸二二的脑袋,波光流转间朝她望来,“那你呢?” 尤忆疑惑的“嗯”了一声,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我变了这么多,你今天有没有认出我?” 她的目光太专注太热烈,尤忆不自在的抬手挽了下耳边的发,好掩饰住脸颊上的热意。 “不可能认不出呀......” 陆雪遥轻笑了下,低低沉沉的嗓音撩人的紧,像有片羽毛轻柔挠过耳朵,又痒又麻。 “好了,走吧。”她俯身过来,“啪嗒”一下给尤忆扣上了安全带。 “诶?”尤忆惊讶的出声,见车子慢慢发动起来,不禁道,“你、你要带我走吗?” 她以为陆雪遥只是来带二二的,上午她还跟她说自己没有办法带她走,尤忆担忧的蹙紧了眉头,怕因为自己而影响到陆雪遥。 “你在这里过的不好,我肯定要把你抢走呀,”车子速度加快,“轰”的一下便从小区冲出来,开启的窗户灌入凉爽的风,伴随着女人的话语传到耳中,“我都不敢让你受委屈,他们竟然敢欺负你......” 剩下的话就低不可闻了,尤忆也没那个精力去听,她抓着安全带吓的心惊胆战!陆雪遥在英国开车很稳当的呀,怎么到这里来就跟生死时速一样! 回程的路上尤忆眼睛都不敢睁,心里无数次想为什么没有交警过来拦车?等车停下来她脸都白了,缩在座椅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陆雪遥笑睨她一眼,她现在也算是放飞自我了,再也不用顾忌这顾忌那的,简直不要太爽。 她先下车然后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俯下身去,凑到吓懵的小姑娘耳边低笑,“一一,到了。” 二二倒是适应良好,先一步跳下了车子。尤忆双手紧攥着安全带,浓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的张开,琥珀色的眼瞳里还带着尚未消褪的惊惧。 原本陆雪遥还觉得挺好玩,这会一看她这么害怕,整张巴掌大的小脸血色全无,一下子又止不住的心疼起来。 陆雪遥给她解开安全带,双手扶着人下了车,尤忆脚一落地就是一软,直直往前扑倒在她怀里。 “宝贝,还能不能走路?”声音里含着浓浓笑意。 尤忆趴在她胸口,窘迫的脸都红了:“你、你开太快了......” “好好好,我以后不开那么快。”话音一落,她便微微蹲下身,一手捞住女孩的腿弯,猛地把人抱了起来,“走,带你回家。” 尤忆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惊呼,双手死死搂住她的脖子,扭动了几下身子,“你、你把我放下来自己走。” 她们现在在一个地下车库里,大晚上的车库里也没人,可尤忆一向脸皮薄的很,不敢在这种公众场合下做什么亲密举动。 陆雪遥停下脚步,语气里满是质疑:“你确定你下来走得动路?” 尤忆:“......”她其实不确定,加速的心跳还没有平息下来,腿还是软绵绵的。两人对视了几秒,尤忆无力的把脸埋进了陆雪遥肩头。坐个车竟然被吓到腿软,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陆雪遥再次走动起来,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悠悠道:“一一,帮忙按一下电梯。” “哦......”脸颊红扑扑的小姑娘抬起头,伸出手按了下电梯按钮,按完接着趴上陆雪遥肩膀装死,她望着眼前女人雪白的颈项,一时兴起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在那颈侧皮肤上摸了摸。 抱着她的手臂一紧,陆雪遥浑身僵了一瞬,警告般的道:“别闹。” 电梯久久不来,尤忆等的有些无聊,听话的没再动她,而是凑到她耳边说话:“我是不是很重呀?” “我记得你上次在家称的体重是42kg,”陆雪遥轻轻松松的掂了两下怀里人,沉吟片刻开口,“你这又轻了,起码有两斤。” 尤忆被她掂的吓的不敢动了,生怕她一下没抱稳把自己摔地上去,总算是乖乖的安份了下来,在她耳边小声嘟囔:“前段时间生病了......” 电梯在这时“叮”的响了,钢门缓缓向两边滑开。从门里走出好几位年轻男女,一个个正嬉笑打闹着,冷不丁看见门外站着人,其中一个还抱着另一个,两人脚边还跟着只大金毛,一下子都愣住了。 陆雪遥淡定的等他们出来,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进去,尤忆在刚发现有人就嗷的一声把脸埋了起来。 “一一,按下23层。”声音都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尤忆:“......”她小心翼翼露出一双眼睛,发现周围没人了,赶紧抬手去按了个键,接下来一直到房间门口,她都没敢再次抬起头。 而跟她们擦肩而过的那群人,一脸懵逼的在电梯外站了挺久。 “那是陆雪遥吧?你们看没看到?那个人真的特别像陆雪遥啊!是本人吗?” “看见了,我今天上午还守在直播间看她退圈呢,就是她,不会错!” “她手上抱的谁?是她微博上说的老婆吗?话说她老婆被骂的挺惨的。” “网上她粉丝都说她是失恋了退圈,自然而然的会迁怒她老婆,就怕是个乌龙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楼上两人终于到了家里。这个房子是陆雪遥早年买的,住倒是不常住,年轻的时候她不想住家里,有时候就会过来这边。不过虽然来的不多,房间里却一直有雇阿姨打扫,所以看着很干净整洁,就是没什么人气儿。 按亮了灯,尤忆看着眼前黑白色调显得冷冰冰的房子,抿了唇道:“你平常是住这里吗?” 二二乖乖的跟了一路,此时一到了房间便蹦上了柔软的沙发,趴了下来。陆雪遥道:“不是,我最近住家里,偶尔会过来这边。” 尤忆也知道她突然去她家里不好,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一点小委屈,她也理解陆雪遥这样的做法,在华国出柜一向是件麻烦的事,虽然她在网上宣布了两人的恋情,可谁知道她家里人接不接受呢? “别乱想,今天太晚了,等有空我就带你见见我爸妈。”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陆雪遥牵过她的手带她走进一个房间。 眼角稍稍弯了弯,尤忆软声反驳:“我才没有乱想呢......”顿了顿又问,“你爸爸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陆雪遥:“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小姑娘轻轻的哼了哼,看了眼房间内的大床,犹豫道:“我什么都没有带来,洗澡穿什么呀......” 女人闻言挑眉,眸色深深浅浅蕴着深意,唇角向上弯起:“我有衣服,穿不穿?” 第48章 即使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尤忆面对陆雪遥还是很容易害羞, 总被她一点小撩拨弄的脸红心跳。 在卫生间洗了个澡, 然后拿出来干净的衣服, 洁白的女士衬衣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尤忆握在手里忍不住闻了闻, 是干净的皂香混合着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轻嗅间直入肺腑,心情一瞬间变得轻盈起来。 小裤裤也是陆雪遥的,是她买来囤着没有穿过的, 上面的胸衣没找到合适的......陆雪遥尺码和尤忆不同,她的身材偏瘦削平板一点, 尤忆则是看着瘦其实有肉的类型, 所以干脆就没穿了。 套着白衬衫从浴室走出去,衬衣下摆刚好遮到大腿根,女孩雪白的双腿纤细笔直,漂亮的像动漫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陆雪遥靠在床头摆弄着手机,听见响动偏头望过来, 墨黑的瞳孔在灯光下藏着一抹幽幽的光, 光影摇晃间摄人心魂。 上身空荡荡的像是透着风,尤忆不自觉的双臂紧贴身体,缩着肩膀小心翼翼的走近, 顶着女人幽深的目光爬上了床。 床铺很大,陆雪遥占据了外面一侧,那她要睡在另一边。绕一圈走到另一面去有点麻烦, 尤忆就从陆雪遥这边上床,站在床沿抬起一只脚跨过陆雪遥身上,那只抬起的脚还没落下,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她踩在床上的脚腕。 “啊!”她吓的不行,一下子身型不稳,猛地往下倒去。 陆雪遥将她接了个满怀,吃吃的在她耳边笑:“我都没拉你,你都能摔了?” 亲密的搂着人就能感觉到,女孩柔软的、棉花似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在她身上,比刚刚她跨过去露出的风光更撩人。 尤忆脸红的不行,胸口里有小鹿在猛跳,一下一下撞着她叫嚣着,喜欢、喜欢她、好喜欢陆雪遥! 她就着陆雪遥抱她的姿势,顺势窝进她怀里,清透的眼眸氤氲着雾气,软软的嗔道:“谁叫你吓我。” 陆雪遥眸色深了深,抬手拉了薄被盖上两人身上。等把人牢牢抱在怀里了,感受着她柔软躯体的温度,陆雪遥才终于有了种,自己的宝贝再次回来的感受。经过一次失去她才知道怀中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今晚不闹你。”她叹息般的说着,尤忆听懂她话外之意,耳尖悄悄充血变红,陆雪遥想了想才开口,“你刚刚说生病?” 尤忆不想她担心,而且那段记忆实在算不上好,她本身是不愿去回忆的,便道:“没事啦......就是平常一样的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撒谎。”陆雪遥斩钉截铁的说,“当我看不出来你瘦了多少吗?还有你说现在好了,为什么说话还带着鼻音?” 她今天第一眼看见她就发现了,这小姑娘肯定又没照顾好自己,瘦的轻飘飘的弱不经风的样子,脸色白的在晚上走一走都能演鬼片了!洗完澡之后一抱更是明显,以前都没瘦到这么硌手,而且她说话带着很淡的鼻音,听着很不明显可陆雪遥还是察觉了。 所以即使想念她想念的恨不得揉进骨血里,却情愿生生忍着只轻柔的拥抱着,都不敢用大点力气怕把她碰碎了。 尤忆仰头,见她有些生气了,抬起小脸在她下巴上亲了下:“真的好啦,鼻音肯定是你听错了!” 陆雪遥:“......”这个吻就像在一只圆滚滚的气球上扎了一个孔,满腔的气“噗”的一下消掉了。小姑娘身上香香的味道好闻极了,随着她的唇似乎残留了些余香在她脸上。 “以后要好好养身体,不许再生病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她没什么威慑力的说,一句句都像是中气不足,最后甚至低下头亲尤忆的脸,“生气了”那三个字像耳语。 感觉像是大老虎拔掉牙齿变成了个猫,然后对着饲养人软绵绵的伸爪子。尤忆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在她怀里笑的花枝乱颤娇.喘微微。 陆雪遥:“......”她好难,老婆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窝进她怀抱,她温香软玉在怀却得忍着不能享用......她太难了、太难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从旁边捞过自己的手机,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我们一起看手机,我今天说退圈还没看看外面反响呢。” “能有什么反响呀,只要一想就知道了呀,你的粉丝肯定特别伤心。”尤忆伸了一根手指轻轻戳她的脖子,她之前就想碰碰了,这会光明正大的摸起来,“你都不会觉得不留恋吗?她们毕竟喜欢了你很多年呢。” 陆雪遥毫不犹豫道:“不留恋,粉丝哪有老婆重要。”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谁能比你的喜欢更长久呢?你等陆嚣可是喜欢了八年,如果不是“陆雪遥”的出现,应该还会再等下去吧? “可是,我们之前分手了呀,你为什么还要退出娱乐圈?”尤忆语气复杂。 陆雪遥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早有打算,准备把她捆回来结婚啊,于是她说:“因为我相信,你最终会回到我身边。”是的,就算她不想回,她也会把她给抓回来的。 尤忆内心震动,胸口一道暖流经过,抚慰了前些天残留的隐痛。这么轻易就和陆雪遥复合,其实她心中始终有一分不安,像是唯恐自己身在梦中,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这句话则告诉她一个讯息,陆雪遥和她一样也还深爱着对方,与她一样都在期盼着复合。 一时又忍不住湿了眼眶,柔柔的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陆雪遥不想她又掉眼泪,这小姑娘一定是泪痣长的不好,才那么爱掉泪珠子,像是水做的一般。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不许哭了,姐姐心疼。来我们看手机。” 说着便打开了微博,她手机习惯性静音,进去虽然没有什么响声,可那瞬间卡住的页面,昭示着她消息不是一般的多。 尤忆也收拾好情绪跟她一起看,陆雪遥等了两秒钟这最新款的智能机才可以滑动了,她先是点到自己的微博主页,果然主页面最新发的退圈声明下面点赞转发评论数多到吓死人,点赞上千万接近上亿,转发和评论也是千万级别的。 “哇,好多消息啊。”尤忆惊讶的感叹。 陆雪遥见怪不怪的嗯了声,点进了评论区,一般对事情的看法看评论区首页就行,首页点赞最多的就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态度。 两人定睛一看,评论区点赞最高,顶在最上面的一条评论写着:“我从遥遥回国那天就观察到,遥遥似乎是失恋了才回国的,然后就出了退圈声明,我有理由怀疑那个叫尤忆的女孩子对她造成了伤害,以至于她心灰意冷退出娱乐圈。” 下面一页的评论大多数都是这种内容,小脸慢慢由红润转为苍白,尤忆无声的咬住了下唇。 “又咬嘴唇?是想我亲你么?”一只手伸过来,炙热的指尖按压住了她的唇瓣,暧.昧的摩擦着。 闻言尤忆松开了牙齿,低声道:“她们说的没有错......是我的错才害你伤心。” 陆雪遥手指没有移开,指尖往里探,深入女孩温软的口腔,黑眸覆了一层冷光,“谁说的,情侣吵架不是很正常?就算要骂我老婆也只能我骂,什么时候轮到她们来多管闲事了。” 舌尖被挑弄,嘴巴也被堵上了,尤忆含含糊糊的说不出话来。 “唔。”她被逗得眼尾泛红,眸中溢出闪烁的水光。陆雪遥一直在翻评论,那么长的评论区她往下翻了好几分钟,十之七八是在骂尤忆的,剩下的就是在求她不要退圈,只有极少数人才向她表示了祝福。 直到指尖被咬了一口,细微的刺痛才将她从怒火中惊醒,陆雪遥手指从温暖里退出,带出来细细的银丝。 “抱歉,宝贝。”她抬手将尤忆往怀里一按,单手持着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上她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一位身穿和她一样衬衣的女孩,女孩乌黑的长发顺滑的铺在背后,被她压着后脑遮住了脸庞。短发女人的面容清冷,眉眼比以往锋锐深刻的多,看着镜头有种怒目而视的凶,压在女孩脑后的手却温柔极了。 照片拍好后她便放开了手,尤忆从她胸口抬起脸,好奇的看着她编辑微博。 “你......又来......”她有点无语的看着她编辑好文字,插上那张新鲜出炉照片发了出去,已经有了预感即将面对的腥风血雨了。 陆雪遥冷冷道:“我看不得她们骂你。” 只见面前的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新发出去的微博,还是那么简简单单的陆雪遥三个字,加上一个黄v,一段简单的文字和一张照片。 陆雪遥v:没分手,没失恋,一直很相爱。以及我为什么退圈,大概是家里催着回去继承家业吧[微笑]。另附一张照片,我老婆你们有什么资格骂的?[图片] 尤忆看着好玩,探身从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手机,也跟着点开了微博,进去就是一阵的叮叮响,机身震的她手发麻。 她没去看私信,不用想就知道一定特别多骂她的,她直接点了编辑新微博,然后打了一行字:“往后余生,只认准一个你啦。”最后还学着去艾特了一下陆雪遥。 “只认我一个?”陆雪遥丢开手机,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眉梢带了融融笑意,“不会有别人?” “不会。” “确定哦?陆嚣也不会?” 尤忆回答的信誓旦旦:“陆嚣也不会,只有一个陆雪遥。” 陆雪遥想,到时候就要打脸了。既然把尤忆接出来了,那和唐家的协议也不用再继续了,人都到手了还给人家好处,那不是她脑袋有毛病?之前她还想着给尤忆一个惊喜,可惊喜再怎样也不能让老婆不开心。 唐家......哼。 婚礼可以继续,唐家就不用继续了。 第49章 第二天陆雪遥送尤忆去上学, 车开到美术学院门口停下, 尤忆隔着窗户玻璃看外面, 没敢第一时间下车。 陆雪遥凑过来把她安全带解了, 点了点她不自觉蹙起的眉心:“在想什么?” 小姑娘小脸上浮现担忧,语气迟疑:“我、我怕有人在学校等着......唐家那边, 真的没关系吗?” 早上陆雪遥不知给谁打了一个电话, 然后就跟她说唐家不会再找她了,她的东西也会给她送来,尤忆很是不可置信, 前一天还说自己没办法,后一天一通电话就解决了? 面对她的疑问, 陆雪遥淡定的表示, 她家里还是有点能量的,不至于连个人都保不住,况且唐家这相当于在卖女儿,这种龌龊的事终归是个丑闻,唐昭文被她捏住了把柄了, 只得忍气吞声的不追究了。 当然她没跟尤忆说实话实说, 她那通电话确实是给唐昭文的,也按照约定给了他好处,代价就是尤忆和唐家脱离关系, 就是她口里说的龌龊的卖女儿。当然她现在这么好说话,可不代表以后不会算账。先给了好处让他放松大意,剩下的帐可以慢慢来算, 她再怎样也不会蠢到做的太明显。对于陆家来说唐家虽然不足为惧,却也不想惹的自己一身腥。 “没关系的,我都解决好了。”陆雪遥揉了下她的头,女孩的发丝柔软顺滑,与她的性格如出一辙。 尤忆还是不放心:“可是......不是还有陆嚣吗?他们说她是陆家的大小姐,陆家是京市最顶尖的世家......” 陆雪遥尴尬的咳了两声,打着哈哈道:“没事,我也姓陆,和陆家是本家,我会找陆嚣跟她说清楚的,相信她会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暗戳戳还夸自己一把。 于是尤忆忐忑不安的进了校门,到了班级坐上自己的位置。她来这所学校不久,又天天被朱颖盯梢,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 终于不用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她不禁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很快上课铃打响老师来上课了,台上的是一位中年男教授,似乎还是什么国家书画家协会里的高级成员,反正履历一片光辉璀璨,教学的时候却不是亲自上手教,而是在ppt上讲什么名人书画作品。 一般开始上课前,他还会把学生交上去的作业投影在幻灯片上,一一点评其中的优劣。不过他习惯选那些好的作品,对差劲的作业不屑一顾,是以很多学生以能上陈教授的点评为荣,因为以往被他单独摘出来说的学生,最后总能混出一定的名气。 甚至私底下学生们都叫他伯乐,称他选出来的学生是千里马。 尤忆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默默翻开桌上的课本,淹没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她身边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生看着就是文艺青年的样子,女孩子则打扮的很洋气,依偎着靠在一起小声说话。 女生嘀咕着:“不知道陈老今天会不会选人出来?” 男生推了推眼镜,回答说:“应该不会,每次能选出来的都是那几个人,陈老应该也懒的说了,之前几节课他不都没选吗?” 女孩子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两人嘀咕的话直往旁边的尤忆耳朵里钻,一会儿讨论系里出众的学生,一会儿又说到上次吃的那家店怎样。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垂下看着书本,目光没有焦距的出神。陆雪遥说她去找陆嚣谈谈,可她却觉得自己去更合适,毕竟她跟陆嚣有过接触,她是当事人更有资格去说。多年前两人的约定,就算反悔也该她来提,而不是把陆雪遥牵扯进来。 “这次......尤忆......”远远传来模糊的不怎么真切的声音,传到耳中只捕捉到了最熟悉的两个字。 尤忆猛地回神,就听教室里的学生慢慢安静下来,讲台上的老师拿着扩音器,平静的道:“尤忆是哪位学生?” 来这边上学已经几天了,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尤忆心跳的飞快,以为是要提问,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老师,我是尤忆。” 老师看她一眼,微微颔首道:“好了,坐下吧。” 尤忆满头的雾水,一脸懵逼的又坐下来了,她身旁那两位小情侣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为了怕自己再走神没听到老师讲话,尤忆认认真真的看向了黑板,陈老师手在电脑鼠标上轻点了下,黑板上的幻灯片一扇,展现出一幅画来。尤忆一瞬间瞪大了眼,看着白色的投影布上的画,那不是她上次交上去的作业吗?! “好了,今天我要讲的这幅画,就是刚刚那位叫尤忆的女生作的,同学们看着这幅画有什么感觉?” 拉长的教鞭点在画中央,那是一幅很简单的水彩画,尤忆对水彩掌握的不是很好,虽然绘画这一类她都学了,但专精的只有油画这一门。 前后左右不时有人扭头来看她,感受着教室里同学们投来的目光,尤忆窘迫的脸微微发起烫来。照她自己的眼光看,这幅画只是普通水准罢了,缺点众多没有什么可以专门提出来说的。 可台下有人稀稀拉拉答话:“感觉漂亮!”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哄笑。 还有人正正经经的答:“用色很柔美啊,画的小狗极其传神!” 一名坐在前排的男生答:“我感觉这幅画看着挺舒服的,作者画工了得,寥寥几笔就画出了神韵。” 尤忆听着头上都要冒烟了,这样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点评......太让人不自在了。她根本没觉得好啊,不过是多练了几年而已,这些夸奖她根本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陈先生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作者这样的水准,起码是要画个七八年才有。你们看她这幅画,第一眼过去是不是觉得心情愉悦?画中的小狗奔跑在花园里,阳光明媚天高云淡,风吹动姹紫嫣红的花朵摇曳,感觉是不是很美很舒服?” “其实按照画工来看的话,这位作者只是比你们多了些经验,她在水彩画上的技巧熟练,却并没有达到精通的地步,有一些小细节处理的并不完美。那我为什么要把这幅画提出来呢?因为她有自己的风格。” 最后这句话一出,台下的学生躁动了一会儿。 陈先生道:“你们看很多人画画,画出来的画是很精致,很漂亮的,可大多数人的画中没有带感情。比如她画了一朵花,她就只是在画一朵花而已,而观者看到了也仅仅只有一朵花。从这幅画里你们看到了一只狗,可通过这么一只狗,你能感觉到画中人的开心、喜悦、以及温柔。” “透物见人便是如此,通过这一幅画,你就知道作画的人是怎样一个人了。” 尤忆早已在讲解中抛却了羞窘,这位老师说的很浅显易懂,老师也曾向她讲过这类的言论。这幅小画画的是家里的狗狗,前些天她在唐家住着,心情憋闷之下从窗户看见二二在花园中奔跑,便将那幅场景画了下来,正好当时在做作业,便又交了上去。 一节大课认认真真听完,下课之后她就没有课了,下午还有一节课。 下课时间才十点多,回家又没必要,还是去图书馆看看好了。尤忆收拾好书本放进抽屉,起身正要去图书馆,一位女孩神色莫名的走了过来。 “你是尤忆吧?” 要不是她叫了自己的名字,尤忆还以为她是来找别人的,“你是?” 女孩说:“你不认识我了?” 尤忆默了默,确认记忆中没有这个人:“不好意思,我不记得......” “你小学是在晨辉小学读的吧?我是你小学同学徐思月,你真没一点印象吗?我们还是前后桌呢。” 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尤忆记不大清了,不过徐思月说的小学倒是还记得。尤忆尴尬的挽了挽发,歉然道:“我小学之后就出国去了,之前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你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徐思月道:“没事不能找你吗?我还是听陈老师叫你名字,才知道你回国了。” 哪怕这人说她是她小学同学,对尤忆来说依然是个陌生人,她拘谨道:“嗯......前几天回来的。” 徐思月低着头掏了掏手机,翻了两下屏幕递到尤忆面前,声音突然压低了:“这是你吗?” 她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点大的图片,图片拍的很清晰,主人公是两位身穿白衬衫的女人,短发的那位懒懒靠在床头,抬手将长发的女孩按在怀里,姿态亲昵的叫人禁不住脸红。 尤忆脸刷的就红了,愣了好几秒才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能认,陆雪遥说过了,被发现的话会有危险。 徐思月一双眼仿佛洞察了她的想法,笃定道:“我知道就是你,你看你之前在英国八年,你叫尤忆,你也是学美术的,你还有一头长头发。” 尤忆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脸涨的通红通红,心慌的不得了,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徐思月紧跟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她性子这么软,忙解释道:“诶诶,你别怕啊,我没想要做什么,我就是好奇问一下......” 第50章 尤忆闻言停下脚步, 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对着徐思月说:“你想知道做什么?” 徐思月摆了摆手机, 好整以暇的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陆雪遥粉丝吗?” “看出来了, ”要看不出来才有鬼了,连陆雪遥上次发的那条微博里, 拍水杯露出来的画笔都知道, 肯定是对她非常了解的死忠粉,“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东西。” 