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熟水蜜桃》作者:疆戈 文案: 父母各自再婚后,祝桃被丢到了所谓“远房亲戚”的家中。 当叛逆的她顶着一头粉毛大大咧咧地走进穆家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冷峻。 “我不管你以前什么样子,以后到了这里,就得给我放规矩一点。” “看不惯的话,就把我送回去啊。” 少女嚣张得像一个刺猬,某一天回来的时候皮肤上还多了些乱七八糟的图案。 穆格面无表情地掐着她的肩膀就拖进了浴室,水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她手脚并用地扑腾,可是男人的脸色如同料峭的春寒,眉宇森冷。 “这如果真的是纹上去的,小心你身上的这层皮。” 她看着被洗掉的图案被气得不轻,一把将他拉进浴缸,缠上去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我爹吗?凭什么这么管我!” 男人刻薄又冷漠,“我要是有女儿,你连和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祝桃开始变了,变成了上进努力人人喜欢的好孩子,可是穆格却突然不要她了。 被送回家的那天,她追着他的那辆卡宴跑了很远。 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 再见面时男人身处万众瞩目的科技发布会,开幕式有一个创意表演。 两年前那颗青涩的果子已然长成了一颗成熟的水蜜桃,在全息影像制造出来的火光下,美的惊人。 开幕式正式开启,大家都在等待穆格对这场发布会陈词。 沉默了一整晚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她穿的太少了,会冷,给她送一件衣服过去。” 话筒惊掉一地。 【小剧场】 婚后第二年。 祝桃真的生了个女儿。 “呵。”她冷笑,记起了隔年仇,“现在能和您的女儿相提并论了吗?穆先生?” 穆格:“……” [一个成熟男人最深沉的爱,如大地般寂静无声,却一直都在你的脚下。] 一句话简介:触手微痒,入口酸甜。 立意:没有完美的家庭,可是要怎么从泥沼中挣脱出来而不是自甘堕落,才是我们应该追寻的正确的道路。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桃,穆格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初到穆家 “你有病啊掀一个女孩子的被…… 祝桃不想来这里。 可是她根本反抗不了。 车子停在一座独栋别墅门前,祝向山转过头对她说:“你在这里安安分分的,不要惹你穆伯伯生气。” 祝桃不屑地嗤了一声。 祝向山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都要被你们抛弃了,你还指望我多好的态度?” “等你阿姨顺利生产,我会抽时间把你接回去,不然你这样把她身体都气坏了。” “那就祝你和小三恩爱幸福咯。” “你——” 她“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把祝向山的怒喝关在身后,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别墅门口走去。 脚步逐渐放缓,一直到要走进大门口的时候,她抬起胳膊用手掌在脸前扇了扇,然后才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 祝向山那辆黑色的车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大门旁边那个黑金色的无线门铃,迟迟没有按下去。 毒辣的太阳照得她眼角酸涩,不耐烦地将拉链拉到了胸口。 垂在锁骨处的头发用手抓起来,扎成一个高高的丸子头,露出了耳鬓处大量被染成粉色的发丝,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泡泡糖,丢进嘴里,她这才按下了门铃。 很快,有佣人从房间内走来,询问过后将她带了进来,顺便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 穿过精心打理的环绕式花园刚走进别墅大门,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室内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从炎热的室外走进来,冷热过于分明。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六米层高的挑高房梁,看起来格外宽阔奢华。 走进大厅,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先看到的会是比祝向山年纪还大的穆敬泽,没想到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深灰色的沙发上,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他低着头,一时间并不能看清楚面容,只能看出肤色是极其冷淡的白。明晰可见的青筋在手背延伸,宛如一块质地清透的玉。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浑身弥漫着低气压。 祝桃嚼了两下口香糖然后吹出个泡泡,等待泡泡胀大到极限,破裂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她下巴一抬,神情倨傲,“喂,你谁啊?” 男人这才抬起头。 他眼神中除了冷漠,嫌弃也表露无遗,仿佛在看一件被弄脏了的衣服。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开口说道:“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子,以后到了这里,给我放规矩一点。” “你管得着吗?”祝桃瞬间被激怒。 男人对她的炸毛无动于衷,平铺直叙地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你必须照做。” 祝桃还想说什么,男人直接对佣人吩咐道:“带祝小姐回自己的房间,明天会有造型师过来,到时带她去把头发染回来。” “我就不染!你少管我!” 她提高了音量,可是男人视若无睹,转过身迈开长腿直接离开了。 祝桃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在原地跺了两下脚。 佣人走过来客气地说道:“祝小姐,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男人已经走了,她有气也没地方撒,只能憋着一肚子火跟着佣人上了楼。 “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是穆老先生的儿子,穆格穆先生。老先生心脏病犯了,最近一直在医院,等身体状况稳定后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祝桃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抬眸不断打量四周。 她跟在佣人身后,佣人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了一下房子的设施。 祝桃咂了咂嘴,没想到祝向山居然还认识这么有钱的亲戚,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点都没听说过。 虽然她自己家境也不差,但只是中等而已,而穆家一看就跟她们家根本不是一类人。 她有点疑惑,但是暂时想不通,于是很快将这一切抛在了脑后。 佣人带着祝桃来到三楼。 “您的房间是这间次卧,穆先生住在主卧,老先生等出院以后会住在二楼。” 虽然是次卧,但是房间宽敞明亮,还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房间墙面则被刷成了蓝粉色的,充满了少女气息。 祝桃一阵牙酸,“有别的房间吗?我不喜欢这种小公主风格的。” 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不好意思,这是穆先生安排的。” “行吧。” 祝桃说着将柜子打开准备把自己的行李放进去,结果却发现里面堆满了衣服。 “这衣柜里怎么这么多衣服?” “这都是老先生为你准备的。” “哦……” 衣橱里的衣服精美昂贵,并不是她原来的家庭可以消费得起的。 对比一下她身上和行李箱的衣服,瞬间被衬托得好像蒙尘了般灰头土脸。 祝桃将柜子门关上,转头对佣人说道:“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好的,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如果您不喜欢走楼梯的话,在最右侧有电梯供您使用。” “嗯。” 佣人离开后,房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空气也随之安静,祝桃一直紧绷地肩膀也跟着松懈了下来。 身上汗津津的,被空调一吹,有点难受。 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找到从家里带过来的睡衣,去了卫生间。 高档的按摩浴缸,材质昂贵的花洒和价值不菲的洗浴用品,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她半天都没有找到打开淋浴头的开关。 