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除了演技一切都好》作者:寿头 文案: 每个作者都梦想自己的小说被拍成电影电视, 直到讨厌的明星要演最爱的小说人物。 每个明星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的粉丝, 直到遇见一个黑子。 传说中社恐十八线小透明作者遭遇高冷知性大明星, 第一次相见, 她们就发现了彼此的真相。 原名《影后多少钱一个》 方姜:我的梦想是得到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影后。 周至:我的梦想是得诺贝尔文学奖。 方姜:我们的共同点显而易见。 周至:??? 方姜:喜欢白日做梦。 这是一个一言难尽十八线透明小说作者与任性八卦大小姐影后的故事 食用说明 1、1v1 HE 2、1-2天一更 3、本故事纯属虚构,勿要对号入座,如有眼熟,只是巧合,没有可供参详的真人 4、处女控止步 5、任何未经许可的转载、改写,都将视为同意支付作者千字千元酬劳。 感谢no酱的封面~~~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娱乐圈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至,方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喂,说你爱我啊 第1章 大年初一的夜晚 大年初一的夜晚,平日喧嚣的大都市卸去繁华的盛装,不夜之城终于迎来静寂。 职业小说家的工作并不因过年过节停滞。 周至对着码字软件的软木板发呆。 到底是花了一百多块的软件:布局好看,功能强大。据说许多作者用它写作,最广为人知的代表是村上春树。 软件能提供所有使用者相同的界面,可惜无法连才华、词句一并给予。 光标在漆黑的写作模式闪烁许久。 再强大、再有名的软件都无法提供一种每个作者都需要的功能:根据脑洞自动写作。 为什么没人发明一种仪器使大脑与电脑互通,只要插上数据连接装置,电脑便能将大脑内的信息转化成文档。 能有效减少卡文的可能。 卡文是所有写作者最痛苦的一刻,痛苦程度并不亚于便秘,然则便秘有开塞露,卡文却无特效灵药。 无数次打开软件,按上键盘,敲击,删除,关闭软件。 周至经历这种痛苦已有好些天了。 都怪那个邀约,莫名其妙又充满诱惑。 邀约来自一个明星工作室,说是看中她的小说,想改编成剧本,拍成网剧。 为什么是网剧?受题材风格所限,电视台和大银幕审核严格,所以从网络走容易过审。 乍一看像是诈骗。 百合文千年冷灶,不比言情和耽美受众广,加上周至——笔名商却,是个不温不火的小众百合作者,买广播剧版权都轮不到她,何况是影视版权。 但邀约是通过版权编辑蒋尚传达。蒋尚比她更诧异,一口一个:你是走了什么开天辟地的鸿运,运道来了,好好珍惜。 周至说:“让我考虑一下。” 蒋尚怪叫:“这还要考虑?”简直不可思议。 百合文不是没有爆流量的,但是周至……她的数据永远不温不火。不是没有人看,不是没有人叫好,只是永远属于小众。 按照蒋尚的想法,这么个成绩的小说能被那家工作室看中、想买版权,就算是一块钱也要给。 只要达成协议,发出第一篇新闻稿提到正在运作这个项目,周至就是最大的赢家。 她会迅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十八线透明作者变成热搜榜红人,进而提高小说的订阅。至于风评与随之而来舆论走向,不在蒋尚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个年代依旧是流量为王,只要有流量入口,什么狗血小说都能变现。何况,周至的小说怎么也算不上狗血。 蒋尚已经能够预见周至一步登天。 无论方姜工作室为何会看中周至,他们的青眼是周至登天的阶梯。 和方姜这个名字挂钩,没有不能火不能红卖不动的东西。 没有。 她一年起码有一部大制作电视剧,一部电影上映,所得奖项无数,代言品牌无数,就连西班牙百年皮具品牌L家也选其成为代言。微博粉丝数更是达到了九位数。作为国内娱乐圈商业价值最高的女演员,方姜是当之无愧的明星。 面对方姜工作室伸出的橄榄枝,蒋尚想不通周至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这可是比陨石掉在家门口可能性更低的机会。 她以为周至担心对方弄错了。“你放心,我再三确认过,他们想要的确实是你的小说,有好几篇都想要。问能不能有个打包价格,每篇不会少于十万。” “唔……”不算多,也不算少。周至对于这个数字没有不满,相反,有一点点受宠若惊。 接到方姜工作室邀约后,好奇心驱使蒋尚去看周至的小说。人物鲜明,不俗,确有精彩、奇巧之处,也能看出作者对作品的爱护。“你放心,那边表示编剧的时候会充分考虑你的意见。” 蒋尚好话说尽,最后仍得到一个“年后再说”的答复。 这有什么好考虑好再说的!蒋尚克制怒火,“如果你不知道方姜是谁,去百度去谷歌去必应。我就不信你没看过她的电视剧!” 家里没有电视机的周至表示,她确实没有看过方姜演的电视剧。不光是方姜,现在那些小花、小旦的电视剧、电影,她统统没有看过。 作为一个十八线老透明抠门作者,她不会为讲不好故事的剧作投入一毛钱,就跟她不会看烂七八糟的小说一样。支持劣质作品,就是给优秀作品扯后腿。 但是—— 没有一个作者能抗拒自己的小说影视化的诱惑。 随便哪个搜索引擎,键入“方姜”这个名字,条目铺天盖地。 方姜是个美人,真真正正的美人,在整容当道,网红脸漫天的今日,站在一大堆明星里你能一眼认出来的美人。 小方脸,大眼睛,修饰自然的浓眉,五官立体,可英气可温婉,分分钟可以摆出时下小姬崽最喜欢的御姐形象。 “诶,我们好像看过她的剪辑。是不是,杠开?” 杠开,一岁,全名杠头开花,是狗世界里第一聪明的边境牧羊犬,号称发育好了有八岁小孩的智商。八岁小孩的智力水平发展到什么程度周至不晓得,但是杠开和她斗智斗勇,斗不过就卖萌的本事极高。 这不,觉得周至一门心思盯着笔记本屏幕心有不甘刷存在感来了。 摸一把不甘寂寞挤到她怀里一起看屏幕的杠开,周至继续看方姜的八卦。 怎么看这位明星跟她的小说都不搭调,她高攀不起。 作为一名大学毕业后被星探看中的明星,方姜没有经过系统的表演学习。入行之后,以拍摄电视剧、电影为主,参演的片子不是大IP改编,就是出自名导名家之手。 这样的明星通常不是有厉害的金主,就是有强硬的家庭背景。坊间流传各式各样的包养传闻,毕竟,几乎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觉得她太美了。 只有她自己在谈到容貌时会说:从小她对自己的长相没有意识,家人很少会夸她漂亮。之后,说她漂亮的太多,她便也不将此放在心上。对一个女人来讲,有太多比容貌更重要的东西。 与其他花旦、明星相比,方姜接受访谈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十分得体。 最难得是她的英语,发音不算地道,没什么伦敦腔,一听就知是土生土长上海人,胜在口语流利,运用娴熟。据说星探找她时,她正坐在某公司小会议室里等候面试,包里揣着英语六级和中级口译证书。如果不从事演艺工作,方姜可能会是虹口外贸中心诸多外销员里的一个。 坦白说,光看采访和方姜本人,除了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之外,周至找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直到她点开方姜电视剧、电影的剪辑。 开心哈哈哈,伤心呜呜呜,痛苦哇哇哇,生气哼哼哼。 兴奋瞪眼睛,发怒瞪眼睛,哀伤瞪眼睛,再不,就是冷脸面瘫当高冷。 古装戏、现代剧,台词几乎一个调子,一种感觉。 周至痛苦地抱紧杠开。 咬死我吧,咬死我吧。 就这样的演技,居然还有人说她好。 原话是:方姜是真好看,有灵气,演技也好过同期的女明星,比如宋xx、柳x、韩x。至于那些人的演技,我们何必讨论不存在的东西呢。 还有人说:好歹方姜得过国内除飞鸟奖之外的所有电视奖项,金牡丹、华夏、百家、栀子花这几个电视电影奖,她全有。起码她演得让人赏心悦目,比她演技好的都没她好看。退一万步来说,方姜是个知性的小姐姐,采访条理清晰,从来不摆架子,没有耍大牌的新闻传出,微博也不发张爱玲、鲁迅、莫言说。遇到路人会给笑脸,有时还会和粉丝合照。除了演技之外,简直是女版周润发。 底下是各路粉丝几百页撕扯互骂。 看不懂这个世界。 一边笑,一边吐槽,就那么看到三更半夜。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周至肚子饿了。父母出发旅行前备货不少,零食饼干泡面三文鱼鳗鱼应有尽有,但是和衣柜里总少一件想穿的衣服一样,零食存货里总少一样想吃的零食。 杠开推推它的狗零食盒子,周至一时弄不懂它是想让自己吃狗零食还是也想跟风吃夜宵。 打开手机外卖软件。 好家伙,烧烤香酥鸡里脊肉摊子全都休息,只一家馄饨店,几百米的距离,送货费高达二十块。 大都市的春节就是这样:没有奔波的行程,没有一票难求的列车,没有恢复原价的航班,没有能否上桌的争执,没有给列祖列宗磕头的四旧规矩,也没有闹哄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声。 小店歇业,万民撤退,全城空巷,是大都市的年味。 万幸的是,24小时便利店依旧营业,小区外几步路的地铁站口就有一间全家。 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就这么跳进脑海里……鱼蛋、花枝丸、兰花豆腐干。 选咖喱鱼蛋还是麻辣鱼蛋? 在冷死不想出门和吃不到可心的东西饿着容易发火完全睡不着之间纠结,半小时后,周至全副武装出门。 帽子、口罩、围巾、手套,唯一和外头冰冷空气直接接触的是眼睛。要不是天黑,她还想戴一副护目镜或是太阳镜。 至于鱼蛋,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两种都要。 深夜寂静的街道,随着过年地铁运营时间调整,三轮车夫也早早下班与家人团聚。 整条马路上,只有全家亮着灯。 全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灯开着,应该是在等人,看来半夜觅食的不独周至一人。 “欢迎光临,新年好。”打开门,暖气与关东煮昆布汤的气味扑面而来,全家小哥卖力地吆喝。 周至摘下手套,好奇另一位夜半来客。 视线所及之处,是个比她遮掩地更严实的女人,帽子口罩围巾一样不少,还架着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整个人包裹在米白色羊羔毛大衣里头,像一只羊。 周至顽心大起,装作不经意走到那位披着羊皮的女客身边。 “咩……”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关注,1-2天一更,争取日更。 第2章 知性御姐方女神 你可曾见过触电的羊?女客的反应叫周至想到这句话。 对方哆嗦了一下,手一抖,落下好多样东西。芥末味泡吧小脆、健达缤纷乐、虾条……稀里哗啦,什么都有。 真看不出来,那人已经拿了那么多。刚才怎么没有看见。 难得可爱一下,效果却不如人意。周至忙把东西捡起来递还给女客,心里不免嘀咕: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女客没有接,在太阳镜后瞪她好久。 反光的镜面只能看到自己陪笑的眼睛,很有诚意。周至一时弄不清对方是真瞎还是生气,只好把东西往前送了送。 “我也喜欢芥末味的小脆……” 她话音刚落,那女客扶扶眼镜,甩头转身就走。 周至一头雾水,把零食放回原处。 披着羊皮的可能是狼,也可能是刺猬。 到收银台点几样最后的关东煮,全家小哥望着外头问:“刚才那女人该不会是什么大明星吧,大半夜戴墨镜出门。” 大明星跑全家买零食? 周至笑:“可能是哭红眼不想给人看见。你想啊,大明星肯定有助理,跑腿的活难道不叫助理干?助理白拿工资嘛。” 全家小哥点头:“也对,资本家总是要榨干你最后一滴血。” 周至干脆边吃边聊:“有翻倍工资就好。” 说到工资翻倍,全家小哥憨憨一笑,过一会儿又说:“可是,那人看起来很眼熟。” 眼熟?浑身包裹得一丝不苟,就是亲妈在跟前,周至觉得自己也未必能认出来。 “会不会是某个网红?”全家小哥依旧憧憬。 一定是大年初一晚上一个人上班太孤独寂寞,外头又那样冷。周至好心解释:“通常网红出没,一定会选个地方自拍。那人有自拍吗?” 全家小哥摇头,女客进门之后就往后头去,没有找各种角度自拍。最后他终于叹说:“还以为会有奇遇。” 话才说出口便觉不妥,忙说:“其实也算是有奇遇。” 周至喷笑,三两口把剩下的鱼蛋塞进嘴里。自家人知自家事,比起那披着羊皮的时尚女客,身上这件厚实的冲锋衣和雷锋帽搭配使她看起来像天山上的来客。如果揭下帽子,怕是这位小哥要吓一大跳。 两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有想到今晚确有奇遇。 女客坐进奥迪,把墨镜一摘,露出一双妙目、半截美颜。如果两人几小时前收看了番茄卫视大年初一新春晚会,就会发现女客是在新春晚会上高歌一曲的嘉宾方姜。 影视明星上节目唱歌已经不算稀奇,从前是演而优则唱,现在是你红你上,唱得再不堪入耳都能修音可以假唱。一切都是技术问题,完全不需要明星操心。明星和他们的经纪人只需要想今年去哪家。 逢年过节,每家卫视都要为当红明星参加哪家节目抢夺一番。方姜这里比较简单,大家知道她早已做出规矩,过年过节留在上海不会离开。对她而言只有两个选项,条件合适参加番茄卫视或其他本地台节目,不合适便回家休息。今年台里的领导打过招呼,她上晚会唱一首陈淑桦原唱的《如愿以偿》。自问这首歌她真情实感,拿得出手。 不吹不黑。真唱是卡拉OK水平,假唱是录音室唱片水平。 网上流传过一个剪辑,里头是各色当红明星、流量小花在综艺节目里现场演绎。凭心而论,比起大部分人的“五块钱一首”水平,方姜绝对是钱柜或台北纯K水准。 助理宋圆见老板空手出来,一脸不快,眼里的寒气比外头的冷空气冻人,以为她被人骚扰,立刻坐得笔端笔正:“方老师,发生什么事?” 方姜坐定,脱下外套后狠狠说道:“计划被人破坏,又没成功。那人不晓得干嘛的,大过年不在家里吃吃喝喝睡大觉,跑到便利店里买什么东西。哪家不是提前准备过年物资,少吃少喝非出来一趟。搞什么那么急,避孕套嘛!” 宋圆轻咳。慎言,慎言啊,方老师。 “我就发发牢骚,你跟我多久了,还不知道我在外面嘴巴最紧。哼,那个人头脸包得倒好,口罩把脸遮住,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你说,会不会是狗仔。”如果这副刁钻样子被方姜的资深粉丝瞧去,一定各个大跌眼镜。这还是他们心目中的知性御姐方女神吗? 宋圆倒吸一口冷气。“男的女的?” 方姜斜她一眼,“女的。” 宋圆稍稍放心。“那应该不会是狗仔。” “你这是性别歧视啊,女人不能当狗仔吗?” “那您觉得她是吗?” “是什么啊?我觉得那人像是神经病。她故意走到我面前,看我好几眼,发出一个怪声音,害得我把东西都丢了。”方姜语调不忿,好像刚才丢的东西不是打算偷走的零食,而是金砖。 宋圆刚放下的心又吊到喉咙口。“您您您,方老师,您拿了?” 不问还好,一问方姜更气。“当然没有!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居然被人破坏了!你说那人是不是把我认出来了?” 虎视眈眈之下,自然下不去手。 她无聊她没劲她想搞事,但是她又不蠢。 “知名艺人方姜大年初一晚因盗窃被捕”这种新闻出现在热搜未免太十三点。她要是偷个海洋之心倒也算了。娱记一打听,方老师偷啥了?巧克力、口香糖、虾条、泡吧小脆……她丢不起这个脸。 “还好,还好。”助理捂着胸口砸吧砸吧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要是真发生这种事情,她一定会被经纪人孟时桢给劈死。方老师手下留情,她的饭碗算是保住了。 方姜嫌弃,“胆小鬼。怕什么啦,又没拿。要是那人有胆子爆出去,我们就说之后要演个小偷,在揣摩角色,入戏太深走火入魔导致的。哼,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蒙头藏脸,说不定她也想偷东西。” 惊吓过后,魂魄回体,宋圆终于想起发动汽车。今天是大年初一,方姜只有一场卫视的演出,早早将司机小刘放回家过年,她身兼助理和司机二职,送方姜回家之后,她的春节假期才正式开始。 发过一通牢骚,方姜终于平静下来,靠着后座发呆,娴静的模样一如镜头前的方老师,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出自她的嘴巴。真难为她在媒体跟前能一如既往保持高冷知性人设。 宋圆不觉微微一笑,高雅知性的方老师令人着迷,张牙舞爪心直口快的方老师一样惹人怜爱,就算是被粉丝“姜糖”们见到这样的方姜同样会为她倾倒。 在干这份工作之前,宋圆从没想过方老师会是这样的方老师。就像她从没想过,方姜前一刻笑眯眯地同每个工作人员打招呼,一走出演播大厅,戴上遮去大半张脸的口罩,还没走到门口,脸就拉了下来。 从头至尾,一个大写的丧。 有谁会想到电视剧女王方姜每天的心理弹幕是:没意思。 没意思。拍戏没意思,综艺没意思,广告更没意思。娱乐圈从业十二年,一开始觉得圈子光怪陆离,精彩纷呈,充斥各色俊男美女,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狗血戏码上演,不曾想到如今统统变成了三个字:没意思。 也不知道电视机前那些人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无聊的对白,空洞的情节,无力的演技,不是傻子爱傻子就是傻子都不爱傻子,连声嘶力竭都显得那样虚伪。 方姜偶尔经过听一耳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鬼,什么鬼噢。 从那以后,她坚决不看自己演的电影电视。 注意到方姜坐起身摸出手机摆弄一阵,等红灯的路口,宋圆叫:“方老师?” “江湖上没有关于我的传闻,今晚是安全的。”在微博上搜罗一圈,没见到任何和刚才全家有关的内容。方姜挑挑眉,“你放心,工作保住了,时桢不会要你走人。诶,小圆,刚才那人居然没把我认出来,我已经过气了嘛。” 人家认得她,她觉得人家别有用心,人家不认得她,她又怪那人有眼不识泰山。彻底放心的宋圆一点不计较方姜的傲娇。“方老师,您那身装扮迷惑太强,就是人见人爱的毛爷爷穿成您那样,也没人能认出来。” 方姜摸一把自己的羊羔毛外套,狠赞一句手感舒适。“诶,小圆,刚才那女的,对我发了一记怪声。” “什么怪声?” 方姜凭回忆学了一下,惟妙惟肖。 宋圆没忍住笑,偏生方姜还问她:“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那人是什么意思啦?是不是她有某种……怪毛病不受控制?” “方老师……她是在给你配音。” “配音?配什么音……我侧……”方姜顿悟,那女的咩咩咩的是把她当成羊。当成羊!“小圆,你开回去,开回去,让那女的看看清楚。我哪里像羊?明明是猛虎下山,哼。” “是是是,方老师,您是披着羊皮的老虎,那人眼瞎,看不出来。” “对,就是瞎,瞎子。” 春节的深夜街道空旷,宋圆把速度提到八十码。她留心道路两边状况的同时不禁想:谁说方老师演技差,人前知性人后率性,如此有灵性的无缝连接,如非人格分裂,就是演技绝佳。要是有一天方老师和她最喜欢的作者合作……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宋圆激动地猛踩一脚油门。 “小圆,慢一点,不要急,要遵守交通规则。” “是,不好意思。方老师,你今晚去哪边?” 去哪边?自父母离异各有居所,每年摆在方姜面前的都是这个问题:去哪边。 “回家。”方姜说。她哪边都不去。 第3章 被果断拒绝的方女神 大年初一晚,街边便利店短促的一幕如同生活中其他不经意的细节一样很快沉没在记忆的海洋里,连浪花都卷不起一朵。 周至没有犹豫多久。诱惑太大,阻抗也是,她需要专心,纠结会降低她的产能。于是她每天看三小时大明星演的戏,不出三天,她就做出一个让蒋尚恨不得把她狗头剁下的决定。 当然是拒绝的。 理由很充分,观影心得和“网络专业评论”的组合。 周至特意制作了PPT,把大明星每部戏的豆瓣分数做一个统计,只有一部超过7分,其他最低4分,平均分不到5分。观影分析有理有据又很委婉,为免被蒋尚说太主观,周至截取网络上批评大明星演技的博文若干,她精挑细选,剔除明显黑子的评论——为黑而黑太低级。 收到这个邮件,蒋尚内心是崩溃的,同时她也好奇周至原本的职业。这PPT思路清楚,结构清晰,制作精良,比她们网站的合作方案好看多了。 好看归好看,结果不如人所愿。 蒋尚咒骂周至不识抬举足足有三刻钟,一度甚至想把这封邮件直接转发给方姜工作室。领导见她如此火大,好奇问一句嘴,她把PPT直接投影,笑翻了整个组。连方姜的铁杆粉丝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最后只会看着PPT说:啊啊啊,方姜好美。 妈的,智障。 买周至小说版权是方姜的经纪人孟时桢自己办的,蒋尚回复的邮件由她亲自接受,要不是邮件里的拒绝让她意外,她几乎把这事忘了。 以方姜现在的地位现在的名声,自然会有人拒绝,就像她们近期一直联系的导演菊次郎,态度并不积极。人家是大导演,不积极有不积极的考量,可孟时桢从来没想过以方姜工作室的名头会搞不定一个小说版权。 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作者收藏只有三千,单篇收藏最多八千。 还是个百合小说。 在方姜要她去办这件事情之前,她还不知道百合小说是什么。 知道之后,她没少怀疑金主的性取向。深藏不露的深柜? 金主倒是很坦白,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但是不保证以后没有。 悬了好几天的心就那么踏实了。 自方姜入行以来不乏各路俊男前辈阳光后辈挫圆老板投怀送金。演艺圈别的没有,资金和美貌不缺,孟时桢一直担心刚毕业的小姑娘一头栽进这花花世界早早结了婚。每次遇到业内公认的帅气男星或是献殷勤的才俊,她有意无意会问方姜的想法。 在方姜眼里,这个歪瓜,那个劣枣,这个脾气怪,那个心理变态,各方面全正常她就说人家头太圆。 孟时桢放下一颗心,又吊起一颗心,千叮万嘱要她管住那张嘴。 方姜一脸看白痴的模样:放心,时桢姐,我只干活少说话。世界是属于实干家的。 那时候孟时桢就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不一般,要么大红大紫,要么瞬间沉寂,不存在中间路线。 然而亲妈是有影视公司有资源的老牌演员,方姜想沉寂也难。凭着一张有九十年代港星韵味,秒杀众人的面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演技、对外爆表的情商和父母的资本一路顺风顺水至今。 到最近几年,不知是金主越来越佛,还是孟时桢早已看透她是个薄情寡义的水仙花,只爱自己不爱别人。她已没法想象金主会爱上一个人。 演艺圈的人多有怪癖,没怪癖太正常的在这个圈子多数混不下去,但是方姜…… 除了对外一套对内一套有点分裂之外,几乎没有槽点:待人从来客气礼貌,从领导、大导演到普通片场工作人员、群演、粉丝。不抽烟不嗑药偶尔喝酒,坐车无论前后排一定系好安全带,从来不乱穿马路,没有工作安排那天必定会在十二点之前睡觉。别说其他演员、明星,就是粉丝群里也不见得能找出几个无欲无求又不熬夜的。 长得美会赚钱,没怪癖特别无趣的金主要乱花钱怎么办? 那也只能让她花了。 金主要拍片,好,风险是有,但是金主有号召力,票房一定能拿回来。 金主要自己编、导、演,好,只要金主开心,亏一点赚点口碑也不赖。 金主要发疯拍百合……于情于理,不管出于哪方面考量,孟时桢都不乐意。政策风险大,题材过于小众,会损害女演员形象。国内不是欧洲,就算是美国,哪个女演员要演同性恋情之前不掂量再三,步步为营?以为自己是谁?朱利安.摩尔?凯特.布莱切特? 如果是大导演,大制作,冲着拿奖去,无可厚非。可方姜要自导自演,还是做网剧。 天呐,网剧。 不是说网剧不好,只是按照孟时桢对方姜的规划,这个阶段,她们应该往大银幕发展,走国际化路线,冲奖,而不是越走越小。 要是寻常艺人,孟时桢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作为经纪人一姐,她在圈子里有着相当地位。 可那是方姜,要人气有人气,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方姜。最重要的是,从她被星探看上那年,孟时桢答应她母亲帮她开始,从她发现这个女孩神奇又神经的一面,受她一个白眼没有离开的那一日起,她再也走不脱了。 铁打的经纪,流水的艺人。 在方姜说想尝试新事物时,孟时桢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这些年方姜给她赚的钱已是远远超出别家一辈子可以赚到的,就是现在方姜完成合约,息影走人,她也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知足常乐。 这四个字挂在孟时桢办公室正中。别家公司放关二爷放观音菩萨,孟时桢办公室里放的是弥勒佛。 被没名气的小破作者拒绝使孟时桢不快,在她看来这作者不是拎不清就是贪心,以为她们看中她非她不可,搭架子,试图抬高价格。 孟时桢冷笑,老娘一点不稀罕你,拒绝得好,正合我意。 如果方姜不主动问起,孟时桢没打算告诉她。生怕这小破心机作者勾起方姜的好胜心。 想到方姜,孟时桢叹气。近来方姜整个人恹恹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根据宋圆的报告,这位金主在过年期间试图通过在便利店里小偷小摸来获得刺激快感。不幸中的大幸是因为有个路人的无厘头使她的偷窃计划破产。孟时桢差点要给那路人送面锦旗。 演艺圈看似光鲜,鲜亮的背后如同月亮背面,满目疮痍。别看国内当红艺人价格不菲,他们的工作时间、工作强度远超出常人,常有流量明星马不停蹄在各大剧组扎戏。许多艺人更是空中飞人,飞来飞去参加活动。这还是有工作可忙,表明艺人有热度,有价值,不忙没戏拍的那些又是另一番滋味。 声色犬马最势利,演艺圈至残酷,尤其是对女演员。男演员二十岁演主角男朋友,六十岁还能演主角男朋友。而女演员呢,三十五岁只能演恶婆婆,被小三的原配,无理取闹的前妻,刁蛮死要钱的丈母娘。国外有傲骨贤妻、绝望主妇、实习医生格蕾,一班成熟女性尽显风采。国内呢?很多女演员没到三十五就担心没戏演,到了三十五、四十压根没戏演。没好本子,没好投资。 方姜前阵子同孟时桢感叹过,言里言外庆幸当年走对了路线,趁着当红多挣钱才是正经,好不好的留待后人评说。她开得正红正艳,却早已有花无百日红的苍凉。 只是庆幸?不止。作为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方姜的感触更多、更深。 收到孟时桢发来的资深心理咨询师清单,方姜正在自己家里躺尸,正宗葛优躺,一个巨大型的丧。哈曼音响振动着贝多芬的命运,丝毫没激发起她对生命的热情。 “心理咨询师?什么玩意。不去。” “不去!!!”三个感叹号表示重点强调。 过年期间,方姜哪里都没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父母不是没叫她回家过年,可是去哪边呢,去哪边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于是她谎称去外地度假。 这年头撒谎得全套,一时忘了过年快递歇业,淘宝上没处买特产。 怎么办呢?最后在亚马逊上订了一箱7D芒果干当手信,假装去了菲律宾。 别以为人过三十没有家庭烦恼,没有与父母的矛盾冲突,人这辈子临到老到死,也未必能解开和父母的结。褪下明星的光环,谁不是一个子女,一个人呢。 最近有档节目,请艺人和他的父母一起说说彼此,节目组有过请方姜的打算。被方姜果断拒绝,纵是她爹妈不会像那些人的父母那样上节目诋毁自家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催婚,或是上演一段妈妈爱侬,宝宝子,肉肉子的肉麻戏份,但是万一呢。 傻透了,蠢透了。 做明星就该有明星的觉悟,把自己最美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大众面前,而不是撕开画皮,让大众见到皮下的模糊血肉。她又不是演技派,有胆子肆意变丑,让人直面生活的真相。 大众只爱他们幻想的明星,鲜有人想要真正了解,而方姜也没想让人了解她。 爱你所看到的一切,爱她所展现的一切,宾主尽欢,那就足够了。 方姜工作室大多数人在正月十六开工,十六当天方姜和孟时桢会去公司发开门红包,来者有份。 孟时桢发完红包刚打算走,就被方姜拉住问:“那个谁的版权拿下来了吗?” 孟时桢假装没领会精神,“谁?” “就那个谁啊,小圆,叫啥来的?” 被点到名的宋圆暗叫一声,坏了。要是被孟时桢知道方姜起这个念头是因为她,她准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形势不容许她假装没听到,一抬头就见到孟时桢犀利的目光,她只好老实回答:“就,就那个商却啊……” 有这插曲纯属巧合。那天宋圆在化妆间等方姜,左右无事,她用手机看小说,正好看到两个女主决裂那一幕。 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啊。她咬牙切齿,三呼爽爽爽的模样被方姜看到了,顺嘴安利自己喜欢的大大。 方姜很随意地说:“那我们就买下她的小说版权拍出来好了。” 宋圆以为方姜在说笑,谁晓得方姜转手就让孟时桢去办。 “哦,那个小作者啊。” 孟时桢哦得含义丰富,方姜一听就懂了。“她不会拒绝吧?是嫌钱少?还是不晓得我是谁?” 孟时桢说:“我看是嫌钱少。现在的年轻人,眼皮子浅,一见冤大头来了,赶紧摆个架子敲一笔。过了这个村天晓得还有没有那个店啊。” “不,商却不是这种人。”平时小心谨慎从不乱插嘴的宋圆,为了心爱的大大,勇气值爆表。“她一定有她的考虑和顾虑,绝对不会是因为钱。” 第4章 胡思乱想是一种病 宋圆的勇气值在孟时桢的逼视下,瞬间气化,小小声地说:“商却不是这种人。” 居然还敢为小作者申辩,孟时桢觉得宋圆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大大大过天。 “她真不是这样的人。” 这回宋圆是看着方姜说的。 方姜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你家大大不知道我是谁?” 居然真有人不知道她是谁?与世隔绝?深海怪兽?活在太空里的八爪鱼嘛! 作为方姜的助理小跟班,这话得小心回答,一不留神就踩到坑里去,渗一脚水不算,还有把心爱的大大一起拖下水的风险。斟酌再三,宋圆眯着小眼睛谄媚地说:“方老师,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明晃晃,赤//裸//裸的马屁。 孟时桢给超常发挥的助理逗笑,“那你说说看,不是因为钱,那是为什么?” 不管是她是方姜或是其他人,没人想到周至真正拒绝的原因。 方姜工作室,金字招牌,不往远处说,就这么三年里,只要方姜不干作奸犯科的事,有她参与,就有投资,有收视,有票房,不愁卖不出去。 谁会拒绝一个香饽饽? 谁会拒绝一棵发财树? 谁会拒绝一个聚宝盆? 要么脑子坏了,要么还是脑子坏了。 宋圆也好奇。“我去她的微博看看。” 明星和作者一样,为谋求曝光,聚拢粉丝,一定会有个公开对外的窗口——微博。 周至也不例外,她的微博名字就是她的笔名:商却。在微博上,她会发布小说动态,生活的一角,还有她那聪明伶俐一百二的边牧:杠头开花。 其实说起来,宋圆成为周至死忠是因为她的狗。 时下全网猫奴,宋圆却是不折不扣的狗奴。她自诩为迷路汪星人和有爱地球人的后代——这一点不知道她父母做何感想。 鉴于杠开有一双超越平均水平漂亮的眼睛,身为半个同类的宋圆实在无法抗拒如此纯粹莹润的狗眼,还有做完坏事后假装无辜的脸,和甩开无数狗起码二百五的智商。 小心翼翼打开周至微博首页,没去多瞄一眼杠开的照片。宋圆自觉在老板们面前暴露得够多,她想保留一点点起码的隐私。 周至没怎么提起方姜工作室的邀约,春节前后和这事有关的微博有两条。 过年之前:天上砸个饼?大饼?炝饼?铁饼? 过年期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等好事,实在高攀不起。告辞。 把微博内容念给老板们听,重点突出“高攀不起”四个字,表示周至不想揩油沾光。 这个原因使方姜通体舒坦。如此有自知之明的作者实在少见,原本她的合作之心不过一成,现在立刻涨到五成。 孟时桢却觉得这措辞、这语气说不出的古怪,看了宋圆一眼。 宋圆低头看手机屏幕,始终不和老板对视。心里不是不犯嘀咕:哎呀呀呀,大大啊,那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呀,千载难逢啊。烧光十座庙……里的香都求不到的好机会啊。千万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答应我,好吗? 一想到周至已经说不,她说不出的懊闷痛。(*注1) 就算这小作者不贪财只是迂吧,是什么无关紧要,反正已经拒绝,孟时桢乐得如此,站起身再次准备走人。 方姜要命的毛病又来了:“高不高攀我说了算,我说她可以就可以。时桢姐,你再找她一次呗。” 孟时桢磨磨牙,她不明白为什么方姜非要买百合版权。就算要买,也该买亦舒的《嘘》或是《一个复杂故事》,贵是肯定比小作者的贵,但起码有读者基数,宣传也好做。 “亦舒首部社会主义姐妹情小说,都市女性的情感书写。” “继《我的前半生》之后,师太另一部小说改编即将登陆银幕。” “师太的背背山。” 怎么都好过“国内首部大制作百合电视剧,原著商却”,底下一片:谁啊,谁啊?谁谁谁?谁知道她是谁。 孟时桢敢百分之一百保证,拍亦舒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没人会说方姜要出柜。要是拍那个小作者的小说,对家一定会买热搜,说方姜包养百合小作者,为爱一掷千金,不惜下血本捧红小狼狗。 “时桢姐,估计是我们太大牌,把人家吓坏了。这次我们换个人找她。小圆是她的读者,让她去联系。时桢姐,时桢姐?”方姜软言软语,先酥了小助理半边,又酥了孟时桢的耳朵。 孟时桢白她一眼,“狗血剧还没演够?” “小圆,你先出去。”她要私下盘问方姜,该不会真和那小作者有瓜葛,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 方姜点头,宋圆才离开她们的办公室,为她们关好门。 “姜姜,你和那个写文的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她?” 孟时桢盯着她懵懂的大眼睛看,方姜瞬间领悟,“时桢姐,胡思乱想是一种病。” 没事去便利店偷零食才是病。孟时桢没好气,“祖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那个写文的。” “小圆说她写得好,我又不认识别人。” “……”孟时桢当场就想把宋圆拖回来骂一顿。 “做生不如做熟,也没几个钱,便宜,还没一个包贵呢。”隔壁一个言情本子六十万打底,搁在这,六十万全包还能有找头,横竖要找人写剧本,作者是谁不都一样。 “为什么要拍百合?”这才是孟时桢最在意的问题。 方姜瞥她一眼,神秘莫测地笑一笑。 孟时桢顿时整个人不好了。“你该不会真要出柜吧。” 方姜呛了一下,“我出什么柜?门都懒得出。再说,我跟谁同性恋啊,镜子里的自己?” “跟洗澡水里的你自己。” 方姜终于对孟时桢摆出了令她记忆深刻的“看白痴脸”。 别说,有时候造物主就是那么不公平,美人这种稀缺货,连翻白眼都美。孟时桢自诩时装丽人,在圈子里足够出挑,同是素颜,寻常明星都没她好看。但是方姜,方姜就是那种千千万万人里能让你一眼看中的美人,是天边一角最亮的星。 “时桢姐。”方姜坐直身体,注视孟时桢的眼睛,说,“我今年三十四岁,你觉得还能红多久?” 难怪说认真的女人最美。那双被小报喻为“藏着一个娑婆世界的眼睛”就那么望定你,饶是早已审美疲劳的孟时桢都有点吃不消,“以你目前的发展,最起码三到五年不成问题。运气好的话,只要遇到一部佳作,你得个大奖,就能冲上云霄。” 方姜轻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嘲讽,“你觉得我能得什么大奖?” “唔……最好是金骆驼、铜人奖,如果是金棕榈、金熊奖或是金狮奖那就更好了。奥斯卡我们就不想了……” “时桢姐。”方姜半侧身子,转向老板椅后一排奖项,“你觉得这些奖,我们是怎么来的?风尚奖、时尚奖、最受欢迎女演员,靠的是人气和媒体关系;这几个最佳女演员全靠同行衬托。看起来最有含金量那个金牡丹优秀女演员,只有那一年有。它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姜姜……” “放心,时桢姐,做人最要紧是知道自己是谁。我可不想被人和章子怡、周迅比演技,她们有的,我没有。你知道我的,我很难入戏,尤其是感情戏。” “那你也不用去演百合剧来练习……” “啊,你是这么想的?男人女人不都一样,难不成女人还多只犄角出来让我能入戏?” “那是为什么?”孟时桢更不懂了,“总不见得是为了小圆。” 如果是,她宰了她。 “一个是缘分吧,在我说想尝试新事物的时候,小圆提到这个作者。第二,就当日行一善。” “你这一善成本有点高啊。还有没有第三?”没有的话,孟时桢真打算去骂小圆。 “第三……”方姜伸出一根手指,敲敲桌子,“菊次郎。” 孟时桢的第一反应:菊次郎是百合控?为什么方姜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二反应…… “菊次郎热衷LGBT平权!你打算用这一点打动他?” 方姜靠回椅背,点点头。作为一个亚洲演员,还有什么比投资拍百合剧更支持LGBT平权。 菊次郎是个极为出色的导演,善于调//教演员。日前传出风声,在为翻拍北野武的《玩偶》找演员。 原版《玩偶》由三段爱情故事构成,季节交替间极尽J国风光之美。本次翻拍,菊次郎把外景从J国搬到国内,用绚丽中国山河来展现爱情的凄美与命运的无常。 此前,孟时桢曾为此联系过他,导演方面并不热情。 孟时桢和方姜看好这部电影的原因:一是导演,二是制作投入大,三是……演员只需演绎其中一段故事。对于演技不那么够得上的方姜来讲,压力减轻很多。 其中有个故事的女主角,受到男友背叛服药自杀被救活后变成傻子,从头至尾没几句台词。而且这个角色被男友带着浪迹天涯,看尽一国风光,对一直忙着拍戏,不忙又不想出门的方姜来讲,是个不错的机会。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应该找亦舒谈,拿她的小说来编剧,不比那写文的好许多?” 方姜斜了她的经纪人一眼,“败家精,那得要多少银子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对于这种抠门又倒打一耙的行为,孟时桢好险没打她。 “好吧好吧,我再去联系那写文的一次。不过祖宗,我们说好了,你可别再跟我玩心跳的回忆。啊呸,不是。别跟我玩心跳,动不动就去偷东西,那是犯法的。你是方姜,不是薇诺娜·瑞德。”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没劲,又不是有病。”说到这事方姜就不开心,全怪上回那个神经病不好,害她鼓起勇气偷不着不算还落下个病根。一进便利店就听到羊在叫:咩。 咩咩咩,咩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来,咩一个。 注: 1、懊闷痛=幽门痛,表示胸闷。 第5章 冲冠一怒就约她 宋圆私下接洽周至同样无功而返。 第一次,宋圆在网站评论留言,被审核为违禁信息,直接删除。 周至在后台看到这条评论,没有理会。 第二次,宋圆找到周至的电话给她打过去。 周至以为她是电话销售。全程:好的,不需要,谢谢,再见。 第三次,宋圆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迅速说明自己是她读者,报出网站马甲,同时大喊一声:“商却,我真的是你读者啊。” 当时是一个潮湿寒冷的午后,办公楼外阴雨绵绵。这场雨从年前下到年后,所有天气预报软件可预测范围内全都是雨:小雨、中雨、大雨、阴有时有雨。间中偶尔一天半天放晴,搞得家家户户扯起“风马旗”。没烘干机的人家纷纷把关在家里始终没干透的内裤晾出来阳光杀菌,跟放风似的。 办公室的空调足有二十八度,宋圆穿一件毛衣,在电话的一端捏一把冷汗。她的两个老板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上喝茶,交流圈子里的八卦,年后工作计划,时不时看她一眼。 当然,这是她的心理作用。 在她无比幽怨地喊出“我真是你读者”前,孟时桢和方姜没留意到她的存在。 电话另一端,周至刚一手抓住逃避擦屁股的杠开,一手拿湿巾给它擦屁股,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听到那句“深情表白”,她受到惊吓,手机掉在地上,杠开借此逃开她的魔爪。 “商却?” 周至瞪了杠开一眼,不管边牧是否能解读唇语,比口型说:等下给你擦,逃不掉的。 之后捡起电话,“不好意思,刚刚手机掉了。这个ID我记得,老读者,经常留言评论。‘3.1415926535’,谢谢你多年支持。”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她欠一欠身。“以后,还请继续关照哦。” “3.1415926535”是宋圆的网站ID,取自圆周率里她所能记得的那几位。通常人们只记到926,没想到心爱的大大能把她ID念完整。 宋圆做方姜的助理已有五年,恪守方姜一贯原则,多听多看多做少说。做明星助理,作息跟着明星,老板日夜颠倒,她也得日夜颠倒,辛苦是辛苦,见识也不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演艺圈鱼龙混杂,各种利益牵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比比皆是。日子长了,她倒也能听出来哪个真心哪个假意。 周至的话十分真挚,她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好,好的,我会的,大大,我会的。” “哧。”方姜和孟时桢没想忍她们的嘲笑。 宋圆偏过身,不去看她们。这两个人不懂,她们一点不懂。 短暂的沉默过后,周至说:“那个,‘3.1415926535’你找我有什么事?”没问对方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快速回忆这个ID的评论留言,并不特别狂热,基本围绕小说主题和主角,不像是那种会人肉她的变态。 “大大,我姓宋,叫宋圆,你不用叫我那一长串。” 周至从善如流,“好的,宋圆,所以?”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宋圆把方姜工作室的合作意向告诉周至,没想到周至干脆说不。这次没说什么高攀不起的虚头,直接问她:“你是读者,你觉得方姜适合演小说里的那个角色?” 宋圆早就想过了好嘛!“独孤皇后,我最爱的皇后啊……大大,我要给你寄刀片。” 周至呵呵笑,“你那么喜欢皇后,我很高兴。你觉得,她真的能演出你心目中的独孤皇后吗?” “当然……”宋圆到底没马上说能。在她的心目中,程涵知是独孤皇后最佳人选。她家方老师的话,如果能把生活中那种情态用上,也不是不能。 她犹豫的那会儿,周至又笑。“不过这话你不要告诉她,不是她的问题,是我不好。处女座,太龟毛,又太爱自己创造的角色。你就说我跟钱有仇不想卖。” 正主儿在场,宋圆不好多说,只把工作室的诚意带到,好说歹说,周至死不松口。 方姜和孟时桢一直在边上听着。那俩罗里吧嗦,一点不痛快,方姜的火噌噌噌往上冒。 “小圆,告诉她,多给她30万。” “不,要,啊……” 金主间歇性抽风,孟时桢阻止不及,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心疼不过一分钟,周至的回话来了。宋圆怕再说下去方姜亲自出马,忙道可惜,挂断电话。 “那写文的还是不肯?她说什么?” “怎么说都不肯,说是不适合。”借着喝水,宋圆掩饰过去,没把周至的原话说出来。 原话是:叫她留着钱买奖,奖挺贵的,钱得省着花。 大大到底是大大,骂人一击即中,一点不含糊。 要是这话一转述,方姜得亲自下场,把周至骂个半死不可。 孟时桢见宋圆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猜想对方另有话说。不过她想要这个结果,便帮着方姜说几句小作者不上台面,没啥了不起。“姜姜,我们换一个,比那写文的有名气,比她有流量,有热度。小圆,你那网站上最好的百合作者是谁,我们找她。姜姜,要不我们找找亦舒……” “不要。”方姜气得把鞋子一蹬,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单手叉腰。“就她!她叫什么?周至,就她,就她,我就不信了,她居然敢不答应。她以为她是谁。”作为一个已经佛系到无欲无求,实则是要啥有啥的当红明星,方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 刺激。 “好,很好,小破写文的,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 “咳,姜姜,要么这样,我们跟网站聊聊,给她点压力。或者,找人按照她的小说写个剧本,加点别的,就当原创,她也没法拿我们怎么样。她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就让她去告我们好了。”孟时桢说的是时下非常“流行”的一种做法:嫌买版权贵,依葫芦画瓢自己做一版,东加点,西删点,原著作者除了生气基本没辙。 求助法律?好,告,你去告。经过之前好几桩抄袭案,闹得满城皆知,一片声讨。结果呢?原告疲于奔命,忙于举证,抄袭的赚得盆满钵满。判下来侵权又如何,至多赔点钱,拿到钱之前,原告得承受巨大的压力。就算拿到钱,抄袭的笑傲江湖,一根毛都没少,原告呢?起码脱层皮。这还是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换作周至和方姜工作室,周至压根没办法。 谁都知道抄袭这个官司,不好打。 孟时桢没干过这种事情,她不抠门,也不屑于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给人教训除外。 “不要哇……”死忠读者宋圆,发出凄厉哀嚎,百转千回,快赶上《魔笛》里夜后的咏叹调了。 方姜抬起好看的下巴,骄傲得如同女王。“哼,这样多没意思。” 就知道方姜不会同意,孟时桢笑眯眯。“这不是给你出口气嘛。”同意她还勉强呢,这得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吃饱了撑着做点什么不好。 “我不气,我跃跃欲试,我充满期待。” …… 孟时桢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跟宋圆告诉她方姜试图偷东西一样糟糕。 “我要用我的人格魅力,征服她。”一种许久没有新鲜感从心底冒出来,好似给无趣的生活注入一剂清新剂。方姜此刻的感受,有点像《中华小当家》里吃到美妙料理那种味蕾爆炸的感觉。又像是芥末味冲天而起,把她感冒堵塞的鼻子给通了气。 不认识那个写文的,没关系。 没看过她的小说,没关系。 这还是半年以来方姜那么充满斗志的想做一件事。 她要告诉那个写文的她是谁,让她牢牢记住她是谁。 她,方姜,不是一个她可以拒绝的女人。 “小圆,你再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请她吃饭。吃啥你们决定。” 这诡秘的发展方向叫宋圆猝不及防,她诶诶诶了好半天,小心翼翼地说:“方老师,商却是个社恐,估计,估计不……肯。” “嗯?小圆,我相信你的能力。不管她是社畜还是恐龙,你必须把她叫出来。” 宋圆苦着脸,“方老师,叫出来干嘛啊……”难不成要套麻袋打周至一顿?打到头打到手影响更文怎么办?她的更新啊…… “吃饭。” “是吃饭那个吃饭?” “还有哪个吃饭?” “吃……吃生活那种……”* “那是犯法的,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点什么。” 孟时桢,被无视的孟时桢注视着突然绽放光彩的金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 1、吃生活:挨打,请她吃生活=打她 第6章 方.真御姐.姜 宋圆支支吾吾,许多话说一半留一半,提到方姜时更是措辞谨慎,周至猜想应当是方姜本人在那边。她不追星,但此刻仍有一种玄妙的荒诞感。 明星之所以称之为星,想来一是因为璀璨耀眼。没有月亮的夜空,星星是肉眼唯一可见天体,而明星是人堆里一眼被人认出的那个。 至于其二,想来是因为距离。距离使大气湍流变成星星闪耀,烁烁迷人,距离也给人加上光环滤镜。 而现在,平时只在屏幕里出现的人与她产生一丝现实的联结。 周至在手机里听到了,那个声音说:多给她30万。 一种高高在上,不堪其扰的霸道总裁既视感。 第一反应是冷笑,小看人,是钱的问题吗?你要是程涵知,我送你都可以。 第二反应是真大方,不缺钱。多少空手套白狼,能用钱解决问题的人也不算很糟,起码人家肯花钱嘛。这么算下来,整体打包买下她的小说怎么也要一百多万。百合小说嘛,能卖出去的都不叫亏。 她周至差这一百多万吗? 差。 哪个读者给她打赏一万,她就能叫人家爸爸。 可那是她,不是她的小说。把小说版权卖给这样的人,就是把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心血给人随便涂脂抹粉,像是旧社会里卖女儿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做妾。 她答应不下来。 断然回绝后,周至感觉自己心口痛,她拒绝的是钱,很多钱,还有让自己的小说获得瞩目的一个机会。她知道那有多难得,哪怕她的小说拍成电视剧的可能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比一个人能找到真爱的概率都小,她也不想失去一个微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可能性。 因为懂得,所以格外痛苦。她无比确信自己答应了会后悔。万一对方买来就撕还好一点,最多觉得可惜。要是对方真拍成网剧,效果堪比如今热映的那些。她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饱受煎熬。 罢了罢了。 “长痛不如短痛,杠开,你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躲在沙发上假寐的边牧抬起头,黑色的毛脑袋越过沙发扶手,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它的主人。 “抱你之前先擦屁股。” 杠开发出叹息,转身就想离开。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快点,屁股,屁股。要不是你上次拉完便便把便便蹭我腿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知道吗,这叫自作自受。以你八岁孩童的智商应该能听懂,屁股老实点,缩啊缩的干嘛,擦不到。” 作为一只仍在发育阶段的边境牧羊犬,无法忍受被人爆菊,它无奈地佝偻着身体,在冰凉的湿巾触及自己的菊花心时,发出不甘心的呼号。 “喊吧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如果有选择谁会想给狗擦屁股?但是比起让狗把便便蹭在被单上、裤子上,周至宁愿冒被咬的风险。 “阿嚏阿嚏阿嚏。”周至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拉住狗尾巴的手就那么用力一拽。 杠开吃痛,跳下沙发,反转身冲她呲牙。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阿嚏,阿嚏,你看我不是故意的。等下给你吃零食。无缘无故打喷嚏一定是有人在骂我,阿嚏……喂,谁再骂我我要放狗咬人啦!” 谁也不听见她放的狠话。 宋圆打电话约周至见面是当天晚上,周至正在写字台前码字。她电话一来,杠开像是收到暗号,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半人高的中型犬就那么站起来扒在她的腿上求抚摸。 摸软毛使她心情愉快,尤其是润滑皮毛的主人还拨弄她的手——不要停,不许停。 宋圆的这个电话肆无忌惮多了,罗列九十九条把版权卖给方姜的好处。周至内心动摇仍表示拒绝之后,重点从买版权变成满足老板的需求:方姜想见她。 别说周至觉得莫名其妙,就是宋圆和孟时桢也觉得小题大做。 至于吗?真有意向,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好,让专业的人负责专业的事,这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孟时桢咨询过几个精神科医生、心理咨询师,她们都觉得如果方姜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不是没有隐忧,具体问题如何解决需要当事人配合。 奈何当事人不屑,她不想、不愿、不会把自己的隐私放置在毫无约束的专业人士面前——方姜特意去查过国内对于泄露客户秘密的处罚,在她看来,几乎等同于没有。不知多少狗仔等着收新闻,那些人一个电话就可以把她的情况卖个好价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操守这种东西方姜信不过。 这种情况下,金主的需求更应该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宋圆软磨硬泡,不惜大打感情牌。事关热心的读者饭碗,周至态度软化,嗫嗫喏喏地说:“只要见个面让她说完想说的话倒不是问题……可是,可是我是社恐啊。” 宋圆说:“不要紧,就当见病友,方老师也社恐。社恐见社恐,最安全不过,大家都晓得避讳。” 周至不信:“骗砸。社恐怎么面对镜头,面对那么多粉丝。” “那就是方老师的演技了。哎,商却,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如果方老师把这方面的演技用在拍戏上,那妥妥能拿影后满贯。可惜现在的剧本太商业!” 周至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读者都这样说了—— “不对呀,你们在哪?北京?难道要叫我千里送……人头?” 宋圆明显一愣。“不是不是,我们在上海,我记得你小说里提过,你是上海的,对不对?”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圆万分庆幸,幸好周至和她们在同一座城市。否则方姜一定叫她订机票让周至飞过来,或者直接飞过去。飞来飞去多事端,孟时桢得杀了她。上次孟时桢看她的眼神就凉凉的,好像刀架在脖子上。 宋圆当即决定多爱周至一点,挂完电话就给她投雷。 约定见面的那天,老天爷很给面子地擦干眼泪,天晴了。 方姜试了好几种风格的衣服,“小圆,那个写文的喜欢哪种风格?” 宋圆捧着手机刷微博头也没抬,“御姐。” 商却具体喜欢哪款她不知道,但是哪个姬佬不爱御姐。诶,等等,商却是姬佬吗? “怎么算御姐?” “气场一米八,开个大奥迪,一身职业套装,蹬着高跟鞋,面无表情,高冷逼人。”宋圆一手叉腰,梗着脖子,翻着白眼尽量做出高冷的样子。 “……讨债公司?” “不,天海佑希。” 方姜想了一想,把手上的西装丢一旁,“太正式了。我的脸比她的脸小。” 这时宋圆才反应过来,天呐天呐,方姜要干什么,为一个人的喜好打扮。作为一个资深百合文爱好者,她不禁产生了一丢丢的联想。不多,就一百字。 “方老师,您这是要做啥?” “小圆,你现在越来越不记得我说的话了。我说过,要征服她,要让她知道我是谁。写文的比我重要是不是?” “不,方老师,您最重要。您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就差没有赌咒发誓。 “看你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小圆,你要是个男人,一定是个渣男。” 宋圆微微笑,心想:那还不是这几年受您的教导,受您的熏陶。 感受不到换衣服的乐趣,方姜随便套一件烟灰色高领毛衣,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算了,明明可以靠脸征服,何必要用到人设。我还需要扮御姐嘛,我本来就是御姐。” 为表现方姜的重要性,宋圆低头弯腰:“方老师,您今儿穿哪件外套,小的这就去为您取来。” 方姜笑。“随便。” 宋圆给她捧来前阵子最爱的羊羔毛大衣,方姜刚想接过,停在那里。 “方老师?” “我不要穿这件,最近看到这件有心理阴影。” 宋圆要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噗一声,笑出来。 羊早已经走过千山万水,却没有走出方姜心里。这阴影面积得有多大呀。 最后穿上一百年不变黑色羽绒服,眼镜、口罩一个不落。 地点是孟时桢选的,一家日本料理,有包厢,很私密。她今天本来有会,横想竖想不放心,生怕方姜为争一口气豪掷千金,比博美人一笑还不值,千金是无辜的。她也好奇拒绝她们的小破作者是什么来头。 问宋圆,宋圆只晓得那人是全职写文的,未婚,社恐,养狗,其他一问三不知。倒晓得关照她们:大大是社恐,你们别吓到她呀。 孟时桢冷笑,好像小破写文的是一朵娇花,她们有三头六臂,张牙舞爪。 和方姜一起工作过的人都知道,约好方姜,不用担心她迟到或是临时变卦。从入行至今,无论是拍戏、采访、综艺、拍大片说几点就是几点,永远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只有航班严重误点会影响她的时间表。这一点,一直被业内人士用来教训爱迟到的后辈,准时是一种美德。 三人刚在包厢坐定,就听到有人轻轻叩门。 “笃笃笃,笃笃笃。” 前后脚的功夫,不是服务员领路,十有七八是早早到了,就等她们先进。 宋圆问:“谁啊?” 门外的人有些结巴:“我,我是周至,唔,商却。” 穿着姜黄色羽绒服、帽子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子就那么走进方姜的视线。 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手足无措,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孟时桢冲她点点头,指着对面的位置:“坐。” 方姜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这痴痴呆呆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眼睛倒是漂亮。 第7章 你的美瞳哪家买的 周至迅速打量坐着的两个女人,从穿衣打扮来看,清一色黑白灰,简单低调,唯一鲜艳的是一点唇色,明艳的红唇使人肤色亮眼。 一个是传说中的真御姐,笑眼弯弯装满审视,举手投足间飒爽生风,与大明星一般妆容,显然是有足够自信,坐在大明星身边,一点没被她夺去半分光彩。 另一个是方姜,比电视剧里看起来正常,脸更小,人更漂亮,眼睛亮闪闪地看她,一如记者口中那般知性有教养。 没有一个像社恐! 真御姐和方姜坐一起,座位尚有空余,不会是一对三这么坐吧,好像三堂会审。 你招不招?不招。 卖不卖?卖身可以,版权不卖。 周至心下嘀咕,脱去外套,摘下口罩,不知要说什么,但打招呼总是没错的。 “你,你们好啊。” 宁愿不讲话,一讲话就是大写加粗的尴尬,傻死了。 方姜和孟时桢没开口,就听宋圆哇一声:“原来你是这样的商却,看起来好小啊。你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比我小。”看那架势,再热情一点就要冲上来抱人了。 周至下意识后退一步,弯弯唇角,扶住帽子,有点尬。“没有,没有,我肯定比你大。”眼角瞥到坐在角落撑着脑袋看她的方姜,想起在网上看到的资料,“我和,我和方小姐同龄。” “啊,一点看不出来你们是同龄人,你比方老师看起来小很多诶。” 哪个女人喜欢听别人说有人比她看起来小?哪怕是真的也不行。方姜不乐意,只想回去扣宋圆的薪水。 受不了白痴助理,孟时桢招呼她:“周小姐,过来坐。我是方姜的经纪人,我姓孟。” 周至瑟瑟缩缩在方姜对面坐好,一抬头是方姜的下巴。别说,这下巴有点好看,跟流行的锥子完全不一样,与英挺的鼻子,会说话的眼睛组合在一起,简直无懈可击。听说明星经常化妆,皮肤会略显粗糙,但是很明显,方姜皮肤细腻洁白,脸上的色号和手上差不多,不是粉底的功效,是天生丽质。难怪会被人看中拉去演电视,这般容貌,王妃也做得。 出门前她还对杠开咆哮一番,同样是三十四岁,为什么方姜看起来就是年轻的知性女人,短发也无损她的女人韵味,自己长发看起来也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大学生,人贩子的最爱,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孰不知方姜也在打量她。同样是三十四岁,为什么这个女人看起来像少女,举手投足间有种小姑娘的青涩,自己倒像比她大几岁。凭什么啊! 宋圆坐到周至边上,终于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么戳人心。这会儿大气不敢出,生怕方姜记仇,把这笔账给她记好回去再算。 和大明星面对面,尤其是个美人,即便不粉压力还是有的。周至把帽子拉拉好,打定主意,人家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拆招。反正是叫她来吃饭的,老实吃饭就是。 寒暄几句,孟时桢招来服务员,七七八八点一堆食物,生熟冷热都有。一式四份,每人一小碟。 周至对第一次吃饭用分食方式很满意,初次见面要和人吃到一个碗里,可以是可以,但总觉得会别扭。每上一样,她都留意方姜吃多少。听说明星日常需要节食,以保持镜头里脸和身材。方姜吃东西没有犹豫,也不纠结卡路里多少,该不该吃,直接往嘴里送,吃得蛮香的。 周至觉得有一点点好笑。 方姜对镜头敏感,对目光也是,被跟她同龄又比她显嫩的小破作者接二连三的看,早把要用魅力征服她的心丢到爪洼国去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场景,按着小破作者的脑袋挠: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看把眼珠子挖出来。 如果小破作者老实说因为她太好看了,那她……她就算了。 对有眼光的人,方姜一向惜才爱才。 “你在看什么?”方姜放下筷子,擦擦嘴,盯牢眼前的人。 周至抬起头,就见到一双绽放晶光的眼睛,大明星的那种光华。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眼里深邃得像藏着一个世界,那么方姜的眼里,藏着一个幽深天地。需要跟随探索方能窥见其中一隅,是海底世界,是宇宙万物,是鸟语花香,是花花世界,还是一片贫瘠的荒漠,亦或是一张看起来炫酷的海报。 周至头晕目眩。 目眩是因为惊艳,头晕是因为方姜的问话——你在看什么?放在街边就是“看啥看,瞅啥瞅”往下发展一言不合就开打。难道她能直接说:看你吃东西比看你的电视剧有趣精彩多了?她怕没出门就被人打断腿,不是说演艺圈的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嘛。 周至动动嘴,露出讨好的笑。她一笑,眉毛弯弯的,眼睛会说话:求你啦,饶了我吧。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方姜鼓励她。 那小眼神,太眼熟。是谁呢是谁呢? “你,你的美瞳很好看,哪家买的?” “噗。” “咳咳咳咳咳……” 孟时桢和宋圆同时发笑,尤其是宋圆,一口鱼生吃在嘴里,险险喷出来。 没想到我的大大那么可爱。 方姜气笑。“淘宝,九块九包邮。” 瞎了你的狗眼,她可是如假包换的真瞳孔。亏她还觉得小破作者的眼睛好看,好看有什么用,眼大无神。瞎!瞎! 到底智商在线,听出大明星的火,周至吓一跳,认认真真端详方姜的眼睛,说:“是我见识少,没见过那么迷人的眼睛,像是,像是万花筒。” 换作别人,方姜没有好话:油腻。 但是这位同龄人,用那种动物才有的无辜眼神看着她,还无比肯定地点点头,一点没有调笑的意思。而且方姜确实觉得自己的眼睛挺好看,唔,挺迷人的。至于那万花筒,五光十色,勾起她童年的回忆。 “好吧。你的眼睛也好看。”被取悦的大明星毫不吝啬她的夸奖。 插曲并没有影响包房里气氛,待大家吃吃喝喝差不多到上甜品的时候,孟时桢说到正题:“文娱不分家,你写文我们做娱乐,面对的是同样的环境。你们的路越来越窄,我们的也是,一路上机关障碍重重。国内现状如何你清楚,除了我们工作室,很少有人会想做百合。不是没有人做过,前几年有类似题材,小打小闹,质量堪忧。如果我们能够合作,做出些名堂,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对我们很难讲。实话实说,以我私心来讲,这块蓝海我不想填。” 她停顿片刻,见写文的听得认真,一脸认同,心说宋圆也不是太不靠谱,至少推荐的人知道天高地厚,不是没脑子自以为是。 “想做百合剧,是方姜的意思。” 周至挑眉,看向专心做壁上花的方姜,好奇她想做百合剧的理由。 想拍一部小众戏,无非四个理由: 一、赚钱。时下流行耽美,男男之恋宛如倾国之恋,一部耽美剧足以捧红演员,衍生消费数不胜数。但是百合,不说国内影视圈,就是放眼欧美,数量、质量、所能获得的资金远非耽美可比。 二、手上有个好剧本,看中一部好小说好题材。比如《卡罗尔》,原著《盐的代价》,作者是翠西亚海史密斯。这位作者更广为人知的小说是《天才雷普利》,1999年被改编为同名电影,演员阵容强大:马特戴蒙、格温妮斯帕特洛、裘德洛、凯特布兰切特。早在1960年已有法国大佬以此小说为蓝本拍过电影《太阳背面》,主演是阿兰德龙。 而她商却算个屁?没名声、没资本、没话题、没流量,要说方姜看过她的小说?她一百个不信。倒是大明星的助理宋圆是铁板钉钉的读者。可大明星总不会因为助理去花个几十一百万买她的小说版权。 不是不信豪掷千金为红颜,而是不信宋圆是那个红颜。 三、方姜本人是个弯的,她想为女同做一点贡献,或者说她想以某种公开的形式来宣告自己。周至姬达不敏感,也不觉得直弯有一种明显的气质上的区别,她只觉得如果这是方姜的理由,勇气可嘉,但显然经纪人孟时桢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艾伦佩吉出柜都战战兢兢,用尽一时勇气。方姜?这里?现在?那是自掘坟墓。 四、导演有想表达的东西,像许鞍华拍《得闲炒饭》,要知道她一开始想拍的是男权世界里七个女人的故事,编剧讲给她听的是女同故事,感染了她,她再去找王晶,王晶不看好题材。而方姜是个明星,难道她也想做导演? 似是不想任由周至肆意猜测,孟时桢说:“知道你是因为小圆,小圆是你的读者。那时方姜正好想做一点自己的东西,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找到你,没想到你会一口拒绝。” 调整坐姿后,孟时桢靠在椅背上,看着若有所思,不为所动,往嘴里送咖啡冻的周至。“坦白说,一开始以为你想抬价,嫌钱少。” 周至刚要解释,孟时桢抬下巴指向宋圆:“小圆一再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有了她和你的第二次接触,没想到你还是拒绝。我一直觉得每个作者都会想把自己的作品搬上银幕,想让更多人看到,难道不是吗?还是说,你想要别的?” 周至下意识看向方姜。 方姜一怔,和自己有关?电光火石般的领悟,胸腔燃起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怒火之盛足以抽去周围所有的空气,将热量燃烧一空。 周至的目光在方姜盛怒冰冷的逼视下仓皇撤退。 孟时桢仍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方姜一声冷笑。“时桢姐你怎么不明白,大作家不同意的原因在我。” 第8章 人设崩了 孟时桢以为周至对方姜有非分之想,当即冷脸:“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写文的想潜规则艺人。你以为你是谁?莫言还是猫腻,凭你也配,也敢想。要不是宋圆推荐你,鬼知道你是谁。你一个,你一个,你一个没人知道的穷写文的,到底有多少人看过你的小说?几百个了不起了吧?真佩服你想得出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可以叫你从今往后再也写不成!” 亏方姜好心请她吃饭,吃,吃个屁,还不如喂狗。 初时周至以为被方姜看破心事,刚有些不好意思,下一刻却被孟时桢的话激怒。对方觉得自己对方姜不怀好意倒也算了,不难理解,毕竟演艺圈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当对方脑洞太大,把方姜看作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可是最后那句,却是透着赤//裸//裸的威胁和恶意。最叫人气愤之处在于对方说的对,只要一通电话,就能叫她写不成。 周至怒极反笑,居然鼓鼓掌。“了不起了不起,孟小姐好气魄,一通电话就能改变我们小人物的命运。也是,我何德何能能被你们知道,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不过倒叫你们晓得,你可以让我没处发表,但是我永远都可以写。思想是自由的,文字也是,哪怕受到约束、管控、限制,它仍旧是自由的。谁要做莫言,要做就做卡尔维诺。” 目光扫过想对孟时桢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的宋圆,周至冷笑:“我是个默默无闻的作者不假,但是起码我有追求。我为什么拒绝把版权卖给你们?第一次我就告诉编辑了,上次我也告诉宋小姐,怎么没人告诉你们么?呵,这年头皇帝的新衣很多,说实话的小孩却不多。很简单啊,我看不上……” “商却。”宋圆大喊一声,试图制止炸毛的周至。 孟时桢也看出苗头不对,是自己误会。“周小姐……” “别拦她,让她说。说啊,你说,不说不是人。你不就是想说看不上我的演技嘛。”方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大明星气疯了,可美丽的面孔并未因愤怒而扭曲,相反,勉力维持的体面下涌动一抹深切的悲哀。因为在意,所以敏感,一旦被说中要害,便暴跳如雷。 真话被当事人用倔强的表情说出来,周至没有感到丝毫快意。能看出来,这件事情是大明星的软肋,击中对方软肋的同时,她有种感同身受的刺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想别人说她,就该以身作则不说别人。 可是方姜的话再次戳到她的痛处。“我演技再不好,起码有人看,我有粉丝。你呢,你觉得你写得好,还不是没人看。知道这叫什么,孤芳自赏,自以为是。” “呵,是啊,有人看,以色事人嘛。趁这几年你多拍点破电视剧,好有钱买奖,你那个影后,知道自己是买来的嘛,再过几年,色衰而爱弛,想要人看,也得花钱买。” 方姜跳起来,指着周至的脑门:“你,你再说一遍。” “你叫我说我就说,我不是很没面子。别以为我是怕你,是懒得说。懒,得,说。哦,对了,大明星,我给你做了个ppt,图表统计你的卓越演技,让你对自己的演技有个更直观的认识。有胆子敢看的话,我邮件发给你。”周至不甘示弱,也站起身。 “发什么邮件,你现在就发给我,发,发微信。”方姜打开微信,“你来扫我。” “扫就扫。” 孟时桢扶额,饶是她一向英明,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两个三十几岁的人像是退行到六岁,卷起袖子,针锋相对,就差扭打在一起头撞头,角顶角。 到这种时候,她已经不想再劝,定定心心坐下来吃瓜。反正两人不会打起来,窗帘拉得好好的,包房里没有其他人,隔音尚可,不怕外传。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方姜发那么大火,生气到手都在发抖。也是近年来工作以外,方姜少有焕发勃勃生气的一刻。 中文蛮有意思,生气,生气。同一个词,却能表达不一样的意思。 方姜一页页翻ppt,从她胸前的起伏来看,颇不平静,弄得孟时桢有些好奇,凑过头去看。PPT做得蛮漂亮,图表清晰,数据比对、论坛评论,应有尽有,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她手下的艺人被人说不好,没有一个经纪人会高兴,但是今天她失言在前,看戏在后,无论这个写文的有多可恶,起码对方姜是一种刺激,看情形,是不坏的刺激。 看完ppt,方姜看周至的眼神有些奇怪,迷人的眼睛里有一点光亮一闪而过。“喂,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假装黑粉其实是真爱粉那种,突破次元壁因爱生恨那种。否则谁会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做这份东西?做演员之前她去公司实习过,自然晓得做ppt需要花多少功夫,里面的数据可都是经过处理的非原始数据。 孟时桢和宋圆呛了一下。 和方姜吵得口干舌燥,周至头顶冒烟,正一边喝水一边怪自己发神经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神总结。 大明星自我感觉是不是太好了?不自恋不足以做明星?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暗恋她? 总觉得别人暗恋她是病,得治。 周至翻了个白眼,“今天承蒙款待,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那个,没事我先走了。”连宋圆一并迁怒,不想多说一句。 既然方姜看过她的得意之作,她也可以功成身退。至于合作,场面话而已,想必大家都不会当真。毕竟刚刚互相怒吼了一番,想想就觉得丢脸。 丢脸之余倒有几分痛快。 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和大明星吵架的,一来遇不上,二来吵不起来。试问那些富二代小开,花个十几二十上百万能与明星一餐一宿,但是吵架—— 想得美。 有所求,不会吵;无所求,遇不到。 若是寻常人,明星不给机会,骂一句神经病十三点寿缺西,招来保安保镖保字头架出去了事。*1 周至挺一挺胸,还有几分自豪。小人物的乐趣,小人物的虚荣。 她社恐的人设,大明星知性优雅的人设,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支离破碎。合该来一场直播,让方姜的粉丝来看看,好好看一看,她们的女神刚才像个泼妇。 周至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很有些反正作死干脆作个痛快的意思。 “喂,大明星,刚才的你,比那些脑残剧里的你,有意思多了。其实你表情挺丰富的,干嘛老是一副表情。” 方姜一噎,有些哭笑不得,“说是脑残剧你还看,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说完,她竟哈哈大笑,笑到眼泪流了出来。 大明星豪迈地用手背擦眼泪,周至看不过去,摸出手帕递给她。 方姜打她的手背,又抢过她的手帕。“老年人啊,还带手帕。” “大明星,我们同龄。” “百度资料你都敢信。” “我用谷歌。” “说不定我少写三岁呢。” “意思是你比我大三岁?那我心理平衡了。” “嗯?”擦掉眼角的泪,带着鼻音,方姜说,“我有什么能让你心理不平衡的,你快说出来,让我心理平衡平衡。” 周至不想说,前一刻她还指着她的脑门骂人呢。 “说呀,说呀。” 这人真怪,就喜欢听别人赞美她。铺天盖地的“老公娶我,老婆嫁我,美美美,好爱你”都没能满足她的癖好? “快说呀。”软糯糯撒娇的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叫人分不清那一场争吵是梦,还是眼下的温言细语是梦。 周至糊涂了,她干脆在方姜边上坐下来。 孟时桢和宋圆为免殃及池鱼,早早坐到旁边的长椅,连带剩下的甜品和咖啡一起。前一刻恶言相向,后一刻坐到一起,实在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说。”方姜不依不饶地催她。 “好好好。”对美到不可方物的人,神也会多点纵容,何况是人。周至说,“你看我和你同年,你看起来成熟美丽又大方,我呢,傻呼呼的。你对这世界不可或缺,而我可有可无。” 就为这?方姜笑,“那我就算大你三十岁也这样。不过,你别想了,网络资料没错。说不定我还比你小几个月。” “那不可能。网络资料显示你是四月生的,金牛座。我是九月,处女座。” “还说不是暗恋我,连我生日都知道。喂,你该不会是脱粉回踩吧。” “……”脸皮可真厚。 眼看周至又要说不中听的话,方姜忙说:“好好好,知道你不是。谁是你的女神,改天让宋圆帮你拿签名。” “观音菩萨。” “啊?” “只有观音菩萨和王母娘娘才能算女神。” 方姜无话可说,大抵晓得为何这个写文的如此冷门。脑回路太怪,不符合大众审美。 呶,一顶绒线帽从进门戴到现在,她不信她不热,连额头都冒汗了。 “诶,你……”终于被方姜发现周至最奇怪的地方了。 一般人戴帽子,不可能把所有头发全都套在帽子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碎头发冒出来,一根两根,怎么都有,短发也有。但是这人,这人没有碎头发。 方姜看到有汗,但她不会拿自己擦过眼泪的手帕去给人擦汗,手帕的主人也不行,多滑稽的举动,只有脑残剧里的才有。那一刻,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她居然一抬手,把周至的帽子揭下来。 周至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躲避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你干嘛!” 第9章 那该死的光头 大明星疯了。 自那天日料店见过小破作者后彻底疯了。平常温和的一个人,见谁不过微微笑。现在倒好,隔三岔五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就好像有特别好的事情发生。在孟时桢与宋圆跟前如此,在旁人面前也如此。 连化妆师都说:方老师好事近了。 孟时桢倒宁愿她好事近了,总好过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见个鸡蛋也会笑,大笑,不止。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魔怔! 孟时桢今年四十五岁,带过艺人无数,眼见圈内无数镜花水月,以她见识之广,也是头一遭见到看个光头就笑疯的艺人。 对,就是那个该死的光头。 万幸的是,方姜有职业操守,工作时全情投入,没在拍广告拍戏的时候突然来一处大笑。否则,否则孟时桢得先砍死宋圆,再砍死那小破作者。 小破作者还有脸嫌弃方姜演技差,光工作时见到剥壳鸡蛋忍笑这一项,就能看出方姜精湛的演技好嘛。镜头前,她可是半点笑容全无,一走出镜头,就笑得前仰后倒,半点知性佳人的风韵全无。 孟时桢狠狠把蛋丢进垃圾桶。有什么可笑的?有什么可笑的! 助理宋圆更蠢,居然在一旁陪笑,还问她:方老师是不是想到了商却。不问则已,一问更糟,优雅的方老师笑到拍大腿。 宋圆这才发现不对劲,偷偷跟孟时桢讲:“孟总孟总,最近方老师有点不对劲。” 孟时桢皮笑肉不笑,才发现?晚啦。 “方老师最近很爱笑,见到光光的圆圆的东西就笑,还喜欢吃麦丽素。不光自己吃,有记者、工作人员问起她是不是有好事,她就请人家吃麦丽素。网上都传方老师谈恋爱了。” 年后各种谈判,杂志、广告、活动、新片,新预算,孟时桢手下可不止方姜一人。她忙得马不停蹄,方姜倒好,一会儿一个幺蛾子。不是抑郁焦虑觉得人生没意思,就是天天痴笑。 孟时桢觉得自己才需要找个心理咨询师诉诉苦。苦哇,苦不堪言。 可转念一想,该不会是方姜真谈恋爱了吧。要是真觉得光头好笑,笑得时间也太久了。“这两个礼拜我不在,她有什么异常?和谁见面了?” 宋圆有点为难,她一个小助理,只有工作时间和方姜一起,方姜没工作时喜欢独处,有事才会叫她。“方老师参加三个拍摄,看一场秀,其他时间要么在工作室,要么回家。送她回家以后,她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基本和以前一样,没和特别的人见面。异常……”倒是有件小事,她不知道算不算。 “想到什么说什么。”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其实孟时桢不信方姜会瞒着她偷偷谈恋爱,除非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恋爱。早前孟时桢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恋爱中的人手机不离身,屁大的事当作天大的讲。可方姜没有这样,没有那种透着喜悦的翘首以盼。 宋圆翻出记事本,“上礼拜一方老师叫我快递一篮土鸡蛋。上礼拜三方老师吃到好吃的橙子,叫我快递一盒橙子。上礼拜四,方老师买了一箱麦丽素,叫我快递六个牛油果。上礼拜天,方老师叫我快递一盒猕猴桃,然后说算了,自己买了一盒猕猴桃……”念到这里,宋圆念出几分心惊肉跳,迅速看一眼孟时桢的表情。 孟时桢闭着眼,“买猕猴桃干嘛?” “方老师把那盒猕猴桃快递走了,她还在猕猴桃上画了脸。” “什么叫画了脸。” 宋圆比划给她看,一个圆,两个眼,一点鼻子一张嘴。 “都快递给谁?她父母?” 宋圆犹犹豫豫,“不是,给商却。” 孟时桢睁开眼,“商却是谁?” “大大。”宋圆小声说,“是大大。” “大大?什么大大?爷爷?”我靠,孟时桢终于反应过来,宋圆的大大不就是那该死的光头作者嘛。那个光头,那个光头,破坏力快赶上感业寺里的武媚娘了。 “你是说方姜和那个破写文的有联系?” 宋圆拼命摇头,为了心爱的大大。“大大没想要东西,第一次是我软磨硬缠死活问出来的地址。” “又是你。” 谁知道会有那么多下一次。“方老师要做的事,我拦得住吗?” “一开始你就可以告诉我。” “孟总,您能拦得住?” “我,我好歹可以知道她到底要干嘛!” 宋圆觉得自己有义务替方姜辩解几句。“别人逛街买买买,或是各种恋爱谈得飞起。方老师也没别的爱好,最多是觉得商却的光头好玩。”说到光头,她也想笑,商却到底怎么想的啊。好好的小姑娘,非要去剃个光头。 孟时桢瞪她:“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好玩,她是X教授嘛,好玩!神经病。”说着,眼前就浮现那天日料店里,叫人瞠目结舌的那一刻。说实在的,演艺圈里的光头奇女子真不少,但多数光头配花臂,少见像写文的那种,大眼睛忽闪忽闪,天真无辜的那种文艺光头,跟当初的范晓萱有的拼。 宋圆嘟囔:“商却说了好几次,让不要寄东西。” “噢哟,一边是大大,一边是老板,你倒是听老板不听大大的,假读者嘛。” “大大好说话。”谁发工资听谁的,拿了工资给大大打钱,就是那么实在。 “好说话,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些东西难道她不吃?!”自己人帮自己人,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接受是错,拒绝也是错。“方姜呢?我去找她,到底搞什么鬼。” 收了东西的周至也懊悔,凡事不可有第一次,当初是看在宋圆的面子上。宋圆怎么说的?方姜要谢谢她。可这是谢吗?一篮子画满各种脸的鸡蛋,叫谢?她只看到讽刺、嘲笑,还有一点神经质。 不就是笑她是个光头嘛。不就是自己不肯告诉她为什么会是光头嘛。大明星就想各种办法笑她,闲的。不是说现在的明星很忙,飞来飞去各种活动、代言、轧戏、挣米、搞事,没想到那么有闲情逸致。 那天被掀掉帽子实在跟被脱光了裸奔没啥两样,周至气呼呼回家。一到家就抱住热情迎接她的杠开诉苦。 “碰到个十三点女人,脾气坏就算了,动手动脚的,没事居然拉我帽子。以为她是35块一包的八爪鱼嘛!就应该带你去,下次看到她,咬她,狠狠咬她。” “气死我啦!” 气归气,但实际上,预想中被人看到光头的后果一个没有。 她的光头已有两年半时间,一开始没遮掩得那么好,有路人看到她指指点点,连小区卖水果的都要说她。 ——想不开啊,这是要出家? ——搞得怪里怪气干嘛! 剃个光头活生生被那些人看成怪物。 可方姜没有,孟时桢和宋圆也没有。一开始的错愕之后是短暂的笑声,很快,方姜收拢笑容问她:“你是……你是不是……” 忽然的肃容让周至一下子明白对方的意思,是问她可是得了什么需要化疗的疾病,肿瘤、癌症,或是其它。 她很快否认,“我不是,我很健康。” 说完,抓起帽子,往脑袋上一套,仓皇逃跑。 跑到楼下喘几下,她还问自己:跑什么? 一直到那天晚上睡觉前,周至觉得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和大明星不会再有交集。白天的事情好像做了一场梦,诡异而不真实,或许若干日子后会变成件好玩的事情可以与人聊起,就是不知别人是否会把她当作骗子。毕竟没人会相信大明星会那么的难以形容。 十一点收到微信,来自一个叫“姜姜”的人,头像是黄黄的一块疙瘩。 姜姜:为什么会剃光头? 周至这才意识到,原来白天气势汹汹吵架的时候,她和方姜互相加了微信。 “和大明星加微信是一种什么体验?”她自问。 “谢邀。虚荣,跃跃欲试想翻到朋友圈最后一条。”她自答。 过一会儿补充道:“大明星的头像一言难尽,目测是一块长角的生姜。” 按捺住想把生姜头像保存下来搜索图片出处的心,周至把注意力放在对话框上。 为什么会剃光头? 说来话长,她不想满足大明星的好奇心。 周至先打:关你什么事。 太不客气,删掉。 又打:没有原因,随便剪剪。 太生硬,删掉。 再打:这是一个需要连续讲三天三夜的故事,你有三天三夜吗?没有。有了再告诉你。 太油腻,删掉。 对话框的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状态持续了足有十分钟。 周至想笑。 姜姜:PPT做得很用心,我会认真多看几遍的,谢谢。 周至脸红,她的本意并不在此。 白天大明星眼眸闪过泪光的画面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骄傲倔强又不甘心。 其实想想大明星也没有那么糟糕,比其他的花花草草都要好。起码脸是真的,微表情很多,脸一点也不僵不是嘛。 正打算给大明星道个歉,对方发了张动图过来。 一群蛋排排坐,一只蛋说:快看,第五颗鸡蛋有毛毛欸。 边上的蛋说:好恐怖哦! 下面的蛋起哄:看,就是第五颗。 蛋:好恐怖哦。 有毛毛的蛋说:滚蛋,老子是猕猴桃。 不好意思的笑容凝结在嘴边,周至骂了句粗口,回:呵呵。 第10章 辣到你哭的姜 孟时桢驱车进入方姜所在小区,保安是刚上岗不久的新手,问了好些问题,直到有认识的保安出现才放她进去。要不是看在方姜需要严密安保和新保安卖相不错的份上,孟时桢想骂粗口。 小区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毗邻公园,是沪上难得的城中别墅,比起郊区房子,每栋别墅的面积要小上许多。方姜的房子在小区幽深处,只一面朝着别家别墅,另一面朝向公园绿地。 给孟时桢开门的是匆忙从厨房出来的阿姨——孙春莲。孙春莲今年五十来岁,六年前投资失败出来找事做,方姜看中她话少勤快、干净整洁,烧得一手好菜不说,还善于活学活用开发新菜式,便将她留在家里常驻。前几年方姜东奔西跑通告多,孙春莲等若半个管家。一直到去年刻意减少工作量,孙春莲的活计才比以前多,最近这段时间大概是她到这里之后最忙碌的时候。 孟时桢刚换上拖鞋,就见有肥皂泡泡飘到眼前。 孙春莲朝上指指,表情难以言喻。 孟时桢顺着她的手指望上看去,只见方姜穿一件蓝色大袍子,坐在楼梯边,双腿穿过栏杆悬在半空,两只脚一荡荡的,举着一罐不知什么东西,一吹气,肥皂泡泡纷纷扬扬。 吹泡泡。小学之后孟时桢再没做过这事,在公园路边看到,只觉无聊,还有脏。 走到三楼,方姜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表情淡淡的,说不清是快乐还是悲伤,亦或只是惘然。孟时桢不禁叹息,颓废都能颓废得如此撩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料,只是这样的颓废并不适合以记录的方式出现在大众跟前。 “时桢姐。”见她不语,方姜递给她一个笑容,也是淡淡的,像是倦怠的躯壳下,藏着一个疲惫的灵魂。 “你不开心。”是肯定,并非疑问。 方姜笑出声。“看着银行存款余额,我也不敢不开心啊,否则不得被人指着鼻子骂矫情。你坐一会儿,很快可以开饭了。” “你又知道我没约会?” “要是约了人,你的语速和脚步都会加快。” 孟时桢不敢相信,“真的?” “下次拍给你看,你做对比就晓得了。” “促狭。”孟时桢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来,“你这沙发不错,一窝进去,就不想动了。” “原来是一只狗窝,我看着舒服,找人按照人的尺寸重新做过。” “难怪人家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有点道理。” 孟时桢不说来干嘛,方姜也不问,一个舒舒服服躺着,一个自顾自吹泡泡,偶尔飘来一阵饭香,十分有烟火气。 “怎么想到吹泡泡?” “看了篇小说。” “肥皂泡都落到窗帘上了,得拆下来洗吧。你说你,装那么多窗帘,洗起来工程大得不得了,真要命。”别人家整面玻璃墙为采光,方姜倒是好,但凡有玻璃就有窗帘,大白天拉上窗帘漆黑一片。孟时桢见过,黑黢黢的,可以假装吸血鬼住的古堡。 “总比有人偷拍好。”反正不用她拆,也不用她洗。“现在无人机那么发达,就算市区里禁飞,知法犯法多了去了。防患于未然,省得烦。我这不是为你减轻工作量嘛。” 减轻工作量?你少发癫才是减轻工作量。“你妈说春节里只见过你一次,也没去她那住下。问你是不是很忙。” “她倒晓得问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你怎么说?”听到“你妈说”三个字,方姜就觉得烦。 “我说你最近总想着突破,想做些自己的东西。你妈马上说需要什么资源尽管问她,国内有她有你爸,国外有威尔逊先生。” 将吹泡泡的罐子搁在一旁,方姜说:“又是那个老头子。” “老什么老,八十岁还没到,好在身子骨硬朗。希望他多活几年,有他帮手,你的国际路线好走许多。”明知方姜不喜欢她的继父,孟时桢仍然说,“你还耿耿于怀,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说威尔逊先生都是你的继父,他待你妈很好,对你也不薄。” 方姜的父母在她大学时离婚,母亲嫁给大十岁的美国富商威尔逊。 “Wilson,Wilson,念起来像是个瘟生。我就是不喜欢他的名字不行嘛。” “行行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离婚后速速组成新家庭是方姜最大心结,只要人前客气礼貌,孟时桢不去管她。同她说不过是受方姜母亲拜托,谁让方姜的母亲姜维是孟时桢年少时的偶像呢。她踏足娱乐圈原是一条追星路,没想到误入歧途,在歧途越走越远。 孟时桢叹口气,坐起来正好说什么,就见沙发边的小圆桌上摆着一份打印出来的ppt,有点眼熟。拿起来一看,我靠,居然是那个小破作者做的ppt。“平时微博评论不看,看这个那么起劲干嘛?” “她说得挺有道理的。”方姜拿过ppt,翻到唯一说好话的那一页,“你记得我得最佳女配那个电影么?” “《怦然心动》里的小佳,那是你出道第三年,演一个本来暗恋男主,其实暗恋女主的女学生。”孟时桢张口就来,“等等,那秃顶说什么了?” 方姜咯咯笑,“时桢姐,人家是光头,不是秃顶。” “随便随便,那小破作者说什么怪话。” “她说那部电影的角色很适合我,所以我演得好。” 这是好话? “拍那部电影的时候,我能从心底里产生共鸣。” “不会是暗恋女主那个部分吧?” “时桢姐,是小佳见到父母吵架转身离开去找女主那里。我能感觉到她对父母的失望,她的担心,她的害怕,她的不解,还有她见到女主时那种得救的心情。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最近时常在想,难入戏是不是因为我经历太少。你看,那些优秀的演员要么天赋异禀,要么经历丰富,我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也很少有求而不得的心,入行之后因为你的照顾和我父母的缘故,没怎么遇到糟心的事。比起旁人,我已是足够幸运。可是因为经历太少,我很难共情。” 孟时桢警惕。“你想干嘛?做联合国亲善大使,投身公益,还是要去丰富人生经历?人家演吸毒的不见得要去吸毒啊。难道演杀人犯得去杀个人?” “起码别人会去戒毒所了解吸毒的人是怎么样的。” “停停停,快把你脑袋里那些疯狂想法给我删除。”孟时桢抢过她手里的打印文件,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姜姜,你现在拍的戏,不需要你想那么多。你看人家得银熊奖的咏梅都这么说了。大家都在赶时间,你想那么多就是给人添麻烦,知道吗?市场是很残酷的,尤其是国内的女明星,事业周期短,竞争激烈。你现在想的应该和我想的一样,怎么争取曝光,怎么争取代言,多拍点电视剧电影,管它几时放,存货最重要。现在一部电视剧制作周期不短,如今的行情一天一个样,断档就是没有曝光。你没有曝光别人有,就是此消彼长。你看看后面追上来的大军,连05后就要来抢你饭碗了。别说你的类型跟她们不一样,你看程涵知广告代言秀场活动不少,有戏拍吗?人家尹章拿奖多吧,都去做综艺节目赚钱了。听我的,姜姜,你的演技确实不算好,但是也绝对不差,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想别的。我知道你有追求,你有企图,你想要自己变得更好,但是你不能停,时间不等人。我会尽力为你争取更好的导演,更丰富的机会,你要答应我,做好手头的事,别去想危险的事情,好吗?” 方姜不做声。 孟时桢又问:“好吗?” “我有哪件工作没认真做了。” “祖宗,我这是打预防针。你每件工作都做得很好,但是,你没有想过危险的事情吗?” “什么危险……”方姜才要抵赖。 孟时桢正色:“方姜,你偷东西。” “那不是未遂嘛。” “你也知道是未遂,未遂说明什么?做了,没成功。要不是便利店里有别人,你就偷东西了。你告诉我,一个明星什么最重要。” “私德。”方姜不情不愿。 “对,私德。现在全民自备高倍放大镜,你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偷东西那可不只是私德,是违法的。你一个连红灯都不闯的人,要去偷东西?”说到这里,孟时桢语气放缓,“我知道你一直严于律己压力大,别人没事谈恋爱,或是塑料姐妹情,你呢,始终都是一个人。我很担心你,姜姜,不行去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 “我不去。你倒是放心他们。” 看她那么倔,孟时桢又来气。“不放心专业的难道放心一个小破作者。我还没问你呢。寄那么多东西给人家干嘛?人家骂你,你还感恩戴德谢谢她慰问她?” 一说到周至,方姜顿时笑了,把手机放到孟时桢面前。“我是嘲笑她,时桢姐,给你看个好笑的图。” 一群蛋和一只猕猴桃.gif 这个动图方姜看过无数遍,仍旧是见一次笑一次。 孟时桢皮笑肉不笑。 方姜还说:“你看那猕猴桃上的毛呀……” 有什么好看的?有毒。 看在方姜十几年只发一次神经的份上,孟时桢说:“私下笑笑就算了,别搞上热搜。否则别人真以为你谈恋爱了。” “谈恋爱?”方姜扬扬手机,“和猕猴桃吗?” “呵,你倒是想,别人会把和你合作的男艺人统统列出来,最后选哪个得看你运气。”像是故意刺激方姜,孟时桢继续说下去,“你最近和谁合作?哦,秦朝西。” 秦朝西,师奶杀手,以悬疑剧、谍战剧知名,平时没事爱发个小酸诗,写个小酸文。见到比他年轻的演员就以前辈身份教育几句,没事还爱发他的小酸诗集。发就发了吧,过几天还问别人写得怎么样。别人说好还不行,得说出好在哪里。方姜看到他就头疼。 “你杀了我吧。好啦,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在人前看猕猴桃。” 孟时桢斜眼。 “好吧,连蛋、橙子、牛油果也不看。” “方姜!” “说笑,说笑。也没那么好笑,起码没有周至好笑。” “周至是谁?” 方姜微笑。 “又是那个秃顶!” 晚饭后,孟时桢回家。方姜找来一只猕猴桃,削去中间一块皮弄成鬼剃头的样子发到小号的微博上。 辣到你哭的姜:人家是光头不是秃顶,呜呜。 她的小号少有人关注,等洗完澡没人反馈,方姜觉得没劲,灵机一动,把微博截图去掉id转发给周至。 反馈来的很快。 小呀么小光头:宛平南路600号.jpg,这是家的呼唤。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不会因为女主暂时光头嫌弃她没有头发。 第11章 咚哧萝卜 人总是倾向于注意熟悉的事物,自从见过真人,周至上网看到方姜的名字会下意识多留意两眼,要是有视频剪辑转到首页,也会打开看看。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微博首页时常会有方姜的出现。 《方姜新一年上班打卡,不迟到不早退,捂嘴笑心情超好。》工作日十点,有记者在方姜工作室楼下蹲守,长焦大炮正好拍到方姜下车,挎一个剑桥包,白领丽人通勤打扮。没走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捂嘴轻笑,和周围面无表情赶着打卡的上班族形成鲜明对比。这时有人认出她,她冲人家挥挥手,之后很快进入办公区域。 大明星就是大明星,这种无聊新闻也能发出来被转发几百次。 《盘点姬圈女神:程涵知第二、方姜十一》 女神?女神经吧。不知道那位女神…经是否知道宛平南路600号是上海精神卫生中心,一个适合她居住的好地方。 一连刷到好几个方姜的新闻,张张照片造型干练,走的是轻熟女路线。其实方姜的气质十分适合拍都市职场剧,只是她所拍摄的电视剧里头,以古装玄幻的伪大女主为多。 倒也不难理解,近年来资金都在古装戏上,一部热门百部跟风,国民程度高,技术要求低,打上玄幻的标签,连考据都不需要。不像职场戏,对编剧有生活常识和专业知识的需求,很难特别出彩。再加上演员本身很容易被角色限定,你要是长孙皇后演得好,部部戏找你演贤良淑德的女主。对制片方来说绝对安全,起码不会错。 从这点上来说,电视剧和写文异曲同工,早年驸马文红极一时,大家纷纷下场写女扮男装的驸马,有读者就喊受不了,能不能多些别的题材。能啊,但是数据没有驸马文好看,题材安全有热度,为求效益,自然一拥而上。就跟现在满屏幕的娱乐圈一样,不是没人喊受不了影后无所不在,然而娱乐圈依旧热门,只要打上影后和娱乐圈的标签,收藏都突然多一百。 打开自己的网站专栏看一眼收藏和评论,周至叹一口气,迅速关掉。作为万年冷灶,写啥冷啥,不管是娱乐圈还是是非圈,依然是个热门冷坑,跟当年的驸马文一样。 一看数据难免想到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充满诱惑的邀约,周至捂住心口。要拒绝这种诱惑,脑残程度实在不下于当场焚烧人民币,当然,后者是犯法的。但是本质一样,和钱有仇,有仇啊。 怒而刷新微博,又是一条方姜的视频。 品牌活动后的短暂采访,寿千寻网站的女记者问方姜:最近笑眯眯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方姜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每天都笑眯眯。” 视频出现一组对比图,很明显方姜一直在笑,但是最近笑得格外灿烂。 女记者有备而来,特意给方姜看一条视频:前几天的活动,她站在一旁,无缘无故突然笑起来的瞬间。由某个参加活动的粉丝所拍,上传到网络。 方姜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活动前一天小圆,就是我的助理给我看了一条微博,说是有只猫突然脑袋中央秃了一块,主人先时以为鸟啄的,可是没鸟啊。又怀疑是皮肤病,急吼吼去医院做检查。医生一查,没有皮肤病,那是怎么回事呢?只有脑袋这里的毛能扯掉,别的地方的毛都好好的。医生说,可能是猫心情抑郁。”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脑门上比划。 “只是因为猫?”女记者不大相信,一条猫的微博第二天能笑得跟傻子一样? 方姜忍俊不禁,明媚的眼睛弯弯的,提前绽放出无限春光。“那天早上我吃了个猕猴桃,一时好玩,给它当中剃了一块,跟猫一样,秃了。” 弹幕一片: ——好萌啊。 ——萌死了。 ——姜姜太可爱了。 ——怎么那么可爱,我快要昏过去了。 周至呵呵冷笑,她也快要昏过去了,气的。,想怒发八百条聊天记录当众戳穿这个信口撒谎的骗子。之前说她没演技,是自己错了,骗人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讲的跟真的一样。不就是光头嘛,居然嘲笑自己秃。 “你才秃,你才秃,你才秃。” 然而不节食不熬夜的方老师发量很可观。 女记者显然也被方姜萌到了,提问的声音轻快许多。“姜姜也喜欢猫?养猫吗?” 方姜:“猫啊狗啊,有毛的我都喜欢。不过我没有养。小动物,一旦决定养了,我就把它们当作家里的一份子。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东奔西跑,颠沛流离,一直看不见照顾不到,会惦记。不过最近一直在看别人家的狗,是不是叫云吸狗?那人每天和狗大战三百回,特别可爱。想摸。” 弹幕又来了:让我做那只狗,想被摸,后面一串哈哈哈。 周至第一反应想到自己,她每天都在朋友圈里发杠开的日常,她没有关闭方姜看她朋友圈的权限。但是大明星看她的朋友圈,一直看?她不敢相信。就算方姜神经兮兮,也没神经到这个程度。 明星采访,大多乏善可陈,问题事先提供,答案提前准备,毫无惊喜可言,都是为一口饭,你好我好大家好,没甚激情。周至一直搞不懂来来回回那些问题,得到官样回答,还要每个地方问一遍,有什么意思。又不劲爆,又不真实,要看的人从现象看本质。她不是粉丝,看看便觉得无趣,正打算关微博码字。 只听那女记者问:“姜姜,你的粉丝都希望在大银幕上看到你,听说你最近在争取菊次郎新电影的角色?” 方姜明显一愣,停顿了三秒。女记者补充道:“有消息说菊次郎要翻拍北野武的《玩偶》。” 听到北野武和玩偶,周至也来了精神,没想到方姜对这个电影感兴趣。但是玩偶这部电影,女性演绎的空间不大,方姜能演哪个?几十年如一日带着盒饭等待黑道老大的情人、被毁容的明星还是自杀未遂变成傻子跟着变心未婚夫一直走一直走的那个? 方姜很快回神,不像别人那样直接否认或是说不清楚,反而肯定了女记者的疑问。“如果能有幸参演自己喜欢电影的再版拍摄,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一听说这件事,我们工作室就去联系了菊次郎导演,实不相瞒,还没得到回复。” 女记者显然对她的直接有点惊讶,方姜的这个答案随时会变成一篇黑她的新闻稿。她都能想出各种标题来:《方姜一门心思谋求海外发展,被导演残忍拒绝》、《抱导演大腿失败,方姜何去何从》,进而变成对她演技质疑的那种黑料。 方姜感觉到对方的惊讶,了然一笑,说:“其实这部电影里面,演员更像是背景。如果你看过你会知道,演员台词很少,风光、音乐、服装比演员本身更吸引人。这所有的一切只服务于电影所表现的命运本身,我们是命运的棋子,是玩偶。” 电影点到为止,方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主动说起最近自己打算尝试新鲜事物。 QQ群里有读者敲饭碗催文,周至速速把微博关闭。打开文档,方姜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眼波在眼前浮现,眼底的那一线光慑去她的心神,让她无法投入自己的小说。 美丽的容颜使人振奋,她想,她一定是看太多方姜的新闻。 写不出东西,只好先去看评论,寥寥可数,乏善可陈。周至叹气,现实教她做人。 如果说订阅是作者的食粮,评论便是作者的鸡血,鼓舞作者日复一日,忍受寂寞,敲出激荡的文字,呕心沥血。 读者看作者,通常会觉得有趣,作者创造世界,邀请读者与她一同游历。她们不会想到创造的过程会如此寂寞孤独,传统作家更甚,写完一本书才能出版,才有与人交流的机会。如今在网上连载,交流的机会变多,变得更加即时,作者会迫切地想要得到反馈。 写得怎么样? 人物可还喜欢? 对后续发展有何猜测? 有什么其他想法? 可有不谋而合? 每一个新章节背后,都有一张欲说还休的脸:你看我一眼呀。 评论意味看见,若是有读者的评论恰与作者初衷相符,那必然是作者最幸福的一刻。 她被真实看见了。 不过有时读者目光太过锐利也会叫人哭笑不得。 比如旧文下面看见一条最新的评论。 咚哧萝卜 评论:听说作家的第一本长篇多少带有半自传性质,所以你真的想过要挖你哥墙角吗?真的有喜欢过老师? 萝卜是大方的萝卜,一砸三个深水炸//弹。 周至回她:想喜欢老师,老师没给我这个机会。想挖墙角,我哥也没给我这个机会。 这是大实话,对于有些作者而言,确能从小说本身看到他的一部分真实,比如古龙,比如亦舒。 提出问题人,对答案并不满意,皱皱鼻子,咕哝一句:“没劲。” “早知道就不给她打钱了,没劲没劲。” 要是周至知道这个ID背后藏着的人是她看了半天的新闻主角:方姜,估计还得掉一次帽子。 实际操作账号的人是方姜的助理,她的读者:宋圆。 宋圆劝方姜很有一套:“方老师,你没听过一个说法吗?看书就好,不需要知道作者如何。就跟吃蛋一样,你不需要知道下蛋的鸡怎样,蛋好吃,你就吃蛋。” 一连好笑了几天,方姜终于对鸡蛋脱敏,没再继续大笑。她灵机一动问她的助理,“你说,我们把这篇小说改成话剧怎样?” 宋圆一拍大腿。“好诶,方老师,最早我也有这个想法,对白啥的很适合做成话剧。等等等等,你说我们?方老师,你要自己来?完了完了,孟总一定会杀了我。话剧费时费力也不赚钱呀。” “放心,杀人是犯法的,花不了多少时间。你问问那光头,会不会改剧本,不会我可以找人改。算了,不用你问,我自己问。” 作者有话要说:女记者:姜姜啊,想摸的是人还是狗哇? 预警: 这篇小说里会出现我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的剧情,不过要把寿头和周至分开哦。 第12章 脑子有毛病 “那死光头简直,简直,简直是个榆木脑袋,不,是石头脑袋,不,是砖头,空心的!” 能让方姜气到磕磕巴巴骂人,周至堪称前无古人,后面有没有来者不晓得,反正她是第一个。认识方姜十二年,第一次见她气得恨不得拿手机砸人脑壳看看里面是屎是脑浆还是破棉絮。 孟时桢明面上帮腔骂周至不识抬举,心里面有一万只小手在鼓掌。 拒绝得好哇,拒绝得妙,拒绝得呱呱叫! 周至不拒绝,她得操碎心,到时候哭唧唧的可就是自己了。方姜发神经确实难得,更难得的是在她发神经的当口,有那么个人正正好能阻止她。 恩同再造。 话剧这种东西,费时费力不来钱。不算前期时间成本和其他成本,就拿票房来说,以方姜的水平,用上海话剧中心的小剧场了不起了,一个场子满打满算三百人,一百五十块一张票,三百张票才四万五。除非是方姜唱独角戏,只有场地费、人工费、管理费、服装道具费用,否则另有其他演员的开销,排练花费另计。 方姜能演多少场?十场、二十场、五十场、一百场?一年到头别的事情不要做了,光演出?一个工作室都得喝西北风。就算演足一百场,赚的肯定没有一场综艺来的多。 脑子有毛病。 “脑子有毛病!”这会方姜不想用魅力征服她了。“你知道她跟我说啥?我好心好意问她想不想做编剧,她居然叫我别玩了。玩什么了,玩什么了!我玩她了嘛。她有什么好玩的。光浪头能砍下来当球踢?能我也不踢球。做人不能有点自信嘛,我说欣赏她,她为什么不信?觉得她好,她也不信。非得搞个冷坑,看几眼冷屁股才开心。显得她特别有品位,特别有文化,曲高和寡是吗?十三点!她还跟我说,叫我好好演脑残剧,别想有的没的会赔钱,经纪人还会不高兴!管她屁事,赔钱也是我的钱。时桢姐,你会不高兴?” 不,高兴坏了。如此深明大义。孟时桢想立刻下单给周至弄一面锦旗。当然,她嘴上是不会承认的。“你的决定,一般情况我都是支持的。一个小剧场而已,能赔多少钱呢。赔钱也无所谓,只要你开心。” 说来说去就是不看好。 方姜在电话里骂了周至一刻钟,挂电话之后骂了三刻钟,这还是孟时桢没来的时候。从孟时桢进门到现在,半个钟头,就听她在骂周至。 宋圆听完全程,从“大大你怎么那么傻”听到“大大你好可怜”,此刻窝在角落里装聋。她好想发消息给周至,问她有没有打喷嚏。 “小圆!” 突然被点名,宋圆一哆嗦。“到。”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看她了。你给我推荐别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方姜没法接受。 “别的什么?” “百合小说,百合作者啊。天下又不是光头一个人写百合。” 老板发话,另一个老板不反对,宋圆立刻照办,把原先的意图抛诸脑后,拐带着大明星往百合小说的歪路上一去不回头。 另一边,光头抱着狗。 “杠开啊,你说这年头是不是好心没好报。我好心好意跟她说,话剧不挣钱还浪费时间,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杠开懒洋洋地甩甩尾巴。 “这次我没有讽刺她叫她拿钱去买奖。我是为她考虑,她怎么就不想想,这事放在别人那里,谁会不同意。要拒绝这种诱惑,有多么艰难啊。你造嘛,我的心在滴血啊。杠开,杠开,你说是不是?” 杠开一爪子拍在周至脸上。 抓起狗爪咬一口,周至叹气。“好吧,心在滴血有点夸张,觉得她演不好是一个原因。其实我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呢,自己还不是什么都不是,连个月榜都爬不上。哎,杠开,大明星说她觉得我写得蛮有意思诶,你信吗?她会看我的小说?她有那么空?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我呢?没道理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信吗?我连十块钱福利彩票都没中过。不过杠开,你放心,为了你的口粮,我会好好码字的,争取做红作者。等我红了,就去开淘宝店。我都想好啦,我们卖袜子卖少女内衣,你就是品牌形象。品牌名字我还在犹豫,可以叫‘Now’,中文‘闹’,或者叫‘NoNo闹’。商标就是个大皮膏,连Slogan都有现成的:我没有,也可以。杠开,杠开,你说好不好?” 杠开被她烦得不行,直接从沙发跳到地上,背对她躺躺好。 “臭狗。”周至骂它,“不理我,小心我揍你。” 杠开摇摇尾巴,早已看穿她的色厉内荏。 拍下狗背影,周至发到朋友圈。 ——正宗狗不理,狗不理,呜呜呜。 * 晚上方姜刷到周至的“狗不理”,心里狠狠赞狗干得漂亮。她才不会真的去点赞,免得臭光头自我感觉太好,以为自己关注她,哼。 “小圆,明天查查边境牧羊犬爱吃什么罐头零食,买一箱。要好的。”大明星二十四小时使唤助理。 宋圆秒回:遵命。 过一会儿发一条消息问:寄到哪? 寄到哪?方姜犯难,总不能跟之前一样直接寄给周至。她还生气呢,已经打算跟她绝交,这一寄不是又变成示好了嘛。怎么狗没有自己的住址自己的名姓呢,要给狗东西需要经过狗主人。太讨厌了有木有。 “顺丰能直接寄给狗吗?” 宋圆:挺重的,边牧是中型犬,估计抱不动。 方姜想了又想:算了算了,看在狗的面子上,你直接寄给那讨厌鬼,记得注明给杠开。 宋圆收到消息还在想讨厌鬼是谁,就看到方姜把消息撤回去。 好一会儿,发来一条: ——算了,不给了。 宋圆的脑袋里瞬间炸开一朵波斯菊,这对白这剧情这人设,放在百合小说里,妥妥是一篇一百万字小甜文,书名都是现成的: 《别扭影后和傲娇作者》 《爱她,爱她的狗》 《冤家宜“结”,不宜解》 《影后我妻,作者我爱》 网民爱嗑CP,尤其是明星的CP,作为姬圈女神之一的方姜本身就有好些拉娘配的CP,从国内到国外,远涉重洋,哪哪都有,还有专门制作的剪辑。 但是宋圆从没想过,居然会出现小说情节一般的配对,心爱的大大和女神老板。 在床上滚足三圈,宋圆冷静下来。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方姜一向不喜欢绯闻,对同人剪辑漠不关心,如今更是和大大形同水火。且不说她是不是有可能喜欢女人,光是要她喜欢一个人,已是比登天还难。经纪人日常担心手下艺人三件大事:吸毒打架谈恋爱。孟大老板时常对其他艺人耳提面命,唯独方姜,从没见她提过。 宋圆入职前曾经问过孟时桢,作为明星的助理,如果她发现明星隐瞒恋情,是否需要直接上报给孟时桢。孟时桢笑了好久,说不用担心方姜,她是绝缘体。 和方姜相处五年下来,宋圆算是彻底明白什么是绝缘体——除非工作需要,不和人吃饭逛街,没工作就回家窝着,标准宅女。面对追求者,明示统统拒绝,暗示当听不懂,男女老少、帅的壮的美的富的统统不导电。 有小开赌咒发誓说方姜喜欢女人,但是有女人示好也没见她假以辞色。 上节目被问起理想伴侣,方姜清一色回答:“随缘,缘分来了就知道了,命运总会给人出其不意的答案。” 