徐思月眼睛一亮,凑到尤忆身边亲亲密密的搂住她的手, “你这是承认啦?我还以为你会坚决否认呢。” 尤忆无声的提起自己的包包,转身往教室外面走, 带着身上缠上来就甩不掉的人, 向着图书馆的方向去。 “你真的和陆雪遥在一起呀?她追的你还是你追的她呀?唉我们是老同学你就说说呗,我保证谁都不告诉。” 尤忆一声不吭的走着,对她一连串的疑问充耳不闻,完全贯彻了那句“不告诉任何东西”的话。最后徐思月发现什么都问不出来,终于气馁的不再问她了。 这姑娘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她说的都快口干了她竟然能一句话都不回。徐思月无奈转了话题说起别的来, “我听说是唐家把你接回来了?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都以为你出意外了。” “你......知道唐家?”从她的话中尤忆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不禁出声道。 徐思月一脸稀奇, “好家伙,你可总算是说话了,我肯定知道唐家啊, 当年你爸二婚我还去参加婚礼了呢。” 尤忆轻轻抿了抿唇角,眼帘垂下落在地面上,声音低低的:“我......跟唐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无论过程如何,她被唐昭文给卖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她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另有隐情,徐思月也是大家族里出身的孩子,情商高会察言观色,可碍不住她好奇心比谁都强,以至于这种察言观色的本领都用在八卦上了,此刻一听又有秘闻,顿时双眼放光好奇心大涨:“你跟你爸感情不好啊?不过我也听说了,当年你妈一死你就被送走了,每一周你爸就跟那三儿结婚了,我去参加婚礼的时候听到好多人私底下嘲笑唐家呢。” 尤忆这些倒是不清楚,她不在京市多年,上流圈子也根本没怎么混过,自然不了解唐家在圈子里的地位。 “唐昭文这次把你接回来干嘛的?”徐思月悄声问,“他是不是听说了你和陆雪遥的恋情,拿你来博好处的?” 尤忆心底有些疑惑,询问道:“我和陆雪遥的恋情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陆雪遥只是个明星,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徐思月张大嘴,瞪着眼惊讶的看着她,像是对她的话特别难以相信一样,“你、你不知道陆雪遥是......” 两人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高个子的男生穿着白色长袖Polo衫、棕色宽松休闲裤,乌黑的短发覆在干净额头上,眉毛浓密斜斜飞扬,一双星眸蕴含着点点紧张和兴奋,白皙清秀的脸庞微微发红,他站在尤忆面前堵住了去路,紧紧盯着黑色长发的女孩不挪眼。 “嘿,你好......”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干净修长。 尤忆脚步顿住,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没有抬手与他相握,只稍稍点了下头当作招呼,“你好。” 徐思月站在尤忆旁边,见男生完全无视了自己眼里只有尤忆时,心中竟然没有感觉愤怒,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她控制不住的回忆起自己的小学生涯,她小学和尤忆其实是不熟的,哪怕两人是离得那么近的前后桌。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记得尤忆?因为尤忆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是那种很多年后都记忆鲜明的深刻。 小学六年级时尤忆十二岁,她母亲是中英混血儿,她继承了四分之一的欧洲血统,整个人出落的精致漂亮,走在外面谁都要多看两眼,不止被多少人说过像洋娃娃。而在学生年龄地下的小学校园里,这种长得及其好看、又乖又懂事、家庭条件还好的女孩子,不是一般的受欢迎。 在徐思月记忆里,漫长的六年小学时光里,她的耳边不知多少次响起尤忆两个字。她当时的同桌是班上的小班长,她对他有着懵懂的恋慕,可惜小班长在偷偷暗恋尤忆。她的青梅竹马则明恋尤忆,每天上学都叫她给尤忆送他的情书,因为竹马跟尤忆不同班。等到活动课的时候,班上的所有男孩子争前恐后要跟尤忆做搭档,把其余的女孩子气的牙痒痒。 受到无数男孩子追捧的小姑娘,与此同时也被无数女孩子敌视着,徐思月那会儿因为小班长的事,对尤忆也不怎么待见,不过和尤忆有过不少接触的她也知道,尤忆是个安静内敛的乖女孩,所有她没有像别的女孩子一样针对她,只是对她不会太过亲近罢了。 刚在课堂上听到尤忆这两个字的时候,徐思月就有一种生命被支配的恐惧,等确定尤忆真的是被陆雪遥多次维护的恋人时,她已经无力去吐槽或是怀疑了,尤忆果然是个恐怖的女孩子,连陆雪遥那样的大佬都为她神魂颠倒。 此刻面对着路上突入其来的搭讪,她表面淡定心中其实已经麻木了。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好看就是可以无所不能啊! 因为男孩搭话的是自己,尤忆硬着头皮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孩伸出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是一个二维码,笑的灿烂:“可以加个微信吗?” 别看男孩似乎挺紧张的,他心中早已胜券在握。他搭讪过的女生数不胜数,就算有人有男友也抵挡不了他的魅力。这几天院里来了一些交换生,尤忆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位,使她出名的就是她的美丽,那种弱不经风的、兀自绽放的美感,精致又飘渺、温柔又遥远,透着一股无形的吸引力。 今天更是传出来她被陈教授给点名的消息,一时间便有人心潮起伏蠢蠢欲动。如果能在千里马奔跑前驯服它,未来不就可以乘着千里马走的更远?学院里的学生大都学会了现实,每一位被陈教授点名的学生,都少不了拥护巴结者。他也同样按耐不住出手了。 可下一刻,面前近看更加赏心悦目的美人轻蹙起了烟眉,绵软的嗓音吐出毫不留情的拒绝:“对不起,我不想加。” 男孩露出掩饰不及的惊愕表情,在尤忆绕过他走过时下意识问:“为什么?” 女孩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耳中,打碎了他一贯的自信心:“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等尤忆走远了,男孩还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以往他就算遇见了心有所属的女孩子,也会在他的撩拨下很快变心,可那位女孩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冷冰冰的就像在看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位活生生的人。 有旁观者走到他身边来,笑嘻嘻的打趣:“姜凯,战况如何啊?” 男孩一把推开来人,笑了笑:“没得手,那女的挺硬气,连个微信都没给。” “哟,还有你得不了手的女孩?真不是一般人哈,她怎么拒绝你的?” “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我还真佩服她禁得住诱惑。” “老哥你都泡过多少有对象的妹子了?这对你来说不难啊,我可不信那女的喜欢的人比的上你。” 两人交谈中走远,姜凯口头上似乎并不在意,心中却也在想,她喜欢的人能有他好?呵,还看不上他。 尤忆和徐思月相伴到了图书馆,华国的图书馆里藏书和英国不大相同,这边关于水墨画的文献更多一些。尤忆一直对水墨画非常感兴趣,可她跟老师写的却是现代画,对华国传统水墨画涉及不多,如果今天课上作业要求画水墨画,或许她交上去的作品就要被拎出来鞭打了。 到了图书馆这个要求安静的地方,徐思月嘴巴依然停不下来,凑在她跟前悄声说话:“你知道刚刚那男的是谁吗?” “不知道。”尤忆语调没有起伏的回。 徐思月给她科普:“是我们学院的一个风云人物,他交往的女友众多,撩妹手段极其高超,基本被他盯上的女孩子没几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也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了。” “哦。” 看她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徐思月不甘心的道:“我连他交往过几个女朋友,跟几个人上过床,还有他把几个女的搞怀孕了都知道!” “你喜欢他?”尤忆抬眼瞥她,这种私密的消息都有,除了这个理由没别的了吧。 徐思月一副被侮辱了的嫌恶神情:“呸!老娘喜欢他?”话落便有学生朝她们看了过来,她一时激动没控制好音量,吵到看书的学生了。 徐思月慌忙低头,眼睛盯着书册上,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对尤忆道:“我只是消息比较灵通而已,不是我吹,这整个京市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尤忆原本还没当回事,突然心中猛地一跳,认真看向她:“那你知道陆嚣吗?” 徐思月回答的不假思索:“肯定啊,这圈子里谁不知道陆嚣,你不是也......”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尤忆惊喜的看着她,“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什、什么?”徐思月懵了,以为她在逗她,“你不知道陆嚣是谁?真的假的啊?” 尤忆道:“我只有小时候见过她一次,记不大清楚她长什么样了,现在我回国了,有话想跟她说可找不到机会,我连去哪里找她都不知道。” 徐思月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秒种,眼神变化莫测看的尤忆心头莫名。 最后才语气复杂的说:“好,我知道陆嚣过几天要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第51章 徐思月是尤忆在这个新的校园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这种东西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更何况徐思月这样外向自来熟的性子。 于是尤忆被徐思月缠着, 跟着她认识了她的一整个姐妹团。这个姐妹团是因为两点聚集起来的, 第一就是她们都是京市豪门里的千金,但却不是那种顶流家族里名媛小姐, 至多算得上是一群咸鱼体制的白富美吧。第二就是里面的小姐妹们, 都是陆雪遥的脑残粉、路人粉、老婆粉以及颜粉! 反正都是陆雪遥的粉丝就对了,最近陆雪遥爆出说要退圈的事,她们的闺蜜微信群里天天都在讨论这个。 徐思月把尤忆拉进她们群里, 没有告诉别人她就是陆雪遥的女友,只是说她是唐家新回国的大小姐。 群里的女孩子们日常活跃, 对于徐思月拉进来的新人没有一点排斥, 一个个的消息刷的飞快。 温朝熙:【终于又来一个新人了!这位昵称叫一一的,你叫什么啊?】 陆家大媳妇:【一一?我想到了一个人......】 梅琳:【哇哇来新人啦!欢迎呀!姐妹你是不是遥遥的粉丝呀?】 雪遥她老婆:【想到一个人+1......姐妹是女友粉?】 尤忆捧着手机胆战心惊,正在考虑要不要说真名,她旁边的徐思月笑的快岔了气。 “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一报名字, 她们都是陆雪遥粉丝, 谁都会猜到你是她女友。”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抿了抿唇,指尖点了几下手机屏幕,徐思月就见群底部里出现一行字。 “一一”已退出群聊[陆雪遥后宫]。 群里人很快反应过来了, 原本还热闹的群静了静,秋风卷过落叶般的凄凉。 良久才有个人发了句:【我们是吓到她了?好像没说什么吧?】 陆家大媳妇:【@徐思月,月月她这啥意思啊?某某到此一游?】 徐思月忙解释道:【不是不是, 她就是比较内向,估计是你们太热情了。】 然后她再次把尤忆给拉进了群,“诶诶,姐妹别退了,给点面子,你就跟她们说你叫唐忆呗。” 尤忆也确实不好意思再退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吓到了习惯性的鸵鸟行为,第二次再来就是不识时务了。 她斟酌再三打出一句:【你们好,我叫唐忆,是陆雪遥的......老婆粉。】打出老婆两字时脸都红了,嘴唇却悄悄的弯了起来。 徐思月拿了杯子喝了口,感叹出声:“啧啧啧,别人的老婆粉都是粉,只有你的老婆是真老婆,可酸死我了。”她喝的恰好是蜂蜜柠檬茶,口里酸心里也酸着。 两人正坐在校门外的一家奶茶店里,尤忆下课后接到陆雪遥电话,让她在这里等她来接她回家,徐思月则想近距离接触一下偶像,非要陪她一起在这里等。 学校下课是下午四点,陆雪遥说她五点下班,开车过来大概要半小时,让她先找个地方坐着,徐思月就带尤忆来了这家奶茶店。 奶茶店不大,室内装潢的温暖甜美,空气中飘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尤忆进来对着点单牌看了好几分钟,不好意思说自己大多数都没喝过,随手点了个名字很好听的茶饮。 上来之后喝了一口,味道也很不错,于是偶尔悄悄的喝两口,手上则拿着手机跟群里人聊天。 群里的女孩子脾气很不错,几人聊了好些话题,尤忆说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看着,不知不觉竟然喝光了一大杯奶茶。徐思月跟姐妹们聊的不亦乐乎,没有注意到她喝完了那一杯奶茶,她自己喝奶茶都是只啜一两口尝尝味的,现代女孩谁敢真的把一整杯喝完啊。 尤忆喝多了水想上厕所,便起身去了柜台问有没有厕所。 徐思月低着头在键盘上打字,跟群里姐妹开始聊起吴家大公子的婚事,和吴家联姻的是群里一位小姐妹的堂姐,婚礼就安排在两天之后。 徐思月:【小书,你那还有没有多余的请柬?能再给我一张嘛?】 吴家小书:【我这还有的,你要多的给谁啊?】 徐思月:【给一一,她在国外好多年,我带她去见见世面。】 陆家大媳妇:【唐家应该有发请柬吧?她爸不带她去?】 梅琳:【我听说唐家那个很渣啊,她爸都能把她给送出去八年,怎么可能对她好哦。】 雪遥她老婆:【圈子里这种事不是多了去了,习惯就好。】 然后话题就歪了,大家开始讨论圈子里一些八卦,不得不说物理类聚人以群分,跟徐思月处的来的人都有些八卦自来熟。 不知何时奶茶店外停了一辆车,黑色低调的车身以及普通的车标,看着并不十分显眼,直到车门打开从里走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个子高挑身材瘦削,漆黑的短发搭在玉白的耳后,一双凤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看人是泛着无机制的冷光。她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位置,手臂白皙修长线条完美,纤长的手指捏着一只手机。 她脚步迈的很快,从下车到进奶茶店门几乎是眨眼间的事,路过柜台时店员朝她打招呼:“您好,要点些......什么?” 店员眼睛无意识的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是不是看到了......陆雪遥? 面前桌子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手指修长白皙如精雕细琢的玉石,指节微微曲起轻轻敲了敲桌面,修剪的完好的指甲圆润饱满,甲盖是很漂亮健康的淡粉色,根部还有着小小的白色月牙。 徐思月闻声抬头,脸上还带着跟姐妹聊天的轻松笑意,下一瞬这笑意僵在了脸上,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表情。 “你、你、你你你......”她指着站在面前的人,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雪遥眸光淡淡的滑过她身上,转眼注意到桌上一只白色的手机,她手伸过去捏起了那只手机,平静的问:“一一呢?” 徐思月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呐呐的回答:“应该、应该是去厕所了吧。” 话音刚落奶茶店角落一扇小门打开了,尤忆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陆雪遥双眼霎时有了光彩。她近乎是小跑着走了过来,习惯性的想将手挽上陆雪遥的臂弯,又突然意识到现在在外面,便生生的收了回来。 陆雪遥唇角一勾,漆黑的眸中溢出星星点点的愉悦,手臂一抬搁在尤忆腰后再一揽,将娇小的姑娘亲密的搂住了。 “跟你朋友道个别,我们回家了。”声音都柔了几个度。 徐思月看的目瞪口呆,她虽然跟陆雪遥在一个圈子里,其实是没怎么跟她接触过的,徐家和陆家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徐家在二流世家里算得上顶尖,但没有爬上一流的高度,更比不上陆家这种顶级的家族。从小到大她只听过陆雪遥的事迹,真人见都没见过几面,仅仅见过两次也是在宴会上远远望两眼。 要说她粉陆雪遥什么,也许是粉她身处在那样高的位置,却能从一而终的坚守自己吧。不像她和那些群里的女孩,最终也逃不掉家族联姻的命运。 尤忆的话语把她从怔愣中拉回神,“徐思月,我先走了,你也回家吧?” 徐思月慌忙站起身道:“等等等等,能帮我签个名吗?” 陆雪遥挑了挑眉,道:“我身上没有带笔,你有吗?” 徐思月不用看就知道没有,下了课东西都放学校里了,她身上就一个手机和一只包,包里倒装了支眉笔...... 正纠结要不要把眉笔拿出来,尤忆拉了拉陆雪遥的袖子,对徐思月说:“要不你先回家去,我让她写好了明天带给你?” 徐思月想了想,点头:“也行,要写六张啊,记得是六张!还要签名照,要是有to签就更好了!” 面对尤忆新交的朋友,陆雪遥态度比对陌生人好上不少,不禁失笑道:“我都已经退圈了,还要这些有用吗?” 徐思月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激动的说:“就是因为你要退圈了,这些才成为了绝品啊!”而且她还知道,以后陆雪遥一定会爬上那个高位,到时候这些签名,差不多就是无价之宝了吧。 尤忆和徐思月在奶茶店门口分别,尤忆跟着陆雪遥上了车准备回家。 车上陆雪遥问了徐思月的事,尤忆没有隐瞒的都跟她说了,陆雪遥在心中盘算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尤忆和徐思月的往来。 快到家时尤忆接到一个电话,她回来这边换了个手机号,屏幕上显示是跨国号码。 “喂?” “忆,最近还好吗?”那边传来老师的关切的话语。 即使对方看不见,尤忆仍然点头微笑起来,回道:“老师不用担心,我在这边很好,我现在很开心。” 麦肯特教授欣慰的道:“那就好,不过我想你可以再开心一点。” “什么?” “斯蒂文画家的画展筹备完毕,明日就要开放展览了,忆,等待你的绝对是惊喜。” 心脏微微加速,尤忆吐了一口气,“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欣然接受,非常感谢您的教导,老师。” “这一切,如果没有你自己的努力,我教的再用心又有什么用呢。相信自己亲爱的,你有实力去获得成功和赞美。” 挂上电话后尤忆还有些回不过神,紧紧握着手机听着耳朵里的心跳声,琥珀色的眸子犹如繁星坠落,亮的惊人。 第52章 两人回到家中, 家里有人来过的痕迹, 客厅的地上摆放着一个行李箱, 尤忆快步走过去打开, 里面她的东西一应俱全,一件都没有落下。 “这......?”她转头去看陆雪遥。 陆雪遥表情没什么变化, 淡定的道:“唐家给你送来的, 有少什么东西吗?” 尤忆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都在的。”连她之前有次画画不见了的笔都在,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把箱子拖回房间放好, 尤忆转身去了厨房,果然厨房的冰箱里也塞满了食材, 这栋冷冰冰的黑白色调的屋子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她从厨房探头问陆雪遥:“你晚上想吃什么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自觉自发的代入进女主人的身份, 为家里的一日三餐开始费心了。 陆雪遥在客厅里逗狗,一边接起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尤忆的声音同时传过来,盖住了电话里的人声。 “等等,”陆雪遥把手机从耳边挪开, 声调稍稍上扬, “什么都好,你做的都好吃。” 尤忆便把头缩了回去,小声嘀咕着“就会说些甜言蜜语”, 嘴角却禁不住的弯了弯。 陆雪遥对着手机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她都退圈了,还能有事劳沈霜下班了还给她来电? 沈霜还住在之前的小别墅里,余悦在帮她洗菜, 她靠在厨房门边上,表情不变的道:“你看看网上,有人拍了尤忆的照片了。” 陆雪遥心中一跳,立马去了书房里,打开了电脑。等待开机的时间顺便问具体情况:“拍的什么照片?什么时候传到网上去的。” “半小时前传上去的,拍的是你搂着她送她上车的画面,看地点应该是一家奶茶店门口吧。” 听她的描述陆雪遥清楚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她去接尤忆被人给拍了,当时她也没有做什么掩饰,被看见也挺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网上对尤忆的评论是怎样的,如果□□太多的话,那她就要动用关系把舆论压下来了。 “现在网上热度发展的如何?” “在你粉丝圈子里爆了,别的路人倒没有多少关注,但最多一个小时,必定会上热搜榜,毕竟你最近在风口浪尖上。” “嗯。”电脑已经打开了,陆雪遥点击鼠标,直接进入了微博界面,“你先让公关部看着,要是舆论往不要的方向发展就通知我。” 沈霜有些为难:“我们公司还压不下来这个大料......” “没事,只要把消息反馈给我就行,其余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鼠标滚轮在指尖滑动,网上关于“陆雪遥恋人”的话题出来了,虽然挂在热搜上后排位置,却保持着飞速前进的趋势。 点进去就能看见无数的相关微博,还有好些被疯传的偷拍照,她揽着尤忆从奶茶店出来直到上车,全程都被拍了下来,图片里尤忆和她都看的十分清楚。 陆雪遥那会察觉到了窥伺,却没有放在心上,想不到竟然有人拍了照片还传到了网上。 【我的女神,今日终于打碎了我的幻想……原来她真的有老婆了啊】 【你们看到没有,遥遥对这个女人好温柔啊!一直搂着她不放手!啊啊啊啊我好酸我为什么这么酸!】 【她还给那女的抬手挡车顶!!!这不是我们的遥遥!!!遥遥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呜呜呜呜!她还跟她穿情侣装!】 她这里说情侣装是因为陆雪遥和尤忆都穿了一件白衬衣,款式颜色和尺码都是一样的,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是情侣装。其实说的也不算错了,尤忆身上那件就是陆雪遥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没有带来又来不及买,就套了一件陆雪遥的衬衣和休闲裤。 【为什么我竟然觉得好甜啊,陆雪遥恋爱之后真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像是被霸道总裁附身了,给人一种霸道老公独宠小娇妻的感觉?】 【楼上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以前遥遥根本很少发微博的好嘛!跟小娇妻在一起之后连发了好几条!还为了小娇妻怼粉丝!女友力爆棚啊我的天!】 【只有我注意到陆雪遥老婆吗?她老婆好像长得特别好看啊,照片上看着那么小的图,我都对着舔了好几遍颜了。】 【果然好看的小姐姐都和好看的小姐姐在一起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不好看的互相挑剔,不说了我也去舔颜了。】 这些都是比较中立的,情绪稳定粉丝发的言论,也有一些不怎么好的言辞激烈的,对陆雪遥退圈满腹怨言的粉丝。 【你们忘了遥遥就是为了这个女人退圈的吗?说什么继承家业都是假的,遥遥就是遇见了她才变了!才不要我们雪花了!】 【这女的看上去挺白莲的啊,长得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怕不是有什么病吧?】 【有人知道这位尤忆小姐的资料吗?想看看我们遥遥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眉心深深拧起,就在陆雪遥浏览这些微博时,还有无数的新微博不断涌现,于此同时这个话题飞快的被顶上了热搜第二。 网络上人肉是非常便捷的服务,无形的网将形形色色的人链接起来,资源几乎是共享状态。很快就有知情者爆料,称尤忆是华国美术学院的一名英国交换生,家庭背景不知,似乎是一个人在英国独居,没有家人亲戚。 本就因为陆雪遥退圈而不满的粉丝一下子就像嗅到了腥味的猫,揪着她的身份大作文章。有人说她家庭条件肯定很差劲,又有人说她就是个孤儿。 跟着又有知情者说尤忆性格很温和、内敛,来学校几天了一个人都没说过话。激动的粉丝们就说她高傲,看不起华国学生云云。 别人还说她被陈教授当堂夸奖,在学校被校草男神拦路搭讪。陆雪遥的粉丝就说她白莲花,勾引人的功夫十足高超。 陆雪遥看的心头火起,拿了电话便通知人把相关内容都给她删了。那些人隔着网络和屏幕,自然会毫无顾忌的口出恶言,一瓢瓢的脏水往尤忆身上泼,最后得出一个言论,尤忆配不上陆雪遥,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除了长的好看一点有什么特别的? 愤怒的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家里的狗子二二对这个新家很是好奇,它最喜欢客厅一边的一扇飘窗,总爱爬上去瘫在窗上的垫子上,眼睛望着楼下不知名的地方。