最后摸索了好久才找到一个隐藏的按钮,按下的瞬间,细密的水柱激射而出,浇了她一身。 好凉。 是冷水开关。 她手忙脚乱地关上,可还是被淋湿了。 折腾了半天,澡没洗成,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她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湿透的衣服颜色变得很深,显出乌蒙蒙的色调,头发也紧紧地贴在脸颊。 像是在暴雨中被浇透翅膀找不到家的野鸟。 她扯了扯嘴角,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调节好水温开始洗澡。 把自己收拾干净已经过去很久了。 祝桃穿着睡衣走到床边,弯腰按了按床垫,又拍了拍枕头,最后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脑子里有点乱,被窝里狭小的空间,可以给人安全感。 祝桃并没有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认床的焦躁让她失眠了半个晚上,最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她迷迷糊糊地问道。 “祝小姐,穆先生吩咐我叫您出来吃早饭。” 祝桃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在穆家了,“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脊背下意识地打直。 她看了一眼手机,惊觉竟然才八点钟,于是又仰头躺倒,被子往头上一蒙后说道:“不吃。” 佣人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又说道:“那您也收拾一下准备起床吧,九点钟造型师会上门来为您做头发。” “不做。” “可是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安排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外面没声音了,良久后响起脚步声,应该是佣人转身下了楼。 祝桃屏息聆听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情况以后,又将自己裹回到了被子里。 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了父母的对话框。 没有任何消息。 目光随着屏幕一起暗下去,她仿佛不相干的人一样,被他们彻底遗忘。 来不及失落,门又被敲响了。 浑身的肌肉绷紧,她将头探出来,对着门口吼道:“我都说了我不吃也不染,烦不烦啊!” 门外这次传来的不是佣人的声音,而是穆格冰冰冷冷的说话声。 “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不客气了。” “谁理你。”祝桃找到耳机塞住耳朵,将音乐放到最大声,被子一拉,懒得听他废话。 穆格示意管家将门打开,直接走了进去。 目光落在那张粉色的大床上。 少女用被子将自己围成一坨,像一只欲盖弥彰的鸵鸟。 由于被子拉的太高,两条细白的小腿漏在外面。 十根脚趾上涂着红色甲油,浅蓝色的睡裤一只裤腿妥帖地挨着脚踝,另一只已经卷到了膝盖。 祝桃正沉浸在音乐声中,突然感觉身上一轻,紧接着,冷风裹挟着一丝苦艾与白檀混合的味道窜入她的鼻腔。 来不及细品,她猛得睁开眼睛。 视线与男人的大腿平齐。 他的双腿修长,被西裤包裹,裤缝笔直且锋利,显得冷漠又刻薄。 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腾一下坐起来,分不清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她的脸上浮现起一层薄薄的红雾。 即便她身上穿着睡衣,但是他的这种行为还是令她恼火。 “你有病啊掀一个女孩子的被子,万一我没穿衣服呢?” 穆格根本没接她的话,只讲了自己来的目的。 “我给你十分钟的整理时间,然后下楼,等我再上来叫你第二次的话,会把你直接绑过去。” “……” 真是不可理喻! 可是她又相信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而且肚子也有点饿了。 于是,她还是决定起床。 等洗漱好以后,她换上了一件破洞的牛仔外套和夹趾拖鞋。 衣柜里的服饰虽然设计精美,面料昂贵,但是基本都是非常得体的名门大小姐风格,根本不适合她。 她就这样踢拉着拖鞋下了楼。 穆格已经坐在餐桌前,待她落座以后,开口道:“下午带你去新学校办手续。” “我才不去,我原来的学校挺好的。” 她说完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早饭虽然简单,但是食材和烹饪手法似乎很考究,不过她觉得吃到嘴里也没什么特别的。 造型师很快到了,在梳妆室等她,祝桃听到管家说的这个消息以后,立刻放下碗筷就想往外跑。 可是穆格根本不在意她的行为,只是敲了敲桌面,管家直接截停了她。 男人淡定地开口道:“带过去。” 祝桃像一只泥鳅一样拼命挣扎,“我不染,不要你管!” 可是她的反抗微乎其微,最终还是被人架去了梳妆室。 穆格缓步跟了过来,淡淡地开口道:“要么染回来,要么剃光,你选吧。” “呸!我哪个都不选!” 穆格对发型师说:“那就剃了吧。” 看到他们好像要动真格,祝桃怂了,她可不想剃光头,再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头找机会再染回来就是了。 “我染!我染还不行吗!别给我剪!” 就这样,祝桃盯着镜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一点变回黑色。 她从来都没有像这两天这么憋屈过。 抓了抓自己毫无特色且沉闷的黑色头发,愤愤地瞪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的穆格,她说道:“这样总行了吧!” 穆格抬头看了一眼,对佣人说:“带她去换衣服,穿的得体一些。” “我的衣服怎么了?我不喜欢衣柜里的那些,我就要穿这样的!这你也要管?” 穆格合上手中的书,站起来,逼近她。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你觉得你穿成这样很好看吗?” 祝桃被他的目光激怒,瞬间炸开全身的刺恶狠狠地反击:“我告诉你,我只是被祝向山寄养在你们这里的,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你要是讨厌我,大可以告诉他让他把我带回去。” “你以为你还回的去?” “你什么意思?” 穆格不跟她废话,做了个手势,示意佣人将她带下去。 “别碰我,我就不换!” “你要是不乖乖听话的话,那我亲自帮你换。” “……”祝桃气急,可是转瞬又想到了什么。 “你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奇怪啊……”她的眼珠转了转,语出惊人,“祝向山不会是把我卖给你家当童养媳了吧?” 第2章 矛盾升级 “你管那么宽?你是我爹吗?…… 祝桃说完后,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她“啧啧”几声,绕着穆格走了两圈,“看不出来啊,你人模人样,家大业大的,会娶不上媳妇?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穆格微微蹙起眉头,“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祝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你别转移话题啊,该不会是被我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男人盯着她,眉心的褶皱放平,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宛如花园深处旺盛的藤蔓,缓慢爬上了他的眉骨,然后从琥珀色的瞳孔中开出恶毒的花。 “如果我是你,就应该收起愚蠢和狂妄,好好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祝桃从短暂的怔愣中回过神,蓦地攥紧双手,拔高的嗓音里有气急败坏的尖锐,“喂,你说谁愚蠢?!你知不知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更让人讨厌!” 话音未落,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她所有的怒气就跟扩散出去的回声一样,消弭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 * 反抗毫无用处,即便和穆格针锋相对过后,她还是被带去了新学校报道。 仙嘉国际中学是A市数一数二的优质学校,无论是师资力量、设施设备,还是环境都是顶级的。 新学校的校服也很好看,还很奢侈地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款式,靛蓝色的格子裙配上白色的衬衫,春天可以在外面搭一件无袖毛衣,秋天则搭一件跟裙子同色的外套,而冬天配的是一件长至膝盖的大衣。 祝桃在拿到校服的第一天,就把本来到膝盖的裙子改短了十公分。 当她穿着短得快到大腿的裙子回来的时候,穆格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的视线向下一扫,停留在她黑色的长筒袜和裙摆间那截大腿上停留了三秒钟,然后冷漠地收了回去。 