可能她们这里对命运来说是视线盲区,俊男美女天天见,只见花苞不见花开。 私底下宋圆也八卦过。方姜说:“爱我,我也爱他。” 她一时不知爱人和被爱哪一个更难。 孟时桢有定论,相爱最难。 大骂过周至以后,一连好多天,方姜又恢复原先那个可人。人前得体,人后恹恹,她不再说要寻找刺激,也不惦记着未完成的偷东西成就,工作完立刻回家休息。之前还会说光头,如今不提光头,连狗也不提。宋圆忽然怀念起她神经质的大笑,至少那时她有过短暂的开心。她也为周至默一大哀,两个标配人设还没来得及擦出星星之火,就已变成昨日黄花。 周至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曾经离金主爸爸有那么近那么近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我可以。 × 我没有,也可以。 第13章 大明星的以牙还牙 大明星来得汹涌,去得匆匆,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要是去得干干净净倒也罢了,平白留个小尾巴叫人惦记。 既然没有联系,不用联系,何必留着微信,周至一直等她删除。想来大明星贵人事忙,把这事完全忘了。可是这样好吗?堂堂大明星把朋友圈开放,难道不怕她截图去微博广而告之。 刷朋友圈就会看到方姜的朋友圈,一连好几天都是翻白眼的表情,一串白眼。 每个白眼都好像对准自己。可做人自我感觉不能太好,她已占用猕猴桃的配额,总不能连白眼都占。 周至好几次打开对话框想问她,白眼为谁翻,有没有翻出框。 为什么要问? 人家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她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好奇?还是说确认下白眼是否和自己有关。 大明星肯定会说她想得美。 嗯,确实想得挺美,被国民明星惦记。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说穿了都是一种惦记。 人啊,犯贱,有的时候别别扭扭,没了又想,百转千回,作来作去。 到底是方姜呢,知名人物,谁要是无意中跟程涵知互加微信,可不得抓耳挠腮嘛。每说一个字,要不要说,都得再三斟酌,想围观,想参与,又怕对方把你这根不起眼的腿毛给拔了。 周至浑然未觉,方姜在她心目中已从一个没有演技的花瓶、鬼知道她是谁,上升到能和程涵知放在一起比较。 至于程涵知,程涵知的自我定位是演员,美若天仙,自导自演。 周至最喜欢她演的凶女人,一见脸就能在地上打十七八个滚,上蹿下跳那种喜欢。 如果能选择自己笔下人物的表演者,周至清一色会选程涵知。 永恒的唯一。 这也是她不愿和方姜合作的原因之一,白日梦脑补太多,现实落差太大,她难以接受。不是不晓得自己不切实际,可谁没个幻想呢。 埋头在杠开肚皮上的周至突然被一阵臭味熏醒,她大叫:“杠开,你放屁!” 杠开跳下床,抖抖毛,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往厨房去喝水,吧嗒吧嗒的声音好像在说:放个屁,献给你。 朋友圈和微博如今像是结绳记事,这等恶事自然少不了被记录在案,惊起无数“哈哈哈哈哈哈”。朋友圈就是那么古怪的存在,造谣有人转,正经说事没人理,发食物发宠物才能知道到底有谁没有屏蔽你。 有没有,有没有呢? 方姜从未在周至的朋友圈里留下足印,周至也没有。周至总是默默窥屏,狠狠咬牙,从不手贱。 那方姜呢? 方姜坐在VIP候机室的震动按摩椅上,百无聊赖等起飞,作为品牌之友,有义务参加品牌方的大活动。早春时节,全年无休的品牌宣传活动拉开帷幕,无论是化妆品还是奢侈品,早早抢占宣传阵地。 她有一搭没一搭刷微博,助理嗤嗤笑的声音不时钻到她的耳朵里。凑过头去看一眼,小姑娘搞不好了,没事就看网络小说,一点不上进。 “小圆。” “诶诶,您要什么,方老师。”看小说归看小说,绝对不能耽误工作。方姜一叫,宋圆就应。 “你给我看的网站,上面的小说是不是有毛病啊?你看这篇,话不通顺,前言不搭后语。那篇,那篇写得什么情节,神经病哦,排骨塞到下//体,塞完拿出来做糖醋排骨,日本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情啊。不光排骨,还有葡萄、茄子、黄瓜、小番茄,要死快来,这是榨汁机嘛。下次是不是要塞山药啦?” 没想到方姜真会去看百合小说,还看得那么惊爆,宋圆目瞪口呆。鉴于方姜话里信息量比较大,她连忙环顾四周,侦察敌情,观察别人都在干嘛。 “别看了,VVIP候机室,没别人。小圆,百合小说不是写女人喜欢女人嘛,这叫喜欢?看得我都要性冷淡了。” 吊起来的心放下一半,宋圆嘴上说:“方老师,有一句话叫:喜欢,多少罪恶以汝之名。” 心道:您热情过吗? 方姜抽抽嘴角,拜宋圆推荐所赐,这几天她得空就在网站翻小说看,宛如进入另一个空间。“有个小说写胸前吻痕长成圣诞快乐的字样,虽然是英文,那也不能够吧。难道那人是恋物癖,给打印机亲的?还有,明明是变态骚扰,死活变成真爱。这是爱?这是爱?这是变态呀!怪不得我一点不想谈恋爱。” 宋圆憋笑。“您,您怎么老看雷文。之前多少年了,您没看这些,也没见您想谈恋爱呀。”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好看的,不是给你推荐热门了嘛。” “热门哦?新鲜出炉的屎,也是热的。那篇话都说不通的就是热门,还金榜呢。能看的太少,跟我们拍剧也没啥差别。” “唔,全靠同行衬托。” 过一会儿方姜又问:“女人之间谈恋爱那么奇怪的么?还没谈恋爱就想一辈子,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也不能那么说……” “没感情受折磨还在一起,比坐牢还惨。人家无期徒刑起码会减刑。” 宋圆emmmm的说不出话来,要怎么跟没有恋爱脑的方老师解释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美好愿望呢。 方老师下一句石破天惊,生生把宋圆的柜门劈出一道裂缝来。 “小圆,你喜欢女人?” “我……”一股出柜的冲动冲破脑门,宋圆想干脆就跟老板说:是的是的是的,I’m lesbian.但是我不会觊觎你,对你没有歪心思,不会影响我的工作。 方老师能接受吗?孟老板能接受吗?哪怕她们从没表现过一点对同性恋的鄙视、歧视,或是别的什么。 但是…… “这不是重点。”方姜没注意到助理的心潮澎湃,小说里的世界已经颠覆她的认知,使她十分困惑。“重点是,喜欢女人的人会有某种天赋异禀?” 骤然而起的激动被不是重点打散,宋圆泄气,又有点如释重负。“你指的是哪种天赋?” “手指头就能高潮啊。” “啊?” “呶,那些小说里的人,被人下了春//药,只要手指头动动,就能发散。”方姜是真的不明白。前晚上看到的时候差点直接发消息问周至。亏得最后一刻理智尚存——其实是一口气没下去,才忍到刚才。 “啊,这个呢,这个……说来话长。” “会长出某种触角?” “并没有。” “那是性感带长到手指上了?你也会吗?你的手机要是开到振动模式……” “不要乱想。”实在吃不消老板用那种懵懂的表情问荒谬的问题,宋圆说,“方老师,请不要胡乱联想。” 狗血天雷作者害死人。 这个没有,那个不是,还一口一个说来话长,就是不说到底怎么回事,方姜生气。 没用的助理,靠不住。 要是下次还惦记这问题,她去问那个死光头。 想到死光头,方姜有点得意。“还有你那个光头大大,写得也不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全靠同行衬托。别个作者十七八岁,再不是都是大学生,就她,三十四岁一把年纪混在当中,所思所想与小朋友不一样,当然与众不同,但是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嘁,她倒好意思笑我没演技,要我看,和我水平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看我怎么教训她。” 怎么教训她呢? 以彼之计还施彼身。 方姜看百合文并非无的放矢,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教训人,得在软肋下手。就像那天吵架,死光头说到她的痛处,激得她跳脚还没法反驳。那她照葫芦画瓢原样给死光头来一出。 谁还不会做PPT了。 作为成功人士,方姜当然没闲工夫自己做模板,毕竟十几年没碰过了,手生。但是她可以淘宝,淘宝什么买不到,买个好看的模板,其他改改就行。 这几天没工作的时间基本用在看小说和做PPT上头了,数据比较,优劣势分析,做完很有成就感,比假笑被人拍一通照片要强。如果当初没入演艺圈,无论干哪行,方姜自觉都能做到十分出色。 完全是智慧与美貌并重。 方姜用无不嘲笑的语气说:“你那光头大大简直可怜,人家写十八章就有八千收藏,她呐,写了两百章收藏才五千出头。人家生怕字不够多,使劲往上面加字,她倒是好,动不动言简意赅,能用三个字,绝不写一个长句。人家古龙为了多赚稿费还没事多写几行呢。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会是光头了,绞尽脑汁秃顶之后,赚的钱不够买生发剂。穷的。” 所以她SWOT完给周至一个建议:先赚钱后写文,有赚钱的机会不要挑三拣四放弃,起码收入有保障,不用为三两小钱苦恼。有钱之后想写啥写啥,想写死人就写死人,想多虐就有多虐。 宋圆听傻了,作为一个死忠粉,她不如方老师万一。 最后工作人员来请她们准备登机,才算结束这个话题。 飞机冲上云霄,收起起落架的那一刹那,方姜忽然对她的助理说:“小圆,无论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你的自由。你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只看你工作是否用心,时桢姐也是。” 阳光透过舷窗落到她的眼睛里,使她的双眸烨烨生光,方姜又说:“没有什么比面对真实的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瞎讲大实话的大明星哟,会被人打的哦。 第14章 大明星鬼迷心窍 方姜的话并未使宋圆感动许久,她所说的那些要做自己,在周至的小说里早已说尽。 “方老师,你能做真实的自己吗?” 年轻的助理不问是否,只问是否可能。不带任何操作说明的结论都是鸡汤,比如要做自己。人人皆知要做自己,但是如何?How?一千人有一千人的想法,有一千人的叹息,有一千人的无可奈何。 “能啊,有时候。”方姜并没有责怪助理近乎挑衅的提问,理所应当地回答。“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就是自己,工作嘛,得有工作的态度。其实各行各业都一样,付出有的,换没有的。只是我们这行付出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特殊,很多人付你钱为的不是你的技能,是他们对你的想象。你别觉得这样不好,各取所需。” “非得要面具?” 方姜工作之后很少与同行来往,什么姐妹淘、塑料花闺蜜更是一个没有。认证的微博账号在宋圆这里,全权交给工作室运作。刷微博只用小号,还把自己的名字设为屏蔽词,免得看到糟心内容影响心情。强硬地把生活和工作分离开,想必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是啊,出来混谁不带几个面具?就是星座也分太阳和上升,上升不就是人格面具嘛。不过面具归面具至少面具底下是自己,最怕是面具戴久了和脸合二为一,撕不开扯不脱,硬要撕只能活生生把皮肉撕下来。”方姜笑一笑,“我这脸,天然的。” “因为您是方老师吗?” 方老师三个字意味名气、金钱以及更多的自主可能。 “是,也不是。我有家里人帮忙,有时桢姐,是我的运气,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我。除此之外,我也得知道自己是谁,想做自己对不对?做自己也是有风险的,否则为什么那么多明明自己可以选择却非要别人替他们选择呢?动辄他是被逼的,他是无辜的,是别人的错。因为结果不如自己所愿有人可以怨,无法面对失败也可以怨。做自己就只能自己承受这一切,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哦,还有老天爷。每个人通往自己的路都是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除了本身的崎岖,你还需要承受未知的恐惧。做自己确实很难。你看你的女神程涵知,不也是一直很努力地在做自己嘛。小圆,重点是前面那句,不会因为你的喜好非议你。” 宋圆扑哧笑出来。“方老师,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能为你干活是我的造化。” 方姜说她:“马屁精,好好干活。” 宋圆刚想说那些话她的大大也讲过,却见方姜望着舷窗的云絮微笑,好像一刹那间已然魂游天外。 顺着她的目光,外面只有云。 周至曾经写过,云至幻至真,人能在云朵里见到自己的命运和自己的心。 宋圆努力看,云团里有什么?除了水蒸气小冰晶还有什么,她看不清。 方老师又看到了什么。 * 收到方姜的PPT,堪称惊喜。喜的是自己仍被惦记着,惊的是被惦记的方式有点奇葩。 接受文件之前,周至还要咕哝一句:最讨厌微信发文件了,上次是突发情况,晓得伐。 没想到文件是打脸大作,诚意十足,正应了那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一页页看下来,她总算知道当日方姜看她所作是何感受。 酸爽,非常酸爽。非但膝盖被射穿,心都被射成筛子。 除了被切中要害那种痛,周至亦有些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有点像日剧《神,多给我点时间》里,金城武扮演的巨星对每个跟他一夜情的粉丝说:我选中了你的那种感觉。 结构清晰,逻辑严谨,言简意赅,图文并茂,还给她SWOT分析了一下,不可谓不贴心,不可谓不周到。 大明星非但一把年纪孩子气,来个以牙还牙,还能空到自己做PPT的份上,经纪人实在该给她加大工作量。 方姜参与多少,周至好奇。直觉这份东西多半出自本尊之手,大明星像是那种打人也要亲自上阵的人。 PPT放出去两天,方姜忙了两天,工作间歇开小差的时候会想到这份如石沉大海一般的炸//弹。 得不到起码的回应,她无趣,又觉得失望。 本意是想激怒周至——那天她们吵架挺过瘾,又不希望周至真的发火。真的发火意味那人气量小,没意思。 明明被拒绝的人是她。 明明先收到PPT的她。 明明她写得中肯毫无偏见,为此花费时间与精力,还看了许多辣眼睛的东西。 为什么偏偏是周至不理她。 凭什么啊! 她的心情不妙,像是小时候在儿童乐园找到一起玩耍的小朋友,约好了第二天再一起玩,结果第二天她去了,人没来。 好不容易找到好玩的人,对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方姜叹气。 孟时桢带来的新工作邀约都没能驱赶她的无精打采。 菊次郎那边的回复来了,好消息是他想邀请方姜参演一个角色,不好的消息是那个角色不是方姜本来看中的贯穿始终的女主角。而是第二段故事里被毁容的少女偶像,原先深田恭子那个角色。 菊次郎说故事会改,最终版本他还没有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会把少女偶像改成符合方姜气质的人气演员,或许极端一点,会脱离原先《玩偶》的影子。 “再改估计也难逃毁容的命运。姜姜,你怎么想。如果你实在有意向,我就去跟那边谈。” “你的想法呢?”听语气,孟时桢对这个电影并不看好。 “先说角色,旧版电影里那个角色戏份不多,要么傻愣愣地唱歌,要么在河边发呆。这个角色兆头也不好,毁容之后不见粉丝,因为不愿粉丝看到她的脸。有个粉丝为见她一面,戳瞎双眼,心满意足回去的时候发生意外身亡。以前看的时候我就心里发毛。再说票房,文艺片,阴郁、晦涩,房票堪忧。” 方姜慢悠悠地说:“当初看中这部电影,也不是为了赚钱呀。” “是啊,当初看中的是导演是可能会送去评奖,为的是女主角,从头到尾存在的女主角,虽然是个傻子,好歹是个女主。现在这个,篇幅不过十五分钟。”孟时桢翘着腿,端起星巴克的咖啡喝一口。“导演说了,如果你有兴趣,要求你拍摄期间不外出、不轧戏。你看看你的时间表,没有大段空档。再说了,之前不是说要排个女同性恋话剧嘛,时间肯定有冲突。” 这种时候孟时桢倒想起那个她从来没支持同意过的话剧了。 “女主角会是谁?” “暂时没听说。” “他有说为什么希望我演那个角色么?” “只说觉得你的形象不符合女主,他希望找个看起来就傻乎乎的,噢,淳朴,看起来淳朴的。” 摸手机的手顿了顿,“那个人气偶像不傻?” “不是说会改成符合你气质的演员吗?”孟时桢看她一眼,“你在等快递?” 从进门就觉得方姜不专心,时不时去摸手机,脑子不知道在想点什么。不是说最近恢复正常不傻笑了么。难道是\"戒断反应\"?最近都在科普抑郁症,早发现早治疗,演员也是高危人群。看方姜那闷闷不乐的样子,孟时桢有些担心。 “没有啊,等什么快递。” 把手机放回桌上,屏幕亮了,中间出现一条信息。 臭呀么臭光头:抱歉我到现在才回你消息…… 方姜精神一振,晚到比不到好。 “时桢姐,等会儿再说,我先回个话。” 孟时桢没戴隐形眼镜,勉勉强强看到三个字。 谁的消息那么重要?她看向认真做会议笔记的宋圆。 宋圆摇头,她不知道。 只见方姜嘴角带笑,点开屏幕,目不转睛。 臭呀么臭光头:一直没想到要怎么跟你说才好。唔,那个,谢谢啊。我看了好多遍…… 之后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看了好多遍之后呢,之后呢,倒是说呀,真真急死人。 方姜等不及,直接按语音通话过去,那边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方姜听到一声狗叫,笑了:“那是杠开?” “啊,啊,对,是杠开,你怎么……诶诶,没叫你,去去,现在不玩,晚点跟你玩,我有事情呢,别吵。不好意思啊,我在遛狗,它要我跟她玩飞盘。” 遛狗?遛狗才想到自己?方姜皱眉。 “那个,那个,方小姐,谢谢你。” 有些话文字表现是一种感觉,亲耳听到又是一种感觉。听出周至的认真和感动,方姜顿时明白在面对PPT这个问题上,她们是同一种人,经得起批评,对别人的用心格外珍视。 心领神会的欣慰,她没有看错人。 “就这样?” “那个,我会继续努力的。” 傻女人。方姜心想。 “啊,还有,方小姐,我要向你道歉。其实你演得还不错,真的,我不是拿你跟其他人比。除了感情戏有点勉强,其他真的不错。” “哟,你又去看了?不是说剧脑残嘛。” “没有看得很完整,看了好些剪辑,单独有你的那种。” 方姜眉开眼笑,挂了电话也在笑。 孟时桢搞不懂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演得不错”、“感情戏有点勉强”,这叫赞美吗?谁要是这么说她,她气都要气死了。 “开心什么呐!”脑残剧,脑残剧,收视很高好吧,看的人不要太多。 “她是为了我看的。”要么是光头爱屋及乌,要么是被她的光环吸引,很好。 神经病。 孟时桢斜眼。“为你看的人多了去了,看看你的粉丝,那得有多少人。” “那不一样。” 孟时桢觉得她实在病得不轻。那天应该好好看看光头上是不是喷了三花聚顶的妖符,专门迷惑人心智那种。否则怎么会一个照面,就把疯不起来的文艺工作者方姜女士弄得神经兮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猜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林企鹅 20瓶、92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5章 小气鬼大大 一个自由职业者的生活其实并不自由。去公司上班有劳动法保护,一周五天,一天八小时,加班另算,遇到黑心老板两说。无论怎样,上下班时间都有个明文规定。 自由职业者没有固定的时间段,生活和工作完全融合在一起。晚起、熬夜、不睡、啥也不干任君选择,前提是你得要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没有外力督促,全程自己规划,要培养出工作节奏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为了营生,为了克服心底那股焦虑,对于许多人来说,自由职业意味着7X24小时年中无休。 周至在选择自由职业之前以为自己颇有自制力,然而全职写文之后才发现,自制力是一项稀缺资源,比聪明、有钱难得许多。 当写文变成自由职业之后,周至觉得自己的时间更少了。写文并不意味只要写出成段成段的字就好,从前期产生脑洞,把脑洞变成可实现的粗略大纲,到翻查资料,有很多写之外的各种功课。尤其是当一个作者试图把小说里的职业、背景写真实,所花时间成倍增长。每当这种时候,她整个人像是长在书桌前,屁股在椅子上生出根。 幸而她有狗,平时一天遛两次,由不得她不想遛,狗会遛她。 不过物似主人形,比起别家狗的心野,杠开心里自有一番计较。想出门才出门,不想出门绝不出门,无论你威逼利诱套脖子拖,它都只有一个意思:不去。就算是被拖出门,它也能半路自己逃回家——八岁孩子的顶配智商加上狗的天赋。 三月初春,申城时阴时雨,周至懒得出门,便天天盼下雨。这不,等等等等,外头终于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她装作一副惋惜的模样对坐在她面前摇尾巴要求出门的杠开说。“外面下雨,不好出门,出门你的毛就湿了,从一只好看的狗变成落汤鸡。你想变成鸡吗?” 杠开:“汪!” “我就知道你不想,你那么爱漂亮。最重要的一点是,前两天刚带你洗过澡,下雨出门还得洗澡,你想洗澡吗?” 杠开呲牙。作为一只知道过一会儿要洗澡会找地方躲起来抑郁发作的狗,杠开无比讨厌洗澡。 摸着狗下巴安抚,正打算再说些好话,方姜的语音邀请来了。 周至没有第一时间按接听,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从那天因为PPT的事情谢过方姜之后,方姜就开始活跃于她的朋友圈,时常给她点个赞,发一两句感言,时不时夸她的狗,搞得她们很熟一样。偶尔也会发一两条消息给她,多是和其他明星的合影,原图无修版本。 每次周至都会问:你边上那个是谁? 一开始方姜反问她:你不认得XXX? 后来知道她对近年来当红的各种小花们一无所知。合影照发,对话依然。周至有种错觉:似乎方姜很享受告诉她那些合影对象是谁的过程,科普的同时还有一两句点到为止的八卦。 她到底想干嘛呢? 方姜总是使她迷惑,就像这通语音邀请一样。 在系统默认无人接听前,周至接起语音。 手机那一头,声音欢快随意。“你在干嘛,怎么那么久才接。” 周至摸一把杠开,说:“我在跟杠开讲道理,解释为什么下雨不能出门。” 平凡无奇的一句话,让方姜笑了好一会儿。“杠开能听懂你的道理吗?” “当然能,多讲讲就明白了。” 周至光想着大明星的笑点低,没问她有什么事,电话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大明星说:“每次都是我找你,你怎么……没别的表示?” 周至的心跳停顿了半拍,这话要是台词可暧昧了,她放缓语调,慢悠悠地问:“你指什么?” “当然是PPT!我给你做了个PPT诶,毕业答辩那个都没有这个做的认真。” 摸摸停跳后骤然狂奔的心,周至说:“喂,好像是我先做了一个PPT给你。” “我请你吃饭了好吧。” “那也算?”请吃饭在前,给PPT在后,两顿能算一顿? “怎么不算。作为礼尚往来,你也得回请我吧。快中午了,你想想请我吃什么。” 所以大明星找她就是为了让她请客吃饭? 人家主动讨一顿饭,一般人顺手推舟就问对方要吃什么了,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对象还是个大明星。 可是周至不,她一想到明星吃饭的各种麻烦,各种忌讳,可能因此引起的各种后果,就觉得烦。于是她干脆地说:“请不起,请不起。” 方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人拒绝请她吃饭,居然。“你说什么?我是要吃金子还是要吃龙吃海豚!你好歹是个大大,一顿饭都请不起!” “什么大大,我是十八线老透明。你想啊,你一个大明星,要配得上你地方,怎么也要私房菜或是有包房的地方吧?人均五百,起码的吧?你也说我写文赚不到钱了。请不起那么高级的。”周至直摇头。 “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你也太小气了!小气鬼!” “我实事求是,做人呢,最重要不要打肿脸充胖子。难道要我学人家小说情节带你去吃路边摊啊?美其名曰,生活在别处。孟女士怕是会杀掉我。再说我也不爱吃路边摊。那些寻常的餐厅,人家看到你,一定要和你拍照、合影,全程有人虎视眈眈,你还能吃得下?” “放屁,都是借口。你就是小气,抠门,葛朗台!” 这是有多气啊,连放屁都说出来了。周至憋笑,“如果你吃早饭的话,我可以请你吃早饭。” “早饭?你不会请我吃油条豆浆吧?你个坑子。” “再怎么样也要生煎那个级别的呀。” “呸!” “那两个麦当劳早饭加两个薯饼好了吧。” “世上怎么有你那么小气的人,把我的猕猴桃还给我!” “早就消化掉了。诶,你的粉丝知道她们的大明星是那种送人家东西还会要回去的人吗?” “你的读者知道她们的大大是小气鬼吗?” “知道啊,生活艰难嘛。” “你!”恨不得把人抓到面前,狠狠揉她的光头。“你出来,我叫司机接你。” 原以为方姜会把电话挂了,谁晓得峰回路转叫她出去。“出去干嘛?” “吃饭,我请你好了吧。” “那我多不好意思。” “一顿饭而已,多双筷子的事情。” “不是啊,我社恐。” 方姜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说粗话,有些时候只有粗话才最有表现力。“你神经病吧你,社恐。上次是哪个社恐的人,见到我就没好话。快换衣服,等下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周至不想出去,和大明星吃饭多奇怪,好像她们很熟似的,她只去老同学和老朋友的临时约会。 “饿了饿了,我饿死了,你快把定位发给我。”不给周至拒绝的机会,方姜终止聊天。 吃什么呢?方姜想,光头和尼姑一样,应该吃草。 周至丢了根羊骨头零食给杠开,撑一把小伞,到小区外找方姜的车,一辆黑色奥迪A8大剌剌停在门口。 收到微信的时候没有注意,待看见车时,周至竟觉得有些眼熟。她家附近奥迪常见,A8却不多见,这四个圈瞬间把她的记忆带回春节:寒夜的便利店,披着羊皮的女人,脱线的全家小哥,加上一时短路的自己,活脱脱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 司机把周至送到方姜工作室楼下,宋圆在地下车库接她,一路带她上工作室所在的48层。方姜只叫她订菜和接人,没说来人是谁,见到周至,宋圆的下巴几乎掉下来。 看出她满脸的问号,周至耸肩:“别问我哦,我也不知道原因。” 宋圆换一种问法。“你和方老师一直有聊天?” “点赞之交。” “大大,你觉得这剧情眼熟吗?”是百合小说里常见的套路,一个影后,一个路人,因为偶然相见,从此结下难解的情缘。 “影后文吗?” “是啊。” “可惜你家方老师不是影后。” 电梯到48层,周至没有马上出去,拍拍宋圆的肩膀说:“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你别脑补太多惹老板不高兴,饭碗最重要。”她写小说,却从不对生活里出现的人有幻想,用她的话来说,脑补太多,没法相处。何况和方姜认识的过程已经足够戏剧化,要是任由脑补胡来,等下这饭还要不要吃了。 第二次正式见面,周至仍旧尴尬,方姜抬抬手,无意识摆动几下后指向沙发,让周至随便坐。 “不热吗?还戴帽子。”方姜的本意是想摸光头一把,手才举起来就觉得不妥当。 周至脱去外套,“还好,戴习惯了。要是不戴,我怕你笑得吃不下饭。” 方姜真笑了,“做梦,等你等饿了,先吃饭再说。”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刚出锅不久的炒菜,白饭装在好看的瓷碗里,大半碗饭是周至的,方姜的那碗只有几口。 方姜一直留意周至的表情,和上次一样,局促、不安,直到桌上的菜让她眼前一亮——和一开始设想的不一样。 芦蒿炒豆腐干、清炒蚕豆、油焖笋、香椿炒蛋,各个都是时鲜货,就是没有荤菜,唯一有点肉味的是例汤——山药排骨。 故意不点肉菜,这样周至稍微流露出一点不满意,她就可以嘲笑她是尼姑,只能吃素。谁晓得这人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还不是装的。看她胆怯的眼睛里透出一点欣喜的明媚,方姜不觉弯起唇角,语气也随之轻柔起来。 “我要控制饮食,少油少盐,你要是嫌淡的话,下次请你吃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想吃芦蒿~~ 第16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不淡不淡,刚刚好。”猜不到方姜的促狭,周至惊喜之余话也多了一些。“我也买了蚕豆,本地豆最好,就是生命周期短了一些。现在还没上市,上市时间也短。只有本地豆是真正软糯,连壳也糯,日本豆没法烧得碧绿,也没法把壳烧糯。”说完自己咕哝:“改天做豆饭吃。” 吃在碗里,想在别地,两眼冒着晶光,方姜啼笑皆非。“你很会做饭吗?” “不是很会,只会简单的。我租的房子和爸妈住得很近,但是回家吃饭太麻烦,总要自己做一点。平时蔬菜为主,少油少盐,油腻腻的锅子太难洗啦。” “那不是更应该请你吃肉?” “不用啊,这些菜正合时节,刚刚好,再来个腌笃鲜就更棒了。你口味淡,不要用咸肉,用南风肉,介于火腿和咸肉之间。” 那馋老胚(*1)的样子引得方姜馋虫大动,给阿姨孙春莲发去微信。 孙春莲当即回复:今晚回家就有。 周至看在眼里,轻声嘀咕:“万恶的资本主义。” 方姜耳朵很尖。“你不会做?” “要切肉,放鸡,我不行。” “为什么?” “摸肉的手感太奇怪,像摸尸体。” “摸过尸体?”方姜斜她一眼,“你父母不会做?” “我妈会,她做了会传召我。” “那不就好了,我父母……”方姜没有继续说下去,“家里的阿姨会做,你要是想吃跟我回去吃好了。” 像是没留意方姜的欲言又止,周至笑说:“好啊。”谁也不会当真的语气。 嘴上吃着饭,偶尔同方姜说几句话,两人都没有食不语的习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方姜没说正题,周至也不问,只心里面琢磨。她吃得欢乐,方姜受她影响没控制住,也吃了许多,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你还挺能吃的嘛。” “承蒙招待,实在美味。”看着两人面前的蚕豆壳,周至心道:谁比谁能吃呀。 工作室的清洁阿姨来把碗筷和盒子收走,宋圆给她们送来茶。方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好像总等着别人先开口。有问题也不问,有话也不先说。” 周至问:“大明星找我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周至眨眨眼,意思很明确,像是在说:你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了吧。 方姜笑了一会儿。“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菊次郎导演要翻拍《玩偶》,主线故事不变,另两个故事重写,他希望我出演一个角色,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啊?”周至的惊讶切切实实,“你问我?” “嗯,问你,从某些方面来说,你对我的了解,不少。” 从哪些方面?周至傻眼,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因为那个游戏之作PPT,就变成了解她不少? “我不懂啊……这事你自己、孟女士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是啊,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方姜放下茶杯,望进她充满疑问的眼睛里,“你知道女演员的难处,尤其是一个三十四岁只活跃在商业片里的女演员。往后,戏越来越少,题材越来越窄,角色也会越来越多是演别人的母亲,别人的妻子,不是恶毒后妈,就是圣母。比我演技好的演员太多太多。不瞒你说,有今天的成就多多少少因为我有资源,但是资源这个东西,说不好,毕竟家里没有很多矿。我一直都想着转型,想要更多机会,但是好难啊。菊次郎导演那边,时桢姐很早就接触了,我想演原先菅野美穗那个角色。你看过《玩偶》?”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周至可能没有看过这个电影,比起北野武的《花火》、《大佬》、《坏孩子的天空》,《玩偶》分数不高,亦十分小众。 周至点头表示看过,听到她说菅野美穗那个角色就笑了。 “笑什么?觉得我演不好?”方姜有点不服气。 “不是,想到你眼神放空,一脸痴呆,跟嗑了一瓶安眠药没醒那样被绳子拴着走就觉得好笑。” 被她一说,眼前就好像出现了这样一幅情景,方姜也觉得好笑。“导演说我不适合。” 周至完全同意,“你去演浪费了。” 浪费?几天前还说自己没演技呢,现在居然变成浪费。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菊次郎和北野武的风格不一样,北野武,总是以男性作为主体,菊次郎的话,会给女性很大的空间。听说他很会调//教演员。故事会改变吗?” “会,主线不变,支线故事……”方姜有点一言难尽。“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不懂,上网的时候偶尔看到。” 这是偶尔看到、记住,记住后能表达出来的东西?“喜欢看电影?” “挺喜欢的,电影是另一种人生,和小说一样,有种生活在别处的感觉……你看着我干嘛?”周至被方姜炯炯有神的眼神看得心慌。有些人的目光叫人失魂落魄,有些人的目光叫人牵肠挂肚。方姜的,说不好,像是自带小钩子,在人心里勾啊勾的,难免勾得人血肉模糊。 古龙有本书叫《七种武器》,离别钩是其中一种,故事怎样周至记不清。只记得那个故事的题记:你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忽然,她就想起那句话,莫名其妙的,跟方姜一样莫名。 “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能让人意外。” “彼此彼此。”办公室里空调一直在运作,帽子戴到现在,头顶发痒,着实有些戴不住。周至心一横,摘下帽子,露出蹭亮的脑袋。“你是指光头吗?” 光头总是能开启方姜的神秘大门,短暂的错愕之后,惊讶全化成了由衷的笑意。她笑盈盈地坐到周至身边。“让我摸一下吧。” 周至本能往后躲,“女菩萨,这样不好吧。” “小师父,不过是摸一下头而已,有什么不好的呀。来嘛来嘛。”方姜特意用上西游记里老鼠精的语气。 女儿国国王的扮相,妖精的调调,周至捂着脑袋喷笑。 “小师父,你笑什么,你……”方姜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靠在沙发上,半躺着,捂着肚子。怎么那么好笑呢,笑得肚子都疼了。“不行,你得要给我摸一下头。” “凭什么呀?” “凭你害得我形象都没了。” 周至心道:方女士你有过形象吗? “快让我摸一下。” “不要了吧。光头而已,跟摸大腿一样,没什么好摸的。” “我不管,我要摸,我想摸。”大明星那双藏着世界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一颗光溜溜,带毛边的光头。 周至还是觉得有点怪。“刚才出了汗,一摸一手汗。” 方姜抽了两张纸巾,冲她勾勾手指头,“有汗可以擦呀。” 两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相距不过一个手臂,方姜想擦,想摸,只要伸手就行。可是她不,她就要周至把脑袋伸到她跟前。 周至也不,“干嘛,你要我把脑袋摘下来递到你手里?” “呸,吓人不吓人。快给我摸。” 周至到底没让大明星给她擦一脑袋的汗,她把汗擦干,试试手感,唔,还不错,才故作不耐烦地说:“摸摸摸。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摸了头饭就不请咯。” “葛朗台!”方姜点点她的脑门,诶,软软的,之后她整只手掌,覆盖住周至的脑袋。 周至浑身一僵,她手心的温度好像从头顶传遍全身,夹带着一股电流,就那么兹拉兹拉的在她背脊上流窜。 感觉到周至的僵硬,方姜笑她:“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周至干笑。“女菩萨,你听过九阴白骨爪么。” 新长出来的头发并不算扎手,轻轻抚弄,手心传来一阵轻痒,方姜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奥妙的手感,像是抚触大地的新芽,柔软又充满生机。 孟时桢敲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方姜一脸幸福地抚摸一颗光头,而那颗光头的主人满面羞愤、表情扭曲,脖子朝后梗着,正很努力地使自己不被方姜搂进怀里。差一点点,她再晚来一点点,方姜就要把那个光头整个儿抱住了。 搞什么飞机!孟时桢只觉自己脑后春雷轰鸣,震得她七荤八素,生怕外面的人看见,她迅速回身关门,连宋圆也关在外面。 “咦,时桢姐。”方姜回身看她,手还放在周至的脑袋上,不舍得放开。 孟时桢瞪了无辜的光头一眼。“说好下午一点半开会,挑选新人。现在都两点了。” “呀,居然两点了,小圆没叫我。时间过得真快。”方姜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有种被抓奸的狼狈,周至迅速跳起来,“你要忙啊,那我先回去啦。” “等等等等,那件事还没说完。你在这里等我吧,不会很久的。” 周至指着自己:“我在这里等你?” “是啊,等我一会儿。”方姜合十拜托,“来都来了,我很快的。你可以先玩一会儿手机,要写文的话可以用我的电脑。” 周至看看方姜,再看看明显不大高兴的孟时桢。 孟时桢露出标准微笑:“周小姐,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周至只好答应。 方姜关好办公室的门,笑眯眯地和孟时桢一起往会议室去。 “咳咳,你跟那光头……”孟时桢还没来得及问出问题,就见方姜步伐雀跃地跳了一下,轻盈、欢快,如化雪的溪水,叮叮咚咚,满是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注*1 馋老胚,形容人十分嘴馋 第17章 请叫我武松 方姜一贯稳重,很少像眼前这样流露出少女的顽皮,孟时桢看着她心里一软,原本想问的问题统统化作叹息。 刚才方姜离开办公室时依依不舍的表情叫她想起一件旧事。那还是好几年前,方姜刚出道不久,拍一部古装剧的外景戏份。农家一只田园犬合了她的眼缘。她每天都拿盒饭里的肉骨头喂那只狗,就她拍戏那几天,狗肥了足有一圈。 那只狗平平无奇:杂交品种,脸不漂亮,小短腿,没尾巴——小时候打架尾巴被别的狗咬掉了。要孟时桢说,长得有点怪,不是难看的怪,而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每次孟时桢在狗面前嘲笑它的时候,那只狗总是会抬头看她一眼,好像能听懂她的话。天晓得,她用的是上海话。方姜曾笑那只狗精通八国语言,甚至连天顶星人的语言都会讲,无需自带翻译器。说不定是外星来客犹未可知。 方姜注意到那只狗,是一群狗追来逐去打打闹闹,一只蹭上另一只打算来个3p的时候。工作人员在一旁笑得猥琐,大声起哄。这只狗路过,看了它们一眼便走了,不带渴望没有留恋,好似一丝兴趣也没有。 一开始方姜喂它火腿肠,它不吃也不走,小短腿就那么立在那,静静地看方姜,之后凑过来闻她的气味。一来二去,才渐渐混熟。 外景拍完之后,方姜跟狗道别,那叫一个眼泪汪汪,就差没把狗带回去养了。 为什么没有带回去呢?不是农家不给,而是方姜觉得狗跟着她会颠沛流离。那时她正值事业上升期,每天需要赶通告,没有现在住的小别墅,没有住家阿姨,没人帮她照顾狗。而且方姜认为照顾狗得亲力亲为,成天让别人照顾的不叫自己的狗,也没有必要养。 孟时桢觉得方姜要是有了孩子也会这样,吃喝拉撒睡一把抓,不会交给父母或是对方父母带。这就意味着,她会把自己整个儿套牢,连带她的事业一起。 事业家庭两不误终究是高难模式,尤其是对于演艺圈的女星,生孩子意味着中途退场,给原本就艰难的事业雪上加霜,之后人家带不带你玩,得看老天。 幸好,方姜从来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孟时桢自己也没有。她只爱新鲜的□□和银行账户上数字,并引之为傲。前者给予她□□的愉悦,后者带给她精神的平静。只有无数次打算辞职,每次都在看过银行账号上的数字后作罢的人能理解其中奥妙。 至于婚姻—— 若是不要孩子,无需分人财产,不等别人薪水过活,婚姻于她又有何用。 方姜工作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招用一些非科班出身的新人以适用于发展的需求。这个时代艺人和数码产品一样,更新换代迅速,今天时鲜的容颜,没几日就成为昨日黄花。 新人在会议室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现在的年轻人,心浮气躁者居多。等待的时候又不能玩手机,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胆子大的悄声与人则说起闲话。 会议室的门一打开,原本窃窃私语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时,藏在角落里观察的宋圆出来告诉孟时桢,谁谁谁在她离开的期间交头接耳,谁谁谁十分不耐,谁谁谁说方姜摆架子。 下一刻,那些人就被请了出去。 孟时桢扫视全场,张张青春靓丽的脸,安静如鸡,有惊诧有错愕有埋怨,每个人的表情尽入她眼底,无一错漏。 方姜参与新人挑选有两年,自然知道孟时桢玩的是什么把戏。她固然忘记时间,孟时桢也没有让宋圆提醒她。 故意让这些新人等在房间里,就是为了看看他们是否有耐心。演艺圈不比其他行业,对于新人来说,耐心是最重要的。没有耐心,意味着你没办法忍受等,一个艺人若是不能等,旁门左道数不胜数,人很容易走了弯路。在演艺圈里,在真正成名之前等待的日子可能比工作日要长很多,很多。 孟时桢微微一笑不怒自威。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尤其是在高科技的帮助下,谁画不出一具美丽皮囊、好看的脸。而年轻,在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能值什么。 “如果有人对刚才的等待不满或是对我的决定不满意,请一起出去吧。我们工作室庙小,摆不下你这尊大佛。” 男男女女低下头。 方姜知道他们的想法:忍一时之气,求一个机会,待到他日,扬眉吐气。有志气的不少,最后达成所愿的不多,更多人则是在逐梦的过程中,渐渐忘了自己。 她突然想到办公室里等待着她的那个人。她的梦想是什么?从何处离开,选择这样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最后会走向哪里? 方姜十分好奇。 事情进行顺利,但是比预计时间要久,两点四十五分,仍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方姜微信周至,让她多等一会儿。两分钟没收到回复,怕她自己走了,让宋圆去她的办公室看一看。 宋圆笑她:金屋藏娇。 娇吗?娇滴滴的小师傅。 没过多久,收到宋圆发来的照片,光头窝在沙发里睡意正浓,身上盖着她的羊羔毛大衣,像一只乖巧的小羊羔。 方姜从不晓得自己的办公室那么好睡,三点半散会,跌进梦乡里的周至仍旧没有醒。 阻止打算把她叫醒的宋圆,方姜轻声说:“我还不走,看一会儿剧本,你没事先回去吧。” 宋圆不可置信。方老师要等大大醒过来? 方姜没留意她的表情,取过桌上的剧本,坐到周至对面。平时伶牙俐齿,睡着时恬静温和,一副很乖的样子,搞得方姜又想摸她脑袋了。说起来她们同年,可是无论从身高还是别的,她总觉得周至要比她小一些。 演艺圈果然是个大染缸,一进一出,人就老了不少。 不过又比结婚要好。 朋友圈里,时常有以前的同学发照片,丈夫、妻子、孩子,一年年的变化。眼看着女同学们瘦了,男同学们胖了秃了油腻了,孩子们长大了,方姜才有岁月增长的感觉。她自己却是不敢变,除了不动刀,养生锻炼一样不敢少。 臭光头有一点说的不错,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这也是方姜一心想要转型的原因之一。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周至有些不愿意醒,一想到醒来要写卡文的部分,写完也没多少人看,恨不得继续睡个天昏地暗。神智迷糊,心倒是先沮丧起来,难怪古人说:但愿沉睡不复醒。 伸出手在身上一通摸索,暖和柔软的绒毛,周至说:“杠开,你怎么变轻了。” 再摸。 “怎么毛那么短。”惊吓非同小可。 周至一下子睁开眼,入目是娇俏窈窕的女人立在落地玻璃窗前,整个人被夕阳的昏黄镶嵌了一道金边,光芒万丈,偏生和煦温柔,一点儿不觉刺眼。 笑声悦耳。 周至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面前的又是何人,不禁满面通红。 太阳下山,这都几点了。 “终于醒了啊。”大明星悠悠说道。 周至掀开身上的外套,一跃而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一直在等我?” “你说呢?”方姜慢慢走到她面前,身后的阳光随她涌进屋子,周至有些睁不开眼。 大明星屈指敲她的脑门。“作息紊乱。大大,要早睡呀,一把年纪了,不要总熬夜。” 周至抱住头,呆呆望定她,已经染上绯色的面颊更红了几分。 披上自己的外套,见周至仍傻傻站在那,痴痴呆呆的,方姜招招手。“走了,回家吃腌笃鲜去。我问了孙阿姨,是南风肉。” “啊?”意思是带她回家吃腌笃鲜,周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 “啊什么,走啦。”方姜戴上口罩。 不妨周至惊叫一声。 “干嘛,见鬼了?” 面前戴口罩穿羊羔毛大衣的大明星比鬼更可怕,这一身打扮叫周至想起大年初一那天晚上便利店里那一幕,如果再加上那辆奥迪。 夭寿,不会那么巧吧。 “你你你……”周至咽咽口水。 “我是人。”方姜不耐烦她磨磨叽叽,过来拉她。 “今年大年初一的晚上参加完新春晚会,你去了哪里?” 怎么突然问起行程。方姜好笑,“你问那么早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周至又问:“你有没有,有没有去过一家便利店?” 怎么会没有去过,方姜收敛笑容。她记得。 当时她下定决心要给自己荒芜的生活寻点刺激,用尽所有的勇气,抛弃所有的理智,踏进那家全家便利店,精挑细选好几样容易拿的东西藏在衣服下面,就是为了做贼。 只差一步,她就成功了。 只差一步。 结果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把一个神经病送到那家店里,那个神经病对她叫了一声:咩。 藏好的东西掉了一地,那个神经病还跟她说,她也喜欢芥末味的泡吧小脆。 芥末味的泡吧小脆哦。 最后计划失败,她落荒而逃,只想挤一管芥末到那人的嘴巴里。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方姜一把勾住周至的脖子,任由两人跌坐进沙发里,一手捏成半拳,狠狠刮她的光头。“是你这个神经病,居然是你这个神经病。” 周至被她紧紧勾住,脑袋抵在她胸前,蹭来蹭去都是柔软的羊羔毛。“啊,不是我,不是我。” “还想抵赖!不是你是吧,你咩一声给我听。” “我不咩,我不咩,你才是羊,羊才咩。” 果然像宋圆说的那样,那人咩一下,就是为了笑她像一只羊。“我是羊,我明明是老虎,你才是羊,你这个秃毛羊。” “是是是,你是老虎,雌老虎。救命啊,呜呜呜……” 居然还敢骂她雌老虎,方姜气坏了,恨不得有第三只手,好打一顿神经病姑娘的屁股。 她一松懈,给周至找到机会抱住她的腰,猛得把她扑倒沙发上。顿时乾坤扭转,腿缠着腿,胸压着胸,光头还按住她的手。 “放开我。” “我不放。” “你个臭光头,放开我。” “请叫我武松。叫我武松我才放你。” “……放屁,武大郎!” “潘金莲!” “放开我,让我给你喂砒//霜!” 作者有话要说:啊,劳烦顺手打分评论吧~~~~~~ 第18章 带我回家吗 寻常小说里,这样的场景通常会一个亲吻告终,然而在方姜工作室的某一个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这一幕,没有小说那般旖旎。 一场幼稚的争斗,最后以周至穿上方姜的外套,学羊叫咩三声告终。 周至拎着羊羔毛大衣,横看竖看都觉得为难,方姜比她高上一些,衣服也大她一个尺寸。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套上了一张羊皮。 “一定要穿吗?” 方姜翘着腿,点头说:“要。” 罢了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周至一边穿,方姜一边笑,等她别别扭扭穿好大衣,方姜已经笑得东倒西歪,毫无样子。 办公室里有一面全身镜,方姜把人拉到全身镜前,周至差点昏死过去。 人和人的区别在于:有的人穿羊羔毛大衣像一只羊,有的人穿羊羔毛大衣像羊倌。方姜是那只羊。周至是那个羊倌,穷山沟里扬着鞭子邋里邋遢的那一种。 “你去过拉姆拉错吗?”周至问。 “没有,是哪里?” “拉姆拉措是西藏的一座神湖,传说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每次要找转世灵童之前,大喇嘛总是先去拉姆拉措看一看方位。山南有个地方可以俯瞰拉姆拉措,停车处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里有藏民,有时藏民会赶一群羊,羊长成你这样,赶羊的就长成我这样。” 明明一句话可以说完的事,被她说得像是老和尚念经: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方姜趴在她的肩膀大笑,“周至,有人说过吗?你这人太可爱。” 可爱个屁,真真后悔,怎么就答应这种鬼畜条件了呢。 周至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我穿过了,这样可以了吗?” “不行,还有三声羊叫。”方姜才不放过她。 “咩~~”嗷嗷待宰的小羊羔。 “咩~~”声嘶力竭的想活命。 “喵嗷呜~~”最后变成我好凶我好凶的猫。 方姜笑不可抑,越看这人越觉得好玩,狠狠揉了几下她的脸,还有她的光头。脸的手感也不错,骨胶原蛋白充足,不油不干不粉,十分好摸。“走吧走吧,回去吃腌笃鲜。”方姜心满意足。 吃个屁。周至恨恨脱下衣服丢还给她。“我不去,你才说要给我吃砒//霜。” “神经病,我们吃一碗,一人一口,要毒死你之前先毒死我好了吧?” “……太肉麻了吧。”还一人一口,脑残剧演多了。 方姜把周至推出门。“走啦,啰嗦。” “不是啊,我要回家喂狗,杠开会饿的。”周至不想去,也不能去,她一颗红心全在狗身上。 听说狗不能吃太饱,饿饿倒是无所谓。不过一向知道周至宝贝狗,饿着终归不好。方姜说:“那等下让小刘先送你回家一趟,正好见见杠开,我这还有狗罐头给它。” 大明星要跟她回家见狗和大明星日常给她家狗储备罐头,周至一时不知道哪个更让她吃惊。 “不顺路吧。” “顺路。先经过你家,再经过我家,正好。”给小刘发去信息,方姜又说:“狗罐头是上次买的,差点忘记了,就当是给杠开的见面礼。” “你要跟我回去?你真要跟我一起回去?” “跟你回去看狗,又不是见父母。”大明星忽然停下脚步,在走廊里望着她。“怎么,你不愿意?”水润的眼眸里竟似有些委屈。 不愿意,真的不愿意,才见过两次的大明星要跟自己回家,又不是演《诺丁山》咯。可是要拒绝,周至不忍心。“你就不怕我绑架你?” 绑架?方姜笑:“你跟你的狗一起吗?绑架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想用我换什么?” “换个几百万开销开销?” “才几百万,你是看不起谁呀。” 也是,太少,那谁补税就是几亿。“那你说多少合适?”周至好奇她的身价。 大明星挺胸。“多少钱都不合适,我是无价之宝。” “你的意思是不要拿你换钱,要就要你的人?我要你人干嘛?天天看会腻,又不能吃。你不是唐僧,吃你不会长生不老,就是吃也吃不了几顿。天天吃你,我也会腻,还是换钱比较划算。” 方姜踩她一脚。“我这卖相你会看腻?” 幼稚不幼稚。“不晓得人会审美疲劳嘛。天仙都会看腻,你有天仙长得好看?” “切,你见过天仙,春梦里吗?” “方小姐,你的粉丝知道你那么不要脸吗?我好像记得你在采访里说过,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别人说你好看的时候,你还觉得很惊讶。” “采访你都信,我还怕你绑架我么。谁绑架谁还不知道呢。我又不瞎,可要是不这么讲,要怎么讲?别人跟我说,很多人觉得我美,难道我要说我也这么认为?谦虚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传统美德。不过从某种角度说,我长得也就那样吧,没到让我自己惊艳的程度,天天看难免会看腻。” 周至做疯狂呕吐状,被方姜一巴掌拍在背上。“你到底带不带我回去?” “带带带,狗罐头呢?” “叫小刘搬下去了。你就惦记狗罐头,你是狗还是杠开是狗啊。你说要是我和你的狗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神经病,狗会游泳,我不会。” 方姜大笑:“我会,看来淹死的会是你。” 淹死?不是淹死是冤死。 说来也怪,明明遮得那么严实,偏又能感觉到她的笑,像是层层叠叠乌云后溅出的金光,动人至极。周至朝她扮个鬼脸,自己也觉得好笑。两个人加起来快七十岁了,吵吵闹闹像是小朋友。 走到电梯口,大明星强调:“不是我逼你,是你邀请我的。” “是啦,是我再三邀请你的,一次一次又一次。承蒙阁下前往陋室,简直蓬荜生辉,嗯,生灰。” 电梯镜面反光照出两个人,一个墨镜口罩羊羔毛大衣,十分潮流时尚,另一个矮她半个头,羽绒服、绒线帽,双眼盯着镜面里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遮去整张脸,为什么人和人的区别还是那么大? 明明已经看不见脸了呀,怎么大明星还是那么潮。平时正正经经的小姑娘,站到大明星身边倒像是小矮人,难道是太不修边幅的缘故吗?就该穿一件道袍,配上光头,比她夺目抢她锋头。 “小师傅,在想什么?” “没什么。” “越说没什么越是有什么。” “什么什么,电梯来了。”周至抓住她的手闷头往电梯里走。 坐到车里她才想起方姜那个形影不离的助理,她的读者。“宋圆呢?”她问。 “你睡了那么久,早就让她回去了。” “诶……”真是一直在等,周至感动,她何德何能。 “我正好要看剧本,晚上又没什么事,难得没人说话清静。嗯,就是这样,不是故意等你的。顺便,顺便知道吗?” “谢谢。” “啰嗦。”方姜别开脸,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 人没到四楼,已经能听到狗叫,嗷嗷嗷,嗷嗷嗷,还用爪子刨着门。周至扛着狗罐头,心急如焚。 一打开门,杠开蹿出来,差点把它的主人扑倒在地。它抱着出门许久的主人,狠狠摇尾巴。周至放下狗罐头,弯下腰搂住狗,一手不停摸它的背脊。“哎哟,杠开,我回来啦。是不是想我啊,我也想你。看,给你带了好吃的。知道是谁给你的吗?呶,就是这个漂亮的阿姨。” 漂亮的阿姨怕周至下一句就是让狗叫她阿姨。 “来,杠开,我们先进去。”一人一狗往里走,幸好人的良心没被狗吃了,晓得回头招呼漂亮阿姨。“进来呀。” 漂亮阿姨背着手,轻声说:“打扰了。” 周至心道:假模假样。 走进屋里,杠开松开主人,眼看着漂亮阿姨摘下口罩墨镜,腼腆地跟它问好。“你好呀,杠开,我是……” 没等她自报家门,杠开瞬间抱住她的大腿。 “啊!”方姜整个人僵在那里。 哈哈哈哈,周至乐不可支,遇到合眼缘的人,杠开最喜欢抱人大腿。抱人大腿不算,还拿前爪撩方姜的手:求抚摸,求抚摸。 “她看你好看,跟你发嗲,你快摸摸她。伤什么都不能伤姑娘的心。” 方姜瞪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至笑呵呵,“你不是还在采访里说别人家的狗特别可爱,想摸嘛。现在人家都投怀送抱了,还犹豫什么。放心,杠开前几天刚洗过澡。你闻闻,香喷喷哒。” 谁能拒绝一只发嗲的边境牧羊犬呢? 至少方姜不能。 她先伸两根手指头碰碰杠开。 杠开摇尾巴。 方姜笑了,张开五指,狗毛柔顺,能感受到皮下的温度。听说狗的体温要略高于人。 周至也笑,把狗粮倒在碗里。 杠开马上松开方姜,端坐在她面前,一脸乖巧。 周至让方姜伸手:“跟它说搀搀手。” 方姜:“搀搀手。” 杠开马上跟她握手,还摇一摇。 周至说:“换一只搀。” 人和狗同时换一只手握。 周至这才把饭碗放下来让杠开吃饭。 方姜两眼放光,抓着她的衣服使劲摇,“啊啊啊,太可爱啦,太可爱啦。” “嘿嘿。” “手感比你好。” “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说评论大家都给我评论啦,开心~~~~ 你们真好~~~ 第19章 两个小孩子 方大明星并不满足于和杠开的亲密接触,好奇地望向里间。“要不要换鞋?” 问题委婉,意思明确,周至失笑,就是要进去看咯。 大明星的好奇心真强,看在罐头的份上,她说:“不用换鞋,多麻烦,等我回来拖地就是了。” 人一动,杠开就往里面窜,优先占据沙发的位置趴好。 周至所租老式公房,陈设十分简单,大床、沙发、书桌,没有电视机,台式机、笔记本、ipad样样俱全,三个书架满满当当。 “原来你的书架是这样的。竹制的,好用吗?”意思是对她的书架有过猜测。 “租来的房子,一切从简。你知道我有书架?” “你说起过。” “怎么可能。” “你确实提过。” 周至顿悟,添置书架时她在朋友圈里提过。“你该不会是把我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吧。” 方姜连忙否认。“哪有时间,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当是看连载小说么。 “你是变态吗?” 有谁会把另一个人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看一遍啊。“不会连微博都翻了吧?” 方姜不否认,只是笑。“好奇和我相同年龄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呀。” 大明星的生活大概和常人不一样。翻历史这种事,周至倒是无所谓,反正发出来的东西就是让人看的,事无不可对人言,爱看就看,她管不着。“我不是典型。你应该去看我那些同学,无非就是买车买房结婚生子发财致富周游列国举案齐眉,寻常人的生活多是如此。”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我看得少?以前的同学基本如此,同行也是,没意思。跟我不一样。” “我跟你也不一样。” “起码有一点,我们是一样的。” “哦,是什么?” “孑然一身,没有多余累赘的东西。” 周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明星,你好意思,你家没有几百个包几百双鞋几百件衣服。孑然一身?没有多余累赘?噢,你没把那些身外物当成累赘。” 把书架上的书逐本看来,方姜才说。“我指的是婚姻和孩子。再说,包、鞋、衣服,我可没有几百样。出席重要场合有品牌赞助,不需要我自己去买。你有在我朋友圈里见我晒过那些?” 她又知道她会看她的朋友圈! 好吧,大明星完全说中,周至脸红,她也是一个变态。 方姜并不在意,没有屏蔽,没有设置三日内可见,大大方方任君观看。 要是没有翻遍她的朋友圈,周至不会与她来往,不晓得对方怎样的人,怎么吃到一起。 “诶,你太没有安全意识了,怎么好随随便便开放朋友圈给陌生人,万一别人把你的信息拿出去卖呢?” 翻出一本《狗的家世》,方姜头也没抬:“你是陌生人?” “我的意思是说……”回到初次吵架的那一天,她们的的确确是陌生人,加微信不过是一时之气。 “知道我的手机号和身份证信息吗?”方姜问她。 “我怎么会知道。” “是咯。知道这些信息卖多少钱吗?” “多少?” “几百块吧,还没你一架子书贵。” 意料之外,周至语塞。 方姜合拢书,似笑非笑,“我的活动行程更便宜。只要花一点点钱,随时可以知道我哪天几点出现在哪里。新闻里接送机、街拍,围追堵截你见识过哦?不管前一秒高兴与否,下一秒必须摆出友善姿态,亏得有墨镜和口罩,否则全靠演技怎么能行,演技也是会用光的。” “不是没有不客气的明星。” “那是别人,不是我,出来做事得敬业不是嘛,大方给人看也是业务的一部分。粉丝和我们就像是鱼和水,没有粉丝没有我们,毕竟不是实力派。这两年还好,不需要像刚出道那样保持曝光度,做好时时刻刻人家拍你的准备。” “时时刻刻?” “不时时刻刻保持光鲜,怎么是个好明星呢。明星负责美,粉丝负责消费美,各司其职。不用同情我,我收钱的。”方姜晃晃手上的小书,“借我。” 想得出来。 “恕不外借。”周至试图从她手里把书抽出来,她捏得很紧,没能一下子拿走。 “那我每天上你这来看?还能顺便摸狗和……”她故意看一眼光头,“那也不错。” “……” “或者你每天上我那念给我听。” 周至白她一眼,一用力,把书拿回来,放到原处。“外面天没全黑,做梦还太早。” 谁晓得方姜认准了。“借我!” 周至瞪她,她也瞪周至,趴在沙发上的杠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比瞪眼睛,谁能敌得过“眼里藏着世界”的方姜,亲爹妈给的福气,无理取闹都那么光彩照人。没多一会儿,周至服软。“给你买一本总好了吧!”再瞪下去,自己得在她的眼睛里迷路。 上网一搜,缺货,到处缺货,孔夫子网倒是有,一本一百九。神经病哦,原价十二块的小书卖一百九。 周至的眼角抽了抽,想和她打个商量。 只见大明星又把书拿出来抱住,这回她抱在胸前,做好了强借的打算。 “要么,我给你复印一本?” 方姜把书抱抱好,后退一步。 周至投降,“好啦,借给你。要还的。” “还!看完就还你。书非借不能读也,不晓得么。” “你倒是去图书馆借呀。” “小气。你这人怎么那么小气,请吃饭小气,借书还那么小气。” “还我!” 方姜学她。“外面天没全黑,做梦还太早。” 两人同时一笑,觉得自己和对方均幼稚得可笑。 挽住周至的手臂,方姜说:“走啦,吃腌笃鲜,再晚小刘要下班,没人送你回来。” “你的司机还有上下班时间?” “人家有家庭有自己生活的好不好。司机不过是一份工作,难道真要人卖命。做活动上节目那是没办法,哪能天天这样。给多少钱都没法买断一个人的24小时。” “哟,看不出来,您还是个善良的资本家。” 出门前给杠开添水喂零食,周至跟它交代自己去哪里,很快回来,要它好好看家。 方姜笑得眼睛弯弯,“它听得懂?” “听得懂,不好好告诉它,它给你拆家。” 方姜弯下腰,学周至摸杠开的下巴。“杠开,今天我先走啦,下次再来跟你玩哦。” 嘁,周至望天,没走就想下次了。 到方姜的小别墅天色已黑,方姜下车前不忘让小刘下班回去。 小刘问:“周小姐呢?”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这里离我家不远,有公交车有地铁,晚的话叫车也不难。” “再晚可以住我家,房间有,没打扫,你可以在我床边打地铺。”说完方姜以为周至会呸她,谁晓得对方却像是松口气似的。 “还以为你对我的□□有企图,这下我放心了。” 对她的□□有企图?想得倒是美。方姜狠踩她一脚,头也不回,径自往里走。 孙春莲已为她开好门,同周至打过招呼后说:“姜姜今天心情很好,有好事发生?” “哪有心情很好。”她明明在发脾气。 可是玄关的镜子映出她嘴角上扬的脸,身后一个圆脑袋悄咪咪地出现,傻兮兮的,像一只鸵鸟蛋,镜子里的自己又笑了。 方姜捏自己脸,要命,她居然在傻笑。 上次傻笑是几时?三岁。 方姜怔忡,失手把书落在地上。 就那么一下,还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周至一声哀嚎。“书啊……” 就差没说书啊你死得好惨。 从她手里抢过书,方姜说:“借我的,现在是我的。” “它被你摔破脑袋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明明是它很久没出门,太兴奋出来透气。迫不及待。” “大明星,你要改行做编剧吗?” 孙春莲听着两人拌嘴,乐不可支,家里很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从她进方姜家工作到现在,家里一直冷冷清清,除了孟时桢、小刘和宋圆,方姜很少带人回来。听说明星喜欢开派对,她家这个,不喜欢参加也从来不组织。别人家明星时常闹绯闻、谈恋爱,她家这个少见实锤。前阵子方姜消沉,孙春莲建议她和从前的同学朋友来往走动,不知方姜听进去了没有。 不过看起来这位周小姐能带给方姜欢乐。 因着这个原因,孙春莲待周至格外热情,给她汤碗里装一块老大的蹄膀肉。 晚餐很简单,除了腌笃鲜,餐桌上还有蚕豆、炒菜秸和马兰头拌香干。 方姜平时不吃主食不觉得有问题,可是看周至吃饭就觉得很香,饭香钻进她的鼻子里,引得她馋。 孙春莲见方姜没吃几口就站起来,以为她吃不下,忙问:“姜姜,汤不合你胃口?” “汤很好喝,我盛点饭。” 周至停下筷子,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说要保持身材不吃饭嘛。 方姜端着碗,懊恼地坐下来,送一小口饭到嘴里。 周至探头看,碗里才一小撮饭。 就这么一看,又被方姜瞪了。 “都怪你。” “又怪我?” “谁叫你吃饭太香。” 孙春莲笑说:“家里孩子多,饭吃得就是香。”她是老法人*1,最喜欢孩子多吃,多吃是福。 孩子方姜和孩子周至互望一眼,朝对方皱皱鼻子:哼。 作者有话要说:傻fufu的大明星和傻fufu的小作者 注* 1、老法人=老派人 第20章 女菩萨,请自重 饭后,孙春莲收拾餐桌,周至被方姜带到三楼。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沙发随便坐,上地毯记得脱鞋。”方姜朝角落一指,自顾自进房,没过一分钟转身出来关照。“有事要问你,别自说自话走了。” 得到周至的保证才又进去,进去时把那本从周至家死活要借的书也带走,像是怕周至悄悄带书跑路。 方姜家里少有人客,孙春莲待她十分周到客气,三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不过素来拘谨的周至,直到此刻才全身放松下来。 跟狗窝一样的沙发,不消坐,只看一眼,倦意顿生。摆满的书架,看书脊不是崭新货,随便抽出一本,有阅读过的痕迹,像是开启书的年轮。地上铺着灰白色长毛地毯,地毯和沙发之间有一张小圆桌,圆桌上摆着一叠装订好的打印稿。别墅内灯火通明,所有玻璃窗的位置,全都拉上了银灰色的窗帘。 这是方姜的家。 和想象中不同,大明星家不像浮夸脑残剧里演的那样富丽堂皇。 在脑残剧里,别墅风格不是中式混搭古典风,就是欧洲宫廷风,再么是美式乡村风。 她家色调冷峻,跟周至第一次见到方姜的感觉一样,理智、冷淡、疏离,尽管这种感觉在下一秒的吵架中即刻碎成渣渣。 对于把她带回家吃饭这一点,周至心里颇多猜测,这明星处处透着不合常理的地方,谁会把一个认识几个礼拜,见两次,吵三次的人带回家,就不怕对方不安好心嘛。 虽说方姜个人隐私的信息全网都是,但是这个地方,充满浓烈的个人气息,应当是独属于方姜自己,鲜少有人涉足。孙春莲也说平日访客不多,全然不信她们的交往不过泛泛。 而周至自己,不失鬼迷心窍,披着羊皮的未必是羊,也有可能是狼。 脑海中闪过几集犯罪心理案件,周至不争气地忐忑,正寻思要不要跑路,孙春莲端着茶盘上来。 “喝点茶,消消食。”将茶盘搁在桌上,把茶壶里的水倒进公道杯里,给周至倒好一杯,孙春莲说一句:有事叫我,便又下楼去了。 茶汤颜色正常,气味正常,小抿一口,入口清冽,带着清香,不自觉喝下一杯,有一丝清凉的回甘。 把茶杯放回盘子,好奇瞥一眼打印稿,一瞥之下,如遭雷击。 竟是她第一篇完成的长篇小说《缘木求鱼》,距今已有八个年头,传说的黑历史莫不如是。 说的是大学生纪原暮爱上表哥相亲对象、大学英文老师邱渝,邱渝心系原暮,但碍于身份与经历久久不能接受。然而真情让人无法抗拒,两人在大学里有过一段短暂恋情,因邱渝始终无法全情投入,原暮失望,毕业那日从学校消失,邱渝痛心。几年之后,两人在上海的街头重逢,旧情复燃。 信手翻一页,是原暮班级活动一群人上山看流星雨,邀请老师同往。邱渝和原暮在星空下相见,情话绵绵。 【“怎么不想你?时时刻刻都想你。马上厕上枕上,睡着了也想你。” “呆子,厕上想我做什么!睡着了怎么想?” “睡着了就梦见你呀。” “梦见我什么?” “对我笑,对我凶,对我冷冰冰,对我笑盈盈;有时抱我,有时不理我,有时还欺负我。” “梦里还被我欺负?不想着欺负我么?” “梦里也不舍得欺负你,欢喜你还来不及。”】*1 周至不禁打了个冷颤,曾几何时,自己肉麻至此,真叫人感到羞耻。 更羞耻的是,书架一角,摆着一个塑料小瓶,如果周至没有猜错,那应当是吹泡泡用的。而吹泡泡这个桥段,在小说里最早出现过。 没想到方姜是这种大明星。 “诶,你在看什么。”手里的打印文稿被换上家居服的方姜猛然抽走。 周至的目光在打印稿和吹泡泡的瓶子之间打转,露出不可思议的尴尬表情。方姜与她一般尴尬,幸好这种事情,一加一等于零。 到底是买过影后的影后,运用演技,方姜故作洒脱,把人拉回小圆桌前。“唔,前几天叫人买回来,原来吹泡泡也挺有意思。” “以前没吹过?” “很小的时候吹过,早不记得了。”方姜打开瓶子,沾一点肥皂水,往圆圈里吹一口气,像魔法似的,一串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肥皂泡就那么飞了出去。 周至心痒,忘记羞耻,要求道:“给我吹吹。” 方姜笑着给她。 两人坐在楼梯的栏杆边,你一下我一下,往楼下吹泡泡,还要比谁吹得多,吹得远。 孙春莲在楼下看着从头顶飘落的泡泡,耳边不时传来笑声与互相嘲讽的话语,不禁摇头。两个三十多岁的人,放在古代,已经可以做人家奶奶,偏偏如此幼稚,玩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诶,‘如果我和她之间隔了一万步,她可以走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而我只需要迈出步子,跨出一步就行。’你那小说里,学生一次次的被老师拒绝,一次次的往前,是为什么啊?值得吗?”方姜用胳膊肘撞撞周至,换做是她,被人拒绝之后,绝对不可能继续喜欢对方,非但不喜欢,还要全部拉黑,让对方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周至的视线在泡泡上,歪着她的光头,噙着一抹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些人会一往无前,暂时忘记那些困难波折。她只能看见对方,无论怎样,都想靠近对方。其他的,那些人看不到听不到,只有停下脚步才会想你刚才问的问题。天下间的事,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尤其是感情,一旦称量,那即是不值得。” “哪怕苦难来自对方?” “是啊,即便是苦难来自对方。”周至笑了一笑,“何况,严格意义来说,苦来自于自身的执着。” “喜欢不该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吗?给对方造成困扰怎么办?”若是有人这样逼迫她,她只会觉得压力,她会想逃。 “有些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些是退一步江湖不见。先抛开一个前提,对方如果不喜欢你,你做的再多都是骚扰。可要是对方喜欢你又为了某些原因不能接受你,是不是要去争取?你知道人最拿手的是什么?” “自欺欺人?” “画地为牢。” “你也是那种会一往无前的人?” 周至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以前是,现在不晓得。” “为什么?” 周至不答,只微微一笑。 她笑容淡漠,方姜心头一跳,想到一本书的开篇:你知道菩萨为什么低眉?*2 菩萨低眉,盖因不想与众生的目光对上,多情却似总无情。 “大明星,你们演艺圈的人见识多,经历多,分分合合多得很,倒是少见你的真绯闻。脑残剧里最多莫名其妙不可描述的感情,结合刚才问我的问题,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我的感情戏别扭尴尬是因为没法感同身受,如果不赶时间,我就学着别人演,看别人对这种感情怎么反馈。”方姜放下吹泡泡的瓶子,“那些人爱得死去活来,你不觉得可笑嘛,搞七捻三,不知道在搞什么。这几年都是假装大女主戏,还好,起码是人家对女主要死要活,女主不用对别人要死要活。要是像以前流行几女爱一男,那才要命。” “马上都可以震一震,还不算要死要活?” 打一下周至,方姜说:“那可不是我,我震不起。” “生命在于体验。传说拍戏前不是要仔细揣摩主角的心路历程,才能更好的贴近角色嘛。” 方姜耸肩,“一年那么多工作,哪里有空。再说,那些角色的心路历程,我揣摩不来,毫无逻辑可言。之前请教别人,为什么xx在这里会这个表现,按照她的性格,拍屁股走人才对。人家回答我,就是这样的。现在拍个戏,投资大,周期短,你问题多就是给人麻烦,大家都这样的,差不多就行了。” 不是不惆怅,不是不遗憾。但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她本来人生经历得少,不是科班出身,更多仰仗的是一张脸和家里头的实力。 周至觉得好笑,“感情哪有什么逻辑,喜欢了便是喜欢了,跟发病一样。你该不会是没有经历过那种喜欢吧?” 通常情况像方姜这等卖相,这等家世,年少时不会缺人追求,就算不胡天胡地,经历丰富,总不该是一张白纸。 方姜瘪瘪嘴,“问题太失礼,不予回答。” 过一会儿她问:“你呢?” “想知道啊?不告诉你……哎,你干嘛。” 大明星一言不合就上手,对她的脑袋又摸又揉,当她是杠开嘛。 “再动手动脚告你性骚扰啊。”人设呢,形象呢,名誉呢,狗仔在哪里,相机在哪里,谁要是把现在的场景拍下来,绝对能卖一笔好价钱。 方姜手上一顿,下一秒瞅着周至的脑袋不住打量,想咬。 周至与她拉开一点距离,正义凌然道:“女菩萨,请自重。” 作者有话要说:注: *1 出处:《谁说缘木不得鱼》 *2 出处:朱天文《巫言》 第21章 弄巧成拙 打打闹闹一通,终于轮到正事。 “记得白天跟你提过的电影吗?” “记得,新版玩偶。” 方姜满意地给周至倒茶,她的手掌不算纤细修长,手心有肉,是手相里那种命好的手。手上没有任何首饰,白天带一支手表,像上班族多过明星。 “新版本主线不变,依旧是两个都市男女,男的听从父母安排相亲结婚,女的自杀,没死成变成白痴,变心的男人觉得有所亏欠,两人拴着一根绳子走过山山水水。” 深田恭子演的毁容的人气偶像那段则完全重写,变成两个女演员,一个演白素贞,一个演借许仙的尸体还魂。网传这两人假戏真做,尤其是演借尸还魂的对演白素贞的十分爱慕,有各种截图视频为证。奈何演白素贞的是有夫之妇,始终与对方保持距离。在一起车祸中,白素贞的演员失明,需要移植眼球,移植后经常会看见别人眼里的自己。 是谁的眼睛,谁的视角呢? 很快白素贞的演员在浏览网络剪辑后发现,所有的角度统统来自于演许西元的演员。 然而现代医学终究没有发展到换头换脚换眼睛跟换衣服一样轻松的外星人水平,许西元的演员在摘除眼球之后,像是把凝视一并切除。 周至听完概述,兴奋地搓搓手,追问道:“□□老大的故事会改吗?” “听说会改成一对老年gay,按照原版的基调和改版后的梗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就是女女,男男,男女都有。不知道国内上映的概率大不大,啊,真是叫人期待。” “你那么兴奋做什么。”欢喜是真的欢喜,跟吃到喜欢的食物一样,两眼放光,光溜溜的脑袋都泛起粉红色的光芒,连带方姜一起欢喜起来。 “剧情很刺激呀。我爱你,你不愿承认。等你亲眼看见,深受震动,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多么刺激。” 刺激吗?方姜怀疑。“上不上映都是小事情,我可以带你去香港看,那边基本全球同步。” 到底是大明星,财大气粗,周至只是笑,没说好还是不好。 自记事以来,周至大概是对方姜说不最多的一个人,短时间密集型的不不不。 买她小说版权,不。 给她钱,不。 给她热度,不。 带她去玩,还是不。 不管哪个霸道总裁都会被引起注意的类型。 臭光头。 方姜想掐她。“我基本不看自己演的电影,带你去你还不乐意,哼。” 和光头一起,连象声词都多了起来,一天起码五百个哼,三百个呸。她的御姐人设跑B612星球大战猴面包树去了。 周至问:“决定演了?” 没有。方姜泄气。 菊次郎对演员的要求高,万一片场N机无数次,传出去会被人大做文章。她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夸张恶评,很关键的一点是孟时桢选片谨慎,绝不会让她和自带天赋演技的年轻演员同台竞技。前辈毫无问题,年轻演员不行,哪怕资历比她浅的也不行。 现在市面上演技好、有天赋的不算少,但是能混出头的不多。演艺圈是烫锅火灶,冲着明面上的炫目,谁都想扎扁头做明星。男团女团、选秀、星探,各种渠道层出不穷,然而火不过一时。 资源统共就那些,凭什么给你。 就拿香港艺人来说,演艺班出身,运气好的被选中做主角,运气一般的得跑多少次龙套才能混到脸熟。 今时不同往日的是,从前美貌算稀缺资源,现在整容业发达。不满意自己的样子,飞一趟邻国,整到他妈都不认得他,一次不够那就两次。 除了自带金手指,演技派需要磨砺,小年轻总缺少些火候。 国内年轻演员里能混到风生水起的,多以流量取胜,靠炒作、靠曝光、靠红毯,靠粉丝,所以大家头碰头,脚碰脚,差差不多。运气好的,遇到像李安、王家卫那样的导演,成年累月不惜工本磨你,演员本身不惜代价扮丑、自我锤炼,方能一飞冲天脱颖而出。 菊次郎是个会磨演员的导演,方姜也下定决心要转型,寻求机会时不遗余力,机会临门她又胆怯,怕自己是张纸,太薄,经不住。 “你的顾虑在哪里?怕片酬低没钱赚?” “要挣钱我去拍商业片了,谁指望文艺片挣钱。” “怕国内不上映,粉丝看不到你,起不到曝光的效果?” “有资源,这种时候的资源就是刀刃。” “怕角色影响形象?” “别的角色都没影响我形象,这个怎么会影响。再说,我这么高大伟岸的形象是一个角色能撼动的吗?” 周至从头到脚用目光丈量她,瘪瘪嘴。“所以你是担心演不好,被导演骂,被人笑?” 方姜伸出手指比划一下。“一点点。” “你那么高大伟岸怕什么。” “怕无法投入角色,我不理解,你懂伐,就是我不理解怎么表现出那种感情。” “那种感情?指对同性的感情?” “不是。这里有很多种感情,有那种明知有人爱你,故作不知的感情,还有发现真相后的那种感情。我不懂她是怎么想的,我……不会演感情戏。”作为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从来没爱过人,对追求者无甚好感,也不想谈恋爱的人来讲,演这么个角色,实在太过为难。方姜不知深情为何物,对别人的深情不置可否。 周至看她许久,她的懊恼没有半分作伪,扑哧一声笑出来,越笑越觉得好笑,最后几乎笑倒在方姜的拳头下面。“你知道网站小说有一个分类叫无cp吧?你应该去演那种,女主一人打天下,不跟人爱来爱去,像惊奇队长。或者,你可以想象呀,一切靠脑补。” 方姜没好气,推她一下。“脑补不出来。你说到底要不要演?” 问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业外人士,真是敢问。 “为什么想演?” “你总是喜欢拿问题来回答问题。” “只有掌握必要条件才能得出结论,说明严谨,不是胡说八道。” 方姜趁机摸一把她的头,在周至抗议前先声夺人。“为什么想演?因为我要转型,我要转型,我要转型。我想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一个演员,而不是每次说到演员就心虚。我不想一天到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想靠人气来证明自己,不想受人关注只因为好看,因为御姐,因为想嫁。我想到五十岁也有戏可演,想演更多更丰富的角色,而不只是一个单薄的纸片人,就算……”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就算是金箔做的纸片人。我想得奖,欧洲三大电影节最佳女演员,想去奥斯卡,凭真本事,不是靠钱买。” 女人什么时候最美?怀着希望和憧憬畅想未来的时候。 比如当时,当刻。 梦想最迷人的地方不在于达成的瞬间,而在于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每一次畅想期待,每一次斩落荆棘。 周至鼓鼓掌。 方姜歪头看她,“怎么,你不笑我是痴心妄想?” “不笑,我还想得诺贝尔呢。”周至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自嘲。 “也只有你不会笑。”方姜却是笑了,指着她:“一个想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网文写手。”指向自己,“一个想得欧洲三大电影节影后的流量艺人。” 周至补充道:“你漏了一句前缀,十八线透明网文写手。可是那有什么关系,梦想总是要有的。没听过slogan嘛:我没有,也可以。梦想就像是航标,若是没有梦想,你怎么会厌恶买奖,怎么会厌倦关注,巴不得买奖跟买包一样多多益善呢。” 为方姜续茶,她问:“人都是拿有的换没有的。你害怕失去什么?” 方姜一口饮尽。“怕没钱,没人关注,混世浊流,也怕没了自己。你呢,你怕什么。” 与她碰碰茶杯,周至答:“怕没钱,没人关注,混世浊流,也怕没了自己。” 方姜大笑,整个儿松弛下来,倚靠着栏杆,就那么含笑看向周至。 美人一笑,江山不牢,别说周至那小心肝了。她捂住眼睛说:“不行了,不行了,电力强劲,心脏麻痹中。” “夸张。”再夸张方姜也觉得受用,得意非凡。 踢踢周至的腿,拿脚趾去戳她的脚底心。“我拍的那些还有钱拿,你呢,你写得开心吗?小圆说,你不打算写了。” 周至缩缩脚。“这想法经常有有,十个作者九个有,还有一个果断不写了。” “小圆说你这次特别认真。” “觉得撑不下去了,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是我不够好。” “总有别的方法。哪个圈子都一样,只要有曝光,不愁没有流量,其实你只要……” 周至看着她笑,方姜也笑,“混世浊流哦。” “喂,你干嘛?”刚才她缩脚,方姜往前挪,脚趾头不光戳她脚底心,还动一动,动一动,弄得她浑身发痒。 方姜不理会,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子。 “喂。”等周至抓住她的脚,她吓一跳。“你抓我脚干嘛。” “谁叫你不老实。” “我老实了,老实了。你放手。”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周至只好用手指在她脚底心轻轻挠。 “喂,你要干嘛,你以为我是赵敏你是张无忌啊。”方姜原本赤脚穿UGG,回来换好拖鞋,没穿袜子,被人抓住赤脚,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羞恼的脸上泛起一层粉红。 “我不会点穴,也不要你招供。”别说,大明星脸好看不算稀奇,脚好看才叫真的稀奇。脚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层透明色的指甲油,脚趾头白白净净…… “光脚走一天了,脏不脏啊。” “噗,你又不是阿三,我也没想咬你的脚。” 咬什么脚,咬什么脚,恨不得一脚踹飞她。 羞恼之下,方姜屈腿一挣,脱离狼爪。 周至原本以一个不太稳当的姿势半蹲在那,冷不防方姜来那么一下,重心前倾,栽倒在她身上。 方姜才想踹她,却见孙春莲拎着水壶,站在楼梯口,一脸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孙春莲搁下水壶,慌慌张张下楼。她一边走一边嘀咕,“怪不得,怪不得啊。原来是这样。噢哟。” 方姜这才意识到,周至刚才趴在她下半身,这会儿抬起头。两人的姿势,实在令人误会。 “还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意外,打算明天入v~~~ 希望能及时掉落三章。 感谢各位支持。 第22章 三十四岁的傲娇的少女们 方姜就像是磨人的小妖精,在经历尴尬的一幕之后,两人一直聊到十一点。周至几次拒绝留宿的建议,叫车回家。 打开房门,无论原先杠开在哪里,都会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迎接自家人,晃着尾巴,抱住周至的大腿不肯松手。好像在说:哎呀,你去哪里啦。我等了你好久,怎么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咬你了。 周至喜欢狗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此。狗时时会让你知道,你被它们需要,被它们依赖,被它们惦念。 不过狗有时确实会咬自家人,不是那种气急败坏地撕咬,而是无可奈何又实在想咬你,除咬你之外无法表达它们当时的心情。它们通常会咬你一下,即刻放开,不用力,只是为了说明它想咬你的心。 从这一点看,人和狗有相通之处。 洗过澡,周至打开电脑,查看小说数据与评论。 一个新章,七个评论,无处话寂寥。 她叹一口气,逐一回复,自嘲道:评论少有评论少的好处,至少回复起来不吃力。否则像有些作者,动辄几百条评论,要回复到猴年马月去。 对于评论,作者和作者不一样,有些作者发完小说不看评论,免得被评论影响心情,任它几百上千条摆在那里。 有些作者喜欢评论,用尽各种方法鼓励评论,但是看到有违背心意的评论,比如指出某个不符合事实的地方,或是某处太过突兀,他们会立刻回复:爱看看不看滚,弄得评论者尴尬,看到评论的也尴尬。 这种还算是好的。有些人则是会反驳说教一通,下面一圈读者应和:看小说而已,那么认真干嘛,或是截图去作者群,悄咪咪骂一通。有些则秉承你批评我,我就让你红的原则,把批评截图上微博,任人口诛笔伐。 回完评论,周至上作者群扫一眼,正看到某个大佬吐槽读者没事给他找错别字,没事找事,下面一群作者纷纷应和。别以为光有读者吐槽作者,作者时不时也会吐槽读者。 周至难免又叹气,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写文自己检查,有时很难找出错别字来,有人帮忙看,居然还有人不领情嫌弃。 继续屏蔽那个群。 作为一个十八线透明作者,在读者这方面,周至运气很好。连她那个混迹写手圈多年的朋友都说,周至有一群好读者,虽然数量极为有限。 她们会写中肯的长评,哪怕有些话看起来像批评而不是表扬,但是周至一样喜滋滋地笑纳。她更在乎的是言之有物,如果有人能认真看文,分析优点缺点是天大的好事,就像方姜做的那样。知道不足,才有改进的空间,哪怕改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 她们会和笔下的人物产生共鸣,在寂寞孤独的时候感受到人物的陪伴。 她们会和周至一次次地纠缠细节,提醒她哪里有bug,哪里和历史不符。 写作者精力终究有限,哪怕事先做过许多功课,但能记得的部分可谓寥寥,十之有一,已是大幸。能得到旁人的提醒,补缺补漏,对一个作者而言,没有什么比收到这样的反馈更叫人高兴。无论是对小说的补充,对人物的理解,还是对文本的解读,每一样都是写作者热衷于看到的东西。 当然,这些算是额外的奖励,能有人看,周至已觉感激。 写作对每个人的意义不同,有些人会创造很多形形色色不同的角色,在文本里,你看不到作者自己。有些人创造的角色内核始终如一,如亦舒、如古龙,在文本里,读者能清楚地看到作者想一再表达的内涵。两者各有其妙。 《一代宗师》里说,武学三个境界: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写作同样如此。哪怕是被很多人嗤之以鼻的网络小说,也是作者本身的集中体现,甚至能在文本里读到一些作者自己都没发觉的自己。 诚如一位导演所言:“你付出了一个价钱,不是只买到我的导演能力及来替你工作的这段时间,而是买到我过去所有生活精华的结晶——我喝过的每一口酒、品过的每一杯咖啡、吃过的每一餐美食、看过的每一本书、坐过的每一把椅子、谈过的每一次恋爱、眼里看到过的美丽女子和风景、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你买的是我全部生命的精华。” 对于写作者而言,除精华外亦有苦痛。有些写作者像是一只蚌壳,点滴的痛苦与时光糅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一粒珍珠,自然,有些人也是如此。 长吁短叹时,QQ头像亮起,相熟的作者找周至吐槽。 九个翅膀不是天使:百合不值得。 周至:百合不值得。 九个翅膀不是天使:我这篇文已扑街。 周至:+1 九个翅膀不是天使:几年前百合文百花齐放,现在古代文正剧不行了。看的少不说,不是养肥就是养肥。要不是为爱发电,有自己想些的故事,早就不想写了。暴风哭泣.gif 周至:谁不是呢。 牢骚几句,九个翅膀不是天使说:码字去也。 周至伸个懒腰,在码字和睡觉之间犹豫。 “杠开,我是码字还是睡觉呢?”遇事不决问杠开。 杠开抬抬眼皮,耳朵动了动,合上眼睛,杠开不想理。 “杠开……”周至扑向已在床中央趴好的狗,“别以为我不睡觉你就可以占领整个床。现在回答我,是码字还是睡觉?” 杠开嫌她烦,头也不抬,一掌拍到她脸上。 “熟归熟,打脸我一样揍你……” 一人一狗正闹着,微信来了消息。 三空:过段时间我将出门云游,届时上海一叙? 周至精神一振,告诉她确定到上海的时间告诉自己。 三空是寿安寺的比丘尼,有度牒那种正宗在册的尼姑,曾经和周至同住过三天,深谙佛理。 三天之后,周至跑了。 那之后二人偶尔有过联系,去年三空发来一张明显偷拍的照片问她程亚是谁。程亚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歌手,红遍两岸三地不算,在亚洲小有名气,年轻时是个清秀的邻家女孩形象,没想到偷拍的照片里看起来依然如故。她的声音清澈温柔,很有辨识度。 周至和她的母亲都喜欢她的歌。 不过这位女歌手的经历略显坎坷,称不上传奇,只能算是坎坷,碰到赤佬那种。当红时不知什么原因受到菩萨感召,潜心修佛,一度传出去印度出家的新闻。后来兜兜转转和年少的同学结婚,如今育有一女。去年爆出离婚信息,在微博上引发一波热度。 因为三空偷拍的照片,在狗仔不知道情况的时候,周至已经晓得程亚去寿安寺求清净。 据八卦小尼姑三空所说,早在三年前,她已在寿安寺见过程亚。她见过程亚在佛前哭泣。 当时周至觉得古怪。在她和三空短暂接触的那几天,三空给她留下绝佳的印象。她从来没想过地球上真有那种不谙世事的比丘尼,和油滑的知客僧形成鲜明对比。 三空举手投足间的空灵见性,对菩萨佛祖发自内心的恭敬和虔诚,宛如不染尘埃淤泥的莲花。 小白莲居然会偷拍,实在叫人惊讶。 作为一个写作者,周至自然脑补过女歌手情挑小尼姑的桥段,脑补完还要念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白莲那纯洁的样子,让人脑补也不忍心。 “不对呀,早就过了止静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寺里都打板了。你到底是谁?别偷了小尼姑的手机乱发消息。居然偷到尼姑那去了,菩萨劈死你。”寺里一向早睡早起,早到什么程度呢,四点起床,四点半早课,晚上九点睡觉。现在都几点了?差一分钟凌晨十二点。周至发现不妥,赶紧警告对方。小尼姑买个手机要攒好久的钱。 对面发来几个可爱的微笑表情。 三空:我是三空,手机好好的,没有被偷。师父准我出门云游,高兴。 一连用了好些表情,可见高兴傻了。 周至还是怀疑:你师父法号? 三空:十方。 周至: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 三空:都喜欢,没有分别心。 周至:你最喜欢的人是? 对方正在输入…… 等半天,那边终于来了消息。 三空:阿弥陀佛,佛祖对世人没有分别心,一视同仁地喜欢。 好吧,确信是三空无误。确认归确认,周至隐隐有些失望,要是出现一个人名,那该有多好啊。 她唾弃自己的歪念,又忍不住去想。 和三空聊完,方姜的消息又来,为表现兴师问罪的语气,她特意用语音。 方姜:叫你到家说一声,人呢。 糟糕,一回家摸杠开,摸着摸着就忘了。 周至连忙赔罪,发一张现拍的杠开睡卧图过去,说:美色误事。 方姜:算了,下不为例!!!!! 周至:遵命。 待进被窝,杠开重新在她身边睡下,挨着背,枕着枕头。每次她出门久了杠开就这样,要跟她枕一个枕头,腻在一起,嗲得不得了。要是杠开变成狗精,估计也是个嗲嗲的大美人。 “杠开,你快点修炼,早点化形,到时候就做我的女朋友吧。” 杠开呜呜一声,意义不明。 “我不管啊,就当你答应了。”周至吃吃笑。笑一会儿,她想到晚间方姜说的话。 方姜的本意是想找点乐趣,没想到周至比单纯的乐趣要有趣得多。 “杠开啊,杠开,有人把我当逗趣的呢。不过那位大明星也蛮有意思,一点不像明星。” “杠开,你知道吗,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句话:美,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可怕是因为无从捉摸。而且也不可能捉摸,因为是上帝设下的,本来就是一些谜。”*1 而方大明星正是那样的美。 主人半夜三更心潮涌动,狗呼呼大睡。 外头刮起乍暖还寒的春风,杠开什么都不知道。 * 被孙春莲撞见误会的一幕,方姜睡醒后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孙春莲几度欲言又止,方姜不会想到自家阿姨有过那么一番思想斗争。 一天风和日丽,方姜心情正好,孙春莲犹犹豫豫,在她边上擦灰端水。 方姜实在忍不住。“莲姨,有话你就直说,只要不是辞工。诶,你不会打算不干了吧。” “不不不。”孙春莲急忙否认,做了这些年,宾主尽欢。不做了她上哪去找这么大方又客气的东家。“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方姜经常上网,就会跟她说,既然不当讲就不要讲。她一向待身边的人和气。“你说。” 孙春莲放下抹布,把手擦干,又在身上抹了抹,说:“我不是管你的私事,就是,就是,你是公众人物,外头人人都认得你,和周小姐在一起的时候要当心一点,不要被人看到了。” 方姜不解其意,听到周小姐便展开笑颜。“周小姐?周至。她怎么了?” 孙春莲舔舔嘴唇。“周小姐蛮可爱的人……噢,你放心,我不会跟人家讲你们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提。”说着,她做了一个给嘴巴缝线的动作。 方姜莫名,坐正了说:“莲姨,我怎么听不懂。” “哎哟,哎哟。”孙春莲不知道要怎么讲,四指握拳,翘起大拇指,左右手相对,比划了一个动作。“你们不是那什么嘛,谈朋友。” “啊?”自己和周至谈朋友?她怎么不知道。 “她人蛮好的,你跟她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但是,两个小姑娘总归不大好。” “你介意?”方姜的笑容有点淡。 “不不不,演艺圈里的这种事情很多的,明星嘛,明星,就是,就是……诱惑太多,很多明星都这样。” “你还懂这个?” 孙春莲昂首。“我也是见过市面的人。” “……不是那么回事。” “啥?” “我和周至没谈朋友,她是个谈得来的朋友。”不是非澄清不可,只是不想孙春莲多嘴去外头说。她是保证过,但是那又如何。方姜不信这些,与其将来可能出现可笑的谣言,不如将它扼杀在襁褓里。“那天我们闹着玩,她摔倒而已。” 孙春莲如获大赦,仿佛为方姜操了大心,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上下松快了。 方姜摇头。 公众人物就是这样,一言一行受人关注,所以得格外小心谨慎。尤其是靠粉丝吃饭的明星,谈恋爱结婚统统无法自主。流言一起,倒霉的不止自己,还有和自己一起的那个人。 方姜把这个意外的插曲当作笑话说给周至听。“都怪你不好,动手动脚的,一点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周至正在翻自己记录脑洞的笔记本,闻言说道:“好像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之后她听到大明星说:“我不管。” 说好的大女主人设呢,雷厉风行的御姐呢? “方小姐,你几岁?” “勉强比你大半岁,你是不是要叫我小姐姐?” 周至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可惜语音对话里看不见。 “你不生气?”说到这里,方姜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而周至的反应太过平淡。难道气得不得了但是拼命忍住?大明星干脆切换到视频模式。 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显然,周至把摄像头盖住了。 “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突然视频,吓人啊。” “想看你的——狗。” 下一秒摄像头对准杠开,杠开镜头意识很好,扫扫尾巴当作说哈啰。 杠开是很可爱没错,可方姜更想看它的主人。 “杠开,你家主人呢?” 杠开不理。 方姜又说:“杠开的主人在吗?人家想看她的光头怎么办。” 神经病,神经病爱好。 杠开的主人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她低着头说。“我没生气。” 这下轮到方姜不理解。“为什么不生气?” “你告诉我这事就是为了让我生气?” “不是的,我觉得很好笑。可是说完又没那么好笑。莲姨到底是不理解。” “你理解?” “那是当然,这是每个人的私事,和别人没有关系呀。” “那不就好咯。她管的是你的闲事,不是我的。她怎么想,我管不着,人前客来客气就行了。我和她没什么交集。” 没来由的,方姜有一点点烦躁。“那你和谁有交集。” “你呀。”周至抬头,好像在看大明星怎么问出那么滑稽的问题。 屏幕里的人似笑非笑,忽然说了一声:“杠开起来了。” 杠开跳下沙发,舒展身子,跳到周至大腿上,舔舔她的脸。 周至闷哼道:“你是狗,不是猫,你是一条三十斤的狗。” 三十斤,快被她坐懵了好不好。 手机那头,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明星由衷说道:“我也想要。” * 写作者的生活十分单调,起码周至是这样,平时和人接触不多,每天三件大事:遛狗,吃什么,写什么。 有个大神作者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先结婚再码字,怕是结不了婚,一天到晚不是码字就是为码字做准备,哪有时间谈恋爱。 难怪许多作者不是和读者在一起就是和别的作者在一起。 要是作者跟周至一样,本身就有各种爱好,时不时有新的兴趣冒出来,看文献能七转八弯看到别处去,一天所能分配的时间就更少了。 对比起来,大明星方姜可谓十分空闲,已经空闲到时不时和她语音聊天的程度。这不,周至翻看本子找灵感,给各种脑洞打叉叉的时候,方姜的语音又来了。 不过,这次周至没有放下手边的事情陪方姜聊天。 脑洞本里的红叉叉实在弹眼落睛令人心碎。 祖孙古代文,叉叉。不许乱//伦。 养女勾引养母,坠入堕落深渊,叉叉。不够和谐。 亏得原先那个代孕母女的故事写得早,否则……怕是也得红叉叉。 可是这个故事想要表达的太多,人物太多,盖过主角光芒。一个软萌坚定可爱,一个知性坚韧深情,未能使她们被更多人知晓,周至内疚。 说半天没得到任何有意义回应的方姜喂喂好几次。“臭光头,你在干嘛?” 臭光头三个字被她叫得一叹三咏,荡气回肠。 周至回过神。“不好意思,我沉浸在惋惜里无法自拔。” “惋惜什么?” “题材限制太多。早知道当初直接出家做尼姑算了,写什么小说呀,不过做尼姑也麻烦,水那么深,算了算了。” “什么,你差点出家做尼姑?”方姜精神振奋,被敷衍生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周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说出说了啥,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方姜不愿放过她。 “到底怎么回事,你出家了?然后被父母抓回来了?为什么要出家?看你平时吃东西那么素……”越想越觉得周至是尼姑预备役。 凭她怎么威逼利诱,周至咬定不说就是不松口。 到最后,方姜被勾起新仇旧恨,生气地挂断语音。 周至望着一片黑暗的屏幕,喃喃说道:“黑历史,太沙雕,丢人丢到外婆家,实在说不出口啊。” * 三月底,柳叶浸染新绿,樱花如云如雾,正是一年春正好。 方姜心头却似秋,透着点点不曾为人所知的愁。 撑着脑袋,点着手机,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告诉那人自己已经答应参演新版《玩偶》呢。 演对手的是演员纪幼恬,曾经红极一时,以“纯粹的眼睛”闻名于世。 压力好大啊。 收到孟时桢的消息,方姜第一时间想告诉周至,毕竟当时和她商量过,告诉她是人之常情。可是周至的态度让她不快,两人来往都是她主动发起,她不找周至,周至就不找她。很明显的是,最近两次和周至聊天,那人总是回复很慢,要不说自己在写小说,没空。 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众星捧月,方姜几时受过这种冷淡的待遇。 亏她那天送人到门口,注视着背影依依不舍。感叹对方是难得能交到的朋友。 如今看来,一片真心好意全都喂了狗。 不,还不如喂狗。 大明星很生气,后果—— 方姜打开周至写文的网站,从收藏里翻她最近更新的小说,投了一个深水炸//弹。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该网站日常卡顿,生气的人没有耐心,没反应就连续点,狠狠戳了十几下。 网络一通畅,小说下面是清一色的深水炸//弹。 咚哧萝卜:炸死你! 咚哧萝卜:炸死你! …… 作者有话要说:咚哧萝卜:炸死你!!! 商却:壕啊,请向我开炮。 注: *1 出处:《卡拉马佐夫兄弟》 还有一章会晚一点~~~~ 感谢诸位订阅评论打分,么么哒 第23章 无心掀起轩然大波 一连串的深水炸//弹总是能惊起一池鸥鹭,不经意的卡顿使江湖上开始流传“咚哧萝卜”的故事。 有人在那些个“炸死你”下面回复:那个……这个炸//弹是给作者打钱,不是想要炸死作者的意思。 这只是一个开始。 比起方姜,宋圆更了解作者的情况。掰着手指头算给方姜看,付费章节千字三分钱,和网站五五分账。 方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钱?” “三分,俗称一毛没有。” “四舍五入约等于零,这叫人怎么活。” “只有不断更新,大大才有一丢丢的收入。” 方姜指着金榜。“那这些呢?” “那些不一样,月入斗金。”宋圆的心在滴血,大大是十八线透明,几时大大能上金榜,她死也瞑目。 知道周至赚不了多少钱是一回事,知道她赚那么少又是另外一回事。原先对她的气恼变成了一点心酸和心疼。“活该,我给她钱她还不要。” 宋圆瞪大眼睛。“包养?” 方姜戳戳助理的额头。“买版权。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呀。” “想我的老板,我的大大……”那不可言说的社会主义姐妹情,宋圆在心里补完整句。 孟时桢的出现打断两人闲聊,宋圆和方姜跟淘气的孩子似的,迅速把网页关闭坐坐好。 “时桢姐。” “孟总。” 孟时桢狐疑地看她俩,怎么看怎么像是两人背着她干了坏事。“出什么大事了?” “没有啊。”一个两个都摇头。 孟时桢说:“没出事不要吓我,年纪大了,经不住。”说完,她丢给方姜一本打印好的剧本。 “你演的那个故事会在杭州拍摄,下个月初菊次郎来上海,你要和她见一面。他这人一向霸道,看中谁给谁机会,会不会演戏都无所谓,他会花时间教导对方。可要是在一段时间内那人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会把人踢走重新换人,而且没有违约金,这些明明白白写在条款里。开机仪式在月底,你需要参加,最晚五月进组。我看了一下,戏份不算多,台词也少。导演很期待你和纪幼恬擦出火花。” 提到纪幼恬,宋圆最起劲。 那可是姬圈扛把子,一出道没多久就演了不少女女情的角色,短发甜美如花田少年,复出之后知性迷人,可御可萌,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和方姜一起拍戏,到时候肯定会有许多恬姜cp的剪辑,不止如此,她作为助理能近欣赏女神的盛世美颜,真真叫人激动。陶醉到最后,宋圆理智尚存一线,“当然,最美的还是我们姜姜。” 方姜递给她一张纸巾,嫌弃地说。“擦擦嘴,口水都流下来了。” 孟时桢看着宋圆脱线的样子就好笑,亏得这个助理办事可靠,脑子灵活,否则她真不想用。“菊次郎导演说,他看中你,最大的原因是你眼睛迷人。他看到记者把你的眼睛比喻成娑婆世界。” “在戏里,我这个角色瞎了。”方姜晃晃剧本,觉得很可笑。 “纪幼恬那个角色,算是瞎一半,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很符合电影主题。” 菊次郎不会专门找眼睛迷人的演员去演瞎子。那痴痴呆呆的角色会是谁,一脸聪明相还是一脸痴呆相。 方姜问:“女主是谁?” 孟时桢捻起一粒洗好的草莓放进嘴里。“柳霓。” 柳霓,中生代演员,拍电视、拍电影,也演话剧,年纪比纪幼恬大三岁,论相貌,算不上十分漂亮,但是国内影视圈的奖项拿了不少,是实打实的最佳女演员。 妩媚起来是个妖艳贱货,痴呆起来是个傻子。方姜扑哧一声笑,导演找的人都是神似。 说几句正事,孟时桢就没个正行,软骨病一样躺倒在沙发。“这次你算是占便宜了。剧组要演技有演技,要话题有话题,还能炒炒百合cp。” 宋圆在一旁狠狠点头,百合cp拉娘配,她的精神食粮。纪幼恬本身不弯,但是从内到外散发着百合气息,但凡与她一起拍戏的女演员,基本都被人拉过cp,各有各的萌点。 孟时桢摸来草莓继续往嘴里送。“不过,纪幼恬这人从前演戏唱歌样样不落,婚后息影几年,复出之后演技比以前精湛。可能是人生历练多了,一下子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御姐。” 方姜若有所悟。“我是不是要结个婚?” “我还没说完。”孟时桢服了她,“婚后人气完全不能和之前比,只能演演配角,属于三线。姜姜,你脑子没坏吧。女人,万万不能因为结婚生娃使自己的事业中断,社会残酷现实,离开之后很难回来。当然有人愿意我们管不着”不知道想到了谁,孟时桢一声长叹。“纪幼恬的眼神内涵丰富,你好好练练吧。” 一身之戏在于脸,一脸之戏在于眼。 几乎所有的传统戏曲演员都练过眼神和身段,他们站有站样,坐有坐相,看人的目光也格外悠长多情。孟时桢特意找来越剧院的单老师给方姜授课。单老师是越剧王派继承人,工旦角,人长得温柔,走路来可生风可婀娜,笑起来更是含情脉脉,看你的时候就好像在看全世界。 练眼神是个长久活计,非一日之功。单老师也不叫方姜看太阳,看飞鸟,一开始只有两条:白天看兵乓球,晚上看香头,练凝神,练专注,练灵活。一练起码半小时,哪怕再受不了,也得要坚持。 这么一来,方姜有限的空余时间越发少了。她还和周至憋一口气,气她的时候不找她,去网站炸她,炸她,炸她,就那么炸了百来个。要是真的深水炸//弹,以她这种炸法,没几个月就炸出个新马里亚纳海沟。 这种程度的狂轰滥炸自然引起了作者大大的注意。 咚哧萝卜,ID朴实,是最近出现的大户,炸得她一颗心别别跳,慌的。 这个读者很有意思,订阅收藏的小说不多,把周至每篇小说都购买了,其他零零星星买了一些热门小说,基本都是金榜文、热推文,什么红火看什么,除了周至的。 点看她的评论才叫人大跌眼镜,基本没有好话,不,应当说只有“炸你”和“骂你”两种情况,“炸你”只针对周至,其他一视同仁——骂人。 这种特殊待遇让周至头皮发麻。 咚哧萝卜的骂人和别人不大一样,不带粗话脏话,基本不会人身攻击,属于举报不会处理的类型,还骂一句就跑,也不管下面的评论区被作者的其他读者骂成什么样子。 比如有一篇收藏高达八万的小说《我等你,半年为期》,别人的评论都是: ——好看! ——感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了,哭了一晚上眼睛都哭肿了。 在一片赞誉中,有那么一句骨骼清奇的评论: 咚哧萝卜——有没有搞错,油腻,看三章像吃了三块走油肉。 下面一片群嘲。 ——不懂欣赏不要看。这是最客气的。 ——加了馊水的小甜饼看多了吧。这是最正常的。 ——看盗文也好意思来给差评。这是细心的。 其余则是各种脏话问候全家数不胜数。 周至摇头,点开另一个评论。 ——看完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看这种东西,起码的文通字顺都做不到。通篇的的的,基本没有地和得。行文语言风格分裂,一会儿古代腔,一会儿现代腔。情节俗套,毫无逻辑。唯一庆幸的是不是实体书,少几棵枉死的树。这种东西居然有五万收藏,收藏和评论都是自己买的吧,把店名发给我好吗。 ——什么小狼狗、小奶狗,狗可爱多了。只看到一个流氓阿飞,一个山瑞果果,作者是从阳光之家得到的灵感吗。 周至笑得要死,从评论判断,对方是个上海人,流氓阿飞和山瑞果果都是方言。其中山瑞果果是早年一部新加坡电视剧里的角色,智障,叫哥哥总是发音成果果,用来代替傻瓜智障骂人。由此可见,咚哧萝卜的年纪不会太小。 周至会查咚哧萝卜,别人也会查。这不,幸灾乐祸没几天,她眼皮直跳。 一天遛狗,有相熟的读者敲她:大大,你要红了,黑红黑红。 点开对方发来的链接,周至差点没昏过去,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扒皮贴的主角。 那个帖子里把咚哧萝卜的评论全部截图贴了出来,基于一个简单粗暴的事实——只给周至投雷,其他作者清一色冷嘲热讽的刻薄话,认定咚哧萝卜是商却的小号。用来黑别人的同时,给自己刷分。 那些小说的读者纷纷举报周至给自己投雷刷分,不过可惜证据不足被网站驳回。有些人不甘心,直接去周至下面刷负分,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幸好再透明也有几个奶茶粉,大家帮着周至举报恶意刷负,也为她澄清,商却大大不是这种人。 周至从头到尾只说一句:不是我,我很穷,没那闲钱刷雷。 这句实在话为她挽回不少名声,起码很多人会证明,大大是真的好穷,有点钱都喂了狗。还有些人怎么都不信,坚持等反转。 周至当然肯定不是自己干的,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 是想坑她,还是真的坦率。 谁呢? 把咚哧萝卜这个ID念了十遍,周至想到了一个基本不可能的对象。 毕竟冬吃萝卜夏吃姜。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是骚操作~~~~ 有错别字或是不通睡醒再改。 本文的吐槽灵感部分来源于百合雷文吐槽和祟致的微博,去目标化,没有任何针对性。 第24章 谁怕谁啊 从网站论坛发布那个不负责任的帖子,把咚哧萝卜和周至合二为一的那一刻起,周至便进入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 自她写文以来,一向循规蹈矩,从不给人打负分评论,也不会在公开场合diss各种大神。文不好看没关系,不看了,有看不过眼的桥段没关系,不点名指责一下。 对事不对人。 其他不满、吐槽,只在私下里和信得过的人讲。 为什么如此低调,低调地像一只背着壳的乌龟。 因为怕麻烦——你永远不知道一句中肯的评论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你永远也不知道一句戏言会被人歪曲引申广而告之阴谋论到何等程度。 有些人的自尊心脆弱如蝉翼,如一粒小水珠。波,吹一口气,就能让他的自尊碎成渣渣。 本来在公共平台上写作,被人指出不足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文学评论,一来一往,如高手过招,看旧日,鲁迅一人就和陈西滢、郭沫若、田汉、胡适、章太炎、梁实秋等人打过笔战。 王朔曾在报纸上公开批评金庸。 有谁看到金庸跳起来咒人全家,或是写文告诉大家:听说此事,默默流泪,不知王兄因何对他不喜,针对于他。 没有的。 可是在今时今日,从网红、明星、到网文写手,但凡有几个粉丝,会迅速演变成粉圈模式。 涉及“爱豆”,但有提及,出尽百宝,骂尽祖坟,虽远必诛。 每一个名字都成了不可言说的伏地魔。大家平时说起来也只用代号结合暧昧笑容或是用“那一位”来指代。发展到后来,“那一位”实在太多,变成了关键词猜谜游戏。 搞得各个享受“老大哥”待遇。 所谓湿手沾面粉,谁碰谁倒霉。 周至讨厌这种圈子,选择刻意保持远离。