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今天躺赢了吗》作者:泷夏川 文案: 别人眼中的程澈: 懒!颜好!外卖小工! 封年眼中的程澈: 爱我!爱我!特别爱我! 程澈眼中的自己: 混吃等死,躺着追星。 ——奈何粉的对象命不好,倒霉。 为了救封年,他每天奔波在“碰瓷”天王的现场, 不知不觉,把自己送上了影帝的断头台。 全娱乐圈置疑:程澈一个送外卖的,凭什么! 天王封年亲自出来解释:他有天赋。 过两日,又解释:凭他是我男朋友! 某影业大佬立刻跳脚:屁,那是我儿子,亲的! 某影后:也是我儿子,亲的! 某德高望重老艺术家:也是我……哦不,师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 后来,全娱乐圈哀嚎: 好了好了,澈澈咱还是躺着吧,你一起来,就没有别人的活路了。 【小剧场】 主持人:下面有请影帝程澈为大家表演节目! 程澈:来人,把本影帝的两米大床抬上来! 主持人(星星眼):影帝要来段船戏吗? 程澈:对,我给大家表演五秒入睡Zzzz *皮而死·懒·混吃等死受Vs双重人格·霉·特别爱程澈攻 *——沙——雕——文,认真你就输了,无脑苏爽甜,不许杠 *九十年代香港娱乐圈大背景,人物及事件全部架空,无原型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每晚21点更新 一句话简介:被迫演戏沙雕文 内容标签: 娱乐圈 重生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澈,封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程澈大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收音机里播放着今早的娱乐新闻: “本周的龙虎音乐榜依然是天王封年的最新专辑《问路》屠榜,这已经是封天王连续十周问鼎榜首,至今热度未见消褪,足见天王实力。下面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张专辑的主打歌……” 轻快的爵士,伴随着优雅低沉的嗓音,顺着喇叭缓缓流淌。 一阵敲门声将程澈惊醒。 茶楼的管事阿忠伸脑袋进来:“阿澈,今天伙计请假,你帮个忙,去送外卖好不好?” 程澈迷迷糊糊地,望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摇头:“不去。” “帮帮忙啦,你整天呆在房间里,不怕头上长蘑菇?” 房间又小又闷,太阳一照,与桑拿房无异。 程澈完全清醒过来,额头汗水直淌,于是伸长腿,绷直脚尖,想把微微转偏的风扇拨正。 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腿短,始终差一点。 他抬头,眼巴巴地望向阿忠。 此处无声胜有声。 阿忠恨恨:“懒死你算了!” 这是阿忠的口头禅,最近常常说。 不知从哪天起,一向勤勉的程澈突然“瘫”了。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也绝不坐着。 为了将这种习气发扬极致,他丧心病狂,在床头装个了电铃。 一按,阿忠就上来,任听差谴。 再一按,阿忠将茶水端到嘴边,好生伺候。 按第三下,阿忠收起茶具,换成一碗米饭。 若不是阿忠无法代替他吃饭、上厕所、洗澡等等等等,电铃的使用说明书还能延长两米。 …… 今日若不是为着这则同封年有关的新闻,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床上睡得香甜。 难得他醒了。 多么伟大的壮举! 阿忠老泪纵横。 因此抱怨归抱怨,仍旧帮他把风扇拨正,好言劝说:“去啦,人手实在不够。” 程澈转动脑袋,迎风惬意地享受片刻,这才掀眼皮瞅了瞅阿忠,“不去。” 阿忠早知这样的结果,亦已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坐在程澈身边循循善诱。 “喂老兄,你在荆城啊,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影视工厂,出门就能碰见明星,何况还是送程记的外卖。你就一点不动心?” 程澈掀眼皮,认真端详他半晌,抓过他手摁在自己胸前。 “动了吗?” 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阿忠点头:“动了。” “……” 沉默片刻,程澈从善如流地答,“哦,我炸尸了。大白天的,放我出去吓人不好吧。” “……你昨晚是不是又看林正英的鬼片了?” 阿忠不死心:“万一碰到封年,你就赚翻了呀!” “阿忠,荆城五六百万人口,几乎人人都是封年的粉丝。难道程记的外卖开过光,凭仙气诱捕天王?” “……” “何况程记外卖开送小半年了,你拿回一张封年的签名没有?” 阿忠老实摇头。 程澈终于不再说,伸长胳膊,努力去够床头的电铃。 嘟——嘟——嘟! 两长一短,意思是叫阿忠滚蛋。 阿忠大失所望,慢吞吞走至门口,忽然福至心灵:“哦,我忘了,昨天你睡着时有封年的采访,我录下来了,你要不要?” “要!” “那这外卖……” “我送!” 这招管用。 程澈立刻跳起:“地址给我!” “弥敦道北3927号,找刘小姐,别搞错了。”阿忠笑眯眯递上工作服。 程澈费劲拎着两大袋打包盒,出门。 9月的荆城依然酷热,太阳从早上七八点就挂起,到晚上六七点才落,整整十几个小时,明晃晃犹如热量极高的火球。 正午更是难耐,一片阴影地都没有。 程澈走下计程车,立刻被热浪裹出一层汗。 后悔了,上了阿忠的大头当! 累、困、外卖好重、想当场去世…… 但亦无退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找阴凉地。 好不容易找着了,结果又挤满了人,层层叠叠的脑袋如山峦,朝着同一个方向。 应该是某剧组在拍戏。 荆城就是这样。 在最好的年代,影视剧年产量多达上千部,一出门,随处都是人山人海。 剧组,明星,粉丝,业内大佬。 ——只是今天这里人数超乎寻常。 程澈削尖脑袋突破重围,在前排看见粉丝手里举的牌子: 神爱世人,我爱天王! 心脏狠狠一缩,他终于清醒。 是天王。 封年。 感谢阿忠,明天争取少按一次铃! 天王封年背对着人群,穿着四五十年代的报童装,手里高扬着一份泛黄的报纸,声音欢快: “号外号外,先生买份报纸吧!” ——是新剧《出人头地》里的片断。 该剧讲述荆城历史上有名的江湖大佬迭宕起伏的一生,此时封年还是十六七岁的扮相,青春活泼。 虽未以正脸面对观众,但程澈知道,那张脸必然醒目张扬,活力四射。 那是被《人物》周刊评为亚洲第一神颜的脸。 五官立体,眉目多情。 增一分有过,减一分不及。 曾有韩国糖果商请他代言,仅仅凭着那张脸,便使其销量剧增,翻了三倍有余。后来,双方合约期满,厂商更换另一名红遍亚洲的人气偶像,销量又戏剧性猛缩,跌回封年代言以前的水平。 何其讽刺。 这个十五岁就拿下柏林电影节影帝的年轻天王,此刻正站在那里。 在炙热的阳光下,在所有阴暗都无处躲藏的主干道上。 让荆城的温度燃烧至极限。 耳畔全是“封年我爱你”、“封年加油”之类的呐喊,程澈只觉得大脑缺氧,连行动也不由得迟缓起来。 他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只知道随着人群往前挤。 后面的粉丝推着他,前面的工作人员也推着他。 好不容易站稳,手里的打包袋却漏了,汤汁滴滴溚溚洒着。 只好抱在怀里,用手接着。 汤汁顺着手臂,将胸前的衣服浸出蕴黄。 累。倒霉。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沮丧。 不过能近距离欣赏天王,他又觉得不虚此行。 更重要的是,这个天王是活的! 不是纸片人,也不是活在荧幕里的假像,是真的,活生生与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封年! 封年缓缓转身。 不经意的目光自人群扫过。 喧闹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片刻,又响起各种心满意足的雀跃、欢呼,以及癫狂。 程澈亦激动不已,正要发出跟大家一样的声音,忽然,封年的目光自他脸上轻荡过去。 漫不经心,一触即收。 可就是这么一点恩赐,顷刻令程澈呼吸停滞。 神爱世人,我爱天王! 妈妈他看我了! 呜呜呜,我愿意马上去世! 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封年迎着镜头,夹起报纸继续往前走。 一辆汽车迎面向他开来。 喇叭震天,而他浑然不觉。 再次扬起报纸高喊:“卖报卖报,今日头条,荆城自由!” 就要被撞了…… 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程澈凝固的大脑也渐渐回复意识。 他记起一条旧闻: 1989年9月20日头条。 天王封年于昨日惨遭车祸,已送医救治,性命无虞。 ——然而自那以后,封年的身体落下病根,再也拍不了武打戏。 今天什么日子来着? 程澈目光乱蹿,终于在不远处的商厦门口,看见倒计时的日历牌。 9月19日。 就是今天! 来不及多想,程澈迅速将打包袋朝面前的保全一扔,手撑着栏杆翻过去。 封年继续向前走。 工作人员涌上来。 程澈奋力将众人摞倒,直冲封年。 手险险按住天王肩膀,不想对方却猛地拽他手腕,一翻一送,脚下再一踹,他立刻如同皮球般滚出去,屁股着地。 “??” 好痛啊! 工作人员蜂拥而至,七手八脚将他摁住。 “保全!保全过来!哪里来的扑街仔,轰出去!” 撞向封年的汽车堪堪停在数步开外,司机自窗户支楞个脑袋出来,震惊又无语地望着他。 程澈脑袋一空。 …… …… 说好的明日头条呢?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收藏: 【我靠失传技艺制霸娱乐圈】 说弹唱跳样样都行,还活了三千年的老古董尤景云,突然迷上了说相声,这下可不得了。 不仅一举从选秀中脱颖而出成了相声圈的顶级,还意外俘获傲娇大佬一枚? 对此,尤景云表示:成神路上的荆棘全是这货带来的! 不让他参加选秀?即兴表演完全不输国民偶像! 推他去上糊穿地心的综艺?照样能凭借失传技能大放异彩! 上节目入戏太深,BOSS把他当儿子使唤?呵呵。 一番爱的毒打之后,他弯腰问匍匐在地的BOSS:“到底谁是谁爸爸?” 集万千特长于一身的清冷受x傲娇醋精大佬攻 以下预收,感兴趣的亲可以先收藏: 【穿书后全世界被喵虐哭】 陆家的认亲宴会上,失踪两年的受气包陆一回来,所有人的好日子都到头了。 - 路人:夫人,少爷被你扔到荒山野岭已经两年了! 养母:哦,知错了吗? 路人:没,他带了警察来抓你。 - 路人:大少爷,小少爷被你扔到破产公司已经半年了! 亲哥:哦,知错了吗? 路人:没,他把十几亿债务转给你了。 - 路人:Boss,陆一被你当成替身已经两年了! 反派:哦,知错了吗? 路人:没,他把你的白月光揍成了猪头。 …… 没有人知道,陆一是皇帝座前一只御猫,无恶不作,常常搞得天下大乱。 穿书后他只想做最野的超模,走最贵的台步,成名路上但凡挡他者——死! 于是他上来就把面冷腹黑的大反派揍了。 一开始盛小公子针锋相对,后来却发现陆一不驯的外表下有颗可爱的心。 他在阳光下打滚滚,在花园里扑雀雀,在浴室里舔手手,简直萌化了。 盛小公子高冷地挨过去:“做我的男(xiao)人(mao),我会为你承包整座鱼塘!” 陆一挠挠不再尖尖的耳朵:“滚,莫挨我!” 盛小公子:QAQ今天也是被拒绝的一天,但我心里美滋滋! 任性·刚·猫型男配X豪门贵公子·腹黑·猫奴大反派 第2章 作为粉了天王两辈子的死忠,程澈自信不会记错日期。 可现场真实的情况提醒他,那辆车不过是演出必须的道具。 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经他这一闹,周遭陷入混乱,急切的粉丝相互冲撞,把训练有素的保全推了过来。 程澈立刻被摁倒,双手反剪,脸贴着路面,宛如名副其实的恐怖分子。 一双穿布鞋的脚走至眼前,化成灰他都认得。 是封年。 他艰难地抬头,向偶像看去。对方的面容逆着光,看不真切,但眼眸漆黑,幽暗里透着些许不快。 程澈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他不给我签名了! 导演气极败坏跑来,塑料扩音器一下敲在他头顶:“哪里来的扑街,不要命啦,敢动封年,明天就去你家泼油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作为一名资深并且合格的粉丝,程澈深知众人维护偶像的决心,别说是他这样冲出来揪着封年,就是当街骂一句封年的不是,立刻就有成千上万的唾沫把他淹死。 身后的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怎么办? 当然只能装死了。 当即眼睛上翻,口吐白沫,全身力气坠到地上去。 保全目瞪口呆。 导演七窍生烟:“怎么回事,拍一下封年就发羊癫疯?他在暗示天王随身携带病毒咩?” 当着无数粉丝的面,这妥妥地渎神啊! 各路天神在上,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程澈不知所措,干脆装死到底,用力抽了抽。 导演:“……” 小助理战战兢兢地给导演扇风:“看着像碰瓷。” “碰瓷碰到天王身上?” “嗨,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说来,封年最近运气确实不太好——咦?”导演翘起脚尖,戳了戳程澈的前胸。 小助理立刻弯腰,在程澈那被汤汁氤氲的制服上仔细端详,“这里写着‘程记’,应该只是来送外卖的。” 导演:“……” 小助理:“你等等,我试试能不能把他叫醒。” 她蹲下,拇指压着程澈的人中,用力掐了掐。 住手,好疼啊! 程澈“悠悠”转醒。 四目相对,小助理清咳道:“细蚊仔,我问你,是不是程记派你来?” 程澈不敢说不是。 哼哼唧唧,点头。 “外卖咧?” 回头,目光落在被众人踩成烂泥的白色打包盒上。 小助理:“……” 行吧。 她起身,对着导演呼出一口气:“导演,我有个坏消息。” “看见了。”导演没好气又踢程澈一脚,“扑街!程记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用。一个智障,害大家中午饭泡汤!” “那怎么办?” “换别家!顺便打电话去程记投诉!” “哦。”小助理迅速拿出电话簿,去路边的电话亭。 走至半路,又回来,挠挠短发问导演:“那钱还给不给?” “你痴线啊,当然不给啦!”导演怒吼。 小助理垂头,瞥一眼坐在地上揉人中的程澈,后者灰头土脸,却不知在想什么,望着封年的方向,一味嘿嘿地笑。 神情痴呆,眼神猥琐。 宛如灵魂出窍,魂不附体。 小助理声音弱弱: “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智障人士,很可怜啊。何况程记的规矩,送外卖都要请片场最大的咖签名……” 导演再次怒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这里最大的咖!” 所有人又都扭头去看封年,等他拿主意。 最大的咖,非他莫属。 封年排众而出,声音清冽,透着隐忍的不耐,“签名就不必了,他破坏的是规矩,是大家的时间。” “但他这样回去,要被老板骂吧?很可怜啊。”或许是程澈长相出众,小助理经不住爱心爆棚,“你看看他,被人骂也不知道生气,笨笨呆呆的,说不定真是智障儿。天王,你一向尊老爱幼,不要欺负弱势群体啦。” 封年垂眸,静静凝视程澈半晌,依然摇头,“规矩就是规矩,不行。” 程澈自下而上望他,太阳的光晕在封年肩头形成金轮,令他模糊的容颜宛如神祗。 呜呜呜,天王说的好有道理! “附议!” 程澈缩着脖子,小鸡啄米式点头,一脸虔诚。 导演、小助理:“……” 看来真是个傻的,太可怜了! 封年叫来助理,耳语几句,后者主刻掏腰包,递给程澈两张大钞。 “这给你,拿去打车。” 天王送钱,身后熊熊烈火再次燃烧。 羡幕!嫉妒! 恨! 这该死的外卖小工,他凭什么! 若是平常,程澈就当仁不让地收了,可惜今日他有错在先,不大好意思。 小助理不悦道:“细蚊仔,给你就收下,是不是不给面子?” 程澈小心翼翼去看封年。 封年淡漠道:“拿着吧。”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像流水融进沙地,缱绻绵长,尾音微微勾着点沙,诱得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 鬼使神差地,程澈大脑里开了好几朵烟花。 妈妈天王跟我说话啦! 我要记在小本本上,刻在骨髓里! 烟花落下,瞬间又将身后的烈焰燃爆,火气冲天。 程澈刚伸出去的手被当场烧焦,只好缩回,呆若木鸡。 小助理用力推他,大约觉得他真傻得可以,强行将钱塞他口袋。 “起来吧。下次不要这么鲁莽,出来送外卖,不要打扰人家拍戏。” 程澈点头如捣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天王说的! 封年莞尔,向他露出点滴笑意。 清俊的面容,因着这一点嘴角的弧度,顷刻宛如佛莲绽放,令满座生辉。 明明是把他当智障人士的态度,可程澈脑里的烟花,闪着闪着就闪到了眼帘前。 头晕目眩,云里雾里。 “真是个痴线。呐,钱拿好,自己小心回去,不要再影响大家工作了,知不知道?”小助理充满同情地说着,推他去戒严区外打车。 程澈遵循本能,踉跄几步。 忽然,一顿。 又一辆面包车向这边驶来。 车牌JK7UGA。 不是刚刚那辆,是这辆! 身体快于思考,他一把掀开小助理,朝封年扑去。 无数粉丝的脑袋挡住视线,封年尚未瞧见那车,却只觉他图谋不轨,瞬间眼中浮出薄怒。 这次没有手下留情,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他摞倒!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解释。 翻身一滚,一把拽倒封年。 俩人滚到一起。 面包车横冲直撞,掀翻保全。 “救封年!快!”导演率先反应过来,大吼。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人群惊慌尖叫,四处乱蹿。 千钧一发,程澈奋力将封年推远。 面包车门打开,一只手伸出,猛地拽住他衣服,将他拦腰拖了进去。 炎炎烈日,尘埃滚滚。 现场再次混乱。 保全终于冲破重围,护着封年向旁边撤退。 “没事吧?”导演惊魂未定,立刻察看封年。 “谁的车?” 封年眉目深锁,望向面包车离去的方向。 除了不停攒动的脑袋,一切如常,面包车无影无踪,像从未来过。 导演心有余悸:“太快了,没看清。” “去查。” “好。” “还有,”封年顿了顿,眸光森然,“送外卖的也查查,搞不好是一伙的。” 程澈惊慌地四下张望,但什么也看不见。 刚才那下来得太突然,他脑袋刚进车里,立刻被一个纸袋兜住。 视野漆黑,双手亦被人反剪捆缚。 看来是有备而来。 车子行驶远离闹市,纸袋终于被人揭下。 一个圆脸大汉与他四目相对。 对方满脸络腮胡子,眼窝凹陷,皮肤黝黑,似乎带点东南亚血统。 捏着他下颌翻来覆去地看。 半晌。 “你是封年?” 对方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 作者有话要说:【注】 细蚊仔:小朋友 感谢在2020-01-25 11:09:29~2020-01-26 15:1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恢恢鹤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你是封年?” 程澈眨眼,再眨眼。 “你猜?” “老子不猜!”络腮胡子没什么耐心。 旁边一个瘦弱小青年拿来一张封年新专辑的海报,对着程澈脸庞比划。 “看着不像。” “不像就对了。”程澈撇嘴。 “那你是谁?” “你再猜。” “老子不猜!”络腮胡子猛地抽出一把枪,抵在程澈下巴,“扑街,你再乱说一个字,一枪嘣了你!” 程澈默默感受了一下枪的温度:“……” 荆城法制社会,两个东南亚新移民也能随处买到的枪,只能是—— “……” “……” “嗞——” 果不其然,络腮胡子手一颤,扣下了扳机。 冰凉的水柱滋程澈一脸。 他不禁挑眉,“第一次绑人?” 络腮胡子下意识点头。 小青年反应快,一把将纸袋重新罩他头上。 转头对络腮胡子骂道:“都怪你,油门跟刹车分不清!高哥怎么说的,让我们好好把封年请去,现在怎么办,你抓个神马玩意儿?” 虽然中文不标准,但程澈还是辨认出来,最后三字指的是他。 他更正:“我不是玩意儿。” “那你是什么东西?”络腮胡子好奇道。 “我也不是东……咳!”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程澈沉吟着道:“所以,整件事就是个乌龙?你们本来是要请封年,结果误把油门当刹车,横冲直撞过去。又因着你们一时慌乱,误把我当成封年,强行绑了起来……” 他一顿,将身后被捆缚的双手露出来,“那为什么还捆着我?” “……” “……” 没人吭声。 事实上,他一口气说那么一长串,两位新移民并不很懂。 他倒自顾自地想通了,“哦,事已至此,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这样,把我带回去。所以,那位高哥,究竟是什么人?” 两位绑匪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不能将高哥的真实身份轻易透露,索性就不答。 程澈对此表示理解,亦不多问。 过了会,络腮胡子小声问瘦弱青年,“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 后者启动车子,发狠道,“一不做二不休……” “杀了?” “带回去让高哥定夺!” 话音未落,咚一声,络腮胡子从座椅里颠出去。 “你疯了,他不是封年,怎么跟高哥交待!” “就说他是!” 一阵鸦雀无声。 小青年接着道:“反正高哥也才刚回国,连封年的面都没见过。” “有道理。” 俩人一拍即合,不再纠结。 程澈冷笑:“呵,愚蠢的人类,你们对天王的力量一无所知。” 玩具枪朝他下巴顶了顶,络腮胡子定下心思,再次凶狠道: “收声!总之一会不管谁问你,记得咬定自己是封年。” “如果我说不呢?” 嗞! 玩具枪大开,又滋他一身水。 络腮胡子威胁道:“感受到水的温度没有?这只是热身,你不听话,就把你扔去太平洋。” 声音振振,口气清新。 行吧,虽是新手,逼急了也不知会干出什么。 程澈老实了。 车子越走越远。 一路摇摇晃晃,就到了午睡时间。 眼前一片漆黑,正是睡觉好光景。 左右动弹不得,程澈随遇而安,呼呼睡去。 不一会就酣声大作。 两名绑匪:“……” 人质,醒醒啊,不怕我们把车开进太平洋吗! 好不容易到地方,俩人推着程澈下车。 程澈岿然不动:“我看不见,跌倒了怎么办?” “扑街,跌倒不会爬起来?”小青年凶神恶煞,将程澈往车下推。 程澈一个趔趄,肩膀撞车门,痛得钻心。 仍然梗着不动:“我双手被捆,怎么爬?要不你爬一个给我看?” “你怎么这么麻烦?” “不麻烦你放我走?”程澈往地下一坐,昂然道,“要么背我,要么放我,我听出来了,这是大街上,你们自己看着办!” 周围人声鼎沸,繁华非常,程澈就不信,光天化日,他这副尊容被人瞧见,会没人报警? 络腮胡子也顾忌这层,纠结半天,不大情愿将纸袋撕了。 程澈:“……”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其实程澈的原意是叫他背,毕竟坐一路的车,乏。 络腮胡子道:“只能这样了,你不准说话,不准耍花招,跟着我走,听到没有!” 程澈无奈点头,身子一侧,将胳膊递上。 意思是叫他掺着。 哪有绑匪掺人质的! 络腮胡子气结,向小青年求助。后者两眼望天,吹起口哨,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络腮胡子只好自己掺扶程澈。 进了临街一幢大厦。 装修简陋的办公室外挂着门牌:高子山工作室。 所谓的高哥,原来是他! 此人大名,程澈是知道的。 后世如雷贯耳的知名导演,拍过数部奇幻唯美风格的大剧,获奖无数,国际大奖更是拿到手软…… 然而现在,他只是一只自以为是的小海龟。 穿一身雪白西装,皮鞋镫亮,双腿架在桌上,唇上一圈小胡子,嘴里叼一支福尔摩斯那种烟斗。 “这就是封年?”他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程澈,扬扬下巴,“转身,我看看。” “你挑牲口?”程澈问。 别说他不是封年,真要是封年,这人敢这么干绝对会被泼油漆。 何况他也累了,懒得转身。 “你说呢?”高子山摘下烟斗,朝他别有深意地笑一下。 程澈掉一地鸡疙瘩。 “你唬我,以为我不认识封年?” 程澈下意识去看络腮胡子,后者眼眸一瞪,他立刻牢记此前威胁,视死如归道:“我就是封年。” “啪!”高子山拍出一张《问路》的海报在桌上。 封年背对幽暗的小巷,侧头,一缕月光映在他精致绝伦的鼻,睫毛细密又长,像纸折的扇子,在白皙面庞落下阴影。 烟斗用力在那白玉的脸上敲了敲:“你们忒么是不是不知道,封年不仅在荆城红,他忒么的还红到国外去了?” 高子山祖籍东北,由祖父带大,虽在国外念了几年书,但到底乡音难改,一说话满嘴的大茬子味儿。 程澈费半天劲才明白他的意思。 挺了挺胸,上前道:“你看我哪里不像封年?” “哪哪都不像!” 高子山气极败坏,用烟斗指了指程澈,又指向络腮胡子:“我要的是封年!Nickel Fung!封天王!你他妈的给我整个嘛玩意儿,我……” 他举手,作势要抽,络腮胡子下意识伸胳膊挡。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高子山长呼一口气,怨念道:“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们小工作室,非封年那种国际巨星撑不起来。我就请他来坐坐,只要他来,还怕外面那些记者没有料曝出去?” 他颓然跌进大班椅,抹了把脸:“算了。是我糊涂,居然请你们两个白痴做事!” 随即,烟斗向程澈一指:“你走吧。” “就这么放了?”络腮胡子不干,“我们费了半天劲……” “你还好意思说!”高子山怒喝,烟斗丢出去,直砸络腮胡子的脑袋,“还不给人松绑!你混社团啊?绑架!警察怎么不把你抓走!” 络腮胡子委屈,又不敢反抗,不情不愿给程澈松绑。 程澈本想要点精神损失费,但又觉得麻烦,最终什么也没说,揉揉手腕离开。 走到门口,高子山突然叫道:“等等。” 程澈回头。 “有没有人说过你形象很正?” “我妈更正。”程澈翻白眼。 “切,你妈是明星吗?”高子山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成为下一个天王巨星?”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高子山:不行,我不同意! 第4章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成为下一个天王巨星?” 程澈扶着门框,以看傻子的目光凝视高子山。 “没有。” 他这副尊容已经被人误认为傻子了,没想到高子山比他更傻。 1989年的娱乐圈,人才倍出。 君不见,多少热血青年披星戴月,只为在逐梦路上留一个脚印。 然而能留下脚印的永远是少数。 这条路上,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要他这么辛苦,不如打断他的腿! 从此混吃等死,岂不美哉? 高子山向两个手下使眼色,俩人立刻一左一右,把他重新架回办公室。 “先不要急着拒绝嘛,多少人挤破头想进这个圈子都不行,要不是你形象够好,我也懒得说。” 程澈叹气:“我当然形象好,我妈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 “难怪我看你五官端正,都长在一张脸上。” 程澈:“……” 这是骂他吧? 高子山伸手,陶醉地撩起他耳畔一缕鬓发。 “尤其这双耳朵,尖尖的,宛如精灵降世。” 程澈被他恶心出一身冷汗。 类似的话他从小听得多,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拜母亲大人的意大利血统所赐,他虽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皮肤却白,阳光一晒,近看能看见皮下的细小血管,正如古书里描写的那样,吹弹可破。 更妙的是,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完全继承了祖先那一部分微不足道的基因。 再配上一双略带弧度的精灵耳,活脱脱就是好莱坞奇幻大片里的灵族少年。 若不是家里老豆不许,他三岁就被星探挖走了。 错过成名的最佳时机,到如今,他本人亦毫无兴致。 他伸胳膊格开挡路的络腮胡子,转出门去。 高子山急道:“造星时代,人人都想做下一个封年,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真的一点不心动?” “怎么可能不心动?”程澈回头冲他笑,“封年可是我的偶像。” “那……” “我怕麻烦。”程澈打个大大的哈欠,“今天出来这么久,累。累就不会思考。所以你别有心理负担,我拒绝你,根本只是因为没过脑子。” 高子山:“……” 程澈眼里闪着哈欠所致的泪花,懒洋洋挥手:“走了。” 他是真累,眼皮都快撑不开,进电梯的瞬间,险些撞了门框。 而这样的冒失之举看在高子山眼中,却觉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他破釜沉舟,自西装内衬里掏出一张演唱会门票,唰地展开在程澈眼前。 用力过猛,差点撕成两半。 程澈一阵肉疼。 门票正中“天王封年”四个字狠狠戳中他的心房。 鬼使神差的,他已经迈进电梯的脚又悄咪咪缩了回去。 面上却是不显,昂然道:“我是为一张演唱会门票放弃原则的人吗?” “内场,前排,可以与天王近距离接触,还能握手!”高子山一口气说完。 程澈:“……” 他咽口唾沫,用力点头:“对,我就是这么冇原则!” “成交!”高子山向他伸手,要握。 程澈径自去拽门票。 拽一下,不动。 再拽一下,还不动。 他讶异看向高子山。 后者示意络腮胡子拿合同,“我怕你跑了。” 程澈:“……” 票还没拿,他往哪里跑? 天王演唱会的内场票,可遇不可求,他凭一己之力,在售票点排了半年队都没抢到。 这票该不会是假的吧? 他不由怀疑,作势要把门票拿来检查。 高子山一掌拍在门票上,另一掌把合同推给他:“先签字。” 程澈飞速扫一眼合同条款:“你要我拍MTV?” 那可真是麻烦呢。 “有问题?” 程澈咽口唾沫:“有兴趣听我唱歌吗?” 签艺人,当然要了解对方的才艺。高子山欣然同意。 程澈起身,先把门窗都打开,灯关掉,然后才开口,清唱封年的成名曲《天王》。 看着他的动作,高子山很是不明所以,直到程澈开嗓。 绚烂的,是美景 红裙流连,歌舞飘摇 ——这忒么是人唱歌? 确定不是母牛难产? 五音不全,如魔音贯耳! 没一会,百叶窗就发出噼啪一声,一边的绳子断了。 高子山:“……” 两个手下早已捂紧耳朵,缩在抱枕里。再听下去,不知是否会七窍流血? 连忙将人制止,高子山万念俱灰:“除了唱歌,你还会什么?” “吃饭睡觉和呼吸。” “呵……”高子山倒抽凉气。 不签了不签了,这忒么就是个傻子! 这回换程澈抱着合同不撒手了。 身体前倾,一副谈生意的样子:“不瞒你说,我长得正。” “你卖脸吗?”高子山有气无力,“不如我介绍你去金三角?” “能看封年的演唱会吗?” 高子山:“……” 他又仔细打量程澈,这真是一张无与伦比的脸。 下午的阳光斑驳拓在尖尖的耳瓣,顿时化作有形,如蝴蝶,在简陋的工作室飞舞。 少年美如画。 而画却不及他半分生动。 真的很有灵气呢。 舍不得舍不得。 虽然傻了点。 半晌,高子山决定退让。 “除了才艺,你有爱好吗?” “封年。” “……” “擅长?” “封年。” “除了封年呢?” 程澈积极思考:“没了。” 高子山捂脸。 程澈认真地:“讲真,我粉封年很多年了,他所有的歌我都会唱……” 耳畔至今回荡着魔音贯耳,高子山脸色一下惨绿。 程澈觑着他,顿了顿,又说:“他演的所有电影我也都看过,连台词都会背。” 高子山已不抱希望,只例行公事地说:“那来个《一叶障目》里的经典片断吧。” 《一叶障目》是封年十五岁的出道作品,也是成名作。封年凭借该剧一举拿下柏林电影节的影帝,成为荆城乃至整个亚洲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帝。 这部电影台词不多,全靠演技,也正因如此,成就了天王如今的地位。 其经典片断很多,最著名的,是主角背井离乡时,与自幼长大的好友道别那段。 这段戏虽平,要演出彩却不易,极为考验演技。 程澈能真情实感背完台词就不错了。 鉴于他超乎寻常的歌声,高子山并不作他想。 然而他低估了程澈的脑回路。 程澈表演的并不是这段,而是道别前一天,主角躺在床上睡觉的片段。 全程不足三十秒。 只见他沉吟片刻,跳上沙发,合衣倒下。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把沙发当成床,丝毫不挑地方。 高子山目瞪口呆。 络腮胡子叫道,“这也叫表演?大佬,他分明是藐视你,我现在就轰他走!” 高子山正要点头,忽然,程澈动了。 他哼唧一声,蹙眉向里翻了个身。 高子山惊呆。 这姿态,这神情,完全就是电影片段中,封年的翻版! 莫非,他真的在用心表演? 下意识地,高子山在心里掐着表。 果然,五秒后,程澈再次翻身。 眉头紧蹙,辗转难眠。 程澈将戏中封年的神态模仿得维妙维肖。 动作、节奏,乃至脸部的细微变化,都与封年的形象重合起来。 主角心绪难宁,虽然躺着,内心却正遭受狂风暴雨之苦。 点滴挣扎,顺着眉梢跃出屏幕,犹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 “……” 高子山胸中霎时激情澎湃。 程澈的表演结束,一时却无人开口。 头顶吊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良久,轻微的酣声自沙发里响起。 络腮胡子率先鼓掌,打破沉寂。 高子山更是激动,一把握住程澈的手:“影帝啊!没想到你唱歌不行,演技却精湛!” 程澈揉着眼睛坐起,神情略显呆滞。 高子山如获瑰宝,朝两个手下喊,“愣着干什么,快给影帝倒茶。我告诉你们,这绝对是封年第二,下一个影帝,你们都小心伺候着!” 两个手下也很高兴,倒茶的倒茶,揉肩的揉肩。 小小的工作室,一派喜气洋洋。 只程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就成影帝了? Emmmmm 他方才确实想演最经典那段名场面。 不过低估了自己的睡意,一沾上沙发就失去意识,偏那沙发老旧,睡得不舒服,这才憋屈地翻了两回身。 …… 作者有话要说:【注】 冇:这个字念mao,三声,没有的意思 第5章 成为影帝第一步,先拍一部大制作MTV。 ——不,他只是打酱油。 出场时间:二十三秒。 程澈按照高子山给的地址抵达清水湾影城,立刻被人山人海的阵仗吓到。 前世因为某些原因,也曾到过此地,但那时走的贵宾通道,见不到如此数量庞杂的茄喱啡。 正如高子山所言,造星时代,每天都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进来,而站在顶端的毕竟是少数,数以千计的追梦者只能以茄喱啡的身份,在影视城混一碗蕃茄鸡蛋炒饭。 今天是战场上身穿铠甲的士兵,明天就变成马戏班的围观群众,在导演口中,甚至不曾拥有自己的姓名。 何其辛酸,又何其悲壮。 然而这不是程澈考虑的内容。 他比这些人幸运,参演一次人气偶像的MTV,就能拿到封年演唱会的门票。 还是内场! 高子山说这比他送外卖好多了。 何止是好。 他送外卖,一分钱没捞到,回去遭受了阿忠好几日的白眼。 索性就溜出来,到片场开拓未来的影帝之路。 只是影帝之路铺满了桑拿石,烫,热,汗味儿还重,让他无所适从。 手里捏着高子山给的纸条,未来影帝被一群僵尸茄喱啡团团围住。 面容青白,獠牙尖利。 程澈本来被高温蒸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急速降温,快吓晕了。 一只眼白外翻的僵尸拉住他:“细蚊仔,你找谁,在这里转来转去?” 程澈立正,站好,不敢不说实话。 “G324号摄影棚。” “哦,那里啊,好找。直走,左转,看到一个态度嚣张,跟你差不多大的细蚊仔就是了。” 程澈:“……” 看不出僵尸先生这么好心。 匆匆道谢,越过几个穿清朝服装的茄喱啡,直走,左转—— 不小心撞到人。 对方果然跟他差不多大,丹凤眼,看起来很是俊俏。 正在发脾气,一个玻璃杯碎在地上。 “人呢?等这么久,一杯水也没有,待会唱歌,唱不出来怎么办!” 他身后就是摆放水壶的托盘,这得懒到什么地步? 程澈默默感叹这世上竟还有胜过他的大食懒,向后退开,以免被落地的玻璃杯殃及。 少年眼尖,望见他,高举杯子的手一顿,鼻子翘了翘:“你新来的?” 程澈点头。 “我说怎么这么慢。”顺势将杯子塞给他,少年毫不客气地吩咐,“快,给我倒水。” 程澈:“??” 实不相瞒,他也想有个人使唤。 他狐疑地打量对方,终于在记忆深处挖出一条新闻。 要不是被封年的头条压在底下,他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内容说的是老牌影业海棠新推出的一名人气偶像,拿了一个歌唱比赛冠军。 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叫什么来着? 慕澄。 慕澄见程澈盯着自己,不悦地皱起眉:“看什么看,没见过明星吗?赶紧倒水去,要签名等我收工!” “不要。”程澈摇头。 封年以外的签名他都不感兴趣。 顿片刻,又补充:“同样都是懒,相煎何太急。” 慕澄:“??” 感受到侮辱,慕澄叉腰大怒:“你以为在跟谁说话,我是慕澄,这里都得听我的。我说,你给我倒水去!” 声音高了八度,果然是唱歌的好材料。 程澈自愧不如。 但仍然坚定地摇头:“不去。” “不去?”慕澄柳眉倒竖,“你一个工作人员,拽什么拽,为明星服务,本就是你的职责!” “没听说过。” 程澈仔细回顾合同里的内容,还真没提端茶倒水这一项。 将杯子还给慕澄,他腼腆一笑:“实不相瞒,我也想喝水。” 慕澄:“……” “都是有手有脚,不如我们来比赛?” “什么?” “比谁更有资格夺得大食懒称号。” 慕澄要疯了。 这究竟哪来的瘪三,高子山穷疯了吗,连个素质好点的工作人员都不请! 他猛地将玻璃杯砸出去。 “怎么回事?” 巨大的声音引来注意,慕澄立刻认出这人正是海棠的总监谭昆,自己的顶头顶头顶头顶头上司。 眼泪夺眶,他迎上去,委委屈屈地哭诉:“谭总,你来得正好,这高子山也太不像话了,什么人都敢请。把我晾这半天,连杯水都没有,你看这是什么态度!” 一面说,眼神一面往程澈身上剐。 如果眼神有形,程澈早血流成河。 谭昆顺着目光,向程澈看去。 只一眼,立刻大惊失色。 这、这是……?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程澈以手捂脸,悄咪咪向旁边躲。 谭昆何等精明,心思转转,把正在指挥道具的高子山叫来。 “你这都什么艺人?”他指着慕澄,怒目道,“懒成这样,还摔杯子,一个杯子多少钱,照价赔偿!” 慕澄:“……” 他摔杯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今日要赔偿? 高子山亦是一头雾水,看看慕澄,又看看程澈,狐疑道:“阿澄你怎么回事?” “我……” “你什么你,还不去倒水!”谭昆瞪眼。 慕澄心里委屈,碍着谭昆的面,又不敢说什么。 倒好水,恭敬地捧到谭昆面前,慕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嗫嚅道:“谭总,请喝水。” 谭昆径自拖根椅子坐下,下巴微扬:“给他。” 指的是程澈。 慕澄双眼顿时瞪大。 不止他,高子山也惊讶不已。 程澈这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跟谭总搭上线? 转念一想,可不就是搭过么,谭昆是圈内出了名的热爱程记外卖。 慕澄忍着气,站着没动。 “还不服气?”谭昆轻哂,不怒自威,“知道为什么吗?别说他不是工作人员,就算是,你自己倒杯水,竟这么难?你不过刚出一张专辑,还未成名,就如此跋扈大牌。这里到处是记者,但凡有居心叵测的,写你一个花边新闻,你今天这MTV就不必拍了。” 慕澄耳朵滴血,红得要烧起来。 谭昆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不高兴,现在即可叫慕澄回老家。 他似对慕澄失望至极,懒得再看他,扭头对高子山道:“愣着干什么,叫人把这一地的玻璃碴子扫干净,快去。” 高子山何等精明,立刻转身去叫人。 路过慕澄身边,瞅了瞅他怀中的水杯,夺过来,塞给程澈。 慕澄:“……” 他气得跺脚,碍着谭昆在,又不敢乱发脾气,只辛苦忍着。 片刻,高子山回来,又叫他:“阿澄。” 他一阵欣喜,以为有转机。 结果高子山把程澈推他跟前:“带他去阿May那里化妆,精灵相,记得叫阿May弄漂亮点。” 慕澄瞪圆了眼。 原计划MTV是他自己全程演绎,哪知高子山半路塞个人来,还特地修改剧本,导致他的出镜率急速下降。 这可是他的歌,他的MTV啊! 慕澄恨得牙痒,可偏偏连发泄的理由也无,因为程澈的出场确实毫不起眼。 在造型师的巧手下,程澈以最快的速度化妆,穿上高子山精心准备的小精灵服装,在人造的水池里走两遍,就算大功告成。 高子山给他的人设非常简单,不需要任何表情——后期加入特效,视觉上就是一只冷艳高贵的小精灵。 面部再做虚化处理。 管它好赖,只要美就行了! 随着高子山一声用力的“卡”,程澈仅二十三的戏份尘埃落定,他费力从水池里爬出来,接过毛巾擦头发。 隔壁剧组的助理跑来,对高子山双手合十:“高哥,还有没有多的茄喱啡呀,借一个用用。” “又借?前天借的还没还呢!” “帮帮忙啦,陈导说改天请你程记饮茶。” “算啦算啦,看在陈导份上,借你就是啦。”高子山扬手,“程澈,你的戏份拍完了,跟他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 茄喱啡:龙套演员 大食赖:赖汉 第6章 本来只想躲避阿忠的白眼,程澈没想到拍戏这么累。 化妆、造型、服饰道具,样样都在折磨他。 他好好的春日花朵,硬是被摧残成昨日黄花。 末了在水里滚两圈,黄花泡了水,就变成黄花菜,凉透了,吃着正好。 偏高子山吃肉不吐骨头,还想把他借出去。 他头也不回,振振道:“不去。” “去啦。”高子山揽他肩,劝道,“改天我带朋友去程记,支持你生意。” “不稀罕。” “你当然不稀罕啦,你又不是老板。”高子山说,“不过我会跟老板说,是你介绍来的,请他给你加工资。” 程澈想了想,还是摇头:“但合同里没说我要给别的剧组打工。” “我叫陈导给你开工资,二十块,别的茄喱啡干一天也没这么多。” 程澈依旧不为所动:“太累。” “切,再累比得过你送外卖?”高子山压低声音,“看到那边没,阵容很大啊,听说主角是封年,就是不知道这场戏里有没有他……” 话音未落,程澈已挺直了腰杆:“走吧。” “你不累了?” “听君一席话,我解乏了。” 高子山无语,把他交给那边剧组的小助理。 小助理领着他去化妆,“一会你就跟那些茄喱啡一起,到草地上躺着,演尸体就可以了。” 老实讲,他也不是很懂陈导的逻辑,明明已经有很多具“尸体”了,为了追求更好的舞台效果,还要再加一具。 他边走边偷看程澈的脸,暗自叹气。讲真,这张脸太欧化了,看着根本不像“尸体”,吸血鬼还差不多。 化妆师把程澈原先的精灵妆卸了,随便涂了点眼影,丢一件破布衫给他,随手一指:“去那边躺着吧。” 程澈累坏了,求之不得,迅速跟着各茄友,就地躺倒。 打光板移过来,戏开始了。 枪声从不远处传来,封年弯腰,破窗而出,一个帅气转身,正落在程澈身侧。 打光板发出强光,将封年的九头身映得异常完美。 但见他着一件雪白衬衫,外套亚麻色风衣。风衣收腰,令他劲瘦的腰部线条尽显,长腿更加修长、笔直。 他落地的瞬间,风衣的衣角轻轻撩过程澈鼻翼,带来专属天王的冷冽香水味。 千年冷杉木,并桔梗和睡莲的些许幽香。 沁人心脾。 啊啊啊啊!! 程澈幸福地土拨鼠尖叫。 “Cut!”导演气极败坏地对话筒喊,“那边的尸体,你有咩搞错,大白天叫咩呀!” 程澈左右看看,确定是在跟自己说话,思考片刻,认真道:“咩。” 导演:“……” 程澈:“咩咩?” “你是羊吗,一直咩咩咩!躺回去,不准诈尸!” 程澈小心觑着封年,对方脸色不好,他不敢造次,委屈地躺回去。 初次当茄喱啡,他毫无经验,封年从天而降,心都乱了,连自己也没察觉,就那样大声叫了出来。 又或者,躺的不是地方,差点碍着天王的路,要被踩了,才叫出来。 想着,程澈悄悄挪了挪,为天王开辟一条宽阔大道。 封年重头再来,破窗跳出,转身,落在草坪里。 “Cut!”导演再次大叫,“尸体,你怎么回事,谁准你出镜头的!” 程澈:“……” 再次茫然看向四周。 导演怒吼:“别看了,就是你。要不是看你长得靓,我真懒得理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滚回来!” 头一次听说尸体也要精益求精。 茄喱啡新扎师兄程澈同学世界观颠覆了。 犹豫片刻,他依言在草坪上滚了一圈。 导演:“……” 程澈又滚一圈,正好滚回方才的位置。 导演扶额。 程澈眼巴巴地望他,等下一步指示。 导演立刻又气得大叫:“闭眼啊蠢货,你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不许死不瞑目!” 眼看场记板要砸过来,程澈赶紧闭眼,歪头,死透了。 这回拍摄非常顺利,封年演技毋庸置疑,一条即过。 导演从摄影机后抬头:“OK,收工。” 各茄喱啡纷纷自地上爬起。 封年走出草坪,在导演身边坐下。 接过助理递来的矿泉水,他架起平光眼镜:“刚才那段,我看看。” 他是本片主角,亦是制片方呆瓜影业的大股东,他要看片,导演不敢不从。 立刻着手准备,将菲林调出。 方才的画面重现,但由于导演不满意,不得不剪掉。 封年摘下眼镜,“浪费了。” 导演也是晦气:“都怪老高,好端端的,给我送个什么茄喱啡,这么不敬业,叫人家那些敬业的人怎么想!” “这个行业,敬业还出不了头的人比比皆是。” “谁说不是呢。” “不过,”封年斜睨他,话锋微转,“我听说他是个智障,你理智健全,跟残障人士计较,会不会良心不安?” 导演:“……” 就说这人脑子不好使,原来是个痴线,罪过罪过。 不由一拍大腿,“这老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他剧组缺痴儿吗,请残障人士,不怕天打雷劈咩!” 说话间,封年已喝完了水,站起身,“你说的老高,是高子山?” “是他,怎么啦?” 封年微蹙眉头。 高子山的大名他亦有所耳闻,听说是个不懂规矩的海归,刚回国不久,开了家工作室,暂且挂在荆城最富盛名的海棠影业旗下。 这么看来,不懂国内形势,也算情有可原。 只是再怎么不懂,也不应该派车撞他。 就是不知道这程记的外卖员,跟高子山牵扯有多深。 他当然不信程澈智障。 此事尚未查证,他不做定论。 倘若程澈头脑清明,跟高子山联手,施了一场开车撞人、假意营救的小计。 那么,意欲何为? 他当下正红,打他主意的不止一个两个。 他不惧怕这些,但很厌烦。这些追着他跑的私生,毫无公德,到处惹麻烦,让他看不起。 …… 罢了,一切等查证完程澈的身份再说。 眼下,他只求程澈离他远远的,再不要见面。 他环顾四周。 扮演尸体的茄喱啡都已经离开,唯有一人,仰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 怎么还睡上了? 他愈发不悦,起身,走过去拍拍程澈的肩。 程澈实在太累,导演一叫他闭眼,他就失去意识,跑去跟周公下棋。 此刻迷迷糊糊,还以为哪来的小虫咬他,伸手挥了挥,正甩在封年身上,力气还不小,立时便叫天王冷白的肌肤红了一片。 封年:“……” 这……似乎真是个傻子吧。 算了,估计高子山也翻不出什么花。 这人若真是高子山派来的,不足为惧。 揉揉被打痛的手背,他起身,意欲离去,但程澈恰在此时再度翻身。 像只树懒,攀上了封年小腿。 不知梦见什么,咂咂嘴儿,又在天王裤腿轻轻蹭蹭,鼻子里哼唧一声,竟是毫无醒转之意。 封年无奈看他。 半晌,舌尖绕齿,犹如吟唱一般,轻轻将某个名字研磨咀嚼,吞吐出来: “程、澈。” 很好,这名字,我记住了。 第7章 程澈一觉醒来,太阳已落山。 影视城里只有几组夜戏还在赶工,除此以外,几乎没人,四下安静,光怪陆离的建筑像一座座诡异的坟墓。 他伸个懒腰,拍掉身上的草屑,去月站搭巴士。 末班车摇摇晃晃地抵达,他摇摇晃晃地上车。 司机瞥他一眼,若非这里是荆城最大的影视城,估计要以为见鬼。 他倒浑然不觉,揣手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个位置正好对着通往二层的楼梯,来来往往的乘客走过,都要弯腰瞅他一眼。 窃窃私语。 还要低笑两声。 程澈面无表情,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没见过茄喱啡么!无知小民,难道是看我长得帅? 想到这里是全亚洲最大的影视城,程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连后世眼光毒辣的高子山都说,他有做影帝的潜质。这些乘客,恐怕是把他当成什么新晋偶像了吧。 人心所向,懒得解释! 他揣手在怀,心安理得地阖眼睡去。 巴士摇摇晃晃,又到一站,有老太太背着教会赠送的帆布包,颤颤巍巍爬上车来。 东张西望,一层似乎已经没有空位了,正纠结要不要上楼去。 程澈料她爬楼也不方便,立刻起身,把位置让出去。 老太太感激地握他手,热泪盈眶:“谢谢啦,看你也不容易,你坐吧。” 他是挺不容易的。 在片场折腾了一天,累。 老太太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这个你收下,去教会医院能少受点白眼。” 程澈:“……” 医院,什么医院? 老太太心疼地打量他,犹自嘀咕:“是个好心的仔,只可惜脑子有病,算啦,人无完人,老天有眼。” 程澈:“……”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一个小孩儿蹬蹬蹬从楼上跑来,用玩具小木剑指着他的鼻子喊:“急急如律令!你是哪路小鬼,速速报上名来!” 程澈:“……” 小孩儿看他不动,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你傻啦,怎么不说话?” 老太太道:“你谁家小孩呀,积点阴功啦,欺负智障人士,小心死后下地狱。” 小孩儿不服:“你哪里看我欺负他了,再说,他怎么就是智障人士了?” “这张脸还不够明显,你当我老太婆瞎吗。” 脸,什么脸?程澈下意识向窗户看去。 借着玻璃的反光,他这才看清自己。 在影城睡着的时候,不知被谁用油性笔画了花脸,左边苍蝇,右边乌龟。 简直美不胜收,意趣盎然! “……” 白白糟蹋了他的绝世神颜啊! 连忙跳起来:“司机,停车,有落啊!” 司机淡定从后视镜里瞥他,估计等这话很久了,一脚刹车,稳稳将车停在月台。 程澈匆匆捂脸下车。 路边车来车往,倒无人再注意他。 想起口袋里化妆师留下的半瓶卸妆油,他连忙倒出来,凭着感觉胡乱涂在脸上。 油顺着睫毛进眼睛,刺得眼泪直流,他只得又用袖子去擦,自己不知道,这张脸越擦越难看,像极了画家的调色盘。 一辆红色法拉利嚣张地从眼前开过。 没一会,又倒退回来。 刺耳的急刹声惊动程澈,他忍着不适,眯眼看去。 一个粉红色头发的男人趴在车窗,饶有兴致地观察他。 之所以用观察这个词,是因为对方的目光既坦诚又大胆,在窘迫的他面前,丝毫不懂得避讳。 反倒是他不好意思,用袖子捂脸。 对方清咳一声:“你脸上那只,是胖达吗?” 哪边?左还是右? 咳咳,哪只都不是好么! 程澈内心咆哮,只当遇见个疯子,没理。 对方继续看他,单手托着下巴,还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 程澈:“……” 不愿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何况还是如此窘迫的时候,他向一边侧了侧身子。 哪知对方跟着他一起转,又问:“你学过变脸吗?” 程澈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看我像吗?” 对方点头:“像。” 程澈:“……” 对方想了想,又补充:“现在你脸上是只旺财。” 这都哪来的痴线! 睫毛糊满卸妆油,程澈瞧不清对方的相貌,索性就不理,只顾用袖子擦脸。 对方问:“我有纸巾,你要吗?” 程澈犹豫一下:“啊?哦,好啊,谢……” 一语未完,脑门中招,被一包纸巾砸中。 “啊哦,”对方扼腕,“你们学变脸的居然冇轻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程澈:“……” 现在把人拖下车痛扁一顿,纸巾还能要吗? 思虑片刻,他决定还是忍忍。 弯腰捡起纸巾,细细将脸上油污清理干净,没想到居然废完整整一包。 他又有些不大好意思,踌躇地道:“我赔你吧。” “赔什么,纸巾吗?不用啦,我看你可怜……” 男人手肘支在敞篷处,粉红色艳丽的头发迎风招展。 程澈这时才看清他的相貌,瞳孔骤然缩小。 “封、封年?” 男人反手指指自己,“我?封年?你认错人了。” 程澈不信,疾行上前,这明明就是一张封年的脸,化成灰他都认识。 男人有些着急:“我真不是,只是长得像。” 程澈走至车边,弯腰,目光不转,紧紧盯着对方的脸。 对方秀鼻高挺,一双细长冷淡的狐狸眼,即便顶着一头死亡芭比粉的头发,无与伦比的气质依然不俗。 并且,这样艳丽的发色,衬托得他皮肤更白,五官轮廓更加深刻。 这分明就是程澈贴在房间墙上,日日夜夜与自己相对的脸。 程澈说不出话来。 “还是不信?”男人凑近,指着鼻侧一颗艳红的痣,“你看清楚,我真不是他,我有痣。他有吗?” 封年确实没有痣。 但程澈下意识倒了点未用完的卸妆油,用纸巾给他擦掉了。 擦掉了。 男人:“……” 程澈咧嘴笑了一下,拍拍胸脯:“天王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你个鬼啦!”男人恼羞成怒,摔门下车,叉着腰道,“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封年,我这么帅,那个混蛋能比吗?” “但是……” “没有但是!我只是跟他长得像,不要把我跟他混为一谈!”一口气说完,男人狠狠喘了两口气,抓起程澈的手,让他感受自己下巴处的一圈山羊胡子,“这个,封年有吗?” 程澈摇头。 男人缓缓呼出一口气,放缓语调:“现在相信了?我确实不是封年。”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程澈手指一勾,将他的山羊胡子扯了下来。 男人:“……” 程澈:“……” 望着手里根根分明的假胡子,程澈轻轻问道:“疼吗?” 第8章 “疼吗?” “不疼。” 程澈勾勾嘴角,露出“我就知道你在撒谎”的表情。 男人无奈:“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程澈想了想,诚实道:“你越说越可疑。虽然不知道你目的何在,但是天王,我会保密的。” 男人:“……” 他站在路灯下,拆开烟盒,叼一支烟在嘴里。 晚风吹拂头发,粉红被灯光几乎映成橘子色。这样考验颜值的颜色,也只有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宛如画中人的封年才能驾驭。 他平常都是一副禁欲的模样,头发乌黑,扣子扣到锁骨。除非造型需要,否则不会佩戴任何首饰,唯一比较例外的只有一只特别的耳钉,据说还是外祖母留给他的传家宝。 无论官媒发布的活动照,还是粉丝私下流传的街拍,他的形象光辉、正面,像古代恪己守礼的谦谦君子,又像如今优雅高贵的贵族皇室。 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发丝张扬凌乱,衬衫休闲,纽扣只扣了中间一颗,露出一点结实的胸膛和小巧的肚脐。 长腿笔直,十指修长,两只夸张的骷髅戒指在灯下熠熠生辉。 他用戴着戒指的手点烟。 忽明忽暗的星芒在烟头闪烁,映着灯光,宛如跳动的萤火虫,在那俊美的脸上舞出形状。 这是程澈从未见过的形象。 即便电影里,这样放浪形骸的天王也并不多见。 程澈一时看得有些呆。 对方缓缓地吐出烟圈,“实话跟你讲吧。我本来就长得像他,又整过容。现在是不是有七八分像了?” “十分。”程澈相当肯定。 对方:“……” 随手将烟扔地上,用脚踩灭,对方跳进车里,喊他:“上来。” 程澈瞥一眼已经变形的烟头,犹豫片刻,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对方不耐地按喇叭:“快点!” 程澈莫名其妙,但还是遵照指示,坐进车里。 安全带还没系好,对方一脚油门轰出去,程澈立刻失重。 “啊啊啊啊!!” 车速太快,飞一般的感觉。 强劲的风顶着胃,座椅又推着后背,好似有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拦腰斩断。 路旁的景色光速倒退。 深夜的街道清冷安静,引擎在后方发出野兽的咆哮。 风从四面八方攻击敞篷里的程澈,又冷又潮,难受非常。 他张嘴大叫,可那风犹如锯齿,即将锯断他的每一颗牙齿。 只好闭嘴。 可风又从耳朵钻进去,压得神经剧痛。 抽空瞥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速。 200ML。 妈呀,要死了! 前方一个路障,霸道地横在十字路口。 “停车啊!”他下意识拽紧安全带。 男人不理,专注地盯着前方。 加速,用力踩油门。 路障越来越近,程澈抱头蜷缩。 轰! 路障被撞飞,程澈整个身子由于惯性猛地向前冲,又被安全带狠狠拽回。 前胸一片灼热的痛。 惊魂未定,两瞳紧缩。 程澈狠狠喘气。 跑车终于在路边停下。 男人转头,手肘撑着方向盘,嚣张地问他:“现在信吗?” 程澈大口大口地吞口水。 只凭着本能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绝对不是封年能干的事。 封年奉公守法,别说深夜飙车,就是扔个烟头也绝不会踩灭在地上。他曾作为荆城形象特使,代表政府呼吁市民遵守交通规矩,不要横穿马路,更不要酒后驾车。 深夜飙车? 不可能! 程澈终于不再怀疑,这人不是封年。 那他是谁? 脑子飞快地转一圈,确信不会再次见面,程澈拉开车门。 腿一软,直接趴到地上。 “这么胆小,是不是男人?”男人跳下车,把他掺起来,见他脸色惨白,撇撇嘴,“谁叫你不信我,我真的不是封年。” “信了信了。”程澈软叭叭地推开他,要往人行道上爬。 “你去哪?” “回家。” 程澈连跟这人多说一句的力气也没有,眼前阵阵发晕,没走几步,膝盖又是一软,险些摔倒。 男人赶紧捉住他:“好啦,算我错啦。你住哪,我送你。” 程澈惊恐地瞥一眼那辆嚣张的跑车:“不、不用了。” “要的要的。这件事怎么说也是我不对,你这个样子,自己怎么走,现在已经没有末班车了。” “我……打车就好。” “打车不如我送你。”男人不容分说,把他按里车里,系上安全带。 程澈:“……” 男人再次轰下油门。 这次没有刚才快,但速度依然不慢。平常四十分钟的路程,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已经过了半夜,阿忠站在路边,指挥伙计关灯。 突然一辆引擎震天的跑车冲来,险些把程记的招牌撞飞。 他正目瞪口呆,一颗皮球从车里滚出,拽着他裤腿哇一声吐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程澈。 阿忠:“……” 男人趴在车门,哈哈大笑:“原来你晕车,我记住了。” 阿忠寻着声音,向男人看去。他不追星,但这张脸遍布程澈房间的各个角落,他很眼熟。 不由惊叫一声:“封、封年!” 男人伸出两根指头在下颌比划,做出一副很帅的样子。 程澈痛苦地抱着阿忠裤管干呕,百忙之中说道:“他不是,你认错了。” 阿忠对封年的了解自然没他深入,并不怀疑,只狐疑地望着车里的男人:“那你是谁?” “我是阿瓜呀。” “小名?哪有人自报小名的。” “有啊。”男人反手指指自己,“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这样很没礼貌……” 阿忠还要再说,被程澈拖住。 “算啦,反正也不会再见。” “谁说不会?”男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程记那块奢华的招牌,“我知道你住这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程澈:“……” 睡觉不好吗,他并不想玩啊! 甩开阿忠,他急追出去。 阿瓜扔下这句话,立刻跳进车里,呼啸而去。 徒留程澈和阿忠大眼瞪小眼。 “明天他敢来,你就打电话报警!”程澈气鼓鼓上楼,一面吩咐阿忠。 “知道了。”阿忠作为茶楼管事,尽管一头雾水,还是尽责应答。 结果第二天,阿瓜没来。 反倒有人送来一张封年演唱会的门票。 第9章 高子山言而有信,差人送来封年演唱会内场的门票,尽管签合同当天,程澈明确表示,自己无意进军娱乐圈。 当天的合同只签了一部MTV,程澈在其中出演一个不到三十秒的精灵角色,双方合约便完成。 三十秒,报酬是天王演唱会门票。 听起来似乎很划算。 但程澈自己清楚,拍摄过程并不愉快。 他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在程记混一辈子。前世没得选,踏错行,自己也不是那块料,操劳一生,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还被歹人自高楼推下,粉身碎骨。 犹记得那天,细密的雨丝自天鹅绒般的天空落下,整个维港彩灯闪耀,圣诞树装点街道,码头上有街头艺人在表演,欢声笑语伴随着轮渡的汽笛,传向极远极远的天边。 他站在数百层的高楼顶,俯瞰脚下如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每个人都比他活得轻松,笑容真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那样,玻璃镜面中的自己,面容憔悴,恍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他站在露台边。 眼前是对面大楼巨大的电子广告。 天王封年为某国际品牌代言的香水广告。 一身黑色燕尾服,手持一根银色绅士手杖。封年背对着镜头,侧脸,眼睛微微向下,望向包裹在粉色水晶瓶中的高雅香水。 底下一排白色花体英文:Be Yourself 做你自己。 程澈凄然一笑。 他何尝不想做自己,可自己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身后有一双手,慢慢靠近。 他没有回头,却清楚那是谁。 商场上的对手,永远把他踩在脚下的胜利者。 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指尖在他肩上轻轻一点,他便如同破碎的蝶,自那个世界坠落了。 眼前是缤纷的彩灯,细密的雨,以及封年,悲悯却漠然的眼。 …… 轮渡到站,程澈随着人流走出码头。 1989年的维港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周围的高楼还不太密集,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海风咸腻,轻轻吹动栏杆上的旗帜。 那是封年演唱会的海报。 封年一身漆黑,负手走在幽暗小巷,一抹月光映在他侧脸,整个画面因此而点亮。 底下是演唱会的主题:问路。 ——不问出身,不问归处。 无数粉丝自四面八方涌来,高举写有封年名字的灯牌,还有荧光棒,红红绿绿染遍整个海面。 就连今日的街头艺人也相当应景,弹奏吉他,哼唱封年的成名曲《天王》。 可比程澈唱得好。 他忍不住驻足,在人头攒动里,随着节拍轻轻拍手。 一曲终了,街头艺人向观众鞠躬:“谢谢大家,祝愿所有风筝都有个美好的夜晚。” 风筝是封年后援会的名称,不少人自制了应援T恤,正面写着:神爱世人,背面则是:我爱天王。 路边有兜售荧光棒的,程澈买了一把,想了想,见隔壁小烟摊有润喉糖卖,一并买下,揣进口袋。 随着人群,剪票,进入会场。 演出尚未开始,人声却已鼎沸。 不少人尖叫、高声说话,封年的名字无数次被提及,是这个时空里,所有人眼里,绝无仅有的唯一。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不知为何,程澈的心跳加速了。 明明前不久才见过,被注视,还被搭了一句话。 虽然毫无意义,但那句话翻来覆去,在他脑海里重复了很多遍。 这是封年,是他前世眼前,最后的记忆。 灯光渐暗,四周陷入漆黑。 程澈怀着虔诚的心,跟所有热烈的风筝一起,聚精会神望向舞台。 倒计时开始。 心脏越发剧烈地擂动。 一缕白光自天而降,打亮舞台正中的沙发。 封年着一身深紫亮片的西装,戴着绅士帽,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中。 长腿笔直,身形修长,九头身诚不欺人,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他宛如神祇。 君临天下! 全场尖叫。 荧光棒次第亮起,程澈身后,不时传来“封年我爱你”的声音。 如果不是距离舞台太近,他也想尖叫。 他的天王手握话筒,缓缓吟唱。 声音富有磁性,如吹过竹林的清风,既低,且柔,林中虫鱼鸟兽皆尽吸引,忍不住驻足。泉水不再响,雪亦不再落,世间万物,都不及他一个清浅的鼻音。 音乐响起,封年自沙发中起身,迈着轻快的舞姿,向舞台边缘滑步而来。 身后的粉丝激动异常,高声尖叫着,如人形的波浪,争先恐后向前挤。 程澈随波逐流,被人推到了台前。 封年正沉醉吟唱。 鼻音清浅,收尾略有些沙。 惹得粉丝又是兴奋叫喊。 渐渐有人随着音律,与他合起声来,他索性将话筒对准观众,邀他们同唱。 这时,冷不丁脚下蹿出一个脑袋,与他四目相对。 他愣了一下。 程澈也愣住。 封年高高在上,身体的每一寸线条清晰无比。即使在程澈的死亡视线下,他依然毫无瑕疵。 妈妈呀,舞台上的封年好看到发光! 他正深情脑内大喊,封年却移开目光,像不认识他。 他不免有些失落,很快又振作,他和天王四目相对了啊,第三次! 妈妈我太幸运了! 忽然,灯光一暗,封年声音嘎然而止。 电力系统不堪重荷,也或许是被数以千计的粉丝热度震慑,停电了。 整个会场出现短暂的慌乱,但风筝们素质向来被封年教育得很好,有条不紊。 大家纷纷点亮手中的荧光棒,用这点萤火之光,为偶像照亮整个世界。 程澈把那一大把荧光棒都掏出来,随手分给身边几个没有准备的粉丝。 封年向台下深深鞠躬,再次开嗓。 音响也不能用了,他扬高声音,用原声嘶吼。 有些破音,但不妨碍大家聆听,偌大的会场回荡着他的歌声,伴着维港海浪声声,亦别有一番风味。 渐渐地,粉丝自发跟随偶像的歌声,开始合唱,一首隽永的舒情曲,硬是被唱出黄河大合唱的感觉。 然而无人笑场,大家都被封年的敬业感动,跟随着他,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 至尾声,封年面向观众席,展臂,弯腰,在无数的目光中鞠躬,诚挚地大声说道:“谢谢,感谢大家。如果没有你们,我唱不到最后!” 这就是封年,他们的偶像。声音已经沙哑,仍不忘感恩。 少女低低啜泣,男性则纷纷叫喊:“封年加油!” 这是天王的演唱会,亦是属于所有粉丝的演唱会。 掌声擂动。 为天王,亦为自己。 唯有程澈,想起口袋里的润喉糖,毫不犹豫地掏出来,揉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向舞台丢去。 啪! 润喉糖正中封年面门。 “……” “……” 全场死寂。 第10章 程澈亦是怔住。 天地良心,他可真没想过渎神。 不过是记起前世的新闻,以防万一,随手为偶像准备了一包润喉糖。 然而公然用硬物打砸天王,不是渎神又是什么! 身后两名女孩反应奇快,一左一右架着他胳膊,瞬间将他控制在地。 程澈:“……” 其中一名圆脸的女孩扬声大喊:“大胆歹徒,我一看你就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还不报上名来?” 两位女孩,身材微胖,压在程澈身上足有上百斤。 他脸着地,几乎变形,说话也不利索: “两位姐姐,先从我身上下来呀!” “大胆,天王面前,乱攀什么亲戚!”另一名鹅蛋脸的姑娘似乎练过武术,手轻轻用力,差点把程澈胳膊卸下来。 程澈哇哇大叫,只盼着声音再大点,引来更多人注目,好把他解救出来。 奈何运气不好,头顶一亮,来电了。 音乐再度从喇叭里传出,后排的观众越渐疯狂,封年的目光也不再留连这边,歌曲再次开唱。 程澈只好任由姑娘们五花大绑。 老实说,他能理解自己带润喉糖,却不能理解对方随身携带健身弹力绳。 挣了挣,挣不脱,只好做小伏低,弱弱地求道:“两位姐姐,我真的是风筝,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满口胡言!”鹅蛋脸吊下眼角,声色俱厉地道,“你回头看看,所有到场的粉丝哪个像你这么没修养,你还风筝,我看你分明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程澈叫苦不迭:“天王怎会有敌人,世人皆知,他天下无敌!” “彩虹屁也没用。我听说泰国那个谁谁谁最近要跟他争亚洲歌王的地位!” 程澈无语:“你看我像泰国人吗?” 姑娘捏着他的脸,仔细打量,想说不像,又不愿否定自己先前的看法。 倒是圆脸姑娘诚实地道:“看着更像欧洲人。” 程澈连忙点头:“我妈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 “那你有多少?” “六分之一?八分之一?”程澈不太确定,“姐姐,我数学不好。” 圆脸姑娘满眼兴奋,正要再说,鹅蛋脸打断道:“别废话,意大利人最讨厌了,满嘴跑火车的就是他们!走,我们带他去见封年,请天王定夺!” 程澈一个瑟缩。 他虽是封年铁杆粉丝,但几次接触,天王对他的印象已然不好。