祝桃还有些奇怪。 本以为又会遭到一顿训斥,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佣人将洗好烘干的校服给她送过来。 她换好衣服后在镜子前看了好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看了将近五分钟,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不是把裙子裁短了吗!为什么又变成原来的长度了?? 从楼上跑下来,看着已经坐到餐桌前正准备用早餐的穆格,她气恼道:“为什么换我的衣服。” 穆格看都没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说:“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套校服。” “什么意思?” “不嫌麻烦的话,你可以每天改一件。” “……”祝桃直接气饱了,不想看着他那张脸下饭,拿了块面包就去出门了。 在学校的日子也不顺心。 她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名流,初来乍到,跟班上的同学也格格不入。 不过她也没想过要融入。 可是祝桃长得很漂亮。 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美女,她漂亮的很有锋芒。 黑色的瞳仁通透干净,有一种无辜的纯洁感,可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又带了几分摇曳的风情。 清纯与妩媚的碰撞,还糅杂着几分桀骜。 同学们的目光有探究、兴味和不屑。 祝桃的位置安排在最后面。她径直走了过去。 前排有个男生转过头来。他的头发两侧被剃的干净利落,眉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弄感。 眉尾一挑,他吊儿郎当地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祝桃斜睨了他一眼说:“关你屁事。” “挺有个性啊,我喜欢。” “你是抖M吗?” 男生倾了倾身体,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 祝桃白了他一眼说:“就你?我怕一皮鞭下去抽你个半死。” “鞭子?”男生笑了,“也可以试试。” 祝桃对这个张口就开黄腔的男生没什么好感,于是懒得再搭理他。 “我叫唐洲。” “没兴趣知道谢谢。” 祝桃很快摸清楚了这所学校与普通学校的不同。 这里比别的普通的高中多了礼仪课、插花课、击剑课等等很多兴趣类的课程。 旨在培养学生多方面的兴趣爱好。 这些兴趣课程中,除了每周的礼仪课是必上的之外,别的课可以任意选择。 祝桃好像隐约猜到了穆格的心思。 他这种种架势,难道是想把她打造成一个名媛吗? 可是她不是只是寄养在他家几个月而已吗? 费这个功夫干什么? 事情越来越让她摸不着头脑,她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 放学回家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祝桃将耳机插上,准备听音乐,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是姜梨的微信消息。 【桃子,你最近怎么样?怎么都不见你在群里说话了?】 【这不是刚换了地方嘛,没顾上。】 【梁庚明天生日,你不回来和我们聚聚吗?】 【啊——天啊,我差点忘了这事,我明天一定去。】 【好!等你!】 * 为了给梁庚过生日,祝桃第二天直接逃课了。 她跑到商场挑了一个小玩意儿,准备作为给他的生日礼物。 坐了半个小时公交,终于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碰面以后,她将那个包装好的小盒子丢给他说:“喏,你的生日礼物。” 梁庚稳稳地接住,但是脸色并不好看。 姜梨甩碰了碰祝桃的肩膀,拿眼睛斜了一眼梁庚,嘿嘿一笑说,“你把某人生日都忘了,可把人气坏了。” 祝桃笑嘻嘻地说道,“我最近不是烦心事太多嘛,所以没顾上,咱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还能跟我较真啊。” “那是。”薛京捋了一把自己短短的寸头,秀了秀肱二头肌,“桃子,看我的肌肉是不是又壮了。” “……你可别再练了,现在的小女孩喜欢那种瘦削的,你练成这样看着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就跟要家暴人家似的,以后更难找女朋友了。” “是梁庚这样的吗?”他突然降低了声音覆在她耳边说道,“梁庚这几天脾气可大,前两天还跟十班的人打了一架。” 祝桃这才看到他的手臂上被胡乱包扎的绷带。 一阵风吹来,撩起他白色衬衣的下摆,少年瘦削的腹部也有两片深墨色的淤青,横亘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被打成这样啊?你打架不是很厉害的吗?”祝桃担心地看着他。 梁庚扯了扯嘴角,将被风吹起的衣摆按下去,这才无所谓地说道:“这不是他们打的,我根本不把那几个杂碎放在眼里。” “那你身上这么多伤……” “我爹打的。” “你都不会躲吗!” “……” 梁庚抿着嘴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姜梨挠了挠自己的红头发,看了看两人,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桃子,看,我新做的头发,好不好看?” 她故作风情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还挺喜欢的。” 祝桃说:“还不错,你皮肤白,好看。” 姜梨嘿嘿笑了一声说:“你以前的那个粉色头发也很好看,现在怎么染回黑的了。” 祝桃撇了撇嘴,把穆格的恶劣行径控诉了一遍。 “啊……他为什么管你管的这么严格啊,你爸之前都不怎么管你这些方面的东西。” “谁知道呢?控制欲太强了吧,是个人都想管,哼!” “那你今天逃课……会不会被他说啊。” “不管他,”祝桃不想再因为穆格坏了心情,“我们去小吃一条街后面的那家自助火锅吧。” “好耶~出发!好久没聚过了,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 穆格很快就知道了祝桃逃课的消息。 他正在医院探望做治疗的父亲,得知这个事情后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离开医院前,他找到主治医师询问病情。 主治医师说:“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人上了年纪,心脏也经不起折腾了,还是好好调养为主,保持心情愉悦。” “好,我知道了。” 穆格离开医院以后,先询问了家里的佣人,得知祝桃并不在家,于是又打电话给祝向山。 祝向山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但是他好像生怕穆格会生气反悔一样,忙不迭地说:“小桃没有在我这里,不过她一直都是那样,晚上自己会回家的,不用管她。” 穆格皱了皱眉头,挂断了电话。 * 祝桃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吃过饭以后又去了KTV,出来以后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的头稍微有点晕。 打了个酒嗝,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小花园的秋千上。 仰头躺在编织紧实的藤条上,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熟练地将烟嘴里的爆珠掐爆,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袅袅的灰白色烟雾从她的红唇中吐出,模糊了面容,又缓慢扩散,最终被徐徐的夜风吹散。 穆格还没有休息,此时正站在三楼宽大的落地窗前向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花园那边升腾起的烟雾和若隐若现的火点。 他眉心微蹙,转身走到一旁抬眼看了下监控。 果不其然,坐在秋千上吞云吐雾的正是祝桃。 他起身下了楼。 此时祝桃正盯着漆黑的夜空发呆,完全不知有人靠近。 直到有细碎的响声传到耳边,那是鞋底敲击着鹅卵石地面发出的沉闷碰撞声,最后在她面前止住。 苦艾与白檀糅杂,混合成质地厚重的香味,顺着夜风吹到她的鼻尖。 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穆格那张冷冽的脸。 男人面容皎洁,如黑沉夜幕下挂着的那轮浅月般通透立体,可惜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像蒙上了一层乌云。 “你干嘛啊?” 醉酒后的嗓音和迷离的眼神带着丝丝绵软的娇憨,可是嘴里叼着的香烟随着她说话时唇部的动作一上一下,又像个痞子一样让人心生不悦。 穆格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抬手就准备去夺她唇齿间咬着的香烟。 可是在他抬起手的瞬间,祝桃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嘴巴也如蚌壳般闭紧。 