陆雪遥不想让尤忆发现异样,来到了飘窗眺望远方,散散心中的气愤。 窗外大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高大的楼宇间有几点绿意显露,那边还有一个不大的街心公园,这会儿公园的广场上灯影闪烁,有好些大爷大妈聚集在那里,等待着夜晚广场舞时间的带来。 看了会儿心情总算好点了,陆雪遥低头去看二二,只见他低着脑袋凑在窗户玻璃上,定定的看着某处不挪眼。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惑:这小狗是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于是陆雪遥俯下身,目光跟着二二的视线看去。只见楼下一户隔壁的住户,家中的一扇窗户打开着,窗子里伸出一颗狗头,黑白的毛发有规律的发分布着,一双蓝色的狗眼直直的往上抬着,满脸的傻气怎么掩盖都盖不住。 那是一只纯种的二哈,看那副扒着窗台与二二深情对望的样子就知道了。本来还阴郁的情绪突然变得哭笑不得,陆雪遥啼笑皆非的想,二哈是公认的傻狗,那她家二二怎么还能跟它看对眼了?难道二二也是一只傻狗? 吃饭的餐桌上,陆雪遥就问了尤忆这个问题。 “一一,你觉得我们家二二傻不傻?”她指了指已经长大的金毛。 尤忆先是愣了一下,转眼看了下正趴在食盆里吃狗粮的二二,接着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还好吧......感觉像是有点没心没肺,明明知道花丛里长了好多刺,还是说不听的每次都去蹦,我记得它小时候没有这么调皮呀。” 陆雪遥好笑道:“你猜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嗯?什么?” “二二来家里不是喜欢趴在飘窗上吗?我刚刚顺着它看的方向,发现它在跟楼下一位住户家的二哈对着呢。” 尤忆咬了咬筷子,纳闷道:“是有点傻乎乎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跟它一起看呀?” 她记得自己来叫陆雪遥吃饭,这位陆大影后就趴在飘窗上,摆出一副和二二如出一辙的姿势,估计也是在不错眼的看楼下的二哈。 陆雪遥:“......”完了,在一一心里该不会她也很傻吧? 吃完饭尤忆催着陆雪遥去找自己的照片,她答应了给徐思月送上签名照,可不能开始就食言了呀。 “小祖宗,我这里哪里有照片?我就大学时候偶尔来这边住,东西都没留多少。” 尤忆疑惑的问:“真的吗?” 陆雪遥正要点头,突然想起自己大学好像拍过一套艺术照,就收藏在书房的架子上来着。 “等等,我想起来这里好像有一套照片,”陆雪遥转向书房,很快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大盒子,还是很沉重的红木盒子,盒盖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繁复花样。 第53章 尤忆看着那盒子, 情不自禁的感叹:“好漂亮啊。” “也很贵, ”陆雪遥揭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铺了一层红色绸布, 布上搁着一个很精致的相册,她把相册拿出来翻开放到尤忆面前, “大学时候拍的, 那时候准备进娱乐圈,就拍了一组艺术照发了几张网上。” 哪知道刚发了两张,便被一位导演选中, 出演了“无双公子”这个角色。事后问起来才知道,原来那位导演看见她发在网上的照片, 觉得她的气质非常适合“无双公子”, 又发现她就是影视学院的学生,于是很顺利的便有了她的第一部 戏。 尤忆细细翻看着相册,一眼过去惊艳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是一组古代装束的艺术照,看包装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拍的照片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第一张照片陆雪遥穿一身青纱裙, 长裙的裙摆曳地蜿蜒, 铺在幽深竹林的地面上,纱裙犹如清晨青色的雾气,与四周环境相印成趣, 烘托着中央那神色清冷淡漠的人,一切都显得那么如梦似幻。 “真漂亮……”她轻声喃喃。 陆雪遥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女孩低垂的眼睫上, 留恋徘徊不知道多久,也跟着说了一句:“嗯,漂亮。” 照片拍了有近百张,陆雪遥时而穿一身襦群温雅捧书,时而一袭烈烈红衣手持长剑,时而宫袍加身立于座上端庄高傲,时而身着布衣行于山水之间。 尤忆不自觉的想到了在英国,陆雪遥为yl拍服装代言那次。她也是换了许多套衣服,无论哪一套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那么合适,那么好看。 这次却有点不相同,虽然还是一样看着很美,照片中的人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拍广告代言的时候,陆雪遥穿上什么衣服就能变成不同的人,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这组古风照片里,无论她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无一例外都是一脸淡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似乎是年轻时还未敛起锋芒,有意无意的显露出真实的一面。在娱乐圈浸淫多年后演技提升,她便习惯性有了无数张面具,那个真实的自己就被藏进了温柔的外表下。 尤忆把相册从头翻到了尾,一张不落的看完了,蹙着细细的眉抬眼道:“我有点后悔了......” 这话堪称突如其来,陆雪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嗯?”了一声。 女孩轻轻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圆圆的眼珠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细声细气的说:“这些照片都好好看啊......” “还可以吧,毕竟花了不少钱。” 尤忆瞅了她几眼,又垂眸去看手上的相册,嘟囔着:“这么好看......我都不想给她们了......” 她的手抚摸着照片,这样青涩的、真实的、美丽的陆雪遥,她不舍得分享给别人看呀。 陆雪遥这才明白她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顿时笑眯了一双眼,“那就不给了,等我明天叫沈霜给送几张签名照来,公司里肯定还有。” “可以吗?”第一次有了私心,尤忆忐忑不安的问。 “当然可以啊,你说什么都可以。” 陆雪遥回答的毫不犹豫。 看完了照片,两人便准备出门遛二二。狗子是需要去外面玩的,不能经常关在家里。之前在英国二二有小院子扑腾,院子里还有不时到访的猫。现在住到了这边公寓里,白天它都是一只狗呆在家里的,难怪会对楼下那只二哈产生兴趣。 尤忆牵着狗绳,陆雪遥牵着尤忆,一起下了楼走出小区。 这是个高档小区,园区内绿化做的很好,沿路种了一排翠绿的榕树,路边的路灯不过一人高,立在小灌木丛里散发着濛濛光芒。 二二出了门就恢复了活力,走路脚步都变得活泼轻盈了,尤忆感受着夜间的凉风从耳畔吹过,送来一阵阵不知名的幽幽花香。身侧那人紧握着她的手,步伐无意识的放慢迎合着她,偏着头和她说着过去的经历。 也许是看到了那个相册,尤忆突然对娱乐圈尤为好奇,陆雪遥便给她讲一讲。 “娱乐圈虽然听起来光鲜,其实是和一般的职场没有多大不同,都是工作交流、人情往来罢了。我在这里面几年,除了最开始要上课,偶尔接点戏拍,后来就是拍戏、拍代言,然后休息一段时间再拍戏。” 陆雪遥说:“对我来说挺无趣的,只有拍戏的时候演绎角色好玩一点。” “可是很多人说娱乐圈很乱呀,不是有句话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吗?” 对上尤忆好奇的眼,陆雪遥沉吟道:“是有这句话,说的也不算错吧。我和一般的演员不同,我当初红的太快太凑巧,家里有帮了点忙,所以走的顺风顺水,还有很多小演员为了往上爬,要么要运道要么就找别的门路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理解了一下这句话里的意思,接着投过来一个质疑的小眼神:“哦~原来你家挺有关系哦?那你之前为什么说不能把我从唐家带走?” 就知道没那么好糊弄,尤忆也不是傻子,相反她挺聪明,只是喜欢把事憋在心里。之前不问可能是刚复合情绪不定,现在回过神来一想就觉得有问题了,刚说完没有办法解决婚约的事,后脚便让唐家把人恭恭敬敬送上门,傻子都会觉得不对劲。 陆雪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过去,她现在终于有点后知后觉,要是让尤忆知道她骗了她,自己不仅是小时候的陆嚣,还暗戳戳的计划把她绑回来跟她举行婚礼......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她绝对会死的很惨...... “嗯?”尤忆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背上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陆雪遥发现实在想不出理由,正打算破罐子破摔就此坦白,走在两人身前的狗子突然“汪”的叫了一声,然后狂奔向前方。 “诶!”尤忆还拉着绳索,被带着往前跑,她不敢随意松手,怕狗子跑了或是伤到人,“二二!” 索性二二跑了没多久就停下了,尤忆体质一向很差,跟着它跑了不过五十米就累的直喘气。陆雪遥在她身旁轻轻松松的,就跟走路似的面色没一点变化。 她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劫,心下大松一口气,下巴朝前方抬了抬,“楼下的二哈。”转头见尤忆较弱无力的样子,立马贴心的靠过来扶住她,神色担忧,“你这过体质不行,要不要练练瑜伽?” 尤忆靠在她身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可以试试。” 眼睛落到二二那边,禁不住叹了口气,二二追的是一只黑白毛色的二哈,两只狗正凑在一起你闻闻我,我嗅嗅你了。 二哈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女人,穿着打扮都很随性,一头大波浪卷发披在肩头,脸上却素净的没有一点妆容。 她礼貌的笑了笑,眼神温和的打量了下尤忆和陆雪遥,在陆雪遥的脸上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冲着两人颔首示意:“你们好。” 尤忆有点尴尬,看自家狗子和二哈那热乎的劲,她已经预感到和面前这位二哈的主人接触少不了了。 “你好,我是23层的住户,我叫尤忆,这位......”她主动介绍自己,在转头看身边的陆雪遥。 女人轻轻一笑,还没等她说完便开口:“我知道,陆雪遥谁不认识。” 尤忆不知道再如何接话了,她跟人接触的少,一惯不怎么懂得人际交往。陆雪遥似乎对陌生人很冷漠,一句话也没说。 “你、你叫什么啊?”她最终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女人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神色微动间不着痕迹看了眼陆雪遥,“我叫颜裴欢,你们楼下的住户,这是我家的弟弟笑笑。看样子它们玩的挺好,要不要一起遛狗?” 尤忆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点头答应下来:“好啊,我们家的金毛叫二二,它这两天天天趴在窗台上看你家的狗狗呢。” 几人牵着狗往前走,颜裴欢语气恍然:“是吗?难怪我家笑笑最近也总爱趴窗台。” 陆雪遥听着两人客套的对话,无聊的捉起尤忆的手把玩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捏过去,从根部揉到圆润柔软的指尖。偶尔幼稚还跟她十指相扣,或者揉她的软绵绵的掌心。 颜裴欢悄悄注意着这些小动作,一边心不在意的跟尤忆搭话,偏偏小姑娘一点没有察觉出来。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陆雪遥猛的抬眼望过去,冷冽的眸光像要刺进她心里。 “听说二哈是拆家小能手,你家笑笑会拆家嘛?” 尤忆还在跟她讲话,颜裴欢被那一眼盯的头皮发麻,心跳快的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当机立断提出告辞,“抱歉,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诶诶诶?” 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牵着的二哈也不情不愿的离开,尤忆有些傻眼,“她怎么突然就走了?”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啊,她可是拖着不愿意走的二哈离开的。 电灯泡终于离开,陆雪遥展露笑颜,揽过女孩的纤腰,故作不知道:“谁知道呢,应该是真的身体不适吧?” 偷偷把人吓走的陆姐心中暗自得意,深藏功与名。 第54章 尤忆走在校园里, 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 然后拿出手机对着脸上照了照。脸上也没有沾脏东西啊, 怎么一路上过来那么多人盯着她看? 还没走到教室门口,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徐思月探出头来:“在看什么?” 尤忆摆了摆手中黑屏的手机, 有些纳闷的说:“我感觉好像好多人都在看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徐思月惊讶的睁大眼, 跟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都没看微博的吗?” “啊?没......”尤忆一下子就想到了, 一定是网上又有什么波澜了吧?她一向不怎么爱玩手机,跟陆雪遥在一起后才多了些关注, 昨晚吃完晚饭遛了家里的狗狗, 然后回来画了会儿画就睡了,根本想不起来手机这回事。 徐思月一脸复杂的神情,似乎对她这么落后无语:“你还是去看看吧......” 听徐思月这样说,她犹疑着点开了屏幕解锁,跟着打开了微博, 刚一进去就是熟悉的滴滴提示音, 一连串的响个不停,手都差点被震麻了。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超级多的私信或者关注艾特了......尤忆有些踌躇的朝屏幕上扫了一眼,她有点怕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最可能应该是她是陆雪遥恋人这事曝光了? 然而无论前方是谩骂还是祝福,她都需要勇气去坦然面对,作为陆雪遥的恋人, 这些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她暗自定了定神,手指点开了私信一栏,一排的红点点十分显眼,随手打开第一个对话框,对方是一个动漫头像的女孩子,给她发了一长串的消息。 爱吃草莓酱:小姐姐,你人真的好漂亮好美啊!我原来还骂过你,现在在这里跟你道歉!你是一位特别有才华的女孩子,看的出来遥遥特别喜欢你,姐姐你人美心善,我们遥遥就交给你了哦,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呀。 “诶?”出乎意料的认同让尤忆禁不住愣了,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她已经被曝光了? 像是看出来她所想,徐思月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天你跟陆雪遥上车,被人拍到了传到网上了。” 尤忆呆呆的看向她,接着转头去微博首页翻找,可微博热搜并没有关于她的信息,她用了关键词搜索也没搜出来。 徐思月扶了扶额,再一次为她的后知后觉感到无言,“不用找了,你那个曝光刚发出去没多久,就被人给撤了。” 这人是谁徐思月心知肚明,尤忆则是想了一会才猜测,应该是陆雪遥让人撤的?这么一想便觉得心中微微塌陷了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她总是这样,默默的守护着她,为她扫清一切障碍,却一句话也不说。 尤忆又提出一个疑问,“既然早就撤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奇怪的看着我......” 徐思月脸色突然一正,神情很是严肃:“今天早上网上有位书画大家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幅油画,网上很多人说那是你画的,是真的吗?” 说着她还掏出手机把存在相册里的照片找了出来,放到尤忆面前给她看。照片像是在画展上,隔着一点距离拍下来的,整幅画看的不怎么清晰。画中那位蒙蒙细雨中站立的女人,也像隔了一层如烟似雾的面纱,温软清润的眸光沾了水汽似的,含着浓郁的温柔与隐秘的欢喜,徐徐凝望着画外之人。 尤忆双眼瞪大,昨天傍晚老师才跟她说画展即将开幕,怎么这么快就传出来了? 见她一副十分震惊的表情,徐思月解释道:“这幅画是被贺春原老师发出来的,贺春原老师是我们学院的荣誉教授,教西方油画那块的大拿,他今天早上突然发了这张照片在微博,说是自己参加一个顶尖的画展看见的作品,并且称赞说画作的作者是一位好友的弟子,年纪轻轻有如此功力未来不可限量。” 这话是照着贺春原的微博原话说的,尤忆听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小声道:“这个......看着也就那样吧?” 她这是谦虚推辞之语,徐思月却以为她看不出来画的水准,忙不迭的反驳:“你没看出来吗?这幅画画的多传神啊!而且非常有意境,一看就觉得超级美有没有!还有你细细看这画工,看这些细节处的处理,看画中人物的神情刻画,那一样不是精妙绝伦?” 这么听别人当面夸自己,真的要臊的脸皮发烫了。尤忆抿了抿唇角,低声说:“唔......多谢夸奖?” “这是实话实说,哪里是夸奖!”徐思月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秒钟才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她惊呼出声,“真的是你画的!?” 尤忆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思月就激动的蹦起来了!连连道了几声“卧槽卧槽”,才满脸亢奋的平静了稍许。 “有朝一日我竟然能结交一位未来大佬,真是死而无憾了。” “哪有那么夸张啊。” 徐思月翻动手机,找到了贺春原大家的微博,给她看他的微博内容:“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他说的比我说的还夸张好吧!还有下面好几位大佬回复,是不是都在夸你?” 尤忆还真仔细看了许久,不过她没有关注徐思月说的大佬评论,她看到的是一些网友的回复。 【卧槽,这画的是陆雪遥吧?画的真他妈好看,就跟真人要走出来一样。】 【啊啊啊啊我们是遥遥!!!她的表情好温柔啊!!她当时在看谁!!!】 【听说陆雪遥的女朋友是学美术的?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女朋友给她画的?】 【我的天啊,画的也太好看了吧!我知道这个画展,听说特别高级,如果真的是陆雪遥女朋友画的,那她真的超级有才华了。】 【附议,要真的是那个女孩子画的,我大概知道陆雪遥为什么喜欢她了,看着就是特别乖巧温柔的姑娘,长得又漂亮又有才华,陆雪遥喜欢她不奇怪啊。】 【吃瓜群众表示,这幅画真的特别吸引人,心中有无数赞美,奈何只能吐出一句卧槽......以及小姐姐人美又才华横溢,之前骂她配不上的陆雪遥的粉丝打脸了吧?】 【被贺春原大家亲自赞美作品,还有岑老先生也点评作者未来不可限量,我仿佛见证了一位未来大佬的诞生。】 原来这就是粉丝会跑去跟她说那些话的原因,尤忆恍然想到这点,把手机还给了徐思月,“呐,谢谢你。” 徐思月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脸,她都给她高兴的不行,这姑娘怎么能这么淡定?看她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都不好意思跟着开心了,突然想到什么,她用手肘杵了杵尤忆的胳膊,“诶,我之前不是说带你见陆嚣吗?” 尤忆这才有了点急迫,忙问道,“嗯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去哪里找见她?” 徐思月从随身挎的包包里掏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请柬上剪着细致漂亮的烫金雕花,雕花剪成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场景,“诺,这个,圈里一对新人的婚礼请柬,我让人多给了一张,已经写好你的名字了,到时候带你去婚礼现场,陆嚣也会去的。” 尤忆把红色的请柬接了过来,这请柬做的精巧好看极了,外壳有点似纸非纸似木非木的硬质感,两边的牛郎织女剪纸小人隔着远远的,她慢慢拉动纸张打开,一对相隔两地的小情人便缓缓凑到了一起,拥抱着相会了。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大红色贺卡,同样好看精致的不像话,里面所有的字竟然都是手写的毛笔字,一长串的古典意味的吉祥话陈列其上,给人一种郑重庄严的感觉。开头写了尤忆的名字,最后下排写了结婚日期和时间,以及一对新人的名字。 尤忆对这个艺术品般的请柬爱不释手,看了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塞进了自己的包。 徐思月看出她喜欢这个,道:“这是吴家专门请设计师设计的请柬样式,里面的字也是请了书法家给写的,为了脸面花的大价钱。” 尤忆点了点头道:“确实很好看的,我都想把它收藏起来了。”她这样恬淡内敛的人,看着那样喜庆的请柬,竟然对婚姻产生了隐隐的向往。 两人边走边聊天,最后来到了教室。一进教室门,原本说着话的学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门口的尤忆,目光满含打量和探究。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四周静的落针可闻,偌大的教室一片寂静无声。尤忆低着头慢慢的跟在徐思月后面,走到了中排偏后的位置坐下了。一坐下寂静便被打破了,学生们的细细交谈的话语嗡嗡的,像是耳边有蚊子在飞。 徐思月也有点怵刚刚被无数人盯着的场面,两个人坐在一起安静如鸡每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过一会上课铃响了,有老师待带着书走进来,环顾一圈目光在尤忆身上微微一顿,而后温和笑了笑道:“同学们,我们这节课讲一下西方油画的技巧和发展......” 第55章 “诶诶, 刚刚教授看了你一眼你发现没有?”徐思月偷偷跟尤忆咬耳朵。 尤忆正襟危坐,眼睛看着书本小声回:“上课呢,要专心。” 其实她也察觉到了, 不只是老师,还有很多同学,坐在前面的人扭头往后看, 明显到她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徐思月给她堵了回来, 撇了撇嘴悄悄拿出手机,点进了闺蜜群。果不其然群里又炸开了, 因为那幅画着陆雪遥的画。 陆家大媳妇:【天呐我老公好美啊啊啊!我对着那幅画已经舔了一个小时了!!!】 雪遥她老婆:【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是!!!根本看不够好吗!!遥遥那么深情的看着我啊啊啊我心脏要爆炸了我的妈呀!!!!】 温朝熙:【淡定点姐妹,你们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陆雪遥看的人是她老婆好吗。】 雪遥她老婆:【我就是啊我就是啊我就是她老婆啊啊啊啊!】 梅琳:【这幅画真的是她老婆画的吗?都被书画大家称赞了,她老婆似乎有点厉害啊。】 现在网上都在猜测阶段, 不过大多数人倾向于这幅画是尤忆画的,没有什么别的理由,画中陆雪遥的眼神太过深情缱绻, 若说她不是在看她老婆,别的理由也说不过去。 那些前一天还在疯狂喷尤忆的粉丝们, 此刻被打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有人不死心, 争辩说尤忆才二十岁, 怎么可能有机会上那么顶级的画展?那个画展上的画家哪一位拿出去不是大佬级人物?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有什么资本? 徐思月看着群里姐妹们争论不休, 慢吞吞敲键盘:【[奸笑]内部消息,这画确实是陆雪遥女友画的。】 群里静默了一瞬,过了几秒才有人发消息, 雪遥她老婆:【月月!你哪里得到消息的?你还知道什么?真是那个女人画的?】 徐思月:【嘿嘿,不可说不可说,不过我可以保证消息准确无误。】 梅琳:【那那个叫尤忆的女孩子很优秀了,这么年轻就获得这样的成就,未来不可限量。】 温朝熙:【附议,我昨天也看了照片,看着挺好看的女孩子,气质很温柔的感觉,难怪陆雪遥会喜欢她了。后来消息飞快的撤了,应该是陆家动手了吧。】 徐思月下意识的瞟了眼尤忆,见她认真看着黑板没注意这边,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如果尤忆这会儿看了群消息,她肯定会察觉到陆雪遥就是陆嚣。 她这一眼自以为很隐蔽,尤忆却在她收回视线时转头看了过来,声音轻轻的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徐思月手指一合,暗灭了手机屏幕,心里则在惊讶她的敏锐。她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所以才没告诉尤忆真相,就是想看看她发现陆雪遥和陆嚣是一个人时的样子,要是让她提前发现,不然就不好玩了。 尤忆半信半疑,余光见她又打开手机发起消息来,还用一只手挡住了手机屏。她莫名觉得,徐思月是不是有事瞒着她啊?刚刚看到她似乎在群里聊天,她有点想去看她们在聊什么,可又不敢上课玩手机,只能满腹疑惑的继续听课去了。 两节课中间休息了十分钟,第二节 课讲到一大半的时候,老师点击幻灯片换到了一幅画。 “今天我们来看一下这幅画,大家应该有印象吧?” 