谁会想到,不过是几条评论,几个深水炸//弹,会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拖入风口浪尖、舆论深渊。 能讲道理倒也罢了,偏偏那些粉丝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污言秽语,骂爹骂娘。 周至向来告诉读者,但凡有人批评,言之有物,欣然阅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之无物,一笑了之。只有在涉及对角色的人格侮辱时,才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是有人用尽一家生殖器,让他去,疯狗咬人,人只能去打疫苗,而不能反咬疯狗,毕竟狂犬症有极高的传染性。 她自诩刻薄,可真到了被人挂出来狂丢生殖器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标准上海话骂人的那句:册那,都卡在喉咙里。 碰到棘手的事情,哪怕再愤怒再委屈,周至都会先将情绪压制,整个大脑完全放在处理问题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这是别人发泄的一条路径,说是粉丝自发,焉知那些被批的作者没有在背后兴风作浪。 自己是清白的,毋庸置疑。最好的方式是去哭,哭自己有多冤枉,有多无辜。最好一股脑把责任全推卸给咚哧萝卜,与她划清界线,最好再对那些作者加以讴歌。这样一来,被煽动的情绪会有所缓解,骂声会逐渐淡去。她会被慢慢摘出来,被人视为他们的一份子。 公共事件里,谁能做一个真正的“弱者”,能博得大众同情,能站在道德和情感的制高点,谁就能赢。 可是凭什么呢!分明与自己无关,凭什么要自证清白。 她——周至,才是网络暴力的真正受害者。 要她昧着良心夸奖那些小说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叫,她做不出来。 她唯一能夸赞对方的地方是字多更新勤,一泻千里不留坑。 实在不像是好话,说比不说更糟。 就算委屈可以求全,她宁可不要这个全。比起忍辱,她更欣赏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决绝。 于是周至在微博和论坛只发一句话:不是我,我很穷,没那闲钱刷雷。 阐述事实,不强硬,也不打感情牌,爱怎么想怎么想。 她有那闲钱也没那闲工夫,是狗不好摸,书不好看,东西不好吃嘛。 发完把网站软件和微博统统卸载,眼不见,心不烦。 可被人冤枉终究是委屈的,尤其是被冤枉的事情涉及到她的营生。她想过干脆弃号重来,反正原先的笔名就是个透明,不如从头开始。 “杠开,我不如换个名字吧,商却不吉利,要不叫夏时?”周至蹲下身子问她的狗。“不过这名字也没吉利到哪里去。以后还是要算一算。一个名字有一个名字的运程。” 狗呜呜叫一声,怪温柔的,坐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前爪。 “咦,是要跟我握手嘛……”望着杠开的澄净眼眸,周至悲从心来,等意识到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刻,她是那么无助与委屈。 抱着杠开嚎啕大哭后她想:怪谁呢,这事情能怪谁?怪煽风点火的小人,怪乌合之众,怪命运的捉弄,怪自己倒霉。心里把能怪的都怪了一遍,到底没怪到方姜。 周至在草稿纸上写:咚哧萝卜=方姜?问号后头跟着十八个问号和感叹号。 荒诞、魔幻、滑稽,却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假设,是方姜会做的事。 给别人评论的时间点是在她给自己PPT之前,那天之后,没给别的小说评论过。深水炸//弹集中在最近几天,方姜没找她,却在网上给她投雷。 周至好奇大明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百块一百块地砸。 联想到深水炸//弹那些个评论——炸死你,周至不禁发笑,她一笑,眼泪落在纸上,把方姜的名字化开了。 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这位大明星,让她有那么大的怨念。 从朋友圈的信息来看,最近这位大明星在练眼神功夫,几张点燃香头的照片拍得很有水准。新版《玩偶》里要她去演的角色就跟眼睛有关,看这样子双方已经达成一致。 周至皱眉,方姜于情于理都应该跟她说一声,毕竟她曾经问过她的意见。按照几天前聊天的频率和情景,也没道理不告诉她。 可是方姜没有说。 调转头想,方姜有什么理由非告诉她不可呢?她和方姜的关系到了这种程度么?是什么让她膨胀到如此地步。 洗把脸,擦干眼泪,因着那一点点芥蒂,周至没直接向方姜求证,反而问她的读者宋圆。 宋圆收到周至的消息时,正在淘宝给方姜买微博小号。 看一眼手机后立刻放下,悄咪咪看一眼捧着平板刷帖子的方姜。从方老师起伏的前胸、严肃的面容和越滑越快的手指来看,委实被气得不轻。 方姜猛然抬头,冷眼看向宋圆,眼里的寒气尚未散去,凝结成四个字:我很生气。 不知是不是近来勤练眼功的缘故,她的眼神比之前更有力量。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只一眼,叫宋圆暗道一声:乖乖,吓死个人。 宋圆咽咽口水。“买好了。要我继续操作吗?” “嗯。”连嗯声都格外有威严。 暂时把大大的问题放在一边,宋圆手忙脚乱登陆微博,把ID改成咚哧萝卜,头像则换成一头咆哮的豹子,下面两个加粗加大的红字:好吧。 “方老师,弄好了。” 方姜一捋额发,眸中一点寒星,“我说,你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咚哧萝卜本人,评论是我写的,雷也是我投的。号是我的,钱是我的,我想说谁说谁,想给谁投雷就给谁投雷。这也碍着你们了? 怎么,只许表扬你们的作者不许批评?哪有这种道理,就算是演员,也得接受观众说她演技差,不服可以啊,要么回家哭,要么回家练。写手算个屁,露个脸一个小时能赚一百万吗? 做人最重要是敬业,明星当好花瓶,演员演好戏,写手就好好写小说,读者呢看你的文。搞什么饭圈那一套,无聊不无聊,恶心不恶心,恶臭!】 对于会用恶臭这个流行词,方姜表示很满意。 【知道你们嘴巴那么毒,是因为生活太苦,放心,我是不给你打钱的。有这钱我宁愿去捐几个希望小学。】 公告里还有贴子里的评论截图。 小楼昨夜又东风:一个最高收藏不到七千的作者,好意思开小号说人家收藏八//九万的文不好。先把收藏提高到别人的零头在说好嘛。你也配!脸真大呀,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嘛。 方姜尤其厌恶这一条,收藏少怎么啦,收藏少也比人家写得好。虽然她用数据讽刺过周至,但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讽刺她。 【收藏不如别家就不能批评吗?别说我不是商却,就算是,那又如何。 知道文艺评论四个字怎么写么。一个演技派收入没有偶像派高就不能发言了嘛?许鞍华的文艺片多少票房,魏无牙的狗血商业片多少票房,许鞍华不能批评魏无牙?笑话。 为什么我要藏着掖着,这年头的不可说还不够多嘛,还要多几个作者?你以为你谁啊! 最后说一遍,我不是商却那穷鬼。买水军刷负分谁怕谁,我是专业的。谁要给商却刷,我就给她喜欢的作者刷,不就是看谁钱多嘛。 来,我等你。】 “小圆,问市场部要供应商,私下先联系好。来一个刷一个,谁怕谁啊。”方姜一掌拍在沙发上,气死她了。 不过是一时之兴,谁想到会演变成一场无妄之火,火还烧到了臭光头。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方姜几次想联系周至,又不想她知道自己是那个祸害她的人。 真真为难。 宋圆检查两遍错别字,排好格式,@好各路小说营销号和被方姜评论过的作者。“方老师,我发了啊。” “发发发。” 方姜突然想起宋圆是周至的读者,知道她的事天经地义,忙打开微信发信息。 ——你还好吧,听说你被个缺心眼的祸祸得很惨,要是没地方去,你来找我,我给你报仇! 发送键一点,就听宋圆说:“方老师,发好了。刚才商却问我,咚哧萝卜是不是你,要怎么答她?” !!! “你怎么不早……” 没等她把话说完,周至的回复来了。 周至:你这个缺心眼的起名废,什么鬼的咚哧萝卜,还夏吃姜呢。 方姜一声哀嚎,扑进沙发里。 完了完了,掉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您的方.霸道总裁.姜已上线。 第25章 霸道萝卜守护你 怀疑是一回事,确认方姜就是搅动风云的咚哧萝卜又是另外一回事。周至心里的风浪不亚于碰到王思聪给她买p家hub会员。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方姜的回复,只看到对话框那间歇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又过一会儿连那一行状态也消失了。 应该在工作。大明星嘛,有工作是常态,没工作是病态,方姜正值演艺生涯的黄金时期,不多接点工作实在对不起她买的奖。 和方姜接触也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周至自然晓得她那个人自我中心,没心没肺。她觉得那些个作者写得不好,她就顺手说了,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成为喊破皇帝新装的小孩。她生她的气就顺手投雷,至于投雷的意思打赏还是炸人,方姜也不在乎。她没把那几个小钱放在眼里,只在乎炸//弹的表面意思。 ——炸死你。 周至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姜要炸她,唯一想到的那个可能,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继续发微信给宋圆:我有得罪过你们家大明星? 发送后觉得这句话有点意义不明,带着怪罪的意思,马上把话撤回。再要问什么方姜为什么要炸死我,这话当面指着屏幕讲毫无问题,隔一个人显得无聊又矫情。几易其辞,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周至倒在沙发里,一手搁在脑门上,太阳穴周围一圈,突突得钝疼。 不晓得这事情几时可以了结,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咚哧萝卜”是不是她已毫无意义,反正大家只想找到一个情绪出口,愤怒的对象,只要一个靶子。 而她就是众矢之的。 “今天可以不更新吗?”她问跳到沙发上,扑在她大腿上的杠开。 杠开打个哈欠,周至受到传染也觉睡意正浓,从一旁拖来一条毯子。 初春料峭,一人一狗在午后睡了个安稳觉,孰不知她那条撤回的消息正正好被方姜看了去。 方姜就在办公室里,没有通告,没有会议,网上的口诛笔伐全交给宋圆,她只要动动嘴,宋圆敲烂手指头。没回那条消息,纯粹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前脚说缺心眼祸祸周至,后脚就被叫破她就是那缺心眼,她怕周至怪她。 咚哧萝卜微博的战斗檄文一发,顿时激起三层浪花,微博私信、评论、转发,一下子跳出99条。 私信一共两大类:一种是喷粪,一种是关心——关心她是否是商却小号。 评论一共四大类: 第一种:喷粪。就跟化粪池井喷似的,biubiubiu屎尿横飞,生殖器乱甩,喷得一天世界。 第二种:理中客。在人家文下批评不对,暴力挂人也不对,搞得很客观公正,各打二十大板。 第三种:鼓掌叫好。 受过粉丝气的读者作者和理智的读者不在少数,一见有人说出心声,发自内心拍手叫好。 粉圈内部自得其乐,圈子的东西带到圈外来大张旗鼓,自然讨人嫌。许多读者只想安安静静看文,看好文,希望有个舒适安心的环境可以与作者交流。对很多读者来说,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和作者交流,就是不想“爱看看,不看滚”那么简单粗暴。 支持咚哧萝卜的不止读者,还有作者。 不少作者饱受别家粉丝之苦,小破文满天飞,正经文乏人问津——一般都觉得别人是小破文,自己是正经文。平常说几句还会被别有用心的挂到论坛、微博等公共地方公开处刑。粉丝用词一向难听,只求骂得痛快,丝毫不讲逻辑。比秀才遇到兵更头疼的大概就是遇到别家粉丝。哪怕作者本身低调,被粉丝而非读者漫天吹嘘,四处强行安利,一个粉丝的破坏效果并不亚于十几个黑粉。 第四种:膜拜霸道总裁。 咚哧萝卜的战斗方式与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如出一辙,翻译一下就是:我干的,别冤枉商却。谁动我爱的心肝宝贝,我就要谁好看。 连“商却那穷鬼”这几个字都被人硬生生读出点恨铁不成钢,给你钱你不要的痛心。霸气、威武、土豪,还有一点点硬拗的宠溺。 上下一扩展就是篇《霸爱你》的现代玛丽苏文。 商却:我有得罪过你们家大明星? 在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一句话给了方姜结结实实一闷棍,舌战粉丝的激情和乐趣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心里那块原本涌动着暖流的地方一下子梗住了。 周至果然怪她,以为自己故意这么做。 哪怕确实觉得连累周至,方姜在那一刻鼻子酸酸的,泪水蓄满了整个眼眶。 她本无心,死光头怎么可以冤枉她。 说就说了,撤回干嘛。撤回你倒是说句别的呀,怎么能说完让人委屈的话之后当没发生过呢。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系统信息还在好不好。 “方老师!!!”实时侦察网络的宋圆发现新敌情。“有个叫‘老子就看你不顺眼怎么样’的id给商却刷了二十章负分,过分,过分,居然把不是v章的都负了。还骂主角是破鞋。啊,气死我了!!!我去举报!!!” 方姜也怒了,居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当她是纸糊的嘛。“你知道这人都喜欢哪些作者?” 宋圆点去对方的专栏一看,订阅霸王票数据都在,用的是大号。勇气可嘉。 “极昼的夜”是霸王票榜上独一无二的榜首,从三千多票霸王票来看,“极昼的夜”是搞事的心头好无误。 “小号?”对周至的恼火被另一种愤怒所取代,气焰大盛,方姜的语气里有一种摧毁一切的跃跃欲试。 宋圆犹豫了一会儿,说:“不是小号,只是这个作者有点难搞。” 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方姜问:“哦?怎么说?” “目前风头正劲,和好些红作者都有互动,推文哪哪都能看到他,一片叫好的。” “我还以为家里有矿。有小圈子小团体,还有呢?” 宋圆咽咽口水,小圈子还不够嘛。这个小团体曾经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把别家作者骂到笔名自杀重来。“还有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我觉得有点装腔作势,跟那些歌颂受苦受难母爱的新闻一样,很会从道德上、从感情上来博得人家的关心和同情。周至说那人就像是……” “像是什么?” “琼瑶版马夫人。” “嘁,这个死光头,嘴巴真毒。是说那个谁,什么极昼的又作又骚又贱又坏么?” 宋圆高兴地拍了下手,方老师真是明白大大。“是说那个作者难搞,要是和她对上只有死路一条,人家会操控言论,做弱势博同情。” “嘁,那是因为她蠢。小圆,你记住,咖位相同才需要装弱势。力量悬殊,管他是哪根葱。刷负对吧,叫水军去做。那人刷了多少霸王票?” “三千三百三十三。” “那就刷那么多条。”方姜声音放冷,有种cult片里邪恶大boss的腔调。 宋圆没有动,呃呃呃好一会儿。 “太少了?那就翻倍。” “不是啊,不是。方老师,会不会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不过是给人的差评加油添醋,演艺圈里黑人的手段高级多了,也阴狠多了。这种摆在明面的只能叫打脸,小意思。况且她声明在先,有人挑衅在后,不过是按照约定操作。有什么大不了。那些人对死光头也是这么做的。怎么没看到她们说不好。 “毕竟,毕竟这事情和那个作者没关系。他讨厌是很讨厌没错,可是……” “啰嗦,谁叫她的粉丝那么嚣张呢。把读者变成粉丝,好处是有的,恶果也要自己买单。是不是?像我们这一行,托粉丝福被人嫌弃也不是没有,要去哪喊冤。小圆,你到底是哪边的?” 宋圆撅撅嘴,轻声说:“咚哧萝卜现在代表的是大大的读者,我是怕连累大大。” “哦,对哦。”方姜舒展眼眉,一下子高兴起来,“我也是她的粉丝,粉丝的锅,大大来背。” 不信邪的不止一个“老子就看你不顺眼怎么样”,两天功夫微博和网站论坛再度炸开。为的是咚哧萝卜履行诺言——谁要给商却刷,我就给她喜欢的作者刷。 人家刷多少,她刷多少,一条不多一条不少,同时有截图备份,还把别人霸王记录和订阅记录一起微博公示,以证公平。 意思很清楚:来而不往非礼也。 作者无辜?商却也很无辜。别家作者有粉丝攻城掠地,商却就由她来守护。 至于之前说的三千三百三十三,被方姜自己给否决了。她心塞,却不能以牺牲光头的名声作为代价。 为免有人浑水摸鱼,宋圆听取公关建议,用咚哧萝卜的账号告知商却其他读者,这场战争从她开始,也由她终结。她们只需旁观,无需参与。商却本人若是知道,必然不会同意她的做法。她有她的任性和坚持,希望其他人不要趟这个浑水。 声明给咚哧萝卜和周至同时吸了一波粉。 各个作者的读者群里,不约而同出现许多关于她们的讨论。这几天,这瓜吃得实在过瘾。自然不乏有人阴谋论:咚哧萝卜那么维护商却,说不定两人本来就认识,还是一对狗女女。一个年轻气盛把私房吐槽的话直接丢出来,一个装白莲花喊冤后悄咪咪躲起来,任由咚哧萝卜冲锋陷阵,炒作话题。 好事的甚至把商却的微博翻了一遍,期望能找出一个暧昧对象来证实这个说法。 很可惜,商却互动的对象少得可怜,不是转发就是自言自语,读者基本就是那几个。她的微博四个关键词:文献、食物、女权和狗。文献是小说设定需要的参考文献,食物是各种简餐做法,女权是为女性奔走疾呼,而那条叫作杠头开花萌萌哒的狗又替它的主人收割了一搓粉丝。 没有一个人和咚哧萝卜沾得上边。 有人不禁兴叹,咚哧萝卜要是和商却组成cp,她最大的情敌不是别人,是那条边境牧羊犬。 随着商却这个名字不断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读者不失时机地给人安利她的小说。这位在喧嚣里沉寂,只更文不发声的十八线透明,终于以一种奥妙的姿态获取了众人的关注,新文在争议中爬到了金榜最后一名的位置。 而在微博上被人组成cp的两人,一个以为对方不满,自己赌气;一个以为对方不好意思,工作繁忙,没给对方只言片语。连她们的青鸟宋圆都因忙于处理网络上的风评暂时放下神使的职责。 撤回消息后的第四天清晨,方姜乍醒,伸个懒腰,才要登陆咚哧萝卜的账号看昨晚的热闹,微信图标上一个红色的数字使她没来由的紧张。 臭呀么臭光头:停,停止。别再继续搞了。 消息发送于凌晨三点半。 作者有话要说:商萝卜cp了解下~~~ 诶,有新读者,开心~~~ 第26章 你什么意思 世上最憋屈的事情之一:你为她操劳奋斗,对方觉得你瞎起劲,末了还怪你多事。 自从注册咚哧萝卜的微博账号后,方姜每天有空就会上去看闹猛,仿佛进入原始丛林,充分感受生物的多样性。遇到有人说周至不好,她就反驳,难听的话讲不出来,只能跟那些人讲道理。论文笔、论思想、论深度,周至哪里不比那些个好,越说越觉得死光头好。混迹微博几天,她觉得自己活脱脱是周至的脑残粉。 骂人也好,讲道理也罢,最终不过是自我满足,毕竟每个人对于文笔、思想、深度的认知各不相同。 那篇被方姜看作狗屁不通的文,在许多人的收藏分类里是经典,也许是基础审美教育没有做好的缘故,那些人对于文笔好的定义是堆砌或是很多字,对于细腻的定义也是很多字,不管别的只要每天交出很多很多字,就是文笔好,很细腻。 更别说很多人的出厂设置本就是拒绝沟通,他们只为宣泄,不求理解,也不求被理解,打着拥护某人的名义,骂到别人偃旗息鼓,他们便自诩胜利,跟蝗虫似的,蚕食一处又一处。至于是否真正拥护着某人,尚有待磋商,同清君侧、勤王救驾、反清复明等口号一样,不过是个名头而已。 在维护周至的同时,方姜亦站定坚定立场,所以她看到周至微信的第一反应是冤屈,有种我为你的江山四处奔走,抛头颅洒热血,你却嫌我碍眼嫌我腥气的冤屈。 碰到天大的冤屈,方姜从不会忍,直接按个语音通话过去。 无人接听,在睡觉? 方姜才不理会,一直重按,重按,重按,大有你不接就打到你手机关机的意思。 周至终于在她的契而不舍中醒过来。 “喂。”声音沙沙哑哑,带着点鼻音和迷糊。 “你什么意思!” “唔?噢,是你啊,等一下。”周至揉揉眼睛,拨开舔她脸的杠开。才按下免提,杠开脑袋伸过来,三十斤的狗整个趴在她身上。 她瞪它,杠开摇尾巴。 再瞪它,杠开舌头又伸出来要继续舔。 方姜不知人狗在那较劲,等等没听到声音,喂喂了几声。“人呐,又睡过去了。”说不出的烦躁。 周至忙说:“没有睡,杠开要舔我,我让它别闹。”说到杠开,她没睡醒的隔夜面孔沉了下去。 杠开缩缩脑袋,像是感觉到主人的不快,静静趴好,只有尾巴摇啊摇的,想要取悦主人。 周至摸摸杠开的背脊,亲它又亲它,半夜因睡眠暂定的怒火再次窜了起来,一张口便是压不住的火。“这几天没怎么上网,昨天才看到你在微博上做的那些,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方姜唔一声,等她的下文。 “但是,但是,就到这里结束吧,别再继续了……”抱着杠开的胳膊紧了紧,杠开舔她的手臂。“方姜,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方姜问:“是怪我多管闲事?” “我没有这么想,你是为我出头,我很感激。” “怪我连累你,给你带去麻烦?” “我也没有这样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想想好再说,我等着。” 方姜的声音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地坚决,很明显,她生气了。周至可以想象,手机的那一头,美丽的女人面如冰霜,双目如深潭一般望定了她,不止是生气,还有失望。 昨晚看到沸腾的微博,起初她万分震惊。 她没想过方姜会大张旗鼓地站出来,作为一个靶子,跟那些攻击的人说:向我开炮,别去烦周至。 她也没想到方姜会为她做到这个程度,每一条信息黑白分明,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要不是知道咚哧萝卜这个id背后是谁,她几乎真以为对方是自己的老读者。 感动之余,终还是理性占据上风,周至觉得不妥。尤其是第一个声明里,动辄拿演员、导演举例子,敏感的人难免会想,咚哧萝卜是否有演艺圈背景或是在媒体工作。她担心别人顺藤摸瓜发现方姜的身份。 等看到咚哧萝卜挂出故意给商却刷负分挑衅的人和被粉丝殃及的作者,周至隐隐觉得不妙。她不混百合写手圈,但是平时关注一些作者的微博,不难看出哪些在卖人设,哪些有心机,哪些会淡而处之,哪些会借题发挥。 特意点进那些被报复性刷负的作者微博,有几个智商情商高的纷纷约束读者,不要意气用事,谁也不知道这种被恶意刷负的事情会否轮到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些作者发一条抱怨说被连累,简直是哗了狗。有些作者一连转了好几个骂商却和咚哧萝卜的微博以及扒皮两人是一个人的帖子。 也有作者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觉得咚哧萝卜快意恩仇做得好。有的作者说她本人就是商却读者求高抬贵手。 其实大家都知道,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所有的恶意负分统统会被系统处理。最后便宜的还是水军、网站和一些哭诉的作者,要业绩有业绩,要流量有流量,要苦情打赏也有苦情打赏,趁乱各得到一波实惠。 但是不乏有人把咚哧萝卜人人均摊的报复性负分作为发挥工具,比如那个极昼的夜。他几乎声泪俱下地问周至,为什么要用别人的id骂他给他刷负分。 周至没有回应,他又不乏悲情地表示,如果周至看他不顺眼,直接告诉他原因就好。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晋作者,不比周至写文时间长,他也没有脑残粉可以为他冲锋陷阵。 他痛诉周至毫无理由地欺负他。 坐实周至和咚哧萝卜同一个人不算,把受到粉丝波及被刷负分变成是周至看他不顺眼。煽动粉丝敌意情绪的同时,也给周至扣上了一顶帽子。 手段不可谓不毒,效果不可谓不佳。原本已经平息的恶意咒骂被他再度引发,粉丝们的“心疼大大”更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心疼的结果是什么? 更多的打赏,更多的举报,更多的谩骂。 甚至还有恶毒的威胁。 叫周至半夜三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杀人的原因是她看到一张图片。 有个叫“今天给极昼打钱了吗”的id把杠开的照片扒下来,并做成血淋淋的各种残杀的示意@极昼的夜,说:大大放心,别人骚扰你,我就打死她的狗,把皮剥了,狗肉寄给大大吃。狗肉补身体,大大身体虚老是生病,要多吃点狗肉。 极昼的夜有回复,他说:噗,太夸张了,别吓我。你又不是未成年人。 下面好几个回:杀狗不犯法。 有几个觉得这种想法很危险,说狗是无辜的,还有些人觉得风向不对,开始劝阻。 当时,周至觉得自己的血液全都凝固在一起,她用几乎僵掉的手,把微博里所有杠开的照片全都删了。之后又将极昼的夜和他粉丝的对话一一截图。 三点十五分,消失好几天的周至发了第一条微博:威胁杀我,我无所谓,威胁杀我的狗,等着全家陪葬。还有那些假惺惺挑拨离间搞事的人,说的就是你@极昼的夜,别以为装可怜万事大吉,陪葬坑里有你的位置。 不怪她反应那么激烈,这年头虐猫虐狗视频满天飞,反社会那么多没人管,动保法迟迟不见有着落。那些人作恶得不到惩罚,每次周至都会想,谁要是动她的狗,她就跟谁拼命。 于是,才有了发给方姜的那条消息,让她停止,不要继续了。 她一个色厉内荏的普通人,势单力薄,面对一群扭曲的粉丝和一个恶毒的作者,除了拼命,无计可施。要是真有人伤害杠开怎么办,哪怕那群人全给杠开抵命,谁稀罕他们的命。 杠开是她的宝贝,那些人算得了什么。 愤怒的背后往往是无能为力的悲伤。 周至说:“方姜,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可是网络暴力很烦的。你是个明星,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只是这样?”等待间歇,方姜收到宋圆发来的商却微博截图,还有若干评论。 @三斗米就折腰:至于嘛,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 @子宁不嗣音:日了狗了,你狗有人重要? @极昼大大的小狼狗:威胁别人,举报了。 @二十四桥明月夜:碰瓷咯,是不是想红,帮你。 …… 点赞多的那几条基本都是极昼的夜的粉丝,为商却说话的全在下面。连控评都是粉圈操作,一模一样。 别说周至和宋圆气得要死,就是方姜看到,也恨不得拿把AK47把那些人全突突突。 到底是谁先威胁谁! 可是周至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她。“还有呢?”她又问。 “你不是接了新电影嘛,要练眼神,看剧本,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听着手机的声音,方姜觉得周至像是在月球,距离她很远很远。心吊起来,又沉下去,一直沉,一直沉,沉到见不着底的地方。“好,好极了!” 挂断语音,方姜一脚踢掉被子。“死光头,你真是,真是……”她的心像是被装进了密封袋里,闷闷的,一点儿不透气,一片真心错付,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亏她把周至当作朋友,那人连实话也不肯说。 “小圆,叫我们的人不要理会那些负分,把那两个人给我找出来。” 宋圆:“方老师,不要冲动。”小助理担心完大大又开始担心老板,人肉多少要动用关系,一个不小心被人知道咚哧萝卜是大众偶像方姜,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冲什么冲动,我没说要怎么样。” 恨不得掐死的那个人,没等五分钟要跟她视频,按说方姜应该不理,一直点拒绝就对了。可是她心软,不情不愿地接受。这一视频不得了,就看到一个光头,光着膀子,穿着短袖,眼泡浮肿,搂着狗呜呜地哭。 见过直播吃,直播说书,直播唱歌,还是第一次见人直播哭。 方姜心酸。“好啦,哭得难看死了。不怕,那些人心眼坏,嘴巴毒,做不出来的。你要是害怕,就把杠开放到我这里来。没事的,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等会儿叫小圆发声明,我们不睬他们。怪我不好,连累你了。” “不怪你!”光头抽泣,“我没怪你。” “没怪我?你不是问小圆哪里得罪我了么,还说没怪我。” “诶,你看到了?” “嗯。” “我是问她哪里得罪你,你没告诉我你接了新戏。不是说你非告诉我不可,但是之前你问我,我想你多少会说一声。” 周至抽抽嗒嗒,好几次打嗝抽噎盖住了说话声,方姜失笑。“干嘛不直接问我。我的事,有什么是宋圆知道我不知道的?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跟初中生一样玩传话,你说你傻不傻。” “那是哪里得罪你了?” “……” 哪哪都说不出口,说出来比她还傻。方姜一本正经地说,“我那么宽宏大量,早忘记了。好了,你去睡觉,把微博账号给我,剩下的事情我来搞定,我们有专业团队。” 第27章 轻轻放下 按照专业团队的建议,遇到威胁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报网警,塑造自己受害人的形象——没人喜欢被暴力威胁,尤其是网络暴力蔓延的今天——当然这是有团队运作的情况。 周至第一步就做错了,以威胁回应威胁是露怯的表现,也是对方扳回一分的机会。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人的生命比动物重要得多。 事到如今,周至的账号被交到宋圆手上,在公关部门的指导下操作。方姜本来打算直接给公关部,被收到消息的孟时桢及时阻止。 “你发什么昏!”孟时桢上网一看,怒从心来。自己忙新人才几天功夫,招牌金主就搞个大事出来。 方姜是在舆论浪尖翻滚的人,自己的微博号不愿理不愿管由公关负责,居然折腾到别人那去了,搞那么一出大戏不算,现在还要把别人的事情揽到自家工作室。 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谁多一嘴——女神追星,为爱守护女同性恋作家。微博上那些话统统都是实锤。 “商却由我来守护。他妈的,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守护个屁,你还是老娘守护的。” 难得见孟时桢态度如此恶劣,方姜自认理亏,垂头不语。她妈很早就同她说过,和孟时桢相处最要紧是避其锋芒,比如眼下。 履行通风报信职责的自然是宋圆,默默躲在一旁充当壁花,常见孟时桢把艺人骂得哭出来,第一次见她骂方姜。方姜啊,工作室这尊小庙里的大佛,吓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一直觉得你省心。没想到啊,你这是在憋大招,十几年放一个大招,你说吧,下一步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出柜了?”孟时桢蹬掉高跟鞋,倒在沙发里,瞪着埋头的两个人。好样的,趁她忙,要她命。 “什么出柜,时桢姐你说到哪去了。”方姜听她越说越离谱,忙解释道,“要不是我闹着玩,也不会连累死光头被人挂墙头。那既然责任在我,当然要负责咯,再说,网上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你是没看到她们说的话,不像是人讲出来的。”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方姜居然晓得用挂墙头这个词了。命令宋圆给自己倒水,孟时桢气道:“我没看到她们说的话?别人说你的我还看得少嘛。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自己的破事不上心,专管别人的闲事。” 方姜嘻嘻一笑,给孟时桢端水举到她嘴边。“时桢姐,她的事我都那么气,要是被骂的是我自己,还不得吐血呀。再说你说的没错呀,破事上心会伤心,闲事管管无所谓。” 孟时桢险险呛到。这还是生无可恋,死气沉沉,没事想去偷便利店的金主方老师嘛! “总之,现在收尾,到此为止。再闹下去,对你,对那个小破作者都没好处。” 方姜皱皱鼻子,“本来就是在收尾。换作是我,谁威胁我杀我家的狗,我先去他家泼油漆。” 听到威胁杀狗,孟时桢眉毛一挑,“有本事杀人,杀什么狗。泼呀,找到人没有?我加一桶红漆,要最便宜的,最不环保那种。” 噗。宋圆没忍住笑,见孟时桢看向她,立刻站直了汇报说:“找到人了。一个是高中生女生,小小年纪抽烟喝酒拗分*,就是她说要杀大大的狗。不过她没钱,回家要帮家里干活,跑不了那么远。那个极昼的夜,普通公司的普通文员,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二个妹妹,一个弟弟。爹不亲,娘不爱的老三。现在一个人在北京打工。方老师的意思是说,去教训一下,泼油漆。” “哼。”说到这里方姜就来气,把那两人的身份和她的计划告诉周至,周至说,既然威胁不到她,那就算了。“死光头说算了,死活不让。假好心,傻瓜,白痴,人家故意挑起事端,要真有事,那就是个教唆犯,她倒好,说同是韭菜花,相煎何太急。神经病。也不想想,她不做什么,万一别人对她做什么呢。” “噢哟,你那么关心她。几天不见,你们都成生死之交啦。” “什么呀,我才不是关心她。就算她被人敲破头,也是她活该,可杠开是无辜的。哦,杠开是她家的狗,边境牧羊犬,全名叫杠头开花,很聪明的,毛摸起来也舒服。” 孟时桢还没来及的表示惊讶。 读者宋圆先一步惊叫:“方老师,你摸过杠开了!!!” “大惊小怪。”方姜故作冷淡,“别说是杠开,就是你家大大我都摸过。” 孟时桢的头又疼了,自从知道世上有那么一号人物,她的头就间歇性地疼,那小破作者让她神经衰弱。“姜姜,过两天菊次郎到上海,你剧本看得怎么样。” 天天看微博,为商却打call,哪有空看剧本。方姜不敢说实话,只说:“我会多看几遍。” “光看也没用,你眼神练得怎么样?” 眼神是实打实每天的功课,方姜凝视孟时桢,欲说还休,孟时桢心口一跳,被当场电到。“要命要命,杀伤力太大。” 孟时桢的警告和周至的态度使一场轰轰烈烈的瓜烂尾收场,最后周至收回威胁,点出威胁杀狗id的真名,扬言走法律渠道,寄律师函。 “今天给极昼打钱了吗”违反社区规定炸号,极昼的夜和周至的号分别被禁言七天。 至于网站文下那些负分和谩骂,全都被删得干干净净。最早挂周至的那个帖子下面早已变成看不惯粉丝欺负商却的声讨,而发帖人被扒出是一个百合作者。在宋圆在帖子最后发布周至微博声明后,该帖被封。 看着日益正常的评论区,周至终于轻舒一口气,唯一让她觉得不安的是,这次的事件带给她不少流量,原先不知道她是谁的人为着好奇纷纷点开她的小说。她的小说本就写得不错,在大面积的曝光之后,收获颇丰。 一天晚上,周至更新完最新章节,发消息问又是两天没睬她的方姜: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方姜回复的很快:黄鼠狼给鸡拜年。 周至:向你赔礼。 见鬼了,赔罪。 方姜记得清清楚楚,她兴冲冲告诉周至找到那两个坏人的信息,要找人去泼油漆。 周至是怎么回答的?用一种只有菩萨才会用的语气说:算了。 让她觉得自己的好心变成歹意,世上只有她周至才是好人,才慈悲为怀。头顶怎么不去烫九个点。 可是不吃白不吃,她请周至三顿饭,周至还没还席,只说请她吃早饭,抠得不得了。 方姜:那要吃顿好的!改一天,明天中午我要去见菊次郎,下午会聊新电影的事,不晓得几时结束。 周至:可以吃早饭。 方姜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早饭,又是早饭,气死她了。文字已经无法表达她突破天际的气愤。 “抠抠抠抠抠抠,你也太抠了,葛朗台都自愧不如,你这个小气鬼,小气鬼。”一连说了十几个小气鬼,方姜才松开发送键。 周至:我不像你大明星日进斗金,就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订阅,变现有百分之十四的税,要自己交社保,还有只矜贵、馋嘴、挑食的狗要养。 矜贵、馋嘴、挑食的狗轻声嗷呜,表示它在。 这回方姜直接要求面对面:“不要脸!” 周至躲在杠开背后。“没有脸。” “神经病。”方姜又被她气笑,“你躲在狗后面干嘛。” “没脸见你啊……” 话音未落,只见周至迅速推开杠开,一手在面前扇风,嗷嗷叫道:“臭死了臭死了,杠开,你故意的是吧。早不放,晚不放,等我在你后面你就放屁。” 她龇牙咧嘴。方姜笑得开心,起哄说:“杠开,干得漂亮,下次再给你买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1 拗分=敲诈勒索 第28章 在乎你 第二天的早饭当然没有约成,中午和菊次郎有约,方姜紧张。人一紧张容易吃不下,别的饭吃不下可以少吃,但是小气鬼周至的早饭,哪怕破坏节食大计,方姜都要多吃一点——为了赌一口气。 于是为早餐准备的食材,部分落进周至的胃里。 当周至把新鲜出炉,散发着热气,皮脆喷香的法式长棍切成三段,取其中一段分成两块,分别剖开后,填入新制好的土豆色拉,另一块则抹上少量芥末酱,让酱料填满面包的空隙,夹两片芝士,两片刚煎好的培根和一勺金枪鱼放在多士炉上烘到黄油微微融化,配上一杯手冲咖啡加鲜奶,拍照片发给方姜看。 另附文字:法棍的精髓在皮,在两头的角,我已经吃掉了。这是你错过的早餐呶。 方姜回她一个把人敲扁的表情。 周至:不要担心浪费,我会把它们全吃光的,你加油。 随文字奉送一张照片:张大嘴,啊呜一口法棍,边上是虎视眈眈的杠开。杠开露出很乖很乖的样子,伸长脖子,卷着舌头,淌着口水。 方姜:就请我吃这样的早饭?太寒酸了。越南街头最多一块一个,料还比你放得多。 周至:那只能请你吃泡饭榨菜酱瓜和油条蘸酱油,别的地方没有,家乡的味道。 杠精!她就不能谦虚表示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胜在一片真心,是用心制作的食物,保准干净好吃嘛! 这人实在太讨厌了,方姜跳脚。下次,她要拿法棍敲她的光头,敲出梆梆梆的声响。 与菊次郎的午餐,孟时桢和宋圆会陪方姜一起去。这会儿二人正在方姜家中讲之后的工作安排,就见她们的金主方老师盯着手机,一会儿垂涎,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呲牙,一会儿还做出哼哼哼不理你的表情,演偶像剧都没见她那么卖力,表现力那么强。 孟时桢以为她临时抱佛脚。“你看谁的片子,演得那么浮夸。菊次郎的电影,会要求你更内敛,收放自如。不过你学得很好,以后都市言情剧就照这个来。” 方姜将错就错,唯唯诺诺,给两人一个训练过的眼神。 宋圆和方姜相处得比孟时桢多得多,若有所悟,别过头去憋住笑。最近她嗑商萝cp很欢乐,传说中霸道总裁和小白兔的组合。 可能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一个不霸道不总裁,一个不小白也不像兔子。偶尔听一耳朵方老师说周至,感觉像游乐场里的碰碰车,你撞我我撞你,玩过碰碰车的都知道,车子上面会时不时冒火星。 孟时桢敲她的头,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刚才不过是走神,才把发痴当成用功。 这痴发得时间真够久,作为经纪人和合伙人,孟时桢去微博凑了一下热闹,围观咚哧萝卜声援商却,工作室的公关在这块指点得不错,基本没出现什么意外。而商却微博下的评论也比想象中好,起码在没有控评的情况下有那么多人自发站她已是不易,至于那个作妖作者和脑残读者,孟时桢没工夫理会。 方姜的小号玩得很开心,就那么几天有了几千粉丝,评论一片站cp粉,看得出来方姜最近状态不错,一改原先丧叽叽的样子,笑容也多了起来,不知是光头的魅力还是小破作者本身的魅力。 人的爱好很难说得清楚,像有些人喜欢吃臭豆腐,有些人喜欢榴莲,有些人喜欢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和奇奇怪怪的人。也许方姜属于那种循规蹈矩几十年,心底藏着个小怪兽,小怪兽喜欢怪人,而周至刚好怪到合胃口。 方姜提过一嘴孙春莲的误会,孟时桢到她家时不忘试探这位阿姨的口风紧不紧。这年头好的阿姨难找,可要是多嘴,再好也没用。 孟时桢假装提起周至,孙春莲只一愣,没有主动搭话,直到孟时桢问她,她才说周小姐和姜姜一起吃过饭,周小姐看起来人挺好,一句多余的话、一个暗示的眼神都没有。 孟时桢不禁感叹方姜的运气,周围的人都循规蹈矩,宋圆、孙春莲、小刘,包括她本人在内。那位小破作者亦十分本分,从头到尾没怪方姜,没把她扯出来,不希望借用她的力量处理,知道谁是坏胚子之后没有选择强硬的方式去解决。 太有原则通常是傻子,但是和傻子交朋友才安全。 “傻子”一口气吃掉加厚料的三分之一根法棍,一本满足,躺在沙发上揉肚皮。杠开只吃到两口法棍皮和一根洁牙棒,把周至当枕头靠着,自顾自舔//脚毛,舔完自己的爪子再去舔周至的手。 周至嫌弃地抽开手,“先人后己晓得么?” 杠开不晓得,又去舔她的脸。 她躲来躲去躲不掉,干脆坐起来:“工作,工作,再不码字要喝西北风了,只能带着你去讨饭。你就坐在地上,我给你面前放块牌子,握手二十块。先付钱,再握手。随机开启特殊项目,亲亲,亲你一下就……五十块吧。不知道一天能不能赚两百块,能的话,干了!要是你日均能赚四百块,不,五百块吧。我还码什么字写什么文呀,杠开,发财致富靠你啦。” 杠开不知她的疯癫,只晓得她不愿让自己舔脸,睁大眼睛无辜地看她。它的主人曾不止一次说过,杠开是边牧里的双眼皮美人,集娇媚与任性于一身。 受不了狗的澄澈目光,与它额头碰额头,周至说:“再看就把你吃掉。” * 夜里十点,周至看着煤气灶上薏米赤豆汤,舔舔嘴唇。 要不要来一碗呢。 薏米赤豆汤下午刚刚煮好,煮得稀烂,那会儿忙着写文,没来及喝,要是放到明天,总觉得有点亏。 打开煤气加热,房间里手机响了。 周至叫:“杠开,把我的手机拿来。” 杠开坐在厨房里等吃,理也不理。 作为边境牧羊犬,它会把人当作羊群赶,会看住人,会花式接飞盘,但是叼东西…… 不知是不会还是不愿,周至从没看到过一条边牧像金毛那样递拖鞋或是叼着绳子走。每次训练杠开叼拖鞋,它总是爱搭不理,一副:你在逗我嘛,这是我们干的活?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干的样子,坚决不配合,好像叼拖鞋会折损它的边牧气质。 边牧有什么气质? 敏感神经质。 这个时间点的微信视频邀请不会有别人,最近只有一个大明星。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用文字聊天,只剩下大明星一个爱视频爱语音。 大明星见过她没睡醒蓬头垢脸的样子,当然,她也见过她的,还见过她被狗屁熏得嗷嗷叫的丑态。再下去,周至怀疑,某一天她会在蹲马桶的时候接到大明星的视频要求。 “周至。”方姜的声音慵懒缱绻,像是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周至听出一丝醉意,问:“你在哪?” “你下来。”方姜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大晚上跑别人家楼下会是什么好事?不是要债,就是要命。 “要我带什么下来?” “带什么?”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来。” “好好好。” 申城春夜,不管白天几度,夜里总透着寒凉。周至拉好外套的拉链打开楼门,记忆中的奥迪A8就停在外面。驾驶座的车内灯亮着,司机小刘朝周至比划了一个上车的手势。 幸好这栋楼位于小区的角落,加上时间已晚,进出的人极为有限,否则叫人发现方姜在这,那可真是一条大新闻。每次看到方姜的车,周至会想起过年时那次奇妙的偶遇,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随意牵扯两条命运线,让两人交错时空一般的相遇。 打开车门,一股淡淡的酒气溢了出来,周至吸吸鼻子问她,“喝了很多?” “是喝了很久。”方姜就那么倚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答话,半阖着的眼睛看见周至手里的杯子,问,“给我带的醒酒汤?” “醒酒汤这种只在小说里见过的东西我不会,以后可以研究下。这是刚热好的薏米赤豆汤,要不要喝?”拧开杯盖吹了吹,周至说:“还有点烫。” “稍微烫一点没关系。”方姜不想动,歪着脑袋看她。可能匆忙出门,这人没戴帽子,脑袋就那么光溜溜得下楼,像一颗剥光的鸡蛋。 已经习惯方姜直接的目光,周至问她。“和导演见面感觉怎样?” “谈得挺好,大导演就是大导演,一点架子也没有,人很礼貌也很和气。中午他晚到,事前打来电话,之后一个劲道歉,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聊那么久是好事?” “是吧,他是个很理想主义的人,觉得这次合作会是个很有意思的机会。说了好些,我受益良多。” 周至点点头,试试薏米赤豆汤的温度差不多,正要递给方姜,见她睁着眼睛,安安静静看自己的模样实在乖巧,不觉一笑。“你这样叫人想欺负你。” 方姜弯弯眼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热饮使她恢复少许气力。“你一天到晚想欺负我。” “哪有,是你一天到晚欺负我才对。” “你生我气的吗?”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可是我生你的气,所以咯是你欺负我。”有点无理取闹,又有着说不出的认真。 起码生气货真价实。 “因为你那么帮我,我却希望你赶紧停手吗?” 是这个原因吗?似乎是,又不全是。她从来没被人拒绝过那么多次。 方姜低头喝汤,小口小口,不想一口气喝完。糖水清爽,没有外头那种沙沙的口感,也没有额外加糖,喝在嘴里,却有一股甜甜的滋味。 孟时桢要是知道她这个想法一定会觉得她矫情,她是方姜,随便开口,要什么东西没有,无数人愿意给她煮饭煲汤,喝到她寿终正寝也未必能喝完。 但是那不一样,她怀着欢喜的心情吃别人的东西,对方愿意给她吃没有所求,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方姜从很小开始就了解别人的“有求”,有些人还没把东西送出去,就开始掂量这些东西能换来什么。和她做朋友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说出去特别有面子;和她一起回家是因为她出手大方,有很多别家没有的零食;请她吃饭,送礼物给她,是因为她正当红,发到朋友圈里能收获几百个赞。追求她,是因为她漂亮,家里有钱,她有名,固然漂亮、金钱和名声是她的一个部分,但是谁会因为被人惦记外表、财富欢喜不已。 方姜不说话,周至以为她还在生气,勾勾她的手心,继续说道:“那些人啊,就喜欢诉苦,哭闹,动不动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恨不得发动广大群众对付看不顺眼的人。我不喜欢这样。哪怕这样高效、解气,但是我不想和那些人一样。那天她们提到杠开,我快气炸了,也很恐惧……因为我应付不了那些人。” “不需要你出马,我帮你应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你可以知道对家是谁住在哪里,明天你的信息就会败露。你有你的圈子,你有你的路,要是为了这种事被曝出负//面//新//闻上热搜,太不值得。” 方姜不舒服。“这话听着感觉不对,你重新说。” “我不想你因为那种事情受到牵连或是伤害,哪怕只是不能造成实际伤害的言语暴力。你不在乎,我在乎。” 方姜停下手,握紧杯子。“这还差不多。不过不是‘那种事情’,是你的事。即便不是因我而起,我也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负,我也在乎你呀。” 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周至还没来得及分辨在乎的背后有什么,就听方姜说:“要欺负也只能我欺负你。你说,你让不让我欺负?” 周至笑了笑,从方姜手里抽出杯子,喝一大口,“让你欺负还叫欺负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几天受到世界的召唤,但是又没有钱钱响应召唤,一天几天看攻略看到三点半,每天换一个地方看。 所以更新慢了~~~ 嘤嘤嘤 第29章 尴尬的留宿 头发,被称作三千烦恼丝,这句话最早告诉方姜的是姜维。 那时方姜不过五岁,是个冰雪聪明漂亮的小女孩。一家三口是寺庙常客,父亲方国柱捐钱为佛像铸金身,为山里的学校铺路。生意做得很大,风浪也大。方国柱常说,做房地产和政府打交道跟渔民出海捕鱼没啥两样,都是看天吃饭。看天吃饭,意味命运无法靠自己掌控,所以渔民拜神,海边多信仰,不管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真神妈祖黄大仙,只要灵验便是神明。 方国柱很有钱,钱在神明面前的作用不得而知,但是钱在神明的使者面前很有用,五岁的方姜能见到方丈还有寺里的尼姑。她偷偷问母亲,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头发。 母亲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头发,又被称作三千烦恼丝,无法无天,无发一身轻。 当时她听明白多少不得而知,只记得三千烦恼丝,无发一身轻。 父母离婚各自重组家庭之后,方姜很少回忆以前的事情,眼下在这狭小的车厢里,酒精上脑,迷迷蒙蒙的时候,忽然想到这桩旧事。 她眼神骤然暗淡,周至立刻察觉到了。 今晚的方姜有点奇怪,和大导演见面后醉醺醺的来找她,不说原因,只说些无关的闲话。要是来这一趟只为表达她在生气,未免太过郑重其事,而且她能感觉到大明星平静的背后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激荡。 周至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和自己有关,以方姜目前的情况,这次和国际知名的导演合作,将会是她事业极其重要的一步。尽管她曾全方位刻薄过这个女人的演技,但是作为一个明星,方姜相当敬业,镜头前她始终是旁人期待的明星样子。用宋圆的话说,她演得最好的一个角色是明星方老师。 方老师也有自己的规划和期许。如今跨出的这一步,是她虚虚晃晃的关键一步。她没流露出高兴、兴奋和忐忑,或许是因为这些情绪统统交织在一起无法剥离,所能表现出来的只是平静下涌动的复杂。 两人喝完那杯薏米赤豆汤,听到车外由远及近笃笃笃的高跟鞋声音。 周至压低声音说:“应该是我楼下的小姑娘。” 方姜也凑到她耳边:“那么熟,听高跟鞋声音就知道是谁?” “不熟,不过是照面笑笑的关系。这栋楼爱穿高跟鞋的不多,她的鞋脚后跟着地的声音不一样,你自己听,有一点点金属声是不是?” 方姜仔细一听,果然。 小姑娘看到楼下停着一辆平时没见过的车,好奇地往车里张望。为避免这种情况,后车厢的灯早已被关,车窗也有贴膜,小姑娘只看到低头看手机的小刘,不知是否联想到坏人,脚步加快,迅速开铁门上楼。 瞧着楼道里的感应灯一路亮上去,方姜才低笑说:“你这人真变态。” “作家,要善于观察。”刚才两人小声讲话,凑得极近。方姜矮着身子,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说话,气息喷在颈后,撩得她背脊发痒。 若有似无的撩拨最要命,周至摸摸发烫的耳朵。 两人一直坐在车里总不是个事情,觉出方姜没打算马上就走的意思,周至问:“你要不要到楼上去坐坐?” 方姜一怔,没想到周至会问。她来得突兀,自己也觉得冒失,从饭店出来和孟时桢、宋圆分道扬镳之后,心潮起起伏伏,说不出是兴奋是激动是忐忑还是别的什么,快要到家的时候,她问小刘:“你还记得周至住哪吗?” 小刘二话没说,便把她带到这里。 要不要去她家,是个诱惑,上去了怕是自己不想走,方姜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要是让她到一个比轿车后座舒服的地方,分分钟可以睡过去。 可作为一个三十几年没在别人家过夜的人,一想到自己会和别人睡一张床,甚至盖一条被子,就有种特别古怪的感觉。并不是嫌弃不情愿,而是觉得要是周至愿意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这个想法使她别扭。小时候会要求和母亲一起睡,再大一些她便独自一人,大学寝室四个人,她是住校外的流动人口,一个月难得住一两天。她不惯和人长期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更别说睡在一起。 要多亲近的两个人才能睡在一起,人又不是长毛绒玩具。要是她睡得糊里糊涂把对方当枕头当玩偶抱了怎么办。 不过通常问人家困不困要不要睡觉的潜台词是提醒对方时间不早了,可以结束谈话。方姜不确定周至是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在赶我回去吗?” “我是在邀请你。” “要是,要是我上去了不想走怎么办?” 大明星留宿?她可没有多余的被子。两个人睡一个被窝?周至缩缩脖子。“那你还是在这里吧。” “喂!”被如此无情的果断拒绝,方姜恼火,张口咬她的耳朵。 耳朵,集尊严和敏感带于一身的器官,怎可任人撕咬。周至吃痛,转身抗议,咬她的女人眼睛红红的,面上覆着一层被酒气蒸腾过的红晕,起码已有七分醉意。 周至先看司机一眼,小刘塞着耳机一门心思专注在手机游戏。 “你干嘛咬我!” “我怎么知道,我喝多了。” “……”没想到大明星可以无赖到这种程度。 “咬疼你了?” “我咬你一下看看疼不疼?” “好啊,你咬啊。”方姜抬起下巴,眼底闪着挑衅。 人咬你一口,一般人绝不会咬回去,但是周至不是一般人,她是连狗爪都会咬的那种人。于是,她真的就那么咬了过去,目标是方姜的下巴。 方姜反应奇快,伸手一捂,试图捂住自己的下巴,没想到这人铁了心要咬,张口咬住她的手背。她又好气又好笑,另一只手推开她,“快松开。多大人了,跟小孩子一样。” “你先咬我的。” “那你也不能咬我的脸,要是我上镜的时候下巴带着你的牙印,你想想看,要不要命。”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吻痕。董卿上节目还带吻痕呢。” 方姜想敲她的脑袋,看看那个光头里都装着些啥。“人家是主持人,我是小明星,问题严重多了好吧。再说牙印跟吻痕,你觉得差很多嘛。到时候难道我要说是被你咬的,这和在全国人民面前出柜有什么区别?时桢姐会杀了你。” “那你呢,杀不杀我?” “我咬死你!” “那么实在干嘛,你可以说是你自己咬的,为了试试新做的假牙。” “……神经病。” 两人齐齐发笑,这时小刘打了个哈欠,方姜看手机时间,已是临近午夜。 该回去了,她不想回去。 为难犹豫不舍得,但总是要走的,她终于下定决心,“那个,很晚了,我……” 周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 方姜:“不介意,我不介意!” 周至:“那你早点……”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最后还是方姜先说:“很晚了,小刘该回家了。”说完这句,她停在那里,依旧是有话要说的表情。她忽然想做些平时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在别人家留宿,比如和周至聊天聊到天亮。聊到彼此昏昏欲睡,意识模糊最好。 “是啊,小刘早该回家了。”周至顺着她的语气说道。她也看出来,出于某个原因,大明星不想回家,两个人在车里坐到天亮也不是办法。“你回家会吵到莲姨?” “不会,莲姨住在对面小区,没和我住一起。” “这样啊,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回家?” 听明白周至的意思,方姜笑说:“是有一点点,要不你跟我回去陪陪我?” “杠开会闹的。如果你不介意跟我和狗挤一张床,不如你就别回去了?” “好啊。那今晚麻烦你了。”像是怕周至反悔,方姜马上应承下来,笑逐颜开,吩咐小刘自己回去,明天等她消息。 看她喜滋滋跟自己上楼,周至摇头,也不知道这人图个什么。寂寞孤独?她不信今晚会比之前的日夜更令人孤独。 已经是第二次到周至家做客,杠开的热情并不因夜深人静有所减少,它抱住方姜的大腿用力摇晃尾巴。 方姜学周至抚摸它。“杠开,今晚请多多关照,我们要睡一起啦。” “睡一起好啊,你跟杠开睡狗窝。” 方姜瘪瘪嘴,抽抽鼻子。“怎么,你吃狗的醋?” 周至白她一眼,把新牙刷、新内裤递过去。“洗过没穿过,你看看这大小,将就下。” 方姜不好意思地接过,“那个,有睡衣可以换吗?我总不能裸睡吧。”她今天一身春装,衬衣里头只有一件内衣,无论睡觉时穿内衣还是不穿内衣,都不适合与人同睡。 裸睡二字让周至吓一大跳,“我的汗衫可以吗?你人比我高,睡裤会太短,只能将就一下。” “都可以,只要有的换就行。” 等方姜卸完妆洗好澡出来,房间里一米五的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子,一人一个被窝,上面盖一条厚被子。床头亮着台灯,床尾的地方,杠开老老实实地趴好。 周至没有正眼看方姜,目光始终越过她看向别处。身为一个百合作者,对各种场景十分敏感,留宿的桥段常见,按照剧情发展,今晚多数会发生点什么。 可她和方姜的关系,并不适合发生任何暧昧。她们是朋友,彼此喜欢,一小时前互相表示在乎对方,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铺床的时候,她已经后悔过二十次,不该嘴贱邀请留宿。 周至后悔,穿上短一截裤腿睡裤的方姜也在后悔,第一次睡在别人家,起码该自备一身得体的睡衣。她和周至似乎还没到可以坦诚相见到这种程度的关系。而且,她的本意是想和周至多待一会儿,现在却变成洗澡上床等她洗完澡上床……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又多了一点。 幸好,床上不止她俩,还有一条试图占据原先领地失败的边境牧羊犬。杠开几次挤在两人中间,妄想拥有一席之地,最终被无情地赶去床尾,认命懊恼地趴好,鼻孔里还发出怨念的声响。 方姜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嘴角含笑,笑容里透着一丝得逞的欢容。屏幕里的她永远美丽大方,沉静如水,谁又会想到,这水是沸水,谁要是把手伸进去,准烫得你哇哇直叫,连狗都讨不到好去。 作为和狗抢地盘胜利的一方,方姜觉得自己理应得到某种奖赏——既然光溜溜的脑袋近在咫尺的话。 “你让我摸一下吧。”她说。 这次周至很大方,摆出大义凛然,任君调戏的模样。“摸吧摸吧。过阵子可就没有光头摸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7500掉落~~~ 第30章 漫长煎熬的夜(1) 东西是偷来抢来的最好吃,光头是不情愿的时候最好摸。 一向说不的人那么配合,方姜不习惯。“你太乖了,大大减少了我的乐趣。” 周至看她两秒,抓住自己衣服的前襟往床边躲,装作大声喊:“不要呀,救命啊!放手呀,你这个坏人。呜呜。放手。” “戏精,表演太浮夸了。” 方姜乐不可支,笑倒在周至怀里。两人本来肩并肩靠在床头说话,这会儿她放弃光头,半抱住周至,周至只觉得胸前温热,沉甸甸的。 趴在床尾的杠开不甘寂寞,听到主人喊救命,踩着两人的身体走上来,可是一向爱抚摸她的主人被人压着,腾不开手。杠开气呼呼地来回踩,最后发现没法插入两人之间,它不愿就这么睡回去,干脆趴在周至的大腿上。 周至上半身被方姜压着,下半身被狗压着,重得十分销魂。 趴在胸口的方姜笑够了,也不躺回去,就这么问她:“干嘛那么配合我。” “觉得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不问?” “等你自己说。” “要是我不说呢?” “那可能是没到说的时候。” 方姜掐她腰,“你以为自己是古龙啊,重来。你重来!” 大明星选错了职业,那么喜欢喊卡重来,实在该去做导演。 “你和菊次郎见面,聊了那么久,又喝了许多酒,按理说应该回家休息,怎么会来找我?” “想找你就来找你咯。” “到底谁是古龙。” “是你问的不好,重来。” “好好好。”被人压住,动弹不得,压住她的那个人像是失去全部力气,叫人不忍心推开她。“不开心?” “唔,有一点。” “为了什么?” “其实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兴奋、激动、也很彷徨,我快要去演菊次郎的电影了。周至,我能演好那个角色吗?”方姜以为自己说不出口。 一直以来,别人问她开心吗,她总说开心,最不济也有个还好,只有孟时桢和宋圆能看到她颓唐的一面。父母从小教育她,无论好不好,就要表现出我很好的样子。除了亲人,没人会真正在意你好还是不好,一旦露怯,自己先输了一场。她身体力行将父母的教导施行的很好,隐藏真我,展现别人想看的一面是她的特长,无往不利。 可是当每一个“糟透了”被“很好”代替,她都觉得疲惫,好像有一个自己一次次地被另一个自己否定。 和演戏一样,明明只有三分演技,别人却要夸到九分,外部评论和主观感知相悖,无论是哪种言过其实都叫人难受。 演艺圈残酷又浮夸,通稿、粉丝光环满天飞,真与假始终被模糊了边界,有些明星因此自我膨胀,产生错觉,认为自己的的确确担得起“演技好”三个字,觉得全世界欠她大满贯的奖项。 方姜不是,她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到底几斤几两。甚至,在演技在这方面,她没有自信。即便演艺事业是她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件事,她也觉得这是她最不擅长的一件事。国产剧的规则她已摸透,知道自己随意发挥,胜任有余,但是面对菊次郎,她心虚。 “如果不能,导演怎么会选你?不信自己也该信导演啊。菊次郎诶,不是哪个阿猫阿狗,他的电影在豆瓣上最低分是6.5分,cult片,cult片评分一向低,能到7分就是神作,怎么都好过你之前那些电影电视剧。交给导演就好啦,反正好不好是他的锅。” “他选我,更看重的是我的形象符合角色,有知名度,LGBT人群中的知名度。” “噢,姬圈女神。有好多读者都很喜欢你,你是她们的梦中情人。要是被她们发现姬圈女神窝在我这,和狗睡一张床,还嘤嘤嘤的哭,不晓得会不会更爱你一点。” “谁嘤,嘤嘤嘤的哭了,正经点。” 是谁把她当作靠垫抱枕,是谁动口又动手,到底是谁不正经。周至摸摸被她掐过的地方,顺势解放一只手一条胳膊,搭在她的手臂上,不为别的,只为在她下次掐人之前能及时阻止。 方姜恍然未觉两人已是相拥姿势,放在维多利亚时代,比人家合法夫妻更亲密,简直亲热地过分。 “方姜,你觉得李雷演技好吗?” “比好的差点,比差的好太多,只能说精挑细选每一部电影,角色与他本身十分贴合,和我有点像。不过他合作的导演比我合作的导演类型要丰富一些。” 方姜的母亲姜维是家喻户晓的明星,李雷则出身演员世家,父亲和哥哥都是知名演员,十五岁时就已获得金锣奖最佳男主角提名。从影至今,获得四次金锣奖最佳男主角提名,三次铜人奖最佳男配角提名,是关西电影节首位获得最佳男主角奖的华人演员,参演的影片部部知名,合作的导演无一不是亚洲最佳。人帅气,资源好,起点高,自身又十分努力。但是要说演技,前两年上映的一部讲述刺客的武侠片,被痛批台词功夫一塌糊涂。 方姜对他的评价十分中肯,至于导演……李雷生于对岸长于对岸,合作的导演拍摄的影片类型丰富,无论是文艺片、爱情片、伦理片、战争片还是惊悚片,题材自由度远甚于国内。而且男演员的机会本就比女演员多。 “如果你有像他那样的机会,一定会比他更好。菊次郎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嘛。” 正因为是一个开始,方姜格外紧张。 “放心,他会好好调//教你,你那么有悟性,总会没问题的。” 饭桌上,菊次郎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方姜心里好过一点,对她而言,周至是理性挑剔的典型。“要是我有问题,到时候可以问你吗?” 周至笑说:“当然可以,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帮上忙的话。” 趴人身上大概会上瘾,尽管骨头嗑到的地方有点疼。方姜不想松开这难得的亲密,稍微动了动,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除了拍戏规定动作,她没有和别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能感觉到对方一起一伏的呼吸,鼻息间是同款沐浴露、洗衣液的气味,还有一点属于周至本人的柔软气息。人的体温恒久,与加热设施不同,起先温暖,抱得久了,竟有些发烫,是她喜欢的那种温度,熨帖,却不灼人。 感觉不坏,难怪杠开一动不动,显然会得享福,知道怎么才是舒服。 自己和人亲密接触的功能不像孟时桢说的那样已经彻底失灵,只是她不想而已。她想,照样很好。 至于被当作人肉抱枕的那个是不是舒服,方姜理所当然觉得应该和自己一样,若不一样,这人怎会不把她推开。为这一点凭空想出来的默契,方姜用下巴蹭蹭周至的胸口。 其实在车里,方姜有过咬光头的冲动,现在肉在嘴边,能借着行凶的酒意却已退去。“诶,过阵子没光头摸是什么意思?光头会过保质期?” “准确的说,是到期?” “什么意思?之前问你为什么会剃光头你也没回答我。” “因为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啊。” “为情所困,失恋?” “摇头。” “削发明志?” “摇头。” 方姜从她身上起来,用平时训练过的眼神瞪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带着一点点威胁。“说。” “哇噢,你要是一直这样看我,我会想把你吃掉。” “吃你个头,少说怪话。”说到吃掉,方姜下意识看她嘴唇,弧度怡人。“快说。” “好好好。”去掉压在胸口的人,她终于能呼吸顺畅,再抖抖腿,让趴腿上那个移一下位置。“其实……” “其实?” “其实光头是为了完成誓言,我曾经发誓光头三年,现在已经两年半过去了。” “和谁的誓言?” “菩萨。” “噗,你在菩萨跟前赌咒发誓,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周至脸红。 “我出过家。”她认庙里不认的那种。 “三天。” 两年半前,她试图出家,在佛前信誓旦旦。接待她的比丘尼早已看透了真相,劝她不要冲动行事。谁晓得她先人一步,自行削发,顶着光头再度出现在比丘尼跟前。比丘尼见多识广,许是在她脸上看出六根未尽,尘心未息,几次劝阻。劝归不成,比丘尼心善,留她在寺庙里修行。当时她和一个自小生长在庙里小尼姑三空住在一起。 “后来呢后来呢?三天后你和尼姑私奔了?” “神经病。”周至拍方姜的额头,“三天里我在庙里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见谁都要喊师兄,这倒也罢了。比丘要比比丘尼地位高,吃饭比丘优先坐,这一点我受不了,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点就掀桌了。说什么众生平等,还不是一群人比另一群人更平等,去他爹的。老娘不干了。所以三天后,我顶着一个光头,拍拍屁股走人。” “传说中的高人。”方姜笑得要死,不知是故意还是存心,重新跌进她怀里。 周至心跳加速有点窘,动了动。 “别动。” “……胸都给你压扁了。” “才怪,给我靠一会儿。” 靠?大明星真会说,搂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胸口,这叫靠?人家渣男还蹭蹭不进去呢。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猫狗撒欢,此乃天时。 夜黑风凉,灯光昏暗,同床而卧,此乃地利。 孤女寡女,半弯不直,近身相贴,此乃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咬也咬了,抱也抱了,狠狠心的话亲也不是不能亲。可要是真的擦枪走火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孟时桢会要了她的命,或是丢给她几十万封口费。 周至在心里骂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随便用写文思维yy。女人和女人之间还不能有真正的友谊啦。和弯直无关,人和人总会有单纯的情感,比如此刻,比如眼下。 相处这段时日,不难发现大明星有些地方缺根筋少根弦,也许只是单纯地把自己当作一个玩伴、朋友。 而自己呢,现在的感觉可能和想咬狗亲狗一样。杠开扒着自己,自己不也是亲它咬它百无禁忌。 对,这么一比较,周至感觉舒服坦荡多了。 大明星固然是个人,可也没有杠开千娇百媚会撒娇呀。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第31章 漫长煎熬的夜(2) 被踢下腿的杠开站起来,抖落抖落身子,舒展舒展四肢,打个哈欠,困惑地望向床头那以诡异姿势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主人身前这个位置,原本是它的独占领地,而今却被另一个女人占领,没良心的主人任其施为。杠开好奇,平时爱咬它耳朵咬它爪子的主人会否连此殊荣爱宠一并给那个女人。 寻思半晌,再度介入两人的计划失败,不想总被动来动去吵醒,杠开跳下床,跑去睡沙发。 方姜瞧见了,笑着说:“呀,跟狗睡的计划失败。” 周至也笑,“要不要我去睡沙发,让你和杠开一起睡。” “我要和光头睡。” “……那睡了?” “不要。”眼皮搭在一起,要说不困,绝无可能,早过了方姜非工作模式的睡觉时间。可是方姜不想睡,不想这一夜那么快过去。“干脆你做我助理,我给你发工资怎么样?” “负责给你讲笑话那种助理?莎士比亚剧里有个特定职位,叫小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靠着床头坐那么久很累,尤其是身上还挂着一个人,周至想躺下来,“我申请躺倒。” “你躺啊。”方姜让她躺,等她躺下来,自己又靠上去。一人一条被子的距离,这回她只能侧躺着,一手撑住脑袋,一手环着周至的脖子,去摸她耳垂。 那种好不容易被理智说服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不冷吗?”夜里不过九度十度的气温,屋里没开空调,光着胳膊伸在外面,周至担心她会着凉。 “冷啊,有什么办法,隔着被子呢。”把一条胳膊伸到外面那层被子里,方姜不满地怪她,好像在怪她创造了那么不利于接触的条件。 困得不得了仍强打精神跟她说话,宁可着凉也要对她动手动脚,这是何等有别于杠开的人类精神。 周至一万个不理解,“要么你睡到我这里来?” “好吗?好啊。”大明星羞赧而迅速地钻进她的被窝,冷冰冰地胳膊贴住她,“今天还挺冷的。” 晕头转向的周至已然放弃理解,“冷的话,靠我近点。” 这句是废话,两个人,一个被窝,再远能远到哪里去,再近能近到什么程度。然而方姜依旧从善如流使近更近一点,长腿微蜷,双脚抵着周至的双脚,一手揽着周至。 “你怎么像木头一样,浑身硬邦邦的。” “这不是,不是不习惯嘛。”如果身体不紧绷,周至怕自己软成一滩水,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她。 偏生方姜又说。“我也不习惯啊。”一边说,一边把人抱抱好。 说不清是凉意还是电流就那么在兹拉兹拉在周至的头顶到脚底之间来回,一圈又一圈,一轮又一轮,位于身体中心的心脏像是被强行电击。 按照小说情节,这已经不是亲不亲的问题,而是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假如面前的是杠开你会想吻她扑倒她吗?周至问自己。 显然,她不会。千娇百媚的狗终究敌不过厚脸皮懵懂完全凭本能行事的女人,而且她那么好看那么香软,就算是钢铁直,也会被她融成滚烫的铁水。 至于名气,那是抑制剂而非春//药。幸好有大明星这个光环在,让人保持冷静,这种时候光环就像是铁丝网,挂着警示牌,带电的那种。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周至问她。 方姜贴着她的脖子,听到她加剧的心跳声,也听到自己的,噗通噗通,那么紧张,又那么渴望。 “我知道。”从周至上车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她的喉咙在打结,她的气息软弱,颤抖。“我不知道。” 周至深吸一口气,掰开她的手,让她老老实实的躺好。“不知道就不要乱来。一把年纪了,别胡闹。” “我没有乱来。” “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任凭本能就是一种乱来。”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方姜不服气,她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会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握着门把手,犹豫又好奇。 “你知道个屁。不过是受了刺激,又兴奋又忐忑,然后终于找到一种方式可以宣泄。我不介意做这件事,但是起码你得是清醒的。方姜,你喝多了。” 方姜想说她酒已经醒了,周至咬牙爬出暖和的被窝,把方姜包好,自己钻进她刚才那个。没有体温的被窝令人安心,“睡觉!”她说,顺手把灯关上。 “周至。” “睡觉。” “我睡不着。” “胡说八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眼皮瞌睡。” “臭光头。” “又干嘛。” “你是尼姑吧。” 大明星一点不讲道理,就算是尼姑,也有七情六欲,周至已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一个人,一个她在乎她喜欢的人。她喜欢和方姜在一起毫无心防的相处,就像是个两个撒欢的孩子,很简单很投契。 可她们不是孩子。 今晚见到方姜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时候,她就想吻她。可是吻过之后呢?她们确实可以发生点什么,她们也可以做//爱,之后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是“你离方姜远一点,你配不上她”? 或者是“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要想太多”? 她们会因此少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为了一晚上的激情,失去一个朋友,值得吗? 当一个人开始考虑是不是值得的时候,答案必然是不值得。周至可以假装自己很洒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她删除微博程序那样,不去看,不去听,但要不是在乎,那些话又怎么会对她造成影响。 假如自己是十七八岁,管她呢,今朝有爱今朝做,心动就行动。可今天她已经三十有四,得到的同时会掂量自己会失去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任由星星之火燎原,为一点星火义无反顾奋不顾身的人。 至于方姜,她从来不是。这位姑娘和她同龄,仍未开窍。 她不想做她的导师。“是啊,我是尼姑,姑奶奶,睡觉吧。” “周至。” “……”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开心有时是因为简单,那我们就继续这样简单下去,保持这份开心,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周至快要睡着了,才听到身边有个空寂遥远的声音说:“好。” 成年人最大的优势是冷静自持,一觉过后,两人都当昨晚的悸动从未发生过。吃过周至准备的早午餐,宋圆送来方姜的衣物和口罩,趁着中午人少,匆匆离开。 宋圆得偿所愿和杠开握手,边牧的慧黠令她内心尖叫。对于方老师在大大家过夜这种事情,她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猜测,不知瞄了两人脖子多少眼,就想找出点蛛丝马迹吻痕什么的。 方姜没发现她的异常,反而是周至瞪她好几眼,最后悄声警告:“眼睛不要乱瞟,不要乱猜,什么都没有。大家很正常的睡觉,只有睡觉。” 宋圆惋惜。“连个春梦都没有?” “少看点小说,脑子都看坏了。春梦是你想有就有的吗?” “大大的意思是想有?” 周至的意思是想赶人。 回程依旧是小刘开车,方姜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迟钝如宋圆却发现她老板有一点细小的变化。说不清具体的东西,只是觉得一向没心没肺,情绪好读好懂的方老师一下子变幻莫测起来。她似乎有了心事。 而外宿周至家,无可避免会被孟时桢晓得,这位经纪人再三告诫她的金主,不要再有下次,不要再有下次。周至家所在的小区人多耳杂,一个不小心被人看到点不该看的,被人听到点不该听的,对方姜来说都是打击。尤其是现在这个转型的关口,更应该步步为营,事事小心。“实在想和人在一起,就把她叫去你家,也不是没去过。” 经过咚哧萝卜守护商却事件,孟时桢已经肯定周至是个相当理智的人,在方姜脑子不清楚要犯浑的时候,这人绝对会推她一把。因此,她不反对两人交往,做朋友也好,谈朋友也罢,只要不闹到昭告天下,被人发现,想怎么玩怎么玩。 方姜虚心受教地说:“我知道了,下不为例。没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她的态度是如此冷淡,以至于孟时桢接连看她好几眼,待确定方姜确实不像前阵子那样打过鸡血,又不像鸡血前那些了无生趣浑身上下只有丧气之后,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方姜挥挥完本的剧本打印稿,“看剧本。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孟时桢盯牢她不放,不对,这样的方姜不对头。原先是没劲,现在眉宇间是浅浅淡淡的忧郁,没劲代表无事发生,忧郁则代表发生了一件只有方姜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把宋圆叫来问个究竟,两人都摸不着头脑,总不至于是被周至拒绝了吧。 周至——一个写网文的小破作者会拒绝方姜? 好吧,按照以往的记录,这人干得出来。 可是宋圆又说,分明见到两人一直在联系。 方姜自然不晓得自己有变化,也不晓得自己的变化已经被家里的阿姨、经纪人和助理猜过好些遍。她自觉与之前无甚两样,白天化身咚哧萝卜给心爱的大大打call,晚上有空,照旧和周至视频。 有时两人不说话,只开着视频,一人噼里啪啦敲字,一人理清对角色的理解。等周至写完小说,两人说些闲话或是工作,吐槽评论,吐槽明星。方姜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工作时她看起来仙里仙气,不管闲事,实则把别人讲的八卦全都记在心里。听完八卦最痛苦的一件事是啥?是没人可以讲。 她知道的孟时桢多半也知道,宋圆日常跟她工作,听到的都是一手八卦。其他人?她不放心。总不能开个小号胡乱扒。 遇到周至之后,方姜的爱好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周至和她一样,最爱圈内八卦,还有个额外的优点是,一旦不知道八卦的对象是谁,她会立刻搜索。周至也跟她讲百合写手圈的八卦,乐趣会相对少一点,方姜看得不多,知道的写手极为有限,近来训练不少,没有空闲去看那些人的小说。不过对她来说,看周至神采飞扬讲人八卦已是乐事,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差一块惊木可以去外面说书。 明星和写手,所有靠业绩吃饭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难免和同行比较,一比较则幽怨横生。 “心理不平衡的时候怎么办?”晚上,方姜问起这个问题,周至挠挠杠开的狗头,告诉她说:“这种时候我就念诗。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才如李白都能有怀才不遇的感慨,何况是我。”*1 “还有呢?” “还有一首:我的信念大于山,所以,山崩了,定会接过紫红轮//盘,为太阳,引道。”*2 方姜欢喜。“艾米莉.迪金森,你有没有读过无名小卒?” “我是无名小卒,你是谁?你也是无名氏吗?我们可成为一对。别说出去,他们会大肆宣扬——你知道。做名人是多么累。多么扰攘,像一只青蛙,将姓名喋喋,整个六月般生命,诉诸倾慕的沼泽!”*3 “周至。”方姜说,“过几天就是开机仪式,我要进组去拍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 1、出自李白《行路难》 2和3、出自艾米莉.迪金森诗选 第32章 开机仪式 新版《玩偶》在杭州举行开机仪式和媒体发布会,春光明媚的西子湖畔,游人如织的踏青圣地一角,剧组主要成员齐聚一堂。 自从去年中日两国签署合拍片协议,有不少制片人奔波于两地谋求新的发展,菊次郎作为深谙中国文化获奖无数的日籍导演,翻拍的又是北野武的作品,自然而然吸引无数媒体瞩目。 开机仪式当日,拜神、上香、镜开敲击酒桶中日双方的传统仪式全都用上。镜开意为用木槌敲击酒桶,寓意电影开镜拍摄顺利。 孟时桢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方姜参演这部电影,占了许多便宜,要演技有演技,要话题有话题。 三段故事的主角一同出场,谋杀记者许多存储空间。贯穿电影始终,把国内电视电影节最佳女主奖拿遍的女主柳霓暂且不说,男主是日本知名演员山口莲见,九十年代风靡电视屏幕,主演日剧无数,总以贵公子和精英人士的形象出现。和国内的演员一样,他常常活跃在舞台剧中,参演的剧集不多,但部部质量上乘,近来他凭借日版《好老婆》中女主的丈夫——收受贿赂被曝光的检察官一角重新出现在观众眼前。 除了方姜和纪幼恬,另有两位知名男星,一个是周至无意间提起过的出身演员家庭的对岸男星李雷,另一个是大叔型演员宋伟同。 宋伟同和方姜一样,都是半路出家,三十五岁以一口流利的英语被导演张安格看中出演电影《婚礼之上》,该片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海岸金锣奖,同时也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 菊次郎交友甚广,演艺圈友人众多,这个电影里会有其他天后级别的艺人客串,至于人选,菊次郎保持神秘。 一部电影里聚集了那么多大牌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孟时桢现在的心情却不大好。 固然方姜商业价值很高,如日中天,周围一圈得到消息来看热闹的多是她的粉丝,但是要论资历和人气,混在这些演员当中实在不够看。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小心谨慎处理新闻,不能像从前那样发乱吹一气的通稿,要仔细选择新闻的关键词。绝对不能出现和这些人一起演戏,独独方姜一人因为演技好上热搜的场面,否则不难想象营销号会如何嘲讽方姜,更别说那些演员的粉丝了。 从去年开始孟时桢已经着手逐步收回粉丝管理的权限,打算在某一天从内部瓦解粉丝组织。明星转型之难,难在方方面面,有时候你想做演员,架不住粉丝想把你变成流量,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粉丝是水,道理亦然。 周至是在中午的娱乐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方姜和男女主角们站在一起,带着得体端庄的笑容,和平时的她很不一样。不能说方姜装模做样,只能说在镜头前,她被女神方姜附体,按照人设操作。在镜头之外,私下里,没人看到的地方,她就是本真那个俏皮的女神经。 李雷和宋伟同的出现,让她也意外一把,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风声,想来孟时桢也不晓得。 菊次郎拍片子就是这样,天大地大,他的电影最大,他会教人演戏,但是在电影里,不会在乎其他。 曾经有两个私底下死对头的演员同时进了他的剧组,一开始还要搞点“有你没我”的小动作。菊次郎放话,他找的演员是他觉得最适合的人选,如果在合同提出疑问,他不会选,但是一旦进组就不要搞事,谁搞事谁滚蛋。要有激情火花,可以,电影里用演技表现出来,人的斗争,他没兴趣。结果那一对死对头在电影里的表现,很有几分冤家的意思。 所以其他演员是谁孟时桢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按照目前角色的设置,周至觉得第三段故事应当围绕一对gay男展开,毕竟有男女,有女女,以菊次郎的风格,没道理不安排一段男男感情。不过,不管是哪种性别,在这电影里下场都不会好。 方姜以前演的电影基本是商业片,再不就是献礼片,清一色粉丝买单。合作的演员不是成名许久只能接配角,就是和她一波的鲜肉小花,前者人气没法跟他们比,后者演技不会比她强到哪里去。但是这次不一样,演员各个盛名,自带大波粉丝,身上不乏各色提名与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单从声誉来说,方姜是最水的那一个。 打开微博看开机新闻下的评论,果然有人提到这次方姜遇到了一个好机会,也有人说,是机遇也是挑战,是骡子是马到了要拉出来遛遛的时候;还有不怀好意的等着方姜被人吊打。 方姜被人吊打?她会哭。 初见面那天,大明星说哭就哭,用手背擦眼泪,一点也不讲究。周至递给她手帕,她不好意思又别扭,那模样可爱极了。 诶,那块手帕呢。方姜没有还她,说不定随手一丢,把手帕当作废弃的纸巾丢掉了。 可惜,全棉的呢,上面还有可爱的印花。周至叹气。 其实距离短暂迷乱的那一晚已经有好些天了,想到方姜,周至心里会有一种被刺到的感觉。不是针扎那种刺痛,而是异常的难以控制的心动。 咯噔一下,起落有声。 闭上眼,她仿佛能感觉到柔软的身体、娇媚的容颜、温暖的体温就在左近。 有时周至会疑惑,那晚迷乱的心动是否真实存在过,要不是那件给方姜穿过一夜的旧汗衫上还残留一点似有若无近乎幻觉的气息,她真想把一切归结于一只孤独寂寞单身狗的幻想。 自那晚之后,她们没见面,所有的沟通围绕手机和网络。前两天方姜提到她马上要进剧组之后,听语气应该有下文。周至没问,她就不讲了。原先说好最晚五月进组,导演临时改变拍摄计划,方姜想多多学习,干脆在开机后直接在剧组报到。 方姜昨晚到的杭州,在酒店住下后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她:“如果剧组容许探班,你会来吗?包吃包住包高铁。”这姑娘显然很晓得周至会怎么回答她。“能看到纪幼恬哦,还可以跟她合照。上海杭州很近的,高铁一个多小时,你可以带上笔记本可以写小说,杠开的话……杠开的话……” “杠开可以送回家,我爹妈会管。” 方姜一下子高兴起来。“那说好了你要来哦。” “如果剧组允许的话,要去的话也没那么快,起码你得在剧组混个脸熟。要是被人嫌弃了,我才不敢去。” “放屁,你个乌鸦嘴。哪个剧组会嫌弃我。死光头,你不来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那么凶残。讲道理,要是不去肯定是有事,再说你打断我的腿怎么去探班?” “我是为你好,免得你找借口,先给你一个理由。” “真谢谢你一家门了啊。” 不知道粉丝们看到他们善良知性的爱豆有如此凶狠的一面会作何感想。周至不敢奢望,不用想就晓得那些人一定会统一:哈哈哈哈哈,姜姜好可爱啊,好帅气,求嫁。 在微博上扫过不少《玩偶》开机新闻,下面的评论挺没意思的,排在最上面的基本是方姜粉丝,只要称赞爱豆,有好些账号跟着点赞。 方姜说工作室不参与控评,都是粉丝自发行为,有时候粉丝的这种举动挺招人厌烦的。路人好端端想看点正常评论,看来看去都是称赞一个人,路人难免心生反感。 跟粉丝在别家小说下面推荐另一个作者的小说一样,再不就是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某个作者的某部小说名字,别人求推荐,不管符合与否,粉丝都会提到那部小说,小说里的人物或是小说的作者,好像天底下只有那么几部可以看,只有那么几个作者值得看。 粉丝的这种行径,有些明星反感,有些明星则会把别人的吹捧当成真,说得多了真觉得他自己演技超群,化身戏骨。作者也一样,有人被四处盛赞诚惶诚恐,有人被四处盛赞觉得理所应当,生怕别人提得不够多提得不够好,可要是同样的事情出现在那人跟前啊,那人又恨得牙痒痒,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不,粉丝一搞一起哄,立刻引来别家粉丝的强烈不满,一个开机仪式视频,下面能撕几百条,一家对多家,一粉抵十黑,撕那么一场下来,不知得招多少黑,骂方姜演技差的内容就那么多了起来。 一条条看下来,周至有些冒火,大明星也没那么差吧,起码比那些只会瞪眼睛歪嘴巴的好多了,浑然忘记不久之前,她曾因为这些理由几次拒绝了方姜工作室送上门的钱。 退出商却的微博,想换号为方姜说几句公道话,在用户名那一栏里打了几个字母又迅速删掉。就算从前的号,她人微言轻,激不起多少浪花,这等烦恼事,还是留给方姜的团队去处理。 晚上十点,方姜的视频来了,她穿着睡衣,贴着面膜,趴在床上,大长腿晃啊晃的。“发现有人骂我你去通知宋圆,是不是关心我啊?” 面对明知故问的问题,周至不会助长歪风邪气。“我是没事找借口跟宋圆套近乎。” 方姜扑哧一下,面膜差点裂了。“你是钢铁直男还是狗都嫌的八岁小孩子,那么喜欢跟我做对。我不睬你。”说着不睬不睬,嘴巴没有不睬的意思。“今天看他们拍戏,柳霓好厉害,分分钟进入角色,导演喊卡很快出戏。她还会自己揣摩,画了分镜和导演讨论。我怎么办呀,过两天就有我的戏份,还是跟纪幼恬的对手戏。” “人家柳霓大三就拿了三个影后,你和她没有可比性,多比没意思。” 撕下面膜,露出怒容,方姜大喝:“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人家可是参加了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北京电影学院的考试,三家全都录取的。她演的角色各不相同,每个都叫你联系不到她本身,就像叶童,你看她演殷素素和赵敏就是演成两个人,其他演赵敏的演员可以吗?做不到。这种是本事,也是天赋。柳霓曾经有一场戏,她和对手互扇耳光,提前说好真打,打到后面两人都把对方扇出画面了。” 方姜不服气。“我也敬业啊,拍戏也受了很多伤好吧,身上还有疤呢,下次给你看!” “你是敬业,她是把演戏当作生命的,不是职业,不是事业,是生命。她一个人在同一部戏里可以扮演三个角色,可以为了角色不顾形象。你不行吧,镜头前都得漂漂亮亮的,就算是被人打,也要打得好看。” 视频里周至说得头头是道,方姜觉得古怪。“你是柳霓的粉丝?” “不是啊。”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这些我都不知道。” 周至一怔,说:“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嘛。总而言之,没必要比,你有你的优势,否则菊次郎导演怎么会找你呢,对吧。再说导演的作用是教人演戏,当年宋伟同拍张安格的电影,也是张安格一点点教出来的。” 有些人的话并不动听,却有莫名的功效,和周至说几句,方姜心里踏实多了。下午开始的头疼也减轻很多,本以为今晚必然会紧张到失眠,没想到已经困了。强打精神说几句闲话,互道晚安,关闭视频前,方姜又问了一句:“诶,如果能来探班,你来不来啊?” “去,就算被你打断腿,爬也爬过去,好不好?” “好。”方姜一本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下礼拜开始会正常更新的~~~ 收藏、评论过千会努力加更~~~ 如果发现演员有别的演员的影子……嘘~~~~~ 第33章 姬圈女神们 雕花大床,青萝幔帐,美人横卧,暗室生香。 腹中胎儿日渐成形,美人睡不安稳,艰难地翻转身,撩开帐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床榻边有一地铺,男装丽人背着对床,双目紧闭。 好一会儿,美人放下帐子,捂着肚皮,轻轻叹息,地上的男装丽人睁开眼,眼里的情感复杂难明。 菊次郎在摄影机前皱眉,不喊卡,不说好。他没叫停,睡着的那两个只得维持刚才的状态。 “Cut!” 几个工作人员上前替方姜和纪幼恬补妆,整理衣服。 方姜的角色叫叶程程,演戏中戏《娘子救我》里原汁原味的白素贞。*1 纪幼恬的角色叫赵思而,演《娘子救我》里的许西元。许西元来自二十一世纪,是个旅行家探险者,无意间穿越时空,借尸还魂。借的尸刚好是端午那天被喝了雄黄酒把持不定现出原形的白素贞吓个魂飞魄散的许仙。 许仙魂归地府得知白素贞是妖,赖在地府不肯回去,许西元女魂变男身,暂居在许仙里躯壳里。两人达成协议,维持目前的情况一直到白素贞生下孩子。 首先拍摄的是戏中戏部分,方姜和纪幼恬要表现出白素贞和许西元各个阶段相处的情形:情愫渐生,暧昧滋长,白素贞作为有夫之妇的挣扎与心动的难以自制,许西元作为熟知白蛇传故事,喜欢白素贞的现代女性对白素贞的期许和心动。 她们的目光不时交错,所有的情绪和情//欲全部需要用眼神来传递。 这些镜头最难的地方在于,情感都是不完整不连续的片段,同时情感又在不断变化升级。相较于戏外,戏中戏里的情感表达更为外露,菊次郎为使两人能有个过渡,先拍摄戏中戏部分。 刚才拍的那场戏,是两人经历□□后的第二天,这场□□由白素贞主动,受催//情花的影响。许西元觉得白素贞把自己当成许仙——没人愿意被当作别人,尤其被自己喜欢的对象当作别人。可是白素贞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爱的对象是许西元,而非许仙。作为一个极其传统的女性,她感到困惑和难堪。 回看刚才的片段,不是说不好,只是两位“姬圈女神”少了一点菊次郎想要的化学反应。而欠缺化学反应的更多的问题是在纪幼恬身上,让菊次郎意外,毕竟纪幼恬的银幕形象有过“渣攻”也有过“诱受”。 “幼恬,你躺在地铺上是什么想法?”曾经在汉学上下过一番苦功,菊次郎说中文吐字清晰,毫无困难,还时常引经据典开一些小玩笑。 纪幼恬慢条斯理地说:“委屈,抗拒,还有点警惕。白素贞解释那催//情花能勾出修行者的心魔情//欲,许西元以为白素贞惦记许仙。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又知道白素贞的主动里有荷尔蒙的作用。白素贞面对的性对象是许仙,也就是丈夫这个身体本身,而许西元是作为一个工具存在,让她觉得尴尬。白素贞坚决要和她划清界线的态度加深了这一点。许西元感觉到被冒犯,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这种感觉底气不足没有道理,所以更委屈。” 菊次郎没有评价,又问方姜白素贞当时的想法。 “尴尬、愧疚,同时还会有点渴望。”在菊次郎赞许的目光下,方姜继续说道,“白素贞知道自己情//欲的对象是许西元,她可能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对不起许仙,希望没有下次,但是那种情动的感觉应该还在吧,毕竟只过了一天,又是深夜什么的。” 纪幼恬“啊”一声,说:“你说的没错,那种情//欲的感觉在深夜里会涌动,就像是吸过血之后,对血会更加渴望一样。” 三人一起笑了出来。 纪幼恬说:“当时许西元是清醒的,应该下意识留心白素贞的一举一动,所以不光是委屈抗拒,我还应该有那种期待。方姜,你想得很全面哦。” “谢谢纪老师。”在别人面前是方老师,在前辈面前,方姜是谦虚的后辈。被温柔的前辈夸奖,她不好意思地脸红。 “纯粹的眼睛”并非浪得虚名,以方姜所识,只有臭光头家边牧杠开有同等纯粹,可是狗所能表达的情感终究不如人的情感丰富,许多与纪幼恬对视的工作人员会不自觉地低头脸红。 再来一遍,效果比刚才好很多,充满工作人员的暗室里,那种暧昧情//欲如纱帐一般随风而起。 菊次郎又夸奖方姜:“做得很好。” 当初选择方姜,他有过一番考量。这个女演员的形象很适合叶程程和白素贞的角色,名声在外,有广告效应,最大的问题是演技。方姜的感情戏,拙劣、随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光是这一点,足以让他完全拒绝。所以一开始,他不想用方姜。 看过其他演员之后,菊次郎不得不承认,除非他另外选用一个不当红、没有号召力的演技派,否则方姜是最好的选择。起码在好几部电影里,除了感情戏之外的表演,有可圈可点之处,而且方姜感情戏的短板仅限于爱情,其他方面她处理得不错。 方姜工作室对这部戏十分重视,孟时桢几次商谈,态度诚恳,作为日进斗金的明星,在片酬这块,没有做任何争取。菊次郎也看得出来,她们是想把这部戏作为一个机会,一个跳板,偶像派想要转型难度很大。 “姬圈女神”的风评起了一定作用,那双眼睛也是。透过方姜的眼睛,菊次郎能看到对方知性下的火焰。黑色的,神秘的火焰,身为导演,他喜欢这种意外可能的存在。 开机以来,菊次郎忙于拍摄的同时不忘关心演员,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位中国明星恬淡虚心下的怯意。怯意表明知道不足,知道不足便有进步的可能,没想到方姜那么快就给他惊喜。肯动脑筋用心琢磨的演员,认真做事的导演都会喜欢,菊次郎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 方姜暗叫惭愧,以她极为有限的情感领悟能力是无法想到那层渴望的。知道自己的薄弱环节,有周至这样善于理清人物内心,擅长书写人物复杂情感的十八线透明作者,又天然地想要接近周至,方姜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剧本不过寥寥数语,全靠周至跟她讲,在那样的情况下人会有怎样的想法。 “那么复杂?”方姜简直无法相信。短短两行字里包含的情感如此丰富,一秒钟一千个想法,得死多少神经细胞啊。“是你自己乱想的吧,我看编剧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多。” 周至笑她空长一副好皮囊,偏偏缺失情感体验,神经粗得像水管,被方姜按住脑袋蹂//躏了好几下。 可谁想到现世报来得那么快,和菊次郎见面的那个夜晚,心思在狭小的空间里百转千回。不知从何时起,藏进字里行间的渴望,被酒精一丝丝勾起,欢腾地流窜在血液里,弥漫在空气中。 和戏中戏暗室里的白素贞与许西元一样,只要对方有一点苗头,一点鼓励,一点肯定,那个当下她会毫不犹豫地投身情天欲海。 天晓得她钻进周至被窝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恨不得像百合雷文里写的那样,随便从哪长出蔓藤,长出触角,只要能把身边的人包裹住纠缠住。 可是那个人——冷静又不解风情的光头,就那么抛开她的勇气和热情,钻入她原先的冰窟里。明明肌肤相贴像是毒药,引诱着人不断亲近,明明她俩是彼此的解药。 那个晚上,周至随便说一句勾引她的话,或者只需要一个字,一个亲吻,一次抚摸,她就愿意做所有的尝试。哪怕这种骤然而起,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惧。 第二天晚上,方姜睡在家里,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温热的怀抱,耳边的呼吸慢慢短促,深深的呼吸像是在叹气。她紧紧抱住枕头,面孔贴敷在枕套上,全身蜷在一起……骂了周至足有十五分钟才把那悸动平复下去。 臭光头,假尼姑,实在太讨厌了。 恍惚间,方姜和纪幼恬陆续拍了几个场景。像是掌握了暧昧的技巧,情//欲的感觉渐渐浓烈,纪幼恬扮演的戏中人物许西元也从古代回到现代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大街上,人海里,两人四目相对,情思绵长。 “cut!” 随着导演一声cut,原本逐渐升温的空气一下子冷却,周围的工作人员恢复正常呼吸,低笑交谈。 有个小伙子抱着道具,伸长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等到方姜和纪幼恬从对视的状态里出来,他方如梦初醒,手一松,箱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动,吓得他跳脚。 宋圆激动地直搓手,苦于无法和周围的人交流那种呼啸澎湃的心潮——百合太美好了,两个小姐姐太美好了,啊啊啊啊……姬圈女神们的暗流涌动,只有当场昏迷才能释放她的激动。 “小圆。”方姜一巴掌拍醒望着纪幼恬发痴的助理,不好意思地跟纪幼恬解释,她的助理是资深百合控。 称霸姬圈十几年的纪幼恬比她更懂百合控,早已见怪不怪,客气地说:“今天辛苦了,你演得很好。” “是纪老师带得好,和你拍戏很容易进入角色。实话说,我一直担心入不了戏,拖累大家进度,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是自己带她进入角色吗?纪幼恬可不这么认为,笑一笑说:“你对角色的理解很深,明天要拍现实部分,晚上要不要对对戏,聊聊对角色情感的认识?” 前辈主动邀约,方姜却迟疑了一下。 “如果你有事就算了。”演员嘛,最擅长察言观色。 方姜当然不会让机会溜走,连忙解释说:“有朋友说好来看我,她这人是社恐,死拖活拖才肯出门,我怕她到的时候找不到我发病。不过一想可以让小圆接她。纪老师,晚上几点方便?” 眼看小助理再次兴奋起来,纪幼恬好笑。“八点开始好不好?你来我房间。” 方姜忙不迭点头说好。 纪幼恬带着她的助理离开后,方姜扯了宋圆一把。“晚上要是我去对戏的时候臭……你大大才来,你就把她带到我房里。不要让她乱跑被人发现,知道吗?她要什么吃的喝的,你给她买,我会给你报销的。” 你大大?居然是大大! 反应过来的宋圆一时陷入两难:一边是两位姬圈女神cp,一边是大大和她的守护者cp,到底要站哪一边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 *1 出自鄙人拙作《白蛇传之娘子救我》 本文各种夹带私货,自产自销,吆喝拉客~~~~ 第34章 别害我迟到 菊次郎剧组在杭州市郊新开发景区附近包下整栋酒店,周至凭借孟时桢给她的探访证得以进入。 探访证是由孟时桢亲自给她送去的,那时周至刚好在公园里遛狗,看到大经纪人本尊,她吓一跳。按照正常情况,叫个顺丰快递、让司机小刘跑一次或是叫她直接去工作室都行。 早春时节,公园倒成了微缩春天的一角,红花新绿,鲜嫩繁盛。每天看花花不同,一时花开,一时花落,偶尔一阵风过,花瓣随风飘扬。 杠开在落花丛中欢脱奔跑,周至和孟时桢跟在后面散步,孟时桢鼻梁上架着太阳眼镜,衣着登洋,拎一只爱马仕的包。有锻炼、遛狗的老人经过,多看她好几眼。 直觉太阳眼镜后的大经纪人在翻白眼,周至忍不住低头笑。 “笑什么?”大经纪人一向眼尖。 “啊,笑一朵牡丹被吹到了菜市场。” 这破比喻,大经纪人的白眼停不下来。“你要去探姜姜的班?” “嗯,跟她说好了。会给你添麻烦吗?” “如果我说会,你就不去了?” “我会问你原因,如果原因可以接受,就跟方姜讲,如果不能……”周至耸肩。她答应的是方姜,不是孟时桢。 孟时桢有一种预感,这两人总有一天会给她添麻烦,惊天动地,措手不及的麻烦。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拨弄眼镜,从缝隙里看周至:休闲打扮、少女卖相,走着走着会奔奔跳跳一下,包得跟章鱼小丸子一样的头巾下面是一粒光头。拜前阵子的热闹所赐,她的微博粉丝已经破万,小说的订阅量节节攀升,但是这人并不因此欣喜若狂,态度一如以往。 就是提到方姜,也像是在说一个同学,熟悉又不乏距离。没有和明星成为朋友或其他更亲密关系的那种得意。 这种得意,孟时桢见过太多,好像黄鼠狼叼花雕鸡。 “杠开。”周至在召回她那条宝贝狗。 见到真狗之前,孟时桢已慕名多时,方姜时常会把杠开的照片发给她看。要不是知道方姜没有养狗,真会以为她就是杠开的主人,有个词能很好解释方姜的炫耀行径——瞎起劲。 杠开不怕生人,一照面就对孟时桢表现出友好。方姜说过,杠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管怎样被一条漂亮的狗认定好看,大经纪人有点开心。 只见被召唤的狗英姿飒飒,身姿矫健,迅速朝她半蹲着的主人扑来。下一刻,狗主人被扑倒在地。 孟时桢大笑。 周至站起来之后,没有像别家恼羞成怒的主人一样打狗,反而也朝她的狗扑过去,张开嘴,像是要咬狗。 当然,最后她没咬下口,只是搂着那条顽皮的狗,问:“要是我摔个狗吃屎怎么办,要是摔成瘫痪了怎么办,你说,谁来喂你,谁来养你,杠开,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不会痛嘛。” 好吧,又找到一个和方姜一样的共同点,随时随地戏精上身。 看周至把自己裤子上的泥土拍干净,孟时桢戴回眼镜,问她:“你是那种和谁在一起要昭告全世界的人吗?” “啊?”周至不明白她的意思,“昭告了,全世界会给我发红包吗?” * “大大,方老师在洗澡。你先休息一会儿,饿不饿,渴不渴?”被宋圆带到方姜的房间,这位小助理表现的十分热情。 坐在沙发上,周至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晃晃:“我来之前在外面吃了一点。你们方老师那么早就洗澡了?” 宋圆瞧一眼洗手间,挨近周至身边,悄声说:“八点,纪老师要和她对戏。” 对戏又不是上香,还带沐浴更衣的嘛。“纪老师?恬,唔,纪幼恬老师?” 宋圆点点头,眼睛闪着八卦的喜悦。 周至轻咳一声:“按理说,我不该跟你讲这个,但是,你是方老师助理,表现得太明显不大好。” “什么太明显?” “垂涎。百合cp控的那种垂涎。你看你,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宋圆捂住嘴,擦擦莫须有的口水。“有吗?” “有,给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们家方老师真和纪老师怎么样了呢。” “会吗?”纪幼恬的同性cp那么多,别人怎么会当真。 “难说,万一呢。万一给狗仔队拍到,再加个华丽的标题,就变成同性绯闻啦,你们孟总怕是不会高兴。” 宋圆狐疑,“大大,你该不是诓我吧。要是狗仔拍到你跟我们方老师睡一起才叫同性绯闻。” “……谁跟你家方老师睡一起,等见她一面,我就走了。” “走,你要走到哪去,才来就要走!”正在洗手间里换衣服,听见周至说要走,方姜忙跑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散着一股子清幽的花香。 用力嗅了嗅,周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方姜一脚踩在大腿上。 方姜穿着系带浴袍,风凉是挺风凉的,却也显得空空荡荡。 好些天没见,一见就那么清凉火辣,周至抿抿嘴,“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里面穿了吗?” 宋圆笑出声,下一秒捂住嘴,悄悄遁走到外间,免得变成两人的炮灰。 方姜踹她一脚,“你要不要验验?” 周至伸手,碰碰浴袍下摆,立刻缩回手说,“不要了,我害怕。” 假模假样。 方姜记挂着和纪幼恬对戏,在暂时放过她和马上教训她之间选择了前者。“纪老师临时找我对戏,晚上没法陪你,但是十点,十点我就回来了。你在这里等我。” 周至刚想说不要。 方姜转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的大腿上,就那么从上至下俯视她:“等我,好不好?” 峰峦叠秀,内里乾坤若隐若现,周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你打算这样去见纪老师?色//诱她?你猜她吃不吃你这套?” 方姜轻轻笑,捂住她的眼睛说:“我刚打算换衣服,你不要偷看。” “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话没说完,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间,心脏不争气的停顿半秒。 周至闭着眼睛,面上的仓惶一闪即逝。手指下的触感柔软,方姜点点她的嘴唇说:“别害我迟到。” 说不清有没有一点点的失望,周至听着方姜关上里间的门,拉好窗帘,擦脸换衣服。任何一点轻微的声音都会让她浮想联翩。 “睡着了?” 周至睁开眼,大明星换了一套松松垮垮的运动衣裤,一边擦头发,一边对她笑。 “不把头发吹干?” “头发短,过一会儿就干了。”看一眼时间,穿上鞋,方姜拿起做过批注的剧本走到周至面前,问她:“我怎么样?” “很迷人,纪老师会被你迷倒的。带上手机,不回来的话给宋圆发个消息,给我发也行,我就睡你的床,假装你回来了。” “神经病。” 走到门口,方姜折回来,“等我,不许走。” 快给她打败了。就算上海离杭州再近,自己也是坐火车换出租,吭吭哧哧过来的,怎么舍得看一眼就走。 “我等你。”周至保证,“半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1 一个十八线透明作者,能说会唱,成天和狗撒娇实在浪费。方姜飞快捏一把她的脸。“你呀,别害我迟到。” 纪幼恬的房间和她在同一层,斜对面,两间都是套房,外间里间各有一个卧室。 应门的是纪幼恬的助理桑尼,三十岁出头,跟在纪幼恬身边已有整整十年。桑尼戴一副眼镜,整个人看起来禁欲又严肃,待看到门外站着的方姜笑得像一朵花,不由得纳闷:难道是纪老师粉丝,否则怎么会笑成这样。 纪幼恬也没想到方姜会如此开心,像是整个人冒着喜气。 提到对戏,不过一时兴起,方姜的表现有些颠覆她原本的形象。 倒不是对后辈有恶感,纪幼恬自己也是从偶像派一路过来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明星年纪越来越小,酬劳越来越高,戏演得越来越差不算,态度也越来越糟糕。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对前辈们的轻视:年纪一大把,不过三四线,粉丝没有她们多,要求高麻烦事多,喜欢倚老卖老。 进组之前纪幼恬就知道和自己演对手戏的会是正当红的方姜,随便打开一个频道,不是她的热播剧就是她的广告代言,侄女们喜欢她,时常会提起她:知性御姐多么美丽,如果看我一眼,我立刻就弯倒在她的眼波流转里。平时不读书的侄女,赞美起她来倒是头头是道。 恶感?没有。 好感?比别的明星多一点点。 方姜是个不容易让人有恶感的明星,她自信、谦和、大方,不像那些二十岁来的小姑娘,喳喳呼呼不可一世。 不过,在面皮撕开前,谁也不知道对面的是妖孽还是画皮。 这阵子相处下来,方姜十分随和,对前辈们礼貌尊敬,没要求过任何特殊待遇。甚至因为能和她对戏,就高兴成这样,纪幼恬反思自己前段时间是不是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呀呀呀,一个美丽的误会。 注: 1、出自刘若英《我等你》 第35章 亲了吗亲了吗? 其实说起来,菊次郎这部电影不是那么好拍的。他出了名的要求高,一个镜头拍几十次是家常便饭。你可以演技不好,但是必须按照他的规定来做。他不允许演员轧戏,出席活动需要提前请假,得到他许可方能出剧组。对正当红的明星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几个剧组连轴跑是常事,而拍菊次郎的电影意味着方姜起码有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需要留在剧组。 这损失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片酬也弥补不了。 为什么方姜会想演会争取,纪幼恬不意外。有野心的演员总是想要转型,尽管方姜转型的动作来得太晚了。三十多岁,试图在残酷的娱乐圈里转型,不可不谓勇气可嘉。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好的剧本、导演、角色,本就是可欲不可求,在快钱当道的现今更是稀少。 明星和演员之间有一道天然的玻璃屏障,这道屏障并不为资本打破,就像曾经因为不红走红的田仙儿。资本可以为她找来国际国内无数大牌配戏,可以让她做老谋子商业电影的唯一女主,但是张安格会理会他们吗。方姜本身再有资源也不足以撒钱让菊次郎这样级别的导演为她量身定做一部戏。 