长长细细的香烟没有顺利从她口中完整取下,直接从烟嘴处断开,只剩下一小截过滤嘴还被她紧紧咬着。 她黑白分明的瞳仁瞬间瞪圆了,本来细长上挑的眼睛睁圆以后显出几分无辜。 “你又犯病——唔!”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男人直接用虎口掐住了她尖巧的下巴,另一只手则狠狠地欺上了她殷红的唇瓣。 唇瓣在他指腹粗暴的动作下失去血色,祝桃拼命挣扎着,推搡着他,可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岂是她可以抗衡的。 挣扎间,宽松的外套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因为用力,锁骨和肩膀连接处的沟壑更加明显,宛如被抽干了水分的池塘。 终于,他强硬地从她的嘴里将烟蒂抠出来,然后才放松了力道。 祝桃这才挣扎开来。 口腔里还残留着香烟的味道,有断裂的黄色烟丝弯弯曲曲地撒在她的身上,随后滚落在地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 男人眼角向下压得厉害,花园的照明光从斜上方投射下来,身体处在半明半暗之中,一侧的瞳孔因无法受到照射却更显得幽深,高挺的鼻尖在脸侧形成一片倒三角形的阴影,整个人被光雕琢得更加冷漠。 “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吸烟吗?” “你成年了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祝桃反唇相讥,“你管那么宽?你是我爹吗?” 男人深褐色的瞳孔凝结出暗色的霜,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又像冬日里萧肃的古井,“如果我有女儿,你现在的样子连和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她隐秘的心事,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巨大威慑力的子弹般将她轰炸成碎片。 陈年的伤口本已结痂,新生的肌肉组织还来不及生长柔韧就又一次被生生扯开。 刚被他触碰过的唇舌也仿佛被冻住,并且正一寸一寸地向喉管深处侵袭。 她嘴巴张了张,最后喉咙里也没能挤出一点声音。 “从明天开始,我会专门安排一个人接送你上下学,如果你再敢逃课、抽烟,我会动用别的方式来约束你,包括但不限于没收你的手机和零花钱。” 男人说完迈开长腿转身离开了,徒留她在原地。 她在花园里站了半晌,直到夜深,空气都凝结出了水珠。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散在脸上、鼻尖,有轻微的痒意。 她此时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将头发拨到耳侧,皱了皱鼻子,然后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 第3章 激化关系 “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 祝桃一路走回房间,沿途抖落掉身上残留的烟丝。 漫长的小道好像没有尽头,脚下圆润坚硬的鹅卵石也好像变成了云朵,软绵绵的,让人找不到着力点。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 没有脱衣服,没有洗澡,没有卸妆,她带着一身酒气蜷缩在那张豪华柔软的大床上。 可是昂贵的床品依然无法让她暖和起来,布料在她的身下发出非常细微的摩擦声,给人一种躺在雪窝中的错觉。 耳边是簌簌的雪落的声音。 声音逐渐放大,隐隐有崩塌之态。 “孩子教成这样全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吗?你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半夜才回家,回来倒头就睡,孩子的事情你管过吗?” “我也是为了赚钱养家!” “哪个公司要你工作到凌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那点破事。” “你不是也找了一个吗?反正马上要离婚了,咱们谁也别说谁,不过,孩子我不要,归你。” “我才不想要!这样不省心的孩子谁会想要,你爱给谁给谁!” 雪崩的声音逐渐离析,变成了昆虫振翅的响动。 长着尖喙的昆虫扑腾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然后顺着耳道爬进大脑,将利喙扎进神经。 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头痛、窒息、恶心。 难以忍受。 * 那天跟穆格吵过以后,祝桃和他几乎都没有碰过面。 就这样平安无事过了一周的时间。 今天是周五,有两节礼仪课,所以这天可以不穿校服。 祝桃早上起床,翻了翻衣柜,找到了自己之前带来的衣服。 宽大的外套,里面配了一件短短的吊带,稍微一抬胳膊就会露点腰出来。 随手拿出一条黑色的choker套在脖子上,她单手提着书包出了门。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她了,而且在将她送到学校以后,目送着她走进去,这才掉头离开。 穆格说到做到,直接杜绝了她逃课的可能性。 当她提着书包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时,嘈杂的教室在她进来的时候变得安静,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各种恶意。 唐洲的目光一直从她走进教室门开始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坐到座位上,他转过头,吹了声口哨,“挺辣,够味儿。” 他这句话一出,安静的教室瞬间热闹起来,男生们哄堂大笑,笑声中的不怀好意,她听得分明。 祝桃将椅子一拉,书包摔进桌斗,冷笑一声,“嘴这么碎,你也够娘的。” “啊哦,洲哥,她居然骂你娘。”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娘?”唐洲不以为然,反而更凑近了一点,两个人现在的距离非常近,几乎都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的感觉。 祝桃有些不适,蹙起眉心,想往后撤一下,可是唐洲居然一把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没办法后退。 “你有什么毛病吗?” 祝桃抬起手,想打开他,可是唐洲只是稍微侧了侧头,然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凑到她的耳边,轻佻地说道:“或许有时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切磋一下,让你看一下我到底娘不娘。” 祝桃眯了眯眼睛,用一种很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呵”了一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的反应让唐洲有些许轻微的讶然,旁边有人想笑,但是碍于他的面子,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上课铃终于响了,唐洲在转过去身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枯燥无聊的数学课,祝桃单手撑着脑袋,指尖夹着一根圆珠笔,在来回旋转。 靠窗边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千雪,你看唐洲对那个新来的态度。” 姚千雪留着长度到下巴的黑茶色短发,五官长得很普通,但是举止间带着一种被娇养长大的盛气凌人。 她语气轻快,“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着她很随便罢了。” * 放学以后,祝桃刚要出校门,唐洲就从后面跟了上来,身边还有好几个男生。 他吊儿郎当地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明天不用上课,要不要出去玩玩。” “没兴趣。” “这么不给面子?” “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以为你是谁?”祝桃没好气地将他的胳膊甩开,跑了出去。 背后传来几个男生的嘲笑声:“洲哥,不行啊,这个妹妹你好像搞不定啊。” 唐洲懒懒地开口说道:“迟早把她搞到床上去。” 祝桃听到,转过身嚣张地对着唐洲比了下中指。 唐洲眉尾一挑,“呵”了一声。 几个男生轰然大笑,“你怎么突然好上这口了?” 唐洲看着祝桃的背影,舔了舔后槽牙说:“这丫头,看那样子搞起来应该就很带劲。” 走出学校,祝桃惊讶地看到了之前的朋友在校门口等她。 她快跑过去,扒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你们怎么来了?” 姜梨说道:“这不是放假了吗,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嗨一下!” “啊?”祝桃看着身旁那辆专门接送她的车,垮下脸。 虽然她也很想去玩,可是司机只听穆格的话,不把她接回家是不会放她走的。 可是他们大老远专门跑一趟,祝桃也不想就这么分开。 “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回家吧,那里有游泳池健身房还有家庭影院,我们再买点啤酒,也能玩的尽兴。” 一提健身房,薛京眼睛都亮了:“哇哦,姐,发达了啊,你这个亲戚这么有钱,还有私家泳池健身房。” “别提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特别特别特别烦。”她用了三个“特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什么时候能回去?”梁庚接过话头。 “祝向山说等小三生完孩子……” “如果等生完孩子就让你回来的话,为什么还要转学?” “我也不知道……”她鼓了鼓腮帮,摆手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去我家?” “在家里肯定没有外面尽兴嘛。”姜梨问,“为什么不能出去玩?” 祝桃垮着脸用下巴指了指旁边那辆黑色的车,“你们下次提前跟我讲嘛,上次逃课出去玩,现在被那个死男人管的好严,专门派了个人接我上下学。” “……不是吧,放假也不允许你有自己的生活吗?”姜梨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瞪大了眼睛。 “唉,要么说他变态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梁庚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 “上次薛京发的那部BDS /M的片子不就是讲的这种,有的男人就是喜欢靠训诫、管教他人,来获取满足感,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旁黑车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的却不是司机的脸。 祝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带着不可置信与羞恼开口道:“怎么是你?!” 穆格脸上没什么表情,食指敲了下方向盘,示意道:“上车。” 祝桃的五官皱在一起,不想在朋友面前丢脸,于是哭丧着脸道别:“咱们以后再约吧。” 姜梨忙不迭地点点头。 祝桃拉开后门坐了上去,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她抖了抖腿,满不在乎地开口道:“哟,今天劳您大驾来接我,真是稀奇。” 穆格没理她,直接启动了车辆。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掏出耳机塞上,然后打开了微信。 一只小红梨:桃子!你那个亲戚太帅了吧! 肌肉才是本体:姜梨你又犯花痴了。(嫌弃) 一只小红梨:你懂什么,追求美的东西是人类的本能。 梁L:…… 一只小红梨:梁庚也很帅啦~ 肌肉才是本体:你怎么就是不说我?你什么意思? 一只小红梨:你?(挥手绢)一边玩去吧。 不服气的薛京找出一张照片举铁的照片丢了上来。 祝桃看着手机噗嗤一笑,在手机上打字。 卟叽水蜜桃: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别发自拍! 一只小红梨:我去洗眼睛了。 肌肉才是本体:你们这两个死丫头,以后有资源也不给你们分享了! 卟叽水蜜桃:别生气嘛,下次筹钱给你买肾宝,贴心吧。 一只小红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桃子你好损。 祝桃正准备翻张表情包发出去,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穆格居然把她带到了医院。 “下车。”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你把我带到医院干什么?我又没病。” 穆格没说话。 “我懂了!我就说!”祝桃恍然大悟般大叫了一声,“是不是我的哪个器官跟你匹配了,你是准备摘我的肾还是抽我的血?还是要我的眼.角.膜!祝向山居然这么狠心吗?我不要——” 穆格捏了捏眉心,提起她的衣领,“我带你见一个人,你等下给我乖巧一点,我就不跟你计较刚才在学校门口骂我的事情。” 果然都听到了。 祝桃撇了撇嘴,跟着他来到五楼。 看到心内科三个大字,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肯再走:“所以,是心脏对吗?你要摘我的心脏!” 穆格耐心告罄,“小女孩,我劝你少看点不良影片多读书,否则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 “……” 病房内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呼吸机。 他口鼻呼出的气体,在呼吸罩上形成一层白雾,瞬间消散又再次汇聚,循环往复。 祝桃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什么。 穆格走上前去,俯身低声道:“爸,你看。” 老人吃力地侧了下头。 在看到祝桃的那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感情,让他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过来。 他似乎想说话,可是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了半天,用了好大的力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穆格低声安抚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好好调理身体,早点回家。” 老人点点头,呼吸开始急促。 穆格看他的状态不太好,将位置让给了医生。 祝桃自始至终都一头雾水,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好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显然是一间高等病房,宽敞舒适,还有很多普通病房根本没有的设施。 不过还好,她没有等多久,待老人被注射了药物睡去以后,她就被穆格带了出来。 祝桃皱了皱鼻尖,狐疑道:“为什么带我来看你爸,而且他看见我的表情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我是你爸的私生女?” 穆格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没有回答。 祝桃眼珠一转,小跑两步追上,扯住他的手肘笑嘻嘻地说道:“哥哥?你回答我呀?” 她本来只是想恶心他一下,可是没想到男人瞬间刹住了脚步。 垂在身侧的右手缓慢地握成了拳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可是祝桃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甚至为自己终于惹怒了他而感到快活。 她对这个角色的表演欲愈发高涨,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 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她歪头看他,假装伤心,“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吗?” 穆格大脑深处的褶皱好像突然被挑动了一下,颞骨处鼓起一根明显的青筋。 前额叶传来尖锐的信号,混乱、刺痛与愤怒。 他猛地转过身,高大的身形将她包裹,脸上却一片宁静。 可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平静,更像是火山爆发、海啸喷涌前粉饰的假象。 即便他对她一直都不假辞色,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 男人压低的眉骨下眼窝深邃,浅淡的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尖刃,一寸一寸地切割着她的肌肤。 掌心握着他胳膊的地方也好像长出了刺,令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在这种气场的逼迫下,她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男人随着她的步伐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抵到了车门上。 毒辣的阳光将金属的车身炙烤灼烫,她的皮肤被煎红,却仍旧不服输地抬头看着他,嘴硬道:“叫你一声哥哥怎么了?” “祝桃。” 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在此之前,她甚至以为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可是这两个字在他的嘴里是如此冰冷,仿佛从寒冰地狱中滚了一圈,随后裹挟着极地的风雪,从喉咙里溢出来。 “收起你的那些自以为是。” “什么?” “你和穆家根本没有半点关系。”男人逼视着她,“寄人篱下,就要安分乖巧一点,懂吗?” 他真的很懂得如何激怒她,并且毫不手软地撕开她辛苦伪装维系的那层平静。 果然,祝桃瞬间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气急败坏地开口道:“你以为我稀罕住你家?