全班同学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后面看过来,近百个学生同时转头的场面有点壮观,徐思月惊的啪嗒一下把手机盖在了桌面上。 尤忆:“......”他们都看她做什么?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女孩白皙的小脸慢慢的、慢慢的爬上晕红。 “因为我是专研油画方向的,昨晚有一位好友给我发了这幅画,听说他还发上网了,我想你们已经有所了解了。”上了点年纪的教授温和极了,讲课也是不温不火的,看学生的眼神慈祥和蔼。他轻轻的笑了下,有点神秘俏皮的意思,“听说这位作者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下面有学生叽叽喳喳的回话:“是啊老师,您是从哪里听说的?现在网上都在猜这画是谁画的呢。” “老师,您看这幅画怎么样啊?画的真的那么好吗?” “老师您也挺时髦,那这上面画的人老师您认不认识?” 老教授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上课时间,除了讲课可不能问别的问题啊。我本就是准备来给你们讲一讲这幅画的,别的就不说了啊。” 听他这么说了,尤忆霎时松了一口气。成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性格太过内敛,甚至隐隐惧怕他人的关注。如果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被剖开了隐私,她只会觉得尴尬被冒犯了。 “这幅画呢,我个人对它的评价是非常高的,从技巧上来讲它算是很完美的一幅画作了,我好友跟我说这是欧洲一位老画家的弟子所作,展览在画展的第一天便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它的独特之处就在于......” 讲台上的老师从这幅画的创作风格、所用技巧、用色配比之上一一讲解开来,尤忆听着别人讲自己的画,浑身都是止不住的不自在。世界上没有人比她对这幅画了解更深了,她知道它是怎么从她的笔下产出,又经历多少甜蜜的日子,最终又是怎样被送去画展的。 思绪随着回忆渐渐飘远,她想起曾经陆雪遥陪她在画室里枯坐的一夜夜,想起曾经两人坐在书桌前,想起陆雪遥喂她喝的蜂蜜水,想起她炙热又温存的吻......每一桩每一件都那么深刻,一旦想起来便好似发生在昨天。 教授的讲课声还在继续:“你们从这幅画中看出了什么呢?” “美!” “漂亮啊!” “深情?” “温馨吧。” 回答声此起彼伏,等大家都说完了,老教授才笑道:“这些都是一眼看的到的东西,更深层的意义要更仔细的去感知。” “这位创作者作画期间大概正深陷甜蜜的恋情中,她描绘的不只是自己的爱人,我能感觉到,这位画中人的到来就像是希望,带给了她无尽的光明。你们看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很感动,那种美妙的、救赎般的情感,被创作者融入到了画中,给予了观者享受的盛宴。” 尤忆怔怔入了神,那时她描绘的是陆雪遥和陆嚣的结合体,陆嚣是她从小到大坚持下去的动力,而陆雪遥则是疲惫不堪时拉住她的手掌。她很明确自己真切的爱着陆雪遥,对于陆嚣则是幼时的年少慕艾,一旦确切选择了一方,她就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旁边有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徐思月笑嘻嘻的凑过来:“诶,甜蜜的恋情呢~陆雪遥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对你特好?几次发微博都是跟你有关,看着就是个宠妻狂魔。” 嘴角禁不住的往上弯,尤忆稍稍抿了抿,心中像喝了蜜一般甜津津的,“还、还好吧。” “对了,婚礼定在后天晚上,四季大酒店,到时候陆雪遥也会被邀请,你跟她出去不方便,你就在你家等我去接你吧。” 这个不方便自然是不方便掉马甲,尤忆却想到了陆雪遥说她会去解决,可她是想着自己去找陆嚣说明白的。 说到底,是她没有遵守诺言,她要去向陆嚣道歉,无论会不会得到原不原谅。 一节课很快过完了,接下来还有一节实践课,是要去画室里上手画的,两人结伴去上完课,中午在食堂吃饭再去图书馆看会书,一般都是尤忆看书,徐思月玩手机。 这一整天尤忆走到哪儿,都隐隐约约有人围观她,那眼神稀奇的跟什么似的,用徐思月的话来说就是。 “就是在看未来大佬,同辈里的大神级人物。” 别人的大学还在逃课谈恋爱,她已经是预定的未来大佬级人物了。 下午放学回家陆雪遥照例来接她,车上也问了这个问题:“一一,我记得你之前好像把画落在家里了。” 尤忆坐在副驾驶,车子在拥挤的车流里缓慢前进,尤忆早知道她骨子里爱飙车,京市又是出了名的堵车,可她还是每天早晚强制接送她,怎么也不肯答应尤忆自己坐地铁。 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柔软,在橙红的夕阳下镀了一层金光。 “我后来回去,把它送到老师那里去了。” 尤忆想到了她们分开的那段日子,她很少回忆起那几天,虽然只有短短一周,带给她的痛苦却多到难以承受。可她忽略了,她悲伤难受备受折磨的时候,陆雪遥也在伤痛中挣扎。 陆雪遥语气轻描淡写,玩笑般的道:“我还以为你不要那幅画了。” “你......那几天过的好不好?”她婉转问了这么一句。 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修长雪白没有一丝瑕疵,陆雪遥双眼目视着前方,侧脸上挟着一抹浅笑,淡淡的道:“还好吧,只是一直等你,想你也许会想念一下狗子,也许会记起来那幅画和画展,也许会顺带舍不得我一下。” “你走了之后,我连饭都不敢出去买了,怕你回来和我错开了。那几天狗子很乖,只是经常会待在你房间,还喜欢对着你的画看。” 她说的这么简单,语气平静的好像只是一件特别不值一提的小事。 尤忆静静听着,突然模糊了视线。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陆雪遥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又该有多悲伤无望? 第56章 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画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因为得不到回应,也挖不出什么爆料来,渐渐的便偃旗息鼓了。 事实上关注那幅画的大多都是陆雪遥的粉丝, 毕竟画中的模特就是陆雪遥本人,所以她们致力于扒出背后的创作者,可惜尤忆从跟陆雪遥复合后便很少上微博, 陆雪遥也一如既往的沉寂不语, 后来有粉丝还去艾特了原博主,也就是那位发微博的书画大家。 书画大家甚少关注微博, 但也懂得不能曝光他人隐私,同样没有给予任何回复。 学校里热闹了两天, 开始尤忆走到哪里都有人有意无意的看她,也有人上前来当面问她, 尤忆只说不知道。后来随着网上热度的消退,学校里的人也不再对她投以稀奇的眼光。 然而即使这样,众人却似乎默认了那幅画就是她作的。上课时老师再夸奖尤忆, 学生们一点也不惊讶了,还一脸的理所当然似的。甚至还有一些女生接近尤忆, 不着痕迹的想跟她套近乎。尤忆对此则很避之不及, 经常下了课就拉着徐思月泡图书馆。 “跟你认识之前, 我进图书馆的次数一双手数的出来, 结果现在天天泡天天泡......” 徐思月有气无力的吐槽,她来这种艺术学校就是混混的,家里给学校捐了点爱心就把她塞进来了, 让她镀镀金沾点艺术气息,将来也好增加点商业筹码。一般普通大学课业繁重又严格,像这种学校只要你有钱,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在家待着都行。 平常哪里像现在这么刻苦,要是被其它姐妹知道她天天泡图书馆,还不得笑话她? 尤忆停下脚步,有些歉疚的看向她:“那要不你自己去玩,不用陪我了。” “那可不行。”徐思月摇头,牢牢抱住尤忆的胳膊不撒手。她可是指望着看陆雪遥的反应呢!虽然陆雪遥是她爱豆,可能看到爱豆出糗的一面,简直让她不能更兴奋了。 走了几步却遇见一个熟人,那次拦住尤忆要电话的男孩子。他坐在树下的木质长椅上,等待了许久的样子,见到她们路过站了起来。 “尤忆。” 径直走过没有的女孩转头,看他的眼神还一片茫然,似乎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有什么事吗?” 尤忆确实不记得他了,只隐约感觉有点熟悉。一旁的徐思月很自觉的没有说话,被姜凯黑了一半的脸逗得想笑。 姜凯心中有股不服输的情绪在翻腾,这几天学校里都在传尤忆是陆雪遥女友,还说网上那被大家夸奖的画是她画的,姜凯想起那天被拒绝的场景,心中很是不是滋味。他那天碰见的朋友还经常明里暗里的嘲讽他,在他面前说陆雪遥多出名,说尤忆未来多么不可限量。 姜凯不信尤忆真的是陆雪遥的女友,一个女人好端端的喜欢什么女人?一定是她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 诸多阴暗的想法藏在男孩俊美的外表下,姜凯挑眉笑,颇有份痞痞的帅气,“我听说......网上那幅画是你画的啊?” 尤忆根本没认出来他,只以为他是学校里的同学,为他的自来熟感到微微的不适,不禁厌烦的皱起了眉头。 “同学,网上都是流言蜚语,你最好不要当真。” 姜凯一顿,脸上的笑意霎时敛了半分,“那就不是你画的咯?” “是不是我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素来文静内敛的女孩很少这样冷言冷语,不仅让姜凯呆立原地,就是徐思月都惊的嘴巴合不拢。 徐思月见她离开了还冷着小脸,好奇的问道:“尤忆,你很讨厌他啊?” 尤忆思索了一会儿道:“说讨厌也算不上吧,毕竟都不认识,只是他给我的感觉不好,我不喜欢。” “你忘了他上次找你要微信吗?就是我说的那个姜凯啊,你真的不记得啊?” 尤忆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记住他?” 徐思月啧啧感慨道:“你确实不需要记住他,只要记着你家陆雪遥就够了。”姜凯在陆雪遥面前算个什么啊,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好吗。 很快到了吴家大公子的婚礼那天,正好学校周末放假,陆雪遥前一天晚上跟尤忆提起了这回事。 当时两人洗完澡坐在床上,一般尤忆会捧着书看,陆雪遥要么对着电脑要么就玩手机,实在无聊了就过来撩拨一下尤忆。 陆雪遥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说带尤忆一起去,“一一,明天晚上我要晚点回家。” “嗯?”尤忆从书中拉回注意力,用眼神询问她。 “我要去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其实是她以前的小弟,要不然也不用劳她亲自出席。至于为什么不带尤忆,倒不是她怕别人说闲话,而是尤忆去了不就知道她是陆嚣了吗?虽然总有一天会露馅,可也得给她一点缓冲时间,她可以慢慢的、一点点的给尤忆透露不是吗? 尤忆早已从徐思月那边了解过,却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答应道,“你去吧,晚上不要太晚回来哦,不然我不给你开门。” 心中却在暗自思量,陆雪遥不带她去,应该是打算和陆嚣谈婚约的事吧?这些天也没见她提起过陆嚣,原来是准备这次见她吗? 到了第二天,陆雪遥周末也是休假,大概下午四五点多时,她便和尤忆告别出门了。 尤忆正在她特意空的客房里画画,陆雪遥俯身亲了亲她,低声道:“宝贝,我晚上九点就回家。” 九点是不是太早了?心中惊讶,尤忆回答的爽快:“可以玩晚一点没关系的。” 自从陆雪遥退圈之后,生活便稳定的像一位上班族,每天早九晚五,不是去上班就是回家,除了和尤忆腻在一起,几乎没有了空余时间了。尤忆都觉的她这样委屈,偏偏她还很甘之如饴,面对女朋友的放纵,不赞同的道:“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 等她终于缠了一顿出了门,尤忆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拿起了旁边的手机。 “你来接我吧。” 徐思月开着车到她家小区楼下,等了几分钟后,尤忆从楼上下来了。她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坐上来才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人。 尤忆还没出声,那个女孩便率先笑了起来,“你是一一吧?怎么没换身衣服?” 女孩五官长得很秀气,化了个干净的淡妆,身穿一件红色的礼服裙,浑身上下装点的很精致。与之相比的就是尤忆了,她只穿了白T和蓝色的牛仔裤,简单朴素的跟女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给忘了......” 尤忆尴尬极了,她心里装着事,又基本没怎么参加过这样的活动,直接就穿着这一身出门了。像这种豪门婚礼,出席肯定是要做个造型的。 “没事没事,时间还早,月月正好也要去做个造型,咱们一起去。”女孩很随和的说道,一点也没有露出别的情绪。 徐思月在前面扭头过来,也道:“你等下跟我一起呗,我去接朝熙没来得及做造型。” 女孩瞪了瞪眼,不忿道:“明明是你昨晚出去玩了一晚上,睡到刚刚才醒吧?” 接下来的路上,尤忆了解到这女孩也是闺蜜群里的,叫温朝熙。从名字到人都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很会说话和照顾别人的想法,是和徐思月认识很多年的发小。几人先是去了一家造型店,做了个头发和妆容,然后挑了件衣服换上了,才再次赶往酒店。 时间差不多将近晚上七点,尤忆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霓虹,担忧的问温朝熙:“我们是不是去的晚了?” “没有,我们都是些小人物,就算不去都不会被注意到。”温朝熙说,“群里也就我跟月月来了,其它几位都懒得过来,这种婚宴只对那些大佬有用,我们充其量就是凑数的。” 真正的掌权者需要交际应酬,所以上流社会宴会、慈善晚会、酒会众多,可她们这些还未出嫁的女儿,都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大概等以后嫁到豪门做了当家太太,才会慢慢经营起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吧?反正现在就是吃喝玩乐尽情享受就好。 果然如她所说,等到几人到了酒店里,偌大的酒店大厅里觥筹交错、灯影闪烁,人们交谈的嘈杂回荡在空中,混合着轻柔的音乐声响。 大厅里好几座香槟塔高耸,在华丽的吊灯下反射着光,一切都像镀上了金钱的光芒。 尤忆跟在徐思月身后进了门,门口的侍者九十度鞠躬欢迎,并且收走了她们递上来的请柬。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人关注她们了。 目光在巨大的大厅内扫过,没有见到新人的影子,更是找不到陆雪遥的身影。 徐思月像是看出她所想,侧脸轻声道:“这家酒店被包场了,结婚的新人都在上面,还有一些重要的宾客,楼下大厅里的一般都是不怎么重要的。” 温朝熙对这些规则习以为常,自然而然的便往电梯那边走,一边回头道:“月月,你问没问小书,婚礼在几楼举办啊?” 徐思月道:“六楼,我们直接上去就好。” 第57章 陆雪遥坐的是最前面一桌, 跟她一起坐的都是些位高权重之辈,身份高自然年纪也不小。陆雪遥坐在他们边上,就跟黄花菜里一点绿似的, 显眼的不得了。 她来之前不知道给她安排的是这种座位,此刻只觉得没意思极了。本来过来是为了缅怀一下曾经年少的岁月,新郎是她初中那会的小弟, 后来也有断断续续的联系。她就想跟中二期的小弟聚聚而已, 可现在人家就差把她供上了,这就有点扫兴。 这些人自持身份, 不像别的酒席桌面上的年轻人放的开,吃饭喝酒都只浅啜几口, 交谈说话也充满了虚假的场面味。陆雪遥无聊的干脆坐在位上玩手机,给亲亲老婆发消息。 【一一, 你吃饭了没有?还在画画吗?】 尤忆在电梯里,手机“滴滴”响了一声,她换了件粉色的纱裙, 裙子没有口袋,手机就抓在手上。 会跟她发消息的除了陆雪遥也没别人了, 果然点开屏幕便显示收到了陆雪遥的微信, 看清楚微信内容后, 尤忆顿时有了点心虚感。她犹豫了几秒钟, 在假装没看到和发个消息回复中选择了后者。 【刚刚吃完,不用担心啦,你好好玩啊。】 陆雪遥捧着手机低眉浅笑, 暗想自家老婆真是温柔,她也看过别的小情侣,一方总是不想另一方出去玩的,她家一一竟然还叫她好好玩。平常尤忆也很少管过她的事,一般大小事都是听从陆雪遥的安排,尤忆不是那种计较的女孩子,好像一旦信任她,就把所有的信任交付再也不会怀疑她了。面对这样宽松的放养政策,陆雪遥却自觉自发的变成了一位妻管严。 【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等我马上就回家了,给你带奶茶要不要?】 尤忆喜欢喝奶茶,或者说她偏爱酸酸甜甜的饮品,对白水则敬谢不敏。陆雪遥有空下班就给她买奶茶、零食、小蛋糕之类的。 电梯门“叮”的一下响了,尤忆走出去站在昏暗的电梯口,指尖按着屏幕回消息。 【我这一周重了两斤了......不敢喝了。】 “噗。”陆雪遥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想起昨晚尤忆站在家里的电子称上,哭丧着小脸跟她说自己重了。陆雪遥简直快被她可爱到窒息,把人抱到手上颠了好几下,不怀好意的说什么“摸着确实有肉感了”、“温香软玉手感不错”,小姑娘最后被逗地脸颊红扑扑,软在她怀里水眸湿.漉.漉的。 原以为就此忽悠过去了,结果她还在惦记自己长胖了。 身旁一个差不多可以当陆雪遥爸爸的中年男人突然出声道:“陆小姐在笑什么?” 陆雪遥抬眸,眉梢还残留着浅浅笑意,她倒是对这人有印象,家里比陆家差点,已经当上了家主,自己却是守成之辈,家里小辈也算不上有大出息,这是准备跟她凑近乎?看他也算的上是个长辈了,陆雪遥心情也好,便道:“笑一件好玩的事。” 男人保养的不错,身材却有着中年人的通病,笑起来显得油腻又富态,“我还想着你是有男朋友了。” “哦?”陆雪遥挑眉。 “你笑的啊,就跟我儿子谈对象一个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在谈恋爱。” 陆雪遥摸了摸鼻子,这次是真笑了,“这么明显?” 这话就是默认了,男人笑眯眯的,终于跟人搭上了话,态度越发和善了起来,“年轻人嘛,谈恋爱就是这么黏糊糊的,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哪里看不出来。” 这边推杯换盏客套来客套去,一个个摆着张笑脸虚情假意,那边尤忆在酒店大厅门外踌躇不前。 “陆雪遥在不在里面?徐思月你帮我看看行吗?” 要是被发现说谎了的话......那个越来越放肆的人一定会借此罚她的。尤忆一想到说假话被抓包的下场,脚步就有点迈不动了。 徐思月拉着她往里走:“陆雪遥肯定在里面,我们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里面客人很多她应该没那么容易看到你。” 温朝熙见她俩这架势有点懵,“陆雪遥怎么了?一一和陆雪遥认识吗?” 尤忆霎时闭上嘴,没敢再说话了,接着就被徐思月拉进了大厅。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冷气,夹杂着嗡嗡的宾客交谈声。 这个厅比一楼的大厅小许多,大厅中央一条红毯,红毯尽头便是摆满了鲜花的高台,红毯两侧则是坐满了人的桌席。 温朝熙在手机上和吴弈书提前说了,几人刚一进门便有一位小个子的女孩走了过来,拉着她们去了边缘一个桌子坐下了。那个女孩穿着粉色的伴娘小礼服,个子似乎还没尤忆高,身上有股浓浓的书卷气。她跟尤忆打了个招呼便又匆匆离席,往大厅后面的房间去了。 “小书今天是伴娘呢,婚礼应该还没正式举行,我们先等等,马上就能看到新娘子了。”温朝熙说。 这张桌子上还没坐满,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徐思月和温朝熙和她们似乎都认识,但也并不熟的样子,几人一一互相颔首致意,然后便安静坐着了。 尤忆坐在座位上,下意识的去环顾四周,眼神从无数张面孔上飘过。徐思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在找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尤忆一抖,心中的话脱口而出:“陆雪遥......”虽然害怕被她发现自己也来了这里,可身处在同一处地方,她还是习惯性会去寻找她的身影,好像那样会让自己安心很多。 徐思月笑的贼兮兮的,意味深长的道:“不急,你很快就能看见她了,等会她会上台致辞哦。” 尤忆脸颊发烫,转移话题道:“你说陆嚣也在这里......她在哪?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她?” 温朝熙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扶着尤忆的椅背坐在她左手边,正好听见了这句话,狐疑道:“陆嚣?” 她是陆雪遥的粉丝,自然知道陆雪遥就是陆嚣,这位新朋友三番两次提到陆雪遥,到底是来干嘛的?难道是遥遥的粉丝,抱着来见陆雪遥的想法勾搭上了月月? 温朝熙一出声,尤忆又不再说话了,温朝熙瞬间有一种这两人瞒着她在计划着什么的感觉。因为跟徐思月之间隔着一个尤忆,她打开手机给徐思月发消息。 【月月,你跟一一打的什么鬼主意呢?你带她来是想让她见陆雪遥?】 徐思月飞快回复:【差不多吧。】 【你确定一一不是毒唯吧?我可不想得罪陆雪遥得罪陆家。】 【一一不是陆雪遥粉丝,她找她是真有事,我今天带你看一场好戏。】 正式的婚礼还没开始,桌子上没有上正菜,都是些甜点水果之类的东西,这桌坐的都是圈子里的千金,还上了鲜榨果汁和葡萄酒,女孩子们都比较高傲矜持,一个个的要么凑在一起低低说话,要么就摆弄手机玩,桌上的食物没几个人动,倒是酒水喝的多一点。 这样的场合尤忆有些坐立难安,徐思月抱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天去了,她自己一个人端着杯子,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杯樱桃汁。 六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屋子里空调冷气开的很足,尤忆比常人怕冷一些,坐了一会儿手脚有点凉了,便准备起身去活动活动。 她站起身拦住一位侍者,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后离了席,却不知有一道探究的目光凝在她身上。 陆雪遥眯了眯眼,狭长的凤目在灯光下幽深清亮,闪着细碎的光芒。她刚刚无意瞥见一个背影,纤瘦的腰肢与细细的手臂,娇小玲珑的女孩身穿一件粉嫩的纱裙,裙摆垂到膝盖,雪白的小腿线条柔美,雪握出来似的干净漂亮。 她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了视线,这种感觉迄今为止只有尤忆一个人能带给她,难道那个小姑娘也过来了?她掏出手机给尤忆发了消息,等了几分钟没有得到回复。陆雪遥拧了拧眉心,她有理由怀疑那个背影是尤忆,除了自家老婆,她从没对一个人有那样异样的关注。 如果真的是尤忆过来了,那她可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不露馅了。 然而不到一分钟,手机悄然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尤忆的微信消息。 【我在画画,没有看到消息,怎么啦?】 陆雪遥起身的动作一顿,又坐了下去。一一可不会说谎呢,应该是她看错了吧?也许是她太想尤忆了? 旁边坐的男人问道:“你不是去卫生间,怎么不去了?” 陆雪遥口气淡淡:“突然不想去了。” 说着她再往卫生间那边望了一眼,就见一个穿着粉裙子的女孩子走出走廊,她的目光在女孩脸上划了一圈,脸蛋普通、身材普通、气质普通,她到底是怎么能把这人错认成自家小姑娘的? 尤忆回到桌边坐下,徐思月懊恼的指着一个方向道:“今天选的衣服不好,一一你看,你跟那个人撞衫了。” 在公众场合她叫尤忆为一一,因为叫尤忆特别引人瞩目,叫一一则普通的多了,也不会让引得路人围观。尤忆这个名字并不大众,又跟陆雪遥几乎捆绑在一起,走在大街上叫一声路人都会回头的那种。 尤忆转头一看,果然有个女孩子穿着跟她差不多衣服,连身高和发型都很是相似。温朝熙也朝徐思月指的地方看了眼,再看一眼尤忆,叹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徐思月转头两边打量一番,深以为然的点头,“也对,我们一一这么漂亮,没必要怕的。” 第58章 时间到将近晚上八点钟, 两位新人终于从一边走廊出来了,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位主持人,拿着话筒笑吟吟的讲起开场词。 徐思月忍不住跟尤忆吐槽:“竟然请来了秦言, 著名主持人啊,吴家花了不少钱吧?” 尤忆不认得她说的什么秦言,只觉得那位主持人长得挺好, 站在台上面对着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怯场, 谈笑风生自在极了。他开头说了几句喜庆话,话语含笑显得十足真诚, 与台下的宾客互动也精妙,没多久便逗的许多人展露笑颜。 温朝熙也在看主持人, 随口应道:“再怎么不少钱,对吴家来说也是毛毛雨好吧。” 主持人挑起气氛后, 婚礼立马开始举行了,吴家的大公子穿一身红色古装喜袍,徐徐走上高台中心站好了, 接过话筒对着宾客说了欢迎,而后就是婚礼固定流程, 他在台上深情诉说对于妻子的情感, 并摆出一副迎接的架势。 随着主持人“有请新娘入场”的话音落下, 铺好的长长红毯尽头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一位头戴凤冠霞披身穿金丝喜服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场中灯光疏忽变暗了,耳边响起轻柔的音乐声,女人长长的裙摆巨大, 上面用金线绣着飞舞的凤凰,从红毯上逶迤拖曳而过。 尤忆所在的桌子就在红毯不远处,直直看着鲜红的裙摆从眼前划过,视线凝在新娘的身影上挪都挪不开。 她的目光专注的从新娘的金色步摇,滑到精致古典的妆容上,再落到身上那件华丽无匹的喜袍上,红色布料上的金凤随着移动,光影闪烁间好似展翅欲飞。 “真漂亮......”她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 学艺术的人对美总是更为追求,尤忆也不例外,骤然见到这样与众不同的婚礼,她的心神都在为如此的美丽而震荡。 大厅里一片安静无声,只剩耳边缓缓流淌的舒缓音乐。徐思月听见她的轻喃,压低了声音说:“现在这种婚礼流行起来了,你看多了就会习惯的,豪门搞中式婚礼现在都快成习俗了。” 