自己也是沾了出道早的运气,要是晚几年,纪幼恬不能保证自己还能这么演下去。其中固然有机会少的缘故,也会有赚惯快钱,习惯走穴,不适应精雕细琢要求高的原因。一个本子花三分力气赚千万,一个本子花十二分力气赚几十万,那当然选前者。 她纪幼恬缺钱吗?缺。她做一线的时候可没有现在那么好挣钱。方姜在很多人眼里,是实打实的金娃娃。 “金娃娃”拘谨地坐在纪幼恬对面,双眼难掩喜气,面前是桑尼准备的桃胶银耳羹,一人一碗,借酒店厨房做的。宋圆永远想不到这一点。 方姜不会怪她,她自己都想不到。 宋圆到底年纪小,独生子女,没有上上下下的男丁需要照顾,没吃过多少苦,也不是很会照顾人。桑尼比她大一些,常年跟在纪幼恬身边,年纪大一岁有大一岁的好,跟年轮似的,都是经验。 方姜待宋圆挺好,这也是纪幼恬对她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助理的工作性质决定工作时长比一半人久,但到底是一份工作,不是卖身的三姓家奴。纪幼恬可不止一次看到那些人前和气的明星在人后把助理当成狗骂。 桑尼想得一向很周到,难免变成隔壁家的助理被人当作参照物。 有些艺人看到她的贴心,当场给自家助理颜色看,再不就是说自家助理不懂事,什么都不会。 方姜吃得很开心,毫不吝啬对桑尼的夸奖,从表情来看,一点没有人家助理好自家助理蠢的想法,连一点比较都没有。当然,场面话会说:真羡慕纪老师有个好助理,可以相处那么长时间,很难得。 对,重点是长久的跟随和陪伴。 不知是不是洗过澡的关系,这位笑意盈盈的当红明星卸妆的同时也卸下了标准的笑容,比白天多些活泼。到这个年纪,又是演员,少有人仍保有那种未经雕饰的娇憨,纪幼恬不免更喜欢她一些,搁下碗说:“我不过痴长你几岁,不用老师老师的叫我。” 方姜大方地说:“那我叫你幼恬姐。” 纪幼恬应了,问:“你那位朋友到了?” “她刚来一会儿,小圆会陪她的。”说到那位朋友,方姜笑意更深,纪幼恬心念一动,没有问下去。 两人都是专业的演员,用过破冰的甜点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后面的眼神交流。 眼波风云变色,表情沉静淡然。 方姜讲:“我怕演不好,有个朋友说,就把自己当作面瘫。” “她说,我的角色叶程程是个有夫之妇,传统家庭,二婚,拥有三个儿子,她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有夫之妇,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考量,多到不容许自己有别的想法。所以发现自己心动的时候,不是震惊,是害怕,害怕和你演的赵学而单独相处,在狭窄的空间里,人的欲望无处遁形。我在许多时候需要掩饰自己的害怕。” 纪幼恬莞尔,方姜有个活泼的好朋友。 方姜又讲:“幼恬姐,你的目光是盛景,不像我,纯人造景观,练眼神练到眼角抽筋。” 纪幼恬笑倒。真是个可爱的人,侄女们若是见到她的这一面,说不定会更喜欢她。 二个小时匆匆过去,十点钟方姜告辞回房间。两人加好微信和手机号码,纪幼恬说:“有新的想法随时可以交流。” “随时是随时的意思吗?”方姜问。 纪幼恬的神情一时有些古怪,方姜忙说:“我是开玩笑的,其实……” “不,方姜,随时是随时的意思。曾经有个人也这么问过我,在和我互加微信之后。” “然后呢?” “然后……可能随时也是随时不的意思。” 方姜念叨着“随时不”和纪幼恬说这话时流露的怀念,自觉摸到了一个大大八卦的边。 刷卡进屋,一室安宁。那么早就睡觉了? 宋圆在房间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轻,许是听到开门声,伸出脑袋。“方老师,你回来啦。”说话轻声轻气。 “唔,光……你大大人呢?” 宋圆指指房间里,露出迷之微笑。 方姜斜她一眼,挥挥手:“设好闹钟,明早叫我。” 她以为周至睡着了,她宁可周至睡着了。 电视剧里都那么演,可以对睡着的人为所欲为。 她会怎么做呢? 方姜的脸有些烫,应该再去洗个澡。 可是,当方姜打开里间的房门后,却发现本该睡着的人窝在写字台前打字。 说好的探班呢? 为什么还带上键盘和ipad! 听到声音,周至停下敲击,转头看她,“咦,那么快回来,把纪老师迷倒了吗?” 转头的那一刹那眼底是尚未褪色的阴狠,在看见方姜之后,瞬间染上暖色。 方姜不由自主走过去,双手环绕,抱住她的脖子,脸搁在她的光脑袋上。 光头跟胡子一样,需要四五天刮一次,懒如周至十天刮一次。这几天她没来得及刮头发,头顶已经长出细细的毛发,有些扎脸。 方姜仿佛感觉到她的心脏跳动,一种心落到实处的踏实感使她欣喜,蹭蹭那一点点毛毛的头发,亲了一下。感觉到抱住的人浑身一颤,她笑:“你干嘛,触电啊。” “我是在想,还好我每天都洗头,否则你嗑到一嘴油就很尴尬了。” 嗑到?方姜想,她还真想好好嗑一嗑。“你洗好澡了?” “是啊,总要洗得干干净净等你,跟你洗得干干净净去见纪老师一样。” 方姜又笑:“吃醋啊?” 她和她用得上吃醋这个词吗?周至老老实实地说:“并没有,纪老师是前辈,礼貌些是应该的。” 如果这人坦白吃醋,她就告诉她:因为拍戏下来整个人酸酸的,她当然洗去疲惫,让来探班的人看到一个神采奕奕的自己。但是这人没有。方姜气恼,咬她的脑袋。 “喂喂,你是松鼠吗?饿了也不要把我的头当松子当瓜子呀。” “讨厌。你才是松鼠,你是土拨鼠。”方姜搂着她,不想松手。拍好几天戏,演白素贞,演叶程程,演方姜,她们只会用眼神传递情感,隐忍使她身心疲惫。 “我是硕鼠好不好?” 周至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两人同坐一张凳子。凳子四四方方,不大,也不小,足够在对方要掉下去的时候抱住彼此。她们谁也没有掉下去的危险。 怪就怪在,眼前这一刻像是那个夜晚的延续,明明距离那夜好些天了。 “诶,你知道光头洗澡最怕什么?” “什么?” “浴霸,像是头顶要着火,随时随地会有烤肉的焦味。” 方姜哈哈大笑。 手机一亮,有一条信息,周至提醒她:“你有微信,是纪老师。” 方姜不愿松手,“你帮我看。” 周至只好一手揽住她,一手拿手机。 “4444。” “啊?” “开机密码。” “……” “我知道你没有开机密码。” 因为没有开机密码,所以方姜不介意告诉自己她的密码,当作是一种交换?周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正确反应应该是什么:感动或是想死。 “纪老师说你的剧本在她那,方便的话,她叫桑尼给你送过来。” “好,你帮我回复。” 周至打:劳烦让桑尼跑一趟,谢谢恬…… “你叫她什么?” “幼恬姐。” 方姜:劳烦让桑尼跑一趟吧,谢谢幼恬姐。 “我听到宋圆去洗澡了。大明星,快去开门吧,桑尼很快会过来。” “你知道桑尼是谁?”方姜松开她。 周至愣了愣,“显而易见是她的助理,这种时间怎么会有别人。” “也是。你不帮我去开门嘛,周至,我不想动。” “我帮你开门万一给人拍到你房里藏着个光头怎么办。那你这新闻可就太好看了,跟三言两拍似的。什么姬圈女神金屋藏尼姑,是信奉佛祖还是别有隐情。什么知名女星行为不检,剧组驻地夜半招尼……”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今天晚了点~~ 不过不要紧,今天有点甜。 第36章 跟你讲个故事呀 门铃响。 两人跟小孩子似的拉拉扯扯,嘻嘻笑笑,推推搡搡到门口,周至后退一步。方姜瞪她一眼后刚想开门,被周至拉住,示意她看猫眼。 门外是纪幼恬的助理桑尼。 方姜调整表情把门打开。 桑尼一本正经:“方老师,这是你的剧本。” 方姜谢过她。“叫我方姜就好,老师来老师去的,总觉得很老。” “好的,方姜。”桑尼迟疑了几秒后说,“晚安。” 关上门,方姜轻声道:“奇怪,看得出来她很好奇里面有谁,但是她没有看,也没有问。” 周至依靠在门边,笑了一下:“能被你看出来她好奇,看来她真的是很好奇。” “怎么,她很善于隐藏情绪?还是说她就是个面瘫?她年纪比我大吗,看起来那么严肃。” “比我大三岁,也就是比你也大三岁。她原先没那么严肃,用现在流行的话说,不善于管理表情。作为助理又和艺人关系好,很容易被人看出究竟。后来不知道她怎么练的,就练出僵尸脸了,我笑她是打多了肉毒杆菌。”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方姜斜睨着周至,上下打量。“你笑她?你认得桑尼?” “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就笑你了。” “死光头会不会说话。”方姜拍她屁股,把她往房间里推。 “桑尼是纪幼恬的助理,跟着她好些年,两人形影不离。新闻里,只要有纪幼恬,基本都会有她。” “啊,这么说真是的。”说到八卦,大明星神采奕奕。“幼恬姐离婚的时候有媒体大写她和助理同性恋导致家变,闹得沸沸扬扬的。幼恬姐没理会,反而是她丈夫,不对,前夫怒叱那个媒体,听说他发律师信、起诉,让那个媒体赔礼道歉。她前夫的人品不错噢,离婚了还会维护她,为红颜一怒。换做是别人,说不定买热搜助推一把呢。” 周至微笑,“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是什么好词。” 方姜踩她一脚,“你就会跟我作对。啊,你该不会是幼恬姐的脑残粉吧。”脑残粉就是这样,见不得爱豆和别人一起,尤其是爱豆的配偶,总觉得对方不配。 “你才是她脑残粉,出门前纪老师纪老师的,现在一口一个幼恬姐。色//诱被反向色//诱了?” “是幼恬姐叫我这么称呼她的。”方姜笑眯眯,“周至,你真的不是吃醋吗?” 周至也笑眯眯:“真的不是。” 哼,方姜皱皱鼻子,“讨厌你。” “噢,那喜欢你。” 惊喜、甜蜜、惶恐、失望……密集而复杂的情感涌上心间,将整个心房填满,又在瞬间退却。方姜说不出话,透不过气。只短短一瞬,心头却好像演了八十集长片,百味杂陈。 一句信口说来的玩笑话,于她,花开花落已是一生。 “你,你再说一遍。” 已经重新做回写字台前,打算继续写文的人一怔,问:“说什么?” 方姜看牢周至,绽放光芒的眼眸一黯,“没什么。” “如果我说了奇怪的话,有奇怪的表情请不要在意。我在写新文大纲,一个堕落的故事。” 方姜好奇,坐到床边。“怎么堕落?”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父母离异,父亲再婚,有一天父母发生意外身亡。她爸的现任妻子,也就是她的继母,变成了她的监护人。” “为什么她的爷爷奶奶或是外公外婆不带她?” “因为她的父亲留下遗嘱,房子属于两人,财产也是。继母带她能实现最大的经济利益。” “嘁。”明明是作家为了绑定两个人设置的条件。“继母为了钱把小姑娘弄死?” “俗气,那多没劲。知道吗,百合文流行养成,要养成才行。” “养成怎么百合?”大明星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手臂伸向后方,去抓周至的衣角。 周至左避右让,就是不让她抓到。 方姜坐起来,拧她大腿。“老实点。”又躺回去玩抓衣角的游戏。 到底是谁不老实啊。 周至好笑,配合她的游戏,挠她手心引她来抓,像是猫抓老鼠。 最后方姜一把抓住她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别闹。诶,养成是把小姑娘长大了然后吃掉的意思嘛,就跟把养鸡养大了宰来吃一样。” “是呀,也可能是养蛊被反噬。” “你的故事是反噬?”反噬才会堕落。 “不尽然,我的故事里,继母一直对小姑娘很冷淡。亲戚离自己很远,平时很少来往,她和继母相依为命,而继母其实也只有她。小姑娘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她渴望得到关心和爱,于是她很努力地读书、做家务,不给继母添麻烦。但是继母的态度很不稳定,有时待她很好很好,有时还是很冷淡,直到小姑娘长到十八岁,有一天……” “有一天,她发现继母害死了她的父母?” “当然不是,继母对于她父母的死很伤心,尤其是她母亲的死。” 方姜豁然睁开眼。“继母喜欢的是她妈?那什么要跟她爸结婚?诶,你不是吧,你个变态,继母为了让她父母离婚所以勾搭她爸?” “正是,继母为了证明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在碗里吃在锅里,所以勾搭了她爸。小姑娘发现,继母和她的母亲是同学,两人曾经十分亲密,形影不离。如果你是那小姑娘会怎么做?” “我会恨她,离开她,但是我太小不能离开,可能会跟她捣乱?你的小姑娘会怎么做?” “再给你一个暗示哦,小姑娘现在的样子,跟她母亲小时候越来越像。” 这个暗示指向了一个阴暗的可能。 周至的声音有些得意,她继续说:“自从知道母亲和继母的关系不一般,也知道自己和母亲长得像,小姑娘留心观察继母,甚至半夜偷偷溜到她房门外听她的动静。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这个功夫不负有心人太搞了。” “是人嘛,总是欲望的,对吧。一个没有炮友没有恋人和继女生活在一起的女人要怎么解决她的欲望呢?” 方姜咬着嘴唇。“要怎么解决。你该不会是让她对继女下手吧。” “当然不会,那多没劲。继母是个端庄、克制的女人,禁欲系那种。” 自然而然想到最近的禁欲系桑尼,方姜笑了出来。 周至很知道她的想法,抓抓她的手,“别胡思乱想啊。” “好好好,不想,我不想,你继续说。” “呐,继母也是个勤劳的女人,勤劳的女人有一双勤劳的手,她可以自己解决。你知道,人在自//慰的时候难免有个幻想对象,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小姑娘听到继母自//慰时叫她的名字。小姑娘便有个了报复继母多年冷淡的想法。” “她勾引她的继母是不是?周至,你真是个变态!” “她故意用各种方法引诱对方,十八岁的少女,散发着天真懵懂的幽香,这懵懂又是那么处心积虑,恰到好处。她的继母抵挡不了,终于在一个深夜里,她俩纠缠在一起,滚作一团。最后,少女道破了继母的心事,问她自己像不像她的母亲,和她做//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少女叫她:妈妈。” “少女楚楚可怜地说:妈妈,我有点疼。妈妈,你喜欢我的胸吗。妈妈,我是第一次。妈妈,让我们一起坠入深渊,不要停……”周至越说越入戏,好像真有个美得像一朵花似的少女用那种弱弱的又阴森森的语气在叫妈妈。 方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停停停。商却大大,没想到你是那么变态的大大,你读者怎么受得了。” “不觉得很嗨很刺激吗?这故事的名字叫《小尾巴》,介绍我也想好了。进一步,深渊;退一步,监牢。唯有断尾才能求生。你舍得吗?怎么样,是不是很带感。” “刺激,带感。我背上一阵寒,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是你有点虚。” “呸。”方姜终于找到一个堂而皇之的机会可以咬她。她抓住她的手,咬在手背上。 周至嗷嗷叫,叫得有点夸张。 其实方姜没用多少力,她一点也不疼,但是这个时候,她只能叫。等她松开,手背上面出现一个整齐的牙印。 漂亮,浅淡。 方姜很满意自己咬的形状,“可惜,一会儿就没有了。” 周至甩甩手,“给你倒个模好不好?” “不要,没有了我就继续咬,每次都是新鲜的,多好。” “还想每次咬?” “是啊,给不给我咬?” “不给。” “小气鬼。” “你大方,你给我咬。” “好啊。”厚脸皮的大明星干脆把手给她。 方姜的手掌很软,相书上说手软的女人很好命。长期保养得当,她的手亦十分滑腻。周至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我咬了哦,我真咬了哦。” “你咬啊。” 嘴唇揩在手背,停顿片刻,周至放开她,“不行,手上没毛,下不了嘴。” “神经病,谁的手上会有毛!” “杠开啊。” 把自己的手和狗爪比不算,还嫌弃她没有狗毛。方姜大怒,对着她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周至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笃笃笃。”听到动静的宋圆没法不来敲门。“方老师,大大?” 方姜松开她,理理头发,整整衣服。“没事,你大大刚跟我讲了她的新小说。我打算去洗澡了。” 咬完人,出了一口气,又洗得舒舒服服,大明星出浴室的时候容光焕发。周至的耳朵仍旧红着,看她的眼神也不大友善。 大明星才不管,她问:“臭光头,你幻想的对象是谁啊?” “杠开呀,还能有谁。” “……变态!!!” 周至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尾巴》是我想写的短篇,但是现在不能写,所以放出来过过瘾,自嗨~~~ 不过放在这里,也有一定用处。 “进一步,深渊;退一步,监牢。”很多感情多是如此。 哦,我不是指姜姜和光头。 第37章 狠心的女人啊 检查所有门户窗帘是否妥当是宋圆的每日工作之一,孟时桢关照,宋圆不敢懈怠。 八卦又忐忑地敲开方姜的门。天晓得,她在外头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零零碎碎的声音,拼凑不出完整画面,光凭脑补,她的八卦激情快要喷薄而出。 屋里的人很淡定,不见丝毫忙乱,睡衣睡裤整整齐齐,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光头就是这点不好,少了一处可观察的地方。 床上只有一点凌乱,面积比较小,不够两个人在上面摸爬滚打。“实习侦探”宋圆扫一眼,迅速将目光转向她的首要任务。 方姜自如地告诉周至:“小圆每晚都会来检查窗帘,看外面是否有偷拍。” “唔,大明星后面总是有一群苍蝇、蝗虫和水蛭。”周至曾经搜索过方姜的新闻,很少有被偷拍的照片流出,一来是她们工作室财大气粗愿意买,二来和她们的警惕少不了关系。“时刻保持警惕,很辛苦吧。” 许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明星不配有隐私,不配有私生活。明星的一切都是商品。没想到周至会说到这一层,方姜张张嘴,想说不辛苦,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说辛苦,又觉得矫情——狗仔的聚焦程度和人气成正比。最后她说:“习惯了。” 习惯得了吗?周至轻抚她的背脊,方姜满不在乎地笑,往她身上靠一靠。 两人自然的反应叫小助理弹眼落睛。 宋圆的眼睛发出无声的尖叫,被周至看得分明。朝她投去一瞥,宋圆立刻偃旗息鼓,做出封嘴的姿势。 周至摇头,压根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方姜一向不介意宋圆不定时的脑补和抽风,这会儿却道:“检查完了吗?检查完了早点休息,别天天胡思乱想。坍台。” 宋圆瘪瘪嘴,干巴巴地说。“检查好了。” 经过方姜身边,被她敲敲头。 宋圆按照顺序捂住眼睛、捂住耳朵,最后捂住嘴,做完全套才出门。 方姜扶额,助理越来越神经该怎么办。 周至失笑,“这是跟你表忠心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助理蛮有意思。” “你好像忘了她是你的读者。”严格说起来,自己也是她的读者,方姜想到微博上熙熙攘攘那一阵,声势浩大,每天充斥各种不同骂人的声音,有种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趣味。她乐意成为守护商却的“咚哧萝卜”,那种为一个人尽心尽力冲锋陷阵的感觉让她畅快。回看“咚哧萝卜”的每条微博,自觉比她演过的那些电视剧台词打动人。如果继续在微博上秀和商却的日常,商却的粉丝会涨得更多,可惜这个好玩实用的建议被周至本人拒绝了。 又是一次拒绝。 “在你面前没有十八线老透明商却,只有一个周至。” 方姜的心不自觉跳动一下,“周至,看不上我演技的臭光头?” 她眯着眼,斜着身子,眼里闪过一道威胁的光芒。被拒绝被否认演技这种事情,一辈子不会忘记,哪怕自认演技不佳,周至嫌弃的不算没有道理,但是这笔帐,她记下了。 周至收好键盘和ipad,伸个懒腰笑嘻嘻地说:“瞎说什么大实话。” 终于到了睡觉的时间,所有检查工作完成,关紧门的房间里,没有人会轻易打扰她们。随着夜色渐深,被理智包裹好的绮念冒出一角。 方姜捋捋短发,掀开被子,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她理所当然躺在一边,另一边留给那个讨厌的光头。 光头却没有上床,从壁橱里抱出一床备用的被子,放在贵妃榻上,才要去拿枕头,被方姜按住了。 “你干嘛?” “拿枕头准备睡觉。” “睡哪里?” 周至指指贵妃榻,“那里呀。” 没有扶手,软绵绵的长椅,脑子进水了才会有床不睡睡椅子。“你以为你是小龙女啊。那么小,那么窄,椅面太软了,你会不舒服。” 周至按按椅面,软是有点软。“没关系,跟席梦思差不多,再软的我也睡过。” “没有扶手,那么窄,你会摔下去的。” “我睡觉很太平,躺直了就不翻身。”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设想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方姜生气,举起枕头丢她:“那怎么会舒服!床那么大,你一边我一边不就好了,我又不嫌弃你。叫你来探班,哪有让你睡椅子的道理,传出去要人家怎么想。” 床很诱人,床上的人也是。 “姬圈女神和百合作者同床共枕传出去才会引发各种想法。两个人一起睡不好,万一滚来滚去吵到对方怎么办。你睡眠浅,我也是。” 滚来滚去?借口。又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两个人的睡相都好得不得了。“滚在一起多睡一次也没关系啊,又不是没睡过,上次我睡得挺好的,一觉到天亮。” “……” “你不放心什么,信不过你的节操?” “我是怕你兽性大发。” 方姜从被子里出来,站在床上,双手叉腰,拿脚去踢周至:“信不信我兽性大发剁掉你的猪头?” 娇媚又霸道,像是个山大王,半点明星的架子都没有。 周至微笑:“信不信我没节操咬破你的脸?” 和臭光头斗嘴,很难得占到上风,臭光头往往一击即中。她晓得她的欢喜,晓得她的要害。呶,有什么比一个女明星的脸更重要,尤其是在拍摄期间。 方姜踢她。作为一个身高近一米七的女人,她有一双三十八码的脚。如果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那么脚便是人藏在面纱后的脸。老天待方姜得天独厚,三张脸都长得不赖,保养得宜,以外表的那张脸为最。 上一次别人把脚搁在她肩膀上她没把那人丢出去反而想去咬她的脚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给杠开洗完澡吹干毛,没抵挡住狗爪子软萌的诱惑,她咬了一口。 大明星到底不是杠开,周至抓住她的脚,捏了捏才遗憾地松开。 手势很轻,有些痒,有种说不上来的引诱意味,是电影里没演过的情节。方姜大脑空白,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人要是咬她的脚,一点一点亲上来该什么办。是该骂她变态还是别的话?自己要不要反抗挣扎一下,万一像那晚一样手脚发软又怎么办。 脸有些发烫,跌坐回床上,方姜狠狠道:“不管你了。气人。” 周至慢慢笑了一下,把贵妃榻摆摆好。 看着人缩手缩脚规规矩矩躺好,方姜又说:“滚在一起怎么啦。你个臭光头尼姑,还怕失贞破戒呀。我看你就是想睡贵妃!” “被你说对了。” “气人。”方姜吧嗒一下关掉灯,房间里漆黑一片。 大明星想不明白,为什么臭光头宁愿睡个不舒服的椅子,宁愿明天腰酸背痛也不愿和自己睡在一起。 避嫌?害羞?都不像。 上次明明睡过了,那种关头,她叫她想清楚。 是不是说明臭光头无法抵挡她的魅力只能离远一点? 这个发现取悦了她,大明星洋洋得意。她会让臭光头看清事实,无法抵挡就无需抵挡,乖乖地向她投降就好。 投降之后呢?脑海里尚未出现清晰的画面,心脏先一步悸动。 强烈又新鲜的感觉。 床是大床,因为一侧有人的缘故,方姜睡在靠近贵妃榻的那边,正胡思乱想,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被人轻轻握住,像是安抚,像是道歉,又或是有别的含义在。 方姜不知道。她只是凭本能反握住那只手,心跳得很快,又觉得欢喜。 假如有别的含义,那只手未免太规矩了一些。 “臭光头,实话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握住的那只手一僵。 “不好意思,把你当成杠开了,我就在想怎么没有毛呢……啊!” 周至的叫声凄惨短促。 这次方姜口下没有留情,用尽力气咬她手腕,有多恨就有多狠。 清晨,发现自己手腕被咬得一片青紫,牙印森然,周至不觉庆幸人类牙齿的锋利程度不及狗,否则以方姜咬人的力气,她的手腕早已皮开肉绽。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还来不及扣好袖口,被始作俑者看个正着,这会儿没有昨晚那么理直气壮,方姜不好意思,摸摸她的手腕,给她吹吹。 心里那一点火辣辣的脾气竟被她轻柔地吹散了。 “吃了早饭,你要去别的地方吗?”大明星理亏,怕她翻脸就走,“来看剧组拍戏好不好?带你去见幼恬姐。她人蛮好的,说不定还能和你合影留念。运气好还能见到柳霓和宋伟同。” 眉心一跳,周至抽回手,“我得去附近的医院看看。” “去医院干嘛。” “打狂犬疫苗。” 大明星吞吞吐吐地说:“也不用去打疫苗啊,不是有十日观察法嘛。” 周至笑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你拿得出接种过疫苗的证明,然后我还得在这观察你十天?” “不好吗?” “不好,杠开会有意见的。” 杠开,又是杠开,大明星皱着鼻子,十分不满。 “也会影响你工作,你们剧组、孟女士都会有意见的。” 周至本来没打算跟她们一起去餐厅吃早饭,敌不过方姜讨好的软语。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拿,你好好坐那等我。”方姜不像其他明星送餐到房间,她的早饭都在餐厅里吃。 想要赔罪的态度如此明显,周至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她指定的位置等她。 宋圆满脸写着疑问和姬情的猜测,目光不时往两人的脖子瞟,瞧这样子一定是老板把大大睡了。 不亏是攻气十足的老板啊。 方姜笑眯眯地选食物,好吃的每样拿一点,转身交给助理,落在纪幼恬眼里,又是另一番思量。 昨晚桑尼回来同她八卦,说方姜屋里藏着一个人。桑尼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纪幼恬想当然认为方姜偷偷藏着男朋友。惊讶她大胆的同时,她特意到餐厅用早餐,想着提醒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方姜。纵然是在剧组,她仍是个被盯住的明星,多少狗仔在外面蹲守新闻,也愿意花钱跟剧组的人买新闻,要真是男朋友,一不小心就会曝光。 纪幼恬从来不是个多事的人,但方姜是她看好的后辈。犹豫要怎么开口,就听餐厅一角,方姜常坐的那张桌边,发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而兴致勃勃拿取餐点的方姜,同她道早后,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自然而然,纪幼恬回身也望向那里。 有个服务员态度冷淡地对周至说:“你是谁?住几号房。请你离开,这里是别人的座位。” 方姜的嘴唇瞬间抿成一条线,没来及的说话,就见纪幼恬快步走了过去。 “她是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 会努力刷存在感的~~~ 经飒飒同学提醒,我去找了下关于“十日观察法”的资料。 被猫狗咬了之后,狂犬疫苗究竟该什么时候注射 实验室检测:立即安乐死动物进行检测,检测结果可当即决定是否需要接种疫苗 动物接种过疫苗:如能确认动物曾两次接种合格疫苗,则原则上可肯定被咬的人不必接种疫苗 十日观察法:该法仅限于狗、猫和雪貂。在10天观察期间,必须继续采取预防措施。如果动物经证明未患狂犬病,可以停止治疗 如果满足上述任一条件,无需全程注射狂犬疫苗。反之,对于无法捕获和检测疑患狂犬病的动物或非猫、狗和雪貂,则应完成整个接种程序 如果能确定咬你的猫狗健康,第一针不需要打,如果不确定以防万一还是打吧。 最后希望大家带家里的祖宗们去打狂犬疫苗呀,每年一次,对人对己对祖宗都好。 第38章 恬姐姐,小至,傻瓜 从纪幼恬所在的位置到方姜日常所坐的那张桌子最多十步,却叫纪幼恬走出跨越千山万水的感觉。 她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仓惶和急乱。 端着餐盘给周至拿过去,此刻站在纪幼恬侧前方的宋圆,因为角度的缘故,得以见到这位姬圈女神比之影视作品里更叫人动容的如水温柔。 被誉为“纯粹的眼睛”里纯粹到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人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丝毫不因见到纪幼恬意外,礼貌温和地叫:“恬姐姐。” 亲昵的称呼不光使势利的服务员表情有些难看,更让宋圆和方姜感到震惊。 “还有别的事吗?”纪幼恬看向迟疑着试图讨好的服务员,眉眼有些不经意的凌厉。待服务员走开,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周至身上,眼波里的柔情不光能叫人怀孕,还足以使世上任何一朵花为之绽放。 作为旁观者,宋圆兴奋到腿软。谁会想到心爱的大大居然和两位姬圈女神同时有染。 啊呸,同时认识。 她的老板此时脸色不大好,不仅惊讶,眼里冒着怒气。 方姜怎么能不生气?她曾不止一次在周至面前提到纪幼恬,这人却对两人的熟识只字未提。就在昨晚,她们还说起纪幼恬离婚,桑尼禁欲…… 纪幼恬的眼波绵长缱绻,女孩儿依然是旧时模样,岁月磨去她的棱角,使她看上去比从前愈发柔软,又使她比过去从容自然。想当初,她站在跟前看自己就会脸红。只是这头巾包住脑袋是怎么回事。 “小至,你的头发?” 被称作小至的周至摸摸头,腼腆一笑。“无法无天啊,是不是很好?” “傻瓜,换身衣服可以去演俏尼姑了。唔,这个尼姑有点俏。”揭开她的头巾,温暖的手掌盖在长出些许毛发的脑袋上,毛毛刺刺扎进纪幼恬的手心。“你这个调皮的小姑娘。” 方姜看不见纪幼恬的表情,却不难从她微波荡漾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戚哀。镜头内外,纪幼恬台词功底不错,传递情感到位,可无论哪个角色,都没有像现在那么哀伤感喟。要不是心口的酸涩正缭绕着余韵,方姜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明明平静至极甚至带着玩笑的语气,偏偏涩然到在她心里激荡起阵阵涟漪。 这种感受,对素来共情能力不好的方姜而言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她想起她们正拍摄的新版玩偶里的一段:做完移植眼球手术,恢复出院那天,曾经把目光无限投注在叶程程身上的赵思而,将自己一个眼球捐献给叶程程的赵思而,在失去一个眼球的同时,也失去了眼底最执念的眷恋。她的眼神没有在叶程程处过多逗留,如同看一个普通相识的人那样,不过停留三秒,嘴角微弯,礼貌客气的标准姿态。 恢复期间,叶程程因为得到了赵思而的眼球,鬼使神差一般也拥有了眼球的记忆——如果眼球本身具有记忆功能的话,记忆碎片里全是赵思而对自己的关注,每一次凝视,专注、深情,然而在她彻底明白这一点时,凝视消失了。叶程程不甘、失望,心上仿佛被挖去一块。 方姜动动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她不明白,即便是两人久别重逢,为什么会如此伤感。 恬姐姐,小至,傻瓜。 宋圆被亲昵的称呼三连击,激动到内心狂吠。原本在想是方老师和姬圈真女神cp还是方老师和大大cp,没想到哇,没想到,大大出人意表,居然在姬圈真女神跟前像一只温良的小奶狗。 升级版的温柔大姐姐和年下小奶狗,虽然有些对不起方老师,但是很明显,这样的组合比女神经和臭光头来的吸引人——对,她很清楚的知道方老师称呼大大臭光头。 无疑,方姜心里也有三连击。 恬姐姐,恬姐姐,硬生生把纪幼恬叫小二十岁。三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恶心。 什么调皮什么小姑娘,那臭光头和自己一样大!瞎了。 凭什么周至在纪幼恬跟前那么乖,在她跟前就像个炸毛球。 凭什么纪幼恬可以肆无忌惮地摸光头,那死人躲也不躲。 光头是她的,是她的。 早晓得她就该在光头上盖个戳!伤感很快被怒气冲走。 “昨晚果然是你。”桑尼为纪幼恬端上早餐的同时,也阻止了纪幼恬试图拥抱周至的举动。 纪幼恬眸光微闪,想到助理提到方姜房里人的古怪,在周至身边坐下。“原来方姜说的朋友是你。吃过早饭没有,桑尼,你去给她拿些来。小米粥小菜打底,之后是两片多士抹黄油夹肉夹一个荷包蛋,配咖啡,加奶不加糖,对不对?” 端着方姜为周至精心挑选的早餐,宋圆有点尴尬。餐盘上错落摆放着:绿豆粥、虾饺、茶碗蒸、烟熏三文鱼、小羊角、煎培根、煎蛋和酸奶,与纪幼恬报出的食物几乎没有重复。慢慢走近的方老师还是平常人前的样子,但是以宋圆对她的了解,方老师正处于暴走边缘。 桑尼尚未离开餐桌,就被周至叫住了。“不用麻烦桑尼姐,小圆拿了许多。”她拉开另一边的座位,起身接过宋圆手上的餐盘。 宋圆如获大赦,“方老师拿的,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既然被提到,方姜落座,笑容标准,“幼恬姐和周至认识?” “认识好几年了,她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小至,你说你失联了多久?” 多久?周至低下头,“三年吧大概。” 差点听成失恋,想一想才知是失联。 不对。臭光头打算出家、留三年光头难道都和纪幼恬有关?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会有什么交集? 三年?三年!那时候纪幼恬是有夫之妇,总不至于为了光头离婚。听孟时桢说,纪幼恬婚后为了丈夫退出娱乐圈,着实做了好几年家庭主妇。 方姜从餐盘里取走酸奶、小羊角、培根、煎蛋……只留下一碗绿豆粥和另一罐酸奶。 周至看看她。 她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拨回个煎蛋。 周至摸摸被咬的手腕。 暗示如此明显,方姜皱眉。昨晚咬得到底狠,青青紫紫不算,牙印还在,只好把拿双份的统统分给她。 周至这才露出本该如此的满意笑容。 眼皮底下的小动作最容易暴露信息,一个两个的眼神和动作发乎自然,处处透出熟谙。 纪幼恬眸光微沉,一口小米粥含在嘴里,一时不知要怎么咽下去。 餐桌边的人各怀心事,一顿早餐吃得别有滋味。最津津乐道的要数宋圆,初期的震惊过后,她坐在别处,一边吃着丰盛的早餐,一边看两位姬圈女神飙戏。 飙的什么是戏?自然是满腹疑问,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宋圆好奇大大和纪幼恬的关系,以她的百合脑袋,能yy周至和方姜,也能yy周至和纪幼恬,但她清楚的知道,yy不过是自己美好的愿望,要她相信自己yy的东西,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信。不说方姜那颗橡皮做的心,就是化成泥,也未必会动一点情。纪幼恬出道以来,银幕形象姬得不行,传绯闻的、结婚的、宣布恋爱的,个个都是男人。离婚时倒是有过一段和助理姬情的插曲,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这仍是个异性恋主流的社会。 到最后,宋圆朝自家大大投去同情的一瞥。同情自己,也同情大大。 用完早餐,谁也没有先走。方姜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同周至讲剧组发生的事,她自觉该先行一步,给两个人空间私下叙旧,可既然谁都没有明确表示,她才不要成人之美。如果可以,她想把臭光头塞进包里带去拍戏。 纪幼恬从容淡定,好像餐前哀伤急切的那刻从不存在,不时补充方姜所说的细节,外人看来,两位女演员相谈甚欢。 聊了一会儿,纪幼恬先站起来,上午她们有拍摄计划,再拖下去会变成全组人等她俩,传出去不好听。“小至,这次你不会突然消失吧。” 周至悻悻然一笑。 “不过这次有人可以找,你要是不见了,我就缠着方姜要人。” “幼恬姐,你放心,我让小圆看住她,她要是逃,就敲断她的腿。” 纪幼恬笑了。“敲断也好,反正可以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方姜你有办法。” 两位姬圈女神在前头走,周至缩着脑袋跟在后面。走到花园小径分岔的地方,方姜让宋圆把房卡给她,“你好好回房间写你的更新。”语调恶狠狠的,有点警告的意思。 纪幼恬往前走几步,回眸一笑,“小至,你不是喜欢菊次郎导演嘛,要不要一起来?” 周至的眼睛亮了。“他拍戏我可以看啊?” “可以,只要你老老实实。”不等周至保证,纪幼恬又说,“你一向老实,不该拍的不拍,不该说的不说。方姜,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带她一起?” 方姜当然一万个不愿意,被周至挑剔过演技,虽说昨天被导演表扬,今天掉链子怎么办。可她能说不怎么样,不带她吗?为了争一口气也必须好好好。 片场多个人,菊次郎没有过多注意。周至被工作人员安排在一个好位置。那人见她是两大演员一起带来的,殷勤地告诉她,今天拍摄任务艰巨,两人得不断变化情绪,摆出千百种眼神,昨天二人演绎的暧昧已叫众人大呼香艳。 方姜和纪幼恬化完妆一前一后出来,分别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被导演叫到跟前说话。 见过几次拍戏,但国际大导演的剧组是第一次进,所有人埋头手上的工作,少见嘻嘻哈哈打闹,周至东张西望,想发现更多不一样的地方。 负责监管现场的副导演是个年轻女人,姓冯名因子,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听到工作人员提起演员带朋友进来,按例看个究竟,确认情况。没想到看到的人会是许久没出现过的熟面孔,“夏时,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周至曾经做过啥? 嘿嘿,不是大人物,小人物。 第39章 你,还好吗? 很久没被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过,时隔几年再次听见,背后的一纸判决千斤往事,几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仿佛一下子席卷重来,压得人透不过气,下意识仍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冯因子看出周至一瞬间的僵硬,走近几步,略带歉意地说:“一时间想不起你真名,夏时这名字就脱口而出。你还记得我么?” 说实话,冯因子长得一张顾盼生辉张扬的脸,极少有人会忘记。那段时间周至整个人不大好,很少与人交谈,只和冯因子见过一两次,对她有印象,但也仅仅是印象。 她伸出手。“记得你的脸,好久不见,叫我周至就好。” “冯因子。”冯因子与她握手,“你,还好吗?” 周至耸耸肩,有吃有喝有肉长,看不出不好的样子。“托赖,过得去。” 冯因子看她好几遍,像是要确认她的话。 怎么说呢。上次见到在法庭外,倔强的脸,苍白灰败。长达三年多的官司,耗去她的心神,抽空她的心力,风大些都会把她吹跑。这一回,漫不经心,松松垮垮,当年的锐气在岁月里一点点溶解,冯因子叹了口气。 曾经,她爱煞周至笔端的尖锐,一往无前的锋芒。 如今,无论是个人网站、博客、微博还是豆瓣主页,统统停滞在三年前。最新的一篇博文是周至以夏时的名义发布的致歉书,之前是法院的判决书。评论里交错着两股声音,电影粉丝的斥责和影评粉丝的声援。 官司输了,道歉又赔钱。说严重也不算太严重,诉讼索赔金额三百万,最后赔了十万,影评粉丝捐了不少,冯因子也出了一份。然而对当事人来说,是个颇为沉重的打击。深受喜爱的影评人夏时在那次官司判决之后,永永远远退出了影视评论圈。 作为圈内人,冯因子比别人了解得更多。 比如,她知道周至和纪幼恬关系很好,但是在官司最紧张的那段日子,纪幼恬和丈夫邱刚身在国外。官司结束没多久,传出纪幼恬和丈夫离婚的消息,而小报声称,离婚涉及纪幼恬的助理桑尼,毕竟纪幼恬退圈息影那段时间,桑尼始终是她的助理。之后是邱刚怒斥小报,上演离婚后维护前妻的戏码。 再比如,纪幼恬离婚后复出,辗转于片场之间,专业的表现出自己很好的状态,但是好几次被冯因子见到她的黯然。也有狗仔拍到过,把她一时的颓然软弱和离婚联系在一起。 真的只是因为离婚吗?冯因子并不这么以为。这些年,她在工作之余会别有用心地观察纪幼恬,观察桑尼,她好奇她和周至的关系,也好奇她的离婚是否和周至有关。 不过,冯因子没想到几年之后,两人居然出现在同一个片场。工作人员说周至是纪老师和方老师带进来的,她可不认为周至会和那个流量明星有什么牵扯。 “你是跟纪老师来的?打算重操旧业?要是有试映会我让宣传找你,不过这次的题材不好说,国内可能比较难上。感觉要亏本。”冯因子揉揉额角。“演员倒是各有千秋,只有一个大明星不大够看,希望国内能上,这样粉丝会有回报,找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不知道李雷的表现会不会比她好点,不过她们的粉丝比较能打。” 换作几个月前,周至一定附和冯因子的说法,但是现在她为方姜感到不平,抽抽嘴角说:“大明星挺好的。其实我这次是来探她的班。” 冯因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提高了一点。“你居然是她粉丝?是她的……颜粉?”除了颜粉,她想象不出周至粉方姜的任何一种可能性。 不大够看的大明星在导演跟前一脸认真,不时点头。周至微微一笑,说出一句会让大明星炸锅的话。“我是她的粉丝。她最近拍戏的情况你应该有看到,导演也表扬她了。其实说起来,她的演技不坏,如果你看过她演配角的那部电影,对情绪的处理,角色的把握挺到位。只是现在国内的那些电视剧实在不怎么需要演技,人物粗糙经不起推敲又赶时间。现在的市场环境和资本其实对扎实的影视作品并不友好,演员没有进步的空间,也没有进步的时间和机会。而且你看啊,方姜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还是削尖脑袋想转型做个演员。对于积极努力的明星,我们也该宽容一些,给他们更多机会是不是?毕竟你也是对这个行业充满热情,希望行业越变越好,对吧?” 冯因子呆了几秒。“导演也这么说。不过你这么说不像你啊,你以前很犀利,批起明星的演技毫不留情。而且你说过,你不会是任何人的粉丝。” 没想到冯因子把她写过的话记那么牢,周至不好意思。“你看,吃过犀利的苦,怎么敢再犀利。” “我还是觉得当年你受委屈了,很冤枉。”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啦,当初我有我的问题,都过去了。”周至摆摆手,“你是副导演?年纪轻轻就能做菊次郎电影的副导演,前途不可限量啊,冯女士。” “是我运气好。”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神情却一点不谦虚,拉来工作人员交待些事情,冯因子拿出手机说:“先加个微信。” “……” “快点,先把微信加了。我还要去干活呢,别一转眼你又不见了。消失起来就是几年,我是不是还得跟着方大明星才能看到你啊。” “咳,我没啥好看的呀。” “就当我是你的读者。” “我不写影评了。”周至笑笑。冯因子一定猜不到自己在写网络小说,还是很少人看的那一种。 “总有合作的机会。”冯因子瞅着被头巾包好的脑袋,笑说:“你现在越来越像艺术家了。有没有兴趣做演员?下次找你啊。” “你看我这张大圆脸,上了镜就是pizza脸,12寸无边pizza。求放过彼此,放过观众,好吗?”周至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微信加上了。 冯因子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我先工作,你别急着走。晚点带你转转。” “去吧去吧。”周至心道,她倒是想走,走得脱嘛。 连冯因子都记得她。 几年前她写影评,受众很多,写演员写电影本身,斗志昂扬,意气风发,颇有些指点山河的意思。冯因子是圈里人,也是她的读者之一,她们在网上的交流比较多,关于导演关于中国电影的发展,关于资本。大家都是恨铁不成钢,满怀热情想要改变,想要以一己之力推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柳霓,又因为帮忙柳霓的话剧认识了纪幼恬等一些演员,算是半只脚踏在影视圈。 那时的她,春风得意,人一得意难免忘形,倒不是说收钱写软文那种事。她文风犀利、刻薄,一得意连留手都忘记。 软文她不写,给再多钱也不写。她坚持认为,垃圾就是垃圾,并不因产地的缘故变废为宝。国内电影绝大多数都不知所云,别说拍出点引人深思的东西,最起码连故事都说不好,最严重的问题是抄袭。 周至就是跌在写一部电影抄袭上,被那部电影的公司和编剧以侵害名誉权的罪名告到法庭,一来一去官司打了三年多。对方要她删除文章、公开道歉、赔偿经济损失三百万。 案件审理过程漫长,随着审理工作的推进,周至一日比一日焦虑。哪怕代理律师一再说名誉权侵权案件经济损失赔偿,对企业的经济损失额一般在五到二十万之间,对个人一般在十万上下,不会有诉讼要求的三百万那么夸张。那段时间,她时常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力摧毁。而唯一能给她安慰的纪幼恬,变成另一个压力源。在她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陪伴丈夫外出长达数月。 偏偏周至没有立场责怪她。 那时候她常常想,整夜整夜的想:如果把“抄袭”换成温和一点的“雷同”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如果只写自己讨厌那部电影,是不是就没事了。 如果她不用那个惊爆的标题,是不是一切都好。 如果有“如果”,她一定不会被邱刚挑起火。邱刚说,电影编剧觉得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哗众取宠,压根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影评。邱刚还说,他们觉得她一个门外汉,压根不懂电影。 要不是年轻气盛,她不会去看那部电影。她向来对做低俗搞笑出身的公司没有兴趣。 周至捂着脸,掩住苦笑。 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不舒服?”刚才在导演那乖乖听教的方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画好浓妆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感觉到眼睛有些酸涩,周至微笑,“是啊,腰酸背痛。” “都叫你睡床了。”人前习惯性维护人设,方姜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是有房卡么,回去补眠,中午小圆会给你送饭的。” “诶,是不是怕我看你演戏呀?” “我会怕你看?”方姜一字一顿,仗着宋圆挡在前面,用她的高跟鞋重重踩了周至一下。 良心特别好,没有用后跟。 “晚点再跟你算账,哼。” 方姜昂着头,踩着高跟鞋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转身又看刚才蜷缩成一团的光头。 光头冲她挤挤眼。 “哼!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周至是影评人~~~所以她对一些演员和电影比较熟悉。 恭喜你们都猜不到,嘻嘻嘻。 收藏满一千加更没问题,等我酝酿酝酿啊~~~ 第40章 曾经 “幼恬,你看方姜的眼神要更温柔一点,对,温柔。” “方姜,她看你每一次都是错过,目光落到空处。你不用去看她,但是要有她看你的感觉。” “幼恬,目光柔情,把人溺毙在温柔里的感觉。” “不是真的要把她溺毙!” 菊次郎弄不明白,昨天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像是搭错了一样,怎么都进不了一个频道里。 本来以为顺利拍摄的好几段,怎么拍感觉都不对。 导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人还是一连几天一起拍摄的人,魂好像都不是原来的魂。 张力呢?暧昧呢?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电流呢? “发生了什么?” 两位主演互望一眼,十分无辜。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菊次郎回看刚才的拍摄成果,方姜那部分尚算可用。人前亲密下的一点抗拒,两人单独相处时的不知所措,甚至隐藏收拢得很好的一点愤怒统统在了。可是纪幼恬,今天的纪幼恬完全不在状态里。 桑尼买来切好的水果和饮料给片场的工作人员,纪幼恬连连道歉,称自己早上被鬼压床,精神不济,连累了进度。 菊次郎大手一挥,放她休息,改成拍摄方姜饰演的叶程程遭遇车祸后的几场戏。 在换衣服换妆容之前,应菊次郎的要求,方姜沿着花园小径来回走了几十次。 “怎么走?什么心情?叶程程每次想到赵思而的心情。” 方姜说:“每次会不一样。” 菊次郎理所当然地说:“就是要那种不一样,有多少你就表现多少。多走几次,看哪种更可用。” 方姜酝酿了一下,走到小径月门处,脑海里闪过的不只是匆匆离开的纪幼恬,还有周至。早上拍摄不顺利,周至看了一会儿便没在片场了,不知是怕影响她们还是身体不舒服回房间睡觉。 房卡在周至那,她总不至于去纪幼恬房间睡吧。 想到臭光头腻歪在纪幼恬怀里叫恬姐姐,纪幼恬诶诶应着叫她“小至”的模样,方姜眉心一跳,心里火撩火撩的。 摄像机有条不紊地把她的表情摄入其中,菊次郎点点头,这个若有所思的忿忿不平很有层次。 周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纪幼恬看见她会失态,失态到一点没心思拍戏,这对于一个专业的演员来说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很难想象,这种行为会出现纪幼恬身上。 菊次郎显然也想不到是因为周至,只当纪幼恬是真的鬼压床。 难道周至是纪幼恬的初恋情人?在众多绯闻中深藏的那一个? 妖就妖在两人见面,纪幼恬比周至激动多了,那种源自心底奔涌而出的情感无法作伪。要不是两人只相差十岁,方姜会往失散的亲人那里想。 难道纪幼恬离婚真是有了同性恋情,对象是周至而不是桑尼?可是离婚的时间和两人分开的时间对不上号。 方姜摇摇头,等拍完戏,她要找臭光头问清楚。 镜头里,衣着鲜亮的女人流露出矛盾、茫然又无措,别于从前那些蹩脚戏里的刻意与浅薄。 菊次郎说了一声好,就连一向不大好看方姜的冯因子都觉得这个镜头动人至极。 方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拍连续剧,茫然只要睁大眼睛放空,无措则是眯起眼睛继续放空,总之,要么瞪眼、要么睁眼、要么眯眼、要么干脆闭眼,谁想到自己短短一个镜头里竟能完成那么多情绪的转换,就连一点点的憧憬、挣扎和渴望,全在一个眼神的变化里表现出来了。 菊次郎笑呵呵,要不是方姜对剧本和角色下了一番功夫,很难会想到一直抗拒赵思而的叶程程心里其实有过憧憬和挣扎。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对演员的认真和努力,他感到十分满意。“剧本里没写叶程程是否对赵思而有情,看来在你的理解里应当是有情愫在的。” 方姜心道,要是没有情愫,怎么会有最后结局的残忍,在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心意,在承认自己的感情过后,又彻底失去这一切。不就是导演最喜欢玩的错过嘛。 有点心虚地接受导演的表扬,方姜又想:这种光辉时刻那可恶的臭光头居然不在,不是去睡大觉就是会旧情人,来探自己班,本该看着自己光彩照人啊,一点诚意也没有。 吃午饭没找到周至的人,只有一条微信留在手机上:我出去看花啦,晚点回来,你加油哦。 看她啊,看她,看什么花,有什么花比她好看。还啦,啦你个死光头,恨不得砍下光头的脑袋。方姜又给她记了一笔。不把臭光头的耳朵咬下来,她就不叫方姜。 方姜:祝你柳絮过敏。 说看花,也算是看花。 周至和鬼压床的纪幼恬面对面坐在梅家坞一家小店二楼靠近阳台的地方,形影不离的助理桑尼坐另外一张台子。工作日的缘故,踏青看花的游人不多,三人霸占整个小店二层。点完菜,一人面前放着一杯龙井新茶,一叠瓜子、花生和茶梅。 纪幼恬刚摘下口罩,就见周至的手机屏幕亮了,面前的人儿看一眼,勾勾唇角,笑容真切。 嗖嗖嗖回复方姜:过敏了就对着你打三百五十个喷嚏,揩你一身鼻涕。发现纪幼恬正看着自己,周至放下手机,收敛了笑容,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纪幼恬看她半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问起,幽幽叹了一声。 周至却在想她没来由的心虚。其实从头至尾,她和纪幼恬只是朋友,亲密的谈得来的朋友,一度极为契合,没有越雷池一步,也没有谈过那个大家察觉到苗头却始终避而不谈的问题。尽管从新闻看到纪幼恬离婚消息时,她闪过会不会和自己有关的念头。那时,她整个人精神状态并不太好,便没有深究。 当她重新坐到纪幼恬跟前,褪色的记忆重见天日,欢喜和挣扎占据了记忆的绝大部分。她曾经满怀爱恋又自以为极度克制地注视眼前温柔的女人,而纪幼恬知道这一切,她的柔情隐忍,又不是无迹可寻。 喜欢一个人是瞒不住的。 曾经,周至无数次自问纪幼恬对自己有过怎样的感情。没想到事隔经年,仅凭回忆,她便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在没人瞧见、没人承认,只有两人的梦田里,她们曾经相爱。 眼眶微红,周至说:“你的胃不是很好,龙井比较寒,喝多了会胃疼。” 她一开口,倒像是启动了某个开关,纪幼恬的眼泪落在木台子上,染深了方寸间的木色。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纪幼恬自然不会放任自己在外面失态,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笑容感伤,比眼泪更叫人难过。 “对不起,我不该只发一条消息就和你断绝往来。”周至先道歉。 “不怪你,官司最紧要的关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国外,是我对不起你。官司,邱刚插手了,因为我的缘故。” 这些周至早想过千百次,那个看起来和气,一肚子阴险的男人。 “邱刚觉得我和你有私情,觉得你破坏我和他的婚姻。他不动声色,挑拨你和电影公司的关系,然后以巡回演出的名义离开国内。我作为他的妻子,需要陪他一起,在国外,他切断了我和桑尼的联系,阻隔了我和外界的来往,还拿走了我的护照。一直到官司宣判之后,才让我回来。你删了我的联系方式,把我拉黑,又退了租,我想你大概是恨透了我。你也确实该恨我,要不是我软弱,不愿意认清现实,不至于处处被动。” “我不恨你,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张狂,自以为是。你离开那么久,我以为是你的决定,你想回归家庭,回归婚姻。恬姐姐,你不愿去想我们之间的事,我明白,其实我也不愿去想。那时候,我们始终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线上,你害怕越界,我也害怕你因为我越界。”周至忽然笑了一下,“怎么有点像你们现在拍的那部戏。” 纪幼恬也笑了一下,并不同意周至的说法。“叶程程一直在否认,视而不见,我却是知道的。” 提到拍的戏,周至不由得奇怪。“不是说今天拍你和方姜,你怎么就出来了?” “才想到要问吗?” “看见你太紧张,一时忘了。你翘班啊?” 纪幼恬耸肩,“一个好演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认真演戏,我还算不上好演员。我说昨晚鬼压床,进入不了状态。” 鬼压床?明明是活见鬼嘛。周至拌个鬼脸。 “你就是那个让方姜眉开眼笑的社恐朋友?” 这个问题陷阱太多,周至只能对社恐这部分做出回答:“光头出不了门就社恐了。” “好好一个小姑娘,顶着个光脑袋,你啊。” 听到服务员走楼梯上菜的脚步声,纪幼恬再次把口罩戴起来,那双标志性的眼睛湿漉漉的,怎么看那么美。 秋葵、荷兰豆北极贝、清炒蚕豆、鸡汁笋丝、龙井虾仁、土鸡煲,比剧组的工作餐好太多。 服务员下楼后,周至笑说:“你的眼睛辨识度很高,不用看脸,只看眼睛就知道是你。你要戴面具才行。” 纪幼恬白她一眼,把鸡汤递给她。“喝你的汤。” 坐回来一起吃饭的桑尼突然问:“是纪老师的眼睛好认还是大明星的眼睛好认?” “……都很好认。” “因为熟悉?” “……因为好看。” 面无表情的桑尼似乎仍不肯放过她。“你和那位大明星在谈恋爱?” 第41章 晚点再收拾你 每天下午三点半之后,片场基本停止拍摄,外景组雷打不动去事先踩好点的地方等晚霞日落。《玩偶》中,四季绚烂的色彩是电影里极为精彩的一幕,樱花、枫叶、大雪,无一不成为表现纯粹残酷挚爱的重要元素。 新版《玩偶》仍将延续这一点,不过是将日本搬到了国内。西子湖畔早春鲜嫩的枝芽,花季盛放的桃红柳绿,钱塘江与西湖静默的暮色都将是电影画面的一个部分。 下午的拍摄十分顺利,要冯因子说,方姜简直有如神助开了窍,和电视剧里粗浅的表现不同,把人物的感情通过动作和神情全都表现出来了。要知道,这部电影里每个角色的台词极少,所有的剧情和暗涌几乎全部依靠演员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别说是冯因子,就是菊次郎本人也做好了会ng无数次指点演员走近角色的准备。 方姜这阵子的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 对于导演的称赞,方姜心虚。以她苍白的情感经历去理解人物内心的情感,哪怕再想要努力,也有些勉强。感同身受说来容易,在最初的理解范本里,她一千一万个不理解。不理解赵思而为什么明知叶程程是有夫之妇也无法放下自己的情感,不止没有放下,她甚至是在放任自己。 周至问她:“喜欢是你决定不喜欢就可以不喜欢的?就好像想一个人,要怎么控制?” 方姜看了周至老半天憋出一句:“睡着了就不想了。” 如此优秀。 周至特地找了个送花的表情发给她以做表彰。对,送花的表情,下面的文字是她写的:为什么你如此优秀。 尽显厚颜无耻葛朗台本色。 影片最后,面对眼中不再有自己的赵思而,叶程程会是何种心情。方姜当然也无从理解。起先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就没有,有什么了不起。 很方姜式的反应,周至鼓鼓掌,赞之为:骨骼清奇。 在上海没有见面的那些日子,方姜每天都会缠着周至跟她分析两人情感的变化。那九转十八弯的曲折感受让感受力为零的大明星啧啧称奇,大呼复杂。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啊。赵思而喜欢叶程程,喜欢就直说,叶程程要是喜欢她,那就离婚好了。赵思而喜欢又不说,非要自己喜欢,还把眼睛给了求而不得的人,太亏了。还有叶程程,不喜欢就不喜欢,觉得家庭更重要就重要好了,为什么还会惦记着。贪心啊这是。诶,她们还是人嘛,怎么会想那么多?” “正因为她们是人,才会有如此复杂的情感。你一个冥王星生命体完全不理解也算正常。” 面对讽刺,大明星引之为傲,并美其名曰:充满理性的光辉。 她不会想到,前后不过几十天功夫,那些弯弯绕绕的思绪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缠绵不散。 “疯了疯了,要疯了。”小径镜头第二十遍,想到的依然是臭光头而非赵思而,方姜真心觉得自己要疯了。 老板心情不佳,小助理不好说什么,只能按例跟孟时桢汇报进度:拍摄顺利,得到导演表扬,不过不是很开心。至于不开心的理由要怎么讲,宋圆踌躇。 “诶,你来看,那是不是臭光头和幼恬姐?” 顺着方姜的目光看过去,宋圆看到了她家大大、纪幼恬、桑尼和另外个眼熟的女人一起说话。 “那个女的,穿着皮衣扎辫子那个,是不是副导演?叫什么来的?冯因子,对,冯因子,跟嘉应子一样。死光头怎么会认识她。” 宋圆为周至解释:“冯副导管剧组的事,多了一个眼生的,要问问清楚吧。” “放屁,你自己看。要是问事情,就会是幼恬姐跟她解释,而不是死光头自己来说。你看她们的位置,明显是死光头和那个副导演距离更近。看她们说那么开心。” 方姜怒极。这个百搭,当初是谁和自己说她是社恐的?社恐社恐,都社恐到纪幼恬和副导演那去了。 不要脸,骗子! 洗完澡,周至还没回来。宋圆跟方姜告状,她一直留意外面的说话声,周至在纪幼恬那。 方姜火冒三丈,换一身休闲的衣服,拿着桌上的剧本,直接去敲对面的门。 不知是否错觉,方姜注意到桑尼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戏谑,有点玩味,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她现在的身份是明星方姜,而不是那个无所顾虑的方姜。 方姜沉下心,摆出多年如一日的笑容。“幼恬姐,休息得还好吗?” 纪幼恬招呼她坐下,请她吃绿茶糕。“出去转了一圈,感觉精神很多。来尝尝茶糕,不甜不腻,想来你会喜欢。” 方姜捏起一块茶糕咬了一口,是她喜欢的味道,不觉横了没有说话的周至一眼。“还是幼恬姐想到我。” 纪幼恬笑道:“那你可谢错了人。小至尝一下就说合你口味。” 想高兴又觉得小至这个称呼别扭,方姜又横了周至一眼,说:“那不管,我只记幼恬姐的好。”笑容里多了几分娇憨。 就今天的拍摄情况闲聊几句,方姜没有多问周至的行踪,只道想和纪幼恬对对明天的戏份。明天她们会有一场最亲密的对手戏,没有热烈的亲吻,要在一个拥抱里表现出难以抑制的□□,对于拍亲热戏从来没法传递亲热感的方姜来说,实在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方姜一点也不隐瞒自己和男主拍亲热戏统统是借位、差不多就行的情况,纪幼恬被她的直接弄得哭笑不得。“怪不得我侄女总说男主配不上你,实在要配个cp,女配和你更有cp感,每个都相爱相杀。” “你侄女们也一定这样说你。” 眼前这两位姬圈女神从剪辑里的cp终于变成一部戏里的cp,想来迷妹们会大呼官方逼死同人。周至笑道:“这部电影一上映,不用上映,光现在只凭通稿,你们就已经收割了一大批cp粉。网上一定有许多关于你们的传说。如果能评同性银幕情侣,说不定有你们的一份。”说完她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练习亲热戏啦。” 纪幼恬一怔。“你去哪?” “我回大明星那干活,今天还没更新呢。” “回”这个字令得大明星极为满足。方姜挥挥手,“快回去码字,你的读者正嗷嗷待哺。” “嫌我妨碍你们啊?” “是啊,你这个电灯泡。” 纪幼恬不舍得她走,下意识拉她一下,不曾想碰到她手腕上被咬的地方。“怎么回事?”拉起周至的袖子,被手腕上的青紫吓一大跳。 方姜尴尬,正想承认是自己的杰作。 “哎,不提了,是我家杠开咬的。”黑锅莫名其妙被扣到了千里之外的杠开头上。 “杠开?”纪幼恬当然不信。 “杠开,大名杠头开花,是一条两岁半的边境牧羊犬,我养的狗。” “我都不晓得你养狗。” “你没问,我就没说。” “我倒是想问,奈何找不到人。”轻抚淤痕,注意到一个极淡的牙齿印,纪幼恬黯然。“你以前总说想养金毛,要让金毛叼拖鞋,还要让金毛叼个花篮去收钱。” 周至笑笑,缩回手,“边牧一样,比金毛小一点,神经质一点,也很聪明。不信你问方姜。” 被点到名的方姜忙说:“是啊是啊,简直成精了。周至把杠开养得很好很娇气,毛色很亮,很爱撒娇。没事喜欢趴在周至身上睡,时常耍点小脾气。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还老被杠开欺负。” “听起来方老师和杠开关系挺好,方老师很喜欢狗吗?”插嘴的是桑尼,她未如昨晚那般从善如流称呼方姜本名。 “喜欢啊,杠开还特别聪明。” 周至觉得桑尼不怀好意,调出相册给纪幼恬看。 相册里几乎都是杠开的照片和视频,看得出来,周至把狗当成宝,抱着杠开的周至笑得很开心。除此之外便是风景和有些奇怪的照片,比如画了鬼脸的猕猴桃。纪幼恬特意往前翻了好些,不见周至与人的合照,一张也没有。看一眼同样盯着相册看的方姜,方姜若有所思。 纪幼恬想到午饭时桑尼问小至,她和方姜是不是在谈恋爱。很难说清楚当时听到那句话是什么感觉,紧张,十分紧张,生怕从周至那听到一个“是”来。 但是很显然,即便是,小至也不会承认。方姜是个明星,谋求突破,冉冉上升的大明星,小至不会让她冒任何风险。反倒是方姜,平静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寻找小至的所在,如她“鬼压床”退席一般拙劣,方大明星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沉得住气。 小至是怎么回答桑尼的?她说桑尼太看得起她,方姜是大众情人,炙手可热的明星,而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十八线透明小作者。只有小说才会把她们拉在一起谈恋爱。在现实生活中,她们身处不同的世界。 周至的话刺痛了纪幼恬。她一时弄不清周至说的是方姜还是她。 磨蹭了一会儿,方姜又赶人。“快去写你的小说。诶,晚饭不用你管,你把你们家恬姐姐爱吃什么告诉小圆,叫小圆点菜。” 正常人听到这话总该察觉出不对劲吧,好歹会解释解释,什么不是我家恬姐姐,什么我家姜姜爱吃什么之类的。可是臭光头大大方方点头说:好啊。 好的方姜想咬她。 晚点再收拾你。方姜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筒子们说修罗场,不会哒,恬姐姐那么温柔,姜姜是个体面人~~ 要打光头,也要关起来打。 咦。 谢谢推荐我的好心人~~~ 第42章 看来她有喜欢的人 回到方姜的房间里,随意应对几句宋圆的问话,周至整个人瘫进椅子里,蜷成一团,像一只油锅里的小龙虾。 来剧组之前她就想过遇到纪幼恬要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从早餐到现在,她用光了所有预设的存货。倒不是说她心存芥蒂,耿耿于怀,只是曾经的向往憧憬与那个温柔的女人息息相关,曾经的怀疑痛苦也是。 云淡风清,和平过渡?周至宁愿相信那些激情在岁月里消逝,剩下的被平静克制的温柔所包裹。 “大大。”宋圆叩门,见门没有锁,推门进来,手上端一盘洗好的草莓。“方老师让买的,你吃吃看。” 周至迅速坐直了,捻起一粒丢进嘴里。“买得不错,草莓味十足。” 宋圆原先觉得周至和方老师行迹暧昧,经过纪幼恬这么一遭,她算是知道什么叫暗藏深情。没想到大大是这么吃香的大大。 方姜拍戏时,宋圆在网上搜了些纪幼恬的新闻,她的婚姻,她的复出,她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比周至和方姜大了足足十岁。周至称呼纪幼恬为恬姐姐,难道说她们小时候就认识,家族往来?年少时不懂风情,纪幼恬结婚后两人重逢,旧情复燃。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离婚? “大大,你从小就认识纪老师吗?” “不是。你别往小说里套,那些有的没的统统没有。没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没有儿时同伴邻居姐姐。” 好的吧,大大写文不利索,拆台脚倒是很迅速,小助理百合小说式的幻想被作者直接打破。可是一向致力于八卦事业的宋圆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大大,纪老师对你不一样,眼神就不一样,眼睛里都是感情,满满的,好像要扑出来似的。哎,方老师对你也不一样……” 周至连忙打断她,“停停停,别做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这是现实,不是小说。小心我跟孟女士告状,说你不好好干活,一天到晚八卦。” 宋圆简直不敢相信。“大大……!” “你方老师叫你想想晚上吃啥,恬姐姐口味清淡,中饭吃了不少,晚饭会控制饮食。” 宋圆委屈应了,识相地出去不打扰周至,关门前又觉得不甘心。“大大难道你没发现,方老师她……” 周至拿起电话,装作翻通讯录的样子。“哎呀,孟女士的电话在哪里呢。” “大大!”宋圆立刻关上门,一分钟后,脑袋探进来一半。“其实你和孟总加过微信,发微信给她就行。” 周至冲她翻个白眼。 “记得吃草莓,爱心草莓。” 晚上全员吃草和牛排,宋圆把纪幼恬和桑尼的那份送过去后,方姜跟她一起回房。 对戏进行得并不顺利,暧昧对方姜来说难度太大,她要么生硬到毫无感觉,要么动辄脸红。到最后纪老师也拿她没办法,无奈地说:“你回去再感觉一下,不行的话,把我想成你喜欢的人或是熟悉的人多体会体会。” 方姜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若有所思亦显得无措。 她走后,桑尼对纪幼恬说:“看来她有喜欢的人。” 纪幼恬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桑尼继续说道:“不晓得会不会是……诶,不晓得会是谁。” “多嘴。” 桑尼打开餐盒,肉眼牛排切成条,一长溜排得整齐等待被吃,香气四溢。“吃饭,吃饭,牛排看起来不错。”心底一直盘旋的那句话到底没问出口:一直惦记的人终于见到了,如今又是自由身,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纪幼恬夹起一块牛排送进嘴里,望向窗外的迷人眼睛里透着一丝怅惘。 对面的套房里,方姜带着一肚子骂人的话进房间,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屋里头那个人正肉麻兮兮地对着ipad讲话。 “想我吗?我想你啦。天天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杠开杠开,么么哒。”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方姜在心里替杠开吐了一会儿。 “你乖不乖,有没有老老实实听话?没故意搞点事情出来吧?” 方姜心道:狗比主人要乖,只有主人成天在外面搞事。 “杠开,怎么不看我呢,我在这里啊。杠开,好歹看我一眼呀。臭狗。” 方姜心道:狗不爱看电子屏幕又不是不知道,戏精,最爱演苦情戏。 大概是杠开被周至嚎得烦了,往镜头这里斜了一眼。周至大怒:“诶,你这个没良心的狗,居然白我,居然白我。你的良心呢,被你自己吃了吧。” 周至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发话:“你这个十三点,杠开也觉得你十三,一点不想睬你。你啥辰光回来?” “就这两天,不会待很久的,待久了会被人嫌弃。” 方姜嘀咕:谁嫌弃你了。脸色就那么沉了下来。 从视频里看到方姜的侧脸,周至没和她妈继续说下去,自然也没告诉她妈,她到杭州是为探班,探的还是她妈在电视里日常见到的那个。 方姜一向不喜欢别人拿她炫耀,这回却不满地问:“怎么不跟你妈介绍一下我?” 周至看她像看一个神经病。“介绍你干嘛?她再去跟小区里跳广场舞的老阿姨说我们认识,然后那些人都来问我要你的签名要你和她们合照怎么办?” “会吗?” “天晓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万一被人知道我是写百合小说的,会连累你的形象。” “怎么会连累,不会的。”方姜说的情真意切,“被人觉得喜欢女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孟女士杀掉我。” 好吧,孟时桢确实会,不会杀人,但是难说会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对付周至。 瞎扯几句,方姜高兴起来,两人躲在房间里一起吃牛排和色拉,不带八卦的小助理。可是看周至吃嘛嘛香,方姜又觉不快。 她烦躁,也不会放过周至。“诶,你不是说去看花,怎么和幼恬姐吃饭去了?”其实她是想问臭光头和纪幼恬是什么关系,又怕被毒舌光头一句不想告诉你、要你管顶回去。 她有什么立场说自己非要管,不知道不行呢? 没有。于是方姜更觉烦躁,几乎把盘子里一块牛排几乎叉烂了。 “原本是要去看花,出去的时候碰到幼恬姐,她说好久没见一起吃午饭。” 英明地把对纪幼恬的称呼从恬姐姐变成幼恬姐,可惜没能使方姜的心情有所改善。“哦,幼恬姐一早没法入戏,频频ng,倒是成就了你们断桥相会,姐姐妹妹的,情真意切。” “唔,姐姐妹妹的,情真意切,你一口一个幼恬姐。” “哪里比得上你的恬姐姐。”三个字说出口,方姜都觉得一手鸡皮疙瘩。“我比你大半岁,你还没叫过我姐姐。” “……叫你阿姨要不要?” 方姜狠狠掐她一把。 觉出方姜的心情不好,周至收敛开玩笑的模样。“听宋圆说,你今天拍戏进度不错,还被导演表扬了。” “是小圆说的?还是那个冯副导说的?” “冯副导也提了,说完全没想到。” 方姜冷着一张脸。“周至,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认识我,去过我家,见过我的狗,睡过我的床,还问我是什么人?我就是十八线老透明周至,还能是什么人。要能是什么人,我就买下纽约客天天登我的小说好不好。认识幼恬姐、霓姐姐和冯因子,都是工作关系。你该不会以为我一直写文没正经工作过吧。”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传媒啊。” “什么!”认识周至越久,方姜越觉得无法看懂这个世界。“我认识不少做传媒的,你……” 意思很明确,传媒从业者首先衣着光鲜靓丽,一身行头。周至从头到脚,说好听点叫朴实,时尚点叫断舍离,难听点叫寒碜,除了鞋是品牌货,衣服裤子都出自迪卡侬和优衣库。不是说不好,但就是容易被人看不起。要说天字号排得上的数的势利行业,娱乐圈必然是其一,传媒紧随其后。一大群人成天带着放大镜围绕你的衣服、裤子、鞋子、包包、配饰评头论足,稍有重复就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嘲笑——没错,当红时叫节俭,过气了就是穷困潦倒。还有比这两个行业更势利的行业嘛?反正方姜没有见过。 “混不下去所以不做了。”周至很坦然,“你是大明星,没见过品牌里的人眼乌子长在头顶的嘴脸。我见过。你是不是想说人家做传媒三年一套房,我那么潦倒?是我没本事。” “是人家势利,不懂你的好。”这一点方姜很坚持,不过她也没被周至糊弄过去。“还有呢?”她问,沪上做传媒的何止成千上万,能叫纪幼恬恬姐姐的能有几人。 “还有什么?我是先认识柳霓,在她排练的时候帮忙,之后才认识幼恬姐,聊得来很投缘,所以就多聊了一些。” 只是多聊了一些那么简单?方姜不是三岁,她不信。再眼瞎的人都能从纪幼恬的表现里看到她们可能有过的曾经,反倒是眼前的凉薄作者看起来淡然。 面对方姜的瞪视,周至就差没有举起双手投降,她不喜欢方姜近乎胁迫的逼问,退一万步来说,朋友之间需要问到这种程度?尚来不及提出抗议,方姜的眼眸闪了又闪。“刚才去幼恬姐那对戏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你知道,我很难共情,我和她有一段不算亲热戏的亲热戏。” “需要怎么个亲热法?” “拥抱,亲吻。幼恬姐建议我找人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周至:你骗人吧! 方姜:真。(心虚 第43章 找到感觉了吗? 方姜始终留心观察周至的反应,怕她嘲笑自己想出这么个拙劣的借口。 比嘲笑更让人窝火的是毫无反应。 周至像是没听到一样,哦一声之后没了下文。 踢踢周至:“你怎么不说话?” 周至反问:“你怎么还在磨蹭?” 方姜一惊又一喜,难道臭光头在等着自己亲她抱她?什么人嘛,就不会主动一点,毛遂自荐也得走个流程吧。再说她信手拈来毫无准备,要怎么做? “不对啊。” “什么不对?”随着周至的那句不对,方姜的心被吊了起来。 “幼恬姐以前说过,角色她会用心揣摩,但是未必需要亲身体验,要是演个杀人犯、吸毒的,难道还去杀个人吸个毒。” “……这和杀人吸毒一样嘛!” “爱一个人,又上瘾又要命,你说是不是差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幼恬姐让你去跟她试试拥抱亲吻,你去吧,早去早回啊。” “谁说幼恬姐让我去跟她拥抱亲吻了!明明……噢,臭光头,你是不是装傻耍我!”恨她把自己的忐忑当作笑话来解,气她无动于衷始终冷静,该交待的不交待,该说明的不说明,怨自己明明一肚子气发作不出来,打不好打,骂不好骂。心头的火苗怎么都压不下去,反而有越来越旺的架势,烧得心口炙热。 方姜下手有点狠,连掐带咬。这回咬在周至的肩膀,听她直喊疼,想到手腕那一片青紫才松了松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放开她不甘心,不放她又不解气。大明星就那么把周至箍在怀里,牙齿抵住颈脖,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对獠牙,刺入周至的血管。 她的手势实在不轻,周至起先被她咬得光火,奈何长期死宅,遛狗是仅有的运动,实在挣脱不了。方姜松口却不松手,仍牢牢抱住周至,力气很大很大,像是要用自己把对方碾碎。 宋圆吃着牛排,听房里的动静,听不清楚的时候干脆耳朵贴着门板,心里默默为大大点个蜡。 方姜的态度,周至如果不懂,只能说不是蠢就是坏。她让方姜回去想清楚,但是很明显,大明星压根想也没想,依然如故,行动比脑袋先行。 刚才被咬的地方为温热的湿意所代替,一下下的撩动,一下下的刺痛。 无论如何,刚才那样说确实不妥。她懂方姜的意思,就像她看得出来早上方姜特意过来看她是不是好,就像她知道方姜对她有一种恨不得盖戳、栓链子、撒泡尿圈地盘的占有欲。明白对方的潜台词后装傻逗她,确实不太地道。 “对不起啊,刚才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开玩笑。”被咬的那个先道歉。 “为什么你要道歉,明明是我咬你。”下的重口,肿了一圈,没有破皮,方姜放开她,坐到一旁。 “因为惹你生气了。不过你动不动就咬人的毛病,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看着镜子里肩膀红红一块,周至无奈。 “你以为我不想控制啊,忍不了。”方姜心虚,走到她身后,给她吹吹。 “诶,你不是要,要抱吗?” “谁要抱了,感受,感受你懂吧,我是为演戏找灵感。”说得自己很想抱她一样。呸! “好好好,我说错了,感受拥抱。” 正儿八经抱一个人和随随便便抱一个人感觉不一样,起码对方姜来说不一样,她在周至身后磨蹭半天,双手始终环不住她的腰身,好像真抱住对方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演的狗血电视剧里都是这么个进程。 抬头和镜子里周至探究的目光相接,方姜恼怒。“抱什么抱,你出去一天,也不晓得沾了什么怪里怪气的东西。去洗澡!” “好好好。” 周至老实听话,大明星依旧不满,她越听话,那口气就越发不出来。“小圆,如果把你大大写的更新全删了会怎么样?” 收拾房间的小助理手一抖,方姜紧绷着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所有作者都很爱惜自己的文字,那上面是大大的心血。方老师,你别忘了你说过要守护大大的。”宋圆咽咽口水,艰难地提醒她,“咚哧萝卜。” “我就想想,想想总可以吧。” “想也很危险。” “哎呀,谁叫她惹我生气。” 宋圆按捺激动,故作随意地问:“气什么?” “气她跟……气她说好探我班,结果呢?结果一整天不知道去哪了!” 宋圆轻轻补充:“一整天和纪老师在一起。” “就是咯,一整天跟别人一起。”不过方姜不中计,“你少想点有的没的。” 宋圆低下头。 周至洗干净出来,方姜和宋圆都不在房里。手机里两条消息,一条是方姜,说出去走走。一条是纪幼恬,问她要不要过去聊聊。 她不想去猜测纪幼恬是否有重修旧好的意思,昨是今非,故人远去,哪怕重逢,她和纪幼恬的过去已埋首在分别的岁月里。再说,她的后颈、她的手臂都是方姜留下的印子。 “嘶,真是个神经病女人。”周至想,也许该跟她约法三章,不许掐人,不许咬人,还有不许随便勾引人,否则她哪里招架得住。就算剃了光头练就了从容淡定的面瘫脸也没能使血肉之躯变成绝缘体,皮囊下七情六欲发出不安分的信号。 绝对不是惺惺作态,欲擒故纵。她搞不懂方姜的意思,理性也告诉她,和一个铸24k金身也没法相配的人在一起很难有好结果。女人和女人的爱情本就比异性艰难,更别说对象是个公众人物,还是个靠大众接受度吃饭的公众人物。如果方姜没有野心没有企图,事情反而好办,她所需要顾忌的问题会少很多。可是方姜有追求,她想要在演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对这样的她来说,自己是个麻烦。非但没有助力,反而会成为钳制她的软肋。 她们做朋友很好,能够理解彼此,为什么要冒着可能会分手的风险改变当下的关系。如同和纪幼恬一样,相知相惜的美好,她永志不忘,可现在有些东西终还是淡了,哪怕把过去的事情掰开说个清楚,感觉还是不对。或许是她变了,或许是纪幼恬变了,在独自面对艰辛生活的同时,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变味走样。 遗憾,惆怅,唏嘘,变了终究是变了。 当然,这还是在方姜想清楚喜欢她要和她发展出一段亲密关系的前提下。而目前,那位大明星似乎并没有听从她的建议,思考她们的关系,仅凭着天真莽撞的直觉跌跌撞撞,想同她睡觉。 她又不是吴妈。 要只是睡觉倒也简单,想到大明星拙劣直白的诱惑,周至莞尔。比起媒体前标准的御姐,她更喜欢大明星神经兮兮的一面,私家珍藏的可爱。 然而这可爱的姑娘想要的并不只睡觉那么简单。 发布最新一章章节,浏览后台的评论和点击。周至不得不承认,她大概真的不适合写文。微博的热度褪去,各家粉丝各归各位,一小部分围观群众转化为读者,收藏略有增长,但远远比不上金榜高挂的那些。撇开虚伪的甜腻,塑料恩爱不谈,她的文确实人为设置了障碍。 不是门槛,是障碍。 周至从不以为自己的审美情趣或是所谓的文字敏感度比别人高出八只脚,她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够本事将所要表达的东西用最粗浅直白大众可以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再者,她写的东西无法契合大部分受众的需要。当小说成为商品,质量就不是衡量小说的唯一标准。对于商品来说,最重要的是受众对它的功能诉求。 受众要的是什么?百合受众一向最重感情,从点击分布不难看出,感情章节的点击量起码比剧情章多一倍,也就是说,她们更在乎的是两人怎么在一起。同性可婚、先婚后爱、带球恋爱、年上养成,无一不代表着受众深层次的渴求:无条件的爱、无限制的钱、对方生的孩子和永远不会分开的关系。 以上这些,周至统统不信。非但如此,她所想要表达的也与这些相悖。 要命,真是要命。 如果她是小说里的主角,极有可能被人丢臭鸡蛋,看官们会说她矫情、想太多、做作。大好机会近在眼前伸手可得,想东想西简直不像个女人。 大好机会回来的时候刚过九点半,整个人平静地像是传说中冷静自持的御姐。等她收拾停当,坐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周至蹭到她背后问:“你去找幼恬姐对戏了?怎么样,找到感觉了吗?” 臭光头关心不假,方姜眯起眼,镜子里光溜溜的脖子上紫色一块赫然醒目,提醒她刚才做的没做的想做的。 不知是剧情的缘故、年纪到了、例假快来还是周至这人的缘故,最近一段时间,方姜身体里有种东西在觉醒。在网上搜索各种解决的方法,总觉得无处下手,最方便的应当是某宝一个。但是她身为公众人物,没法用自己去买这种东西,虽说这种东西最正常不过,可是落到新闻上,就是一条大热门,分分钟上热搜。以往买东西有宋圆代劳,但是这个……宋圆知道基本等于孟时桢知道,孟时桢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的母亲也会知道。 太尴尬了。 当然,她还有别的选择,比如找周至代购。周至会似笑非笑地看她,然后替她下单。可要是这件事能被周至知道,她为什么不找真人来呢。和真人尝试总比和工具好吧。这个火头还是从遇到这该死的真人开始的。就应该让臭光头有始有终,负责到底是不是。 纵是大明星百无禁忌无所畏惧,在性这件事情上,她没法张口就来。 臭光头倒是比她淡定,拒绝过她还有脸问她找到感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了吗? 还没有。 第44章 几岁了?四岁 端起架子的大明星有模有样,尤其是那双眼睛,眉目如画,眼中有一道晶亮的寒光。眼若寒星这个词被人写过无数回,周至自己在小说里也会写,可寒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练过眼神的大明星给她上演真实效果版。不得不说,哪怕只是在镜子里与方姜对视,周至仍有种被直接刺中神经末梢的感觉。 像是漆黑旷野里突然点亮的灯,又像是繁华都市炫目的灯光秀骤然寂灭的黑夜。 双手举起,很快放下,觉察自己的动作突兀,周至揉揉鼻子。为掩饰那一点不自然,她主动说起冯因子。“我跟冯副导说,我是你的粉丝。” “嘁。”冯副导三个字击碎了方姜的画皮,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冯因子的不满。“人家瞧不上我,你说是我的粉丝,人家也会瞧不起你。她没说你嘛,一把年纪,追什么星。” “追什么星,大明星,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总觉得你在嘲笑我。” “没嘲笑你,十足真心,要不要摸摸?” “摸什么摸。”方姜跳起来。她动作幅度之大,以至于背脊撞上周至的鼻子。 周至扶住她的腰身,好笑又好气,“你干嘛?” 方姜掰开她的手,“不干嘛。” 说找人练习拥抱亲吻的是她,真抱上了抗拒强烈的还是她。周至无奈,想着或许是散步的那会儿功夫,方姜已经想好要和她划清界线,保持朋友的距离。 也好。和她的预设相符合,最安全保险的一种选择,充满理智。 可是谁曾经讲过“也好”背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叹息。 凶过人之后,方姜懊悔,尤其是看到周至默不作声摆那张贵妃榻,恨不得叫人把那张该死的椅子劈成碎片丢下楼。 也不能完全怪自己态度差呀,谁叫臭光头先说什么摸不摸的。真心之前是什么?是柔软的胸脯。 方姜坐到床沿,扯扯周至的衣角,见周至不理,直接挤进她和贵妃榻之间,屁股底下软趴趴直往下陷,果然很不舒服。这个人,这个人,宁愿睡这么个鬼地方也不愿跟她睡。那心口的小火苗窜了上来,把枕头丢回床。 周至转身去拿,方姜干脆趴在被子和枕头上,整个儿抱住。 大明星做成这样,实在叫人无语。 “你喝酒了?”问出来觉得不像,没闻到一点酒味。周至也累了,干脆躺在她边上。“你几岁啦,幼稚不幼稚。” “你几岁我几岁,我就比你大一点。”方姜埋首在枕头里,声音闷闷钝钝。 天地良心,要是换一个人,周至的白眼已经翻出天际。可是方姜,她咬人掐人,她无理取闹,一样可爱。 是因为颜控?不,如果只是颜控,在收到邮件或是第一次见面的那刻就该是:好好好,好好好,除了好不会再有其他。 弯弯嘴角,周至说:“唔,我四岁了。” “那我也四岁。” “不,你是四岁半。”周至一本正经地说,“上学前,小孩子的年龄会有半岁这个概念。” 好笑吗?方姜笑出了声,拿枕头打她,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另外补一脚,又用脚趾去勾她的脚趾,勾着勾着,两人并排躺在一道。稍微侧过脸,就能看见周至脖子上自己做的恶。 自己没道理,乱咬人不算还任性发脾气,可是被咬的人非但没跟她生气绝交,还好心好意要安慰她。从小到大没人能这样包容。 小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很多小孩子要跟她做朋友一起玩。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跟人做朋友的方式比较原始,会想方设法欺负她。她不喜欢被人欺负,就叫人欺负回去,那些人哇哇大哭之余,视她为夜叉,再不想和她做朋友了。倒是没想到,活到三十来岁,能遇到像周至这样的好脾气,好到每次欺负她之后都觉得内疚。 刚才出门散步,方姜自我检讨了一番,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跟家暴完找借口的渣渣没什么两样。“诶,周至,你不生我气吗?我咬你咬得那么重……要是别人这么对我……”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周至咬她的画面,别说,挺香艳的,画面里的自己出现各种脖子以下、省略五千字、放到网上会被打马赛克的镜头。 羞耻,太羞耻,方姜说不下去了,矮下身子,倚住周至的胳膊。 等等没有下文,只有面颊隔着睡衣贴在胳膊上的温度,周至真以为方姜心怀歉意。“一开始很生气,你说你好歹比我大半岁,怎么可以张嘴就咬人呢。我家杠开都不会这样。” “哼。我也不想咬你。”如果能用别的方式表达那些澎湃却无法说出口的东西,又何须用咬。 “你说得对,怪我,是我的肉死活要塞进你的嘴里,去嗑你的牙。” 蹭蹭周至的手臂,方姜笑说,“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那么巧,社会新闻里的主人公也这么说。小偷、杀人犯、诈骗犯、家暴犯,被抓到之前都是哼哼哼,被抓到之后都是饶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嘤嘤嘤。” “那你说要怎么样?” “你写个保证书。” “什么?” “写完保证书,你拿着,我给你拍大头照。要是下次再犯,给你时代广场登广告,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你,方姜,一个集美貌与智慧的大明星居然做出如此,如此残暴不堪的事情。” “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哦,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方姜很会抓关键词。 “方老师,重点不对,重点是我要去时代广场登广告。怕不怕?还咬不咬人了?” “唔。”假装郑重思考片刻,方姜说,“第一,保证书我可以写,但是写完必须同时桢姐报备,至于她会怎么做,你无法想象。我不想害你。第二,以你目前的收入情况,最多新民晚报上登一个,所以等你银行账户里有了登广告的钱再怕也来得及。第三,我本来就不咬别人。” “啊,气人。” 两人唧唧咕咕笑一会儿,周至又问:“亲热戏找到感觉了?” 和周至的亲热戏找到感觉了,和纪幼恬的没有,但是她找到了方法。 那段戏里,她所扮演的叶程程主动从背后拥抱纪幼恬饰演的赵思而。两人需要演出角色之间的暧昧,情//欲所带来的张力。暧昧的关键在于尺度,藏得太好显得无情,藏得太浅显得直白,说开了明朗化,便不能称之为暧昧。 身为有夫之妇的叶程程在那一刻对赵思而是什么感觉呢?赵思而的感情她有所察觉,同样有所察觉的是自己心底的蠢蠢欲动。对于不符合妻子、母亲身份的感情,她天然排斥,难免带上一点距离感和敌意,同时她也害怕会在表现情//欲的当下泄露真实的情//欲。 方姜所需要的,正是刚才脑海中浮现的那种感觉,既爱且恨,充满难以言说的羞耻感。虽说对纪老师有些失礼,只要能通过这种方式顺利拍出导演想要的感觉就好。 为了能保持这种想明白的状态,方姜没和周至继续夜话,把枕头被子往大床的半边一堆,说一句:困了,让周至一起早点睡觉。 说睡觉是真的睡觉,一头雾水的周至故意看着她唉声叹气。声音不大,但是唉唉唉的格外烦人。大明星的定力在此时表现绝佳,假睡四平八稳,硬生生忍住想暴揍隔壁的冲动。 不应该啊,检讨之余,方姜扪心自问。从小被姜维教育做一个有仪态的女孩,可是在臭光头的跟前,仪态是什么。要是给姜维知道自家女儿对另一个女人连掐带咬,怕是会吃惊得不得了。 第二天的拍摄如方姜所愿那般顺利,镜头里隐忍与克制下的暧昧被处理得处处小心又处处渗透。两位美人之间的暧昧最性感,这一条场景过后,片场里响起口哨声。 在导演和纪幼恬的称赞下,方姜也觉得自己十来年塑料演艺生涯终于要迎来一次春天。 下意识往角落看去,没见到光头的影子。为免被周至影响,方姜三令五申不许她到现场看拍戏,光头听话没来,方姜又觉得失落。周至应该在这里,看她演得比过去好,她能把复杂的情感抽丝剥茧般的层层演绎出来。 即便拍那场戏的时候,她幻想要抱的人是臭光头。幻想里,她是那样的小心谨慎,被周至天然吸引,又因为职业的缘故必须保持距离。她没法接受她的欢喜,更没法接受自己对她的欢喜。 可是她忍不住。 “方老师,你看起来很高兴。”看着不断往外冒喜气的方姜,宋圆犯疑。哪怕是被连连称赞,她也不至于欢喜成这样。飞扬的唇角、欢欣的眉梢,像是被春风抹上了一层糖霜。 方姜心想:她当然高兴。她不是菊次郎电影里的有夫之妇,不是幻想里瞻前顾后的明星。她是方姜,喜欢就是喜欢,而那个光头就算是良心被狗吃了也不会不喜欢自己。 若非喜欢,怎会处处包容,总不会只因为她长得好看。臭光头可是说了,她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中午回酒店,方姜脚步飞快,大脑里闪过千万个念头,匆匆应过同她打招呼的工作人员往酒店里走。没等她上楼,就在酒店大堂见到想见的人,光脑袋特别显眼。原本包头的头巾被她对面的女人揭下,女人笑得敞亮。 “怎么剪个光头呀,这么久没见原来是去出家了。庙里的斋饭不好吃,偷吃鸡腿被赶出来是不是?”女人不光笑,还揉周至的头。 “咦,柳老师不是过两天才来嘛。怎么跟大大很熟的样子。” “你大大路道粗。”让宋圆把房卡给她,方姜丢下一句。“小圆,等下靠你随机应变。”就喊着:“周至,帮我。”往正说话的两人跌去。 周至的余光刚来得及看到宋圆惊悚的脸,就被呼救的方姜拽住手臂往电梯里走。大明星一手拽住她,一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扶住大明星,回头喊:“霓姐姐,晚点聊。” 恬姐姐、霓姐姐,死光头你还能更肉麻一点嘛!方姜暗恨。 周至手忙脚乱打开房门,转个身的功夫被一秒前还虚弱痛苦着的大明星按在门后。 眼冒凶光的大明星说到做到没有咬她,狠狠地,恨恨地,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卡卡卡卡卡文卡得连输入法的记忆功能都崩溃了。 天方,flag是本月一定完结。 第45章 bad egg 来不及感受女人嘴唇的柔软,先体会了一番撞鼻子嗑牙的碰撞。 方姜没正儿八经亲过别人——吻戏不算,她的吻戏只要借位。可到底是拍过无数次借位吻戏,亲眼见过无数人在跟前亲来吻去的演员,她以为亲人很容易,是个人都会,嘴对嘴,吧唧一下,你好我好,天旋地转。 谁知道…… 谁知道! 一世英名被一记亲吻毁了。如果可以,方姜想就地蒸发,变成什么都好,只要能够瞬间消失。 被突然壁咚的周至愣了一会儿,摸摸发疼的鼻梁和被磕到的嘴唇,想笑又不敢笑。大明星的表情显示她此刻心情懊丧至极,敏感至极,要是多受一点点刺激,哪怕只是微风轻轻吹过汗毛那种程度的刺激,也会做出叫人难以预料的事情。 方姜一手撑在门上,一手虚虚搭在周至腰间,周至后背紧贴着门,一高一矮,一个无措,一个懵圈。两人的姿势,有点像老鹰和小鸡。 总要有人先开口,周至清清嗓子,“感觉有点像初中生。” 方姜不敢看她的眼睛,说:“你早熟啊,初中生。”好吧,这种尴尬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初中,十四五岁的年纪倒也没什么,反而有点可爱。可她们的年纪比初中生翻个倍还不止。不是说这事情年纪大点经验就丰富一点,做得更好一点,而是……方姜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要而是什么。 大明星的别扭程度超出预计,换做是周至自己,多大点事呀,不就是亲人嗑到嘴巴撞到鼻子了么,再来一次不就好了,用得着一副没穿内裤跑一圈的样子嘛。 可能这就是大明星和普通人的区别? 普通人周至勾住方姜的脖子,踮起脚,继续方才未尽的碰触。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忐忑又安适,好像有些事情经过确认,尘埃落定。 一吻过后,方姜正常了,那双藏着娑婆世界的眼睛里莹润得只能映出一个人的脸。 周至也正常了。疑问随之而来,大明星是受了什么刺激,昨晚说话说到一半就叫她睡觉,也不知道上午的拍戏是否顺利。一回来就上演这么一出,众目睽睽下把人拖进房里亲,总不见得是被柳霓刺激到了。 轻啄周至的嘴唇,颇有些不甘心地含了一下,方姜没让一肚子问题的周至开口。“你要我想的事,我没想,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刚才拍那些戏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一道光,灵光的不得了……不许笑,听我说。电影里,因为角色设置、导演的爱好、要呈现给观众看引发思考的东西,所以才搞得那么复杂。我爱你,你爱我,但是这样那样的遮遮掩掩,简直有病。我们俩,你简单,我也简单,不对,我比你还简单一点,不像你这个姐姐那个姐姐的,更不用搞那么复杂。” 周至很想抗议,被方姜阻止,这女人越发懂得以吻封缄的道理。 方姜舔舔嘴唇,“你听我说完。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真的,我没什么朋友缘,谈得来的少,想每天看到她跟她一起玩的更少,这么一想就只有你了。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的戏份下月杀青,等我回去再谈。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拍戏,你知道我很难共情,最近开始有了一点点感觉。你呀,你给我老实点,不要招蜂引蝶,沾花惹草,否则不会放过你。” 周至当然不会问她,会怎么个不放过。这人说是没想,却也想了许多。这番话她仍有许多疑问,可疑问归疑问,她也知道方姜为什么提出要等她回去再谈。 方姜放开她,拉平自己的衣服,又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没忍住又亲她的脑袋说:“嘿,这是下定,盖章。” …… 神经病。 “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联想到亲了个尼姑,哎呀呀,有点亵渎神明。” 周至斜眼。亵渎神明还亲了又亲,特别刺激是吧。 “没几天功夫,你头发就长出来了。”方姜摸她脑袋上的毛,还挺向往的,摸着摸着,觉得周至有些别扭。“诶,你有没有亲过幼恬姐?” …… “没有。”周至飞快地否认,她和纪幼恬连喜欢都不曾表露过。 “没有?你不老实,幼恬姐见到你的表情可是生动得很,小圆都看见了。” “小圆见谁都激动。”涉及别人私事,周至不想谈这个问题。“你刚才急吼吼拉我上来,想好要怎么解释了?” 方姜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英勇地把人拖走,宋圆应该还在下面。要怎么解释?不想解释。“能怎么解释,就说你给我下了毒,只有你能解的毒。” …… 周至彻底服了。 酒店大堂,一身休闲打扮的柳霓笃悠悠坐着,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在手机和宋圆之间来回打转。面前放着个白色保温杯,煮的马蹄水,正敞开盖子凉一凉,是助理给她送来的。 宋圆佝偻着坐在她身边陪笑。方老师发癫,她得擦屁股,助理就是专门干这活的。 柳霓问方姜是怎么回事。 她很快说,方老师突然不舒服。 柳霓好笑。“有什么不舒服是小至能帮到她你不可以的?难不成小至学了神功我不晓得?” 一口一个小至,又是个老熟人,难怪方老师要先下手为强。宋圆面上带着老实的笑,心想:还能哪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呗。 “方小姐和小至是好朋友?”只听纪幼恬说周至出现在片场是探方姜的班,柳霓以为是工作,没想到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宋圆答是。 等等没有消息也不见人下来,助理又不是很急的样子,柳霓有点怀疑那个不舒服,一连问了宋圆好几个关于周至的问题。 宋圆平时一直把大大挂在嘴边,实际上对大大所知有限,而且一来她知道很多作者不愿为人所知她的作者身份,二来方老师对大大有种独占欲,要是方老师知道她帮人挖她墙角可有她好看的,提到周至时越发谨慎。一来二去,柳霓硬是没问出什么来。 没多会儿周至下来,宋圆如获大赦。 柳霓上上下下打量看起来一样又有哪里不一样的周至,揽着她的肩膀,戏谑地问:“你有什么特异功能专治哪种不舒服?” 周至反应很快,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到下楼前方姜跟她炫耀被导演表扬的得意,笑答:“专治心里不舒服,激动引起的那一种。” 柳霓没料到,事关方姜,不愿周至难做,她特意问:“可以说?” “她原以为老天没给她点演技这个技能点,没想到啊……居然是隐藏属性,有开发的潜力。” 柳霓大笑,揉着周至的脑袋说:“你这张嘴巴,一如既往的坏。”她和方姜不过数面之缘,听说之后会有一场同框的戏。不过按照的新版《玩偶》的调性和剧情,即便同框,也只会是擦肩的路人。 “诶,霓姐姐,你放手好吧。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给你这也摸头,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可爱得不得了的样子。”柳霓非但不松手,变着花样摸她的头。 “你怎么跟方姜爱好一样呀,她看到我的脑袋足足笑了几个礼拜。她经纪人以为她发神经,要带她去精神卫生中心呢。” 凭有限的几次照面和出现在媒体前的公众形象,柳霓对方姜实在喜欢不起来。不是说方姜不好,方姜很好,是现下难得不浮夸不作妖的明星,形象正面。但是这个人,怎么说呢,从头到脚无懈可击,笑容也好,站姿也好,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专门训练过的,波澜不惊,不见一点任性,实在太正经。 周至口中的方姜完全颠覆她的认知。说起来,方姜出现在这部戏里,柳霓和纪幼恬一样惊讶。方姜和纪幼恬的戏份差不多,换成别的商业电影导演,几天就能完事,赶工的话,甚至可以压缩到三天。但是菊次郎这,起码要一个月,而且菊次郎不许轧戏,为了光影效果和呈现电影里的感觉,有些镜头可能会拍上好几十遍。对于方姜这样炙手可热的明星,时间真真是金钱。她红,人人都抢着用,就这拍戏一个月的时间,可能就有无数通告被推迟,无数邀约被拒绝,那些都是真金白银。 不过作为一个演员,柳霓和纪幼恬一致觉得这段经历对方姜来说十分必要。 那些不断赶场轧戏的演员,很难在表演技巧上有所提升。他们通过不断消耗,磨去本来拥有的灵气和敏感性。如同作家不该一味输出,需要时间不断感受、体验,演员同样如此。密集的工作很容易会使人失去跟生命本身连接的机会,也会使人失去挖掘自身空间的机会。 “走走走,我们先去吃午饭。这些年都在忙什么,一会儿给我老实交待。” “你不找恬姐姐一起?” “下午有她的戏份,找她不找导演也不好,再说我还有事问你。” 和柳霓短暂的叙旧之后,周至也在当日晚间离开剧组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带着方姜给她的记号。 当天晚上,“守护商却风波”过后一直处于停滞状态的微博账号——咚哧萝卜终于更新了一张照片并@商却。 照片的内容是摊开的手掌,手掌中间写着两个英文单词:bad egg.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无良作者欺负我,我哪会那么丢脸。 寿头:~~~///(^v^)\\\~~~世事难料啊。 哎呀,没完成上周榜单,我又进小黑屋了……一黑黑三期。 也是…… 第46章 文艺女青年的酸□□情 唐佳萱是一名互联网工作者,电商网站运营,负责策划网站活动,日常号召大家买买买。她的工作琐碎繁忙,尤其是每年六一八、双十一时期,部门里总有几个不是进医院急诊就是进精神卫生中心吃药。 平时工作有kpi考核,压力不小。 部门经理第二次做父亲,和第一次一样,不愿回家料理小孩,每天混在工位上美其名曰加班。自己不想回家之余,对下属虎视眈眈,好几次发话说部门里有些人下班太早,要实行末位淘汰制度。 唐佳萱是个小巴辣子*,没法无视领导,只能被迫留在公司加班。朝九晚六,能在七点前下班已是老天开恩,加上大城市通勤时间长,每天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她只能尽可能延长今天,以期明天可以晚点到来。 和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一样,唐佳萱的生活多在网络,交的朋友也是,老同学们纷纷结婚生娃,在一次少过一次的聚会里,她发现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唐佳萱最大的乐趣是看网络小说,尤其是百合小说。生活中所没有的一切:好家世、好父母、魔鬼身材、天使容貌、财神口袋、量身定做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孩子,小说里全有,甚至比她所想像的更加美好。 她也想要小说里描绘的一切:始终坚定如一永远不离不弃的爱情,可惜的是,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六年的岁月里她一直没能遇到一个和她情投意合的人。 发现商却的小说,纯属意外。作为一个小透明作者,商却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网站的金榜或是积分榜,连小说群里口口相传都极为罕见。但是唐佳萱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网站和App扫文时,偶尔会看到一眼,下意识吐槽:平庸、无趣。在满屏皆是诸如:极昼的夜、杨家四郎、八千八百四十八、你是不是我最要想的人、我不吃素、白日飞升这样的名字里头,商却虽是异类,却没有让人想点的欲望。 这个作者的文名和她的笔名一样十分简朴。 现在的书名要么长,要么够劲爆吸引眼球,比如:《重生之霸道爱狠狠爱》、《一不小心成为你的恶毒后妈》、《影后除了演技一切都好》、《小龙女与郭伯母》、《睡前母胎单身,醒来拖儿带女》、《全天下只要你爱我》……而商却的小说名字很短,唯一一篇在更新的热门题材娱乐圈文还取了个怪模怪样的名字——《浮华背后》。 你以为你写名著啊! 然而在微博、小说网站论坛,商却这个名字被一而再再而三以心机作者、给别人差评打负分的形象出现,评论一边倒骂她,偶尔几只小虾米读者出现为她说话后很快被别家粉丝骂下去后,唐佳萱却对她产生了兴趣。 兴趣起先产生于同情,在“咚哧萝卜”出现大声为商却说话,宣称要守护她时,兴趣攀升至顶点,唐佳萱终于打开商却的小说看了起来。熬夜看完一篇古代文,第二天眼球布满血丝,眼皮有点肿,她仍从心底里感叹:真香。 现在的小说多甜腻,剧情经不起推敲,人物纸片化到吹弹可破,情感浮夸流于表面。商却的小说人物鲜明可亲,仿佛近在身边,最难得是能让人真切感受到人物的爱与恨,欢笑与眼泪。 从那以后,唐佳萱便成为商却的忠实读者,也成为咚哧萝卜的粉丝。咚哧萝卜如老鹰保护小鸡一般为商却大动干戈后销声匿迹,她就猜想两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最新发表的微博印证了她的猜测。 “bad egg” 刷到这条消息时,唐佳萱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嘿”,搓搓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开放式的办公室里,埋首于电脑屏幕前的同事不禁向她投去异样的眼神。 “佳萱,哪个单品卖断货了?” “活动业绩爆表?” “被大v转发了?” “难道中彩票了?” “佳萱,该不是有人跟你表白了吧?” 透明人引起小小波动,唐佳萱先朝领导的座位张望,随后敛去笑容,正襟危坐,假装自己正努力干活。 至于刚才?是错觉。 待没人注意之后,重新点进咚哧萝卜的微博里,看那条博文下面的评论。 八卦读者纷纷好奇:这是奔现了?这是在一起了?什么神仙情话,被塞了一嘴狗粮是怎么回事。 “极昼的夜”的粉丝闻风而来,阴阳怪气:奸妇淫//妇,我就说之前的事情不是自编自演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路人感叹:都说作者容易找对象,难道我也要去写个文? 老读者真是为商却操碎了心:天呐,商却大大终于有人要了,晚上要吃顿好的还愿。 唐佳萱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 至于商却本人,看到这条微博时已在开往上海的动车上,别于人前的淡定自若,此刻的她内心澎湃,仿佛有滔滔江水涌动,卷起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浪尖还有个小人,抱一块小舢板,在浪头里起起伏伏,这是她的理智。 有时候猜测是一回事,猜测变成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周至一手握手机,一手捂住自己的脸,点在手机上的大拇指微微有些颤抖。跑一趟杭州探班,就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重新见到纪幼恬,确证当年的感情;方姜说等她拍完戏回家谈,还有,方姜吻她。 好吧,尽管那个吻有点搞笑,可也是货真价实的吻。 方姜要和她谈,谈什么?怎么和明星谈恋爱?这种只在电影小说里见过的场景如今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心情非同一般的复杂。 现在流行说不想恋爱,“谈什么恋爱,是游戏不好玩,小说不好看嘛”,可是从那些人热衷的小说来看,她们的内心深处依旧期盼一份爱恋。 周至没有预设过自己会和谁不期而遇,也只在说笑时提到为什么别家作者都有读者喜欢,自己却没人喜欢。 无论多大的年纪,渴望爱、追寻爱,是人永恒不变的主题。 她期待过。只是爱,从来无从期待起。 前一份晦涩的爱恋方尘埃落定,转眼间,已经有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强行突破她的龟壳落在她的心间。 想到方姜,摸摸脖子和手腕,周至想到是她们平常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然而突然方姜告诉她,唇枪舌战可以变成另一种“唇枪舌战”…… 啊,周至捂脸,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到底不是十八岁,有喜欢的人就恨不得马上在一起,天荒地老,永生永世。几年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默默藏在心底,如今三十四岁的她会想:合适吗,真实吗? 她现在这个情况,比那时候还不如。从前至少有一份正当工作,经营一个专栏,与好些艺人结交,一纸判决叫她丧气,辞职写文,远离人群,没房没车没工作没存款,堪称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噢,只有条贫贱不移的狗。 试问自顾不暇的人如何去谈恋爱?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说:那些和她的感情毫无关系。 写小说时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亲身经历,这道题目,她不会做。 想用刷微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谁知道,一开微博居然是方姜的另一个大招。饶是不爱秀恩爱,仍被这出乎意料,扑面而来的小小甜蜜击中了。 * 刷到周至的回复在晚间,方姜从柳霓的房间回去——因着周至的缘故,两位女演员一起喝茶带上了她。三人聊些剧组琐事,方姜当然不好时时看手机或是去刷微博。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宋圆尖叫:“方老师,方老师,救命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助理捧着手机和心,一副快要绝倒的样子,又痛苦又甜蜜。 