你不愿意可以拒绝祝向山啊,要么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把我接回去!” “那是我的事。” 他直起腰,顺便将表皮下汹涌的情绪滴水不漏地收回,睨视她,“但是能不能在这里过的舒心一点,那要看你的选择,明白吗?” 第4章 天真罪恶 “得按摩才有效果呢。”…… 去他的选择。 祝桃本来就不想来,即便祝向山因为小三的挑唆,把她送到了这里,但是她总是要想办法回去的。 她才不会让小三好过。 那是她的家,还想把她赶走,想的美。 如果穆家不想收留她,那祝向山就只能把她接回去了。 况且,她是真的很讨厌穆格。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要改变她,但是这让她非常反感。 屡次的交锋都以她的失败告终,她开始在心里盘算别的东西。 惹人讨厌嘛,她可是手到擒来。 她倒要看看,他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 第一次的月考成绩出来,祝桃的成绩亮起了红灯。 唐洲转过身,扫了一眼她拿到的几张试卷,轻笑道:“看来这次有人给我垫底了。” 祝桃白了他一眼,“倒数第二嘲笑倒数第一,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唐洲说:“有本事到我上面来啊,我躺平任……你处置。” 祝桃冷笑一声,“你上面的人太多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姚千雪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暗自咬了下嘴唇。 她接过学习委员手里的卷子说:“我帮你发吧。” “好,谢谢千雪。” “没关系。” 姚千雪很快找到了祝桃的卷子,往她桌子上一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还不屑地哧了一声。 祝桃不以为意,白了她一眼,“你嘴里漏风吗?” “就你这样的成绩,拖我们全班的后腿。” “那你让学校把我开除啊。”说的好像她有多想来似的。 “……”姚千雪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无所谓,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不过,她说不过祝桃,转而开始人身攻击,“你打扮成这种不三不四的样子不觉得丢脸吗?” “你长成这样都不觉得丢脸,我有什么好丢脸的?” 长相普通一直是姚千雪的痛脚,她家境很好,很多人都哄着她,可是即便是穿再精致的衣服,用再贵的化妆品,也难以掩盖她的普通。 她果然被刺激到,声音提高了几度,尖声道:“你觉得你很漂亮吗?” “反正比你漂亮吧。”祝桃“啧啧”摇头,“可惜你画再好的妆,也就姿色平平平平平。” 她一连说了一串平,来表达姚千雪姿色有多平庸,果不其然,姚千雪被气得不轻。 “你!” “我怎么。”祝桃站起来,她的个头比姚千雪高了一点,“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嫉妒的嘴脸快要兜不住了哦。” “我嫉妒你?开什么玩笑?” 祝桃微微前倾,那双黑亮的瞳仁狡黠地笑了,她倾身在姚千雪耳边轻声道:“你喜欢唐洲?” 她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每次唐洲只要转过身跟她聊天,姚千雪那犀利的眼神就射了过来。 姚千雪眼睛瞬间睁大,还没来的及开口狡辩,祝桃用一根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 “别担心,我对那个人渣没有兴趣,你大可以不要这么敌视我。” 姚千雪愤愤道:“我没有!” “随你咯。”祝桃耸了耸肩,“我是发现了,你长的不行就算了,眼光也不行。” 姚千雪要被气炸了,在她的身边还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话的人,可是她还要在唐洲面前保持形象,于是强忍着想掐死她的冲动,硬挤出一个笑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后转身赶紧回自己的座位上。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你这样面部表情好吓人哦。”祝桃又在后面幽幽地加了一句。 姚千雪脚下的步子一趔趄,头顶都快冒起了黑烟。 祝桃砸了砸嘴,“哎,我好像太恶毒了。” 唐洲看着她,大笑道:“你还真是有意思。” 祝桃没理他。 放学后,祝桃将卷子胡乱一卷塞进书包,想着穆格收到她的成绩单不知道又要怎么搞她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祝桃回家以后,家里静悄悄的,晚饭的时候也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上餐桌,问道:“阿姨,穆格不回来吃晚饭吗?” “穆先生今天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来。” 祝桃眼前一亮,“太好了!” 不用看他那张臭脸,她简直不要太开心。 这一顿饭祝桃吃得格外舒畅,自从来到这儿,她还从没觉得这么轻松惬意过。 放下碗筷,她蹦跶着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对收拾碗筷的李阿姨竖起了个大拇指说:“对了阿姨,今天的晚餐非常美味,我非常喜欢!” 李阿姨愣了一下,她对自己的厨艺当然有信心,毕竟能在穆家做佣人,能力自然没问题,但是穆家无论是谁,从来不会这样直白的夸人,骤然被夸奖,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你喜欢就好,以后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讲。” 现在做饭的食谱都是穆格定好的,因为家里没有别的人,所以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动,口味也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 “谢谢阿姨!” 祝桃哼着歌蹦蹦跳跳地上楼了,脑后的马尾甩出欢快的弧度,转眼消失在楼梯转角。 李阿姨看着她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继续收拾碗筷。 自从穆萤去世以后,家里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气氛了。 祝桃洗完澡以后,头发吹了好久都没有彻底干透。 手有点酸,她将吹风机放下,准备去楼下的花园走走。 现在穆格管的她很严,以前的这个时间,她还跟自己的朋友在外面享受夜生活呢。 今天的夜晚温度舒适,在空调房待久了,感觉毛孔都缩在了一起,出来吹吹自然风,身心都变得开阔了。 她想去秋千那里坐一会儿。 从房间走到秋千那里,中间要途经一个漂亮的喷泉。 晚上,喷泉会亮起浅黄色的灯,将喷泉的水花都染上暖暖的氛围。 大门外有车灯闪过,她止住了脚步看过去。 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门口,是穆格的车。 可是车停在门口,下来的却不止他一个人。 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由于离的太远,祝桃听不清楚他们的交谈,只看到穆格走路的步伐稍微有些不稳,身边的那个女人伸手去抱他的腰,他漠然而干脆地侧身避开。 那女人似乎也喝多了,不肯放弃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两人相对而立,穆格恰好背对着祝桃所在的方位,因此她看不见穆格的表情,只能看到女人蓦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像是害怕,也像是受了什么屈辱。 紧接着,女人突然攥紧手,破罐破摔般提高了声音:“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就对我没有一点想法吗?” 颤抖的尾音飘了过来。 哈?跟了这么多年?他还在外面养女人? 啧。 祝桃来劲了,伸长了耳朵。 闻言,穆格毫不留情地收回自己的衣袖,眉眼间凝起薄薄的冷霜。 “程佳,注意你的身份。” “……您说的没错,穆总,我该注意自己的身份。”程佳难堪地涨红了脸,“毕竟穆氏总裁秘书的身份已经是我最大的谈资与光环,可对您来说只是拿着薪水的员工而已,始终没办法更靠近你一点。” 刚才她一时鬼迷心窍,以为他醉了自己就能做点什么,可刚碰到手背穆格就醒了。他眼里虽然还带着醉意,但更多的是冷漠与厌恶。 或许这就是上位者对她痴心妄想的嘲讽吧。 可她都要被开了,有些话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了,从前的谨小慎微一直让她和其他秘书与员工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面对她这番自嘲,穆格却无动于衷,恍若未闻,“明早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三天之内把工作交接完毕。” “穆总!我,我还有话想跟您说,您能不能——” “不能。”穆格冷眼打断,转身欲走。 “穆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您了,我保证我的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到工作,只要您让我继续留在您身边工作!” “你已经不适合当我的秘书了。” 