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愿再给偶像添堵,趁女孩们不备,拔腿就跑。 此时演唱会已近尾声,封年几首安可皆已唱完,正在工作人员护送下向后台走去。 人群有些骚动。 散场离去的,追着封年去的,混成一团。 程澈融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尽量蜷缩身体,犹如一颗渺小的尖头炮,横冲直撞。 那个鹅蛋脸果真是练过的,几个步伐交叠,宛如电影中的轻功,轻飘飘就截住了他的去路。 “还敢跑!姐妹们,抓住他!” 一声令下,呼啦啦十数个女生围拢过来,将程澈团团围住。 程澈:“……” 他求饶:“姑奶奶,你们到底是谁啊?” 鹅蛋脸傲然凌霜,“我们是风筝后援会坚定的外援,编外人士……” “行了我知道了。”程澈叹气,这听起来就是混不成大V的小粉丝,估计想利用他做敲门砖,去后台要封年的签名。 众所周知,封年很少举办签售会,拿他一张签名,比登天还难。 索性程澈经历了外卖的事,对天王签名已不报有希望,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向封年好好致歉,澄清误会。 他顺从地低头:“走吧。” “去哪?”鹅蛋脸惊道。 “不是你说要去后台?” “你愿意?” 程澈坦然冲她笑笑:“都是风筝,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少女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拉下,用力推他:“少花言巧语,走!” 圆脸女孩同她一道,押解着程澈向后台走去。 道路漫长,程澈忍不住跟她俩聊天,才知道鹅蛋脸的姑娘叫阿花,是荆城大学二年级的学生,算起来,还是他的学妹。另一个圆脸的叫阿珍,跟阿花是同学。 程澈试图攀亲戚,但两位姑娘刚正不阿,并不爱搭理他。 他只好闭嘴,在后台工作人员惊诧的目光中,走到封年的休息区。 门口矗着两名铁塔似的保镖,没有封年的允许,绝不放任一只苍蝇进去。 阿花说明来意,保镖问她要证件。 她没有,三人只能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程澈双手被弹力绳勒得生疼,试图谈条件:“两位姐姐,你们行行好,反正大家也进不去,不如给我松松绑?” “你闭嘴!”阿花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阿珍则走到戒严区,抓着黄色的警戒绳,踮脚伸脖,偷看里面的光景。 立刻引来保镖注目,一名保镖提她衣领,将她掷出两步开外。 “怎么办?”俩人一筹莫展,几乎要哭出来。 程澈特别理解她们的心情,他也曾为一张演唱会门票挤破头颅,起早贪黑去售票点排队,结果还排不到。 当售沽的招牌摆出来那刻,他难过得想当场去世。 但这也没办法。 他天生不是为一个目标拼尽全力的人,忍不住劝道:“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啦。两位姐姐不如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说得跟武侠小说里忍辱负重似的。 如此不吉利! 两位姑娘狠狠瞪他。 他立刻缩脖子,后退一步,这一下,就撞到一个人。 正是谭昆。 他这副双手被捆的尊容可把谭昆吓得不轻,嘴巴一下子就张大。 阿花一眼瞥见谭昆脖子上的工作牌,这可是海棠的高管,整个娱乐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生怕惹恼对方,连忙将程澈拉回,低声斥道:“你怎么不长眼睛,那可是谭总,打个喷嚏全娱乐圈都要震颤的人,你撞到他,小心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么恐怖?”程澈打量谭昆那张圆圆的脸,“看着不像啊。” “你……”阿花恨铁不成钢,“别说我没提醒你,没见他脸色不好了吗,快去道歉!” 一把将程澈推至谭昆面前。 谭昆赶紧扶住他,问道:“你怎么在这?来看封年?” 不待程澈回答,对两名保镖招招手,低声吩咐下去。 其中一名保镖立刻拉开警戒线,对他们道:“去吧。” 阿花:“……” 阿珍:“……” 俩人嘴巴张大,惊诧不似做假。 程澈顿觉嫌疑洗脱,清咳一声,昂首挺胸,将手伸到她俩面前。 “两位妹妹,给哥哥松个绑呗。” 两位妹妹:“……” 这身份转换太快了吧! 封年的独立休息间外摆满花篮,多是业内大佬及主办方赠送。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从旁经过,装修工人架着木梯,仔细将贴在高处的彩灯取下。 谭昆让程澈他们在门口等,自己敲门进去。 “封天王,有几个粉丝想请你签名。” 门缝里,封年背对着,正在化妆镜前卸妆。 “我说过不会签……”他回头,目光越过谭昆,落在程澈身上。 眉头微皱,他改变主意:“进来吧。” 程澈呼吸一窒,竟有些不知所措。 身后阿花轻推他一把,他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只得顺势往前走,还未到近前,封年已不大耐烦,上前夺下他手里的本子,迅速签下自己的大名,还给他。 他讶然。 回头看看,两位学妹正眼含期待地望着他。 他心一软,对封年道:“能不能帮忙写个名字?” “写什么?”封年眉头轻挑,满目不悦毫不掩饰。 程澈吞了口唾沫:“阿花和阿珍。” 瞥了眼门口两位微胖少女,封年冷声问:“就这样?” 程澈点头。 “你自己呢?” “我?”程澈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我就不用了。我是来道歉的,刚才用润喉糖砸你……” 他声音越来越小,觑着封年脸色阴沉,不敢再往下说。 封年飞快地写好名字,将本子递还给他。 他伸手接,封年却不松。 感受到来自头顶森然的目光,程澈下意识抬头,与封年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这样的天王冷冽到令他发颤。 细长的狐狸眼嵌在线条凌厉的脸上,如黑洞,似漩涡,像一只蛰伏的兽,时刻要把他咬成碎片。 封年含着怒意,上前一步。 旋即,又一步。 距离越来越近,专属天王的冷冽香水味点点融入鼻翼,透着侵略的力量。 程澈本能后退。 再退。 竟就这样被天王逼到墙角,无路可逃。 封年比他略高半个头,微微俯身下来,手撑在身后的墙壁,气势顿时威严,如罩在头顶的大山,令程澈呼吸不畅。 “你到底想要什么?两番三次‘刻意’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有何居心?” 程澈身高180,从未觉得自己矮,但现下,以这种姿势被封年圈在墙角,顿觉自己渺小。 耳朵回响着封年几近沙哑的特殊嗓音,大脑飞速地运转。 理智上,他明白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以解开封年对他的误会,但思维和嘴巴都不听使唤。 满脑子只有一句:妈妈天王壁咚我了啊啊啊啊! 封年瞳眸微缩,凝视他半晌,忽然轻哂一声:“不要签名?那你要什么?名,利,还是别的?你这种人我见得多,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你如此不惜一切制造‘偶遇’?” “我没有……我不是……” “没有?”封年声音沉下几分,微凉的手指顺着程澈面颊向下,挑起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不敢看我。心虚?我查过你,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在程记送外卖,如果你想要份高薪的工作,或者进入娱乐圈,没问题,我可以帮你。” 程澈终于鼓起勇气:“不是的,真的是意外,我没有——” “条件是,永远不要来骚扰我。” 程澈俊俏的脸瞬间涨红,片刻又变成煞白。 于天王,这些天的相遇竟是骚扰么? 可他真的只想看看自己的偶像啊。 原来自己的一厢情愿,给天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那确实是他做错了。 他羞愧难当,迅速低头。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这就走,再不打扰你。” 匆匆说完,他目光乱蹿,寻找门的方向。 这小小的房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难堪得好像一只过街老鼠。 “等等。”封年忽然道。 程澈回头,眼眶莫名有些红。 封年一怔,半晌,向他伸出手:“笔给我吧。给你签名。” “不、不用了。” “是送粉丝的。” 意思很明显,只要不打扰他的私生活,程澈依然是粉丝,是值得被偶像真心对待的。 程澈顿时百感交集,匆匆将笔双手奉上。 “签哪里?” “啊?我没带本子。”程澈慌乱地四下寻找,刚才的本子是阿花和阿珍的,而他随身的物品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签名的东西。 封年叹气,抓过他的手,直接写在手心。 程澈的呼吸顿时停滞。 时空开始逆转,他进入一个诡异的扭曲空间。 空间里只有封年和他,四壁白茫茫一片,不闻人声。 笔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变得深刻。 一笔一划,像融进血液,刻进骨髓里。 他呆呆地望着封年。 直到封年签完最后一笔,收手。 程澈石化了。 封年将笔还他:“回去吧,路上小心。” “哦哦,好。”程澈团团转,想走,又舍不得,最后退回来,向封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封年哭笑不得。 程澈匆匆离去,没留神,撞到门口的梯子。 装修工人正与墙上的彩灯奋力作战,程澈这一撞,直接把他晃了下来。 他手里还拽着彩灯的线头,连锁反应,封年头顶的大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 程澈忙将压身的梯子掀开,向封年扑去。 砰! 大灯落地,将化妆台的镜子削去一角。 封年堪堪倒在一旁。 万幸。 只被大灯压住一个衣服角。 全场松气,随即又目瞪口呆。 程澈跟他滚在一起,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第11章 真·抱大腿! “哈哈哈,你真的好有胆!” 距离演唱会场不远处的酒吧里,阿花和阿珍笑得前仰后合。 灯光摇曵昏暗,使得俩人微胖的脸颊诡异莫常。 看得程澈想打人。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嘴里叼着吸管,狠狠啜了口三角杯中的七彩鸡尾酒,立刻又被呛住,弯腰咳嗽。 阿花给他拍背:“讲真,师兄你真的好嘢!这世上既敢砸封年又敢抱他大腿的只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程澈幽怨翻白眼:“你要是知道我还曾被他撂倒在地,会不会觉得我成神了?” “你还被撂倒过?” “众目睽睽!” 阿花和阿珍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一阵狂喜。 片刻,俩人再次不顾形象,放浪大笑。 “厉害厉害,不愧是师兄!”阿花颇有江湖气地抱拳,眼里却是看猴子似的戏谑。 阿珍皱着眉,认真道:“我觉得,你闹了这么多次,没被天王和风筝打死,也很厉害。” 提到风筝,程澈惊出一身冷汗。 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妹妹啊,这件事你们可千万别出去说,我不想被唾沫淹死。” “想多了。”阿花道,“这种事是不会有人吐你唾沫的。” “真的?”程澈不信。 “会直接打死。”阿珍补充。 程澈:“……” 阿花问:“你跟谭昆什么关系?” “没关系。” 两位学妹显然不信。阿珍道:“谁不知道谭昆是海棠的高层,而海棠又是目前荆城最大的影视公司。能跟谭昆说上话,已是不易,何况他还不问缘由,直接替你引荐天王。你觉得你轻飘飘的这三个字,很有说服力?” 程澈想了想:“没有吗?” “没有。”俩人齐齐摇头。 他只好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程记的老板。” “你?”阿花瞪大眼,上下打量他泛白的T恤和牛仔裤,眼珠转转,片刻大笑,“你怎么不说你是玉皇大帝!” 阿珍也古怪地打量他,却没有笑,认真地思索道:“可能他觉得玉皇大帝很老土。” “也是,毕竟都几千万岁了嘛。” “但也比程记老板可信度高。” 俩人一唱一和,凑在一处,嘀咕半晌。 程澈:“……” 师兄心里苦,可是说不出来。 阿花抬头:“刚才你自己说是送外卖的。” 程澈不想再纠结,有气无力:“……行吧。我就是个送外卖的。” “破案了!”阿花一拍桌子,“就是谭昆爱点你家外卖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圈内人都爱程记。别不好意思啊。” 俩人反过来安慰他,程澈热泪盈眶。 阿珍突然道:“不如我们拉你进天王后援会啊。” “不好吧?” 毕竟半小时前还被天王限制接近。 程澈想到封年眼含厌恶的表情,心凉半截,默默啜了口酒。 但这事他也觉得封年没错。 站在天王的角度,被诡异冒出的外卖小工三番两次偶遇,虽然真的是偶遇,但如此玄学的事,正常人都不会信吧。 无论如何,还是自己命格太清奇,连天王都连累了。 既然如此,这么重要又麻烦的大任,他势必要撇清。 再次摇摇头,他肯定道,“对,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阿花仗义道,“你是我们三个里,唯一要到封年签名的人,还碰了这么多的瓷!” “并且至今活着。”阿珍补充。 阿花点头:“没错。你曾经离天王那么近,算是这里最厉害的人啦!” 俩人一拍即合,将程澈狠狠一顿夸。 程澈受不住,只得道:“可是天王不希望我离他这么近啊。” “你不是有谭昆撑腰么。” “谭昆?”程澈连忙摆手,“那不叫撑腰。顶多是偶然。” “你不用谦虚啦。”阿花善良地拍拍他,“别有心理负担,后援会目前只有我和阿珍两个理事,粉丝七八名,少得可怜。” 程澈一口鸡尾酒呛在气管,猛烈咳嗽:“丢不丢人?那可是封年,天王后援会啊!” 阿珍体贴地递纸巾给他,叹气道:“我们也没办法啊。天王后援会何其多,没点影响力,怎么招人?” “何况我们连会长也没有。”阿花补充,“这个位置非得业内大拿不行,我跟阿珍只是学生,哪有什么影响力。” “这你们也敢成立后援会?” 阿花有些醉,一张鹅蛋脸红扑扑的:“我是学新闻的,阿珍学计算机,我们凑一起,最初只想做一个封年的个人网站,后来想法越来越多,就成立了后援会。” 程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个人网站? 1989年的荆城,连互联网运营商都没有。 阿珍不大好意思地笑笑:“73年伦敦大学就联网了,这个时代,什么不可能。我们势力小,只能另辟蹊径。” “所以走在时代前列?”程澈激动地前倾身子,“犀利啊妹妹们,在下佩服!” 没有眼前,就聚焦未来,毫无疑问,两位师妹日后必将成为划时代的人物! 阿花红着脸看他:“你愿意加入了么?” “我们可以让你当会长。”阿珍说。 程澈:“……” 怎么感觉任务越来越重呢? 顿半晌,他道:“不好吧。你们很强,不用妄自菲薄啊。这个会长,找更有能力的人来当,岂不更有前途?” “但我们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最有能力啊。”阿花急了。 阿珍亦跟着点头:“你要不试试?等我们找到更有影响力的人,你就退休。” 听着就麻烦。程澈仍想拒绝。 阿花不容分说,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屋,终于把程澈热醒。 空调又坏了,房间像笼屉,蒸干他身上所有的水份。拜这所赐,宿醉带来的不适得到缓解。 他翻个身,伸手向床边按铃。 片刻后,阿忠端着解酒汤出现在门口。 “懒死你算了。”阿忠一面说,一面灌他汤。 滚烫的浓汤下肚,程澈又出一身汗,朝阿忠扬扬下巴,示意他开风扇。 阿忠懒得理他:“楼下有人找。” 第12章 这个时间,谁会找他。 阿忠看他磨磨蹭蹭,翻白眼:“美女,两个!你走桃花运啦,还不主动点?” 程澈一头雾水,天地良心,他从来不认识什么美女,胖妞倒是有两个。 果不其然,进得大堂,两张胖乎乎的脸盘子凑到近前,吓他一跳。 阿花笑嘻嘻地道:“会长,刚起啊,辛苦辛苦。” 程澈找椅子坐下,“过奖了,你们不来,我还能睡到天黑。” “你不用送外卖?”阿珍问。 “你见哪家茶楼下午送外卖?” 也对,程记是茶楼,不是茶餐厅。 两位“美女”互相使眼色,暗自感叹程记待遇好,居然能容忍外卖小工一觉睡到天黑。 正巧有伙计提着茶壶经过,程澈把人叫住,让他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端着茶杯,吹着杯面的浮叶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你上头条了。”阿花一语惊人。 程澈一怔:“不是吧?” 阿珍将今早的报纸摊开,放在桌上。 程澈瞥一眼标题:天王封年维港演唱会。 “所以,我在哪里?”他不太确定地望了望两位“美女”。 阿珍指着中间一行小字:据知情人士透露,演唱会结束后,封年在后台惨遭粉丝抱大腿。 程澈:“……” 阿花双手捧心:“我们真是没看错人,你的影响力很OK。” 程澈继续:“……” 阿珍补充:“我们从来没上过头条。” “我也没上啊。”程澈辩驳。 阿珍摇头,指着粉丝二字坚定道:“此处无声胜有声,看似随意,实则你已包罗万象,隐藏在与天王息息相关的每个瞬间。” 程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片刻小声问:“妹妹,你确定学的是计算机,而不是玄学?” 阿珍郑重点头。 程澈无奈。 喝口茶:“所以,二位今天来者何意啊?” 阿花激动道:“我们的后援会要大爆了。你看底下的粉丝评论——” 【顶你个肺!哪个扑街不要脸,敢抱天王大腿,活腻了自己去跳海啊!】 【食蕉啦,这种粉丝就该乱棍打死!】 【附议!唔要带坏我们粉丝的名头啦!咩粉丝,叉烧啦!】 【拖出去喂狗,狗都不吃。恶臭咀,离我们天王远点!】 全是骂他的,幸好媒体有良心,没有指名道姓。 否则程澈早被人从床上扒下来了。 “所以,”程澈不太确定地望着两位学妹:“这算哪门子的大爆?” “你不觉得已经走上黑红之路了吗?”阿珍认真问。 程澈摇头。 阿花握拳道:“我们应该一鼓作气,趁此机会,把后援会的名头打出去!” “那我呢?要拥有姓名吗?” “当然,你是会长,必须拥有姓名。” 程澈没坐稳,当场自椅子里滚出去。 “完了,程记要被泼油漆了。” “看开点。”阿珍安慰地拍拍他,“这是证明你爱天王的大好机会,一点油漆算什么,必要的时候,你要献出生命!” 虽然很伟大,但程澈还不想死。 阿花皱眉:“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打响这个名头。” 俩人都眼巴巴地望程澈,等他拿主意。 程澈试探道:“不如我们各回各家,当没这回事?” “不行!”阿花振振道,“为了天王,我们不能放弃!” 正说着,伙计打开了一旁的电视。 一条娱乐新闻正在播放,主人公依然是当红天王,封年。 “据可靠消息透露,封天王已确定参演由荆城才子穆仓主创的综艺《跳圈》。众所周知,穆仓这档综艺以大尺度著称,而鉴于封年禁欲的性格,很多粉丝都担心偶像会吃亏……” 阿花:“……” 阿珍:“……” 程澈:“……” 三人齐齐盯着电视屏幕,眼睛渐渐瞪大,片刻同时爆发一声震耳欲聋的怒骂。 “扑街,封年居然要参加那档综艺!” 新闻仍在播放。 “据知情人士称,封年的加入完全在意料之外,不过鉴于封年和穆仓私交多年,想必是天王抹不开情面,毕竟才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可是很高的。也有业内人士称,封年此次加入是因为另一名嘉宾,以胸大著称的艳星尹小仪。众所周知,尹小仪是呆瓜影业旗下艺人,而封年正是该公司最大股东……” “扑街!”阿花气得猛拍桌子,鼻孔喷出热气,“美女”形象荡然无存,“尹小仪,她算老几,一个艺人,请得动老板出场吗!” 阿珍也握紧拳头,两眼喷火:“不就是胸大吗,谁还没有似的!” 她不服气地挺了挺扁平的胸,问阿花:“怎么样?” 阿花惋惜地摇摇脑袋。 俩人竟无视程澈,凑一起讨论女性专属话题。 程澈很是无奈,但也没办法,新生代的演员里,尹小仪是最能掀起公愤的那个。 凭借一部成人级影片崭露头角,玲珑有致的身材令无数观众折腰。 蜂腰、翘臀、长腿以及E罩杯永远值得女人羡慕,男人爱慕。而这些,尹小仪全都有。 如此一来,她就成了全体女性憎恶的对象。 而现在这名让人眼红到发指的对象即将和天王参加同一档综艺,无数天王粉丝蜂拥而至,新闻还未播完,画面底下出现滚动字幕,实时报道了此刻电视台被风筝围攻的惨况。 程澈身为男人,倒不觉得俩人同台有何不妥,只是替封年担心。 天王是出了名的禁欲,出道多年,竟没拍过一部爱情片,即使剧情需要绑定女性,对方也多半活在传说里。 这样的人,参加《跳圈》这档以大尺度著称的综艺已是让人砸舌,他又将如何面对与尹小仪的同台? 程澈正胡思乱想,两位学妹已结束女性话题,回归新闻本身。 “叼他老母,我们后援会有正事做了!” 程澈:“?” 阿花叉腰:“会长,我们这就去尹小仪家门口泼油漆!” “你们知道尹小仪住哪?”程澈惊呆。 阿珍诚实摇头:“不知道。” “那……” “靠你了!”阿花一把握住他的手,眼含期待,“会长,你有影响力,现在就请人肉出尹小仪的家、庭、住、址!” “犯法的啊!”程澈打个哆嗦,“何况我那点影响力,能跟尹小仪比吗?我怕我还没人肉出她,先被茶楼这些伙计砍成两半。” “这么多伙计都是尹小仪的粉丝吗?” “大胸啊,哪个男人不爱?” 两位学妹同时以异样的目光看他,“那你呢?” “我是Gay啊。” “难怪看你很亲切,姐妹。”阿花豪爽地揽过他的肩。 程澈一时无语。 正当此时,一旁的电话机响了。 他接起来,里面传出东北大茬子的味道:“程记吗?叫你们最帅的外卖小工接电话。” 程澈:“……” 脑筋转了转,他辨认出这是高子山的声音,不大高兴地问:“你有什么事?” 高子山也听出了他,贱兮兮地说:“你不是封年的忠实粉丝吗,我给你一个与偶像亲密接触的机会,不如你先叫我一声我爸爸?” “嘟——嘟——” 程澈二话不说,挂了。 第13章 MTV拍完,虽未激起多少水花,但俩人确实已经两清。 程澈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片刻,高子山又打来:“说真的啊,我点份外卖,你现在给我送来。” “你等等,”程澈捂着话筒,扯着嗓子喊,“阿忠,有人订外卖!” 这是连电话都懒得听。 高子山郁结:“你们外卖小工不靠订单拿提成吗?” “程记没有提成。”程澈实事求是。 “也是。程记家大业大,想必外卖小工不少。说真的,你就不想赚外快?” “什么意思?” “你送外卖,我付你跑腿费。” 程澈摇头,片刻,想到对方看不到,又坚定道:“不去。” “报销车费!” 外面太阳明晃晃的,一看气温就不低,就算报销车费,等车时难保不会晒成烤鸭。 程澈叹气:“高哥,我不想挣钱。” 高子山立刻急了:“那天王的新专辑你要不要?” “我有了啊。” “签名版!” 掷地有声。 果然把程澈说动。 阿忠忙完过来,就见他一脸苦大仇深,提着两个厨房刚做的打包盒,出门打车。 还不到五点。 哪个扑街这么不懂事,下午订外卖! 更奇怪的是,程澈居然亲自去送。 他跟着程澈出门,看了眼天空的太阳,没错,并没有从西边出来啊。那大概只能说明,程澈脑子被高温蒸坏了吧。 程澈打车前往高子山工作室——楼下的咖啡厅。 明明此处就有下午茶,这人非要劳师动众,让他送两个流沙包。 莫非程记的流沙包,灌了什么迷魂汤? 同高子山一起的,还有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对方坐在靠窗的位置,被斜沉的夕阳晒着,已是满头大汗,而身上的西装却严实挺直,连袖口的纽扣也不曾解开。 绅士手杖放在一侧,他正优雅地端着咖啡,同高子山小声说话。 程澈怔了怔,辨认出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常年跟在封年身边的得力管家,潘英业。 下意识地,他警惕向四周看去。 高子山朝他招手:“放心吧。天王不会来这种地方。” 也对,天王亲临,这咖啡厅得多大后台啊。 程澈舒口气,将流沙包递上:“你的包子,我送到了。车费一共两百块,麻烦你。” 说着就向高子山伸出手,一点不客气。 高子山瞪眼:“你穷疯啦?两百块,怎么不去抢银行!” “东北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抠门?”程澈掀眼皮。 高子山坦言:“不是,我是特例。你们荆城人连儿化音都发不出,别侮辱东北人了。” 程澈深以为然,点头:“两百是我的时间,你打扰了我的睡眠。” “你是不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小时都睡着?” “不是。”程澈诚实地,“是二十三个。” 高子山:“……” 行吧,剩下那一个小时,多半是吃饭和上厕所了。 他无奈转向潘英业:“这就是我跟您起的那人,您觉得怎么样?” 潘英业不置可否,静静凝视程澈半晌,弯眼笑起来:“程先生,我也是东北人。” 程澈:“……” 这位潘英业虽只是天王身边的管家,但其背景深厚,连天王都非常敬重。 虽说他出生在东北,却是皇室后裔,东北沦陷后,举家远渡重洋,毕业于荷兰管家学院,其后一直追随封家,与家人无异。 封年的粉丝都知道,这位潘先生看着天王长大,之于天王,如父如师。 在风筝心中,是与天王并肩的存在。 程澈不敢轻慢。 清咳一声,他指着高子山道:“他方才自己讲是特例,想必东北人并不如他这般。” “哪般?”高子山瞪眼。 他认真思索片刻:“无耻。” 高子山:“……” 行吧,就不该嘴欠。 续回正题,高子山打开外卖盒,将流沙包摆在潘英业面前:“这是程记有名的流沙包,潘老尝尝。” 潘英业用毛巾擦了手,掰开一个包子,看金黄的馅汁流淌出来,却不急着吃,眼睛瞧着一旁的空位,对程澈道:“坐吧。” 程澈坐下。 潘英业分了一半包子给他:“知道今天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不是送外卖?” 潜意识里,程澈觉得高子山人品有问题,干不出什么好事。 潘英业笑道:“这是其一。其二是,呐,你自己看。” 他指了指角落的电视。 依旧是早前那条新闻,主持人声情并茂地演绎对天王与艳星同台的担忧。 程澈不太明白。 潘英业低头斯文地咬包子:“穆仓这个人,说是荆城才子,自诩风流,但那都是骗小姑娘的,他骨子里就是猥琐,有着所有老男人的特性,矮、胖、谢顶,还有啤酒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程澈:“你觉得呢?” 程澈深以为然。 穆仓主持的《跳圈》,是一档审核等级为III的室内综艺,话题围绕成年人展开,涉及思想、人性以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尺度之大,想法之离奇。 他本人就曾说过,伦理道德不过是人类自我束缚的形式,过眼云烟而已。是以父亲可以和女儿相爱,老师亦可出轨自己的学生,那些说不可的声音,数百年后,终将消失,而那时的伦理道德,又将演变为另一种形式。 此番言论一出,立刻引发社会极大的讨论,据说节目还未结束,已有无数刀片冒着热气寄到他手上。 程澈非常理解潘英业对穆仓的这番评价。 作为深受传统礼仪熏陶,即使高温也绝不乱衣衫的贵族,潘英业的话甚至相当宽容。 换成程澈,非要把穆仓扒光游街不可。 什么鬼,还有脸绑架封年参加节目——嗯?封年怎会同意? 潘英业叹气:“小年手下有个助理,跟穆仓交情不错,暗中帮他把合同混在一堆公司报表中,唬着小年签了。” “不能不参加?” “你的意思是,毁约?”潘英业眯了眯眼,“违约金倒是不怕,可消息穆仓已经放出,在这个节骨眼毁约,就是打天王的脸。何况小年也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既然合同已经签下,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下。” 果然是天王啊,恪己守礼,堪称时代楷模。 程澈正感叹,忽然想到什么,禁不住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听子山说,你曾奋不顾身救过小年。” 程澈向高子山看去一眼,后者嘿嘿地笑,丝毫不觉得自己嘴巴大。 潘英业起身:“所以这次,我希望你仍能出手相助,救一救天王。” 第14章 程澈郁闷地坐在化妆镜前,由化妆师扑粉。 滚圆矮胖的穆仓站在身后,笑眯眯地从镜子里打量他。 “天王点名塞进来的人果然不错,你有西方血统吧,瞧这皮肤白的,都不用补粉。” “那你给我补的什么?”程澈耷拉着眼皮,顺口问。 已是晚上八点,距离节目开始还有三个小时,而这个时间,正是他每晚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的时候。 化妆师索性让他闭眼,在鼻梁边轻扫了一层粉。 “这是高光,可以令您的脸更立体,更上镜。” “不需要。”程澈摆手,“我就是个陪衬,你们可以忽略。” 他也不知道当时哪根神经断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潘英业的请求,虽然事后可以得到一张天王的签名照,但此刻面对这等繁琐的杂事,他仍禁不住后悔。 尤其是大脑昏昏欲睡之时,穆仓像只老乌鸦似的在耳边聒噪。 才子美名,果不负他。 他用尽毕生所学,把程澈狠狠一顿夸。 他身旁又缀几个小尾巴,把他的话狠狠一顿捧。 总之就是,穆仓哪怕望着程澈轻哼一声,身后都立刻千呼万唤犹如金鸡报晓,热闹非凡。 正说到程澈的星眸如何璀璨,喧闹的化妆间安静下来。 天王封年在数名工作人员陪同下,从走廊穿过。 他专属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透过光洁的玻璃窗,他不经意向化妆间里瞥来一眼。 漫不经心,却下意识定格在熟悉的身影上。 穆仓何等精明,小跑出去,热情将他请进来。 《跳圈》不算严谨综艺,因此封年的衣着也相当休闲。黄白相间的格子衬衫,配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宝石蓝领带没有系紧,松松地搭在脖颈。 今日特意戴了一边耳钉,耀眼的光芒在形状完美的耳侧闪烁,晃花所有人的眼。 他慵懒地在程澈面前站定,自上而下,目光不错地俯视。 程澈下意识站起,由于太过紧张,踢翻了椅子。 穆仓亲自将椅子扶起,对封年道:“按你的吩咐,阿澈的舞台效果是最好的。他没准备服装,我让人拿了一条宝石手链给他搭着,你看要不要再换套衣服,他身上这套太随便了。” 从业多年,穆仓还没见过哪个艺人上节目这么不花心思。 这也是看天王的面子,换了别人,他才懒得管。 封年上下打量程澈的白T牛仔裤,以及脚上泛黄的帆布鞋。 皱头一挑:“又是你。” 对,又是他。 程澈自己都觉得讨厌。 可耳畔回荡着潘英业的嘱托:“不要让小年知道我请你来,他会不高兴。” 为了不惹天王生气,程澈缩缩脖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巧啊,封天王,又见面了。” 巧?不是刻意安排的吗? 穆仓动动耳朵,看向封年。 封年慢慢伸手,将穆仓强行套在程澈手腕的手链摘下,扔在桌角。 “不用了。” 说完,不再停留,迈步向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冷淡之意溢于言表,穆仓立刻跟上。 “这样不太好吧,他这身看起来就是个送外卖的……” “本来就是。”封年一顿,回头瞥一眼莫名其妙的程澈,轻描淡写道,“他跟呆瓜没关系,不用特意关照。” 穆仓明白了,这位,人如其貌,真不是什么咖。 送封年进休息室,他回头,冲化妆间挤个眼色,围绕在程澈身边的工作人员顷刻退避三舍,化妆师甚至体贴地替他卸了鼻梁的高光。 程澈:“……” 人情冷暖,化妆间特别明显啊。 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程澈这时才发现,另一位嘉宾尹小仪已经坐在了他身旁。 两名化妆师正分别为她青春活泼的脸庞打上眼影和腮红,还有一名正站在她身后,为她打理一头乌黑的长发。 尹小仪真人比电视上更美。 桃花眼特别勾人。 只轻轻向程澈瞥来一眼,立刻风情万种,叫人挪不开眼。 程澈天生对美女无感,但此刻,仍不免对尹小仪多看一眼。 对方大约料到他反应,轻噘了噘唇,问道:“你就是程澈呀?” 声音又酥又软,带点她家乡特有的娃娃音,很容易让人把持不住。 程澈轻点了点头,仍旧盯着她的脸。 尹小仪不免有些自傲,又略带点恼怒,傲然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没见过明星啊。” “你比电视上漂亮。”程澈由衷地说。 这种话尹小仪听得多,但仍不免得意,轻哼一声:“算你识相。要签名吗,我可以给你签。” “谢谢。”程澈摇头,“不过不用了。” “你不要?” 如此直接的拒绝尹小仪还是头次听说,当下起身,围着程澈转了两圈,“你也不红吧。有什么作品没有?” 程澈努力回想那部MTV的名字:“《烟灰》。” “那不是你吧?”尹小仪惊愕地瞪眼,“我记得是慕澄唱的,跟你有关系?” “我在MTV里客串。”程澈实话实说。 闻言,尹小仪眼中对他的好奇尽数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轻谩。 “我就说嘛,天王放着自己家新人不捧,捧你干什么。你是长得好,但放舞台上,我都怕你碎了。” 这是拐着弯骂他花瓶。 反正程澈名副其实,被人夸好看,他甚至觉得谬赞。 尹小仪翘着娇好的鼻尖,继续道:“刚才看天王也不怎么看好你嘛。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上这个节目,也不知是抱了谁的大腿。这我管不着,但作为天王的后辈,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一会上场别给天王添堵,知道吗?” 他乖乖点头。 尹小仪这才满意,转头看着自己鲜亮的指甲,在灯光下欣赏一会,又道:“还有,别指望跟天王搭上关系,天王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我这个呆瓜旗下的,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她说得起劲,结果一扭头,程澈垂头睡着了。 原来刚刚那下并非点头,而是抗不住瞌睡,迷糊了。 尹小仪立刻气得将手边的水杯狠狠一放,骂道:“什么东西,我讲话,居然敢睡着!” 化妆师赶紧劝道:“姑奶奶,别动怒啊。这刚上的妆,花了就不好看了。您是大明星,跟个送外卖的计较什么,他估计就这一次出镜机会,以后啊,指不定怎么着呢。” “送外卖?” “可不,听说是送外卖时被高子山发现,打着呆瓜的名义硬塞进来的。” “高子山,他不是海棠影业的人吗?” “那位啊,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您管他呢。” 尹小仪略一思量,传闻高子山回国不久,对国内行情不甚了解,想来干不出什么寻常事。 也就不计较了。 目光落在镜中自己娇俏的脸上,吩咐化妆师:“你接着化吧,记得化漂亮点,这是上位的好机会,我可要给天王留个好印象。” 第15章 晚十一点。 又到了市民喜闻乐见的寄刀片节目。 拜这个时代匮乏的审核制度所赐,深夜节目槽多无口,观众能从穆仓那张油腻的大饼脸一直骂到作为道具的小桌子。 但今天这期,实在让他们在愤恨之余,又多了一丝不得不爱的理由。 穆仓何德何能,能请动天王。 天王啊,荆城所有高贵的代名词,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穆仓那张脸相提并论。 穆仓确实有才气。 一套江湖系列的武侠小说令他扬名四海,改编影视剧接踵而来,将其热度推上前无古人的高度。 但他的思想,又确实如潘英业所说,是猥琐老男人的楷模。 书中主角,无一不是嗜杀成性,三观炸裂。 让人又爱又恨。 而今天的嘉宾,无疑加深了这种感觉,光看名单都吐槽无力。 一个尹小仪已是一言难尽,又来一个程澈。 这人谁,干什么的? 别不是哪家的富二代,想借着天王的名上位吧。 天王不约好嘛! 节目正式开始后,穆仓照例收到工作人员转交的粉丝信。 这么多期以来,此事已成习惯。 他照例当着摄像机的面,拆开信封。 毫无悬念,是一把明晃晃的刀片。 网络尚未来临的时代,观众表达爱恨的方式简单粗暴,远是后世所不及。 穆仓并未觉得不妥。从节目播出的第一期,他大爆不适言论起,刀片从未断过,已经成为这档节目必不可少的道具。 只是今天的信件里除了刀片,还附赠一句话:对天王好点,让那个送外卖的离天王远点! 穆仓心情复杂地读完信,响应广大粉丝号召,自动忽略离他最近的程澈,跟天王寒暄。 “封天王是第一次上综艺?” “是。” 封年随意倚在沙发里,说是第一次上综艺,但镜头感极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穆仓接着问:“那么是什么把你拉下神坛?” “你不是最清楚?”封年朝他眨眨眼。 穆仓自知理亏,却故意瞪大眼:“不是为了尹小仪吗?” 此言一出,节目组后台炸了。 无数热心电话打进来,观众纷纷呐喊: “让那个叫尹小仪的也离天王远点!” “能不能给她披件外套,扑街,胸都要掉下来了!” 尹小仪上台前,特意将搭在肩头的披肩“不小心”掉进垃圾桶,只穿着大开襟的深蓝小礼服。 直播间空调冻人,她咬牙强忍,摆动腰肢,吸引摄影师注意。 依旧是甜到发嗲的嗓音,她对穆仓道:“怎么说是为了我。谁不知道穆才子这个节目名气响,都想来露个脸啊。” “那是你吧。”穆仓别有深意地打量她,目光在她肤白若雪的前襟来回荡漾,“我记得你曾出演过我江湖系列里的十三娘吧?” 十三娘乃青楼名妓,以长腿大胸著称。 尹小仪在戏里的扮相也相当勾人,甚至有一段艳戏。 那时的十三娘衣衫款款,目光迷离,身子拂风若骨,说不出的妖娆。 与此时异曲同工,穆仓这话,可谓相当应景。 尹小仪含羞带怯,瞥一眼旁边的封年。 “不过是个配角,哪比得过主角令人印象深刻。” 主角正是封年饰演的左飞白。 若换别人,听她这样矫柔说话,多半要怜香惜玉。 而封年只是淡淡微笑,严谨守礼地道:“十三娘,又见面了。” 用的是左飞白的语气。 唇角微勾,主角少年得意的风流气霎时溢然眉间。 节目组的后台再次被电话打爆: “呜呜呜,告诉这个男人,我爱他!” “尹小仪那个木嘴,凭什么跟天王平起平坐,叫她滚啊!” “那个程澈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既然不说话,上什么综艺,你们节目组现在这么有钱,养个闲人当花瓶?” …… 群情激奋,直播间的穆仓自然听不见。 他将话题拉回节目:“众所周知,江湖系列身材最好的不止是十三娘,还有主角左飞白。” 身后屏幕上出现一段打戏,古装扮相的封年被对手打进水潭,浑身湿透,宽肩广袖的戏服紧紧贴在身上,尽显天王好身材。 不用去后台,已经能听到电视机前观众的尖叫。 “妈妈,穆仓居然要我看天王果体!” “大胆,天王果体是你这个矮冬瓜能看的吗?呜呜呜,我也想看!” “明天就去穆仓家门口泼油漆,但是他今天两米八,好帅啊!” “叼你老母,那些说想看的,是不是中了穆仓的迷魂汤,天王的声誉呢,你们这些假粉丝,扑街!” 热度前所未所,收视爆表。 穆仓要的正是这效果,促狭对镜头道:“不知道这段有没有用替身,封天王,你说呢?” 《跳圈》以坦诚为宗旨,封年微笑:“当然没有。” “没有——”穆仓故意拖长语调,对着镜头猥琐一笑,“口说无凭,我想验证一下。” 这是《跳圈》一惯的环节,非要把嘉宾苦心经营的人设踩进尘埃,越卑微,越能博取眼球。 穆仓不怕骂,还有点跃跃欲试:“封天王不会不敢吧?” 封年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没点头,也没拒绝。 看似风平浪静。 可熟悉他的粉丝都知道,他不愿,正在左右为难。 敢让天王难堪,真是岂有此理! 又一封装有刀片的信件转交穆仓手上,附赠一个红色加粗的“滚”! 穆仓立刻顺着台阶往下爬:“既然大家不想我验证,那么,就请尹小仪来吧。” “哎呀,我怕被天王的粉丝打死啦。” 话是这么说,尹小仪眼中兴奋的光却已按捺不住。 她矫柔地站起来,斜眼睇着封年,眼波里赤-裸裸的春情流转。 明面上,封年是老板,她无论如何不该僭越。 但娱乐圈就是这样,不红,永远没有上位的机会。 于尹小仪而言,哪怕只是沾一点封年绯闻的边,未来星途也会顺遂许多。 在穆仓再三起哄下,她羞怯道:“那……封天王,得罪了。” 她张开手,要用手指丈量封年的三围。 封年的面色渐渐沉下。 “想知道吗?我可以报给你。” 声音冷到极点,但凡尹小仪能察颜观色,也会顺着竿子往下爬。 然而她太想红了,借故不懂,巧笑道:“空口无凭,那也要量过才知道。” “尹小仪。”封年起身,将这三个字反覆在嘴里咀嚼。 并非耍大牌,只他讨厌这样众目睽睽下被人揩油,何况对方居心叵测,他如何看不出来? 不如早早同尹小仪解约,各自珍重。 奈何他嗓音实在太勾人,尹小仪被迷得七荤八素,只当他也是欢喜的。 越发得寸进尺,在穆仓的起哄下,大胆伸手,作势要摸上天王的腰。 这时,一个身影斜刺里蹿出,劲瘦的腰杆堪堪卡在她的双手之间。 第16章 “我身材也很好,不如量我的吧。”程澈冲尹小仪挤挤眼。 尹小仪惊呆了。 这人怎么跑到她手里的,她完全没看清啊! 后台电话再次被打爆,观众纷纷呐喊: “赶他走!抢镜,还挡天王的脸,谁想看他的后脑勺啊!” “叼他老母,他后脑勺反骨啊,真·反骨仔!” “还量身材,他身材很好么,有天王在,秀什么存在感。” 方才还为天王鸣不平的声音顷刻不见,比起这个该死的外卖小工,他们更想知道天王的三围啊! 尚不知已在解约边缘游走一圈的尹小仪仍旧选择作死,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对程澈道:“你谁啊?” 这问题充满挑衅,但稍微细心的观众都反应过来,穆仓自始至终都没有正式介绍过程澈。 程澈眼巴巴望向穆仓。 穆仓只得对舞台下的工作人员道:“放MTV。” 正是慕澄那首《烟灰》。 全片5分钟,程澈出场不到30秒。 播放完毕,尹小仪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瞪大眼睛问程澈:“你在哪?” 言下之意,这部MTV里他可以忽略不计,毫无存在感。 程澈伸手在自己面前比划,亦跟着瞪大眼睛:“你看不见?人这么美,怎么却瞎了呢?” 真挚的语气,不似作假。 尹小仪傻白甜的人设几乎要憋不住,忍片刻,挑惕的目光上下打量:“听说这是你的首部作品,在此之前,是送外卖的?” 程澈点头,这话听着不舒服,但也没错。 尹小仪自觉扳回一局,翘着鼻子,轻哼一声。 “看你也没什么能耐嘛,究竟怎么拿到这个节目的呀?” 有一说一,这节目虽然风评不好,但收视颇高,普通小明星挤破头也进不来,程澈究竟何德何能,只拍一部MTV就能参加。 以尹小仪对荆城娱乐圈的了解,左右不过那些肮脏事。 不想程澈对此却没什么抵触,坦言道:“送外卖。” 他跟潘英业见面,可不就是送外卖么。 而这话听在尹小仪耳中,就成了对自己的反击,她娇柔美少女的形象再绷不住,柳眉一竖,朝着穆仓就过去了。 双手拉着穆仓衣袖,她娇嗔道:“穆才子,你可要替我做主啊,我真是凭实力上这个节目的,不像有些人,送外卖不知道送的什么外卖。” 特意把“卖”这个字咬得极重,恶意尽显。 穆仓暗自摇头。 这期的主角是封年啊,可不能让尹小仪一直抓着程澈不放。 他在尹小仪白嫩的手背上揩了把油,劝慰道:“好啦,程澈怎么样不重要,大家想看的是天王,你说是不是?” 提到天王,尹小仪的心思又转回来了。 她迈着莲步上前,眼含期待地望向封年:“那么继续刚才的事,毕竟观众也想看啊。” 封年倾倒众生,谁不想跟他近距离接触。 尹小仪更是把私欲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把观众搬出来,封年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封年是出了名的宠粉,但凡跟粉丝沾点关系,他都不会拒绝。 此时虽然不悦,但良好的涵养也不允许他当场发飙。 怒极反而平静,他倒想看看,这个尹小仪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可他不动,程澈却急了,索性把他推开,挡在尹小仪面前。 尹小仪又惊又气,把他推开,再次扑向封年。 而程澈继续推开封年,挡在尹小仪面前。 如此明目张胆,还说不是抢镜上位? 尹小仪的粉丝怒了。 都是油腻老男人,说话毫不客气: “叫那个程澈别走,老子现在就去电视台堵他,敢跑,腿打断!” “扑街,人肉他全家,欺负小姨的绝不原谅!” “小姨要坚强,来叔叔怀里哭。” 而另一边,天王粉丝亦群情激愤: “抢镜抢到天王头上,这个程澈真是活腻了!” “一个外卖小工想来也没什么后台,姐妹们,不要犹豫,整装出发,去电视台拔光他头发!” “对,一根一根地拔,疼死他!” “还要拔光尹小仪,冒犯天王,与我不共戴天!” 场外骂声不断,场内温度低到极限。 程澈浑然不觉,只牢记自己的使命。 为了不使偶像当众受辱,他决定豁出去。 朝着镜头撩衣服,向观众展现自己那八块腹肌。 “啊啊啊啊,辣眼睛!!” “扑街,这是画的吧,一点都不真实!” “不是,好像是件衣服??” 程澈在尹小仪的尖叫中,缓缓、缓缓地撩起T恤,露出了—— 一件印有人体肌肉的背心。 尹小仪:“……” 封年:“……” 穆仓:“哈哈哈哈哈,还是古胴色,阿澈你厉害,日光浴只晒脖子以下。” 这个环节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 穆仓东拉西扯,继续将主题进行下去。 话题特别没有营养,但又很禁忌,除了程澈总是抢天王风头引众怒外,倒也还算和谐。 好容易挨到最后环节,穆仓再次露出招牌式猥琐笑容。 “大家都知道,天王虽然拿下最多的奖项是影帝,但歌舞方面的造诣也不俗。最新专辑《问路》的大部分词曲都是本人亲手创作。那么问题来了——” 说到这里,他促狭一顿,“被程澈弄怕了,作为天王粉丝,我不敢再奢望三围尺寸。只求天王垂怜,来一段舞吧。” “没问题吧?”封年居然望向程澈,征求他的意见。 鬼使神差地,程澈点了点头。 跳舞于天王完全无压力,穆仓这个要求,可以说是全程最温和的了。 然而待天王站到舞台中间,穆仓突然道:“对了,我想看天王跳华尔兹。” 封年:“……” 国际惯例,华尔兹要有搭档,而且,还得是异性。 穆仓全程都在拉郎配,尹小仪之心昭然若揭。 封年不动声色向尹小仪睇去一眼。 只是跳个舞,总比被对方在他敏感部位揩油好。 封年无可无不可,只是被尹小仪眼中毫不掩饰的兴奋弄得有些不悦。 他微挑了眉头,仍旧维持着良好的绅士风度,缓缓向尹小仪走去。 他俊美,有礼,宛如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背景音乐适时响起。 电视机里的画面美仑美奂,激发无数人的少女心。 封年在尹小仪面前站定,弯腰,伸手。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掌心。 全场尖叫。 封年一怔。 这是男人的手。 程澈的手。 第17章 “……” “……” 尹小仪回神时,已经被程澈挤到了角落。 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这名外卖小工,犹如童话里的灰姑娘,含羞带怯,将自己的玉爪搭上了天王的掌心。 程澈自己亦没料到这一举动。 大脑白茫茫一片,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等到回神,双手已顺势搭上了天王肩膀。 这可是神的肩膀啊! 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封年身体的热度直达指尖。 真是奇怪,明明室内空调很低的。 封年与他对视,舌尖轻转,吟出他的名字。 “程、澈。” 如此动听,又颇具威胁。 可是,这说明他记住了啊! 自己的名字从天王唇间溢出,明明再熟悉不过的二字,此刻却令程澈不知餍足。 他呆呆的,华尔兹的音乐骤然响起。 穆仓企图将他从天王身上撕下来,可他粘得太紧,像帖狗皮膏药。 天王只好叹气:“跳吧。” 音乐旋转,舞步翩飞。 两个大男人贴身相拥,迈开脚步。 一、二、三! 程澈踩了天王的脚。 “……” “……” 封年垂眸,无奈瞥了眼自己被踩住的脚。 程澈的帆布鞋压着他,毫无退缩之意,十分嚣张。 封年叹气:“不会跳?” “……会。” “我跳女步?” 程澈下意思缩回搭在天王肩头的手,想了想,又定住。 “我矮一点,还是我跳。” 封年眼里的寒冰终于有些许融化的迹象:“那跳吧。” 随着音乐,程澈笨拙后退。 封年迎上来。 呼吸碰撞在一起,胸膛紧紧相贴。 程澈的脚步浮虚,差点踩了自己。 身体后仰,几乎跌倒。 封年手臂立刻用力,护着他的腰,将他拉近。 程澈顿觉心跳停止,眼帘里全是天王绝世容光。 封年勾勾唇角,舞步轻滑,带他转了个圈。 “今天想要什么?签名还是别的?”背对着镜头,封年低低耳语。 程澈下意识地道:“不、不用。高子山……” “高子山?”封年抓住重点。 “没什么。” 牢记潘英业的嘱托,程澈抿唇,立刻收声。 封年盯了他一会:“你就这么想出名?” 程澈抬眼瞧他,见他眼里渐渐浮出幽暗的雾,不由一怔。 封年轻哂:“确实,你一个外卖小工,想要翻身,娱乐圈是最快的捷径。但是……” 他稍稍弯腰,在程澈耳边呢喃道:“我讨厌被人抱着大腿上位。” 程澈如此,尹小仪亦是如此。 不劳而获又贪得无厌的人,向来是封年最瞧不起的。 最好的时代,遍地黄金,只要肯努力,成名不是难事。 何况程澈外形不俗,只要肯下工夫,早晚超越他。 只是如今这般急功近利,好名声尽毁,将来即使有所作为,也难免背负万古骂名。 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看的皮囊。 封年点到即止。 程澈听得云里雾里。 但有一点他感受得真切,天王不喜欢他。 对此程澈倒是感同深受,觉得天王做得对。 他也受不了自己这么三番两次这么打扰偶像的生活,如果他是封年,大概不会有这么好的脸色。 他自惭形惭,耳朵微微泛红。 “天王放心,这绝对绝对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上次你也这么说。”封年勾嘴角,不置可否。 “有吗?” 好像没有吧。 程澈仔细回想上次见面的情形,没留神,舞步乱了。 封年低声提醒:“转圈。” 程澈晕晕乎乎,差点踩了自己。 封年临危不乱,将他手举过头顶,手腕轻晃,逗着他,看他像只小猫似地在自己掌控下打转。 音乐的高潮渐渐来临,程澈跌进天王怀抱。 耳畔又传来对方的低语:“或许我记错了。总之,大路朝天,一别两宽。你作粉丝我高兴,想抱我上位——妄想。” 语毕,他手一掷,再度将程澈抛出。 程澈赶紧回神,随着音乐,旋转,再旋转。 “还不错。” 一曲终了,封年揽着他腰,完美收场。 穆仓激情鼓掌:“我只知道天王舞步不错,没想到程澈也跳得这么……” 他想了个有趣的词,“别致。” 能不别致么。有观众刻意数过,短短5分钟,程澈踩了自己12次,踩了天王15次! 不等节目结束,各大媒体的讨伐檄文纷纷发出: #扑街新人程澈跳圈搏出位!# #比尹小仪更无耻的三无外卖小工# #想借封年上位?不如借块砖给你自己玩!# #天王被猪拱,跳圈中惨遭十八线新人□□# …… 在大多数新闻里,程澈甚至不配拥有姓名。 这个时代的媒体向来没什么口德,如此头条,已算温和。 然而这些程澈都不感兴趣。 他满脑子都被封年“离自己远点”的要求充满。 他也不想的,可鬼使神差,他就站在了偶像面前,还得寸进尺。 作为封年合格的粉丝,他有必要反思自己的言行,争取不再给偶像添麻烦。 但心里的难过却是真的。 毕竟偶像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善。 好不容易挨到节目结束,他最后留恋地瞧了封年一眼,就匆匆赶往后台。 因着评价不好,后台也无人搭理他,他自己卸了妆,垂头丧气走出电视台。 “等等,”封年追出来,递给他一张限量版签名照,“希望是最后一次。” 程澈下意识双手去接。 封年故技重施,压着照片不放,声音低沉,他强调:“记得说话算数,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程澈沮丧到极点,却拼命吸气,朝天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再有下次,麻烦你将我扔去公海。” 他眼眶有些红,嘴角却又含着真诚笑意,如此反差,竟让封年怔住。 一时默默,程澈灰溜溜地逃了。 这一逃,就是整整三天不敢出门。 第18章 程记的门槛快被闻讯赶来的记者踩烂。 第一个敢于抱天王大腿的人,全城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 《跳圈》是直播,播了就播了,无论观众呼声多高,绝不重播。 看过报纸才知道程澈其人的观众,恨不得直接给他寄刀片。 奈何工作日,要上班。 艰难而重大的任务自然落到媒体头上,各媒体架着机器设备,齐聚程记门口,甚至有记者租下程记对面的公寓,二十四小时蹲守。 奈何程澈是个死宅,三天没出过房间。 一应吃食,全由阿忠端至床边。 如果不是谭昆到访,阿忠觉得程澈可能会老死房中。 然而即使贵客来临,程澈也不愿下床。他房间的空调终于修好了,此刻小风吹着,百叶窗拉着,他穿着凉爽的背心短裤,半躺在白瓷凉席上,斜眼打量谭昆圆乎乎的脑袋。 谭昆刚从外面进来,热得满头大汗,对着空调口细细用手绢擦汗珠。 “你就这样呆三天?连窗户都舍不得开?” 谭昆难以置信地打量程澈这个不大的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来。 一个小小的套间,家具少得可怜,最醒目的只有一张床,床边的墙壁贴满了封年的海报。 封年风华绝代,侧目、垂眸、平视……无一不与床上的程澈的对视。 “你不会睡不着?”谭昆觉得,如果换成他自己,就算再喜欢封年,也要被那无孔不入的目光吓死。 程澈却抱着枕头,一脸幸福:“为什么要睡不着,我在沐浴神之光芒,接受雨露恩泽。” 谭昆觉得他没救了。 “这就是你去《跳圈》的原因?” “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到被人肉?楼下那么多媒体,这都几天了,热度还没消减。你看看我,光是挤过那重重防守就已满头大汗。”想到方才的情景,谭昆忍不住抱怨。 程澈毫无真情实感地说:“那真是辛苦你了。” 谭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辛苦,你都不知道这些媒体怎么抹黑你,要不要我给你念念?” 程澈瞥了眼角落的饮水机:“那你得自己倒水。” 谭昆:“……” 行行行,他认输,知道程澈懒,可懒成这样,他…… 他还是自己动手吧。 替自己倒好水,先饮一口润喉,谭昆拿出新鲜出炉的新闻原稿,振振有词地念起来。 “惊!近日参加《跳圈》凭借天王搏出镜的十八线新人程澈,居然是天王演唱会时抱其大腿的罪魁祸首,不知是否已惹天王大怒,已有跳圈工作人员声称,看见他被天王骂哭……” 别人骂人是耍大牌,天王骂人是提点后辈。 程澈觉得媒体说得对,用力点头。 谭昆无语。 又抽出一份:“据相关人士透露,程澈是程记一名外买小工。众所周知,圈内大佬都爱程记,数日前封年《出人头地》拍摄现场,便是由程澈送外卖,而他不顾拍摄尚未结束,奋不顾身扑倒封年……” 也是事实,程澈再点头。 谭昆怒其不争,猛然将原稿拍在桌上。 “看清楚了吗,这些是原稿,还没发出去的,依然散发着记者笔墨的清香!” 程澈:“……” 觑着谭昆脸色不好,他犹豫道:“那……我要行跪拜大礼吗?” 听说过跪孔子庄子,没听说过跪新闻原稿的啊! 谭昆几乎被他无辜认真的表情气死。 “你就没点想法?” 程澈积极思考:“文笔不错?” 谭昆翻白眼:“阿澈,你要知道,这是荆城各大主流报纸的原稿,若不是你爸爸拦着,现下已经加急赶印,卖到大街上去了。” 程澈没什么想法地看他。 他叹气:“你多少体谅下你爸爸的苦心,别再跟他置气了,他叫你回家住,你就回去嘛。窝在这里干什么,现在又搞出这么多事,你看看程记外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硬是把人从床上拽下来,谭昆拖着程澈到窗边,掀起百叶窗给他看街边的情形。 人行道密密麻麻围满了人,见百叶窗打开,黑洞洞的镜头立刻聚拢过来,快门猛闪。 谭昆覆又将百叶窗拉上。 “你看看,都追到程记来了,迟早把你拖出去游街。” 程澈柔软无骨地滑向窗下的太师椅,垂头不语。 谭昆以为他怕了,语重心长道:“你听我一句劝,回去跟你爸爸服个软,摆平这些扑街记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程澈抬头瞅他一眼,按铃叫来阿忠。 谭昆道:“你叫阿忠也没用。他只是茶楼的管事,总不能拿扫帚赶人。” 阿忠进门,程澈对他耳语几句,就放他出去了。 谭昆一头雾水,不一会,就看见阿忠拿废纸做了个收费箱,似模似样地摆在程记门口。 有记者好奇,收了镜头往阿忠身上瞧。 阿忠直接朝那人摊手:“站街费,每人一块,谢谢。” 记者:“……” 立刻有人叫道:“你敢拐弯骂大家风俗女?还收费,我打电话举报你!” 阿忠做了茶楼这么多年管事,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叉腰怒骂:“去呀,举报呀,无人来管我把头提给你!你们这些扑街,真以为自己是大佬?我程记的大门,才不给你们开!天天堵在门口,我不算你误我工就好啦,你还举报,去啦,谁怕谁!” 阿忠声音大,骂起人来威风凛凛。 业内谁不知道程记高门大户,价格贵到离谱,只有大佬才光顾得起。 大佬一顿饭钱,抵得过这些小记者几个月工资。 连日来程记被记者团团围住,大佬觉得麻烦,不肯来,程记生意淡下来,阿忠早满腹怨言。 现在程澈不愿再忍,他还不尽情发泄,把这些人骂个狗血淋头? 偏偏说得又是实话,这些小记者没人敢顶他嘴。 他眉眼一竖,指着刚才那个小记者又道:“你哪家报社的,等你上司哪天来光顾,我非叫他扣你工资不可!” 对方哪敢真的自报家门,脚底抹油,当即溜了。 阿忠凌厉的眼神一个个荡过去,记者们顷刻作鸟兽散。 不一会就没影了。 程澈顺手接过谭昆的杯子喝了口水,清清喉咙:“程记,赶人从不用扫帚。” 听起来跟某大牌广告似的。 谭昆目瞪口呆。 “这么说你是不愿回家了?” “凭阿忠就能搞定的事,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但是那些媒体四处造谣,抹黑你……” “也不完全是啊,”程澈没所谓地说,“其实有不少是实话。” 谭昆瞪大眼睛,半晌叹气:“既然你执意进娱乐圈,就低调点吧,你爸爸气得不行,正在琢磨……” 他正循循善诱,见程澈目光不住往下楼瞧,忍不住亦跟着瞧去。 顿时瞪大眼睛:“封、封年?他怎么来了?” 第19章 封年……不,阿瓜今天是圣诞节的装束。 他把头发染成了海藻色。 还烫了。 微微卷曲的头发迎风飞舞,瞬间让程澈想到一个词:绿毛龟。 身上套一件红蓝绿黄相间的格子衫,一些粉红流苏自袖口垂下。他又变成一棵装点完毕的圣诞树。 他仍旧开着嚣张的敞篷跑车,抵达程记楼下时,一脚刹车,踩得像要把路面压断。 连车门也没开,直接跳下,随手把车钥匙抛给阿忠。 “叫你们最帅的外卖小工出来!” 楼上,看着这幕的谭昆瞠目结舌。 不等对方进门,他拖着程澈下楼,指着那张酷似封年的脸问:“天王疯了吗,这个样子跑出来,他想干什么?” 阿瓜脸上仍旧装饰了红痣和山羊胡,几乎瞧不出本来面目。 但谭昆还是认出来了。 果然是业内大佬,眼光毒辣。 程澈只好澄清:“他不是天王。” “不是?”谭昆不信,上前一把将阿瓜胡子揪下,“化成灰我也识得!” 程澈:“……” 阿瓜:“……”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按套路来,他那假胡子很贵啊! 头顶风扇吱吱呀呀旋转。 电视新闻不紧不慢播放着: “本次天王被抢镜事件引起社会极大关注,来自各行各业的粉丝纷纷寄语,下面让我们一起来听听……” 全是骂程澈的。 谭昆把电视关了,“看起来天王跟你已经势同水火,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样招摇地过来,也不怕被记者撞见。” 程澈无奈看向阿瓜,等他解释。 阿瓜道:“新闻说你三天没送外卖,我过来吃外卖。” 吃外卖。 余音悠远,隽永流长。 谭昆的世界观被颠覆。 这真是天王? 不是傻子? 下午四点,程记哪里有外卖吃。 狐疑的目光来回扫荡,阿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禁问:“你看我干什么,没见过这么像封年的人?” 像? 谭昆将信将疑,凑至近前,捏着阿瓜脸盘仔细察看。 根本是一模一样。 但是这脑子…… 封年来见程澈,没必要连人设也崩吧? 谭昆对封年算不得熟悉,但天王的为人他很清楚,无论何种境地,也绝不作此打扮。 程澈只好替阿瓜解释:“他照着封年整过容。” 说完又转头,对阿瓜道:“在店里不能叫吃外卖。” “那我出去吃!” 说完把一沓钞票拍在桌上,拉着程澈出门:“你陪我。” 程澈不大想去:“外面那么热……” “那我们在里面吃!” “里面吃就不叫外卖。” 阿瓜认真望着程澈,眨眼,再眨眼。 “你为什么不想陪我?” 程澈只好说实话:“因为我懒,出门很累。” 阿瓜二话不说,弯腰,弓背,将程澈背起,迈出门去。 程澈:“……” 头顶风扇依然吱吱呀呀转。 谭昆目送俩人出门去,心情复杂。 好吧,现在他确定,这绝不是封年。 天王不可能这么笨。 他忽然想起一个事,“阿澈,等等,你爸爸……” 话没说完,迎面一辆面包车甩出两个麻袋,猛地套住二人就拽上车。 谭昆目瞪口呆。 车里伙计朝他眨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谭昆:“……” 看来笨的不只这名自称阿瓜的年轻人。 不足半月,程澈两次被人麻袋套头,绑进车里。 这究竟是什么难解的缘份? 换成旁人,早吓哭了吧。 例如阿瓜,此刻就一面挣扎,一面哇哇大叫,不用绑匪威胁,自己先把银行卡的密码交待清楚。 倒弄得绑匪受宠若惊。 而程澈不一样。 他现在已是一个拥有经验并且触类旁通的优秀人质。 他很熟稔地替自己找到一片宽敞地,歪头睡了过去。 绑匪:“……” 下午四点,睡的哪门子觉? 今天这两名人质怎么回事,一点不专业,真是气死他们了! 好容易抵达目的地,绑匪用丝袜套头,推搡着俩人下车。 这是一个码头的仓库。 堆满了早上刚打捞的海货,空气里一股难闻的鱼腥味。 麻袋被揭开,绑匪用小刀抵着程澈的背,拍了张合同纸在他眼前。 “把这个签了,我即刻放你回去。” 程澈向敞开的大门看去一眼,外面阳光晃眼,一两只野猫趴在树阴下打盹。空气腥涩,风也粘腻,似乎到了海边。 想必是哪个乡下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出去了,恐怕连计程车都没有。 他于是摇摇头,变换姿势,盘腿坐在地上。 “不签,我不回去。” 绑匪惊呆了,凶恶道:“你不怕?” 程澈抬眼瞧着他包裹在丝袜里变形的脸,“我们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二比一,真打起来,不知道会怎样。” 绑匪冷笑一声,拍拍手。一群短衫大汉立刻从鱼筐后冒出脑袋,朝着程澈凶恶挤眼。 原以为这样他就会怕,不想程澈只是平静地道:“众卿平身吧,朕记住你们的长相了。” “……” “……” 一个圆脸壮汉没忍住,掀翻鱼筐跳起来,对丝袜套头的绑匪道:“阿六你从哪里绑来的痴线,没一点人质样子!” “多谢夸奖。”程澈向他微一欠身,“有水吗,我渴了。” 被唤作阿六的丝袜男下意识要去倒水,圆脸却是个主意坚定的,上前揪住程澈头发,恶狠狠地道:“做人质呢,最重要的是懂规矩。想喝水,不会自己去倒?” 程澈手脚并未被缚,纯粹只是懒。 他倔强道:“那不喝了。” “那你渴死吧。”圆脸是个狠人,冷酷将刚才那份合同拍程澈脸上,“你乖乖签了它,我去给你倒水。” 程澈的脾气上来了,头一昂,高傲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渴死,就渴死。” “……” 摆明了是不签合同。 而且态度强硬,完全不是一个称职的人质! 圆脸无计可施,为难地看向阿六。 阿六眸中精光微闪,手中小刀在程澈下颌拍了拍,“不签就在你脸上画朵花。” 也不是没被画过,当初他一边乌龟一边苍蝇,顶着那张脸坐了一路巴士呢。 程澈视死如归:“反正不靠脸吃饭,你画吧,记得不要留疤。” 不留疤他还画什么! 阿六气结。 这时,早已被吓晕的阿瓜悠悠醒转,望见眼前情景,再度惊恐大叫。 “阿澈救我,我不想死。” 他声音悲切,抖成筛子,偏偏顶着一张天王的脸,看在程澈眼里,无比诙谐。 只好劝慰:“阿瓜,你别哭了,我偶像的人设崩了。” 阿六这时才看清阿瓜的长相,总觉得面熟,一时却想不起。 想了想,他干脆用刀抵住阿瓜,“你不签,好,我就划他的脸,划个稀巴烂!” 第20章 阿瓜又晕过去了。 阿六看程澈表情就知道捏中了死穴。 他狰狞地露出嘴里的大金牙,“再问你一遍,签不签?” 程澈十分为难。 这样的合同他根本不想签,可阿六用刀抵着的,却是天王的脸。 被誉为亚洲第一神颜的俊美面孔,但凡有半点损伤,叫他日后如何安心做天王的粉丝。 咬咬牙,他只得发狠道:“好,我签。” 阿六终于满意,立刻吩咐圆脸给他倒水。 程澈心情复杂,签了名,又摁下手印,却已不再感到口渴,遂将那杯水泼到阿瓜脸上。 阿瓜悠悠转醒。 俩人被绑匪拎起,用力掷出了仓库大门。 果然如程澈所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往何方。 身后是泛着水光的大海,烈烈炎炎,海面强光刺眼,程澈狠狠闭了闭眼,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阿瓜自知程澈是为了保护他,一时心虚理亏,不敢吭声。 过很久,程澈缓缓吐出一口气,朝阿瓜虚弱笑笑:“走吧。” “去、去哪?” “打车。” 这是连计程车也难得光顾的地方,俩人走了一段,唯一能充当交通工具的只有路边土屋里拴着的自行车。 又不能去偷。 程澈愈发不快。 阿瓜自觉蹲下,讨好地道:“你累了吧,我背你。” 程澈看着他那酷似封年的脸,一时五味杂陈,“不用了。” 阿瓜立刻手足无措,“你都是为了我,我明白的。小澈澈,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否则我良心难安。” 傍晚的阳光倾斜,直晒到程澈脸上。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这时候也不便逞口舌,他拉起阿瓜,继续走。 阿瓜问:“去哪里?” “天涯海角,也许是忘川黄泉。” 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未瞧见,程澈几乎绝望。 阿瓜兀自叹息:“那我们这样,算不算殉情?” 程澈:“……” 真是可惜了这张酷似天王的脸,这脑子——它配不上啊! 不由轻揉了揉阿瓜卷曲的海藻头。 “一直这样么?” “哪样?痴线吗?” 还真是坦然,程澈点头。 阿瓜抓抓头发:“我生病了啊。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可能因为这样,大脑发育迟缓吧。” 还有这种说法?难怪这人自那日一别,失踪许久。 然而这不是程澈关注的重点,他的重点在: “你一天睡多久?”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二十四小时吧。” 见程澈一脸震惊,阿瓜小心翼翼,又补充:“至少。” 程澈的世界观颠覆了! 还有比他更能睡的。 不行不行,自己要加油啊! 干脆眼睛一闭,对阿瓜道:“你背我吧。” 阿瓜受宠若惊,立刻照做。 不得不说,他除了一张脸酷似封年,连身材也基本不差。 宽肩窄腰,长腿修长,隔着薄薄的衣衫,程澈能感觉他肌肉的张力,没有一丝赘肉。 一天睡二十四小时,还能练成这样。 莫不是梦游? 这可是程澈做不到的,他甘拜下风。 满脑子只有抓紧睡觉,他决定不做深究。 正阖眼迷糊着,阿瓜忽然开口:“小澈澈,你刚才签的究竟是什么合同?” 脑袋在阿瓜后颈轻蹭蹭,程澈哼唧一声:“没什么,卖身契而已。” 阿瓜震惊了:“卖、卖身?他们要把你扔去九龙城寨吗?” “也许吧。” 阿瓜沉默。 大约吓坏了。 程澈安慰他:“放心,没那么糟……” “那我可不可以去嫖你?” “……” “喝花酒也行。” 程澈清咳一声:“阿瓜,75年已经过去很久了。” “哦。”阿瓜闷闷地,“那我想见你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你扔去太平洋,喂鲨鱼?” “那样就不叫卖身了。” “那怎样才叫?” 这要怎么回答,程澈不想强行降智。 他摸摸阿瓜柔软的发丝:“乖啊,哥哥要睡觉了,你专心走路,不要吵。” 太阳西沉,月色爬满地面。 程澈睡饱,打个哈欠慵懒醒来。 阿瓜累得满头大汗,双腿有些发颤,却忍着没放他下地。 程澈不禁动容,低叫了声:“阿瓜。” “你醒了?太好了!我好怕吵醒你,刚才有两台计程车过去,我都忍住了没叫。” 程澈:“……” 还能说什么,只能拍拍阿瓜肩膀以示嘉奖:“干得漂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程澈四下张望,“你累不累?累就去那边土地庙坐坐。” 土地公经历千年,饱经风霜,以致面容憔悴,脸颊两砣斑驳的腮红,很能慑人。 阿瓜立刻虔诚地跪下:“鬼啊!” 随着这声,一个庞然大物发出轰轰声,自土地庙背后的小道蹿出来。 又圆又凶悍的眼睛与阿瓜对视,阿瓜两眼上翻,不容分说就要晕。 程澈使劲摇他:“是巴士啊!” 方才他就瞧见了,土地庙旁边有个年久失修的巴士站牌,不确定是否还有巴士经过,遂没告诉阿瓜。 本意是免得这人失望,不想却把他吓着了。 阿瓜嚎啕大哭:“不是的,荒郊野岭,哪里来的巴士!” “你怕不是林正英的粉丝?”程澈无语。 阿瓜怯怯点头:“你说,我们上去后,会不会被司机送去黄泉?” 程澈:“……” 月黑风高,阴森森土地庙。 