尤忆恍然回神,转头一见周围很多人确实很淡定的样子,不像她看的差点入了迷。脸颊因为这个发现微微发红,她飞快眨了眨眼睛,学着徐思月轻声道:“为什么成习俗啊?” 温朝熙回答了她:“因为中式婚礼看起来气派庄重啊,还有中式婚礼花费也很大,比如光新娘身上那件衣服,请了好多个绣娘提前两个月绣的,上面的金线是真金打造的,花了起码上百万吧,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光一趟婚礼花的钱就是天价了。” 尤忆还没怎么听明白,徐思月接过话头道:“豪门都是重脸面的,中式婚礼繁琐花销大,于此同时也显得更漂亮更有面子,一家开了个头做中式婚礼,后面基本就家家跟风了。” 几人在下面咬耳朵,台上的新娘和新郎终于会面,两人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完成了婚礼的仪式。比如自古便有的拜天地、拜父母和夫妻交拜,都在宾客的眼中完成了。 两位新人在化妆的情况下,相貌看起来都非常出色,站在一起便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尤忆看着看着,胸中也不知不觉生出羡慕的情绪来,她控制不住的想到了自己和陆雪遥......以陆雪遥的身份来说,这样隆重的婚礼应该无法实现了吧。 婚礼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陆雪遥厌烦的坐在位置上,她都答应了尤忆早点回家,现在看来不仅早不了,还会晚了。 她想了下掏出手机,再给尤忆发了个消息,通知她自己要晚回家的事。 手机在桌面上亮了亮,尤忆拿起来还没看上一眼,身边徐思月就轻轻推了下她,压低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激动,“诶诶,你不是要找陆嚣吗?等着,陆嚣应该马上上台了。”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刚拿起的手机又被盖了下去,尤忆坐直了身子望向高台上,新人还站在那里,却是主持人在说话。 “接下来欢迎亲朋好友们上台致辞,给予两位新人美好的祝愿。” 这种祝福致辞一般人选都提前订好了,陆雪遥看在吴家小弟的份上答应上去说两句,因着身份高的缘故,她是排在第二个上台的。第一个是见证了两位新人恋情的老师,那老师是很普通的小市民,曾经教过这两位学生,老师性格又真的很不错,没有在最初的时候贸然棒打鸳鸯,一对小情侣对他感官很好,便被请到了婚宴上。 老师站讲台站了几十年,面对满座的宾客也一点不怵,讲了一两件新人谈恋爱时的小趣事,把台下人逗的会心一笑,最后又说了些祝福的话语,很快就下台了。 下一个就是陆雪遥了,陆雪遥心中着急着回家,也没磨蹭,脚步飞快的迈上了台。拿到话筒面对着无数来宾,只能看到台下一片小小的密密麻麻的头,因着她的上台,台下似乎有了点骚动。 她只顾着回家见尤忆,哪里注意的到别的,自然也没发现乌压压的人群中,有一位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正定定望着她。 陆雪遥也是做了造型才来的,她上身穿了件雪白的衬衣,下身却没有搭配裤子,而是一条黑色的a字裙,看着有点公式化的感觉。偏偏她的脸型又很柔美,紧身的裙子包裹出完美的身材,浑身气场有点冷又有点柔,相结合起来不是一般的吸引人。 尤忆遥遥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盛了光,星星点点犹如银河闪烁。 徐思月就在她旁边看着她,脸上表情很有点一言难尽,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强塞了狗粮?她清咳一声,凑到尤忆耳边正要说话,站在台上的女人却先开了口。 “大家好,我是陆雪遥,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吧?”女人眉眼清淡,蕴着一层浅薄的笑意,语调轻松的说,“今天站在这里呢,是为了祝福我的小弟,对,就是这位帅气的新郎官,看到小弟如今抱得美人归,大哥心中也很是欣慰啊。” 台下爆出一阵笑声,著名的主持人抖包袱的时候,老师讲新人笑话的时候,台下人笑归笑却带着矜持。陆雪遥一上台,讲的明明不是什么多好笑的话,下面的人却一个个人配合极了,笑的好像听到了极其有趣的事。 尤忆有点错愕的看着桌上那些女孩子们笑哈哈,明明她们之前可都很是高冷自持的模样,老师上台那会都不带用眼神瞟他的。 不止是她们,就连台上的新郎都举起话筒,很是荣幸的样子道:“陆哥,难为你还记得小弟,够义气啊,我保证是你以后一辈子的小弟了。” 陆雪遥笑呵呵的再随意说了几句,敷衍的意味许多人都看得出来,可她下台时宾客竟然都给她鼓掌。 尤忆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和别人一起鼓掌,她满头的雾水看不太懂这是什么路数。还没等回过味儿来,耳边传来女孩子细细的交谈声。 “陆雪遥真好看啊,好飒的感觉,我觉得再多看她几眼就要被扳弯了。” “别想太多了,人家要扳弯也不是扳弯你。” “诶,我幻想一下不行啊,她不是都说了自己喜欢女人吗?” “她也说了喜欢那个尤忆啊,你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吧,没事别做梦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尤忆心中猛地一跳,注意力马上聚集到咬耳朵的女孩子那边。那边两个人话题转的飞快,不过始终围绕着陆雪遥。 “陆雪遥和吴智坤是一个学校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我也跟他一个学校的。” “你不知道吗?陆雪遥和他是初中同学,你不是高中才和吴智坤一个学校的吗?” “对,我反应过来了,当时同文初中有个出了名的小霸王,带着很多小弟挑了我们学校的校霸来着,应该就是陆雪遥吧?” “是啊,那时候她还叫陆嚣呢,陆家大小姐追随者众多,后来她高中不知道哪里去了,再回来就没几个联系的了,吴智坤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早早巴结上她......” 尤忆坐在椅子上,耳朵边还回响着女孩子的窃窃私语,她却一点也听不到了。 她脑中一片嗡鸣声,心跳的速度快到似乎要蹦出喉咙,她全身僵直不能动弹,脑海中回荡着“陆雪遥、陆嚣”这两个名字,最终两个名字飞速融合到了一起。 “陆雪遥......是陆嚣?”她嘴唇蠕动着,吐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徐思月一直在密切观察她的神情,见她惊吓到像是魂儿都丢了,偷偷压下心头的笑意,云淡风轻的道:“是啊。” 温朝熙对陆雪遥的喜爱没有那么深,也不像一般人那样谄媚奉承,她兀自嗑着桌子上的瓜子,向徐思月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又忽悠她什么了?”温朝熙道。 徐思月一脸正色道:“带你看直播呢,等着吧,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尤忆早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对徐思月的话充耳不闻,满心都是莫名震惊,还有被心爱之人欺骗的伤痛。 第59章 尤忆的目光追随着陆雪遥走下台, 身影被无数的人群遮挡看不见, 才木然的收了回来。 台上陆续有人上去讲话, 周围的气氛热闹非凡, 说话的人声蚊子嗡鸣一般嘈杂,却都像是隔着一层网纱, 透不进她的耳朵里。 徐思月见她只是呆呆坐着,忍不住抬手轻轻推了下她:“尤忆,你想什么呢?” 温朝熙也发觉了尤忆的不对劲,猝然听到徐思月叫出口的名字, 结结实实愣住了, 脱口而出道:“尤忆?” 尤忆猛的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胸口下的心脏依然在快速的跳动。她紧紧抿住唇,双眼盯住徐思月的脸, 嗓音生硬起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徐思月一怔, 脸上微微的窃笑霎时僵住, 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额......我不骗你,我确实知道,不过第一次你问我我是准备告诉你的, 后来......后来就是觉得好玩嘛。”她伸起手指轻轻挠了挠脸,被尤忆这样盯着,她竟然有点心虚起来了。 温朝熙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又为刚刚听见的名字而纠结,插口问:“你们在说什么啊?还有,一一不是叫唐忆吗?” 因为在群里聊天, 大家都叫尤忆一一,温朝熙下意识就跟着一起叫一一了。 尤忆神色淡淡,眉宇间笼上一层薄薄的冷意,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徐思月。徐思月不知道她和陆雪遥之间发生的事,更不了解“陆嚣”这个人与她们之间的纠葛,她的性子又古灵精怪爱玩闹,尤忆能理解她的隐瞒,却不代表能够毫无芥蒂。 徐思月见她低头不说话,看也不看自己,顿时有些心慌了。 “尤忆,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就是想看看陆雪遥的反应......你也知道的嘛,我挺喜欢她的,可她都要退圈了我......我又正巧认识了你,我就想看看偶像不同的一面......” 徐思月抓耳挠腮的解释着,说的话颠三倒四没有个头绪。她是真的想跟尤忆当朋友,不仅仅因为尤忆是陆雪遥女友,还有尤忆自身的优秀与品行,都令她对她好感大增无比欣赏。也许最开始她会冷淡一点,但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尤忆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温柔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又让人难以发觉,一旦意识到时已经离不开了。 每次一起上课尤忆都会给徐思月占位子,老师布置作业她会教徐思月怎么做,她记得徐思月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奶茶,更会为了融入进好友圈子而刷剧,好跟她们聊起时有话题,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温温和和的,从来没有生过气发过火,脾气好的徐思月惊叹不已。 尤忆不咸不淡的听着,旁边的温朝熙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大概听出来徐思月似乎做了什么事,而且还事关陆雪遥和尤忆——这个尤忆应该就是陆雪遥的女友——然后尤忆为了这件事生气了。尤忆神情太过冷然,温朝熙不知道事情经过,不敢乱发表讲话,对着满眼央求的徐思月抛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没过一会儿便有菜上了来,桌上的小甜点水果都被撤了下去,一盘盘做的丰盛漂亮的餐点上桌,桌边的宾客开始吃酒席。 尤忆筷子都没动,她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陆雪遥的方向,就是看不到她的人,不过要是陆雪遥站起来她也能看见。 她摸着手机,给陆雪遥发了条微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对方回的很快,【怎么,想我了?】 尤忆垂着眼看着那几个字,淡淡打出一个字:【嗯。】 【我马上回去!宝贝等我!】 尤忆下意识转头看陆雪遥那个方向,新人和伴郎伴娘正端着酒杯在敬酒,从第一桌一直要到最后一桌。这会才刚刚开始,换了身简洁服装的新人站在第一桌边上,笑容满面的跟宾客说着什么,话语声淹没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 就在尤忆望过去的那刻,远远便有个人站了起来,白色的衬衣夹在红色的喜服中很显眼。陆雪遥喜滋滋的离开桌席,对着敬酒的新郎新娘道了句“有事”,转身便要离开,她周围没一个人敢说闲话,一个个的笑眯眯的让她去忙去忙。 陆雪遥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无数酒桌,不时有人跟她打招呼喊她陆大小姐,她视线粘在手机上,都没注意到路过的一张桌边坐着的女孩。 看她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尤忆冷静的抓起桌上的手机站起身,毫不犹疑的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大厅。她一起身徐思月立马跟了上去,还拉上了一脸懵逼的温朝熙。 “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一一竟然生那么大气?”温朝熙虽然没和尤忆相处多久,却在平常聊天中了解到她的性格,能把尤忆这么个温软的姑娘气成这样,徐思月也是真的厉害了。 徐思月有苦说不出,揪着她的衣袖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道:“我、我之前认出来尤忆就是陆雪遥女朋友......然后尤忆问我知不知道陆嚣,她说想见陆嚣一面,我肯定知道陆嚣啊,不就是陆雪遥嘛,可是她都不知道,那肯定是陆雪遥没告诉她......我就想偷偷的让她发现陆雪遥就是陆嚣,看看陆雪遥是什么反应......” “真的我发誓,我就这么简单的想法!我也不知道陆雪遥为什么没告诉她,可这事圈子里谁不知道啊,不管怎样她都会知道的嘛,我就用了个比较戏剧的方法,结果她就生气了......”徐思月后悔的不得了,干嘛要卖关子故意不告诉尤忆,早知道她这么在意当初刚认识就说不就好了? 温朝熙听的目瞪口呆,瞪了自家好友一会后使劲拍了把她的头:“你这语气,还委屈上了哈?你怎么这么憨?陆雪遥都没跟尤忆讲,一定是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啊,她不说自然有她的理由,你这个外人跟着瞎掺合什么劲?等会陆雪遥和尤忆两个人都怪罪下来,你可以别怪我不救你。” 徐思月现在也回过味来了,她脑子可能真的有点憨,陆雪遥的笑话是她能看的吗? “熙熙,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雪遥出了大厅站在电梯前等电梯,一边对着手机发消息,连续发了好些条都不见回复,不禁感到有些纳闷了。刚刚不是还在呢吗,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出了大厅喧闹也跟着远去了,她索性直接播了个电话过去。两秒过后,熟悉的音乐声在身后响起。 陆雪遥吓了一跳,一瞬间心脏止不住的狂跳,猛的转身看向身后。只见离她不远处有个女孩子,穿着欧根纱的粉色小裙子,裙摆蓬松搭在大腿上方,露出雪白细瘦的小腿和踝骨。她应该是做了个简单的发型,乌黑的发丝比往常更为柔顺,轻轻随风飘荡在纤腰之上,雪白的小脸上腮红打的较厚,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一一......?”陆雪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这么叫了一声,生怕眼前的人是幻觉似的。 可惜现实打碎了她的侥幸,尤忆抬起了手,手上的手机屏幕还在一闪一闪的亮着,悠扬的乐曲声不停传出。纤细白嫩的指尖往下,直直按住了挂断键,音乐声戛然而止,一起断掉的还有陆雪遥的心弦。 妆容粉嫩可爱的女孩子一步步走近,脚上踩的细跟小凉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哒哒哒的一声声直直敲在人心上。她的小脸漂亮的堪称绝美,琥珀色的眼瞳在灯下清透逼人,犹如山间的清泉一般干净清澈。 她走一步,口里便吐出一句话,涂了粉色唇彩的嘴唇就像粉玫瑰的花瓣。 “你是陆雪遥?” “还是陆嚣?” “是小时候的姐姐?” “还是大名鼎鼎的陆影后?” 陆雪遥僵立在原地,她慢慢走到她面前,抬高尖尖的下颌仰脸看她,眼眶缓缓的、缓缓的红了。一层水光从眼底漫上来,清透的眼瞳细微的颤抖着,尤忆声音很轻,像是失去了力气,飘飘然晃进陆雪遥耳里。 “你说,你到底是谁啊?” 石化成雕塑的人犹如被狠狠击中,重重的击碎了全身的坚硬,整个人好像碎成了七零八落好几块。 “我是陆雪遥,我也是陆嚣,还是你的姐姐。” 陆雪遥声音同样很轻,轻的像是怕吓到面前的小姑娘。她幻想过无数次被发现的场景,可从来没有这样猝不及防过!不应该这么快速的,她可以慢慢的给尤忆预警暗示,而不是在两人和好还没多久的时候,因为这件事引起双方的矛盾。 她上前一步,抬起手拥住女孩细弱的肩膀,抱紧在怀中,在她耳畔喃喃:“是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未改变。” 眸中水色四溢,最终漫出眼眶滑下脸庞,尤忆低低的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骗我?”反而让她担忧,让她在黑夜中辗转难眠,让她一次次的内疚自责,心中难安? 第60章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 夜色包裹着霓虹闪烁的城市, 陆雪遥握着方向盘开着车, 又不时小心翼翼的瞥一眼身侧。 尤忆身上仍然穿着那套裙子, 她出门时换下来的衣服丢在徐思月的车上,没有拿过来。女孩歪头靠在车窗上, 额角抵着透明的玻璃窗,浓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眼神空茫茫望着外面的夜景。 陆雪遥心中惴惴,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她什么时候真正慌过神, 就连尤忆跟她提分手她都没这么不安过,那时候她只想着把人抓回来,因为她笃定尤忆真切爱着自己, 所以她毫不惊慌, 甚至还能心思缜密的想办法怎么让尤忆回国。 这次却不同, 尤忆没有跟她闹,她只是默默的无声无息的落泪,然后轻又坚定的推开她, 说了句“回家”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静默反而更令人心惊胆战,情绪内敛的的人不是没有脾气,只不过习惯性埋藏在心底,一旦爆发出来总显得更加恐怖。 陆雪遥不敢出声叫她,从小到大从没体验过害怕的人,这一刻大声点喘气都不敢了, 小媳妇似的坐在驾驶座,偷偷的瞄几眼副驾驶的尤忆。 安静使得空气像要冻结一般,四周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陆雪遥情愿尤忆跟她发脾气,都不想被这样的冷处理折磨。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等会回家该说什么?一会儿想直接道歉吧?一会儿又想一一那么乖,一定哄哄就好了。 等到车子开到小区车库,陆雪遥刚刚熄火还没动身,副驾驶的人便干脆利落的拉开车门走人。陆雪遥看着她的背影毫不停留的远去,呆楞了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可她刚追到电梯前,尤忆就已经站在了电梯里,厚重的钢门缓缓合上了。 隔着缓缓合拢的缝隙,看着里面女孩清淡的目光,陆雪遥欲哭无泪。 等电梯再下来又花了好一会,陆雪遥终于到了家门口,之前以为尤忆会一直在家,她没有带钥匙出门,门铃按了几遍、门敲了半天,可面前紧闭的门扉没有一点要开的迹象。 陆雪遥:“......” 她在门口敲了半小时门,听到楼下传来“谁啊吵死了”的喊声,才怀疑人生的停了下来。 敲门会扰民,陆雪遥被尤忆这样的态度吓的不轻,对着门里说话:“一一,你开开门好不好?” “我知道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别不理我啊......一一,姐姐错了,我以后什么都不瞒你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想让你嫁给我......可是我看你在唐家受苦,我怎么能忍的下去......宝宝开门啊,你让我进去怎么罚我都行,别自己生闷气......” 她没敢大声喊,到底还是要面子的,被别人听见了要笑话,对着门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嘴巴都要说干了,她干脆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门打开了手机,准备寻求他人的帮助。 陆雪遥和尤忆的感情算得上一帆风顺,如果没有那个乌龙的话,简直堪称一对模范情侣了。陆雪遥性格比较随性一点,对尤忆又极其宠爱宽容,尤忆的话基本全部听从,说起来可以叫二十四孝好女友。尤忆却没因此而恃宠生骄,她生性内敛沉静,脾气又极温和有涵养,从不跟陆雪遥无理由的吵架,偶尔陆雪遥在某事上过分了点,她便给她几个白眼闹闹小脾气,像这样的冷战从没有过的。 她先是去网上搜索,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 问题下方的回答五花八门的,有说千万别让她一个人呆着,也不能给她讲大道理,一定要哄她!也有说这时候女孩子都是很脆弱的,你给她一个拥抱,静静将她搂在怀里,她很快就会与你和好如初。还有人说生气了就给她买买买啊,女孩子嘛你要么买化妆品护肤品,要么给她买衣服鞋子包包,要么经济不好的就给她买吃的吧,女孩子都认为男朋友为她花钱就是爱她! 第一条可以pass,她对着门哄了半天都没反应的。第二条也pass,她之前抱尤忆被推开了,而且现在关在门外抱不到人啊。第三条更是不靠谱,她家一一对名牌奢饰品根本没兴趣好吗!要送个绝版画集她可能更开心一点,可这时候到哪里给她找画集? 实在无计可施了,陆雪遥点开了微博,咬咬牙发出去一条动态。 陆雪遥v:做错了一件事,老婆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附图一张,网上资料已查过,本人现被关在家门外,普通方法无效,不得已征求广大网友的建议。[图] 最后加的是她盘坐在门外的照片,走廊里的灯光昏黄暗沉,眉眼婉约的女人眼巴巴的望着镜头,眉头微微蹙起,神情中隐隐约约有着无助焦急。 尤忆靠在门板上,捏着手机无声坐着,隔着一扇门就是陆雪遥,她说的那么多话她都听到了,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女孩子,更何况她还那样深爱着陆雪遥?耳边传来的那些解释,已经击溃了她筑起的防线,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一瞬间溃不成军。 那句“我想让你嫁给我”像是立体声环绕,在她心中一遍遍无休止的回荡着,久久不能消散。她想到了参加的婚礼上,一袭红色华丽嫁衣的新娘,想到了唐家逼着她嫁给陆家大小姐,想到了陆雪遥听说她受了委屈,连夜赶到唐家带她离开。 她没有犯什么错误,是她自己太过蠢笨,将陆雪遥与陆嚣割离开来。 想的越多,越能理解这事其实不能只怪陆雪遥,双方都有责任,陆雪遥只是没有坦白身份,而她就错在想的太多胡乱猜测,诸多心事压在心底不去述说,自然会给彼此造成误会。如果她最初就向陆雪遥问起陆嚣,那之后的分手与纠结就不会有了。 手心握着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抿紧唇解锁,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陆雪遥的备注是姐姐,外加一颗红色的爱心。她在给她发红包,每一个红包上都写着一句话,有哄她的、有道歉的、有表白的。红包像是源源不绝,一个劲的从屏幕中冒出来。 陆雪遥发出去的微博得到了许多回复,当然大部分都是常年蹲守的死忠粉,她的粉丝们早了解她有多喜欢女友,现在偶像都为女友退圈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甚至还有许多人见已成定局,转头开始对着陆雪遥的微博说神仙爱情。 退圈之后的陆雪遥随性多了,她微博想发什么发什么,再也不会有人来管着她了。她又是出了名的宠爱狂魔,微博隔几天就要发个一两次,每次内容毫不例外带着尤忆,比如发个尤忆画好的画,比如发一张遛狗照,照片中央尤忆牵着狗绳,她握着尤忆的手,比如发个尤忆给她做的早餐。每每都被说秀恩爱喂狗粮。 这天发的微博跟秀恩爱不大一样,粉丝们被冰冷的狗粮拍了数天,终于见到陆雪遥遭了次殃,就好似一朝打赢了翻身仗似的,下方的评论区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话语。 桃子还没熟:“尤忆小姐姐真的丧(喜)心(闻)病(乐)狂(见),遥遥别怕,你想想你可是有数千万的粉丝呢,对着一个普通女孩子有什么好在意的!关门了就走啊,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拒还迎?你表现的别太在意,我保证你一走小姐姐立马来找你!” 放养的楚甜甜:“楼上正解!女孩子就是这样了,她发脾气不能惯着,就要让她知道你不是非她不可,她会越来越离不开你的!遥遥听我们的,别管什么老婆了,你看看你身后,没了一个老婆你还有千千万万个老婆啊~[doge]” 今天嗑路由器cp了吗:“卧槽楼上两位是不是黑粉?遥遥千万不能听她们的啊!不过话说你做了什么错事,尤忆小姐姐脾气那么好的,她生了这么大气你是不是对她不好了?要是犯了原则性上面的错误,我以后就不粉你了。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我推荐你还是乖乖的认错吧,找个方便面搓衣板榴莲啥的跪一跪,没有跪电脑键盘和遥控器也是可以的。” 陆雪遥看的快气死了,她再怎么没经验也知道前面两位说的都是瞎话,她要真的信了她们才有鬼! 后面那位的提议她觉得靠谱,做错了事她认罚,照尤忆那样不理她的样子,就要做出点行动来证明自己真的后悔认错了。跪榴莲就挺不错的,榴莲壳硬还有刺,跪一会儿小姑娘指不定就心软心疼了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雪遥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好多粉丝像是转阵营了,从粉她变成了粉尤忆或者是她俩。她还看见有人在评论区讨论,说尤忆长得又好看,性格又特别温柔,还那么贤惠持家,本人又极其有才华,她是不是被遥遥拐来的啊? 那原本是陆雪遥发的一条尤忆在厨房做饭的微博,纤瘦的女孩背着光穿一条粉红的围裙,侧影在和煦的晨曦中温柔动人。然后下面就有了这样的评论,评论下回复的人太多了,结果建了层高楼,陆雪遥被吸引着进去翻了几页。 她止不住忿忿的想,就算是被拐来的也是我老婆,你们在这里讨论个什么劲,我能不知道她好吗! 