方姜一头雾水。 助理举起手机,磕磕巴巴给她念英语: “Some people search all their lives. I feel that my turn has come to reach high into the sky. And finally a star shines on me. Finally I can touch eternity. ”* 方姜抖抖手臂,假装嫌弃的样子。“小圆,你做诗啊?” “不是我,是大大,不是诗,是歌词。” “什么?我自己看!”一把抢过助理递来的手机,页面停留在微博, 商却转发咚哧萝卜的话。 这酸人发了一段英语。 仓促间,方姜只看明白了“终于,一颗星照耀在我身上”和“终于,我可以触摸永恒”。 评论里早有人贴上翻译和科普:歌词来自于一首老歌《My life》,这首歌是1989年一部电影的主题曲,电影名字叫作:《Till we meet again》(待到重逢时)。 方姜喜不自禁,嘴上却埋怨道:“什么人哦,直说等我回去就等我回去,还七七八八绕几个弯,又是歌词又是电影。真受不了文艺女青年,酸,太酸。” 酸吗?宋圆有点酸,方老师的嘴角却是快咧到耳后根了。 把手机还给助理,方姜又道:“你大大发个情,你要死要活的干嘛。” 宋圆悲壮地看着化身咚哧萝卜和大大一起撒狗粮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方老师。她能说自己觉得幸福得要死的同时也担心得要死嘛。孟时桢发现了一定会杀掉她。不,孟总说不定让她直接滚蛋,或是发配去做行政。 “放心。我会跟时桢姐解释的。”抑制不住笑脸的方姜这样同助理说。 那一晚,方姜把这首歌听了无数遍。 音色高低起伏的finally,来来回回的终于。 终于,她能感觉到心在燃烧。 不,她才是那团烈火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注: *1小巴辣子=小喽啰 *2《待到重逢时》的主题曲《my life》,歌手:Mireille Mathieu 前四句解释: Some people search all their lives. (有些人耗尽了毕生觅寻) I feel that my turn has come to reach high into the sky. (我知道,已经到了该我升向那高空的时刻) And finally a star shines on me.(终于,一颗星照耀在了我身上) Finally I can touch eternity. (终于,我可以触摸永恒) 第47章 大明星的生日 四月底,方姜的戏份没有杀青,她的生日先到了。 越是临近生日,越能看出一个明星的受关注程度,铺天盖地的粉丝产出。为爱豆写文写歌做视频,为爱豆做各色周边,送给明星的礼物也是花样繁多,什么刻纸、抱枕、粘土小人……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周至想不注意都不行。 为什么不想看到呢? 试想一窝蜂人天天追着你的心上人叫:这是我老婆,这是我老公,我要为她生猴子……那感觉不知有多奥妙。原先很多事情没有说破,看到了只当笑话看,现在有个亲吻在那,又有一句回来再谈的约定,情感上就不一样。 没说破那是有共同爱好,说破了属于挖墙脚。谁会愿意自家女朋友天天被人yy? 好吧,暂时还不是女朋友。 这些全是小事。最叫周至受不了的是那些小黄文,直接连名带姓把明星当主角。写得好点倒也算了,偏偏狗屁不通,极尽猥琐,OOC出天界。要是被真人看到,怕是想一键盘拍碎作者的手。 周至心里响起铜钹,哐嘁哐嘁,砸得她头昏脑胀。 不行,得把这几条统统写下来。 方姜生日那天,网络上着实热闹了一把。合作品牌方、合作的公益组织、剧组纷纷在官方微博发布博文,祝方姜生日快乐。更有品牌大手笔,在黄浦江两岸的商务楼LED大屏打出灯光秀,灯光秀过后又有游船放烟花,十分噱头。 生日会一向是明星宣传良机,不过方姜成名已久,除了开头几年会弄些粉丝见面会,之后每年生日那天的主题都是慈善捐款。 工作室早些年成立了姜糖爱心基金,挂靠在红十字基金会下,慈善项目以边远地区女童的教育和女性的职业教育为主。这些年陆续收到善款近千万,受益人口超过三万。而方姜是爱心基金终身形象代言人,今年生日她再次捐款一百万。 往年方姜在剧组会开放一些粉丝探班,今年她进的是菊次郎的剧组,管理严格,不许粉丝进来。在微博放出的VCR里,方姜郑重感谢多年来粉丝的支持,自己将一如既往地努力。 如此流量,新版玩偶宣发自然不会错过。官博放出拍戏间歇剧组给方姜送的蛋糕,还有一些合作演员在现场的照片。 两大姬圈女神同框,小姬崽们激动不已。 更让她们尖叫的是,纪幼恬的私人微博不光转发电影官博的内容,还发了一张方姜听导演讲戏的照片,叫:目光。 照片里,方姜聚精会神,若有所思,像是世上最好的学生。下午的光线正好,落在她的头发上,细细碎碎的,像是整个人在发光。 尤其是这张照片叫目光,说明什么?说明拍摄者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方姜。 微博一发布,便引起轩然大波。 ——疯了疯了疯了,这是肿么肥事?我恬和姜姜在拍百合剧? ——我恬是在表白? ——我恬要出柜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姜的回复也是一张照片,准确来说,是剧照。她穿着病号服,脑袋被包住大半边,尤其是眼睛的部分,严严实实的,一看就知道是动了手术。 “已瞎。” 下面的评论一串哈哈哈哈哈。 表白疑云散去,证实是电影的一部分。 光是电影的片段,已叫人兴奋不已。 ——这是什么神仙剧,我要看我要看,我要包场看。 ——呵呵呵,楼上的,你看过玩偶吗? 有人搜索玩偶的剧情,发出哀叹:不是吧,我姜演了个悲惨的文艺片,好虐啊。 ——光看剧照就觉得好虐啊。 ——导演是菊次郎诶,热衷百合的菊次郎。 ——被摧残的百合也是百合。 ——我姜和我恬,幸福得要死去。 一来一回,纪幼恬方姜新版玩偶迅速上了热搜。 热闹还没完。 女星生日营销号最忙,忙着统计三年以来生日这天哪些圈内人给明星送祝福了,哪些没有。比起男星兄弟深情,大众对女星间的勾心斗角更为喜闻乐见,巴不得看到今天这个姐妹淘散伙,明天那个塑料闺蜜情破灭,正正好印证女性之间没有长久友谊的险恶想法。 方姜没有可供说道的姐妹淘,微博全由工作室运营,所有博文和工作有关,互相祝福来去的也都是工作关系。 但是营销号,营销号最拿手的是什么? 煽风点火,牵强附会,无中生有。 这不,演艺圈妇女之友舒迟生的一则祝福转发让营销号这群蝙蝠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比起明争暗斗,暧昧的男女关系更叫人兴奋。 舒迟生,影视界一哥,“哥”指的是他从影四十多年的江湖地位。电影里惯演正气凌然的大侠、痴心情长的好男人,生活里他却是花名在外的浪荡子。每拍摄一部电影,总有花边新闻传出,无论女主角的定位是“清纯玉女”还是“妖媚狐姬”,总能被拍到从他房里出来或是两人有暧昧举动的照片,被媒体称为妇女之友。 五十五岁之后,这位江湖气很重的一哥试图从娱乐圈往政界发展。不过他一向以咸湿、不负责任出名,和另一位江湖大哥一样,时常犯“是男人都会犯的错”,可谓毁誉参半。 方姜没有拍摄过古装电影,自然很少和他有交集。提起来,不过是一句我从小看他电影长大的交情。她也没想到,自己不是演艺新人,也会被这位一哥看上。 舒迟生去杭州开会,说是开会,实则是嘉宾,需要用他的脸镇镇场子,唬唬投资人。他和主角山口莲见是朋友,既然到了地方,顺路探一探。正好遇到方姜生日,吃到一小块蛋糕,也叫他发现方姜的动人之处。 舒迟生行事,说好听点叫放荡随性,难听点就是无所顾忌,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想上去揩油。倒不是说有意为之,而是多年习惯,变成一种本能。用西方礼仪的名头,仗着自己的江湖地位,见谁都上去抱一抱。听人介绍生日的主角是方姜,说一句生日快乐后,又要去抱她。 一个拥抱确实不会少块肉,但是方姜不愿意。她反应很快,用手上的玩偶隔在两人之间。 “谢谢舒大哥。”方姜一手搭着对方的肩膀扶了一扶,迅速退开,那个玩偶就被她一直抱着。不管做什么,始终没有放开。 晚上方姜请剧组吃饭,舒迟生几次闹她酒,都被她推搪过去。她态度坚决,不喝就是不喝,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纪幼恬和柳霓帮着她,舒迟生也不好退而求其次去为难她的助理。最后,三个人以对戏为名,早早离开。 其实以舒迟生一贯的口味,方姜看起来太正经。像小时候看不起他、嫌弃他没出息的那种有钱人家的小姐,还是读过书的那种小姐。在他过去的岁月里,早已尝试过征服这样的女人。没想到今天方姜会来这么一出,让他觉得没面子又起了征服的心。 娱乐圈各种关系交错复杂,仗势欺人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但是方姜的背景,他多少听过一些。所以他让管微博的助理把自己吃方姜生日蛋糕的照片当作转发祝贺生日放了出去。 助理不愧是他多年跟班,用词油滑:美味,好吃。 要是别人发这条,不会引起太多非议,可是舒迟生……下面立刻有人问他,是蛋糕好吃还是人好吃。 看到微博,孟时桢起码骂了几十句操他爹、操他的松垮老菊花。女演员怕什么,就怕这种油腻的老男人,知道吃不到嘴里,也许没有吃一口的心,却偏偏要舔上一口。 方姜的表情和孟时桢形成鲜明对比,怀里还是那个玩偶,面前是一大堆粉丝的礼物,宋圆在她的对面给她拍私房照。 拍完照,宋圆发微博,孟时桢瞥到那只绿色怪里怪气的玩偶,上前狠狠捏几下。“这特么是个啥?仙人球?” 方姜哈哈笑,笑得比拍照的时候真多了。“什么仙人球,是猕猴桃。上面还有一撮毛看见没。” 揪玩偶的手停了下来,为了表示嫌弃,孟时桢甩甩手,还在衣服上装模做样擦了擦。“人家鸿雁传书,我就给你带了这么个鬼玩意来。早知道是猕猴桃,我肯定不带。那小破作者就送你这么个东西当生日礼物?” 饶是粉丝,宋圆也得公道说一句,这玩偶太骚了——要不是方姜认得是猕猴桃,谁都会以为那是仙人球好吧。不过鸿雁传书……宋圆偷瞄孟时桢一眼,孟总还没找她谈话,没有骂她。所以算是知道了吗? 她心虚,大明星却不。 收到仙人球,噢,不,猕猴桃玩偶后,方姜美滋滋抱在手里一刻不松手。她喜欢,真的喜欢。 前几天就在想臭光头会不会给她送礼物,旁敲侧击、直接询问,臭光头怎么都不讲,一个劲说:你猜,你猜。 谁猜得到脑袋跟筛子似的作者的想法? 臭光头那么小气,连请吃饭都抠抠索索,只肯请早饭。要是花大钱买个她不喜欢的东西,她是用还是不用呢? 没想到臭光头一点没让她纠结,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就有种她懂她,她也懂她的感觉。 “什么眼光,多可爱啊。”方姜一副你们俗人不懂的骄傲样子。 孟时桢严重怀疑,就是小破作者送一坨屎,方姜也爱不释手说特别。 可不就是特别嘛,特别十三点。不过要是送个包包、化妆品、香水或是其他,她又会嫌小破作者蠢。方姜什么没有? 孟时桢猛戳玩偶几下,“这种东西网上也有得卖?” “大大定制的。”宋圆一早去网上搜了,没有没有,哪哪都没有。网上只有猕猴桃横切面的靠垫,一整个猕猴桃,还带一撮毛的,闻所未闻。 居然还是定制的!孟时桢惊讶,原以为是小破作者抠门,没想到是另辟蹊径。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方姜一直抱着这鬼东西,说不定舒迟生发的就是他强抱方姜的照片。 想到舒迟生的微博,孟时桢面孔冷了下来。“姓舒的这个猥琐老色狼,自己发骚还要拖姜姜下水,明摆着就是引人去想他的下个目标是不是姜姜。艹,那家营销号,平时不敢发这种新闻,这次应该收了钱,暗示今晚老色狼陪姜姜过生日,还买了粉丝通广告。” 孟时桢骂骂咧咧那会儿,方姜倒不是特别在意。不就是个微博嘛,爱怎么写怎么写,爱怎么讲怎么讲,反正她也不会被人拍到跟舒迟生有什么瓜葛。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呀,臭光头不会看到也这么想吧。” “脑子有屎的都这么想。” “糟糕。”方姜喊着要命,拿出手机跟周至视频。 周至回去之后,她们每晚都会聊天,多是拍戏八卦、生活琐事,说好回去再谈的事情一字未提。看似和之前一样,其实又不一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戏份一点点被拍完,方姜心里期待又紧张。好几次她都想问周至是怎么想的,又想等到回去以后面对面再谈。 下次,下次她应该不会那么丢脸,一定会对准了再亲。 还没等到两人谈好,确定该确定的关系,舒迟生先来这么一出。臭光头是个聪明人,可万一她一叶障目、鬼迷心窍信了一星半点怎么办。 孟时桢正琢磨要怎么对付舒迟生,真是理他嫌腥,不理他憋屈,就听方姜娇声娇气地喊:“臭光头,今天差点被老色狼非礼,好在有你……” 几时听过方姜那么……做作? 几时听过方姜发嗲? 对一个小破作者。 孟时桢没想到,她今天的雷劫,还没渡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久等了。 第48章 大明星的疑问 被雷到的不光是孟时桢。 收到方姜视频邀请,周至正在电脑边撸狗,一点开视频就听到嗲里嗲气的声音,她头皮发麻,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小米粒。不吹不黑,这生理反应绝对不是因为享受。 她手一抖连带着杠开也是一抖,发出一声不满的呼呼。 摸摸手臂,周至面无表情地说:“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那边愣了一下。“什么事?” “好好说话。” “周至……”方姜委委屈屈地叫她,边上还有孟大经纪人的嗤笑。 一早她们视频的时候,臭光头笑眯眯祝她生日快乐,哪有像现在这样冷漠,还叫她好好说话。 她哪里不好好说话了。以为她装出嗲嗲的声音很容易嘛,她自己也受不了好不好。 哎,臭光头一定是误会了。 蹩脚小说和电视剧里都这么写,两人正要确定关系之际,脑残作者、编辑就安排一场误会。天降搅屎棍配角,务必让两人彼此不理解,旁边还有个闲人反敲边,怎么都要让主角搞七捻三来回折腾五六七八集再解除误会——哦,原来是那么丁点大的屁事。 她方姜久经脑残剧本考验,怎么会落入这种圈套。 方姜清清喉咙,故意把好看的脸蛋搁在猕猴桃玩偶上。“我遇到坏人了。” 坏人?舒迟生也配?在周至的认知里,坏人起码有坏人的品德,坏人的操守,而舒迟生算什么坏人,只会欺负女人。那叫烂人。周至纠正她,“不是坏人,是贱人。” “对,就是贱人。周至,你看到啦?” 周至怎么会没看到,就是她不看新闻,不看热搜,她那两位旧相识,噢,不,三位,还有纪幼恬的助理桑尼,各个不忘记通知她。 ——呃呀,方姜踩到屎了。 柳霓一向直接,惯用呃呀表达嫌弃。随微信附上一张肥头大耳的油腻照片,指明屎是哪位。 ——小至,方姜遇到点小麻烦,要是她心情不好,记得安慰她。唉,有些人真是本性难移,阴魂不散。 那么善解人意想着让她安慰的自然是纪幼恬。纪幼恬和舒迟生搭过戏,对他观感不佳。舒迟生爱在片场开露骨黄色玩笑,故意动手动脚,时常约女演员吃饭出街。约到纪幼恬这里,通通被她拒绝,除了该有的接触,她态度十分冷淡。那时纪幼恬咖位大,名声在外,舒迟生不敢过分。 桑尼的消息比任何人都早,比任何人都多: ——咸猪手又来揩油。啊,方小姐手脚灵活,把玩具隔在当中。真是好办法,躲过了咸猪手东蹭西蹭。 ——咸猪手的贼眼乌子老盯着方小姐看,倒胃口。 ——咸猪手又想灌酒,方小姐面子大,一口不喝。听说她家里有点背景,看样子不止一点。咸猪手终于踢到铁板了。 桑尼的信息一条条滚动,置周至于每个当下。本来小小记挂,被她三言两语弄得心思不定,周至说她:“难怪人家说每个面瘫下面都有一个话痨灵魂。” 桑尼:好心没好报。 “好好请剧组吃个饭,就来那么一只苍蝇嗡嗡嗡嗡嗡嗡,讨厌死了。”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是无妄之灾,跟出门被鸟屎落头上一样。 方姜本来没想要生气,现在却是越想越气。好端端的生日,被那贱人横插一脚。今天幸好是她,要是换作别的演员呢。无权无势无所倚仗,遇到这种有着所谓江湖地位的油腻老渣男,她们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是方姜自己,也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踩到狗屎。这种事压根没法说:人家作为前辈,纯粹表示友好;人家就是祝她生日快乐。她当回事马上变成她想多了她小气。至于美味好吃,人家说的是蛋糕,下面评论都是网友自己发挥,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难怪孟时桢一连串问候他菊花,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方姜叹气。 “不痛快?” “嗯。”哪里痛快得起来,方姜说,“真想找人套他麻袋狠狠揍他一顿。” “好主意,等过阵子,否则前后脚太明显。” 周至一说,方姜就笑了。“讨厌。你不是应该劝我嘛。” “劝你什么?” “劝我别把贱人放心上。” “什么?”周至故作震惊,“你还要把贱人放心上?” 方姜想说我只把你放心上,又觉得肉麻。她们还没谈过,什么都没讲定,臭光头连一句喜欢啊爱啊想啊都没表示过。她才不要先说。“哼!” “嗯?” “哼哼哼哼。” 周至学她,“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哼。” 杠开不甘寂寞,也凑热闹:“哼。” 屏幕里的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原本压在心里的那一点不快统统烟消云散。一时也不说话,就那么你看我,我看你,硬生生看出几分缠绵和难为情。 周至用狗头遮住脸,方姜半边脸藏在猕猴桃玩偶后面。 看得出来,大明星很喜欢这个玩偶,说话那会儿功夫,她一刻没放下过。就连工作室官博发布的生日微博里,方姜也把这个骨骼清奇的玩偶抱在身前。 “诶。”为了不重蹈蹩脚电视剧的覆辙,方姜决定问问清楚,“你没生气吧?” “气啊,气贱人手贱脚贱嘴贱。” “不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干嘛?气你没有当场拿高跟鞋敲碎他的猪头嘛?” 方姜又笑,“我没穿高跟鞋。要是有仙人球倒想扣到他头上。” “好,到时候我们套完麻袋,把他扒个精光丢进仙人球堆里。” “你这个缺德鬼。”确定周至没误会,方姜又开始抖起来,故意板起脸,“诶,现在我们算个账。” “算什么账?” “你刚刚叫我好好说话是什么意思,还在时桢姐面前那样说,害得我被她笑。” “刚刚我受到了惊吓。” “哪有那么夸张。” “像一只鸡被掐住了脖子那种发声,你说吓人不吓人。” “呸,哪有。” 听着房间里偶尔传出的欢声笑语,孟时桢深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正逼问宋圆,方姜和小破作者是怎么回事。宋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大大来探班,又说方姜会自己跟她说。 “叮叮叮。”工作群里三连击。 负责营销的同事发来几张微博,第一张是舒迟生微博下面有人问:生姜是不是又辣又好吃。被人点了四千五百多个赞,又被人骂了几百条。 第二张还是那条微博评论,点赞数有增加,但是骂人的评论数在减少。显然,管理微博的人删除了评论。 “草他爹,狗杂种。”孟时桢张口就是粗话。 第三张的出现让孟时桢精神一振。 柳霓发了一张三人合影:小朋友刚给我科普什么叫姬圈女神,哎,果然美得让人心动,快弯了。顺便@纪幼恬、方姜和她的丈夫。 让宋圆把这条转到方姜微博首页,搭配一张攻气十足的照片:Come on,baby. 这下评论里一串惊叹和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押柳霓攻,那个押方姜攻。 纪幼恬的粉丝不甘寂寞,纷纷放出她年轻时的美少年照:总攻在此。 谁不爱迷人小姐姐。 攻来受去,热闹不已,舒迟生微博下的注意力迅速被这个话题引走。 孟时桢一扫晦气,高兴地说:“天助我也。不不不,柳霓助我。姜姜,你记得谢谢她。人家可是主动帮你。” “已经谢过她和幼恬姐了。” 孟时桢瞥一眼她不离手的猕猴桃,“你几时和她们关系那么好了?” 帮方姜制造新的话题,多少冒点风险。没人愿意平白得罪舒迟生那样的人,谁晓得他会不会老年痴呆又记仇。 孟时桢忽然觉得奇怪。没道理啊,演艺圈哪有那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是因为私交?拍这部电影之前,方姜同她们很少有交集。倒不是她怀疑方姜的交际能力,而是方姜从来没有交际的心思。以前进剧组,和其他演员交流不多,大家都是面上客气,但这次和柳霓、纪幼恬有说有笑,明显不一样。 关系好吗?三人在一起有时会八卦吐槽、说周至,应该算是关系不错。她们认可她,愿意帮她,固然有她的缘故,也因为周至。她们对周至友善,爱屋及乌,连带对周至的朋友也友善。 尽管柳霓说,她纯粹看不惯舒迟生那样的人。She for she. 天经地义。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方姜挑着眉毛,有点得意。 “谁啊?” “臭光头。” 又是那个臭光头,孟时桢的表情垮了下来,眼神犀利、敏锐,盯住方姜不放。 方姜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时桢姐,我有事要请教你。” 是请教,不是报备,不是告诉,居然是请教。 孟时桢没好气,“我也有事要请教你!” “什么事?” “几个月前,我曾经问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女人。那人表示她只爱镜子里的自己。你说,那人是在放屁吗?” 自己说过那么自恋的话?方姜笑说:“可能那人在那个时候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别人。没想到世上也有别人和她一样充满了人格魅力。” 充满了人格魅力……有个屁的人格魅力。“那你是用你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她,还是她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你?” “当然是彼此征服,实在要说,肯定是我的人格魅力多一点点。” “你们在一起了?” 方姜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还不算吧,等我拍完戏回去再谈。” “谈什么?” “谈条件啊。时桢姐,我就是想请教你,怎么才能让臭光头在我不想她离开我的时候不离开我。” 孟时桢:…… 宋圆:…… 作者有话要说:把光头砍下来,装包里,背着…… 第49章 大明星的为难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个人的品位自会带引他走向适合他的信息。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苍蝇叮烂肉。一群扭曲愤怒的男人在舒迟生微博下孜孜不倦意淫老男人的画外音,巴不得有一两张可供yy的照片延续他们的幻想。 一时拿始作俑者没办法,不代表孟时桢拿那些苍蝇没办法。对于过分肮脏的言辞,她早安排好人候着,整个名单一起举报删除。明星可以被人消费,被人评论,但是没道理明星就该受污浊言语的侮辱而不出声。 另一边是被柳霓带起来的热闹,她的旧照、纪幼恬的旧照和方姜的照片一时被转到飞起。女演员们在互联网友好调侃,对于一般人而言比猥琐的老男人占明星便宜有趣,尤其是女性用户居多的微博。 不过这份热闹里,不是没有争议。电影爱好者扒出新版玩偶的阵容,以现有的信息来看,方姜的演技放在这个剧组里,可能是最弱的一个。好事者试图从流传的视频和照片里找出白眼、鄙视、冷漠,可惜,都叫他们失望而回。那些讨论方姜演技的帖子再次被顶了起来,真爱粉、路人粉、黑子继续吵成一团。 当事人方姜一概不知,她正在她的小套房里请教孟大经纪人一个史诗级命题:两个人怎么才能一直在一起,在她不想分开的时候永远不分开。 孟时桢像看一个外星人,“你确定要问一个谈十七八段恋爱至今仍是单身,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姜姜,你还没跟那小破作者在一起,就想着要一直在一起?” 三十年不开张,一开张就要做百年老店,这特么太难为人了吧。 只是不知道她是要为难自己,还是为难对方。 不管难为谁,感情是一把双刃剑,一方受伤另一方必定带血,没有人能伤害对方后全身而退。 “是啊。在我不想分开的时候永远不分开。”这才是方姜的重点。 她不想还没开始的感情会在某天突然中断,就像……将额发拨到一边,掩去瞬间流露的情绪,方姜捏紧玩偶,又放开。“时桢姐一直告诉我,不管做什么事,总要想好结果和各种可能。这种可能我接受不了,所以得要预防,提前做好准备。” 助理默默退至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里给大大点蜡。十个明星十一个在感情上不靠谱,不是作天作地,就是死活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方老师二者皆有,只是想让对方在她这个树上吊死。 百合影后文诚不欺我。 如果感情的开始和结束能够预防,哪来那么多电影电视艺术作品。 孟时桢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几分钟之前她还在想小破作者何德何能,现在她倒是起了同情心。不过亲点好点,小破作者如何孟时桢无所谓,只要方姜好就是好。别说是和女人谈恋爱,只要不广而告之,她的人想怎么疯怎么乱来都可以,这点事她能兜住。 但是,得在她调查完小破作者之后。周至认得柳霓,能在她跟前有几分面子,这叫孟大经纪人警觉。 “怎么办怎么办啊时桢姐。”方姜又开始她那拙劣的发嗲。 解决舒迟生,接受了方姜的那道闷雷,最初的惊诧后,想清楚利益得失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孟时桢反而松快,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哎呀,今天真是累。”她朝茶杯方向使了个眼色。 方姜为她端来茶,假模假样在她腿上捶几下。“时桢姐。” 把茶水快喝干了,孟时桢才说:“反正小破作者在家工作,你就准备一根长点的狗链拴住她,在你没解开狗链之前,不放她跑。” 这是真诚的坑爹建议还是骗傻子的大胡话呀。宋圆差点没喷出来。 可是大明星若有所思。“人没那么听话,我也不舍得栓。”居然还在想可操作的空间。 “那就关起来嘛,圈养。” “圈养?要怎么养?” 孟时桢示意她再给自己一杯茶,慢悠悠喝完茶,她继续说道:“你呀,就是太宅,没见过大世面。” 又宅又没见过大世面的大明星连忙点头:“所以得靠时桢姐,时时刻刻提点我。” 谄媚,孟时桢眯眼斜她,放下茶杯,转转脖子,松动松动。“有一种主从契约,约定双方的权利义务。你可以去掉比较变态的部分,比如S//M啊戴手//铐什么的,在契约里约定她不许离开你、不许声张你们的关系,除非得到你的允许。” 这不就是小说里常见的契约恋爱嘛,说是恋爱,其实是包养,就像孟时桢说的:主从关系。有主从注定不会平等,大大不会接受这种要求。 宋圆怀疑孟时桢出馊点子就是为了把方姜的恋爱掐死在萌芽状态。不管从哪方面看,她都看不出作为经纪人的孟时桢有支持这段感情的必要。艺人恋爱,经纪人麻烦。方姜确实到了应该恋爱、应该结婚的年纪,对她来说,最好的新闻是公布结婚,而不是被人偷偷拍到同性绯闻照片。 娱乐圈里有一道铁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遮掩得再严实、藏得再好,终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公众不知道不代表没人知道,幕后交易固然可以破财消灾,但很多事像是水面下的冰山。要是别人,宋圆不会如此感同身受,不会如此揪心。 那可是大大,她喜欢的大大和方老师啊。 读者宋圆为周至不平。大大那样的人,看不上方姜的演技,就连版权也不卖给她,哪怕她的经济并不宽裕。要是看到这些条件,她一定会当场离开。 注意到一直透明的助理欲言又止,方姜坐回沙发,戳戳猕猴桃玩偶脑袋上的毛。“那我能给她什么呢?她这个人,油盐不进。” 金主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愁眉不展,孟时桢好笑。“今天是你的生日,想那么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不是收到很多礼物嘛,你妈送你手表没见你高兴没见你炫耀,倒是对这丑不拉叽的东西爱不释手。” 方姜皱皱鼻子,脸蹭在玩偶上。“多可爱啊,哪里丑了。” 从头到脚。“你爸的礼物还是老样子?” 方国柱先生最实惠,逢年过节都打钱:想买什么买什么。今年倒是特别,给她送来一套卡地亚的首饰,其中一个花环状嵌满钻石的王冠最叫人咋舌。 宋圆拆包时见过,当场大呼:闪瞎了闪瞎了。 “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给我寄了个王冠。小圆,东西放进保险柜了吗?” “放了。”宋圆应声道。 给孟时桢看手机里照片,方姜嘟囔:“就为了这个特意跑去银行,烦死。” “又不用你跑。哇,那么闪。漂亮!到底是亲爹,下血本了。姜姜,怎么没见你戴。” “这是正常人戴的啊?又不是拍电影咯,天天在家演公主,吃饱了。” 到底谁发神经,卡地亚王冠戴也不戴直接塞保险柜,天天抱着个丑玩偶当宝。当公主,多少人梦寐以求,偏偏这有个公主没有觉悟。不过方国柱突然大手笔,倒叫人看不懂。“你爸该不是给他老婆买了一堆,觉得对你不好意思,买样东西哄哄你?” “方先生哪有这分闲心,是他老婆订的,当然钱是从他口袋里出。” 说到方国柱那个比方姜大不了多少的老婆,孟时桢就想笑。跟仪态万千的姜维相比,那女人活脱脱像只走地鸡。“他老婆还挺想着你。” “我同她没交集,一年说不上几句话。天晓得她有什么企图。”不是方姜故意把人想坏,现任方太太始终惦记方先生的口袋,就怕方先生心疼女儿给女儿点什么东西她不晓得。所以她每年过年都会邀请方姜一起,放眼皮底下到底能看见不是嘛。“我打电话回去,我爸提了几句结婚的事。” “你怎么说?” “早忘了。无非就是那几句,结婚没意思,到头来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我不需要没有爱的婚姻。” “结了可以离。” “麻烦,结了就不想离了。再说,别人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这张脸,我演的好人设,还有我的钱,我的名声。” “女明星的烦恼之一,怕别人只爱她的容貌和光环。” “不是怕,是厌烦。时桢姐,说白了做明星就是做一件商品,附加值再高,也是商品。我想做个痛痛快快的自己,可以对人毒舌,可以邋里邋遢出门,可以不用怕做真正的自己会没人喜欢你。”方姜说这话时没有一点情绪,语气冷冷淡淡,眼眸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云山雾里,看不真切。 这两年人红戏多钱源源不断,可是方姜一直是这种态度。她抱怨,又觉得没有抱怨的资格,自己选的路,就是摔断腿也要爬过去。 “所以你就把个丑娃娃当宝?” 丑娃娃?方姜对猕猴桃玩偶挤眉弄眼,笑着说:“时桢姐,怎么好说它丑呢,多可爱的猕猴桃啊。我喜欢。” 呵呵。 远在上海的周至当然不会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连同她这个人正被人深深嫌弃着,而方姜正和嫌弃她的人盘算,要怎么把她“栓”起来。 网络的骚动平复下去,方姜的麻烦暂时告一段落,她的烦恼却是源源不断。 写后妈和继女的小说因为题材不够和谐被网站警告锁文,意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血付诸流水。 仰天躺在床上,冷漠的“锁”字和后台微薄的收益依然在脑海里盘旋,周至睁着眼睛。天花板白花花一片,在深夜里像是漆黑不见亮光的平原。 杠开趴在她身边,偶尔摇摇尾巴,细细软软的毛扫到她脸上,鼻子有些痒。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方姜:今晚和猕猴桃一起睡,你猜会不会梦到一只大~~~猕猴桃? 周至:会梦见一块大~~~生姜。咬一口,啊,好辣好辣。 方姜:呸。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是锁起来、关起来、敲断腿还是包养那个光头呢?愁人。 第50章 大明星每天都操碎心 方姜生日,纪幼恬和柳霓的互动打开了粉丝新的大门,催生了一波视频剪辑。她们在网友的脑洞里上演各色爱恨情仇。 周至没有去搜,却也看了不少。视频链接统统来自于颜狗宋圆,每发一个视频,宋圆都一本满足,发出啊啊啊啊的惊叹。 在片场,宋圆低调行事不敢流露出分毫,看完剪辑再激动也不能和别人讨论,联系人里上下左右,要数发给周至最安全最有共鸣,顺带还能起到别的效果。 只是周至不大厚道,每次都吓她:提问,上班摸鱼被时桢姐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宋圆:孟总才不会管这个。 周至:我截图发她。 大大真是和方老师同出一辙的坏。祝你们相亲相爱,彼此祸害。 小助理不忘跟方姜告状,方姜说:“她该不会是吃醋吧?” 过一会儿方姜又说:“她会吃谁的醋呢?” 结束一天拍摄工作,方姜总会和周至视频,有时候时间晚了,她也会发几句话过去问:睡了没,不许睡,你给我起来。 周至笑她:睡着了哪里看得到。 大明星才不管这些,她只想见她,哪怕看一眼也好。 后来几天,不论几点周至都会等她,一日一见,不见不睡。 但凡有疑问,方姜一定会问清楚,比如视频的事情。 “最近网上多了很多我和幼恬姐、柳霓姐的视频,你看到了吗?” 托宋圆的福,看到许多,有些剪辑真好。其中一个,音乐用的是李度和周华健的难以抗拒。剪辑里纪幼恬优雅温柔,从古代公主变成现代时装丽人,方姜的角色则是飒飒英姿的女侠。最后一幕,历经转世的两人在博物馆相见,错身而过后骤然发现对方是曾经的爱恋。 这一幕和音乐都让周至想起自己的小说《云胡不归*》——早先方姜想要打包买走的小说版权之一。剪辑里,纪幼恬的外柔内刚与小说里坚韧的大公主如出一辙,而方姜硬生生被她看出几分飒爽,换上戎装,演穿越到隋朝,女扮男装的彷徨女主,扮相应该不亚于《杨门女将》里李若彤饰演的杨八妹。 周至心生向往。“看到了。” 那么冷淡,方姜不满,“看见我们那么缠绵悱恻,有没有吃醋啊?吃谁的醋,你恬姐姐的,还是我的?” 说这话时,大明星挑着眉毛,下巴上扬,有种故意找茬的神气。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可恶。可是这么神经兮兮的表情出现在她这儿,叫人一点讨厌不起来。 “不吃醋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方姜不理解。为什么不吃醋呢。她可是和她的恬姐姐在剪辑里相爱相杀,死去活来。 弹幕清一色都是: ——啊啊啊,我死了。 ——两大女神配一脸。 ——百合大法好。 ——女神果然是女神的。 “换作是别人,早就酸溜溜了吧。臭光头,你是不是嘴硬不好意思承认?放心,我不会笑你的。” 见过逼良为娼的,没见过逼人吃醋的。周至好笑:“你那么多视频,那么多cp。我要吃醋,早就变成没牙老太太了。” 至于纪幼恬的醋,喜欢纪幼恬的时候她是有夫之妇。每每那股酸气要喷涌爆发的时候,周至就会告诉自己:人家是夫妻,你算什么,有立场吗?你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醋劲就这么被她压抑着忍耐着,最后只剩下涩。这次重遇,连曾经的涩都只剩下一点点余味。 学没牙老太太说几句话,逗笑了屏幕里的人。周至说:“你对新闻里那些不让对象帮人开瓶盖,不许对象的副驾坐其他人的有什么想法?” 方姜很诚实地翻个白眼。“神经病。” “是咯,你希望我是那种神经病?” “唔,如果你这样,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这样,你就不理解了?” 说不过她,方姜跺脚,灵机一动,想到宋圆跟她告状。 “大大好几天没更新了。” 于是大明星秒换话题:“你好几天没更了,好意思嘛。不管你写什么,我都看,但是你得写,不许停。不许停知道吗?” “写得不好也看?” “你怎么会写得不好?一个知道自己哪里写得不好的人,写得不会差到哪里去。” 想给大明星鼓鼓掌,说得那么有道理那么古龙味。大忙人一个,天天泡在剧组里还有闲情检查她的更新,甚至代表助理来催文:锁归锁,结局我还是要看的。 “锁了说明没法继续更新,等于没钱赚,我得开新文,这样才有收入。” 别人怕提钱,大明星最不怕别人提钱。“你说嘛说嘛,要多少。也不难为你,按照你平时更新的节奏就好。” 土豪就是那么讨厌,想撒把钱来个一天完结。 穷不与壕斗,周至岔开话题:“这是说你自己嘛。一个知道自己演得不怎么样的人,演得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是和方姜面对面,怕是大明星会撕了她。 隔着屏幕,大明星狠揍猕猴桃玩偶,一拳过去,打得真情实感,打完又把玩偶抱在身前。 “你知道吗,家暴都这样。打得时候恶狠狠,打完就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都是你逼我的。你很有家暴潜质啊。” 大明星不想理她,又不舍得不理。“你再说一遍?”怎么听怎么色厉内荏。 “唔,我好像有点想你诶。” 写小说的最无耻,各种情话信手拈来。自觉久经狗血剧本洗礼,对各种肉麻话免疫的大明星一时间有些愣,心里炸开的那朵小花有点甜,有点酸,有点害羞,有些不知所措。 她撅起嘴,抬起下巴,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去掉好像,去掉有点。” 周至抿着嘴,亮闪闪的眼里满是笑意。 “你这臭光头太讨厌了。” 真的是太讨厌了。 方姜觉得自己要完,三十几岁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真真切切的喜欢。朝也思,暮也想,想到会笑。每天都想看到她,哪怕不说话,什么都不做,傻呆呆看着也好。 只要在一个空间里,只要能看到。 有句话怎么说的?醒时倍觉想你。 挂断视频,退出程序,方姜在手机屏里看到那么个女人:捂着脸,弯着唇,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不知所措。 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理性的人,如今全然不受控制,她的表情、她的思绪、她的情感……无法控制的事情最让人讨厌。 尤其是想到将来。 将来的某一个晴天,阳光正好,风和日丽,本该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周至却跟她坦白,说她没法再和她继续下去,说她另有所爱,说她抱歉但是必须结束,她要怎么办。 无论她怎么做,吵闹、生病、放狠话,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段关系结束,从此各分东西。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方姜会想不通,也招架不住。 她不想再体会一次被人抛弃,不想再感受局外人的无措。 屏幕另一端的人不晓得大明星满脑子想的是她的腿,周至的视线落在QQ对话框,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老生常谈,每日一叹。 九个翅膀不是天使:百合不值得。 百合文值得还是不值得,是周至和其他作者每天晚上都必须经受住的拷问。近年来政策收紧,无论是题材还是文本书写处处是限制。倒不只是床戏尺度的问题,而是随便一句表达都有被锁被“口口”的风险。 若只是如此,尚不足以使人发出不值得的感叹。无论外部如何恶劣,文学创作从没有停歇过,即便是网文——曾经它的表现形式之一是手抄本。 最近网站小说的动向很奇怪。也不能算是最近,百合小说奇怪了好一阵,热门题材永远是娱乐圈、先婚后爱和快穿。不时有读者抱怨,怎么又是影后和快穿,还什么先婚后爱,下次是不是要包办婚姻了? 别说读者抱怨,就是作者们也想不通,这个题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以文为生最大的痛苦在于,当个人志趣和市场热门相悖,该何从何去。原先百花齐放的百合文,如今变得如此单一。写西幻、末世、仙侠、古代正剧等题材冷门的作者熬不住十位数收益和单薄的收藏评论,也纷纷投入了热门题材的怀抱。 讽刺的是,热题材冷坑比比皆是,数据依旧惨淡。 之前的名气就不怎么样,新文积分低,露出少,无法招揽新读者。而老读者呢,一看作者写了个娱乐圈,那些个小学生烂渣渣除了恋爱啥也不干的影后形象就那么接二连三蹦了出来。从古至今的中外影后,连带死去的活着的,估计都没有如今百合频道的影后多。 其实对于作者来说,热门题材被写烂了也不是问题。题材永远不是应该被抨击的主体。同样的题材,哪怕同样的设定,落在不同作者的手里会变成不同的文本。就像做菜,一道麻婆豆腐,千人千味。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问题在于:满屏幕的影后人生目标永远是痴恋一生,不管什么形式的婚姻最后必然拥有爱情,女女双双带球奔富贵。时代进步了,一个孩子满足不了,必须两个,龙凤胎最好,美其名曰:儿女成双。 内容大同小异,起承转合一模一样,看开头三行就能知道整本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些个作者参与了统一举办的百合样板戏培训班。 周至的革命战友,同她一起蹲在冷坑底的作者——九个翅膀不是天使发来一个网站截图。 “如何评价极昼的夜写的《地球环绕太阳一周》?” 被点赞最多的回复是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吹捧,很甜很美很妙,把这本小说视为百合经典神作,地位堪比名著,过几年怕是要流传千古。 有人在下面提出不同意见:太夸张了吧,何至于到这种程度。明明有点油腻好不好,故事也很普通。 立刻被一群人喷得狗血淋头。 ——你看懂了吗!没看懂乱说什么。 ——你是不是别的作者,嫉妒我大大。 ——有本事你写个我看看,看你写成什么样子,有我大大一半好嘛。 ——你是不是想红碰瓷啊。 ——我们看的是一本书嘛? ——别家作者派来的吧,写得没我们极昼大大好,就会派小鬼来找事。 …… “粉丝真可怕。”关闭图片,周至没有继续看下去。上次被网暴,有极昼的夜浓重一笔,没想到经过那次之后,这人仍然有那么多粉丝。 果然会作就是会红,擅长虐粉者得人心。 人心啊。 正想长吁短叹一番,方姜的信息弹了出来。 方姜:快更文! ……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催文我尽力了,你们看着办吧。 * 知道是哪篇哦,今天继续吹自己~~~~ 寿头不是周至,不要这么想啊(我会被打死的 周至遇到的困境是时下很多作者都会遇到的问题,借她的口说出一些大家想说的话而已。 寿头是有头毛哒~~~天方没完结前不剪头发。 这是一个新flag 第51章 小破作者彷徨时 干净整洁的马路,两旁种满含笑。正值花季,湖水的微腥与含笑似有若无的香气纠缠在空气里。 年老的僧人沿着西湖边的道路三步一叩,行人好奇的打量未能使他前往三天竺的脚步有半分停歇。 僧人俯下的身体忽然停住了。 行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前一后一对男女。男人步伐沉重,一步一拖,女人踉跄着,磕磕绊绊。男人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女人偶尔一笑,细心的行人发现,女人的目光没有焦距。 两人穿着不合时宜的春装,以一根杯口粗的红绳连接在一起。红绳系在各自腰间,是牵连、羁绊,也是锁。 一瓣白里透黄,边角发焦的含笑落了下来,落在叶程程的身前。一阵风过,宽松的衣裤贴在身上,显出她不怎么健康的消瘦身形。 看见那对古怪前行男女的同时,叶程程也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女人。和她一样,戴着墨镜,步履缓慢。从前,她们隔着马路面对面走过,赵思而都会停下脚步同她打招呼。 她的目光如影随形,藏匿的期许也是。 这一次,赵思而的脚步没有为她停留半分,目光亦不含深情,不再追随。她仍在适应失去一只眼睛的生活。 画面定格在两个女人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一方迟疑,一方坚定。道路中央仍是那对男女,色彩渐渐淡了,只有那道割裂道路的红绳刺目。 随着菊次郎一次“Cut.”,工作人员给纪幼恬和方姜送上鲜花和掌声,夹杂着细碎的唏嘘。 送花给方姜的是冯因子,她主动要求,为的是说两句闲话,笑容甜甜的,语气有点咸。“怪不得她一直说你好。” 他他他,哪个他。 一下子想起那天这人和周至面对面说话的样子,方姜也笑,比春风更和煦。“过奖。全靠导演给我机会。柳姐和幼恬姐愿意指点我。我学到了很多。” 难怪总觉得少问光头什么事,到处招蜂引蝶,没给她解释清楚这副导演的来龙去脉。看在说她好的份上,先把这事记下,账以后再算,慢慢算。 方姜曾戏言整部电影的主题是:女同瞎,男同死,异性恋不死不活苟延残喘。“女同瞎”的部分拍摄完毕,意味着她和纪幼恬的戏份正式杀青,剧组也将转战镇远继续拍摄“男同死”部分。 镜头里痴痴呆呆的柳霓一秒出戏,分别给方姜和纪幼恬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一幕被宣发记录下来,稍后发布到电影官博。 菊次郎不喜欢搞花里胡哨那一套,每个明星安安静静来,安安静静走,没有闹哄哄的杀青宴。方姜在剧组受益良多,她一向会做人,早早给剧组送来应时水果,自己则私下与纪幼恬一起吃饭。为了让叶程程有形销骨立的感觉,十天内她生生瘦了八斤。 和同组演员一起吃饭,对于方姜来说是难得体验。寻常剧组,每时每刻都在赶进度,演员们的交流跟剧本一样肤浅,能互相点头你好我好,和睦拍摄亦是难事,别说有时间私下聊天。 纪幼恬破格喝了酒,望向方姜的眼神有些不同。有一个瞬间,她就那么看着方姜,千言万语在她泛着微光的眼睛里,是惋惜,是轻叹。 即便是自认共情能力跌破地板的方姜,都觉得她随时会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方姜紧张。 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任何人说臭光头是她的,但是唯独没法对纪幼恬说出口。 世间最纯净的眼睛里流淌着一去不回的时光和眼泪。那种溢满哀伤,不忍细诉的感觉太过脆弱,让人难以狠心。 “因子,冯副导跟你说的话,我听见了。”最后纪幼恬绕开了那个名字。 方姜不以为然地耸肩。“她不喜欢我,觉得我是电视剧出身,瞧不上我的演技。演艺圈鄙视链,拍电影的瞧不起拍电视剧的,拍电视剧的瞧不起拍广告的。” 纪幼恬轻笑。“因子只是要求高,她太喜欢电影这一门光影艺术了。” “我明白。遇到过要求比她高的,把我当场气哭了。”说是气哭,眼里神采奕奕,说不出的欢喜。 纪幼恬垂下眼睑,微笑说:“一定是那人太刁钻。” “可不是,居然甩一个PPT给我,叫我看看我的演技有多糟糕。”认真细诉周至十大罪状,连带纪幼恬一起不点名数落她。 两人全程以她指代周至,纪幼恬始终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一番对手戏,多次讨论对戏,她大致能猜到方姜的企图心,是个不甘寂寞的明星,她有志向,想做好演员。从前总缺点什么,这次倒是开了窍。最后,纪幼恬说:“你是个好演员,若是能沉下心钻研角色,往后会有更多好角色找你。祝你的道路走得更好更顺。” “纪老师真是好温柔啊啊啊啊啊。”回到杭州市中心的酒店,宋圆忍耐了一晚的花痴终于找到机会发作。 方姜翻着手机记录,没有任何人的消息,对话框里,上一条是通话时间58分钟,再上一条是她发送的视频邀请。 方姜皱着眉问:“温柔就那么好?” “那当然了。世界如此残酷,谁不喜欢温柔御姐。只要多看两眼,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嘁,救赎,你怎么不升天呢。神经病。” “是真的真的。方老师,你看那些百合小说,里面的人物统统都是温柔御姐。” “你大大的就不是。”有种莫名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的小说没人看呀。” “呸。你要死,当心我跟你大大告状。” “哎,告状也没用。大大只会苦笑着说,‘写得人太多了,我想写点别的。’诶,方老师,有一本小说,温柔这个词在全书起码出现了五百次,就是用来描写主角的,你猜怎么样?” “被人骂词汇贫瘠?” “错。被人奉为经典,大大的收藏不及人家一个零头。噢,你还骂过人家,说她的小说油腻得像块走油肉。” “……你苦命的大大。” 苦命的大大每天码字遛狗,怀着一点小小的期待,随着方姜戏份逐渐减少,她的忐忑与日俱增。 大明星方姜要跟她谈谈,唔,谁会不紧张? “杠开,你说方姜要跟我谈什么?” 杠开要是会说话一定会说:虚伪的人类,你敢说你不知道她要跟你讲什么? 没法用言语表达不屑,只能打个哈欠表示它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上次分开后再见,无良主人每天谈到方姜的次数直线上升,每天不是方姜这样就是方姜那样。 杠开挠挠耳朵,听得耳朵发痒,一定听出耳屎来了。 “哎,要是和方姜谈恋爱……谈恋爱要做点啥?她一个大明星,最好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不能看电影不能看展览,还能干嘛?唔,大明星日理万机,行程表噗噗满。也好,也好。” 干嘛不重要,只要带它出去玩。杠开直起身子,拨开周至的手,钻进她怀里。 “诶,你是吃醋嘛?放心,我最爱的只有你。你看啊,其实这事情说起来都怪你不好。要是你早点修炼成人,变成个大美人,我就是你的啦。对不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杠开:“呜……” 周至惊喜,抱着杠开亲了又亲。“我就知道你也这么想。不过变不成妖精也不要紧,我们一辈子在一起,相亲相爱,只许我咬你,不许你咬我。好不好?” 抓住狗爪握一握,摇一摇。“成交。” “哎,我现在感觉还是飘飘的,太不真实了。你说每天跟我们视频的真的是那个方姜吗?会不会是她的双生女姐妹?从小被父母忽视,嫉妒方姜,然后故意找个同性渣渣谈恋爱,为的就是给那个原版方姜制造轰动新闻,从而一举毁了她的商业价值。” “唔,说不定是因爱成恨。你想啊,爱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妹,是多么的难以启齿。跟恐同即深柜一样,为了压抑那份沉重而禁忌的情感,选择了一条毁灭之路。毁灭她,也毁灭自己心头那缕不伦之火。” “那我不就是炮灰?呸呸。说不定真的方姜觉得是我个纯良的小白莲爱上我了呢。” “不行,这个套路太俗。还是姐妹好点,为了故事精彩,我还是牺牲一下做炮灰好了,做个有积极意义的炮灰。” 周至窝在沙发里,脑子里想着双生女姐妹虐恋情深,手上摸着狗。想着摸着,把真实的那位大明星忘在脑后。等方姜跟她语音,她仍处在兴奋状态。 “你有亲姐妹吗?”她问方姜。 方姜愣了一秒才回答:“没有。” “哎,失散多年的姐妹也没有吗?”语气里真有一丝遗憾。 “什么意思?” “没啥,我就好奇问问。” “好奇问问,今天你更新了嘛!一天到晚七想八想,也不晓得更文,你读者都投诉到我这里来了。” 唯一能投诉到方姜那的只有宋圆了。周至瘪瘪嘴,“不就是你助理嘛。” “那也是读者。” “今天有不开心的事?”周至这才注意到,方姜没有开视频。她看不到大明星的脸,只能凭语气推断大明星的心情似乎不好。“不是杀青了吗?” “你还记得!”一开始凶巴巴的人有点委屈,她翻遍了聊天记录,每次视频都是由她发起。这人就那么不想见到她嘛。 “当然记得了,你还说和幼恬姐一起吃饭。” “早吃完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周至问得小心翼翼,小心里带着一丝期盼。 “后天。” “居然要后天啊。” 居然取悦了方姜,“怎么,觉得回去太晚,想我啊?” 这次没有“好像”,没有“有点”,周至很干脆地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你。” “想我什么?” “哎,想你是不是……唔,鬼迷心窍。我感觉很不真实,越想到要见你,越觉得不真实,就跟中了彩票一样。怕彩票弄丢了,又怕是看错了。” 她说得彷徨,方姜心里软成一片,刚打开摄像头,只听周至吸吸鼻子又问:“你真的真的没有失散在外的亲姐妹吗?” ……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写文的脑袋都有坑! 周至:怪寿头。 寿头:和谐,和谐。 第52章 作者都做过的梦 下了公交车,深吸一口气,是樟树的干净香味。 周至步伐轻快,跃跃欲试,像一只才学会飞翔不久的小鸟,每振动一下翅膀,就像是飞向自由的天地。走着走着,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石子掠起,呈抛物线状飞往上街沿的草皮,她露出一抹喜意,好像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只是因为踢飞了石子。 她蹦蹦跳跳,像是林中小溪边跃来跳去的小鹿,连裤脚管都跳动着欢悦的期盼。 接到方姜电话是在一个小时之前,拒绝司机到家里接人的好意,周至自己坐车到方姜家。路上的时间刚好给她一个缓冲,能平息一下内心的躁动。 早上起来之后,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遛狗都心不在焉。倒是记得出门前给杠开添食添水,加一根零食骨棒。“我我我晚点回来,你在家乖一点。” 杠开叼起骨棒到角落自啃,甩了兴奋慌乱到结巴的主人一尾巴。 穿过马路,经过公园,进入私人住宅区,保安的盘问与审视目光叫周至满心的激动散去不少,仍有闲心观察。 这个保安老油子,看人专挑衣服上的logo。那个保安新来的,语气恶劣,拿根鸡毛当令箭。小区安保是他们的本分,起码态度不必咄咄逼人,弄得各个像狗仗人势,得罪住户的客人,有什么意思。 问来等去,到底平静了,直到再见方姜。 方姜坐在三楼的小圆桌旁,十指交叉搁在桌上,平常见惯大场面从容自如的人,见到周至的光头一点点从楼梯那冒出来,竟有几分紧张。 天天视频,真见到了,四目相望,被信号屏蔽的缱绻便冒了出来。 方姜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叫小刘去接你偏偏不要,还要自己坐车过来。” “你怎么瘦那么多。”没在意方姜的嘟囔,先被她明显瘦下去的样子吓一大跳。周至在她的对面坐下,好生打量她。“不是说才到上海,衣服倒是换得挺快。” 言者无意,听者心虚。方姜不觉抬高声音:“回来当然先换衣服咯。” 周至不过一说,没有上心,撑着脑袋,含笑看她:“诶,后面拍戏很辛苦吗?” “也不是,就是要拍出院受重创的样子,所以一下子减了好几斤。瘦得不好看?” “不是不好看,你本来为了上镜就得要瘦,现在瘦得有点夸张,看起来不健康。” “这两天要上节目,刚好让别人看看,刷一波敬业。” 视频时毫无所觉,面对面却有些不自然,问几句狗,说几句剧组,两人都刻意回避正题。连一向吸引人的光头都没能等来方姜的抚摸。方姜十指绞在一起,好像打了千万个结。 等孙春莲端上茶点之后,方姜松开手:“那个……” “那个……”正好周至也开口。 顿一顿,周至说:“你先讲。” “你先。” “客随主便,还是你先吧。” 方姜上下打量她,有点不确定臭光头要说什么,实在被她那一堆不不不弄怕了。要是自己先说,臭光头来一句她从来没打算在一起要怎么办。 不行。 “叫你说你就说,快点,不说我掐你啦。” 周至笑了笑,大明星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冲淡了进门后就有的奇怪感觉。出于某种直觉,她觉得今天不会像想像中那样顺利,起码从一开始就别于想像。方姜连她的脑袋都没摸过,这还是那个方姜嘛。 就在刚才的那一分钟里,她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所以一再说:你先讲。如果方姜说提议不作数、把那个亲吻忘了吧,她就不用把自己想的那些有的没的全摆在人前。 那会是一个太过赤//裸的自己,她不习惯。 眼下,面对熟悉的大明星,她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很有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窘迫。 “那,那我就先说。”将面前的水一口喝干,一抹嘴巴,周至说,“其实那天回去我想了很多,每天都在想。其实我跟你,我们差别还是挺大的。要是换成一男一女,会被人家说门不当户不对。我们的家庭背景差别很大先不说,你是个大明星,真正的大明星,而我呢,连一份全职交金的工作都没有,小说你也看到了,一个大写加粗的惨淡。收入什么的,勉强维持租房、养狗和吃饭,要是踌躇满志倒也算了,可现在,我正迷茫。这样的我,怕是……” “等一下。”方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按照狗血剧本,死光头是要以配不上自己为由说No啊。 被陡然打断的周至有些不知所措,怯怯地看着表情不大好看的方姜。 “你什么意思?不是,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该不是想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当作无事发生吧!” 周至很想反问她,她们发生过啥。不过是一个亲吻而已,不能算作发生过什么吧。但是方姜的神态让她觉悟,要是她敢开这样的玩笑说这样的话,怕是对方会立刻打爆她的狗头。 “不是,不是。我想也没想过……”不算骗人,想像中那是方姜的话,“你……这么想过?” “神经病,我怎么会这么想。那可是我……”方姜当然不会告诉她,对她而言,吻意味着承诺和邀请。那是她第一次在戏外真真切切地和一个人亲吻。 “臭光头,你吓我。”意识到双方有过同样的担心,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紧绷的脸渐渐松快,露出欢喜的笑容。方姜终于揉周至的脑袋。“罗里吧嗦的你,吓我一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的真实情况,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我抠嘛。”周至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而且,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谈恋爱了。如果你对我有不满意的地方,直接告诉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正好,给你看一样东西,能够完美解决这些问题。”方姜从垫子底下摸出几张纸摆在周至面前。 “恋爱合约。”什么鬼。周至的右眼皮跳了一跳,有种不妙的感觉。 “你先看。”为两人各添一杯水,方姜笃悠悠地摸周至的脑袋,觉得自己的主意很美妙。不枉她撒了个小谎,心虚一场。 昨天她就回来了,回来后没闲着,先找相熟的律师唐萩拟定了一份合同,就是现在周至看的这份。 唐萩的表情一百年都是那样,见怪不怪的死人脸。没让方姜解释来龙去脉,只按照她的要求简单写了一份合约,约定权利义务和期限。末了倒是说了一句:“不知道该说那个男人倒霉遇到你,还是该说那个男人幸运遇到你。大概前世烧了一辈子高香,临了把佛殿给烧了。” “唐律师猜错了,她是个女的。估计前世修了十辈子大善人,这辈子才能遇到我。”这几个人里头现在只有她快谈恋爱了,其他人八字那一撇还在走迷宫,兜来转去,不知要转几年。方姜得意地朝唐萩笑。 “……这下我相信那人前世杀了你十次,这辈子还债来了。” 拿着合同,方姜跃跃欲试。孟时桢一再说:考虑清楚再给。 宋圆更是一副一言难尽的便秘表情。 不是主从契约,不是卖身契,不会真的把人圈养,也谈不上敲断腿。搞不懂她干嘛一副她大大好可怜的样子。 这合同,明明是对臭光头更有利。 第一份合同期限三年,约定直接进入恋爱状态,到期前一个月商定续约内容,权利义务和寻常恋爱没什么两样,只是一点:合同期内不能违约,即不能分手。如果提出分手,需要赔偿对方巨额违约金——五百万。 周至一目十行,看完合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神他妈的恋爱合约,跟包养合同有差别吗! 一直戏言求包养,好了,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有个大明星富婆愿意包养她,条件优渥,过了这个村,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个店。毕竟这世上方姜只有一人,愿意买她三年的时间。违约金五百万意味着她不能单方面提分手,因为她付不起这个钱,但是方姜,只要她想,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用金钱买断。 一签就是三年,条件不能再好。 “有试用期吗?”周至听到自己说,“三年的合同一般会有六个月试用期。” 她忽然觉得那天以来自己所有的期待、想像和惦念,全变成了一个笑话。 “干嘛要试用期,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好嘛。” 意思是这段日子实际上是考察,考察结果很满意咯?“这合同,明显倾向我,应该属于有失公平的合同,法律上应该是无效的吧。” “不用担心,我说有效就是有效。” 话音刚落,手底下柔软温暖的脑袋像是长出锋利的刺,方姜收回手,觉察到周至的不快。“你生气了?” 好一会儿,周至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那双装着娑婆世界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忐忑和倔强,情感真实,一览无余。 经过最初的愤怒,周至想,也许是自己把人往坏里想,大明星骄气、胡搅蛮缠,但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她问:“方姜,你在担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有一群小鬼拽住我的手,我又来迟了。。。 不过到下周三前会有15000掉落 第53章 抱歉&再见 周至自以为的平静理解没能得到方姜的良好反馈,反而像是在方姜心头点了一把火。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姜原本小心翼翼的眼眉一下子犀利起来,她坐直身体,抬起下巴,仗着略微的高度优势,以一种极为藐视的姿态反问:“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周至几乎一跃而起。 有多久了,她没和人这样对峙过。头顶头,眉心对眉心,目光尖锐的像是两支箭,蓄势待发,对上对方的那两支。 传递欢喜的是目光,传递怒火也是。喜欢时恨不得把对方含化了,生气时亦恨不得把对方气化了。 一窜火苗从心底开始烧,小火苗奄奄的,周至很努力地压抑,按捺,不让火越烧越忘。她来这里的本意不是吵架,而是恋爱。 缓缓收拢眼底的箭,松动心里的弦。周至说:“如果我没意会错,你在杭州的时候,是想和我说在一起的事情。” 回到上海也是。方姜闷闷地嗯一声。 “这里的在一起,指的是谈恋爱,是吧?” “嗯。” 周至不觉笑了,“可是恋爱,恋爱是一种基于情感的自发行为,有自己的轨迹和路线。一纸合同,没法约束人的情感,也没法约定开始、结束。难不成你还要规定几时接吻,几时做//爱,一周几次?” “不用,只要约定开始结束。你有要求尽量提,只要不把我们的关系广而告之就行。” 本来怒火已渐渐平息,可听到“你有要求尽量提”,周至被彻底激怒。正常谈恋爱有要对方提要求的嘛,看看那语气,活脱脱在说,你开价,差不多都行。 周至微微一笑,换个更轻松的姿势看向大明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能广而告之似乎丧失了恋爱的最大乐趣。恋爱就是要人尽皆知,否则怎么收获一大堆羡慕的眼神啊,尤其恋爱的对象还是你——方姜——一个明星。” 羡慕的眼神……一个明星……果然周至永远能戳中她最在意的地方,让她隐隐作痛。 方姜露出受伤的表情,不过到底是个演员,她说:“和我一起最大的乐趣是炫耀,也没错,但是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没法让你炫耀……我,会补偿你。”她说得那么慢那么艰难,近乎咬牙切齿,背脊挺得笔直,显得难过极了。 当人与人之间有了感情,试图伤害、攻击对方的同时,一定是一把刀朝着对方,另一把刀朝着自己。 意识到自己存着伤害对方的意思,周至无不懊悔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说气话。对不起,无论如何不该说这个。你知道,和你相处的时候,越来越少把你当作一个明星,真实的你比电视里可爱多了。对不起。” “算了,原谅你了。” “方姜,为什么你想跟我谈恋爱,还是这种……合约式的恋爱?” 方姜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我不信。” “我也喜欢你,但是我没法接受这种合约恋爱。抱歉。那个,我先回去了,书呢?” “什么书?” “上次你借回去那本《狗的家世》,好久了,应该看完了吧。”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她居然问她要书。方姜快气昏过去了。“就那么一本小破书,你还要问我讨!” “就那么一本小破书,你还要我问你讨?” “周至,你个小气鬼。” “唔,你大方,分手费五百万,没见过比你更大方的了。好大方一女的呀。” 兴冲冲地来,懊丧地离开,连孙春莲都看出周至的黯然。“姜姜,你和周小姐吵架了?我还准备了她的晚饭。” “谁和她吵架了。”孙阿姨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讨厌。方姜一忍再忍,到底没说给她吃饭不如喂狗。比起周至就这么夹着书走了,她宁可两人大吵一通。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拿真人没办法,只好打玩偶出气,把猕猴桃玩偶挤到变形。“你脑袋是椰子壳吧!怎么就不明白呢。签个合同怎么啦?怎么啦!你少块肉嘛!还有钱拿,干嘛不肯,让我如愿一次不行嘛,每次都是不不不,不不不。要书倒是起劲。臭贼秃,死贼秃!气死我了。” 另一边,周至抱着杠开发火。“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神经病。到底是谈恋爱还是包养啊,谁会拿个合同出来,恋爱三年,提前续约,还约定什么分手费。神经病哦。要不要排一个表,写好每周见面次数,每周做//爱次数,月末结算,多退少补。啊,杠开,命苦,想哭,求安慰。” 她火那么大,抱得那么紧,杠开吐着舌头散热,极力挣脱她的怀抱,坐到一个远远的地方去。被狗抛弃的周至气得不得了,又开始吧嗒吧嗒控诉狗的薄情寡义。 过了好几天没有视频没有消息的日子,不是不想发消息给对方,可是说什么呢。 说可以?不,周至不可以。 说算了?不,方姜不想算了。 打开对话框的刹那,想说的无非都是:臭光头/神经病,我想你。 垂头丧气放下手机,哪本书里会写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碰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哪边都不想退让,哪边都不愿妥协,哪边都觉得自己没错。 还没开始就要终结吗? 不,不甘心啊。 于此茫茫世间遇到一个喜欢的对象——不因相貌、学历、家世、财富,只因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灵犀和无缘无故的想到就心生欢喜,又能被这样的人喜欢,困难程度不亚于没装备攀登珠峰。 怎么能够甘心。 纵然是脑洞堪比蜂窝的作者,周至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方姜会提出合约恋爱的方案。要说怕她张扬,最该签的是保密协议,而不是这不伦不类的东西。为此她特地请教作者群里的作者——承祚。承祚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平时会和周至一起讨论人物性格和人物发展。 隐去真人,以我有个朋友开头,周至问:“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 承祚说:“凡现象,必可追溯缘由。如果喜欢,大可去探索背后的真相。不过是个约定,重要的是用高额赔偿金来约束你——朋友提出分手,只能由对方主动结束关系,结束的同时会付一大笔分手费。比比那谁婚前公证财产,表示自己只拿一块钱工资,那么大方的人已经很少见了。你——朋友是希望对方早点分手呢还是晚点分手?” 这么一说方姜给她的条件还是仁义的体现、善良的举动了? 看不懂这个世界。 不过有句话她听进去了,方姜的目的在于掌握分手的主动权,她不愿意被甩,宁可甩人再甩一笔钱,很好很任性。 周至:可是这合约明显有失公平,缺乏约束力啊。 承祚:你也知道没用,没法约束你——的朋友。那么你呢,你的问题是什么? 周至:我有什么问题? 承祚:你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讲道理很理性。 删除“我哪有。”,周至回:关我什么事,那是我朋友,我是旁观者。 承祚发给她一个白眼:好的,你——朋友,旁观者。 对于冷战感受最深的是宋圆和杠开——一个是老板,一个是饲主,只得默默忍受每天听人吐槽和冷脸低气压生活。 宋圆,她心里觉得好笑,是方老师活该,面上一点不敢表露。每天都转各色锦鲤,心愿只有一个:方老师和大大快点和好吧。 至于孟时桢,对于出现这种结果毫无意外,当着方姜的面,毫无顾忌地大笑三声而去。 感情生活再糟心,通告还得继续跑,笑容一点不能少,只是在人后,比之以往,方姜少了些许耐心——尤其是要和一群人共用一个休息室。 那群人常年在各大剧组演女N号,叫不出名字,但是脸很熟,表演亦毫无特色,嗓门倒是不少,生生把休息室变成了棋牌室。 “这期V杂志双人杂志是韩岩和陶晚,看到照片还以为她们要演女同性恋呢。” “别搞笑了,韩岩这贤良淑德的人设,以为多被人叫几次老公就会演女同啊,就是卖腐。” “就是,恶臭,一点cp感都没有。真好意思卖腐。” “说到这个,纪幼恬不是也有同性传闻,也是卖腐的一种?” 听到纪幼恬的名字,方姜和宋圆同时竖起耳朵。 “那是真腐。你们不知道啊,她和她的助理,形影不离。” “切,十三点,我们做演员的谁不是和助理形影不离。” “所以跟助理结婚的很多,张震、古仔都是。” “咳咳,其实她不是和助理,另有其人。” “怎么回事?” “啥情况。” “快点讲。” “她离婚你们知道吧,其实是为了一个小姑娘,年纪比她小。你们这是啥表情,我可是听她前夫说的。当时她前夫喝多了,后来坚决不承认。但是你们说,这种事情要不是真的,喝醉了怎么会说,就是造谣也想不到吧。” “也是,不过碰到这种前夫你们还是当心点,嘴巴不牢的一般裤带都很松。” “那后来小姑娘还跟她在一起么?” “这我哪能知道,看起来不像。要么是金屋藏娇,要么是早就分手了。她前夫一口咬定,对方是骗钱的。” 方姜面无表情,像是没听清那些人的话,又像是没有联想到周至。 宋圆不安地看她一眼。 “让她们说话小声点,吵得我头痛。”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贼秃骗我! 第54章 她就是个骗子 方老师一脸黑煞之气坐上车,宋圆给司机小刘使个眼色自己坐在副驾,偷偷摸摸给孟时桢发消息。 “孟总孟总,方老师听到谣言心情不佳,她叫同一间休息室里的人闭嘴。”正寻思是否要把那些人的名字一并说了,可想来想去,总不晓得那些人叫啥。 好吧,叫人闭嘴是她夸张的说法,但是方姜让人小声点,确是破天荒头一回。宋圆不得不感叹她们方老师人设立得好,在外面口碑绝佳。那群演员们看到黑着脸的方姜,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压低了声音不算,主动给她让出空间。 人家客气,她们不能当福气,方老师火再大,只得一忍再忍,简直花光了一年的演技配额。呶,忍到现在,脸黑的活脱脱是太上老君炼完丹的丹炉。 “跟时桢姐说,我直接回家,不去工作室了。” “好,我打电话给她。” “打什么电话,不正发消息嘛。” 宋圆一惊,方老师怎么会知道她在汇报情况,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抖。“……好,好的,方老师。” “你每次打小报告都心虚,从头发丝心虚到脚底板。” 宋圆看了忍笑的小刘一眼。 孟时桢的回复来得很快:“叫小刘开到工作室,我等她,有工作。” 宋圆把手机递到方姜面前,好一会儿才听方姜说:“去工作室。” 万恶的资本家孟总,可怜的方老师,可怜的明星,经纪人真要你工作起来,无论你开心与否,都要出现,遇到通告,就算是死了亲爹,面对客户也得要笑得如花似玉。 到了工作室所在大楼地下车库,宋圆犹豫了一会儿,快走几步跟上方姜,轻声说:“大大不是那样的人。” “嘁,不是哪样的人?她就是个骗子。”骗人不打草稿,信口雌黄的骗子。 大骗子。 孟时桢在办公室里等方姜,见到她之后,从座位上跳起来,从头到脚看她,看得方姜冒火。 “要不要脱光了给你看?” “不用。我就说你一点没有良家妇女的气质,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执意看中你。” 方姜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形象、仪态全不见,暴躁得像一团刺毛球,颇有些谁要是敢惹她,就刺他一身窟窿的架势。 孟时桢当然不会怕。“有这么一部电视剧,高清画质,ZZTV大作,全国知名,播出后引起热议,去年两大卫视收视率第一。他们打算做个续集,觉得你形象……正面,很适合做女主角。”说到很适合的时候,她嘴角抽动。 “然后呢?你想笑就笑不用忍。” 孟时桢说笑就笑,笑得前仰后倒。“哎哟哟,一想到你演那种天天盼着生儿子,给女儿取名招娣盼娣来娣念娣……每一句台词都是那么‘贤良淑德、女中典范’我特马就要笑疯了。” 方姜简直不可思议,“你要我去演这种垃圾?”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片酬很高哦,有助于扩大你的粉丝群。” “时桢姐,我们破产了?” “呸,你个乌鸦嘴。破产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说!” “那你是早年艳照落在人家手里,被人威胁?” “去你的,狗血剧演多了。我一开始就跟他们说了,我们没档期,他们不信。知道我会代你推了,所以让我务必先问一问你,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你会演。要说这电视剧呢收视率有了,钱也捞了不少,口碑跌穿地心,亏得豆瓣最低只能2分,否则负分跑不了,水军去打分也没用,还被人查出打五分的全是一个地方的IP地址,蠢也是真蠢,不晓得打分得有分布,得设计得跟真的一样。我估计今年他们是想用你吸引点年轻观众。” “我不做帮凶,要是我的粉丝为了我去看这种垃圾,和造孽有什么区别?你跟他们说,我对女德没兴趣,下次拍男德再叫我。” 方姜的反应在孟时桢意料之中,毕竟连她在听说这事后都忍不住骂娘。“这话就不替你转达了。之所以问你,是因为来找我的是李萍,这人我很了解,那段时间你要是没个真的重要事,怕是会记恨你。” “我有事他就不记恨了?” “多少好一点,起码我们没骗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妻送他绿帽子的缘故,他最恨人骗他。” “那你实话实说。告诉他,拍这种陈年八股垃圾会损害我的商业价值,给多少钱都补不回来。那么土那么挫那么落后的屎要我去吃不够还要我分给别人吃。亏他想得出来。” “太得罪人了。人家刚拿了华夏百家的收视奖。” “评审要不要脸了?不过也是,这种奖一块钱一打。怪不得人家找上我,觉得我们和他们一样是吧。” “停停停,越说越远了,搭界伐。重点是李萍这人背后关系硬。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要低调点,谦逊点,不给小人落下把柄。所以我觉得,拿个轻松不累远离尘世的综艺活动搪塞过去,钱么照拿,人也不得罪,怎么样?” 奸商。现在的明星都爱上综艺,收视高、钱多、时间短,投资回报率大,几天功夫就是几十、上百万,比拍电视剧舒服多了。“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这不重要。”孟时桢假模假样的翻开备忘录,“有个旅游求生类的综艺,叫‘山的那边海的那边’。” “求生?我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会挑三拣四的去干嘛?出洋相嘛?这种最考验人了,你就不怕我现出原形,把那么多年的御姐人设毁了,吓坏别人?” “现在流行有血有肉的毒舌御姐。不过我也觉得求生游戏不大适合你,容易出意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你妈交待。还有个综艺,钱不算多,胜在说话机会少,就是对生活作息规律要求高,要求早睡早起,吃得寡淡,不过这点难不倒你。” 方姜被勾起好奇心。“是什么?” “禅修。” “啊?” “体验出家生活,这个综艺是某个有钱居士赞助的,目的是弘扬佛教文化,现在不是很多小白领都爱去禅修么。这综艺有热点有噱头,明星上山下海都有,少见去坐禅的吧,目前有歌手程亚确定参加,还有位唱佛歌的神仙姐姐会做嘉宾,肯定能吸引一部分怀旧人士。程亚你知道吧?” “谁不知道她,毫不夸张的说,我是听她歌长大的,还有那位神仙姐姐。”出家生活、禅修都让方姜想到周至,一想到臭光头,好不容易压住的火又冒了出来。现在不是个做决定的好时机,方姜说:“我考虑一下。” “好,公事说完,我们说私事。”把手机丢桌上,孟时桢拉住起身要走的方姜。 “什么事?我妈又要你传什么话?” “和你母亲无关,和你那小破作者有关。”孟时桢松开手,“当然,如果你没兴趣,那我就不说了。” 方姜想争气点不听,可是管不住腿。她又重新坐了回去。“你,你说吧。你去调查她了?” “稍微打听了一下。你那小破作者,呵,有段时间蛮出名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还吃过官司。” “什么。吃官司?为什么,她怎么会做坏事,她不是那种人。” 孟时桢斜眼看她,刚才气得要死,现在倒是为周至说话,没听清楚始末先选择相信。不,连这个选择也没做,她从来没怀疑过。“那小破作者原先是个小有名气的影评人,和柳霓、纪幼恬一些人关系挺好。因为写了篇文章说《Loser 女士的半生》抄袭,被电影片方告了。” “我记得这事,当时我们还笑片方做垃圾电影不算,人品差、小心眼,还笑过作者倒霉。”不过事到如今再想起这出,她一点笑不出来。 “片方索赔三百万,最终判罚十万,这钱是她的读者捐款出的,其中就有新版玩偶里的副导演冯因子。从那之后,小破作者就在影评圈里销声匿迹,读者可惜过一阵。这个判罚,怎么说,有点杀鸡儆猴敲警钟的意思,独立影评人比从前更小心,也更愿意和片方、资本方合作。现在么,除了观众无偿产出,基本都是营销号。”孟时桢舔舔嘴唇,见方姜目光闪烁,不接翎子,思绪不知飘到哪座仙山,便自己开瓶水喝了几口。 “小破作者冤也是冤,本来片方只打算借这个文章做个宣传,哭诉哭诉虐虐粉,没想到中间有人插了一脚,激化双方矛盾,才有了这场官司。你知道那人是谁?” “谁?”方姜想到一个人。周至提起他时,满是淡淡的不屑。 “纪幼恬的前夫邱刚。你说他俩离婚会不会和这事有关?官司最紧要的那段时间,纪幼恬陪邱刚在国外演出。你说是邱刚刻意安排还是她故意避嫌。” “幼恬姐不会避嫌。”就冲纪幼恬看周至的眼神,打死方姜都不信她俩没感情。好哇,死光头,只字不提。 “她前夫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喝醉时说小破作者骗纪幼恬钱。”孟时桢别有深意地看向方姜。 别看方姜一肚子火,一点没迟疑。“臭光头也不会骗人。我们送上门给她钱,她还嫌钱腥气!”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今天还是想打贼秃的一天。 第55章 死贼秃,你开门啊 从工作室出来已是晚间九点,方姜站在办公楼下,仰望四周林立的高楼,本该早早结束一天业务的办公大楼,一面面玻璃后灯火通明,都市人的工作不因夜幕降临,或是到了下班时间有半分停滞。门口骑着蓝衣、黄衣的外卖人员从保温箱里取出各色餐盒,进进出出,夜班生活因为他们得以更有序地进行 不时有经过的路人投来惊讶目光,有的人明明已经走过,装模做样倒退回来打量她几眼,环顾四周,看是否有摄影机和剧组的存在。不用说,这条信息很快会被发布到网上,微博、朋友圈,作为别人的谈资,方姜不得不马上结束这小小的任性。 不知是否因为走上这条路毫无计划毫无预设,这么多年过去,方姜仍未习惯自己随时暴露在大众面前。 孟时桢笑她偶像包袱太重:“你看那些港台艺人,被拍到的概率比你大多了,也不见人家遮遮掩掩,成天躲镜头跟鬼似的。” “那不一样。” 方姜一向觉得出现在镜头前全是工作,既然是工作,就应当以工作状态的自己去面对。那时她天真,以为做明星是一种工作,有上班和下班时间。谁知演员才是工作,而明星,是光环也是紧箍咒。所以她尽力避免非工作时间出现,她需要一块天地和时间和本来的自己相处。 如今,多了一个人。 难怪那人对电影的了解程度超出常人,对她挑三拣四,难怪。 托那人的福,像是被打开了情绪的魔盒,八百年没体验过的各种情绪全冒了出来。明明生她的气,恨不得咬她掐她,但是听说她吃官司会心疼,想到她和纪幼恬的聚散离合,那天纪幼恬看她的眼神,几度欲言又止,又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算是知道那人偶尔流露的丧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司或许没有直接摧毁她,可却迫使她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而那条路,崎岖蜿蜒。 坐进车里,方姜不免想到她说过的话:不能广而告之失却了恋爱的乐趣。这个时代,和明星,尤其是和女明星恋爱,注定了不能在人前秀恩爱。对于女明星的污名远比男明星严重和方便,只要是性方面的话题,随便泼女星脏水都有人信都有人起劲地声讨。被世人得知恋爱的消息,不亚于给世人一个攻击的借口。 男明星分分合合,别人当作是风流,女明星分分合合,别人当成是黑料。男明星家暴大把人半夜三更酒后吐真言想他是个阳光少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女明星遭到家暴皮开肉绽,最后被舆论逼到自杀。 结婚亦不能使女明星幸免于难,大众只接受她们结婚的新闻,最好门当户对,最好颜值相当,最好一生只结一次。对方富有,公众和媒体会说女明星只爱钱;对方相貌平庸又富有则恰好论证了这一点。对方相貌平庸又不富有,公众和媒体会说女明星眼瞎,把她的情史统统翻一遍,议论她是不是受到有钱阔佬伤害,随便挑了一个接盘。要是离婚,就是在公众和媒体的意料之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真是让人悲哀叹息的现实。 “小刘,你还记得臭贼秃家在哪里么?” 好好一个小姑娘,被方姜又是臭光头又是臭贼秃的称呼,小刘觉得周小姐人好才会不跟她计较,嘴上利落地回答:“记得。是要过去?” “嗯,过去。”找她。 找她干什么,方姜没想好。连续几天冷战,半边怒火半边心酸把她拉扯得浑身乏力,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要找她,见到她。 至于孟时桢的再三关照:少出现在安保差的小区里,以免被人认出来盯上,早给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可以忘,但是司机不能忘。“现在时间还早,怕是会有很多人。” “我见不得人嘛,到了叫她下来。” 到了,该下来的没有下来。方姜一口气打了十七八个电话,无人应答。 “小刘,你来打。”有点怕那人不想接自己电话。 几分钟内十几个电话,就是在洗手间也来不及接。小刘为难地说:“周小姐可能在忙或是没有听到,不如再等一会儿?” 不等了,望一眼周至所在的那层那户,方姜推门下车。“等什么,我直接去找她!” 小刘连忙熄火锁车跟上,上到四楼,就见传说中的女神啪啪啪敲着铁门,活脱脱是雪姨高唱傅文沛快开门的架势。 “嗷嗷嗷,嗷嗷嗷。” 方姜在外面恶狠狠地敲门,狗在门内叫得凶残,此起彼伏,应声作和。小刘担心死了,挡在她的背后,生怕隔壁邻居出来看热闹。这一看,怕是要看到大热闹。 “杠开,嘘,嘘,闭嘴,坐下。”训着狗,打开门,周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你?” “你怎么现在才开!”这话问得多余。周至整个人散发着浴后独有的热气腾腾湿漉漉的香气,衣服歪歪斜斜,半截汗衫的下摆在睡裤里,半截在外,足以说明方才是虚惊一场。为自己无谓的担忧感到羞恼,方姜骂她:“开门也不晓得把衣服拉拉好!” 周至看看自己,看看扑腾起来的杠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是谁啊是谁啊在外面砸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欠了高利贷呢。她哪有心思拉好衣服,能穿上该穿的就已经偷笑了。 不过,门口不是说理的地方。 “进来再说。” 方姜进门,杠开又是摇尾巴又是站起来抱她扑她。 周至虚踢它一脚:“臭狗,谄媚。” 司机小刘没跟着进来,站在门口,“姜姜,我先下去等你。” “嗷嗷嗷,嗷嗷嗷。”他一开口,杠开便冲到门口直吼,把他吓一大跳。 周至忙按住杠开:“你进去,再叫揍你。小刘师傅一起进来坐吧。” 小刘拒绝。他可不想做电灯泡。“我下去等就好。” 方姜也为难,见到周至,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晓得周至是不是同样的心思。要小刘等,时间不早了,不知道要他等到几时,想让小刘先回去,又觉得像是强赖在这里的一种暗示。“不如,不如你先回去吧,晚些我叫出租车回去。” 小刘哪敢让方姜叫车,万一有些事端,孟时桢立马叫他滚蛋。他去哪里找那么体贴大方的雇主。“没事,我就在车里,等会儿开出去转转,你想回去了打电话给我。” “哎哟,你放心。我不会报实际住址的,在附近的小区下车,然后走回去就好。你别磨蹭了,快走吧,在这里时间长了引人注意反而不好。” 姑奶奶,你还晓得引人注意不好啊,就你刚才砸门的气势,该注意的早注意了。周至扯扯嘴角,一锤定音。“晚点我送她回去,我爸的车在对面小区。小刘师傅你先回去吧,你们的车还是很明显的,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就那么愉快地决定了。”方姜并不愉快地说道。 小刘走后,杠开依旧抱住方姜的大腿不松手,方姜很享受它的热情,弯着腰温柔地摸它——比起杠开,它的主人堪称冷漠,把人领进门自顾自收拾洗手间去了。 还是狗好,她们统共见过没几次,就晓得跟她亲。是只有眼光有品位的狗,远远好过它的主人。 摸着狗,想着它的主人。方姜问:“你还会开车?” “会,很久没开了,手有点生,要送你的话,慢慢开就是了。” 方姜心道:谁要你送。“很久没开还敢说送我,你这是要送我上西天啊?” “也不错。生不能同衾,死可以同穴,也不枉此生哇。” “神经病。诶,你把窗帘拉好,现在变态多,手段也多,免得被人航拍。” “遵命。” 拉紧了窗帘,像是把这一方天地与外部世界隔绝开。方姜再也按耐不住,放开杠开,走近周至,从背后狠狠地箍住她。“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低声的咆哮、怒吼,到最后竟有些哽咽。她那么喜欢这个人,这人却接二连三地拒绝她,什么都瞒着她。 “我没骗你。” “那你说,你跟幼恬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我解释过了,我们是在柳霓姐那认识的,关系不错,后来是我单方面失去联系。怎么,孟女士查不出来?” 冷静的话语,嘲讽的语气,方姜不由自主松开手。“你还说你不是骗子。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你居然敢说没有!她前夫都说她喜欢一个年轻小姑娘,你告诉我,不是你是谁。” 周至低下头,“哦,是我吗?” “她前夫还说她被那个小姑娘骗钱。” “呵。”原本伤感的周至在听完方姜负气的补充后反而笑了。“也难怪他这么想。否则他要怎么理解离婚这件事呢。总不能逢人就说他和别人串通一气骗了个年轻小姑娘。方姜,你来是为了质问我骗人钱?你几时和她的前夫关系那么好了。” “不是,我来是因为你骗我!” “哦,我也骗你钱了?” “你欺骗我感情!” “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厉害,能骗人钱,还能骗人感情的,被骗的对象还各个是大明星。我何德何能,是开了金手指,还是天赋异禀特别能干。哎呀呀,那钱去哪了?照这个说法,我早该有好几套房才是,翡翠天地、汤臣一品,哪哪都该有我的房。” 方姜被她飘忽夸大的语气气得半死,重重坐进沙发里。“你少来这套。我指的是你没告诉我你和幼恬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搞定~~~ 第56章 装睡还是醒过来呢? 直到现在,在沙发上坐定,周至方看清楚大明星的装扮。衬衫西裤,出客衣服,卸了妆,估计今天有工作。眼睛里有血丝,不是太忙就是没有睡好。她何德何能,能让大明星这么放在心上,之前因“前夫”而来的戾气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她必须承认,见到方姜,她意外又欢喜。 “其实,我已经说了,我跟幼恬姐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天你问我我是什么人。我跟你解释了自己是怎么认识她的。我和她没有在一起过,你忘了,那时她是有夫之妇。” 方姜半信半疑,现代人的道德观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已婚。 周至又说:“你要是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可以告诉你,是啊,我喜欢过她,很喜欢,甚至可以说爱她。唔,要不是爱,我一定会不管不顾告诉她。如果你问我她是不是喜欢我,我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我们从没谈过这个话题,她离婚我也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官司之后,我和她就没了联系。嗯,你应该知道官司了吧。她是个演员,公众人物,我不可能把我和她有私交的事告诉任何人。将心比心,方姜,你愿意我告诉别人我们俩的事?” “我们俩有什么事,什么都没有!” “好好好,什么都没有。”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二十五分了。 “怎么,要赶我走?”方姜自己先站起来,踢她一脚,“走就走,我自己会走。” 周至揉着腿,哭笑不得。“姑奶奶……怎么会赶你走。十点半我和人约好了谈事情。你先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等你干嘛?用你几百年没开过车的车技送我回去?不想那么快升天也不想那么快回去的大明星摆摆手:“去忙去忙,你先去忙。”她歪歪斜斜踢掉拖鞋,就那么自说自话倒在周至床上,“我累死了,你谈完叫我。” 手脚快,躺下一气呵成,丝毫不给人说不的机会,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假如她知道和周至约好谈事情的是冯因子,会不会是另一番说辞。 冯因子找周至谈的事情很简单,她有个朋友原先做传媒,现在开影视制作公司,需要便宜好用的编剧。可署名,可让出署名,按照业务量获取相应酬劳。条件不算好,但是是个稳定的外快来源。 冯因子也很直接。“听说你在写小说。你的小说受题材限制,很难搬上荧幕,除非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这就是说,你很难通过卖影视版权获益。一般来说,买版权看数据,你的数据,实在说不上好。最关键的是那些订阅收藏最多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从名字到文案到内容全都写着我是个沙雕,通篇废话、白话,语病连篇,逻辑不通,下面还各个说好看、经典。你委屈不委屈我不知道,我替你的小说和其他好的小说委屈。” 这话是客气了。 “数据简直是很糟糕。” “收入一定很惨淡吧。” 周至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苟活这个词,苟活狗活,刚够带狗活,蛮有意思的。” 冯因子欣赏不来她的幽默。“写剧本可能比较辛苦,但是简单,越狗血越好,不需要逻辑,也不需要你为成品负责。你只要按照大纲来就好,有的是狗血可以参考。” “你刚说完人家的小说狗血,又要我去写狗血?论狗血程度电视剧不比网文强诶。” “不一样,不一样。写小说,你需要为自己负责,写那些,你只需要为雇主负责,而且收入是切切实实可以看见的。你考虑一下。” 挂掉语音,周至摇头,长长地叹一口气。 被人占据大床,只好趴在沙发上的杠开直起身看她,她不觉一笑。 这么一会儿功夫,方姜竟在她床上毫无芥蒂地睡着了。衣服没换,澡没洗,就那么睡着了。 故意的吧。耍赖皮。什么大明星,简直是无赖,真该叫杠开一巴掌把她呼醒。 鸠占鹊巢! 从方姜的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来看,不像是假睡,擦去了唇彩的嘴巴微微嘟着,一抹粉色的苍白,像是在跟人赌气。自己把话说清楚了,她反而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这坏脾气的人是怎么想的。 和醒时张牙舞爪相比,睡着的时候可爱沉静许多,周至不觉调皮心起,侧躺在边上看她。 方姜睡了多久,周至就看了多久。一开始是因为好玩,后来看着看着就那么一直看了下去。不是因为造物主的恩赐、父母的基因,而是睡着时的方姜,有一种远离繁华的恬静,好像那一刻所有的荣耀与超凡褪去世俗的鲜亮,通通回归到一个人的本真。就算此刻她是钟无艳,周至都能看出一朵花来。 算了。周至想,那份神经病合同,实在要签就签吧。 孟时桢显然对她做了调查,她没法说人不好,但是方姜,从她的态度来看,似乎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单是这份信任,旁人难及。能让大明星屈尊降贵跑她家里拍门骂人又耍无赖,独此一份殊荣。 有首歌怎么唱的?“想她,就去吧。是缘,没有人可以改变。” 反正横竖她没想过要从方姜那得到什么好处,到最后要不要钱自己总可以决定。唯一的限制是不许她先提分手。傻姑娘,要是没有感情,还会受合同约束吗?总能千方百计让她先提。 下定决心,整个人轻松起来,就像那位神棍承祚所说那样。如果喜欢,大可去探求背后的原因。 喜欢吗?喜欢。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对她做点什么。 比如,吻她。 周至躺下的时候方姜就醒了,她的睡眠一向很浅。感觉到周至的呼吸就在左近,继续装睡,她想看看那人到底打算干嘛。 狗血剧里都有这样一出。 谁知道那人凑那么近,什么也不做。方姜只能感觉到臭光头一直在看自己,弄得她醒也不是,继续睡也不是。她不喜欢狗血剧里窃玉偷香的行径,并不意味着她对周至没有期待。一个大美人睡在跟前,怎么能一点不动心呢。她允许的呀。 忽然,眼皮上有轻柔的触碰,像是雪花融化的瞬间。 偷香的周至如果不是太过紧张,一定会发现方姜剧烈的心跳,浑身的血液像是在那一吻间坐上云霄飞车,在血管里肆意乱跑。 醒还是不醒?大脑尚在彷徨,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方姜放在身侧的手搭在周至腰间,微微施力,像是邀请。 周至会意,仍是多说一句。“我吻你咯,如果你不愿意就告诉我。” 想怪她啰嗦,又觉她温柔,方姜闭着眼,点点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嗯。下一秒,嘴唇被温软包围,如同舔舐花蜜,温热的湿意渐渐漫涨。 等亲到透不过气,才稍稍分开少许,鼻息依然交缠,心脏交流着彼此的节奏,互相凝视的双目里涨满了湿漉漉的情//欲。 大家都是成年人,但要不要继续呢? 周至问她:“刚在一起就发展到那种程度是不是有点奇怪?” “谁跟你在一起了。”大明星还是傲娇。 “我可以……” “你不用……” 恍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可以签合约,不用签约。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额角触碰额角,面颊贴着面颊,身体在颤栗。 奇怪,为什么会有眼泪。 方姜摸着蜿蜒流下的泪,嘟囔道:“人类的感情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是欢喜。” 亲她的手指和面颊,周至说:“你这话也太奇怪了,外星来的女人。” “呸。”方姜坐起来,捋捋头发,“我要回去了。” 周至抱住她的下肢,下巴搁在她的腿上,“喂,哪有亲到一半就说要回去的。回哪?外星球?没看到有宇宙飞船来接你啊。” “我是说回家,你这个臭贼秃。” 从光头到贼秃,周至笑。“事情还没说好,怎么能说走就走。” “你不是都说了么,还想说什么?”说来也怪,没说明白的时候在意得不得了。说清楚了,哪怕这人说她爱幼恬姐,方姜反倒不想跟她计较。谁不爱幼恬姐,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克制,要是先遇到幼恬姐,她肯定也会爱她。 “这些天我很想你,很想你,想你。” 娇里娇气的女人在耳边说想你,谁受得了。背脊像是被电了一下,酥麻的感觉一直通到尾骨,方姜吃不消。“想我哦,怎么不晓得来找我?” “想你的同时也好气啊。” “你气什么,我才气呢。骗子,坏蛋,臭贼秃。” “是是是,我是贼秃,贼秃来亲你了。”周至吻住她。 方姜手脚发软,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说:“太晚了,唔,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她真的不想回去了,就这么一直亲一直亲,亲到忘记日升月落,亲到变成两条纠缠的藤。 “那我送你。唔,明天你有工作吗?” “应该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可以留下来,都那么晚了。我给你做早饭啊。” 如愿听到想听的话,方姜犹豫。今晚注定不会做得更多更彻底,即便在草拟合同的时候她就想过,她们立刻开始立刻恋爱甚至立刻□□,她甚至想过要把臭光头弄到讨饶,跟小说里一样。临了到了紧要时刻,她才发现自己并未如预期那样做好了思想准备。而且杠开在一旁虎视眈眈,太诡异了。 一想到刚才两人亲吻被杠开看到全程,方姜脸红,推开周至。“如果让杠开睡外面,它会怎么样?” “它会挠门,一直挠一直挠,挠到你妥协为止。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训练它习惯的。” 方姜一下子笑出来,点点周至的下巴。“你这主人,实在不怎么样嘛。” “是呀,□□熏心,你说怎么办?” “重色轻狗。把我手机拿来,我得和孙阿姨说一声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修了一遍。 加了700多字~~~~~ 第57章 杠.王母娘娘.开 方姜洗澡的当口,周至再次检查门窗和窗帘,左拉右拉,勉勉强强拉到不让外面的路灯光透进来。 “那么小心。”方姜依旧穿她短一截的旧衣裤,之前那次尴尬,哪哪都觉得不合身,这一回不合身也穿出几分共享衣服的亲密。 不过下回她得让宋圆提前送点衣物到这里来,以防万一。周至这里地方小,有限的空间都给了电子产品和书,没多少地方留给打扮。见人和不见人的职业区别就在这里了。不过,不只是防止没衣服换洗,没用惯的护肤品,还能满足方姜在这里霸住一角的心思。 自从想好要和周至谈恋爱,方姜总想着给她弄个印记,最好身上来一个,灵魂里来一个,双重保险。她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挺可笑的,往好里说那是朴素,往直里说,是占有欲,有点神经,认真分析起来跟狗撒尿划地盘没啥区别。但谁让她看不上别人就看上了周至呢,绞尽脑汁弄出来的合同也不要她签了,保证书也不要她写,都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只能让周至多多担待了。 福气,福气,要享福总要受点气。受她的气,好过受别人的气。对吧。 “我怕出现电影情节。《诺丁山》记得么,休格兰特演的书店老板和朱丽叶罗伯茨演的大明星,一觉刚睡完,第二天就被一堆记者堵在家里。现在比那时候先进,各种摄像头、无人机,这里是禁飞区,但是节操这东西,别说狗仔了,对一般人来说都是稀缺货。拍到了,传到网上,一会儿就遍布世界,要人删掉撤回,打官司还得花功夫,这点时间,地球人早看过了。” 方姜很认真设想了这个场景,得出一个她不喜欢的结论。“要是这样,我应该不会承认你女朋友的地位。可能比朱丽叶罗伯茨做得更糟糕。” “你可以说喜欢狗,压力一大就来撸杠开。不是给杠开买过狗罐头嘛,也不算骗人,只要不被人拍到别的,问题不大。” “你不生气?”要是两人的位置调换,方姜不光生气,还会气炸,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可是周至听起来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给她找合适的理由。哪能意思。 “生什么气。这里不是欧洲,即便在美国,孔雀男因为是gay错失了多少角色。那里还有政治正确,这里有什么?污言秽语、各种歧视。你如果是男人,还能吸引一大波腐女粉丝。可你不是。卖腐卖百合喜闻乐见,要是真的,别人就避之不及喽。而且我是写百合小说的,总会有人知道,万一暴露了,一查二查联系到那上面去,你那个‘咚哧萝卜’就变成证明,删也没用,现在截图党很多。不管能在一起多久,我总归是希望你好的。” 什么叫“不管能在一起多久?”方姜觉得刺耳,戳她的背脊。“还是写小说的呢,讲话那么不中听,这种时候,不该说些好听话的嘛。现在都流行甜甜甜,甜甜甜知道嘛。” “瞎讲有啥讲头。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一直好下去,但是,不好意思,这里必须有个但是,世事难料。我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总是要想好最坏的结局。” “最坏的结局你还希望我好啊?” “当然。难道你希望我不好?”周至停在那,看向倚在墙边的方姜。别说,大明星这个人,还真说不好。 “真是矛盾。要是你离开我,我一点不想你好,可是你不好,我又会难过。” “你难过,我也会难过,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永远不离开你。”在方姜的肩膀上亲了一下,周至这样说道。 方姜勾她的小指,笑眯眯地说:“可以帮你不离开我。” 周至狐疑地看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譬如打断你的腿,把你圈养起来之类的。” “哈,你对我真好。” “那是。” “能商量件事吗?” “你可以先说。”方姜才不会先答应。 “以后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咬人啊。上次让幼恬姐看到了,你猜她信不信是杠开咬的。” 说到那次,方姜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理直气壮地问。“你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到?” “让谁看到也不好,再说,很疼的好不好?你要是再重点我就要哭了。”周至委屈巴拉地眨眨眼睛,湿漉漉的,好像真快疼哭了。 “不咬就不咬。”要是早能亲到,她何必咬人。“上次要不是你这人扭扭捏捏,啰里八嗦,我们早就……那也不会老想咬你。” “这也要怪我?” “就怪你。”大明星亲一口光头,“我先进去睡了。你快点。”到底心虚。 最后把天然气、热水器统统检查一遍,周至关灯进屋,方姜已经和杠开各占据大床的一角,躺得好好的。 这狗是什么意思? “杠开,下来。今晚你睡沙发。” 杠开用一只爪子蒙住头假装没听到,在床的最外侧趴出一个标准酣睡姿势。 “杠开,乖,快下去。”周至捅捅它,嫌弃它装模装样的鬼样子。 这一捅像是捅了马蜂窝,杠开立刻发出低低的吼声,表示抗议。 方姜忍笑不禁,周至彻底惊了。 “你是要造反啊,臭狗,睡沙发去,快去。” 好说歹说,杠开不肯下床,表面如老僧入定,后背僵硬保持警惕。无论周至怎么拖它推它,它都不动。要是周至拽它的腿,它就咧开嘴露出尖牙呲她,凶得不得了。 周至又不好真的揍它。 方姜第一次见杠开发狗脾气,笑得要命,劝周至道:“你上来吧,睡最里面,杠开爱睡外面就让它睡。你经常炫耀你家杠开通人性,可不是嘛。今晚,它怕是怎么都不肯走的,存心跟你作对。” 只跟她作对吗?这是跟全宇宙追求爱与自由的人类作对! “岂有此理。”周至跨过杠开,睡到方姜边上,正儿八经和她一个被窝。被排除在被窝之外的杠开还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瞪它,立刻垂下眼睑。 成精了。 饶是这样,杠开还保持一种时刻提防的姿态,生怕周至冷不丁把它踢下去。 又好气又好笑。 “白眼狼。”周至骂它。 方姜睡在人和狗之间,小心伸手去摸狗。杠开先是一惊,察觉到方姜没有恶意,任她摸了,摸着摸着,身体软下来,卸下提防,终于换了一种放松的姿势,还蹭蹭方姜的手心。 “这到底是谁的狗啊,它吃的是谁家狗粮!气死我了。你还去摸她。”明明需要安慰的是她好不好。 被周至柔软的胸脯贴住了背心,方姜忽然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童话。豌豆公主隔着床垫感觉到的真是豌豆嘛,也有可能是……发烫的呼吸和联想弄得她脖子发痒,心也发痒。“它吃醋你也吃醋啊。说不定,它想守护它主人的贞操。” 周至报复性地咬她的耳朵,轻微的疼痛使她的感官越发敏锐。 方姜浑身一颤,松开杠开。“喂。” 转身四目相对,眼波中灼人的温度点着了暮春的夜晚。哪怕有不识时务的狗在一旁窥视,都无法抵挡久旱逢甘霖的欢喜和悸动。一团烈火终究要和另一团烈火拥抱在一起。 而亲吻,是会上瘾的。 奈何无数次的反复与翻腾也没把倔强的狗赶走。 周至偷偷睁半只眼看杠开。杠开背朝着她们向外趴着,不看不理,孤独地默默生气。 “臭光头,不专心。”方姜一手撑在床上,半边身体压着她,咬她的下唇。 “你说它是什么意思?” “你的狗,你来问我。我说了,你又不认。喂!”身下的人作怪,一揽一拨让自己跨坐在她身上。方姜道:“别闹。要么你把狗赶出去,要么你住手。”再有顾忌和坚持也抵不住蓄意撩拨,何况,她的坚持十分脆弱。 周至屈起腿,微笑着说:“我没怎么样呀。” “你别闹。”感觉到自己的难以坚持,方姜讨饶。趴在她身上好一会儿又说,“我要去洗手!” 周至轻轻吻她的耳朵,“不用手也是可以的。” 是手的问题嘛? 是狗。 明明累了一天,几番口舌鏖战,你来我往,翻来覆去,口干舌燥。两人都觉得自己烫得快要炸了,掀开薄被,让凉爽的空气进来驱散身体的灼热。 方姜说:“下次去我那。” “好。” “等我先研究研究。” 周至笑:“我们一起研究。两个人一起研究,理论结合实践,更快更好更出成果。” “你还是先搞定你的狗吧。免得它下次再作妖。” “下次不带它。去你那,你家孙阿姨作妖。” “孙阿姨还能躺我们床边上!” 喝过周至下床去倒的水,两人抱在一起以最为贴合的姿势重新躺好。 杠开像泰山那般巍然,平时周至动,它也动,走进走出,今天倒好,八岁智商全面开启,化身八十岁老人家,不动就是不动。 揉揉它的脖子,周至笑骂:“实在受不了你。” “呜。”杠开委屈地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杠开:坚决不让你们得逞。 第58章 大明星和小破作者都很忙 自从上回跟极昼的夜结下梁子,周至总能在各处看到他的小说被推荐。这不,连她一向扎根的豆瓣上都少不了极昼的夜的狂热粉丝。 “《地球环绕太阳一周》是近年来最好的百合小说,文笔优美、感情细腻、剧情精彩,特别适合不喜欢无脑甜文的人。” 这年头但凡能打字拼成一句话都叫文笔优美,又长又啰嗦都是感情细腻,摸手摸五章叫剧情精彩。 “最精彩的是人物,一位主角是表面清冷矜持骨子里温柔优雅的阿姨,只爱一人,另一个主角是个智商绝顶忠犬深情的可爱小狼狗。两人互动细腻,中间有一点虐,但是又特别甜,我一连看了六遍,心生向往,意犹未尽。” 这还不叫无脑甜甜甜?对着和尚骂贼秃。 “看过特别多百合小说,这是唯一一部,看完之后短时间内没法看其他小说的文,也可能是长时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看到个臭水沟就当是沧海。 “适合以下群体:对文笔有要求,对剧情有要求,对人设饱满有要求的同学。阅读有相当高的门槛,需要有和小说匹配的文学修养才能读懂。要是其他的小说有极昼的夜大大写得一半好就好了,我们也不至于天天叫没文好看。今年打开小说起码有一百本,没一本能看下去的……总而言之,这是一本错过毁终生的百合经典……” 纵是最近处于恋爱蜜月期,和方姜亲亲我我,脑袋里时常吐粉红泡泡,周至看到这段话仍忍不住要骂粗话。 经典,错过毁终生……就那初中生作文的文笔,充斥在各大平台,顺便把其他作者都踩一遍。还需要文学修养,以她中文系的文学修养都达不到那本小说的门槛。 最恶心是一片叫好,一呼百应,每天轮流发布小学生读后感式长评和思想汇报式长评无数。在百合小说圈蹲到现在,活到这把年纪,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恶心的事情。从前那些大佬作者的读者都不行啊,够不上粉丝级别,否则何至于百合小说发展这些年,就出了这么一个绝世经典,这么一本旷世名著。 别说文人相轻,一本小说好不好、有多好有客观标准在。对于金榜人气,周至最多表示下羡慕,自叹弗如,大众口味无可指摘,但是经典,专业出身的她没法接受这种“经典”。就好像正经电影电视节颁奖,无视一群真正的演员,把最佳演员颁给拍狗血剧的明星,用他们作为行业演技的典范、天花板,这谁能服气? 和方姜吐完槽,换来一个爱的抱抱,周至埋首新的工作。辛苦、低成就感,但是能带来额外稳定收入的狗血剧代笔。写小说和编剧完全是不同工作,侧重点、要求统统不一样,即便只是代工,周至也希望能做好,买来很多编剧的书研究。 两个不需要坐班的自由职业者,平时能在一起的时间反而不如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是方姜去外地工作,便是周至紧赶慢赶要在deadline前把剧本写完。正式恋爱一个月多,相处最长的时间是第一个夜晚接连第二个白天。至于那晚被杠开阻挠的情//事,说好去方姜家继续,却一直未能成事。 一晚是周至临时改稿,通宵了一夜,她睡下去的时候方姜已经准备出门坐飞机;一晚是方姜飞机误点,到家身心俱疲。 人在疲劳至极的时候很难产生欲望。这一点上,两人观念一致,都觉得亲密一事,水到渠成才能水□□融,没必要为了做而做,刻意反而不美。反倒是能有时间腻在一起拥抱聊天看书更舒心,聊明星八卦工作见闻,聊遛狗遇到的奇葩,聊写文和代写剧本的苦闷。 方姜觉得自己前三十来年少说的话全补在周至身上了。 “你会不会嫌我烦?” “我不敢我没有。” “是不敢还是没有?” 周至大笑。“没有。”她平时和人寡言少语,和杠开说得多,奈何杠开回应有限,全靠猜测脑补和肢体语言。和方姜在一起,拌嘴争论吐槽,无一不使人开怀。 心有记挂,本就不爱在媒体前多说的方姜更是找到机会就早点撤离。不过为品牌站台是没办法早跑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全套手表、首饰戴好,摆出招牌的职业笑容,最后少不了记者采访。一般来说,品牌方公关会给记者通稿,但是有些记者为了点击量,往往会要求一个时间简短的特别采访。 比如这次在杭州西湖天地参加手表品牌的活动,和老外总监剪彩、祝酒各种拍照,还有访问。商业活动,就算是提问,一样有清单,方姜早有腹案,临场发挥一下就行。 