一辆空无人迹的巴士缓缓而至。 很有可能啊。 阿瓜拼命咽唾沫:“会不会,那辆车上,全是我们看不见的乘客?” “……” 巴士司机倚在窗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们。 “末班车,今天不走等明天吧。” 不敢浪费时间,程澈生拖硬拽,把几乎吓晕的阿瓜拖上车。 司机冷眼打量他俩,一脚油门,向着黄泉轰轰开去。 第21章 程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唯一能排解烦闷的只有程记大堂那台电视机。 还不是后世那种壁挂式液晶屏,而是小尺寸、大屁股,外形相当不雅。 饶是如此,程澈仍旧兴致勃勃地翻出一卷录像带,塞进影碟机。 一则两个月前的新闻播放出来。 天王封年结束新片《出人头地》的拍摄,正在杀青现场接受记者采访。 “请问封天王,结束这部戏的拍摄后,有什么想对长久以来支持你的粉丝说的吗?” 封年对着镜头微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嗯嗯。”程澈趴在小茶几上,乖巧点头。 前两日新片上映,他已去影院支持,接下来,就是等DVD发行。签名版、限量版他都要积极购买。 电视里,采访继续。 “请问封天王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将放在公司业务上,暂时不会有新片,不过呆瓜正在筹划一部贺岁片,《银鞍照白马》,敬请大家期待。” “听说这部戏成本预算不高,采用了不少新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戏的成本虽然不高,但制作秉承呆瓜一惯的风格,力求精良,不会让观众失望。至于演员,我相信导演的眼光。” “对于新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例如之前勇抱大腿的程澈。” 这是相当博人眼球的话题。问题一出,闪光灯频频亮起,将天王白瓷似的脸盘晃得愈发耀眼。 封年大方正视镜头,微勾唇角:“作为新人,程澈很优秀,希望大家关注作品本身。” 虽然根本没什么作品可言。 然而天王这样公开表扬一个新人,实属首次。 众所周知的,天王不喜拉帮结派,也时常告诫呆瓜旗下艺人,切勿把上位的主意打到他身上。 如此孤傲,从不赞扬任何新人。 过去这种问题,都被他一笑了之。 今日却是出乎意料,一句“程澈很优秀”,足以让整个娱乐圈对程澈刮目相看。 快门次第响起。 程澈开心地转圈圈,如果有尾巴,他能翘到天上去。 天王夸他了。 虽然只是简短一句,但沐浴天王关注的感觉真好! 他一高兴,多吃了两块桃花饼。 立刻被阿忠发现,强行关掉了电视。 阿忠犹如茶壶站他面前,叉腰道:“一个娱乐新闻,你看了两个月,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吗?” “有啊。”程澈吃着桃花饼,“前天同阿珍阿花去看了天王的新片。” 阿忠恨铁不成钢,一把夺下他的饼,“天王天王,除了天王,你眼里就没有别人了吗?” “还能有谁?” “他!” 阿忠愤愤,伸手遥遥一指:“这个扑街仔,在我们这站两个月了,你也不嫌烦!” 被点名的扑街仔是海棠影业旗下的一名经纪人,目前负责程澈的生活起居。 自打那天程澈被阿六掳到咸鱼仓库,被迫签下工作合约后,这人就像幽灵一样出现了。 之所以用幽灵来形容,全因这人毫无存在感。 长相平平,戴一副大框的黑边眼镜,程澈至今记不住他的长相,反倒对那眼镜印象深刻。 听见阿忠这么说,程澈才想起来他已经在那站很久了。 招招手,把人喊过来:“纪安安。” 纪安安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快步上前。 程澈懒洋洋倚在贵妃榻上,朝他呶呶下巴:“去把电视打开。” 电视重新亮起,还是那条新闻,倒回原点重头播放。 阿忠叹气:“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人天天杵在这,程记生意都少了很多。” “不是说他没有存在感么?”程澈惊讶。 “碍不住顾客眼尖啊!”阿忠叉腰,“他又不透明,天天在茶楼蹿,还一身灰西装,这不摆明博人眼球出位吗。” 程澈想了想,对纪安安道:“明天开始换上程记的工作服。” 纪安安:“……” 他待阿忠愤愤离去,才推着眼镜道:“我不是程记的员工。” “那你就不该在这。” 纪安安不卑不亢道:“我是海棠的员工,而你跟海棠签了工作合同。” 被人用刀抵着签名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程澈面色冷下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强迫我上班?恕我直言,奴隶社会早结束了。” 纪安安忍着气,取出公文包里的一叠文件: “这是你两月来拒绝的片约。二十七部,全是大制作,知名导演,甚至还有李乡,这可是享誉全球,荣获多项国际大奖的大佬,你也拒绝了。” 他推推眼镜:“也恕我直言,作为刚入圈的新人,你能拿到这么多的资源,实属不易。这说明公司确实有意捧红你,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新人,有的入行早,十几岁至今还在为一个龙虎武师的名额挤破头,你已经很受重视了,不用吃苦,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一口气说完,舔了舔唇。 程澈朝他扬扬下巴:“上好的碧罗春,自己倒。” 纪安安:“……” 他说了这么多,可程澈根本没听进去。 两月来,回回如此。 这么不上道的新人,他还是头次见。也不知道这人是睡了海棠的哪位大佬,脾气如此大。 他喝茶缓了缓,拿出一份新的剧本,“这是公司替你争取到的一部新戏,大制作,跟好莱坞导演合作,不少当红明星都有参演,你这个角色是男二,人设立体,绝对叫座。公司已经打过招呼,你连试镜都不用,直接上。” “走后门?” 纪安安实话实说,“你觉得凭你目前的资历,可以跟众多当红小生竞争?” 程澈摇头:“所以还是推了吧。” 纪安安:“……” “我怕到时候被涮下来,你们很难看。” 纪安安扶额:“那你到底想接什么样的戏?此前一些小制作,小角色,你也根本没看一眼。” “你想知道?” 纪安安点头。 程澈向他勾勾手指,待他耳朵附过来,低声道:“有没有那种全程不说话的?” “哑巴?” “最好能躺着。” “那只有尸体了!”纪安安忍无可忍,“你到底想不想演戏?” “不想。” 掷地有声! “……” 电视新闻播完了,程澈按动遥控器,将之倒回去,又播一遍。 纪安安一直在等他说下去,看他半天没那意思,心里憋着气,干脆直言道:“那你到底想怎样?公司不养闲人,我跟着你,也不能没有工作。” “想要工作?这个简单。”程澈捧着茶杯,扬脖子喊一声,“阿忠,明天开始发一份工资给纪安安。” 阿忠不满纪安安已经很久,不客气道:“程记也不养闲人。” 纪安安:“……” 这个外卖小工肯定睡了海棠大佬! 不,说不定连程记大佬也睡过! 否则凭他一个无名氏,怎敢如此挤兑他? 并非他自傲,他在海棠,前后也捧红过几个新人,虽不像天王大红大紫,但在新闻里至少拥有姓名,不像程澈,每每被提及,都不过一句“外卖小工”。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偏公司把他其它工作都撤了,只让他专心对付程澈。 当时只觉幸运,现在才知这是多大一个坑。 程澈此人,油盐不浸,不是人能对付的啊! 正生闷气,阿忠跑来喊:“阿澈,有人找!” 一回头,潘英业带着助理过来。 纪安安蹭一下跳起。 妈妈这位不是人,是神的后盾啊! 潜意识里,他暗自窃喜。 扑街程澈,这下终于有人收拾了! 第22章 程澈窝在纪安安的保姆车里,抱着抱枕,拼命打哈欠。 才刚吃过午饭,正是睡觉好时候,却偏偏被纪安安拎起来,出门工作。 好累啊! 海棠无人权。 作为资历雄厚的老牌影业公司,海棠真是把四五十年代的陋习表现得淋漓尽致。 剥削、压榨,完全不把他当人看。他寻思着,不如写封信到工会,为自己争取不工作的权利。 纪安安观察了他两个月,他眼睛一眨,就知道他想什么。 “剧是你自己接的,公司可没逼你。” 可不是么。 潘英业不知打哪听说,程澈于机缘巧合下,成了海棠旗下的艺人。 且一签合同就被雪藏。 俩月来,一个通告都未出。 因着此前程澈替封年挡了不少明枪暗箭,他有意投桃报李,拿了一部新戏的小角色,让程澈去试镜。 要说程澈这人,可真是丢尽外卖小工的脸。 为人处事,毫无原则。 明明此前拒绝纪安安毫不留情,一听说这剧是封年举荐,立刻对着潘英业摇尾巴,欢喜地应下了。 纪安安觉得,这人如果放在战争年代,妥妥的汉奸。 他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瞥程澈,“你别担心,这只是个十八线小角色,很容易过的。” 程澈倚在后座,头抵着窗户,脚搭在对面的车门上,眼神空洞,宛如行尸走肉。 早知道要试镜,他就不接了。 真是麻烦啊。 纪安安看他换姿势,似乎又要睡着,连忙道:“你先别睡,索性就两句台词,先熟悉熟悉角色。” “两句台词?”程澈眼睛陡然放光。 纪安安:“……” 这么高兴?他似乎找到与老板的相处之道了。 他点头:“对,就两句,很轻松的。” “哪两句?”程澈抱着抱枕坐起来,勉强生出些兴致。 纪安安:“嗯。啊。” “什么?” “嗯。啊。” “……” 程澈眨眼,再眨眼。 纪安安叹气:“就这两句,简单不?” 程澈喜不自尽:“妈妈老潘太可爱了!” “老潘?”纪安安一边眉毛猛跳。 那可是天王管家,作为天王的死忠粉,就不能尊敬点? 纪安安就看不惯程澈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忍不住打击:“不过有个坏消息。” “我不信!任何坏消息都替代不了两句台词带来的喜悦!” “这个角色是个反串。” “……” 以为他不懂,纪安安补充:“就是让你演女人。” 砰! 一朵烟花在脑子里炸开,轰得程澈意志全无。 下一秒,他奋力拉扒车门,“让我回去,我要给工会写信,控告你们欺负我!” 纪安安翻白眼,车门已经锁死,他扒得动才怪。 试镜地点在某酒店。 剧组包了一间会议厅,规模不大,但阵容齐全,一路可见佩戴吊牌的工作人员。 一名工作人员得了潘英业嘱咐,特地到停车场接他们。 结果看见程澈抱着车门不撒手,正在被经纪人拦腰分尸。 纪安安拼命拽着程澈:“祖宗啊,都到了你才说不去,有本事你自己打电话跟潘老说去!” “打就打,早知道要演女人,我根本就不来!” “剧本里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懒得看,怪谁?” “怪你不早点提醒我。”程澈哼唧。 纪安安无语。 眼角瞥到工作人员过来,立刻道:“来得正好,你帮帮忙,摁住他的头。” 工作人员:“……” 程澈剧烈反抗,然而抗议无效,很快被俩人按头按尾,犹如一只亟待宰割的鱼,扛进酒店大厅。 早已有无数试镜者候在那里,这一下,白亮亮的目光尽数向程澈洒去。 程澈要面子,当即脸歪嘴斜,眼睛一闭。 原地去世。 众人:“……” 好容易到达试镜处门口,俩人把他往地上一放,就不管了。 任他自生自灭,死而复苏。 程澈尿急,憋不住了。 只好抹抹脸,把一张俏生生的面子甩到地上,昂首阔步,犹如什么也没发生,向洗手间走去。 纪安安尽责地守在门口,怕他跑了。 程澈解决完生理问题,并不急着出去找死,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 正瞧着墙上的小窗户发呆,格子间外传来窃窃说话声。 “那个就是程澈?好大排场。” “这算什么,听说他签约的合同是谭总亲批的,条件是全公司最好的。” 声音有些熟悉,程澈趴在门上,竖着耳朵偷听。 “都是海棠的艺人,他可真是命好。” “命好?你不知道公司怎么传的呢,说他跟谭总关系不浅。” “不浅?难不成……谭总哎,一把年纪了,人也不帅。” 程澈点头,谭昆诶,洗干净放他床上他都不要。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道:“你管呢,这个圈子不泛努力上进的人,可努力有什么用?就说眼下这个剧,你费了多少心思才拿到角色试镜?人家才签约两月,就跟你平起平坐。” 对方沉默下来,显然有些沮丧。 熟悉的声音又道:“你做茄喱啡也有三四年了吧,这么努力还不出头,小心这个角色又叫烂仔抢去。” “我哪有慕哥你的能力,一试镜就拿下男二。我啊,能抢两句台词就不错了。” 听起来不像假话。 程澈决定为他加油。 拉开门,走出去,六目相对,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跟程澈抢同一个角色的也是海棠旗下艺人,长相不起眼,程澈记不得他姓名,索性不理,只望着另一张熟悉的脸。 前不久还合作过。 叫什么来着? 慕澄。 第23章 慕澄眼里的尴尬转瞬即逝。 旋即若无其事,对突然冒出的程澈笑笑:“你怎么也在,也是面试这个角色吗?” 程澈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轻轻一荡,撇嘴道:“我以为你多懒呢,想不到嘴倒是勤快。” 在厕所说人家嘴勤快,其心可诛! 慕澄的笑容顿时挂不住。 旁边那被忽略的十八线自然要站在慕澄这边,嚷道:“你这人说话好不难听,真是一点教养也冇。” “怎么在厕所也需要教养吗?”程澈故意睁大眼睛,问道。 十八线冷笑:“教养是随时随地的好吧,你进公司时,难道没有人教?” 都是海棠旗下的艺人,不同的是,程澈一签合同就直属海棠,而他和慕澄所在的,却不过是海棠旗下的卫星公司,新近收购的小工作室。 例如慕澄的高子山工作室。 虽说高子山日后享誉全球,但目前,他还只是作品乏善可陈的无名氏,难免要让人轻视。 程澈却不管这些,只对着眼前这记不住姓名的十八线道:“不对啊,我上厕所的姿势很标准,既没站在格子间外,也没乱用别的器官,怎么就没教养了?” 言下之意,格子间外这俩人,用嘴喷粪了。 十八线气得脸绿,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来跟我争!不过是个抱天王大腿的十八线,你那水平,也只有在慕哥MTV里打酱油。” 这话把慕澄也骂了进去。 慕澄的脸拉下来,隐忍不快。 十八线自知失言,立刻补充:“别以为是你能耐,要不是慕哥提携,你怎会拿到这个机会。”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慕哥了?” “当然。” 程澈笑了。 兀自朝洗手台一坐,笑道:“这就奇了,我当初的合同是和高子山签的,跟你慕哥有什么关系?” “这……” “难道说,你觉得连高子山也要看你慕哥的面子?” 十八线并不在高子山工作室,他所在的工作室大佬比高子山资历更久,隐隐地,他也有些瞧不起高子山。 不过慕澄却是同期新人里最出色的,他自然要讨好。 “慕哥早晚混成大咖,到时候,多的是公司签他。” 正说着,洗手间的门推开,意想不到的人走进来。 高子山。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背后不能议论别人。 程澈虚心学习人生经验,一脸幸灾乐祸。 他没翻过剧本,不知道这部戏的导演正是高子山,还在奇怪与这人偶遇的机率太高了些。 而十八线却是知道的,当即面如死灰,求助地望向慕澄。 慕澄这时不便帮他,十分庆幸方才没来得及接话。 几人各怀心思静默片刻,高子山对程澈笑笑:“你来了?” 程澈点头。 “来了就好。这个角色不好演,一会加油。” 不好演?这还得了! 程澈抖抖耳朵尖,问道:“什么情况?” “潘老没和你说?” “说什么?” “这是个反串角色,台词不多,极考验表演功底。稍微大点的咖不愿意演,十八线又总是拿捏不好。前前后后,试镜二百多人,没一个行。” “那……” 程澈隐隐觉得,潘英业又给他挖了个坑。 高子山道:“这部戏是呆瓜投资,天王一向精益求精,实在着急。潘老也急得嘴皮上火,我们商量后,觉得你能行。” 这话是故意当着十八线的面说。 十八线面上难堪,悄悄向门口挪了挪。 程澈却道:“那么多人都不行,怎么我就能行?” 高子山拍拍他:“我相信你。” 可是我不相信自己啊! 程澈苦大仇深,凑到高子山跟前:“我跟你商量个事,一会直接涮,不用看我脸色。” 高子山:“……” 从业多年,见过提前跟导演套近乎,以拿下角色的,没见过程澈这样,套近乎让人把他涮下的。 还能说什么? 只能拍拍他,嘱咐他加油。 目送程澈离去,高子山的目光才荡回慕澄脸上。 “你又不试镜,跑来干什么?” “听说这个角色很难,我来观摩学习。” “你倒是勤奋。”高子山哼一声,“没事多琢磨角色,你的男二虽然定下了,但若不能令投资方满意,我也保不了你。” 说完,他径自转进格子间,关上了门。 十八线和慕澄皆是一脸讪讪,不敢再多话,默默回到大厅。 距离试镜开始还有一会,俩人又聊上了。 “慕哥,我怎么瞧着高子山不大待见你的样子?” 慕澄叹气:“别提了。我上次莫名其妙被谭昆骂,自那以后高总就不怎么待见我。” 穿小鞋倒不至于,只他天生敏感,能觉察出高子山态度的冷淡。 说来说去,不都是程澈那个扑街惹的事么。 他握住十八线的手:“你我同乡,如今也只能你能帮帮我了,这个角色你务必拿下,我在剧组也好有个照应。” “放心吧慕哥,我会努力的。” 试镜的机会是慕澄引荐,十八线感念慕澄这份恩情,必定拼尽全力。 他就不信,凭程澈那种走关系的也能赢他。 他几岁就拜在戏园子里,从小学戏,旦角也有涉及,不过是后来倒呛没倒过来,才转行做了武师。 如今替身做了三四年,也该熬出头了。 高子山自洗手间出来,试镜便正式开始。 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十八线。 这样的场面他再熟悉不过,没有一点怯场,进门,自我介绍,一气呵成。 接着便是抽取题目,表演。 这也难不到他。 他常年混迹片场,对各大咖的演技都有了解。 几乎不用酝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是旦角的模样了。 捏着衣角,拂风弱柳地摆动腰肢,正要向着导演款款走去,高子山猛拍桌子。 “出去吧。” 十八线:“??” 旁边助理低头在名单纸上划掉他的名字,摇头叹息:“又一个。我真不懂,你们是来反串女人,还是演青楼花魁。”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且看这十八线的肢体浮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魅。 这不是女人,是直男癌眼里的女人。 十八线没想到自己的试镜不到五秒就夭折,不甘道:“我可以重来。” “第一个就重来,没这规矩。”高子山跟几位剧组人员商量片刻,对小助理挥手,“轰出去。” 十八线就被甩出去了。 慕澄还在门外等他好消息,没想到他被人拎着衣领,像只鹌鹑般提溜出来。 顿时傻眼。 十八线只好安慰他:“慕哥别难过,这个角色不行,我还可以试别的。” 别的什么? 背景里匆匆走过的路人么? 慕澄咬牙:“你都不行,莫非还真是刻意留给程澈不成?” “那咱们暂且不走,留下来看好戏。他要是演得不如我,我们就去闹场。这里这么多茄喱啡,我就不信,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尽管这戏一开始便说了是小成本制作,但呆瓜的口碑向来是业内标杆,又蹭着贺岁片的热度,想不爆都难。 能在这里出演一个有台词的角色,是无数茄喱啡的梦想。 倘若程澈真凭关系拿下此角,不可能不引起众怒。 只要事情闹开,十八线就有复试的机会。 俩人凑一块,小声嘀咕,丝毫未留意,身后的人群骚动起来。 酒店大门缓缓开启,天王光华四射,在保镖护送下向试镜处走来。 第24章 作为投资方,封年对待戏的认真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剧组人员。 此角色难度不大,但由于条件苛刻,已经筛掉不少人。且又是反串,很多混到咖位的明星不愿意演。 试镜一再拖延,已是迫在眉睫。 高子山头疼,封年也头疼。 也正是此时,潘英业提出可以让程澈一试。可以说今日这场试镜会,完全是为程澈一人举行。 除了他,其余试镜者皆为陪衬。 ——当然,这只是高子山的私心。 明面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面上,程澈跟别人一样,也得凭实力说话。如果半途被人截胡,只能说明他技不如人,与剧组无缘。 除了方才那名十八线,陆续又有大批试镜者被筛掉。 助理的删除线已经划到第三百二十名,仍没遇见满意的。 所有人不免心灰意冷。 正待此时,封年来了。 他跟大家一样,着急。 但别人的着急写在脸上,他却点滴不露,面容详和,一如往日光华万丈的风采。 数名黑衣保镖护着他进门。 立刻引来大厅所有人注目。 上一秒还懒洋洋的人头顷刻如潮水涌动,喧嚣向着他推去。 “请大家保持秩序,注意安全。”封年温和说着,排众前行。 被淘汰的十八线和慕澄混在人群里,窃窃私语。 “天王怎么来了,不会真是来给程澈撑腰的吧?” “不会。”慕澄淡淡道,“天王可是出了名的讨厌人抱大腿。” “也是,当初《跳圈》程澈拼命抢镜,也未见天王高看他。”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越这样,天王越看不上他。” “对。且看天王今日如何给他难堪!” 说干就干,俩人紧随天王脚步,趴在门口看热闹。 正好轮到程澈试镜。 程澈屁股刚沾到椅子,瞧见封年,立刻弹跳起来。 完了,天王君临! 一会被高子山丢出去,会不会很没面子?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脚下铺着地毯,他找不到。 只得硬着头皮,向封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封年没看他,径自拖了椅子坐下,对高子山道:“别在意我,你们继续。” 高子山笑道:“你来得正好,现在轮到程澈,他可是你的老相识,据说观摩了许多你的影片,你品品。” 封年点点头,示意程澈开始。 程澈乌溜溜的眼珠看看封年,又看看高子山。 脊梁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平放在膝盖上。 然后—— “……” “……” “……” 直到门外传来嗤笑声,高子山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偶像面前,哑吧了。 他看了小助理一眼,后者立刻一板一眼地问起来: “姓名?” “程、程澈。”程澈战战兢兢,差点把名字报错。 小助理低头在名单上做记号,又问: “年龄?” “二、二十二。” “职业?” “送、送外卖的。” “送外卖?不是茄喱啡?”小助理抬头,古怪地打量他。 面试三百多人,这是头一个与演戏无关的。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得嘞,又是一个要被淘汰的。 小助理笔尖已经点在程澈的名字上,随时准备划掉,却仍旧例行公事地问:“有什么相关经历?” 程澈挠头:“送、送过两单外卖。” “??” “……” “……” 小助理憋半天,缓缓憋出一口气。 很好,这名新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外卖小工,还只送过两单。 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怕不是送外卖走错了地方。 噗! 门外正探头的十八线忍不住笑出声,立刻被慕澄摁着脑袋拖回去。 得,接下来不必看了。 就这水平,一旦中选,必须闹得群情激愤,民怨难平。 亏得高子山挺他,此刻却是颜面全无,以手捂脸,很后悔方才说出“老相识”这样的话来。 小助理无奈推推桌上的小纸箱,示意程澈:“过来抽题。” 程澈依言照做。 题目是:偶遇。 一名学者模样的女士忽然开口:“难得天王在,既是老相识,不如你们对对戏?” 她正是本戏的编剧,斩获无数文学大奖的知名作家,论年纪和资历,这屋里所有人都不比她有发言权。 同时,她还是天王粉丝。 方才听高子山说程澈观摩了天王许多影片就按捺不住。 天王的演技,堪称教科书级。 这世上倘若有人能超越的话,那必定只有天王自己。 能与天王对戏还不被碾压的,圈内屈指可数。 她倒看看,这新人何德何能,能得高子山如此赞誉。 程澈一听这要求就原地石化。 天王诶! 他何德何能,能与天王共演一场! 呜呜呜,他不想被涮了。 立刻点头如捣蒜,眼巴巴望向封年。 封年这两日也听高子山吹嘘不少,勾勾唇角,起身。 “也好。” 程澈唰地起立,站好,精神倍足,一扫方才入场时呆滞的模样。 用力拍拍脸颊,他进入角色。 与封年分居房间两端,缓缓走近。 一般人演这段,一定扭腰摆臀,搔首不断,刻意营造女子娇弱可怜之态。 可程澈不是。 他走得很随意,有些雌雄莫辨。 目光亦很懒散,东张西望,像在逛街。 两人还未相遇,门外的窃窃私语已渐渐大起来: “Gay里Gay气,演的什么?” “还是天王入戏好,简简单单往那一站,就是翩翩佳公子。” “这戏是古装啊,天王留长发,一定艳压群芳!” “就是可惜了,与外卖仔对戏。这小工看着就是一个普通人,根本配上天王。” 确实,程澈此刻的表现普通得不像话,搁人堆里,就是不具姓名的甲乙丙丁。 十八线看着这样的程澈,暗自高兴。 就这表现,比他差远了。 正待此时,会场中的两人走至中点。 所有人都以为程澈该有所行动了,可他却若无其事,就那样缓缓、缓缓地,自封年身侧越过了。 “……” “……” 封年回头。 程澈把编剧的桌子当成卖小玩意的摊子,挑选起货物来。 封年目光在他身上一荡,很快收回。 转身,继续向前。 程澈这时才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在封年身上扫一下。 再一下。 两下。 最后如同魅影,粘上去,便再撕不下来。 此时,封年已走远。 四下落针可闻。 不知为何,门口那些低语亦渐渐小下来。 某种情绪在众人心头化开。 那是小女子面对心仪之人时的娇怯、爱慕和欲语还休。 虽是反串,却唯有女子能读懂。 编剧率先鼓掌。 三百多人,这是唯一一个读懂角色的。 大多数试镜者都把重心放在“女人”二字上,殊不知,“女人”之前,这角色的台词只有两句。 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配角。 不必搔首弄姿搏人眼球,亦不该嗲着嗓子说话。 他只需,做一个泯然众人,只在遇见心仪之人时,大放异彩。 程澈的表演,恰到好处,便愈发打动人心。 门外鸦雀无声。 片刻,有低低的掌声响起。 十八线不服,还要嗤之以鼻,慕澄一把捂住他的嘴,低低道:“走吧。” “这就走?输赢还未定,我觉得……” “你输了。” 会场内,编剧向高子山点点头。 高子山总算长舒一口气。 天地良心,前面那三百多人,可不都是他涮的。其中有大部分是入不得这位编剧的眼。 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直男癌的坚决抵抗者。 偏偏荆城数百年来重男轻女,到近几年,才又兴起“男女平等”的思潮。 很多男人不理解女人,自然演不出神韵。 而程澈近来跟阿花阿珍混一起,耳濡目染,这俩人看天王的眼神他都记在心里,如今演来,不可不谓神形皆备。 “程澈啊。”高子山重重按下程澈的肩。 程澈以为他有什么豪言壮语,结果他问: “你的腿毛,长吗?” 第25章 “啊啊啊啊啊啊——!!” 天还未亮,程记上空划过一声凄厉的惨叫。 程澈痛醒了。 纪安安正用力撕下贴在他小腿的蜜蜡纸。 《银鞍照白马》这部古装戏程澈成功拿下,应剧组要求,他得把腿毛削干净。 是以纪安安公报私仇,选了这种最折磨人的蜜蜡。 反正程澈睡得死,叫不醒,纪安安偷偷溜进房间,掀开被子,将凉凉的蜜蜡涂在他小腿,末了贴一层薄薄的纸,待干透了,用力一撕—— 见鬼的惨叫即从程澈嘴里迸出。 听在纪安安耳中,宛如天籁。 数月压迫,一遭翻身,好不痛快! 倒是程澈,疼得眼泪直流,嗷嗷惨叫: “能不能换个温和的办法?” 纪安安面无表情,目光在旁边的拔眉夹上轻轻一荡,立刻就叫程澈收声。 开玩笑,与其被一根一根拔到痛死,不如蜜蜡一次性来得痛快。 程澈心一横,重新倒回床上,“来吧,大不了残废,帮我向高子山请假。” 纪安安头也不抬:“少几根毛你就残废了?只怕高导不许吧。” “告诉他我是大圣下凡,这些毫毛很重要的。” “能解天王的困境吗?” “……” 纪安安坐直,扶了扶快掉到鼻翼的眼镜,“恕我直言,你也知道自己怎么进剧组的。” “难道不是我完美的演技折服了所有人?” “那也要天王赐你入场券啊。”纪安安翻白眼。 这些日子他算看出来了,能让程澈有动力的只有一个,天王。 他不遗余力将话题朝封年身上扯,“要不是你在《跳圈》里替天王挡枪,他能让潘老给你入场券?而你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天王又要面临选角困难。那么多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天王作为投资方,要是破产,你良心何安?” “……” “还有,你就不想好好表现,多拿两张天王的签名专辑?” 程澈有苦说不出:“三张行吗?” “行!” 话到这份上,还能说什么? 程澈委委屈屈,抱着枕头把腿伸长,“那、那你轻……啊啊啊啊啊!!” 叫到天边泛白,纪安安终于拔完。 拎着气若游丝的程澈洗漱一通,纪安安将人塞进保姆车,驱车前往片场。 这是程澈的第一场戏,也是倒数第二场。 没错。他统共就两场戏。 一场说:“嗯。” 另一场说:“啊。” 两句台词程澈背得滚瓜烂熟,但真到了镜头前,他又哑了。 到底是外卖小工出身,没有镜头感。 何况今日亦无天王加持,他站在人造的街景当中,找不着方向。 无数穿着古代服饰的茄喱啡自他身边走过。 他看谁都一样,大众脸。 以至配角跑来对他说:“老大,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他东张西望半天,一脸茫茫然地反手指向自己:“你跟我说话?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大了?” “卡!”高子山坐在摄像机后,努力抑制翻白眼的冲动,“程澈你怎么回事,就一句台词,记不住吗?” “记住了啊。” “记住了你倒是说啊!” “嗯。” “……” 高子山挥手,“重来!” 程澈只好回到原地,甩着充当道具的糖葫芦,慢慢往前走。 一时兴起,咬了一颗山楂。 “卡!”高子山没忍住,蹭地跳起,“小成本小成本小成本!重要的话说了不止三遍,我们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买糖葫芦了!” 程澈瞥了眼垃圾桶里的竹签。 才五根,剧组就已经穷到买不起。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高子山那可怕的控制欲,糖葫芦必须整整齐齐,舔一口都不行。 美其名曰:破坏镜头和谐。 可是拿在手里逛街,不舔像什么话。 他现在是反串啊,演一个手里拿着糖葫芦,只能看不能吃的可怜女人。 如果次元没有壁,这个女人会用糖葫芦敲碎高子山的脑袋。 毕竟,哪有女人不爱糖葫芦? 偏高子山还恶狠狠地威胁他:“再吃你就自己掏钱买!” 好么,反正不报销,程澈顺理成章地又咬了一颗。 高子山:“……” 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未来的知名导演就是这样,必须吹毛求疵,精益求精。 要知道,口碑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但是此刻,破坏他口碑的首先便是程澈这小子,他恨不得拿针把程澈的嘴缝起来。 眼看糖葫芦快吃完了,高子山只得妥协。 “重来!” 程澈走回原点,重复刚才的动作。 大众脸的配角匆匆跑来。 眼看要撞到他身上,他灵机一动,侧身闪过—— “程澈!”这下,高子山忍无可忍,连“卡”都不愿喊,直接开骂,“你痴线啊!镜头在哪里?在你背后啊!你闪到镜头外,要我拍什么!” 程澈想了想,把配角拖到跟前:“拍他?” “你才是老大!” “但我没他戏份重啊。” “……” 居然公开叫导演加戏,可以可以。 高子山面容扭曲,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 半晌,狠狠甩自己一巴掌。都怨这嘴讨厌,当初就不该向潘老举荐他! 顺手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水,高子山没喝,直接当头浇下。 终于冷静一些,他把程澈招回来,“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好好想想这个角色怎么演,调整好了,明天再来。” “明天还来?”程澈惊呆。 毕竟只有两场戏,原以为今天便能杀青的。 高子山现在瞧着他就烦,挥挥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吧。” “哦。” 程澈垂头丧气。 他本就不是演戏的料,又毫无经验,侥幸进入剧组,跟无头苍蝇似的,惊慌、无措,手忙脚乱。 唯一能安抚情绪的只有那根糖葫芦,偏高子山不许他吃。 这可如何是好? 他感觉自己这戏怕是遥遥无期了。 换下戏服,卸妆,片场小助理喊他:“阿澈,有人找。” 他回头,呼吸一窒,从椅子里滚出去。 “封、封年?” 今日的天王依然耀眼。 一身寻常运动装,口罩将脸遮住大半,但他只要往那一站,立刻便叫简陋的影棚明亮起来。 程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封年随意说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看、我?”程澈这回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有什么好看,天王回去对着镜头看自己不是更好吗。 “怎么样,第一天拍戏感觉如何?”封年温和地问。 偶像面前,程澈可没脸说刚被高子山骂惨了,惭愧地低下头去。 封年已经听说了方才的事,事实上,他特地来找程澈,也是受高子山所托。 他拿过桌上一张便笺,边写边道:“有空来找我,我教你。” “??” 第26章 纪安安天不亮就抵达程记。 这是程澈的要求,他也不明白。 为了不让程澈耽搁整个剧组的进度,高子山特地将他的戏份安排在傍晚,等其他人的戏份都拍完了才拍他的。 按理,他应该睡到下午才起。 但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早早便让纪安安开车来等。 这事是昨晚说的,纪安安打赌,这位肯定是换着花样折腾他,这个时间,人肯定还在床上。 他锁好车,从阿忠给他留的小门进去,正要照老规矩,先给自己泡壶茶,忽然眼前人影一花,程澈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喊他:“早啊,不用坐了,走吧。” 纪安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下意识向窗外看去,天边才刚泛白,并没有太阳升起。 用手在程澈眼前晃晃,他不太确定地问:“老板,你是不是梦游?” “你梦游睁着眼睛?” “我没有梦游过,所以不知道。万一呢?” “那你可以直接送我去医院,挂精神科。”程澈一面说,一面跳进车里,将一张便笺递过去,“这是地址。” 纪安安想了想,那片区都是别墅,并没有医院,自家老板别是真如外界传闻,被包养了吧? 他打个寒颤,发动车子。 一路顺畅,很快抵达目的地。 程澈跳下车,对正在锁车门的纪安安说:“你留在此地不要走。” 纪安安:“……” 程澈寻思,把他独自留下也不大好,遂道,“我回来给你带两个橘子。” 橘子,为什么是橘子? 纪安安不无恶意地揣测,看来,这位真是被包养了啊! 程澈快步走向别墅,按门铃。 一名盘着大辫子头的老年女佣前来应门,向他笑道:“是程先生吧,快请进来,少爷已经吩咐过,你请随我来。” 在此之前,程澈已经想象过无数遍封家的豪华,直到见到这名自梳女佣,他才真正了解封家的强大,难怪封年自正式踏入娱乐圈起,一路顺风顺水,三年前,更是一手创办呆瓜影业,如今,连同另一家东艺影业,与老牌影业海棠平起平坐,撑起荆城娱乐三分之一的江山。 这个时代,家有菲佣已不是稀罕事,但老荆城人都知道,最彰显身份的却不是菲佣,而是这样梳着大辫子的住家女佣。 自梳女佣。 晚清时期,少女以长辫盘头,以示终身不嫁。 她们婀娜,勤劳,代表百年传统。 在荆城,能请得起这样一名自梳女佣的必为名门,需要的不仅是钱,还有百年基业与贵族身份。 而在风气混乱,毫无秘密可言的荆城娱乐圈,封年的身份竟然始终成谜。 如今想来,只怕是深不可测。 穿过如同雨林的广阔花园,女佣领着程澈进入室内。 引他在沙发坐下,女佣宝姨亲自为他倒茶。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少爷带朋友来家里,你随便坐,不要客气。” “谢、谢谢。”接过茶杯,程澈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啜饮。 他有些局促。 毕竟,这是封年的家,一草一木,就连他此刻坐着的小沙发,也残留着封年的味道。 封年居然主动教他演戏,他像是中了大奖,有些晕头转向。 生怕自己不经意的举动触犯天规,喝过茶,他老老实实坐着,目不斜视。 片刻,封年自楼上下来。 在家里,他穿得非常休闲。 简单洁白的居家衬衫,外搭一件米黄薄款毛衣,底下配卡其色休闲裤。 ——是很考验身材的打扮。 穿得不好,就是油腻发福大叔;穿得好,就如天王,宛如杂志模特。 阳光薄薄拓在封年立体的侧脸,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冲程澈笑笑:“来了?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会。” 天王面前,程澈在心里狠狠唾弃以往那个睡懒觉的自己。 “昨晚我发了一个誓,从今天起,早起早睡。” “为什么不是早睡早起?” “因为我一向很能睡,但从来不起。” 话出口,他立刻后悔,耳朵尖开始发红。 类似的话封年听高子山说过,促狭一笑:“你还真是……有趣。” 有趣吗? 程澈抬头,有些迷糊:“你不觉得我烦?” “为什么要觉得你烦?” “因为我……” 封年摆摆手,打断他,“潘叔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迫不得已。说来其实是我不好,误会你,还说了重话,我向你道歉。” 他手撑着膝盖,俯身,低头,很郑重,也很令人震撼。 程澈何德何能,能受天王如此大礼。 他立刻跳开:“别、你别这样,我是心甘情愿的。” 默默僵持一会,封年终于妥协:“好吧,我不行礼,你有想要的,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办到,绝不食言。”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条件太诱人,程澈忍不住咽唾沫。 “你说。” 程澈犹犹豫豫跳回到沙发,拿起刚才自己喝过的茶杯,“这、这个能送我吗?” “茶杯?” “嗯哪。” “……” 封年看他半晌,忽然大笑,“不想要别的?名、利、或者更多的优质片源?” “能睡吗?” “睡?” “如果你执意要送我别的,”程澈拖出身后柔软的靠枕,“这个我也想要。” 只是这样? 封年目瞪口呆。 程澈下巴搁在靠枕上,眼巴巴地望着封年:“别说你不肯啊,我本来还想要张沙发的,但是我那房间太小,摆不下。” “……” 程澈认真掰手指:“床、枕头,口渴时的一杯茶,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人生了。” 封年倒抽凉气。 这位粉丝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呢。 忍不住逗他:“只要一杯茶,不用吃饭吗?” “我床头有个铃,一按,茶楼伙计就会把饭端到我面前。” 真是封年难以想象的人生,封年接不了话,只好岔开话题:“要签名吗?” “要!”程澈赶紧将靠枕捧上。 封年无奈,只好用油笔签在枕套上,一并送给他。 程澈欢喜地像过节的小孩,眉眼弯弯,整张脸生动明亮。 还真是不枉高子山卖力夸赞。 封年细细打量他片刻,起身,将手伸给他:“准备好了吗?现在教你排戏,别再把高哥气吐血了。” 程澈抱着靠枕不撒手,下意识握住封年。 封年轻轻一提,他立刻云里雾里,如同皮球一般,滚进天王怀中。 第27章 鼻翼里充斥着沐浴露清爽的芬芳。 程澈的大脑瞬间宕机。 啊啊啊啊!! 他好像撞到了天王的胸肌。 那么结实、强健、隔着衣物也感受到无法抗拒的荷尔蒙。 老天,如果可以,他想再撞一次! 封年却不给他机会,将他死死拽住的抱枕拿下,笑道:“这个一会再给你,先跟我去书房,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我头很铁的,怕撞坏你。”程澈还沉浸在幻想中,顺口说。 说完反应过来,耳朵立刻通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封年忍俊不禁,像摸小孩子似地,轻揉揉他的头:“高哥只说你有超越我的潜力,却不想你的雄心更可贵。加油啊。” 鬼使神差地,程澈竟点了点头。 这情景若是被纪安安见到,非得吐槽他立场不坚定。说好睡一辈子,你加什么油啊! 程澈在剧里的戏份不多,当初试镜,封年就知道他演哪段。 “你这个角色虽然台词不多,但确实考验演技,否则也不会面试那么多人。高子山之所以选定你,是因为你的表演既有男人的随性,又有小女儿家的羞怯。这两者相互揉合,才是角色反串的亮点所在。” 程澈似懂非懂,轻轻点头。 “这个角色只要拿捏得当,不用台词也可以很出彩。你把昨天一直NG那段演来看看。” 天王面前,压力山大。 程澈硬着头皮,抓过一支钢笔当糖葫芦,甩着手腕出场。 把书架之间的空间当成街道,他东张西望,仿佛逛街。 没走几步,就被封年打断。 “你走出镜头了。” “……”程澈尴尬挠头,“哈哈,是吗,所以镜头在哪里?” “这里。”封年拖来一根椅子,放他身后,“把这个当成镜头。你鼻梁高,侧脸应该很上镜,所以,始终用侧脸对着镜头。” 程澈记下,用力点头。 封年随手拿起剧本,匆匆翻看一眼,“现在重来。我给你搭戏,演那个配角。” “好。” 牢记要点,程澈跑回原地,重头走来。 到了椅子前,他停下,做出挑选货物的样子,看得兴起。 封年慌慌张张,小跑着过来:“老大,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不同于总是让程澈辨认不出的大众脸,封年往那一站,立刻融入角色。 虽有着一张高级脸,但他此刻的神态,低到尘埃里,搭配说话时卑微的语气,就是让人出不了戏。 一切恰到好处,他与角色合而为一。 自出道以来,封年片约不断,都是主角,最次也是男二,程澈从未想过,他亦能将一个配角演绎得如此生动。 身未着戏服,可那一颦一笑,一个眉眼间的眸光闪动,即让人重回那个遥远的时代。 在他的带动下,程澈不自觉就入戏了。 他轻点头,说出台词:“嗯。” 封年仍旧惊慌:“快走吧,差佬来了!你男扮女装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想瞒也瞒不了啦!” 不待程澈反应,他在前头开路,护着程澈从旁撤退。 程澈牢记镜头方位,转身,却不想动作过了,撞向一旁的桌子。 “小心!”封年眼尖,揽他腰用力一拽,与他交换走位。 然而力道仍旧未能控制,裤腿被桌角一勾,划了道口子。 “对不起对不起!”程澈立刻道歉,愧疚不已。 封年的大腿后侧有细密的血珠渗出,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没事,旧伤,你不用在意。” “旧伤?是拍戏造成的吗?” 作为天王忠实的粉丝,程澈可从没听说封年有旧伤。如此一来,只道天王是在安慰自己,不由既感动,又难过。 封年倒是不甚在意,叫宝姨拿来药箱,找出碘酒自行处理。 程澈自告奋勇,卷起袖子帮忙。 将裤腿剪开,他才看清那道伤痕。 确实是陈年旧疤,弯弯的像一道月牙,自大腿后侧蔓延到膝盖弯,颜色已经很淡了,但仔细看,仍旧惊心。 用棉签沾上少许碘酒,程澈小心翼翼地替封年处理新伤。 怕他痛,轻动格外轻柔,棉签触在封年皮肤上,像一片薄薄的羽毛。 感受到他的情绪,反倒是封年安慰他,“没事的,不过是小时候为了救一个小朋友,被石头刮伤。如今十几年过去,早不疼了。” “但现在在流血。” “那也许真是刚才碰到了吧。” 还是他的错。 程澈愈发愧疚,自觉无颜面对偶像,头埋得低低的。 封年支着胳膊看他:“好啦,不疼,不关你的事,笑一个吧。” 程澈笑不出来。 封年于是又逗他:“说来,你跟那个不知好歹的小朋友也有几分像呢。被人救了,一句多谢也无,只知道说对不起。” 程澈立刻道:“多谢!” 封年噗哧笑出来:“阿澈,你真是有趣。” 程澈窘得满脸通红。 封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坐起来,拍拍他的肩:“好啦,别难过了,真的没事。不信的话,我请你吃饭。对了,你吃了过吗,刚才我仿佛听见你肚子叫。” “有、有吗?”程澈下意识捧肚子。 哎呀呀,今天在偶像面前的形象,真是碎得一塌糊涂。 封年再次笑出声:“骗你的,你怎么这么可爱。” 捏捏程澈红到发光的、尖尖的耳朵,封年笑道:“下楼去吧,宝姨会带你去饭厅,我换条裤子就来。” “哦。”程澈脑袋懵懵地,起身出门。 须臾,想起个事,又折回来,趴在门框眼巴巴地问:“吃饭,我能带个拖油瓶吗?” 第28章 “什么?你叫我跟你进去?” 纪安安吃惊地望着恍如欧洲园林的豪华别墅。 老板这是疯了吧? 自己被包养,还要他跟去做个见证? 他会不会知道得太多,即将惨遭灭口? 近年来社团转型猖獗,时有听说某某明星的经纪人无故失踪,连警察也查不到。 纪安安好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出于本能,他紧紧拽着安全带,拼命摇头。 “是不是不给面子?” 纪安安点头。 想了想,又摇头。 程澈道:“去啦,有你在我会安心些,不然我自己没法面对他。” “为什么?你把人家怎么样了吗?”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死到临头,纪安安仍旧犯了职业病。 “把他弄出血了算不算?” “……” 一口呼吸梗在胸口,纪安安狠狠捶了捶,才缓过来。 看不出老板平常斯斯文文的,床上竟然如此生猛。难怪进去那么久,天都大亮了,才想起吃早饭。 他挠挠头,几乎不认识眼前这“衣冠禽兽”。 “去啦,快点,让人家久等不好。”程澈不大耐烦了,亲自动手扒了他的安全带,拽下车,拖进别墅。 深受主人重用的宝姨迎上来:“少爷吩咐我带两位去餐厅,请随我来。” 少爷? 厉害啊!原以为程澈的金主是深宅寂寞的有夫之妇,没想到他拐的居然是人家儿子? 这样一家子,啧啧,豪门秘辛,他知道得太多了。 保不齐真是惨遭灭口的节奏。 他越想越怕,膝盖一软,险些绊倒。 “你怎么回事?”程澈托他一把,漂亮的眼眸不怀好意眯起来,“不会是头一次见这么豪华的别墅,吓到腿软吧,振作点啊,可千万别给我丢人。” 说得好像他挺有经验似的。 一个住程记阁楼的外卖仔,有什么好得意的。 纪安安寻思着,其实这搭上豪门也不见得好,自己歇菜了,程澈这种出身,难道还妄想挤进上流社会? 想得美! 等着吧,因果轮回,早晚遭报应。 他心里腹诽个不停,四下张望,寻找脱身机会。 程澈以为他紧张,越发紧地掺着他胳膊,“好好走路,一会出什么事,我可保不了你。” 听听,这还在院子里呢,就开始威胁上了。 纪安安顿觉大祸临头,第一次在老板面前不顾形象,带着哭腔求道:“阿澈,你最好了,救救我啊。” 程澈望着他不断打颤的膝盖,无奈蹲下:“行吧,我背你。” 纪安安:“……” 他忘了,他这个老板思维跟正常人不一样啊! 宝姨在一旁瞧着,笑道:“这位先生原来有腿疾,没关系,我叫佣人拿拐杖来。” 纪安安:“??” 豪门,果然万物俱全,应有尽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要以三腿插足的形象面见天王。 当即腿一软,跪到地上。 妈惹,难怪潘老要引荐程澈到剧组了,原来背后有天王穿针引线。 现在他不担心自己被灭口了。 他看不起程澈! 扑街,果然靠抱天王大腿上位,无耻! “怎么去了这么久,快坐吧。”封年此时已换了一身居家服,浅蓝搭配着鹅黄的格子针织衫,很衬他的皮肤。 他立在餐桌边,静静看着纪安安表演跪拜大礼,向程澈扬扬下巴:“这位是?” “我助理!”程澈立正,站好,犹如小学生被老师询问功课,“他早上为了接我,很早便起来了,估计现在已经饿了。我本来答应给他两个橘子……” “没事。”封年挥挥手,“一起吧,我方才也已答应你了。” “好啊!”程澈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步三跳,几乎是像兔子似地,蹦到天王身边。 “坐。”封年用眼神示意他。 随后又叫纪安安:“你也是。” 纪安安慢吞吞挨拢过去,心里唾沫把程澈淹了个透心凉。 无耻啊无耻,这么明媚的笑容,他在程记呆了几个月,从未见过! 桌上摆放着一大碗鱼片粥,几碟凉菜,并几样精致糕点。 纪安安正撸了袖子,打算服务老板。 不曾想眼前一花,老板破天荒抢他的出镜,伸手捞起粥里大勺,先盛了一碗,双手捧上天王面前。 “天王请用。” 声音婉转,眼神恭顺。 这明目张胆的谄媚! 纪安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封年笑道:“不要这么客气啊,这里是我家,理应我尽地主之谊。” 说得好!天王就是天王,人格魅力比程澈高不知多少倍。 程澈羞涩道:“我愿意为天王服务。” 呕…… 纪安安还没吃就已经想吐了。 程澈眼角瞥瞥他,下巴扬起,“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也盛一碗?” 纪安安:“……” 他就知道,程澈才不会好心邀他共进早餐,不过是身边缺个添饭夹菜的人! 等着瞧,早晚有一天,他要辞工! 好在天王没让他动手,主动担起东道主大责,替程澈盛了这碗粥。 程澈那瘆人的笑容立刻大得溢出脸盘子,“我能打包吗?” “打包?”封年惊诧。 程澈美滋滋捧着碗:“我得拿回去用玻璃罩装着,供在神龛后头,每天烧香拜佛。” “……” 纪安安偷偷翻了个白眼。 犹记得,数分钟前,这人才一脸嫌弃地说过,叫自己别丢他的人。 到底是谁丢谁的人! 封年也忍不住笑起来,“快吃吧,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你要是喜欢,碗也拿回去吧。” “真的?”程澈两眼放光,立刻指挥纪安安,“呐,你听见了,一会记得替我打包!” 怕不是要把天王家搬空? 纪安安腹诽归腹诽,大口喝粥。 封年给程澈夹了块小菜,“刚才教的那些你再琢磨琢磨,下次拍摄什么时候?” “下、下午。” “那正好,我找高子山有点事,一起吧。” 程澈:“??” “怎么?” 程澈摇头:“没事。” 封年轻笑:“不愿意?” “愿意!”程澈立刻叫道。随后神情一黯,“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不敢相信。” 封年搁下碗:“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别放在心上。” “但高子山……” “你是指他□□我的事?” 程澈点头。 “放心,以他的能力,还伤害不了我。不过他有才,倒是可以合作。”封年随意说着,又夹了点小菜给他。 呜呜呜,天王真是太优秀了,心胸宽广,犹如高山大海。 纪安安偷偷用手肘撞他:“老板,你的表情好猥琐。” 程澈:“……” 连忙拿起匙羹,小口小口地喝粥。 纪安安一口粥呛在气管,差点噎死。 这是他老板? 平常狼吞虎咽的样子呢? 这娇滴滴的小表情,一勺粥抿三分钟,修仙啊! 吃过饭,宝姨来提醒,车在院里等着。 再次确认程澈扫荡的宝贝都拿好了,封年道:“那走吧,去片场。” 程澈立刻巴巴地缀上去,跟着封年要往车里钻。 倒是纪安安脑子清楚,提醒道:“我们有车啊,何况一会到影城,你从天王车里下来,不怕被风筝捅成筛子?” 言之有理! 程澈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只好恋恋不舍地退回来。 封年亦下车,“那坐你们的车吧。” 程澈:“!!” 纪安安:“……” 对不起,他错了,他老板一定、绝对被天王包养了! 第29章 “那、那你等等!” 程澈欣喜若狂,一个箭步冲上纪安安那辆保姆车,把自己那堆薄毯、枕头、眼罩和耳塞,统统收起,塞进座位底下的缝隙里,然后用袖子将座椅擦试一遍,如同待嫁的小媳妇似的,含羞带怯地恭迎天王。 “您请。” 您? 纪安安惊呆了! 作为一个N、L不分的荆城人,他竟然用上了敬语! 虚伪! 骗子!! 一脚油门轰出去,纪安安从后视镜里瞧着他老板危襟正坐的模样就难受。 呕…… 想吐。 手一顺,他打开了车载音响。 一首节奏明快的英文歌曲传了出来: Out on the board the old shearer stands Grasping his shears in his long bony hands ——源自澳大利亚的小民歌,《剪羊毛》。 如今,荆城小孩把它作为睡前催眠曲。 “……” “……” 封年轻笑:“看来阿澈你真是童心未泯。” 程澈面不改色:“你弄错了,这不是我听的,是纪安安喜欢。” 纪安安:“……” 什么是无良老板,这就是! “是吗?”封年莞尔,“那你喜欢什么歌?” 一抹红云腾地自程澈脸颊烧起,薄薄的耳朵尖像在滴血。 “我……我当然是喜欢所有天王你的歌。” 封年逗他,“是吗?不是因为我坐在这里所以故意说给我听?” “绝对不是!” 程澈举手发誓。 动作幅度较大,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一只笑容猥琐的菜青虫从缝隙里滚出来,落在天王脚边,充满鄙夷地蔑视他。 正是程澈出行的御用枕头。 封年:“……” “这也是纪安安的!”程澈毫不犹豫甩锅。 纪安安:“……” 辞工!老子不干了! 但是海棠的工资真的很高啊,呜呜呜,好舍不得。 幸好天王明事理,憋笑替他正名:“纪安安一直开车,哪有时间用枕头。” “哦,他有时候会梦游。”程澈继续胡诌。 “梦游?” “就……看起来是在开车,其实是睡着的。” “违章驾驶?” “对,他驾照都快被吊销了。” “你不怕?” 程澈立刻做弱小状,满脸幽怨,“怕有什么办法,公司把他硬塞给我,我真的很可怜啊……” 算了,工资算个球!不要了,辞工! 纪安安把油门当成程澈,狠狠踩下去。 没一会就抵达影城。 封年道:“路口把我放下。” “啊?” 封年笑道:“影城到处都是娱记,人多嘴杂,要是被人看到我同你一起出入,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 本来只是搭个顺风车,但看在娱记眼中,可能就是一起十八线绑架天王的惊天大案。 还是分开行动的好。 程澈用力点头:“对,不能给偶像招黑。” 封年笑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随后,推门,下车。 一切干净利落,唯有那点掌心的温度,萦绕程澈的发梢,挥之不去。 妈妈呀,我被天王摸头杀了! 保姆车抖了抖,程澈抱着菜青虫晕过去。 不知是受了天王光华的庇佑,还是此前封年教导有方,程澈今天的状态出奇地好。 高子山原本预留了四五个小时给他,没想到他竟一条过。 简直不能再让人惊喜了。 “阿澈啊,我果然没看错你。”高子山喊了卡,顺手递给程澈一瓶矿泉水,“今天拍得很不错,我敢打赌,下一个金像影帝,非你莫属。” 程澈翻白眼:“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相声?” 他今天起个大早,全天又都是精神紧绷的状态,这会收工,立刻感到排山倒海的困倦。 二话不说,拖过原本属于高子山的椅子,头一歪,睡了过去。 高子山目瞪口呆。 只这片刻的工夫,程澈已经打起了小呼。 “别睡啦,起来,我跟你说个正事。” 费半天劲,总算把人叫醒。 高子山道:“为了金像奖,你想不想给自己多点戏份?” “不想。” 程澈眼睛都没睁,抱着膝盖,又要睡去。 高子山提溜着他耳朵,“别这样啦,大好机会,很多人想干我还不愿意,你考虑考虑啦?” “既然你这么说……” “你同意了?” “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不。” “……” “有睡戏哦。”高子山继续引诱,“男四的戏份,还是跟女主睡在同一张床上,你真的不心动?” 为了营造贺岁片惯有的诙谐气氛,这部戏的女主角由谐星出身的赵宝儿担任。 众所周知,她体重近两百斤。 统共一张床,她睡了,程澈睡哪? 怕不是被她一胳膊压死吧。 程澈坚决不干:“既是男四的戏份,你找男四去,找我干嘛?” “男四这几天都在新加坡拍戏,赶不回来了。事到临头才跟我说,他的戏本就一拖再拖,现在哪有时间重新选人。” 说到这个高子山就来气,剧组一连催了男四好几日,到今天,才终于给出答复,令剧组白白浪费了时间。 如今影视作品的质量相较于前些年大规模的影棚制造有了大幅提升,精益求精的同时,高水准的影视人也追求更高效的工作,期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出尽可能多的作品。 而《银鞍照白马》这部戏,又恰恰是作为新年的贺岁片推出。 1990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它意味着二十世纪进入倒计时,新时代的钟声开始敲响。 各大电影厂都卯足了劲推出新片,如果《银鞍照白马》不能上映,那将是数以千计的损失。 也会成为所有剧组人员的终身之憾。 若非如此,高子山也不会将主意打到程澈身上。 其实昨日程澈的表现不尽人意,他本也不抱希望,然而方才,程澈进步神速,不仅入戏快,也让人无法出戏。 当时高子山就决定,要捧红这个极具潜力的新人。 哪知这人不领情。 高子山只好故技重施,“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这样赏识你?” “你?赏识我?” 程澈被弄烦了,打个哈欠,正眼瞧了瞧高子山。 接着又躺回去,摇头道:“不想。” 高子山只管提着他尖尖的耳朵,径自说道:“是封年啊!” 叮! 程澈犹如接收到电波的仪器,眼睛猛地睁开了。 高子山叫人拖来一台电视,插上电,播放一条新闻。 “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刚才的新闻,新鲜出炉,听听天王怎么说你的。” 画面里,封年自转角缓缓步行,风华绝代的身姿瞬间令周遭黯然失色。 记者率先发现他,蜂拥而至,片刻便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请大家保持秩序,不要妨碍交通。” 封年含笑说着,把已经涌下人行道的记者劝回来。 然而人行道实在太拥挤,大家只好向影城入口缓慢移动。 “请问封天王,你为什么步行来影城,是有什么不得已吗?” “没什么,只是今天休假,过来看看。” 封年随口说着,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面对记者层出不穷的刁难,完全没有不耐烦。 一个花边媒体的记者削尖脑袋往前钻,将话筒怼到封年脸上。 “封天王,听说《银鞍照白马》这部戏正在里面拍摄。而当初抱你大腿的十八线程澈据说也在剧组。你今天这样过来,是不是跟他有关呢?” “这个扑街,问的什么问题!”电视机前,程澈拍案而起,“还敢拿话筒怼封年的脸。人在哪里,看我出去打他一顿!” 高子山赶紧拦他,“人早走了,这是半小时前的事了。你坐下来,好好听听天王怎么说。” 画面里,封年四两拨千斤,“《银鞍照白马》是呆瓜投资,而你们都知道,我是呆瓜股东。” “那么程澈呢?关于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记者不依不饶,话筒追着封年。 封年顿下脚步,对着镜头露出招牌笑意,“《银鞍照白马》不会选择没有实力的演员,能进入剧组,演技一定出众。程澈是个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新人,请大家不要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给他一些公正。” 轰! 程澈一屁股跌回椅子里。 天啊,天王从来不在采访中牵扯他人,这样的问题,明明可以一笑而过的啊! 不同于此前那个模凌两可的说辞,这段采访完全给予了程澈莫大肯定。 程澈何德何能,能被天王眷顾于此! 脑子里同时炸起好几朵烟花。 他立刻分不清东南西北。 高子山趁热打铁,“天王如此看好你,你真要令他失望吗?” 程澈赶紧摇头。 “那男四接不接?” “接!” 第30章 天王效应,干得漂亮! 高子山心满意足看着程澈小鸡啄米式点头。 立刻吩咐助理,“还有一点时间,把男二叫来,加场戏。” “加戏?”程澈立时清醒,“现在?” 开玩笑,他很累啊! 而且男四到底演的什么,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高子山笑嘻嘻地道:“放心吧,只是一段打戏,很容易的。” 打戏?容易? 程澈像第一次见到高子山,上下打量他许久,“你不是人吧?” “啊?” “是魔鬼啊!” 愚蠢的人类,在魔鬼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造型师很快将他拎走。 男四的人设风流倜傥,虽是魔教教主,却不乏侠骨丹心。 由于程澈面白,造型师为他挑了件大红长袍,腰间坠一条墨玉似的缎带,系一块玉壁,一块玉玦,行走时玉器相互撞击,琳琅作响,颇有几分古意。穿好衣裳,再戴上假发套,长发如垂云绾起,垂至腰部,面上粉黛未施,已是风华绝代,兼具妖冶与柔情的翩翩佳公子。 他这一身扮相,立刻让所有人挪不开眼。 高子山正在跟慕澄讲戏,看见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红衣摇曵,广袖翩飞。 斯人如画,亦不过如此吧。 高子山如是想着,禁不住拍手称赞道:“哎呀呀,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男四,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原以为你这张脸太立体,只适合演精灵,不想古装扮相也是非常的俊美!” 程澈翻白眼,这帽子扣得高,他日后想罢戏都不能。 慕澄一双桃花眼也乌溜溜盯着他瞧,“是呢,幸好钟才良不能来,咱们程澈,抱了这么多次大腿,也终于盼来出头之日了。” 钟才良正是原定的男四。 他是龙虎武师出身,身手矫健不必说,但长相却不及程澈俊美。扮魔教教主,英武有之,魅力却大打折扣。 倒不如程澈这样,出场便让人过目不忘。 慕澄冷哼一声,又说:“只不知武戏你会不会,一会打起来,可别摔下来才好。” 这段打戏要在屋顶完成,危险系数3.0。 不同于后世花拳绣腿的武戏,此时的荆城不乏戏园子出来的武师。他们拥有数十年武学功底,上阵都是真刀真枪,且不用替身。 慕澄虽没有武学功底,但他早几个月便开始跟着名家学习,苦练之后,也算小有所成。 虽说不能正经跟人比试,但在镜头前,足够了。 而像程澈这样细皮嫩肉的,上来就是找死。 偏偏高子山担心替身影响程澈的美感,不愿意用。 简直是要把程澈往死里虐的节奏。 高子山道:“放心吧,我都想好了。这里剧情改一下,就说你中了毒,功力发挥不出,躺着挨打就好。” 程澈:“??” 高子山凑近他,“躺着啊,爽不爽?” “……爽。” 爽个屁! 是慕澄打得爽吧。 自打MTV那次,程澈抢了他不足三十秒的戏份后,俩人梁子正式结下了。 倒不能说慕澄小气,只是这圈子竞争残酷,仅仅二十三秒,已足够让无数人挤破脑袋。 想红的人太多,是以新闻几乎每日都会爆出丑闻,不是自己作,就是被对家陷害。 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论名气,程澈远不及拥有新人歌王光环的慕澄。 可他却不知用什么方法,竟能跟慕澄共演一部MTV。 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次屋顶打戏,慕澄着一身黑衣,手持珠玉宝剑,逆着夕阳往那一站,威风凛凛的气势顿时碾压程澈。 高子山一声:“Action!” 慕澄剑花翻转,一招亢龙倒海,不费吹灰之力将程澈挑中,再补上一脚,直接将人按在瓦片上摩擦。 通常这类打戏,演员多少会控制些力道,以免误伤对方。 可慕澄不仅不控制,还使出全力。反正戏是高子山让加的,真把程澈打伤,打残,也只能怪他活该。 在抢男四的戏份前,就该掂掂自己的斤两。 这一下程澈猝不及防,脸上那吹弹可破的皮肤顿时像要裂开,疼到钻心。 高子山没喊停。 慕澄再往他腰部踹去,直把他踢得翻滚数次,险些滑下屋顶。 程澈眼前阵阵发黑。 他虽没演过戏,却也看了这么多年,知道打戏不是这么来的,想必是慕澄借此公报私仇。 他不禁怒从中来,立刻爬起,随手抓起一块瓦片就朝慕澄掷去。 慕澄用剑挡。 跟在高子山身边的小助理急得大叫:“哎呀,他不按剧本走,又浪费菲林了!” 哪知程澈这招只是虚晃,待慕澄剑落,他人已跃至近前。 高子山连忙勒令小助理收声,俩人目光不错地追逐程澈的身影,都想看看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慕澄尚未反应过来。 程澈腰间折扇出手,朝着他左右脸颊啪啪数下,直打得他两颊高高耸起,才收扇转身。 慕澄只觉眼前红影翩飞,布料蒙在口鼻,一时呼吸不得。可胸口却又在此时中招,人顿时轻盈起来,斜斜摔出,顺着屋瓦翻滚下去。 “卡!”高子山终于喊道。 慕澄挣扎爬起,眼眶中泪水打转,宛如受伤的小鸟,一头扑向高子山。 “导演,程澈他不按剧本走,你看看,把我弄成这样,戏还怎么拍?” 高子山也没料到程澈居然能打,刚才那段效果真好,红衣在青瓦树影里翻飞,色彩明丽,画美唯美,与他一惯追求的风格不谋而合。 只是…… 他瞥了慕澄一眼。 “你刚滚出镜头了,知道吗?” 慕澄:“??” “镜头感影视培训班没教过吗?连程澈这种没受过训的都知道,你这么些年,都白学了?” “我……”慕澄委屈,脸颊不知是气愤还是被程澈打的,红到滴血。 高子山挥挥手:“重来!” 慕澄和程澈同时叫道:“不是吧?” 话音一落,慕澄狠狠向程澈瞪去,自己是委屈才叫,这人也叫,就是存心戏弄他。 可他哪知道程澈那点小心思,纯粹是累啊。 心里憋着气,偏慕澄还不配合,程澈发狠,又是一脚,再次将人踹出镜头外。 如此反复,NG四五回。 待到这段拍完,慕澄躲去换衣间,揭开衣服一看,前胸后背都是青紫,没一块完整的地方。 第31章 这真是高子山自戏开拍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程澈果不负他知遇之恩,明明当初只是个送外卖的,却一再刷新他的认知。 今天又是一条过,又是完美打戏,还解了剧组没有男四的困局,买一送二,这戏途也太顺遂了吧! 他脸笑到僵硬,招呼大家收工。 “一会都别走,程记饮茶,我请!” 立刻一呼百应。 程记作为荆城历史最悠久的老式茶楼,向来是圈内最爱。 然而物价实在太高,能频繁出入的,只是有钱人。 小助理一蹦三尺高,“感谢大佬!不要太破费哦,我记得阿澈以前是程记送外卖的吧,有没有折扣?” 高子山道:“什么叫以前送外卖,他现在也送吧?” 无数目光纷纷落程澈身上。 程澈硬着头皮:“其实,我是……” “对哦,阿澈姓程,会不会就是——”小助理狡黠地挤挤眼,神秘道,“老板三叔的小侄子的表哥?” 全剧组绝倒。 程澈清咳一声,更正道:“我是老板。” “……” “……” 片刻,所有人仰天大笑。 高子山捶他肩,“好啦,你是老板!哪有老板亲自送外卖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就姓个程么,那边那个茄喱啡也姓程,是不是你亲戚啊?” 一群人再度哈哈大笑,互相开着玩笑,走出影城。 他们这行,浩浩荡荡十几人。 小助理一早便打电话到程记,订了超大一个包间,从包间望出去,能看见底下灯光闪烁的舞台。 五十年代程记曾与承办第一届荆城小姐选美的丽池花园平分秋色。 不同的是,丽池花园类似于旧上海的百乐门,由歌舞发展起家,而程记却秉承传统,做的是戏园子。 演出每晚都有,通常是戏曲相声杂耍这类传统艺术。 其中演员不泛名家,深受老派荆城人追捧。 这样的传统一直保持到前年。 据说程记换了一位年轻老板。 每晚演出的节目里,新增了不少流行乐曲,仔细听,不难发现大多出自天王封年的专辑。 小助理打趣道:“看不出,程澈你亲戚还是封年的粉丝。” “我也是。”程澈道。 小助理拍拍他,“也是啦,你这么懒,当然要投老板所好,不然早被炒鱿鱼了,是不是?” 程澈:“……不是。” 小助理不以为然,转动脑袋环顾四下。 从包间望去,楼下大堂热闹非凡,食客中不乏名人。 小助理还能认出几个。 他叹气:“可惜了,封年没来。他下午不是还来找过导演你吗?” “他很忙,先走了。”高子山边用喷了香奈尔的毛巾擦手,边道。 身旁慕澄忽然嗤一声:“怎么,不是对某人抱大腿心有余悸?” 一面说,一面拿眼角瞥程澈。 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 高子山沉下脸,“天王也是你能开玩笑的?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慕澄委屈了一下午,此刻怎么也憋不住,“说说怎么了,反正天王不在。要是在,看见那个谁,估计也恶心得吃不下饭。” 身上伤口隐隐作疼,倘若真是拍戏需要也就罢了,可程澈明显公报私仇,偏高子山还胳膊往外拐,真是气死他。 他哪里知道,高子山对程澈,固然有赏识的成分在,更有一部分,是出于当初拍MTV时,谭昆对其的偏袒。 谭昆作为圈内大佬,只吃过几次程澈送的外卖就力挺至此,不得不叫高子山对程澈刮目相看。 这个外卖仔,很会做人啊! 此刻程澈不说话,他自然得维护一二。 “好了好了,饮个茶,说这些做什么。阿澄,你好歹也是新人歌王,要注意影响,别整天跟怨念小媳妇似的。” 慕澄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 高子山签他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高子山刚回国,急需有实力的新人帮助自己站稳脚跟。某日在街头酒吧遇见慕澄,硬是被他梨花带雨的模样惊艳。 慕澄声线柔美,长相也偏中性,打眼看去,雌雄莫辨。 而此时荆城男星多数英武有加,慕澄并非主流。 但恰恰因为这点,入了深受国外文化熏陶的高子山法眼。 