从那次后她就不怎么发尤忆的照片了,要发就发个画啊、菜啊、手啊,后来发了张手又被讨论说小姐姐手都这么好看,想舔云云。以至于陆雪遥现在发微博,连尤忆的一片衣角都不给看的。 第61章 评论区翻了半天, 大多数都是哈哈哈哈哈的, 一群粉丝幸灾乐祸的围观, 根本就没几个给她支招。 陆雪遥就按着其中一个网友回复的, 在微信上给尤忆发红包,连续发了好多个也不见对方领, 她趴在门上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越发不安起来。 两人晚上九点多回来的,陆雪遥在门外坐到十点半,已经做好了在门口打地铺的准备了, 谁知身后靠着的门板倏地消失, 她整个人顺着惯性往后一倒。连忙一手向后撑住地面,抬眼一瞧便是一双细瘦的小腿,小腿下方的脚踝精巧漂亮, 埋在一双毛绒绒的灰色拖鞋里。 “一一......” 陆雪遥喃喃出声, 心底不知是惊慌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 尤忆一眼也没有看她, 转身直直从她身侧走过,清浅的脚步消失在房间门后。 虽然给她开了门,可她这样冷淡的态度还是让陆雪遥苦笑不已, 小姑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也许不到感情破裂的地步,却也没那么容易哄好。她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站起来,换了鞋跟着走向房间。 尤忆没有去次卧,依然选择两人睡的主卧,这不就代表着事情没那么严重嘛! 陆雪遥抱着侥幸心理, 进了房间门后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浴室的灯光亮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要是往常她就直接进去了,这会儿可不敢再放肆,想到微博评论下看到的各种哄女友招数,她转身出了房内走进厨房。 厨房有个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里面食材塞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尤忆来之后给买的。尤忆喜欢吃水果,平常冰箱里水果放的多,陆雪遥记得里面有榴莲来着。她自己是不吃这东西的,光那个味道便令她退避三舍,从小到大无数人给她安利榴莲,她都没想过去尝试一下。 后来有次发现尤忆吃榴莲,陆雪遥当时都惊呆了!不过尤忆知道她讨厌榴莲的味道后,就很少在她面前吃榴莲了,偶尔会吃几块也会躲着陆雪遥。但要是如果陆雪遥惹她不开心了,她就故意吃口榴莲来亲陆雪遥,陆雪遥既舍不得亲亲老婆的吻,又受不了榴莲的“香气”,总是一边痛并快乐着。 陆雪遥打开冰箱一层层的翻找,家里的狗子二二从飘窗上跳下来,啪嗒啪嗒走到她身边摇尾巴,以为她在给它拿吃的。二二平常除了吃狗粮有时也会加餐,比如吃点牛肉羊肉鸡胸肉之类的,一般尤忆会给它煮好放在冰箱里。 “不是给你找的,你自己去边上玩吧。” 终于在最后一个门的最底下抽屉里找到了榴莲,这个榴莲还没有开,圆滚滚脑袋大的一只包在塑料袋里,一点味儿都没漏出来。陆雪遥把它从冰箱里抱出来,揭开了上面的塑料袋,下一秒一股味道直冲鼻端。狗子二二“嗷”的一声叫唤,在原地激动的蹦哒起来。 陆雪遥一言难尽的看着它,这狗子跟它主人一样喜欢吃榴莲,可惜查过狗狗不能吃太多榴莲,尤忆有时被缠的狠了就给它吃一小块。 对于不吃榴莲的人来说,榴莲的味道就跟生化武器似的,吸一口简直就能原地飞升了。 幸好被尤忆吃完榴莲亲过几次,虽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味道,陆雪遥却已经能比较淡定的面对了。她屏着气开始用手掰榴莲壳,顺便从橱柜里拿了个盘子放在边上,一块一块的把一整个榴莲给掰开了,榴莲肉都好好的放在盘子里。掰完留下一堆壳在流理台上,也用一个盘子装好了。 做完这一切,陆雪遥背后出了一层细汗。狗子二二躁动的蹦来蹦去,喉咙里呜呜呜的小声叫着,陆雪遥给它掰了一小块果肉喂了。 房间内传来开门的声响,心中不由的一紧,陆雪遥深吸一口气,端上两个盘子走向房间。 尤忆刚从浴室出来,一头湿发包在毛巾里,身上裹了件白色的浴巾,浴巾从胸口紧紧缠到大腿根,雪白的肩头圆润可爱,一双纤细的腿笔直修长。热水浸泡过的皮肤微微泛着粉色,尤忆背对着门站在梳妆台前,拿着毛巾细致的擦头发。 陆雪遥紧张的嗓子发干,端着两个装着生化武器的盘子慢吞吞走近,在尤忆身后站定了。 她憋了憋,憋出可怜兮兮的一句:“老婆......我错了......” 尤忆面向梳妆台的镜子,早从镜子里看到她进了房间,却一声不吭的继续擦头发,对她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就如陆雪遥猜测的那样,她是真的生气,生谁的气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心里憋着股气,一时半会不想理这个家伙。 “老婆......”陆雪遥跟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似的,把装了果肉的盘子放到一边,声音都没敢放好大,“我给你剥了榴莲......给你吃......” 尤忆充耳不闻,注意到她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满了榴莲壳。正疑惑间,就见陆雪遥从盘子里挑了两块大的榴莲壳,平铺着放在地板上,然后腿一弯就下去了。 她今天穿的裙子,膝盖光裸着,她又没有经验使劲太大,皮肉往下压在坚硬的刺上,坚韧如陆雪遥都忍不住咬了牙。 嗷!好、好疼。 被老婆冷落的酸楚和膝上的疼痛结合,陆雪遥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尤忆被她这一举动惊的目瞪口呆,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英国,不懂华国跪榴莲哄媳妇这样的梗,心里再气这会儿也被吓的去了一半。她猛地转身面向陆雪遥,低头看着她道:“你在做什么?” 陆雪遥话音里带了点哑,抬头看着她,乌黑的眼睛潮湿,神情就跟家里二二做错事一样:“我在认错,老婆你别不理我。” 尤忆用力抿了抿唇角,忍住了没让自己笑出来。她可是还在生气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原谅她?要让陆雪遥引以为戒,以后就不敢再故意瞒她了。于是她咳了几声,表情淡淡的“哦”了声,道:“那你继续认错吧。” 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看她,怕多看几眼就会心软。陆雪遥演技确实好,当初刚认识的时候装的多温柔多体贴,还总有意无意的撩她,把尤忆撩的心潮起伏羞涩不已。后来两人在一起才暴露了本性,跟着退圈越发随性放肆起来,尤忆脾气又好的不像话,总不知不觉惯着她,把她惯的不知天南地北了。 尤忆画画陆雪遥要在旁边看着,吃饭的时候也不时撩拨她一下,这人就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缠人,洗澡非要跟尤忆挤一个浴缸,睡觉不允许尤忆离她太远了,家里东西一定得成双成对的买,给尤忆的衣服必须她亲手挑,就连用的沐浴露洗发水护肤品这种东西,她也要两个人用一样的。 她这种小怪癖一大堆,尤忆一向顺她的意,没提过不同的意见。徐思月对她们的生活了解多一点,曾说过尤忆这样会把陆雪遥惯坏的,当时尤忆觉得她夸大了,不怎么当一回事。以至于这人就以为她不会生气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敢隐瞒不报? 人果然是不能惯着的,太过千依百顺了,她就不清楚这个家中谁是老大了。 榴莲壳跪久了也还好,因为它的刺没有那么尖,虽然疼但时间长了就习惯了。陆雪遥就那么看尤忆慢腾腾的擦头发,擦完头发再用吹风机吹干,乌黑的发丝长长的飘动,带来一阵阵清淡的香气。吹完头发之后尤忆走到床边,从衣柜里找了件白衬衣出来。 白衬衣家里就陆雪遥爱穿,后来陆雪遥让尤忆睡觉穿她的衬衣,尤忆虽然觉得衬衣没有睡衣舒服,却也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 陆雪遥隔着半个房间,看着雪白的浴巾被丢在地上,而后她的衬衣套在了女孩身上,柔白的手指一粒粒的扣上衣服扣子。 她膝盖不自觉的挪了挪,呐呐喊了声:“老婆......” 尤忆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俯身捡起地上的浴巾,从容优雅的迈动双腿,从她身旁路过进了浴室,把脏衣服丢进衣篓。 陆雪遥:“......QAQ” 再次走回来时,那双雪白的腿在她身边停了停,尤忆轻轻捏起一块榴莲,伸到了陆雪遥嘴边,轻巧道:“吃一口?” 这是她这一晚上对她说过的第二句话!陆雪遥高兴坏了,急急道:“吃!”接着张口咬下了一块果肉,囫囵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吃完才后知后觉的咂巴了下嘴,若有所思的想榴莲的味道虽然大,可这果肉也不算难吃啊。 尤忆轻轻笑了笑,很快又板起了脸。她不过是试探一下,陆雪遥有多讨厌榴莲她再清楚不过,每次她吃的时候她都恨不得跑八百米远,之前故意用吻诱惑,她也是蹙着眉不情不愿的,这次竟突破心理防线亲口吃了下去? “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陆雪遥眼巴巴的瞅她。 尤忆眸光不咸不淡的滑过,语气轻飘飘的,“你错在哪儿了?” 第62章 “错在不该瞒你, 应该早点告诉你......” 尤忆站着比陆雪遥高许多, 这样低着头说话不太舒服, 于是从旁边捞来一只垫子, 盘腿坐上在垫子上。这是准备跟陆雪遥好好谈谈,她这一路想了也不少, 由此发现有效的沟通对于情侣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她跟陆雪遥就是缺少了沟通才误会重重。 “嗯,还有呢?” 无论是谁,面对女友这样的问题皮都会崩紧, 怕答的不对让她生气, 又怕答到了点子上,帮助女友重新回忆起惹她生气的事,新仇旧恨加起来更难消。 陆雪遥也不例外, 绞尽脑汁想到了什么, 颤颤巍巍的答:“不该骗你......” 当初尤忆刚回国找她, 跟她解释分手的原因,向她坦白关于“陆嚣”的过往,那次陆雪遥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可在尤忆问起时却装糊涂,虽然当时是打着给她一个惊喜的主意,却也改变不了她欺骗了她的事实。 尤忆轻轻点了下头,沉吟了良久没有说话,陆雪遥紧张的额头都出了细汗,就听她平静的道:“我也有错。” 陆雪遥之前没有谈过恋爱, 却无师自通有着极强的求生欲,忙道:“老婆你哪里有错!都是我不好,骗你瞒你害你生气,你打我骂我罚我都行,别自己生闷气别不理我。” 房间里灯光明亮,娇小的女孩盘腿坐在垫子上,简洁的宽大衬衣松松裹住身子,前面的扣子漏了两颗没有系,白皙似雪的肌肤在灯下像会反光。她仰着一张干净的小脸,脸颊微微带着浅浅的粉意,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盛了细碎的光,眸光流转间恰似繁星闪烁。 她小小抿了下花瓣般的唇,眼尾稍稍弯起,唇角带了些笑意,努力装出正经模样,“我生气,但我也讲理。” “这件事情,你瞒我是你不对,但事出有因我可以原谅,可我也有做错的地方,如果当初相识我就向你求证,那后来的矛盾就不会有了。” 说到这里,她失落的垂下眼帘,如果当初彼此都坦诚相告,她们就可以一直好好的吧? 小姑娘露出这种小伤心的表情,陆雪遥看的心都隐隐犯疼,她伸手想去抱她,又在半途收了回来,低声道:“我的错,我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你了,你相信我......” 她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么几句话,心底却是真的在反思自己的过错,她是那么了解尤忆,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姑娘,可她没有把陆嚣的事告诉她,以尤忆那么认真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的和她在一起呢?两人和好后平静的表相让她忘了,她的一一是个为了承诺放弃爱情的人,最后却为了她而突破自己的观念,她又经受了多大的思想挣扎? “好。”小姑娘看着她,眼神专注又坚定,“我信你,毕竟你说来找我,就真的没有食言。” 听到这句话,陆雪遥心底的大石悄然落地,她知道这事到此就有结果了。她再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面前的女孩给予了她多大的爱意与温柔。胸口滑过暖流,她忍不住的想拥她入怀,还未有动作便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腰。 “谢谢你爱我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温软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随着温热的吐息涌入耳蜗。 陆雪遥垂首吻了下眼前的小耳朵,声音柔软的滴水:“也多谢你爱我,从未改变过。” 一双小手轻柔的将她推开,尤忆偷偷弯了弯眼儿,好整以暇道:“还是有改变的,我为了陆雪遥放弃了陆嚣,最后还悔婚了呢。” 陆雪遥噎住了,眼神可怜巴巴的,像只被抛弃的小奶狗:“......老婆,我想跟你结婚。” 白皙的脸颊上蓦然浮起两团红晕,尤忆软软白了她一眼,眼眸亮晶晶水汪汪的,嗔道:“求婚是你这么求的吗?”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腿悠闲的从陆雪遥眼前走过,丢下一句话语:“虽然我原谅你,可不代表我就不生气了,从今天开始你睡书房吧。” 晴天霹雳!陆雪遥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别啊!老婆我真错了!!!” 尤忆爬上床,拉了拉薄被盖在身上,探头道:“你走吧,等我气消了再进房间,快走快走。”说着还朝她挥了挥手,赶二二似的。 陆雪遥打定主意不走,情愿就这么跪到天亮,还是尤忆看不下去了,下床把她从房间里推了出去。 “书房里有休息室,也有浴室和你的衣服,很晚了快去睡吧。” 要是陆雪遥来硬的,尤忆肯定推不动她,可她刚惹人伤心难过了,还敢让自家媳妇生气?只能欲哭无泪的被赶了出来,眼睁睁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砰”一声关上了。 这一夜尤忆睡的很好,陆雪遥有起床气还认床,在书房辗转反侧到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醒来眼底挂上了黑眼圈。 尤忆在厨房做早餐,做好了早餐陆雪遥还没起,她就先吃了饭带二二出门,狗狗是需要遛的,平时上课遛的的不多,周末休息就会带它出去走走,不然它憋久了也难受。 时近六月中旬,天气炎热了起来,早晨七点钟时阳光热烈,尤忆牵着二二去了街心公园逛了一会,身上手机就响了。 平常给她打电话的只有陆雪遥,她看也没看接起来,响起的却是徐思月的声音:“尤忆,你还在生气吗?”语气很有些小心翼翼的。 尤忆找了个石凳子坐下,二二见她停下,也在她脚边停了下来。她伸手揉了揉狗子的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的性格一向内敛安静,却并不是心思重,一般遇事不会放在心上。或者说她生性有些淡漠,她很少有在乎的东西,即使对外表现的温和柔婉,却并不是因为在意那些人,而是她天性如此罢了。 于她而言,和徐思月认识还不久,交情并不深刻,虽然最开始有生气有愤怒,可不过一夜便消弭殆尽了。 说到底还是不重要,所以连负面的情绪都吝于给予。就像麦肯特老师的另一位弟子蒂娜,两人差不多相处了两年,却没有一点亲近的意味。尤忆最初是想和她交好的,可惜对方并不领情,还隐隐与她针锋相对,她就完全放弃了这个打算。后来她交上去的画被毁,即使猜到了是蒂娜做的,她的心情竟然十分平静,甚至连恼怒都少的可怜。 她重视的事物很少,因为重视才会在意,不重视的话就算相处再融洽,那人也是走不进她心里的。 见她没有说话,徐思月有些急了,歉疚的道:“对不起啊尤忆,这次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对你们来说这件事情有这么严重......” 她昨晚也看到了陆雪遥的微博,结合之前婚礼上尤忆的表现,不难看出来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 尤忆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温柔柔的说话:“没事,你不知情,我没怪你。” 徐思月犹豫道:“真的啊?你真没生我气?” 眼睫微微下垂,盖住琥珀色的眸子,女孩神情沉静恬淡:“嗯。” “那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哦?” 尤忆轻轻笑了下,回道:“是。” 颜裴欢站在不远处望向这边,看到女孩唇边微漾的笑意,恬静的就如一朵梨花绽放,她手指重重的掐了下手掌心。 这个人......凭什么可以得到陆雪遥独有的宠爱呢? 她牵着狗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慢慢走过去,自家狗子一靠近二二便如脱缰的野马,蹦跶着把绳子扯的拉成一条直线。 尤忆正好挂断电话,颜裴欢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坐着,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自从上次晚上遛狗被撞见,其实她们后来再遇上了几次,拖两只狗子的福成了一般的朋友。尤忆有时会跟颜裴欢交流养狗方法,比如家里要买哪些玩具,哪种狗粮的味道好狗子喜欢,狗子最好多久去医院检查一次。尤忆对这些不太了解,而颜裴欢养狗养了两年,教了她许多有用的技巧。 不过陆雪遥对颜裴欢不怎么热络,颜裴欢与尤忆相处也很少提及陆雪遥,真正跟颜裴欢亲近的只有尤忆。 “你也来遛狗啊?”尤忆摸了摸二哈,笑眯眯的道。 颜裴欢解释说:“对啊,我家狗子精力太旺盛了,不多出来遛一会它要把我家给拆了。” 了解二哈是什么物种的尤忆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提议道:“你上次不是说平时上班没空吗?二二一个人在家也孤单,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笑笑放在我家,我有时候下课早可以帮忙照看一下。” 颜裴欢看的出来,她说这话是真心的,不知该说她烂好心还是圣母,尤忆跟她相处总是这样,在细节处过分考虑他人的感受,有时颜裴欢想说我不需要你假好心,可对着她干净澄澈的眼睛,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小公园里逛了一圈,赶在太阳热烈起来前各自回家了。在电梯里分别的时候,二哈依依不舍的扒着门不放,是被颜裴欢扯回家里去的,一路嗷嗷叫的惨绝人寰。 关上家门,颜裴欢松开了绳,笑笑立马蹦哒去了窗口,那个窗口可以看见尤忆家的飘窗。 站在布置温馨却显得空旷的房子里,颜裴欢怔忪了半晌,掏出手机下意识点到陆雪遥的主页,看到主页显示有一条新微博,刚发不久。 陆雪遥v:感谢让跪榴莲的粉丝,我进了家门,不过还是被罚睡书房了......为了我的幸福生活,大家给支个招? 颜裴欢握着手机,突然想起了久远的曾经,那时候她还是个稚嫩初中生,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学校里最酷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家里有权有势,手下簇拥着无数小弟狗腿,跟人打架也是又狠又凶。她鼓足勇气向男孩递上一封情书,结果那人捏着粉色信封挑眉,笑容都那么酷,说:“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子啊?小妹妹,我可不是同性恋哦。” 骗人的,你不喜欢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她? 第63章 尤忆这次“生气”持续了很久, 直到过完了一个周末, 陆雪遥开始上班、她上课都没好。无论陆雪遥怎么哄她、逗她, 认错也好、道歉也好, 尤忆说不理她就不理她,非常有信誉的贯彻了自己的话。 这两天陆雪遥过的苦不堪言, 当然这是她自己觉得。她之前发的那两条微博,被家里人看见了,她妈特意打电话把她骂了一通,言语间让她多让着老婆一点。接着又明里暗里让她带尤忆回家看看, 一起吃个便饭呀? 陆雪遥有口难言, 现在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而是她家一一根本不跟她讲话呀! 她每天和往常一样做饭、画画、遛狗,给家里打扫卫生, 去超市里买东西, 在书房里坐着看书, 或者是团在沙发上玩手机看电视,却像是一个人在生活一般,把陆雪遥忽视了个彻底。陆雪遥凑到她身边说话她不回应, 光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无声看她,看的陆雪遥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每当陆雪遥耐不住想跟她亲近,她就默默的瞅着她,只那一个淡淡的眼神便让她丢盔弃甲。 微博里发的提问,粉丝们踊跃发言提供了许多计策,有一条评论呼声最高。 “她不理你无视你, 你就强硬一点!信我,女孩子最吃霸道强势这一款的,你上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推你你就吻她,多亲几口就好了” 底下评论是这样的:“正解!说的太对了,床头吵架床尾合嘛。” “这条评论说到我心坎了,我跟我对象就这样,他每次生气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撩拨几下第二天早上就好了。” “本人女,表示我对象也是这么刚的,我生气闹别扭的时候,她就不像平时那么温柔,以至于我总时不时假装的生个气,霸道一点其实也别有一番滋味的[羞涩]......” 陆雪遥第一次看这条评论,心里想她们这是疯了吗?这种馊主意也敢出?恐怕她真这么做了,做完就要被赶出家门。后来见下面越来越多人现身说法,陆雪遥她......可耻的心动了。 记得曾经的她也是很强势的,刚跟尤忆在一起的时候,她的作风犹如实打实的霸道总裁。可惜分手一次之后复合,也许是失去过一次,她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表现的就异常“妻管严”了。 这两天书房睡的太糟心了,抱不到香香软软的老婆,陆雪遥在欲求不满下恶向胆边生,准备学一学网友说的招。 毕竟之前网友说的跪榴莲确实有效果不是?也许一一真的喜欢她强硬一点呢?陆雪遥嘿嘿暗笑着,周一早晨送尤忆去了学校。 哪怕知道不会有回应,陆雪遥还是在她下车时道:“一一,下午我再来接你。” 不料尤忆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下午要和徐思月出去玩,她会送我回家的。” 陆雪遥还来得及高兴,心中霎时警铃大作,出去玩?去哪里玩?都有哪些人?准备玩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还没出口就在尤忆转身的动作里被咽了下去。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陆雪遥感觉到了深深的惶恐。 不行,一一才二十岁,还是个青春貌美的大学生,徐思月又是出了名的爱玩会玩,不会带她去什么酒吧夜店会所吧?然后会不会被什么人搭讪? 越想越不安,陆雪遥觉得,自己该想个法子了。 那边尤忆背过身笑容再也忍不住了,眼睛弯成了一抹小月牙儿。她刚刚说完那句话,陆雪遥脸上最初还是惊喜激动,接着就变成了欲言又止,看她的小眼神幽怨的不得了,像受了特别大的委屈似的,还憋着不敢说的小可怜。 尤忆本来只是少许的恼怒,但她生性恬淡平和,不过一夜好眠便想不再计较。原本是准备与陆雪遥和好的,结果在遛狗回家的路上翻到微博,看见了睡了一夜书房的人发的那条动态,心念一动之下,就想看看陆雪遥能想出什么办法让她消气。 于是这一气便气了两三天,每日看着陆雪遥对她讨巧卖乖,又是哄啊又是夸的献殷勤,得不到回应时那小失落的样子,还另有一番趣味呢。 到班级后遇见了徐思月,她看到尤忆忙冲她招手,尤忆走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了。 “一一,你说了不怪我,是真的吧?”徐思月细细的打量她,之前尤忆在电话里说了,她担心说的是违心话,所以一见面忙不迭的再问了一遍。 尤忆好脾气的笑了笑,低头从书桌里翻出要用的课本,柔声说:“真的呀,我不是答应了你们晚上吃饭吗?” 她双眼明亮有神,脸上的笑容温柔真切,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徐思月呼的送了口气,夸张的拍了拍胸口道:“你那天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以后就不跟我玩了,后来朝熙她们也把我骂了一通,我保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玩玩,对不起啊。” 这个道歉她是真心实意的,那天她和温朝熙跟在尤忆后面出来,见到她与陆雪遥争执的场面,就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捅了篓子了。幸运的是尤忆没有追究她的责任,陆雪遥也没有跟她联系怪罪她。 她还和温朝熙这些姐妹聊了一次,把自己做的事都给讲了,姐妹们先是震惊了一把尤忆的身份,接着就把她给狠狠批了一番。这种涉及别人感情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掺合了,不然会惹一身腥啊。 尤忆摇头表示不在意,“没关系的,你也是无心嘛,我跟陆雪遥之间的一些事你不清楚,所以不怪你。” 学校的生活很平静,虽然总有一些学生好奇的围观,实质上却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尤忆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午饭一般吃家里做好的便当,放在学校食堂的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家里做的菜合她的口味,味道也比食堂的好太多,于是她每天早起会多做好午饭,装进保温盒里带到学校来,顺便也会给陆雪遥做一份。 