男人的背影冷漠不耐到了极致,仿佛她是什么令他难堪的污点。 程佳嘴唇哆嗦着,为了刺激他留下,一时口不择言:“老板和秘书之间有点什么不是很正常吗?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要赶我走?难不成你有什么心里障碍?” “程佳,我最后说一次,注意你的言辞。”穆格的脚步微顿,微微侧过身,却再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我看你是不想在这行做了。”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径直离开。 今天的应酬完全是临时的,因为负责这个项目审批的负责人卡了他手下一个重大项目许可证,注资三百亿的项目临门一脚却拿不到最后的证件,耽误的时间越久损失会越惨重。 他厌恶这种情形,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他斡旋。 等一切结束以后,他带的秘书也喝多了,加班到现在,深夜很难打车,于是他让司机顺便送她回家。可是没想到平日里举止一向比较有分寸的秘书居然试图对他动手脚。 穆格厌恶地蹙眉,边走边将外套脱下拎在手里,仿佛被人抓过的衣袖上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渍。 经过花园走到喷泉那里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 她坐在喷泉旁,随意地撩了两下池子里的水。 清泠的水从顺着她的掌心流下,顺着葱段一样的手指滑落进水池。 如月光流于指缝。 黑发、白裙,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瘦削的脚踝。 晚风吹过,掀起她垂至小腿处的裙角,随后又轻轻拍了回去。 穆格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扩张,像是滴在水里扩散开来的蜂浆。 右手没来由地开始颤抖,仿佛感受到被锋利的刀刃扎进骨肉般疼痛。 青色的筋络不安地跳动,手腕处好像有潮湿粘稠的液体落下,然后是铁锈般的腥味弥漫。 直到他视线向上,看到了她那张笑嘻嘻的脸,绷紧的身体蓦地放松了下来。 这是一张十六岁少女娇艳的面容,不是那张天真罪恶的脸。 祝桃刚听了一出大戏,本来想挤兑他两句,可是男人站在黑暗中,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是陷入了什么糟糕的回忆。 祝桃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空气中隐约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跟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揉杂成另一种微苦醇厚的气味。 她皱了皱鼻子。 真是匪夷所思。 他们以前认识吗? 干嘛老用这种眼神看她。 祝桃眼珠转了转,站起来慢吞吞地挪过去。 刚才好像听到他的秘书说什么心理阴影,他是讨厌女人吗? 是被女人伤害过吗? 不喜欢跟女人亲密接触? 发那么大的火。 那…… 穆格无声地注视着她的走近。 面前的女孩被身后喷泉暖黄色的灯光包围,因为逆光面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随着她的走近,那张俏丽青春的脸从阴影中慢慢显现。 她深黑色的瞳孔里酝酿着自以为掩饰很好的狡黠,嘴角还勾着一抹隐秘的微笑。 就在快要走到和他相同水平线上时,她突然加快了脚步。 柔软的皮肤擦过他的手腕,带着淡淡的温度,转瞬即逝。 有清淡的花香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是铃兰的味道,隐隐约约,寻不真切。 擦身而过的瞬间,祝桃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手指。 果不其然。 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她幸灾乐祸地开口道—— “哥哥,你真的对女人有什么心理阴影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治治?” 穆格转过身,看着面前乳臭未干的丫头故作风情地撩了下头发,面上逐渐恢复了沉着镇定的样子。 他淡淡地开口道:“多吃两年饭,先达到阴影的资本再说。” “……” 祝桃想起刚才那个女秘书胸前的波涛汹涌,笑容僵硬了一下,但是她没有被击败,反而越战越勇。 “光吃饭恐怕不行,”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呼了口气,“得按摩才有效果呢……” 第5章 玩世不恭 “比起勾引男人,好好学习对…… 少女的轻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如纤细的凤尾蝶伸出细细的腿缓慢爬过,长长的尾部拖曳前行,留下扑簌簌的花粉。 面对这么拙劣的引诱,穆格突然笑了。 这一笑,把祝桃看愣了。 身后不远处喷泉暖色的灯光给他的轮廓勾了一层金边,男人敞开的领口慵懒随意,和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夜色幽幽,他的瞳孔却比夜晚更加深邃。 因为醉酒而略显迷离的神情在这个轻佻的笑容下显出几分冷欲的气息。 他应该是真的喝多了,平日里那股冷峻深沉的气息,在酒精的加持下,熏出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浪荡感。 穆格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体温比她要高一些,烫得她下意识地蜷起了手指。 他说:“比起勾引男人,好好学习对你来说应该更加简单。” “……” 男人抛下这句话,将她的手拨到一旁就离开了。 祝桃站在原地,脸上青红交加。 他看不起谁呢!!! 走着瞧吧!!! 由于之前所有科目的成绩都挂了红灯,穆格知道以后,不问她的意愿,直接请了个家庭教师来为她补课。 本来在学校都呆够了,现在回到家还不能消停。 他好烦啊!! 祝桃把头发抓成了鸡窝,一脸呆滞。 可是穆格态度坚决,她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不过,既然反抗不了,她决定采取“五不”政策。 不主动不拒绝不配合不听也不学。 于是,仅仅一周的时间,家教老师就被她气走了三个。 看着第三个家教无奈离开的背影,祝桃翘着脚,得意洋洋地啃了一口西瓜。 晚饭的时候,穆格落座以后,随手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 他仔细地擦拭着双手,然后问起了今天家教补习的情况。 祝桃假装专心吃饭,耳朵却竖了起来。 管家公事公办地回答道:“祝小姐又气走了一个家教,家教离开的时候说胜任不了这份工作,让我们另请高明。” 话音落下,餐厅变得安静,于是手中汤勺碰撞陶瓷餐具的声音愈发明显刺耳。 对面的穆格迟迟没有开口。 祝桃用筷子杵着饭粒,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 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缓慢扩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她心里有点打鼓,刚准备抬头去看他的表情,穆格终于开口了。 “知道了。”他只是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将毛巾放下开始用餐,直到晚餐结束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不过……总感觉他好像憋着什么坏想要整她。 祝桃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穆格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纹丝不动。 祝桃这才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晃悠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是准备放弃了吗? 那就太好了! 她一点都不想补课! 可是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刚快活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又被人叫了起来。 “祝小姐,穆先生让你去书房一趟。” 佣人上来叫她的时候,她正翘着脚丫涂指甲油。 拿着甲油刷的手一抖,不小心涂出边缘一点,她赶紧拿湿巾去擦拭。 “不是吧?他怎么还不死心啊!” “穆先生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请您尽快。” “知道了知道了。” 祝桃嘴里嘟囔着,从床上滚了下来。 甲油还没干,书房离她的房间也没多远,她干脆没有穿鞋,直接光着脚走出了卧室。 进了书房,祝桃左顾右盼却没看到新的家教老师,只有穆格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无边框的眼镜,遮住他眼中一贯的深沉,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坏蛋感。 