高子山是另辟奚径的高手,一番包装,立刻让慕澄在一众无名之辈中脱颖而出。 可谁曾想,不过短短数月,慕澄之于高子山,便如落日黄花,急速殒落了。 这个圈子就这样,更新换代永远快过人们的反应速度。 但也太快了。 何况慕澄在圈内人气才刚起来。 他不服,啪一下将筷子摔桌上:“高总,你说句实话吧,我究竟哪里比不过程澈?” 饶是高子山也没想到他这么问,看了看程澈,道:“别的不说,现在你有程澈这么安静吗?” 程澈正低头用毛巾擦脸,没听到二人的谈话。 最近阿忠为了提高程记的档次,把过去洒在毛巾上的花露水换成了更加高昂的香奈尔。 这点程澈倒是不反对。 只是这款女士香水有些呛鼻,他不大习惯。 还是叫阿忠换个别的吧。 正琢磨着这事,桌对面喝光一整罐啤酒的慕澄发飙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我不像他那么会搏出位嘛。抢镜引天王注意这事我干不出来,抱天王大腿强行进组我也不屑干。高总,为了这部戏,我有多努力,你都看在眼里,可……” “所以你是男二啊。” 高子山也不知他今天中什么邪,面露不悦,吊下眼角,“你比我更清楚,这个男二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吧?” “……” 这话戳中慕澄死穴,气势顿时就弱下来。 程澈用眼角瞧他,“你哪只眼睛看我抱天王大腿进组的?” “还用看?大家都知道。” 反正天王不在,程澈乐得逗他,“你怎知不是天王抱我大腿求我的?” “……” 简直无耻! 慕澄刚压下的怒气值瞬间爆表。 后背的淤青阵阵发疼,冲昏头脑。 他冷笑:“是么,那你倒是把天王叫来,为自己澄清一下。” “……” 够狠。 程澈一秒安静成鹌鹑。 原本慕澄和高子山那些话只发生在两人之间,这下一闹,桌上十几人都听见了。 气氛变得怪异。 今日慕澄处处同程澈针锋相对,大家有目共同。 但也不好说什么。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名气大点压死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拼命往上爬。 说现实也好,残酷也罢。 总之现下,程澈接收到无数同情的目光。 闹开了,高子山也不好再维护他,只拍拍他,“事关天王,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程澈忍不了。 累了一天,正是筋疲力尽之时,每当睡意盎然时,慕澄总有各种理由打岔。 他脾气也上来了,蹭一下起身:“好,我叫来了,你别后悔。” 慕澄量他没这能力,“你若叫来,我脑袋给你坐!” “一言为定!” 程澈一把掀开包间的帘子,表面怒气冲冲,心里慌得一匹。 他上哪去找天王啊! 他连天王家女佣的私人号码都不知道。 慕澄冷冷望他背影,嘲讽道,“去死吧,扑街!” 话音未落,一颗五颜六色的复活节彩蛋扑进程澈怀里。 “小澈澈,我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程澈:“……” 所有人:“……” 慕澄瞬间瞪大眼,只觉得见鬼,又狠狠揉了揉眼睛:“封、封年?” 第32章 封年,不,阿瓜犹如一颗炮弹,众目睽睽下扎进程澈怀里,搂着他脖子高兴得直蹦。 “我又双叕来看你了,数日不见,你想不想我?” 程澈用力点头:“想!” 没有比此时更想了! 阿瓜仍旧乔装,下巴贴一圈细碎的小胡子。 程澈二话不说,先给他扯下来,然后搂着他重返包间,趾高气昂地道:“不用我介绍吧?” 今日阿瓜染一头深紫色头发,穿黄绿相间的大背带裤,怎么看都不像封年的风格。 但他那张脸实在太像。 何况在座诸人也着实不知封年私下里是个什么样。 天王么,走到哪都是焦点。 单独出行,肯定要乔装的。 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纷纷向慕澄投去同情的目光。 慕澄一张脸惨绿,半天才茫然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叫得动天王。” “所以我没叫啊。” 众人有目共睹,是天王自己粘乎乎扑上来的。 这个认知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没想到向来恪己有礼的天王,私下里竟是这样一个……痴线。 痴线封年搂着程澈胳膊,不断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颈项,犹如一只超大号的哈巴狗。 多年苦心经营的高冷人设竟为一个十八线崩塌,这根本不合常理。 慕澄不甘心地道:“他不是封年。” 阿瓜下意识点头,“对啊,我不是……唔唔。” 话未说完,及时被程澈捂住。 “对,你不是别人,正是封年。”程澈咬牙切齿,以眼神威胁。 阿瓜只好点头,大马金刀在桌边坐下,“在下封年,有何贵干。” “……” “……” 高子山率先笑道:“既然来了,一起吃点吧。” 桌上有花样新鲜的茶点,因着是晚上,还有几罐啤酒。 阿瓜吞了吞口水。 牢记自己此时的人设,他昂然道:“你们吃的这什么,我堂堂天王,会稀罕这一口吃的么?” 程澈一口气没缓过来,剧烈咳嗽。 今日过后,不知媒体是否会指摘天王耍大牌? 好在他本来就很大牌。 高子山递餐单给他,“天王想吃什么,尽管点。” 阿瓜似模似样扫一眼餐单,搁在一旁,“我要吃外卖!” “……” “……” 程澈用毛巾捂脸,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包间安静数秒,高子山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看来今天天王是决定替程澈出这个头了。阿澄,你还不快给阿澈斟茶道歉?” 众所周知,程澈和天王的交集,正是由于一场外卖。 天王既如此说,无外乎是告诉所有人,他帮程澈。 慕澄不敢造次,提了茶壶来给程澈斟茶。 程澈将茶杯一遮,冷冷道:“不敢当,刚才谁说脑袋给我坐的,我坐那个就好。” 慕澄:“……” 程澈:“愿睹服输,你不会不敢吧?” 慕澄俏生生的小脸红得像要滴血,只好向高子山求助,“高总……” 他最近嚣张惯了,高子山也有意压压他的气焰,“你自己说过的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泪水顿时夺眶,慕澄不知所措。 阿瓜尚不明白发生什么,只兴奋地拉着程澈道:“他不给你坐,我来!” 说着就撸袖子,一副跃跃欲试。 顿时吓坏包间所有人。 一人道:“阿澄,你不是这么没品吧,劳烦天王亲自动手,你好大的脸啊!” 另一人亦道:“对啊,信不信明天新闻就说你耍大牌?惹怒天王,你这是要犯众怒啊。” 七嘴八舌说一阵,慕澄终于狠下心,弯腰趴到地上。 程澈一撩衣角,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小人得志,好不快活! 阿瓜立刻给他夹一块排骨,“程记的豉汁排骨最有名,你尝尝。” “乖。”程澈嚣张地摸摸阿瓜脑袋,俨然一副训兽师的模样,而阿瓜,这只凶狠的狮子,被他一挠,竟惬意地眯起眼睛,享受不己。 整个剧组都看呆了。 而这还没完,程澈扬扬下巴,朝阿瓜道:“那个白灼虾我也想吃。” “我给你剥!” “还有馒头。” “遵命!” “菜心。” “有!” …… 一包间的人看他作死,天王不仅毫无怒气,还特别有耐心,但凡他扫一眼的菜都夹至他碗中,有时候还企图喂他,被他拒绝后,就露出犹如小狗一般委屈的神情。 所有人都啧啧摇头,程澈真是厉害了!以后再有人说他不靠天王上位,他们第一个不服! 一顿饭吃完,程澈才想起屁股下的慕澄。 此刻慕澄连骂他的力气也没有,一张脸惨白,四肢发颤,简直就是被体育老师罚跑五千米的模样。 高子山看他一眼,淡淡道,“就当买个教训,以后做人低调点。” 慕澄心有不甘,“总有一天我要……” “前几天有个歌星被人毒哑了嗓子,你可不要步后尘。” 高子山近来对慕澄挺失望的。 刚有些名气,尾巴就翘到天上。 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没有后台,还如此大牌,不就是为别人树立箭靶么。 程澈这种其实还好,不满都摆在明面上,可若是遇上个手段阴狠的,还不把命搭进去? 无奈慕澄油盐不进,高子山也不好再劝。 待所有人都停了筷,他付了账单,招呼大家出门。 果然,程澈这张脸在程记不大好使。 不仅没打折,还多收一倍服务费。 理由非常充分:程澈作为程记员工,舍身陪同吃饭,理应如此。 行吧。 高子山觉得,以后再来程记吃饭,得绕着程澈了。 他招手叫来一辆计程车,安排大家上车。 “你去哪里?”送完剧组的所有女性,高子山转身问程澈。 “我……” “他当然跟我走。”阿瓜一把将程澈搂进怀里,嚣张地说。 恰巧此时,泊车小弟将他拉风的跑车开来,他立刻跳进去,招呼程澈:“上来。” 忆往昔,程澈脸白。 “等等,我……” “有话晚点再说,先送你回家。” 阿瓜二话不说,拖程澈上车,一脚油门轰下,跑车呼啸。 又是如同过山车般颠肺倒胃的冲击,程澈发出一长串尖叫。 “啊啊啊啊!!” 头晕目眩,胃里翻腾。 大约方才吃得撑,他一个没忍住,拽过一张塑料袋,哇哇狂吐。 “看我对你好吧,知道你晕车,特地准备了塑料袋。” 阿瓜得意洋洋,把车开得飞起。 “你……给……我……” “呐。” 话没说完,阿瓜再递一张塑料袋给他,“知道你不够,别客气。” 程澈:“……” 胃里吐干净了,他两眼一插,歪头躺进座椅里。 奄奄一息。 阿瓜加大马力,一直开出四十公里才停下。 “对了,我还没问,你住哪里?” 程澈:“……” 此时也没力气争吵,他气若游丝道:“程记。” “啊?” “阿瓜,我住程记。楼顶阁楼。” 阿瓜:“……” “所以?” “所以现在你要掉头,原路返回,懂吗?” 阿瓜愣住。 半晌一拍方向盘,“你早点说嘛,害我开这么久。” 程澈:“……” 他也想早说啊,奈何阿瓜没给机会。 说来,还是他比较倒霉,吐了一路,又得吐回去。 好不容易重返程记,程澈骨头都软了。 阿瓜倒是体贴,小心翼翼抱他出来。 结果一转身,正和还在等计程车的慕澄打上照面。 慕澄:“……” 程澈:“……” 阿瓜:“巧啊,又见面了。” 第33章 程澈晕晕乎乎,犹如一瘫烂泥倒在阿瓜怀中。 竟以这样的姿态与慕澄四目相对。 得亏这会还没手机,否则他和阿瓜这副尊容,能把荆城掀个天翻地覆。 慕澄亦是吃惊不已。 方才只道程澈和天王关系不简单,却不想如此龌蹉。 但看这人媚眼如丝,惹人怜爱地倚在天王胸膛,那眼里流淌出摄人心魄的风情,说不靠天王上位,谁信? 高子山曾嘱咐他不要惹事,可他偏不。 目光随着俩人移动,眼睁睁看着阿瓜昂然抱着程澈上楼去,慕澄跺一跺脚,往街对面的电话亭走去。 接通某报社的电话,他低声道:“我要报料。” 话没说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眼睛瞬间瞪大。 大好的报料机会,终究与他错失交臂。 慕澄病了。 而且病得很重。 以致男二的戏份不断被修改,男四顺利上位。 程澈一度以为高子山故意折磨他,直到发布会,慕澄依旧缺席,他才觉出事情不一般。 这天又是起个大早,纪安安带着造型师,将他从被窝里拎出来,折腾一上午,终于搞定。 不过是头发剪短了些,露出两瓣尖尖的耳朵,再配上一套黑白条纹的休闲西装。 浑身没有一点多余的修饰。 显得既简单又得体,却更衬得他脸盘立体,宛如精灵。 当他随着剧组一众主创上台时,立刻惊艳全场。 只是如今的他黑名在外,到场的记者并没把这样精灵般的人物与“程澈”二字联系起来。 闪光灯不断亮起,记者们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位妙人儿到底是谁。 直到剧组播放了该剧宣传片。 一身红衣的魔教教主足尖轻点,自翠绿竹林翩然落下,手中折扇如蝶翻转,杀人于无形。 随后,长发飘然,露出一张惊世绝伦的脸。 主持人适时地说道:“下面让我们有请魔教教主的扮演者,程澈!” 快门响声,闪光灯将舞台耀成白昼。 记者们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么美的脸,竟然是那个靠抢镜出位的十八线。 很好很好,新闻又有得写了。 这么华丽的戏份,不知又抢了哪位大咖的镜! 相机、摄像头、话筒、录音笔…… 齐齐对准台上,只等那人一亮相,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然而—— 无人上前。 舞台的灯光随着音乐在一众主创身上走了一圈,又回到主持人身上。 无人出列。 主持人只好报以尴尬微笑:“下面,有请,程澈!” “……” “……” 仍旧无人。 台下不知哪家报社的记者眼尖,叫道:“哎,他好像睡着了啊!” 灯光向程澈脸上移去。 所有人才发现他虽然站着,头却歪着,微微向下,不时点一点,仔细听,还能听到轻微的酣声。 “……” “……” 站在他身旁的高子山轻轻戳了戳他。 没反应。 只得一咬牙,狠狠掐他的屁股。 “嗷!” 程澈一蹦三尺高,以不怎么伟岸的形象出现在次日的报纸上。 当然,新闻头条依然非天王莫属。 作为投资方,封年随着所有主创一起站到台前,接受记者采访。 “请问天王,如何看待演员在发布会上睡着的事?” 荆城记者一惯的风格,犀利大胆,直指要害。 封年身经百战,自然不怕。 脸上维持着招牌笑容,玩笑道:“剧组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给演员的任务太重了?” “可是如果该演员强行加戏呢?” “我相信导演的判断。” 每次回答滴水不漏,且他只要一开口,必定被台下“封年我爱你”的声音打断,记者只好转向炮轰高子山。 “高导,这次有传言说程澈本来只是一个十八线配角,但看刚才宣传片,他是男二。对于该演员抢戏,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抢戏?我怎么不知道?”高子山故意瞪大眼睛,回答亦是滴水不漏。 更加重了记者心中的不忿。 好你个程澈,搏出位的手段也太下作了! 七嘴八舌一阵,媒体群后方忽然传来一记响亮的“程澈我爱你”。 什么?一个扑街十八线,居然也有自己的粉丝了? 原本对准舞台的快门像触动了开关,齐刷刷掉头,直指后方。 程澈尚在迷糊的眼睛瞬间瞪大。 他亲密的战友、可爱的学妹、微胖的翘楚,阿花和阿珍两位美少女,竟为他做了彩色的灯牌,被各家大咖,尤其是气势恢宏的风筝们围在中间。 渺小,却格外温暖人心。 连程澈都有粉丝了。 彩灯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阿澈我们爱你。 署名是:橙子。 这是后援会的名字。 虽然如今成员只有两位。 程澈仍然感动得一沓糊涂。 为表敬意,他两眼一翻,又睡了过去。 阿花:“……” 阿珍:“……” 自家会长,真是一点也没有偶像包袱呢。 旁边一个慕澄的粉丝忍不住讥讽:“真是好笑,凭你们也敢自称橙子。橙子是咱们慕澄的后援会名称好吧。” 阿花一听,当即叉腰,“慕澄很厉害吗?你没听刚才记者说吗,这部戏,他的戏份被剪了啊。” “那是你们程澈抢戏,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身后几个慕澄粉丝亦跟着帮腔: “好歹咱们慕澄是新人歌王,你们程澈有什么作品吗?只能在MTV里打酱油吧?” “不不不,他还能在综艺里抢镜,据说还抱天王大腿。啧啧,一个送外卖的,这么嚣张!” 众人七嘴八舌,把阿花和阿珍两张嘴压得死死的,两位伶牙俐齿的美少女应接不暇,气到吐血。 好在此时,主持人宣布,到了粉丝送小礼物时间。 各家粉丝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将事先准备好的小礼物送到偶像手中。 媒体拍照,留念,狠狠造一波势头。 轮到阿花和阿珍,她俩先奔到封年那边,送了一个超大的、拥有封年头像的十字绣,才来到程澈跟前,将早准备好的眼罩和枕头塞给他。 程澈打着哈欠:“我有了啊。” “切,你就有不用换吗?”阿花推推他,“比如现在这样的场合,你不觉得缺点什么?” “缺什么?” 阿珍目光下移,示意他看那只小猪抱枕。 三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程澈喜滋滋地将抱枕垫在后腰,再戴上写有“我睡了,吃饭叫我”的眼罩,朝椅子里一缩,立刻自成一格,唯我独美。 阿花和阿珍喜滋滋地看着他,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身后一个细细的女声:“你们送完了吗?轮到我了。” 他居然还有别的粉丝? 阿花和阿珍赶紧把道路让出来。 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衫,戴着黑色口罩的女生酷酷上前,将一个白色信封放在程澈面前。 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干净利落地离开。 “好酷啊。”阿珍捧手赞叹。 阿花亦摇头,“想不到阿澈还有这样的粉丝,那么酷,你究竟怎么俘获人家的?” 说话间,程澈已拆开了信封。 一阵冰凉掠过指尖。 带血的刀片猝然落地。 第34章 殷红在雪白的信封上晕开,宛如梅花朵朵。 程澈愣住。 阿花惊呼:“血!” 附近的粉丝也瞧见了,惊叫连连。 周围人群迅速散开。 “没事吧?”高子山离得近,匆匆赶来。 瞥眼那个信封,顿时脸色大变,“谁给的?” 阿珍抢着道:“人已经走了,是个很酷的小姐姐。” 高子山马上返身去叫保全。 这一下现场混乱起来,连坐在最边上的封年也被惊动。 他挤过人群,只看了一眼那带血的刀片,立刻捉住程澈的手,匆匆往后台走。 边走边道,“高哥,叫医生来,程澈可能受伤了。” “我应该没……”程澈懵懵懂懂,跟着天王朝后台挤。 变故发生得太快,他大脑还没运转过来。寄刀片不是《跳圈》的环节么,为什么寄到他这里来了?他是不是应该转交给穆仓啊? 来到后台,早有医生等着。 封年一把将他推进医生怀中,“他可能被刀片划伤了手,不确定刀片上有什么,麻烦你看看,需不需要去医院。” 这个时代没有网络,粉丝没法去明星微博或官网喊话,他们表达爱憎的方式非常直接,都是真刀真枪上阵。 穆仓的节目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那是节目组刻意安排的重要环节,他每次拆信封,都早有准备,不会被割伤。 但程澈这次大意了。 毕竟是第一次收粉丝来信,没有经验。 如今刀片见血,若只是单纯划伤倒罢了,怕就怕,那刀片上有什么带传染的细菌。 那样的话,这个年青人未来的星途都毁了。 封年有些急切地道,“以后看不见的礼物都不要直接拆。你的经纪人呢,这个时候,他跑到哪里去了?” 纪安安满头大汗地挤过来,手里捏着那张带血的信封。 刀片已放回了信封,二者搁在一旁,等待医生检验。 医生把程澈两只手来回检查,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你确定割伤的是手?” 程澈眨眨眼,再眨眨眼,模样呆呆的,仿佛吓傻了。 封年立刻抢着道:“不确定,但应该是手没错。他空手拆的信封。” “但是没有伤口啊。” “怎会?” 不容分说抓过程澈双手,翻来覆去检查。 果然未见伤口。又将袖子撸起,两条胳膊检查一遍。 还是没有。 封年茫然。 问程澈:“伤口呢?” 程澈羞涩道:“应该没有。” “没有?” “刚才我就想说,你们都不听。” “……” “而且你们一口咬定我受伤。所以我觉得,说不定我真受了伤呢?” “……” “……” 纪安安率先跳起来,“扑街,浪费我半天表情。” 实不相瞒,他担心之余,还真暗戳戳想过一下,说不定能趁此机会换个老板。 “不管怎么说,幸好有惊无险。”封年拍拍程澈,又嘱咐,“下次记得了,看不见的礼物不要随便拆。” “……哦。”程澈乖乖点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纪安安恨恨翻白眼。 封年目光在围拢过来的剧组人群里一扫,问道:“高子山呢?” 高子山带着阿花和阿珍挤过来,一脸丧气,“没抓到,让她跑了。” 阿花恨恨:“不过阿澈你放心,我们如果再见到她,肯定认得出来。” 阿珍握拳,“大不了向媒体报料,人肉她!” 程澈感动之余,又哭笑不得。 “不用啦,荆城五六百万人呢,上哪去找。” “肯定是慕澄的粉丝,跟我们抢橙子的称号!”阿花摸出一张染血的纸,“这是从信封里掉出来的,你看。” 上面贴着从旧报纸剪下来一行大小不一的字: 不准你的后援会叫“橙子”! 程澈:“……” 封年问道:“什么橙子?” 刚还凶神恶煞的微胖美少女一秒娇羞,“这个啊,是我们阿澈的后援会啦。听说慕澄的后援会也属意这名字,他们人多,仗势欺负我们阿澈啦。” 如此娇软造作的嗓音,程澈还是头次听,不由掉一地鸡皮疙瘩。 不过比娇羞,两位学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道行差点。 他身体力行,现场指导,亦羞涩道:“别听她们胡说啦,我哪有什么后援会,我们其实都是风筝的一员,对天王忠心不二,永不叛变!” 两颊桃花,秋波乱甩。 两位美少女胃酸翻腾,不忍直视。 唯封年保持天王风度,淡淡一笑。 随即看向高子山,“慕澄……似乎是你公司签约艺人?” 高子山点头:“这小子最近主意大,一直称病,我也许久没见了,不知道搞什么鬼……” 正说着,角落里的大电视播出一条令人震惊的新闻。 慕澄坐在海棠一众高层间,开新闻发布会。 闪光灯不停亮起,将几张办公桌搭起的舞台照耀得如同白昼。 高子山诧异道:“他什么时候和谭昆有来往了?” 谭昆正坐在慕澄身边。 新闻尚未正式开始,谭昆侧头,正在向慕澄说些什么。 程澈充满同情地望了望高子山。 “这是直接架空你的节奏啊,高哥。不如你想想,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说到得罪,你才得罪他了吧!” 高子山不高兴地挥挥手。 想到那日在程记,这人仗着封年撑腰,把慕澄那一顿羞辱。 不由意味深长地看向封年。 封年:“??” 高子山收回目光,“说不定这个记者会就是谴责你的不人道行为。” “还有可能禁止咱们用‘橙子’。”阿花接口。 纪安安道:“可是谭总也在啊,我怀疑他会宣布跟你解约。” 说完,所有人都充满同情地看着程澈。 程澈清咳一声:“不可能。” “你又不是谭总,你怎知道?” “虽然我也很希望如此,但是——” 他话音未落,电视镜头上移,露出贴在墙上的横幅: 慕澄与海棠解约说明会。 ?? ?? 第35章 程澈使劲揉了揉眼睛。 确定横幅上的名字是慕澄后,一阵惋惜。 纪安安也很惋惜:“老板,慕澄比你努力多了,为什么解约的是他不是你?” 程澈积极思考,“可能海棠目前正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什么人才?” “会……睡觉的?” 纪安安:“……” 现场除了他俩还能开玩笑,其他人,包括封年都震惊了。 消息太突然,就连高子山都蒙在鼓里。 半晌,封年道:“高哥,你真的不知道?” 高子山摇头,“我要是知道,还会在这里?慕澄这是惹了什么人啊,直接惊动总部。” 他狐疑地看向封年,“封天王,不会是你吧?你可是圈内出了名的杀人无形。” “你什么时候见我杀人了?”封年倒不以为忤,淡淡一笑。 他话音未落,现场三名忠实的粉丝已一跃而起,把高子山摁倒在地。 “大胆!忤逆天王,不想活了是不是?” 高子山:“……” 他用力挣扎,“两位妹妹也就算了,程澈你怎么回事?快从我身上下来!” 程澈不为所动,“叫你乱说。我可是最铁杆的风筝!” 正说到这,电视画面里,慕澄已拿着演讲稿,开始了发言。 他索性就保持姿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高子山:“……” 忒么的你倒是减减肥啊! 无论他如何挣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了。 电视里,慕澄平缓而略带沉痛的嗓音响起来。 “我,慕澄,有幸以歌唱冠军的身份出道,与海棠签约,一路走来,有辛酸也收获不少喜悦。感谢各位支持。” 双手撑在桌上,他向台下低头。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他吸了吸鼻子,又道,“但是今天,我出于某些不能言说的私人原因,必须要和海棠解约……” 激烈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闪光灯映出慕澄苍白的脸。 他看着稿子,继续往下念。 却有记者迫不及待地打断,“慕澄,请问你突然解约的原因是什么?是否被海棠炒鱿鱼?还是你惹到哪位不得了的大咖?” “请问解约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被逼的?” “海棠的解约费不低吧,你能拿出来吗?” 咄咄逼人的提问接二连三,逼得慕澄窘迫非常。 谭昆接过话筒,“是私人原因,请大家不要深究。” “私人恩怨亦可说是私人原因。有传言说你跟海棠新人程澈不睦,是否有此事?” 谭昆再次道,“同一个公司的艺人有竞争,最是正常不过,不知道各位如此煽风点火,究竟有什么居心?” 台上台下,针锋相对。 如此几个回合,记者便知道,在此问题上,谭昆是不会让慕澄做出回答的。 只好作罢。 转而攻讦别的:“那么请问慕澄,解约后是否会转投别的公司呢?目前娱乐界三家独大,你有海棠的资历,相信另外两家也会给你橄榄枝。” 慕澄沉默。 闪光灯再次亮起。 眼尖的记者发现,他眼中竟含有点点泪光。 “我会退圈,回家种地。”半晌,慕澄终于说道。 他站起来,凄然一笑,“我的性格不适合这个圈子,还是种地容易些。” 记者再次发现新大陆,喧闹起来。 慕澄随着各高层向台下鞠躬。 “说明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 电视节目切换,一档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就此事做出事不关己的评论。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心情复杂。 一时谁也没说话。 高子山身上传来程澈轻微的酣声。 “……” “……” 良久,阿花率先欢呼,“哦耶,这下没人跟咱们抢‘橙子’了!阿珍,走,做个横幅,把这个名称召告天下!” “登报更快。”阿珍说。 “登报不如上电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一脸喜不自禁。 高子山推推程澈:“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程澈揉眼睛,“说什么?” “喂老兄,人家为你退圈啊!” “你怎么知道是为我?” 高子山:“……”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人和天王肯定有奸情! 若不是天王推波助澜,试问整个荆城,还有谁能为程澈做到这一步? 想着,他又不自觉地,意味深长地看向封年。 封年:“??” 高子山赶紧收回目光,拍拍程澈。 语重心长道:“你自求多福吧。现在是慕澄解约,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那日慕澄和程澈起冲突,整个剧组的人都瞧见了。这个圈子没有秘密,不出两日已是人尽皆知,而慕澄在此时解约,必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那么,以海棠的作派合理推论,慕澄有错,程澈也不见得好。为维护公司形象,必然是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现在慕澄解约,程澈还能独善其身吗? 是以高子山话音刚落,纪安安便低低叫了声:“谭总。” 高子山:“……” 他这个乌鸦嘴,程澈的解约果然来了! 谭昆阴沉着脸,大步向这边走来。 高子山只好迎上去,“谭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慕澄解约的说明会吗?是不是贴了瞬移符,拿来给大家开开眼啊!” 谭昆猛地驻足:“高子山,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吧。” 高子山:“……” 完了完了,这真是程澈也要解约的节奏。 阿澈啊,你自求多福吧,老哥实在帮不了你。 他揣着手,灰溜溜躲到一边。 谭昆在程澈跟前站定,冷冷道:“说明会是昨天录的。你今天的事我已听说,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马上跟我走。” 不容分说,他一把抓过程澈,往门外推去。 高子山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试图阻拦,被谭昆一脚踹开。 封年上前道:“谭总,有话好好说。现在还是剧组的新片发布会,我作为投资人,有必要保障每位演员的安全。” “安全?”谭昆冷冷一笑,“恕我直言,刚才我的艺人差点被刀片割伤,封总毫无防犯吧?” “是我的疏忽,但是……” “封总,这是海棠内部的事,还请不要插手。” 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谭总拎着程澈,像一只小鸡,狠狠掷出门去。 高子山一身冷汗:“完了,这真是要步慕澄的后尘啊!” 第36章 “我可不可以叫救命?” “不可以。” “那我可不可报警?” “不可以。” “路边有两个阿sir,我可不可以跟他们聊聊?” “不可以。” “慕澄怎么回事?” “不可……”谭昆狠狠咳了一声。 偏头看看副驾里坐得不成人形的程澈,“不关你事,别多想。” “事实是,全娱乐圈都觉得关我事。” 谭昆沉默一会,似在斟酌用词:“他脾气太横,又没有后台,在这个圈子里很难生存。” “这只是你觉得。” “是他觉得。” 红灯,谭昆踩下刹车,径自叼一根烟,啪地拧开打火机,“我只是晓之以大义,他不笨,拿了解约金乖乖走人,皆大欢喜。” “你们是欢喜,我被骂死了。”程澈撇嘴。 “所以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红灯转绿,谭昆再次踩油门。 “哪里?” “红梅山庄。” 程澈摩拳霍霍,“要夺屠龙刀吗?” 谭昆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半晌,翻白眼,“是那个红梅山庄。” 红梅商会的红梅山庄。 程澈脸垮下来。 “救命啊!我被绑架啦!!!” 谭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一听红梅商会就要死要活?再怎么说,这也是一百年前就传下来的商贸组织,战时可是和三和会、新义安这些大帮会齐名的,发展到现在,早已是大佬云集,富可敌国。” “另外两家可不是什么好鸟,七几年转型失败,至今还被O记盯着。” “你也知道红梅商会跟他们不一样啦,一直做正经生意,你为什么总这么排斥?” “我觉得是它排斥我。”程澈实话实说。 从小到大他都像个异类,极其厌恶这种虚情假意的聚会,每次被程弘晖架着押到会场,宛如受刑。或许是八字不合,回来后他必定头昏脑涨,大病一场。 谭昆默默叹气。 “算啦,总之年尾了,你爸爸事情多,走不开。你代他去一趟,见见那些叔叔伯伯,聊一聊,没准就想开了。” “你觉得我想不开?” “想得开你混娱乐圈?” “那不是你找人按着我手签的合同吗?” “……”谭昆噎住。 程澈道,“现在解约还来得及。咱们交情不错,解约金我就不拿了。” “……” 总感觉有把刀架在脖子上,叱咤风云惯了的谭总进退两难。 他顿片刻,“那问我你,解约了你想做什么?” “没想过。” “一辈子守着程记?能赚多少钱?”谭昆伸手,拍拍程澈的膝盖,“阿澈,你爸爸老了,别再跟他置气了,好吗?” “那可不见得,他身体好着呢。” “哪有你这样的儿子,这不咒你爸爸么。” “我妈昨天打电话说的。隔着十万八千里,程弘晖那一嗓子,把院里的鸡都叫醒了。” “……” “我妈原话。” “……” 行吧。 被迫掺和进这一家子奇葩里,谭总心累。 很快到达目的地,谭昆让程澈提着他事先准备的礼物,走进山顶一幢中式院落。 这里原先是本地一个大户人家的祖屋,后来家族没落,院落出售,被红梅商会买下,用作聚会之用。 谭昆和程澈进去时,里面已挤满了人。 穿着改良中山装的商界大佬,新式洋装的小开,受邀陪同的名模、小明星…… 个个光鲜亮丽,在不足十度的阴郁天气里,露肩露腿,说话都发颤。 程澈见此情形,立刻溜回车里,裹了件貂皮。 “不热?” 虽说那貂皮油光水滑,很能彰显身份,但谭昆还是被他这派头吓到。 如果没记错,貂这种东西,在北方穿更合适吧? 何况他还穿着电影发布会那套条纹西装,尽管看起来略夸张些,但比那些小开也毫不逊色。 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唯一的可能只有一种。 他瞥见了青梅竹马的死对头。 郑英俊。 郑英俊人如其名,生得浓眉大眼,英气逼人,放在武侠电影里,妥妥的忠孝两全男主。 只可惜人品太糟糕,仗着自己东艺影业小开的身份,没少玩弄失足少男少女。今天和这个女明星打得火热,明天又和那个男星传绯闻。荆城关于他的花边新闻,累积起来,不比封年的头条少。 今天他的男伴是一位身材结实的新晋小生,龙虎武师出身,刚凭借一部电视剧在一线崭露头角。 不过该男星似乎不大买郑英俊的账,始终阴沉着脸,从程澈进门,就没拿正眼瞧过郑英俊。 郑英俊哄他半天了,耐心几乎耗尽,正待爆发,程澈走入了他的视野。 很好,发泄的对象终于找着了。 他和程澈,自打幼稚园开始就是同学,一路走来,彼此都不待见。 没见着面的时候他就有一肚子的话想挤兑程澈,如今见着了,还不立刻示威? 他撇开小男星,拎着杯鸡尾酒迎过来。 “阿澈啊,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 程澈上下打量他阴阳怪气的脸,冷冷道:“天气预报说今天刮东北风。” “你看看你,都闲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关心天气预报。” “我很愿意天天关心啊。可惜郑少你没这个福气。” “你这样的福气我才不稀罕。”郑英俊眯着眼,促狭道,“怎么样,我听说你最近闲得去混娱乐圈了?是不是很爽?” “你羡慕?” “我嫉妒啊!”郑英俊笑眯眯地将小男星揪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钟才良,想来你也见过,如今他跟你是同行。” 这位钟才良长得竟和郑英俊有些相似,确切地说,是同一个类型,都是浓眉大眼,很有正义感,适合做武侠片中侠肝义胆的男主。 程澈向钟才良点点头,也把谭昆揪过来,亲切笑道,“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谭总,想来你也见过,如今他跟你也是同行。” 谭昆:“……” 郑英俊笑得合不拢嘴,“阿澈,难道你今天是陪着谭总过来?” “对啊。” 程澈学着郑英俊的样,将谭昆的胳膊拖至自己肩上,形成一个被环抱的暧昧姿势,“看看,能不能在气势上胜过你们?” 谭昆:“……” 他女儿都三岁了,程澈这孙子坏谁清誉呢! 郑英俊:“哈哈哈哈!!” 几乎笑到地上去。 程澈懒得再理他,扭着腰,挽着谭昆胳膊离开。 谭昆苦着脸,“你就算再不喜欢这种场合,也要注意形象啊。这么多叔叔伯伯看着,传出去,你爸爸的面子往哪搁?” “正是因为大家看着,才要演。” “??”谭昆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程澈朝他邪魅一笑,小鸟依人地贴上去。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部蹭蹭。 谭昆石化了。 扑街,他老婆的小表妹的青梅竹马在角落里看着呢! 这妥妥的家暴前奏啊! 第37章 在谭昆的坚持下,程澈乖乖将事先准备的礼物交给各位叔叔伯伯。 今年商会的话事人是他爸,这些叔叔伯伯虽然平常不怎么看得上他,此时也笑眯眯地跟他寒暄。 一个个嘴角咧到耳朵根。 看着跟笑面虎似的。 程澈最烦就是这种场合。 他性格直爽,什么都喜欢拿到明面上说,喜欢和不喜欢都毫不掩饰。 笑里藏刀那套他玩不来。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得罪人,被仇家从高楼推下了。 商场之于他,宛如刀山火海。 只恨不得立刻遁走。 可惜今日老豆当起了缩头乌龟,应付大众的艰巨任务落到他头上。 他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老辈子,没一个真正把他放在心上,都在看他笑话。 索性让他们笑个够。 他全程挽着谭昆,亲密无比。 到哪都跟人说:“多亏谭总提携,让我在娱乐圈拥有姓名!” 谭昆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平常别说带小明星出席宴会,就是公司事务,与女明星说话都刻意避嫌。 此时被程澈提出来当道具,宛如遭受一场凌迟。 好在礼物很快送完,到了会长致词的时间。 如此重要的场合,当然不能让程澈上去。 公司安排专人,代表程弘晖发言,对即将过去的一年做出总结,并对新的一年寄予希望。 台下掌声擂动。 诸位大佬正相互吹捧,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道,“哎,会长没来,会长公子总得说两句吧。” 正是郑英俊。 他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巴不得程澈出丑。 程澈正坐在椅子里剥桂圆吃,听见这声,昏昏欲睡的大脑立刻清醒。 二话不说就扔下桂圆,蹿上讲台。 “那我就说两句?” 主持人见无人反对,亦笑道,“那你就代表会长,说两句吧,也算是辞旧迎新,给各位叔叔伯伯拜年。” “有利是(红包)吗?” “??” 程澈道:“我都站这儿了,你们没利是?” “……” “……” 发个言,还要利是? 没听说过。 台下诸位大佬面面相觑,反应过后,表情可谓精彩。 想把他拽下来吧,可刚才他上台也没人反对。 这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一位船运大佬当场叫助理封了厚厚的红包,递给他。 “就一个?”程澈犹自不满足,噘嘴道,“你们这么多人呢,不能欺负后辈年幼啊。你说是不是,郑英俊?” 这里就他和郑英俊最年轻,此时把郑英俊推出来,倒显得他俩同仇敌慨,感情颇深。 郑英俊可不想当枪靶子,脸都黑了。 “你要你的利是,关我什么事。” “不是你叫我上来的?” “我那不是……” “怎么,堂堂东艺小开,说话不算话?你们东艺可有不少艺人在呢,别让下属看笑话啊。” 哪有多少艺人,整个东艺,只来了一个钟才良。 还是迫于郑英俊淫威,硬着头皮来的。 程澈道:“你不上来也行,叫你那个艺人代表你,上来吧。” “你做咩啊?” “给大家唱一首新年快乐。” 郑英俊对他的歌唱水平还停留在幼稚园的印象,不过这家伙既然能混进娱乐圈,想来不会太差。 再说唱歌也不是什么坏事,热闹一下,当小辈给长辈拜年了。 他欣然拍着钟才良后背,将人推上去。 迎着众人的目光,钟才良羞涩难当,脸庞微微泛红。 程澈拿着话筒道,“要怪只能怪你大佬太没风度。不过你别怕,我知道你不是唱歌出身,一会你打套拳就可以了。歌,我来唱!” 看似把利是风波揭过去了。 底下大佬们刚要展颜,他又说,“一会大家的利是一个都不能少啊。” “……” 刚才给他红包的船运大佬哈哈大笑,“好,阿澈,你尽管唱。唱得好,我再包一个给你!” “这话说的,不好也得包啊。你们看我来这一趟也不容易,这本来是我爸的任务。” 他抱怨归抱怨,向主持人示意播放音乐。 梅花商会每年年底的聚会类似于尾牙,图个热闹。 主持人当即叫人弄台音响,欢快的音乐流淌出来。 程澈当着这么多叔叔伯伯的面,毫不怯场,摆好姿势,随着前奏摇摆。 俨然风靡全球的天王巨星。 光看他姿势,郑英俊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怎么就叫程澈这扑街上去了呢。 一会还有利是。 少不得在长辈里落个“有担当、重情义”的美誉。 毕竟,程澈是在他起哄下上去的。他正寻思要不要上去分一杯羹,程澈开口了。 “好喜欢看你坦白的眼眸,一片蔚蓝晴空 四季还有夏和冬,谁说只能做朋友……” 嗤—— 话筒电流乱蹿,刮得人耳膜生疼。 只听了两句,台下诸位大佬已露出震惊的表情。 一些陪同的模特甚至忍不住捂紧耳朵。 这哪是唱歌,这是粉笔刮黑板啊! 讲台上,钟才良本来摆好架势,要打一套洪拳助兴的。 结果马步还没扎好,被程澈一嗓子轰倒。 他距离最近,感受到的魔法攻击也最强,当场便有些受不住,险些晕过去。 相比起来,程澈倒是兴致勃勃。 踩着舞台步,扭腰、踢腿、旋转,甚至朝底下的郑英俊抛了个媚眼。 郑英俊脸色惨白。 这人唱歌的水平比幼稚园时更差了啊! 究竟怎么混进娱乐圈的? 别不是真跟谭昆有什么吧? 想着,他看向谭昆的眼神充满鄙视。 谭昆:“??” 程澈深情吟唱:“让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向你说声新年快乐!” 轰! 老旧的窗台上,一盆枯萎的水仙摔个粉碎。 还真是应景,碎碎平安嘛。 台下诸大佬恨不得冲上台,把他拽下来。 心理素质不好的,当场捂着胸口吞了几粒救心丸。 好不容易一曲终了,台下近百人个个眼冒金星,奄奄一息。 良久,才有人主持公道。 一鹤发大佬忍无可忍,以颤抖的手指着程澈,破口大骂,“兔崽子,你嫌老子活得久,要搞谋杀是不是!” 顷刻,此起彼伏的声讨响起,都在喊他滚蛋。 程澈立刻顺着台阶下,“各位说的是,我走了啊,以后这种聚会不用再叫我。” “哼,你想得倒好!” 前院大门倏然开启,程澈还没跑出去,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第38章 程弘晖在几名黑衣保镖的陪同下,面色森然地走进会场。 门还没开就听见兔崽子在捣蛋。 这还能忍? 当下一脚踹出去,把那撒腿狂奔的混小子摁趴在地上。 “叫你代我来参加尾牙,没叫你来给各位叔叔伯伯添堵!” 正如老妈说言,程弘晖身康体健,一嗓子嚎下去,大地都要抖三抖。 谭昆立刻跑过来,“程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不是说有事来不了么?” “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他惹这些事?” 陪同他进门的还有东艺董事长,郑锋,正是郑英俊老豆。 鉴于每次程澈捣乱,郑英俊总被强行捆绑,这次他学聪明了,赶紧溜到老豆面前撇关系。 “爸,你可来了。我这次没掺和啊,都是他自己要唱歌的,他倒是想拉着我一起,我没同意。” 他鼻尖上翘,竟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郑锋一记暴栗落他头上,“痴线,让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笨死你算了!” “啊?”郑英俊一头雾水。 郑锋扯着他耳朵道,“这事你少掺和,程澈跟他爸爸闹矛盾,拿你当垫脚石呢。” 郑英俊仍旧没明白。 郑锋觉得自己这儿子真是没救了。但凡有程澈一半聪明,他也不用这么焦虑。 不过话又说回来,程澈的聪明都没用在正途,难怪程弘晖如此震怒。 跟众人打过招呼,程弘晖立刻叫谭昆安排一间小黑屋,啊不,休息室,将程澈丢进去。 程弘晖坐着,程澈站着。 父子俩多日未见,一时面面相觑。 良久,倒底是程弘晖先退让,主动开口:“听说你最近拍了部戏?” 程澈淡淡一笑,“不是你让谭哥逼着我签合同的么,怎么现在倒像刚知道似的。” 程弘晖倒茶的手滞在半空,目光追着他的脸,异常冰冷。 杯中茶水满了,滴滴溚溚往桌下淌。 程澈又说,“今天不也是你安排的么?谎称自己不来,让我代你出席。” 他轻哂一声,“爸,别费这些心思,行么。我根本不想和外面那些人打交道,我也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跟他们多聊聊,就喜欢上这一行。” 他不是经商的料。 前世惨烈的教训足以证明这点。 茶水还在淌。 程弘晖的手没有收回。 “那你想干什么?进娱乐圈,演戏?现在心愿达成,你该玩够了。” 程澈抿抿嘴,苦不堪言。 其实演戏也不是他想干的。 他就想一辈子窝在程记,混吃等死。 但这话当着程弘晖不能说,否则,他下半辈子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 程弘晖维持着姿势,“可我怎么听说,连海棠的合约,也是按着你手签的?” “……” 程澈知道,虽然数月未回家,但自己的一举一动逃不过程弘晖的眼睛。 这也是当初莫名被人绑走,他一点不害怕的原因。 真遇上危险,程弘晖不会坐视不管。 程弘晖收回目光,将已经倒掉一半的茶壶放回茶盘,洗了一遍杯子。 边道,“既然也不想进娱乐圈,不如先做着家里的生意,现在不喜欢不要紧,慢慢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 轰! 话音未落,茶盘连着上面的杯具统统被程弘晖拂到地上,摔个粉碎。 “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追星?封年究竟哪里好,让你如此痴狂,连工作前途都不要!你这个样子,跟那些老道(瘾君子)有什么区别!” 提到封年,程澈就站端正了。 “封年哪里都好。”他道。 程弘晖气得够呛,两指用力敲桌子,“所以你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你最近干的那些破事以为我不知道?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是我儿子!” 程澈无话可说。 程弘晖就这脾气。 急起来六亲不认。 数月前,也是这样把老妈骂走的。 现在俩夫妻势同水火,程弘晖无人可骂,又把矛头对准程澈。 程澈不像老妈,能躲到米兰那么远的地方,他只能窝在程记,等着哪天老豆想通了,接他回家。 或者像现在,没想通,把他揍一顿。 “你以为封年是个什么东西,真有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好,他早当上总督了!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成立影视公司,跟海棠和东艺三分天下,本身就说明,他没你想象的干净!” “那是他努力。”程澈不服。 “努力?你在娱乐圈混这么些天,会不知道?这个圈子努力的人比比皆是,凭什么是他成为天王?他的背景,连我都查不出来,你以为!” 程弘晖冷哼一声,“这世上只有一种人的身份我查不出来,而这种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演得再好,骗不过我的眼睛,他根本没有心!” 程弘晖再次敲桌子,“是,他是高贵有礼,是你们的天王。但是阿澈,你听爸爸一句,爸爸看人一向很准,不会害你。封年的笑容没有温度,他就像是一具木偶,始终戴着面具做人。这样的人,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是不希望你沉迷其中,伤身害己啊!” 类似的话程弘晖曾经也说过,程澈依旧记得自己的回答。 “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成年人?成年人会像你这样追星追到不顾父母感受吗?” 程弘晖刚压下的怒气瞬间又爆发,“你跟你妈一样倔,我管不了她,还管不了你吗!” 当即叉腰,叫来谭昆。 “叫几个人,把他送回去。” “回哪,程记还是……” “当然是家里!给我锁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派人跟着!”程弘晖怒喊,“我倒看看,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怎么追星!” 第39章 午后阳光暖暖照在院内。 别墅四角都摆上了充满年味的长寿菊和水仙。 只是程家的这个春节,却因缺少女主人而显得冷冷清清。 加上父子不合,俩人连除夕晚会都没一块看。 此时刚吃过午饭,程澈在花团紧簇里,趴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打盹。 老妈养的阿黄亦傲娇地眯着眼,踩在他背上小憩。 阿黄是一只七岁的松狮。 体格健壮,毛发蓬松。 远远望去,犹如山丘般屹立在程澈背上,小尾巴甩啊甩,一人一狗构成令人惬意的风景。 谭昆提着一盒全盒进来,瞧见的便是这幅画面。 倒是有点冬日假期的味道。他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程澈身后四个黑衣保镖。 一身的肃杀大煞风景。 但也没办法,家里这么大,程弘晖怕一个不留神,又让儿子跑了,专程请人看着他,除了洗澡上厕所,可谓寸步不离。 “谭先生来啦。” 程家的自梳女佣荣妈笑吟吟迎出来,接过全盒,往谭昆一张橘皮老脸上瞧去,“哟,这脸怎么啦,又跟老婆吵架了?” 谭家有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谭昆往程澈那边瞥去一眼,晦气道:“别提了。都那臭小子惹的祸,那天在红梅山庄,非挽着我入场。” 荣妈噗地笑出来,“听着像是少爷能干的事。” “可不!”谭昆狠狠翻白眼,“这事添油加醋地传到我老婆耳朵里,可把我一顿骂。我当时也火大,一个暴跳——” “把你老婆打了?” “不,我撞门框了。” 所以半只眼睛青了,远远望去,颇有几分阿黄的神韵。 他今天来,就是给臭小子添堵以示报复的。 交待荣妈将全盒给程弘晖送去,谭昆向泳池走去。 “劳驾,让让。”他挤开保镖,径自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 对面一人一狗齐齐掀了半边眼帘,瞅瞅他,没理,继续岁月静好。 谭昆顿时憋屈。 拿脚戳戳程澈,“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程澈想了想,朝他伸出手去,“红包,谢谢。” 几乎是条件反射,谭昆掏出利是。 即将交到程澈手里,他又想起正事,索性手腕一转,朝程澈摊开的掌心拍下去。 “讲真的,我这副尊容,你就不想道个歉?” 程澈翻身坐起,顺势将阿黄捞入怀中。 阿黄不满他束缚,呜呜挣扎。 挣扎无用。在被程澈使劲撸了撸脑袋后,顺从地趴在小主人肩头,跟他一起恶狠狠瞪着谭昆。 谭昆的气势顿时弱了。 “阿澈啊,你跟你爸爸斗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次能不能别再拿我当箭靶。你谭哥一身老骨头,家里还有个战斗力爆表的母夜叉,你让我多活两年行吗?” 如此低三下四,几乎是求着程澈说话了。 程澈却异常冷血,“少来,你自作孽,不可活。” “我怎么作孽了?” “你是我爸的帮凶啊。”程澈望着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特别可爱的笑容,“谭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爸这是又派你来当说客了吧?” 谭昆叹气,“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毕业也半年了,一直呆在程记总不是办法。你就没想过将来?” “想过,但想不出来。” 他重生也是这半年的事。 未来该如何走,他还没想好。但有一点很肯定,前世的老路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走。 谭昆道,“既然没想到,不如先进公司帮帮你爸爸?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么大的家业,不交给你,交给谁?” “谭哥你又唬我,那么大的公司是随便进的吗?进去就出不来,这里面水多深,我比你清楚。” “你……” 见他不为所动,谭昆只好退而求其次,打起感情牌,“说来说去,你还是怪你爸爸。可是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忘了你小时候生病,五岁前的事都记不得,你爸爸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养得这么好……” “说得好像我妈没有功劳似的。” 程澈使劲挠了挠阿黄的耳朵。 阿黄与他同仇敌慨,嚣张地叫了两声。 一人一狗把谭昆堵得够呛。 “行行行,不说你爸,就说说你现在,这么整天被人像犯人似地看着,你觉得爽吗?” “爽啊。”程澈点头,目光在身后的黑衣人脸上走一圈,“其实有他们在挺好的,至少不会又莫名其妙被绑走,被迫签个什么合同。” 谭昆脸色顿绿。 当初这事他是反对的。 奈何程弘晖一意孤行。 最后,这个锅也只能他来背。 行吧。 他道,“可我听说他们封锁了所有跟封年有关的消息,昨晚的晚会一到封年出场就强行换台。你这除夕夜,过得还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谭昆这下正打在程澈七寸。 程澈的脸顿时白了。 他向黑衣人看看,压低声音,“谭哥。” 声音太轻,谭昆不得向他这边侧了侧。 程澈张开嘴,说了句什么。 谭昆还是没听见,道:“你大声点。” 程澈再次顾虑地向黑衣人看去。 谭昆:“……” 咋?臭小子跟他还有不能向外人言的秘密了? 得亏这里没人嘴巴不严,否则回家他又得跪搓衣板。 他向黑衣人道,“要不,诸位先回避一下?” 四名肃杀保镖相互看看,大约是院子太空旷,他们视野开阔,也不怕程澈耍什么小把戏。 点点头,向远处退开。 程澈将阿黄塞进谭昆怀中。 “谭哥,不瞒你说,他们禁止我追星,我已经忍很久了。” “那不就……” 话音未落,程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起,朝他狡黠一笑。 “谢谢啊!” 说完拔腿就跑。 四名保镖大惊,立刻向他追去。 奈何距离太远。 程澈瞅那处矮墙已经好几天了,今日谭昆到访,给他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依照事先的设想,脚踩在墙面,纵身跃起,双手攀着墙头荡过去。 保镖才堪堪抵达墙根。 要抓他已经来不及。 程澈冲他们嫣然一笑,潇洒转身。 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蝶,轻轻落了下去。 画面太美。 只是他忘了察看路面的情形。 一辆高速飞驰的跑车笔直向他冲来。 完了! 第40章 出于本能,程澈迅速抱头蹲下。 跑车冲至近前,带起一阵狂风。 哧—— 轮胎与地面激烈摩擦。 程澈心脏都要跳出喉咙。 这时,一声欢快的,“小澈澈!” 程澈向车主看去,立刻喜不自禁,“阿瓜!” 犹如见到亲人,俩人欢喜地搂在一起。 兴奋劲还未过去,四名黑衣保镖已追了出来。 程澈马上跳进车里,猛拍车门,“开车,快,快快快!” 阿瓜平常车速就不低,此时十万火急,更是把油门踩到底。 车子如卫星发射,尖嚣向前,带起的阵风险些把一名黑衣人刮倒。 一路狂奔疾驰,阿瓜进入角色非常快,不断哇哇大叫给自己造势,不一会就跑过几个街区,眼看跑车快没油了,才找了个加油站停下。 “喝水。” 阿瓜在便利店买了瓶水给程澈。 程澈照例脸色惨白,瘫成一砣烂泥。 “他们为什么追你?”阿瓜问,“你偷东西了?” 这要怎么说。 程澈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 阿瓜体贴地拍拍他,“大年初一,跑到人家家里偷东西,难怪要被追。” 程澈:“……” 阿瓜又问:“你为什么偷东西?” 本来只想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没想到阿瓜不依不饶,倒是过不去了。 程澈只好继续编,“因为无聊。” “你会无聊?” “没有封年消息的日子确实无聊。” 不出所料,提到封年,阿瓜一脸嫌弃。 将喝光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阿瓜跳进车里,朝程澈甩甩头。 “上车,带你去玩。” “去哪里?” “荔园。” 1990年的春节,荔园是荆城人民主要的娱乐场所。 原因很简单——迪斯尼还未建成。 作为自战后起便揽起荆城人民游玩重责的荔园,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海盗船,碰碰车,摩天轮…… 更有荆城相当罕见的溜冰场。 要知道,荆城一年四季最低温也不过8、9度,荆城人从未见过雪。 至于冰—— 那是什么,能吃吗? 因此俩人停好车,第一站便直奔溜冰场。 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目测轮到他们入场,还得等上半小时。 俩人没事干,目光便停留在队伍外卖搞怪饰品的商家那。 阿瓜看上一双兔子耳朵,买下来,戴在头上。 整个人就变成一只复活节兔子。 头上是艳红的毛,白白的耳朵,一身粉绿相间的皮毛。 旁边一个小孩儿,乌溜溜的眼睛瞧他半天,忽然道:“啊,封年!” 原本嘈杂的四周顷刻寂静。 千万道目光齐刷刷向他们看来。 程澈顺手抓起小摊上一个粘鼻子的眼镜,给阿瓜戴上。 丑得要死。 这是封年? 不,整个荆城,根本没人相信封年能这样自毁形象。 齐刷刷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移开了。 程澈长舒一口气,半天低笑起来。 阿瓜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到哪里都是封年。这些人眼里,除了封年就没别人了吗!” 程澈笑道,“谁让你照着他整容的。呐,我问你,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要照着他整?” 阿瓜摸摸兔子耳朵,愁苦地叹气,“其实,是他照着我整容。” 程澈:“……” 片刻后,程澈没能抑止胸中冲动,大笑起来。 阿瓜:“你不信?” “不信。” “好吧,我告诉你实话。其实是我有天突发奇想,想整容,随便撕了张海报就去了。整完才知道,海报上那个男人,叫封年。” “不错,这才是你的风格。”程澈沉痛地拍拍阿瓜。 “你信?” “为什么不信?” 阿瓜哀嚎,“我天,我说实话你不信,骗你就信,什么脑回路。” “正常的脑回路。”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相信封年整容。那张被誉为“亚洲神颜”的脸,数年来被无数整形外科当做模板,若是有假,早被眼毒的“专家”们拆穿了。 正争执着,溜冰场的负责人出来解释,因今日游客太多,设备故障,只能暂且闭馆。 长长的队伍怨声鼎沸。 俩人也只能寻求别的项目。 这个时间,只有海盗船还空着。 阿瓜跃跃欲试,程澈却不怎么想去。 坐过阿瓜的车后,他现在还腿软。 海盗船?免了吧。 但阿瓜兴致勃勃,一路拽着他往那边走。 途中有水上项目的区域,程澈试图将阿瓜引过去,阿瓜只作不见。 在喜欢的事物面前,他忽然变得极其聪明。 不仅识破程澈的诡计,还用激将法,认为程澈没胆。 程澈向来不经激,一听,立刻撸起袖子往海盗船上挤。 俩人紧紧地挨在一起。 船动了。 “啊啊啊啊!!” 阿瓜用程澈的胳膊挡住眼睛,率先大叫。 可怜海盗船才刚刚启动,只不过向上荡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程澈:“……” 与他们隔着一个过道的座位里,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此时荡着两条胡萝卜似的小短腿,用看智障的目光打量阿瓜。 “妈咪,这个封年是痴线呀!” 他妈妈赶紧捂住他嘴巴,“嘘,你看清楚,这个不是封年,封年才不会傻成这样。” 阿瓜:“……” 程澈:“哈哈哈哈……嗝!” 海盗船再次启动,幅度越来越大。 阿瓜亦跟着提高尖叫音量。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的队伍,整个场馆回荡着经久不息的“啊啊啊啊啊!!” 唯有程澈淡定无比。 他忽然发现,这点刺激,远不如阿瓜的跑车来得强烈。 他竟然可以撑到最高点,睁开眼睛,笑看云卷天舒。 索性大方起来,将肩膀借给吓到不成人形的阿瓜。 阿瓜小鸟依人地偎着他,一面痛哭流涕,一面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阿瓜腿软了。 面前的保护闸一开,他立刻滑到地上去,两眼放空,生不如死。 程澈只好背他。 “喂,撑不撑得住,要不要去医院?” 阿瓜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后颈,声音嗡嗡的,“小澈澈,我们以后再也不坐这个了,好不好。” “好。”程澈敷衍他。 其实刚才感觉不错,他正寻思着再坐一回。 阿瓜搂着他脖子,“你知道么,这和吊桥效应差不多,在最高点时,心跳加速,看什么都是爱心泡泡。” “嗯。” 程澈十分确定,阿瓜傻了,只一轮海盗船,便把他逼成了酸不溜啾的文艺青年。 此刻文艺青年手指缠着他的发丝,无比羞涩地说: “所以,我好像对你产生了某种感情。小澈澈,你结婚了吗?不如我以身相许吧。” “嗯……嗯???” 第41章 “你说什么?” 程澈凌乱地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偶像的脸。 此时俩人已从游乐园出来,坐在宋城一家酒楼里。 来来往往都是穿戏服的茄喱啡。 有觉得程澈眼熟的,向他们投来目光,立刻又被阿瓜热烈的造型吓退,默默遁走。 任谁也不会将阿瓜与丰神俊朗的天王巨星联系起来。 尤其脑袋上那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这不丑化天王形象,暗指封年是兔爷么。 此刻这位兔爷正深情款款地握着程澈的手,将重复了一百零八遍的措词缓缓吟出,“我愿意以身相许。” “……” “……” 半晌,程澈道,“这是觉得我长得还行?”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我长得丑,你就该说,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我了。” 阿瓜赶紧道:“我来生也愿对你以身相许!” 程澈:“……” 老实说,这世上没有一个Gay能抵御天王的魅力。 哪怕只是与之酷似的阿瓜,用那双形状娇好的唇吐露芬芳,也是十分令人心动的。 于是,程澈缓缓、缓缓地伸出手去。 阿瓜自觉将艳红的脑袋奉上。 程澈轻拍了他一下。 接着又下重手,狠狠一击。 阿瓜顿时眼冒金星,惨叫退缩。 程澈冷冷道:“清醒了吗?下次再用封年的脸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阿瓜委屈,“那是不是封年以身相许,你就同意?” 程澈举起筷子,作势又要打。 阿瓜终于怯怯地闭嘴了。 程澈叹气:“傻瓜,你虽然有着跟封年相似的脸,但你是我朋友,我不会把你当成他。而至于封年,那是偶像,你也没法成为他。明白吗?” 阿瓜点点头,又摇头。 “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封年能这样跟我出来,一起喝酒?” 阿瓜认真思考,摇头。 “这样看来,还是咱们更亲切啊。” 阿瓜似懂非懂,脸色凄凄,“又不能结婚。” 程澈朝他杯中倒了少许酒,安慰他,“荆城到哪都不能结婚。” “为什么?” “这说来话就长了。” 程澈耐着性子,认真给阿瓜解释。 真是难为阿瓜那个榆木脑袋了,听得云里雾里,知识点没记多少,酒倒喝得差不多。 一顿饭吃完,他晕晕乎乎,不仅没有打消以身相许的念头,还要跟着程澈回家。 程澈不答应,他就坐在酒楼门口大声哭嚎。 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感谢他拥有一张天王的脸! 程澈怎么可能由得他损害天王形象,只能带他回家。 当然不能回程家,以程弘晖先生的脾气,不得用扫帚把他俩叉出去! 只能带阿瓜回程记。 阿瓜倒是省心,一路睡着,等到达程记,自己眯缝着眼爬上床,踢掉鞋子,就蒙头睡去。 待程澈洗漱完毕,他已酣声大作。 没盖被子,只一端被角歪歪斜斜搭在腰部。 程澈走过去,帮他把被角掖好。 阿瓜在睡梦里,咂咂嘴,哼唧一声。 也不知高兴还是难过,仍旧念叨着“以身相许”四个字。 程澈摇摇头。 以这傻瓜的智商,他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吗? 程澈打赌他不知道。 说来,程澈对阿瓜的事一无所知。 除了大致能从其衣着车子判断出其身家不菲外,程澈并不知晓阿瓜的住处,家庭情况,乃至工作、社交。 阿瓜像一阵风,来去匆匆。 并且是龙卷风,风卷残云那种。 明明拥有与天王相似的脸,性格却毫无天王的稳重。 程澈每每面对这样的一张脸,都心情复杂。总觉得偶像被阿瓜这个笨蛋踩在脚下,疯狂摩擦。 其实今天,有那么一个瞬间,阿瓜的身影与封年重叠起来。 一想到封年深情款款地对他说“以身相许”,他就禁不住恶寒。 恨不得把那张惊世绝伦的脸拍回神坛。 天王就是天王,化成凡人也不允许半分亵渎! 幸好今日没引起别人注意,否则,就阿瓜那张脸,敢说出如此渎神的话,只怕他们还没走出宋城,就被疯狂的风筝打成筛子了。 好险好险。 程澈拍拍胸口。 窗外燃起一朵明亮的烟火。 红红火火又一年。 说来,这个春节他还没向封年拜年。 他走到电话机旁,先拨给高子山,问封年的号码。 然后怀着虔诚的心情,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认真地拨。 令人心跳的嘟嘟声响起。 他将要说的话反复咀嚼。 电话通了。 他立刻道,“天王恭喜发财,早生贵子!” “……” “……” 程澈:“不不,我的意思是,新年快乐,祝你新年快乐……” 由于太着急,他咬了自己的舌头。 泪水顺着眼眶涌。 一个苍老的声音徐徐道,“小年睡下了,我是潘英业。” “……” 说不出应该窃喜还是失望,程澈赶紧自报姓名。 潘英业道,“是阿澈啊,难得你有心了。只是小年最近太累,已经先睡下了,我不好打扰他,明天叫他给你回电话吧。” “不用不用。”程澈立刻摆手,“让他好好休息。我只是拜个年,不用回电话了。” 他有点语无伦次。 潘英业也不揭穿,礼貌地同他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窗外的烟火又燃起一朵。 程澈出了会神,才将已经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强行吞下。 无论何时,在天王面前,他永远这样心跳加速。 阿瓜被吵醒了,拽拽他的衣角,迷糊道,“很晚了,睡觉啦。” 说完往里翻了翻,留出一大片空间供程澈睡。 程澈心情复杂地躺下。 阿瓜凑过来,紧紧偎着他,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脖颈。 真像只哈巴狗。 程澈无奈将他推远些,拖过被子,也沉沉睡去。 待到天明,床上空空如也,早没了阿瓜的影子。 这傻瓜,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程澈寻思着,阿瓜这样太没礼貌,下次见面一定好好教训他。 翻个身,用被子蒙头,准备再来个回笼觉,阿忠敲门进来: “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封年来了。” 第42章 阿忠敲门进来:“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封年来了。” 其实也有可能是阿瓜没有离开。因为阿忠脸盲,狮子跟狗都分不清。 程澈懒得跟他解释,维持着被子蒙头的姿势,向床的里侧滚了滚。 “睡外面。” 阿忠:“……” 厉害了厉害了,一个除夕不见,阿澈这追星的姿势见涨啊! 不免尴尬地看向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封年。 帽子、围巾、口罩和墨镜。 俨然大明星的派头。 跟程澈那个品味奇葩的朋友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阿忠觉得,这次绝不可能认错人。 他走过去,戳了戳程澈:“真的是封年啊。” 程澈弓身,如同蚯蚓似地拱了拱,“封年也得睡觉啊。” 不是他不相信阿忠,实在是阿忠黑历史太多,不胜枚举。 几天不见,就能辨别封年和阿瓜了? 打死他都不信。 他又拱了拱,嗡着声音道:“要么睡要么滚,少废话!” 阿忠知道他睡不饱脾气大,不便多说,只充满歉意地向封年笑笑。 封年亦没想到程记的待客之道如此…… 清新脱俗。 短暂的错愕后,他顺从地走向床边,和衣躺下。 感受到床微微凹陷,程澈哼唧一声,沉沉睡去。 没多久就打起小呼。 可怜了封年,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只能睁眼看落在墙角的光影不断移动。 从他的这张海报,慢慢晃到另一张。 程澈房间的四壁贴满了他的脸。 高傲的、冷漠的、清雅的、颓丧的。 显眼的地方还用相框裱着他的签名,供在神龛后面。 “……” 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曾有一档无聊综艺,把他的脸以1:1的比例打印出来,套到其他明星身上。 所有出场明星,哪怕号称九头身的欧美血统,遇上他那亚洲第一神颜,立刻沦为路人,星光黯淡。 封年自己也是九头身,比例完美,与绝世神颜交相辉映,恰到好处,是全娱乐圈无法复制更不可模仿的绝色。 他一个清浅的微笑,不知迷倒多少人。 成名那部电影的海报刚放出来,不过一晚便被粉丝洗劫一空,害得各大影院不得不夜连聘请保全,专程在橱窗下守着。 自出道以来,封年已习惯旁人对他容颜的赞美。 只是此时亲眼见到,又有点哭笑不得。 身边这人倒是睡得安稳。 换成他自己,估计会吓出毛病来。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的人轻哼一声,挠挠头,抱着被子翻过来。 一条腿嚣张地压在他身上。 挠过头的手掌顺势一甩。 啪。 给了他一巴掌。 封年:“……” 墨镜被打歪了。 镜腿戳在脸上,难受。 他动动手,想把它摘下来。 程澈哼唧一声,按住了他的手。 封年只好不动,辛苦忍着。 待到墙上光影再跳过一张海报,程澈终于醒了。 他皱皱眉头,艰难将眼皮掀开一条缝,望着白皙又立体的侧脸,喃喃道:“早。” “……早。” 