徐思月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保温盒里的饭菜流口水,“一一你今天做的菜看起来好好吃啊......” 两人坐在食堂角落里的桌边,这种状况基本每天都会上演,尤忆早已见怪不怪,夹起几筷子放到徐思月碗里,“吃吧。” “呜呜呜一一你真的太好太贤惠了!”徐思月吃了一口进嘴里,感受着味蕾传来的欢愉,面脸都是心满意足的感动。自从尤忆带饭来学校后,她就沦落成讨饭吃的人了。开始她闻着那香气还能忍着,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吃了一口,最后飞快的抛弃了自己的节操,蹭饭蹭的心安理得起来。 面对着一个厨艺这么好,又这么漂亮这么温柔的姑娘,徐思月突然理解了陆雪遥的选择,并且隐隐有些羡慕嫉妒了。 想到陆雪遥发的微博,徐思月眼珠子一转,八卦的问道:“一一,你还没跟陆雪遥和好吗?” 尤忆嚼了几下口里的饭,咽了下去才道:“还没。”她悄悄弯了弯眼睛,忍不住笑了下,“让她再急几天。” 看她一脸掩饰不住的甜蜜,徐思月啧啧了两声,“话说,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嚣和陆雪遥有什么区别的吗?” 尤忆看了看她,见她满眼的好奇快要溢出来了,故作高深的沉吟了片刻,抿着嘴笑起来:“不告诉你。” “诶!一一你怎么学坏了!”徐思月脸慢慢的垮下来,她好奇心旺盛的不得了,尤忆这么勾她一下,当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一下午徐思月都在磨着尤忆跟她讲故事,尤忆非常端的住,面对她的纠缠神色都不带变一下的,愣是一句话也没被撬出来,徐思月给失望的不行,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放学之后就是约好的饭局,徐思月和其他小姐妹不在一个学校,不过也相差不远。因为徐思月之前就打过招呼,大家也知道尤忆比较单纯,就只是约着出来吃个饭,没有安排别的项目,还有一个原因是怕陆雪遥怪罪下来,她们不敢带着尤忆疯玩。 到约定的地方时间还早,才不过四点多钟,定好的包厢里已经来了两个人,尤忆一进去那两个女生就盯着她看。 “是她吧?” “是吧,月月带来的。” “长得真漂亮啊,皮肤好白腰好细。”尤忆今天穿了件收腰的裙子,一个细细的带子在腰后系了个蝴蝶结。 “看着很温柔的样子,黑长直呢。” “腿好直,我这个女人看着都心动。” 徐思月一头的黑线,那两女的摆出咬耳朵的样子,说的悄悄话她都能听到好吗?她转头对尤忆道:“你别理她们,她们就是这样的,有点人来疯。” 这话被那两人听到了,立马停止了交头接耳,嘻嘻哈哈的凑上来把尤忆一前一后拥到位置上坐了。 “姐妹,你是一一吧?我是群里的那个陆家大媳妇,我叫木希。” “一一,我是陆雪遥老婆,我叫付茜,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尤忆面对陌生人总是很拘束,更难以招架来自不熟悉的人的热情。她尴尬的看向徐思月,得到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围着她的两个女孩特别闹腾,比徐思月闹腾好几倍的那种,并且跟徐思月一样自来熟的可怕,叽叽喳喳的跟尤忆说话,尤忆这样慢热的人,一个小时后就被这两人给聊熟了...... 这时群里的小姐妹都到齐了,一共七个女孩子,尤忆暗地里一一观察过,性格都算的上很不错,群里说话多的现实也很活泼,还有一些群里聊天少的,话也少一点。 一顿饭结束都快晚上九点了,倒没有吃了这么久,而是女孩子总是话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看时间到了这么晚。 尤忆摸出震动个不停的手机,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陆雪遥”,犹豫的扫了下在激烈讨论某某奢饰品的女孩们,起身准备出去接电话。 “一一,怎么了?”有个人注意到她。 尤忆晃了晃手机,“我接个电话。” 其余人跟着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手机上,徐思月道:“就在这接嘛,没关系我们不说话。” 面对着一双双仿佛冒着绿光的眼,尤忆眨了眨眼睛,按下了接听。 委委屈屈的女声传出来,有点可怜巴巴的:“老婆,好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尤忆脸蓦地红了,在场众人面色各异:好酸,恰柠檬。QAQ 第64章 尤忆捏着手机还没说话, 就有人帮她抢着答话了。 “好像是有点晚了吧?” “散了散了, 吃个饭这么久, 不知道有人在家里等吗?” “确实该回家了,可以走了。” 脸颊烧的通红,面对着一圈揶揄的眼神,尤忆微微抿唇将手机放到耳边,想了想还是没有离席。 陆雪遥应该听到那些女孩的话,语气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 “咳,一一,你们还没吃完饭?” 尤忆扫了眼盯着她的女孩们,还有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轻声回道:“吃完了,正要回去呢。” 陆雪遥心中一喜, 故作淡然道:“要我去接你吗?” 尤忆拒绝的很快,“不用, 不是说了有人送我回去的吗?” “哦......”陆雪遥浅浅应了一声, 很平静的语气, “那好吧, 注意安全。” 不知是不是刚刚被听到了说话,觉得尴尬还是怎么,陆雪遥的语气很清淡,说了没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尤忆放下手机对着众人腼腆的笑了下,“我好像该走了。” 桌边的女孩子态度奇好, 一个个的跟着站起来也说要回家了,徐思月翻出车钥匙说:“今晚我送你回去。” 一群人簇拥着下了楼,从餐厅里出来,楼外的夜色深沉,这座城市却不显的清冷,霓虹灯欢快的闪烁着,路上全是结伴的游人,路人交谈声、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对于很多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京市和伦敦格外不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伦敦就像是雍容的老贵族,外表优雅高贵令人向往,却也有着疲倦与暮气。京市则是年轻的新贵族,充满了活力与激情,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极其强大。 然而从伦敦来到京市,尤忆依然保留着从英国带来的习性,她极少在深夜里出门,曾经在伦敦的黑夜遇见一次抢劫,此后她便对城市的夜晚有了惧怕。自从知道她每天最晚十一点睡觉,徐思月说她年纪轻轻活得像个老年人,生活没有丝毫乐趣。 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带走了那残留的热度。尤忆站在路边等徐思月开车过来,其他人陪她一起等,她们都认为时间还早,准备再一起去玩别的,先送尤忆和徐思月回去。 白色的路灯照亮一小片区域,手指拂过耳边的发,尤忆听旁边几位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 有人问到她,“一一真的不跟我们去玩呀?很好玩的哦。” 尤忆摇了摇头,“不去了,时间挺晚的,你们好好玩。” 又有人说:“你以为一一跟你一样爱玩啊?去去去别带坏了她。” “你还想带一一去玩?不怕掉一层皮你可以试试。” “哎呀我就是说说嘛,真叫我去我是不敢的,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哦。” 尤忆默不作声听着,知道她们是在说陆雪遥,她不清楚陆雪遥到底是什么身份,可结合之前在唐家的所听所闻,也大概知道绝对不是无名之辈。她曾经兴起在网上查过陆家,可惜没有查到任何信息,陆雪遥也没跟她讲过这些。但从这些人说的话,以及对待她和陆雪遥的态度里,也能发现陆家应该是很有权势的家族了。 就像她们明明很喜欢陆雪遥,却从没当面问过她陆雪遥的事一般。即使知道她与陆雪遥关系匪浅,她们也守着那条线不敢逾矩。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从夜色里滑出,在女孩子们面前的路边停了下来。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辆车,尤忆没有参与到她们的谈话中,正巧面对着车窗,就见黑色的窗户无声的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秀美的脸庞。 她惊讶的睁大了眼,车内的女人一手搁在方向盘上,一手悠然搭上车窗沿,雪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在发光,清润的黑眸中一点温柔的光芒,冲她宛然一笑,“小姐,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她的嗓音压的低低的,含着不情不重的鼻音,有些暧.昧喑哑的味道,凝视尤忆的视线如实质般,在她脸上盘绕。 尤忆没发现身边女孩们的说话声都停了,她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看眼前的人都像在梦中,也许是饭桌上被起哄喝了酒的缘故。她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的很快,扑通扑通的撞个不停,脸颊蒸腾起薄薄的热气,她猜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好在现在是晚上,还是光线不充足的外面,别人肯定看不清楚。 然后她鼓了鼓脸颊,憋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记得好像没跟陆雪遥说吧? 陆雪遥挑了挑眉,余光注意到一旁悄眯眯围观这边的人,淡声开口:“我说我只是路过,那么巧就看到你站在这里,你信不信?” 尤忆才不信她说的路过,陆雪遥从来不会这么晚回家的,她每天下班就去接尤忆放学,回了家就再也不出门了。尤忆之前还问过她工作上没有应酬吗?陆雪遥回答说军队里哪有应酬。 陆雪遥好整以暇的靠在窗上,等着车边的小姑娘上车。尤忆去了哪儿,她自然有千万种方法知道,可没必要跟她讲,不然怕小姑娘不开心。 “徐思月来了。”尤忆指向另一辆开过来的嫩黄色跑车。 陆雪遥定定看向她,从女孩蒙了层水雾的眼眸,看到她悄悄咬住的唇角,倏地展开一个笑容,“不坐我的车?” “不。”尤忆抬脚要走,用行动表明自己决心,接着就被一群女孩子围住了。 “哎哎哎,都有人来接了怎么不上呢?还是上去吧。” “是啊是啊,正好月月跟我们一起去玩,你回家陪你老婆嘛。” “一一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可以再坐别人的车了,晚上也要早点回家知道吗?” 尤忆:“???”这些人都什么意思?不是陆雪遥粉丝吗?之前那些粉丝骂她骂的多惨,说她抢走了她们的遥遥,这些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陆雪遥端着一副架子,特别淡定的坐在驾驶座,背地里实则暗暗打开了门锁,让女孩们把尤忆给推上了车。尤忆赶鸭子上架坐到她旁边了,她笑眯眯的朝助攻们道:“谢谢你们照顾一一,晚上玩的愉快啊。” 女孩们忙摇头摆手,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不谢不谢,遥遥路上注意安全。” 车子重新上路好一会儿,女孩轻轻的嘟囔声响了起来:“我说了我还在生气的。”听着还有些小别扭。 陆雪遥使劲压住笑意,像大人哄小孩似的,“知道知道,一一气还没有消,就不能理我。” 尤忆偏头瞪了她一眼,正好撞进她盛着浅笑的瞳中,女人白色衬衣无一丝褶皱,乌发黑眸衬着雪色的皮肤,整个人犹如夏日的清风,又像极地的雪莲,透着一股干净到极致的味道。尤忆怔愣了好几秒钟,才慢吞吞的转脸望向窗外,徐徐的夜风吹着脸上的热烫,她的心口一阵阵鼓噪发烫。 这个人今晚,怎么看起来那么、那么,有种勾.引人的感觉呢?好像浑身无时不刻在散发着荷尔蒙一样,尤忆看她一眼都禁不住脸红心跳。 这边车内的两人相对无言,那本留在餐厅门口的女孩们看着车子走远,站在原地也是相顾无言。刚刚尤忆拒绝陆雪遥的时候,陆雪遥冲她们使眼色的那一幕,在众人脑海中久久不散。 徐思月把车停下走到姐妹们身边,被她们一片寂静的模样吓了一跳,她四下环顾一圈,“诶?你们干嘛?一一呢?” 温朝熙道:“她先走了,陆雪遥刚来接她回去了。” “卧槽!陆雪遥来了?你们怎么不叫我?”徐思月张大口。 一个人幽幽说:“叫你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会看我们一眼好吗?” “她的眼中只有她老婆......我们都是可以忽视的背景板,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妻奴了。” 吃饭的地方离住的地方不远,车子开了没多久就到家了,进家门前陆雪遥称她有个惊喜要给她,尤忆被她勾起好奇心,被她蒙上了眼睛带进屋子里。 陆雪遥按亮灯,站在她身后双手拢着她的眼睛,推着她慢慢走进客厅,凑到尤忆耳边轻声道:“准备好了吗?” “到底是什么惊喜呀?”尤忆好奇的不得了,她本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这两天假装生气没好,不就是想看陆雪遥怎么应对吗?这会终于等到了,她禁不住也期待起来。 蒙在眼睛上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刺目的光亮涌入视野,一下子从黑暗中到光明,尤忆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而后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 原本装饰简约的客厅大变样,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铺了一层花瓣,红色的玫瑰花洒在地上如同柔软的地毯一般。花瓣中央的空地上摆了红色的小蜡烛,小蜡烛围成一圈,最中心是一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子。 陆雪遥双臂从后伸来,轻轻搂住她的腰,声音又低又柔,恍若耳语:“一一,这个礼物你要不要?” 尤忆抬手捂住了嘴,不知名的情绪袭卷了她,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像不需要她回复,陆雪遥继续道:“你不是说之前的求婚不行吗?这次行不行?” 第65章 尤忆不经意间注意到, 陆雪遥似乎好好打扮了一番,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崭新的衬衣, 搭配一条黑色高腰长裤,嘴唇上擦了一层红色的口红,好像连发型也重新做了一下。 她从她身后走过,来到花瓣中央,捡起那枚小小的红色盒子,而后单膝跪在铺满玫瑰花的地上。 “尤忆小姐, 请问你愿不愿意嫁给陆雪遥?” 盒子展开,透明的钻石在灯下闪闪发光,犹如闪烁的星星。端着戒指的人白衣墨发,身姿笔挺,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她,藏了一点烛火般熠熠生辉。 尤忆紧紧咬住下唇, 胸口激荡的情感冲击着她,她不受控制的想起很久之前, 那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广场, 那对身穿白纱的新人, 还有长椅上达成约定的两个小少女。 多年前, 陆嚣说:“你答应我的,要嫁给我。” 多年后的今天,陆雪遥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举着戒指问她,要不要嫁给她。 八年的漫长时光好似在这一刻重叠, 尤忆忽然忍不住红了眼。她从没有这么感到庆幸,原本她以为她的命运虽不算坎坷,却也说不上好命,可这一刻她真切的开始感谢上苍。 就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了自己是有多幸运,她从小便爱的人,也一直爱着她,并且将与她相伴一生。 这样的故事电视剧里常有,可现实生活中往往难以寻觅,所以在陆雪遥发微博秀恩爱后,原本反对甚至辱骂她们的网友,渐渐也接受了她们的恋情,评论区从乌烟瘴气变得融洽,有人天天求她们发狗粮,更多的人则说,看到你们,我又相信爱情了。 因为爱情太难得,而人与人之间又很容易错过,于是一旦碰见不涉及道德底线的真爱,人们的容忍度总会更高。 尤忆想到很多,想被冷待、被厌弃的小时候,想到那段依然模糊的与陆嚣在一起的时光,想到后来一个人在英国的日日夜夜,最后她看着面前因为她的沉默而忐忑的女人,她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上前,努力憋住了汹涌的泪意。 她动了动唇,压不住哽咽,“我不是早就说了,要嫁给你的。” 陆雪遥像是与她心灵相通,飞快理解了她话里的含义,弯唇轻轻笑了下,温声道:“我不是怕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改主意吗。” 尤忆眼里还含着泪,轻轻瞪了她一眼,软声说:“是的,我改主意了。” 陆雪遥傻眼了,她就是说着好玩的,尤忆竟然还真接口了?要是她真不嫁她怎么办?慌乱不过一秒钟,消失在女孩出口的话语中:“我不嫁陆嚣了,我要嫁肯定是嫁陆雪遥的。” 尤忆说完,还稍稍抬了抬下巴,很有些傲娇的小可爱。 “为什么?” 陆雪遥放下心来,她根本就是瞎担心,一一喜不喜欢她她能不知道吗?想到陆雪遥和陆嚣的渊源,陆雪遥禁不住满头黑线,这真是她人生中的黑历史,现在的自己把过去的自己给绿了,说出去不怕被人给笑死? 尤忆眨巴眨巴眼睛,小脸一本正经的道:“因为陆雪遥是大影后,我嫁给她就出名啦。” 看出小姑娘心情好,陆雪遥配合的说,“可是她都退出娱乐圈了,不是大明星了。” 尤忆说:“她说她是为我退出娱乐圈的,她一定特别特别喜欢我,不然怎么会放弃那么大的荣耀呢。” 陆雪遥从盒子里将戒指拿出来,一手牵过尤忆垂在身侧的手,仰着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轻声说:“是啊,她特别喜欢你,她进娱乐圈是为了找自己的心上人,后来心上人找到了她就退圈了。” “所以,心上人小姐,你要不要嫁给我?” 尤忆低着头,眼睛落在她的脸上,透明的水珠顺着引力坠落,悄无声息砸上地板。 她声音带了细细的颤,问道:“你是陆雪遥吗?” 陆雪遥揉了揉掌心里的小手,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真当的上一句柔若无骨。她没有说话,自顾自执起那只柔白的手,指尖捻着一只银白色的戒指,缓慢的套进了无名指上。戒指上的钻石不大,切的很精细,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套在那只雪白的手指上,尺寸刚刚好的样子。 她端详着,满眼欣慰的道:“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给任何反悔的机会。” 尤忆任她动作着,等她戴完了才提出疑问:“这是早就定好的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陆雪遥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的高深莫测,“秘密。”她能说刚和尤忆在一起,就趁机估摸着量了下她身上的数据吗?比如什么腰围啊臂长啊各种,都不着痕迹的摸索出来了。她习惯性会想的长远,刚在一起就想到以后结婚了事,但说出来就显得太急迫了,会有种丢份儿了的感觉。 尤忆“哦”了一声,抬起手看了看那枚戒指,戒指指环是波浪形的,看着简简单单的很简约。刚戴还不怎么习惯,总有种异物感想摘下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就把她给绑住了。 脑袋一转想到什么,尤忆问:“你的戒指呢?” 陆雪遥遥了摇头,道:“我的戒指没拿来,这枚戒指是用来求婚的,等婚礼当天会有专门交换的戒指,这个就可以换下来了。” 尤忆心里猛的一跳:“婚礼?” 不得不说她很向往,无论是小时候看到那对身穿白纱的新人,还是前段时间参加的那个中式婚宴,她都充满了艳羡。可她与陆雪遥......真的可以吗? 陆雪遥揉了下她的脑袋,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被求婚,高兴傻了:“之前不就准备结婚吗?我还特意嘱咐了唐昭文好好照顾你,结果最后把你先带回来了,婚礼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这个她是知道的,可一直什么也没见过,只是听唐昭文说起这事,所以很没有真实感。毕竟当代社会同性恋人的婚礼,应该是不容于世俗的吧?更何况陆家若真的如别人口中那般势大,与陆雪遥的婚礼就很难实行下去了。 尤忆手指揪住陆雪遥的袖口,心跳的飞快,仰着小脸目光探寻的看她,“真的有婚礼吗?” 陆雪遥毫不犹豫的点头:“是啊,我们肯定要结婚的,宝贝别想太多,虽然我不能给你一个盛大公开的婚礼,可只请一些亲朋好友来还是可以的。” 尤忆怔怔的,真的傻了一般,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惊喜给击中了。今晚的惊喜不是求婚,不是戒指,而是从陆雪遥口中得到的消息。她愣愣的好久回不过神,定定看着陆雪遥,心不在焉的想,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会在这辈子遇见这个人吧? 陆雪遥抬手将傻乎乎的小姑娘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哄:“一一,时间很晚了,我们该休息了吧。” 尤忆犹在梦中,只知道点头,接着就被半抱着带进了房间,这一夜本该睡在书房的人,窃喜着躺进了柔软的被窝里,抱到了香香软软的老婆。甚至趁着老婆迷糊中,还一起洗了个澡。 第二天早晨天光大亮,夏天天亮的早,尤忆被窗外的光线刺醒,睁开酸涩的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床上另一人睡的正香,可尤忆刚坐直身子,就有一双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再次带倒了下去。 女人短短的发丝扎在皮肤上,有些微微发痒,尤忆抬手揉了揉腰,陆雪遥闭着眼没睁开,声音低低哑哑的:“腰不舒服?” 尤忆蹙着眉头,怨念的瞪了她一下,可惜陆雪遥看也没看到。她轻轻掐了下陆雪遥手臂上的肉肉,结果发现那肉非常紧,掐着肯定没有一点感觉。 果然,陆雪遥轻轻哼笑了声,把人往怀里一压,“我帮你揉揉,你再陪我睡会儿。” 尤忆推她:“不行,还要上课呢......诶别乱动......你、你不是还、还要上班......”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陆雪遥语气很是不在意的说:“没事,你的课可以请假,我的班嘛......也可以请的。” “还是不行......”尤忆可做不出为了玩乐而荒废学业的事来,跟陆雪遥这样腻在一起,真的不像话,“你、你这是白日宣淫!” 陆雪遥终于放开了她,看一眼小姑娘,一张玉白的小脸红的不像样。她脸皮还是这么薄,哪怕和陆雪遥这么脸皮厚的人在一起,也没有被影响变得脸皮厚一点。 “哎呀,老婆......时间还早的嘛。”陆雪遥试图挽留一下自家小姑娘。 尤忆爬下床从衣柜里找衣服穿,头也不回的答:“我还要做饭的呀,还有我们俩的午餐,哪里很早了。” 说到午餐,陆雪遥突然想到前两天陆妈妈让带尤忆回去吃饭的事,想到尤忆还没和陆家人见面,她道:“老婆,今晚我们不在家吃了,我带你去我家。” 尤忆拿在手上的衣服啪嗒落在地上,她倏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见她侧躺着单手撑颊一脸正色的模样,踌躇了好一会才道:“你、你家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第66章 即使陆雪遥说她喜欢的她爸妈也会喜欢, 尤忆还是紧张的不得了, 早上出门前换了好几套衣服, 拉着陆雪遥让她点评。 下午放学陆雪遥来接她, 她坐在车里手心直冒汗,陆雪遥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 故意打趣她道:“有这么可怕吗?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 尤忆小小白了她一眼,“你说的轻巧, 到时候要是他们不喜欢,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大家公子和平民女孩在一起,总有男方的恶毒妈妈站出来,递上一张支票让女主角远离男主。 尤忆还没想完,陆雪遥便噗呲一声笑了,“宝贝你是不是又看那些狗血脑残剧了?要是我妈真的不同意我俩, 早亲自找上门来了,还至于让我们闹的这样风风雨雨的?” 尤忆撅了撅嘴, 没趣的“哦”了下,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翻了翻衣服找出来, “喂, 你好?” 一道苍老祥和的声音传来, 地道的优雅伦敦腔英文,“忆,是我。” “老师?您有什么事吗?”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 尤忆坐直了身子,也换成了英语说道。 麦肯特温和的笑了笑,“忆,你是不是忘了,斯蒂文先生的画展就要结束了,你的画需要你来带走。” 尤忆一阵恍然,她真的快忘了那个画展了。她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而且画展开始之前,正好是她与陆雪遥分手那段时间,思绪太过混乱之下,就连那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没有在她心中停留太久。 回到华国后又是一系列的事情,若不是前段时间她的那幅画出名了,她恐怕就完全想不起来那幅画了。 “老师,还有几天结束?到时候我会亲自过去的。”尤忆想了想,觉得还是亲自去拿比较好,那幅画画的可是陆雪遥,当初花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创作而成,融入进了她无数的心血,拿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保存的。 而且她还没忘了蒂娜,曾经她能毁掉她一幅画,难保会不会丧心病狂毁掉这一幅。 麦肯特道:“三天后,你一定要亲自来,斯蒂文先生说他想见一见你,他非常欣赏你。” 尤忆有些惊讶,斯蒂文先生那样出名的艺术家,怎么会欣赏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直到挂电话她都很是不可置信,以为老师口中说的斯蒂文要见的是另一个人。 