这次的记者见缝插针,临时要求,不知是否网媒八卦出身,只问了一个和品牌有关的问题,其他全在方姜身上。 “姜姜,你生日才过不久,当时许了什么愿望啊?” 生日明明已经过去个把月,现在问愿望是什么鬼。方姜微笑不变:“希望世界和平,妇孺不再受苦。” 男记者做出夸张的表情,仿佛不可思议,“很少见女明星会这么想。” 方姜依旧微笑,“可能你不太关注女明星,很多女明星投身于慈善事业,像是赫本、安吉丽娜朱莉等等。” 提起前阵子轰动一时的两位女星结婚,男记者又问方姜对感情和婚姻的态度,言辞之间尽是表示那两位大龄女星终于有人要的意思。 按下心头不快,方姜说几句和手表品牌理念将结合的官方回答。一回到车上,脸就拉了下来。“哪里来的脑残,人家苍井优、林志玲结婚关他屁事,要他那么起劲。这种问题怎么不去问男明星。有新戏不问,品牌不问,一天到晚就是感情和结婚。结了婚就被问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大脑皮层全被屎糊了。” 最后那句是跟周至学的,后面还有半句:灰质白质全是拉稀的屎冻。她嫌这个想像太恶心,没有征用。 “女科学家都天天被问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何况是你。想开点。”孟时桢不以为然。 方姜骂着人,手上不停发信息,无非就是告诉周至,她的工作结束了,碰到个十三点记者。 孟时桢提醒她:“你别给我出幺蛾子才是真,少去小破作者那。” “知道了知道了。”方姜放下手机叫屈,“你天天说,臭光头天天说,快被你们烦死了。” “烦归烦,你得要听进去。”孟时桢深觉周至靠谱,好心提一句。“既然来了杭州明天你又没工作,怎么不叫她过来,找家酒店住一晚。只有你俩,没有狗。”说到狗,孟时桢就想笑。 方姜跟宋圆吐槽杠开正好被她听见,在她再三逼问下,说出事情始末,从那之后,杠开又多了一个狗粮赞助商。 实在是干得漂亮。 “她啊,她要更新,要帮人写剧本。剧本的事刚开始,得学。一个人住平时事情还挺多的,打扫卫生、采买、做饭、遛狗,写小说还是全天7*24的活,就算不写不查资料不构思,她也是时刻在想。” 难得方姜说人话,孟时桢不禁再次感叹小破作者魅力之大。“你居然晓得那么多。” “那是。”方姜自豪,她对周至生活的侵入,可是全方位的。呸,应该说,她和周至生活的交融是全方位的。“不过嘛,我倒是觉得不值得。人家三四章就写个拉手,她呢,一章写拉手都觉得不好。写完还修改,还要注意什么字句的节奏韵律。要是不如意的东西发出去,她会忐忑。人家哪里会看那么仔细,哪里会想她这里是用上典故的,稍微想想想到典故上,才能觉出弦外之意。读者只在乎你更新快不快,两人有没有在一起,其他么属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孟时桢好笑,“你现在搞得很专业啊。” “专业不至于,见多了想得多一些。你看我们拍的那些古装剧,跟史实一毛钱关系没有,还不是收视率高,越骂看得人越多。这话我跟她说了,她说也不是所有读者都那样,她运气好,有好些读者能跟她想到一起,注意到细节。也有好些读者能感觉到她写的感情和那些塑料感情不同。我能说啥,只有她开心就好。其实这些我也明白,只是心疼她,傻乎乎的。” 哎哟哟,还心疼她。难得方姜能心疼人了,这话要是告诉姜维,怕是她会吓一大跳。也不用这话,要是她母亲知道她的近况,可有一场连番好戏看。 不过孟时桢没打算去告密,就是姜维不问到点子,她也绝不会告诉她。两母女之间本就有点隔阂,要是姜维对此事反应激烈,方姜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这人强头倔脑起来,还不知要搞出点什么花样经。无论结果如何,最后倒霉的一定是经纪人的荷包。 “方老师,孟总。”默默在副驾驶玩手机的宋圆突然出声,“舒迟生刚才在西湖天地出没,有人拍到他了。” 听到这个名字孟时桢就没好气,“那个腊肉渣去那干嘛,难道要和我们来个偶遇?” 别说,按照时间推算,不是方姜一行走得快,还真有偶遇的可能。偶遇不成,倒是出现不少和游客的合影,照片里“一哥”笑呵呵的,尽显亲和。 是巧合吗? 是与否都算不上大事,顶天了是件麻烦事,一片阴云掠过孟时桢的心头。而她担心的那个人好似对这个巧合一无所觉,摩挲着手机,东戳西戳。 直到手机特别的铃声响起,只见那人迅速按下接听,张口就是委屈:“臭光头,小圆看到舒迟生在附近。你说那个老帮瓜是不是看上我了?都快七十岁了,老成那样能干嘛。” “超过六十都当他七十岁。能干嘛也不关我事啊,我们还没干嘛呢。哪有傻子放着香香软软的女朋友不要,去要老腊肉的。” “你说,你有没有想我?” …… 孟时桢、宋圆和小刘同时缩缩脖子:妈的,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周至:想你想你哪有空想你…… 晚上12点前还有一更。 第59章 你不在乎我! 连续三天鏖战,靠外卖pizza和炸鸡过活,别说没有遛狗,就是睡觉也只睡了三个钟头。临到最后一天,把自己负责的剧本发送出去,确认无误,周至躺倒,足足睡了十二小时。 如果没有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她还能继续睡下去。有人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翻不了身,糊里糊涂,黏黏糊糊说了句:“方姜,你好减肥了,好重啊。你是王屋山还是太行山,要被你压死了,压死了。” 说完,身上那人没咬她的脸,也没下去,依旧趴在那。周至伸手去摸,咦,一摸一手毛。 连续几天缺觉熬夜,她大脑仍处在混沌状态,还在想是怎么回事,一只毛绒绒的脚拍在她脸上,伴随着粗糙的肉垫,是一股脚臭的味道。 对气味格外敏感,周至一下子醒了,赶紧用薄被子蒙住脸。“靠,杠开,滚蛋。臭烘烘的离我远点。” 杠开发出不满的声音,尾巴打在周至身上,一下一下的,没有听话离开。 好一会儿周至觉得透不过气,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半张脸。迎接她的是杠开湿哒哒的舌头,像狗妈给狗崽清洁似的,杠开给她舔了一遍脸。 周至彻底醒了,戳着杠开的小蛮腰,恶狠狠地说:“臭狗,给大明星看见,宰了你。”杠开的回答是踩着她的胸、她的肚皮,掉个头继续趴,趴着不算,左踩踩,右右踩踩,务必趴得舒服,屁股对着她,尾巴一摇一摇的,不知是存心还是故意,全撩在她脸上。 好吧,大明星不会看见,她已经两天没和周至联系了。原因是大前天周至焦头烂额赶工作的时候,方姜发来视频邀请。周至视频的时候心不在焉,语气不好。 方姜本来心情不错,见她总是嗯嗯啊啊敷衍,就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周至嘴上说没有,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在说:对,烦死了。 大明星顿时不高兴。最近都是她找周至,周至才勉强跟她说几句话。把人找出来,吃饭也不专心,整个人魂游天外,没多久就说要回去干活,现在视频又是这副腔调。“嫌我烦就别接我电话啊!” 周至跟她解释:“这几天是最后期限,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拉。有事晚点再说好不好。”忙到什么程度呢?除了方姜的电话,她没跟人说过一句话,连狗也没工夫遛,更别说给狗擦身洗澡。 方姜听来,这话就是说她不识时务,碍手碍脚,大小姐脾气上来,怒道:“你当我什么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谁要跟你说,我也很忙的好不好。”吧唧,视频挂了。 连续脑力劳动,又是写狗血剧本,怎么闹腾怎么来,周至的耐性本就被磨去了七七八八。接个视频被打断思路不算,又碰到方姜发脾气,对着暗下来的屏幕,她也一肚子火。但是怎么说方姜也是因为想她才找她,一开始她的语气也确实不好。 秉承息事宁人的宗旨,周至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抱歉,是我态度不好。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实在没多余的心力和你说话。真是对不起,等我忙完再说好不好。 好不好?当然不好。一开始是不耐烦,现在罪加一等。方姜看到这条信息,彻底炸毛。 “什么叫多余的心力?跟我说话要用多余的心力?她一点没把我放在心上,觉得我是多余的。跟她在这一起这段时间,她天天想的是小说、剧本,就没一天不想,但是可以一直不想到我。我每天都想看到她,她倒好,看不看到我都无所谓。小圆,你说,对她来说,我是不是多余的,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这叫宋圆怎么说? 是?点着个火//药桶不算,也对不起大大。 说不是?怕是方姜说她帮周至,还要她说出个道道,一二三四五。她就是一个拿工资的小助理,她一点不想掺和老板的大大的私事好不好。 方姜的委屈一点不假,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周至不在乎她,撅着嘴,眼眶红了。委屈的美人也是美人,一点不因委屈减损半分魅力,反而给她素来御姐的形象添了几分烟火气。 颜值打败了一切。宋圆道:“方老师,大大不是这样的人。”好像每次为大大说话,总是这句开场白——大大不是这样的人。“大大在乎你,也很喜欢你。” “你胡说。比起我,她更喜欢杠开!” “……”姬圈女神把自己和狗比,小助理一时失语,“大大说起你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整个人在发光。她一直说,喜欢一个人是看得出来的。你们俩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世界,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真的?” “真的。方老师,你没听到孟总也酸唧唧地嘲笑你嘛。” “这倒也是。时桢姐确实有点酸。” “你想啊,孟总那么厉害,大大怎么待你,她看一眼就知道。要是大大欺负你,她一定不会酸溜溜。” “你说得有点道理,可是……”方姜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周至明明只是一个人在家对着电脑工作,比她经常要跑去外地、外国的人还忙。她想让周至加入她的工作室,一来是周至本行,她本就有和品牌媒体打交道的经验;二来假公济私,她工作的时候两人也能经常见面。没等孟时桢反对,又是周至先说不。懊恼得她给周至取了个外号就叫Miss No,不小姐。 “其实大大压力也挺大的。大环境那么焦虑,写文内忧外患,她经常自嘲自己上不上下不下是个大写的尴尬,没好到可以大喇叭广而告之的程度,现在的数据又有点低了。数据和收入相关联,她想写点东西出来,但是市场,实在说不上好。金榜日常第一的作者也只敢写热门题材。以前就一个人一条狗,倒也勉强凑合,现在……”既然开了头,宋圆把自己知道的缓缓道来,说到这里,她自觉失言,立刻住嘴。 “现在怎么?” “现在又有了新工作,应该比之前要好,但是新工作也费脑费时……” 她想岔开话题,方姜却不叫她如愿。“不对,你之前要说的不是这个。现在怎么样,多了一个我。我会给她压力是不是?” 宋圆急出一头汗。“那只是我想的,大大没说过,也没在任何地方表示过。” 方姜没有继续问,宋圆也没继续说下去,这个问题谈到这里,看似是不了了之。 一连几天,宋圆时不时偷看方姜。好像谈话从未发生过,方姜也没在宋圆面前提起周至,除了有天接到她爸的电话态度不好之外,一切如常。 宋圆总是不放心,她不想坑大大,找个机会顺嘴问了一句。 方姜说:“她忙,就让她去。我不妨碍她。等她有多余的心力再跟我说话好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体贴。” 呵呵。宋圆干笑。 “小圆,有人送你花。” 在方姜和孟时桢跟前昏昏欲睡,前台忽然来个电话找宋圆,宋圆一个激灵。“送我花?” “是啊,快来拿,一束向日葵,还挺好看的。小圆你谈恋爱了也不跟我们讲。” 宋圆莫名其妙,她几时谈恋爱了?梦里也没谈过。“你帮我送过来?孟总和方老师在开会呢,我要做会议记录。” 前台看了看全副武装的快递,说:“快递要你自己来拿。” 在方姜和孟时桢的目光催促下,宋圆迷迷糊糊地出去,神秘兮兮地进来。随她一起进来的不止是花,还有个送花人——渔夫帽、大墨镜、墨镜下全是头巾。 孟时桢斜着眼把来人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说:“小圆,你怎么把人带进来了。这打扮,一看就是个变态。” “变态”把花放方姜跟前,连带一封信一起。“方女士,您的花。” 方姜冷淡地打开信,漂亮的眼睛闪过一道光,嘴角弯了弯,又弯了弯,到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神经病啊,那么热的天,你蒙着脸干嘛。” “这不是没脸见你嘛。”“变态”弱声弱气地说。 “摘了摘了。” 摘下帽子和头巾,露出周至的光头与圆脸,浮肿的脸,一头一脑的汗。 “小圆,快给你大大拿瓶水。再不浇水,她就枯了。”方姜吩咐着,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周至咕嘟咕嘟喝完她的茶,又喝了几口小圆拿给她的水,弯着眼眉冲方姜笑:“你理我,我就不会枯了。” 嘴硬心软的大明星恶狠狠地给她擦汗。“白痴,臭贼秃。坏!蛋!” 两人闹别扭,孟时桢是知道的,一把花就能搞定火气没消的方姜,孟时桢不信。她一把抢过桌上的信,呵,好家伙。 一棵丑里吧唧的仙人球顶着大太阳,歪着嘴,苦瓜脸,身上绑着不知道什么鬼当是负荆请罪,面前还摆着一根鞭子。 旁白:你再不理我,我就枯了。 孟时桢:…… 作者有话要说:枯了枯了啊。 第60章 我不写了 一般情况下,人家吵架和好,你帮我擦汗、我眼睛里笑出花来的时候,旁人是该走开点,给她们打情骂俏的空间,也让自己少辣一点眼睛。 宋圆已经退到办公室门口,就等着孟时桢一起出去。 但是孟时桢偏不,刚才的工作才说到一半,她一点不想识趣。 当作接不到方姜“你怎么那么拎不清”的信号,孟时桢挑剔地注视打着眉眼官司的两人。她就是不识相,就是要做电灯泡。 周至不如方姜皮厚,这个时间来,已经打扰了她们工作,捏捏方姜的手,她说:“你们还有工作要谈,我先回去了。好几天没打扫没给杠开洗澡……” “不许。”方姜板起脸,拉住她不肯松手。“你敢。”目光不时落在周至的腿上,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回去干嘛,我们在说拍新片的事情,你要是有想法也可以谈谈。”对于周至的识趣,孟时桢一向很满意。“你不用有所顾忌。姜姜觉得你是自己人,你就是自己人。她不是还想让你来工作室上班嘛。” 一时听不出孟时桢是否有弦外之意,周至笑笑,在方姜身边坐下来,老老实实做个旁听者。 周至来之前,她们刚说到网剧。时下网剧投资大,播放的限制略少于电视台,拍好了宣发做好了,说不让你上就不让你的概率比电视剧要小。再大的投资都经不起投资到位,剧集制作完毕,手续齐全但是卡着不让你播的折腾。平台专注于购买IP,将小说粉转化成用户。 孟时桢和方姜一直在琢磨这些,要是拍剧,工作室打算一起投资和平台分成。在影视圈那么些年,又有爹妈作为后盾,自己要拍个剧,对方姜来说不是难事。之前一直没做,是方姜嫌麻烦,孟时桢也嫌麻烦,但是近来收到的剧本方姜大呼没趣。不是两个脑残谈恋爱,就是老一套靠搞暧昧睡男人假装大女主的。观众没看厌,方姜自己已经厌了。 金主爸爸要砸钱搞事,孟时桢只能负责兜底,把损失降低到最少。如果方姜自己上阵,那些热门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就不用考虑了。 “现在都是兄弟情,没劲。我们干脆来个女人戏吧,别宫斗,就一群女人的戏。” 宋圆竖起耳朵,心里喊了一万声好,女人戏,拍百合啊,百合。大家不宫斗,相亲相爱,相亲相爱。 金主爸爸贼心不死,孟时桢觉出不好的苗头,瞪一眼兴奋的宋圆,看向周至。 周至以为她要听自己的意见,点头说:“我觉得方姜说得很好呀。宫斗太没意思,出色的女人齐心合力会更有趣,像傲骨贤妻、傲骨之战、小谎大事。这些年,人们对于电影电视的认知有改变,很多好莱坞女星都去拍电视剧了,像妮可·基德曼、梅丽尔·斯特里普、朱丽叶·罗伯茨、娜奥米·沃茨全都拍过电视剧。” 孟时桢故意问她:“那你觉得拍哪部好?” 周至想了一下,说:“如果一定从网络小说找,我看得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议。现代文我也不爱看,可以偏向于从女主多的古代文里找吧,像希行的《大帝姬》、石头与水的《千山记》、《千金记》都很好看。不过《千金记》描绘的是个聪明智慧的乡下姑娘,小门小户很有乡土气息,我觉得和方姜的气质不大符合。” 方姜笑问:“我什么气质?” “富贵逼人,大气,一看就是有身份有来头的。”周至小小拍了记马屁,忽略方姜演技没到那份上,不能演什么像什么的意思。 “算你有眼光。其实你的《云胡不归》我觉得就挺好,穿越、救世、作为历史的一部分,却不会改变历史,只要编剧淡化爱情就好。” “啊。”没想到方姜仍旧惦记她的小说,周至连连摇头。“人家都拍大IP,你倒好,一门心思惦记冷门,小说都没人看,拍成剧怎么得了。再说,小说算不得好,会被很多人诟病的。” “不小姐,你又来了。网剧拍大IP是因为演员不行,我,方姜,名字就是号召力,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说到这,方姜面孔一板,“你要是还说担心我的演技,我掐死你。” 一言不合就掐人是女朋友的特权,不许瞧不上,不许说反对的话也是。 周至举手投降,瞧一眼一脸丢了大钱包般心痛的孟时桢,她才是最担心的那个。“我担心的是原著不够分量,不能和你强强联合,不能起到好效果,反而累得你被别人骂。” “你大可放心,一般会骂编剧,骂制作公司。你不如担心我到底演谁好。” 这确实是个需要担心的问题。宋圆想说话,咽咽口水,把话吞了回去。 方姜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云胡不归》里的每个人物我都挺喜欢,师姐、皇后、公主……桃子精、陈子衿。师姐的戏份太少,我也不准备让她活过来,她活过来反而没意思了。皇后和大公主,坚韧隐忍,一体两面,一个选择是我一个人分饰两角;另一个选择是我演唯一主角,性格优柔寡断的杨笑澜。她需要女扮男装,在面具下生活,有善良的一面,有暴戾的一面,我觉得挺有意思,还没演过这样的角色。不是网上都叫我老公嘛,没道理我不能女扮男装,你说是不是?” 方姜的眼眸漾出浓浓的笑意,最近几天她把《云胡不归》打印出来,仔细研究了一番,觉得于情于理可操作的空间很大。“至于编剧,可以请个专业的人来写,你和他合作。最大限度地满足作者的诉求,这个原则我不会改变。” “可是……” 方姜不想理会她的可是。“时桢姐。” 被点到名的孟时桢不情不愿。 “你可以先了解原著,然后和业内人士聊聊评估一下。我只是建议。如果评估的结果是完全不行,那不做,如果结果是可做可不做,那做。” 能有方姜这句话,孟时桢气顺了不少。“预防针先给你打好,结果不见得是你想要的,到时候别哭着说我骗你。” 宋圆举起手。 “小圆你说。” “能找程涵知来演皇后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靠垫。 见周至仍是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样子,方姜恼火。“你看你,读者都比你这个作者起劲。” 周至抱头,埋在她的胸口装死。 就在孟时桢以为方姜会大发脾气教训小破作者的时候,方姜的手,高高举起,轻柔落下,捋捋小破作者刚长出来没来及剃掉的新发。那神情温柔到极致,仿佛手心里的是破土而出的新芽。“晚上跟我回去?” 周至没来及回答,就听宋圆脱口而出:“方老师,你不是正好来例假么。” 孟时桢嘴里一口茶就那么喷了出去。 方姜瞟一眼周至:“有什么关系。这里还有个人呢。” 周至缩缩脖子,抬头看她,“我也……” “你不是要晚几天才来。”记自己周期的同时,也记住了周至的周期,她起码早了七、八天。 “最近,最近可能生活不规律,思虑过多,又比较忙,所以提早了。” 没理会孟时桢的爆笑,方姜又揉一把周至的脑袋:“回去再问你这个贼秃都思虑点什么。” 对于一个勉强收支平衡的十八线作者来说,思虑的重中之重,自然是自己的小说。 诚然,周至已想尽各种办法提高自己的收藏阅读数据,“咚哧萝卜”也给她来了一波流量,但是两人未能在网络上保持持续的亲密互动,热度就那么退了下去。 在发现极昼的夜的读者和方姜的粉丝部分重合之后,未免日后东窗事发,周至决定停止网络撒狗粮的操作。一来,要保持热度得随时随地更新恋爱状态,要是一不小心泄露消息,牵连甚广,真是要糟糕。 二来,恋爱本是件单纯的事情,秀与不秀,发乎于心,要是时刻惦记着“需要秀”,为了营销而秀,她会逆反,觉得给这份恋爱蒙上了阴影。 三来,在认真分析自己的作品和金榜小说、热门小说、推文里的小说之间的差距时,周至悲哀地发现,她已然无所适从。 她试图努力,但是收效甚微,面对着新坑旧坑,茫然无措。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写成什么样才能突破现在的数据瓶颈。 也许不是瓶颈,是天花板,是她的尽头,她的终点。 看着那些话都读不通的热门,和庸俗的经典,她只觉悲哀,深切的悲哀。 为自己的格格不入。 “我不写了。”跟方姜回到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周至说,“我受不了。” 这是方姜从没有想过的事情。眼前的人那么珍视自己的小说、那么珍视读者,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 “发生了什么?” “决定接受冯因子介绍的工作同时,我也决定不写百合小说了。” “写剧本不是兼职嘛,两者不冲突啊。” “不是因为冲突,而是我受不了。” “如果是因为钱,你不用担心。时桢姐那边的评估出来之后,你的版权可以卖给我们工作室。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我不会拿那么多钱那么多的人心血来哄你红颜一笑。我真觉得拍成连续剧之后会很有看头。” “不是因为钱,应该说不只是因为钱。是我蠢,写不来大多数人喜欢看的东西,连个努力的方向也没有。也是我傻,我受不了那些写得奇烂无比的东西受人追捧,受不了人们把庸俗奉为经典。别的倒也算是,但是经典……唯一觉得抱歉的是对读者,她们是真心实意喜欢我的文。不过,我会尽快把之前的小说全都完结,给大家一个交代。” 除了收入,写小说所能获得的还有沉浸时的快感,有被看见被理解的喜悦,也有心上拧紧的一根弦。那根弦在看到无数人吹捧《地球环绕太阳一周》是经典的时候彻底断了。 倒在方姜怀中,眼眶里的泪水滚来滚去,始终没有落下来。周至说,“我啊,真的是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天方夜谭》已经完结,没看过的可以了解下,之后会全力专心更这篇的。 可能因为同为作者的关系,会写出现在很多作者的想法,痛苦纠结矛盾,都有。不过我不是周至呀,那些痛苦和不甘心,其他作者也有。 我和她差别还挺大的,虽然心心念念要去剃光头。 第61章 酸人和糖人 名校中文系毕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多人在周至这个年纪,早就是世人眼中的赢家:事业有成,生活安定。用世俗的标准来说,周至大概算是把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父母见到她难免长吁短叹:工作么没有稳定的工作。 对于老人家来说,公务员最好,国企次之,外企稍逊,其他都不行。自由职业者本等同于临时工,在家办公则是无业游民的代名词。人家问起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都不好怎么说,只好说:写小说。 放在以前,写小说就是吃闲饭,做白日梦。这些年网络普及,但凡有手机就会上网,上网就能看见谁谁谁写网络小说位列财富榜首位,年收入几千万、一个亿,几百万都不算稀奇。所以周围邻居、亲戚听说周至写小说总是要说一句:“哎哟,写小说赚老多钞票来。伊写的是啥?叫啥,我们去拜读一下。” 这种时候,周至父母强行克制住面部的抽搐,笑笑说:“我们也记不得她写的是啥,她每次说,我们每次忘。”难道他们要告诉别人,自家女儿写的是百合小说? 什么是百合小说?周至父母不懂细的,只晓得是女同性恋小说。 周至的母亲王家瑶知道后看过一点,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亲爹妈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到时候人家问,他们解释,人家又继续问:那你女儿也是咯。 也是什么?一般人默认写女同性恋小说的就是女同性恋,毫无疑问,怎么解释都没用。 人家会想:正常人会去写同性恋小说吗? 在很多人眼里,同性恋确实是不正常的。 至于这个问题,周至父母之间有种天然的默契,他们不问,不想知道,哪怕周至想谈,他们也选择性地当作没有听见。这也意味着,他们对她的婚姻状况同样不满。 试问一个工作不稳定,婚姻没着落的人在这个社会上被称为什么?失败者。 落拓得只能和狗朝夕相对。 甚至还不如狗。 至少狗不会一言不合把自己剃光头出家去。出家倒也罢了,没几天又吭哧吭哧顶着光头回家。 从某种意义来说,周至的父母觉得自家女儿只比赌博吸毒的人好一点。 周至对自己好女儿的身份从不苛求,父母喜欢把她跟吸毒坐牢的比,她乐意为之,总好过天天跟隔壁人家的子女比。 看人家生了儿子,看人家又生了个女儿,看人家买了房子,看人家月入几万。 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哪里看得过来。从前她看一人,后来她看一人一狗,现在除却自己,另有一人能容许她安放软弱。 其实在对方姜说出“我受不了了”的时候,周至有一点忐忑。一直以来,无论人前人后,她一贯形象积极、正面,她担心方姜会瞧不起她,毕竟方姜那么成功,那么努力。 可是方姜接纳她的放弃,收容她的软弱。方姜说:“我喜欢你的小说,但是假如你受不了了,那就不写好了。螳臂当车,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还有运气。创作最后回归于创作本身,时间会说明一切。几年之后,你的小说仍有阅读的空间,大家会记得它,每读一次,会有新的感悟。那些所谓经典,跟以前拍的电视剧一样,会被湮没在时间洪流里。”为了安慰恋人,方姜不惜把自己拉下水。 “可是,有时候想想会很沮丧。” “唔,很沮丧,沮丧的时候你想想巴尔扎克、卡夫卡、司汤达。” 提到这几个名字,周至立刻想倒地就死,“我又没他们写得好!” “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告诉我的吗。你说心理不平衡的时候就想想李白,才情如他,也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叹,何况是你。比你写得好的尚且如此,何况是你。”方姜在她的脑袋上落下一吻。 “方姜,这世上怎么会有你那么好的人。你到底给了造物主什么好处,让他把你造的人美心又好。” 自信如方姜,也有被夸到脸红的时候。“咳,可能造物主知道我会遇上你这个光头。” “诶,难道我有和你人美心善相匹配的邪恶?” “嗯,邪恶得不得了。” 突然想起自己的状况不适合久躺,周至坐起来,“方姜,你为什么会去演戏啊?” 媒体采访里,当作笑话来说的答案是找不到工作。 标准答案是:星探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面试外销员,公司让她从单证员做起,她觉得演戏比做单证好玩,就开始了演艺生涯。 “怎么想到问这个?”方姜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和很多明星不一样。人家想红,想出名,想赚大钱,你不喜欢热闹,不贪恋名利虚荣,本身就有钱。有些人演戏是为了体验人生,你也不是。所以是为什么?当然,如果这个答案太隐私……” 方姜不高兴。“你是我女朋友,我什么隐私你不能知道。” “也不是这么说。比起女朋友能知道你的事,我更希望你想告诉我。” “矫情。你就是我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就是你,有什么差别。你这个酸人。” “好好,我酸人,你糖人。” “有段时间,我父母总是吵架,互相指责对方出轨,我想让他们不要吵了,他们不听我的。大学的时候,他们俩离婚了,离婚之后很快又结了婚,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我就显得很尴尬,去哪里都是个外人。当时我想,假如我不仅仅是他们的女儿,是个名人,是个能出现在很多地方的明星,他们是不是就能多看我几眼,多听我几句。” 方姜苦笑,第一次跟人讲这种事,却没有想像中难说出口。“是不是很可笑?现在想想,根本是不搭界的事情,就算我是美国总统,他们也未必会听我的。” 这次换作周至抱紧她。 蹭着周至的胳膊,方姜悠悠地说:“其实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但是有些事,我就是小心眼,就是介意。我小时候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说离婚就离婚,说分开就分开。过年的时候他们还叫我去呢。我去哪,哪里都是外人。我才不去,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不去就不去,以后有我,我们两个人待着。” “喂,这种时候你不是该说带我回家吃饭么。” “过年的时候,大家走亲访友,来来往往人那么多,你不怕暴露啊。” 好吧,总是她有道理。 “诶,这算什么。两个人互相舔//舐伤口?” 舔舔方姜的耳朵,周至说:“错,是舔糖人。” “喂,我不方便你也不方便的时候,老实点。”心口一下下砰砰跳着,脸微微发烫,方姜故意板起脸教训她。不知道来例假的时候人很敏感嘛。她最近看了本小说,书里有一段是两个主角在生理期闯红灯。如果之前有过经历,方姜不介意闯一闯。但是她不想第一次的回忆是闯红灯,以后要是写进传记里,她接受不了。 说着要人老实点,表情却一点不老实,手也不老实,食指勾着周至的小指头,勾啊勾,勾啊勾。 “亲一下应该不要紧吧。”周至保证,“很老实很老实地亲。” * “方姜,那是方姜,方姜来了。” 机场,每天都驻扎着无数狗仔、营销号的先锋,比照着买来的明星行程,对明星围追堵截。 照片、视频,卡卡卡卡,一会儿精修后被上传到互联网上。明星得到曝光,营销号获得关注,两厢得益。 方姜挂着微笑,快步从人群中走过,大墨镜遮去被狂拍的厌恶。有些人实在是不识相,面对面相隔三步距离,手机直博博举到跟前,就差没贴到她脸上。 宋圆跟在一旁,寸步不离,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大好看。现在的人越来越不守规矩,明明应该心照不宣的事情,偏要搞点特殊,保持距离知道嘛,哪有离那么近拍的。 想叫对方注意点,对方怕是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们说得越恶劣越好,方姜的人气足以将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变成热门。不管是非曲直,最后被骂一波脏话的一定是方姜。 用周至的话来说,网络掀起了每个人心上的阴井盖,阴暗的角落里藏着蛇虫鼠蝇,满目疮痍。 无论如何,下次出行一定不能少了保镖。 终于钻进开足空调的车里,宋圆松口气,吩咐小刘直接把车开回方姜家。刚想问方姜有没有特别安排,就见后视镜里的方姜按下车窗,探头张望。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宋圆脱口而出,“咦,是大大,她怎么穿那么奇怪。那是什么衣服,长袍短套,不热么。” “别看见光头就当是贼秃,不是你大大。”方姜又好奇看了几眼,关上车窗。“看那身衣服,好像是个尼姑。” “是个尼姑,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好像等人又找人的。我看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通。”vip车库明星常有,尼姑不常见,小刘多看了几眼。小尼姑一开始在等人,等等不来,她就打电话找人,找半天没有找到,可怜巴巴地在地库里团团转。 车子经过小尼姑跟前,只见那尼姑半蹲着,双手捏着手机置于胸前,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可怜兮兮。 所谓爱屋及乌就是爱上一个光头之后,不忍心见别的光头受苦。 喊停小刘,方姜放下车窗,“小师傅怎么啦,要帮忙吗?” 她不问则已,一问之下,小尼姑像是看到了一线曙光,眼泪似一串断线的珍珠,噗咯噗咯直往下掉。 作者有话要说:方姜:哎呀,捡到一个小尼姑。 周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第62章 尼姑三空 小尼姑有多大?十八岁,二十岁?哭红的眉毛间满是青涩,如果不是眼泪汪汪,倒是很符合方姜对尼姑的想像。 涤尽铅华,澄澈如空。 朝宋圆抬抬下巴,宋圆会意,取出纸巾,下车递给尼姑。 尼姑接过,小声说:“谢谢。” “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急,慢慢说。”方老师大发慈悲,日行一善。对上软糯头圆的尼姑,不想管闲事的宋圆硬不起心肠叫方老师马上回去。 “我的朋友不见了。说好了在这里等着一起回去,可是人和车都不见了,还有个小女孩,是她女儿。”小尼姑比划一下,“这么高。我本来想找朋友帮忙,可是找不到人。” Vip车库容量有限,她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没有人,也没有车。想去出口的地方问保安,那边没有人,只好眼巴巴跑回来。举目四望,仿佛张开大嘴,把该在的人全都吞吃殆尽。从前总说山林多妖兽,现如今妖兽全在大城市。 这尼姑朋友倒是多,一个两个的。方姜打量她一眼,想先确认一件事:“你真是……出家人?” “嗯,我叫三空,是寿安寺的比丘尼。”三空抹抹眼泪,难道在家人以为出家人不流眼泪?四大皆空是终极目标,她,她还只是个入门的小女尼。 能用vip车库,一般来说都是想避开公众的知名人士,以政要和娱乐圈人为多。无论哪种身份和一个尼姑在一道,总是个八卦。今天完全是看在小尼姑和周至都是软乎乎光头的份上,方姜恻隐之心大发,管一管闲事,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 “你朋友是谁?” 小尼姑忸忸怩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见不惯有人在她面前装傻,方姜冷笑。遮遮掩掩说明有秘密,她对人家的秘密没有兴趣,也没耐心和小尼姑继续纠缠。“既然你什么都不说,那就算了,继续等着吧。说不定那人出去买包烟,很快就回来了。小圆,上车。” “哎哎哎,我是说不清楚,不是不说。我们出家人看谁都一样……” 天底下的光头怎么都那么能说会道,还出家人看谁都一样。人是不是缺了点东西之后,必然有别的地方会提供补偿。 “那你们出家人找不找得到人应该也一样。”方姜没好气地说。正打算升起车窗,余光见到尼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三空急了,来不及擦眼泪,想扒住车窗,又觉得这样不好,双手缩在那,无所适从地说:“我,我只知道,她原来是唱歌的,好像以前蛮有名气。” “男的女的?” “女的。” “出家人是不是连别人的名字都不记得?” 三空犹豫,眼见方姜闷哼一声,忙说:“她,她叫程亚。” “谁?” “程亚。” 这下不只是方姜和宋圆,连小刘都惊讶。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程亚吧。”不久之前孟时桢刚提到过的真人秀,确认参加的人里就有程亚。年轻时红遍大江南北,以清丽温柔的邻家姐姐形象行走于世,毫不夸张地说,方姜、宋圆和小刘都是听着她的歌长大的。 小尼姑哭笑不得。“阿弥陀佛,我怎么会知道你想的是哪个程亚。” 方姜问宋圆。“程亚有女儿?” “有,女儿八岁,一直跟着她。她微博里也时常发女儿的照片,什么作业啊,旅行啊之类的。去年她前夫爆料他俩离婚,还在网上热闹了一阵呢。”宋圆搜到程亚照片,摆在小尼姑跟前,“是这个人么?” 照片里的人一身秀气的公主打扮,温温柔柔站在一旁,笑容浅浅淡淡。 小尼姑点头,“是她。” 如果程亚带着女儿在车里等她,没道理会凭空消失。要说程亚把这傻乎乎的尼姑丢了自己先走,可能性也不大。程亚常年茹素、潜心修佛人所共知。而这尼姑,不谙世事的实在不像是假的。 方姜让小刘和宋圆带尼姑去找保安,起码监控可以告诉她们,程亚是否已经离开,几时离开,是否自愿离开。 刚溜出去撒尿的保安一听要看监控,怎么都不愿意。小刘软磨硬泡,送了烟又报出方姜的名字,再加上尼姑的身份、菩萨的保佑,这才把保安说动。 三人看完监控一起回来,小尼姑垂头丧气,眼睛红红的,像只丢了胡萝卜的兔子。 “看清楚了?” 监控清楚地显示,程亚的车在二十分钟前离开。她坐在副驾驶座位,驾驶车辆的是她的前夫,后座上还有个小姑娘,应该就是她的女儿。 小尼姑比刚才更急:“她一定被绑架了,否则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他们离婚那么久,前夫一直问她要钱,还想要复婚。她不会就那么跟他走的。” 方姜看向宋圆。宋圆肯定了三空的说辞。“她前夫脾气很暴躁,离婚的时候被爆出经常大喊大叫,歇斯底里。而且吃相很难看,总说是他帮助程亚恢复工作,程亚应该感激他。”但是,宋圆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这事情她们管不了,也不该管。莫名其妙介入别人的离婚,到时候怕是又会激起千层浪。 前夫把车开走,没等小尼姑一道,其中想来会有隐情,但是方姜不想管。现在的情况是说到天边,人家都是前夫妻。她没有立场,尼姑也没有。“可能她知道前夫脾气差,怕你被迁怒,所以没等你,也没告诉你吧。你有地方去吗?” 小尼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从寿安寺出来之后,一直跟着程亚母女,没有离开过一天。突然要她一个人面对世俗世界,她觉得恐慌,但是又不好给这漂亮的女人添麻烦。 到底是庙里出来的,一言一行都像是禅机。“点头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找另外一个朋友,她在这个城市的。” 秉承送佛送上西的原则,方姜好心问:“那你朋友住在哪里?” 三空说:“我不知道。刚才,我发了微信给她。” 一问三不知,蠢兮兮的,但还晓得发微信。 “她回你微信了么?” 打开手机,点一下微信图标,好半天对话框才显示出来。三空失望地摇头:“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想哭了,她很快吸吸鼻子说:“不好意思,耽误你那么长时间。你还有事要忙吧。她一定是没看到消息,看到了一定会回我的。” 两个一定感觉底气不是很足啊。 方姜问:“你怎么不打电话给她。” 三空不好意思:“我没有她的电话。” “你是不是傻。”方姜想戳她的脑门,“该不会是什么摇一摇摇来的骗子吧!”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诶,你该不是六根未净,摇一摇摇出来个骗子,要带你私奔啥的?” 三空连忙摇头摇手:“不是骗子,不是骗子,可能在忙。有时候她一忙就看不见消息。” 宋圆看了眼时间,她们在这里耽搁太久,轻咳一声提醒方姜:“方老师,你明天还有工作。” 三空这回听懂了宋圆的弦外之意,合十向他们道谢。“我等她回复消息就好了,谢谢你们。”说完,她后退到原先的地方,又蹲了回去。 车子发动,往前开了一会儿又倒退到尼姑跟前。 车窗降下,露出方姜恶狠狠的脸:“我真是欠了你们光头一家!上车,走吧。” 她以为小尼姑会屁颠屁颠上车,谁知道人家一脸迟疑,问:“去哪里?”居然还很警惕。 方姜好气又好笑,算她多管闲事,这笔帐要记在周至头上。 “是,是至道说,外面很多人会拐卖女性,把女孩子骗到山沟沟里,做人家的老婆,生孩子,不听话就打断腿,打成傻子……所以,所以她叫我不要随便跟人家走。我不是怀疑你,你那么好看,那么善良。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呵呵。 宋圆忍不住说:“她是方姜,你不认得她?” “不认得,我们那没有电视,连上网都很少。不过我看你慈眉善目,一定是有大福报的人。” 方姜心说:就你那样,还用别人打嘛,天然就是个傻子。傻归傻,居然还晓得拍她马屁。 “那你想怎么样呢。小师傅,是跟我走还是留下等,你给个准话吧。” 救命的微信声,要命的卡顿机。看着小尼姑手忙脚乱按手机,方姜都给她急出一头汗来。 还好这次不算笨,晓得用语音讲话。 “至道……”像是看见了亲人,小尼姑一开口就是哭腔。 手机破管破,声音还挺大,方姜刚好听了一耳朵。 不对啊,那人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至道是一个法号?跟笔名差不多?不会那么巧吧。方姜犯疑,难道天底下的光头全凑作堆了? 周至好像提过,她两年半前去庙里出家,人家不收她,她就蠢兮兮的把脑袋剃光又去庙里。结果呢,只待了三天,受不了天天喊师兄,以比丘为尊,比丘尼什么都比比丘少点,气得跑了。 就在庙里待了三天,人家应该不会给她取法号吧。 要验证是不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那家伙。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小尼姑对着手机喊:“喂喂,至道,至道,至道……” 方姜真怕她咧开嘴又哭。 电话里头的人也是莫名奇妙,前一秒跟小姑娘说着话,后一秒语音被电话弹下线,明明是方姜吧,却有小尼姑喊她的声音。 “喂,怎么回事。方姜?你在哪里啊?” 方姜实在好笑。“我在机场附近的车库,捡了个尼姑。” 周至:“我靠!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白白嫩嫩,长得挺好看的小尼姑?” 死光头关注点不对啊,看尼姑都看她好看不好看。 “没我好看!” 周至:“是是是,你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对哦,你今天回来。方姜,小尼姑跟她朋友走散了,你方便的话能把她送到我家附近吗?不方便的话,带她到市区也行,我去接她。” “你跟她很熟吗?”接她,住一起?鸠占鹊巢嘛。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之前在庙里我跟个尼姑一起住了三天。她是真正的出家人,第一次下山,什么都不懂。” “噢,甜傻白。” “我居然没法反驳。” “你那地方那么小,怎么住。我把她带去我家,你来我家,把杠开一起带来。” “你要放狗咬尼姑?” “神经病。你知道她朋友是谁?” “谁?” “你猜呀,我不告诉你。”把手机递给一头雾水的三空,方姜说:“你的……至道。” 至道很上道,“三空,你遇到菩萨了,快叫那人女菩萨。” 作者有话要说:光头啊,你到底有多少个名字 第63章 佛门宽广 遇到三空之后,经历了十年修得同车乘,方姜终于明白传说中的佛门宽广是什么意思了。 佛门广大,纳四方之士,不管你是富贵贫穷、鱼虾虫蚁,一视同仁,否则怎么会有比算盘珠子还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的小尼姑呢。同样是光头,她家周至侃侃而谈,问一句说十句。这尼姑倒好,问十句,说一句。 问她怎么认识程亚的,她傻笑。 问她从哪来的,她傻笑。 问程亚问周至,她傻笑。 问她程亚的女儿,她还是傻笑。 再不就是叫方姜女菩萨,弄得方姜浑身别扭。 一张嘴巴比西天极乐世界的大门还紧,要不是周至关照可以跟她走,小尼姑怕是还会等在那个车库里。早知道就不该好心。让尼姑在车库里等着,等着她的菩萨、她的佛和她的“至道”去救她。 啊,不,“至道”是自己的。无论周至有多少个名字,全部都是自己的。 问起“至道”这名号,小尼姑倒是跟她解释。不是师父取的法号,是周至不满别人有法号,自己取的。至道,玄妙精深。以周至临时发癫来庙里,没几天就走的德性,师父不会给她取那么浮夸的法号。再多的话,小尼姑便不肯告诉她了,哪怕一口一个女菩萨。 小尼姑嘴巴再牢,也敌不过方姜的螺旋式盘问,一开始是逗她好玩,问着问着原本没想法没猜测,都忍不住有点想法有点猜测了。 为什么提到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会立刻警惕防备呢?明明是不会撒谎的嘴脸,偏生眼神闪烁,一问三不知,死咬着不讲。小尼姑和程亚的关系耐人寻味,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全天下对百合八卦最起劲的宋圆偷摸微信她:方老师,你说……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尖叫鸡.wav 方姜:快疏通疏通你脑袋里的淤泥。锤爆你的狗头.gif 小尼姑年芳二十五,与世无争的生活让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小,要说她是未成年人,方姜也信。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骨胶原蛋白充足,要不是说话语焉不详,总是傻笑,倒也透着一股明媚娇憨。 程亚今年四十七岁,有个七岁的女儿。两年前秘密离婚,仍和前夫保持工作关系,去年前夫试图秀恩爱未果,被人爆出两人已然离婚,一度引发热议。当年结婚时有多少人跌破眼镜,去年闹出离婚的事情,就有多少人为她大呼不值。 平心而论,程亚出名很早。当时歌坛苦情歌泛滥,直到她的出现,带来了一阵空灵清澈之风,唱片销量只有后来的两位男歌手打破。她的歌,她喜欢的作家,她喜欢的诗人,是那个年代美好的回忆。方姜家里仍收有她的CD和海报,去KTV时常会点唱她的歌。当初得知程亚结婚,结婚对象还是那么个长得跟猪头似的男人,她和其他人一样,倒是宁愿程亚继续吃斋念佛。 没想到。 没想到她的婚姻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终结,更没想到听歌人会因为眼前那么一滩狗血事和歌手产生交集。程亚带着女儿和那么小个尼姑出行,已经让人匪夷所思,如今丢下尼姑被前夫带走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方姜摇摇头,别开脸,不去看被她盯得垂下头念经的小尼姑。身边有个百合脑助理不算,还有个百合作者,好吧,前百合作者,她不能被她们带歪,腐眼看人都是姬。不谈程亚比小尼姑大了近一半的年纪,就是两人一僧一俗的身份,也太过禁断了。 回程的高架有些堵,见三空脸色不好,方姜问:“晕车?” 三空说她担心程亚的安危。 方姜故意嗤笑:“人家再怎么说都是工作伙伴,前任夫妻,女儿的父亲,总不会伤害她们母女。” 垂下眼眸,像是被一层阴影所笼罩,三空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会伤害妻女的人不晓得有多多少少,其实她,她一直忍着不说。” “她前夫家暴?” “我不知道,她没有讲。但是那个人老是大喊大叫,我在电话里听到过几次,很可怕。” 微红的眼眶让方姜不忍。“小圆,去年程亚离婚的八卦你有没有关注?” 被点到名的宋圆立刻回答:“关注了。”她一直竖起耳朵留心两人说话,时不时回忆去年看到的八卦,刚还在网上搜索了一番。“那个前夫脾气不好,很多人说他脾气暴躁,听说两人离婚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程亚怕他伤害女儿。还有……” 手指点在手机上,方姜问:“之前是不是说我和程亚会一起参加个真人秀?” “有这么回事,孟总还没有给我们确切的时间。” “你打电话给她……不,还是我来。” 方姜打电话给孟时桢,让她立刻联系程亚那边的人,确认程亚所在,最好尽快和自己见上一面。“如果对方问有什么事,就说,就说我找到了她丢的东西。” 孟时桢觉得蹊跷。“你捡到她什么东西?” 小尼姑目光炯炯,一脸期盼。方姜顺口道:“佛珠吧。” 孟时桢:“你逗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切的我说不好,时桢姐,你说我会害你吗?” 孟时桢:“你哪天不害我。这事情你可以暂时不告诉我,但是要让我知道你希望得到哪方面的反馈?” “最好是确认她本人的安全,以及,尽快与我见面。” 确认安全?捧着酒杯的孟时桢一下子认真起来:“尽快是多快?” “如果可以,最好是今晚,来我家。”听到电话那头重重搁下杯子的声音,方姜吐吐舌头,“不安全?” “你希望你家变成旅游景点?还是觉得现在的房子住腻了想换一处?” “我们派人去接她。” 孟时桢冷笑一声,“你知道她经纪人是谁?” “不会是她前夫吧。” “她自己倒是有个人工作室,但是这部分的工作和前夫还有交集。如果要见她,她前夫一定会知道。你有没有问题?” “我们难道还怕他?” “问你什么事你不说,现在一口一个我们。脸呢。” “时桢姐,么么哒。” 孟时桢最后落下一句:“少来这套,你还是想一个让我满意的交待,否则,呵呵。” 打个电话的功夫,小尼姑望眼欲穿的眼神又给百合脑的宋圆提供了无限遐想的空间。文艺女青年的三个宿命:出家、拉拉、遇渣男。明面上,程亚已占其二,第三条也顺理成章。 如果对象是个小尼姑,宋圆内心尖叫不已。 回到城中家里,一声狗叫,杠开飞扑而来,小尼姑吓得小脸苍白,呆立在当场。杠开扑进方姜怀里,又窜又跳,活像一条没宰杀就下油锅的黑鱼。 方姜笑得像是杠开的主人,连摸带揉,不忘使眼色叫小尼姑自己进屋。 “杠开,还是你好,不像你那个主人,没良心。你乖,等下给你吃好的哦。” 杠开摇着尾巴,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拍好女主人的马屁,好吃好喝受用不尽。它不是第一次来别墅,早些日子,随它的主人一起临时住过几晚。日子不多,用到的东西却齐全,狗厕所、狗窝、狗饭碗都有指定摆放的位置。原先家里没有的东西这里也有,恐龙狗玩具,还有降温用的冰垫。 周至每天遛狗,但是从不让杠开憋屎憋尿,家里常年备有厕所。因此到方姜家,首要任务是引导杠开找厕所。边牧不愧为智商顶级的狗,尤其是现在已经成年,只要不是存心找事,都能老老实实去厕所拉屎拉尿。它尤其喜欢方姜家的院子,作为一只工作犬,每天出去玩并不能满足它的活动量,随时随地扑蝶、跟猫吵架更叫它开心。 周至和方姜格外喜欢看杠开奔跑,无忧无虑,尽情撒欢,好像它不仅仅在跑,而是在飞。 早知道会有尼姑到来,孙春莲把三空迎进门,她还是第一次在寺庙以外的地方见到出家人。 杠开抱着方姜的大腿不肯松手。直到周至笑盈盈地在门口说:“狗富贵,勿相忘。都说狗忠心耿耿心里只有主人,你倒是好,哪个好看就奔到哪个怀里。色胚。” 它这才晓得回头看她主人,迟疑了一会儿,选择乖乖回到主人身边坐好。 周至摸摸它的下巴,奖励它一根零食。 杠开欢快地把零食叼去一边。 玄关处,只留下周至和方姜。当她们四目相望又像是故意不看对方,饶是愁绪萦绕在心头,三空仍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气氛,就好像天地间只有那两人,什么狗啊,阿姨啊,尼姑啊,统统是不存在的。 周至笑眯眯地说:“你终于回来啦。” 三空心道:哎,至道怎么总是说废话。 不光说废话,好些年没看到自己,只给自己一个眼神,却像是用整幅身心去迎接方姜。 方姜也笑。她本来想故意板起脸说她几句,可是见到人,除了想笑,还是想笑。 于是三空又听见一句废话。“唔,我回来了。”语气特别甜腻,跟在车上盘问她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三空心里念了声佛,下意识去看孙春莲。孙春莲躲得远远的,连狗也躲得远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就是大家一起说废话。 眼红。 第64章 不给吃就挠腿 三空觉得,孙春莲实在有先见之明,狗也是,精怪似的。 一人一狗自顾自跑开不过几分钟,玄关处那两人就来个深情拥吻,旁若无人。 小尼姑彻底看呆了。以往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男女主角亲来亲去,或是在乡间的田地里看到狗子们骑成一团,很少看到两个女性这么亲密。别说,还挺好看,其中一个光着脑袋一点都不违和,也没有那种恶心巴拉急吼吼的黏糊感觉。 直到方姜颇有嗔怪意味地白她一眼,她才想起非礼勿视,连忙捂住眼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怪自己见识少,也怪那两人自带小勾子。 可是人家亲也亲好了,捂眼睛干嘛呢。 脑袋被周至敲了一下,“别作怪。” 到底是谁作怪啊。 三空透过手指缝看过去,刚才亲热的两人早就分开了,方姜上楼换衣服,一步三回头十个笑容,周至回应她的同时还能兼顾别人。见三空放下手,就递给她一杯水。 把一整杯水喝完,用手背擦擦嘴角,三空本想先看手机,看程亚有没有回复,却被周至神采奕奕的眼眸给吸引住了。 当年在寺庙里,师父明知她毫无出家的心仍好心收留她不是没有原因的。那时候,至道整个人灰败灰败,生无可恋。师父说,这人是遇到事情了。庙里终究地方有限,要是外人遇到事情就往庙里跑,庙里早就变成菜市场了。可是第二次至道顶着光头出现,狠也是狠的。师父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她房中仍有空位,就留至道在寺里修心。 和至道一起住,没有任何不便不适之处,这人开口闭口都是谢谢,很少给她添麻烦。平时也没有板起一张脸要死要活,总微微笑,可是越看她笑,越觉得难受。 没过两天,三空先顶不住,晚课后和至道打个商量,不想笑就不要笑,菩萨不会怪罪的。 至道先是盯住她瞧,瞧得她心里发虚。 她想说当自己没说,但还是嗫嗫喏喏地说:“众生皆苦,菩萨看得到,所以不想笑就不笑好了。” 至道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笑了,凶巴巴地说:“骗子。要是菩萨看得到,为什么比丘待遇比比丘尼好。难道佛祖也爱口口!” 三空明白口口是什么之后差点昏过去,再不敬神的人在菩萨跟前都会客客气气,哪有像她这么肆无忌惮的。 嫌弃比丘的至道果然在一天后,掀翻了比丘的碗,跑了。那种无数目光集于一身的窘迫感,三空至今无法忘怀。托至道的福,寺里上下晓得她俩同住过,没有欺负她,反倒是对她颇多同情。 别说出家人不骂人,那些人骂起至道来,一点不比在家人逊色。 没想到,一别近三年,至道和当初不一样了。她人在眼前,目光和心却随着方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要不是眸光里的情感过于炽热,倒像是俯瞰众生的菩萨。 人有爱,所以成了佛? 阿弥陀佛,小尼姑默念佛号。有情众生,情海无涯,苦海无边,可这情海却充满了无边诱惑。 “至道......”三空喃喃叫道。 下一刻,圆乎乎的脸被周至揉成一团,那热情的架势,要不是记着她是个出家人,怕不是要亲上去。 “好久不见啦,三空。寺里油水很好嘛,胖了。” 近乎惊吓的热情驱散了三空心头的阴霾,自洗手间出来找不到程亚开始,她饱受煎熬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与至道同住不过三日,联系仅是微信上的寥寥数语,当下却被她彻底安抚了。 三空想哭。她也是真的落下眼泪。 从离开寿安寺踏入红尘的那一天起,她的忐忑从未停止过。 程亚很好,很好,接她照顾她带着她。可是在程亚跟前,三空始终维持着小心,她没法像在佛前那般自如,也没法像在至道跟前一样。她笑得含蓄。哭,哭是不敢的,怕给程亚添麻烦,也怕程亚为难。 “哎呀呀,受委屈了啊。哭吧哭吧,孙阿姨做了好吃的,哭完补补力气。”周至说这话时颇为爱怜。 三空从记事起就没离开过寿安寺地界,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寿安寺附近学校念的。没到过大城市,也没见过什么市面,要说生在寺里长在寺里一点不为过。 这次下山云游,怕是与程亚脱不开关系。 方姜问她是否知道小尼姑的朋友,周至立刻就想到了程亚,等人的档口,脑袋里已经上演了一出邻家姐姐勾引尼姑下山的大戏。 去年程亚婚姻状况在微博热议,作为曾经的歌迷,周至自然不会没有关注。再去翻程亚的微博,竟然发现小尼姑的身影在微博里略有显现,只是人在角落,或是躲着镜头,显得不那么扎眼。看来三空下山之后,都和程亚在一起,从微博的记录来看,程亚语气轻快,言语间没忽略小尼姑的存在。彼时不曾留心,现在看来,倒是处处有尼姑。 这尼姑是赶着要上热搜呀。 方姜下楼的时候,小尼姑弯腰,光头顶在周至胸口,周至摸着尼姑的背脊,像是温柔安慰。 蛮好笑的。 方姜一笑,小尼姑迅速直起腰,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擦眼泪。 “我今天才知道蓬荜生辉原来是真的。”说完,方姜又笑。 小尼姑不明白,嘟着嘴,闪着睫毛,无措地看向周至。周至翻个白眼,奔奔跳跳到方姜身边,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阿弥陀佛。咬来咬去不可见,那单方面咬呢?非礼勿视的事情那么多,那么猝不及防,她闭眼睛都来不及呀。 幸好,方姜没再让小尼姑多看一回,否则三空觉得自己准得长针眼。 “时桢那边有消息了会马上告诉我们的,先吃饭再说。” 吃饭前,三空被周至领去洗脸,她正好问周至,蓬荜生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咬人。 周至指着她的脑袋和自己的脑袋说:“两个光头,又闪又亮,可不得蓬荜生辉嘛。” 三空无语。 你们城里人说话拐弯抹角,实在难懂。还是程亚好,说的每句话她都能听懂。 想到程亚,难免黯然。 周至安慰她。“只要有利可图,她就不会有危险。人家争来争去为的只是钱,我们先吃饭再说。” 一个走前头,一个走后头,小尼姑忽然拉住周至的衣角。 “那人,只是为了钱吗?” 没头没脑的,周至却听懂了。 “也许一开始不是。后来啊,汲汲钻营,发现金矿在自己身边。时间长了,便只把人当作金矿。” 这餐饭,孙春莲临时改成全素。她不信佛,但是对于佛佛道道的东西,颇多敬畏。 炒素、素鸭、清炒绿豆芽、清炒毛豆、炒藕片,鸡毛菜洋山芋汤,红的绿的清清爽爽,叫人食欲大开。 “孙阿姨的素鸭真好吃,比功德林的内涵丰富,三空你今天口福不浅。哎哟,杠开,你干嘛,我大腿都给你挠破了。”周至想好好拍孙春莲马屁,可是杠开给她拆台。 即便吃过狗粮,杠开仍恨不得搬张椅子和她们一起吃饭。走东走西,在每个人跟前摇尾巴。 方姜看它,“你想吃啊。” 杠开立刻站起来,口水就那么流了下来。 方姜笑得不得了,见周至不停给她打眼色,只好说:“你家主人不肯给你吃。” 杠开幽怨,回头看它家主人,板着脸。好吧,杠开乖乖回到主人身边。 不给吃就挠腿。 周至实在给它缠得没有办法,喂了一块藕片。杠开咬着,呱吱呱吱,吃完还要。 小尼姑吃得一嘴油,连连点头。都说上海菜浓油赤酱,搁在孙春莲这,各个清爽。她一向贯彻吃饱再说,跟着程亚,不愁吃喝,但孙春莲的手艺另有一番风味。 素鸭里头放了笋丁、香菇丁和金针菜丁,甜而不腻,一口下去,皆是满足。炒素是木耳山药油面筋,加松茸油一炒,又香又鲜。 “太仓促了,想不到要做什么,只好拿存货做了一点。”孙春莲给小尼姑盛了一碗鸡毛菜汤。给方姜做饭挺省事的,准备若干食材,少油少盐,清炒即可。 就像这清炒绿豆芽,按照孙春莲平时的做法是要放韭菜的。但是这道菜放了韭菜便不能算斋,小尼姑不能吃,韭菜是五辛之一。 孙春莲没放是因为临时没买到韭菜,周至到的时候,孙春莲问她清炒可不可以,周至便给她提了一下。 孙春莲心道这人懂得许多。 方姜和周至在一起,起码在家里没有拘束,肆无忌惮。孙春莲不好怪东家没有信用,跟当初说的不一样。方姜的变化,要属她感受最深。她最多私下里叹几声:都是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嗯,在见过世面的孙春莲眼里,女人不找男人,绝对是属于想不开。 男人虽然不好,可,天经地义啊。 这两人在一起也好,但是,孙春莲总觉得不妥。至于哪里不妥,她想不出说不出。当然,以她的身份来说,间中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其实两人在家里,尤其是在她面前,算得克制,最多搂搂抱抱,连亲吻都很少。可是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住的,眼角眉梢的缠绵,举手投足的牵连,跟吸铁石似的,紧紧粘连在一起。 孙春莲除了习惯还能做什么?没了。 “诶,女菩萨,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听到小尼姑叫方姜女菩萨,孙春莲的手抖了一抖,她正夹着一块山药,差点没掉下来。 “像谁?”周至忍笑问道。 “一个女明星,师父老爱看她的电视剧。我好几次看见师父在手机里存那女明星的照片。师父还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吃了一筷子鸡毛菜,三空说,“我想起来了,女明星姓姜。不过我觉得她没你漂亮,要是师父看见你,一定更喜欢你。” 周至哈哈大笑,就连孙春莲也笑了。 方姜狠狠瞪周至一眼,说:“你哪家寺院啊?看在你师父那么有眼光的面子上,给你们捐点香火钱。” 作者有话要说:到下周三依旧是一万五榜单~~~ 我会好好更文的,撞墙,哦不,握拳。 完结了天方其实挺失落的,我喜欢构建一个世界呀。 第65章 马屁精三空 方姜到底没给她解释自己姓方不姓姜。万一人家老尼姑看的是别个姓姜的明星呢,比如她妈姜维,她主动凑上去不要太没面子。 亲妈也不行。 小尼姑说比她妈好看也不行。 一顿饭没吃完,方姜的电话先响,毫无悬念是孟时桢。事情很顺利,她已经安排小刘去接程亚和她女儿。 “你想好怎么跟我交代了?到底作什么妖?” 能怎么交代?在千年老妖孟时桢跟前,实话实说才明智。况且,与人周旋的是孟时桢,她知道的越多越详细越能找出合适的办法。 “作什么妖,我见义勇为。”方姜不服气,把机场VIP车库遇到小尼姑的事同孟时桢讲了。“碰到从前喜欢的歌手被前夫绑架,你说要不要管?” 电话那头孟时桢没说话。 “你说,要是你碰到这种情况,对象是程亚,你会不会不管?”程亚,一个时代的标志。身边同龄人,乃至母亲那一辈比自己年长的人,有谁没听过程亚的歌。方姜才不信孟时桢能不理会。 “真有那么简单?”孟时桢有点怀疑。 “能有多复杂。你觉得我有本事想那么复杂?” “以前没有,现在难说。有个写小说的帮你想,什么复杂的她想不出来。” 方姜竟笑了一下,“我当你是夸奖她。” 轻笑灵动传神,仿佛隔着屏幕能看到方姜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内里有些熟人才能觉察的温柔意味。孟时桢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姜姜……” “什么?” 隔着电话不好说人家的感情问题,孟时桢没继续说下去,只道:“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要是她没有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愿,你不要参与太多。” “我知道,参与不了太多。” 这边电话刚挂,那边三空接到程亚的电话。周至在旁边听得分明,程亚一个劲地道歉又问三空是否仍在机场。刚才委屈得不得了的尼姑,这会儿听到程亚的声音一下子像是全好了。 那天晴花开,菩萨来了的模样,周至好笑之余不禁为她担心。开玩笑是一回事,真觉出暧昧又是另一回事。她一时不晓得一厢情愿和两情相悦哪种更糟。 希望只是自己变态,爱看尼姑动凡心胡思乱想。 确认三空在方姜家,才有些明白自己是怎么跟方姜扯上联系的,程亚抱着女儿赵晚坐在司机小刘的车里,镇定的表情未能完全隐藏内心的焦灼与无力。前夫赵成明又问她借钱了,前债没清,后债又来,口口声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程亚当然知道钱不能给,越是给越是会把人贪婪的胃口养大。她本来念着夫妻一场,好聚好散,眼下怕是要事与愿违。一味忍忍忍,到头来实在是忍不过去了。 通知工作室的经纪人陆迟早做准备,陆迟问起助理章小鱼,程亚才想起来告诉她,和三空临时出行的缘故,没带助理一起。顾不得埋怨尼姑和助理,陆迟又问她:“孟时桢和方姜是怎么回事?” 三言两语交代可能与三空有关,陆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关照她照顾好自己私下少和前夫纠缠后便没再多说什么。程亚不是刚出道的新人,经纪人要说的话她全都懂。 可是叫陆迟说,光懂有什么用呢,想到那个讨债鬼前夫赵成明,心底泛起厌恶,恨不得找人把赵成明套麻袋打一顿。 程亚的形象一向健康积极,多年来很少有负//面//新//闻,去年网上纷纷扬扬的离婚传闻为她一贯清白的背景抹上了一层阴影。为了女儿,程亚想低调处理,一再避让,赵成明却不让她们如愿。 不幸中的万幸是,离婚并未损害程亚的商业价值。比起现如今明星夫妇离婚动辄四字句对联似的宣告,程亚的告知和她一般朴实直白,不难赢得围观者的好感。 家丑不可外扬,哪怕离婚事件已在去年闹得沸沸扬扬,被前夫胁迫带走、无奈抛下友人这种事情被人知道总觉窘迫。 程亚的一点窘迫在见到方姜时烟消云散。 如同方姜是程亚的歌迷,程亚也是方姜的影迷。当程亚说起自己喜欢方姜演的电视剧时,方姜脸红。 喜欢方姜饰演的角色不是程亚客套,她和女儿对电视剧里的情节并不陌生,方姜不记得的剧情,她俩能都说上一二。周至想起来曾在程亚微博里见到她对方姜的赞美。 而程亚的女儿赵晚是不折不扣的“姜糖”,今年方姜生日,小姑娘用零花钱参与了慈善捐款活动。 这样一来,近些年深以演脑残剧为耻的方姜越发不好意思了。 互粉互吹后,招呼程亚和女儿一同吃饭。三空说程亚饮食简单,平时基本吃素,晚上吃得不多。孙春莲便给母女二人准备了素面,为免小孩营养不够,另外煎一块三文鱼给赵晚。 比起有过出家三天经历的周至,常年修佛的程亚显然更像出家人,对饭食心怀感恩,很少挑剔,如非必要,吃饭时止语禁言。 晚饭简单,她反倒吃得安心。 十几岁出道成为歌手至今,程亚鲜有自己曾是当红艺人的觉悟,别人提到过往的唱片销量,创造的各种记录,受欢迎的程度广度,她固然觉得开心,但从没有飘飘然的感觉。尤其是生产后在前夫的撺掇下复出,参加成名最初日常逃避的各种商业演出。她一再调整心态,最后把唱歌重新定义为工作。 只要把不那么喜欢的事情定义为工作,许多事情迎刃而解。 工作,而非事业。 事业需要志向、热情,长期而持久。工作,可以短期存在,可以只为获取生活所需的金钱。 对此,程亚没有丝毫不满。再说,商演也是演出, 离开歌坛许久,在年轻人迭起后浪滚滚的现在,仍能凭借过去的名声接到那么多工作,程亚只有感恩。但工作只是工作,比起歌手程亚,她更喜欢程亚这个身份本身。 让她尤为高兴的是,她喜欢的演员也是。 所以程亚一点没有嫌弃方姜家的招待太过简单,自然也不会介意她和女儿吃饭时方姜没有陪在一边。 要是吃饭有人相陪,她不能不说话为了礼貌又非说不可,该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情。 方姜没陪在餐桌边也没走远,坐在客厅里和周至一起逗杠开,两人同时分出一分八卦心关注三空的动向。 程亚一出现,小尼姑如释重负、喜笑颜开,眼里光芒绽放,倒像是见到了佛。周至觉得就连漫天神佛都比不过程亚在三空心目中的位置。 重点是:她们两人意识到这一点了么。 而那光芒背后又是否隐藏着晦涩的暧昧让人心惊——鉴于三空正经职业出家人的身份,周至不得不在心里给她们目光交接时迸发的火花加上晦涩二字。 至于三空,人在沙发上,心在程亚那,笑眯眯地望着那对母女,也不管自己拧着头是不是难受。 担心她脖子扭过去扭不回来,周至清清喉咙,压低了声音说:“三空啊,你没吃饱?” 三空没听懂,欢快地说:“我吃饱啦。” “那你老看人家碗里的面干嘛?” “我又没有看面,我是看……”三空及时住嘴。 周至没打算放过她。“那你是看什么?” 语气悠然,内涵丰富,三空慌忙转过头,周至别有深意的眼神撞入她的眼里,激起一阵心慌。越过周至是含笑逗狗的方姜,三空啊的一声,当作如梦初醒。“哎,原来是你呀。我怎么那么笨,才反应过来。师父喜欢的明星就是你,老是看你的电视剧,成天念叨姜姜姜姜的,害得我以为你姓姜。” 不很高明的转移话题,但还是转移了,全赖她的大嗓门。 她那声“啊”,不晓得是不是平时山里喊话喊多了,跟狮子吼似的,周至觉得整个屋子都嗡嗡嗡的有了回声。 吃完面的赵晚得了母亲的许可,得得得走过来说:“姜糖都叫方姜,姜姜。诶,怎么平时我跟妈妈看电视的时候,都没听你提过你师父也是姜糖呀。” 周至起哄:“噢,骗人给拆穿了,还是不是尼姑啦。” 先正经地念了声佛,三空不好意思。“平时我光顾着跟你们说话,没注意电视里放得是什么。而且,而且就是姜姜本人也比电视里漂亮很多呀。” 很肯定地对着方姜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比电视里漂亮三千倍。” 尾音拖得很长,表示漂亮级数很高,一屋子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周至心道:马屁精三空,出家人还不起色心呢。 边牧不认生,尤其喜欢小孩和女人,杠开也不例外。赵晚一来,杠开就往她身边凑,嗅一嗅,又嗅一嗅。 狗鼻子湿湿凉凉,赵晚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狗咬她,可是看杠开可爱,毛柔顺亮泽,又想摸狗。 正瑟缩踌躇,周至发口令,“杠开,坐。” 杠开听话地坐好。 见小尼姑和小女孩都跃跃欲试,周至问她们:“是不是想摸?” 二人互望一眼,点头说是。 牵着一大一小的手先摸杠开后背,又教她们摸杠开的下巴。杠开始终友好,尾巴摇曳,看得出来,它喜欢她们。 待指挥着玩过牵手游戏,周至站起来,蹲久了有些晕,便扶住方姜的大腿,方姜在她后腰搭了一下。 程亚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两人透着一股子亲昵。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第66章 成年人的失眠 孟时桢是以工作的名义和陆迟联系的,程亚自然与方姜说起禅修真人秀的工作。她以为方姜不了解禅修,便给她解释了一番。说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程亚朝方姜道谢。 一谢特意劳师动众多方联系以工作的名头把她接走。方姜对真人秀工作兴趣不大了解不多,能刻意安排,一定是对她的处境有所了解,程亚苦笑。 二谢机场捡到三空。三空走入尘世就和她一起,不难想象,突然发现母女俩失踪该有多么惊惶无助。 赵诚明把母女俩塞进汽车,问过一句尼姑,语气不大好,程亚没敢提。前夫脾气暴躁,过去几次动手,她怕三空被他伤害。这样的人毫无底线,满口谎言,会对亲近的人使用暴力。 那一刻,程亚更坚定和他彻底斩断的决心。 “可以出家就跑回家?妈妈说,出家是一辈子的事情,这样算不算没有恭敬心。”赵晚稚嫩的声音满是不解。 程亚怕她不懂得罪人,走过去想要阻止她。 周至哪那么容易被得罪,正正经经跟小朋友解释,要是在一个提倡平等的地方不平等横行,那是不是早早离开比较好。 小女孩当然说是。 三空想起她掀翻师兄碗的壮举,忙说:“至道,你怎么还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小师父,我都不记得那回事放下了,你怎么还没放下。” 三空语塞,好半天才道:“因为你跑了。” 是啊,周至干完坏事拍拍屁股就跑了,活在别人异样眼神里的是她。 “你吃亏了?” “那倒是没有。”同情她的居多,毕竟周至和她同住不过三天。 周至眼珠一转,瞟到程亚身上,故意问三空:“前阵子你说下山游历,我一直等你消息,没想到你跑去投靠别人了。” 三空讷讷不知从何说起,耳朵倒是先红了。 还是程亚解释,全是她的主意,听说三空下山,干脆接她来住。三空时常惦记周至,只是她行程匆忙,三空跟着跑来跑去,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联系周至。 话很客气,一听就很不真实,两人相交不深,三空想起周至的次数不会大于后者想前者,怎么都是个位数。周至借着程亚的话,顺理成章问下去。“诶,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程亚直爽坦白,一点儿没有故弄玄虚。“去年有段时间被媒体围追堵截,我为躲避人群,到寿安寺散心。没想到和三空有缘,聊得很开心,那段时间亏得有三空。” 程亚摸摸三空后脑勺又说:“要是早几年认识三空就好了,几年前我也在寿安寺住了好一段时间。” 三空红着脸,呵呵笑。 周至眉心一跳,若有所思。 方姜和程亚都不是难相处的人,这一晚相谈甚欢。微博达人程亚自然少不了和方姜合影留念,还有她的女儿一起。周至和三空选择避开镜头,不巧或者说程亚有意把那两个光头摄入其中,和之前三空出现在照片里的方式一样——一个隐形有迹的人。 当晚,程亚母女和小尼姑没有留宿,周至本想和三空说什么,想了一想还是没讲。有些事只是苗头,当事人尚未察觉,要是她一讲变成提醒,拔苗助长可不是好事。 周至歇在方姜这里,把杠开关在门外,头碰头,肩并肩说话。说起程亚,两人难免唏嘘,谁会想到昔日邻家女孩一般温和善良的人,会落到受前夫钳制的下场。 “无论如何,她女儿可爱聪明,那个尼姑能让她开心。”方姜说,“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很难,很难,很难。” “比登天还难?” “登天只要有钱,遇到开心的人,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好吧。”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能叫人欢喜的却不足万一。见到程亚,想到她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前夫,想到自家父母,从艺以来所遇各色殷勤人物和此刻与自己抵足而眠的光头,方姜有感而发。 难得方姜对感情的事发表高见,周至好笑。 方姜掐她,“笑什么笑,嗯?笑我?” “你不是说遇到一个让自己开心的人很难嘛。我是开心,开心地笑。” 方姜掰正她的脸,端详好一会儿。“我能相信你?” “不信我你还要信谁?”周至故意瞪大眼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只是她头圆脸圆,怎么凶都显得色厉内荏滑稽非常。 方姜笑弯了眉眼,抱住周至。 一团热气就那么环绕四周,禁锢四周,周至说不出话来。 而方姜…… 一向抓紧机会卿卿我我的方姜睡了过去,连续几天行程忙碌,她有些吃不消。大明星嘛,分分钟都是钱,飞来飞去都在赶时间,精力多在交通工具上消耗了,小部分留给交际应酬。视两项均为苦差的方姜竟这么一路跌跌撞撞至今,拥有如今的地位也是不易。用方姜自己的话讲,全靠老天赏饭,赐她家世地位和好人时桢姐。 周至尤其爱她这点,永远脑子清醒,不会像某流量明星那样膨胀,以为流量人气就意味着她所产出的是好作品,以为她得到的那些奖实至名归。 爱怜地亲吻她的额头,周至的思绪飘到三空和程亚身上。 程亚不知道几年前三空就见过她,周至是知道的。三空为什么不告诉程亚?通常情况下,要是早早见过某人,一定会讲,除非心里有鬼。程亚待三空尚且看不出端倪,熟谙是熟谙,热络是热络,没啥特别值得注意的举动,反倒是小尼姑,整个透着和出家人不匹配的暧昧感。 不用开脑洞,周至就敢说小尼姑动了凡心。 出家人心生情爱,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修行日子短,误入红尘最正常不过。无论是继续修行还是干脆还俗都是可行之计。可是三空,三空比较特别,除了寺庙、师傅一无所有,念书才到高中,这趟下山历练回去之后,才去佛学院继续念书。她的亲人是师傅,是寺里的师兄们和供着的佛,要是真犯戒离开寺庙,她怎么安生立命。 难道叫程亚养着? 暂且不说程亚是否有同样的心思,要一个居士爱上一个尼姑,还是同性,光想到这一点周至就眼皮直跳。当然以程亚的财力养个一百样不挑的小尼姑没有问题,可是三空会否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全身心奉献给佛和全身心对待一个人是不同的,吃信众供奉和吃爱人家的饭也是不同的。 写小说的,多少脑洞大,爱胡思乱想,周至更是。只要给她一个点,她能像叶子脉络那样把整张叶子全都想明白了,事情发展的起因经过,多种可能。小尼姑这事,可能性不少,好的不多。想着想着,为她唏嘘的同时,难免想到自己。 旧坑都已填了,不少人问起新坑,她想好了不再写,可是之前囤积的脑洞在那,什么寻妻火葬场末世文、恋姐仙侠文、探险继续探险、灵异刑侦探案集、相爱相杀女变男、代人分手自己遭殃……篇篇戳她自己欢喜的点。 写,不说看的人少性价比不高,按照现在的百合首页风向,她实在不知道要写成什么样子算好,也不是没想过一股脑全改成言情,只是很多想法原本就是按照女女设定,女女和男女,在表达和表现上不一样。总不能看不惯把百合文当言情文写的人同时,自己也把言情文当成百合文写。 再者她现在接了别的活计,那边的意思也是让她做点赚钱的事。 不写,明珠蒙尘,脑洞成空,她自己都不甘心。倒不是说那些想法有多好,有多妙。每一个想法的背后,是她想要写就的故事,是她想要用心血养育的蛊。 一声长叹,叹到一半,怕吵醒睡熟的人,周至噤声,横想竖想睡不安稳,不想吵醒方姜,便拨开她触角一样缠绕自己的手脚,起身去外面。 杠开睡在三楼转角,狗窝和狗窝款的沙发并排放置,一听到开门声,它立刻竖起耳朵,朝不让它进的房间望去。随着熟悉的气味走近,它主人喝了几口小桌上放的水,没往沙发上躺,反而一屁股坐到了狗窝里。杠开哪还客气,钻进主人的怀里求抚摸。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狗窝带绒,狗一身长毛,周至也不嫌热,搂着狗,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顺便把剩下那口气叹完。 三十来岁的人,深夜失眠,多半不是为了感情,而是为了工作。 有情饮水饱,放到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身上,大概。那时只有学习一件事情,恋情可比天大。 成年人的恋情要复杂一些。 方姜不是势利的人,也不用别人给她买这买那,在物质上,家庭教育一向是够用就好不要浪费,她从没受过委屈,也不会想要更多。她也从未对周至有过前途上的要求,相反,巴不得周至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她转,陪吃陪玩陪//睡陪上班。 可是周至会嫌弃自己。 金钱固然可以量入为出,重点是和方姜想拍个好电影做正经演员一样,她想有所成就。 方姜踏足演艺圈,起因是想父母能看到她、听到她,或许这个初衷有所改变,但对方姜来说,父母仍旧重要。周至不确定重要到什么程度,但哪怕是她,日常和父母客客气气来往,也希望父母能够接纳她的女友。 人可以不亮丽光鲜成就名利,但不能碌碌无为。方姜不介意。可要是有一天面对方姜的父母,她该怎么理直气壮证明她是个上进青年。总不能在对面父母面前仗着有爱有恃无恐吧。 周至再叹一声。 放弃写小说一时痛快,放弃之后失去目标与意义,她依旧彷徨。 作者有话要说:哎,久等了~~卡文。 开了新文预收,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 女变男相爱相杀文《勾心》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297339 讲的是意外身亡的王谢借尸还魂至不知名的时代。 原身:万晏,性别男,生在王侯之家,此刻是个质子。 甜傻白命格,痴情人下场。 幼时恋慕的姐姐成了他的大嫂, 一心求娶的闺秀送他一顶绿帽, 死对头凶女人以为他是个断袖。 《江湖女侠之小龙女与郭伯母》会先写哒~~~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667096 错过修罗场就写。最近在重看。你们有喜欢的武侠人物可以一并说来,我想想全写进小说里当npc。 第67章 看我还是看她 先睡着的那个一夜到天光,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摸索身边。 没有人。 皱皱鼻子,嘟哝一句:讨厌的光头。 光头讨厌,只肯带杠开偶尔到家里住,不肯退租搬来一起。 方姜这里的房子,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毗邻公园,闹中取静,遛狗写作都方便。谈恋爱一起住天经地义,又能剩下一笔开销何乐不为。她提过好几次,次次被臭光头拒绝。 理由倒是一大摞:作息不规律,日夜颠倒,影响方姜休息;恋爱不久,应该好好恋爱,哪有一下子跳到同居的,按部就班,不要跨度太大;刚在一起想着日夜不分开更该给一点时间让感情发酵、沉淀,再者成年人应当有自己的空间。 还有一句足以媲美“我全是为你好”的为你好:低调,免得暴露。 回家见不到人,隔三岔五来来去去就不会暴露啦! 方姜表示一句都不想听,又不能把人打断腿关起来,只好骂几句作罢。 讨厌的不小姐。 方姜翻个身,旋即坐起来。 不对啊,昨天她工作回来捡到另外一个光头小尼姑,牵出程亚和她的女儿。小尼姑和臭光头是旧识,闲聊过后程亚把小尼姑带回去,而臭光头昨晚没回家。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七点。 这个时间,生活不规律的光头应该老老实实地躺在她边上,任她……随便怎么样。 那家伙的手机在床边,洗手间不见人。 从卧室出来,方姜往转角处一瞥,啼笑皆非。 明明一张舒服的沙发摆在那里,空荡荡的,一人一狗统统挤在杠开的狗窝里,不是消失的周至还会有谁。至于杠开,整个儿趴在周至的身上,趴着她就那么睡着。 狗耳朵多灵敏,听到声响转头看方姜,冲她摇摇尾巴,欢快,但是不从人身上下来。 方姜恨不得把杠开揪走。 它趴在谁身上知道吗?不小姐,周至,臭光头,这个人是她的,是她的。她还没那么荡漾的趴过,狗凭什么。凭它比自己轻么,再轻也有三十斤,也不怕把人压死。 臭光头更讨厌,床不睡,沙发不睡,弃大美人于不顾,跟狗寄一个窝里,非但是神经有毛病,别的地方也有毛病。 真想狠狠打她屁股。 走近了又下不了手,周至犹带着睡着前的愁容,方姜叹气。熟练地收拾了杠开的尿盆子,把狗粮倒进碗里,顺势把杠开引走,自己也坐进狗窝,还把周至的脑袋搬到腿上。 臭光头睡得挺熟,被她一阵搬动,发出要醒不醒的声音。 方姜摸摸她的脸,低头亲她一亲。“继续睡吧。” 像是听到了,周至蹭蹭她的腿,靠紧她。 “你在烦什么呢?都不告诉我,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嘛,同甘共苦知道嘛,分享心事知道嘛。你啊你,还不如杠开听话。” 听话的杠开嚎哧嚎哧吃完最后一口狗粮,马上凑过来,发现一转身的功夫,鸠占鹊巢。 方姜挥手赶狗,一点不想搭理它。 教训管教训,怀里的是心肝宝贝。 真是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死光头就在她心头占据重要的一角,如此明媚,如此炽热。 看着这人,她欢喜,想抚摸她,亲吻她,想一直就那么抱着她,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俗,很俗,可是用在这里,方姜尚嫌不够穷尽。 怀抱她,她笑,又想哭。 剧本里很少提到的复杂情绪,周至的小说里有。出现这种情绪通常意味着情绪紊乱得已然泥足深陷,矢志不渝。 爱啊,爱她。恨不得奉献所有,取其所有。 她可以承认自己被怀里的人吸引,可以承认喜欢她,爱她,可是她无法坦然面对那种命运仿佛被捆成一团,线头在别人手上的感觉。那人可叫她笑,可叫她愁,也可叫她哭。 那人成天只晓得跟她作对。 要是有一天她满心爱恋的人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所席卷。从小到大,读书工作,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和计划当中,能做到几分,努力一把能达到什么程度,她从来心里有数。可是周至,她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她甚至不晓得这人对她是否也有这种复杂、麻烦、紊乱的爱意,珍视又不知所措。 要是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其他事情上,方姜一定毫不犹豫地将之丢开。她鲜少犯错的好名声不止有孟时桢的功劳,也因她性格中习惯掌控的那部分。 可是感情和时间一样,是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 狗窝不如想像中那么好睡,人腿也是。周至睡得有些硌脑袋,模模糊糊想为什么枕头那么硬,便听到悉悉索索的话语声。 “别来别来,要摸找你们家主人,她是我的,我的。你说你们家主人是不是有毛病,人不睡,睡狗,带毛那么有魅力哦……呸,不对,说错了,是跟狗睡……” 杠开的主人笑出声,贴住方姜的腰身不肯起来,还咬了一咬,被方姜抽打了两记屁股。 “狗磨牙呐。” “学你。”两人在一起之后,方姜咬人的毛病不药自愈,想咬人时统统以亲吻代替,想来那时亲不得只得下重口咬。周至笑,“腿麻么?” “还好。”方姜调整坐姿,腿上被光头长出的小头发扎得有些痒,但她仍在欢喜到慌张的情绪里,一时不想松手。 “昨晚睡不着,怕吵到你,所以出来想点事情。没想到想啊想的就睡着了。” “是杠开太好睡了吧,一摸一手软毛,前两天刚洗完澡,香得不得了……”方姜酸溜溜地说。 杠开听到自己的名字,走到方姜跟前坐好,摆出乖得不得了的姿势,拨弄方姜的手求抚摸。 这时,窗帘沿着轨道往两边张开,阳光照进来,原本暗沉沉的屋子一下子被阳光所充盈。 打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是孙春莲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上到三楼,就见拐角处的狗窝里蜷着两个人,一个抱住另一个。狗倒是在外面,走来走去想引起两人的关注,见她们久久不理,急了,一下子跳到周至身上。 二人笑骂,和狗闹作一团。 在方姜家工作好几年,屋子里从没那么光亮而热闹过,不知怎的,孙春莲竟有些眼热。 没多久,方姜和程亚的新工作启动,程亚拍禅修真人秀躲在寺庙里,外面她的经纪人陆迟和律师有条不紊地工作。赵晚、三空和助理一起跟牢程亚,比起她,方姜这边显得人员单薄,来来回回只有宋圆一个人。 周至本来说好随方姜进组,因着编剧工作接踵而来,忙于赶稿,没空凑热闹,连那些烦恼也一并暂时按下。 寺庙生活枯燥单一,但对于外人而言,充满新奇感,尤其是爱豆一连五天需要在寺庙生活,每天三小时全程直播。众人皆知程亚修佛多年,方姜的参与着实惊到了粉丝,一身僧袍首度亮相,全球掉落下巴无数。根据寺庙作息,直播时间段都在工作时间,直播数据出乎意料的好看,在念经时段达到顶峰。 微博方姜寺庙出家话题的热搜刚刚下榜没几天,新一波热搜来了,连带程亚一起。 这回是个桃色新闻,起因是程亚前夫的好兄弟爆料:程亚离婚别有隐情,不是网络流传的前夫家暴,而是婚内出轨,出轨对象来头很大,某电视剧女王。传说中的好兄弟口口声声为赵诚明不平,之前屈服于电视剧女王的势力忍气吞声,但是最近奸妇淫//妇公然出双入对,污染佛门,天理难容,他作为兄弟实在看不过眼,要替老实人发声。 电视剧女王,最近,佛门,出双入对,脑筋灵活的吃瓜人很快想到方姜。 可是要说程亚出轨方姜,就是百合脑的真人cp文也不会想到这么写,要不是两人首次合作,完全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代人。 好兄弟爆料不平在前,另一个好兄弟赵诚明很快响应,坐实来头很大的明星是方姜本人。 一时间好像炸开了一个麻辣火锅,各种分析评论文章纷纷出炉,两人绯闻少倒是变成两人喜欢同性的证据之一。 黑子们趁机出来活动,多集中在方姜身上,攻击她毫无道德底线,破坏别人家庭,又细数和方姜合作过的女性艺人,前段日子方姜、纪幼恬、柳霓的互动使纪幼恬无可避免成为方姜后宫一员。 最兴奋的要属百合控,原先没想到无所谓,多看看多想想多脑补,也就成了cp。 造谣动动嘴,辟谣忙断腿。方姜工作室发现舆情后,第一时间跟程亚的经纪人联系,孟时桢、宋圆和几个对外联络人的电话叮叮咚咚此起彼伏。 事情,真不算是什么大事,工作室连热度都没有压。怎么把荒诞无稽的爆料变成现实可用的宣传才是孟时桢考虑的重中之重。 同性恋,好呀。前有新版玩偶电影宣发,后有方姜和程亚的真人秀节目待播,两个官博各自发出一波剧照。 至于破坏别人家庭的指控,程亚工作室很快发布声明,指出程亚和赵诚明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乃至今日,赵诚明单方面不断向程亚索取金钱。之前,因为女儿赵晚,程亚心软,听之任之,后来发生了机场被强制带走事件后,程亚为了女儿,决定采取法律手段。 谣言波及方姜,则是由于母女二人被强制带走时,方姜回沪,正巧赶上,调查监控后发现可疑之处,仗义帮忙。 与此同时,方姜工作室向好兄弟二人发出律师函,针对破坏他人婚姻的言论,状告二人侵害名誉。说明方姜和程亚恋爱不符合事实这部分工作室没有多谈。 八卦在纪幼恬转发新版玩偶官宣微博时达到一个小高潮。公布的剧照里有一张格外姬情:纪幼恬凝视方姜,脉脉含情。纪幼恬转发:我望着你,你望着她。 用评论的话来说,官方逼死同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恋爱的甜腻气息,连空气都是甜的。 方姜工作室也以剧照回应:身穿手术服,一看就是眼睛受伤的方姜。 评论一串惊叫,有说是糖有说是刀,有说被塞了一嘴的玻璃渣,也有被引发好奇打算电影上映后去电影院看个究竟的。 互联网一片喧腾,当事人之一的方姜刚结束工作,匆匆吃了一口自己的瓜,宋圆拿着手机跟在一旁,一边看最新进展一边跟她汇报情况。 舒迟生的助理站在门外,和方姜的保镖一起,一见到方姜就说:“方老师辛苦了。今天大哥请客,大家等着你吃甜品呢。”没等方姜回答,那人又说,“方老师不来,他们不好意思先吃。” 方老师心道: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24点前的15000终于又要来了。 第68章 吃个屁的甜品 方姜不是没给全组人叫过餐点,奶茶、水果、甜品、饭食,随到随吃。等某个重要人物到场再吃,如今只在某些政要部门才有,反正他们这行不作兴,年轻人越多的地方越不作兴。 出现舒迟生助理说的这种情况,大多只有一种可能,出于他们的要求,也即是出于舒迟生的要求。 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方姜心里骂了好几句脏话。吃甜品?不,比吃砒//霜还烦。 下午新闻一定会出来:舒迟生请客只为方姜一人,方姜不出现,不准开动。 八十年代港剧霸道大哥桥段,舒迟生不愧是年过古稀的老大哥。 问题只在于方姜作为新闻里的主角是感动、欣然接纳还是其他。 方姜只想骂人,用最难听的话骂人。 宋圆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她站到方姜面前,阻隔舒迟生助理的视线。“不好意思,方老师赶下一场工作,舒老师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舒迟生的助理不让开,面上油腻的笑容依旧,“方老师赶一下场怕不是工作吧。” 宋圆反问:“我是她的助理不晓得你晓得。”语气不怎么客气,但是方姜不在乎,她已经在考虑保镖把眼前的油腻男人丢出去后会有什么后果。舒迟生是她得罪得起的人吗?也不是不可以,最多有点烦,凡事都有代价。 眼瞅着方姜不耐烦,那位助理忙道:“舒老师说可以为你们解决麻烦。”生怕二人没领会他的意思,晃晃手机。 宋圆说:“我们工作室已经在处理。”她没说工作室已经计划完善,按部就班,只等消息一步步放出。 那位助理一副不相信你们撒谎强撑的样子。“舒老师说,不介意给方老师当一下挡箭牌。” 方姜想笑,然后真笑了。 “谢谢舒老师的好意。”她说。 舒迟生演多了老套的旧电影,一个月拍两部那种,色心不死,满脑子还是上一代的想法。出现花边绯闻,以前的处理方式是这样的,找一个挡箭牌,以示演员性取向和大众一样,所谓破坏婚姻迎刃而解。现在是什么年代?姬圈女神还怕这种传闻?程亚的前夫和那不知所谓的兄弟脑残搞出个爆料大新闻,程亚会怕?方姜会怕? 方姜唯一担心的是,这样一来会影响她和周至的生活。无良的投机狗仔会给她更多关注,时刻紧盯。万一呢。 万一即是大新闻。 “如果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就让他们全滚蛋。”方姜狠狠说道。 去他爹的甜品,去他爹的舒迟生。 带着宋圆和保镖坐进车里,方姜问:“周至呢?”已是午后两点,臭光头没有任何消息。 宋圆哪里知道。大大很少主动找她,有事直接找方姜本人。也是,恋爱对象是方姜又不是她的助理。除非紧要事情或是要瞒住方姜的事情,大大不会问她。没等她想个答案出来,方姜问:“她不会还在睡觉吧?” 微博上吵成一片,喧闹了一个上午,而那人倒好,呼呼大睡。 “多半在睡觉,大大作息不大稳定。”宋圆把最新消息汇总告诉方姜。评论走向控制得很好,百分之七十的人集火谴责赵诚明和他的好兄弟,数据做到百分之八十,留些雷打不动的污言秽语用以推动路人的反感。在方姜工作的当口,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新电影和真人秀想看的人数逐级上升,程亚受到广泛同情,方姜风评极好,目前需要方姜做的只剩下明星间的联络。 本次风波算是无妄之灾,程亚一再道歉,工作室没有迁怒她的打算。 要说赵诚明实在蠢,若不是和程亚结婚,谁晓得他是哪根葱。几年来用感情榨取金钱尚不足,还要无中生有,各种演戏,贪婪日夜滋长。程亚形象清纯,出道几十年如一日,用一些荒诞似是而非的照片、言辞进行攻击,也无怪有一波言论说宁可程亚真和方姜有婚外情。 回到工作室与孟时桢碰头。 孟时桢躺在方姜办公室里的大沙发上,面前三个手机一字排开,全在充电,三只矿泉水瓶子歪倒一旁。 “和程亚联系过了?” 说话懒洋洋的,有些用嗓过度后的沙哑,一脸倦容,像是刚打完一场大仗。 “嗯,碰到姓赵的前夫算她倒霉。”吩咐宋圆给孟时桢泡一杯薄荷茶,方姜瘫倒在沙发里,踢掉高跟鞋,东一只,西一只,两位熟女一时间毫无形象可言。 “纪幼恬那边呢?” 方姜顿了顿,“还没来得及。” 想到要跟纪幼恬说话,她有些发怵。“我就发个消息给她行吧?” “你说呢。”会问就说明觉得不行,孟时桢奇怪,“拍戏的时候你跟她关系不是挺好,后来她和柳霓还帮你对付想吃天鹅肉的老牛蛙,你们不是还有共同的光头朋友。” 可不就是因为那个光头嘛,光头和纪幼恬有一段欲说还休的过往。而今她和光头在一起,新欢旧爱,多多少少有点别扭。 孟时桢松松筋骨,脖子发出喀拉拉的声音。“和纪幼恬搞好关系,下部戏说不定还要合作。” “下部戏?”方姜问宋圆,“下部戏是什么?” 宋圆摇头,倒是有好几部在谈,没听说有确定的。自打方姜看不上脑残剧之后,接戏难度直线上升。 “前阵子不是让我评估小破作者的女同大戏么。有结果出来了,在两可之间。预测收视不会太好,也不会很糟。”简而言之,鸡肋,不是孟时桢喜欢的结果。“找了几个导演聊过,有个不太出名的女导演比较和我心意。不要太讲究考据和服化道,专心把故事讲好,角色挑选有两种方案,一是全找新人,现在年轻漂亮的面孔多,工作室里挑几个苗子不错的,拼拼凑凑也是一盘好戏,这样人工上比较便宜。而且,为将来计,能出来几个流量,不求和耽美的那几个差不多,有一半就不错了。” 宋圆瘪瘪嘴,心说大大肯定不愿意。那些新人脸长得差不多,跟一个工厂里出来似的。作为原著粉丝,很难把人物和演员联系起来。程涵知,她想看程涵知啊。当然,她也知道,这个方案便宜,要是演员到位,多少能够火一把。 方姜没作声,等着下文。 “方案二就是找性价比高的女演员,比新人贵,但是比新人稳。我想过了,这项目要是做起来,最贵的就是你,不过你嘛,我们的影视公司自己来做,你的那笔就先省了。新人无所谓档期问题,用女演员的话,哪怕三四线都需要协调。剧本找个能写的,和你那小破作者一起来。光交给她,我不放心。不让她参与,你也不放心。她本事不大,屁事不少。”孟时桢先是冷笑,顷刻间换上幸灾乐祸的笑容。“这回,她总不会再拒绝出售版权了吧。要是再拒绝,用什么名义?女朋友演技不好?” 宋圆笑出声,忙捂住嘴,假装抬头望天花板。 “这可难说,茅坑里的石头都比她拎得清。时桢姐,你前面提到幼恬姐,是想她来演个角色?” “安回,就是我觉得不错的女导演提议。她看了新版玩偶里你和纪幼恬的剧照,觉得你俩有话题。宋圆,你一个小姑娘,笑得那么猥琐干嘛。嘴角都快咧到眼角了。” 激动,宋圆完全是激动的。 原著里有个英年早逝的师姐,尉迟炽繁,在主角穿越后对她诸多帮助,诸多教导。师姐原是臣子之妻,被北周皇帝宇文赟抢走,成为几位皇后之一。杨坚夺取帝位后,师姐出家为尼。 宇文赟荒//淫//无道,周至在小说里暗示过师姐和杨坚之女杨丽华——宇文赟的另一个皇后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性//事。 方姜也说过,她可以分饰二角:独孤皇后和大公主杨丽华。这样一来……宋圆搓搓手。 “小圆,你又想到什么了,笑得一脸白痴相。”方姜无奈。 “如果纪老师演师姐,方老师演大公主就太棒了。呀,那谁来演主角杨笑澜呢,原著里她穿越到隋朝不过十四五岁。” “选角可以再看,方姜决定演哪个角色,剧本就往哪里倾斜。”孟时桢关照方姜,“回去跟小破作者讲,让她找网站的版权编辑问买版权的事,省得网站觉得奇货可居,宰我们一刀。你放心,宁愿私下多给小破作者一些,不要便宜别人,是吧?” 方姜想想觉得可行,答应下来。“有件事没跟你说,今天舒迟生又作妖了。” “这块走油肉。”孟时桢听到他的名字就来气,了解清楚事情前因后果,果断道,“交给我。你赶紧给纪幼恬打电话,稍微透点口风,看看她有没有意向。这剧,她未必肯接。” 方姜磨磨蹭蹭应了声好,心道:未必肯接?哼哼,瞧当初她看光头的眼神,晓得是光头的原著,只要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但凡有点空档,怕是贴钱也接。 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啊,先放一更,其他,还在写。 第69章 不可言说的故事 外面风起云涌,在家里摸狗睡觉的周至一无所知。 凌晨四点睡下,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间中被快递吵醒,稀里糊涂给杠开加水加狗粮洗厕所,后又重新躺回去。等醒时看手机才发现女朋友参与的纷纷扰扰已经成为历史。 这就是互联网时代,过去日新月异,现在以时段计,一小时有一小时的热闹。如方姜这般时常在微博首页留驻,无论损誉,屁大的事情都可以上热搜,无需过多投入便有足够热点的才是真流量。至于能维持多久,各按天命,非人力所能控制。 要说比方姜努力、比方姜漂亮,比方姜有背景的大有人在,为何没能像她那样出挑,用方姜自己的话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事没有一定可言。她所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相信努力终有回报。 回报是什么? 最大的回报是死前不会后悔。 方姜说这番话不是谦虚,是为了安慰自己。 周至知道,方姜担心她。如果可以,大明星会想尽各种办法帮她,这是她的福气。 有全心全意关心自己的人,没道理一直消沉纠结下去。 纠结,是因为患得患失,想要的太多。而她已经得到许多。 得到大明星没在工作的消息,周至打电话过去,那头很快接听:“醒了?” “想你了。” “我没事,时桢姐全都处理好了。” “时桢姐一向能干。唔,我还是想你。” “神经病,叫你一起住废话那么多,现在又说什么想不想。” 想念难道不是一件荡气回肠的事,不解风情的大明星。 周至抽抽嘴角,“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直男啊?” “有没有人说过你刻板印象很严重啊。” 电话两头的人闷声笑。 “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娱乐报道,老故事了。某花心老男人婚后疯狂追求某女星的时候,某女星拍戏,花心老男人场外等候,收工后花心老男人请全剧组吃饭,所有人不许动筷子等某女星卸妆换衣服,包括导演。” “好像听说过,花心老男人是不是说过‘我只不过犯了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对,就是他。” 周至捏着鼻梁骨两侧的穴位。“舒迟生又来骚扰你了?你今天有工作,他该不是请全部工作人员吃午饭,所有人不许动筷子等你卸妆换衣服吧。” 方姜呵呵两声,“差不多,今时不同往日,请的是甜品。” 要是别人,周至想放声大笑,但对象是方姜。“可怜,是不是觉得很坍台?” “是。”十分丢人。 “是不是觉得受到了侮辱?” “是。”有些人觉得被人追是一种魅力,沾沾自喜,方姜不这么想。别人追是别人的事情,同她没有关系,像舒迟生这样的,反而是骚扰。不管是某花心老男人还是舒迟生,都不懂什么叫尊重人。 “是不是气得偷偷骂了很多脏话?” “……是。” “下次我们请回他。” “嗯?” “叫时桢姐打听他的行程,请所有人吃东坡肉,瘦肉一丢丢整一大块肥肉那种。” “噗,你啊,搞事。”给孟时桢复述了一下周至的话,孟时桢大笑。 “周至说得好。”很好,孟时桢不介意多花几个钱,但是撕脸皮的事情不好做。老狗老皮老脸不值钱,反咬几口,不掉块肉,也会疼。 难得听见孟时桢叫她名字,周至笑说:“看来时桢姐真的很气,平时有事没事都是小破作者,今天倒叫了我的名字,受宠若惊啊。” “刁滑。”这话方姜没传。 “程亚那边不要紧吧?”周至主要关心这事会不会影响三空。 “都是律师在办,程亚那边没多少影响。不用担心小尼姑,只要她不干点犯戒的事被人看见,问题不大。晚上过来吗?” 周至想想说:“明天过去吧,晚上我要写东西。昨天想到个短篇,今天继续写。” 听这话的意思又要熬夜。方姜是不懂了,大白天不能写文嘛,非要到三更半夜日夜颠倒。要是跟父母一起住勉强可以说白天不清净,晚上没人打扰比较有思路。可周至是一个人住啊,杠开不管白天黑夜都是那样。“周至,你老实告诉我,你天天晚上不睡觉是不是在自杀。因为怕疼所以用这种方式?” “……啊,不行了,我肚子疼,要上厕所。晚点再聊,么么哒。” 打电话还能借上厕所遁走。“这臭光头。” 第二天下午,周至老老实实地带杠开到方姜家里报道。方姜外出工作尚未回来,同孙春莲打过招呼后,她熟门熟路把杠开安顿好,坐在一楼的餐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 嚷嚷着百合不值得,不想写百合,终于还是在填完所有挖的坑之后写了新文。 新文是短篇,讲述的是2069年女儿和母亲不合,母亲重病,赶去医院的途中遇到闪电,结果回到了几十年前,和尚未结婚生娃的母亲相遇相爱的故事。相遇最初,只觉亲切,观点一致,处处能说到一起去,十分默契投缘。且作为年轻女人存在的母亲和作为亲妈存在的母亲性情不同,女儿不知对方是自己母亲的情况下深陷情网。 内容涉及伦理,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平台向外发布。这类题材,一向是净网的重点对象。 净网净网,像是一场灾难,把所有的情//色//肉//欲统统冲刷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周至不擅长写情//色,但是她对乱//伦题材情有独钟。 文字可以被阉割,但思想没有边界。 百合小说最早发展是从论坛自述贴开始的。那时同性恋三个字充满禁忌感,好像与世不容。永远都是“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是怕死,只是怕死了之后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的基调,所以那些真假难明的故事个个透着压抑与哀伤。 然而引人入胜引发共鸣的恰恰是这份压抑、隐忍与不可名状的哀伤。 周至还记得有个人的签名是:爱你,却没法和你在一起,所以我选择嫁给佛。 社会发展至今,欧洲大陆彩虹旗飞扬,多元化的文明之花在地球各个角落开放。尽管彩虹的文明种子被拦在国境之外,没能在神州大地得以栽种,同性恋三个字却早已失去了禁忌感与神秘感。因禁忌而来的隐忍、渴望和刺激,也随之减弱。 所以周至将目光投至能提供更多禁忌感的题材。书写禁忌的意义并不在于为禁忌正名,就像描写乱//伦,其目的不在宣扬乱//伦无错,乱//伦的禁忌与起源复杂,其是非功过不在书写范围——她又不是写社会学心理学案例。与色情小说一样,乱//伦也是为打破性行为与生殖挂钩的理所当然。不过是借着乱//伦,书写爱情可以冲破一切障碍。 周至最喜欢写的部分,就是在深陷爱情后的两难之苦。像短篇里的主角,得到极大欢愉,以为收获心灵相通的恋人之后,发现恋人竟然是和自己关系不佳、时常吵架,深深厌弃的母亲,那种晴天霹雳,一盆狗血当头泼来的感觉,想想就觉得快意。 一方面是与生俱来集体无意识里对乱//伦的恐惧,一方面是无法自制发自肺腑的爱恋。两边强烈情感的夹击下,势必会对两人的关系造成影响,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因为主角态度不稳定而伤心的母亲。 主角一开始打算以母亲担心同性相爱为世人所不容作为借口,就此顺势和母亲分开。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母亲已经决定冲破世俗障碍和主角组成家庭,同时生养一个孩子。 面对一脸坚定的母亲,主角决定一人承受所有的烦恼和罪恶感。 孩子刚出生不久,主角便受到来自作为上帝的作者那最大的恶意。一个雷电交加的午后,阵阵婴儿哭声中,主角到窗边把花盆收进屋,闪电划破时空,主角重新回到了2069年。 小说停在这里没继续写下去。主角回到2069年之后能否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母亲是否知道当初与之相爱的就是自己呢。周至仍在犹豫。 方姜回到家,接受杠开嗷嗷嗷地热情迎接,杠开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走进客厅,就见周至脑袋搁在桌子上望着外面,前方是她的笔记本电脑。脑袋歪着,嘴巴撅着,眉间一点轻愁,一点忧郁,一点迷茫,明明应该担心,偏又觉得怪好看的。 像是个陷入凡尘俗世的出家人,为情所困。谁都爱看出家人犯戒,要是真犯戒,容易产生道德危机,天天纠结是不是做了坏事,像周至这样的假尼姑最好。既满足幻想,又不会有罪恶感。 摸摸光头,亲吻落在她的脸上,眼皮上。 “小师傅,你在勾引谁?” “谁心里躁动就是在勾引谁。”呶,真尼姑不会有假尼姑的情趣。 方姜轻轻笑,俏皮妩媚,又亲她一亲。“怎么,还在为你的没人看发愁?我记得有个作家说过,写作是一份奇怪的职业,岁月一下子被蹉跎掉,写了十年八年也还算新入行,因为资深作者往往已经写了超过四分之一世纪。你才写了多久,还嫩着呢。” 周至一下子坐起来。“肃然起敬啊,大明星。” 两人说笑几句,周至打个哈欠。 方姜捧牢她的脸仔细端详,眼圈发黑,没甚精神,像是被妖精吸走了精气。“你看看你,才几岁啊,天天无精打采的。老实说,今天早上几点睡的?” “……三点?” “呵,撒谎,天亮了还没睡吧。” “那没有,四点钟天还没亮呢……” “哦,好样的,又是四点,不要命了是吧。今天你给我早点睡觉,明天后天大后天每天都是。” 周至一怔,待要说几句俏皮话混过去。 方姜又说:“这次不给你机会拒绝我。搬来我家,我看牢你。每天十一点前我们一起睡觉。” “不许说不。” “说了就……敲断你的腿。” 周至做个鬼脸,打算跟之前一样嬉皮笑脸解决。 谁知方姜斩钉截铁。“前两天的新闻,有个作者年纪很轻心脏病死了。一个人死家里,隔十天才被人发现,你听说了没有?那人比我们高两届,他的小说我高中时候看过。内容?不记得了,光记得名字就不错了。你看,现在很多人年纪轻轻就心脏病中风,都是跟不良的生活习惯有关。所以我命令你,必须搬来跟我一起住。别插嘴,听我说完。” 周至抿嘴憋住笑,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你这人,不混圈,不交际,不搞人设,不作不装不吆喝。那你靠什么吸引眼球,靠什么红。靠才华?恕我直言,你可没有那种天打雷劈的才华。人家文艺圈里的人还要靠饭局混脸熟刷存在感呢,卖东西靠人带货,小说一样。” “可是我……” “诶,我的意思不是说叫你出去交际,你要去我还不让你去呢。哭闹装逼作天作地,掉价,我们不做没腔调的事情。这不是你,我知道,你是浊世清流,可是你也是我喜欢的人,我女朋友。” 诶,怎么从教训作息变成示爱了,周至发怔。 “杠开在这里住得挺习惯的,活动区域大。你搬过来,让孙阿姨给你打扫个房间,这样有你说的自由空间。我们吵架你也有地方可以躲。你看我们说好了,就是分手你也有分手费,完全不用担心默默卷铺盖走人。” “……” 见周至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方姜继续说道:“你看从前就是不相干的作者也有个赞助人啥的,我养女朋友不行嘛。你说,要是不搭界的人跟你说,大大你写文,我养你,你什么感觉。” 周至实话实说:“无论真假是否可操作,有这心就蛮感动的。” “那我正牌女友跟你讲呢?”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子抵着鼻子,周至后退一点,想看清楚方姜的表情。大明星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她想了想,靠在方姜肩头,不好意思地说:“感觉比较复杂。感动,又觉得自己没出息。让你绞尽脑汁想各种理由,再三斟酌措辞,就怕伤到我脆弱的自尊心。” “嗯?”方姜不乐意,“我还需要绞尽脑汁想么,看不起人。” 周至吃吃笑。“绞尽脑汁说明你诚恳。方姜,我会好好写的。这两天我就在写新短篇,你要不要看看?” 作为第一个读者,方姜看后表情可谓精彩,“上次那篇小尾巴,你写的是养母,这次是亲妈。你真是……死活不放过妈啊。” “其实我本来想写外婆的,亲妈是自己女儿岂不更妙。后来一想,亲妈就亲妈吧,一来很多女人在做妈之前和做妈之后考虑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就像射雕里的黄蓉和神雕里的黄蓉,婚姻多多少少会改变她们。二来,许多母女之间一辈子无法互相理解,在传统角度,更是把母女看成争夺父亲的竞争关系,所以我想颠覆一下。你觉得结局是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好还是见不到的好?” “……见到吧?” “那母亲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回轮到方姜无言以对,“都可以,我想想?晚点我们讨论?” “好。” “噢,对了,你还有任务。时桢姐叫你跟网站编辑讲,愿意卖小说版权。” “诶?”周至抬头看向方姜。 “你的《云胡不归》,时桢姐找人评估的结果是可以运作。你要求卖会好点,省得网站狮子大开口乱开价,时桢姐说了,给你也好过给网站分成。” “好。”这回不小姐没说不,“我跟编辑讲穷得揭不开锅,快带狗出去讨饭了。” “聪明。你说我演独孤皇后怎么样?” 方姜故意问道。和周至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晓得这部小说里独孤皇后对她的意义。一开始推三阻四视金钱如粪土,她就不信,现在这人还这样。 当然,正牌女友的待遇和路人不一样,要演啥就演啥,身为小破作者,周至不会有任何异议。脑补了一下方姜的独孤皇后和程涵知的独孤皇后,周至说:“独孤皇后啊,唔,也行。” 也行,这是有多勉强。 方姜气得不得了,拧她的圆脸不算,狠狠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写的题材只能写到小说里过过瘾,嘿嘿嘿。 第70章 喂,我爱你 女朋友义正词严要求同住,只需拎包入住即可,没有人敢拒绝,包括周至在内。 要说心里没有别扭,不见得。但是再别扭拒绝是矫情,她不该也不会这样做。方姜对她很好,小心照顾她的自尊心,要说自卑这种东西,周至这倒是真不多。 念书顺风顺水,无波无澜一路重点至名校毕业,学生时代不算风云人物,但也是小有名声,毕业后写影评机缘巧合接触电影圈认识不少演技卓越的艺人,相谈甚欢,没人会特意摆个架子。哪怕后来遇到糟心事,也是因为暗恋纪幼恬在前。 那时候年纪小,爱一个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和她在一起。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能在一个屋檐下,看着听着呼吸一样的空气都觉得幸福。无疾而终、孤独地爱也是一种幸福,哪怕烈火焚身,哪怕粉身碎骨。 纪幼恬是何等人物?国民偶像,大众情人。对外当然说全无暧昧,但是具体如何呢? 要不是察觉妻子异样,纪幼恬的前夫邱刚又何至于出此下策,摆弄手段。 若是没有那场官司…… 说不好。很难讲纪幼恬在真正面对自己脱缰的感情后会如何处理。 其后周至过了一段消沉的日子,再消沉也没妨碍她在菩萨的地盘撒火掀翻僧人的碗。不想则已,一想起那个中午,哐当哐当金属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周至难免挺胸做骄傲状。 