正午已过,封年并不确定是否还用互道早安。 程澈拥着被子坐起,习惯性去按床头的电铃。 奈何他与电铃之间,躺着个大活人。 今日的他不得不费力趴在对方身上,伸长手臂去够按钮。 如此一来,他注意到一件非常惊悚的事。 阿瓜换了衣服! 黑白相间的简单外套显然不是这人的风格。 他一惊,尚还迷糊的脑袋霎时被冰水淋透。 耳畔响起阿忠的声音:“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封年来了。” 封年?怎么可能! 鬼使神差的,他缓缓、缓缓地伸出手去,一把将这人头上的毛线帽子抓下。 乌黑的发丝垂下,如丝绸般泛着光泽。 “……” “……” 完了,他把天王睡了! 如同遭受攻击,他双目无神向上一翻,立刻又滚回了被窝里。 “我还没醒……对,先做完这个梦吧。” 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 阖着的眼帘里,走马灯般放映封年绝美的容颜。 他终于认命,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眼睛。 “封、封年?” “嗯,是我。”封年眼波流转,好笑地望他。 轰! 平地惊雷自脑海匆匆滚过。 程澈鲤鱼打挺,手脚并用缩到床的另一侧。 瑟瑟发抖地道:“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封年支着酸涩的胳膊坐起,“你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早生贵子什么鬼。 事业上升期的天王觉得有必要当面解释一下。 于是拎着果篮找上门,不料主人却在酣眠,他不好打扰。 阴差阳错,成了眼下这局势。 程澈:“……” 啊啊啊啊!他好想把自己抽回昨晚,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怎么办? 只能一笑泯恩仇了。 他咧嘴傻笑。 封年亦微笑。 “而且我最近听到一些……有趣的传闻。” 程澈内心格噔一下。 “如果不是了解你的人品,我很怀疑你在跟我捆绑销售。” 程澈向墙里缩了缩。 封年笑吟吟望他:“阿澈,你有没有话说?” 程澈摇头,想了想,又点头。 “应该有。” “嗯。”封年变换姿势,优雅地倚在床头,“洗耳恭听。” 程澈吞口水,“那个,不叫捆绑销售。叫组CP……” 封年:“……” 他眨眨眼,“CP是什么?” 程澈声若细蚊:“Coupling。” 封年拧眉,陷入沉思。 片刻,他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下一步是早生贵子?” “噗!”程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 封年继续追问,“那么谁来生?我还是你?” “我、我生。”程澈弱弱道,片刻,又摇头如泼浪鼓,“不是啊天王,我没想过跟你炒CP。我……” 他转转眼珠,索性出卖阿瓜,“我有个朋友,整容后跟你很像。可能……可能误会了吧。” 他低下头,不敢看封年的眼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跟天王一模一样的人! 毕竟封年的美无法复制,独一无二。 这种鬼话,封年肯定不信啊。 封年盯了程澈半天,忽然勾唇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程澈脑袋一空:“逗、逗我?” 封年揉揉他的脑袋,“我来,是给你拜年。” “你给我……拜年?”程澈晕晕乎乎,这种大礼,他怎么敢当啊! 封年双手抱拳,笑着道,“新的一年,祝阿澈你每天都开开心心,早日拿下金像影帝。” 程澈赶紧回礼,“一定一定!也祝你早日拿下金像影帝……” 说完发觉不对,天王的影帝小金人,已经快塞满陈列室了吧。 他讪讪想着怎么补救,封年促狭一笑,“没事,总比早生贵子强。” 程澈:“……”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封年道,“我昨天去了趟澳门,那边的葡式蛋挞很有名,给你带了一盒,一会你叫伙计去我车里拿。还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笺,“初八开工,我有新戏要拍,这个是拍摄地址,你如果没事,随时来玩。” 天王新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观摩的。多少记者想尽办法也无法得知拍摄地址,剧组信息保密得如同铜墙铁壁。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个机会让给程澈。 程澈受宠若惊,又觉难以置信,踌躇地道,“这……是不是不大好?” “不会”封年朝他眨眼,“你不是要拿下金像奖?过来学习,天经地义吧?” “……” 原以为只是年节的客套话,没想到,天王竟然是认真的? 可他不想当影帝啊! 两条秀气的眉毛打起结来,程澈纠结地瞧了瞧墙上的日历。 初八。 等等,他似乎又想起一条惨绝人寰的新闻! 第43章 荆城三大影视基地:清水湾、宋城和油鹏岛。 其中只有油鹏岛特殊,是距离湾口二十海里的一座人造岛。 通常是拍摄海边生活的绝佳位置。 而封年的这部新戏,虽未对外公布一切信息,但程澈凭着前世的记忆知道,片名叫做《困海》。 是荆城历史上,第一部 海上灾难大片。 该片巨星云集,导演更是在国际上已颇具盛名的童嘉树,加上又是大制作,上映后狠狠掀起一股新浪潮,将荆城影视搅得天翻地覆,海外票房更是赚到手软…… 这样一部划时代大片,封年把观摩学习的机会留给自己,想必真是迫不及待把程澈推上金像奖的颁奖晚会了。 但程澈前往片场,却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记起一条旧闻。 初八,春节还没过完。 不少人仍沉浸在欢快的余韵里。 一名工作人员醉酒当值,致使临时搭建的布景台坍塌,封年被压在其下,断了一条腿。 其后半年无戏可拍。 星途因此倒退数年。 好在他本人勤奋,复出后,加倍努力,才又挣回往昔日风采。 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今天么。 早八点,向来懒散的程澈搭上轮渡,前往油鹏岛。 封年未给他具体时间,但他想早点过去。 说不定能阻止灾难发生。 海面碧波起伏,浮着些许雾气,油鹏岛宛如海市蜃楼般显现。 二三十年代的低矮瓦房与几幢现代化大酒店交相辉映,展现时空交错的气息。 程澈随着人群下船。 整座岛都被剧组包了,随船也多为工作人员,他跟着队伍,很快便找到剧组。 封年正在几名助理包围下,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棚里读剧本。 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雾气在稍带寒意的阳光里蒸腾,将他清俊的侧脸映得好像仙人下凡。 程澈提着早点上前。 “这么早?” 一大片阴影洒下,封年抬头,见是程澈,明显一愣。 他以为这人下午才会到,毕竟油鹏岛距离太远,轮渡半小时才一班。 这是得起多早? 程澈顶着两个黑眼圈,诚实道:“昨天一晚上没睡。” 封年不禁莞尔,“紧张?抑或兴奋?阿澈,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很努力。” 程澈一阵感动,用力吞口水。 封年叫助理拖椅子来,示意他,“坐,大家还在准备,跟我搭戏的伍琛也还没到,你得等会。” “好。” 程澈依言走到椅边,屁股刚沾上去,马上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特质。 这种状态下,一沾上椅子肯定会睡着。 他如被针戳,猛地跳起。 “我、我还是站着吧。” “嗯?”封年奇怪望他。 他口不择言:“从来都是天王俯瞰别人,如今你坐着,我也想体会体会。” 这种说法倒是特别,封年索性收起剧本,仰脸看他,“那你有没感想?” 四目相对,封年眼里有星光闪烁。 程澈大脑又空了。 片刻,他不怕死地挑起封年下巴,戏谑道,“长得不错。” “……” “……” 几名助理同时陷入沉默。 天王何止长得不错,根本世间少有。 不过敢当面这么说的,恐怕只眼前这十八线一个。 身后传来温润的笑声,“莫非江湖传言是真的,你们果然有奸情?” 来人四十多岁,花白头发,却保养得很好,除眼角皱纹稍有些深,皮肤细腻,几乎与二十多岁无异。 正是导演童嘉树。 封年笑道:“江湖亦传言童哥你是深柜,莫非你基者自基,看谁都是你自己?” “错,我不是深柜。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我就是Gay。” 如此坦率,封年只得抱拳,“佩服佩服,论口才,是在下输了。” 童嘉树朝他笑笑,转到程澈身上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新人?” “是,他很用功。我以为他下午才会到,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童嘉树赞许的目光打量程澈片刻。 “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份毅力的不多啦。手里拿的什么?”他径自拖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程澈手里的打包盒上。 “哦,外卖。” 程澈赶紧打开盒子,几个金黄的流沙包和肠粉散发出香气。 “我让程记厨房做的,用锡纸包住,还是热的。” 童嘉树两眼放光,毫不客气拿起一个流沙包,掰成两半。 芝麻混在蜜糖里,如细沙般缓缓涌出。 他分一半给封年,边大口吃着,边点头,“不错,这个新人,我喜欢。” 将包子吃完,吮吮手指,又说,“不像那些扑街,就会偷懒,那个阿全,现在还没到!” “哪个阿全?”封年问。 “搭布景那个。”童嘉树用力翻白眼,“如果不是荆城布景师没有做灾难片的经验,我才懒得找他。仗着自己有一半英国血统,总拿自己当大爷。一个布景师,谁愿意伺候他!” 正说着,阿全晃晃悠悠自他眼前荡过去。 他立刻跳起,叉腰骂道,“阿全!你醒了没有?都几点了才来,让大家等你,你多大脸面!” 阿全眯缝着眼,刚把嘴张开欲反驳,却打了个酒嗝。 “嘎,我这不是来了吗?又不耽搁做事,你不满意,换人啊!” 每次都这么说,恰到好处地戳童嘉树死穴。 童嘉树一口气堵在胸口,用力捶下,“那你还不去做事?” 阿全晃晃悠悠地走了。 童嘉树不放心,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即追着阿全离开。 俩人在不远处推搡,差点打起来。 程澈目瞪口呆。 封年递一个包子给他,“他们每天都这样,习惯就好。” 程澈注视阿全那张被酒气氤氲的脸,“这个阿全,是不是造了半盏大船,船上有几个木搭的箱子,用钢绳牵着?” “你怎么知道?” 程澈的心咚咚鼓动起来。 他怎会不知。 正是今日的拍摄中,那几个巨大的箱子倒塌,整个布景台毁于一旦,钢绳断裂后,正好戳进封年小腿。 没一会,阿全的布景检查完毕,童嘉树拿着话筒喊话。 拍摄开始。 演员各就各位。 封年脱去罩在外面的羽绒服,露出一身旧式的条纹西装。 嘱咐程澈:“一会你去找童嘉树,我已知会过他,他会同你讲解拍摄技巧。” 程澈跟着他,亦步亦趋,“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跟着我?”封年整理戏服,回头看他,“我要出镜,你怎么跟?” 这是个问题。 程澈脑袋一团乱麻。 童嘉树那边,助理催了两次。 封年微笑揉揉他头发,“你送外卖的啊,怎么还会怕生?童哥人很好,放心跟着他就是。” 眼看着封年迈步向人造的大船走去,程澈心急如焚。 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未卜先知的事,干脆一个箭步冲上去。 众目睽睽下,如树袋熊般挂在封年背后。 封年:“……” 所有人:“……” 童嘉树:“江湖传言诚不欺我,这俩人就是有奸情!” 第44章 敢绑天王,真是不想活了! 好在此处无记者,否则程澈今日恐怕无法直着回家。 几名助理七手八脚拽他,想把他自天王背上撕下。 他双手双腿都紧紧缠着封年,用足了力气。 若不是怕弄伤封年,他大概会连嘴也用上。 封年无奈:“阿澈,你别闹了。” 程澈满脑子只有那条恐怖新闻,什么对策也想不出。 只道:“人形背袋,为你的人设添砖加瓦,惊不惊喜?” 惊喜个鬼! 童嘉树一记话筒敲他,“我们拍的是灾难片,不是奇幻片。” 要不是给封天王面子,他真想破口大骂。 一个阿全已浪费了半天时间,又来一个,今天这戏还拍不拍了。 到底姜是老的辣,他见几名助理都无法将程澈撕下,转转眼珠: “别慌!他现在就是一只八爪鱼。你们把自己当成痒痒挠,使劲挠他!” 数十根手指立刻在程澈各大笑穴弹钢琴。 还有人体贴地脱下他鞋,自羽绒服里抽出一只鸭毛,轻柔地扫他脚心。 现场一片混乱,大呼小叫。 而程澈岿然不动。 这些都是过去阿忠为哄他起床用惯的伎俩。 他会怵? 当然不,只是在偶像面前略感丢脸。 封年无奈叹气,“阿澈,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出镜!”程澈不假思索。 封年只得望向童嘉树。 童嘉树:“想不到传言是真的,你果然为了搏出镜不择手段!” 他眼里露出鄙夷之色,“天王你也由着他,说你俩无奸情,狗都不信!” 路边一只流浪狗,闻言坦诚地吠了一口。 童嘉树挥手,“好啦,我知道啦,一会给你安排个茄喱啡的角色,镜头怼你十秒钟,满意了吧?” 说着,众人又要拽程澈。 程澈头摇成拔浪鼓,“我要跟天王一起!” 斩钉截铁,字句铿锵。 简直无耻! 童嘉树痛苦捂脸,“行行行,我就不该吃你那包子。你现在给我滚到船上去,假装扶着栏杆看海——总可以了吧?” 程澈想了想,既无法阻止拍摄,只好如此了。 他乖乖从天王身上下来,就地滚了滚。 童嘉树:“……” 封年:“……” 众人:“……” 知名导演花许多才缓过气,“封天王,你确定他脑子没毛病?” 封年亦没想到程澈这招,抽抽嘴角,“江湖传言,他有轻微智障。” “哦。” 童嘉树终于了然。 江湖传言果然都是真的。 但是一个智障敢混娱乐圈,这勇气也太令人敬佩了吧! 他心中五味杂陈,吩咐几名助理,“把他抬上去吧。” 程澈又在众人的七手八脚中,换上戏服,被抬上了布景。 《困海》讲述的是一起海难事故。 1937年初,自沪州市开往荆城的巨轮因严重超载,在距离沪州不远的海域搁浅。 其时正值大战前夕,恐防引起敌军注意,深夜,巨轮未有亮灯。 夜雾迷朦,一艘采砂船从旁经过,待到发现巨轮,船底的大网已卷进巨轮螺旋。 海水倒灌,巨轮下沉,不及救援抵达,全军覆没。 无人生还。 同所有的灾难片一样,《困海》向观众展现人性和生存的冲突。 ——但绝对没有,演员同导演的冲突。 半盏巨轮上,所有人员各就各位。 杂耍演员嘴里喷出火龙。 着长衫的京派老人逗着雀鸟。 小孩子拍着皮球,大呼小叫在人群里穿梭。 封年穿着黑白相间的条纹西装,缓缓推开通往甲板的舱门。 这场戏,是与另一名国际影帝伍琛的对手戏。 伍琛因其多年的戏班功底,在剧中饰演一位昆曲戏班的老板。 他正面向茫茫大海吊嗓子。 刚开了个口,旁边的茄喱啡陡然一跃,径自跳到了他面前。 正是程澈。 一身短打破衫,十分嚣张地挡住镜头。 童嘉树立刻大喊,“停停停!程澈,你干什么!” 程澈两眼直勾勾粘在封年身上,表情委屈:“看天王。” 瞥了伍琛一眼,又说,“他挡着我了。” 童嘉树倒抽凉气,“一个茄喱啡,看天王不会回家看?” 但是船要塌了呀! 程澈抓耳挠腮,暗自着急。 童嘉树却以为把他骂狠了,放缓语气,“呐,你乖乖的,收工带你去吃东西,现在不要吵,好好看着海面。” 为节省成本,船只做了一半,船头正对着海面。 海面泛着点点金光。 正是上午好光景。 可程澈一点兴致也没有。 看了不到半刻,又将头转过来,盯着封年目不转睛地瞧。 此时封年已走至伍琛身旁。 俩人说着台词。 “商老板也在船上。”封年饰演的富家公子向伍琛递上一支烟。 伍琛接过了,却不抽,顺手夹在耳后。 “如今局势不妙,很快就要打起来,还是早点离开沪州为好……” 一语未完,童嘉树又喊了停。 他拿着话筒喊:“程澈,你有多动症咩,没叫你换位置,你乱走什么!” 两位影帝对话期间,程澈戴着一顶旧式鸭舌帽,从镜头前路过。 灰蓝色的帽子,要多丑有多丑,就那样突兀地展现在镜头里。 要不是阅历深厚,童嘉树要被他气出心肌梗塞。 程澈亦很委屈。 他这不也没办法? 身后的木箱子被海风吹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以防万一,想着要再靠近封年一点。 封年和伍琛杵在栏杆边,他要换位置,总不能翻栏杆。 不过既然被导演骂了,他只好免为其难,翻了。 童嘉树目瞪口呆。 封年和伍琛亦吓傻,瞧着他如同一只猴子,纵身跃出栏杆,整个身子被风吹得摇摆不止。 “阿澈你干什么,快回来!”封年伸手拽他。 他双手险险挪动,交叠着变换位置。 经几周折,终于跃到另一边。 封年用力将他往上提。 他目测距离,大声道:“后面的人都退开。” 正在溜鸟的、杂耍的、聊天饮酒的,纷纷向童嘉树看去。 童嘉树也不知程澈搞什么鬼,但碍于封年面子,挥挥手,“听他的。” 所有人腹诽着退后。 海上风浪渐渐大起来。 底下是搭在岩石缝里的两米钢筋台,一旦失手,不堪设想。 程澈向下瞥去一眼,能看见浅水里漂浮的泡沫。 手心开始冒汗。 “小心。”封年试图提起他的胳膊。 他却用力反推一把,“你也走。你和伍琛,都走!” 俩人身后,最顶上的箱子由于阿全偷工减料,轻飘飘的。 加之未有放稳,风一吹,半个箱子迎风翘起,接着又落下,发出轰的一声。 可此刻谁也无心关注箱子,心思都放在程澈身上。 他越是赶封年走,封年越不走。 封年不走,伍琛也不好意思走。 俩人一起赖着,急得程澈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咬牙道:“好,我跳进来。你们接住我,不要停留,马上跑。我们来比龟兔赛跑。” “你小心。” 封年和伍琛,一人拽着他一边胳膊。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腿向后蹬,纵身跃起。 两位影帝不愧是会家子,稳稳接住他。 他反过来,提着俩人衣领,大喊:“跑!” 说时迟,那时快。 狂风顿起。 箱子轰然坠下! 第45章 “封年小心!” 程澈眼睛瞪大,箱子的影像自他瞳孔急速滑落,朝着封年脑袋狠狠砸去。 来不及多想,他一掌推开伍琛,抱住封年。 箱子碎在他后背。 一阵头晕目眩。 却不敢停,顺势抱着封年,就地滚几圈,直到触到另一头的栏杆,才听到耳边传来极响的一声: “伍琛!” 那箱子落地,把偷工减料的甲板砸出一个大洞。 伍琛掉了下去。 一根钢筋贯穿他的小腿,血肉横飞。 他成了封年的替死鬼。 封年率先冲过去,朝童嘉树大喊,“不行了,得把钢筋锯断。叫医师和保全队过来!” 因着戏本身存在不少危险,这些人员都配备在现场。 保全队拿了锯刀,在医师指导下将钢筋锯断。 伍琛早已痛得昏死,被救上来后,奄奄一息。 童嘉树亲自把他送上轮渡,转回来时,怒火攻心,一记话筒狠狠敲在程澈头顶。 此刻也不管封年的面子了,破口大骂: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翻到栏杆外面做什么!要不是你突然来这出,哪会发生这种事!” 程澈痛得抱头直躲,又不敢辩驳,咬牙忍着。 封年伸手拦童嘉树,“童哥,不怪他。” “怎么不怪!” 隔着一个封年,童嘉树伸长腿,朝程澈屁股又踹了两脚。 犹自不解气,将火撒到封年身上。 “封天王啊封天王!我是给你面子才同意他上,他以为他是谁,想捣乱就捣乱!现在出了这么大事,你让我怎么跟伍琛交待!” 别的不说,就甲板那血溅三尺的场面,伍琛下半辈子还能不能正常走路都难说。 何况,他是武生出道,自幼在戏园子里唱戏,拿下的片约,大半都是打戏。 如今打戏不能拍,难道叫他去街边讨饭? “你这是毁人前途,断子绝孙啊!”童嘉树怒吼。 程澈躲在封年身后,紧紧抓着偶像的衣角,瑟瑟发抖。 封年递给童嘉树一支烟,亲自给他点燃,才叫他怒火平息下来。 “童哥,”封年道,“其实你该感谢阿澈。” “什么,”童嘉树立时又跳起,用夹烟的手狠狠朝程澈方向戳,“我还感谢他?封天王,你怕不是吓傻了,当我好欺负?” “你冷静点细想想,阿澈为什么要突然翻出栏杆?那时风已经大了,他正面向那些箱子,肯定是觉察到不妥,才故意吸引你注意。” 童嘉树一噎:“他可以提醒我!” “他提醒,你就会听吗?” “不会!” 不仅不会,还要把他大骂一通。 这就是童嘉树。 颇富盛名的、严苛的、威风八面的霸道导演。 从来片场只听导演的,哪有听茄喱啡的道理。 童嘉树低头抽烟,心虚不吭声了。 封年接着道:“若不是他把那些杂耍艺人赶走,伤亡只怕更重。” 当时甲板有不少人,还有几个孩童,巨大的重量一定会引发甲板二次塌陷。 到时,人群惊慌失控,就会变成真正的灾难片。 伤亡惨重。 “照你这么说,他还是好人了?”童嘉树面子放不下,仍旧有些气。 “他是好人。”封年道,“他也叫我和伍琛走,只是我们没在意。” 童嘉树终于平静下来,低头抽烟。 封年继续道,“如果我们走了,那么,掉下去的就会是他。童哥,伍琛出事,剧组可是给他买了高额保险的。程澈的,你买了吗?” 童嘉树的脸一下煞白。 封年靠近他,压低声音,“如果他出事,又没保险,你说,他会不会告你?” 一旦扯上官司,电影必定未播先亡。 天王就是天王,轻飘飘几句话,即将身经百战的童嘉树吓到冒冷汗。 童嘉树想了想,“但现在伍琛身死难料,戏也拍不下去,不一样血扑?” 大制作电影,道具、人员、场地…… 每天都在烧钱,银子流水一样出去,可没工夫等伍琛康复。 只能重新选角。 前期的准备都打水漂,童嘉树晦气地瞪程澈一眼。 叫人把阿全叫来,怒骂一通,他挥手,“给我滚,滚远点!剧组不欢迎你,律师函明天发到你手中!” 经保全初步勘察,事故就是阿全偷工减料造成的,拍摄前他宿醉未醒,说是检查,却没花心思,这才酿成大祸。 此时他宿醉全醒,慌得手足发颤,“童哥,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童嘉树早看他不顺眼,烦躁道:“我给你机会,谁给我机会!就那半艘船,造价多少,你知道吗?现在要修补,你给我钱,我就给你机会。” 他向阿全伸出手。 阿全脸上讪讪,又不甘心,无赖道:“童哥,你把我赶走,全荆城再找不出第二个会做这种背景的人。” 童嘉树噎住。 这个扑街阿全,很会戳他死穴。 幸而身旁还有封年在。 封年道:“我记得程记的客人里,有很多名流大咖,不如问问。” 旧时茶楼,管事人脉广大,常常帮同乡介绍工作,赚取额外收入。 如今形势变化,阿忠不赚外快,但人脉依然广大。 程澈在封年身后探出脑袋,脸色惨白,还没从后怕中缓过神来。 听见封年这样说,立刻吞咽着口水点头:“我问问阿忠。” 说着便走到不远处电话亭,拨号回程记。 童嘉树打发走阿全,望着程澈背景,犹自感叹:“想不到天王你如此看重他。他究竟哪里好?” “哪里都不好。”封年笑。 “那你还……”童嘉树倒抽凉气,“刚才这小子挂你身上,你可一点没生气。” “想听实话?” 童嘉树点头。 封年朝他勾勾手指,“我查过他的背景,但只有学历能查出来。其它的,一概不知……” “你怀疑……?” “与其放任他隔三差五突然出现,不如主动拴在身边。你觉得呢?” 童嘉树望着程澈背影若有所思。天王果然是天王,难怪在这个圈子里无人敢惹。 须臾,程澈归来,告诉他们事情搞定。 童嘉树摸摸下巴,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程澈。 “方才看你翻栏杆时动作还算利落。我找个戏曲师傅教你,你明天起入组吧。” 程澈:“……啊?” 程澈:“——啊!!” 第46章 “我可不可拒绝?” “不可以!” 童嘉树坐在摄影机后,头也不抬,“昨天是谁说想和天王同台的?” 程澈:“……” 话是这么说,可时过境迁,他现在不想。 一点也不想! 昨日童嘉树通知他进组后,立刻给谭昆打电话。计安安拿着合同,折腾了他一晚上。 要知道,前一天他就几乎通宵未眠。 如今眼袋明晃晃挂在脸颊,走路都不敢晃脖子,生怕一晃,眼袋掉下来,砸死人。 童嘉树再次对着话筒喊:“阿澈,你接的是伍琛的角色。伍琛是干什么的?戏园子的老板,不是僵尸!” 程澈:“……” “脑袋不要那么僵,脖子给我缩回来,我看你这样不止是僵尸,还是一只僵尸鸭!” 幸好拍船上那场戏之前,伍琛只有这么一个场景。 否则凭程澈这悟性,得把童大导演气嗝屁。 昨晚他在酒吧遇到高子山,对方竟然称他捡到宝。 呸! 这是活宝吧! 活宝一刻度一刻度地转过头来,“导演,我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早上三点就被计安安挖起来。好不容易在车上迷糊一会,他又开飞车,害我落枕……” 童嘉树冷笑:“听你这意思,还要我给你请个按摩师?” “有吗?”程澈眼巴巴。 有个鬼啊! 要不是吃了程记的包子,童嘉树真想脱鞋砸他。 身旁天王倒是平静。 微笑着向自己助理招招手,“你手法好,去帮阿澈按按好不好?” 小助理不情不愿地去了。 童嘉树一摔话筒,“他以为他是谁,架子比你还大!” “我架子很大吗?”封年问。 童嘉树噎住,“你架子是不大。喂,你是天王啊,怕他干什么!” “我怕他?” “你不怕?”童嘉树转转眼珠,“不是说他背景你查不出来?能让你查不出来的,至少跟你不相上下啊。” “但不妨碍他是个好演员。” “你对‘好’这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童嘉树瞪眼,“我拍这么多戏,还没见谁比他更出戏。昨天看他身手还算不错,没想到烂成这样。” 他站起来,指着满场跑来跑去的剧组人员,“你去问问,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大佬,谁会觉得他好?也就是你,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封年微笑,“你要是见过他认真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 “我看他根本就不认真!大哥,我是拍戏,不是烧钱啊!这么多国际大腕,一会还要去接孟影后,谁有时间跟精力在这耗着。” “别急。新人嘛,总要给多点时间。”封年拍拍他,安慰。 “我怀疑你们在糊弄我。”童嘉树不满,“都说这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看啊,就是个草包!” 他撇嘴,看看时间,站起来。 拿着话筒喊:“好了好了,休息结束,各就各位!阿澈,尤其是你,孟影后马上就到,你这条是最后一次,再过不了,你把脑袋摘下来!” 程澈似懂非懂,伸手抓着头发,往上提了提。 童嘉树:“……” 程澈可怜巴巴:“摘不下来。” “……” 童嘉树:“助理,拿杯水给我滋醒他!” 助理叫了水车来,假装这场戏是雨中。 程澈站在雨里。 头发被细密的雨丝氤氲,凌乱贴在面颊。 一身鸦青色长衫亦被水珠浸出别样的色彩。 他用手掸了掸袖子上的雨珠。 “先生,我想写封信。” 面前,是戴眼镜的老先生。 正坐于简陋搭建的雨棚中,一手执笔,头也不抬。 “写给谁?” “我娘。” “写什么?” 程澈顿住。 雨丝如糖霜,细细覆满乌黑的头发。 “……” “……” “扑街!这是又忘词了!”童嘉树跳起来。 “等等。”封年拽住他,“接着看。” 但见一点氤氲水光浮上程澈眼眸,不知是泪还是雨。 老先生抬头望他。 他立刻眼波一转,嫣然巧笑。 “告诉她我很好,我买到一张前往荆城的船票,明天就走,请她勿念,保重身体。” “好。” 老先生落笔如飞,很快写好,将信纸三折,塞进信封。 又问:“地址怎么写?” 一阵默然无声。 片刻,程澈伸手,放了两个铜板在桌上。 细细揩掉信封上的水珠,他珍重塞进长衫内衬。 老先生讶然看他。 他吸口气,眼里带着空洞的迷茫。 “不用了。” “哪有人写信不写地址……” 程澈转身,背着手,脑袋依然高高地昂着。 就那样僵硬地离开。 童嘉树气得又想破口大骂,仍旧被封年安抚了。 雨丝还在下。 程澈路过小雨棚边的邮筒,未停。 继续僵硬前行。 许久,才停下,抬头望天。 嘴唇微动,溢出一声几近呢喃的自语。 “我也不知道啊。” 下意识地,童嘉树将镜头上移,顺着程澈的目光,一群燕子划破天空。 …… …… 摄影机呼呼地转动。 童嘉树呆了。 恍然间,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聚拢,将程澈纤细的身躯紧紧包裹。 画面与他,浑然一体。 童嘉树说不出话来。 封年轻轻拍他,“我觉得,他真是故意做僵尸给你看的。” “你是天王,说什么都对啦。”童嘉树撇嘴,小声嘀咕,“莫非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 “没什么,说他有天赋,得你真传罢了。” 封年轻笑,“那你还不喊‘卡’?” 童嘉树这时才想起,程澈还在雨里站着。 立刻喊卡。 水车工作人员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把细细的雨丝变成了漂泼大雨。 程澈被浇了个透心凉。 “……” “……” 他打个喷嚏,可怜兮兮,“导演,你不会又要重来吧?” “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不逼上梁山不认真的!滚滚滚,换身衣服再来!孟影后差不多快到了,十分钟后大家同我去门口迎接。” 程澈立刻冲进后台,把湿衣换下。 计安安用毛巾给他擦头。 虽说已是近二十度的天气,但海边风大,沾着水,钻进骨头冻得牙齿打颤。 程澈哆嗦着问:“孟影后是谁,很了不起的样子,难道比封年还厉害?” “是。” 清冽的独特嗓音,尾音带点沙。 正在动手脱裤子的程澈狠狠一怔。 抬头,用毛巾给他擦头的人换成了封年。 计安安垂着双手,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 程澈:“……” 此时他上身已经脱光,下意识地,伸手抱在胸前。 封年好笑地瞧他,食指自他腹部轻轻一拂。 “八块腹肌,嗯?” 第47章 程澈的腹肌并不明显,加上皮肤白,不仔细根本瞧不出来。 很显然,俩人都想起当初《跳圈》时的乌龙。 封年勾勾唇角,“还是衣服魅力更大些。” 程澈瞬间耳朵发烫,透着光,像要滴血。 一把夺过毛巾,挡在身前。 他结巴道:“我我我自己来。” “你换你的吧。” 封年笑着夺回毛巾,将一旁的衬衫递给他。 “我给你擦头,坐下。” 程澈乖乖坐下。 屁股刚挨到椅子,又立刻跳起。 “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封年沉下脸,佯作唬他,“老实点,童嘉树说了,你只有十分钟享受天王待遇。” “……” “毛巾一会签名给你。” “真的?”程澈顿时两眼放光。 “坐好。”封年把他摁进椅子,给他擦头。 屁股像要着火,程澈坐立难安。 只得一面哆嗦着穿衬衫,一面没话找话。 “你们说的孟影后,是谁?” “孟云美,你没听过?” “听是听过……” “《困海》的制作有多大,你恐怕无法想象。” 程澈老实点头。 “别动。”封年按着他肩,另一只手穿过发丝,将他头发撩起。 用毛巾细细擦干,又说,“你也知道《困海》是多线并行的故事,有六名主角。我跟原来的伍琛自不必说,另外几位,也都是国际级的大咖。” “这个孟影后……” 封年转到他身前,居高临下,手按着程澈的额头,冷冽的香水味直扑程澈鼻翼。 程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鼻尖沾着封年的前襟,布料软软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他。 他想打喷嚏,又觉得对天王失礼,于是咬紧牙关,憋气忍着。 封年擦得仔细,浑然不觉。 依然声音平淡地说着:“孟云美是六十年代的荆城小姐。你知道的,那个年代的荆城小姐,和国际接轨,一旦出道,就是直接进入好莱坞。她是好莱坞首位华人影后,拿下多项国际大奖。 “据说人也不错,你若是有兴趣,可以请她指点一二。” 不知为何,程澈心脏咚咚跳得厉害。 “她……多大?” “她拿荆城小姐冠军那年十五岁,如今……不到五十吧。” 封年将他头发擦得半干,用梳子细细梳好。 “怎么?对这个孟影后有兴趣?” “我怎么敢!” 封年问这话时,微微弯着腰,眼里带点玩笑的光,吟吟望着程澈。 程澈猛然抬头,狠狠磕了他的下巴。 封年痛苦地捂着下巴退后,抽半天气,才缓过来。 “阿澈,你这脑袋不是很僵硬吗?” 程澈双手抱头,“本来是,但你那助理又给按好了。” “……” 程澈小声:“你现在是不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封年:“……有。” 好不容易待程澈收拾妥当,童嘉树派人来催,该去迎接影后了。 一行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向码头走去。 童嘉树跟封年并行,“你下巴怎么回事?” 封年摸摸发红的地方,“没什么,被一只野猫挠了。” 走在他身后的程澈:“……” 童嘉树天生怕猫,一顿,四下看看,“岛上有野猫?大吗?” “大,耳朵尖尖的。” 程澈:“……” “凶吗?” “嗯,脑回路清奇。” 程澈:“……” 当面说人能不能收敛点啊天王! 好在童嘉树很快结束话题,“你跟孟影后许久未见了吧?” “嗯,上次见面还是在米兰电影节。” “她爷爷是米兰人吧?听说最近她都在那边呆着,跟老公闹离婚呢。” “哦。”封年淡淡的。 童嘉树用胳膊捅他,“你这人就是没有一点娱乐精神。” 随即又叹气,“哎,影后也是可怜,早年得意,在事业最鼎盛时结婚生子,一去数年,虽说复出也风采依旧吧,但都这年纪了,还要跟先生闹离婚,也是糟心。” 见封年不理,他又转转眼珠,“说起来,她好像特别看好你?你要不要加把劲,把她拿下?” “咳!” 身后程澈没憋住,一口唾沫呛在嗓子眼,剧烈咳嗽起来。 封年拍拍他,对童嘉树道:“看你把小孩子吓到。影后哪里是看好我,她儿子是我粉丝,她总缠着我要签名罢了。” 童嘉树撇撇嘴,“江湖传言,她这次回国,一是跟先生离婚,二是寻觅第二春。” “这你也信?” “天王,你太小看这些江湖传言了。它们可比那些报纸头条符合事实。” 他瞥一眼程澈,转转眼珠,“传言还说,你跟程澈,有不可告人的奸情。” “你都说是奸情了,当然不可告人。” 童嘉树哼哼,“你倒是坦然。说真的,下手轻点,别欺负小朋友。” “他成年了。”封年倒是平静。 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偏去,俩人齐齐看程澈。 程澈:“……??” 程澈:“……!!” 耳朵瞬间烧起来。 童嘉树促狭笑道,“哦,错了,传言是说他欺负你。” “你有吗?”封年转向程澈。 程澈下意识点头,片刻反应过来,将头摇成拔浪鼓。 童嘉树:“哈哈哈哈哈哈嗝!” 远处传来汽笛声,轮渡缓缓靠岸。 童嘉树立刻召集众人列队。 程澈挪动脚步,站到封年身后,缩手缩脚,团成鹌鹑。 “到前面来。”封年拉他。 他站着不动。 童嘉树一掌敲在他头顶,“没听见我说吗,演员排前面。影后要检阅,快点!” 程澈只好往前挪。 刚刚站定,轮渡靠岸了。 年近五十的影后孟云美,在四名助理的簇拥下,穿着黑色皮草大衣,长筒靴,露着一截白皙的大腿,戴大墨镜,还抱着一只橘黄色小猫——缓缓上岸来。 第48章 明明四十好几的人了,孟影后硬是将自己活成了少女。 皮肤白皙,细腻到可怕。 烈焰红唇,身材也好。 站在同样四十多的童嘉树身边,跟父女似的。 其实,童嘉树在同龄人中保养得算相当好了,除了略有眼纹外,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 但恰恰是他这张保养过度的脸,在影后纯天然的美丽面前,显得既低端又猥琐。 “孟影后。”他连笑也猥琐起来。 孟云美摘掉眼镜,还未说话,怀里的猫先叫一声。 又伸长爪子,去挠童嘉树前襟的纽扣。 童嘉树天生对猫过敏,悚然打个喷嚏。 “童导别怪。”孟云美忙把猫抱远些,笑道,“我在对面码头看这猫可怜,喂它一点东西就跟着我走了。你放心,拍戏期间,我不会让它打扰大家的。” 橘猫不知是否和童嘉树有仇,冲着他伸长脖子狂叫,露出四颗还未成形的獠牙。 童嘉树打个哆嗦,偷偷往后挪一步。 “您开心就好。” “真的啊?” 本来是句客套话,孟影后可不客套,当即将猫往童嘉树眼前一送,“你要不摸摸?” 哪里是人摸猫。 根本是猫摸人。 橘猫中了邪似地拉扒童嘉树纽扣,叭嗒一声,给他拽下来了。 童嘉树:“……” 他又打了个喷嚏。 孟云美哈哈大笑,欢快地从他跟前蹦过去了。 按照童嘉树的安排,迎接队伍泾渭分明。 一排是全体有名有姓的演员。 二排是剧组人员。 几个助理在童嘉树身后,窃窃私语: “看不出影后这么皮。” “像不像女儿逗老豆?” 童嘉树:“……” 他这几日苦心经营的威严,这么几秒钟,就被影后整没了。 只好将封年推出去,“天王,你跟孟影后也许久不见了吧?” “孟影后,别来无恙。”封年笑着打招呼。 话音还未完,先被对方塞了一只猫。 封年:“……” 童嘉树立刻捏着鼻子跳开。 “瞧你那点出息。”孟云美瞥他一眼,转向封年,“我记得你不过敏。” 她回头叫来助理。 后者拎着她的小坤包上前。她掏出一张CD,递给封年。 舒伯特的摇篮曲。 封年:“……” 童嘉树捏鼻瞪眼,“天王就是天王,看看,孟影后都没给我礼物。说来,咱们也相识二十多年了,交情还不如后生晚辈。” “这个时候论什么辈份,只会显得你老。”孟云美斜斜睇他一眼,不客气道,“刚不是给你几根猫毛么,怎么,不够?” 一听猫毛,童嘉树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孟云美转向封年,“你也别误会,这不是给你的。” 封年:“……” 童嘉树:“……” 所有人:“……” 当众扫天王面子,姜果然是老的辣。 孟云美接着自小坤包掏出一只笔,朝封年扬扬下巴,“老规矩,你是最懂我的,签个名吧天王。” 封年拧开笔帽,在CD封面签下大名。 又笑:“就是有点奇怪,在别人的唱片上签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成长路上总有曲折。”孟云美豪爽地拍拍他,“这只是第一步,你再帮我写个名字,给我儿子。” “好。” 俩人多年交情,每次见面都是签名。 封年早已习惯,那个名字,不经思索,径自缠绕笔尖。 To Celestine 笔尖一顿,他下意识向身旁看去。 某种莫可名状的念头如流星,自脑海中嗖一声划过。 他没抓住。 拿到签名的孟云美眉开眼笑,又拍他一下,“下次我要记得带相机,你这张脸,我儿子迷得要死!” 说完还不忘揩油,纤长的手指捏了捏天王的脸。 天王:“……” 她笑:“皮肤真好。回头我再捏捏我儿子,就当你俩间接贴面吻了。” 接回猫,她继续迈步。 目不斜视,直奔相隔几人的昆曲大师。 对方撩起长衫的衣角,已经做好行礼准备。 哪知她忽然像被触动神经,又昂然退了回去。 “你!”目光落在程澈身上,她有稍许困惑。 程澈下巴快戳进胸口,悄悄往封年身后躲。 孟云美女士故技重施,将猫塞给他。 程澈:“……” 纤长的手指轻挑起他下巴,影后不咸不淡地说: “是个生面孔。” 程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封年解释道:“是新人,伍琛出了事故,他接替伍琛的角色。” “伍琛的角色?”影后缓缓转着脸,打量程澈,“伍琛可是国际影帝。你是什么?” “勉强算同类?”程澈哼唧。 “你也是影帝?”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人。” 孟云美:“……” 后头一名助理,噗哧一声笑出来。 封年遂介绍,“这是程澈。刚出道不久,接了一部戏,春节档已经大爆。他实力不错,完全可以顶替伍琛。” “你竟然为他说话?” 像发现新大陆,孟云美探究的目光在封年脸上跳动。 封年道:“只是实话实说。孟姐你应该相信童导的眼光。” “废话,不相信他的眼光,岂不是连自己也贬下去了?” 孟云美翻个白眼,不再纠结于此,抱猫离开。 昆曲大师再次撩袍。 “给师叔……” “祖”字还没喊出来,孟云美又回去了。 再次将猫塞给程澈,她将一张散发着玫瑰香水味的小卡片放进程澈衣襟的口袋,轻拍了拍。 程澈:“……” 所有人:“……” 鲜红嵌钻的指甲充满暧昧,在程澈脖颈轻轻一划,孟女士潇洒地走了。 程澈举着胳膊喊:“猫!” “你先抱着!” 程澈:“……” 小橘猫:“……” 昆曲大师热泪盈眶。 大礼总算能向师叔祖行下去了。 当即飞快地撩起袍角,不给孟云美再次退回的机会,跪下、磕头,一气呵成。 再抬头,师叔祖却是奔着旁边的另一名影后去了。 …… …… 童嘉树十分好奇程澈那张小卡片,又怕猫,纠结半晌,跑去撺掇封年。 封年拗他不过,只得伸手去程澈口袋里掏。 黑紫相间的卡片,乍看上去,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童嘉树狠狠咽唾沫:“江湖传言,这是奸情的味道。” “喵呜。” 小橘猫跟他同一阵线,又朝他胸前探去。 封年瞥一眼程澈,将卡片还他。 “是玫瑰酒店,8230号房。” 程澈:“……” 封年道,“这是房卡。” 童嘉树一个喷嚏悚然喷出: “妈惹,影后果然是回来找第二春的!” 又摇头,“没想到,她竟不爱天王爱新人?阿澈,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程澈认真思考,将猫举起,“不是说,抱猫的男人最帅么?” 猫跟童嘉树一蹦三尺高。 “所以,要去吗?” 不知为何,封年声音像被海风吹散,有些缥缈,更冷。 程澈没来由不敢看他。 程澈在犹豫。 封年眼眸微黯。 片刻,封年轻揉了揉程澈那被海风微微吹乱的头发,笑道:“去吧,我说过的,她若对你稍加指点,你会受益良多。” “我觉得,有你就……” “我还年轻,是你星途里最大的敌人。你若跟我学,永远只能在我的阴影之下。” 天王这是真正为他的前途着想。 虽然本人其实也不大乐意干这行,但此刻,程澈心中一暖。 “不过孟云美这人不靠谱。”封年递给程澈一张名片,“有事call我,或者打999。” “……知道了。” 感觉像要惨遭凌-辱。 程澈一个哆嗦。 童嘉树用纸巾擦鼻涕,一副泪如泉涌的样子:“天王你果然高风亮节,令人感动!” “你在说什么?”封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童嘉树边哭边道,“为了阿澈的前程,你甘愿亲手把他送给别人。我觉得是真爱没错了。” “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程澈先被气管里的唾沫星子呛住。 怀里橘猫趁机跳起,软乎乎的身子包裹童大导演的脑袋,在他耳后留下一串明亮的血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emmm,这个文是春节在家封闭写的,本来想挑战一下换个写法,但好像没发挥好。。。 所以,同时开个新文:《皇上今天说相声嘛》,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看看 第49章 晚十点。 娱乐晚报突然加刊,更换头条。 #封年大腿不够粗,十八线扑街新人程澈夜会影后# 配图是一张彩色照片。 国际影后孟云美穿着真丝睡衣,慵懒倚在门框。 一只手暧昧勾着程澈衬衫前襟的纽扣,像要把他拉进房间。 照片摄于酒店走廊。 一名兼职记者本来是想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封年新剧的边角料,哪知无意发现大鱼,口诛笔伐,指责二人深夜幽会,道德沦丧! 据述,程澈被孟云美勾进房间时未曾反抗,并呆了两小时才离开。 由此可见,他是自愿的。 亦可见,一条封年的大腿还不够,孟云美刚回国,他就勾搭上了,难怪无所建树,却依然能参演《困海》这样众星云集的大制作。 可恶! 该诛!! 新闻一出,拥有东方不夜地之誉的荆城,结结实实发了一场大火。 如火如荼,自本岛漫延至油鹏岛。 末班轮渡几乎超载。 无数天王粉丝蜂拥而至,质问程澈为何背叛天王。 如此待遇,程澈受宠若惊。 他被纪安安和几名海棠保镖护送着,一步一挪,向最后一班轮渡走去。 中途不知被多少愤怒的风筝拽住,拉扯。 衣衫凌乱,脑门差点被抓秃。 饶是他懒得辩驳,此刻也不得不辩驳。 他在船舷站定,“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背叛天王——” 船下寂静无声。 有人已经做好脱鞋准备,只待他话不中听,立刻熏他个七荤八素。 程澈锋利的目光自那朦胧灯光中,乌压压的脑袋上游走。 没来由令人发寒。 有些胆小的,立刻缩头做鹧鸪。 如此沉寂半晌,程澈忽然促狭一笑,“这么说来大家首先承认我和天王的关系了?” 什么关系? 自然是以抱大腿为基础的感情,简称“大基情”。 底下刚刚压下的怒火,顷刻将码头点燃。 这时众人不光想熏他了,还要砸他。无数只饱含酸臭的鞋子如坠天繁星,簌簌落下。 程澈早有准备,当即抱头蹲下。 身后纪安安反应慢,被一只拖鞋拍中面门,立刻口吐白沫,仰面哀嚎。 混战才刚刚开始。 身后一声厉喝:“住手!” 清冽的独特嗓音,挫成灰大家都认得。 正是惨遭十八线始乱终弃的天王封年! 然而他何等风骨,风飒飒,衣袂翩飞,肃然如神祇。 脸上全然不见受辱后的凄惶。 粉丝立刻红了眼眶,哽咽道:“天王放心,我们为你出头!” “出头?”封年嘴角一勾,平静道,“谢谢大家,但我没事。” 呜呜呜,这就是他们的天王,身心俱损,还要在粉丝面前强装无事。 粉丝感动得一塌糊涂。 封年扬声道:“此事真相尚无定论,不可轻信媒体片面之词。请大家保持理智,切勿被有心之人利用。” 又说:“程澈是个好演员。请大家相信导演也相信剧组。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天冷,注意安全。” 身后助理立刻上前,为每位粉丝送上一份小礼物,女士是一支鲜花,男士一张卡片,皆附带天王亲笔签名,寄言:理智追星,认真生活。 别人家的粉丝有这待遇吗? 没有,这是天王独一无二的宠爱。 呜呜呜,他们天王真是让人钦佩,不爱不行! 立刻有听话的粉丝抹泪离开。 剩下一半,不知所措。 他们刚才把鞋扔出去了,走不了。 程澈颤巍巍自船舷探出脑袋,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封年一个劲地瞧。 小声,再小声:“那个……也能送我一份吗?” 没人听见。 封年向他挥手。 船启航。 程澈:“呜呜呜……” 有粉丝朝他喊:“把鞋扔回来啊!” 他连忙擦干眼泪,抓起一只AJ,用力掷出。 扑通! 鞋入水,沉了下去。 “叼你老母!” 愤怒的粉丝索性脱下另一只,朝程澈砸去。 “以为拍了两部戏就了不起吗,我们风筝,从此跟你势不两立!” “你再敢让我们天王受委屈,我们必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不对,这话错了。” …… 谩骂渐远,趾高气昂的粉丝提着自家爱豆的小礼物,美滋滋地离开。 唯独程澈,两手空空,失落得一晚没睡好,不到中午便醒了。 《困海》由于拍摄地泄露,童嘉树不得不放假一周,以做调整。 索性无事,程澈想起阿忠前两日已购置电脑,摸索着下楼察看。 1990年,是荆城的互联网元年。 赶时髦的年轻人早迫不及待,安装网线去internet冲浪。 阿忠亦在运营商处排了两天队,紧赶慢赶,在程澈放假前弄好一切。 两位学妹更是积极,阿珍只花一个晚上,就做好橙子后援会的官方网页。 内容不多,几乎都是程澈的照片和小视频。 封页是《银鞍照白马》的剧照,一袭红衣的魔教教主,负手执扇立于青翠嫩竹之上。 竹干向下弯曲,他像燃烧的蝶,随风翩然。 画面色彩艳丽,最醒目便是程澈昂然风姿。 底下一行水流似的隽永字体:橙子后援会。 大方简洁,必然出自阿花手笔。 整个版块配比鲜明,除了照片,还有滚动即时新闻,网友留言区。 很显然,阿花在控评。 用词考究,彩虹屁快吹到天上去。 这位未来的新媒体人,不遗余力展示着她卓越的才华。 今日头条如下: #深夜片场归来,敬业阿澈获风筝热泪相送# 附图是黑夜的轮渡码头,无数粉丝抹泪大哭。 场面真挚感人,催人泪下。 “编,继续编!” 纪安安站在程澈身后,探头往电脑屏幕看。 这条新闻差点把他眼镜厥掉。 “这是新闻?这叫歪曲事实,捏造谣言!”他哼哼,“你明明是被人轰走的!这完全是找骂的节奏,往下翻,咱们看评论都怎么黑你!” 屏幕滚动。 【网友上善若水:呜呜呜,这么晚才收工,澈澈辛苦了!】 纪安安:“……??” 继续往下翻。 【网友刚买的电脑:《困海》是大制作,能进剧组,实力肯定不一般,澈澈加油!】 【网友123:别的不说,就我们澈澈这颜,像是没有实力的吗?】 纪安安:“……??” 他扶一扶眼镜,“这不可能。我怀疑你弄虚作假,你才几个粉丝,这些评论都翻页了。” 确实,走在时代前列的毕竟是少数。 荆城五六百万人口当中,能花昂贵的价格置办电脑的更是少之又少,而这群人里,又有几个是程澈粉丝? 纪安安可还记得他在《银鞍照白马》发布会上,粉丝只有三位,其中一位还是给他寄刀片的假粉。 程澈不以为然:“这叫水军。看见没,我这两个学妹都是人才,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跨越时代的思想。” 他一高兴:“来人!” 阿忠自门外探进头来。 “叫厨房蒸两个叉烧包,给我学妹们送去!” 妥妥的东施效颦,可惜这礼物跟天王的鲜花比,Low到爆。 纪安安不遗余力翻白眼。 还未把白眼仁翻回来,电脑发出一声“嘀”的提示音。 又有留言进来。 【网友窦高义:实名恐吓程澈,扑街,不准靠近孟云美!在家等着,老子把你乱刀斩死做燕窝糕!!!】 可以说很愤怒了。 第50章 程澈:“……” 纪安安:“……” 好半天,没人敢呼吸。 纪安安颤抖着双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 “谭总说得没错,你留在荆城,早晚被孟云美的粉丝撕成碎片。” 孟云美什么人? 六十年代荆城小姐。 她的粉丝什么人? 六十年代公子哥,如今雪茄配白干、筷子夹牛扒的中老年油腻男。 说不定还有几个□□时代的漏网之鱼。 钢刀配纹身,一天二十块,油麻地当街叫骂。 比如这个叫窦高义的,光听名字,就很江湖气。 纪安安瑟瑟发抖,“趁着那些欧吉桑还未反应过来,你先走,离开荆城,保命要紧。” “去哪里?” “海棠有一档新综艺,主打户外生存。第一次做,但谭总说,绝对大爆。你去了能增加很多人气,就是具体我也不知是哪里,只晓得是一个叫槐花镇的地方。” “槐花镇?”程澈皱眉,自官网退出,打开一张全国地图。 俩人一起眯着眼睛找。 十分钟后,终于在星罗其布的乡镇名中,找到这个槐花镇。 上级行政区域:湘西。 北纬35度。 程澈抬头:“好冷啊。” 纪安安狠狠一哆嗦:“冷倒是其次,主要湘西吧,它不吉利。” “怎么说?” “你不知道?那可是世界闻名的鬼乡,赶尸、苗盅,你小心有去无回!” 现在纪安安明白为何谭昆说这节目会大爆了,也不知哪个缺德导演策划,如此搏眼球,不爆才怪。 程澈:“……” 他当机立断,“我还是留在荆城吧。” 纪安安深悔说错话,“也不能这么说,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如今国泰民安,封建迷信早破除了。” 他再次把官网打开,指着那个窦高义的网名,“这个才可怕,活生生的,说不定真找到程记,把你斩成燕窝糕。” “他也可能只是一个卖燕窝糕的。” “啧啧,”纪安安竖起食指,颇为挑衅地在程澈鼻子前摇了摇,“还是太年轻,都不知道过去城寨的寨主叫什么。” “叫什么?” “窦高。” “……” 程澈叹气,“你不用强行唬我。” 纪安安义正辞严,“这个窦高义,明显是寨主亲戚,你不怕?谭总可说了,这期综艺会给你们买人身保险,出了意外,百万赔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看起来很缺钱?” 纪安安端详他,点头,语气充满同情,“老实说,你一个外卖仔,能赚多少钱?虽然接了两部戏,但大部分红利都是公司的,你有多少?” 程澈并不知道。 但总不会比送外卖少,阿忠可是小器得连外卖钱也舍不得给。 他仍旧摇头:“父母在,不远行。” 纪安安:“……” 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人父母好吧。 程澈说:“粉丝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纪安安:“……” 如果指那两个可有可无的学妹的话,好吧,他也勉强是有粉丝的人。 纪安安说不过他,跑去给谭昆打电话。 话没说完,谭昆怒吼已然轰出: “给我滚回来,再追星,腿打断!” 俨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程弘晖。 想来俩人在一块,程澈吓到腿抖,不必纪安安再说,扑到合同上,提笔签名。 纪安安:“……” 电话那头,谭昆心惊胆颤呼出一口气,关了录音笔。 …… …… 《归园田居》作为一档审核等级为III的深夜综艺,远不如陶翁的田园诗篇来得安逸。 第一期拍摄三天,给艺人的准备时间也很少。 纪安安订了翌日的早班机,程澈在睡梦中被运到机场。 机场旅客寥寥,纪安安要去办登机牌,将程澈推醒:“你看着行李,别乱走,等我回来。” 程澈揉揉眼睛,向他伸手:“橘子。” 纪安安:“……” 纪安安:“你叫我一声爸爸,我给你买。” 程澈扣扣索索,从背包里掏出一颗澄黄的橘子。 纪安安:“……!” “你还带了什么?” 程澈把背包打开。 流沙包、叉烧包、黑米馒头、桃花酥、燕窝糕、半打烧鹅、一瓶姜汁撞奶,外加毛豆花生米凤爪排骨…… ——全是程记厨房早上现做的。 纪安安:“……” 这还只是一个背包。 纪安安连忙打开行李箱检查。 还好还好,里面只装了程澈那些睡觉必需品。 他将背包塞程澈怀里,再次摇他,“你还没吃早餐,不许睡了,我回来前必须把这些都吃完,飞机上不让带,明白了吗?” 程澈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点头。 纪安安提心吊胆地,拿着护照去办登机牌。 程澈在座椅里摇晃一会,咚一声,栽进脚边打开的行李箱里。 索性将四肢团一团,就着箱里的枕头睡回笼觉。 一群拿着灯牌的粉丝浩浩荡荡走过,路过他身边,自动分成两列。 充满同情: “哎呀,扑街仔要睡去找宾馆啦,睡机场,没公德!” “我看根本是抛尸吧,行李箱加尸体,call 999吧。” 队伍最后的两名微胖美少女亦窃窃私语: “啧啧,竟然比我们阿澈还能睡。” “讲真,师兄虽然爱睡,但他现在好歹是明星,怎么也要挑挑地方,才不会睡这种行李箱。” “对,你看那行李箱,还挂名片牌,好像幼稚园小朋友,真是好笑。” “上面写着‘程澈’。” “……” “……” 半晌,阿花惊愕道:“居然跟师兄同名。” 阿珍道:“还撞脸。” 俩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冲过去把程澈摇醒。 程澈迷迷糊糊地,瞅她俩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送机。” 程澈揉揉眼睛,两位美少女身后浩浩荡荡的粉丝队伍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我的?什么时候我有这么多粉丝了!妹妹们,可以啊,一个小破风官网吸到这么多粉,我该怎么感谢你们?” 阿花使劲摇他:“醒了吗?” “醒了啊。” 阿珍扳着他的脸,迫使他目光只能逗留在那些粉丝身上,“看清他们的灯牌了吗?” 程澈噘着小鸡嘴:“……天王。” 片刻释然,猛地跳起,“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粉丝。这阵容,必定是天王啊!等等,你说大家来送机?天王要去哪里吗?” 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一顶棒球帽扣在他头顶。 “出门也不知道遮掩,还想被人送鞋?” 程澈呼吸猛地一窒。 两位美少女惊喜交加,熟悉的名字抑在喉咙,马上就要尖叫。 封年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乖乖的哦。” 程澈两眼放光:“封年!你要去哪里!坐哪班飞机!几点起飞!我唔唔唔……!” 他被阿花捂住了嘴。 阿珍恨恨对他道:“嘘!” 封年穿一套白色冲锋衣,戴同款帽子和黑色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璀璨星眸,此刻微微弯着,充满笑意。 “你还不知道?我和你同一班。” “……!!” 封年看看四周,“这里人多,我们先去安检,边走边说。” 他将一名助理的登机牌匀给程澈,嘱咐助理在原地等纪安安,牵着程澈往安检处走去。 程澈有些别扭,想缩手。 “怎么?”封年回头看他。 他看了看被对方紧紧扣着的手腕,隔着一层袖子,仍能感觉那里灼热,皮肤像要烧起来,连耳朵都要滴血。 封年下意识收手。 “抱歉,我只是看人多,怕又像上回码头那次……” 程澈红着脸:“我不想被你牵。” “……” 如此直接,封年面色一僵。 他又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牵你。” 封年:“……” 细碎的灯光映在脸上,程澈眼里含笑,整张脸都在发光。 鬼使神差地,封年缓缓伸出手。 立刻被如狼似唬的爪子扑住。 程澈嘿嘿窃笑,“我保证,至少一个礼拜不洗手!上次你给我签名在手心,我就两天没洗,后来阿忠看不过,趁我睡着偷偷抹掉了。可把我气死……” “……” 俩人一同向安检处走去。 半晌,封年道,“你还是……洗洗吧。” 第51章 “这什么?” “燕窝糕。” “这个呢?” “烧鹅。” “还有这个……” 今晨负责安检的小高惊呆了。 他从没见过谁的背包里塞过这么多的食物。 这怕不是背包,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吧。 他履行职责,将这些包装完好的点心统统扫进垃圾桶。 程澈眼巴巴地:“能给我留个叉烧包吗?” 他趴在安检仪上,声音细细的,估计没吃早餐,饿的。 索性早班机没多少人,小高将一个打包盒扔给他,“坐旁边吃,别影响后面队伍。” 排在他身后的是封年,差点没被他包里的东西笑死。 他回头瞧瞧封年,又问小高:“能再给我几个蒸饺吗?” “你可真能吃。”小高嘀咕着,胡乱找了找,没找到蒸饺,索性问他,“你还要吃什么,一并说了吧。” 程澈想了想:“全、全部。” “全部?”小高瞪眼。 程澈可怜巴巴地点头,双手捧在肚子上,肚子很给面子地咆哮一声。 小高无奈,只得将背包还他。 他喜滋滋地,拉着封年去旁边分食。 “我吃过了。”封年笑。 “再帮我吃点吧。程记厨房现做的,吃不完阿忠要打死我。” “他不敢。” “他敢!”程澈畏惧道,“他家里是养猪的,猪不吃东西,就拖去屠宰场杀掉。” “……” 封年抽抽嘴角,“难怪他给你塞这么多东西。” “嗯。他在养猪。”程澈随口说完,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死阿忠,看我回去收拾他!” 封年笑得眼睛眯起,打开一个打包盒,摘下口罩。 “封年!”一个正准备过安检的上班族眼尖,辨认出封年来,立刻将已经放到安检台上的行李夺回,“你等等,我去要个签名!” 封年万没想到,全副武装,却把程澈这关算漏了。 无奈,只得接过递来的本子,一笔一划签起名来。 没一会,上班族身后就排起长队,以致后来的旅客,错把封年当安检处,排起长龙。 结果安检没过,收获一张天王亲笔签名。 俩人掐着点上的飞机。 纪安安找程澈半天,急得嘴皮起泡。 如今见到,不顾空乘劝阻,抓着他耳朵咆哮: “我差点以为你赶不上了!你知不知道这档综艺违约金很高的,你自己不想上就算了,还连累封年,天王上辈子欠你的啊!” 话音未落,一飞机的人已捕捉到关键信息。 天王,封年。 “……” “……” 纪安安:“……!!” 于是天王的签名队伍又延长了。 为方便封年签名,程澈自觉坐了靠窗的位置。 系好安全带后,立刻拿出枕头腰靠眼罩耳塞,头一歪,就睡过去。 迷糊中,感觉到飞机起飞,他侧侧身子,下意识抱紧身旁一个细腻的物体,没在意,继续睡。 大约三小时后,快降落了,广播将他吵醒。 他揉揉眼,坐了起来。 “醒了?”封年正在翻杂志,低着头,轻声问他。 他拍拍脸,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怀里那细腻的东西不是别的,是天王的一截胳膊。 他脑袋靠在封年肩上,封年没敢动,指尖因血液不畅微微发红。翻书用的是另一只手,动作极轻,怕吵到他。 “……” “怎么?” 程澈不大好意思,“我没干什么吧?” “你说呢?”封年凑近一些,星眸微微弯着,饶有兴致地望他。 “我干什么了?” “你咬我。” “……” “属狗吗?” “……应该不是。” 顺着封年目光向下看,一排清晰的牙印嵌在封年衣服上。 这种布料也能留下印子,程澈有点佩服自己了。 他慌忙找纸巾,“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擦干净。” “不用了。” 封年探身过来。 程澈不明所以,下意识闭眼。 封年只是把窗户的遮光板提起来。 程澈:“……” 封年瞧他窘迫模样,低笑出声。 程澈恍了恍神,“我记得睡觉前是开着的啊。” “我拉的。”封年合上杂志,揉揉他的头发,“怕影响你睡觉。我好不好?” 程澈懵懵点头。 “那不如未来几天帮我干点活?” 程澈再点头:“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封年叹气,“我们这档综艺,《归园田居》,顾名思义,要把我们投放到偏僻的乡村,生存几天。” 程澈挠挠头,警醒过来,“你也加入?这可是户外综艺!” 《跳圈》之前,封年从来不上综艺,何况还是这种毁真人形象的户外综艺。 《跳圈》是被逼无奈,那么《归园田居》又是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天王自己想体验生活吧。 封年望着窗外,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想体验生活。” 程澈:“……” 封年微微揉揉他睡得凌乱的头发,“据说很艰苦。槐花镇在山坳里面,不通电,没有自来水,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驴车。” “……” “还有一些不大好的传说。潘叔说,前几年有剧组去拍戏,一个工作人员无故失踪,至今没找回。” 下意识回头,潘英业坐在后排,微笑冲他点头。 “……”程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封年莞尔轻笑,“所以,阿澈啊,我怕你一个人搞不定,会吓死。” “那、那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封年示意他看窗外,“着陆了。” 程澈:“……” 飞机抵达的是湘西机场,气温比荆城低了十多度。 夜晚似乎刚下过雨,地面湿溚溚的,一下飞机,低温和湿度扑面而来,程澈当即打个喷嚏。 也不知是真冷还是被封年吓到,身体像筛子抖个不停。 “怎么了?”封年走在前面,回头问他。 “没、没什么。”程澈搓搓鼻子,说话带点鼻音。 封年微微皱眉:“你衣服呢?” “在、在纪安安的箱子里。” 他自己的行李箱装满了睡觉用品,无法,衣服只好放进纪安安的大皮箱,一并托运了。 下了飞机,还得有一会才能拿到行李,封年叹气,脱下自己的外套罩他头顶。 “穿着。” “啊?不、不用。我不冷。”程澈连忙摆手,要是把天王冻坏了,他可担待不起。 封年不容分说扒下他背包,将运动衣给他套上。 “手。” 程澈只好乖乖伸手。 套上一边袖子,封年又道,“另一只。” 程澈像小孩子似的被包裹起来,再背上背包,顿感身体暖烘烘的。担心封年反倒受凉,他一跳,树袋熊似地缠上封年,双手双脚绞得紧紧的,确保封年蹦蹦跳跳也不会将他震下来。 “……”封年,“你干什么?” “假装衣服还在你身上。” “……” 封年弹他脑门,“别闹,那么多人看着,快下来。” 湘西不比荆城,天王的辨识度低到忽略不计,但俩人这般模样,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封年双手并用,将程澈撕下来,拖他去取行李。 抵达行李转盘时,纪安安已光荣完成任务。 瞧着程澈不情不愿的模样,顿时没个好脸色。随手抓了件印有奥特曼图案的毛绒外套给他。 这人好歹也是明星,穿天王的衣服到处招摇,成何体统! 说他和天王没有奸情,打死纪安安都不信。 纪安安眼里的鄙夷还未褪去,又见程澈顺手将奥特曼递给封年。 “你穿我的吧。” 封年:“……” 程澈捏着身上运动衣的袖子,将自己裹紧,“这件我已经穿暖了,再脱下来着凉就不好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自己不想脱! 纪安安在角落里翻白眼。 给天王穿奥特曼,他怎么想的?天王那高傲的人设,会同意? 不打他一顿算好了。 想着,纪安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眼看着天王伸出手,他内心一阵狂喜,两眼开始放光。 哪知天王却是坦然地接下奥特曼,穿上了。 纪安安:“……” 他还是小看了这俩人之间暗流涌动的奸情。 穿上衣服,封年习惯性地立起衣领,将拉链拉高,遮住大半张脸。 “快走吧,导演应该派了车接我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出口走去。 程澈伸个懒腰,“太好了,总算可以休息了。我们住什么酒店,几星?” 他东张西望,瞧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1990年的湘西尚未发展起来,机场附近只有零星几片矮房,再远处,农田一望无际,蔓延到远处浓淡相宜的深山里去。 “……” “导演说我们不休息,直接去槐花镇。” “……” 程澈石化了。 机场尚且如此,槐花镇难道会好? 不会,它只会更糟糕。 还未启程,程澈的心已经洼凉一片。 片刻,他跳起来,“是哪个扑街导演,搞这种没人性的综艺!” “我!”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抢答。 独特的大茬子味儿。 不用回头都知道,正是那个扑街高子山。 第52章 视角清奇,创意天马行空。 这档综艺由未来名导一手策划,想不红都难。 拜此时溃乏的审核机制所限,程澈不能亲手撕他。 高子山推着堆满摄影器材的手推车,身后跟着数名节目组工作人员,一步三摇走来。 “阿澈啊,又见面了。数日不见,你想不想我?” 程澈沉着脸,“反正不会比你想我更想。” “你在说绕口令?”目光四下游移,高子山将程澈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有咩搞错,入组人员只申请了纪安安一个,现在带这么多,我没有多余的经费给你啊。” 程澈:“??” 高子山鬼鬼祟祟指着纪安安旁边,穿奥特曼的一行,“你这助理什么品味,穿奥特曼,他以为我们是去打怪兽么。” 程澈:“……” 高子山推他,“这么多人我真管不了,你自己解决吧。” “你看他像谁?”程澈指着奥特曼问。 高子山眯眼仔细瞧:“看不出来,佐菲还是赛文?艾斯?” 程澈翻白眼。这人入戏太深,出不来了。佐菲赛文和艾斯都是奥特曼里的角色,若非大爱,谁也不会像他这样如数家珍。 高子山道:“哎呀,不管是哪个,你快去赶他走啦,我们真的不去打怪兽,你乖啊。” 他又哄又拽,程澈无法,只好走过去对封年说:“高子山喊你滚。” 封年:“……??” 程澈溜回高子山身边,“我照你话说了,他好像不想滚。” 高子山:“……??” 当即撸袖子,叉腰道,“你自己助理都管不了,敢这么嚣张!” 程澈:“你看我管得了纪安安吗?” “……”确实,这人演戏可以,管理太差。 高子山颇为理解地拍拍他,“等着,你不好当恶人,我来做,这笔烂帐算我头上好了!” 他大义凛然,向奥特曼走去。 “扑街,我都听阿澈说了,不管你奉谁的命令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M78星云去!” 奥特曼:“……??” 片刻,他拉下衣服的拉链,露出一张天王的脸。 “高哥,我似乎,奉的是你的命令。” 高子山:“……” “哎呀妈呀,咋是天王呢!”他惊惧交加,东北音嗝出来了。 程澈在后边笑出猪叫。 他早发现了,后头拿行李的人群里蹲了个拿小型摄影机的。 想必拍摄自高子山出现那刻就开始了。 原本高子山想拿他做个噱头,博些综艺话题,没想到反过来,被程澈将了一军。 这下可好,面向数以万的观众,他雄赳赳地喊天王滚回M78星云去! 后期花絮放出来,果然热度爆表,评论精彩纷呈: 【扑街高子山,他才应该滚出太阳系!】 【敢凶天王,姐妹们,记住这个人的长相,别让他回荆城!】 【虽然但是,我天王为什么穿成奥特曼??】 …… 高子山气极败坏去揪程澈,程澈撒腿跑,拿封年当挡箭牌,扒在天王肩头可怜兮兮地挑衅。 高子山不敢把封年怎样,只好遥遥向他招手:“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程澈紧紧拽着天王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脸蹭着他的耳朵,可怜兮兮地喊:“天王救我。” 封年被他俩逗得捧腹不已。 还是潘英业过来提醒,“槐花镇好远的,咱们先上车吧。” 高子山只好将大仇记下,领他们去坐大巴。 已经有一名艺人先行上车了,正在后排的座位整理行李。 听见动静,他抬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是程澈在红梅山庄见过的钟才良。 程澈向他点头,“你好,又见面了。” 钟才良亦认出程澈,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好。” 俩人本就不熟,没什么话说。 程澈随手将行李往一个空座丢,招呼封年,“来这边坐。” 飞机上他坐了靠窗的位置,此刻有意和封年调换,把里面的座位让出来。 封年点点头,走过去坐下,又帮他把行李收好,喊他:“你也坐。” 程澈正要坐下,一个矫健的身影猛冲过来,直接将他撞飞。 “哎呀”一声,整个人扑到座位里,半挂在封年肩上。 封年垂眸看她:“尹小仪。” 尹小仪揉揉撞痛的膝盖,皱眉道,“老板对不起,我刚刚被程澈绊了一下。” 自《跳圈》后,她被经纪人提点,才知道差点闯下大祸,后怕不已。 近来收敛许多,衣着不再冰冻靓丽,虽也露着大片雪白前襟,但好歹披了件宽松的毛线大衣。 脸上略施薄粉,香水味亦不再妖魅,倒显得清丽可人。 她挣扎着坐直,将肩上背包取下,递给封年一瓶水:“老板,喝水。” 