被著名的大人物点名的感觉,像漂浮在空中一样不真实。尤忆暗自消化了好一会,才转脸问陆雪遥:“我画的那幅画,真的有那么好吗?” 陆雪遥看似专心开车,其实竖着耳朵把她的话听了个遍,毫不犹豫回答:“当然好。” 见尤忆愣愣的怎么不相信的表情,她不禁感慨道:“宝贝,你是不是都没怎么上网?没看到网上那些人对你的评价吗?” “啊?”尤忆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看过一次,好像是有位书画大家在画展看到我的画,拍下来发到网上去了。”就是那次徐思月给她看,后来上课的时候老师又点评了一番,她因此记忆很深刻。 陆雪遥摇了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你那幅画都在网上出名了,因为你画的是我,自然而然会给你带来流量,自从那位书画大家拍了照片,就有很多人慕名去那个画展,许多的书画家、艺术家对你的画大加赞扬,称你为最年轻的艺术天才......” “停停停!”尤忆听不下去了,这话也太......夸张了吧,难怪学校里的同学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任教的老师经常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还有她交上去的作业总会被提出来品评一番,以至于每次作业尤忆都要花费许多心力去完成,不然一幅不完美的画作展现在黑板上,任那么多学生瞻仰品评多丢脸呀。 陆雪遥一脸与荣有焉的笑意,慢条斯理道:“虽然我退圈了,可我们家一一以后就是名人了呢。” 尤忆慌忙摆了摆手,面对这样的殊荣,苦着一张小脸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喜欢画画,却不喜欢身处在喧闹中,让单纯的画染上世俗的味道。所以她对老师说的成功不热衷,对陆雪遥口中的出名避之不及。她学画画,是想用画作保留住心中美好的回忆,一如梦中骑车载着她的姐姐,一如细密雨中缓步行来的陆雪遥。 她原本是想学了画画,以后做一位美术老师,最好是教小一些的孩子,在一所学校里陪伴着那些天真烂漫的幼童,用油彩笔在白纸上留下绚丽的颜色。无所谓好不好,只要画的令自己身心愉悦,那就是对的了。 “我当初......可没想成名的啊。”尤忆无力的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要出名了。 她手上捧着手机翻看着,页面上就是她搜索的关于《雨中》的话题,热度不可谓不高,甚至很多人争前恐的来她微博底下提问,那幅《雨中》可不可以卖?有没有办法卖?多少钱都可以的。 陆雪遥笑嘻嘻的,并不意外她的抗拒,如果她像别的女孩那样,因为出名而自得或是兴奋,那就不是她的小姑娘了。 “我看你也经常看手机啊,怎么这些消息都不知道?” 尤忆抬起手尴尬的挠了挠脸,细声细气的说:“我的手机......是用来看电视的嘛......” 车子正巧开到蓝岭山脚下,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陆雪遥都不知该无语还是该笑了。小区门口的门卫走过来,陆雪遥摇下车窗,递了张卡片过去,门卫接过后看了眼一敬礼让了行。 尤忆看的目不转睛,等到进了小区车子往山上开,隔一段路就有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卫站岗,她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忐忑起来,陆家住的地方就和别人不一样啊......路上她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儿快到地方了,紧张来的又急又凶,巴掌大的小脸都隐隐泛白。 陆雪遥有点好笑又觉得心疼,车子停在离家不远的路上,迎着女孩疑惑的视线,正色道:“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尤忆先是愣了一下,“啊?”很快却又反应过来,知道是自己表现太异常,让陆雪遥的担心了。她使劲抿住嘴唇道:“不行,答应了的事怎么能反悔呢?而且我不是怕你家人,我就是有点紧张......” 她当然知道陆雪遥家人会接受她,只看她与陆雪遥的恋情未受到丝毫阻碍,明眼人便能懂陆家人的态度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陆雪遥的车子开进一家院子里的时候,尤忆紧张过头竟然突然坦然了。其实她自己也说不上到底怕什么,也许是怕陆家人看不上自己吧,尤忆心中一直藏着隐隐的自卑。虽然明白他们不会说什么,可她怕他们会背地里看不起她,明面上却看在陆雪遥的面子上,才给她那一份脸面。 让她坦然的是陆雪遥的一句话,她下车给她解安全带,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你是嫁给我,只需要我喜欢就够了呀。” 然后她们一起下车,刚走下车就有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盛夏的傍晚夕阳余晖斜照,屋内当先跑出一位小男孩,玉雪白净的小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他直直朝陆雪遥扑过来,被陆雪遥一把搂在怀里。 “姐姐!你回来啦!”小男孩搂着陆雪遥的腰,偏着头好奇的看向尤忆。 尤忆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娃娃领裙子,棉麻的布料,款式简单又大方,黑发直直垂在身后轻晃,显得她特别乖巧的模样。当时她挑了这件衣服,还被陆雪遥笑说看着像小孩子。 “这个姐姐好漂亮呀。”小男孩的眼睛乌溜溜的,温驯又乖巧的感觉,被这么一双眼睛望着,还真心实意的赞美,尤忆忍不住脸颊微粉。 陆雪遥揉了把弟弟的头:“舟舟,这位是姐姐的女朋友,叫尤忆。” 陆闻舟眨巴眨巴眼睛,有点难以理解姐姐为什么有女朋友,电视剧里不都是男的才有女朋友,女的有男朋友吗? 后面跟出来的妇人走到几人面前,一把握住了尤忆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笑眯眯的道:“你就是尤忆吧?来来来,快进屋,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尤忆懵了,被那妇人拉进了屋,下意识去找陆雪遥,却见陆雪遥冲她安抚一笑,妇人也忙道:“哎呀你看她做什么,那个不孝女,我叫她好多次带你回家来,就是不带,让我这么久没见到你,这次好不容易来了,晚上就别走了,留在这边住一晚吧啊?” 原来这是陆雪遥的妈妈,尤忆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实在是这妇人看起来太年轻了,皮肤又白又透,身材只稍微有些丰腴,一张脸素颜朝天,看着就像三十多岁的人似的。 “阿、阿姨......”即使这份热情来源于陆雪遥的母亲,尤忆依然显得拘谨,“不用麻烦的。” 陆妈妈问她要吃什么喝什么,晚饭想吃什么,整个人热情的不像话,态度和蔼的像搞推销的。尤忆越拘谨腼腆,她看着越稀罕,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女儿吗?乖巧、可爱、懂事、听话、有礼貌、贴心,陆雪遥一样都没占。 “哎呀闺女,叫什么阿姨,多见外呀,你可以叫我妈。” 陆妈妈拉着小姑娘的手亲切的说。 第67章 这记直球也太猝不及防了, 尤忆完全没有预料到, 陆妈妈原来是这种风格。她又是极其被动的一个人, 被陆妈妈这么热情的一招待, 很快便招架不住跟着她的思路走了,没一会便被忽悠着喊了妈。 陆雪遥在旁边看的直发笑, 小弟陆闻舟则满眼好奇的望着,他的性格说起来和尤忆有点相像, 小男孩腼腆又内敛,没有一点男孩子的淘气,跟个小姑娘似的乖巧懂事。 “姐姐,那个姐姐真的是你女朋友吗?”他悄悄的在姐姐耳边说话。 陆雪遥对这个弟弟关注不多,他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军营里,后来他长大她一直在娱乐圈打拼,家里爸妈又放话说她要当明星就别回来, 后来她就真的很多年没怎么回家,家里的弟弟也就很少见了。可不知为什么, 陆闻舟却对她这个姐姐特别粘, 从记事起每次她回家, 他一定要赖在她身边, 她离家的时候抱着她的腿哭的稀里哗啦。 因为小弟太过亲近她的关系, 陆雪遥对陆闻舟也有一分纵容。 她轻轻捏了下他的小脸, 声音也轻轻的:“是啊,她是姐姐的女朋友哦,以后还会跟姐姐结婚, 变成姐姐的妻子。”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了疑惑,陆闻舟小声问:“可是,老师说男人和女人才能结婚......”他不想质疑陆雪遥,以至于这句话说的很迟疑,皱着小眉头特别纠结的样子。 陆雪遥笑了笑,道:“老师说的不太准确,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或者女人和女人,都可以互相喜欢在一起,性别从来不能决定人生。”顿了顿,她又道,“也许你现在还听不懂,结婚不是一件任务,而是一种人生的选择,选择爱的那个人一起过一辈子,这才是理想的婚姻。”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似懂非懂的样子,最后他点了点小脑袋,若有所思的说:“就和源源喜欢嘉嘉玩,可是嘉嘉更喜欢和婷婷玩一样。” 陆雪遥疑惑重复:“嘉嘉婷婷?”听着像是他学校里的同学。 陆闻舟说:“是呀,嘉嘉婷婷是同桌,还是邻居哦,她们两天天一起上下学,一起玩一起上厕所,上手工课都一起搭档。” 小孩子的思想都很简单,想的到的也就这些事情了,陆雪遥揉了下他的脑袋,说出大人最常说的话:“长大了你就懂了。” 那边陆妈妈拉着尤忆,从她什么时候出生的,问到她家都有哪些人啊,她大学学的都是什么啊,面对比她多吃了好多年饭的富家太太,明显经常应酬待客的陆妈妈,尤忆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连小时候跟陆雪遥相遇过的事都被问出来了。 “这么说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难怪陆嚣那个不孝女从部队回来,就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子非她不娶了。”陆妈妈早猜到陆雪遥跟尤忆有别的渊源,可没想到竟然那么早就有所交集了。 从陆妈妈口里听到关于自己的话,尤忆脸都忍不住红了。除了跟陆雪遥分手那次,陆雪遥表现的明显之外,她其实很少主动表露出自己的感情。她会在生活上照顾尤忆,会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粘她,也会在情.动之时说说情话,更多的时候她是不会把爱、喜欢这种事情挂在嘴边的,她是个只做不爱说的人。 即使能从她的行动与眼神中看出来,她真是很爱她,可这人从未跟她讲过从前的事,有时尤忆兴起问她,她也只会说一句“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尤忆吞吞吐吐的、犹犹豫豫的问:“她、她当初着的那么说的呀?” 关于过去的梦境一直在持续,做的大都是重复的场景,只是那层笼罩的迷雾慢慢散去了。尤忆记得很清楚,最后分别的时候,明明是她请求陆雪遥,要她以后来娶她,陆雪遥看着像是在被动承受一样。 为此她时常会感到迷惑,当初陆雪遥真的有喜欢上她吗?还是说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才最终因为美好的记忆而喜欢上了她? 陆妈妈很肯定的道:“千真万确!她一回家就说了这个事,还一个劲的非要找你,被她爸拿着皮带抽的满身伤。后来怕把人打死了,她爸拗不过她给她找了,结果你去英国了找不到,她就一头扎进了娱乐圈。” 尤忆一副很认真的乖宝宝样,听到陆爸爸打陆雪遥时,脸上的表情化作了微微的心疼。陆妈妈在一旁观察的仔细,见此心中暗暗点头。她经常关注陆雪遥的微博,看的出来陆雪遥有多喜欢这姑娘,所以她不反对甚至赞同她带尤忆回家。她这个做妈妈的,说到底只是想自己的孩子过的快乐幸福。 尤忆抿了抿唇,心中有所猜想却还是问:“她为什么进娱乐圈?” 陆妈妈转头看陆雪遥一眼,她正端着一杯茶小口喝着,对这边的谈话漠不关心的样子,陆妈妈却知道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直对她们的交谈暗中关注着呢。她这么久没出口就说明她们谈的在她控制范围内,要是两人谈到别的不可说的点了,陆雪遥绝不会这么淡定的坐在那喝茶。 “她啊,想出名。”陆妈妈说。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意料,从她之前退圈的表现看,陆雪遥最不应该看重的就是名气了。尤忆禁不住讶异道:“出名?” 陆妈妈点头,“她说出名了就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她了。” 尤忆表情有一瞬的空白,这话似乎别有深意,而她在极快的时间里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她从没问过陆雪遥为什么进娱乐圈,因为她心中有所猜测,而此刻这个猜测被证实了。她霎时间心神震动不可言语,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陆雪遥的,浓烈至极的深情。 是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做的多,说的少。当初她说分手,陆雪遥没有说太多挽留的话语,只是身体力行的告诉她,她不许她离开。 似乎从认识陆雪遥开始,就接二连三的发现这种小“惊喜”。尤忆第一次在在脑中思考,她从来以为她们爱的恰如其分,可此时她才想明白,她当年的年纪太小,爱也夹杂着别的情感。就如她在陆雪遥和陆嚣之间选择陆雪遥一般,她的爱是懵懂青涩的不纯粹的,而陆雪遥当时十六岁,已经是可以懂得感情的年纪,她是真的爱她,这份爱意持续多年从未改变过。 每次多了解她一点,就更加爱她一点。尤忆憋了憋气,垂着眼睛不让自己红了的眼眶被发现,懊恼的想,这人怎么总是这样......出其不意的这样来一下,让她又感动又心酸又心疼。 陆雪遥突然出声,装模作样咳了几下,打断了老妈与老婆的谈话,“妈,我爸呢?” 陆妈妈白了她一眼,知道不能接着说这个话题了,人护老婆的来了,“你爸出去有点事,马上回来了。” 话刚落屋外便响起汽车行驶声,陆妈妈和陆闻舟起身往门外走,陆雪遥没动,尤忆犹豫一秒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可陆雪遥没动身,她跟着过去有点奇怪,不过去又显得不太礼貌的感觉。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陆雪遥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慢悠悠道:“没事,坐着吧,我家不兴这些的。” 尤忆“哦”了一声,到底还是跟着往门口走,一路上终于有机会观察陆家的房子。进来时被陆妈妈带着说话,都没仔细看过。 陆家的房子装饰的很细致,家里的木质家具比较多,地面也是红木的地板,看着有种古风古意的感觉。墙上挂着的中国风字画多,泼墨的山水画很有一股诗意,也很衬一屋子的中国风,特别有味道。 尤忆发现,英国的中世纪风格,和华国的古代风格,都显得神秘而高雅,充满了时光积淀的韵味。 她对这些艺术类的东西总是关注多一点,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墙上一幅画给吸引,脚步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虽然学的是西式油画,可她对中式国画同样充满好感,只不过英国教国画的老师不多,就算有技艺也算不上高超,所以她最后才选择了油画。 没有深入了解国画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所以留学到这边的学校后,她经常泡在图书馆里看国画相关的书,最近也有加强这方面的练习。 “喜欢这幅画吗?” 耳边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尤忆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张与陆雪遥很相像的脸,五官却比陆雪遥硬朗许多,带着岁月的痕迹。 男人身旁站着陆妈妈和陆小弟,尤忆心中一跳,轻声回答:“喜欢的。” “为什么喜欢?” 尤忆转眼继续看向墙上的画,素白的纸裱在透明的玻璃框里,一张长方形的纸一大片都是白色,只有四周一圈墨点出连绵的群山,山高而陡峭,山围出一块不规则的湖泊,湖中一点小小的孤舟,舟上一粒人影戴着斗笠,手持钓竿悠闲的吊着鱼。 “喜欢它的自在,喜欢它的洒脱,喜欢它的云淡风轻,喜欢它的清静寂寥。” “做人也是如此,能做到这些,你就真的得到了快乐。”陆庭云淡淡说。这样的人生态度多少人追求,他的女儿陆雪遥却做到了,身处如此喧嚣浮躁的时代,她既能身陷红尘亦能抽身而出,淡漠疏离又通透无比。 她做下的决定,她选择的人,天底下没有人能阻挠她。 第68章 从陆家回来的路上, 尤忆坐在车上久久回不过神, 沉默了好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 陆雪遥见她终于镇静了些, 眉眼弯弯出声道:“今晚感觉如何?” 尤忆看向她, 琥珀色的眼睛在一晃一晃的路灯下,看起来特别明亮。她浅浅笑了下, “很不错。” “哦?”陆雪遥挑眉,她没想到尤忆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毕竟陆妈妈太热情过头了,陆爸爸又严肃的过分,对待尤忆的态度上差别太大,而且都恰好是尤忆应付不来的性格。她这一晚上跟他们相处,也大都保持着懵逼的状态,一直很被动的顺从着陆爸爸陆妈妈的“检阅”,回来不抱怨都是好的了。 “你爸爸和你妈妈, 都是特别好的家长,还有弟弟小闻舟, 也非常可爱呀。”尤忆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妈妈很热情, 爸爸虽然沉默但是很温和, 弟弟也有偷偷把他的玩具送我哦。” 陆雪遥嗤一声, 瞥了眼后视镜, “这叫偷偷?”后视镜里可以看见车子后座摆放着一只蓝色大鱼玩偶,巨大到占据了一整个后排座位,是陆闻舟小朋友送给尤忆的礼物, 当时陆雪遥把它从二楼搬下来,再塞进后座花了好一番功夫。 不得不说与陆家人的相处打消了尤忆心中的疑虑,即使过程有些不适应,可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他们对她的认同与接受。陆家就像一个普通正常的家庭,沉默威严的爸爸,贴心好客的妈妈,乖巧懂事的弟弟,尤忆没有从中看出任何上流家庭会有的陋习。 与奢靡浮夸的唐家不同,陆家给予她的温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餐,尤忆感觉自己和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一般,没有丝毫的被排斥感。饭桌上,陆雪遥轻描淡写的把她们俩的婚事公布了,陆妈妈陆爸爸表情都很淡定,似乎对此没有丝毫意外。陆闻舟弟弟则一脸懵懂的听着,他向来以自家姐姐为骄傲,姐姐做的事就是对的。 于是让尤忆分外担心的刁难、看不起、奚落等等不见踪影,她由此度过了一个美好的、被人所关怀的夜晚。 手机震动了两下,尤忆捧起看了眼,然后啪嗒啪嗒发消息,“小弟喜欢我才送我的呀,我也很喜欢。”她加了陆妈妈的微信,刚刚陆妈妈问她有没有到家。 车子拐过一个十字路口,陆雪遥不经意的说:“你喜欢的话我以后给你买。”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小弟送的就别喜欢了。 陆雪遥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家里就多了好几只毛绒玩具,而且还是那种巨大的、抱都抱不动的玩偶,什么大熊啊、大鱼啊、大娃娃啊,两人的卧室里、书房里、客厅的沙发上都堆满了,尤忆可以直接躺到玩偶上睡觉。 刚开始尤忆还挺开心的,都没注意到小弟陆闻舟送的那只大鱼,不知不觉被丢到了屋子角落里。可在陆雪遥发现她喜欢抱玩偶,陆雪遥去抱她,她会推开的时候,然后又是一天放学回来,家里的玩偶消失无踪,就剩一些抱不了小玩意,塞在边边角角做装饰。 这些都是生活中的小调剂,一如平缓河流中的小石子,五彩斑斓装点着平静的人生。 在家呆了两天,尤忆向学校请了假,准备去英国取回参展的那幅画。陆雪遥手上正好有事在忙,只开车送她去了机场,尤忆一个人上了飞机。 在漫长的行程中睡了一觉,到了英国竟然遇上了罕见的艳阳天,灿烂的阳光直射在大地上,耀眼的令走出机场的女孩眯起了眼。 尤忆叫了辆车回家,车主是位中年白人大叔,有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他从后视镜里看尤忆,态度亲和的搭话:“噢亲爱的,你应该不是来旅游的。” “您怎么看出来的呢?”久违这熟悉的城市街头,尤忆放松的笑了笑。 大叔语速很快,欢快的声调在车内响起:“你看,你的英语说的这么地道,你刚刚说的地址又多么详细,我可不信一位外国人能知道一条小街的名字。” 尤忆回答道:“是的,我在这座城市生活里八年,对伦敦还算熟悉。” 这八年时光,虽然大多时间都沉闷而了无生气,像一幅灰扑扑的缺乏希望的画一般。然而此刻回忆起来,却仿佛重新上了一层色彩,变得温暖动人。 站在自家的小楼面前,尤忆望着紧闭的大门,一时有些抽搐不前。家里的房子本来是准备租出去的,后来回国有人联系她租房,尤忆突然又不想租了。其实是不想有人进入这间屋子,打乱她与陆雪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后来她撤掉了租房消息,房子就一直这么空置了下来。 有行人从路边走过,一位老太太惊讶的喊她:“噢,忆?你回来了吗?” 尤忆认出她是旁边小区的住户,她家墙头上经常出现的那只白猫,就是老太太家养的。她微微笑着朝她点头:“是的苏西奶奶,我回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道:“你回来的真巧,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尤忆说:“还是要回去的,以后应该就要在华国生活了。” 老太太颔首表示理解,“谁不想回到自己的祖国,忆回去后都变了很多,比以前开朗了呢。” 与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便找出钥匙打开了家门。院子里的蔷薇花开的正盛,一整片红色如火如荼。中央的小径上长出了青嫩的野草,在石缝间杂乱无章肆意生长。 屋子里久未住人,有股清寂的凉意,尤忆走进卧室里,所有的家具用品一应俱全,又去了画室,画室墙壁上静静挂着的那些画,显得静默而安然。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与她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唯一改变的便是屋子里蒙了一层灰,充满了悠久的时间的味道。 她来的匆忙,原本定的前一天的机票,结果被陆雪遥缠到飞机晚点,改签到后一天,来的这一天就是和老师越好的时间。 把拖来的行李箱放在家里,尤忆先联系了麦肯特教授,然后动身去了学校。去学校就不用打车了,她一路走过去的,沿途的风景看过了几千遍,可这次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又有不同的风采。 到了学校直奔麦肯特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麦肯特,还有蒂娜。见到她来,蒂娜也不怎么意外,应该是老师跟她讲了。尤忆对她没有什么好感,第一次没礼貌的对她连招呼都没打。 简单交谈了一番,几人便出发去斯蒂文先生的画展,到了画展中心才得知画展昨天就停止了,今天在运送画作。斯蒂文先生也在画展中心,尤忆领自己的画时,这位大名鼎鼎的老画家主动上前来攀谈,表现出了对她高度的赏识。 两人谈到未来规划,尤忆称自己未来将回到华国,并且不打算专精油画,而是考虑学习国画。斯蒂文先生似乎颇为失望,最后她离去前还给她递了名片,让她有问题可以向她请教。 与这位有名的大画家相处,尤忆也显得十分从容不迫,与她同来的蒂娜却看的眼红。斯蒂文明显起了收徒的意思,从他人手里抢弟子,麦肯特却老神在在不以为意,应该是两人先前便商量好了。 从展馆出来后,蒂娜与麦肯特教授回学校,尤忆径直打了辆车,把自己的那副“巨作”带回了家。 她向学校请了五天的假期,已经是六月末了,临近华国放暑假。她请的这五天算长的,回去就要考期末试了。请这么多天是想把东西都办好,比如家里的房子卖不卖,卖的话要找买家,不卖就要请人定时清理。还有家里的很多东西,之前一次走的太急,只带了少部分东西,这次要带许多东西回国,要提前收拾好。 然后就是和这边的朋友聚一聚,不过尤忆在这边的朋友也不多,玩的最好的就是格丽蕾丝,她跟格丽蕾丝一直有联系,在华国期间也有聊天,格丽蕾丝对她的选择持赞同态度,认为她追寻真爱非常勇敢,还一个劲的鼓励她回国去,并说出“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距离而褪色”这样的话。 到第四天一些时间都办的差不多了,这天又是朦胧阴沉的雨天,尤忆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华国跟英国有时差,她也没有去打扰陆雪遥,午后便躺进被窝里迷迷糊糊睡去了。 睡的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门铃声传来,她恍惚睁开眼,仔细听了两声确定是自己家的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找她?尤忆下床穿了双拖鞋,走到门边拿起置物架上的黑伞,隔着稠密的雨幕看不真切大门外站的人。她撑开了伞遮在头顶上,踩着青石板小路慢慢走过去。 细雨打在伞面上、花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蚕在啃食桑叶。走到大门前是,尤忆将伞一抬,目光猝然撞进一双清润的黑眸中。 她猛地怔了怔,女人白皙的面庞缓缓浮起一抹浅笑,雨水打湿了她一身的黑衣,打湿了她黑色的渔夫帽,将她的睫毛浸成一缕缕的,透明的水珠从她下颌跌落在地。 尤忆垂下眼睫,轻轻推开铁栅栏门,门外的女人扬起一只手,“你好,我是你未来的伴侣,余生请多指教。” 干净的眉眼轻弯,尤忆轻柔的笑了。她慢吞吞的伸手回握,琥珀色的眼睛深深望着眼前人,脚尖微微踮起来,在陆雪遥湿润的唇边印下一个清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