写小说收益不如人意,胜在口碑尚可,即便时常纠结、自我怀疑,作为一个见过沧海的人,对于事物的评判标准在那。人气如何只代表人气,好不好自有客观论断。她从没觉得自己有多好也不觉得有多差,至多算是不合时宜,格格不入。比起没人看自己的小说,周至更厌弃纠结、计较的自己。 谁会想到兜兜转转,让她遇到方姜。 方姜很好,家世优越,名声在外,要说完美,又不至于。两人的差距,有,可光说卖相和钱,要不是方姜人好心善有趣能聊到一起,周至不一定愿意和她在一起。明知抱上方姜大腿就可以鸡犬升天,一开始还不是照样诚心拒绝。喜欢,乃是缘于彼此看见,彼此懂得。 当初拒绝同住,真是因为时间还早。感情需要时间和空间发酵,二十四小时在一起,吞噬了时间与空间。周至希望恋爱都按照节奏走,牵手、确定关系、亲吻、做//爱、同居,按部就班,有一定间隔。 一段恋情里什么时候最美,叫她说,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美,然而患得患失,互相猜测,暧昧的阶段最美。当然,要收获各种美,首先得有各种阶段存在。现代人讲效率,巴不得认识到做//爱在八小时内完成。 一步到位固然是好,但还说不上最好。 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哪有闲情体会情爱的美好:激动的心跳不已,失望的心酸悲苦,自以为心领神会的心花怒放…… 情爱种种都要动用到心,周至忽然想到方姜提起死于心脏病发的作者,是否因他溺于情爱,心脏疲于奔命,故而早早罢工。 不,也许心脏和大脑一样,越用越有动力,杀死心脏的是平淡无奇毫无波澜的生活。 而想念,亦是情爱的美好之一。有点像心理学里的延迟满足,因忍耐,得以加倍得以升华。 方姜比她更急切一些。大明星嘛,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或者说,方姜从不希求得不到的东西。周至算是她人生之中的一个例外。不小姐,不不不,没人会拒绝的事情统统被她否决,还次次特别有道理。 关于同住,周至自觉很有道理。 哪有一谈恋爱就住一起的,还没好好恋爱就要适应半婚姻生活,这谁受得了。哪怕一个礼拜在一起睡四五天,到底和真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性质不一样,虽说前者也会为了牙膏从哪里开始挤、东西的放置起冲突。每天住在一起会完全不一样。 和方姜害怕人突然离开相反,周至更怕朝夕相处。童话永远停留在从此以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现实生活是他们度过文本里省略的每一天。 除了父母,周至从没跟人生活在一起过。杠开刚来的时候,无法适应彼此的生活习惯和作息,周至为此哭了好几次鼻子。有一个礼拜,望着一滩滩的狗尿,她哭得抽抽嗒嗒,最后不知是训练得当还是杠开大发慈悲,终于解决了吃喝拉撒睡的问题。 和狗尚且有一段时间适应期,何况是人。 这么看来,方姜比她有勇气。 饭吃到一半,周至突然说:“等下我就回家收拾东西。”是下定决心了。 方姜夹一块梭子蟹给她,“明天后天你有的时间收拾,又没有deadline。今晚安心住在这里,我看着你早睡。” 同样的话换作别人来讲只会惹人厌烦,因为有了感情,显得无限宠溺。周至点头:“好。” 蟹肉鲜甜,尝出味道,周至对孙春莲说:“现在的蟹真肥,孙阿姨买到好蟹了。” 孙春莲和方姜一起笑出来。“吃到现在,才晓得蟹肥。” “刚才都在想搬来住的事情?” 周至讪笑。 方姜不怪她郑重其事。“想清楚了?” 周至依旧点头,“非常清楚明白。” 吃过饭,两人在餐桌边商量搬家。租的房子不过一室,住户只有一人一狗,东西却是不少,不用回家清点,周至列出屋内要搬走的东西,满满当当两张A4纸。写到最后她不免气馁,身外物如此之多,搬来搬去想得头痛。 “不如……”留着租屋固然可以存放,可又是一笔开销。上海不易居,生活成本高,第一高的就是房租。 方姜以为她嫌烦不肯搬,抢过两张纸。“就这些东西,电器除了数码产品统统叫搬家工人送去你家。书……是你的命根子,正好填充我的书架。住这不用担心没地方摆书,看到没,几层,随你放,不够的话我还有别的房子。” 画画写写,去掉大半。 大明星发话,直接找相熟的搬家公司就好。 周至留宿的日子,孙春莲晚饭后就会离开,方姜和周至带杠开出门散步。今晚方姜临时有事,需要开一个在线视频会议,周至一个人带杠开出去。 绕小区走一圈后,弯到边上公园又走一圈。晚风拂过,吹来徐徐初秋凉风,小说的后续发展和方姜的笑脸交替在脑海里出现。渐渐的,方姜占据了整个大脑,填满心房。周至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思考,便拉住试图弯去别处的杠开回家。 控制住脚步,沿着小区的道路慢走,一抬头,就见方姜在顶楼露台看她。静夜如一张幕布,仿佛随时会亮起演出一场戏,四周的房子亮着一盏又一盏的灯,方姜站在那,像是城堡里的公主。啊,不,她不是公主,是女王。 突然周至有些后悔在方姜说演独孤皇后时,自己不够真诚的也行。大明星从未放弃过学习、努力,只待有一天打通任督二脉,自己凭什么觉得她可能不如程涵知。 夜空之下,小区里的路灯勉勉强强照出屋顶露台上方姜的轮廓。周至想,此刻方姜眼眸中必然蕴含温柔的深情。诚然,大明星不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却把她所有的柔情全都给了自己。 一想到这里,周至忍不住用手机发出几个字,“喂,我爱你。” 手机很快亮了起来。 “没礼貌,喂什么喂,要叫名字。重说。”电话那头,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泄露了一点紧张。 “啊……” 方姜在等。周至想,此刻她一定皱起眉,想着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做,就打断腿。 她轻轻笑。 “笑什么。”露台上的那个人一定色厉内荏,故作严厉又想要笑。 调情这种事,总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我讲我偏不,胃口吊着,心照不宣又患得患失。 周至不想绕圈子。“笑是因为开心。” “什么事那么开心?” “有一个超级可爱的女朋友,你说开心不开心?” 方姜笑了一下,故意板起脸说:“你有女朋友好一阵了,现在才发现她可爱?” “唔,可爱这一点早早就发现了,随着了解深入,觉得她怎么都好,怎么都可爱。”周至笃定地说:“我爱你,方姜。” 沉默许久,只听到短促的呼吸声,方姜好久才说:“哎,要被你害死,差点想跳下楼追你。” 周至大笑,跑了起来。杠开不知主人为何转变方向,以为在跟自己玩耍,迈开长腿,跟了过去。 两人在楼梯口拥抱,亲吻。 “方姜,我爱你。”从来不是讷于言辞的人,可是面对心爱的大明星,除了爱你,旁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爱你,直到星辰坠落,直到宇宙消亡,永远,永远。” 方姜一颤,“永远?”近乎难以置信的语气。 “嗯,到你厌弃我为止。” 明明就想吊死在这颗光头树上,方姜偏说:“可是我听说很多人永远在一起,只是因为懒得分手。” “那你有没有听说,懒得分手是因为尚可忍耐。”之后她说了一段拉丁语。 方姜浑然不解其意,只觉性感让人浑身发软。 周至解释:“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最后她在方姜耳边说:“Te amo.” 又是一句不知何意的外语,烧得方姜耳朵发烫。可这次她仿佛听懂了,藏着娑婆世界的眼眸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倏忽,周至脸红,两人不约而同搀手往房内走去。 杠开尾随至门口,吧嗒一声,门被牢牢关住。杠开在门口团团转,侧耳听里面开门、关门、水声,不时拿爪子叩门。 作为世上第一聪明的狗,有着人类八岁孩童的智商,杠开能听懂许多人类的语言,能识别许多人类的表情,然而它却不知房里的喘息、呻//吟、呜咽,碰撞的声音是因为争执、痛苦还是因为其他。 最后杠开在房门口趴下,静静听着房里的动静。里头的声响大了,它即刻站起来,分辨声音的出处,是它的主人,还是主人的伙伴,又或是二人混杂的声响。 那一晚,房内的声音断断续续,杠开难以安稳地睡觉,刨过门,敲过门,甚至叫唤过,没有换来主人的任何应答。 主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杠开以它八岁人类的智商仍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上午,房门终于开了,先走出来的是大明星,杠开围住她使劲嗅。 奇怪,有主人的味道。 方姜蹲下身揉杠开的下巴。“哎,你主人抢了洗手间,神经兮兮的不肯共用,她身上我哪里没看过。” 为杠开换水添食后,方姜去隔壁淋浴。 杠开得以钻入昨夜始终无法钻入的房间。 周至不在里面,杠开嗅着主人的味道走到床边,潮湿暧昧的气味,具体如何杠开不得而知,发出一声呜咽。 床上被子枕头一片凌乱,仿佛有人在上面打架。 如果杠开有人类十八岁的智商,大抵会感叹一句:何其旖旎。 然而杠开只是一条聪敏、记仇的边牧,于是它做了件天性使然的事:跳到床上,躺在床中央,鼻端满是主人和大明星的香气。 听到有脚步声,杠开一下子坐起来,悠悠撒了一泡尿,迅速又不失优雅地拨开房门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写个亲热剧情也是难啊,只能让杠开听墙角了。 第71章 不止一个误会 文穷而后工,周至与方姜住在一起,衣食无忧,心满意足,写文上进益不多,生活倒是健康不少。方姜作息规律,若非工作原因,晚上十一点前必然睡觉,睡觉后做什么另作他论,后来因为白天困倦,上床时间便更早了。 作为明星偶像,保持身材亦是重中之重的功课,健身是日常。女朋友又跑又跳又举铁,周至总不能任由自己当海参发,只好笨拙地运动起来。 “做大明星真辛苦。”周至有感而发。为了维持美貌,健身保养节食面面俱到,不光耗费金钱,还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光是看,她都觉得累死个人。 不过看收入又是另外一种想法,普通人的辛苦绝对换不来此等回报。难怪许多人削尖了头,无所不用其极想进入这个圈子,想红,想出名,一旦红了,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网文也是如此,冷清如百合圈,阿猫阿狗有幸红了,不论因何而红,统统变成写得好看,所有文字一律变现,谁管是不是狗屁不通矫情做作。大抵和情人眼里出西施差不多,独眼龙麻皮脸全是超凡脱俗的美,毕竟,别人都没有呢。 别看有些人小说写得不怎么样,花样多得不得了,连微博超话都开起来,完全明星待遇。不晓得是不是每天晚上失眠的时候点开自己超话,看各色赞美表白,这样就更有动力继续造作。 说出那句百合不值得我不写了之后,周至已不大去看糟心的微博、推荐和吐槽,生活质量大幅上升,每天火大的时间也少了。这些全都是宋圆告诉她的,极昼的夜做这做那,用宋圆的话说,逛一圈超话,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那是一个周二的上午,方姜工作室小会议室,宋圆给周至和编剧送咖啡时忍不住吐槽。 “就是个泔水桶!” 编剧是个苹果脸的年轻女性,鼻梁上架一副夸张的黑色无框眼睛,大家叫她银百万,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女性主义导演安回推荐,孟时桢认可。周至私下跟冯因子打听过这人,安回搭档,口碑不错。 因有原著作者参与,开始写剧本之前,银百万习惯先行沟通。改编,是对原著的再创作,难免会对原著进行分解和重组。有些作者视作品如亲生子女,动不动怕编剧把作品整得面目全非,所有的创作意图,试图表现的内核,对人物的理解,剧情的切割,需要在共识的基准下进行。 一般情况下银百万不大喜欢有原作者参与编剧,这些人喜欢指手画脚,他们干起活来束手束脚,尤其是像周至这种出品方硬塞的让她带带的作者。 对于安回接《云胡不归》这个戏,银百万有点意外,没大IP,没土豪投资,只有方姜的光环。实话说,银百万不觉得方姜会是那种掏几千万拍网剧的人,拍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百合戏。甚至,银百万一度以为周至是孟大经济人的小白脸相好,这剧用来给她铺路垫脚——可是百合作者,好吧,听说她现在干起了外包编剧工作。 快速看完全本小说,作者一再声明写得不如人意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但,感觉不错,她为之笑为之落泪为之憋屈担忧,除了穿越的女主角不够讨喜,每个人都有可取之处,师姐、皇后、二位公主、桃子精,兄长…… 银百万叹气,现在影视时常看似如火如荼其实十分不景气,很多电视剧拍了制作好了就是不给播出挤压在那,没点身家经不起亏损玩不转这一行。所以现在拍戏,为降低风险,出品方就找安全的来拍,狗血、青春、流量、大IP,火不火热不热不好说,起码成功率高一点,如果能捧红男主角更赚。 这次方姜工作室倒是大手笔,不打算全用新人,居然要以二三线的女演员打头,片酬这块就是一大笔。全新人可以省很多,但是长相差不多的新面孔来演这部女角色众多的戏,银百万扶额。她怕拍着拍着新人们全都消失了。 从方姜助理能亲自端茶递水,对待周至随意的态度来看,方姜和周至的关系不错。银百万再度怀疑光头和孟时桢有私,出于某种戏剧化的加工,软和的光头与花枝招展雷厉风行的御姐放在一起才像是一出戏。 至于方姜,银百万一点没往她身上想,银百万没问过任何人,也没跟人确认过,默认私生活隐秘的方姜和程涵知一样有长期稳定恋爱对象或是隐婚。 听到泔水桶三个字,周至先朝银百万看一眼,见她不像是有特别的生理反应才说。“既然倒胃口又何必去关注,没必要为不喜欢的人增加流量。” 前阵子恨不得亲自下场把极昼的夜全方位痛批一顿,天天哀嚎,以至于方姜一直问她要不要做这个,要不要做那个。这会儿倒好,讲得好听。宋圆的想法全在表情里。 银百万笑了笑。 “哎,我这是切身体会,颓废了好一阵子,越嫌弃越看,越看越嫌弃,心态都崩了。为什么会崩呢?要说数据,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我没法接受自己那么计较,没法接受自己原来那么俗气。在我的幻觉里,我应该是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 银百万笑意更深。 “百万老师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你叫我百万就好,百万老师容易听成百万雄师。”银百万开一句玩笑。 周至从善如流,见银百万没有要发表想法的意思,继续对宋圆说:“现在我是想,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不如用在值得的地方,喜欢的事情,喜欢的人。所以,如果那些让你不快,不要去看,隔离,减少刺激。没道理往化粪池里跳是不是?” 是是是,大大说得都对。 周至的幻觉使银百万对她好感大增,几次交流后,好感直线上升,不用人关照也愿意提点更多。 无论小说好坏,周至始终中肯。文艺工作者最容易高估自己,低估别人,看自己都是好好好,看别人都是那么糟,难得周至有一条基准线,好即是好,糟即是糟,也不怕别人指出问题。 银百万最怕那种要人时时恭维,说一两句不足立刻辩解,再不就是总摆出你不懂我脸的作者。 对,不懂你,你比哥德巴赫猜想还难懂。 两人紧锣密鼓写剧本,导演安回那头开始接触演员。她拍过几部女性电影,拿过国外小电影节奖项,小众归小众,颇有才气,不是第一次参与电视剧项目,网剧倒是首次。为成本考虑,先找相熟的好忽悠有档期的演员忽悠。 银百万和周至几次碰头全在方姜工作室,两人没熟到请回家里谈事的关系,会议室随她们使用,每次去都有好吃的茶点和咖啡招待。谈完正事,闲说几句,周至拿出手机说先看个直播。 “对哦,今天是方姜新电影的发布会。” 都有收看的打算,干脆直接在会议室里投影。 菊次郎居中,六位男女主角分坐两边,方姜旁边是宋伟同和纪幼恬。 发布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有个记者直奔前段日子的网络传闻。 方姜接过话筒,把工作室和程亚的申明复述一遍。 记者不满意,又问她作为公众人物为什么愿意去管别家闲事。“管闲事的成本那么高,方小姐应该不会想不到。”言下之意倒有些怀疑她炒作。 方姜客客气气说:“我没法坐视不理,既然知道了,就没法当作不知道,哪怕已经预料到会有那样的风险,尤其是还有个孩子涉及其中。” “只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变成破坏婚姻的第三者,唔,感觉还蛮新鲜的。” 会场里的人配合一笑。 见纪幼恬也笑,一女记者说,每次都是纪幼恬单方面隔空喊话,方姜清一色工作室出马。“纪老师委屈吗?” 纪幼恬先看方姜一眼,笑着说:“委屈。感谢导演给我机会报仇,让姜姜尝尝委屈的滋味。” 她一笑,就像是给原本温柔的人打了一层柔光,女记者远远往着,亦觉得她眼里有光,眼底生花。 方姜马上说:“求导演和幼恬姐手下留情,我回去就开个账号,第一个就关注幼恬姐。” 美人嗔言软语,打情骂俏,十分养眼,众人哄笑。 之后话题重新回到电影。 “诶,总觉得方姜有些不一样。”会议室里,银百万低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想和周至八卦。 周至故意压低声音问:“你在暗示她整容?” 没想到她会有这种联想,银百万一下子笑出来。“不是不是,方姜表情正常,你看到没,面部肌肉很正常,没有整容后那种僵化的样子。她是真美人,气质也好,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女朋友被人夸,比自己被人夸更高兴,周至笑眯眼,连连点头。 银百万以为她是粉丝,没往别处去想。“感觉她比之前亲和,她待人一向态度很好,以前是那种和气吧,但是总和人保持距离。现在说不出来,有种喜气,由内而外的喜气。” “哦?” “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有稳定对象,只是秘而不宣。”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 “诶,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会选这部戏来拍?”银百万更好奇周至是不是和孟时桢有点关系。 “宋圆是我读者,偶尔跟方姜提了一嘴,方姜财大气粗,就说那把版权买了。网站来找我沟通,当时不是很知道方姜是谁,就给拒绝了。” 通常情况不知道是谁也会弄清楚是谁,这些日子来往下来,对周至多有了解,银百万直接问:“你该不是因为方姜之前的角色所以拒绝了吧。” 周至微微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后来我缺钱,就重新让网站和这边联系,一来二去的就有了这个项目。我原本还幻想程涵知演独孤皇后,不过只能想想。” 银百万瞥她一眼。“你幻想还蛮多的,不过……” “不过?” “我们现在的剧本以独孤皇后和大公主为主,方姜打算分饰母女二人,程涵知要是演了,剧本可就还得要改。” 生怕自己的幻想影响剧本,周至连忙摇手。“我就想想,我觉得方姜的独孤皇后一定也很好。” “那你不想看程涵知吗?” 吊胃口的语气太明显,周至听方姜酸溜溜地提过一嘴,安回和程涵知关系不错,在忽悠名单里。“咦?导演真和程涵知联系了?” “聪明。不过没谈好,具体还要等剧本出来。现在都是务虚,务虚。” 眼角扫到投影,正好是方姜和纪幼恬低声说话的画面,交头接耳,笑意盈盈。 银百万一激灵,激动地喊道:“我靠,方姜该不会和纪幼恬是一对吧。” 周至:“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至:啊,方姜是我的,幼恬姐……幼恬姐 第72章 神经病 和银百万心有灵犀的路人不少,发布会后掀起一小股姜恬、恬姜cp的高潮。宋圆每天都带着兴奋到痴呆的笑容,甚至对周至讲:“大大,我要爬墙,我要站姜恬cp。” 那时周至端着咖啡,仍沉浸在《云胡不归》改编后的剧情里一时转不过弯。 爬墙?扒灰她倒是能马上反应过来。“什么cp?” “姜恬cp,姜是方老师,恬是纪老师。”宋圆一边讲一边笑,笑得好似一朵盛开的喇叭花。 周至哦一声,一本正经道:“为什么是姜恬不是恬姜,名字在前是攻对吧?不要小看幼恬姐。” 欸欸欸,宋圆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尤其是周至说完后吐吐舌头,故意板起脸凶她。 自知失言,欲盖弥彰。 宋圆窃笑。“大大,你赶紧开新坑,否则我真的真的去爬墙哦。” 周至举起咖啡杯,做投掷状。 宋圆笑着逃走。 没想到啊,张牙舞爪的方老师居然那么受。有句话怎么说的,人不可貌相,攻受不论手指长短。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方姜的跟前。 方姜即将开启满世界宣传的模式,东一个首映见面会,西一个首映见面会。行程尚未开始,网络上她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参演菊次郎的新片给她来了新一波的关注,有善意的,有恶意的,对于她演技的批评、讽刺和期待的一样多。这种时候,她和纪幼恬带起的橘里橘气话题已可算是不花一毛钱营销正面力量。 就是这助理也天天跟发羊癫疯似的,一有机会挤眉弄眼笑得十三点兮兮。“笑那么神经干嘛?” “嘻嘻,方老师,最近你的剪辑好多,cp也好多,最出名最热门的是你和纪老师。” 方姜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正显示“咚哧萝卜”的微博主页,十条有六条是她的p图和剪辑。这还是她没刻意关注的情况下。她不动声色喝一口茶,等着宋圆的下文。 “大大也知道哦。”小助理故意停顿,看方姜脸色。 方姜面无表情,内里好笑。 大大知道?能不知道嘛。前两天她们还一起看过视频,美人如花,情仇爱恨。 她问:会吃醋吗? 臭光头居然说不晓得该吃谁的醋好。 当晚她就让她知道知道不晓得该吃谁的醋会有怎样的代价。 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宋圆心道:方老师演技更甚一筹。“我说是你们是姜恬cp,大大非说是恬姜,名字在前说明攻。” 方姜冷笑,“呵呵,她倒是想。” 宋圆的八卦雷达全开。 难道,难道…… 等着方姜说更劲爆的话,却不想方姜板起脸教训她:“小圆,上班时间再搞这些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当心我扣你工资。” 笑脸立刻垮了下来,宋圆噤声,立正站好,心道:大大害我。 晚些周至和方姜一起遛狗,两人均戴着灰色大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戴一顶鸭舌帽去掉剩下的面部特征。只有极为熟识的人才能从背影认出方大明星堂而皇之与人并行遛狗。 公园里时不时能看到风筝高飞在天边一角,或彩带轻扬,或闪烁亮光,或哨声呼啸,在明暗交替的傍晚,像是来自太空的飞碟。方姜家附近的公园规划良好,容许行人带狗散步,放风筝亦有指定区域。 二人并肩而行,没有牵手,细看之下方姜正不住掐周至的手指。 不牵手是周至的主意。“万一遇到你的宇宙乾坤超级无敌大粉丝呢,一眼把你认出来,岂不是又要上热搜。” 方姜把她的手背拍出红印子,气道:“认出来又怎么样,我还不能和朋友手拉手遛狗了!” “你最近风头正劲,满屏幕都是你和幼恬姐百合情深,这种时候不适合闹出个神秘女友。” 方姜不服气。“你又知道你会被写成神秘女友了,想得美。说不定写你是小保姆。” “随风潜入夜的小保姆。” 拿她没办法,便在她的小白鞋上猛踩两脚,方姜昂着头哼哼两声。“说起来,那什么攻攻受受是你故意误导小圆的吧。” 周至微微笑,她就晓得百合控宋圆会去方姜跟前咋呼,方姜只许自己放火,不给别人点灯,一点不想那些绯闻八卦cp传到周至那里。亏得是纪幼恬,要是舒迟生,估计得有宋圆好看。 “你这个坏蛋。” 想到舒迟生,周至顺嘴问一句:“老腊肉没有难为你吧?没有再各种制造偶遇,用黑涩会大哥手法追你吧?” “嘁,再来我就翻脸了。” 舒迟生没有继续作妖,孟时桢也没给他找事的机会,有样学样,拿到他的行程,好几次以他的名义请全组人下午茶。舒迟生晓得这是婉拒也是还情,人家压根不在意他的追求,心下不免有些可惜。 要是刚入行的新人小角色还能开些条件让对方就范,这年头为了上镜男男女女什么都肯的大有人在。可是答应条件的那种感觉又不一样。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霸气威风,无所不能,到他现在这个年纪,逞威风反而显得无趣。他更喜欢崇拜迷恋憧憬的眼神,不用付出任何金钱或是机会,只以他——舒迟生本身使对方着迷。 显而易见,孟时桢和方姜都没有这种眼光。娱乐圈年轻新鲜的花样许多,在方姜那得不到好的不平近来被小鲜肉的崇拜所填补。 “时桢姐说,老腊肉最近好为人师,指点小鲜肉去了。” “哦,老薛霸王和秦钟。”周至开玩笑。 一条中等体型的黑狗忽然从一旁的树丛里蹿出来扑向杠开。 天色渐晚,两人说着话,牵着狗绳,浑然没留心杠开被别家狗盯上。 按说在公园里,狗主人不能放开狗绳,任由狗自行活动。公园里那么多人,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犬只,也会遇上怕狗的路人。 这不,黑狗不知是想和杠开玩耍还是蓄意攻击,就那么直接扑到跟前。不像主人开小差,杠开对这蠢蠢欲动的黑狗早已有所防备。在黑狗靠近的那一刹那,杠开俯下身子呈攻击状态,背脊上的毛竖起,鼻子喘着的粗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威胁声使得黑狗的动作稍有迟疑,下一秒它朝杠开的侧身咬了过去。 这一下并不重,杠开立刻予以还击,姿态十分狼狈。 周至不爱与人打交道,也不爱自己的狗和别家狗打交道,杠开到底少了搏斗经验,平时欺负周至一个足够,遇到恶狗则显笨拙。不过,在气势上,杠开不比黑狗减弱半分,反而因为它发色发亮,神情专注,看起来格外英俊。 一咬一放反咬,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周至第一下没有防备,见杠开被咬,心疼之余竟蹲下身把杠开整个抱入怀中,以要咬我的狗先咬我的气势怒视姗姗来迟笑呵呵的主人。 黑狗主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肚子隆起,笑容猥琐,他喝止黑狗的行动,佯装骂它几声。“哎哟,杰克啊,做啥啦,要跟人家白相啊,人家伐要跟侬白相。” “遛狗要牵狗绳不知道吗!万一咬伤人怎么办!”方姜语气严厉,声音略有些尖厉,惊慌被口罩遮掩,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她吓一大跳,周至下蹲抱杠开一气呵成,压根来不及阻止。这是对小孩子保护的姿态,而不是对狗,哪家狗主人会以身犯险,自己挡在狗前面。要知道对面那只黑狗,脏兮兮,邋里邋遢,黄黑的毛发打结,十有七八没有打过狂犬疫苗。 黑狗主人依旧嬉皮笑脸。“又没咬到侬咯,侬急啥。好白相呀。” “好玩是吧。好,看警察和打狗队是不是跟你一样觉得好玩。”安抚好杠开,周至站起来,整个人惊魂未定,腿有些发软。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把狗拴好,然后道歉,现在立刻马上。否则我就报警。” 黑狗主人面色一沉,污言秽语倾泻而出,无一词不指向性//器//官。别说方姜,周至也傻了。 “嗷,嗷嗷。”杠开被主人按在身后,削尖了头挤出来嗷叫。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多是谴责黑狗主人没有牵好狗绳,大家与黑狗主人始终保持距离,以防狗跳出来咬人。群众力量大,黑狗主人再想骂人,也骂不过洋洋众口。周至注意到围观的人里已有摸出手机拍摄视频,忙说:“请你以后拴好狗,绳子不要放掉,要是咬到老人和小孩倒霉的是狗。”说罢,不顾方姜仍有话要讲,一手拉人,一手牵狗,速度离开公园。 方姜一边走一边说,“不行,不能就那么算了,我找人修理他,报警,让打狗队打死他的狗。诶,你拖着我干嘛,走那么快那么干嘛,没牵绳子的又不是我们。” “嗷!”杠开配合地表示赞同。 “有人拍视频,省得拍到你。” “拍到就拍到!我是良好市民!见义勇为,和恶人、恶犬搏斗。” “你要是被拍到,这地方可就泄露了,打算换地方住?” 方姜语塞。“那,那找打狗队蹲点。” “你以为他会可怜狗?这种人……狗死了,没两天估计又来一条新的。可惜打死人犯法,否则还是打死他比较实在。而且,就怕打狗队来了连累其他的狗,这里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怕殃及池鱼。今天大家不是都指责他了么,养狗的人消息传得很快,脸皮再厚,下回总晓得要栓好。” “那就算了啊?”方姜生气,甩开周至的手,拉拉口罩,这时候,她闻到一股臭气。“什么那么臭?” “什么?”见杠开身上仍有黑狗的口水,周至伸手去擦,与此同时,她也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两人面面相觑,周至举起手放到鼻子前。“靠,呸。那条脏狗的口水,臭得不得了。” 这下方姜连生气都省了,皱着眉闷头往前走,只听周至不时在那嘀咕。“杠开,你看看人家狗,天天吃屎长大的,那么臭,你想想你的幸福生活。呃,太恶心了。” 方姜:…… “杠开,要是那条狗咬我,你说我会被咬死还是被臭死?” 方姜心说:傻死。 最妙的是杠开,无论周至说什么话,它都默默跟在一旁和那只摸过口水的手保持距离。 那只摸过肮脏口水的手令周至无所适从,不能擦身上,不能擦杠开和方姜身上,甩又甩不脱,只能无奈低吼。“怎么会那么臭,啊啊啊啊……” 夜里,人和狗都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方姜忽然问:“假如我们和杠开被困山里,没有食物和水,最后饿到不行,你会选择先吃谁?” 周至想也没想。“当然是先吃我。你看,我皮滑肉香,一看就很好吃。你是很好看没错,但是就像水果一样,好看的未必好吃,而且我也不舍得。至于杠开,就那么一丢丢,吃也吃不了多久,还是吃我吧。吃了我,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 “唔,万一没有储存的地方容易腐烂。那不要一下子把我杀了,活人可以保鲜……” “神经病!”方姜忍无可忍,一脚把她踹下床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来也,明日午夜12点前还有11300。 第73章 小尼姑的烦恼 今时今日,朝阳区仁波切满大街走,哪个做生意的没个手持念珠的师父。尼姑出现在哪里均不鲜见,早些年就有开Polo的尼姑照红遍互联网,但是三空在港式餐厅一角落座后,仍是受到不少奇异眼神的注目。 可能与她对面端坐的另一个光头有关。 一个贼秃无甚稀奇,两个贼秃颇为可观。 一直和程亚母女生活在一起,今天是三空第一次一个人坐地铁到市中心和周至见面,饱受视线洗礼,像是一场冒险。 她们坐在餐厅拐角,有半面墙和一根立柱挡去大多目光。剩下的目光见到二人各点一杯冻奶茶,小食只有薯条和椰汁糕,之后纷纷转移注意。 “三空,你信不信,要是人家发现我们这里点了一星半点的肉菜,怕是要即刻上微博,说不定能混个热门。”周至轻叩桌子,无不嘲弄,恶作剧似的说,“干脆我们点个烧鸭烧鹅豉油鸡?” 三空皱着鼻子看她,这些菜名她偶尔听过一耳朵,但从未吃过。“我没吃过。” “想试试吗?”周至坏笑,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心破坏虚竹修行的天山童姥。不过小戒无伤大雅,无法轻易撼动佛心,眼前的尼姑或许和虚竹一样,最后要靠梦姑离经叛道。 又或许,三空已经遭遇了她的梦姑。 这次见面,由三空主动提出,饮料与小食奉上后,周至问:“怎么想到找我?” 小尼姑的脸破天荒红了一红。“我们在网上看到很多方姜和别人的视频。你和她关系不一般,我想,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周至一愣。 “程亚说,那是网友闲来无事恶搞的,和方姜没有关系,但是她又没见到你们那个,应该不晓得你们的关系,你们的关系很好。” 周至感动,没去逗她问什么叫那个。“嗯,我们关系挺好,不用担心。那些视频是别人做的,纯粹是幻想……”不知怎么解释拉娘配,她说,“简而言之,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不必在意。视频里那个人我也认识,你放心。” 小尼姑似懂非懂地点头。“至道,你认识的人真多。” 得知程亚母女近来远离渣男前夫亲爹生活惬意,周至忍不住问她:“你下山好一阵了,打算几时回寿安寺?师傅一切安好?” “师傅很好,对我也很放心。”将一根薯条含在嘴巴里,三空说,“你不好,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赶我回去。” “修行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你说说下山这些日子看到点什么,是不是你之前说的入世。” 三空撅起嘴不说话,不服气归不服气,心到底是虚的。 “你现在这样山下山上有区别么,就没觉得辜负师傅让你下山的初心?” “都对,都对,你都对。” 头一回见到尼姑用网络用语大发娇嗔,周至摸摸手臂,全是鸡皮疙瘩。“说人话。” “说起来要怪至道。” “怪我?” 三空响亮地嗯了一声。“就是看了你的小说,我变得有些不大对头,跟中邪一样。每天的功课压不住的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就是觉得程亚,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好看,我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菩萨一样。” “……” “菩萨冷冰冰的,总是高高在上,程亚会对我笑。我可以一直看着她,心这里,会扑通扑通乱跳。” 那表情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什么叫懵懂怀春少女。 在觉得尼姑开窍好笑之前,先感受到了惊吓。周至迅速环顾四周,确信没人能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才稍稍放下心。 比起尼姑吃肉,尼姑春心萌动更为致命。 “至道,我什么都不懂,也知道这样不好。我想了好几天,还去庙里问了菩萨和佛祖,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办。我想一直待在程亚身边,也想待在佛祖身边。” “你是想要在程亚身边修行,还是说要程亚跟你一起修佛念经?她是居士,注定只会做居士,不会抛却世俗世界,因为她有女儿,有家要养。” 三空说得可怜。“我没有家。” “你是出家人,出家走的是出世之路,和程亚走的是两条路。除了想看她,还有别的想法么?”不能排除小尼姑从小亲近的人少,难得有个待她好的,就屁颠屁颠浮想联翩。 三空圆脸发红,“唔,有,上次见到你和方姜,那什么,晚上,我做了个梦。阿弥陀佛,六根不净,起了淫心……” 沉默片刻,见三空面有愧色,周至劝道:“也不能都怪你,你看那些大师,克里希纳穆提、索甲仁波切到学诚,说是说一代宗教领袖,还是逃不过邪淫之心,你情我愿倒也算了,都有性侵丑闻,更何况你一个二十岁不谙世事的小尼姑。心境把持不定,最正常不过,否则还需要你修行么,直接得道修成正果。况且,你不过是有所思,有所想,不要太苛责自己。” “而且,你们可以还俗。你需要想的是如果还俗走世间路,先不说她对你是否有相同的情感,你打算怎么安身立命。” 三空垂下头。“我不知道。除去寺里那些,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看着她就很开心,好像见到了菩萨的拈花微笑。” “三空,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得你自己想清楚。你出生就在寺院,从没有过选择,也许这次是一个思考的良机。现在高中毕业,能去佛学院继续念书,即便还俗,也可以考大学,或是找工作,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只是你自小过得是与世无争的生活,纵是寺里有各种纷争,你不多求也不会有太多争斗,大出息没有,小太平日子总是可以过的。可要是从寺里出来,放弃过去的平静和你的师傅,你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还有,她自己在家修行,一心向佛,是否能容忍你的离经叛道也是未知数。”作为三空俗世除程亚外的唯一亲友,周至自觉有义务将她所要面对的问题一一说明。若只是寻常苦恋倒也罢了,涉及信仰,不可不慎,小尼姑一个想不开走火入魔亦未可知。 三空被她说得愈发沮丧,头低得快要到桌子底下了。周至只好跟她说些娱乐圈八卦,外出工作遇到的奇葩事、奇葩人,听得她两眼放光,连连呼奇。 近下午四点半,方姜发来消息,让她们过一会儿到商场车库等着,小刘开车来接,晚上她请吃素菜。 原话是请二位师太吃斋(烤肉也行。 周至回复她:我可以吃肉。 也是,周至不是正经尼姑,捉弄她无甚乐趣,最后倒霉的是真尼姑和方姜自己。面对肉香,要管住嘴实在太难太难,一想到入口即化的雪花牛肉,方姜给周至发一个舔脸的表情。 马不停蹄宣传的行程即将展开,吃草最安全。 三人转道素菜馆,在包厢坐定,吃得七七八八,孟时桢的电话来了。 “菩提素这家店好吃吗?” “还行,有点油,我才吃了几口。时桢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多吃……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吃饭,你也在?你不是不爱吃素。” 方姜正云里雾里,身边周至举起手机给她看宋圆发来的微博截图——咦,我好像看到方姜了,跟两个尼姑在一起。 点开有图有真相:普提素菜馆走道,方姜的侧脸,三空的大脸和周至的光头无一幸免。三空一身出家人打扮加上周至只露出半个光头。拍照的路人先入为主,以为是两个尼姑。 下午周至还跟三空说到曝光会热门,晚上就如她所愿,不幸中的万幸是,完整暴露的只是尼姑三空,方姜和周至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照片拍得有点糊,看不清完整的脸,俩光头特征明显,被当作尼姑处理情有可原。 方姜不敢托大,招来保镖后方结账出门。为免麻烦,离开时与周至、三空分作两路,那两光头特意戴上帽子,看起来没那么扎眼。 三空头一回遇到这种事,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刺激是刺激,惊险也惊险,在方姜的车上坐定,她捂住胸口,手掌之下是砰砰的心跳。 遇到路人合影,方姜见人不多,态度客气,便从善如流,速拍速走。 合影很快被传到网上。路人说:方姜皮肤真好,人也很好,路转粉了,新版玩偶这个电影我一定去电影院支持。 引来一排粉丝吹捧。 至于为何大明星会和尼姑一道,热心的粉丝自动为其补上注脚。直播过念经,参加过禅修真人秀节目,大明星自然而然对佛法产生敬畏,明星求神拜佛屡见不鲜。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运气至关重要。对于许多理智粉而言,方姜和尼姑一起,远远好过方姜和欺世盗名的气功大师或是仁波切一起。 总算是有惊无险。 送三空回家的路上,周至拿这事教育她:“你看,要是跟公众人物在一起,就有这种风险。去哪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私事、过去统统会被人扒出来,只要你站在公众人物身边,就有人时时刻刻用放大镜看你,批判你,否定你,曲解你,侮辱你。即使你们在一起,这段关系也不能被承认、被认可。” “你好好想想,这些压力,你受得了吗。” 三空澄澈的眼眸顿时布满阴云。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说这些话时,周至没有避讳方姜。她指的是程亚,方姜却觉得字字句句说的是她俩。她从业十多年,哪怕再不喜欢,也早已习惯芸芸众生随时出现的眼睛。而周至不然,她从来都在幕后,唯一一次被送上风口浪尖还是因为官司。 会触动过去的阴影吗?方姜注视循循善诱的恋人,不由在心底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啊,还有8k,要是来不及老样子,明天晚点换。 我一定是属兔子的,爱拖拉…… 第74章 云胡不归 被大明星察言观色整晚,周至纳闷,待要询问原因,方姜先问她剧本进度。 有个专业编剧效率非同一般,别人改一篇小说耗时四年,银百万只需几周。将整条线从穿越者中心转移到独孤皇后中心,穿越者从女扮男装的少女变为成年女子,如此一来,采用程涵知这样年纪的演员便毫无问题。 要一个四十岁的女演员扮演少女,以程涵知的演技驾驭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一想到她少女情态的画面,银百万和周至二人同时起了鸡皮疙瘩。从外型上来说,程涵知缺乏少女感,哪怕是当年当时,她演的少女都少了几分青春的懵懂与欢脱。 而且不像过去十四寸的显示器模糊不清,如今动辄投影与几十寸高清显示,这方面实在不敢托大。之前如懿传里的周迅不就因为妆容与年纪的问题被人群嘲么,她还是个久经大银幕的电影演员。 近来周至工作卖力,心情舒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女扮男装的穿越者杨笑澜这个角色将由程涵知扮演。程涵知看过前十集剧本,很有兴趣,她之前没有演过需要长期女扮男装,以面具示人的角色,又得知阵容配置与其他网剧不同,便想插一脚多做一点尝试——哪怕这个剧本里的角色年纪远比她们实际年龄要小。 和方姜相比,程涵知的处境更尴尬一点,代言不少,剧本乏善可陈。不是说来接洽的剧本少,而是角色很单一。恶毒上司或好上司、歇斯底里的母亲或贤妻良母、歇斯底里的妻子或软弱可欺的妻子,做别人的母亲和妻子戏份略多一些,但无甚变化,没有自己,多是作为一个附属品存在。要是上司,戏份更少,仅供推动剧情,制造冲突使用。人物刻板,毫无特色可言。 鲜少有生动描绘都市女性的剧本,鲜少有真正有趣的人物。 不得不说,《云胡不归》这个剧本是近年来最大胆的一个,起码程涵知觉得方姜真敢。敢一人分饰母女,敢让母女二人都和她饰演的穿越者暧昧。其实程涵知更属意皇后这个角色,情感层次丰富,人物性格复杂,但是穿越者,好吧,性情软弱处处逢源的角色,她从没有试过。再加一个纪幼恬,不难想象,届时会有怎样的热闹。 说完剧本进度,听周至赞美程涵知足足有一刻钟,方姜忍耐不住,“我有问题要问你。” 以为方姜不喜她夸奖程涵知,周至很有求生欲地说:“我以前希望她演独孤皇后没错啦。现在觉得你演也很好,一定很迷人,是独一无二的独孤皇后。” 方姜没有因为她表忠心喜形于色,只笑一笑,说:“我是想问,回来的车里,你跟小尼姑说的那些,和公众人物在一起的风险和压力。你,你希望我公开我们的关系吗?希望我出柜吗?” 周至像被电了一下,马上说:“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公开或是要你出柜。” 方姜抓住她的手臂。“可是你说在一起之后也会不被认可和承认,说明你还是想要认可和承认的吧。” “当然,没有人喜欢偷偷摸摸,但是你的工作性质不一样。爱一个人不应该以牺牲她的事业为前提。牺牲固然有意义,牺牲也只是牺牲。对于一个生活在国内的明星,公开是灾难性的牺牲。方姜,我不希望这样。” 方姜注视她良久,似在观察真情还是假意。 周至坦荡,任她观察,还同她做个鬼脸。“说是说公众人物没有隐私,明星连私生活一起贩卖,其实要是能用私生活换名气,有多少人会不愿意。这年头,名气、热度,是换一种形态的人民币。你看,就是我们写小说的,不也有人成天在网上叨叨自己,放个屁是什么味道都能写140字发到微博上。只要能吸粉,只要能营销,没有什么不可以。” 甩开她的手,方姜问得更直接:“今天被人发现拍照放网上,吃饭没好好吃,还有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跟那尼姑说的,我是问你介不介意那些,你又扯什么鬼。” “说不上介意,也不能说不介意,有时候会觉得不爽。怎么说呢,这些是你工作的一部分,我是你的女朋友,那么喜欢你,当然不可能只要你的一部分不要你的其他部分啊。就像你最中意我的光头,但是不能只要一个脑袋是不是。” “嘁,谁最中意你的光头啦。”方姜摸一把她的脑袋,“你光个头还觉出骄傲和荣耀来了。” 抓着手亲一口,周至说:“即便有骄傲和荣耀也是你给的。” 心口涌起丝丝甜意,方姜决定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我怕时间久了你会嫌我烦,公众人物的女朋友实在难做。尤其是像我们这种抛头露脸的,时刻会出现各种消息,真的假的歪曲的,什么都有。你也说你不能见光,时时刻刻要小心谨慎。我们亲热时你也不敢用力对吧,把我当成豆腐,生怕明天有工作来不及消印子露出马脚,惹来追问。” 周至惊呆。“原来你喜欢我对你粗暴一点啊,领会精神了。下次,下次等你放假我们可以试试,用力,没有问题。”说完,她冲她挤挤眼。 方姜笑道:“跟你说正经事好不好。” 周至板起脸:“嗯?难道我说的不正经?” 方姜又笑,扯她的脸。 两人打闹一会儿,拥抱在一起,周至认真道:“一开始我会犹豫,也是怕你说的那些麻烦。既然能在一起,就说明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和我在一起,也有很多麻烦啊,我人多事,狗麻烦,要是换一个人,你可以炫耀,可以广而告之。相比你对我,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就拿《云胡不归》来讲,说出去人家当你包养我呢。” 将下巴搁在周至的肩膀,方姜柔声道:“谁说你能做的很有限。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 新片各地点映,马不停蹄,导演菊次郎与诸位参演演员悉数到场。与新版《玩偶》拿到龙标可在内地上映一样难得,点映后的观众见面会,主演齐齐参加,无一缺席。 事先得到消息的粉丝像是掉进了米缸里,新版《玩偶》阵容强大,方姜与纪幼恬话题正热,这就使得每场点映一票难求。其中方姜的粉丝会最财大气粗,几乎每场点映的二、三排都被他们包揽,因此受到别家粉丝谩骂。 平常一部戏,有一个自带流量的明星已经够看,这回男男女女无一不是拥有众多粉丝的风云人物。星光最暗淡的大概要数柳霓,她是正儿八经的演员和明星不同,参加宣传的同时全程看戏,那些要争要抢的随别人忙去。本该最有话题的方姜低调地如同一个新人,不争不抢退避一角,所有问向她的其他问题,统统被她转移到电影和导演本身。 两地八场下来,方姜已觉疲惫,这一日他们搭乘高铁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稀稀落落的一等座车厢,只有导演、演员、助理和若干重要人物零星就坐,其余工作人员均在二等车厢。 纪幼恬从洗手间出来,隐隐约约听到几句骂声,声音压得很低。循声望去,方姜正站在车厢连接处打电话,宋圆站在边上,前后张望,似是为她把风,见到纪幼恬时尴尬一笑。 纪幼恬回她一个笑容走回原位,直觉方姜这个电话和周至有关。 杭州一别,与周至恢复联系的同时又像是彻底失去了她。纪幼恬有时自嘲地想,那一次重逢像是许多电影里的情节,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这回响却像是休止符,物是人非,前缘难续。即便,平时她和周至时常有微信往来。因周至的缘故,她下意识会对方姜的话题多一些留心,微博互动不光有宣传的需求,也有几次是她主动发起。 周至与方姜之间是否存在耐人寻味的关系,纪幼恬没有直接问过。 不问不代表不知道。 一来一个人正行蜜运很难不为有心人觉察,周至的朋友圈里时常若有所指,就算没有指名道姓,纪幼恬也不难猜出那个人是谁;二来工作时与方姜说起周至,方姜没有刻意隐瞒对她生活的了解——要到达事无巨细了如指掌的程度,非日夜相伴,心有牵挂不能达成。 “你真打算去演方姜的那个女同网剧?”问话的是桑尼。孟时桢、方姜和纪幼恬表达过新网剧希望她参演一个角色的意向,剧本目前只有前十集,纪幼恬有些意动,但还没达成最后意向。“因为作者是周至?” 提到周至,纪幼恬露出招牌式的温柔笑容,嘴角的弯度亦像是打上柔光。“等回去再说,我想听听小至的看法。” “她,哼,她当然会怂恿你演。她可真有本事,抱上方姜的大腿。” “桑尼。” “是,明白,知道你不爱听她坏话。我在表扬她能干。” 纪幼恬无奈摇头。 方姜打电话的对象正是周至,此刻她不在方姜家舒舒服服待着,而是带着杠开回到尚未退租的出租屋。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来一去,租屋里缺了不少东西,周至正后悔着呢,方姜骂人的电话就来了。 “你这次出门时间长,本来孙阿姨可以休息,现在我和杠开住着,她不是多出来的活嘛。”周至自认回去的理由天经地义,可是跟方姜一讲倒像是鬼迷心窍,没事找事。 果然,方姜说:“那我长期不在家是不是只要付她一半工资,就你想得多。” 周至依旧嘴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你的狗臭屁!就是她告诉我你带着狗跑路了。你啊,你这家伙,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一不在家你就作妖。你再搞事,我就生气了啊。” “生气了会怎么样?” “几天不睬你!不行,我肯定先忍不住。回去揍你!不行,过几天我肯定就把你干的坏事忘了。”方姜扶住额头,“要命,我觉得没法子惩罚你了。算了,你管我生气会怎么样,我就自己生闷气好了吧。” “哎,别呀,你要是生闷死我会着急的。” “哼,就是要你着急,不着急不是人。” 呶,一旦相爱,自伤等于伤人,彼此的软肋一览无遗。 同时在电话里笑出来,周至说:“诶,大明星,你怎么傻乎乎的。” “你才傻乎乎的,我最多是被你传染了。” “啊,我想你了。” “想我还带狗跑路?我还没教训完呢。” “我没有跑路,不是跑路。”终于想到借口,声音都大了一些,“我是回爸妈家吃饭,吃完饭就回去。” “你把刚才那句再说一遍。” “不是跑路?” “嗯?上一句。” “我想你。家里,枕头上,床上,都是你的味道,闻着闻着更想你了,所以我才打算出去转转。” “肉麻。没看出来啊,臭光头,原来你是黏黏怪呀。” “嗯,我是黏黏怪,橡皮膏成精。” “神经病。”宋圆尽忠职守,左右两边没人来打扰,方姜捂住话筒,轻声说,“我也想你。” 挂断电话,方姜惊讶地发现火车玻璃上照出她此时的笑颜,浅浅淡淡如冬雪初融,眼角眉梢像是抹上一层甜甜的奶霜。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会像有如此颠覆人设的甜美,怔忡片刻,才对宋圆说:“我们过去吧。” * 自南向北走过几大城市,点映后的观众评价褒贬不一,不过有北野武的看不懂《玩偶》在前,菊次郎的版本没有受到太多苛责。不明白电影要表达的内涵,只挑能看的来说,这一版四季风景全在国内摄制,不比日版浓烈凄厉,江南烟雨春花,戈壁荒漠高原雪山无一不有,倒是比日版澎拜许多,再挑剔的观众都无法说出风景不如前版的话。 男女主角一路行走,对白极少,山口莲见和柳霓一向是演技担当,后者无论是妖艳、妩媚、泼辣、痴呆,每一种都恰如其分信手拈来,无可挑剔。纪幼恬与宋伟同观众缘极佳,凡有二人出演,一律只有好好好美美美,很少有黑子出现。而李雷和方姜则承担了影片大部分的炮火,尤其是方姜,从电影资历和曝光度来讲,她比李雷所受的批评要多上许多。 平心而论,方姜的演技在电影里有翻天覆地的进步,众星云集之下,丝毫没有被别人碾压盖过风头。有幸参加上海场点映最后一场的周至,重重吐出一口气,舒解一下电影带来的致郁感,与前版一样,《玩偶》的主题永远是玩偶本身。 电影放映完毕,主创交流环节,剧场内一下子嘈杂起来,导演和演员依次上台。 伴随着粉丝的欢呼与掌声,三个熟人出现在台前,周至突然感觉到阵阵紧张,三年前的她经常参加此类活动,本该熟门熟路,从容自如。但她还是第一次以观众的身份见到演员方姜,精致的妆容、从容的微笑,和其他演员一样,有一丝隐藏极好的疲惫。 人还是那个人,昨晚与她隔空骚话,互道晚安,不同的是因身边粉丝的欢呼,聚光灯的光亮为方姜添加一道平时少见的明星光环。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一不在闪耀。 擦掉手心的汗,摸摸特意为点映准备的假发,周至为心上人感到自豪——她的星光无人可及。 说起来,台上三个熟人不晓得她今天会到现场,纪幼恬和柳霓倒是问过,被她语焉不详含混过去。方姜几次欲言又止,希望她出现又不那么希望她出现,十分纠结。 想到过一会儿方姜见到戴假发的自己,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周至窃笑,有种恶作剧的跃跃欲试。是了,见面会最后,她会上台给三个熟人送花。 接过孟时桢助手递来的花束,周至待在走道听观众提问,身旁的粉丝窃窃私语: ——啊啊啊啊,姜姜真人好漂亮,我快要昏过去了。 ——她要是对我笑,我肯定幸福死了。 ——李雷的发际线怎么跟雪线一样,再下去要秃了吧。 ——宋伟同也是,就一搓头发了,天呐。 ——姜姜和纪幼恬好有cp感啊啊啊啊,刚才姜姜还扶了纪幼恬一把。 ——刚才电影你们看懂了伐,好虐啊,没一个有好下场。 ——光顾着看姜姜了,讲什么没注意,等上映我要二刷三刷。 ——网上一群疯狗黑子,光晓得嘲讽我们姜姜没演技,我看明明就很好。 周至忍不住插嘴说:“方姜确实演得很好,你看那么多演员,她一点不突兀,这就说明跟他们保持在同一水平线。还有啊,这次她眼里有戏,感情出来了。” ——对哦对哦,那眼神太美了,我心都要碎了。 周至:…… 当天最后一场见面会,粉丝热情高涨,结束电影提问环节,留几分钟给粉丝送礼物拍照。周至一马当先将三束花塞到柳霓、纪幼恬和方姜怀里,三人没有防备,愣了一下,待看清来人是周至,齐齐笑了出来,引来无数相机的快门声。 柳霓最无所谓,勾住周至的脖子大笑:“你这是送花还是插秧呀。吓我一跳。” 周至不好意思,“我社恐,紧张,脑袋上全是汗。” 要不是在人前,柳霓实在想把她歪歪扭扭的假头发给扯下来。“你是装神弄鬼心虚吧。” 没有装神弄鬼,心倒是有点虚。“光头太扎眼,前阵子给人当尼姑拍到了。” 柳霓一阵笑,余光扫到应付完粉丝的纪幼恬和方姜,特别坏心眼地问。“诶,小至,今天你是来看谁的呀?” “看你们啊,你、幼恬姐,还有方姜。”周至不中计,一个重要人物都不落下。 “那你最想看到谁呀?” “当然是霓姐姐。” “算你嘴甜会讲话,暂时放过你。”捏捏周至的鼻子,柳霓放开她,先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往休息室去,过一会儿他们要集体向机场移动。 “小至。”纪幼恬抱着花站在周至面前,目光如水。周至不好意思地挠头,手刚碰到脑袋,摸到不属于她的头发,原本歪着的假发更歪了。 纪幼恬笑着给她拉好头发。“你啊。” “纪老师,这边。”没来得及说话,已有工作人员催促纪幼恬离场。 拉住周至外套前襟,纪幼恬问:“小至希望我演师姐尉迟炽繁?” “诶,希望啊,如果你们条件能谈拢的话。” “我明白了。” 正牌女友落在最后,惊喜惊吓全都不见,只有一双疲惫但光芒闪烁的眼。 两人没说话,又好像早已说了千言万语。 没办法,今天来的人里属“姜糖”最多,哪怕再想揪住周至亲亲抱抱,方姜也只能眼睁睁霓姐姐、恬姐姐先跟那怪样子的臭光头搂搂抱抱。 方姜甘心吗? 她当然不甘心,连花带人一起打包上车。孟时桢没告诉她今天周至会来,但一定会料到去机场的那段时间两人想静静相处,小刘和车已在停车场候着,宋圆作为助理随车坐在副驾驶。 一到车里坐定,没等宋圆叫大大,方姜当即扯下周至的假发,吻住了她。不管先来后到,这个姐姐那个姐姐,臭光头的假头发只有她能扯,臭光头的人也只有她可以亲。 宋圆惊呼卧槽,立刻面朝前方坐正,小刘亦受到冲击,把后视镜调整到合适位置,目不转睛,发动汽车。 出于对方姜的安全负责,小刘出声提醒:“方小姐,注意安全。” 话,方姜听见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们需要注意哪种安全。 小刘尚有开车重责能转移注意,宋圆只得戴上耳机听歌屏蔽后座的声音。其实后座除了衣服摩擦和呼吸没法控制,其他动作极为克制。 行驶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小刘将车内音响打开,王羽佳演奏的帕格尼尼狂想曲随之响起,仿佛是一场序曲。 好一会儿,方姜放开周至,抵住她的额头喘气。 周至扶住方姜的背脊,就见她从椅背后的袋子里取出湿巾擦手。 “你……” 方姜做出噤声的动作,水润的眼眸漾出妩媚的秋波。“我不在你是不是又熬夜了,来,我抱着你睡一会儿。” 周至涨红脸,朝前看了一眼,心说:你是想睡我一会儿吧。可是,可是,她又想,方姜这人偷个东西还得鼓足勇气,人前车里亲热这种事情,应该干不出来吧。 谁知方姜真把她捞在怀里,假模假样拿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几个指套,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别闹,老实点,等下给他们发现了。” 怕被发现就别继续呀,为什么还有指套,周至瞪她,看到的却是自己。方大明星那双藏着娑婆世界的眼睛里是自己欲拒还迎的脸。 “我想你了,你也想的是不是?”方姜低头亲她。 身体的答案最诚实。 紧张和惶恐放大了做坏事的刺激,周至咬着下唇,忍得十分辛苦。 最后的最后,周至说:“我也想,你的。”气息不稳,咬牙切齿。 方姜笑着抽出两张纸巾替她擦汗,“那等我回来呀。我不在的日子,你要乖乖早睡。” 两人在车里吻别。 办完登机手续和纪幼恬、柳霓等人在vip候机室碰头,方姜小口喝着水,神采奕奕,每走一步都好像在唱歌。 纪幼恬问起周至。 方姜甩甩右手,轻松道:“司机会送她回家的。” 依旧坐在车里的周至靠着椅背望向窗外,路灯一座一座晃过,明暗交替,心绪如潮,说不清是送人后的失落还是欢爱后的怅然。 打开手机微博,见面会的照片里果然有她,因一次给三人送花,发照片的人以为她是工作人员。 照片记录了三人惊喜的笑容,还有她那难看的假发。 出门前做过好一阵心理建设,官司之后,她没再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如果没有方姜,她一定无法捧花重新站在柳霓和纪幼恬跟前。 方姜,那个荒淫无道的大明星。 * 假发照片在网络转播不过昙花一现,周至那句“方姜眼里有戏”却被粉丝迅速传播。 原先嘲笑方姜美则美矣毫无演技的说法被人打脸,新版《玩偶》电影的评分与旧版持平,但是方姜演技的口碑略有好转。唯一可惜的是,方姜在电视剧里露脸太多,传播太广,说她是国民明星一点儿不夸张,但是这频繁的露出却是她演艺事业的一道坎。人们对她的面孔太熟太熟,以至于缺少了大银幕所需要的神秘感。 《云胡不归》的团队已在秘密组建中,导演、编剧、剧本、主要演员、投资方、服化道各组等逐步到位,程涵知与纪幼恬已确定参与此剧,计划年末月初进驻影视城正式开机。 未到年底,《云胡不归》掀起百合小说圈一场不大不小波澜。 起因是推广百合小说微博的一则投稿,有人在网站公告发现《云胡不归》卖出影视版权,实属百合首例。投稿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是轰动百合圈的不可说之一,不是远比名著好看的不可说之二,不是脍炙人口人人称道的《两只老虎》,也不是百合文圈震古烁今很快成为不可说之三的经典《地球环绕太阳一周》,甚至不是以细腻温柔著称的《爱如捕风,烁烁其华》。凭什么是这篇收藏不过两千,评论不过两千五,几乎没什么人看过的小说呢。 关键词:凭什么。 卖影视版权意味着可以影视化,这是百合众心心念念,万众期待的大事。 有人对这则投稿不以为然,表示管她青菜萝卜,能卖出去,拍出来,就是一颗好的百合萝卜。百合文影视化,多么难得可贵一件事,居然有粉丝为真主抱不平。莫名其妙。 微博转到周至首页,周至没有理会任其发酵。 当天晚上,那条投稿下吵成一片,主要对象是《地球环绕太阳一周》作者极昼的夜的粉丝和商却的读者与路人。 极昼的夜粉丝口口声声想不通,要影视化怎么都该是他家大大的《地球环绕太阳一周》,两篇文收藏相差可不止一位数。渐渐的,评论从踩《云胡不归》捧极昼的夜变成辱骂商却,引起了路人的不满。 下面很快有人讽刺:有些人真以为自己写的是经典,天下所有好事都要轮到你们。哪个眼瞎的拍你们的小说,编剧工资不要钱吗,天天给你修bug,还是弹幕完善剧情?史上第一部 看正剧一头雾水,看弹幕恍然大误的电视剧?把百合文圈搞得跟粉圈一样恶臭的就是你们。哦,还有,那本《地球环绕太阳一周》,故弄玄虚,人设矛盾,描写纸片,情感塑料,文笔初中水准,也好意思吹经典。脸呢。 没有八卦,何以度过寥寥的夜晚。既然出现商却和极昼的夜,上半年那场“商昼大战”自然重新回到各大读者群热门话题。 周至和方姜搂在一起看剧本,架不住有个深知内情的铁杆读者宋圆,在仅有三人的读者微信群里不断发送最新情报。 宋圆:大大大大,有人说你跟咚哧萝卜分手了。 方姜:好着呢。 宋圆:大大大大,有人说你中了彩票自己买自己的版权。 宋圆:大大大大,极昼粉说咚哧萝卜为你挣面子,花了几万块买版权。 周至哈哈笑,这条大概是最接近真相的臆断。 “过分,这部戏的官方微博注册好了么,注册好了就发通稿@你,让那群人看看清楚。”方姜气不过那些人说周至不好。 “不用急,宣发按照自己的步调就好。那些人上蹿下跳,由得她们去闹。” “可是我生气。” 周至想一想,“那我来给他们加一把火。” 她用商却的微博转发那则投稿。 商却:谢邀。凭什么呢?大概是遛狗的时候狗屎捞多了,走了大运吧。 这把火最后添在谁身上不得而知,方姜拿抱枕连捶她好几下,杠开看不过去,哒哒哒跑过来,坐到方姜面前拨她的手。 许久没出现的方国柱打来电话,方姜放下抱枕,狐疑地接听。 嗯嗯哦哦一会儿,挂断电话,方姜摸了杠开一把,扑到周至身上,“我爸让我礼拜六回家吃饭。” “你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人家有年轻老婆,有跟孙子一样大的儿子,没什么好见的。” 周至失笑。“就当日行一善?”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上课,各种头疼。 拖拉机实名拖拉机没错了。 第75章 过场的相亲 方国柱在电话里讲:“上次就叫你来家里吃饭,你不来,每次三请四催,爸爸很伤心。真怕有一天你啊,只记得你妈把我给忘了。” 不好意思,方姜确实忘了,把亲爸抛在脑后,几个月都没想起来一次。至于亲妈姜维,如果不是经常看到孟时桢,孟时桢提醒她打电话回家,她怕是连亲妈一并忘记。 若只是做演员,一切有人安排,拍电视剧也不需要动脑筋,导演说怎么来就怎么来,方姜无聊到要去偷东西,自然有闲暇想想爹妈。可近来工作自主性大,需要操心的事情多,加上和周至如胶似漆。她哪来的时间精力心思去想父母。 爹妈,噢,对不起。 反正爹妈各有家庭,她安心于自己小家天经地义。 方大明星一厢情愿地默认现在她和周至才是一家。 不过方国柱怎么会讲出肉麻兮兮的话,方姜有些不敢相信。 是那晚自己心不在焉听错了? 还是方国柱虚头八脑打感情牌骗她回去? 他的主意?现任方太太的主意? 只怕这次的饭没那么好吃。 从前想到事情全由自己琢磨,不晓得几时养成习惯,丁点大的事情都要跟周至讲。这不,方姜第一时间想到发消息给周至:如果是鸿门宴怎么办? 为此,方姜也曾问过周至会不会嫌她烦。 周至的回答很有她的个人特色,先是无奈地看她。“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方姜回话也很方姜。“你昨天吃过饭了吗,晚上睡过觉了吗。” 周至想一想,“第一,如果嫌你烦,现在一定不会告诉你;第二,谈恋爱谈恋爱,无所不谈,你想到就跟我说,说明你时刻想到我,我很开心;第三,我喜欢看你说话。” 方姜还不满意,刨根问底。“所以是嫌还是不嫌?” “永不。” 方姜开心了。 周至:要是发现不妥,微信或是电话为号,我时刻准备发兵来救。 方姜乐不可支。“你有什么兵可发?等人家开门放狗吗?” 周至:比起狗,我更能打一点。记得把地址发来。 选择住处一事上,父亲与女儿血脉相连如出一辙,方国柱的家同样位于城区中心一处小别墅区内,周围邻居不是传媒大鳄就是球队投资人,名副其实大金窝。 方姜将父亲的姓名、地址、说辞发给周至,以免到时候被门卫拦在外头进不来小区,另外关照周至,不要带杠开。小区保安养了一只德牧,万一真有冲突,以周至对杠开珍之爱之,不论是被咬一口抓一爪,最后伤心伤身的都是周至。 两人在微信上你一言我一语,连暗号台词一起想好,煞有介事,好像方姜此去真有危险。 听到后座阵阵轻笑,小刘下意识通过后视镜去看,他那大胆的老板正与人微信来去,不用说,一定是那位光脑袋的周小姐。跟随方姜工作多年,从未见过老板如此任性,那晚的激吻把小刘吓得够呛,不用老板发话,作为明星的手下,自然晓得谨言慎行,方姜没提醒,是信他忠心,回家对妻子也不敢提一字半句。 那夜小刘一心开车,一眼都没往方姜和周至那看,余光扫到也速速挪开,所以他没发现老板已不是大胆任性可以形容,完全是色迷心窍,猖狂发癫。 没发现的好处是,面对老板不至于太过尴尬,激吻的记忆终会淡去,要是换上更激烈的事情,小刘的心脏和记忆都受不了。 下车前,周至的信息又来:你爸最多要你相亲,不会有太多花样。你家应该不会有什么把女儿迷昏送人的传统吧。 …… 方姜一个踉跄,差点绊倒。方国柱的现任太太要是敢这么做,姜维保管送她全家去尼日利亚。 “你这光头脑袋里成天想点啥,等我回家收拾你。”方大明星恶狠狠地回复。为彰显自己的语气,此条特意用语音发送。 光头也语音:“好,等你回来。” 声音甜甜的,满是期盼。 普普通通一句话,方大明星却像是着了魔,脑海里嗖一下跳出光头的说这句话的样子:弯着眼眉,含情带笑,不禁捏着手机在门口发怔。 新方太太早在监控里看到方姜,方国柱关照过她,要是见到人来了,通知他去迎一迎。 亲生女儿嘛,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再者今天有个特别的客人,方国柱想让那客人去迎接女儿。 新方太太嘴上应了,没打算照做。嫁给方国柱时,方姜早已成年,两人来往不多。彼时新方太太年纪尚轻,难免心生比较,无论是谈吐、气质、卖相,比来比去比不过,一直到生下孩子、方姜成为明星,新方太太才稍许熄灭比较之心,转而另图其他,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在方姜跟前抬不起头比她弱上几分。 今天的客人是方国柱朋友的侄子,姓廖名承,刚满三十岁,在硅谷开软件公司,前几天回来探亲。中国人嘛,无论在国外多少年,干什么,回到家乡父母总是操心婚事,结婚了就操心小孩。这不,两个老男人互相诉苦后一拍即合给自家孩子撮合,有了今天的不期而遇。 廖承应邀而来,方姜被蒙在鼓里,所以对她而言,这位是不折不扣的不速之客。 新方太太在这方面可比方国柱了解方姜,要是进门前给人见到客人,大明星猜到用意,多半立刻就走。这位继女镜头前四平八稳,镜头后……呵呵,脾气上来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等半天不见人按铃,新方太太刚打开门,就见方姜站在门口,口角含春,深蕴笑意。 两人目光对上,互相笑笑。客气、含蓄。 “你来啦。” “久等了。” 方姜不喜欢见新方太太,不光是因为嫌弃她。每次见到和她年龄差不多的新方太太,她不晓得要怎么称呼对方。 初见时她刚毕业,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彼此很难看顺眼。要她叫对方阿姨,她叫不出口,对方也听不入耳。其实现在两人都觉得称呼名字最妥当,但是当时方姜直呼其名,被方国柱说了一顿,从今往后方姜对新方太太当面唯一的称呼是方太太。 对,省了一个“新”字。 难得回家一次,礼物必不可少,方姜妙就妙在次次人不到,礼先到。所有礼物经宋圆网络下单送到工作室,之后由小刘提前送去,美其名曰:精挑细选。周至第一听说时哭笑不得,早知方姜与父亲关系不远不近,未料她连送礼都如此敷衍。 经过周至的预防针,对于方国柱家突然出现这么个陌生男人,方姜一点不觉惊讶,因为路上与周至一番嬉闹,她连一丝怪方国柱多管闲事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很和气地与廖承闲聊。 饭后,廖承要求添加方姜的Facebook、Instagram或是Twitter。方姜直言,这些只有官方号,没有私人号。 廖承又问WeChat,同样被方姜拒绝。 拒绝进一步了解的意思很明确,惋惜之余,廖承没有纠缠。 方国柱和新方太太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廖承走后,父女二人在书房谈话。 “电影我看了,你演得像你又不像你。” 方姜笑问:“有没有包场?” “怎么没有,女儿的电影,组织集团全员观看。” “看完写观后感吗?” 方国柱失笑,“又不是小学生。” 闲话过后,方国柱切入正题,“你觉得小廖怎么样?” “就那样,蛮正常的一个人。” “我也这么认为。他比你小几岁,人很憨直,卖相和明星没法比,但也不算很差吧。公司做得不错,事业风生水起,我认为很适合作为演员的归宿。你觉得呢?” “呃,爸。” 方国柱做个让我继续说下去的手势,“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结婚的话,找这样的对象再适合不过。演艺圈的故事我听了不少,很多女明星找富商,找富二代,我看都不如小廖这样的靠谱。钱我们家不缺,就怕引来个图你钱的。” “噢,照你这么说,图我好看的就行?好像有个词叫见色起意,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小廖没那么歪歪心思。” “他也姓刘么,好看难看都不晓得?” “姜姜。” “爸,我知道你担心别人心怀不轨,担心我被人骗,所以有你觉得适合的对象就会送到我面前来。我不想要那种因为合适而在一起的婚姻。我很贪心,想要爱情。” 方国柱意外,盯着女儿的脸看了足足几分钟,确定她不是搪塞不是胡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爱情令人失去理智,你不想爱人,现在又要爱情了。世上我可以帮你的有千千万,唯独这一件,我没有办法。” 方姜一下子笑出来。“方先生,你不是丘比特,也不是月老,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往后不要给我介绍对象,无聊,一个都不想看。” 不对头,不对头,方姜的反应很不对头。过年后父母俩见过一次,要说不欢而散不至于,但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有说有笑,尤其是说到结婚对象,方姜没立刻走人,愿意赏脸应酬实在出乎方国柱的意料。一开始方国柱以为女儿对小廖有好感,可最后又不是。 “姜姜,你该不是有喜欢了人?带来我见见。” 方姜想一想才说:“还是不要了,怕你高血压。以后再说。” “不是想让你妈先见人吧?” “妈妈?”一想到姜维见周至的场面,她妈要疯。方姜缩缩脖子,连忙否认。 方国柱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个老头子?” “不是。” “小鲜肉?” “不是。” “有妇之夫!” “嘁,我可不要破鞋。” 破鞋什么的,方国柱隐隐觉得自己被骂了,当下顾不上那些继续问道:“那人从事不良职业?” “不算。” “残障人士?” “脑残算吗?” “……” 眼看方国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姜咯咯笑,扶住他的肩膀给他捏了几下。“开玩笑,开玩笑的。那人,唔,那人,老爱跟我顶嘴,也不晓得让我,小气得不得了,还一天到晚气我……但是呢,她是个很用心的,温柔的好人。她看我的时候就是看我,眼里只有我。哎呀,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乖乖,被嫌弃不懂的方国柱确实不懂,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完全无法相信这话是从他女儿嘴巴里说出来的。 第二天方国柱按耐不住,从一堆联系人里找出前妻的微信。“你女儿的温柔好人你晓得伐?” 作者有话要说:千呼万唤始出来~~ 哎呀呀,《宁静山村》的广播剧出来啦,全女神,阵容夺目,有兴趣的可以找来听听,喜马拉雅,猫耳,b站都有。 第76章 温柔好人? 上一回收到方国柱的微信是在春节,一看就是群发的拜年内容,姜维不屑。本来打算当没收到过,想一想还是回一条:谢谢侬哦。 很有些谢谢你一家门的意思。 方国柱是否领会到不在姜维的考虑范围,发完就把那个男人抛在脑后。 离婚那阵以为方国柱和老情人旧情复燃,俗套是俗套一点,就当是真爱。谁想到前脚离婚后脚把老情人踢开转而跟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女人结了婚。姜维都不晓得该骂方国柱不要脸还是笑那老情人一场空。 不想会收到那么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拆开来的词组都认得,拼成一句话完全不解。女儿的温柔好人,什么意思? 要是别家的孩子,约莫就是指有了对象,但是方姜……这么些年过去,姜维实在想象不出方姜会和那种人被称为“温柔好人”的品种在一起。知女莫若母,即便姜维离婚、再婚给母女关系蒙上一层阴影,姜维仍觉自己是世上最了解方姜的人。温柔好人在方姜眼里,大抵会被称作无趣,和方姜对外表现的那般无趣。 方姜从影多年,她的作品,姜维多多少少看过一些,不多,只一些。哪怕是亲生女儿,她所能做到的也只是看她为数不多的电影,每次新电视剧看十几分钟以示关心。姜维一向认为,即便是亲人,也不能因此委屈自己,所以她选择再婚,所以她不看脑残电视剧。方姜的访问,一开始出于关心姜维也会关注,过一阵被千篇一律的答案腻味到,极其偶尔才会看一两眼。 塑造人设是孟时桢的工作,姜维不会干预,能把人设维持许久,经年不衰是孟时桢的本事,也是方姜的本事。姜维暗自惋惜过,要是方姜能把这种本事放一点到演技上,势必会大为不同。只是她那个女儿在这方面极为笨拙,始终缺乏与角色共情的能力,直到最近才有点开窍。 想到方姜在《玩偶》里的表现,姜维颇觉欣慰。至于那铺天盖地的姬圈女神论和各色cp组合,姜维亦有所耳闻。 温柔好人不会指的是纪幼恬吧?在平板上滑动的手指一滞,姜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幸好她有孟时桢可问。 电话没有第一时间被接听,姜维只好发个消息过去。 网络上各路英才尽显其能,把方姜和纪幼恬的视频拼凑得要多美丽有多美丽,要多凄婉有多凄婉,剪辑水平越是高超,越是看起来像真的。目光交错间的恍惚与柔情,在玩偶里越发真实。 将平板倒扣,姜维心绪复杂。 很难说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以为一切了然,没想到在细微之处出了岔子。好出身的孩子大多温和没有性格,如同方姜在媒体面前表现的那样,好听叫合理合度,差一点叫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方姜在温和的表象下藏着一点任性一点野,从她平日和家人亲戚的冷淡来往可见一斑,姜维视之为未完成的叛逆。 诚然,方姜已是成年人,而纪幼恬……好吧,纪幼恬已经和那个阴沉的男人离婚了,她眼波流转的温柔并不令人生厌,视频里两人并肩而立看来美好。可是,尽管她已经放弃想像方姜将来可能的对象,甚至隐隐觉得女儿有可能在别扭中孤独到老,但是也不意味着她能一下子接受方姜走上离经叛道的道路。 是,彩虹旗已冉冉升起。地球上的发达国家多数已通过各种形式的同性婚姻法令,身边不乏LGBT朋友,可…… 孟时桢的回电拯救了胡思乱想中的姜维。 “那么多年了,你终于觉得我是温柔好人了么?” “是方国柱说姜姜身边有个温柔好人。” “除了我还有谁,为她风里来雨里去,为她奔波,为她操心。”字字句句抑扬顿挫。 姜维失笑。“我以为是网上和姜姜传cp的纪小姐。” 电话那头,孟时桢发出一阵难以忍耐的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时髦啊,连cp都晓得。” 姜维扶扶头发,“怎么,你以为我落伍了是老古董?” “老”字咬得很重。 孟时桢是人,是女人,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是。 姜维老吗?三十五岁生方姜,五十六岁同威尔逊先生结婚,一转头已近七十。 乖乖,不想没发现,一想吓一跳。 难怪人家说,要孩子得趁早,年轻力盛好生养。小孩长大了年纪不会太大,否则走出去被人家问可是小孩的爷爷奶奶,多尴尬。 这么看,方国柱倒是勇气可嘉,出席家长会不知会否有老师或是同学家长以为他是祖父。 是了,方姜说过,方国柱从不出席家长会,且老男人脸皮厚,以妻子比自己年轻为荣。 “时桢,听说人喜欢年纪比自己大许多的女性,多是童年缺乏母爱……”姜维的叹息悠悠,钻进孟时桢的耳朵里。 孟时桢一忍再忍,仍旧压不住笑意。“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网上的cp都是粉丝闹着玩,怎么能当真呢。” “你的意思是,姜姜和纪小姐不是恋爱关系?” “姜姜和纪幼恬马上有新戏要拍,你不用担心,这俩没有化学反应。” 姜维一点也放心不起来。“那那个温柔好人……” “你就一点不信是我吗?” 姜维很坦率。“时桢,无疑你温柔,是个好人,但是温柔好人这个词,怎么都贴不到你身上。看来确实有这么个人,否则你不会兜半天圈子,不想骗我,也没想好要怎么跟我说。那个人……” 姜维皱眉。“如果被我知道了一定会反对。在你心目中,我应该不势利,也不过分看重卖相。那么,那个人,要么他品行卑劣,要么异于常态。他是个品行卑劣的人吗?” “不卑劣,人很赤诚,是个可爱的人。很多事你不愿直接问她,每次都是通过我了解。我夹在你们母女之间好多年了,心累。这件事情,就让她自己告诉你吧。” 姜维叹气。“你觉得姜姜对那人,是认真的吗?” “嗯,比她以为的更认真一点。对方姜来说,那是个连吵架都能吵到一起去的家伙。” 沉默片刻,姜维无奈笑道:“我知道了。你们最近打算拍个网剧?投资、人员各方面准备得怎么样?” “七七八八,大部分已就位。” “那就好,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告诉我,随时。” 每次和姜维通话,结束的时候总是那句: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告诉我。孟时桢暗叹,要是她父母有方姜父母三分之一的好,大概她的人生会更顺利一点。 放下手机,入目即是方姜担忧的面孔。“怎么样,怎么样?” 孟时桢没好气。“还能怎么样。你啊……你妈年纪大了,别让她老是为你操心。虽然她长得年轻,不知不觉也已经七十岁了。” 方姜微怔,显然是刚刚意识到母亲已然七十。 “有空多去看看她。少拿威尔逊先生做挡箭牌,是去看她,不是叫你去看瘟生。” 方姜从善如流,爽快地应了,过一会儿说道:“时桢姐,有件我一直好奇一直想问一直没问的事情。” “什么?” “你是不是暗恋我妈?” “……暗恋你个头。”孟时桢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周至做挡箭牌。“你那小破作者呢?” 效果显著。 话音刚落,方姜笑眯眯地给她看手机。 原来是一家小众网络媒体采访周至,问题刁钻,快问快答,字字句句搞事。 周至一反常态,开启战斗模式,全方面配合对方的搞事。 对方提到和她有过冲突的作者极昼的夜。 周至:啊,初中生文笔。 对方提到周至小说收藏数不及对方随便一篇小说的零头。 周至:审美有门槛,和一个人的知识结构、经历有关,不是说好的人多了就真的变成好。坦白说,我不觉得自己的小说有多好看,但是不影响我觉得你说的那篇小说矫情又愚蠢,那些紧随其后的吹捧叫人作呕。 周至:闹开?怕闹开我就不会讲了。圈地自萌可以,觉得是世界名著也是个人自由,但是起码,要给人反对的空间。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我始终这么认为。 周至:大家都知道现在批评小说有风险,什么都粉圈化。尤其身为作者,发表看法会引来攻击。什么因为嫉妒,心里酸,想红,各种怪话都有。难道就不允许真的觉得难看吗?难道觉得难看就不许别人讲嘛?想要cos皇帝新衣的皇帝,起码你得真是个皇帝。 周至:有一位作者,大概是我生平所见最爱百合文的人,一片丹心,专注扫雷。可是,这年头绝大多数人听不得批评意见,哪怕她的用词已是十分温婉客气,仍遭到诸多非议。一个用零花钱看正版文的人,希望百合小说欣欣向荣的人,接二连三被人黑。真的是黑锅从天而降,无从招架。最过分的是,居然有人假冒她的id去论坛骂别的作者。手段极其卑鄙无耻。 周至:我不如她,不想浪费时间金钱注意在那些东西上,宁愿把有限的时间和金钱投注到我喜欢的、写得好的作者、优秀的作品,而不是给喧哗平庸之作提供流量。 周至:为什么会来?我想不仅是我,很多读者也受不了满屏影后、剧情千篇一律、不是注三章看不到有用信息的水就是黏糊糊油滋滋的小说了吧。希望我的幸运能刺激百合文发展,把窄路走宽,重现昔日之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才有趣。 “嘁,百花齐放,要不是你眼瞎胡闹,哪有什么发展。你们家小破作者也挺会睁眼说瞎话。”很少有作者卖出版权后那么高调找事,鉴于这家小破网站的影响力,孟时桢暂时决定不跟周至计较。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方大明星两眼放光,孟时桢翻个白眼,她决定收回在姜维跟前说的话。 那个小破作者一点都不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光头一秒化身王成,“向我开炮!” 第77章 你是哪边的? 媒体小众不假,覆盖面说广不广,说小不小,起码半个百合小说圈的人从不知道商却是谁,到原来商却是个光头,还是个那么挑衅的光头。 啧啧称奇者有之,放声辱骂者有之,为她说话鸣不平的自然也有之。 光头,其实在百合文圈里并不好混。好混的是长发飘飘,温温柔柔,笑起来含蓄的大姐姐,最好穿裙子、高跟鞋。本身是不是不重要,放出来的照片,呈现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是即可。 小说给人提供幻想空间,小说作者也给提供幻想空间。 幻想空间意味着什么? 人气、金钱、非理性的追捧。 于是就有了人设。 作者之间调侃时戏称,混百合文圈至要紧是有个好人设,至于文,只要三分即可。所谓小红靠本事,大红靠人设。自然,运气是标配。 以光头亮相并非刻意。 遇到方姜之前,周至对于自己光头的形象总有一分倔强的拘谨,出门常以帽子和头巾遮住脑袋,阻隔别人的视线。 遇到方姜之后,光头给方姜增添许多欢乐,如同着魔一般,方姜为之大笑,时常爱怜地抚摸。等两人住在一起,但凡方姜在家,十分乐意修理周至新长的毛发。 此项活动被方姜称之为:斩草除根。 别看光头清爽,背后花的功夫不少。短发一月修剪一次,光头每隔两三天就得剃一次,否则多几天,发毛长出来,尴里尴尬的长度,毛毛刺刺,扎手又不好看。 摆脱从前终日与狗为伍,足不出户的宅女身份,周至日常来往的对象,人人都对光头免疫。其中包括另一个光头——佛心受到考验,摇摆不定的真尼姑;和尼姑生活在一起的前流行玉女歌手;只能看见小破作者这个身份其他视而不见的霸道经纪人;比百合作者神经一万倍的编剧;永远和煦,别说是光头就算是无头也温柔的演员。 由此,周至对光头的敏感程度急剧下降,才有了人前光头的亮相。 这个光头不得了,一番侃侃而谈,几乎指名道姓,赞同的辱骂的吵成一团,着实热闹好一阵子。漩涡中央的始作俑者自那以后一次没有出现过,无论是更新还是微博发言,好像丢了个响雷,自顾自跑了。 沉默不是周至本意,既然吹响号角,向整个百合文圈宣战,便不会不战而逃,就算不搭理那些粗话脏话,起码会回应一些质疑。 比如:写几年没红是不是对极昼的夜眼红,一朝小人得志,贬低别人用以抬高自己。 比如:是否就是雷文bot本体,明里假惺惺谈百合文发展,暗搓搓借雷文投稿贬低别人。 很可惜,周至很忙,忙到没有空上微博挽袖子战斗。 哪怕宋圆得空见她义愤填膺告诉她,有人骂她小人得志,她也只能回一句:“告诉那人,关她屁事。” 这句话自然而然被不想她再生事端的孟时桢拦下。 《云胡不归》这部剧,女演员众多,方姜则一人肩挑二角:独孤皇后和女儿杨丽华,一方面对她来说是挑战,另一方面出于预算考虑,省一点是一点。女扮男装穿越者杨笑澜确定由程涵知饰演,纪幼恬扮演师姐尉迟炽繁,其他重要的女性角色还有冼夫人的孙女冼朝、陈公主子衿等等。 冼朝与陈子衿的角色本来占有一定戏份,但是拗不过投资方硬塞两个网红脸的演员进来,银百万和周至干脆弱化这俩角色。没想到主要演员陆续进组,临近开机,演员方面突然出现问题。被强塞的演员卷入非法交易事件不算,还被警方监控,于情于理,这两人当然不好再用。 剧组对那两人没什么好感,用方姜的话说:丢进人堆里压根找不出那张脸,还没有灵魂,如今连金主都危险。万幸是一开始没安排两人的戏,但是人还得去找。资方塞的,人留下,钱好商量,心急火燎去找,还要卡着预算,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容易的事终还是叫姜维解决。一次解决两位演员,制片方从没想到过的两位演员。 方姜和安回开完会回到宾馆套间,周至躺倒在沙发里,身上盖着毯子,双目紧紧闭着,杠开趴在沙发一头。见到方姜,杠开跳下沙发,扑到人前,谄媚地摇头晃尾。 方姜亲热地抚摸杠开,“杠开,天天跟小圆在一起,无聊不无聊呀。” 作为主创人员,方姜早早进驻影视城,跟着导演安回四处协调。编剧银百万和周至则每天窝在银百万的房间里修改剧本,顾不上微博吵架,也顾不上杠开。 幸而一切有助理。 放开意犹未尽的杠开,方姜走到沙发边,蹲下亲吻她的光头。杠开倒好,一下子跳上它主人的身体,重重踩了几脚。方姜失笑又心疼,指着杠开叫它下来。 杠开鼻孔喷粗气,忿忿不平,直到听见周至说:“你要踩死我是不是?”才有些心虚地逃跑。也不走远,就躲在门边,默默注视周至。 周至揉眼睛揉背脊,要命的狗,不过冷落两天,不是在床上撒尿就是跳到身上踩她。“把它关起来,三天不给饭吃。” 方姜好笑地给她揉腰。“三天?一顿你都不舍得。” 周至贴住沙发靠背,腾出一个侧身的空档。方姜会意,踢开鞋子躺上去,两人拥抱在一起。 人在同一个剧组,各司其职,每天见面的时间极为有限。 一开始,孟时桢反对周至随剧组活动,虽说两个女人关系亲密外人不容易起疑,但是要她说,这两人的眼神和动作太容易暴露,就算方姜一再保证长个心眼,随时注意。 万一呢,万一一个不巧被工作人员或是探班的粉丝、记者看到,加上现在拍的本来就是百合题材的小说,不难想象到时候跳到黄浦江里说也不说清的情景。 方姜大言不惭:“说不清就不说,我的私事关别人什么事。” 呵,孟时桢给她鼓鼓掌。“不说?《云胡不归》拍不拍?拍完了上不上?这是你的私事,没错,你的私事关乎工作室上下几十号人的生活,大家靠你吃饭。当然,工作室你可以不管,可是你别忘了,这部网剧也是周至心血,她的期盼。” 平时小破作者,有事就是周至,念到名字都深情款款,好像一心为她考虑。 顾不得骂孟时桢势利,方姜哑然,朝周至望去。周至给她一个微笑。她全程在场,不声不响,每一句话都没有漏掉,在维护方姜形象这一点上她永远和孟时桢站在同一战线,尤其是在看到方姜为演艺事业做出的努力之后,她不会放任方姜行差踏错。 最后,孟时桢只容许周至偶尔探班。要不是两个被塞进来的女演员东窗事发,剧本需要临时修改,周至这会儿应该带着杠开散步。 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周至问:“跟着安导跑来跑去累不累?” “不累,我就做个吉祥物刷脸,其他都有别人来做。等正式开拍这些就不用我管了。” “不想做导演?” “不想,累得慌。”想起回来前刚收到的消息,方姜说,“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毫无悬念,周至一向先选坏消息。 可这次好消息是坏消息的前提,方姜想一想说:“不行,重新选。” “好吧,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冼朝和陈子衿的演员敲定了。” “既然能称之为好消息,想必是两个不错的演员?” “梁晴云和温榕。” “什么?”周至差点坐起来,“那个梁晴云,那个温榕?” 方姜按住她,眼看这人刚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一下子喜上眉梢原地满血。 倒不是说梁晴云和温榕演技超群,获奖无数,和纪幼恬一样,她们活跃在十年前。 梁晴云参演无数武打片,扮相浓妆淡抹总相宜,最出名的角色是武侠作家熊大《小楼昨夜又东风》里楚楚可人又善良的魔教女子青青。温榕以她无敌的笑容闻名,青春又性感,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初恋情人,被称为最美丽的黄蓉。 风流总被雨打去,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这两人和许多过去的女星一样日常出没在视频剪辑和回忆情怀里。那时候的女星风格多样,个性鲜明,春花秋月,各有风姿。不似现在,十个有八个长得差不多,面貌模糊,辨识度不高,一起出现的时候很难分清楚谁是谁。 难怪周至大喜过望,就是方姜也觉得阵容夸张,不可思议。 “你一向不满意那两个添头,现在可好,各个角色如你所愿。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周至拼命点头。曾经喜欢过的女星云集在自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里,换谁谁发疯,即便不是在她们最美丽的年纪。“你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高兴,怎么不高兴。人来了不用愁,话题度高片酬低,不要太高兴。”方姜的表情复杂起来,呜咽一声埋首在周至胸前,闷闷道:“托我妈的福。” 哦~~周至秒懂,有赖于姜维女士的人脉。 “一直都靠她,本来以为能靠自己一次。嘁,到最后还是欠她人情。” “有句话说得好,债多不愁。反正还不清了,欠呗。” “呃啊,可是我就是不想欠她!不想不想不想。” “上一次立志不欠父母的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去了。” “呸!你是哪边的?” “我永远是你的人。” “呸!” 过一会儿,方姜说:“终于出现从业以来最糟糕的局面——和一群资深女演员同台竞技。本来以为有添头垫底,这下好了,这些人里我演技最差。”说到最后近乎哀嚎。 周至忍俊不禁,“时桢姐没有让你马上退出,可见不是太糟。” “那是因为退出更糟!” “这就是你说的坏消息?” “不,坏消息是晚饭过后你和银百万要重新改剧本。冼朝和陈子衿登场的年龄要加,戏份也要相应增加。”这群女演员年纪各个比方姜大,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些勉强,所以这些全都要改。 这回轮到周至哀嚎。 方姜不放过她,“谁让你写的时候贪心过头,给杨笑澜安排那么多红颜知己。” “她穿越古代十八年,遇到几个朋友很稀奇吗?是她不同阶段遇到的不同人,恰好又会出现在同一时间点。” 方姜哈哈笑,“花花公子都这么说,你以为她是段正淳呀。” “感情方面,她不如段正淳纯粹。段正淳是每个都爱,她是不懂什么叫爱。师姐的爱至纯至善,冼朝与她算是玩伴,皇后是致命诱惑是永恒憧憬,杨丽华是责任与爱惜,陈公主是命运相连的伙伴。作为一个朝不保夕的穿越人士,她始终纠结在现实和任务、喜欢和不能喜欢之间。” “那些人为什么喜欢她?你所有的小说里属她最不讨喜。” “她是个比较真实的人,有特立独行的一面,有和世事疏离的感觉,有故事的人总是容易吸引好奇心强的人。而且她单纯无害,没有功利心。还有,最重要一点,设定的背景是古代,古代人因为通讯、交通、阶级门第的缘故,交际圈比较小,认识的人少。” “那我呢?对你来说,我是至纯至善,是致命诱惑,永恒憧憬,是责任还是什么?”很少人会把这种话问出口,方姜非但问了,问得十分认真。 周至的回答也很认真。“你是你开心我也开心,你难过我也难过的心上人,是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咦,榜单还有11200 第78章 一蛋之差 第一波定妆照发布后收获惊艳评论无数,第二波梁晴云和温榕的加入再度引发惊叹。 梁晴云饰演的亡国公主,一双眼睛含着轻愁欲说还休,仿佛在人间不知目的地前行。温榕笑容灿烂,活泼里带着三分狡黠,尽显蛮夷女子野性本色。 粉丝、颜控嗷嗷叫。 “哇靠,什么神仙阵容。方姜程涵知纪幼恬梁晴云温榕,迷死我算了。” “百合吧,这是蕾丝吧,程涵知带面具女扮渣男啊。” “我死了我死了,方姜是要逆天嘛,演妈又演女儿。” “嘿嘿,我看过原著小说,确实是百合,嘿嘿嘿嘿嘿。” “看服装感觉不错,就算剧情烂糟糟,光冲着那几张脸就能下饭。” “给我来一百集。” 至于那些酸不溜秋、充满恶意的评论: “有方姜啊,烂片预定。” “一群老菜皮有什么好看的。” “同性恋?举报了。” 统统被踩在评论最下方,或是被管理者删除一空。 日夜颠倒几天改完剧本,银百万睡得天昏地暗,周至重新现身微博发抽奖贴。 抽什么呢?定妆照、剧照海报,老读者特供,新读者也有一些,不过占比不超过20%,以订阅记录、评论记录和作者的记忆为准。 至于各种辱骂私信和评论,不好意思,周至依旧没有心情回复。 和银百万合作算得愉快,都说文人相轻,各有想法,各有意见,二人偶有争论,不见争吵。周至身为原著,姿态摆得很低,只当自己是打工的,银百万这人如她外号一般豪爽,周至好学肯问,她就肯说。除却技术的指点,偶尔,她会从前辈的角度提点周至。 说起数据糟心,不想继续写文,银百万道:“为了心爱的东西不要找借口,时间紧任务重观众傻逼全是理由,但是那些不是延迟完成手头东西的理由。编剧用剧本说话,作者用作品说话。我们无法控制评价、无法控制人的品位、无法控制读者的理解,只能不断不断打磨自己的技艺。每次问自己,这样东西你自己满意吗。任何作品首先应该满足的是自己。” 见周至有疑问之色,银百万补充道:“当然,有些人首要满足的是观众和读者,但是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这条路。” “这次的剧本你满意么?” “七成满意。” “七成?” “还不够?如果去掉那两个加塞的部分,可以算八成。” 倒在宾馆的床上,身体疲倦不堪,大脑却丝毫没有要停下运作的意思。无数个念头在脑内翻腾,各式辩驳对白交替在脑内上演。 坦白说,自己的小说即将变成电视剧出现在大众面前,周至还是第一次产生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哪怕全程参与方姜和纪幼恬定妆照的拍摄,看着她们和自己设定中的人物重合,她都没像此刻这样确定《云胡不归》真的会被拍成电视。 喜欢的演员演杨笑澜,纪幼恬演她最爱的师姐,女朋友演她的挚爱皇后。 呵呵呵呵呵呵,周至笑了起来,踌躇满志。 梦想从一种艺术形式变成另一种形式展示。 和银百万的对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你的痛苦真的只是因为热门流行太蠢吗?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东西不够出色?请注意这里的分别,出色不代表一定为人所知为人所传。你痛苦的源泉表面上看是因为乏人问津,我觉得更多在于你对自己不够满意。” 银百万的话直接又残酷,不加任何掩饰,想来是她觉得没有客套虚伪的必要。如果有客套的必要,这话她干脆不说。 对自己不满意,有时候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周至有种被说穿的狼狈。“可是外界数据是构成评价体系的因素之一。” “没错,之一。珍藏你的痛苦,它会是你的磨石,让你越发尖锐,展现锋芒,前提是你没有被它所折断。” 银百万忽然笑起来,“我喜欢你的自审和痛苦。知耻近乎勇,知不足才有进步的空间。要知道,有些人也痛苦,痛苦自己那么好,怎么还会有人讲他烂,不是欺负他是什么。那些人啊,嘴上说自己不够好,一旦有人指出问题又说对方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文本,那才要命。你是没见过,自问自答让粉丝夸赞,随后得出总结这才是世上最公道最诚恳的真实评价。你说要命不要命。” 当时她想到了谁?若干个得过奖的假脸明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说。 “是啊,所以在公共场合说真话是很冒险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在对方比你有名、粉丝多的情况下。” “你看了那个采访?”周至意外。她以为百合和外界有次元壁。 银百万不仅看了采访,连周至同极昼的夜之前那场纠纷也一并围观。“方姜是你的读者?”她的疑问不止如此。 周至用最寻常的语气说:“小圆是我的读者,当初她跟方姜提到我的小说,被时桢姐一通埋怨。” “你这剧很冒险,不是孟大经纪的风格。”银百万顺着她的话改变了话题。“你的运气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读者少而精,小说被方姜看中,改编的人是你,导演是安导,明星阵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银百万笑了一笑,笑容耐人寻味。周至想,她对方姜和自己关系一定有所猜测。 第二天睡饱了,周至跑去看拍戏。这次她是剧组工作人员,脖子里挂个牌子,录入个人信息,进出刷门禁的自己人。 感觉挺新鲜的。 今天这场戏是皇后诱导女儿和杨笑澜成亲,解决杨笑澜潜在身份危机的同时,也能隔开她和师姐的牵扯。 写这幕剧情的时候很顺,当时那种人物活起来自主登场,自主排演,自主决定剧情的酣畅淋漓感,至今萦绕在心头。 写小说有时会感觉到高峰体验,浑然无我,天人合一。周至爱上写作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人物的爱恨情仇不光有上帝视角的作者决定,有时候人物会活过来,好像女娲玩泥巴,玩着玩着甩了一手泥巴,泥巴落地变成了人。人会决定下一刻自己要做什么。 就像这一幕戏里杨笑澜,听说杨丽华和皇帝因婚事起争执后撞柱未死,和皇后两人匆匆赶至,额头渗血的她一脸坚毅,杨笑澜又是心疼又是敬佩。几番说辞后,她忽然跪下来,向皇帝求娶公主。求娶一事纯属笑澜自觉自愿,完全不在设定和计划里。 不晓得这幕被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方姜一人分饰二角,最麻烦的应当是自己和自己的对手戏,一个真身,一个替身,借机位处理,也有讲究的会把两个戏份各拍一次后进行技术处理。 她兴致勃勃,现场气氛却有些微妙。 “几次几次了?” “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和程涵知、对戏压力很大么?程涵知又不是奥斯卡影后,就算边上杵个易志刚也不至于呀。” “安导要求高。” “你说这场要ng几次?” “九次十次十几次,谁知道呢。” “卡。”第八次。 回看效果,导演总觉得方姜感情转换得比较勉强。 每个人的反应都在皇后的意料之中,最后结果由她一手掌控,可是事成之后,皇后毫无得意之情,只有惆怅之意。她在惆怅什么呢。 “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来一次。姜姜,你过来。” 连续ng八次,谁都不会有好脸色,方姜的演技全用在维持笑容不崩上了。 “很累吧?” 方姜连忙摇头,ng八次,程涵知和替身跪八次,她们没喊累哪里轮得到她,更别说陪站的老演员易志刚。“不好意思,是我拖慢进度。” “之前几次都可以,我总觉得临门一脚差一口气,我们再试一次就好。”其实按照一般电视剧水平,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安导不是张安格,不会要求尽善尽美,但是差一口气的感觉太难过,下一次下一次,她每次都希望下次就好。 “姜姜,剧本你看过,皇后和杨笑澜之间从头至尾暧昧不清。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让皇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有一丝私情呢。” “就是这里,她发现自己对笑澜的占有欲。” “对,以她的智慧不难察觉这一点,你觉得对于皇后来说,这里是什么感觉?” “她知道笑澜的身份,大概会觉得别扭?”方姜不是很肯定,反正她发现自己喜欢周至的时候不别扭,很自然,半点抗拒全无,就好像本来就该这样。 安回看她一眼。“姜姜,你恐同?” “没有,怎么可能,我……不恐同,我怎么会恐同。我就是觉得以皇后的身份发现自己对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有兴趣会觉得别扭……” 安回看她的眼神更怪了。“姜姜,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人?” “当然不是,我有……” “哦?”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过人。” “你喜欢过的人喜欢你吗?” “她敢不喜欢!” 周围响起细碎的笑声。 “姜姜,你倒是……意外的可爱。”安回为她喜欢的人点蜡,干脆放弃提问,“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从辈分来说,笑澜是皇后晚辈,与杨丽华婚后,她就成了丈母娘,而皇帝和她是政治伙伴,不是生活伙伴。在这里她应该是无可奈何地惆怅。你感觉一下。” “好的,惆怅。” 默念“惆怅”一百遍,来来回回的,方姜找不到惆怅的感觉,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有烦躁。气周至没跟她解说,气孟时桢要周至回家,气自己面对程涵知有说不出的压力。 往人群中一瞥,恰好见到一粒光光的脑袋,方姜更气。早不来晚不来,ng的时候你就出现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本来压力已经够大了,看到那光头压力更大。 光头心目中的皇后是程涵知! 压力摧毁人的意志,意志薄弱后的结果是容易毁人设。 面朝周至所在的角落,方姜抬手一指:“那个光头。” 被点到名的周至指指自己?左右打量,好吧,没有其他光头了。 别说,换上宽袍大袖的袍服,戴上珠钗假发,方姜很有些皇后的意思,尤其那抬手间浑然天成充满威仪的架势。周至一下子想到小说里杨笑澜对牢独孤皇后发花痴,幻想“女王,请鞭挞我吧!万请鞭挞我!”的场景。 她很自然地答:“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孟时桢再三关照宋圆,不要让方姜和周至太过亲密,也不要让周至太过显眼。好了,这下亲密有了,显眼也有了。奈何她的速度比不过音速,就听方姜接口说道:“大胆贼秃,窥视本宫,滚蛋!” 平时两人说惯的语气,私下里算是娇嗔,大庭广众下,叫宋圆来说,很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再看围观人员,初觉突兀,听到那句不伦不类贼秃、滚蛋,不禁哄笑。 连程涵知都笑出声来,“皇后殿下好威风。” 觉察到方姜不想让她待在现场,又感觉到周围有些人神色各异,周至唱戏唱全套,正儿八经道一声:喏,行一礼后才慢慢离开。走的时候特别讲究,步步倒退。 方姜随众人一起哄笑,笑意未及眼底。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在迁怒周至。人前对周至发脾气十分不妥当,全靠周至应对合度,程涵知配合。 眼看光头倒行退走,想拉住她而不能,方姜怅然。她一点不想光头滚蛋好嘛。 “姜姜,看来你是有感觉了。保持这种感觉,下一遍我们一次过。” “好。”方姜这才反应过来。 别有用心的人无处不在,一场戏终了,刚上那幕微博见。 万幸,不是孟时桢担心的话题。 “女星拍戏不顺连连ng,迁怒工作人员:滚!”配图清一色是方姜电视剧或是日常的鬼畜截图,怎么难看怎么截,怎么狰狞怎么截。 一看这图,不用想,一定是个黑子。哪个粉丝或是路人没事会存那么多羞耻图。 孟时桢电话宋圆问清真相后便没再理会。 等转到周至首页,评论里已有现场工作人员澄清:姜姜讲的是滚蛋,不是滚。 一蛋之差,评论里画风大变,下面一串: “哈哈哈哈哈哈,我姜好可爱。” “我也想被姜姜说滚蛋。” “啊,我死了我死了,女神快对我说滚蛋。” “霸道皇后看我一眼。” 每条评论特别默契,随哈哈哈奉送方姜高清美图一张,助原博扩充图库。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拖拉机定律。。。下一章会贴个大补丁,明后天换。 哭倒在烂泥地里 第79章 你这是要把我吃了啊 演员的另一半不好做。 演艺圈俊男美女诱惑多,时不时来一些崇拜者、仰慕者,选择面广容易引发情变。演员工作时间不定,拍戏几个月在外不回家,双方时间不好协调,多是另一半配合演员的时间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演员饰演各种角色,出戏入戏都要时间,入戏太深容易影响生活。比如皇帝大佬专业户陈道明,他老婆最讨厌他演皇帝。皇帝啊,除了老天爷他最大,摆谱不讲道理都可以,反正是王霸之气。 王霸之气很容易从戏里蔓延到戏外,对平时待人接物客气的演员来说,家里人就成了唯一受气对象。 经过短暂深刻的反省,拍完自己的戏份,方姜卸妆后直奔周至房间。 被方姜轰走,周至也不在意,回到宾馆里修改原著小说。 这还是银百万提醒她的。“如果不出岔子,这剧一旦播出有红的潜质,那么多熟女演员在一部戏里的碰撞,想想就叫人心驰神往。电视剧有原作,很多人会去补看原著。” 周至脑袋里炸开一个词:我靠。 原著成文早,当时只想写个小白文,最初那部分行文很好贯彻了小白文这一宗旨,将之称为黑历史,周至没有异议。 “我马上修改!” 聪明人一点就透,尤其是对自己有要求的聪明人。银百万另外送个顺水人情,“如果加点拍摄时的剧照,更有纪念意义,前提是照片拍得能看。” 从片场回到房间,周至着手修改小说,从世界观的重新架构开始。间中只和小尼姑三空聊了一会儿,三空恨不得自己已有所成四大皆空。 有些事一经点破,有些感情被觉察,烦恼因此而起。见,心慌,不见,心烦。种种愁绪在程亚跟前又要竭力掩饰,这段日子,小尼姑不可谓不辛苦。 “要不要换换环境?”周至这建议。 “是要我回去寺里吗?”三空不想换得那么彻底。即便在程亚身边有烦恼,也好过永远见不到,朝思暮想,辗转反侧,望穿秋水。这段时间三空觉得比起本职尼姑,自己更像一个诗人。 “来影视城怎么样?前几天听她们说要找个小配角演尼姑,找了几个都不行,那气质像是以前小说话本里的尼姑。要不你来试试?你先天条件好,不用头套不用勉强剃头发,角色也不难,最多几句台词还是念经那种,有兴趣么?”周至本人没那么大权利,也没那么大脸,琢磨着让孟时桢或是银百万帮忙塞一塞。 试问有哪个演员演尼姑能比尼姑更像尼姑? “演戏?我也能演戏吗?” “能啊,演得比主角好说不定被看中,以后走上演艺道路。三空,这可是条入世的济世渡人之路。” “那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至道,什么是小说话本里的尼姑?”三空看过小说,没看过话本。 周至呵呵干笑几声,把脱口而出的淫尼二字咽了下去。“就是,就是不干好事的尼姑。” 三空想不通,“出家人怎么能不干好事呢……” 瞎扯几句闲话,说定了等周至通知,三空匆匆挂断电话,周至继续在大脑里构建她的虚幻世界。 角色定妆,使虚幻多了几分真实。原先纸上的名字,如今有了一一对应的脸,像是赋予角色更立体具象的生命,想像愈发真切。 方姜敲门时,周至正在修改杨笑澜乔装回大兴,确认皇后是否安好一节。 在蜀地秘密结界里,她本该按照指示,摘下巫神祭司所戴黄金面具。进行间,忽然感应到面具与皇后息息相关,若是摘下面具,死去千年仍栩栩如生的巫神祭司应当不复存在,作为巫神祭司的延续——皇后可能也因此受到影响,她仿佛见到皇后痛苦不堪的样子,于是她放弃需要完成的任务,冒险回大兴。 回到过去这些年,除了兄长、师傅和师姐的教导,皇后给她的指点最多,她与皇后之间有些无法说破的暧昧情愫,皇后是她无论如何无法舍弃的对象。 如果皇后不为皇后,杨笑澜没有娶公主,她和皇后是否存在一起的可能。 周至靠着椅背,发出一声叹息,没有这样的如果。要是想要两人达成圆满成就,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门铃响了几下,周至慢悠悠走去开门。 方姜站在门口,表情恹恹的,按铃的时候她就在想,网上那个“滚”传得一天世界,周至是不是在生她的气。光头不是个小气的人,可今天自己把脾气发在她身上,实在是不应该。就算是女女朋友的关系,意识到自己乱发脾气也该向周至道歉。那个光头,一定会说没放在心上。 第一次和人认真谈恋爱,第一次和人以亲密的方式朝夕相处,纵是演过许多爱情戏码,方姜自问不是个谈恋爱能手。她太清楚自己随时随地会任性妄为,恃宠而骄。从第一次见面就吵架来看,周至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两人应该时常吵架才正常。可是和周至在一起后,两人反而没怎么吵过架,即便有口角,今日事今日毕,基本不会隔夜,就她自己而言,事情过去之后,她也不记得两人为什么争执,更谈不上记仇。 有时她会担心自己和周至走上父母的老路,平时相敬如宾,不见丝毫征兆,一有矛盾就见血封喉以分手收场。 方姜曾试探性地问过孟时桢:“我和光头很少吵架,是不是很不正常?” 孟时桢说:“你是挺不正常的,吃饱饭没事情做求吵架。难道那个小破作者没法满足你,你又开始觉得无聊无趣?” “才不是这样,周至不要太有趣,我怎么觉得无聊,我们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话。” “呵呵,讲三天三夜话有什么了不起,做三天三夜再说。” “时桢姐,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没吵架所以心里不踏实?” “不完全是。我没谈过恋爱,不晓得人家恋爱是怎么样的,但是你看我这个人,脾气不算好,你也说我神经兮兮的,周至居然一点不介意。” 孟时桢被她弄糊涂了。“你的意思是小破作者眼瞎?” “谁说她眼瞎,她眼光不要太好。就是,就是……哎呀,她怎么能做到一点不介意我任性呢。” “……” 强行塞狗粮可耻。 “因为她跟你一样是神经病,你们病得都不轻。要不要我给你俩去600号挂个号?” 方姜微微笑,“你给她挂一个没问题,要是给我挂,时桢姐,麻烦可是你哦。”笑容要多促狭有多促狭。 “姜姜。要不是跟你混了那么多年,现在想甩又实在甩不脱,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对了,时桢姐,就是这种感觉。我们那么熟了,你也会觉得我很气人是吧,很想掐死我是吧,可是周至就从来没有。她就会咪咪笑,咪咪笑,好像我说的做的都是好事情,她喜欢得不得了。” 还喜欢得不得了! 方姜再好看,得意里还是透着一股浓浓的贱气。听她说那么多,孟时桢一时判断不了是说的人比较贱还是认真听着真以为她有困扰的自己比较贱。 当下忍无可忍。“滚,滚滚滚。” 想到被孟时桢赶出来,方姜挺不服气的,那天她是真心求教好不好。难道是由于两人年纪不小,不比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那么精力旺盛。毕竟,吵架耗费气力。 “诶……”门开了,方姜来不及说话,就被光头一把拽进屋里。 开始方姜想笑,矮大半个头只能靠踮脚突袭,要不是她反应快配合默契,色迷心窍的光头可是要落空了。 可光头的亲吻那么热情,那么炽热,把她想说的没说的统统烧个精光。 如果这是惩罚,让惩罚来得更猛烈更持久吧。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空档,方姜尚存一丝理智,阻止周至进一步行动,“诶,你这是要把我吃了啊。” “是啊。”周至拿下巴蹭她。 “怎么那么突然?” 理由可以有很多,一二三四五。周至一点也不想说最直接的原因是脑补皇后过多,一看到方姜就想到皇后,然后……周至反问她:“你不想?” 但凡是个人,经过刚才狂风暴雨般的亲吻都没法不想。要是能多一点将就,少一点讲究,两人早就顺水推舟,赤诚相见,天雷地火。 可是方姜不能。拍了一天戏,化妆、卸妆、戏服脱进脱出……早知道有那么热切地接待,她一定洗完澡再过来。 千金难买早知道。 顾不得怪周至没事先通知,方姜只能说:“我要先洗澡。” 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说要洗澡,这澡是笃定要洗的。周至没再继续问能不能不洗,起身后把方姜拉起来。 方姜的腿有些软,扶着周至的肩膀,先偷偷看她的表情:脸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嘴唇水润红艳。按理说临门一脚忽然喊停会惹人不快,她自己都要被自己气死了,可周至没有半分愠色。“你不生气?” “气什么?气我女朋友爱干净?”周至笑着把她推进洗手间,“我把窗帘拉好,等你洗完我再洗手。” 