连瓶盖一并拧开,又说,“我听珍姐说您也参加这档节目,还要请您多关照。” 珍姐是她的经纪人,自觉坐到了后排。 她像没瞧见,自顾自地跟封年聊天,“老板,我听说这档综艺很可怕,是真的吗,您怎么也想着参加,虽说有天价保险吧,但我总不放心……” 她的娃娃音听起来嗲嗲的,很勾人。 一面说,一面将背包里的零食掏出来,拆开包装,分一些给封年,自己也埋头吃起来,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程澈站在过道,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正尴尬着,封年解开安全带起身,将零食还给尹小仪。 “抱歉,我不爱吃这些。你慢慢享用。” 说着越过尹小仪,一拽程澈:“去前面坐。” 他们说话的当口,后排的位置几乎被工作人员挤满,俩人在尹小仪前排坐下,为了防止程澈再被不长眼的撞,封年将他推去里面,自己坐在过道。 尹小仪吃着豆干的嘴一滞,眼里闪现些许转瞬即逝的恶意。 须臾,她调整表情,递了一包饼干给程澈,“阿澈,你吃了吗,这给你,我在机场刚买的,听说槐花镇好远,要晚上才能到呢。” “不、不用了。”程澈摆手拒绝。 尹小仪硬塞给他:“拿着吧,别客气,好歹咱们也是上过同一档综艺的交情。哎,跟你商量个事,我这人吧,晕车,你能不能跟我换换,我想坐前面。” 她可怜巴巴地,双手合十,“拜托啦,你看前面只有你跟天王,我总不能跟我老板……” 程澈这人向来不和女生为难,何况对方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路途遥远,她又晕车。 略为惋惜地看了封年一眼,程澈起身。 这时。 “我和你换。”封年按住他,率先站起。 尹小仪:“……” 不是,她一点也不想跟天王换啊! 这个程澈,怎么这么讨厌! 她正紧咬下唇,思考对策,一个背米奇包的小女生跳上车来。 “哇,公司果然没骗我,真的是天王啊!” 她圆圆的脸蛋兴奋到发光,当即翻包找出一个本子,双手递到封年面前: “天王,你好,我是顾柔,这次综艺的嘉宾,也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的每首歌我都听,每部电影我也都看,你能不能……” 她红着脸,垂着脑袋,想看又不想看,就那样用眼角瞥着封年,满眼的惊喜。 原有的节奏被打乱,封年也不急着跟尹小仪换座位了,大方接过本子,签下自己的大名。 顾柔将签名捧在怀里,高兴得直跺脚,怕打扰大家,闭着眼,压抑着嘶吼。 待兴奋劲过去,她瞧见程澈,又向他握了握拳:“程澈,你也加油!我好喜欢你的,大家同为封年粉丝,请多关照啦!” 她诚挚可爱的模样瞬间让程澈想起远在荆城的两位学妹,亲切感油然而生,向她微笑着点点头。 全车只剩一个座位了,就在尹小仪旁边。 她向尹小仪走去:“姐姐,劳驾,能让我进去吗?” “姐姐?”尹小仪当即柳眉倒竖。她只是打扮成熟,谁比谁老还一定呢! 她拉长了脸,不大高兴,正想着怎么叫顾柔和封年换位置,高子山上车来,点了点人头,吩咐司机:“开车。” 尹小仪:“……” 刚隆的假鼻快要气歪。 封年坐回座位,问高子山:“只有五位嘉宾?” “还有一位,叫辛念蕾,是个模特,她这几天正好在这边拍封面,会自己过去。” 封年点头,对这次同行人员心里有了底,便不再说话。 程澈把自己的腰靠分享给他:“要吗?” “你用吧。”封年婉拒,“听说这边路况很差。” “我还有。”程澈从包里又翻出一个。 封年:“……” 大巴出发,大家都安静下来。 顾柔把在机场买的小零食拆开,问尹小仪:“姐姐,你吃吗?” 尹小仪恨恨瞪她,“我姓尹,别乱攀亲戚。” “哦,尹姐姐,你吃吗?” 尹小仪:“……” 话不投机半句多,当着封年的面,她不好乱发脾气,将眼罩戴上,背对着顾柔睡觉。 顾柔自讨个没趣,又转向前面的程澈,递了袋酸奶给他,小声问:“你要吗?” 程澈正好渴了,接过来:“谢谢。” 同为天王粉丝,不仅他看顾柔亲切,顾柔也是如此。 喜滋滋将方才的签名展示给他,“你看天王给我签名了,好看吗?” “好看。” “我觉得也是,你看这一横,苍劲有力,有大家之风。” “这一点也很好啊,收笔意犹未尽。” “嗯嗯,还有……” 俩人声音压得低,不时捂嘴窃笑,完全忽略了,他们讨论的某人正在身旁。 封年:“……” 尹小仪忍无可忍:“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安静点不行吗?” 她声线高,凶狠起来更显凌厉。顾柔被唬得浑身一震,向后缩了缩。 “尹、尹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姐姐,尹小仪现在听见这俩字就难受,叉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 话未说完,猛然惊醒,老板还在! 封年回头望她,不怒自威。 众所周知,天王是出了名的宠粉,何况尹小仪现在的态度,也太嚣张了些。 全车的人都望着她。 她一阵心虚,像漏气的皮球,声音软下来,“顾柔妹妹,我不是凶你啊,我是觉得,与其现在浪费精力,不如多休息,毕竟晚上咱们要到槐花镇,那可是世界闻名的鬼乡呢。” 话音未落,车里的气温降了两度。 一行人面面相觑。 胆小如顾柔,哇一声哭出来。 第53章 本来,槐花镇地处偏僻山区,知道的人不多。 节目组在邀请嘉宾时,都只说此地风光秀丽,生态原始,嘉宾顶多觉得条件艰苦,不过作为在城市生长的一代,或多或少对乡村生活带着好奇。 除了程澈被纪安安强行科普外,在场几乎没谁知道槐花镇的诡秘。 毕竟缺乏网络的年代,消息闭塞是常态。 高子山虽然略有耳闻,但为了把嘉宾“骗”来,增加后期综艺效果,对各工作人员三令五申,只字不提。 万万没想到,才刚上路,神秘感就被尹小仪戳破。 顾柔胆小,哇哇大哭。 其他嘉宾脸色也不好。 寒浸浸的阴云徐徐笼在车厢里。 顾柔经纪人冷冷道:“导演,当初签合同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该不会真打算……” 她脑补了一下可能性,摇头,“这可不行,算命的说我们阿柔是招阴体质,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再多钱也没用。” 顾柔是一个女团组合的领队,外形娇俏可爱,能力也出众,出道至今,斩获粉丝无数,今年正准备进军影视,也是想借着《归园田居》这档综艺炒一波热度,在这个节骨眼,一旦出事,什么都完了。 高子山深知其中厉害。 说来,他这档综艺是新开,没有知名度,凭什么能请动天王?还不是用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手段。 对程澈是借着孟云美的粉丝恐吓。 对其他人也差不多,除了封年自愿外,都是抓着人家的痛点或是渴望,大力游说,这才凑齐六位嘉宾。 此时要是顾柔反悔,连锁反应,这一车的人只怕都有怨言。 可车已经上路,他索性豁出去,无赖道,“这都半路了,咱们也不能回去。” 声音不咸不淡,意思是,就算顾柔经纪人再闹,也没办法。 怪只怪,尹小仪这个大嘴巴。 尹小仪本人却没什么自觉,仍旧扇风点火,“这个槐花镇啊,听说可是赶尸的发源地呢,晚上睡觉,能听见墙壁咔咔地响,就是赶尸人赶着尸体回家,被这墙挡了去路,正用牙齿拆墙呢。” “哇!”顾柔哭得更响。 一车人脸色煞白煞白。 尹小仪略带得意地斜睨顾柔一眼,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她心情大好。 现在谁是姐姐? 活该! 她眼波微转,将大衣裹紧,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也害怕啊。” 顿片刻,又拍拍前面封年的椅背,“老板,我可是你公司的艺人,你那么厉害,一定要保护我啊……唔!” 话音未落,嘴里被人塞了一颗大蒜。 尹小仪:“……!!” 身边的顾柔:“……哈哈哈哈阿澈,真有你的!” 程澈信誓旦旦地对尹小仪拍胸脯:“别怕别怕,大蒜避邪!” 一车的人都笑起来。阴云顷刻消失无踪。 尹小仪尖叫:“你这哪来的?” “机场门口买的。” “……” 顾柔两眼怯怯盯着大蒜打转,忧心忡忡:“可这是对付吸血鬼的啊,僵尸这种,会不会不管用?” “放心。我还有。” 他说着,从包里摸出一个笔盒,只面躺着两只通红的——蜡烛。 又摸出一本书,自扉页间抖出几张黄符。 随身还有一个水晶球音乐盒。 “……” “……” 他惋惜道:“就是黑狗血不让过安检,带不了。” 封年抽了下嘴角:“你怎么过的安检?” “可以过呀。”程澈振振道,“蜡烛放在笔盒里,红外线一照,像不像钢笔?符纸是书签,至于水晶球,价值才几十块,不用报关!” 封年:“……” 他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脑回路。 程澈分了几张符纸给顾柔,又说:“如果这些还不管用的话,放心,咱们还有最后的王牌!” “什么呀?”顾柔两眼放光。 程澈有模有样请封年起身,问顾柔:“有没有感到光芒万丈?” 顾柔老实点头:“有。” “所以,顾柔小妹妹,”程澈清清喉咙,“必要时候,天王光芒能照耀的地方,就是我们风筝的安全地。现在,伸出你的双手,跟我一起,双手合十,咱们来拜拜天王,请他保佑我们此行平安,万事如意。” “言之有理!” 顾柔居然被说服,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郑重向封年拜了三拜。 全车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们。 封年亦哭笑不得:“你们……在搞邪教吗?” 被尹小仪带起的阴郁烟消云散。 大巴恢复平静。路途遥远,无人再说话,睡觉的睡觉,看杂志的看杂志。 唯独尹小仪,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程澈真讨厌! 她不过想跟天王套近乎,改变自己在老板心中的印象,何错之有? 她越想越气,揪着大衣上的毛球。 不一会,有助理来发中午的盒饭。 她看了眼自己的鱼香肉丝,饭比菜多,她也吃不完。 眼珠转转,她计上心头,轻拍了拍封年的椅背,讨好地道:“老板,你够不够,我的饭分给你。” 封年向她比个噤声的手势,没看她,轻手将程澈的饭盒收好,并顺势帮他将滑到腰部的毛毯拉起。 程澈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尹小仪:“……” 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越往山区走,道路越难行,虽有安全带拴着,但一个不小心,仍能被颠到车顶去。 程澈磕了两次牙,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醒了?”封年缩回手,揉了揉酸涩的胳膊。 “嗯。”程澈懵懵点头,下一秒,被车子一颠,后脑勺撞到窗户去。 这下彻底清醒了。 “奇怪,我居然还睡了这么久。”他暗自嘀咕。 封年冲他笑笑,没说什么。 倒是尹小仪憋不住,愤愤道:“哼,若不是封年拽着你,你能睡这么安稳,也不看看天王为了你,手累成什么样了。” “封年……” “别听她说,吃点东西,再过一会应该就到了。” 封年将饭盒递给程澈。 程澈心中五味杂陈,呆呆望着封年,没动。 封年索性打开饭盒:“怎么,要我喂?” 鬼使神差地,程澈张了张嘴。 封年无奈,挑了块肉给他。 这时,车子一颠。 肉叭唧一声,贴在程澈脸颊。 “……” “……” 随行摄影师立刻将镜头怼到他脸上。 程澈茫然:“已经开录了?” 封年点头:“你睡着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些内容加入后期字幕后,会面向观众播出。” 程澈反应过来,一掌拍在镜头,“这段不算,掐掉掐掉!” 根本没人理他。 这段播出后,观众疯狂吐槽: 【他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明星,身高一米八,偶像包袱两米八,啧啧!】 【哈哈哈哈哈,虽然讨厌他指使天王,但报应来得太快,容我笑会!】 【只有我觉得他会玩么,综艺感很好呀,想粉】 【楼上油漆警告,披着风筝的皮追别人,丢死天王的脸!】 …… 第54章 好容易颠到当晚住宿的小旅馆,一行人捶着酸痛的腰腿,下车。 东倒西歪,哼哼唧唧。 除了封年,没一个能站得直的。 程澈亦是腿软,好在他与天王之间,没有男女大防。 他顺理成章地挂到封年身上。 尹小仪恨得牙痒。 顾柔弱弱抓着他一只衣角,陶醉地深呼吸,“就这样吧,让我也间接吸吸天王的神气。” 封年:“……” 他这些粉丝,真是藏龙卧虎,思维一个比一个奇葩。 正打趣着,高子山拿着刚办理的房卡出来,对他们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坏的!”异口同声。 “……” 高子山顿片刻,“不成立,先说好的。我们今晚有地方住了。” “……” “……” 数十双眼睛惨淡无光地望着他。 “你们怎么不高兴?” “我打赌坏消息是,只有一间房。”程澈道。 高子山晃着房卡,“错。是两间。” 话音未落,哀嚎顿起。 他只好解释:“大家多担待啦。乡下小地方,才三层楼。我们这么多设备,工作人员,挤挤吧。明天,我保证,明天绝对让你们住到大房子。” “是不是真的啊?” 鉴于此人不靠谱的名声,大家都不信。 顾柔掰着指头数了数,对尹小仪道:“不过我们女生好像比男生好点。他们三个人,我们只有两个。” “谁说的。”高子山道,“来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辛念蕾,模特。” 自他身后步出一位高高瘦瘦的女生,眉目冷淡,向他们轻轻点头。 彼此打过招呼后,男女各派一人领取房卡。 旅馆老板站在屋檐下,笑眯眯地迎候他们。 “欢迎,欢迎各位大明星。” 他热情地和众人握手,但除了封年辨识度高之外,在场几人,他一概不识。 不过该说的话仍然要说: “咱们这地方邪门得很,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动静,千万别往楼下看。” 沙沙沙—— 微风吹过屋后的树林。 早间被尹小仪支配的恐惧卷土重来,没人敢第一个踏进旅馆了。 这旅馆位于槐花镇外五里,四面树林环绕。 微风拂过,凉意泌人肺腑。 此时夜幕降临,再配以老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 瞬间让顾柔大哭起来。 她紧紧拽着程澈:“阿澈,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我好怕呀!” “你、你要变性么?”程澈惊恐不比她少,瞪圆了眼睛。 顾柔巴巴地点头:“可以可以,我有天赋。” 所有人哭笑不得,摄像小哥笑得镜头都打颤。 这段后期播出更是效果非凡,无数网友跪求天王: 【看把我们小阿柔吓成什么样了,天王就保佑保佑她吧!】 这是早前车上那个梗过不去了。 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钟才良突然道:“阿澈,你的符纸借我用用。” 他曾在一部捉鬼电影里跑过龙套,算是这群人中最有经验的。 程澈二话不说,扔了一堆符纸给他。 他煞有介事,一张一张贴在门框,连地面也贴成八卦状,最后拍一张在老板脑门,对大家道:“可以了。” “……” “……” 聊胜于无。 行吧,一行人硬着头皮,蜷缩在封年高大的阴影里。 一步两步。 排队进入。 老板目瞪口呆。 城里人,真会玩。 房间在三楼,是面积不足三十平的标间。 三张床,两个床头柜,连卫生间也没有,洗漱得到走廊尽头。 屋里一股霉味,经年累月那种,散不去。 程澈放下行李就去开窗,发现这个房间正对着后山的树林。 此刻凉风飒飒,树影在夜色里弯曲成诡异的形状。 屋里温度骤降。 程澈打个喷嚏。 “这里也贴一张吧。”钟才良走过来,将符纸贴在窗棂。 “阿才,你真是可靠。”程澈感激地夸赞。 钟才良腼腆朝他笑笑,“谢谢。阿澈,我有个请求,上次在红梅山庄遇到的事,你可不可不要跟别人提?” “红梅山庄?” “嗯,你也知道,我才刚有点起色,不想被人知道和郑总有关系。” 巧了,红梅山庄的事,程澈也想保密。 俩人一拍即合。 程澈道:“你放心,我也不想被人知道和郑英俊的关系。” “什么关系?”封年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回来见俩人聊得开心,不由好奇。 “没什么。”程澈向钟才良眨眨眼,跑到靠窗的床边,将被子枕头抖开,拍干净,招呼封年,“天王你睡这吧,这里通风,味道没那么难闻。” “那你呢?” “阿才如果不介意,我想睡你旁边。”程澈红着脸,“其实我有点害怕。” 钟才良当然没什么意见,将中间的床铺让给他。 封年看他盘腿坐到床上,好奇道:“为什么害怕要睡我旁边?” “因为神的光芒能让我安心。”程澈一本正经,顿片刻,又说,“也许还能驱走妖魔鬼怪。” “好啦,不怕人家阿才笑你。”封年揉揉程澈的头发,“去洗漱,我刚听老板说,九点熄灯。” 破旅馆,限时供电。 此时已经八点五十,程澈洗漱回来,果然停电。 窗外星光黯淡,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程澈像个瞎子,伸长手臂摸索。 房间里极为安静,想必钟才良和封年都已睡下。 他没敢吵,凭着感觉找自己的床。 跌跌撞撞,好容易摸到床柱,揭开被子,跳进去。 “……” “阿澈,这是我的床。”封年道。 程澈在黑暗里摸了摸,摸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封年的脸。 封年按下夜光手表,用微绿的光芒给他照明。 …… …… 四目相对,程澈问,“我眼睛是不是有点绿?” “嗯,像一只小狼崽。”封年捏捏他尖尖的耳朵,“要我分一半床给你吗?” 程澈立刻点头。 房里传来钟才良轻微的呼吸声。 他面上一热,又摇头。 像做了亏心事,手脚并用滚回自己的床。 封年熄了夜光表。 四下又黑了。 风在窗外呼啸,被子冰冷,硬得像铁。 许是白天睡多了,程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听觉连同想象力都变得敏锐。 一片落叶划过,他能脑补出一眉道人大战聂小倩。 移山倒海。 床被压得嘎吱响。 “阿澈。”封年悄声问他,“睡不着吗?” 程澈哼唧。 他不大好意思,用被子蒙头。 隔不多远的地方,微弱绿光再次亮起。 封年隔着床头柜,向他伸手,“手给我。” 将被角揭开一条缝,程澈亦伸出手去。 缓缓。 缓缓。 于黑暗中握住封年。 指尖的温暖,瞬间驱走冬夜寒意。 “睡吧。”封年低声。 程澈张开五指,一根一根,穿过封年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闭眼,发疯的想象力终于偃旗息鼓。 他平覆心情,开始酝酿睡意。 沙沙。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 他立刻心一紧,狠狠掐了封年一把。 “怎么?”封年惊坐起,隔着床头柜问他。 他抖得厉害:“有、有怪声。” “没有,你听错了。”封年索性下床,坐到他的床边。 程澈惊恐万状,眼睛在黑暗时咕碌碌打转。 沙沙沙! 又是一阵。 他跳起来。 这下声音大,封年和钟才良也都听见了。 封年打开夜光表,三人在黑暗里面面相觑。 “怎怎么办?”程澈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压抑着。 “别慌,我们窗上贴了符纸。”钟才良还算镇定,想起关键。 对,有符纸! 程澈想起,那玩意儿跟程记的关二爷一同享用了数月烟火祭拜,又和封年的签名呆过一阵,算是间接开过光。 他忽然又生出不少勇气。 当机立断,从包里掏出一小面八卦镜,扑过去,推开了窗。 钟才良大喊:“等等,你忘了老板……” 晚了,窗户洞开,程澈半个身子探出去,用八卦镜有模有样地照。 “嘶!” 楼下,一个疯狂挣扎的怪物与他四目相对。 圆滚滚的身子,尖尖的牙。只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点点星光下格外瘆人。 是只野猪。 “……” “……” 第55章 最近野猪闹事频繁,后院干粮时有丢失,老板召集伙计,在树林里挖下陷阱。 今夜,就是野猪再次造访的时间。 一群大老爷们,打着赤膊,手持木棍,紧张地蹲在树阴里。 呼噜呼噜。 野猪摇头晃脑地靠近。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 能否引野猪进陷阱,成败在此一击。 野猪前蹄探到陷阱边,张着圆瞪瞪的眼睛向下看。 红薯散发诱人的香味。 它拱着鼻子,一声长啸—— 这时,楼上一个窗户猛地推开了。 程澈大半个身子扑出来,与野猪四目相对。 “……” “……” 片刻,到底是畜生反应敏锐,嘶叫一声,撒蹄跑了。 “追、快追!”老板连忙招呼几个伙计,拔腿追去。 十来分钟后,无功而返。 老板晦气地扔掉三角叉,骂道:“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不准出来看,不准出来看,为什么不听?” 程澈委屈。 特别委屈。 他怎么知道老板说的是野猪,而不是隐藏在山川湖海间的精怪、僵尸? 这一吵闹,大家都惊动了。 高子山边穿衣服,边趿拖鞋,跑到陷阱边一看,地上一圈野猪脚印。 陷阱里堆满番薯,压根儿没动过。 旅馆老板怒气未消,在他耳边埋怨:“这可怎么办,那玩意儿可祸害了,现在跑了,白忙活!” 高子山满脸欠意:“要不,赔点钱?” “这是赔钱的事吗?”老板捶胸,“错过今天,那玩意儿就有防备,下次再来,还会报复。到时候你们人都走了,那点钱,能赔啥?” 越说越激动。 高子山无法,把程澈叫来,挂了一串番薯在他脖子上: “去抓野猪吧。” 程澈:“……啊?” 他又拍手,扬声喊:“大家都起来,干活了。现在要拍程澈捕野猪的镜头,都去做准备。” 程澈目瞪口呆。 他?捕野猪? 知道野猪杀伤力多大吗? 不能因为这档综艺审核不严就用他祭祀啊! 高子山拍拍他,“放心,只是拍几个镜头,你当饵,把野猪引过来就OK。” 程澈无语:“你看我像饵吗?” 高子山捏捏他尖尖的耳朵,再伸出一根食指,猛地朝他鼻尖一戳:“你像小猪崽。” 说着将他往前一送,摄像机打开。 开拍了。 程澈挂着番薯,一步三回头。 如此奇葩的内容,只有高子山才想得出来。 可此刻野猪已经逃走,他去哪里找? 身后一声:“阿澈。” 封年追上,一把扯下番薯,“交给我,你回去。” “这怎么可以!”程澈连忙摆手,“我可以的,你不用管我。” 怕封年纠缠,他撒腿狂奔。 封年又哪会让他冒险,亦跟着狂奔。 身后摄像小哥扛着设备跟他俩较劲,累得气喘吁吁。 林间落叶扑扑作响。 程澈跑累了,停下来喘气。 风起,将番薯的香味撩拨出来。 虽然是生的,但是吧,他想吃! 晚上大家都没正经吃东西,只有各自在机场买的干粮,此刻早饿了。 程澈干脆拽下一块番薯,掰成两半,一半给封年,一半自己吃。 别说,这农家纯天然的,真甜。 他正吃得起劲,突然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轻轻拱了他一下。 “阿澈!” 封年猛地将他拽到身后,他才看清。 又是那只野猪! 原来是个吃货,闻着番薯的香味儿,呼哧呼哧又回来了。 亮晶晶的小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程澈手里的番薯。 程澈心头一紧,下意识捂紧了。 野猪向他露出牙齿,倒退几步,尔后奋力一冲。 “哇啊啊啊!”程澈拔腿就跑。 跑两步,又回来,不忘夺回封年手中的番薯。 封年:“……” 一人一猪搅得林间大乱,枯叶簌簌飞起。 封年怕出事,紧紧跟着,但很快便发现,自己毫无用处。 程澈爆发了有生以来最强的洪荒之力,一边跑,一边拐“之”字。 最后觉得跑不过了,绕着树,一圈一圈。 “别跑了!”封年远远看着,急得大喊。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程澈迟早把自己累死。 封年狠狠拽了旁边摄像一下,“别拍了,回去叫人!” 这么精彩的环节,谁会舍得错过。 摄像也是城里人,没见过野猪,更不知晓其杀伤力。 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仍兴致勃勃,将镜头对准程澈。 程澈都快哭了。 封年只好道:“你再坚持会,我去叫人。” 说完便向旅馆狂奔。 腹背威胁减少,野猪愈发来劲,不断缩小距离,眼看鼻梁上的毛刺就要钩住程澈衣服。 程澈灵机一动,纵身跃上了树。 野猪:“……” 程澈:“……” 天地良心,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爬树! 手脚并用,他居然越蹿越高,身上番薯扑通扑通往下掉。 其中一个,砸了野猪的脑袋。 这货立刻撇下他,呱唧呱唧嚼起吃食来。 程澈:“……??” 摄像憋着笑,镜头都在晃,“你刚刚为什么不把番薯给它?” “……我忘了。” 程澈八爪鱼似地吊在树上,不敢松手,手酸脚酸,想哭。 好在封年很快叫来旅馆伙计,几人拿了大网,朝贪吃的野猪头顶一罩,那货立刻束手就擒,被众人七手八脚捆在了一根粗壮的木头上。 贪吃的教训,程澈和猪都领教了。 折腾一晚,天已微微发白。 高子山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大手一挥,命人将设备扛上大巴,再度上路。 程澈已然累瘫,上车就歪在座位里,蜷缩睡去。 旅馆老板追上来,推推他:“小伙子,你辛苦了。这是我媳妇刚蒸的馒头,给你路上吃。” 几个白嫩嫩的馒头,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散发出白糖和面粉的香味。 程澈感激地接过来,却没什么胃口,放在一旁,继续睡觉。 大巴启动了。 一路颠簸,直奔槐花镇。 听高子山说,这次入住的,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大宅子,带院子,房间很多,不用三人挤一起。 所有人都露出兴奋之色。 高子山没有给出综艺的具体任务,只要他们在镇上度过三天即可。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很轻松地完成拍摄。 车上没准备早餐,大家也不以为意,反正抵达槐花镇只用一小时,忍一忍,马上就会好的。 结果—— 第56章 槐花镇其实不能叫“镇”。只是一条窄窄的长街。 一街二十来户,家家门扉紧闭,羞怯的乡民从门缝里偷窥他们。 长街极为冷清,既无旅馆,也无饭店,连副食品小商店也没有。 高子山说的那幢大宅子,在街的最末,年久失修,看起来,快塌了。 院子倒是大,可杂草丛生;房间亦宽敞,只是布满灰尘。 所有人傻眼。 高子山笑眯眯道:“这么多房间,大家随便挑。” 挑个鬼啊! 程澈累得不行,将行李随地一扔,就趴在箱子上睡去。 尹小仪仰脸打量这房子,哼道:“这怎么住,风一吹,怕是要塌。” 高子山笑而不语。 规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留下几名摄像,把其他人,包括各位明星助理,统统打发滚蛋。 顾柔可怜兮兮地问:“我们不会要自己打扫吧?” “你说呢?” “我说不……”顾柔快哭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大想住。 只有封年提起行李往宅子里搬。 先挑了一个向阳的房间,放置好行李,又来搬程澈的。 同时说道:“不想住的不用进来。进来的挑自己喜欢的房间,半小时后楼下集合,分配工作,下午打扫宅子。” 偶像发话,顾柔积极响应,疲累一扫而空,拖着行李箱率先蹦进大门。 钟才良和辛念蕾紧随其后。 只尹小仪仍旧受不了,拽着封年衣襟道,“这怎么能住人啊。老板,我真担心你……” 封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离开。 尹小仪绞着衣角,咬紧嘴唇,望着摇摇欲坠的宅子,一言不发。 原意是想搏取封年同情,请他帮忙提行李,这样一来二去,她有自信拿下天王心中重要的位置。 哪知封年根本不理她。 可搬行李这种体力活,从来是助理干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搬? “尹小姐,我来帮你。” 负责跟拍她的摄像是一名中年油腻男,亦是她的粉丝,主动要求帮忙。 尹小仪看着那张油腻的脸就恶心,没理,自己费力提着行李走了。 她不想收拾房间,进宅子一看,程澈那间已被封年收拾出来了。 立刻将虚掩的门扉撞开,把程澈从床上揪起。 “阿澈,这间让给我好不好?” “不好。”程澈迷迷糊糊的,含糊应声。 “你一个大男人,住这种朝阳的房间干什么。这是女孩子的福利!” 这一排都是朝阳的房间,程澈顺势指指右边。 “隔壁更大,你去住啦。” 隔壁大是大,可没收拾啊! 尹小仪不知这人是真不懂,还是装的,沉下声,“我是女孩子,住那么大的房间会害怕。这间正好,你就让给我吧。” 程澈抱着被子摇头,“不。” “为什么?” 程澈嘿嘿傻笑:“封年给我收拾的。” 尹小仪脸冷下来,“这么说你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咯?” 程澈点头。 尹小仪咬牙,拽过程澈的被子,扔出窗外。 “你被子掉了,还不出去捡?” 程澈:“……” 彻底清醒过来,他没吭声,慢慢自床头爬起。 尹小仪得意地轻哼一声。 一旦走出房间,摄像就会跟拍,即使程澈想报复,也得注意形象。 她双手抱胸,食指不耐烦地在毛衣上轻点,以无声胜有声,催促程澈快滚。 程澈没滚。 他猛地弯腰将尹小仪抱起,扔出窗外。 尹小仪:“……!!” 外面是破落不堪的院子,她跌进去,倒是不痛,可上千块的毛衣算是毁了。 她气得尖叫。 随后,笨重的行李箱也被扔了出来,往她身上一压。 她喊不出来了。 这时,收拾好行装的众人陆续出来。 顾柔一见她就两眼放光:“尹姐姐,你不收拾房间,反倒先收拾院子啊?要不打扫院子的工作就交给你吧。” 昨晚她被尹小仪挤兑得够呛,此时找到时机报复,高兴得直拍手。 尹小仪嘶喊:“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给我分配工作!” 顾柔脸色一僵。 程澈趴在窗台喊:“她跟你是同类啊,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骂人!”有摄像将镜头对准尹小仪,她立刻收起方才的凶恶嘴脸,眼含泪光,凄凄道,“大家刚才都看见了,是你把我扔出来……” 要不怎么说尹小仪是新生代当红小花呢,眼泪说来就来,堪称教科书级别。 她抹着眼泪,喉咙哽咽,“我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你却处处看我不顺眼。将我从窗户扔出来,是一个大男人该做的吗?如果我受伤,接下来的节目还怎么录,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 她越说越伤心,掩面大哭。 摄像大哥于心不忍,递给她一包纸巾。 又数落程澈:“你道个歉吧,跟女孩子计较什么。绅士风度,懂不懂?” 程澈倚在窗台,笑吟吟看尹小仪表演。 “小姐,我们住一个屋檐,孤男寡女,你还揭我被子,我也是为你的名声着想。难道你想节目一播,就跟我传绯闻?” “你……”尹小仪涨红脸,“不要脸,恶意诽谤!” “你还坐在我被子上呢,闻闻,是不是有我特独的男人味?” 说来奇葩,牡丹富贵的大铺盖面子一角,被他用胶布贴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人有个臭毛病,凡是自己的东西,都喜欢留个名。 行李箱这样。 节目组发的铺盖也这样。 防的就是尹小仪这种不要脸的。 尹小仪一张脸像要滴血,坐在程澈的被子上,如坐针毡。 这时,封年换好衣服,走出来。 他最后一个到,自然围观了全程。没说什么,只把下午打扫卫生的工作分派了。 轮到尹小仪,他不动声色:“扫院子。” 偌大的院子,只她一人负责。 尹小仪气不过,指着程澈:“他呢?” “睡觉。” “……” “……” 程澈:“天王英明!” 尹小仪张大嘴,半天才尖叫,“凭什么,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也不干!” “他晚上抓野猪时,你也什么都没干。” “可那明明是他自己……” “天王,厨房没吃的。”辛念蕾自阴影里走出,边走边道,“我刚才去镇上转了一圈,好像也没有市场。大家早上就没吃,还要住三天,怎么办?” 原来高子山在这儿等他们。 不会过农家生活,就饿死。 这才是综艺的看点。 所有人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钟才良提议:“要不我去镇上,找人借点米?” 来不及了。 顾柔的肚子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喊,她赶紧双手捧肚,缩成鹌鹑。 在机场买的干粮已经吃光,现在又接近正午,一群人饥肠辘辘,何曾受过这种苦。 就连尹小仪也安静下来。 毕竟没吃饭,没力气折腾。 正不知如何是好,程澈兴致勃勃打开旅馆老板给他的塑料袋。 白嫩嫩的馒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分馒头分馒头!” 他大方地每人给一个,最后留下两个,捂在怀里。 尹小仪眼巴巴地望他,“阿澈……” 程澈像没听到,只顾低头欣赏馒头。 拿到馒头的众人迅速开吃,顾柔边吃边感叹:“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馒头。” “是饿了吧。”钟才良打趣。 一群人笑起来。 只有尹小仪,两眼散发着幽幽绿光。 她小声嗫嚅:“我还没分到啊,阿澈,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程澈将其中一个馒头塞给封年,“天王吃两个!” “你故意跟我为难!”对着镜头,尹小仪眼眶红了。 程澈毫不犹豫点头,“对啊,馒头是我靠劳动换来的,我想给就给,不想给,自己全部吃光,干你何事。” “你……”尹小仪带着泪光,望向封年,“老板,我……” “知道错了?” 馒头当前,尹小仪不情不愿点头。 封年馒头在她眼前一晃,又收了起来。 “把院子打扫干净,馒头给你留着,打扫完再吃。” 这段后期播出,观众疯了。 【扑街程澈,欺负小姨,看他回来,我去机场扁死他!】 【小姨真可怜,哭得叔叔心都化了】 【尹小仪粉丝滚开,天王万岁万万岁!】 【我原以天王才是最大牌的那个,妈妈我错了,天王好帅啊!】 【就没人觉得尹小仪自作自受么,程澈做得对,我粉了!】 【楼上什么鬼,顶着风筝的名头粉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第57章 阿花和阿珍惊喜地发现,登陆橙子后援会官网的真实粉丝增加不少,其中很大部分,亦是风筝一员。 不知是否天王处处维护,感化了大家。 总之,程澈的粉丝群体,有由黑转粉的迹象。 而这一切,本人毫不知情。 程澈睡了一下午。 待醒来,太阳已快落山。 各人做完打扫,院里辛念蕾和顾柔在相互按摩解乏,尹小仪独自在角落生闷气。 想是又和两位女生置了气,坐得离她们远远的。 程澈问顾柔:“天王呢?” “跟钟才良出去了,说是想办法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往哪边去了?” 顾柔指了个方向。 那是通往后山树林的路。 程澈看看天色,出去找。 镇上的石板路很快到尽头,通往林间的小径潮湿难行,程澈找了一阵,没找到人,决定回去。 一只手自背后蹿出,猛地将他推向一棵粗壮的树干。 他大惊,用力挣扎。 一截粉红的发丝映入眼帘。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瓜,你怎么来了?” 阿瓜穿着他造型夸张的衣服,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点微薄怒意,瞪着程澈。 “你跟孟云美怎么回事?” “??”折腾两天,程澈几乎将这事忘了。 阿瓜把他压在树上,“荆城传得满城风雨,说你们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我不相信他们说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为这专门从荆城找来?” 程澈哭笑不得,“你先放开我。特地跑来,多麻烦啊,你每天没事干吗?” 哦,他忘了,阿瓜确实很闲。 每回见面,不是兜风就是乱逛。 “你不许岔开话题!”阿瓜鼓着腮帮子,几乎要贴到程澈身上,“我时间不多,你赶快说。” 也对,阿瓜急着赶回旅馆呢。这小小的镇子,可没他住的地方。 程澈想了想,拉着他坐下。 “新闻说得对,我们确实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你竟是这种人!”阿瓜攒紧拳头,“我包养你不好吗,为什么要找别人,还那么老!” “孟云美看着不老啊。” “屁,她都可以当你妈了!” “对啊,她就是我妈。”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咦!” 阿瓜眨眨眼,“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她是我妈。”程澈一字一句地重复,看阿瓜呆了,伸手搭他肩上,轻搂了搂,“这确实是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但不值得你千里迢迢,专程跑一趟。” “可是我……” 阿瓜脸色褪尽,片刻又涌上红潮。 他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过要以身相许的嘛,怎么可以你先许给别人。” “……” 这么久过去,这人仍然没从以身相许的情绪里走出来。 程澈不知说什么好。 但想到阿瓜特地跑来,他心中又五味杂陈。 揉揉阿瓜艳色的发丝,他道:“好啦,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阿瓜想想:“回去拜见丈母娘?” “……” 阿瓜觑他神色,“难道应该叫岳母?” 程澈翻白眼,算了,他不想纠结了。 他站起来,“你车在镇口吗?我送你。早点回荆城,别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很危险。” “哦。”阿瓜挠着头,“我自己走吧,你不用送我。” 转身,向前走两步,又退回来,捧着程澈头,在他额头叭唧一口。 “小澈澈,你还是单身,我真是太高兴啦!” 程澈没料他此举,一时懵住。 角落里咔嚓一声。 尹小仪躲在树后,拿着相机,正对着他们拍照。 阿瓜受惊,嗖一声躲到程澈身后,紧紧拽着他。 “你干什么?”程澈沉着脸,朝尹小仪扬起下巴。 尹小仪斜倚在树干,把玩相机,“应该我问你才对。早就看你跟天王关系不一般,你说,这张照片传出去,封年的粉丝会不会疯?” “你认错了,这不是天王。” “你当我痴线,化个妆就不认识了?” 程澈懒得跟她多做纠缠,“我还有事,先走了。至于照片,你若不怕事,大可发给媒体。” “你以为我不敢?” “我只认为你应该更重视天王的名誉。” “哼!”尹小仪轻哂一声,“程澈,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十八线而已,从《跳圈》开始就一直抢我的风头。至于天王?但凡他有半点维护我的心,我也不会把你们的丑事公开。” “你恨天王?” “何止!”尹小仪咬牙,“他以为他是谁?我是他公司的艺人,不是卖身给他!他不高兴,就断我资源。” “可他还是同意你还是加入这档综艺。”程澈冷冷道,“别看高子山不靠谱,但老实说,我也认为这节目会大爆。” “靠艺人卖命来搏眼球吗?”尹小仪冷哼。 程澈摇头:“你搞清楚,这是户外综艺。虽然内容非常枯燥,但相对于摄影棚那些室内综艺已经好很多,而且,这个年代,户外综艺很少啊,有天王加持,很难不爆。” “你真以为天王自己愿意上这节目?还不是听说你要上!” 程澈怔了怔,随即笑道,“你不也上了?你怎知他没有想过提携你?” “你知道什么!”尹小仪陡然怒吼,神经被触动,额角迸出隐约青筋,“你根本不知道我为这样一档节目付出了什么!我拼命向上爬,他却处处打压我,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有用不尽的资源!” 她咬紧牙关,猛然向阿瓜扑去,“我哪里比程澈差,你捧他不捧我?” 阿瓜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怯怯摆手,“你谁啊,我们不认识啊!” “哈哈哈哈哈!”尹小仪凄然长啸,“看,这才是你的嘴脸。人人称颂的天王私底下翻脸无情,你真是狠啊!” 她高举相机,恨恨道,“程澈,你别怪我,要怪就怪天王!你们以为我不敢把照片曝光出去?好笑!实话告诉你们,东艺已向我抛来橄榄枝,呆瓜的违约金亦会帮我付,我不惧怕你们!” 她说完便转身向山下跑,身上宽大的毛衣被树桠勾住,她挣了挣,挣不脱,索性脱下来,只穿着贴身的抹胸。 程澈追上她,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吩咐阿瓜:“快把相机抢过来。” 阿瓜手忙脚乱夺相机。 尹小仪疯狂挣扎,“来人啊,救命……” 话音未落,自己被相机磕破嘴唇,口里一腥,哇哇大哭起来。 阿瓜徒手拆下胶卷,揉成一团,尔后紧张地望着程澈,等进一步指示。 程澈使眼色。 阿瓜想了想,昂然道:“尹小仪……是吧?我记住你了。” 第58章 阿瓜徒手拆下胶卷,揉成一团,尔后紧张地望着程澈,等进一步指示。 程澈使眼色。 阿瓜想了想,昂然道:“尹小仪……是吧?我记住你了。” “??” 正嚎陶大哭的尹小仪一滞,尚未回神,又见阿瓜蹲下,轻挑地捏她下巴:“你长得很靓。” 尹小仪:“……??!!” 阿瓜叹气:“其实我一向有意于你,只是你缥缈在云端,我够不着,心灰意冷下,我才把主意打到小澈……哦,程澈身上。” 尹小仪惊呆了。 如果不是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近在咫尺,她大概会以为封年撞坏了脑子。 阿瓜拇指轻轻在尹小仪脸颊摩挲,“不用怀疑,他只是你的替身,他不及你十万分之一的好。” “其实我也没那么好。”无论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赞美,尹小仪羞怯起来。 阿瓜接着道:“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这档节目,其实我真正想捧的是你,但你……唉,真是让我失望。” “天王我……” “别说了。”阿瓜起身,一副痛心疾首之相,“其实我本来打算,这期节目之后,给你涨工资。还有一部大制作电影,已经跟导演说好,由你当主角。不过你既已和东艺谈妥,那么……” 这些事尹小仪从未听说过,一时懵住。 “天王,你既然看重我,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让你历练!你要明白,爱之深,责之切啊。只要你继续留在呆瓜,我马上给你换经纪人,由公司的王牌团队专门负责,一线资源拿到你手软……” 尹小仪蹭地站起:“当真?” “你听过天王说假话吗?” “那倒没有。”尹小仪心动了。 老实说,东艺影业确实向她抛出橄榄枝,但她目前和呆瓜合约未断,东艺那边也只是口约,条件什么的都还没谈。 如果呆瓜愿意捧她,她何必多此一举! 她急切地看向阿瓜,“老板,我错了,这次是真心悔过。” 阿瓜向她促狭一笑:“晚了。” “??” “我不信任你。” 尹小仪犹豫片刻,心一横,“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阿瓜下意识看向程澈,征求意见。 程澈摆摆手,意思是教训差不多了,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打发了。 尹小仪眼巴巴望向阿瓜。 阿瓜清清喉咙,“这样吧,你推掉东艺,现在回荆城,我派人跟你重签合同。” “可这节目……” “节目你不用参加了。这是条件。” “……” “……” 程澈惊呆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尹小仪沉重点头,“既然天王这么说,好吧,我立刻回去收拾行李。” 弯腰捡起相机,她将皱巴巴的胶圈一脚踢开,昂然向宅子走去。 程澈目瞪口呆,“你疯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尹小仪待会见到天王,你就穿帮了!” “那又怎样?”阿瓜丝毫不惧,“等她找到那个混蛋对质,我早就走了。” “但我还在啊!”程澈跳脚。 “你要不跟我私奔?”阿瓜两眼放光。 程澈万念俱灰,“算了,我还是准备被千刀万剐吧。” 越想越无语,推阿瓜,“你害我不要紧,连累天王,你有几个脑袋?” 阿瓜摸摸脑袋:“一个。” “……” 半晌,程澈叹气,“我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走。”阿瓜再次在他脑门叭唧一口,“盖个章,不许跟封年那个混蛋走太近,我不高兴。” 程澈觉得,这人方才真是故意毁天王形象。 可怜了尹小仪,刚刚抱上希望,又要被打入地狱。 只是程澈万没想到,尹小仪动作迅速,在他回宅子前,已收拾行李离开。 “……” “……” 封年亦已回来,刚洗过澡,正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 程澈小心翼翼挨过去:“尹小仪……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 完了,这是没对上! 程澈眼前一黑。 尹小仪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荆城。 并且。 收到来自呆瓜的解约书。 “……” 第59章 尹小仪再也没回节目组。 高子山一怒之下,提高了所有人的生存难度。 原本钟才良挨家挨户走访一番,能讨到米肉之类的食物,大家在灶台忙活半天,好歹能凑出一顿晚餐。 现在高子山新增一条规定,不准乞讨! 这就麻烦了。 他们这群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提,唯钟才良武生出身,稍有些气力。 于是派他去砍柴。 好么,干柴湿柴分不清,把在灶台扇风的顾柔熏成一个大花脸。 吃不了熟食,就来点生的吧。 封年片得一手好鱼,能做五星级的生鱼片。 但鱼从哪里来,他不知道。 一整个早上,只吃了点辛念蕾在山里找到的小红野果。 可惜太酸,吃完后更饿。 熬到中午,众人眼睛变绿,眼看就要变异。 程澈一拍大腿,“阿才,走,跟我去镇口晒谷场。” “干嘛?” “去了就知道。” 他向节目组借来一个充电的喇叭,领着钟才良卖艺。 钟才良是听过他唱歌的,当下脸一白,冲回房间拿耳塞。 其他人毫无经验,头晕眼花体验了一把魔音贯耳。 村民更是愤怒,纷纷祭出烂菜叶子。 程澈看收集得差不多了,关掉喇叭,欣喜地说道:“拿回去洗洗,能喝菜汤啦!” “……” “……” 后来,再到卖艺时间,众人就把他捆在房间里,不许他捣蛋。 如此“悠闲”地度过三天,回到荆城,程澈和孟云美的绯闻也散得差不多了。 再次回到《困海》剧组,童嘉树给程澈找了个昆曲师傅。 就是迎接孟云美那日,老想给孟云美请安的霍文光。 这位年纪可比孟云美大。 只是孟云美命好,小小年纪,被戏曲界泰山北斗白竹笙收入关门弟子。 这一行轮资排辈,算下来,霍文光就成了她的徒孙。 但霍文光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是现今为数不多,仍然活跃在曲坛的艺术家。 早年开过戏园子,收过一批学生。而这些人,诸如钟才良,大多已成为各影视公司的当红武生,最红的那位,远赴重洋,在好莱坞拍下无数享誉全球的功夫片。 童嘉树请他来指导程澈,自然是对电影本身品质的追求。 程澈扮演的戏班老板在巨轮启航后有一段表演,是《游园惊梦》里的片断。 杜丽娘春日游园,在梦中与书生相会。 这一曲目曾被梅派鼻祖多次演绎,受众广泛。电影不敢与艺术家比造诣,但求神似。 霍文光是昆曲行家,针对程澈这种外行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法。 怕程澈觉得枯燥,他特意安排文化课,内容由浅入深,结合几部戏曲类电影,力求让学生对昆曲这门传统艺术有大概了解。 只没想到,这学生太懒散。 课上到一半,已昏昏睡去。 还打起小呼,实在嚣张! 霍文光是老派人,讲究尊师重道。 他不敢以程澈的老师自居,但年纪和资历摆在那,被一个年轻人如此轻视,心中难免有怒。 他沉着脸,手里的折扇轻轻一转,啪一声敲在程澈头上。 程澈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下课了?那我去看封年拍戏。” 昨天半夜才从《归园田居》解脱,只睡两三个小时,又马不停蹄重返《困海》剧组。 如若不为看封年拍戏,程澈想向童嘉树请个假。 他全然没注意霍文光铁青的脸色,摇摇晃晃起身,向片场走去。 “站住!”霍文光怒喝。 程澈茫茫然,一记扇子打在胳膊,顿时叫他清醒。 “我刚刚讲的,水磨腔,你解释解释。” 程澈挠挠头,说不出来。 霍文光手里折扇摔得啪啪响,“你学这个不是为我,是为自己能演好这部戏,导演那过不关,不光是你,连我也不得安生!” 顿了顿,又说,“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懒散的学生,得亏不是我徒弟,这要是我徒弟,早让你院里扎马步了!” 程澈说:“马步谁不会。” “你倒是会,你倒是扎个一天一夜啊!” 程澈不敢顶嘴了,一天一夜,不如让他死。 霍文光犹自不解气,喋喋不休:“你说咱这就上个文化课,又没让你真刀真枪上阵,你至于这么排斥?” 程澈自小念的西式教育,讲究公平公正,人人生而平等,像霍文光这种旧派老师,他还是头一次见。 挨训也是头一次。 有些不知所措。 他挠挠头,“霍师傅,你别生气,我给你剥个橘子?” “上课呐,谁跟你吃橘子!”霍文光-气得不轻。 “不吃橘子啊,那你吃什么,我去买。” 买你老母! 霍文光想骂脏话,偏偏对方一脸虔诚,反倒令他像个恶人。 他把人摁回椅子里,“现在你给我坐着,哪都不准去!也不准动!” “……” 程澈不知他想干嘛,老老实实坐着。 霍文光也不说话,俩人默默对视。 一会之后,程澈先憋不住。 睡了。 霍文光:“……”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学生! 赶紧又把人摇醒,他命令:“你现在就这么给我坐着,不准乱动,眼睛不许眨,不许闭眼!” “你这是干什么?”程澈茫然。 “惩罚你!”霍文光言简意赅。 程澈道:“这不是浪费时间吗,霍师傅,用意何在啊?” 主要是为了撒气! 如此上不得台面的理由,霍师傅不好意思说。 程澈又说:“你饿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吃吃吃,不是睡就是吃,你还能干什么!” “你不知道,前两天我录一个变态节目,每天吃不饱,你看看我这眼睛,绿的!我怕睁开吓着你!” 霍文光:“……”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故意藐视他! 德高望重老前辈,整个剧组,除了师叔祖孟云美,谁见他不折腰? 唯程澈这臭小子,油盐浸,将他一张老脸按在地上摩擦。 生气,实在太生气了! 霍大师傅当即一撸袖子—— 找童嘉树告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瞧我这记性,忘放存稿箱了嘤嘤嘤 感谢在2020-03-21 20:14:42~2020-03-25 19:3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锦书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程澈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等了会,等不到霍师傅回来,干脆换个地方,去纪安安给他准备的美人塌上睡了。 塌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垫着枕头,软软的。 还能观摩封年拍戏。 封年正和孟云美拍对手戏。 影帝和影后,无视片场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一秒入戏,巅峰对决。 如果不是怒气冲冲的霍文光挡住视野,程澈差点以为在看精修版电影。 霍文光拖着童嘉树过来,指着程澈:“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换地方睡了!” “课不是上完了吗?”程澈一脸无辜,他是真以为上课结束了,毕竟霍文光一去不返,他还多等了好一会。 霍文□□得跳脚,“童导,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我向你请辞,这就走人!” “别别,霍师傅,你消消气。”童嘉树赶紧赔礼,“程澈不对,我教训他,他刚入行,不懂规矩,也对昆曲不了解,你多担待。” “不担待!”霍文光手一挥,很不给面子。 童嘉树只好来揪程澈。 程澈很懂礼貌地从毛毯底下抽出一包口香糖,“霍师傅,你吃糖。” 霍文光要气晕了。 童嘉树哭笑不得,“阿澈你真的不懂这行规矩啊!” “什么规矩?” “这个时候,应该斟茶磕头认错。” “那要不要登报?”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程澈蹭一下起身,脸冷了两分,“霍师傅,我不太懂你们这行,只是个人觉得,尊师重道,应是缘自于心,而不是那些形势上的东西。要我磕头认错可以,但你故意这么挤兑我,又罚坐,又把导演叫来,可曾尊重过我?” 霍文光浑身发抖,“哪有老师尊重学生的,何况我年纪还比你大!” “这么说你打定主意倚老卖老咯?” “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行,代代如此!”霍文光转头向童嘉树道,“童导,你都听见了,这样的学生,我教不来!你用他,我不敢说什么,只好请辞!” 这一闹,整个剧组都惊动了。 霍文光威望高,不乏拥趸者。 童嘉树用力拍程澈:“胡说什么,快道歉,这可是老艺术家,你根本没资格跟他讲道理!” “是啦,后生仔,戏曲这行就这样,论资排辈,你一个新人,不要跟规矩过不去。” “尊老爱幼是美德,几千年的传统,年纪轻轻,真是忘本咯!” “现在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初,我们哪里敢这样。” “也就是霍师傅德行高,换作别人,早上手打了。” …… 七嘴八舌,口诛笔伐,恨不得把程澈这小小新人踩到地下。 封年挤过人群,大致了解了经过,向霍文光拱手道,“霍师傅,阿澈是我找来的,他不会故意为难你,这其中必定有误会,你多包涵,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劳烦天王替他出头,这还得了! 程澈脸色立时大变。 霍文光昂然道,“封年,我是看你脸面才忍这么久,要我包涵可以,你叫他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这事就不提。” 整个剧组都看着,叫程澈磕头,不可能! 他将封年拉至身后,冷冷一哂,“霍师傅,我看你年纪大,尊你一声师傅,可你有半点老师的样子吗?一个水磨腔,你啰啰嗦嗦半小时,讲的都是最基础的,我中途睡着,自然解释不出来。” “既然如此,大家看,这还不是藐视师长吗?” “但是!” 程澈咬牙道,“不代表我不会。” 他掀开毯子,往美人塌上一站,眼一瞪,就是一个漂亮的旦角扮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咬字清晰,一韵三长。 他未开嗓,声线略有瑕疵,但腔调隽永,舒缓而绵长。 这一段用的是商调,平仄有序,过腔一波三折,收音聚拢,余音袅袅,颇有行家之风。 霍文光惊呆了。 先前还替他抱不平的剧组人员立时收声。他们中不少戏迷,对昆曲略有研究,此时虽不明说,但都知道,这绝对是练过的。 短暂的沉默后,童嘉树率先鼓掌,“想不到程澈你竟然学过,早点说嘛,否则也不会闹这么一出。” 程澈居高临下,冷冷睨他:“童导,你也没问我啊。” 童嘉树讪讪闭嘴。 他确实没问过程澈,不过程澈刚入行,之前又是送外卖的,他一早断定这人什么也不会,才重金聘请霍文光。 说来,也是他太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程澈目光一转,指着霍文光,“还有你,霍师傅,上课前我就说过这些内容不大合适,可你不管,强行灌输,到头来,还要怪我睡觉不尊重你。在要求被我尊重之前,你可曾尊重我?” 霍文光面子挂不住,“那你也没说你会啊。” “我为什么没说?”程澈冷笑,“难道不是被你打断,你不让我说吗?” “……” 霍文光确实没让他说完。 霍文光打从一开始,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笃定他什么也不会,先入为主地,根本不愿听他辩解。 封年上前道:“霍师傅,你应该道歉。” 众目睽睽,这简直是在打霍老艺术家的脸。 霍文光拂袖道:“不过是会唱两句,在场的戏迷,哪个不会?昆曲包罗万象,要学的东西还多着。” 言下之意,他决定将倚老卖老贯彻到底。 死不道歉! 封年脸色沉下来。 “霍师傅,尊师重道没有错,但现代人也讲究平等尊重。就事论事,单就水磨腔这一知识点,程澈会,你误解了他,就应该道歉。” “哼!”霍文光抬眼望天,只当未听见。 气氛一时僵硬。 有向来爱当和事佬的,站出来道:“算啦,霍师傅一把年纪了,你叫他给小孩子道歉,他的脸往哪搁。” 亦有人道:“霍师傅是不对,可程澈这态度也不好,彼此退让一步,算啦。” “算了?不能算!”一声娇斥,孟云美拨开人群,“老霍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平白损了名声,这事你都能忍,就是对师门不敬!” 孟云美在戏曲上的造诣比不过霍文光,但辈分摆在那,又是影视界的泰山北斗。 在这众星云集的电影片场,霍文光顿觉找到靠山。 师叔祖发话,他的腰杆又硬气起来。 向孟云美作个揖,他振振道,“师叔祖,如今的情况,不是我对师门不敬,是有人刻意为难,您瞧瞧,小小年纪,不把咱们这些传统艺术家放在眼里……” “我的意思是,你为老不尊,有辱师门!” “对,他就是……??” 霍文光猛地抬头,向孟云美看去。 孟云美道,“错就是错,你死不认错,师门名声都叫你败光了!” “……” 孟云美怒喝,“还不道歉!” 霍文光一震,条件反射地弯腰,向程澈鞠了一躬。 程澈踮着脚,趴在封年肩上觑他: “算啦,这么不诚心的歉意,我不敢要。” “呐,师叔祖,你听见了,这是他大牌,不要怪我!”霍文光说完,一撩长衫,怒气冲冲离开。 这事他可跟程澈没完。 不到半小时,就有一条劲爆新闻播出。 #十八线程澈耍大牌,当众□□德高望重老艺术家# 配图是霍文光给程澈作揖。 底下还贴了戏迷评论: 【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见老一辈的传统了,这种德行,做什么明星!】 【道德沦丧,死后下地狱啦!】 【扑街,祝一辈子不红!】 【支持霍老师傅维权,如有需要,请联系XXXXXXXXX。】 …… 一时间,什么虾兵蟹将都来起义,为霍老师傅鸣不平。 这则看似上不得台面的新闻,却出自最富盛名的荆城娱乐报,凭着巨大的销量,瞬间将全城搅个天翻地覆。 第61章 及至下午,便有不速之客抵达片场。 来得不是别人,是东艺影业的总监,霍文光的忠实拥趸,卫天华。 此人近年五十,身材发福,满面肥肉,看起来很是猥琐,却偏偏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冒充斯文。 说话也是文绉绉的,酸人大牙。 “霍师傅,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霍文光一脸晦气。 此时他本应该指导程澈的脚上功夫,但童嘉树临时取消,让程澈直接上。 他闲来无事,跑去现场观摩。 结果越看越气,杜丽娘扮相的程澈不仅美艳出众,身段和唱功亦是了得。虽比不得真正的大师,但应付一个电影片断足够,这段根本没费多少功夫,一条过。 童嘉树一喊“卡”,所有剧组人员立刻竖起大拇指,将程澈狠狠一顿夸,还拿他和霍文光比较,完全无视霍文光就在现场。 可把霍文光呕得吐血。 好在卫天华探班,霍文光阴阳怪气道:“呐,你自己看,后生可畏,早没我老头子什么事了。” 卫天华精明的小眼睛隔着镜片,在程澈画满油彩的脸上轻轻一勾,便再挪不开。 这脸可比霍文光年轻,粉黛轻施,鬓贴花黄,头面用的是上好的点翠翎,加上脸部本身轮廓鲜明,两相调和,竟显出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仿佛杜丽娘穿越时空,活了过来。 卫天华是资深戏迷,单看程澈这扮相,便知剧组下了功夫,而程澈本人亦非俗物,不经意的一个挽袖,便显出了几分行家的从容。 他不由得一哂,“练过的?” “谁知道。”霍文光没好气道,“小小年纪,这么了得,剧组还请我来指导。指导什么?这不明摆着打我的脸么。” 他俩多年的交情,说话不会掩饰。 卫天华笑着道:“你一个武生,跑去指导旦角,那也不合适。” 话虽这么说,可霍文光早年武旦双绝,是开了戏园子之后才专演武生的。 他没好气道:“你也来气我!” “别气啊,东艺还指着入股你的戏园子呢。”卫天华赶紧道,“你那园子里几位师傅,也都是我们东艺演戏培训班的指导,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 “你不添乱就好了。” 卫天华笑道:“你看我像来添乱的么?你那新闻头条,还是我帮着买的呢。” “你小声点!”霍文光跺脚。 “怕什么。”卫天华满不在乎地哼唧一声,“世道如此,谁有钱,谁是大佬。霍师傅,你不是想出气么,看我的。”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卫天华望着程澈的方向,舔舔唇,“我让他来跪地喊你爸爸!” 他一甩手,踌躇满志地向程澈走去。 程澈正准备回后台卸妆。 方才童嘉树看拍摄效果好,想让他再来一段,他不干,好说歹说,又同意童嘉树拍组写真,这才完。 纪安安不住数落他:“你说你,拍一段又不费事,凭你这演技,肯定一条过,你非得为这点小事得罪导演,小心剧组给你穿小鞋。” “穿就穿呗,大不了从此不走路。”程澈心安理得。 “哪有你这样演戏的!”纪安安气得不轻。 他算是看明白,程澈有天赋,是可造之材。当初海棠签他,大概也是看上他这点。只可惜这人太不求上进,早晚把公司热情耗尽。 他道:“人家让你再拍一段,那是捧你,看得起你,你这么做,跟耍大牌无异,不看看为着霍师傅的事,媒体把你黑成什么样了……” 话音未落,程澈卸了头套,硬是给他戴上。 纪安安:“……” “热吗?” “我感觉到你辛苦的汗水。” “重吗?” 纪安安点头。 角度没控制好,头一歪,把身子拖到地上,爬不起来。 程澈边倒卸妆水边从镜子里瞧他,“还有这油彩,很伤皮肤,我如花似玉的年纪,为什么要遭这份罪?” “你吃这碗饭啊!”纪安安气哼哼爬起来,把头套扔到一边,“人人都这么过的,就你特别。” 程澈将卸妆水递给他,“本来剧本就是一段,他偏要我再加一段,又不加工资,还影响我休息,凭什么?” “说来说去,不就是没让你睡午觉么。” 纪安安还不知道他。 胡乱将卸妆水倒出来,拍他一脸。 程澈大呼小叫:“进眼睛了!你轻点!” 纪安安痛快地哼哼,心里好不舒服。 一只手从旁伸来,抽出两片卸妆棉,轻覆到程澈眼上去。 “我来吧。” 纪安安打量卫天华,“你谁啊?” “勉强算粉丝。”卫天华轻笑笑。 纪安安不信,用胳膊捅程澈,“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油腻的粉丝了?” “不可能。我的粉丝都是青春美少女。” 尽管为数不多,但程澈对此毫不怀疑。 他一边说,一边揭开卸妆棉,望了望卫天华,惊讶不比纪安安少。 “你到底是谁?” 卫天华递上自己的名片。 黑面镶金线的小卡片上,职级印得不显眼,但凭着一股高级感,硬是能拔高好感度。 程澈目光不由在他脸上多停留数秒,“你是东艺的?” 卫天华但笑不语。 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昵,又不让人感到疏离。 如果不是“东艺”二字,程澈真要以为他是粉丝。 挂上“东艺”二字,程澈就想起郑英俊那张脸,这怕不是对方派来的奸细? 他沉下脸:“你想干什么?” 卫天华笑道:“你别误会,我看过你的戏,想跟你聊几句。” “聊什么?” “随便。要不我替你卸妆吧。” 卫天华再抽出一片卸妆棉,轻轻按在程澈脸上。 “你闭眼。” 程澈:“??” 东艺的人,都跟郑英俊一样傻么,上赶着为他卸妆…… 既如此,他乐得轻闲,闭眼,放松全身。 卫天华的手法算不得娴熟,但胜在轻柔。化妆棉一片又一片,如羽翼般覆在脸上,轻轻揩拭,完了又扑一层水。 待到水充分吸收,卫天华手指上移,开始给程澈按摩。 力道不重,像挠痒痒。 程澈哼哼:“重点。” 卫天华依言用力。 程澈终于舒服,昏昏欲睡。 卫天华跟他聊天。 “你演技不错,片酬应该很多吧?” “还行,比送外卖多点。” “送外卖能有多少钱,这肯定无法比。” “嗯。” “想不想挣更多?” “不想。” “我可以给你双倍,不,三倍……什么,你不想?”卫天华一怔。 他不信这世上没人不爱钱,心念一转,便觉程澈这是欲擒故纵。 这个年纪的后生仔一向面薄,不把事情挑明,他会一直装傻到底。 卫天华轻嗤道:“你才多大,还没领教过没钱的烦恼。海棠给你多少钱,我三倍给你,只要你……” 他弯腰,在程澈后颈轻吹了口气。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百试不爽。那口气吹得轻挑放荡,再假正经的人也招架不住。 随着这口气,他的手覆上程澈肩膀,顺着尚未褪下的戏服往里钻。 这一下意味明显,他不信程澈还能装。 可程澈就是能装。 他顺着卫天华手指移动的方向用力蹭了蹭: “那谁,卫总是吧,你这力道不够,抓痒痒都轻。” 卫天华:“……” 第62章 程澈站起来:“你看你反倒把我抓得浑身痒,小费我就不给了,纪安安,送客!” 卫天华猛地把他压在梳妆台上:“装,接着装。你这种人我见得多,哪个不是一开始装得不食人间烟火,最后呢,还不是求着我不肯下床!” 程澈被逗乐了:“你床上有浆糊?” 卫天华沉下脸,用力抓扯程澈的戏服,“我要不是看你有三分姿色,才懒得理你。你要高傲,那也要有高傲的资本,得罪了霍师傅,以后还想在圈里混,没人罩着可要吃不少苦头。” “那可不行。我讨厌吃苦。”程澈故意说。 “那就乖乖的。”卫天华轻哼一声,动作缓上来,“我帮你去跟霍师傅说情,他肯定原谅你。” “但我不想原谅他啊。”程澈捏着嗓子说完,食指伸进嘴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卫天华,风情万种地冲他挤了挤眼。 小模样要多魅有多魅。 卫天华顿时呼吸一紧。 程澈再将沾上唾液的手指抽出,顺着卫天华的额头滑至鼻尖,再滑向上唇、下唇。 卫天华被他勾得心头火起,迫不及待握住他那根手指。 程澈用力一折。 “啊啊啊啊!!”卫天华陡然惨叫。 这一下正掐在虎口,卫天华冷汗如米浆涌出。 程澈笑吟吟望他,不待他发怒,揪他衣襟,抬膝撞去。 卫天华只觉胃里酸水倒漫,一口气没缓过来,倒下地去。 程澈轻拍拍他的脸,“不是有经验吗,卫总怎么连刚入行的我都训不住呢,啧啧。” 卫天华涨红脸:“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卫总嘛,东艺的什么总监?”程澈眨眨眼,转身去拿名片。 卫天华怒吼,“知道还不给我跪下,得罪我就是得罪东艺,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先等等,我问你,总监大还是副总裁大?” “……” “你别动,让我想想,那个郑英俊什么来头来着,财务副总裁,还是人事副总裁?唉,管它的,我电话本呢?” 程澈到处找本子。 卫天华爬起来,猛地拽他衣领向后甩去:“拿郑总唬我?谁不知道郑总爱乱发名片,什么野模嫩鸡,有他一张名片不奇怪!” 程澈想起来了,电话本在他裤子口袋里。 他低头找。 卫天华以为他终于害怕,冷哼道:“现在求饶?晚了!你若不搬出郑总大名,我还能放过你。现在?你跪下把我鞋子舔干净吧!” 程澈穿着戏服行动不便,电话本卡在口袋里,怎么也掏不出来,为方便用力,他弯下腰,看起来,就是一副可怜求饶的模样。 卫天华越发得意,手攒成拳头,随时能给程澈脑袋一下。 这时,一只手扣住他,一抽一送,猛地将他掷出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卫总。这么欺负小朋友,不好吧。” 封年挡在程澈面前,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程澈肩膀抖动,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嘤嘤哭泣。 封年弯腰给他擦眼泪。 吧嗒一声,电话本终于掏出来,掉到地上。 封年:“……” 程澈笑道:“你怎么来了,戏拍完了?” “……嗯。”封年下意识点头。 说好的眼泪呢? 并没有。 程澈捡起电话本,踢了卫天华一脚,“滚开!” 这一脚正踢在心窝,卫天华哼哼着,滚不开。 他气得不轻,指指封年,又指指程澈,冷笑,“我说呢,原来有天王做靠山!封年,看不出来,你表面人模狗样,背地里,还不是一样包养小白脸……” 话没说完,头顶挨了程澈一电话本。 程澈叫道:“你这人怎么乱说话,坏天王名声,有你好看!” 卫天华牙关紧咬,胸中恨意如海潮袭卷。 他揪住程澈裤管,用力往下拽。 封年揽住程澈腰,将他抱起来,护至身后,同时一脚飞出,再中卫天华心窝。 卫天华这回再没能站起,倒在墙角,捂着心窝喘粗气。 片刻,终于缓过来,嗬嗬叫道:“天王打人,形象崩塌!我找媒体曝光你,你死定啦!” 封年弯腰看他,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冷光如炬。 声音也冰冷:“卫总,你在圈内也是老人了,难道从没想过,一个人,自出道以来毫无污点跟绯闻,究竟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再正直完美的人,一旦入了娱乐圈,总有意想不到的脏水往身上泼。 而封年,由始至终都是白璧一块,墨染不了,炭熏不黑。 卫天华陡然醒悟,惊恐不已。 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起,掉头就跑,好像身后有猛兽追他。 这事的后续,自然是程澈去找霍文光理论。 霍文光不承认,俩人当着剧组又吵一架。 还是孟云美解围,提议收工后到程记饮茶,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也许心结就解了。 程记的戏园子,今日正好演一出《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一见钟情的故事。 扮演唐明皇的是曲艺界的老艺术家,卞兴生。 这位跟霍文光的艺术造诣不相上下,一个主要在戏园子演出,另一个给电影做指导,真论起辈份来,霍文光还得叫卞兴生一声师叔。 霍文光想着,待会真要打起来,他不吃亏,孟云美和卞兴生都是师门中人,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吗? 孟云美叫了个大包间,一群人围着桌子坐下,隔着栏杆就能看见台下卞兴生的表演。 卞兴生也瞧见了他们,待戏一结束,穿着行头就上来了。 霍文光顿觉面上有光,笑着起身,向门口迎去。 “师叔,您怎么还亲自上来了,本该我去……” 一语未完,卞兴生已越过他,直奔程澈去了。 “师弟啊!” 霍文光:“……” 第63章 霍文光呆在门口。 他师叔搂着后生仔喊师弟。 场面太震撼,他一时回不过神。 师叔的师弟,不也是他师叔? 还是程澈这扑街! 他心情复杂,别是听错了吧? 卞兴生搂着程澈,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年纪大了,好久不演戏啦。今日好不容易被伙计哄着上台,就听他们说你给我涨工资。阿澈啊,你听师哥的,这钱你自己留着。师哥想退休了,演不了几次了。” 程澈道:“演一次给一次钱呗。当我孝敬你,你们这行可没退休金一说。” 卞兴生嘿嘿地笑。 末了眼睛一瞥,瞧见孟云美,脸上又开了花,“你也回来啦?真好,真好。” 孟云美笑着打招呼:“卞师傅。” “叫什么师傅,论辈份,你是我师叔,按理该我给你行礼,但是我年纪大,就算了吧。” “行,你说了算。”孟云美喊程澈,“给卞师傅搬张椅子去。” “好的。”程澈掀帘子出去。 卞兴生握着孟云美的手,上下打量,“有大半年不见了吧?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跟老公吵架,害得阿澈最近只能住楼上阁楼,爹不疼,娘不爱,多可怜!” 孟云美道:“是是是,你年纪大,你说什么都对。” 她转头,向呆若木鸡的霍文光招手,“老霍你还不知道吧,程澈是我儿子。” 霍文光:“……” 孟云美接着道:“算起来,你得叫他师叔。以后不许欺负他,听见没有。” 师叔?这怕是听错了吧! 霍文光怔怔去瞧卞兴生,想听听不一样的声音。 结果卞兴生微笑着强调:“那是我师弟,你不许欺负他。” 霍文光:“……” 好哇,他就说孟云美怎会如此好心,收工请大家来饮茶,原来在这等着他。 他脸上青红相接,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程澈抬着椅子进门来,恭敬请卞兴生坐下。 “大家怎么都站着,坐啊,这顿我请。” 童嘉树愣愣道:“你一个送外卖的,能挣多少钱?” “噗!”卞兴生第一个忍不住,笑起来,“送外卖?他送外卖可没钱。” 童嘉树:“……” 孟云美笑着将程澈勾过来,搂着他脖子道:“郑重介绍下,这我儿子,程记老板,请多关照。” 童嘉树:“……” 霍文光:“……” 封年目光在母子二人脸上来回逡巡,片刻如释重负似的,低笑起来。 一名小助理率先跳起:“所以绯闻是真的,你们确实有亲密关系!” “只是不是外界想的那样。”孟云美笑道。 小助理长呼一口气,跌回椅子里,“我的妈耶,孟姐你早说啊,害我替你老公担心好久。” “那个扑街,死了最好!”提到老公孟云美就生气,缓了片刻,眼睛一挑,又将矛头对准霍文光,“本来我是不想这么早公布这层关系,但是老霍,你做人太不厚道,敢动我儿子,我叫你好看!” 霍文光灰头土脸,用力抹着脑门的汗。 “师叔祖,这也不能怪我,程澈年纪那么小,谁知道他什么辈分。你不说他是你儿子,大家都以为是你包养的小白脸……” 话音未落,被卞兴生狠狠剜了一眼。 “老霍,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见识还跟小孩子一样,听风就是雨,你怎么不去写花边新闻?” 当着孟云美,霍文光还能辩两句,毕竟他年纪摆在那。可在卞兴生面前,他就是实打实的师侄、后生晚辈。这时一挨训,整个人就萎了。 卞兴生瞪他:“你是不是连规矩也忘了?” 那可不敢。 霍文光扭捏着,极不情愿倒了茶,双手捧到程澈面前:“师叔请喝茶。” 程澈没接,一群人静静看他。 他想了想,将心一横,撩起袍角跪下。 再喊:“师叔请喝茶!” 凡事有一就有二,霍文光豁出去后,反倒没多少羞涩了。 敬了程澈的茶,再双手捧上毛巾,又恭恭敬敬向师叔磕个头。 一系列的礼仪行完,他便想通了。 这跟孟云美当初的情况一样,人家辈分比他高,他是得尊敬。 他笑眯眯地,又给程澈捏肩:“师叔,以前是小侄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以后但凡有用得上小侄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保证不让您失望。” 程澈后怕地道:“别,我可不敢再上课睡觉了。” “不不,你想睡就睡,我给您盖被儿。这曲艺上啊,有什么不懂的,我随叫随到为您服务,不占您睡觉时间。” 态度转变够快,够让人满意。 程澈问:“那些花边新闻……” “我这就找卫总撤了!” 霍文光拔腿往外走,生怕跑慢了,被几位长辈压着,痛骂一顿。 封年道:“不用了。” 霍文光:“……??” 封年:“早就撤了。” 程澈好奇道:“你撤的?” 封年不置可否,往他碗里夹了块豆沙糕,“吃东西。” 程记茶饮种类繁多,一样样吃下来,就到半夜。 霍文光自觉老脸已经丢尽,便再没顾忌。底线放开,一声声“师叔”喊得甜美又亲切,看大家茶喝得差不多,索性叫来啤酒,挨个儿敬酒。 到下半夜,程记打烊。 阿忠沉着脸来赶客。 霍文光抱着程澈不撒手:“我与师叔一见如故,师叔去哪我去哪!” 程澈坐在桌边,腰杆挺得笔直,脑袋垂着,不住轻点。 孟云美无奈道:“老霍你一把年纪,说什么浑话。阿澈那个阁楼才多大,他自己住都小,再加你,不用放家具啊!” 又推程澈,“老霍撒酒疯,你别跟他闹,快回去睡,乖啦。” 她推得轻,没想到程澈身子一歪,直接倒下地。 第64章 孟云美目瞪口呆,这哪还用回去睡,这是已经睡上了啊! 她连忙架起程澈胳膊,要把人拉起来。 可她哪有那个力气,程澈喝醉之后特别沉,不等她喊人帮忙,又坠到地上去。 好在封年及时扶他一把。 他迷迷糊糊的,张眼瞅了瞅面前丰神俊朗的脸。 没有任何感想,身子一歪,将封年的腰当成枕头,一把抱住。 孟云美拖着他衣领,尴尬得不知所措。 又向封年赔礼:“不好意思啊,他一直是你的粉丝,估计是高兴昏了头。” “没事。” 封年双手穿过程澈胳膊窝,半拖半抱将人带起。 程澈站不稳,一个劲朝他身上倒,他索性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孟云美:“……??” 封年朝她笑笑,“我送他上去,你先回酒店吧。” “……哦,那,那我们阿澈就交给你了。”孟云美呆呆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身后童嘉树架着霍文光,催她快走,她只好强自把心思按下,跟着大部队下楼。 想了想,不太放心,又嘱咐封年:“辛苦你,送他回去倒杯水,他一会渴了要喝,还有,你方便的话,用毛巾帮他擦擦汗,不然要感冒。” “知道了,孟姨。”封年微笑。 孟云美一怔,“你叫我什么?” “孟姨。以前叫孟姐,好像在占你儿子便宜。” 程澈昏昏迷迷糊糊地,哼唧一声。 孟云美心情复杂,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她向前走,终究不放心,退回来,自随身小包里抽出一个小纸盒,塞到封年怀里,“这个给你,轻点。” 封年:“……” 孟云美语重心长地拍拍封年,不等对方反应,掉头跑走。 这次下定决心,再没回来。 封年哭笑不得。 孟云美给他一盒套套,还是酒店免费供应的。 随手扔起垃圾桶,他抱程澈回房间。 程澈倒是没霍文光那样的臭毛病,喝醉了就安安静静地睡,实在难受,就哼唧一声,把自己翻个面。 封年将他放到床上,他立刻抱紧被子,像只八爪鱼似的蠕动两下,找到舒适的姿势后,也不吵不闹,呼呼大睡。 “喂,被子是用来盖的,不是用来抱的。”封年单膝跪在床沿,拼命拽程澈怀里的被子。 拽不动,程澈把被子整个儿压住,死不撒手。 封年无奈,只好挠他痒痒。 程澈纹丝不动。 封年哄道:“乖啦,松松手,一下就好,就一下,好不好?” 不知是否程澈听见了,身体放松,怀里的被子散了开来。 封年趁机拽住,还未来得及放回一个抱枕,程澈胳膊再次收紧,抱住了他的腰。 封年:“……” 他像另一层被子,严丝合缝地贴在程澈身上。 只好又哄:“再松一下,乖,一下下。” 程澈迷迷糊糊的,只以为被子重,翻身去按铃。 “阿忠,给我换被子。” 阿忠已经快睡下,被他一喊,顿时没好脸色。 脸色阴沉地抱着被子上来,用肩膀撞开门,看也不看,直接将被子砸床上,骂道:“大哥,快三十度了,两床被子,热死你!” 话虽如此,他仍尽心帮程澈将被子展平,掖好四角。 突然—— “……??”似乎哪里不对。 阿忠手一滞。 封年在被子里,嗡嗡地喊他一声,“阿忠,帮帮忙,拽我出来。” 阿忠目瞪口呆。 俩人合力,费半天劲,才从程澈魔爪挣脱。 替换封年的,是一只长长的菜青虫抱枕。程澈四肢缠住抱枕,哼唧一声,翻身,继续睡。 阿忠只觉他这尊容太丢人,尴尬得无地自容。 封年抹抹额头的汗,“我擦把脸,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先去睡。” 阿忠困得眼皮快掀不开,也不推辞,换着换下来的被子离开。 如此一折腾,封年后背已湿透,去浴室整理一番,才又用毛巾沾了凉水出来,给程澈擦汗。 程澈头发湿透,难受得很,又觉得口渴,喃喃地喊:“水。” 孟云美的担心一点不错,真是知子莫若母。 封年起身倒水,用小勺沾了一点濡湿他的唇。 程澈叭唧叭唧,又哼:“还要。” 封年弯腰,细细给他喂水。 他似是渴极了,总觉得不够,干脆搂住封年脖颈,自己凑上去。 两瓣温润的柔软紧贴双唇,干涸龟裂的唇终于得到些许缓解,他咂咂嘴,又贴上去。 然而那点湿濡根本无法缓解缺水带来的不适,他用力吮吸,更紧地贴近。 背后像有什么箍着他,他辗转不得,只能用力噘着嘴,像鱼一样大力吮吸。 水量依然不够。 远远不够。 他纳闷地张开眼。 宛如星辰的狐狸眼近在咫尺,几乎撞进他心里去。 “……” “……” 短暂的沉寂过后,意识终于回笼。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丧心病狂。 他竟然,捧着天王的脸,用力啃咬对方的唇! 那是神的唇啊! 唇线曲折,唇色釉粉,原本多么完美,现在却被他啃得肿起来,好像便利店卖的烤肠。 油光光,红到滴血! 怎么办? 这怕是非死不能谢罪! 可他不想死。 身体快于思考,他翻身一滚,拖被子罩头,蜷起来,当什么也没发生。 我喝醉了喝醉了喝醉了。 自我催眠,似乎并不管用。 听觉和想象力陡然变得敏锐,不用回头,他已知道封年缓缓地直起身,站在床边,无言望他。 怎么办,好尴尬…… 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封年垂头理衣衫,“水在桌上,我先走了。” “……哦,好的。” 不敢回头,直到开门声响起又落下,他才一轱辘爬起,跳到窗边往下看。 封年未开车,站在路边等的士。 夜风或许有些凉,微微吹拂他的头发。 他低头,用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拨动发丝。 从程澈的角度只能瞧见他挺拔的背影。 看不见表情。 也不知他表情。 程澈想,他一定隐忍着怒气,内心快要爆炸,恨不得一脚踢翻垃圾桶,却因为自身良好的教养,不得不忍受这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程澈想叫住他,好好道歉,可嘴张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的士到了。 程澈眼睁睁看着封年离开,消失于茫茫黑夜。 一只野猫竖着尾巴,摇头晃脑地从窗台跃过,喵呜一声,向他乞食。 程记经常会用剩菜喂猫,程澈下楼找了些阿忠藏起来的小鱼干,掰碎了,一点一点喂小猫。 还不足一岁的流浪猫瘦骨嶙峋,就着程澈的手,叭唧叭唧地舔食。 程澈摸摸它小小的脑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像一块巨石,从他的心尖坠入深渊,看不见,也摸不着了,只那心尖的位置,被风吹着,凉到刺骨。 不知坐了多久,天空渐渐发白。 一记刺耳的喇叭声自楼下传来。 第65章 阿瓜开着炫目的跑车,刺拉一个急刹,堪堪停在楼下。 “小澈澈,什么风把你吹到了窗台,让你彻夜失眠?” 程澈将猫抱在怀里,使劲撸了撸,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彻!夜!未!眠! 这可不行。 他向阿瓜招招手,“你上来。” 阿瓜推推程记大门,竟然没开,只好顺着外墙的水管,手脚并用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了,已是满头大汗。 他正用手背擦汗,怀里被程澈塞进一只猫。 “抱着。我去睡了。” 阿瓜:“……” 猫在他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他。 他一手抱猫,一手费劲地拉扒窗户,爬进来,比程澈更快速地扑进床里。 “你还没说,究竟是什么让你彻夜难眠?” 他支着手肘,半躺在床上逗猫。 小猫抱着他修长的手指,细细地啃,摇头晃脑的,很是可爱。 如果忽略他那头夸张的头发,画面该多么美好。 他那与天王如出一辙的完美身材,线条柔和而迷人,尤其那腿,纤长笔直,给人一种脖子以下全是腿的错觉。 他的脸也是精致的,在面对可爱小猫咪时,平时冷傲的狐狸眼微微弯着,敛去那些震慑人心的威仪,只留一抹最真诚的温柔。 程澈有些恍神。 慢慢挨过去,他在床边坐下,想了想,坦诚道,“我……好像把天王拉下了神坛。” “就为这个?”阿瓜淡淡扫他一眼,继续逗猫,“只有你才把那混蛋当神,他有血有肉,哪里就比我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澈脱鞋上床,半跪着,边比划边道,“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就是……他原本在我心里是非常神圣的,但现在,我觉得他不再是神了。当然,他在别的粉丝眼里,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只是,我昨天……不小心亲了他,才发现他的唇有着人类的柔软、温润,以及一切凡人才有的特征。” “阿瓜,”他握住阿瓜的手,“你能理解吗?我心目的天王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神,不是这种,有血有肉,近在咫尺的凡人。我真的好失望,也很后悔,我觉得我以后再没办法面对他……” 阿瓜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程澈叹气,“以前的我真是白痴,竟然迷念一个凡人。” “……” “……” 小猫咪玩累了,嗷呜一声跑开了。 阿瓜凑过来,捧起程澈的脸,对准嘴唇叭唧一口。 “别难过了,你亲他,我亲你,四舍五入,算我亲他。” “……”程澈,“虽然很好笑,但我觉得你在趁机揩油。” “不。”阿瓜沉下脸,又叭唧一口,“刚才不是,这次才是。” “阿瓜……” 话没说完,阿瓜再叭唧一口。 像只啄木鸟,一下一下,细细密密,亲得程澈生无可恋。 程澈双目无神,望着天花板,恨不得回到五分钟前,把那个叫阿瓜上楼的自己掐死。 明知道这是个智障,干嘛还说这些呢? 他用力踹了阿瓜一脚:“滚蛋,我要睡觉了。” 阿瓜咕咚滚下地,立刻跳起,鞋也不脱,直接用被子裹紧自己。 “我陪你。” “你就没别的事可做吗?” “有啊!我可以继续亲……” 程澈恼怒地用枕头压他。 阿瓜半张脸在枕头下,发不出声音,可怜兮兮地望着程澈讨饶。 程澈懒得理他,按铃,唤来阿忠,俩人合力,将被铺盖裹成粽子的阿瓜拖出去,塞进跑车。 然后便不再理会,回房睡觉。 到了傍晚,纪安安过来,将他挖起。 “走啦走啦,去片场,你是不是又忘了,今天有场夜戏要拍。” 纪安安边开车边晦气地道,“扑街,来的时候塞车,都这个点了,我们肯定最晚到。你不知道你那个童导,对我们这些助理简直不当人,明星迟到也要骂,关我什么事!” 从后视镜里憋程澈一眼,有句话他没敢说,程澈迟到,多半是自己作,跟他真没半点关系。 程澈缩在后排,边打哈欠边道,“骂一骂有什么大不了,你又不少块肉。” “我少拿薪水啊!”左前方有人超车,纪安安暴躁地拍喇叭。 程澈道:“少多少,程记补。” 纪安安犹豫片刻,“我听说了,那个,你真是程记老板啊?” 程澈坦然:“嗯。” 纪安安在后视镜里打量他,“真不是外卖仔?” “你去问阿忠,我送外卖有无工资。” “……” 片刻,纪安安道,“那你图什么?做明星,比程记收入高咩?” “你想知道?” 纪安安点头。 程澈笑:“我也不知道。” “……” 沉默片刻,纪安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真是传闻那样,你是为了封年?天,你真被天王包养了啊!” 程澈抱紧抱枕,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 “孟影后。” “……”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如何反驳。 倒是纪安安几乎跳起来,“卧槽,光顾着讲话,拐错弯了!” 这下可好,本来就晚了,又拐错弯,绕一个大圈到片场,比规定时间迟了足足三十分钟。 纪安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今天童导要发什么火。 然而并没有。 还有一个更晚的,封年。 天王居然迟到,传扬出去,绝对是他事业路上一记猛料,能掀起整个娱乐圈动荡。 童嘉树脸都黑了,守在停车场,叉腰怒骂,“他跟我多大仇,人生第一次迟到居然让我摊上?幸好这里没有媒体,否则今天别想开机了!” 没人敢真回答他的话,都把自己缩成鹌鹑。 上次因为拍摄地点泄露,已经让剧组损失惨重,现在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浪费,童嘉树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在发慌。 终于等到封年。 不待车停稳,他匆匆下车,向全体剧组深深鞠一躬:“抱歉,有事耽搁,我来晚了。” 童嘉树一肚子的火立刻又发不出。 天王迟到毕竟是初犯,何况态度又如此诚恳。 他晦气地挥挥手,“算了算了,赶快去准备。这场戏是高潮,可不能马虎!” 封年叫助理捧上为大家准备的茶点,低着头,很快地离开。 路过程澈身边,没看他,但程澈能感觉到一股刻意的疏离。 老实说,天王迟到,程澈也挺意外。 他所认识的封年,就算高烧不退,也绝不缺席任何一个通告,更何况是迟到。 这多半与昨天的事有关。 程澈心里挺不是滋味。 虽然封年打破了他心中天神的幻想,但毕竟是粉了两辈子的偶像,是他在那些迷惘绝望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他连忙跟上。 但封年走得飞快,完全不给他道歉的机会,钻进自己的专属化妆间后,就把门堵死。 谁都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程澈只好作罢。 不一会,童嘉树派人来喊,开拍了。 这场戏是电影的高潮,将要重现巨轮沉没时的人间百态,也是唯一一场所有重要角色同框的戏。 海边,人造的半艘巨轮被结实的钢筋支起,微微倾斜。它现在是半沉没的状态。 后期将有特效加入,船体会变得支离破碎,符合一场旷世灾难的形象。 在童嘉树的指挥下,各人各就各位,纷纷登上布景。 “封年!”程澈走在封年身后,终于有机会逮着他。 “有什么事拍完再说。”封年头也不回,但听得出来,声音很冷。 程澈犹豫片刻,鼓起勇气:“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 “是我主动的。” “……??”程澈呆住。 封年在狭窄的船梯上回身,居高临下俯视他。 夜色很浓,像化不开的雾,覆在封年眼中。 程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有股力量,一点一滴,在身体里慢慢剥离。 眼前天王的形象变得模糊,他快要认不出他。 他剧烈地喘息,等待天王做进一步的解释,然而天王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微小的表情也不曾展现。 程澈不知如何是好,半晌,低了头,推开封年,径自上船去。 演员各就各位。 童嘉树喊:“Action!” 群演们奔跑起来,用力嘶吼。船体摇摇欲坠,雨像水泼似地,猛地冲刷在甲板上。船舷边,海浪卷起,在半空散开,又落下,劈头浇在人身上,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浪。 程澈逆着人群吃力地跑。他的任务是解救船尾被困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有六七岁,演技却惊人,在濒死的环境里忍住哭,一张脸蛋憋得通红。 她眼睛死死盯着向自己跑来的程澈。 而程澈却在半途停下。 “梁先生。”他喊。 封年在与他错身的瞬间停住,雨水顺着质地良好的衬衫浇下,他的形象亦是狼狈不堪。 他还有些惊慌,急着逃离这危险的境地。 程澈满腹的话语,终究因他这一身的急切说不出口。 半晌,只道:“保重。” 封年向他点头,脚尖挪转,心早已不在程澈身上。 程澈忍不住又喊:“你等等。” 他上前,将自己手上的一串珠子取下,套进封年手腕。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希望能保你平安。” “多谢。” 说完这句,旁边的舱门被倒灌的海水轰开,大水如柱般将俩人冲散,程澈在水里翻滚,用力挣扎,终于跑到船尾,抱起小女孩。 目光,忍不住飘向封年离开的方向。 镜头转到他的眼睛。 丝丝缕缕的眷念在眼中化开,消褪。 没有人知道,他在跟心中那个天王的形象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童嘉树:你为什么迟到? 天王:因为我被程澈捆在了车里嘤嘤嘤 第66章 《困海》拍摄结束后,海报马不停蹄地发布。 程澈以一袭粉衣的旦角形象亮相,正是他游园惊梦里的扮相。 这一身妆扮色彩明艳,阴影巧到好处,远远望去,恍然如梦一般,隔着数十年的岁月,故事中的人物像活了似的,一个不经意回眸,便道尽人间艰辛。 这是大照,底下还有两张小的。 一张是他找写信先生那段,捧着没有地址的信封,望向天空的场景。 另一张是在即将沉没的甲板上,他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望向幽暗船头的场景。 仅从海报上,无人知晓他究竟在看什么,但那眼中光华流转,像迷失了方向似的。 一时间,哀凄、悲伤、绝望和希望共存,影片的基调和立意在时空中逆转,引无数路人驻足。 直至此刻,人们才真正注意到这个靠抱天王大腿上位的新人。 他如此夺目,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整个娱乐圈大放异彩。 很快,《困海》剧组再发布一张海报。 是所有主要角色的合影,底下列出各演员姓名,并在孟云美和程澈的下方特意指出:母子同台,谱时代传奇! 霎时,娱乐圈炸了。 任谁都想不到,那个送外卖的居然是国际影后孟云美的儿子。 亲的! 【哇噻,难怪我觉得他演技超群,原来是有亲妈基因!】 【孟云美十五岁荆城小姐出道,十七岁拿下威尼斯影后,截至今年,荣获各大国际电影节影后共三十多次,还是昆曲宗师姚木笙的关门弟子,巡回演唱会开了十八次,粉丝遍布全球……你们再说程澈送外卖,我不服!】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居然置疑过他的演技,打脸来得太快,我疼啊!】 【你们看预告片了吗?程澈抱小女孩那段,望的是封年!那满目的深情,敢说商老板不爱梁先生,我不信!】 【所以商老板到底爱不爱梁先生,他是梁先生介绍上船的,有没有剧组人员出来解释一下?】 【大胆猜测,程澈对封年绝对有意思,看那眼神就知道了,这满满都是爱啊!!】 【扑街,敢觊觎天王,乱棍打死!】 …… 得亏这个时代的网络流量没有起来,否则程澈不可能安然无恙。 饶是如此,他的官方后援会也被蜂拥的粉丝挤爆,服务器本来就老旧,这一下,更是接二连三地瘫痪。 “妈呀,累死老娘了!”阿珍满头大汗,手指噼啪如飞,跟官网后台作战。 阿花则在刷官网评论区: “又一个宣粉的,我给你们念念。” 说着便声情并茂地念起来:“呜呜呜,程澈小哥哥真好,粉了。” “楼上,你以前可是风筝,立场不坚定可是要被驱逐出圈的!” “我是楼上,出就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程澈好有天王昔日的风采!” “粉程澈就粉程澈,楼上扯天王是何居心,不管不管,我爱程澈!” …… 又念几条,阿花欣慰地叫道:“恭喜我们阿澈荣获小天王称号!” 阿珍跟她一起鼓掌,俩人将糖纸撕碎,当成彩带撒到程澈身上。 程澈抱着抱枕,面无表情。 片刻,待两位美少女兴奋劲过去,他才耷拉着眼皮问:“学校不是有机房吗?你们改后台,为什么要到我家?” “我们也是替你高兴啊!”阿花喜滋滋道,“我们可是你后援会的坚实后盾。现在你名声大噪,当然要趁机好好宣传。” “比如?” “签名会,粉丝见面会,商业活动……统统搞起来!对了,你生日什么时候,如果近期能搞个生日会更好!” “呵,你们想太多了。”一旁正往杯里倒茶的纪安安冷冷一笑,嘲讽道,“《困海》杀青两个月了,他到现在,一个通告都没有呢。” “那正好趁着空闲,咱们先办粉丝见面会。”阿珍兴奋道。 纪安安翻白眼,“你以为他真的很空吗?公司又给他接了两部大制作,他一概推脱,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澈揉着抱枕,慢条斯理地说:“演唱会到是可以安排。” “噗!”纪安安一口茶喷出来,“就你那嗓子,你倒是想,公司肯吗?” “这就不怪我了,我想干的公司不让,逼着我干不想干的。为了彼此不添堵,我只好闲着了。” 他根本就是什么也不想干! 纪安安这几天为了说服他再接再厉,喉咙都冒烟了,然而收效甚微。 纪安安恨恨道:“就你这样还好意思叫小天王?你倒是学学封年,除了自己公司的事务要处理,还有许多通告……” 话音未落,阿珍叫道:“天王的杂志照出了!” 她手指飞快,点进某国际杂志的官网。 几张明艳的照片跳出来。 摄于花开满地的伦敦街头。 天王一袭黑色风衣,立于天蓝色门庭前的台阶处,鲜花在他身旁绽放,仿佛散发着芬芳。他随意地倚着栏杆,一只手里夹着烟,烟头的火光正好亮起,像一只小小的蝴蝶,随他飞舞在花丛中。 阿花和阿珍齐齐发出一声喟叹,回头问程澈:“我能亲屏幕吗?” “没消毒。”程澈说。 俩人不管不顾,凑过去,对着小小的屏幕叭唧两口,意犹未尽,望着封年冰冷的容颜,再次感叹。 “妈妈我好爱他,想嫁。” “凭什么是你嫁,我也想。” “想归想,你嫁得了吗?” “我嫁不了,你难道嫁得了?” 俩人对视,粗重地喘气,意识到快要打起来,收回目光。 阿花揽着程澈脖子,奇怪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刚成为小天王就脱粉了?” 程澈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杀青后他就再没见过封年,事实上,从那场夜戏之后,俩人之间的关系就冷到极点。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明明什么难听的话也没说,可程澈能感觉到,天王在他心中的位置动摇了,而他在封年心中,亦然。 仿佛有种默契,俩人谁也不主动联系,程澈对封年的了解,又回到过去未曾相识的状态。 新闻依旧雷打不动地报道天王头条,可程澈却再找不回最初那种神圣的感觉。 他没有勇气追问封年那句“是我主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愿深究自己对封年究竟还怀着什么心情。 他一怒之下把所有封年海报签名照全扔进垃圾桶。 不等阿忠拿去倒,又灰溜溜地去捡回来。甚至因为少了一张,把整个垃圾存放处翻了个底朝天。 阿忠骂他作死,可他想,他终究是舍不得封年的。 或许因为走太近,偶像与朋友的界限才渐渐模糊,让他不知所措。 要改变这种状态,唯一的办法只有远离。 他和自己约定,从今往后,做一名称职的天王粉丝,绝不主动打扰。 要说他这段时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日子又回到认识封年之前,他每天窝在程记小阁楼里,吃睡全靠床头呼唤阿忠的铃。 哦,对了,阿瓜也不来找他了。 他试着打过几个电话,但无人接听,只好自我安慰,这样也好,免得对着那张酷似天王的脸,他不知如何应对。 又蒙头大睡几日,粉丝纷纷哀嚎: “你有一张绝世美艳的脸,为什么不拿出来遛遛!躲在程记是想干什么,让我们拿望远镜看你吗?” “难道是为了给程记招揽生意,噫,我小天王果然天下无敌可爱,招揽生意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一时间,倒忙坏了阿忠。 不少人打着粉丝的名号前来,将程记的门槛踩烂。 阿忠干脆拿相机拍了几张程澈睡觉的照片,喊他签名后,拿去门口卖。 一天之内,赚了两万! 第67章 “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出名了?”程记的不速之客,高子山叼着老式烟斗说道,“讲真的,昨天《困海》上映,电影票在半个月前就售空了。年轻人都奔着你去,就连一些中老年,一开始冲着各大明星去,最后都被你圈粉,你说说,你要是不趁机多露露脸,对得起他们吗?” 他今天是来游说程澈参加海棠台的中秋晚会的。 众所周知,海棠电视台每年两大晚会,一次在除夕,另一次就在中秋。而中秋这天,刚好又是海棠影业成立的日子,中秋晚会自然而然演变成台庆,所有海棠旗下艺人都会参加,主持更是会从年内最当红的艺人中挑选。 今年稍有些变通。 由于海棠和呆瓜将在年底合作推出一部大制作,为了给新片造势,这次的中秋晚会加入不少呆瓜艺人,连封年也赫然在列。 高子山将暂定演出名单推给程澈,促狭笑道:“你最幸运啦,天王钦点和你同台,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程澈心情复杂,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盯着名单。 高子山趁热打铁,“我知道你是最爱天王的,现在看来,天王也爱你啊,如何,这场晚会就是你们的定情晚会!” 程澈抽嘴角:“高哥,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我有写剧本。”高子山顺势奉上一叠A4纸,“叫做《藏龙》,男男恋,你要不要来本色出演,担心影响不好的话,就把封年叫上,保证叫座。” 程澈没什么兴趣地把剧本丢到一边,“你不用劝我了,我不去。” “喂天王啊!这都不去?”高子山狐疑地打量他,“你最近怎么回事,通告不出,活动没有,难得红了,大好的机会,白白丢掉?是,你妈妈是国际影后,有她在,你星途肯定不用愁,但是,长久不露面,观众会遗忘的嘛。再说,这可是天王亲自开的口,你不来他不来,造成损失,你自己去向谭总解释。” 程澈低头不语,静静喝茶。 那慢条斯理的样子简直把高子山气死,他一把夺过茶杯,丢至一旁,“你也许久未见天王了吧,知不知道外面都传什么?” “传什么?” “传你们感情不合,快要分手。” “……” 程澈无奈道:“你们想多了。” “你是没见天王现在的样子,那就是一副失恋自残的样子!”高子山回忆道,“我总觉得他点名和你同台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他一定有话对你说。” “既如此,为什么请你当说客?他没长嘴,还是被人毒哑了?”程澈冷笑。 那晚的意外经过长时间的冷静发酵,在他心底早已变味。最初的张惶尴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封年那句“是我主动的”萦绕不去。 数月来,再没别的说辞。 在程澈看来,这就是决裂的意思。 他亦不再奢望跟天王做朋友,只尽心尽力做一名粉丝。 而粉丝,是不会与偶像参加同一台晚会的。 他起身,有些冷酷地道:“高哥,请回吧。” 高子山尴尬地挠挠头,“你再想想?或许天王真有难言之隐。” “他才没有苦衷,他只是个不要脸的胆小鬼。”随着这声,一个鲜艳的身影跨进门来。 是阿瓜。 程澈惊愕地迎上去:“你怎么来……” 话没说完,先被阿瓜抱着头,在脸上啃了一口。 口水滴滴溚溚,程澈抹了把脸,哭笑不得,“以后禁止你啃我,我不是苹果!” “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小苹果呀!”阿瓜抓住他的手,兴冲冲道“走,带你去兜风。” 俩人携手出门去,留下高子山目瞪口呆。 天王啊天王,你既能自己前来,为什么要请我出面啊? 他望天长叹,老了,感情的世界,真的不懂。 另一边程澈跟着阿瓜出门去,边走边问,“你最近跑哪里去了,连电话也不接。” “睡着吧,我有病啊。”阿瓜满不在乎。 “你该不会是得了睡美人症吧?卧槽,这是绝症啊!”程澈把人揪过来,好生打量,“吃药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算了,还是我来开车吧。” 阿瓜嘻嘻笑着抱他,“怎么,担心我啊?” 程澈扳开他的手,“我怕你一睡不醒,以后没人陪我玩。” “那我天天陪你啊。”阿瓜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你不要再粉封年那个混蛋了好不好,我们出国去结婚啊,反正我早说过要以身相许。” 又来了。程澈翻白眼。以阿瓜这连结婚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智商,结婚?胆结石都要笑昏过去。 程澈极其敷衍地拍拍阿瓜,“这个以后再说,今天不是想兜风吗?” “走!”阿瓜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牵了程澈的手,兴高采烈往路边冲。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蒙面青年从街角拐过来,手中一个大麻袋,踮脚一兜,将俩人齐齐网住。 “……” “……” 程澈无奈道:“阿瓜,为什么我跟你一起,总要遭遇不幸?” 阿瓜积极思考:“可、可能不在一起时,我们都太幸福?” 想了想,又补充,“这大概是人们常说的患难见真情。” 程澈叹气:“第二次了,你还怕不怕?” “有点。”阿瓜吞口水,但好歹他已有经验,总算没晕过去,只紧紧抱着程澈胳膊,一副受惊的考拉模样。 又是一路颠簸,俩人被扔在废车安置场。 麻袋被揭开,眼前是一高一矮两名黑布蒙面的青年,绿油油的眼睛如狼犬般打量他们。 高的那个眼睛一亮,拍手道:“抓对了,就是他!” 说完双手合十,朝着程澈虔诚拜了三拜。 另一个围着阿瓜打转,“还有意外之喜,这忒么是天王啊!” 沐着对方审视的目光,阿瓜吓得魂飞魄散,努力往程澈怀里钻。 程澈镇定道:“你们认错人了。” “无所谓啦,我们又不是天王的粉丝。”高个子搓手道,“我们是你的粉丝,今日有幸得见偶像天颜,此生足矣。” 程澈:“……” 哦,阿花跟阿珍说过,他现在官网注册的粉丝数已经破万,这还只是有条件安装网络的。现实里应该更多。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这般境地,他想去做一头猪。 第68章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蒙面青年从街角拐过来,手中一个□□袋,踮脚一兜,将俩人齐齐网住。 “……” “……” 程澈无奈道:“阿瓜,为什么我跟你一起,总要遭遇不幸?” 阿瓜积极思考:“可、可能不在一起时,我们都太幸福?” 想了想,又补充,“这大概是人们常说的患难见真情。” 程澈叹气:“第二次了,你还怕不怕?” “有点。”阿瓜吞口水,但好歹他已有经验,总算没晕过去,只紧紧抱着程澈胳膊,一副受惊的考拉模样。 又是一路颠簸,俩人被扔在废车安置场。 麻袋被揭开,眼前是一高一矮两名黑布蒙面的青年,绿油油的眼睛如狼犬般打量他们。 高的那个眼睛一亮,拍手道:“抓对了,就是他!” 说完双手合十,朝着程澈虔诚拜了三拜。 另一个围着阿瓜打转,“还有意外之喜,这忒么是天王啊!” 沐着对方审视的目光,阿瓜吓得魂飞魄散,努力往程澈怀里钻。 程澈镇定道:“你们认错人了。” “无所谓啦,我们又不是天王的粉丝。”高个子搓手道,“我们是你的粉丝,今日有幸得见偶像天颜,此生足矣。” 程澈:“……” 哦,阿花跟阿珍说过,他现在官网注册的粉丝数已经破万,这还只是有条件安装网络的。现实里应该更多。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这般境地,他想去做一头猪。 “你不想问我们抓你来干什么?”高个子神秘地问。 程澈想了想,“吃?” “……” 觑着对方表情,他小心改口,“你们总不能是来□□的吧?” 废车场,□□? 哈哈哈哈哈,他们偶像好有趣,今年不拿最佳搞笑艺人奖真是天理不容! 俩人对视一眼,挤开阿瓜,一左一右在程澈身边坐下,双手托腮,兴奋地望他,“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就把程澈按倒,仰天大睡。 阿瓜气得跳脚,“滚滚滚,这是我的位置!” 他急得不行,眼泪几乎掉下来。 程澈只好收敛心情,认真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个子清清喉咙,“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出通告。” “……” “你很久没露面了,不觉得可惜了这张盛世美颜的脸?” “还有逆天的演技。”矮个子补充。 程澈目瞪口呆:“就为这个绑架我?” “这不是绑架。”高个子沉下脸,认真道,“这是朝拜。请相信我们的虔诚!” 说完,俩人又齐齐拜倒下去,向他作揖。 程澈:“……” 他这都什么粉丝?! 阿花说有什么样的偶像就有什么样的粉丝,比如说,天王的粉丝都像他一样立身正直,至于程澈,他的粉丝,注定是白痴。 当时程澈不信,还跟阿花理论,现在……他想回到过去,向阿花道歉!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那既然你们不绑架我,我走了。” “不行!”俩人一前一后拦他,“我们筹谋了半个月,才把你弄来,你就这么走了,我们的损失怎么办?” “你们还有损失?”程澈惊呆了。 矮个人战战兢兢道:“麻、麻袋不要钱啊?脸罩也要钱的,还挺贵!” “……” 程澈算是听明白了,这就是两个没钱的粉丝,上不起网,无法到他的官网喊话,这才选择这种粗暴的方式,当面质问。 他忽然有些心软:“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至、至少签个名吧。”俩人小心翼翼望他,生怕他反悔。 程澈点头:“行。有笔吗?”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没钱买笔?”程澈无语。随手捡起一块铁皮,在地上勾画。 不一会,签名完成,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印在沙地里。 俩人:“……” 程澈:“人生在世,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终究不过这一抔黄土。” 用铁皮敲敲地面,他认真道,“我把签名写在沙里,连你们死后的哀荣也考虑到了,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两名粉丝欲哭无泪,哀求道:“好歹唱首歌吧。” 这程澈可不敢。 此处废车环绕,堆成小山,万一他一唱,塌了,岂不大家都要活埋? 他语重心长:“乖啊,为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 “我唱!” 突然,他身后的阿瓜攒紧拳头,用力喊道,“不许再欺负他,一首歌而已,我帮他唱!” 他信誓旦旦握紧程澈的手,“小澈澈,上回让你受委屈,是我的错,现在不会了,我保护你!”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将程澈拉至身后,昂首挺胸,开口唱歌。 唱的是封年成名曲:《天王》。 两名粉丝面面相觑,相阻止,又觉得太强人所难。 好歹是天王,虽然没有程澈招他们喜爱,但总归小有名气,姑且听听吧。 阿瓜紧紧拽着程澈的手,面容坚毅,开口唱道:“绚烂的,是美景,红裙流连,歌舞飘摇……” 大约是为上次没能保护程澈而自责,他胸中蓄着万千情绪,只想好好表现一回。此时拼尽了全力,唱得认真。 乍看之下,竟有几分天王的风范。 歌声隽永,声线绵长,咬字清晰,尾音微微带点沙,像流水细细融入海滩。 程澈怔住。 这声音…… 阿瓜和封年性格截然不同,何以声音如此相似? 过去他从未将俩人联系在一起,但现在,认真歌唱的阿瓜褪去了一身的妖艳,与天王封年的形象渐渐融合起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钻进脑海,不等程澈抓住,立刻消失无踪。 第69章 阿瓜唱完了。 两名粉丝兴奋鼓掌:“虽然你唱得肯定不如我们阿澈好啦,但总算有几分明星的派头,不愧是天王!” 说完又有些惋惜:“唉,其实如果能听到阿澈唱歌就更好啦,我们只看过你演戏,没听过歌耶。” 说着,两颗脑袋垂下去。 虽看不清表情,但总归是粉丝,程澈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安慰道:“不如等中秋吧,海棠的中秋晚会,我应该能唱。” “真的?”闻言俩人终于振作,握着程澈手道,“那你可要加油啊,我们去现场给你助威,一言为定!” 程澈:“……” 话说太早,他有点后悔了。 无论如何,粉丝这关总算过了。俩人奉上事先准备的礼物,送他离开了废车场。 一路无言。 快到程记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落下大雨。 “快跑!”阿瓜脱下外衣罩在头上,揽着程澈的肩,飞快向程记跑去。 雨砸在薄薄的外套上,呯呯作响,很快将布料浸湿,顺着俩人头顶滴下来。 程澈被阿瓜紧紧拽着,上半身倾斜,跑不快,便想叫阿瓜停一停。 一抬头,惊异地望见一缕鲜红顺着阿瓜鼻梁淌下。 “……你是不是,要化了?”他嗫嚅着嘴唇问。 阿瓜顺手抹了把脸,“没事,是一次性染发膏。” 程澈呆呆地盯着他的发顶。 雨水冲去一半颜色,若隐若现的黑发显现出来。 发丝湿漉漉的,条缕分明地粘在脸上,令高挑的鼻梁更高挑,冷俊的面庞更冷俊。 莫名的,此时的阿瓜与封年的一张海报重合起来…… 程澈呼吸陡然急促,脚步一乱,跌下地去。 阿瓜及时抱住他,说道:“哎,这样不行,只剩两个街口了,我背你吧。” 他反手一捞,将程澈架到肩上,背了起来。 程澈顺手撸了把他的头发,手心一片酒红,像血,让人挪不开目光。 “怎么了?”阿瓜侧头问。 “没事,快走吧,衣服给我。”强自按捺下内心的想法,程澈接过阿瓜的外套,罩在俩人头顶。 雨势越来越大,只片刻,衣服已经湿透,阵风吹来,寒意直侵入肺腑。 阿瓜跑得飞快,脚步溅起的泥水浇湿程澈后背。程澈索性趴在他背上,紧紧抱着他的肩,用彼此的体温温暖对方。 阿瓜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程澈用两根指头轻轻揉搓他的耳朵尖,吐出一口气:“冷吗?” 阿瓜摇头:“有你,就不冷。” “累吗?” “……也还好。” “那好玩吗?”程澈用力拉扯他的耳朵尖,一字一句,“封年。” 阿瓜:“??” 进得程记大门,程澈猛地跳下,朝阿瓜屁股踹去一脚,“脱裤子!” 阿瓜大惊,抓着腰间皮带连退数步,“不行,太快了,我们还没有结婚!” “装,你给我接着装!”程澈冷笑,上前拽住阿瓜手腕,用力掰扯。 阿瓜脸色惨白,哭喊着摇头,“不行,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妈妈说要抵制婚前性行为!” 程澈懒得跟他废话,脚下一绊,将人按倒,骑在他身上使劲拉扒衣服。 宛如禽兽。 阿忠送毛巾过来,瞧见这幕,毛巾落地,惨叫一声,仓皇遁走。 小跑至柱子后头,又偷偷伸脑袋出来,含羞带怯地瞥上一眼,想了想,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套套,作贼似地投掷过去。 阿瓜死死护住裤腰,胡乱踢腿大喊:“不可以!你不可以在上面,我要在上!面!” 程澈随手抓过一条毛巾,塞他嘴里。 阿瓜:“唔唔!” 柱子后头的阿忠惊慌捂眼,“妈呀,太刺激了!” 所谓非礼勿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程澈居然如此主动。他一向以为,以程澈那个懒惰的性格,肯定是下面那个。 场面太不堪入目,反倒令阿忠兴奋,两根指头不情不愿地张开,他紧张地从指缝中偷窥接下来的动态。 有伙计提着茶壶路过,阿忠立刻拦住他:“去关大门。” 伙计:“……” 阿忠道:“老板兽性大发,总算打通全身经脉,学会主动了!” 伙计:“!!” 阿忠:“还不去关门,别把那头禽兽从他身体里放跑了!” 伙计立刻扔下茶壶,飞奔去关门。 下雨天,本来屋里光线就暗,这样一来,更显得暧昧。 阿瓜衣衫凌乱,眼泪横飞,眼看贞洁就要保不住,心一横,翻身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程澈压制。 程澈怒骂:“滚开,给我起来!” 阿瓜不听,用力一扯,就将程澈松紧的运动裤扯了下来。 黑底白字的四角裤露出来,上书:国土神圣不容侵犯! “……” 这是正面。 背面是:犯我□□者,虽远必诛! “噗哈哈哈哈哈!”阿瓜没忍住,在地上打滚。 程澈趁机翻他身上,用力将裤头拉下—— 一条褐色旧疤自大腿蜿蜒至膝盖弯。 ——“小时候为了救一个小朋友,被石头刮伤。如今十几年过去,早不疼了。” 封年昔日话语回荡耳边,程澈震惊不已。 第70章 潘英业匆匆赶来,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程记大堂不少桌椅倒地,像被洗劫过。 阿瓜,或者说封年正被绳子五花大绑,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 “这是……”他缓了缓神色,望向程澈。 程澈已换了一身干净运动衣,跷着二朗腿,神态嚣张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手边新茶缓缓冒着白汽,乍看之下,颇有几分黑道大佬的气场。 他冷笑:“潘老,我也很想知道这怎么回事,您解释一下?” 潘英业倒不像他想象中慌张,沉着自如地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后,就着程澈的茶壶,倒了点水在自己杯中。 “不知阿澈你想听什么解释?” 打太极,潘英业是老手。程澈最怕的就是这种人,无论问什么,他总有万千个理由装糊涂。 想着,程澈猛然跳起,抓着阿瓜头发,将人拖到潘英业脚边。 果然,潘英业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程澈冷冷道:“他就是封年。” 不是提问,而是肯定,倒叫潘英业微微震惊。 片刻,潘英业缓缓神色:“人有相似,你说是,就当他是吧。” “他腿上有封年的疤。”程澈飞快地说,“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 “……” “……” 潘英业无声抚摸袖口的袖针,沉下脸来。 半晌,终于妥协,“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好再否认。没错,他是小年。”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还是让程澈心跳漏了一拍。 他倒吸冷气:“可他看起来,跟封年完全不一样。” 潘英业点点头:“他是,又不是。” “何解?” “小年腿上有道疤,不知你可曾知道它的来历?” “为了救一个小孩子?”程澈回忆当初封年说过的话。 潘英业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捧起茶杯,轻吹了吹,却不急着喝,望着程澈道,“那天我们去海边新建的水上乐园玩,本来天气挺好,谁知台风突然转向,天空霎时阴云密布。乐园紧急通知撤离,我们和小年走散了。” 潘英业陷入回忆里,捧茶的手微微倾斜,茶水顺着手腕浸湿袖口。 “当时很混乱,所有游客都急着向出口涌去。走丢的小孩不止小年一个,我记得,当我们到警务处报案时,见到了好几对家长。” “眼看台风越来越近,救援队还是出动了。但风大雨大,海水倒灌,冲垮了乐园的围墙,几个小孩子躲在滑梯的小洞里,没能幸免。找到时,身体被水泡得发白……” 说到这,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封年不在这些小孩里,对吧,否则他不可能活下来。”程澈说道。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潘英业苦笑,“搜救进行了一天一夜,才在一棵大榕树的树洞里找到他。他怀里抱着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孩子,俩人不知怎么爬得那么高,海水堪堪从脚下漫过。也亏得那树的树根被几块巨石压住,摇摇欲坠,却没有倒。” “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潘英业摇头,“跟他一起的那个小孩高烧不退,什么也想不起来。而小年……” 他摸摸阿瓜的脑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阿瓜现在有些畏惧程澈,潘英业一摸他,立刻像只毛毛虫,团到潘英业脚边去。 潘英业道:“他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光芒万丈的明星,充满智慧,却失去情感。你以为他为什么演技那么好?天赋?不,他是因为情感缺失,不得不用心揣摩旁人。他模仿,也从模仿中学习,随时调整表情,以应对无数个措手不及的瞬间。阿澈,有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他用力过猛?” 程澈细细回忆,点头。 在与封年接触的最初,他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封年主动邀他去自己别墅,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只可惜当时的封年偶像光环太重,程澈没能分辨出来。 其实后来程弘晖也提醒过他,说封年的眼里没有感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程弘晖一语道破本质。 “那他呢?”程澈缓缓神色,用脚尖戳戳阿瓜。 “那个聪明没有情感的,叫阿呆,这个呢,有感情却没有智慧,叫阿瓜。这是呆瓜影业的起源。” “……” “这一个情感太丰富,智商却低,不适合在人类社会生存。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阿呆强行压制,只有在阿呆意志松懈时才出现。” “意志松懈是指?” “身体太疲倦,或者……”潘英业思考着,摇摇头,“最近不知怎么了,他明明感受不到情感,却出现极微弱的情绪波动。这些波动旁人察觉不到,但阿瓜,应该能感觉到吧?” 他低头看阿瓜,征求答案。阿瓜鼓着腮帮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潘英业宠溺地摸摸他,“阿瓜总是这样,很讨厌把自己关起来的阿呆,每回提到阿呆,都很生气。” “难怪每次提到封年,他都要说‘那个混蛋’。”程澈终于了然。 阿瓜哼哼:“只有你们才觉得他智商高,他根本是个白痴,自以为是,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哦,就你知道。”程澈没好气地说。 阿瓜立刻爬过来,抱着他裤管用力蹭:“我才是我自己,我想找你,就找你,想亲你,就亲你,才不像他,由始至终,所做的只是别人希望看到的形象。他连自己的心都摸不透,怎么能称为人?” “所以,哪个是主人格?”程澈挣脱他,扭头问潘英业。 “虽然阿呆占据身体的时间长,但医生认为,阿瓜才是主人格,因为他更真实。” “那也就是说,有朝一日,封年会完全变成这样?”光是想想程澈都接受不了。 当万人敬仰的天王巨星站在舞台上,不是唱歌,而是大跳脱衣舞…… 全城粉丝会疯吧。 潘英业叹气,“大概率是这样,不过他们本人似乎不太愿意。” “当然不愿意。”阿瓜嚷道,“我跟他才不是一个人,只是长得像,懂吗,就像双胞胎,要我占据身体做他那些事,大爷我,不乐意!” 他翘着鼻尖,一脸嫌弃,任谁看见,都不会把他与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天王巨星联系在一起。 程澈心里挺不是滋味,想起一事,问潘英业,“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潘英业苦笑,“如若不是阿瓜最近跟你走得太近……” “不是走得近,”阿瓜扑到程澈大腿上,急急澄清道,“我们有婚约,是奔着结婚去的。” “……” “……” 潘英业捂脸,“老实说,就这智商,我也不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阿澈,能不能帮个忙,这件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好。” 第71章 除了答应,程澈想不出别的回答。 但事情太震撼,直到数日过去,他仍未能完全接受。 他翻阅了许多精神分裂的资料,发现有痊愈的病例,也有终生不愈的。封年的状态算好,没有杀人放火,分裂出的人格也只有两个,可两个人格的存在,本身就是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哪天封年在台上表演时,阿瓜会不会突然跑出来跳脱衣舞。 那样的话,会是一场灾难吧。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海棠台的中秋晚会上来。 主持人已经定下,中老新三代当红艺人,共六人,全是国际名声大噪的巨星。 其中之一,没错,孟云美。 刚从好莱坞历练归来的,程澈他妈。 “这也算是圆了观众心愿,让你们母子同台,观众就爱看这个。”纪安安拿着晚会资料,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你跟封年唱一首改编过的《牡丹亭》,当初绑你那俩粉丝怎么说的?想听你唱歌啊,你可争点气——” 程澈一脸惊恐。 海棠的演播大厅怕是保不住了…… 纪安安说:“没那么严重。这次晚会总导演是高子山,高哥什么人,那可是亲耳被你魔音摧残过的,他有经验,都安排好了。” “嗯。”程澈静等下文。 纪安安喝口茶接着道:“主唱是封年,你唱昆曲版那段副歌,最后再用水磨腔跟天王合一段,就OK。” 他顿了顿,又有点嫌弃,“哎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昆曲能唱,流行歌曲不能唱,玩谁呢?” “玩你啊。”程澈指着自己喉咙,“实不相瞒,这有个开关,一拧,就能唱,再一拧,拧坏了,流行歌曲就唱不了。” 纪安安翻个白眼,“切,你才不是玩我,你是玩粉丝。” 顺手打开官方后援会网页,他滑动鼠标道:“别说,你最近粉丝涨得不错,据阿花统计,注册人数已破两万,快赶上天王了。” 程澈一惊:“天王多少?” “两百万。” “……” “阿花希望你再努把力,争取把那个‘百’破了。” “……”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网上,网下还有很多骂你的声音。” “比如说?” 纪安安拿出一份新鲜出炉的娱乐早报,“今日头条:#天王封年确定参加海棠台中秋晚会,搭档十八线不要脸新人程澈#。” 某不要脸新人:“……” “这还有粉丝评论。”纪安安兴致勃勃念给他听,“又抱天王大腿,天王不约好嘛,以为自己老妈是孟云美就了不起?恕我直言,孟云美至今婚姻成谜,谁知道是不是未婚生子!” “孟云美离婚了啊,老公是麻道街菜市场卖猪头肉的!” “楼上扑街,有种出来打一架,猪头肉得罪你了吗,那么好吃关你屁事!” “言归正传,程澈上位太快了吧,说没有暗箱操作,我才不信!” “吹演技的靠边站吧,别的不说,就他那对耳朵我看得都瘆得慌。正常人谁有那么尖的耳朵,这分明是妖怪啊!” “导演都被妖精迷惑了哦,强行艹人设最致命,还妄想跟天王同台,天王才是倒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牛轧糖!” “牛轧糖好吃!” “好吃+1” “好吃+2” “好吃+3” “……” 纪安安翻了翻报纸页,气愤道:“这都什么粉丝!这报纸也是,不正经!” 随手扔一边,又拿起一份杂志:“还是这个靠谱,才子穆仓主编,圈内人,有一定可信度。” 抖开扉页,他清清喉咙,抑扬顿挫地念起来:“前明星尹小仪日前被愤怒的风筝人肉家门,惨遭油漆之祸……” “嗯?”程澈动动耳朵,扑过去,抢过杂志自行浏览。 尹小仪自打被阿瓜摆了一道,惨遭解雇后,一直星途艰难。前几日,中秋晚会的消息放出来,她立刻写信到报社,报料封年和程澈的不正当关系。 奈何无凭无据,报道并没引起风波,反倒招致风筝不满。 天王出道数年,从未有过绯闻,混迹圈内的粉丝都知道,不仅捕风捉影的传言不会有,就连正牌的地下情人,封年也没有。 他一直洁身自好,即使程澈多次抱其大腿,他的应对也中规中矩,在外人看来,顶多是提携后辈。而这一举动,与程澈是孟云美的儿子这一身世结合起来,完全合理。 天王跟影后相识多年,照顾朋友刚出道的儿子,无可厚非。 但你要说俩人之间有什么,那就是大逆不道。 天王形象岂可被抹黑,何况尹小仪还是一个触犯众怒的过气艳星。 公众不针对她针对谁?还有人跑到她家楼下拉标语,喊话:天王和十八线是清白的,请给偶像足够的私人空间! 为着此事,各家粉丝热热闹闹地吵了几架,得出结论:天王和十八线,只有抱大腿的奸情,绝对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基情! 如此就到了中秋晚会录制当天。 程澈在纪安安的安排下,早早抵达海棠大楼。 化好妆,他提前去上厕所。 经过后台时,意外撞见一名不速之客。 程弘晖。 他原本低着头走路,冷不丁快撞上了,才发现。这一下眼睛瞬间瞪大,脖子一缩,钻到墙边没来得及撤下的梯子后头。 像极了一只没见过世面的鹌鹑! 程弘晖叱咤商场,何等威风,怎会生出这样没用的仔? 程弘晖最不待见他这德行,当即脸沉下来,怒哼一声。 不用他动手,程澈自己唯唯喏喏钻了出来,哆嗦着喊:“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如若不是走廊人来人往,程弘晖想把他摁在墙上揍一顿,强忍着怒气道,“当初离家出走时,怎么没想过你还有我这个爸爸!” 他举手,作势要打。 程澈下意识蹿到梯子后,后来见程弘晖只是轻挠了挠头顶的头发,又佯装无事发生,专注拉扒梯子上干透的油漆。 程弘晖更加怒不可遏:“瞧你那点出息!以后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做什么不好,学你妈演戏,你妈有后台,你呢,我要不保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中气足,声音洪亮,这么一吼,将天花板上的吊扇震得沙沙响。 离他最近的一个休息室大门被震开,孟云美倚在门口,向他怒目而视。 孟云美什么也没说,但程弘晖嗖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躲到了梯子后。 “……” “……” 父子二人在梯子后对视,表情惊恐如出一辙。 第72章 父子二人在梯子后对视,表情惊恐如出一辙。 当着儿子的面,程弘晖说不出讨好老婆的话,手腕一转,用力虎摸儿子的头,温柔道:“你这孩子,想演戏就好好跟爸爸说嘛,爸爸知道错了,爸爸支持你,全力支持你!” 程澈:“……” 变脸,程弘晖已到出神之境。老婆面前,自然是笑脸盈盈,和蔼亲切。但是程澈知道,一旦孟云美走开,他又会变成原本的模样。 想演戏?滚!从此以后不准进家门! 程澈太了解他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出一串他的咆哮。 然而人在程弘晖的虎爪下,他也没什么敢说的,连动都不敢,生怕一动,头皮被老虎指甲挠穿。 淫威之下,他还要向孟云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以示父慈子孝。 孟云美朝他俩翻个大白眼,手向程澈招招,喊他:“跟我进来。” “哦。”程澈战战兢兢从程弘晖利爪下撤离,贴着墙角,小碎步溜去母亲身边。 程弘晖赶紧讨好地跟过来。 孟云美没理他,将儿子一捞,砰一声摔上了门。 □□了程弘晖一鼻子灰。 房间里,程澈总算松口气,软脚虾一般扑进沙发,扯着衣襟狠狠喘息。 “瞧你那点出息。”孟云美拉开冰箱,给儿子倒果汁,“有我在,你放心,他不敢凶你。” 有妈的孩子才是宝啊。程澈心头暖洋洋的,喝了口母亲亲手倒的果汁,问道:“你真打算跟我爸离婚啊?” “胡说什么呢,谁要离了。”孟云美将果汁盒收进冰箱,说道,“你爸家大业大,我不离,这些全都是我的,我没那么傻。” 回头见儿子一脸担忧,她又笑道:“放心,你爸就是只纸老虎,表面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真闹起来,最不敢离婚的就是他。” “哦。” 程澈想想,确实是自己多虑了,程弘晖那德行,绝对的二十四孝好丈夫,若不是他重生后不愿进公司,程弘晖这么多年来就没跟孟云美红过脸。 说来,父母闹到这般地步,最魁祸首,是他。 上辈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稀里糊涂的,跟着程弘晖去公司上班。结果不是那块料,商场水深,他玩不转,很快灭顶。 重活一世,只知道不能再进公司,只是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仍旧没有头绪。 刚重生那时他大学还没毕业,整日里混混沌沌,不知死活。同届的同学都在积极投递简历,或是去家里的公司实习,只有他,每回程弘晖问他将来想做什么,都一脸茫然,说不出话。 那是父母争吵最激烈的几个月。 孟云美的意思是,反正家里不愁吃穿,先放任他玩几年,等到他想好干什么了,再努力不迟。 而程弘晖总是惦记着家里产业无人继承,一心把他往公司里拉。 夫妻两人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孟云美一怒之下,抛夫弃子,前往米兰。随后,程弘晖也拿扫帚将程澈扫地出门。 程澈自觉挺对不起爸妈,纠结着道:“妈,你别管我了,你跟我爸,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好过吧。” “胡说什么呢。”孟云美用尖尖的指甲戳他,“你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程弘晖算什么,二十多年前提供一个精子就完事,要滚也是他滚。” 她蹲下来,双手捧起儿子的脸,“过去你是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现在妈看出来了,你想走演戏这条路,对吧?” 程澈不大好意思,挠挠头,“就……没想到这行累是累点,可还挺有意思的。” 孟云美高兴地捏他脸,“这就对了,不管你入行的理由是什么,现在喜欢,妈妈就支持你。你爸那边不用担心,我去说!” “谢谢妈。” 从没想过自己承认得这么爽快,程澈自己也挺不可思议的。本来入行是阴差阳错,演戏也是为了解封年的危机,只有这一次,参加晚会不是因为封年的邀约,而是他自己,在粉丝面前,鬼使神差就那样说了。 其实连自己也没弄明白这样做是出于何种原因,但孟云美既然说他喜欢,那就暂且这么认为吧。 反正,他五岁开始跟孟云美学戏,现在演起来,跟玩似的。 孟云美笑着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他没有。只是喝着果汁,浑身轻松。 不由奇怪,“你没别的想跟妈说?” “你跟封年……” “封年怎么了?” 自打潘英业把阿瓜领走后,他再没见过封年,连阿瓜也没见过。 孟云美看他表情不似作假,心里也犯狐疑,手足无措地道:“封年他、他刚请求我,允许你们交往。我以为你是因为不敢跟你爸说,才……” “噗!”话没说完,程澈的果汁喷了她一脸。 “妈!”程澈跳起来,用纸巾给她擦脸,“封年他有病,你别理他,也别当真,我才没有要跟他交!往!” 孟云美呆呆的,好半天才回神,“但是,他好像……” 她拧眉,斟酌着用词,“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他没说。”孟云美一脸“卧槽我到底在干什么”的表情。 程澈倒抽冷气,眼皮开始突突地跳。 按照潘英业的说法,巨星封年,也就是阿呆,是一具没有真情实感的机器,那么以常理推测,机器是不会以正常的方式给出惊喜的。 阿呆对人的感情理解有偏差,就好像在女朋友生气时递热水的直男一样,他Get不到真正令人惊喜的点,那么这个惊喜,很大可能会变成灾难。 程澈无法想象天王巨星的明日头条会怎样震荡娱乐圈,但他知道,此时他必须阻止一切。 第73章 按照潘英业的说法,巨星封年,也就是阿呆,是一具没有真情实感的机器,那么以常理推测,机器是不会以正常的方式给出惊喜的。 阿呆对人的感情理解有偏差,就好像在女朋友生气时递热水的直男一样,他Get不到真正令人惊喜的点,那么这个惊喜,很大可能会变成灾难。 程澈无法想象天王巨星的明日头条会怎样震荡娱乐圈,但他知道,此时他必须阻止一切。 程澈冲出休息室,到处找封年。 封年在自己专属的休息室化妆,没空见他。 时间刻不容缓,他打算破门进去,吸气、抬腿、一脚踹向门扉—— 不巧,纪安安半路截胡,拎着他衣领拖去化妆间。 边走边不停数落,“你是怎么回事,上厕所这么久。快点啊,高哥说给你换造型,要《困海》里那个游园惊梦的扮相!” 又是这个高子山! 程澈咬牙切齿,被造型师像提线木偶似地折腾。 门外演员来来往往,他注意听,没发现任何不妥,才略略放下心。 不一会,晚会录制开始。 很快到了登台的时间。他穿一身粉衣水袖,头戴冠帽,束翡翠的步摇和钿子,远远望去,娉婷阿娜,宛如一副丹青水墨画。 只是画中人面容太可憎,瞪眼拧眉,恍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形象,注意形象!”纪安安低声提醒,“吓坏观众,明日头条就是你死无葬身之地!” 正说着,封年来了。 还好还好,一切如常。 他着一身缀有亮片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特意架了一副无镜片的眼镜,乍看之下,像穿越时空的小书生。 他与程澈,一个现代,一个古典,为了配合改编后的曲风,造型师下了不少功夫。 他神色如常,向程澈微微一笑:“舞台首秀,你加油。” 听起来就像平时对程澈的鼓励一样。 程澈一时又恍惚,难道孟云美弄错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喜? 这时,舞台灯光黯淡下来,轮到封年上场了。 程澈的出场在后面,所以站在登台口等,同时小心观察封年神色。 封年平静如常,缓步上台。 台下响起喇叭声、尖叫声,他极有风范地挥手,跟观众互动。 音乐起,他举起话筒,唱起来:“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 这是改编过的《牡丹亭》原词,融入了流行乐曲的节奏和唱腔,相比昆曲本来的韵味显得轻快许多,更符合现代人审美。 台下一片尖叫,观众如痴如醉。 目前为止,封年表现堪称完美。 一段过门之后,轮到程澈上台了。 程澈连忙收敛心绪,莲步轻摇,缓缓向封年靠拢。 封年微微转身,向他看来。 伸手的瞬间,西装微微鼓起,露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角。 程澈呼吸猛然一窒。 意识到封年这是在演戏后,他终于猜出这人的意图。 当!众!表!白! 堪称教科书级的直男癌! 在一档万众瞩目的晚会现场,没有比这更灾难的了。 长达五小时的晚会将毁于一旦,导演组、演员组、幕后工作人员、乃至台下观众都将受到牵连,公司损失惨重,大厦将倾…… 明日头条,不敢想象。 程澈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步伐竟也跟着凌乱。 轮到他开口了,他不敢乱想,停住脚步,集中精力演唱。所站的位置比预定的远,封年见他不动了,便主动向他靠近,同时手伸向西装纽扣,缓缓解开。 