方姜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换上放在周至这的衣服,心里的小火苗没被热水浇灭,反而更加跃跃欲试。 从洗手间出来,房间里暗搓搓的,窗帘被拉得一丝不苟,方姜捂捂已然红透的脸对周至说:“你,快去洗手。” “遵命,皇后殿下。” “……” 这一遵命,一直遵到晚上,宋圆发消息来问去不去看程涵知和纪幼恬演对手戏,方姜只够时间回一个“不”。 宋助理永远在最不需要机敏的时候机敏,看着屏幕里那个“不”字,脑补出一场几千字的不可描述,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人在什么时候最忠于自己的需求,忠于自己的原貌? 最不设防时最坦诚,比如忘乎所以缠绵时。 周至因修改小说而来的热情一览无余。 “真是没有想到啊,真是没有想到……”方姜摸着光头,一叹三咏,活脱脱被现实一道雷劈得眼冒金星的语气。“杨笑澜就是写你自己吧,见一个爱一个是你的本心。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要脸的光头。” “何止杨笑澜是我,皇后、兄长、师傅、师姐,每个角色身上都有我的影子,是我思维的触角。” “那你说,你最爱谁。” “唔,唔……”周至故意支支吾吾。“最爱呀,我最爱谁呢。” 方姜扯她的耳朵,“要死了,居然考虑那么久,你说,你还想着爱谁。” “除了你还有谁。” “那为什么要想那么久。” “因为在想除了你还有谁,想来想去,只有你。” “油腔滑调!” “那说句不油腔滑调的?” “你说。” “谢谢。” “谢什么?等下回我弄哭你再谢我不迟。”今天光头异常主动,完全没有方姜的用武之地,对于一向秉承公平互助原则的方大明星来讲是个小小的遗憾。 堵住女朋友的嘴巴不让她讲话,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周至说:“谢谢你让我的小说变得更丰富,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真实的皇后。” 想到迟迟难来的各种情绪,方姜心虚。“我的皇后合你心意?” “嗯。今天你在人群里朝我一指,我就有那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 “女王,请鞭挞我吧。就是那种感觉,立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天下尽在掌握,气势啊,气势,一想到就激动得发抖那种气势。我的皇后……”周至几乎跪在床头,抱住包在被子里的方姜。 少见光头忘乎所以的激动,作为皇后本后和女朋友二合一,方姜心情复杂。 女朋友是抖m怎么办。 女朋友更爱我演的角色怎么办。 女朋友……果然是神经病怎么办。 “啊,你的大公主也很好,和皇后不一样的感觉,贤淑坚韧。爱了。” 女朋友见一个爱一个怎么办。 女朋友是花心大萝卜怎么办。 女朋友……女朋友先前喜欢的人在剧组,演的同样是放在心尖尖的角色。 “那师姐呢?” “师姐当然也……师姐是笑澜最初的爱恋,她使笑澜懂得何为喜欢何为爱。” “幼恬姐是你心目中的师姐?” “啊,简直不能更完美。”依旧身心陶醉,叫人气都气不起来。 “可是你们私底下好像没怎么接触,怎么都是老熟人,你也没特意去看看她。” “刚来的时候见过,后来忙着改剧本。”当然,也有避嫌的意思。各种媒体进出鱼龙混杂,被发现曾经吃官司的影评人如今是网络小说作者,和第三者插足对象同在一个剧组,这剧还是方姜看中坚持要拍的,嚯,比热播的狗血剧还狗血。 再者,是她的小心思。 纪幼恬演的尉迟炽繁是她挚爱的角色,改剧本的当口整个人沉溺在剧情里,很容易把人和角色混淆起来。方姜是女朋友,混淆可以当作情趣,纪幼恬是深深喜欢过的好朋友,一旦混淆事情会变得复杂。她自问能经受住考验和诱惑,但考验终究会使人煎熬。 “算你拎得清。”对周至的避嫌十分满意,方姜又问,“哎,你真觉得我的皇后可以吗?”。 “你就是皇后,亲爱的,只要你愿意,你就是。” “可是我今天还……因为演不出安导要的效果冲你发脾气。” 方姜演戏上的问题,周至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小衣食富足,应有尽有,只要她要求,父母都会满足,而她本身欲求不多。人生最大的烦恼和挫折莫过于父母离婚。老天爷也没给她特别的共情能力,要这样的方姜感受普通人的痛苦,确实有点困难。 仙女的代价。 “拍《玩偶》的时候,你找感觉找得挺好。电影和电视剧不一样,不用表现得很细微,感情找不准可以多和幼恬姐对对戏,她不会嫌弃你的。” “哼。你是演员还是我是演员,老气横秋,真叫人讨厌。” “你是演员,我是演员的女朋友。” “哼,演员找她女朋友对对戏就好了,反正她女朋友说起来一套套的,一开始还瞧不起人。” 这些日子和程涵知、纪幼恬一起演戏,方姜遭受的压力空前。只要周至有空,她就和周至一起推敲角色的想法和感受,有点上课后补习班的意思。念书时没上的补习班,现在全补上了。 演员的女朋友举手投降。“孟女士这两天就会叫我卷铺盖滚蛋你信不信?” 想到此节周至也觉得苦恼,下午她已经收到孟时桢的指示,让她早点回家,不要在剧组多待。一个人在有所依仗的时候总是会寻求依仗,就像方姜,要是周至不在,她绝对不会对别人发脾气,自然也就少了微博传言。她越是依靠周至,越是会在脆弱的时候暴露。 像是应和周至的话,手机叮一声响,弹出孟时桢的消息:十分钟。 见到消息,方姜手忙脚乱穿衣服。 周至一头雾水。“怎么啦?” “时桢姐会在十分钟内出现,出现的地点可能是房间外,也可能是手机里,多半是手机里。周至,快快快,换衣服。几点了?都八点了,我们居然做了那么久。”心急慌忙整理好衣服,扒拉扒拉头发,方姜盯着镜子里从容的周至说,“光头就是方便。” “偷情丝毫不乱是吧。” “去你的,我们是正大光明谈恋爱。”说完方姜先叹气,“明明是正大光明,搞得跟偷情似的。” 从身后抱住方姜,感觉自己的气息和对方的气息因方才炙热的□□完全融合在一起。周至说:“其实可以这样想,正大光明恋爱的同时还能享受偷偷摸摸的刺激,一举两得。” “你啊,你啊。”怎么在别人那都是事情,在光头这全不是事了呢。方姜摇摇头,和她脸贴脸一会儿才说:“饿不饿?让小圆叫些东西来吃。” “喏,皇后殿下。” 方姜笑了一声,越看越是欢喜。 女朋友太可爱了怎么办。 想扑倒。 没多一会儿,“催命鬼”孟时桢发来视频邀请。 “唉,时不我待。”方姜哀叹后才摆出微笑按下接通。 果然跟周至说的那样,明示暗示周至回家去,强烈反对周至和银百万一样留在影视城看热闹。 孟时桢:“她一个小破作者待在那里干嘛,怕人家认不出么。家里好好待着写新小说,几时我去影视城再带她一起过去。” 孟时桢去探班的频率最多一月一次,事情办完就走,能留一天绝对不留两天,能不过夜再晚也会离开。 方姜气得跳脚。“她是原著作者,我要跟她讨论人物性格。她回去了,谁告诉我角色的心路历程。” 孟时桢:“找导演,跟她讨论个屁,导演想要表达的和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两个东西,你别混淆了。” “她也参与编剧了好不好!你不讲道理。周至,你跟她说。” 一直旁观两人隔着屏幕吵架,被方姜点到名,周至开口:“时桢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神仙啊。” 神仙?孟时桢很快反应过来。“王母娘娘只让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 “她是我的精神支柱!看到她我才高兴,看不到她这日子没法过了!”方姜抱住周至不肯松手,就在视频里给孟时桢上演一幕白娘子许仙雷峰塔前难舍难离,法海是孟时桢,雷峰塔也是孟时桢。 孟时桢一点不为所动。“屁个精神支柱,她在分散你的注意。是谁当众发脾气?” 方姜低头,“是我。” “是谁没去看人演戏,躲在房间里滚床单?” “……” “两个人加起来七十多岁的人了,别耍无赖。姜姜,你的人设你还记得么?你的高雅呢?你的知性呢?” “全部被你杀死了!” 好说歹说,方姜终于答应放人回家,家里有杠开等着周至。 不能天天见面,没有喜鹊搭桥,两人只能在视频里见。每天视频第一要事,方姜先骂孟时桢一通:王母娘娘如何,如何如何。 周至不应,只是笑。方姜生气又对她发脾气。 无论她怎么说,周至永远一副:你说得好你说得对,女王大人真可爱啊啊啊的表情。 方姜好气又好笑。 “臭光头!” “到,殿下有何吩咐。”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对着她发火? 发不了脾气只能情深款款看着视频的对方讲大实话。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你抱杠开抱得那么舒服,哪会记得想我。” “你比它抱起来舒服,它摸起来舒服,有毛就是不一样。” “信不信下次见面先敲你一头包。” 光头一脸期待:“甘之如饴。” “我知道有个角色很适合你,有机会推荐你去演。” “什么角色?” “痴汉。” “好啊,等你拍自传的时候我就有机会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孟时桢把人送到剧组的日子,同行的还有程亚母女和三空。三空接到出生以来第一份工作,演个念经的女n号。 孟时桢也真的坏,故意让周至带着程亚母女到处逛,等见过程涵知、纪幼恬,最后的最后再去见方姜。程亚既然来探方姜的班,免不了聊天拍照。来者是客,周至先放一边,两人离那么近,只能偶尔对视一眼,生生看出望眼欲穿的感觉。 三空知道她俩的关系,下意识留心看方姜。 笑容无可挑剔,行动克制又自制,朝思暮想的人明明就在身边,要抱不能抱,要亲不能亲,好笑之余又觉得难受。 演艺圈的爱情,她看过八卦也问过程亚,总体而言复杂又艰难,很难有好结果,尤其是两个女人,要出现好结果的艰难程度不亚于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尽管用程亚的话来说方姜是个正经人,可至道也是正经人呀。 话不多,只微微笑,想方姜想得不得了,带她们走东走西到处看也没有异议。要不是两人相见时目光太过缱绻,加上三空有心,她们的思念和恋情一般隐晦,如白昼之月。 最后孟时桢出马,在方姜刀锋似的眼神下把程亚一行领走,而方姜,方姜几分钟后有一场戏要拍,两人只够时间牵手。 今天方姜拍大公主戏份,雍容娴雅,沉静温婉。 “王母娘娘越来越过分了,故意让你跑东跑西。让我等等等等,等得我脖子都长了。” 周至摸摸她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唔,没长,和之前一样漂亮。” 握紧周至的手,狠狠捏了捏。方姜说:“什么没长,你就不会来了直接找我,又不是不能进来。” “王母娘娘一再说我应该先去别的地方,让我带着程亚母女和三空。” “王母娘娘的话又不是圣旨。到底我是你女朋友还是她是你女朋友!” 周至也无奈,方姜拿孟时桢没办法,她有什么办法。“可是我女朋友也听王母娘娘的话呀。” “你就不会想个办法,装病,拉肚子,尿遁?” “这样对程亚她们太失礼了。而且,你信不信,要是我这么做了,王母娘娘一定有别的话说。” 宋圆在外面提醒:“方老师,时间差不多了。” 弄得跟探监一样。 “在这里等我,不许你看。” “好,我不看。” “今天也不许回去。” “好,我躲你床底下,十头牛都拉不走。” “神经病,床底下哪有地方。” “那就躲你被子里。” 勾勾周至的小指头,方姜说:“我去拍戏咯。”走到门口一共七步路,她回了八次头。 最后一次是在打开门之后,她蓦然回首,说:“等我。”说完扭头一笑,又娇又媚,周至顿时三魂去了七魄。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 第80章 爱情是一种精神病 第一次鹊桥相会,大家喜闻乐见的不可描述、标黄拉黑、大红锁事件统统没有发生。 不是当事人主观不愿意,也不是“王母娘娘”从中作梗,而是碰到了不可抗力——两人生理周期保持着微妙的同步。方姜正好第三天汹涌澎湃,巧不巧的碰到周至第一天难受别扭。 说话的时候不时去按肚子,好像按瘪一点会好受一点,每次生理期前两天周至总会重复这个动作。拍戏前光想着单独相处没注意,下戏后倒是忽然意识到。 两个人一起来“大姨妈”这种事情,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哪怕只来一个也好呀。 晚上,程亚母女和三空安顿好之后,得到孟大经纪人的许可,周至溜进方姜房间。 两人洗干净躺好,头挨着肩膀,腿勾着腿,轻声细语说杠开,说孙阿姨,说剧组里的小小八卦。方姜打了个哈欠,周至拍拍她的头:“累了一天,睡吧。” 方大明星哪肯睡,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个多礼拜,伸长脖子又等了一天,终于到能独处的时间,要多珍贵有多珍贵。“好不容易见一面,不想睡,再聊一会儿。王母娘娘明天肯定拖你回去。” “我们不是每天都视频嘛。” “那不一样。”方姜困倦得又打个哈欠,“以前电视剧里这么演,我觉得有病吧,睡醒了一样聊,现在通信手段那么多,电话、视频、语音,无时无刻。谁想到这种台词真的会发生。” “台词?按照台词来看,我像是不解风情的直男。” “才发现?你就是不解风情的臭光头。”说到臭光头三个字,方大明星还要皱皱鼻子,以表示光头实在是臭。 “人家可是为了你不留头发,保持光头,你要这么说,我就留着头发咯?” 方姜一下子瞪大眼睛,牢牢盯住光头看了几秒,困惑又不舍得。 周至好笑,亲她一亲。“那么喜欢光头啊,那就一直光着好了。” “真叫人矛盾。以前见过的光头不少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怎么就喜欢你这个光头呢。” “唔,可能是头特别圆的关系。” 困得再迷糊方姜也不承认周至的头特别圆,头圆的是小尼姑。臭光头的头是尖的,第一次见就戳得她胃疼。“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头哪里圆了,就是个刺猬。” “物以类聚,方大明星,我是刺猬,你能是什么好的。刺猬的同类是什么,鸭嘴兽?” “去你的鸭嘴兽。”方姜笑骂,“我是中邪了。” 中邪了不起哦,大明星中邪都趾高气昂,气宇轩昂,好像中了头奖彩票。 “还说呢,那阵子想到你的光头就好笑,天天笑,像十三点一样。时桢姐,不对,王母娘娘快送我去看精神科了。” “谁说爱情不是一种精神病呢。” 方姜想反驳,又觉得有理,“精神病就精神病吧,我俩一起发病就好,我没好之前你不许好。” “放心,为了保全我的腿,我一定不好。” “嗯?只是为了腿?”方姜戳着周至的心脏部位,语带威胁,好像一言不合就要给她心脏戳个血窟窿出来。 “不,其实是因为病入膏肓,好不了了。” “嘁,作家的嘴,骗人的鬼。” “那是作家,我只是个小破作者。” “所以呢?” 柔软的嘴唇落在方姜的耳边,“程亚唱过一首歌:我听说亲吻总是真的。” 方大明星在枕边人的软语声中进入梦乡。 《云胡不归》堪称近几年来方姜拍得最辛苦的一部电视剧,一个多礼拜胜似个多月。分饰两角,角色性格各异,需要细心深入揣摩,令人头秃。 没有哪部电视剧里会出现那么多旗鼓相当的女明星,以往大家都是新人,都是流量,随便演演问题不大,几十集的电视剧,要是每一集都吃心吃力该有多累。 这部可好,导演有要求,主角有要求,按照以往的方式演戏一眼就能看出流于表面的演绎。不说影响整部剧的质量,方姜也丢不起这个人。她憋足了一口气想给周至看,她在进步,她不比程涵知、纪幼恬差什么,省得臭光头天天惦记别人,当然最重要是她自己不甘心。收视率口碑天定,做好自己的事属于人为。 再者这部电视剧的原著是周至,主角是她,有种同心协力一起做事的感觉,让她更加想把事情做好。好几次她梦见自己化身于佩尔,握着拳头,大吼:我一定可以演好! 拍戏注定聚少离多,方姜的拍摄任务越发繁重,时常有夜戏也拍,和周至每天的联系时有中断。从剧组回家之后,周至的生活比之前更加规律,每天早起早睡,遛狗锻炼,考虑到习惯养成的艰难,方姜不愿打断她好不容易规律的作息。 和孟时桢讲工作,方姜逮到机会就说她是王母娘娘,是法海。 “你现在又不忙,就拍拍戏,生活节奏快赶上九十年代的明星了。看看人家跑流量的,哪有你那么空,人家每天飞来飞去,不是站台就是在去站台的路上……” “是啊是啊,不是轧戏就是在去轧戏的路上……”方姜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前阵子多悠闲,天天花式谈恋爱,知足吧。女演员更替速度多快,95后,00后,各个虎视眈眈抢饭碗,能忙就是福气,除非现在你就想退休。” “退休就退休。”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我听听。” “哎呀,时桢姐,我是说,我才不退休。要退也得等我把周至小说的女主角全演一遍才退。” “……”这下轮到孟时桢语塞,“那你还是赶紧退休吧。” 正经事谈完,方姜特地问家事。“我妈后来又找过你吗?” “你指的是哪个后来?送来两个及时雨演员的后来呢还是问起你恋爱的后来?” “时桢姐,你不要明知故问,上回跟我妈联系,她眼神老奇怪的,就像是那种,怀疑了肯定了,不敢置信那种。”得到姜维帮助,方姜特地谢她,那会儿没空回家,就和母亲视频。视频来的出乎意料,姜维接通后视线有点慌乱。 方姜警觉。 她这个妈,年逾七十,一向从容淡定,风姿绰约,息影那么多年,网络上依旧有她的传说。不说别的,就说孟时桢吧,一样为她妈所倾倒,任劳任怨帮她那么些年。方姜自诩容貌出众,但要是七十岁能不能有姜女士那种气质,她不敢保证。 孟时桢在电话里爆笑。“你妈看了很多你和别人的剪辑,得出一个了不得的要命结论。在众多cp之中,你好像和女人更搭一点。她的原话是,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以假乱真,我都要以为是真的了。” “……” “你想不想知道她觉得你跟谁最配?” “不大想,我和臭光头最配。” “这话你去跟你妈讲,记得把光头带到她跟前,去去去。” 电话那头没有马上反对,也没肯定,从间间断断传来的声音可知方姜在认真思考。 孟时桢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自家姑娘,恋爱是一回事,考虑见家长是另外一回事。她知道方姜对待这段感情很认真,只是认真到要见家长的程度…… 这才几个月功夫?连一年时间都没到。 光头一定下了降头。 好一会儿,方姜才说:“算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父母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越参与越乱。” 孟时桢松口气,“是啊,到时候你爸掏出支票给小破作者,拿去,离开我女儿。她欢天喜地接过,你的面子往哪儿搁。” 方姜不为所动,笑道:“时桢姐高看方先生了,有他现在的方太太在,你以为他能拿出让我们家周至欢天喜地接过的钱?要是给个几千万一亿的,当然要接。不要白不要。” 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年龄加起来有七十岁的年轻人。“小破作者为钱离开你,被钱收买,你不生气?不伤心?不难过?” “时桢姐,首先,她没有。” “主要是没有机会。” “又不是演狗血电视剧,现在的人都老抠,会背后搞小动作,不会直接给钱。”想到纪幼恬的前夫,方姜不屑地勾勾嘴角。“要是有大方的人愿意给,钱少,她觉得是冒犯——毕竟我身价摆在那里,钱多呢,她会觉得对方神经病。她连占便宜的分手协议都不肯签,别说被钱收买了。不过要是有人给,这钱我肯定会劝她收下来。收钱不办事能怎么样,去告她吗?她要分,我不同意,她又能怎么样。” “……所以说啊,这电视剧不狗血不好看,冲突不够激烈。” “电视是电视,给别人看的,生活是生活,自己过的。要那么狗血激烈干嘛。” “你对。”孟时桢的语气一下子认真起来,“可要是真有人觉得你们不相配,存心要拆散你们怎么办?你这里铁了心没处下手,就去小破作者那松动。” “周至是傻又不瞎,放着我这美玉不要,要块塑料?” 孟时桢笑出来,“你对小破作者那么有信心?噢,不对,你是对自己有信心。问题在于小破作者是不是和你一样对自己有信心呢?” 用外界的眼光看,从颜值身份到财产,周至样样不如方姜。这样的情况最容易产生自卑。 自卑好像蛀虫,乍看不起眼,天长日久,感情被一点点侵蚀,一点点蛀空,直到最后一方的坚持被另一方的自卑所摧毁。 方姜依然自若。“她呀,不舍得请我吃大餐,只舍得请我吃早饭都能堂而皇之说出来。你说她有没有信心。” 能把抠门说得豪气干云,不由得孟时桢不服。 是真爱没错。 “诶,你老叫她小破作者干嘛。”难怪总觉得不顺耳,方姜终于找到了原因。从相识最初,孟时桢就叫周至小破作者,偶尔拿她当挡箭牌的时候才改改称呼。既不光明,也不磊落。 “叫习惯了,就跟你叫王母娘娘习惯了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认真地想了想,两人好像没啥不配的地方。 第81章 气死我啦 上回方姜出远门,周至带狗回家被训回去之后,咬咬牙将出租屋退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住进方姜家里。 下定决心的艰难程度不亚于当初选择搬出去住。 从家里搬出去意味着和父母建立物理边界,独立生活,自负盈亏,而退租意味着信任、融合和新的开始。 住在父母家,发生口角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听到父母说:这是我们的地方,和你没关系。无论其中玩笑、气话的成分有多少,在成长的阶段听到这话,难免会产生不安。 搬出去的犹豫也在于此,出去不容易,一旦发生问题,回家更难,有龃龉就会有难听话。 住方姜家没有退租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同居遇到刁蛮跋扈的人容易变成寄人篱下。万一和方姜有矛盾,大明星一口一个:你走,你滚,周至觉得自己肯定二话不说马上卷铺盖走路。出租屋是她的退路,受伤野兽最后的洞穴。 现在周至愿意舍弃这最后的归处,全心全意相信方姜。 本以为女儿过不下去自由职业的生活退租回家,周至父母琢磨着要不给她安排个相亲。谁想到是搬到别人家里。 长住朋友家。 哪个朋友那么好,连人带狗一起包吃包住,两三个月过去了,人和狗一样油光水润,精神健康。 要不是周至头顶光光可照日月,王家瑶和周围都要觉得自家女儿被包养了。 一日,舞搭子田阿姨跟王家瑶一起买菜,说着说着谈起了外孙女。“阿拉外孙女,她妈带她去看心理咨询师了,咨询师没说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就是聊聊。外孙女觉得咨询师还可以。咨询师跟我女儿说,同性恋也是很正常的,你看国外,发达国家都可以结婚了。” 提到外孙女,田阿姨已经从一开始一讲就“哎哟喂哎哟喂”的发愁到现在顺其自然。 最早她说起外孙女,愁得不得了:短头发不穿裙子不打扮,天天说男人没个好东西,结婚就是热昏,让她去相亲就像要她去死一样。“我真是担心她嫁不出去。” 王家瑶很自然地讲,她女儿也是。“现在小姑娘都这样,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一个人过得开开心心。我女儿也讲,找个人干嘛,做保姆给自己添麻烦嘛。”为表示自己思想进步,王家瑶表明心迹,“我以前还催她,现在也不去管她,反正结婚不结婚是她自己的事情。现在生个小孩,我还能帮她带带,等晚了后悔来不及也还是她自己的。” 同性恋三个字在网络间已是习以为常,但是在阿姨们的日常里,跟她们的性生活一样,仍是羞于启齿不可说。 对很多阿姨圈来讲,小孩同性恋可比小孩吸毒赌博坍台得多,生怕一说出口,就被塑料同伴传得一天世界,人尽皆知,与之相反的是儿子轧姘头。 阿姨们总带着炫耀的口味讲自家儿子轧姘头。一般总是以担心的口吻开启话题,听者很容易在轻飘飘的担心里听出十足的自豪感,反正全天下女人乐于倒贴给他儿子。有儿子的阿姨时时产生共鸣,有女儿思路正常的阿姨则难免碍耳。 简而言之,要找到一个可心人讲女儿孙女们的非一般怪异,在阿姨圈子里相当难得。 因此田阿姨好像找到了知己,从那以后常跟王家瑶分享外孙女近况。时间长了,王家瑶也会说些周至的情况。 虽说有时候会讲到同性恋,但是听到这三个字,王家瑶眼皮直跳,尤其联想到周至近来的“长住朋友家”。她几次想问周至到底是什么人,总是问不出所以然来。 近来周至忙于工作,把杠开送回家养了几天,偶尔回来一次吃顿饭,只来得及问吃得好不好,天南地北说一说,没啥机会讲别的话题,连大姨妈那里介绍的相亲对象都来不及推销出去。 而且王家瑶对这个话题有自己的顾忌,生怕问出个结果一道惊雷。有些事情一旦揭露,需要当事人有直面真相的勇气。她自觉差了一口气。 田阿姨絮絮叨叨外孙女不肯留长发,顺嘴提到周至冬天也不肯留头发。 王家瑶忙把从周至那批发的话告诉她:“头发不说明什么问题。阿拉女儿剃光头是为了还愿,为了菩萨。再说了,没啥同性恋一定要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的道理,也没有一个扮女的一个扮男的讲法。要那么吃力扮来扮去,直接找男人女人不就好了。” 田阿姨想想还蛮有道理。“听我外孙女说,有个女同性恋小说要拍成电视剧来。写小说的好像是个光榔头,是你女儿吗?” “哪能可能。”王家瑶忙笑着否认:“我就听她天天叫没人看她的小说,哪能会拍电视剧。” 田阿姨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王家瑶不想接翎子又没法装傻,只好从善如流地问:“有话就直接说呀。” 一般人家摆出这副面孔,总是要想法设法把话讲出来的,何必让人拐弯抹角再想理由,就算你说你不想听,架不住人家实在想讲。 田阿姨说:“我外孙女讲现在写小说艰难,上面条条规规那么多,公司怕担责任管得紧,你要不要叫你女儿找份正经工作啦。” “跟伊讲了无数趟,为了这个吵也吵过,伊主意大的来,就是伐睬侬有啥办法。伊还讲世道不好,工作不好找。” “哎,是的呀,现在世道不好。”田阿姨看了看王家瑶的面色,继续说道,“我上趟在市中心一家公园附近看到你女儿来,伊坐在车子里等红灯,车子老好额,奔驰,副驾驶带了只狗,叫啥,杠头开花。一开始呢,我以为伊发财了,换了辆车,结果伊说这车子是人家的,当司机开滴滴,带狗出来搞特色服务赚点生活费。这事,侬晓得伐?” 王家瑶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维持住平静,强笑说:“吾晓得,伊跟我讲了。什么赚生活费,伊讲天天在家写小说么灵感,当司机可以见到很多人,碰到奇形怪状的事情。” “哦~~~我想呢。”田阿姨假装相信,“作家就是思路清奇,跟人家不一样。” 呵呵。和田阿姨分开,王家瑶的脸立刻板了下来,多云转阴有时雷暴。 晓得伐,晓得伐,伊晓得个屁。 周至怎么跟她讲的?奔驰,朋友的车,朋友出远门借她开开。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了。 到底在搞啥。 在搞啥?搞文艺创作。修改完小说,周至灵光一闪,想把《云胡不归》做成游戏,做个策划方案,问一圈报价预算,等网剧播出后看反响。如果反响比一般好点,就搞个众筹项目。 到了回家吃饭的日子,王家瑶没在家待着,反而等在她平时停车的地方,眯着眼睛,缩着脖子,哈着气,东看西看。 上海的冬天阴冷刺骨,太阳底下反倒是比室内要温暖些,周至停好车,就见杠开扑到王家瑶身边摇头晃脑。 “妈,你怎么在这?” 手里没拿东西,不像顺路,倒像是特意等她。 “有什么家里不好说的事情要在这里等?老周干了什么坏事?” “和你爸没关系。”出发前,周至电话告知。听说她开车回家,王家瑶想看看她开的什么车,是不是原先那辆。 果然,还是那辆奔驰,熟手熟脚,一点不像开别人车那么。王家瑶疑惑和不安的感觉更甚。 周至惊讶道:“你遇到致命的诱惑,打算野插花去了?”说到野插花,压低了声音,生怕给别人听到。 “你瞎七搭八胡说什么,我一把年纪快入土的人野什么插花。” “你总不见得是想我想得早一秒见到我也好所以站在风头里等我吧。”如果是,周至倒要怀疑她妈得了什么绝症,见多一眼好一眼。 王家瑶摸摸杠开,说:“我就看看你开的车。” “哦,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车,就奔驰,没花头,我带你兜风开一圈?” “十三点。把人家的车当自己的开啊。”王家瑶看她一眼,“还是你那个朋友借给你的?” “对啊,我哪买得起,要买也不买这款。” “他自己不开么?” “她在外地,唔,出差。就算回来了也懒得开,平时都有司机。” 司机。王家瑶警觉,“老板啊还有司机。” “嗯,财大气粗的老板。” “你怎么会认识那种朋友,以前没听你说过嘛。” “今年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别人介绍认识的?”周至不确定,在宋圆介绍之前,她们在超市里见过,一塌糊涂的初见。 眼见女儿脸上浮现笑容,王家瑶心惊肉跳,脑海中自然而然蹦出一个大腹便便,油头大脑的土老板形象。 自家女儿不可能会喜欢这种人吧。 收拾心情,王家瑶说:“你住人家家里,还问人家借车开,怎么好意思。几时请人家到家里吃个饭,我们也好谢谢他。” 想到父母见到方姜的场景,必然弹眼落睛,难以置信,下巴掉一地,周至笑出声来。“哎哟,妈,还是算了。到时候怕你们吓一跳,饭也吃不下。” 别说到时候了,王家瑶现在就吃不下饭。走进房门,换好居家的衣服,王家瑶把周至拖到房间里,严肃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谈恋爱?跟人同居了!”讲出同居两个字,王家瑶声音都是抖的。 同居啊,同居,对于她们这一代而言,同居是不合法的女方吃亏的关系。 “唔……是啊,算是同居吧。” “你你你。” “我我我?” “什么时候带人回来!” “有机会的话,如果你们愿意见的话。” 什么情况下亲爹妈会不愿意见子女的对象?王家瑶的心又被吊了起来。“那人不会已经结婚了吧?周至,你不能昏头做人家小三啊。”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高兴做人家小三。” “那人不会有看不好的毛病吧。” “没有,活蹦乱跳,好得不得了。” “那人……”王家瑶直勾勾盯着周至含笑的眼睛。 “什么?你再猜啊。妈你脑洞那么大,应该去写小说。哎呀,我一定是遗传了你的发散性思维。” “你少放屁。你老实说,你老实说,那人是男的女的。” 活脱脱出柜现场。 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心脏怦怦猛跳了几下。周至毅然决然地说:“诶,妈,你真聪明。那人是女的。” 就知道,就知道! 王家瑶一点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原本以为的那种吃惊到要昏厥的感觉。 “其实,你见过那个人。” “是谁?” “就是你一天到晚看脑残神话片的女主角,方姜,你记得伐。” “周至!”一番对话,王家瑶的心情起起落落,到这会儿已是火冒三丈。“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方姜是你女朋友?你以为你天仙下凡啊!你又不喜欢方姜,怎么不说你女朋友是程涵知。你怎么不说,你怎么不说杠开是你女朋友!” 趴在周至脚边的杠开被王家瑶突然一指,吓一大跳,无辜地望向它的主人。 * 几百公里外的影视城里,方姜拍完一组镜头,接过宋圆给她的水杯和手机。 解开锁屏,打开微信,就见周至一连串的信息。 臭呀么臭光头:你差点失去你们家亲爱的我。 臭呀么臭光头:刚跟我妈坦白了我们的恋情。 臭呀么臭光头:差点被她打死。 臭呀么臭光头:最气人的是,她宁愿相信我跟杠开在一起,也不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臭呀么臭光头:世风日下,人心变态。 臭呀么臭光头:气死我啦!!! 作者有话要说:周至:碰到赤佬了,难得说句实话都没人信。 注: 伊=她他它 侬=你 伐睬侬=不理你 第82章 下次“弄”死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公主杨丽华回忆自己与杨笑澜的过往,宫廷相遇,街头相逢,成婚之后同榻而眠,从一无所知到发现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从惊讶到当作一无所知默然发展。 杨丽华想到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她搀着女儿的手,和杨笑澜一同走到宫门口。三人做别,她先走一步,心有所感回头一望,杨笑澜站在那看她们母女,明明戴着面具,仿佛能透过面具看到她的笑容。 杨丽华不觉一笑。 “cut! 好。” 回看刚才一场戏,导演安回暗赞。方姜那双眼,不亏深藏整个世界。眼底的欢喜一览无余,连带着向往与渴望。和一早做好的心理准备不同,女主角兼投资方非但听得进话,少干涉拍摄的事,频频演技爆发,日趋成熟,她越拍越舒服,越拍越满意。看来菊次郎的那部电影给方姜不少启发,这位如日中天的电视剧女王终于开窍了。 一连几天,方大明星心情愉悦,笑容如夏日初阳,工作人员欣赏之余不免八卦。 本来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女明星多的地方是江湖中的江湖,好事者翘首以盼女星争奇斗艳的心文。不过这次要叫他们失望了,剧组里风平浪静,女星间其乐融融,除了百合说没有可供八卦的谈资。但是在圈里混都知道,所谓百合情深全是噱头,就跟基情四射一样,顺应市场。 难得本该风口浪尖的方姜为工作增添一抹八卦亮色。 “姜姜怎么天天笑,中彩票了?” “她这种身家还需要中彩票天天笑?你以为是你啊。” “我说的是欧洲动辄上亿欧元的彩票。那她怎么成天喜气洋洋的?难道……” “方姜出生好,条件好,万事俱备,只欠婚姻,说不定好事将近。” “都9102年了,还觉得人家只欠结婚,什么脑子,要是她结婚了你们就觉得是有孩子了,生完一个你们就觉得是有二胎了是不是。就不能是别的事情么?再说,也没听说她恋爱的传闻啊。” “不是说那个油腻的大哥看上她了。” “她哪看得上大哥,不缺钱也不缺资源,大哥那么老,和她站一起人家以为是父女。” “这可难说,没听过嘛,爱情是盲目的。” “呸呸呸,你们没看前阵子的八卦嘛。油腻大哥释放信号对姜姜有意思,姜姜那边赶紧撇清,好几个女明星还帮她呢。诶,好像就有纪幼恬。我姜美如画,和大哥不如和纪幼恬,赏心悦目,看着饭都多吃两碗。” “搞半天你是姜糖呀。话说,很少见到你姜的绯闻,拍个电视说到合作的男演员基本一个套路,帅气、勤奋、和气、认真、踏实……随机组合,她到底喜欢啥样的?” “我姜品位非凡,只能是纪幼恬或是程涵知那样的吧,前段日子那个原著编剧和她有说有笑。” “哪个编剧,哦,光头。那人什么来头,我好几次看见纪幼恬的助理给她送水果。” “难不成纪幼恬的助理和她是一对,性冷淡配光头,不要太刺激……啊,咳咳咳咳咳咳。” 工作人员正闲聊着,眼角扫到纪幼恬的助理桑尼,赶紧让大家噤声。桑尼经过大伙儿跟前,目不斜视,好像刚才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心里头已经在组织语言跟纪幼恬打小报告。 周至这个没良心的,同在一个剧组的时候不见来往,反而是纪幼恬一天到晚让桑尼送点东西过去。纪幼恬对周至的感情,桑尼最清楚不过,从头到尾,从过去到现在。明明知道那家伙现在抱上金大腿,还嘘寒问暖,那家伙倒好,不闻不问,忙着避嫌,生怕她那个小气大牌女友吃醋。 不晓得那位大牌女友瞎了哪只眼看上周至。 那天桑尼同纪幼恬吐槽,纪幼恬白她一眼:“你看我是瞎了哪只眼。” 桑尼哑口无言,又说:“那是周至脑壳坏了,看上那个大小姐。” “桑尼,你不说她几句你就吃不下饭是不是?”纪幼恬无奈。“方姜有方姜的好,小至有小至的好。”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你……好不容易都离婚了。” 纪幼恬沉默好一会儿,晃晃手上的剧本,缓缓说道:“如果笑澜在和大公主成亲前就察觉师姐对她的感情超越性别,超越时空,同时也感受到自己对师姐的感情,会怎么样?” “以她的性格来说,她会在师姐和回家间摇摆不定,最后选择了留下和师姐在一起。” “是可能性之一,也有可能师姐发现她的摇摆后选择退开一步。” “所以你选择退开一步?” “桑尼,小至不是她笔下的人物,她不摇摆,也不纠结,当初回避退却的人是我。官司之后,她选择失联,是啊,除了失联她能怎么样呢,毕竟害她的人是我的前夫,我置身事外,从没有坦诚表达过感情。我们也没有尽心去找她。她又不是在津巴布韦,如果真的找,怎么会找不到呢。如果换作方姜,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周至跟前的方姜和镜头里的方姜判若两人。她对周至不那么讲理,会咬周至,偶尔眼神流露出不服气和霸道。桑尼笑了一下,“大小姐多半不依不饶,死不放手。可是你们的环境不一样,你那时……” “我那时没有方姜的人气和商业价值。你不觉得在人前方姜对小至的态度亲昵,反而是小至时时提醒她注意吗?” 桑尼也觉得不可思议。“方姜喜欢她到这种程度,要不是亲眼看见,我怎么都不会相信。诶,幼恬姐,周至到底有什么好,是不是会邪术会下蛊,把你们弄得五迷三道疯疯癫癫的?” “小至不好吗?”纪幼恬笑看桑尼,那表情像是看个傻孩子。“你说怎么算好?” 面瘫桑尼想了一会儿僵着脸说:“通常干这一行,好的定义是家世好背景好,最好是有权有钱,次一点是有权,再次是有钱,都没有的话就剩下身材好脸蛋好的小狼狗了。周至么,哪个都不沾边。” “钱我们够用吧?” “这年头还有人敢说自己钱够用?好吧,其实人一辈子用多少钱能算得出来,我们投资稳定,只要不是突然变异,开销足够。” “野心,我们有吗?” 纪幼恬已逾四十,这个年纪的女演员本就发展艰难,要想有更大的突破,以她目前来说,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去想欧洲三大奖、美国奥斯卡,能吃老本在影视作品里出演不同角色,她已心满意足。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桑尼已经明白纪幼恬的意思。影视圈大把人和各种二代一代结婚,为来为去为钱为权为更一步,纪幼恬知足,对新鲜□□无甚兴趣,和周至一起她舒心开心。同样,对各种条件好过纪幼恬的方姜来说,凭她家里的人脉和她自身的商业价值,不需要通过婚姻去获得更多利益。 能够自给自足,知道自己追求的人总比别人拥有更多的选择。 “桑尼,你别老是挤兑她,早跟你说过了,小至有她的顾虑,她怕和我们来往多了被有心人旧事重提。这部戏题材暧昧敏感,要是有些人别有用心搞破坏,浪费了好制作。” “是是是。”桑尼只觉她家纪老师师姐上身,一心为人附体。 大概天下所有的妈,听说自家女儿跟天天电视里看到的明星在一起谈恋爱,都会骂她神经病。 对于妈妈们来说明星是明星,星之一字不仅意为闪烁,更代表距离。周至一番“坦白”换来一顿敲打,王家瑶认定自家女儿交上了女朋友,还是个大方的有钱人。王家瑶思量再三,没有在性取向上多做文章,只再三叮嘱,不要走上歪路。 这里的歪路指的是被包养的金钱关系——尽管王家瑶并不相信奔四又光头,既没有青春美貌,又没有英俊帅气的女儿有被人包养的条件。 “我妈应该以为我目前和人同居,同居对象不是个刚满十八岁混社会又天真的小姑娘,就是个五十八岁戴着粗金链子的离异女人。”ipad前,周至摸着杠开的下巴,跟视频里的方姜汇报。 那一头,方大明星像是一朵盛开的喇叭花,笑得要多张狂,有多张狂。用纸巾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方姜问:“你是你妈亲生的么,怎么一点不想你好呀。”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我妈说,她实在想像不出来。哎呀,当时我差点,我差一点点就摸出皮夹子把我俩的合照丢在她面前,让她看看清楚。” “你皮夹里有我们的合照?”方姜惊喜。 “没有,有就给她看了,所以是差点。” “……臭光头,骗砸!” “我是考虑到万一皮夹子给人偷走,人家发现了合照要怎么办,杀伤力太大咧。” “人家最多以为你是我粉丝好不好。” “那我妈也会觉得我是你粉丝,不行,下回我们要拍张亲密一点的。” “好啊。”方姜很大方,“多亲密?French Kiss?干脆拍个视频好了,动态效果,逼真可信。” “怎么不说录个啥啥视频,更彻底。” “啥啥你个头啥啥,你在那里,我在这里,中间隔了个王母娘娘,能怎么个啥啥。” “其实……”周至把杠开推开,冲着视频里的人眨眨眼,“也不是不能啥啥。” “你的意思是……”近来方姜体验情绪的能力直线上升,连带想像力一起。瞬间脑补了两人在视频里撩拨“互动”的淫靡画面,面孔微微发烫。 谁晓得那边的光头一点儿不配合,非但半句骚话全无,反而立刻切换成正经无比的脸。“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等下次见面就能啥啥了。” 一桶冷水泼下来,方姜生气:“臭光头,你又耍我。下次你等着,等我‘弄’哭你,不,不够,我要‘弄’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诶,弄过伐? 第83章 真是不甘心啊 下次的时候,周至真哭了,不过弄哭她的不是方姜,而是纪幼恬。 跟孟时桢到剧组,正好马上要拍师姐死去那场戏,周至跟孟时桢打声招呼,挤到现场看拍戏。 纪幼恬的妆容惨白如纸,云鬓散乱,和程涵知一起站在导演跟前听她讲戏。转身注意到周至的光头挤在人群里,朝她投去一个笑容,笑容浅淡宛如师姐本人,令周至胸口发闷。 自听到别人提及旧朝秘辛,师姐缠绵病榻已有数月,好好坏坏,一日虚弱过一日,大夫们束手无策,说是心病。 师姐的心病缘起旧朝那段悲伤往事,身为臣妻被荒淫的皇帝侮辱没入后宫,并无心药可医。她此生最欢乐安宁的日子与杨笑澜一起度过,然而年少彷徨的笑澜自顾不暇,阴差阳错没能成为师姐的药。 她的悲伤不止因为曾经遭受过的屈辱,也不止因为与杨笑澜相伴无法相依,她最大的痛苦源自于无可选择的人生。 师姐死于流言蜚语的中伤,死于敌人恶毒的计谋,死于命运的残酷与薄情。 直到临死前,师姐才允许杨笑澜说出那句早就该说的话:我喜欢你,我想同你说,从初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就算我是个女子,我也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欢喜的第一个人,从没有想过,欢喜是这个样子的。 糅合欣慰、满足的笑容在纪幼恬的师姐脸上绽开,明知这样的笑容即将消失,使人越发黯然神伤。 杨笑澜是师姐在这世上最后的眷恋,她不放心的同时又知道笑澜被人所关爱,殷切的叮咛之后,师姐终于向笑澜说出自己卑微深沉的爱恋。 “我曾经……嫁过两个男人,一次为着家族,另一次还是为着家族,锦衣玉食向来不缺,可从来没有半分开心的日子。” “笑澜,在寺里有你的日子,是我过去从未有过的幸福,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般去喜欢一个人。” “他们……他们拿走了我那残破的身体,但是你,只有你,你有我的真心。我这一生,也只有这一颗心是完整的……” “在你的怀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我已觉得……是上天恩赐……” 说完最后一句话,师姐在笑澜怀里吐出最后一口气。与她近乎宁静幸福的微笑相反,笑澜惶恐、无措。 镜头最后停格在这里,导演喊了卡。 纪幼恬睁开眼坐起来,入目是程涵知含着泪的眼。周围工作人员隐隐约约有哭泣的声音,纪幼恬笑了。 尉迟炽繁这个角色,如跌落泥泞的一朵梨花,心真挚、情纯粹,奈何命运堪怜,周至说那是为了符合史实,历史上真正的尉迟炽繁十四岁被宇文赟强占,十五岁出家,三十而终,而她的那些遭遇无一不在推动她的早逝。 人群之中,始作俑者——独一无二的光头不断抽泣着,眼泪滴沥嗒拉一直往下掉,好几次很努力地吸鼻子想要止住眼泪,总是不行。 下一场是程涵知和方姜的戏,纪幼恬来不及回休息室换衣服,接过桑尼递来的外套穿上,追着周至到外头。那人哭得稀里哗啦,她又好笑又觉心酸,也不顾外面是不是会被人看见,把人抱进怀里,柔声道:“自己写的也那么伤心啊。” 周至点头,泣不成声。 纪幼恬叹息,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角色的悲伤在她心头缠绕,最后的放达依旧是悲伤。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拥抱,桑尼跟在后面,咳嗽几声,提醒她们会被人看见。 纪幼恬没松手。 管他呢,看见就看见。兴许是受到角色影响,她此刻内心涌动的除了哀伤便只有慨然。 周至意识到不妥当,止住眼泪看纪幼恬,“恬姐姐……” “小至,如果二人都不瞻前顾后,尉迟炽繁勇敢一些,杨笑澜不再懵懂逃避,两人会不会永远在一起,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接过桑尼递来的纸巾给周至擦眼泪,纪幼恬问道。 哪能让纪幼恬给自己擦眼泪,给外人看见是条新闻,给有的人看见是家暴警钟。周至手忙脚乱接过纸巾,胡乱擦几下。“如果是那样,小说写到前半就该结束了,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后来我终于学会如何去爱,而你早已消失在人海。 “不妨碍笑澜救世。如果是这样,笑澜可以拿到黄金面具,回到现代……”纪幼恬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你的故事,本来就没有安排救世。” 黯淡的眸光令周至心中一动,没有接话。 那股子悲哀过去,想起里头正在拍的是另一场她期待的对手戏:师姐死去,笑澜悲愤交加,冲动下集结人马意图攻击杨勇、柳原等人,被闻讯赶来的皇后阻拦。 她稍微一动,探头探脑,纪幼恬就猜到她要做什么。“我们出来够久了,进去看下一场吧,方姜和涵知之间应该很有张力。” 周至立刻说好,目光在纪幼恬的衣服上停留一秒,“不换衣服没关系吗?” 纪幼恬说:“没有关系,来,我们进去。” 桑尼跟在两人后头,只听纪幼恬又问:“假如重新写,笑澜一开始还会躲避师姐吗?” 周至说:“可能还是会。那会儿笑澜觉得配不上师姐,她一无所有,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师姐不在乎这些。” “她在乎,而且,师姐有师姐的困扰和心结。” “心结啊,是呀,师姐有师姐的心结。” 桑尼想:这到底问的是戏中人还是戏外人。 片场内正在拍摄的是掌掴后续部分,匆匆赶到的皇后怒其不智,一巴掌抽在笑澜面具上,手掌流血激活了笑澜的青铜面具。方姜饰演的皇后,鬓发、衣服稍有散乱,但是她站在那里便是万人之上凤仪天下的王者。 对笑澜冲动不智的痛心、担忧、失望,还有昔日隐忍的柔情昙花一现,皇后对笑澜复杂的情感被方姜展示得一览无余。 与周至所设想的皇后日益相像合二为一,听到边上有人说方姜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方姜只要能把握人物情感就能演出人物,安导又不像别家只要能上赶工就好,拍戏这段日子,方大明星压力大归大没怎么出过岔子,也算经受住锤炼。 她受锤炼,身边的人同样经受考验,最受考验的莫过于周至,角色霸气侧漏,方姜本人起码霸气开个平方。亏得孟时桢不许周至在剧组多待,否则两人还不知会吵成什么样子。 注意到方姜休息的时候不时打量周围,周至矮矮身子把自己藏起来。 现阶段的方大明星:看她拍戏,错;看她拍戏晚了,错上加错;晚的原因是抱别人嘤嘤嘤哭,那不是错是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周至自问还想过点太平日子,看完一场赶紧拉着纪幼恬开溜。 “不看了?她好像在找你。” “不看了,再看要糟。” “多糟?跪主板?跪榴莲壳?”纪幼恬换衣服,休息室除了她们没有别人,桑尼讲话原形毕露,一点没有禁欲系美人的样子。 周至坐在椅子上喝着桑尼叫来的水果茶,慢悠悠地说:“跪榴莲壳那么简单粗暴,方姜不屑。” 嘴上说着糟糕,脸上却是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 这才几天呀,周至得意的嘴脸和方姜颇有几分神似。桑尼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桑尼,我发现了,你是不是对方姜有偏见。” 偏见是什么?桑尼不承认,她对周至才有偏见,觉得她薄情、眼瞎。 从路人到方姜吹,如今周至已华丽转型。桑尼不答,被她认为是默认,于是周至说:“以前那些剧,导演没要求,演员没进步,国内的氛围就是这样,也不能全怪她。在那些大花小花里,她已经是一股清流啦。” 桑尼忍着恶心,翻着白眼,敷衍道:“是是是,你说得对。” 周至走到桑尼跟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也应该相信我在这上面的眼光。” 桑尼……桑尼认真想呸她。 还是纪幼恬的话中肯。“她是开窍了,两次和她搭戏,进步很明显。小至。”纪幼恬话锋一转,“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有种放心的安慰。 桑尼和周至同时一怔,两者有关联吗? 只听纪幼恬半是玩笑半是叹息:“真是不甘心啊。” 周至的心顿时吊了起来。 “小至,你是不是人家说的后妈,把师姐写死了,那么虐。”纪幼恬笑眯眯地补充,好像一点没察觉周至的紧急和局促。 周至不敢接话。 纪幼恬的戏份在春节前杀青,临近过年,在安导的首肯下剧组给大家安排了酒席,一来祝贺纪幼恬杀青,二来提早吃剧组的团圆饭,安导要求细致,给演员在内的工作人员带来不少压力。本来剧组安排给纪幼恬送花,被桑尼推了,她们吃完饭就飞去国外度假,整个春节在欧洲度过。都说女人多的地方难搞,天晓得,这剧组应该是女人最多的地方,女导演、女编剧、女演员,软言温语,说笑打趣,没什么穿小鞋耍大牌争番位,连吃饭都其乐融融,大家一起给导演敬酒。 周至有幸参与其中,用她的话来说,一顿饭吃下来,骨头起码轻了三斤。 最后,方姜、周至、程涵知、温榕和梁晴云一起送纪幼恬、桑尼上车。 平时偶尔吃点小醋,到这时候,方姜有点不舍得,借着三分酒意抱住纪幼恬不肯松手。和别的戏拍来演去,你好我好,没有交集不一样,这部戏大家相处愉快。 程涵知显然没想到方姜会那么粘纪幼恬,小小吃了一惊。方姜大牌顶流,通常意味着难搞不好相处,哪怕人前口碑好,保不齐有人演技都在这上头。相处这段时间,程涵知发现方姜这人实在不难相处,因为她压根不喜欢和人相处。剧组如此太平的原因之一是剧组的主要演员全是不爱和人相处的类型,各人只管各人事,反倒比别家姐姐妹妹淘塑料来塑料去的和谐。 更吃惊的是梁晴云,她对方姜的了解基本来自方姜的亲妈姜维女士,人前人后的方姜都和姜维描述的不一样。她此来剧组目的有三:救场、满足戏瘾,第三个目的说出来不大好听——为姜维观察方姜。 “你说方姜她很活泼,会在片场和人开玩笑?” “方姜和纪幼恬关系是真挺好?和程涵知也有说有笑?还有程亚探她的班?” 光此一问里头实实在在的惊讶,就晓得做妈的对女儿有多不了解,那语气活脱脱太阳从西边出来。 “原著编剧经常跟着孟时桢一起探班?方姜的助理,那个小圆是她粉丝?两人关系很好?什么还是个光头?” “方姜喜欢摸光头?你们都喜欢摸光头???”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还有没几章就完结啦 第84章 两个人的除夕 “大年夜有工作呀,爸爸,替我谢谢方太太的好意。” “骗你?我怎么敢骗方总你,方总随便随便一个电话就问到了,噢,方总现在不用打电话只要按按屏幕打几个字。” “什么工作?不是拍现在的戏,我们剧组当然给我放假了,初三才上工。你忘了,我每年初一上晚会节目要彩排要走位的好伐。大年夜晚上和人谈事情,新项目,具体不好说,等有了眉目再说,不是跟妈妈和威尔逊一起。好的好的,会抽空看你们的,放心。” 挂断电话,把手机一丢,方姜揉揉太阳穴,喝一大口水。 过年老样子,姜维和方国柱两边叫她去吃年夜饭,她每年都不去已成定式,但怎么说呢,对父母而言,去不去是一回事,叫总得要叫,况且两边都觉得自己真心。当然,亲爹妈和威尔逊先生确实真心,至于那边的新方太太心思就多了。 往年大年夜,刚入行的时候多多少少有工作,后来懒得东跑西跑只初一去番茄卫视一家。大年夜就让孙春莲早点做好饭,晚上热热吃,她本身吃得不多,初一的工作雷打不动,做多也是浪费。 方国柱这边推脱起来方便,姜维难缠,尤其是今年,老太太也不晓得怎么了,态度直接又句句有弦外之音。 姜维:“今年还是不来一起吃年夜饭吗?有别家年夜饭吃了?” 嘲讽吃醋的味道扑面而来,方姜假装听不懂:“我怎么会去爸爸家打扰人家一家三口,他一大家子一起吃,烦也烦死了。” 姜维挑出重点:“别人家。” 方姜继续装傻:“去谁家都是给人家添麻烦,难道不怕上新闻啊,一个不好时桢姐就过不好年了。再说,没人要我去,我也没空,要工作。” 姜维:“工作,是哦,我忘了,你可以初三回剧组。” 听听,透露自己把握方姜动向,剧组里有姜维的人,当然,姜女士无所不知,她随时可以问迷妹走狗孟时桢。 姜维:“这次不用淘宝买东西也不怕过年快递少没人送货了。” 听听,听听,一把年纪脑子清楚不算口齿还那么伶俐,方姜想跟她妈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但是方姜依旧装傻。“没关系啊,反正有人肉快递。” 母女俩隔着屏幕互看几秒,挂断视频前,姜维问:“真不去别人家?” 这回姜女士面露关切,太过诚恳,方姜不好继续装傻,叫了声妈。“真的不去,过年人来人往多,被人看到太麻烦。” 姜女士认真盯着屏幕看女儿脸:真真切切温柔的笑意,下一秒随时随地会笑出来,说这话时一定有目标对象。按捺住复杂的情绪,姜女士故意讲:“去你那不就好了。” 方姜笑了,得意地说:“是呀,吃火锅,热气腾腾的,还不用洗很多碗。”周至小年夜和父母吃团圆饭,大年夜和她一起吃。两人第一次一起过除夕,也许是因为除夕这个日子有特殊性,她还挺期待的。 姜女士左眼皮直跳。 不过好在做母亲的总有特权,尤其方姜身边的经纪人是母亲的粉丝,母女俩约好去剧组工作前见上一面。 年三十正日回到家,没有预想中的杠开上来抱大腿。迎接方姜的是周至,蹦蹦跳跳带着笑,湿哒哒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一擦,才接过方姜手里的包。“回来啦,锅里有银耳枸杞生梨汤,要不要来点?” “过会儿再喝。”周至的笑容如一股暖流注入心田,方姜心头一酸,为掩饰泪意,她东看西看后问:“啊,啊……那个,莲姨回家了?” “昨天就回家了,听说过年你都给她放大假,要过了十五才上班。她还问我是不是要提前回来给我做饭打扫什么的。我说不用。你家大是大了点,打扫起来麻烦又吃力,不过就过年这几天,就当锻炼身体吧。”在方姜一再坚持下,周至把她家当作自己家常驻。房子大固然好,就是打扫起来太累,平时有孙春莲有常用的清洁公司倒无所谓,遇到逢年过节用工荒,加上方姜这有特殊保密要求就比较麻烦。 “你要是洁癖,就打扫平时常用的地方就好,不行去住酒店也行,或者你跟我回剧组。影视城的戏份快结束了,很快要去拍外景。” “诶,幼恬姐的戏份都杀青了,她不用拍外景?”周至想了想,可不是嘛,师姐遇到笑澜后的人生不是寺里就是寺里,确实没有外景可拍。要不是写剧本的时候给杨丽华增加许多戏份,方姜也不需要拍外景戏。 方姜上楼换衣服,周至笑呵呵地跑进厨房给方姜倒了一杯汤水。 喝一口喂一口,热乎乎,甜滋滋,暖融融的。 接了个枸杞生梨味的吻,方姜问:“杠开呢?你没把它带来?” “放父母家了,我们难得二人世界。”周至看她一眼,撅着嘴说,“你变心了。想当初叫人家小甜甜,一刻不想分开,现在倒好,满脑子想的都是人家的狗。” “小甜甜……我一直都是叫你臭光头好不好。”捏一把周至的脸,方姜失笑,“爱屋及乌的意思你忘了?爱你,爱你的狗。” 周至嗷呜一声抱住她的大腿,她不但要做她,还要以身相待做杠开。 来吧,来吧,把所有想要对杠开做的那些统统加诸到杠开主人的身上。 方姜笑着摸她脑袋,像摸杠开一样,刚进门那点触景生情的感动与苦涩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夜饭很简单,清淡汤底的牛肉锅,新鲜采买的潮汕牛肉、豆制品、蔬菜,大明星明天要去唱歌,不管真唱假唱,嗓子总要保护好,所以桌上不见一点冰的辣的。除了火锅,还有周至从家里带来的凉菜:金针菜木耳烤麸、熏鱼、凉拌海蜇,这三个菜周至家过年必备。 头一回单独过年,连杠开都不带,两人开了瓶佐餐红酒,配餐音乐放的是圆舞曲精选。至于春晚,对二人来说是不存在的东西。且不说南北差异,谁爱看吵得要死,一路假唱,配色灾难,歧视女性的东西?哪怕它的存在价值是让全国人民有个集体吐槽的共同话题。 方姜不能多吃,每个菜吃一口,特别想吃的多吃一口。听周至介绍过去家里逢年就烧八大碗,从除夕吃到初三。对于不爱吃隔夜菜的她来说,简直要命。 “疙瘩,嘴巴刁。” “你吃?” “不吃。” “那你还说我疙瘩嘴巴刁?” “我不能说你?” 周至瘪嘴,辛苦的女朋友说什么都可以。 “疙瘩,嘴巴刁。”她反击。 “是啊,我疙瘩,嘴巴刁,否则怎么会看上你。”方姜得意洋洋。 “你的意思是我新鲜又好吃?” 捞一块豆腐衣上来,吹一吹,塞进周至的嘴巴里。方姜说:“不要脸。” “太要脸怎么和你在一起?” “也是。对了,大年夜不在家吃团圆饭,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 “实话实说呀。我说大明星方姜过年一个人,我和她一起过年,要不是怕被人家看见,她还想上我们家吃年夜饭呢。” “滑头。”涉及到女明星本人,真话讲出来就像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你爸妈相信?” “亏得我妈迷信,噢,不是,亏得我妈有敬畏心,晓得过年不好骂难听话,不好打人,否则她就揍我了好不好。我妈说人家大明星过年要么到处扒分赚钱,要么开party,不要太闹猛,怎么会是一个人。我妈还说,人家方姜那么漂亮,一看就是有男朋友的。” “漂亮和有男朋友有关吗?你妈还说啥?” “这回换我爸说了,他问方姜的男朋友啥样,是不是老头子,是不是秃顶。” “你怎么回答的?” “我让他摸摸我的脑袋,告诉他,不是老头子也不是秃顶,是个光头。” 方姜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我妈好像知道你?” 周至一下子紧张起来,“孟大经纪人提过。你妈会不会开张支票给我让我离开你啊。” “你想得倒是美,打你一顿倒有可能。” “亲生的。你俩是亲母女。哎,你们就不能先利诱嘛,干嘛要动粗呢。我经不起拷打的呀。” 夹一块烫好的牛肉塞住周至的嘴,“气节呢,你的气节呢,要宁死不屈才对。” 周至嘟嘟囔囔:“宁死不屈,拷打就屈了。” “说正经的,我打算等《云胡不归》拍完开始宣传了再跟他们讲我们的事。其实我不想跟他们交代私事,我们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可是又觉得你是我认定的人,我想好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已经不能广而告之宣告天下,再不跟父母说总归不好,显得对你不够尊重。我不想你受委屈。” “不会委屈……毕竟你是公众人物。”广而告之意味当众处刑,周至更招架不来。 “怎么会不委屈,要是你不跟父母交代,我就会觉得你嫌我拿不出手。” “……” “反正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对。”周至举起酒杯,“以我的腿为证,我们要一直好下去。” 方姜和她碰杯,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讨厌。我又不会真敲断你的腿。” 饭后洗过澡,方姜和周至相拥躺着,魔都的春节格外安宁,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后更是。 往年方姜的除夕夜也是这样,没有吵闹的节目,没有丰盛的晚餐——作为一个第二天要上镜的女明星来说,丰盛是种罪过。 一个人安静,二个人一起也安静,安静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安稳有力,像是今后将要共同度过的岁月。 两种安静相似又不同,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实处。 如沙鸥靠岸,舟系港湾,心有了归处。方姜心想,这应该就是安心踏实的感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哎,羡慕~~~ 嫉妒~~ 恨~~~ 第85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方姜秘会女友,情难自禁当街拥抱。” “35岁方姜不婚秘闻,与尼姑不//伦之恋。” 年刚过完,大家尚处于新年假期的氛围里,每天找机会摸鱼放羊,没来得及恢复到工作状态,就迎来了娱乐圈第一场大瓜。各路娱乐媒体美滋滋心里乐开了花,开年计划八字没一撇就收到个能爆关注的流量大礼包。自然,公众号文章、微博博文各种以“爆料”、“揭秘”、“直击”、“818”开头的文章标题争奇斗艳,生怕有点下限就无法脱颖而出,没人点击少了关注。 “盘点娱乐圈十大女同性恋明星。” “揭秘姬圈女神不为人知的同性恋生活。” “方姜承认自己是女同性恋,爆已在美国注册结婚。” “818哪些合作对象是方姜最爱。” “十九线女星自称拍戏时拒绝方姜性骚扰被删减戏份。” …… 网络上炸开锅的时候,方姜在西北拍外景,一场戏拍完,现场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充满了打探和若有所思。她心里嘀咕面上不显,直到宋圆一脸惨白把引起轩然大波的照片给她看,方姜心里头咯噔一声,是大事不妙的声音。 有赖于现在的手机摄像头镜头,照片里她戴口罩的脸、周至的光头都清清楚楚,周至扑在她的怀里,她抱着周至,因身高差的关系好巧不巧看起来她正在亲周至的光头。照片是隔着玻璃拍的,玻璃上还有宠物医院几个中英文大字。 这次说来也巧,照片的源头是私人微博,博主“方姜的心肝宝贝”,见ID就晓得她是方姜的粉丝——只有粉丝和仇人能在隔着一块玻璃、口罩遮掉半边脸的情况下把正主儿认出来。 最先吸引她的是周至的光头,她正想着小姑娘光头很朋克,会不会是铁T呢,顺着光头往上看。 卧槽,不得了。发现了她的真主、她的女神——方姜。 不得不说,方姜那双眼睛,太容易认出来了。一开始只是怀疑,有了怀疑,“方姜的心肝宝贝”左看右看,看到门口那辆黑色奥迪,又看那女人的身型和方姜一毛一样。于是她把照片发到微博上求证,就那么敲开了新年八卦第一锣。 发到网络上被营销号和对家注意到之后,发展事态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里了。 孟时桢在办公室里拍桌子连呼倒霉。如果被狗仔拍到,按照业内现状,她们会先收到照片和希望多少钱买下照片的要求,无论付与不付,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地惊雷毫无预兆措手不及。 事件还在发酵,互联网的记忆总是在你不想它记得的时候出现。先前网络上流传过方姜带两个尼姑吃饭的照片,这会儿也被翻了出来,和其他与方姜有过亲密合照的明星一起,组成了10万+网文。 神通广大、闻风而动的狗仔找到宠物医院的医生、护士、同在医院里的带宠物看病的主人,纷纷套取他们的信息,得知事发前两日光头女人带一只边境牧羊犬看病,边牧肌酐值高,被查出肾功能有问题,每天在医院里吊水。 护士:“她很喜欢她们家狗的,能带狗看医生对很多人来说就很难得了好伐。狗又没医保,这么看下来也蛮贵的。” 护士:“那只狗叫啥?噢,杠开,她还跟我讲全名是杠头开花。谁搓麻将不想杠头开花啦,所以这名字我印象很深。再加上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又光着脑袋,这样的人很难不记住呀。” 护士:“她人很好呀。杠开吊水一天要九到十个钟头,她一直陪在那里一步没走开,吃饭什么的都是叫外卖。我记得那次她在吃饭,狗吐了,她马上放下碗去弄狗。” 护士:“她一个人带狗来的,没有其他人看狗,你也知道老年人会觉得给宠物看病是浪费钱。” 护士:“那天啊,那天就看到有个女的进来,戴着口罩,穿的么很休闲呀,但是一看就感觉不一样。谁会想到是明星啦,早晓得是方姜,我就叫她签名合影来。然后光榔头出来看到她,讲了句:‘侬哪能来了。’眼泪水就下来了,那么人家安慰她就抱抱她咯。伊拉狗进来的时候情况不大好,体温老低额,现在狗……啥,啥关系?那我怎么晓得,朋友咯总归。” 对爱豆过分关心,事无巨细统统记得的粉丝亦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你们记不记得,姜姜在采访里提到过朋友的狗。” “记得,记得,那阵子她动不动就笑,笑得像花一样,大家还在猜她是不是在谈恋爱。” “难道那时候就是这人?都好几个月啦。” “那人不会真是尼姑吧。” “我姜爱尼姑也不爱我。/(ㄒoㄒ)/~~” “那人什么来头,富二代?红三代?” “不可能,你看那个宠物医院,最多属于中等偏上,那些富二代红三代的狗出门都坐私人飞机。” “我女神居然爱上一个路人?不可能。你们见过哪个娱乐圈的人和路人谈恋爱?不是一个圈子的就是有前大老板,再么是二代三代,一定是女神的对家趁机黑她。” “歧视啊你,谈女朋友怎么就是黑了。” 之后是围绕算不算歧视撕楼五十页。 方姜觉得大事不妙刚打算给周至打电话,孟时桢的视频邀请横插进来。 接通视频后,方姜第一句话就让孟时桢差点破功。“时桢姐,你马上找人保护周至,以防万一。杠开没好,她状态很差。放心,不在原先那家宠物医院,现在的那家还没人知道,条件比原先的好。” 孟时桢狠狠瞪了方姜一眼,无论从哪方面来讲,眼下这个节骨眼确实不能不管周至。小破作者平时拎得清,万一关键时候喇叭腔或是因为狗的病气急败坏说了不该说的得不偿失。再说,看方姜这着急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为自己急。人家红颜祸水倒也算了,死光头算哪门子红颜。 好吧,孟时桢在气头上,咽下粗话脏话五万字,先派人把周至和狗保护起来。 全程看着孟时桢办事,方姜心下略定。自她和周至一起,时常会谈论万一被人拍到断章取义该怎么办。既然是真心恋爱,不好否认也不好承认,不管怎么回应,总有后续麻烦。两人一致同意,只要不是吻照床照的实锤,一切好说,不要回应最好。只是前因后果要给孟时桢交代清楚。 “时桢姐,照片拍到的是回上海做活动那天。杠开病得严重,我担心周至,所以就直接去宠物医院找她,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遮住脸万事大吉。杠开是周至的命根子,她没日没夜照顾杠开,人像赤佬一样,我就抱抱她安慰她,其他什么事都没有,没在人前做出亲热举动。” 认真拍戏一阵,演技大涨,起码这一脸诚恳,力求改造的姿态比从前到位多了。孟时桢面色稍霁。这种程度的照片其实不会对方姜有多少影响,听说没有更多,她放下心来。 这次最棘手的是事发突然,应对不及时,且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否则不会闹到现在的程度。 “你安心拍戏,我会关照安导给你们那多派点人手。有人问起来你少说有的没的,别脑子一抽给我来一出真爱出柜啊。” “哎哟,放心吧时桢姐,我就说她是原著编剧,是好朋友,其他就笑笑不说话。你还信不过我嘛。” 孟时桢没好气。“信不过。” 没等她继续教育方姜,一直在边上的宋圆惊叫一声:“大大。”把手机送到方姜跟前,与此同时,孟时桢那边也有人进来,给她们看的内容一样,一段网络视频。 不晓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周至特别倒霉,全上海那么多家宠物医院,硬生生叫人把她给找到了。这不,被人堵在门口,宠物医院的保安和护士几度呵斥,架不住陆续赶来的各路媒体。 现在的娱乐媒体不似以往,野鸡队特别多,只想抢个全网首发,半点节操全无,嚷嚷着:“你和方姜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同性恋。” 无限循环。 饶是周至见过些风浪,也没见过这等架势,可见当初纪幼恬的热度和方姜的热度不可同日而语。 吊了几天水,杠开的几个指标略有下降,刚呈现好转的苗头。记者们在外面吵吵嚷嚷,猫狗在医院里应激反应,各种喵呜嗷呜,喧闹非常,医生护士忙着安抚。幸好已转到高端宠物医院,价格贵客户服务也比一般医院好上不少。但是同样带着自家宠物求诊的宠物主急了啊,骂记者骂医生也骂周至。 视频里的周至,光着脑袋,戴着口罩也能看出几分憔悴,眼睛通红一片,请求那些记者先行离开,不要打扰宠物医院正经工作,里面等待救治的全都是生命。 可是那些围在医院门口的人哪里听得进,依旧跟复读机似的不断重复问题。 “你和方姜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方姜是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 “方姜不结婚是不是因为同性恋啊?” 起先周至强忍着眼泪,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眼泪大滴大滴滚落。“走开啊你们,这里是医院,听不懂嘛,医院,这里是医院。” 人群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冒了出来。“宠物医院而已,有什么啦,猫猫狗狗,死了再买一个好来,搞得像家里死人了一样,博同情也不是这么个博法。”说完他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了几声。 下一刻,他身边出现了空档,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离他远些。 视频的最后是周至竭力忍耐呜咽的哭声。她一副做完化疗的打扮,连日来焦心担忧终于不堪忍受压力的哭泣,为她争取到了一点空间。 方姜心急如焚,偏偏鞭长莫及,心都要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光头,可怜的杠开。 第86章 一场纷扰一场空 在把眼泪当作弱者,弱者天然没理的时代,已很少见到有人被穷追猛打后众目睽睽下流泪哭泣了。周至真情实感的另辟蹊径,为她解了燃眉之忧,但她本人却觉得自己不争气。 当天晚上与方姜视频的时候,把整张脸都蒙住了。 “干嘛?时桢姐夸你做得好,把一个受到媒体骚扰,为狗担忧的普通人表现得很好。” 蒙住脸的光头轻声说:“好个屁,脸都丢尽了。” 方姜问了问杠开,知道它情况蛮好,指标下降才略略放心。这事在网上沸沸扬扬,于她本人暂时没有实际损害,她在西北拍戏,安保做好,媒体采访不到也骚扰不到,反倒是周至,本就忧心忡忡,又被人堵在医院门口,两头不好。若非孟时桢派去保镖,把人和狗统统接走安置,又找了兽医看护,真不晓得这人会怎么样。 如果不是孟时桢再三劝阻和仅存的那点理智,方姜已经坐最近的那班飞机回家陪她。当然结果可能是被人在机场围追堵截,谁知道呢。 “有什么可丢脸的,我只觉得心疼。你把手放下来。” “坍台。” “没有。”方姜忽然觉得一阵烦躁,连带语气也不好起来。 周至慢慢放下手。“对不起。”她说。 “说清楚,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因为你抱我了还是因为你冲我哭?” “我给你添麻烦了。”周至觉得这事责任在她。担忧好些天,情绪一直是绷住的,可是一见到方姜就忘了应该继续忍耐。哭倒也算了,不该抱住她。 “没有。”方姜说,“你是我女朋友,伤心的时候不抱我要抱谁。真说起来,责任在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围追堵截。” 懊恼溢于言表,要不是该死的名气,该死的身份,周至何至于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出来。而她又怎么会在女朋友最需要她的时候不在对方的身边。 “不是不是,这不怪你。” “不怪我怪谁!” “哎,算了,怪社会好了。”怪来怪去固然讨厌,双双自责亦不是办法。周至两手一摊,“还是怪社会吧。” 方姜本觉无力,被她一说又有些想笑。隔着手机屏幕,两人相视一笑,继而又一起叹气。 方姜说:“好啦,本来没觉得怎么样,都怪你跟我道歉。我还不能安慰一个朋友了。” 能是能,只是时机和对象不大好。正拍着分类在百合的电视剧呢,朋友还是个百合作者。 “时桢姐说了,不要理会那些,跟我们没关系。现在给你安排的住处蛮安全的,孙阿姨每天会给你做饭。给杠开找了兽医,要检查叫她和孙阿姨带去。就是委屈你待几天不要出门,过了风头再说。” 只要杠开能得到妥善安置,能不能出门周至倒无所谓。“我会把头发留起来的,光头太扎眼。” 方姜笑了出来,无不惋惜地说:“我会想念光头的。” 周至笑一笑。 视频里的大明星咬着嘴唇,忽现挣扎。周至懂得她的矛盾,故意说:“你好好演我的大公主我的皇后,我小说写得不咋样,全靠你给人物加光环。“诶,希望快点有个明星出轨、离婚,把这事盖过去。” 周至的算盘打响了一半,确实有个明星离婚的消息冒了出来,不过是旧事重提。 媒体无孔不入,自然不难发现她是影评人夏时,因为写文《Loser 女士的半生》抄袭别人被告,和当年的官司一起被翻出来的还有纪幼恬的离婚。按照通俗八卦说法,方姜和纪幼恬是新欢旧爱,两人同组拍戏,拍的还是周至的戏。 对周至的热议,一时热火朝天。官司是否合理、里面有没有狗血阴谋、当年的电影到底是不是抄袭、影评写得如何、和明星到底什么关系……激起无数话题。 和两位女神级别的明星传出绯闻,除非是男神和女神本神,否则无论是谁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曾经一度在百合文圈闹得沸沸扬扬的“守护者”事件也被人拿出来八卦,难免有人怀疑那个守护者是方姜本人。 对于这种事情,方姜粉丝肯定会跳出来否认,女神眼光怎么会那么差,顺便骂周至写得垃圾还好意思蹭热度。 如果唾沫星子可以累积成海,周至早就被淹死了。 被人挂墙头天天骂起码持续了一个礼拜,骂着骂着吃瓜群众不免好奇,怎么事到如今没有人出来回应呢?不过转念又想,有什么事情需要回应? 记者联系纪幼恬,她和助理人在外国。桑尼替她回应和周至是好朋友,这次拍《云胡不归》很开心。 记者联系方姜工作室,孟时桢表示她正在封闭拍戏与世隔绝,别与以往的全新体验,而周至是《云胡不归》的原著作者。 总而言之,所有的回应全部指向方姜正在拍摄的新戏《云胡不归》,剧集官博同时发布剧照,戏里戏外美人如花。 吃瓜群众大悟:靠,搞半天是炒作新剧啊。 什么剧?女人戏?方姜、程涵知、纪幼恬……咦,还有梁晴云和温榕。 舆论风向慢慢调转,把群众的注意分散至四面八方,一部分人开始关注起这部美女如云的女人戏。 吃瓜群众永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尤其是互联网时代,新闻日新月异,若非这次事件的主角是鲜少有绯闻的方姜,若非前期有人蓄意推动,爆料逐层推进,怕是两三天的功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对于明星而言,被人谈论、笑话、诋毁如家常便饭,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从吃瓜到淡然,到最后只有剧集官博几十万粉丝、周至小说页面下无数负分差评与打赏投雷见证了这一场骚动。 至于那张一度引起炸锅的拥抱照片,随着周至身份的逐一暴露渐渐失去热度。女明星的恋爱对象可能是一代、二代、三代,可能是演员、导演、歌手、大编剧,甚至可能是助理是网红。无论同性异性,都不可能是曾经落魄的影评人或是如今老透明的十八线百合光头作者。 否则图啥呢? 这个问题不仅萦绕在方姜父母脑海里,更让周至父母困惑。 图啥呢。 风暴中心的普通人所饱受的煎熬作为骚动的代价则无人提及无人想起,周至的过去——学校、工作、文章、小说,在众人面前被扒到近乎只剩下一条底裤的程度。即便她因此名声鹊起,成为红人——无论如何,粉丝对纪幼恬、方姜的朋友还是很感兴趣的。 杠开则幸运太多,托它主人和方姜的福,它一下子成为别人云养的对象。在云养群众的期盼下,杠开的状况一天天好转。 周至微博最新一条便是杠开的照片:裹在一条蓝色的毯子里,眼睛水润,毛色柔软。 “杠开: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开始好啦。主人不要哭,摸头。” 对于吃瓜群众来说,这事已经翻页了,世界那么大,八卦那么多,一张照片引发的流量算是事过境迁。对于周至来说,影响力则远远没有过去。她和杠开搬回方姜的住处,出门时戴帽子、戴墨镜、戴口罩,难得回家也是如此。 王家瑶和周围见到她有点一言难尽。 出于某些原因,周至家没有被曝光,热闹多在网络,像王家瑶、周围这个年纪的人很少上微博,反倒是朋友圈和微信群比较多,明星的绯闻在退休老人那流传不广。但是退休老人也是有舞搭子的,王家瑶知道这个消息就是因为她的舞搭子田阿姨。 田阿姨很讲策略,一开始先问:“你女儿是不是养了条狗啊,边牧,叫啥,杠头开花。” “是额。”说到杠开,王家瑶心烦。“作孽来,杠头开花最近生毛病了,好像蛮严重的,天天吊盐水。一天就是一千多块。哎,狗啊,不生毛病没啥,生毛病真的是,急死人,还浪费钱。” 田阿姨激动。“诶,侬晓得伐,侬听说了伐。” 王家瑶心里有点不大舒服,心想:我们家狗病了,侬嘎开心做啥。她面上不显,露出疑问的表情。 “我外孙女讲你女儿的小说要被拍成电视剧了!” “啊?”王家瑶不敢相信,“她看错了吧。” “哪能可能看错,上趟我就跟你提过,作者叫商却,真名周至,你家女儿叫周至对伐啦,是只光榔头。还有啊,还有!” “小赤佬没帮我讲嘛。还有啥?”自家女儿的事情从别人那里知道,做母亲的不快大于惊喜。 田阿姨神情微妙,说不出是惊是喜是嫉妒还是不屑,“你女儿帮一个老有名的女明星谈朋友。” 王家瑶失笑,“女明星?总不可能是方姜吧。” “哎哟,侬晓得这桩事情啊,太不够意思来,哪能不讲啊。” 王家瑶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我哪能可能晓得,开玩笑的呀。要死快了,我女儿怎么可能跟女明星谈朋友。”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我外孙女把网上的帖子和视频给我看我才相信,哎哟,全世界人民都晓得了。”被人逼急哭了的事情田阿姨没有提。“我外孙女问能不能帮她要张签名照。” 签名照,什么签名照。王家瑶脑子里乱哄哄的,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大年夜周至说要去陪方姜过年,她还骂她神经病。难道真的和方姜一起? 不可能的吧,难道是包养? 方姜看上她女儿啥?她女儿又看上方姜啥? 平时看点国产电视剧,周至左一个哼哼尴尬得要命,右一个哼哼脑残得要命。她会看上演国产剧的女明星? 王家瑶已经设想过女儿会和什么女老板女教师在一起,但是女明星…… 作者有话要说:王阿姨:昏过去了昏过去了。 第87章 周至母亲的兴师问罪 和田阿姨只会微信聊天不同,王家瑶掌握基本的上网技能,起码会用浏览器进行搜索。 听说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之后,王家瑶没有马上询问周至。她也晓得女儿爱狗如命,最近因为狗生病的事日夜不宁。其实联想到周至说起方姜那随意的样子,她心里已有五分确证。 不过,总归是要搜一搜的。 毕竟是方姜,电视里经常看到的大明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尽管王家瑶常对外吹嘘女儿有多好,也只是吹嘘而已,好到明星能被看上,她不觉得周至具备这样的能力。 明星和普通人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不是吗?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王家瑶在搜索栏输入:方姜周至,之后重重按下回车。 看完真真假假十几条新闻,王家瑶陷入沉思。 原来不止是方姜,还有纪幼恬。 介入别人婚姻、被人控告侵害名誉、官司输了赔偿八万块、为纪幼恬出家……这些周至没提过一个字,她也从没想过自己女儿会有这种本事。 出家的事,王家瑶只知道那年周至出门散心,神经病发作在菩萨跟前发愿光头三年,回来之后被她骂了一顿。 网络上言之灼灼,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在看小说。 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没和丈夫周围商量,王家瑶直接和周至视频,周至接的很快。本来想好的质问,在接通那一刹那被咽了回去。 视频那头闹哄哄的,不晓得是刚进门还是怎么样。 有个女人的声音问:“晚上吃腌笃鲜好伐?” 周至说:“好,孙阿姨你看着办就好。” 王家瑶心里熄了一半的火蹭一下重新窜了上来。 以为她在受苦,结果她在享福。再三克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斥责,王家瑶说:“我有话要问你。” 周至似有所觉,说了句:“妈,稍等。”到房间里关上门,她才说:“网上的话都是瞎说的,你不要信啊。” 王家瑶冷笑。“是你和女明星谈恋爱瞎说,你当第三者害人家离婚瞎说,还是你为了别人出家瞎说!官司呢?赔钱呢?统统都是瞎说?周至,我真是没有想到啊,你嘎有出息,嘎有本事,居然瞒着我那么多事情,当你妈是死人对伐!” “我谈恋爱的事情早就跟你讲了呀。呶,过年,不是说了方姜一个人我去陪她,她还想来我家过年。当时你是怎么对我的。你骂我十三点脑子有毛病,还要打我来,你记得嘛。”在兽医的精心治疗下,杠开好转,周至又有了跟母亲斗智斗勇的心思。 “我哪能晓得这是真的!” “就是咯,你不信我,还怪我没告诉你,天下哪有这种事情啊。” “你还有道理了是伐!” “不敢,有也没有。你是妈,你最有道理。” 每次跟周至说道理,她一万个最有道理,王家瑶恨不得没把她生下来。“那其他事情呢?” “你用脚底板想想也晓得我不会当人家第三者,既然没当第三者,当然不可能为别人出家。你知道我嘴巴刁,庙里东西吃不下去的。” “我现在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至故作惊讶。“你是我亲妈么?你是谁?哪里穿来的野妖精占了我妈的壳,快把我妈换回来……” “周至!” “啊?杠开好点了。”周至把镜头转向趴在床上的杠开,自它生病以来基本和周至睡在一起。平时神神气气的狗,这会儿焉焉的,砸吧砸吧嘴,舔舔自己的鼻子——开头那两天,鼻子一直是干干的。刚才它就认出王家瑶的声音,冲她摇动尾巴。 王家瑶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的事被杠开苦恼怜怜的样子冲淡。 “妈,拜托你件事情,最近有人问起我和方姜,你一概说不知道不可能。等过了风头我再回去。” “我晓得,你当你妈傻子啊。”王家瑶瞪周至一眼,全无之前的气势,“你和……她,你们是认真的?” “认真得都上热搜了。” “她是不是脑子不大好,或者眼睛有问题?怎么会看上你?我到现在还没想通。这,如果不是你再三说,我都不敢相信,你说这怎么可能。” 将王家瑶的话转述给方姜听,方姜发出相当愉悦的笑声。周至气道:“你说这还是亲生的嘛。我就是门口垃圾桶里捡的,是包年宽带送的吧,说不定是超市里买两桶油加一块买的。有什么好想不通的,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和你,我们之前发生了爱情,美妙不可言的爱情。” “对,没错,就是这样。”方姜给予爱情充分的肯定。 唉,周至长叹:“庸俗,太庸俗了。以世人庸俗的头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爱上我,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方姜举手。“那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啊?” 被你色//诱了我能说吗?不能。 周至正色道:“当然是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感受到了灵魂的共振。” 方姜笑倒在床上,好一会儿才问:“心情好些了?” “不上网不看信息就蛮好。” “委屈你啦。” “唉,爱的代价,甜蜜而忧伤。” 何止,还有各种营销费用的账单。 不过庆幸的是顺势宣传《云胡不归》引起关注后,负面的声音不是主流。厌倦了大女主等于一女配多男的戏码,观众对女人群戏充满期待。也有黑子想带一波质疑方姜演技烂的话题,幸好有菊次郎电影新版《玩偶》作为背书,从舆论角度看电影对方姜演技的评价有显著提升。 而周至作为剧集原著作者日常出现在片场看拍戏和好些演员、工作人员互动的照片也随营销进度不断露出失去因神秘感带来的话题。至于过去的事情,当事人坦荡,谁也没工夫持续关注一个除了光头丝毫没有爆点的小人物。 百合文圈里对周至的讨论更多一些。极昼的夜每天阴阳怪气,不是说商却没什么了不起,全靠明星撑腰,被包养走后门小说版权才会被收购,就是说自己被明星霸凌,甚至鼓动粉丝发贴骂方姜。 但是现实的是,百合小说里人人钟爱的霸道影后爱上我戏码可能真实上演,作为普通读者羡慕垂涎尚且不及,谁有空和极昼的夜站在一边。 再说,那个人是方姜啊。 ——商却大大,求姜姜签名照。 ——商却大大,求姜姜私房美照。 ——商却大大,求纪幼恬签名照。 ——大大大大,求探班。 永远别怀疑书粉的忠心。如果作者和明星掐架,明星绝对拥有压倒性的胜利,别说现在明星不搭理,作者一个人在那瞎蹦跶。原先对极昼的夜不满的作者和读者跳出来说:有那空闲好好写文,少点bug,提高下文笔,学点逻辑学,成天油腻当细腻,低级不低级。 方姜的粉丝哪哪都有。绯闻已然平息,人家光头作者低调不作声,这倒好,来个碰瓷的。你谁啊,想红就说呀。什么?百合经典?就那初中生水平也好意思吹成经典,百合文到底有多落魄。 当初极昼的夜粉丝骂周至的话,如今方姜粉丝原话奉还。粉圈嘛,不同的粉丝,同一拨操作,永远是数量取胜,流量为王。 网上吵到多么热火朝天,周至始终没为这事说过一句话,该更新更新,晒晒养狗照片,碰到对狗恶言恶语的劝他善良。借着绯闻的热度,推出自己制作的《云胡不归》游戏,噱头很足:比丘尼原画。 尼姑画图,真实不虚。这尼姑不是别人,正是努力入世的小尼姑三空。她去看避风头的周至,无意间顺手几笔,妙趣横生,颇具天赋。周至和程亚一致认为三空可以在这方面下点功夫,于是便有了比丘尼原画。 随着《云胡不归》的杀青,方姜回到上海,她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同性恋绯闻上热搜,姜维和方国柱不可能不知道,事发至今已有两个月,两人按兵不动。方姜忙着拍戏、宣传、参加活动,压根没时间跟他们解释。据说他们只和孟时桢通过一次电话问是否需要帮忙。以这两人的脾性,居然没有像周至母亲那样兴师问罪,实在令方姜惊讶。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果有风,她尚且知道征兆,可是连一丝风都没有,让人难以安生。 周至常劝她不要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方姜的父母不买//凶//杀//人,凡事好说,大不了来一出鸿门宴加单刀会。 没想到,真叫这乌鸦嘴说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下一章应该就可以完结啦。 从开始就在想完结要咋样,总不能像传统那种得影后、发感言吧。以我们方姜的演技,真要得能让人看得上眼的影后,估计得……下辈子了。 第88章 阿姨你好 姜维派人把周至接走的时候,周至和孙春莲正在聊今天的晚餐。如果不是警报没解除,不适合在公开场合与方姜一起露面,她还能和小刘一起去机场接方姜,眼下只能在家里等。 这一等,没等到方姜,倒是把姜维的人等来了。 不是韩剧日剧里那种西装笔挺的黑执事登门,说我家夫人请你走一趟,愿意不愿意的这趟跑不了。而是心上人的亲妈直接打电话给周至:“小周啊,希望我们能单独见个面聊一聊,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司机开着宾利等在门口,心上人的亲妈直接挑心上人在飞机上联系不到的时间来接人,能拒绝得了的么。就算不是从来没坐过宾利想坐一坐,冲着心上人亲妈那把动人的嗓音,刀山火海周至都得去一去。 周至说:“好啊,早就想拜访阿姨了。方姜过一会儿回来,我要给她留话说不回家吃饭吗?”如果姜维给与肯定的回答,说明事情很快回结束,方姜甚至不用去她母亲家。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有几种可能,一是说来话长,中等待遇;二是留周至和方姜吃饭,上等待遇;最差是去一次物是人非。 姜维不接招,只说:“时间还早,晚些再说。小周,我在家等你。” 小周没办法,只好给关机的方姜发微信交待去向,跟着一点都不掩饰好奇的司机走。 孙春莲的担心溢于言表,尽管她一开始并不看好方姜和周至。没想到闹哄哄一场,最后两人没昭告天下,也没分手。 可是见家长……孙春莲是老式人,要是自家女儿带个女朋友回家,那是要她的命。如果对方像周至那样……情况好一些,但特意挑女儿无法联络的时候接人谈话,她委实担忧。 周至冲她笑一笑:“孙阿姨饿了先吃,方姜不一定回来吃饭,给我们留一些就好。”叫了两声杠开,不晓得杠开跑哪里去了,周至只好把喂狗粮的事交待给孙春莲。 周至本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司机客气地给她拉开后座的门,门一开,司机先吓一跳:“哪来的狗?” 一只边牧趴在真皮座位上,冲着周至伸舌头哈气,不是杠开还会有谁。 “不好意思,我家的狗,刚才找不到她,没想到在车上。” 司机惊讶道:“我车门关好了,它还能自己上车?太聪明了吧。” 主人不好意思又觉得光荣,“了不起了你,会自己开车门,这是要逆天啊。杠开乖,先下来,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 杠开别转头表示拒绝。 主人上车想抱杠开,杠开呲呲牙。 看一眼偷笑的司机,周至劝道:“杠开乖,我们不是去接方姜,是有别的事情。等会儿方姜就回来了,你在家等她,不是想她了吗?” 杠开的回答是趴趴好,就算没养过狗的人也能清楚看明白她的态度:不听不听,坚决不听。 人前不听话,周至有点恼火,脸一板,“杠开,下来。” 听出主人的严厉,杠开终于看向主人,呜咽一声,站起来走到周至面前,狗头伸到她手下撩拨她的手求抚摸,顺便舔了几下,始终不肯下真皮座位。 这脸怎么都板不下去了。 正好司机开口感叹:“这狗哪能嘎聪明。” 周至顺势问道:“那个,姜阿姨怕狗吗?讨厌狗吗?会不会狗毛过敏?前段时间杠开生病了,危险得不得了,好了之后就养成每时每刻跟着人的坏毛病。” 司机看出她不舍得狗,笑说:“你带它一起走吧,我们得快些,不要让夫人久等了。” 夫人……乖乖,周至一阵鸡皮疙瘩,面上丝毫不显露半分,微笑着说:“那就麻烦你啦。” 沿途,司机从后视镜里观察周至好几次。他是姜维家的老人,跟随姜维工作近二十年,母女俩的小分歧他全然了解。近来对周至时有耳闻,能正儿八经见到本人,好奇心汩汩往外冒。网上的新闻他全看了,老实说方姜找女朋友出乎他的意料,这女朋友的样子也出乎他的意料。通常狐狸精级别对应的形象多是妖艳贱货,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四个字和后座的人没一个字能搭上边。素人,不是网传的光头,对狗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和狗额头抵住额头说话的样子,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司机大叔自认是爱狗人士,看小姑娘对狗那么有爱,怎么看她都是个好人。 一路上周至只和司机说过两句话:大叔,怎么称呼? 司机答:姓陈。 周至说:陈师傅你好。 之后没问目的地在哪、需要多长时间,只管住自己的狗。那只狗调皮是调皮,晓得自己开车门上车,乖巧也是乖巧,一路除了看风景没做别的事情。陈师傅可是见过狗晕车又呕吐。想到不久之前这条叫杠头开花的狗还奄奄一息,老好司机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年头养狗的很多,能始终如一好好对待狗的却不多,太多人在狗生病的时候将它们遗弃。 毕竟,宠物没有医保。 陈师傅主动跟周至说:“再过五分钟左右,我们就可以到了。” 周至说:“还好不堵车,陈师傅开车很稳啊,辛苦了。” 两人就开车这事是不是辛苦讨论了一会儿。陈师傅也觉得奇怪,按理说突然被女朋友的母亲接走,又正正好好是联系不到女朋友的时候,是个人都会忐忑。从外表看,周至很平静,没有陈师傅看电视剧联想到的那种慌乱,甚至连手机都很少看。偶尔逗逗回望她的狗,她会说:今天你有福了,能坐宾利,等下要谢谢阿姨哦。 怎么谢,口吐人言吗?陈师傅差点笑出来。没想到大明星小姐喜欢这样的款。 过保安岗亭,进入姜维家小区,明显感受到比方姜家小区更严密的保安,据说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多是明星。 见到开门阿姨那打量的目光,周至顿时想起自己出门前忘了什么事。 她没换衣服,一副至休闲不过的居家打扮,运动裤、连帽衫、薄外套,下面一双旧巴巴的运动鞋。第一次用如此不加修饰的面貌见心上人的妈,是不是太过坦荡。 天晓得,她一紧张,昏头了。 再加上杠开…… 杠开自己偷偷摸摸跑去车里坐好,自然没有戴肩带套绳子,狗比人势利,一进房子直奔屋主姜维,周至想抓住她都无从下手。 姜维活那么大把年纪,估计也是头一回遇到一开门来不及说话就有一条狗奔向她的情形。黑脸边牧步伐欢脱,目标明确,抱住她的大腿直摇尾巴。来不及惊异、来不及判断是否需要求助,下一秒,就见狗主人扑向那条狗,抱住狗的下半身把狗拖开。狗还一脸不情不愿,恋恋不舍。 狗主人万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说:“真是对不起啊姜阿姨,我没想带她,她自己偷偷上车的,出门太赶了来不及给她套狗绳。她不咬人就是见到美人克制不住兴奋一门心思求抱大腿求抚摸。这家伙平时就喜欢黏方姜,大概觉得你们很像。”一口气说完后假模假样的训狗,“杠开老实点,坐好。怎么可以随便抱人,回去揍你。” 一番表现唱作俱佳,情急之下还能拍一下她的马屁。回过神来,姜维蹲下摸摸杠开的脑袋。“原来你就是杠开啊。小可怜,病好了呀。” 杠开趁机用脑袋蹭姜维的手,讨好得不得了。 周至忽然明白为什么孟时桢会对姜维念念不忘,以孟时桢的精明厉害与见识,多年来能一直把姜维当作偶像,可见其不凡。她曾经以为是因为孟时桢颜控念旧,没想到啊。有些人年过韶华,头发花白,皮肤起皱,老人斑出现,可举手投足尽是说不出的潇洒。即便是亲生女儿方姜,都没有姜维那种浑然天成的魅力。 随欣赏一同出现的是警惕,方姜早就跟她打过预防针。 “见到我妈千万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你这人有个大毛病,看人家好看就心软。” 当时周至不信,“我每天见你这样的大美人还不会对好看的人审美疲劳?不科学啊。” 方姜只说她妈不一样。“我也就脸能看看了,其他地方完全没遗传到我妈。”语气颇为遗憾。 如今见到今人,才知道预防针不是白打的。 “阿姨,杠开从外面进来,脚有点脏……” 姜维闻歌知雅意,一招手吩咐道:“阿珍,给杠开擦擦脚。” 叫阿珍的阿姨拿着毛巾过来,周至接过,说:“还是我来吧。没套绳子,我怕杠开使坏。” 给杠开擦过脚擦过身子,周至坐下,才注意到客厅的气派,属于老上海那种独有的气派和精致。姜维穿一身半旧的中式衣服,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与她正好呈九十度角。 端起红茶喝一口,姜维才说:“小周啊,其实早就想见见你了。”视线在周至长出头发的脑袋上停留了一会儿。 周至会意,憨笑地摸摸不长不短正有些难看的头发说:“之前说早就想拜访阿姨不是虚话,因我一时忘形闹出那么大个新闻,是应该要给阿姨解释一下。但是方姜工作忙,时刻被人盯着,风头上需要格外小心,所以一拖再拖。没想到倒是阿姨先开口。” 姜维笑了一下,“她忙她的,我主要是想见见你呀。” 实在应该有本书教人怎么应对这种话,她又不好跟长辈开玩笑,问姜维是想见她还是见光头。 周至只好憨笑。 说来她应该感激杠开横插一杠子,否则姜维原本准备的开场白是:我倒要看看是谁哄住我女儿出人出钱拍网剧。 之后用眼角看她,再补一句:我听说一句老话,攀亲家最好门当户对,否则人出鸡你出酱油就要了老命。 姜维想看看周至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表情。 谁想到被狗打个岔,场面和谐,再说那句话就显得太过刻意。 作者有话要说:咦,没算好,还有一章 第89章 最终章 被长辈别有深意打量地注视的时候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应该说些什么,饶是写惯小说的周至脑补了一遍又一遍都找不出几句合适的话。无他,此刻她面带笑容,自然随意,心里却是紧张的。小说里写到长辈多以制造剧情冲突为要。大吼大叫互相指责冲突是有了,但是显得太过低级,她又打不来含沙射影的机锋,故而很少描写这样的情节。 周至只好小心翼翼打量屋内陈设,所谓低调的奢华就是每一样东西看起来质感绝佳,但每一样都不是那种金光灿灿的夺目,整体设计和谐统一。唯一突兀的大概是她和杠开,要是屋子有排异反应,估计人和狗都会被弹出去。 或许弹出去的只是人。 摸到杠开的软毛,周至心下稍定,视线被壁炉上方摆放的银质相架所吸引。 姜维气定神闲,说看她便是看她,故意不开口,无声之处给周至压力。周至将谨慎与小心掩饰地很好,但姜维,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这人平静下的局促与不安。 直到…… 顺着周至的目光看去,相架陈列的多是她和方姜、威尔逊先生的照片。方姜的照片以年幼、少年时期为主,那时候的方姜……姜维不禁一叹。再看那已然长出毛发的周至,一扫进门后的谨慎,眼眉柔和,嘴角微弯带着几分兴味。姜维认得那种内敛的光芒,由心生发,无可阻挡,世人称之为爱情。 不觉又是一叹。 “阿姨,方姜小时候怎么那么好玩,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沙发和壁炉之间有些距离,少见方姜童年照片,周至心喜,走到壁炉边看个清楚。 漂亮的人真是从小就漂亮,像个安琪儿,哪怕穿着很有年代感的衣服,依旧显得洋气。只是这位安琪儿跟别家的小公主不大一样,人家都是开开心心,笑得没心没肺,她倒是好,嘴巴撅着,带着几分忧愁,拍照的时候大概不开心。 看,有了爱,连说话的能力都恢复了。 照片是姜维选的,如数家珍。“她不爱拍照,每次拍照都是这副表情,长大了之后说这是在忧国忧民。” “噗,先天下之忧而忧,她那么小就忧国忧民怎么不从政啊。” 姜维说:“她那个脾气性格,哪里适合从政,怪话多得不得了。要不是时桢悉心调//教,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想想她爸是个人精,我也不算差,她就一点不像我们。” 这话经常在方姜那听到,话里话外都觉得母亲嫌弃她。回头看一眼姜维的表情,唏嘘有之,怀念有之,与其说是嫌弃倒不如说像是中国的父母那种特有的表达方式。周至抿抿嘴,说:“方姜这样就很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话语里有不平的意思。 姜维倒是听出来了,“小周,听说你做过影评、做过编剧,还是个作者。你看过方姜的电视剧?觉得她演戏怎么样?” 方姜曾经说过,姜维对演技要求很高,瞧不上她的电视剧。说这个话的时候,方姜指着周至的脑门,气呼呼的,说:“跟你一样。” 周至不能昧着良心说好啊好看演技好,也不能跟最初那样给方姜拆台。“阿姨,你也清楚国内电视剧制作的行情,资本先行、时间紧、剧本烂、明星要求多,方姜能在保持良好口碑的情况下呈现那么多作品,已经是极为难得事情。” “哦?”姜维的笑容意味深长,仿佛早就料到周至会这样讲。 “阿姨,你知道方姜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猜阿姨以为我会说,方姜始终在追求突破,这次的网剧是,之前菊次郎的电影也是。”见到姜维挑眉,周至自信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我觉得她最难得是在浪潮里、在赞美声中从没迷失过自我。要知道在我们写小说的行当里,很多人写了本小说爆火,吸引很多粉丝,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方姜是当之无愧的顶流、大明星,但是她从不以明星自居,她一直都是方姜自己。” 姜维笑了一下,“你是想说她从前傻,现在也傻?明明不适合干这行,偏偏干了这一行。她呀,从小就不晓得自己要什么。”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个说法了,母亲出色,做女儿的压力非同一般。”周至耸耸肩,蹲下摸摸杠开。“阿姨,我猜你曾经对方姜有过规划,您一定不希望方姜从影,这条路看似光鲜,实则困难重重。”姜维找人调查她,她也从多方了解过姜维,以姜维的演技、姜维的能量,当初息影可不会是因为结婚生女。为爱不顾一切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方姜身上,自然也不会发生在她妈身上。 “到底是写小说的,挺会猜。” “您也是一个好母亲,哪怕再不情愿也给女儿鼎力支持。方姜有现在的成就,其中一半是您的功劳。” 姜维坐回沙发,为两人添上茶,显然这几句话不痛不痒。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当初方姜为什么执意要走这条路。” “哦,你知道?” 姜维被她勾起一点点兴趣。可周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坐回刚才的位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为自己和姜维添完茶后才说:“说起来,我和方姜认识最初,彼此看不顺眼,给对方做了个ppt,列举对方致命要害一二三四。我给她的ppt,说的是她演技有多糟心。她给我的ppt,说的是我小说有多糟心。” “倒也有趣。”难怪孟时桢说两人吵架都能吵到一起去,可不就是一样幼稚嘛。 “阿姨一定觉得我们很幼稚,加起来七十多岁的人,成天干小朋友的事情。” 姜维笑一笑当是默认。 周至也笑。“可是这正好说明我们都是胸怀宽广的人,有德之人善于纳谏,无德的自然别人一说他他就气急败坏。” “……”好吧,姜维真没看出来周至是那么会自吹自擂的人,一口茶险险喷出来。 “这也说明我俩理解事物的基础在一条水平线上,是可以沟通的人。阿姨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遇到一个能沟通的人有多困难。有些人看起来可以沟通,时间久了却是渐行渐远。” “果然是写小说的,能说会道。你是想说你和方姜般配,我没领会错你的意思吧。” “综合来讲,挺相配也挺合适的。”这种时候不能谦虚。 “那么我来问你,一段持久的感情应该双方对等,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图穷匕见,周至终于把担心放进了肚子里。她不怕被质疑,只怕对方绕着圈子旁敲侧击,摸不着头脑。“问题只在于要怎么定义这个对等。合伙做生意,一出人一出技术一出资金是对等,一出五十万一出五十万也是对等。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阿姨觉得怎么算对等。” 姜阿姨面孔有点僵,再不好说人出鸡你出酱油。“你觉得呢,小周。” “我觉得啊,我觉得感情对等是两人能分享彼此的快乐,分担彼此的痛苦。” 姜阿姨没法不承认她接受也喜欢这个说法。 周至继续说道:“我们接受的教育相等,我们有共同的兴趣,有相同的理解事物的角度,工作上我们可以互相补足,给予启发。除了名声和金钱上的不同,我们之间没有天然的鸿沟。方姜不需要我为她买包买车买房买一切,我也不需要她为我买包买车买房买一切。而且不可否认,名声和金钱固然很好,麻烦也不少。阿姨你先别动怒,方姜身份特别,注定有需要时刻注意、警惕的地方,跟套个紧箍咒一样。出门一不小心就上热搜,老实说,压力蛮大的。可是我喜欢她,我爱她,这些我可以配合、可以克服,就像她能接受我的不足我的软弱一样。在阿姨心目中,她可能是个糊里糊涂长不大的孩子,可是在我心目中,她心如明镜,十分智慧。” “哦?她有那么好?”姜维的好奇再度被她勾起。 “方姜见惯世面,很少挑剔。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她来我家,我准备的食物只能算勉强可入口,跟孙阿姨的手艺没法比,可是她也吃得津津有味,从来不敷衍。她爱惜食物,也爱惜我……啊,这里是字面意思,方姜是个很认真的人……” 姜维就那么听周至夸方姜,夸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听着听着她有些不大确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毕竟对方是个小破作者,胡乱吹嘘也难说,可是那声情并茂的样子又让人没法质疑。 其实今天故意把周至带回家,姜维如她所说的那样,主要目的是想见见人,刁难一二在所难免,毕竟她有一口气。 那场沸沸扬扬的风波过去那么久,方姜没解释过一个字,不管是她还是方国柱都对此极为不满。哪怕知道方姜忙着拍戏,难道这么大的事情就不需要告诉父母一声,难道他们不会担心。 如果绯闻是假,恋情是假,他们无话可说。可这是真的呀。亲生女儿多年来第一段认真对待的感情,天晓得会不会是最后一段。作为父母,即便是以民主自居的父母,免不了关心。 方姜倒是好,当他们是死人。 姜维有孟时桢这个渠道早早打了预防针还好,方国柱差点找人搞破坏,还是她劝住的。方国柱居然还要怪她,被她嘲了回去,“她一定觉得男人靠不住,不管十几岁还是九十几岁,永远喜欢二十岁的小姑娘。” 方国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可理喻,愤然挂断电话,不过终究没搞啥小动作。 滔滔不绝说了一个钟头,周至嘴巴干,一口喝掉已经凉了的茶,一旁杠开扒拉她的腿。她问:“阿姨,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不用的碗,可以给杠开喝点水……” 姜维一个点头,阿珍捧来碗和水。 杠开不客气,吧嗒吧嗒大口喝水,周至笑眯眯摸她的头。“今天你有福了,喝水的碗都是骨瓷哒。阿姨,你们怎么没养狗呀,方姜很喜欢狗……” 方姜好像周至的润滑剂,一说起她,什么紧张都没了。 姜维正要回答,方姜来了,门一开,龙卷风似的刮进来。拉住周至横看竖看,生怕她吃亏。 周至惊讶地说:“诶,你那么快就到了。诶,居然那么晚了。” 杠开一见到方姜,水也不喝了,死命扒住她的腿,还蹬蹬蹬地跳起来要方姜抱。 一时狗跳狗要抱,人训狗人训人,非常热闹。 姜维无语地看着她们各种眉眼官司,好气又好笑。 安抚完狗,方姜叫了声妈,声音有点哑。 周至忙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她喝完还要,一连喝了两杯才够。 姜维的笑是特意展现的从容。“那么急干什么。我这又不是龙潭虎穴。” 方姜没好气。“你这是假雷音寺。” 阿珍笑了出来,这两母女一见面,不是斗嘴都是假客气。 方姜转头问周至:“你没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吧。” 周至偷看姜维一眼,“我和阿姨聊得挺好的。”什么五迷三道,瞎七搭八胡说什么。至于聊的内容,她想不起来。 方姜给她一个等会儿找你算账的眼神,不满地看向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表情。 “有什么事不好等我回来跟我讲非要找她。” “有啊,我想见小周。你日理万机,不好耽误你工作,等你有空档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就把小周叫来。哎,可惜晚了一步。” 姜维这声哎,一叹三咏。周至看向她,只见她微微一笑,“早一点就能看到光头小周了,我一直听她们说。老人家心痒痒,也想摸摸。” 感觉被姜阿姨调戏了一把,小周捂脸。 方姜不快:“她们?你在剧组的奸细啊。是不是梁晴云,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一天到晚趁机揩油。那么喜欢自己去剃个光头好来,惦记别人的干嘛。” 小周扶额,光头是什么香饽饽么。 姜维忍笑道:“好啊,人家彩衣娱亲,那你剃个光头娱一娱你亲妈。” 方姜一僵,“说正事。妈,本来我这次回来就打算带周至见你们的。别人不晓得,你一定晓得我最近有多忙,马不停蹄,飞来飞去。” “我晓得,我们正好想到一起去了。” “你晓得最好,现在正式介绍一下。她,周至,是我女朋友,是今后一直会和我在一起的人。” “……” 直接到姜维吃不消,体面、优雅,瞬间有点绷不住,好一会儿姜维问:“想好了?你是认真的?” “我早就想好了。她让我开心,看到她我就开心,和她在一起我就开心。妈,你不知道,第一次见她之后,我每天都笑,想到就笑,像发神经一样。” 周至朝她做个鬼脸,她朝周至皱皱鼻子。“认识她之前,我觉得日子很无聊,无聊到我差点……反正很没意思。” 方姜欲言又止的事,姜维了如指掌,差点吃饱撑的去做贼。 “而且和周至在一起,我连演戏都开窍了,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她也会给我解说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吧。” 上天的安排都出来了,吃不消,实在吃不消。姜维缩缩脖子。 “妈,你冷啊?” 周至替姜维回答:“阿姨是觉得肉麻。” “恋爱就是这样,身临其境者觉得真挚甜蜜,旁观者只会觉得肉麻。” 身临其境的周至也觉得肉麻,但现在不是拆台角的时候。 总之,方姜宣布:“当初我没嫌你找个老头子,现在你也别嫌我找个女人。” 电影里的台词都没那么妙。 周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姜叉腰瞪她:笑什么笑,严肃点。 周至马上点头,收拢笑容,两只手捂住脸,抹一抹。 下一秒,方姜也笑了,亲昵地抱住她。她们好久好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能见面,只能抱一抱还不能当着母亲面前亲上一亲。 被当成电灯泡的姜女士哭笑不得,板着脸不妥当,跟她们一起笑也不妥当。 现在的年轻人。 姜维本来就没打算做王母娘娘,她只是气女儿什么都瞒着她。看到方姜理直气壮又不乏甜蜜,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七十岁了,剩下的时光有多少?真对周至不满意,她又能阻拦多少。她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更何况,这两个人眼角眉梢不光有情,还有默契,一个眼神就能心灵相通。 “你们打算结婚吗?”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孩子?” “不要不要。” 方姜指着不甘寂寞的杠开,“我们有她就足够了。” 杠开适时回应:“┗|`O′|┛嗷~~” 现在的人比她想得开,姜维暗叹。 “威尔逊先生呢?”方姜问。 “出差。”姜维站起来,把空间让给她们。“先休息一会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就这样?”方姜又问。 “还要怎样。” 去厨房看了一圈回来,姜维想起两件公事:方姜新剧收视不错,威尔逊可以帮她和网飞搭线上架;有香港导演看中周至的短篇小说,想拍个关于山区拐卖妇女的故事。 转个身的功夫,就见刚才张牙舞爪的女儿躺倒在周至腿上,那只狗趴在她的脚后。二人一狗占据整张沙发,占据了整个世界。 周至低头亲吻她的女儿,见到她后红着脸朝她做了个手势。 “嘘。” (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篇小说你们跟着看的一定很辛苦,真是不好意思,断断续续的,到今天终于可以完结了。 这篇文我写得也蛮痛苦的,这收藏。。。简直。。。戳心筋。 我知道,可以写得更多,热闹一直提醒我,完结太快了,后面有很多可以写。可是你们看,故事到这里,其实已经讲完了。 要是跟别家影后一样,小说、电视剧、电影、综艺、日常,可以来个三百章。但是我想,两个孤独的人寻到彼此走到一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在这篇小说里,我也阐述了我对条件有差异情侣的看法。所谓对等,不是说一样有钱,一样学历,我觉得情感对等是能分享彼此的欢乐,分担彼此的痛苦。 可惜的是本来尼姑和歌手要作为另一对cp出现,因为某些规则限制~~等原因就不大好写,只能草草带过。 最后,依旧感谢诸位看官,感谢不离不弃,一路相随。 bow~~ 啊,目前有江湖女侠之小龙女与郭伯母开着坑,女变男相爱相杀文《勾心》、百合子债母偿,情债肉偿的《勾心gl》,求个预收~~雷莛雨救世后续《迷藏》等开坑,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收藏一下。 喜欢看年龄差的来看看新坑《离婚了才发现真爱是?》吧,丈母娘系列值得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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