盒子露了出来。 程澈大脑趋于混乱,恨不得咆哮一声:住手啊混蛋! 然而封年听不到他内心所想,膝盖微微弯下。 他要干什么? 单膝跪地吗! 程澈绝望了。 封年深情地望他,话筒举在唇边,眼看就要跪下,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像变了个人,一下跳起,不容分说缠住程澈,八爪鱼似地捧住程澈的脸,用力叭唧一口。 “啵”的一声。 距离话筒极近,全场震撼。 “……” “……” 程澈呼吸猛窒。 这是阿瓜跑出来了!! 第74章 中秋节当晚,皓月当空,家家户户围在电视机前,吃着月饼看海棠台的晚会。 海棠作为荆城最老牌的电视台,晚会制作一向精良,既满足各代人的口味需求,又能推陈出新。 今年的阵容更是众星云集,连孟云美这样的国际影后都用来做主持,表演嘉宾名单中,天王封年赫然在列。 虽然节目看起来没什么新意,并且又是被黑料不断的程澈强行捆绑,但天王露面,观众再讨厌程澈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 谁叫天王风华绝代,迷倒全城呢。 至于那个程澈,喜欢的人自会喜欢,不喜欢的,因着天王滤镜太强,也能自动把他忽略。 随着主持人报幕结束,家家户户都安静下来。 电视机里,封年随着音乐,缓缓走来。 他一露面,无数粉丝尖叫,连街头流浪的老母狗也不例外,拖家带口,蹲在商场摆卖的电视机前,专心致志地观看。 接着,程澈也上台了。 作为新人,他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少年纪稍大的观众对他的看法悄悄改变。 一切美好得像天上的月亮。 终于到了两人合唱的时刻,全城观众都摒住了呼吸。 突然,画面一抖—— “小菊花牌护唇膏,呵护您丰腴的双唇!中秋折扣,只要9.8,量大从优,联系订购XXXXXXXX!” “……” “……” “……” 在所有观众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画面再转,主持人满面笑容地登台,欢欣鼓舞地道:“感谢大小天王为我们带来的优美歌曲,下面有请霍文光霍师傅……” X,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众一脸懵逼,谁要看霍文光的昆曲啊,纷纷走门串户,询问情况。 结果得到的回复都一样,天王那段,被掐了。 这下不得了,群情激愤,将矛盾指向程澈。天王每回的演出都正常,凭什么跟你同台,就被掐?海棠究竟怎么回事,为捧自家新人,竟把天王按在地上摩擦! 有义愤填膺的,连晚会也不看,蜂涌至海棠大楼门口,高举横幅讨说法。 斥求很简单,请海棠秉公执法,严惩这名扑街。 可海棠哪会理会他们这种无理取闹,自然是不予回应。 于是,愤怒的粉丝又将战火引至霍文光身上,以求拉拢战线,惩奸除恶! 毕竟大家在天王的表演被掐后,都无心关注其后霍文光的节目,导致该节目收视破历史最低记录。 很显然,晚会主持人也想到这茬,主动请程澈上台,同霍老师傅共同表演。 结果程澈往台上一站,原本雄赳赳如斗鸡的霍文光顿时缩成鹌鹑。 主持人问他,对新人有什么要求。 他答:不敢不敢,希望新人对我提要求。 主持人无奈,只好请他出个题目,与程澈共同唱,以考校新人的实力。 谁知他吓破了胆,袍角一撩,朝着新人就跪拜下去。 “师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声音振振如春雷鼓,不止台下观众震惊,连电视机前的老戏迷也呆若木鸡。 霍文光疯了吧! 师叔?程澈才多大,怎么可能! 还真有人扒出了孟云美和霍文光的辈分,孟云美比卞兴生都大一辈,这个霍文光,在造诣上确实高,可辈分上,也真的没眼看! 这回轮到观众疯了。 不过片刻工夫,程澈后援会的注册粉丝数又有增加,其中不乏一些看不惯霍文光老旧做派的戏迷。 【突然发现咱们阿澈真是多才多艺,连老艺术家都要跪拜喊师叔,这样的逆天的人设,怎么会去黑天王!】 【别吹天王了,老都老了,该让位了】 【Excuse me,天王老?天王才二十七,比你儿子都年轻!】 【有些人被粉丝封一个小天王就自以为是了,跟天王比,差得远咯,毕竟咱们天王是国际巨星!】 【理智分析,你们都说这段被掐是因为程澈,他是海棠的艺人,海棠怎么可能掐,要掐也是因为封年,肯定是呆瓜同海棠之间出了事,商人打架,连累我们阿澈吧!】 一时间,各路流言四起,媒体亦抓住话题,趁机蹲守封年。 封年正穿着运动服,沿着离自家别墅不远的海岸线慢跑。 被媒体截住时,气还没喘匀。 话筒怼到嘴边,他只好苦笑道:“晚会的最终解释权归海棠电视台所有,具体原因我不方便透露。” 媒体立刻央求他多给点信息。 他若有所思,沉吟地道:“这样吧,我借此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我同程澈的关系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没有抱我的大腿,想抱大腿的人一直是……唔唔唔!” 最后那个“我”字还没出口,被突然出现的程澈捂住了嘴巴,像小鸡似地拖走了。 留下一群记者目瞪口呆。 有人反应过来后,倒吸凉气:“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封年住宅附近?” 天王私生活一直成谜,记者每回跟踪都到此为止,他具体住哪里,无人知晓。 但仅有信息已经惊人,有人尖叫:“他们不会已经同居了吧!” “同居个鬼啦!”立刻有人反驳,“肯定是程澈强行纠缠,没见他居然敢捂天王嘴巴吗,天王那么好的涵养,都气得眼珠外翻,离死不远!” 此言论得到一众同行认可,大家达成共识,回去再写讨伐程澈的檄文。 与此同时,程澈用力将封年丢进沙发里。 封年被一本厚书搁得不舒服,挪动屁股,将书抽出来,低头翻阅起来。 同时紧锁眉头,自言自语,“又生气了,没道理呀,《人类的起源》都解释不了。” 他上下打量程澈,忽然邪魅一笑,“阿澈,你真是与众不同。” 程澈绝望地捂脸。 现在他确定,眼前这个是阿呆,没有情感的人皮机器。 为了弄明白俩人之间感情线的正确走向,这个智商奇高的天才翻阅了各类书籍,包括但不限于表演类、生物类、心理学类、社会科学类……甚至还有在旧货市场买的《告白的一百种方法》以及《如何成为人人称羡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程澈一边整理书,一边道:“阿呆,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做天王就已经很好,不需要学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什么?”阿呆不解,“人生就像剧本,任何的走向都是严谨有规律的,亲吻后一定是告白跟交往,你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我不喜欢!”同样的回答程澈说了无数遍,但阿呆永远不懂,他濒临崩溃。 阿呆仍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程澈忍无可忍。 “我知道为什么!”一个欣喜的声音说。 封年一秒变脸,露出阿瓜招牌的笑容:“因为他喜欢我!” “……” “不可能,你就是个智障!” “小澈澈也不聪明,咱们半斤八两,天生一对!” 最近阿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心理医生也解释不了,以防万一,潘英业只好推了所有通告,把人锁在家里。 谁知阿呆智商太高,重重防卫之下,仍有办法外出跑步。 大多数时候,程澈眼里的两个人格各自为阵,相互仇视,但一旦陷入困境,又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这种感觉很微妙,比双胞胎还让人不可思议。 阿瓜就曾半开玩笑地问过程澈,有没有同时交两个男朋友的感觉。 程澈对此无言以对。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交男朋友! 他天性懒散,而谈恋爱则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要不是潘英业要处理公司事务走不开,他才懒得过来守着这个神经病! 明明是同一张嘴,两个人格却相互霸占,争吵不休。 程澈已经懒得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了,径自去厨房,倒了杯水。 封年追过来:“我们商量好了。” 程澈上下打量他:“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阿呆。” “……”如果达成一致,一向是阿呆做代言。 “怕你为难,以后我初一,他十五,轮流做你男朋友。” 第75章 “你们不怕我累死?”程澈干咳一声。 “我会制定一份作息时间表,具体到约会和睡觉时间,以及每句情话的长短。” “……”程澈翻白眼,“我不和你说话,叫阿瓜出来。” 阿呆闭了嘴,一脸纠结,似乎挺不情愿。 但阿瓜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擅自跑出来,一把抱住程澈:“想我了?” 程澈将一颗白色药丸递给他:“吃。” “啊——”阿瓜乖乖张嘴。 程澈把药丸往他嘴里一抛,再递上一杯水,哄他喝下。 不出两分钟,阿瓜眼睛一翻,沉沉睡去。 世界总算清静。 这是程澈最近刚想出的办法,只要被两人吵烦了,就扔一颗安眠药,只是这玩意儿吃多了伤身,不能被潘英业发现。 他小心翼翼扛着封年去客厅,扔进沙发,再盖上一条毛毯。 万事大吉,又到了他午睡的时间。 如往常一样,他在洒满阳光的窗下给自己找好地方,蜷进摇椅中,垫上抱枕,拥着薄毯睡去。 屋里空调正好,沐着阳光,浑身上下却一点汗也没有。程澈前所未有地酣眠,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伸个懒腰,打着哈欠坐起。 想着差不多可以把封年叫醒吃晚饭了,随手将腰下的抱枕朝沙发丢去。 扑了个空。 封年并不在那里。 醒了?人呢? 程澈一个激灵,迅速冲出门去。 几队全副武装的保镖在院内来回巡逻,并未瞧见封年出去。 不祥的预感如阴云密布,程澈返回别墅,大叫封年的名字。 一个不慎,碰翻茶几,遥控器发出轻鸣,电视自动开启。 程澈行动一滞,眼睛瞬间瞪大。 那个家伙如天神君临,正襟危坐在荧幕里。 头顶一张巨大的横幅——天王封年中秋说明会。 轰的一声,程澈脑袋炸开。 并非安眠药不起作用,而是他每次为顺利哄封年吃下,喂的都是阿瓜,那个笨蛋阿瓜! 而聪明的阿呆至始自终都在暗处看着,时刻清醒,并且寻求脱身之法。当阿瓜陷入沉睡,他就出现,躲过院里的守卫,以天王封年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澈不知说什么好,电视里,封年一如往常,开始演说。 “关于此前中秋晚会节目被掐一事,我在此做出正式声明,希望各位平心气和对待此事,切勿给他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或许原本的封年回来了?程澈怀着一丝侥幸,继续往下看。 “首先,我要说的是,节目被掐,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与程澈,由《银鞍照白马》开始,多次合作,我对其为人,非常欣赏。你们的传言不实,他没有抱我的大腿,如果真有的话,那我也是……愿意的。” 闪光灯哗哗地亮起来,记者捕捉到敏感信息,大力造势。 整个会场的气氛被不断闪烁的亮光加热,如火如荼。 封年露出招牌天王的笑容,继续说道:“今天,难得大家齐聚一堂,借由各位记者朋友的笔,我想向程澈隔空喊话。” 抬头,他目光如炬,对着镜头。 不!不要说啊混蛋! 程澈心脏剧烈鼓动起来。 “从此以后,请让我抱你的大腿!” 台下记者疯了,不顾保全阻拦,冲上台,将话筒对准封年,提更多的问题。 程澈抱头嘶喊,跪倒在地。 完了! 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有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浮出: 世!界!末!日! 理智已经无法阻止那家伙发疯的进度,在达尔文也无法解释程澈为何不同他交往后,他笃定人类的科学无法解决他的难题。 于是,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小说上。 没错,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指引他,说出如此匪夷所思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而程澈手边的书页上,赫然印着这样一段话: 我,掌控全球三分之一经济命脉的霸道总裁,愿倾尽毕生财富,换她回眸一笑! 果不其然,次日股市开盘,呆瓜影业迎来开门绿,不过两分钟就跌停。 不仅如此,其它相关企业,包括封年代言过的所有品牌也一律翻绿,惨不忍睹。 整个股市风雨飘摇,无数股民泪洒当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有媒体针对此事发表长篇评论,大意是说,以天王为人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被逼的,而这背后之人,想必也只有无耻的程澈了! 好么,这下矛头齐刷刷转向,封年的危机解除了,程澈却惨遭灭顶。 各大媒体口诛笔伐,誓要把他大卸八块。 更有人直接跑到海棠门口示威,要求驱逐程澈出娱乐圈。 事态恶化,程弘晖马上把儿子接回家,孟云美倒是不甘心,叉腰在海棠门口舌战群雄。 只可怜势单力薄,被人扔了好几个臭鸡蛋。 封年只好又解释:“我是认真的!” 这下更不得了,火上浇油。 粉丝纷纷哀嚎: “驱逐程澈,还我高冷天王!” “天王不可能会抱程澈大腿的,永远都不会,他是被逼的,求求你们救救他!” “天啊,恶臭蛆!我知道娱乐圈,但没想到这么乱,天王啊,被人用枪指着说要抱大腿,他程澈不过就是孟云美的私生子,大腿有咩粗啊!” “什么私生子,他爸就是卖猪头肉的!他能进海棠,不知道睡了多少高层!” “要求海棠给说法,一个十八线,凭什么骑到天王头上!” “要求海棠彻查,严惩坏人!” “请海棠解约,这样的明星我们不待见!” “你们骂海棠有什么用,海棠肯定被蒙在鼓里啦,这种事直接call 999,不用手软!” 呼声太高,不管有无条件上网的,都想方设法挤到程澈后援会官网,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对此,程澈没什么想说的。 他和潘英业通过一次电话,得知封年已被接回家中,并由心理医生二十四小时看护,终于稍稍松出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阿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开始作妖。 只是这次的地址挑选的比较隐蔽,在网上。 风筝官网突然冒出一个红字闪金光的VIP:天王封年,共计登陆次数1次。 时值深夜,强撑着睡意刷网页的粉丝们瞬间清醒。 这是天王真身啊! 第76章 从来不曾登陆官网的天王,在这风口浪尖,终于也坐不住了,真身上阵为自己正名。 只是这正名的内容,粉丝们不大看得懂。 天王封年:别吵,都是滚去自觉!PS,程澈的事,我是认真的。 搁在往常,粉丝就乖巧点头滚去睡了,但他那个PS太引人遐想,大家反倒睡不着了。 又开始热烈讨论,说什么的都有。 天王粉丝里,不乏各大影业高层。海棠的一名股东处理完白天事务,此时才惊觉事态已严重到火烧屁股的地步,打开自己的个人主页,不少朋友涌入,质问他何时炒程澈鱿鱼。 老实说,程澈进公司名不正言不顺,据说手段也不怎么光彩,他早就不满,此刻民怨沸腾,他干脆顺水推舟,发表长篇博文,声泪俱下请求召开董事会,先撤谭昆的职,再赶走程澈! 此文一出,万民鼓掌。 不少圈内高层转发,大有同仇敌慨之意。 及至凌晨,又有一名圈内大佬站出来,出人意料,在这条长文底下红字回复: 老子不同意! 过几秒,又回复: 你哪位?拿海棠多少股份?天亮后去财务处结算,明天开始不用上班了! 该股东:“……??” 粉丝:“你哪位?笑死,这位海棠副总监不认识吗?” “就这眼界,还娱乐圈大佬呢,程弘晖,谁啊,不认识,楼下有人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1” “不认识+2” “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程澈和孟云美这波公关可以啊,出多少钱,我出双倍!PS,不认识+3” 底下一圈说不认识的,而这位发表长文的海棠股东却惊慌地抹把汗,赶紧下线。 过了好一会,网上才出现不一样的声音: “这个程弘晖,跟程澈什么关系?” “扑街,我进海棠官网搜了一下,截图.jpg,妈妈这是海棠老板啊!真·大佬!” “跪了跪了,难怪博主要溜,原来是老板发话,这个,天亮后去财务处吗?” 无论哪个时代的网友都闲得发慌,人肉功力超凡脱俗。 不过五分钟,就有人把程弘晖的祖上三代扒出来,连其七十年代的恋爱史也不放过。 恋爱对象:孟云美。 孟云美…… 只有这么一个简短的信息,再多也找不出来,而这条报道,说的也不是多正经的事,只是一个商业剪彩活动,程弘晖携当时刚刚走红的孟云美共同出席。 连俩人是否牵手,是否互为情侣关系都没提到。 但就这么点信息,足以引发网友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难怪不管程澈如何做妖,海棠就是不敢炒他鱿鱼,原来是少东家,整个公司都是他的,只有他炒海棠的鱿鱼啊! 【跪了跪了,这大腿,我觉得天王抱得起!】 【这是什么天选之子,母亲是影后,父亲是大佬,还有个师侄,叫德高望重霍文光,难怪上位这么快,讲真,这大腿,天王抱起来不委屈!】 【只有我自己觉得整个娱乐圈只有天王配抱他的大腿么,换成别人,真没资格。】 【就知道我们阿澈厉害,阿澈加油,制霸娱乐圈!】 【已经这么厉害,就不要再努力了吧,我看他每天咸鱼挺好的,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那些喊海棠炒鱿鱼的呢?溜得真快啊!】 能不快吗,这打脸速度,火箭都追不上,不过一个晚上,嘴就肿了。 及至天明,发长篇博文讨伐的海棠股东灰溜溜去财务处领罚,自此消声匿迹。 而天王被迫抱大腿事件亦渐渐平息,取代热度的,是程澈。 有史以来第一次,头条不再是天王专属,他像被拉下神坛,为新人做配。 各大片约如雪片似地飞来,都是大制作,知名导演。程澈一夜暴红。 纪安安每天抱着成山的合同跪求程澈过目,急得嘴皮冒泡。程澈暴红不假,可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祖宗的脾气,这些合同,一概没能入程澈的眼。 程澈不知在想什么,又回到混吃等死的状态,被程弘晖接回家后,窝在自己房间,什么也不干,哪里都不去。 纪安安急得快疯了。 “之前是不想演戏,现在不是说喜欢上了吗,怎么又不接了?知道你牛了,不接戏也饿不死,但是……但是吧,你好歹露个脸,安抚一下你那些狂躁症晚期的粉丝啊!” 这话一点不夸张。程澈如今注册粉丝数快一百万了,以年轻人居多。年轻人什么特点呢?专注、冲动,他们能每天堵在公司门口,逮着纪安安就问偶像什么时候露面。 纪安安被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这种苦也不能为外人道,只能自己忍受。 偏偏程澈半点体谅他的心也没有,他不疯,还能怎么办? 程澈仍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淡淡扫他一眼,“这个时候不能露面。” “你毁容了吗,”纪安安怒吼,“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能露面?” “因为露面会毁容。” 纪安安:“……” “你想想,现在风头没过,我露面,就是打天王的脸,而天王粉丝是我的几倍,所以最终,真正被打脸的是我自己。” “这倒是实话。”纪安安噎了一口。 “加上我现在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贸然接这些大制作,有靠家门仗势欺人之嫌。” “你还不够仗势欺人?”纪安安不知道他对这个词是否有误解,狠狠翻个大白眼,“这个暂且不提,你说没有作品,之前《困海》是什么?这戏光是咱们荆城票房就过亿了,还有海外,据可靠消息,十五亿不会少。这都不是作品,什么是作品?” “那都是大佬们的功劳,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妈没跟你说?这戏送去法国参赛了,你入围这届的最佳男配提名,颁奖典礼在下个月,公司把你的行程都空出来了。” 程澈抱着枕头翻个身,“不去。” “你再说一遍?”纪安安怒目圆瞪,快疯了。 程澈直楞楞看他,“再说一遍也是不去。纪安安,你用你那白嫩嫩的屁股想想,其他几位可都是国际级的大咖,演技醇厚,都在我之上,我拿什么去争这个奖?争到了,别人说我暗箱操作,争不到,我给剧组丢脸,还不如不去。” 纪安安还真想了想,摸着下巴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公司都安排好了,你不去,就是滥用私权,浪费公司资源。” “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着,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石膏道具,套在脚上,“回去就告诉他们,程弘晖六亲不认,把我腿打断了。” 纪安安:“……”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仅完美错过颁奖,还暗搓搓黑了自己老豆,这招一石二鸟,玩得高明。 纪安安什么也说不出来,抱着合同灰溜溜走了。 第77章 到了颁奖晚会当晚,程澈果然没去,蹲在电视机前,抱着橘子看直播。 各大明星齐集一堂,红毯众星云集。 首先出场的是孟云美,首次携老公高调入场。老俩口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礼服款款,充分演绎什么是你有钱我有貌的神仙眷侣,笑容和睦,面对镜头大方秀恩爱,看来离婚危机已经完全解除。 主持人专程采访孟云美,问她:“这次的嘉宾名单里没有看到您儿子程澈的名字,请问他是准备缺席吗?” 孟云美笑答:“怎么,一家人就非得整整齐齐啊?” 程弘晖替她补充:“不孝子,带出来丢脸吗?” 程澈一口橘子卡在喉咙,差点没噎死。 主持人笑道:“果然爸爸妈妈才是真爱,儿子只是意外,当然也可能是充电话费送的,毕竟程家有钱,一次电话费几个亿。” 全场哄堂大笑。 孟云美巧笑嫣然,挽着程弘晖的手走过红毯。 接下来抵达的是各国大腕,以冰霜美人著称的 Marry Baker,人气小歌王Alberta Russell,谐星青木洋…… 星光璀璨,记者们的闪光灯将夜幕降临的巴黎映成白昼。 忽然,一辆长款的林肯礼宾车缓缓驶入镜头。 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 记者们的镜头纷纷转向,对准车门。首先下来的是导演童嘉树,他携《困海》剧组的女配共同入场。 几名熟悉的剧组成员紧随其后,一一走过红毯。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来宾们,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出《困海》剧组最重要的主创人员,饰演梁沐羽的天王巨星——封年!” 掌声擂动,封年在万众瞩目下现身。 一身深蓝色印花西装烫贴又合身地包裹他完美的身躯,更显得身材均称,长腿笔直。他浑身除了那枚大众熟知的耳钉,再无其它首饰,一张脸干净清爽,笑容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 他像往常一样,面对镜头,大方微笑,与身后的粉丝互动。国际名模出身的主持人站在他身旁,霎时像一只丑小鸭,被天王的光芒压得死死的。 简短的采访过后,封年走过红毯,进入会场。 一切如他惯常的表演,恰到好处,现场成千上万名观众,竟无人发现他的秘密。 程澈抱着抱枕,剥橘子的手缓缓滞住,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七情六欲如泼洒的墨汁,徐徐交融,凝固,最后沉重如顽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看见了。 封年转身的瞬间,额发掩映之下,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细小伤痕。 那是他砸的。 在一个台风过境的傍晚,几近崩溃的封年在楼下苦苦痴缠,他一怒之下,提了一桶冰水,从窗户浇下。 雨水加冰,冰块砸破脑袋,封年一病不起。 据潘英业说,这一下总算让封年清醒了些。大约是心死,他又回到最初的状态,由聪明的阿呆扮演完美的巨星,奔赴各个通告现场,处理公司事务,忙忙碌碌,再也不知情为何物。而阿瓜依旧沉睡,偶尔出来放风,只是潘英业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再也没法来找程澈。 至于程澈,他又是封年的粉丝了。 连纪安安都不知道,他不出席颁奖晚会,更大的原因,是还没有整理好心情,以粉丝的状态重新面对封年。 一名合格的粉丝究竟应该是什么状态,现在的他完全没有概念,只是目光仍会情不自禁地追逐封年,关注封年的一举一动。 晚会仍在进行中。 几个无关紧要的奖项颁过之后,主持人请出去年最佳男配角的获奖者,德国籍的华人演员叶皓光。 “再次站在这个舞台上,请问叶先生有什么感想。”主持人面带微笑,将话筒递给他。 叶皓光年过四十,是一名非常有男性魅力的实力派演员。他从容地接过话筒,调侃道:“心情非常激动,感谢主办方,感谢粉丝。” “怎么好像是你的获奖感言?”主持人开玩笑。 “是,去年的。”叶皓光顺着话往下说。 全场大笑。 大屏幕上轮翻播出本届入围影片,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主持人从容不迫地说道:“这个奖项是最佳男配角奖,今年入围的影片都非常有实力,各位演员的表演也是炉火纯青,堪称过瘾。” “对,”叶皓光接口,“我听说这次还有一名新人入围。” “你说程澈啊。” 大屏幕定格,出现《困海》里程澈的片断。他站在风雨飘摇的甲板上,怀抱受惊大哭的小女孩,望着遥远的黑暗。雨水和灰尘落满面颊,一张脸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眼睛,亮如晨昼。 无论看过还是没看过影片的观众都为之震撼,现场的镜头扫过台下嘉宾,数名外国籍女星掩面落泪。 全场掌声擂动,仿佛是提前降临的荣耀。 而在这个深沉的时刻,主持人却开起了玩笑:“我听说他妈妈有来,搞不好最后是他妈妈领奖。” 台下轰堂大笑。 激昂又紧张的音乐响起,叶皓光公布悬念:“本次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演员是——” 他促狭地停顿,现场镜头适时地落在到场的入围嘉宾脸上,各人神态各异,紧张非常。 而电视机前程澈,虽低头剥着橘子,指尖却莫名变得发白,心揪起来,连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不抱希望,可真到了这刻,还是忍不住心存一丝侥幸。 他摒住了呼吸。 “影片《Nobody》,饰演Morganite 的意大利演员Alessandro Nicole!” 大屏幕定格,落在大胡子的实力派演员脸上。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会场。 第78章 程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瘫进沙发里。 到底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心里并没多少落寞,反倒庆幸没在现场,否则失落的表情被拍下来,不知道有多没面子。 纪安安打电话来安慰他,末了问:“你刚刚其实有抱一点希望吧?” “没有。”程澈一边撒谎,一边开了一罐啤酒。 纪安安果然暴跳如雷,“大哥,你就不能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点想法吗?我刚跟谭总打赌了,你要真是一点希望不抱,我下个月奖金就没了!” “那我打给阿忠,叫他把程记奖金发给你?” “我又不给程记跑堂!”纪安安气极败坏地吼,末了,声音染上一抹温柔,笑道:“再接再励啊,小天王。” “知道啦,滚吧。” 挂断电话,程澈喝了口啤酒。 电视里颁奖还在继续,不出所料,孟云美女士以《困海》一片,斩获本届最佳女主角。 截至目前,大制作《困海》已斩获七项大奖,除了程澈与最佳男配失之交臂外,其余的,就连配乐都拿下大奖。 难怪孟云美在获奖感言时戏称他是剧组之耻。 程澈苦笑着挠挠头,还好没去现场啊。 电视里,孟云美女士哭得稀里哗啦,被工作人员掺扶下去了。 灯光闪烁,主持人再次上台:“下面到了本届颁奖晚会最激动的时刻,这个奖项,可以说是最具含金量的一个,一直是无数演员毕生奋斗的目标。” 最佳男主角奖。 夺下这个奖,就是本届当之无愧的影帝。 会场沸腾了! 四下掌声擂动,随着大屏幕挨个儿播放各大影片片断,尖叫不断。 《困海》依然在其中,封年饰演的梁沐羽,一身条纹西装,逆着朝阳,缓缓走来。 “封年我爱你!”台下有粉丝叫喊。 毫无悬念,今年仍旧是封年夺冠。 他总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阿呆应是世上最卓越的模仿者,他无时无刻不在表演,除了对自己的感情拿捏不当外,为人处世,却显尽了大家风范。 他以天王的身份站在台上,嘴角牵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发表感言时,每个字,都用情绪渲染,字正腔圆,又牵动人心。 感言的内容依然与过去相仿,简述他的职业生涯并对剧组及粉丝提出感谢。一切中规中矩,是他一惯的风格。 过去的天王,好像真的回来了。 程澈蜷在沙发里,莫名放松了身体。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不断说服自己,可总觉得内心有些异样,一种莫可名状的力量正在意志察觉不到的地方滋长,像蜿蜒的根须,一点一点,慢慢扎进他的心。 大概是啤酒喝多了,水渍悄悄往眼眶涌。他深吸口气,搁下啤酒,又去剥橘子。 结果用力过猛,汁液溅一脸。 真是晦气! 他低头用纸巾擦脸,莫名地,封年的感言变成了初见时阿瓜的声音:“你的脸上,是只胖达吗?” 胖达个鬼!你才是胖达,全家都是胖达!天王巨星封年是只胖达哈哈哈哈哈! 奇怪,越是想笑,眼泪就涌得越多。 一定是橘子太酸了。他晦气地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待整理好心情,电视里的封年被主持人调侃,要求来一个即兴节目。 封年大方面对镜头:“那就唱首歌吧。我新作的,还未发布。” “啊啊啊啊啊!!”台下响起掀翻屋顶的尖叫。 天王尚未发布的新歌!!所有现场的嘉宾,成为第一批有幸聆听的观众。 随着音乐响起,封年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手指轻轻在腿侧打节拍,开始一段近似呢喃的独白:“我喜欢一个人,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他——” 音乐声渐渐大起来,他深吸口气,开始吟唱: “他是 晚风,沉默吻过苍山红尘 闲愁随遇而安,十里莲塘 他是 翩然纷飞的蝶翼,指尖掠过夜凉如水 流年寒暑,若白云苍狗 他是 他是 他是人间四月芳菲里,细语未尽的尘缘……” 整首歌曲调舒缓、轻柔,像一首隽永的诗,将深沉的爱恋娓娓道出。 特写镜头落在封年脸上,他锋利的目光像穿透时空,与电视机前的程澈对视。 一阵电流酥麻爬过皮肤,程澈一个激灵,猛然坐起。 短暂的惊愕过去,他脑袋炸开。 这是写给爱人的歌,是天王封年第一首,亦是唯一一首——情歌。 已经可以预见明日头条的爆炸程度。在颁奖典礼的现场发布这首不合时宜的歌曲,绝非明智之举,亦绝非天王封年一惯的作风。 他像屁股被狠狠戳了一下似地跳起,心脏咚咚狂跳。 果不其然,当镜头再落到封年脸上时,封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阿瓜的笑容。 “叮铃铃——”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 潘英业痛苦的声音传来:“阿澈,你有空吗?我有要紧事找你。” 第79章 “你确定你要接这部戏?”纪安安捏着剧本,小心翼翼地看向程澈。 程澈点头:“确定。” 纪安安倒抽冷气,“你一定会被天王粉丝打死。” “我知道。” “知道还想接,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纪安安猛然跳起,双手叉腰,“且不说这个剧本讲的是男男恋,光是你让天王给你做配,你就要被那万千粉丝活活打死!” 纪安安狠狠摔下剧本,扉页上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藏龙》 编剧:高子山。 看着程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又迁怒:“这个高子山是不是有病啊,人人都说他不按常理出牌,这他妈也太不按常理了!天王给你做配?你也配?!” “不配。”程澈老实说。 纪安安觉得这世界太疯狂,趴在门框,使劲撞了两下头。额头鼓起一个大包,他终于冷静下来。 “老兄,你要挑成名作,也不用考虑高子山吧?是,他是伯乐,慧眼发现你这颗蒙尘珠玉,可是你的才华又不是他给的,干嘛陪他胡闹?你看看剧本,男男恋,跟封年?你脑子瓦特了吧,天王可是从来不拍爱情剧的,一下子跟你捆绑,你这不是递刀给那些风筝,叫他们来杀你吗!” “那也比封年亲自出演主角,跟我不知道的谁搭档好吧。” “什么?主角还是你从封年手里抢的?”纪安安眼前一黑,“完了,公司买的保险不知道够不够!” 程澈也很无奈:“反正就这样了,后续的事高子山会找你说。我先走了。” 趁着消息还未放出,他先全副武装,在几名保镖的护送下回家。 这事其实也不怪他。 主要还是阿呆太聪明。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阿呆和阿瓜达成协议,先老实一阵子,待大家放松警惕,再让阿瓜出来放风。条件是,阿瓜必须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到底最熟悉阿瓜的是阿呆,阿呆制定了一整套完美的计划,让智商几乎为零的阿瓜也能快速进入状态。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眼前的封年是阿呆,其实,那是阿瓜。 颁奖典礼是两个人格的初次试水。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阿瓜表现得非常得体,竟毫无破绽。 若不是潘英业在一堆合同中发现高子山的剧本,恐怕至今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麻烦的是,剧组的筹备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主创人员的信息也已对外放出,万般无奈下,潘英业只好再次找程澈救急。 《藏龙》这部戏讲述的是穷困潦倒的青年涂文光为寻找五年前失踪的男友下落,以开计程车为生,辗转于城市的各个角落。某天,在出勤时他卷入一场银行抢劫案,竟意外发现劫匪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男友宋诚志。 该剧从抢劫案入手,层层解谜,挖掘出主角长达数年的痴恋。虽是悬疑剧,高子山给出的宣传语却是: 大小天王齐上阵,封年程澈共叙旷世绝恋! 一眼吸睛。平静没几日的娱乐圈再次燃爆。 【呜呜呜,天王肯定恋爱了,颁奖典礼那首《羽》我就听出来了,这满满的爱意是要唱给谁听?】 【如果是阿澈的话,我觉得可。】 【忽然觉得这俩人无论长相还是演技都谜之般配是怎么回事】 【食屎啦,楼上打着风筝名义拉郎配,怕不是程澈派来的奸细,就问你家主子给你多少钱,老子天王粉出双倍!】 【求求剧组不要这么不要脸行不行,强行捆绑最恶心,抵制电影!】 然而说抵制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时刻追逐新片动态,媒体更是造势高手,不出半日,已将新片吹得天花乱坠。 不得不承认,高子山是另僻奚径的高手,后世烂俗的营销手段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堪称鼻祖。 只害苦程澈,为了躲避媒体,差点没被纪安安裹成木乃伊。 好在剧组的拍摄地点对外保密,成功甩掉几辆尾随的面包车后,他平安抵达。 第一场戏是一个回忆中的场景,十七岁的涂文光被酗酒的父亲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只好去找宋诚志。在宋诚志狭窄的出租屋内,他学会抽烟。 之所以把这个戏摆在开场,皆因程澈他真的不会。 高子山让封年教他,一边教,他一边拍,省时省力,多好! 一切就绪后,穿着背心短裤的程澈赤脚在窗边坐下,单腿抱膝,扭头望向窗外的风景。 场地是租借城寨的屋顶后,剧组临时搭建的窝棚。这里是全荆城最贫穷的地方,租金才几百块,然而房间也不大,七八坪的棺材房容纳一家数口,闷热又拥齐。 这个场景,原汁原味地还原了两位主角穷困潦倒的生活。屋里只有一张狭窄的钢丝床,生活用品摆得到处都是,连床上都搭起木板,摆上几个铁罐子。 程澈坐的窗台只有半截手臂长,他人高马大,坐在上面半截屁股掉下来,腿也伸不直,膝盖抵着胸口,非常憋屈。但他入戏特别快,头一扭,望向窗外时,那浑身的少年气就如山洪倾泻出来,叫人叹服。 镜头缓缓移动,一旁的封年悄然入镜。 他倚在几乎霉坏的桌边,半坐着,夹烟的手搭在桌角,不时抬起,吸一口烟,烟雾瞬间将逼仄的空间填满,飘到程澈那头去。 程澈回头看他,该说台词了,不知怎地,却忽然忘词。 脑袋一片空白,只莫名想起那日在深夜的巴士站,阿瓜站在橘黄的灯光下,垂头抽烟的模样。 俩人许久不见,程澈亦慢慢接受现实,认可了封年体内的两个人格。过去他觉得这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而现在,当有关阿瓜的记忆与巨星封年的形象融合在一起,他不得不推翻自己过去的认知。 这是同一个人,无论本人如何反对,却是程澈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他终于意识到,前段时间排斥封年的自己其实是在逃避。无法面对的其实不是封年,而是无法正确对待偶像人格分裂的自己。 当他以全新的姿态凝视封年时,封年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虽然走下神坛,却仍然光芒万丈,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目光。 他看得有些痴,直到封年弹了下他的额头,示意他看向高子山。 高子山已经喊得喉咙冒烟,没好气道:“阿澈你魂被天王勾走啦,叫你也不回神。” 身旁小助理忍不住道:“看来阿澈真的很喜欢天王啊,情绪到了,不如我们先拍床戏?” 程澈一听,心跳陡然漏两拍,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场戏我可以的。” “那你演好一点!”高子山恶狠狠威胁。 程澈收敛情绪,再次进入状态,扭头看封年。 “能给我一支吗?”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 封年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递过去。 程澈接过来,笨拙地含进嘴里,封年盯着他低笑一声:“反了。” 然后倾身上前,将程澈嘴里的烟抽出来,掉一头,再塞进他嘴里。程澈愣愣地,任由摆布。 其实此时程澈已经心旌摇曵,近在咫尺的封年的脸在阴暗的光影里依然毫无瑕疵,让他沉醉。 封年的演技有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即使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能感染对手,因此程澈什么也不必做,那面对心仪之人的怦然心动已快要将他的胸腔捣破。 现场鸦雀无声,整个剧组都沉浸在天王逆天的感染力之中。 香烟寂静地燃烧,封年凑上来,用自己的烟为程澈点火。两截雪白的烟头相互拥抱,亲吻,热烈地燃烧自己。 有那么一瞬,程澈什么也感觉不到,身体如置云雾,像被封年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吸气,别咽下,含在嘴里。” 程澈无知无觉地照做。 时下流行的好彩牌香烟口感醇绵,不但一点不呛人,还如轻薄的羽翼,覆在舌尖时,回味里带着烟草的独特的清香。 让烟圈在口腔里慢慢滚一圈,他依照封年的方法,徐徐吐出。 烟雾蒙了封年的脸,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挺起腰,将双唇送上。 封年的怔愣只是一瞬,随即搂住他的腰,将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抵在铁窗,贪婪地深吻。 “……” “……” 第80章 四下寂静,俩人亲吻的声音顺着话筒丝丝流淌。 小助理涨红了脸,低声询问高子山:“导演,戏里有这一段吗?” 高子山亦是惊愕,不过很快释然,“没什么,情绪到了,激兴发挥。我倒觉得这样效果更好,别喊停,让他们继续。” 不知不觉,这个吻持续了三分钟。 高子山终于喊停,然而太过入戏的俩人根本没听见,他倒自讨了个没趣。 小助理嘀咕:“妈耶,我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小女孩,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暴击。导演,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拿棍子把他们拆散?” 高子山也是无奈,可那毕竟是天王,他哪能真打。想了想,只好摆手道:“算了,收工吧。” 一行人迅速收敛器材。 一根电线刚好在程澈身后,小助理用力拉了拉,程澈后背一痛,终于回神。 “收、收工了?”耳朵涨得通红,他一把推开封年,跳起来。 高子山一边忙碌,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你们太入戏了吧,我喊了‘卡’的,是你们自己没听见。” 闻言,程澈耳朵的红光瞬间暴涨,一直蔓延到脖颈。心脏剧烈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 下意识地,他偷眼去瞄封年,封年倚在窗边,似笑非笑,舌头在好看的唇边轻轻勾一圈,似在回味。 程澈一时分不清此时出现的是哪个人格,恍惚中,腰部被对方碰触的皮肤如火烧一般疼痛起来。 为掩饰尴尬,他抓着高子山问:“时间还早,不会这就收工了吧?” “我是这么良善的人吗?”高子山大手一挥,“去影城,还得拍一场打劫银行的戏。” 一行人鱼贯钻进统一安排的中巴。 程澈自觉坐到最后,把前面的位置让给工作人员。他坐下后,封年也挤过来,挨着他。 他不自在地向窗边挪了挪,“你去坐前面。” 前面很多空位,封年却睁眼说瞎话:“没位置了。” “你这是耍无赖。”程澈恨恨咬牙,怕被人听见,含着一口气,低低地说。 封年面无表情望向前方,手悄悄伸过来,勾住程澈的腰:“我最近又新学了几样技能,你要不要试试。” 好的,这是阿呆。程澈认命地缩成一团,他不和聪明人争辩。 扭头看窗外,自己的脸倒映在干净的玻璃上,莫名地,他伸手抚上镜中自己的唇,手指和双唇顿时都灼热起来。 车子启动,街边高楼倒退向后,一车人都累坏了,倚在座椅里养神。封年悄无声息地凑过来,轻咬了下程澈尖尖的耳朵。 程澈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恼怒道:“干什么!” “撩你。”阿呆的回答干脆又理所当然,一副“我在跟你讨论学术”的样子。 程澈胸口怄血,狠狠翻个白眼,“你怎么还没好,我以为你已放弃了!” “不可能的。我除了你,谁都不要。” 程澈狠狠打个寒颤,搓搓胳膊,把一身的鸡皮疙瘩搓掉,“你连感情都没有,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知道。”阿呆深深地凝视他,勾唇一笑,“就像你刚才那样,心里团着火,我一碰,就燃烧。” 程澈:“……” 这特么都从哪学的情话,这么撩人! 阿呆逼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别问,问就是《情书大全》。这段时间我们认真反思过,与其强行让你接受,不如咱们慢慢来。我有才,阿瓜有情,我和他不必分彼此,融洽相处,这样你就不会尴尬,反倒一下交两个男朋友,岂不刺激。” 他眉飞色舞,略有些得意洋洋。 看得程澈想揍他。 怔了怔,程澈猛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我接这部戏,也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 “嗯哼!”阿呆骄傲道,“不如此,怎么打破僵局?只要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一丝冰裂,我就有办法让阿瓜打动你的心。” “你还真是大方。”程澈抽嘴角。 万没想到阿呆能算到潘英业会来求他,提早指使阿瓜接下剧本。现在一切尽如阿呆所愿,他像只麻雀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却又没法生气,心里又好笑,又无奈。这个人,顶着一张偶像的脸,有恃无恐。 此前生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气,再次面对这种情况,程澈已经放弃挣扎。他只当阿呆的话是耳旁风,吹过了,就什么也不算。他从包里拖出自己的枕头眼罩,照例睡过去。 阿呆体贴地扳过他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他不愿,一脚踹过去,一直把人踹得滚下座位才罢休。 这一下动静有些大,坐前面的小助理惊愕不已,掩着嘴对高子山道:导演,我是不是看错了,他居然踹天王,天王啊!” 高子山早就见怪不怪,懒洋洋掀起半边眼皮道:“非礼勿视,闭嘴就好。” 小助理心领神会,嗖一下缩回座椅里,半晌,又似懂非懂地摇摇高子山,“导演,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让程澈出演了。这俩人根本就是借戏出柜嘛,啧啧,天王心机深,我总算明白了。不过就是可惜了钟才良,好好的男二被挤成男三。” “没办法,他长相有局限,跟天王不来电。”高子山随口说。 随即又想到,这个钟才良虽然在电视剧里崭露头角,成为东艺旗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拿得出手的电影却没有。众所周知,评价演员造诣的标杆永远是电影,因为电影对演技和台词的功底要求更高。可这个钟才良,似乎真是和电影八字不合。 去年拍《银鞍照白马》,原定钟才良演男二,没想到海棠强行塞进慕澄,把他踢去演男四,后来他干脆以拍电视剧为由,弃了这部电影。 如今这部戏又是几乎一样的情况。 巧的是,这两部戏都和程澈有关。高子山暗搓搓地想,他要是钟才良,肯定把程澈撕成碎片的心都有。 可这也没办法,资本时代,谁的后台大,实力强,就注定爬上高位,将那些不太出众的芸芸众生踩在脚下。 好在钟才良为人敦厚,不爱计较,错失一个机会,就加倍努力,静等下一个时机。 高子山其实挺欣赏他的。 接下来这场戏,他有意增加钟才良存在感。 这场戏说的是涂文光出勤正开着计程车绕圈子,经过银行门口,被刚实施抢劫的两名劫匪拦下。 两名劫匪的扮演者,一名自然是封年,另一名就是钟才良。 钟才良师承霍文光,从小学的是戏文,对武戏颇为在行,后来入娱乐圈,也是从龙虎武师做起,积累了非常多的武打戏经验。 高山子有意让他大秀身手,将镜头聚焦在他身上。 他穿着黑皮夹克,蒙着面,热得满头大汗,却还是背着沉重的金条道具,一脚踢翻冲上来阻拦的保全,几个利落的翻身,钻出徐徐滚下的银行卷帘门,堪堪停在路过的计程车前。 程澈猛地刹车,眼前情景令他一时摸不清,还以为不小心撞到人,惊得瞳孔缩小,慌张四顾。然而很快地,他不再慌张,取而代之的是濒死的惊愕和无助。 钟才良利落地将枪头对准他,回头向紧随的封年喊道:“诚哥,快,这里有辆车!” 话音未落,额头被另一把道具枪抵住。 宋诚志,不,封年一字一句地命令他:“把枪放下。” 钟才良:“……” 第81章 摄像机后,紧跟在高子山身边的小助理满腹疑惑地挠挠头:“导演,咱们剧本里有这段吗?两个劫匪,生死关头居然起内讧,编剧脑子进水啦?” “编剧是我。”高子山没好气提醒她,“扑街,我看起来像脑子进水吗?这段是天王即兴发挥,先看看他想干什么。” “哦哦。” 既然是天王即兴发挥,那必然自有道理,谁能想到那个天王巨星的躯壳下,已经换了灵魂呢。 阿瓜扣下扳机,恶狠狠地对钟才良道:“这是我的男人,你敢动他,死!” 虽然也勉强符合剧情,但怎么就那么违和呢?小助理百思不得其解,快把头发挠秃。 高子山没喊停,钟才良只能硬着头皮演,哆嗦着道:“诚哥,再不走,警察要来了。”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空包弹击中他。 如果是电影里,钟才良已经死了。此时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犹豫着不肯倒地,阿瓜一把掀开他,冲向程澈。 “亲爱的快开车,金条都是我们的了!” 程澈:“……” 反应过来后,他猛地推开车门,将正迎面冲来的阿瓜截住,轰得远远的,然后大声朝高子山喊:“卡!” 高子山也没料到如此变故,连忙跑过来:“阿澈,怎么回事,天王他……” “没事,他记错了剧本。”程澈淡定地说。 天王日理万机,同一时间的通告无数,偶尔串剧本,也在情理之中。高子山谅解地拍拍手,招呼大家:“让天王调整一下,重来。” 随着一声:“Action!”,演员们各就各位,钟才良利落地踢翻保全,冲向徐徐落下的卷帘门。 “砰!” 这次还没跑上马路,后背中招,他难以置信地回转身,瞪向封年。 阿瓜潇洒地吹了吹枪口,扬眉道:“那是我的人,扑街,你敢动他,这就是下场!” 虽然但是,这情节崩得太快了吧! 这下高子山琢磨出味儿来了,喊停剧组,把封年拉至角落,小心翼翼地问:“天王,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个钟才良?你有什么意见,尽管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高子山过去和天王的合作仅限于综艺,当时觉得天王随和近人,却不想如今拍摄电影,却也有耍大牌的时候。但这毕竟是能震荡整个娱乐圈的男人,高子山不会为一个镜头得罪他,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高子山会倾尽所能满足他。 阿瓜挺直腰,昂然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男人。” “你的男人?”高子山把这话转了几遍才明白,要不是亲眼见过封年和程澈之间那点事,他真是万万想不到这话会从天王嘴里说出。不过钟才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对程澈出过手? 贵圈真乱啊! 高子山倒抽凉气,试探着问:“那依你看,这钟才良,就不让他演男三了?” 这钟才良真不是一般倒霉,回回被踢,也不知是不是八字同拍电影不合。 高子山正不知如何是好,程澈过来,一把揪住天王耳朵,拖去人看不到的地方,关起门来狠狠揍了一顿。末了出来,拍拍手对高子山道:“没事,继续拍吧。” 高子山抻长脖子向门内偷看,封年捂着脸出来,哼哼唧唧地道:“那就……继续拍吧。” 他手放下来,好家伙,眼圈都被程澈揍黑了。高子山赶紧叫来化妆师,用了半管遮瑕膏,才将伤痕掩盖过去。 程澈对待白痴的办法永远简单粗暴,揍跑阿瓜,召唤阿呆,接下来的拍摄就顺利许多。 如此平安度过几日,高子山突然宣布,有一场戏得在海边拍,天气预报,荆城的海岸线有3号风球刮过。 3号风球比微风略大一些,在秋季的荆城实属平常,不会对交通和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但能掀起海浪,拍摄时会更有画面感。 高子山一向对画面要求高,这个提议未有得到任何反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众人登上中巴,前往海边。 天气异常炎热,原本已降到二十□□度的气温因着台风影响,瞬间飙回三十多度,加上海边潮湿,犹如置身笼屉般的湿热牢牢地抓住每个人,仿佛世界末日一般,无处可逃。 “你知道吗,人能存活的湿球温度在35度以下,如果超过,人就会死。”封年将一瓶矿泉水递给程澈,说道。 “什么时湿球温度?”程澈问。 “就是通过水的蒸发能把空气降到的最低温度。”封年简短地说。 程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是他们每天例行公事的对话,程澈必须依靠对话的内容来判断此时露面的是哪一个人格,万一阿瓜又跑出来,那就麻烦了。 简单地化过妆,程澈换上拍戏时的格子短袖衫和短裤,将已经喝光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走到高子山身边,等待他讲解拍摄的走位。 这里不是摄影棚,而是位于水上乐园不远处的海滩。 细沙里大石屹立,高矮不低,绵延数公里的石头地成为不少徒步爱好者的打卡胜地,今日却因为剧组拍摄封锁起来,方圆数十里空无人迹。 高子山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跟小助理交待: “那边的水上乐园屋顶太高,一会正式开拍得找个拍不到的角落。千万注意安全,别掉水里。” 说完把大家聚集过来,又交待一遍安全事项。 有些地方的石头被海浪浸湿,很容易打滑,这里又属于民间的徒步区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听闻每年有上百人落入海中。 小助理望着碧波荡漾的海面,担忧地说:“风好像变大了啊,导演,真不会有事吧?” 天气预报说是3号风球,但此刻遥远的海面正慢慢蒙上阴影,显然乌云正在聚拢。 高子山道:“来都来了,大家速战速决,安全要紧!” 一声令下,众人各就各位,迅速进入状态。 这场戏是说两名劫匪把主角涂文光带到海边,在如何对待人质的问题上起了分歧,最终宋诚志为保护恋人与同伴分道扬镳。 程澈被钟才良挟持着走进镜头,封年紧随其后,目光深沉,演技一如既往地精湛。但不知为何,程澈觉得他有些走神。 当钟才良说完自己的台词,把眼神递给封年时,他破开荒地没有接下去,而是望着远处水上乐园粉蓝色的屋顶,自言自语地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程澈心里猛地漏跳两拍,如果没记错,那个水上乐园,应该就是当年封年出事的地方。 时隔多年,重回故地,不知他现在是何种心情? 第82章 程澈晃了晃神,对高子山喊:“导演,能不能换个地方拍?” “不在这里拍,去水上乐园拍吗?”高子山拿着话筒喊,“阿澈你多大了,想去水上乐园,等你儿子五岁再来不好吗?别废话,时间不多,再打断就把你丢去喂鲨鱼!” 海上阴云的面积正在增大,无怪高子山生气。程澈也不好再说,悄悄捏了捏封年的手心,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拍摄重头再来。 然而越想加速越事与愿违。 钟才良挟持着程澈,说完台词后,封年眼眸一黯,直接飞起一脚,将钟才良踢了出去。 “你再动我小澈澈一下试试,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程澈两眼一黑,这特么是阿瓜又双叕跑出来了!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石头湿滑,钟才良咕咚滚进水里。 一阵兵荒马乱。 待到残局收拾完,海面的阴影越涨越大,不远处水上乐园传来广播,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空旷的海边传扬很远: “各位游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气象台发布台风升级信号。受热带洋面气流影响,原计划南下的台风仙女正转向荆城,预计晚上将升级为8号风球,请大家尽快撤离,做好防护措施……” 还真是被小助理言中了,台风转向,海浪正渐渐增大。 水上乐园传来喧嚣的人声,避难的私家车在交警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撤离。 剧组这边也加紧离开,但由于机器设备一大堆,速度并不快。 眼看雨快落下来,高子山对小助理道:“去附近找酒店,大家先入住一晚,等台风过境再走。” 小助理立刻去办。 很显然,不止他们这样想,在水上乐园以及周边玩耍的许多家庭也这样想。大酒店很快满员,小酒店又容纳不下剧组这么多人,最终,小助理在很偏僻的地方找到一幢简陋民宿。 好在只是应付一晚,连天王也没有异议。 当然,他也不敢有异议,此刻出现的是阿瓜,正被程澈以恶狠狠的眼神威胁着。 拿到各自房间的钥匙,程澈一把将阿瓜掀进房间,关上门。 老旧的木头门砰的一声,竟落下一层灰。 尚且在走廊徘徊的众人瞠目结舌。 小助理忧伤地道:“这地方真是糟透了,导演,我好怕委屈了天王,他会不会生气?” 高子山边用手扇灰,边答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哦。”每次都是这话,装得一副高深莫测。小助理不好说什么,闷闷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心里有愧,又回头看了看封年的房门,问道,“导演,阿澈跟天王一起进去的啊,他们要干什么,嫌房间不够挤吗,我明明给他们安排的是单间。” 话音未落,封年房里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小助理一怔,脸色霎时惨白,“这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小孩子别乱听,进房进房。”高子山脸色一沉,将小助理推进房间。 关门的刹那,一声难以抑制的嘤咛从封年房间的缝隙里泄出来,小助理呆了一呆,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逃似地奔回房间。 走廊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都只装没听见,各自开门进房。 紧接着,又一阵翻江倒海的巨响。 程澈被阿瓜压在床上,动弹不得。阿瓜像只巨大的毛毛虫,不断蹭着他的脖颈,哇哇大哭:“呜呜呜,总算出来了!小澈澈你很坏啊,为什么拍戏就不让我出来,我好闷啊!” 程澈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用力推他:“起来!” “起不来!”大约是报复他,阿瓜耍起赖来,四肢紧紧缠住他,身体往下压,犹如千斤巨石,纹丝不动。 看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程澈心头一千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挣扎半晌,无果,只好放弃,叹息道:“好了,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阿瓜委委屈屈,“但是我回不去了。” “嗯?” “其实今天也不是我想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阿呆忽然就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现在我想回也回不去,阿澈,我好害怕。我找不到阿呆了。” 轰——!! 窗外一声惊雷滚过。 程澈浑身一激,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阿瓜拼命摇头,“他从来不会这样的。阿澈,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医生说的,我好了?” 从医学的角度讲,确实如此。不管哪个人格消失,病人都已痊愈。 但此事太过突然,程澈不相信阿呆就这样离开,极力缓了缓心神,他搂住阿瓜,安慰道:“别慌别慌,我记得阿呆消失前,对水上乐园非常在意。说不定是因为这个地方令他受到刺激,一时躲起来。” “不是的。”阿瓜抓住程澈的手,压在心口,“这里空了,阿澈你能感觉到吗?他走了,这里就像少了一块肉,空荡荡的。” 程澈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阿瓜的推测是真的,那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以阿瓜的智商,根本无法在社会上生存,更遑论撑起天王巨星的身份。 一旦事情曝光,他将遭遇灭顶之灾。 程澈心乱如麻,偏偏民宿里没有电话,他即使想找潘英业商量,也要等到明天台风过去。 问题是,现在阿瓜已经崩溃,要如何面对剧组那么多人? 高子山来敲门,问他们要不要下楼吃东西,程澈只好推说有事要忙,拒绝了。高子山倒是没说什么,估计想歪了。 程澈也懒得解释,把阿瓜拎起来,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冷静下来,我们慢慢想办法。” “可我真的好害怕。”离开阿呆,程澈就变成阿瓜唯一的依靠。阿瓜将脑袋埋进他胸膛,拼命想往他身体里钻。 程澈一阵心酸,拍着阿瓜后背,耐心哄半天,阿瓜才平静下来,喝过水,脸上犹自带着泪痕,身体却已疲倦,倚在床头迷糊睡去。 安置好阿瓜,程澈看看窗外,天色渐晚,浓云乌沉沉地压下来,第一阵疾雨已经过去,此刻风平浪静,空气闷得让人难受。 想到俩人都还空着肚子,程澈打算先回房拿钱包,然后下楼买点吃的,可当他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未及插入房卡,房门却吱呀一声慢慢打开。 屋里有人。 第83章 程澈连忙退回去,又瞧了瞧头顶的门号,确定是自己的房间后,沉着脸迈进去。 “你在干什么?”他沉声问。 “这是你的房间?不好意思,我走错了。”钟才良一手尴尬地挠挠头,另一手不动声色,将紧握的一个细长物件揣进口袋。 再次冲程澈充满欠意地笑笑,他迈步向门口。 程澈连忙张开双臂撑在门框,笑道:“来都来了,不如坐会?” 钟才良犹豫片刻:“也好。” “你吃了吗?”程澈反手锁门,一面不动声色从行李里翻出两块饼干,扔了一个过去,“稍等,我泡杯咖啡,你要吗,我看这有速溶包。” 速溶咖啡是民宿配备的,包装上落满灰,也不知过期没有。 程澈随手拿了一包,撕开包装冲泡,待一切就绪,端着滚烫的杯子走到钟才良身边,手腕一翻,咖啡烫得钟才良猛然跳起。 口袋里的东西随即落地。 是一支便携录音笔。 很显然,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跟程澈这间隔了好几个,他此刻头脑清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错。而这个房间紧挨着封年那间,薄薄的墙板又不隔音,想来方才程澈和阿瓜的谈话已完完整整地被录了下来。 程澈脸色沉寂,一如窗外阴郁的天空。 此时风止树静,台风来临前的气压令空气胶着闷热。 两人皆是警惕地盯着对方,片刻后,又同时出手,扑向录音笔。 钟才良毕竟是科班出身,比起程澈更擅于找准要害,一肘下去,顿时叫程澈鼻血喷溅,痛不欲生。 趁这霎那的工夫,他捡起录音笔飞奔至门边,然而门已经被程澈反锁,他心急火燎,一时倒弄不明白开锁的方法。 就在这时,程澈抓起椅子狠狠砸向他后背。他慌忙就地滚开,伸脚一荡,与程澈扭打在一起。 两人互不相让,又要顾及巨大的动静会引来别人,彼此都压抑着,低低咆哮。 程澈道:“这玩意儿你拿着没用,交出来,没人会为难你。” “我被为难的还不够吗?”钟才良冷冷哂道,“程澈,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松手,我不会告诉别人与封年谈话的人是你。” 程澈心口猛然一窒,“你要害封年?” 钟才良冷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害得了他,不过是出一口恶气。这些天他毫无理由针对我你也看见了。” “你做了那么多年替身,该明白这个圈子,过去到手的戏无故被换掉也是常事,相比起来,这点委屈根本算不得什么。” 程澈说的是实话,像钟才良这样实力平平又没背景的小演员,要想混出头何其不易,在片场被人呼来喝去是常态,被顶掉戏份也是理所应当。他应该早已习惯了,根本不会因为一点小龃龉而报复天王。 那可是天王,他有几颗脑袋以卵击石? 钟才良用力推开程澈,眼眸蒙上一层阴影,“如果从未站在巅峰,当然能对周身的泥泞安之若素;如果登上巅峰的代价超乎想象,又有谁还甘愿再落入尘埃?” “那你的代价是什么?” 钟才良闭口不答,双手在身侧捏紧,再捏紧,直到手指青白,毫无知觉。 程澈却忽然明白过来:“郑英俊。这家伙从小就干不出好事。” 程澈自觉这话已带有无尽的褒义,近日郑英俊绯闻不断,被他逼到吞药的小明星何止一二,钟才良只是比较幸运,百折不死后,终于在事业上成功迈出一步。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了过去,却不想,变成阿瓜的封年再次让他跌入尘埃。 这些无意的举动不算什么,但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接受困难,这才起了报复的心。 程澈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向他伸出手,“先把录音笔给我,郑英俊那边,我替你想办法。” 钟才良嘲讽地瞪他,片刻,竟是抓起床头的台灯,猛地朝他脑门砸去。 鲜血顿时糊了眼眶,程澈双腿发软,倒地不起。 迷迷糊糊地,他感到四肢都被捆了起来,钟才良将他塞进行李箱,推出房间。 新一轮的暴雨将至,所有人都呆在自己房间,不敢随意走动,街上行人更是少得可怜,去小卖部买烟归来的民宿老板耸肩勾腰,匆匆跑过,不经意地瞥钟才良一眼,目光中带着探询,却什么也没问,只管回民宿,静等台风过去。 程澈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 天已完全黑下来,狂风暴雨如野兽般侵略世界,他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咸涩的海水源源不断地冲击他,压迫胸膛,令他一时喘不上气。而双手双脚都被电线捆着,皮肤灼烧,泡在水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 幸好双手未被反剪,他尚有一线生机。 狭小的石头洞里,海水层层推进,越涨越高,深海的石头贝类随波逐流,一层一层盖在身上。他脑子转得飞快,抓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费力将尖利的那头对准电线,狠狠割下。 一击不中,就两下,如此反复,直到双手磨破皮,血涌出来,那电线才悄然断开。 此时水已漫过双肩,向着头顶寸寸高涨。 时间紧迫,已来不及解开脚上的电线,他咬牙曲腿,仅靠双手的力量从洞里爬出,攀上石头顶部。 解开双腿后,他站起来,茫茫四海令他一阵心惊肉跳。 钟才良似乎失去理智,竟将他藏在先前拍戏的石头路里。这里是海边,随着狂风暴雨来临,潮水涨起,淹没四周。 海岸线向内推进数公里,程澈的身侧已是汪洋一片,若不是远处酒店明亮的灯火让他勉强视物,他怕是一出石头洞就要溺毙在海里。 身后狂风像巨人的手,推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万幸台风还未到,他还有时间逃离。 他极目四望,原先的石头路几乎完全沉没,只有几块零星大石露出潮湿的顶部,远方灯火粼粼映在水面,更显得水下的世界诡秘莫测。 此时风高浪急,虽然海岸线不远,但他也不敢贸然下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不远处一个小点,似一艇小舟,正扑楞楞向他漂来。 那应该是附近好心居民用以营救落水徒步者的简陋小船,连顶篷都没有,孤零零地浮在海面,被巨大的风浪一次次猛烈地掀起,又一次次遭遇灭顶之灾。 无论如何,那是程澈此刻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猛扎下水,用尽全身力气向小船游去。 快到近前才发现船上有人,居然是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