他正在看她的试卷。 祝桃四下观望,“咦,新来的家教呢?” 男人将手中的试卷放下,掀起眼皮看了眼她的装扮。 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上,眉头微拧。 他的视线仿佛有温度般,她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了一起。 未干的甲油蹭在了白色的长毛地毯上,一点猩红,格外显眼。 “之前补课的时候,你都穿成这样?” 祝桃刚洗过澡,身上穿了一件桃粉色的缎面浴袍,衣摆堪堪遮住大腿。 她俯下身,V字型的浴袍领口隐约露出一点青涩的风情,带着挑衅,“我穿成哪样了?” 穆格目光并没有向下看,也没有接她的话,直接将视线转到了桌上的试卷。 修长的手指敲击在试卷上,纸张与桌面摩擦,随着指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既然别的家教老师教不了你,以后我每天晚上抽两个小时的时间给你补课。” 祝桃挑了挑眉,有点惊讶。 不过她没多说什么,因为她已经很清楚穆格的性格。 他决定的事情,绝对要贯彻到底。 反对只是费时费力。 于是,祝桃很快镇定了下来。 “那就辛苦咯。” 将椅子拉近,她故意坐到了他的旁边。 男人握着试卷的手,指骨分明,手背上青筋明显,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冷色。 他睨了一眼她靠得过近的身体。 祝桃笑嘻嘻地说道:“我有点近视,靠近一点才看的清楚。” 穆格没有再说别的,开始讲她的卷子。 祝桃支着头,视线却完全没有落在卷子上,而是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看卷子。” “卷子……哪有你好看啊。” 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隔着镜片,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瞳孔清晰地纹路。 像是凝固在琥珀里的茶色油彩。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她的手悄悄地从下面覆到他的膝盖上。 在家里的时候,他脱下冷硬挺阔的西装,穿的是一身灰色的家居服,面料柔软,能清楚地感受到膝盖处那块坚硬的骨头。 五指缓慢合拢,宛如一只飞行很久的小鸟抓住休憩的树枝般合拢了柔软的爪子。 祝桃的眼睛里升起促狭的笑意。 “没什么,只是想和您亲近一下。”她的手顺着他的膝盖往大腿方向游移,“毕竟……您现在相当于我的衣食父母,对吧。” 爬到半路的爪子被一双大手按住截停,带着绝对的体型差异。 柔软纤细对上坚硬修长。 她瞬间变成了强大鹰爪下被捕获的兔子。 “衣食父母?”男人缓缓开口了,“你有这个觉悟,我很欣慰。” “嗯?” “所以,如果你下次月考成绩出来还是这个鬼样子的话,我会让你体会一下父爱的严苛。” “……” 祝桃眯了眯眼睛,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 “我就说你对我的态度那么奇怪,祝向山都懒得管我,你又是管衣着又是换学校,现在还抓我的学习。”她故作惊讶,“你不会真的是我爹吧?” 不等穆格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可是不对啊,我今年都十六岁了,你看样子也就……三十都不到吧,十四岁就生了孩子?啧,厉害啊——” 眼看她越说越不像话,穆格看了一眼卷子,“收起你的幻想,考出这样的成绩你也配当我的女儿?” 祝桃僵硬了一下,蓦地坐直了身体,将手从他的腿上抽了回来。 她抠了抠桌角,不屑地说道:“……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谁幻想当你女儿了,有你这样的不近人情,粗暴冷漠的父亲,想想都为你未来的孩子感到悲哀。” 穆格用一种看无知儿童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完全不必有这种烦恼。” 说完,他将那张成绩惨不忍睹的英语试卷铺开,开始讲题。 祝桃撇了撇嘴。 抛却成见来说,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低沉、醇厚,就像是在红酒中浸泡了很久的橡木,带着葡萄酒的芬芳,沉淀了漫长岁月。 长长短短的英文短句在他口腔中环绕,胸腔共鸣,带着英腔特有的诗意浪漫的尾音。 好像在说情话一般。 耳道内似乎有一柄小刷子在轻挠,鼓膜震颤,让她想起晚上睡觉时经常听的一些ASMR的音频。 不过,再好听的声音在讲题目时也会让人昏昏欲睡,平时这么早她肯定是不会困的,可是只要一听课,十分钟开始犯困,十五分钟就可以睡得人事不知了。 上下眼皮像是分别许久的牛郎织女,拼命想要腻在一起。 挣扎无果,她放弃抵抗想偷偷打个盹儿。 穆格讲完一道大题以后,发现身边安静了很多,侧头一看,果然,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胳膊支着头部,假装在认真听的模样,可是已经闭上了眼睛,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酣眠声。 像奶猫的鼻息。 捏了捏眉心,想要推她起来。 可是手刚握住她的肩膀,少女拖着长长地尾音撒娇般“嗯”了一声。 “爸爸……” “?”穆格以为她又在玩什么幼稚的手段。 “以后……不闹了……学习……好……”她的嘴巴咕哝着,手臂慢慢垂到桌上,头也顺势滑枕了下去。 声音愈发含糊,断续,听不清楚。 最后收尾的一句话,带着试探,小心翼翼,仿佛在口中辗转练习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别…丢下……行吗?” 自从来到穆家,她称呼自己的父亲时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原来这声“爸爸”,她在梦里才会喊出来。 第6章 惹是生非 她也想要个纹身。 祝桃第二天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想了半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难道是穆格把他抱回来的? 他……有那么好心吗? 她表示怀疑。 下床穿鞋的时候,祝桃发现自己昨天晚上涂了好久的指甲油也不见了。 “阿姨阿姨!”她跑出去,“昨天谁送我回房间的?” “穆先生让我们把你抬回去的。” 抬?他居然还用了抬? 侮辱谁呢! 祝桃气不打一处来,“那我脚上的指甲油呢?” “穆先生说对身体不好,让给你擦掉了。” “……” 好。 很好。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 因为这件事,祝桃到了学校以后还是很气。 本来心情就不好,姚千雪还要跑到她面前来找晦气。 走到教室门口,她堵着门不让她进去。 祝桃皱眉,“好狗不挡路。” “是你挡了我的路,我要去办公室拿作业,你可别耽误我的时间,马上要上课了。”姚千雪完全没有要让的意思,“所以要让也是你让。” “好吧。”祝桃没有多做纠缠,很干脆地答应了。 她侧身站到一边,还做了个手势,“大小姐,请。” 姚千雪满意了,觉得自己终于打压了她一次,趾高气昂地往外走。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 “啊——”她猛得趔趄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摔倒,但是姿态还是很狼狈。 “你干什么!”姚千雪怒目而视。 祝桃耸了耸肩膀,“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大小姐走路不要总是把头扬那么高,也看看脚下的路平不平嘛。” “是你故意绊我的!” “有证据吗?”祝桃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掌心抛了两下,“估计是这个滑了你的脚吧。” “怎么可能!” “信不信随你咯。”她将小石子放在姚千雪手上,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真的那么生气,就打它一顿吧。” 祝桃说完就走进了教室,留下姚千雪在身后像旧火车的烟囱一样汩汩冒烟。 刚才两人的争执被全班同学都看在了眼里。 因为祝桃几乎每次都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唐洲今天没在,怪不得姚千雪会这么明目张胆,也不装样子了。 不过,他不在,她耳朵边也清闲了不少。 也不知道怎么的,第一天就招上他了。 他那副样子,就差把渣男俩字写在脸上了。 举止轻佻,行为放浪。也不知道姚千雪怎么就看上他了。 没眼光。 祝桃腹诽了两句,然后拿出了等会儿上课要用到的书本。 这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讲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可是祝桃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了。 她突然就想起了昨晚上穆格讲卷子时低垂的眉眼,修长的手指划过试卷时发出的沙沙响声,还有阅读题目时低沉醇厚的嗓音。 他讲课的质量甚至比老师还要优秀几分。 不过……都一样好睡。 午饭时间,祝桃一个人端着打好的饭菜找座位,刚吃了两口饭,就看到一上午没见的唐洲坐到了她的面前。 她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可是他却不依不饶地非要逗弄她。 “喂,我带你去楼上的餐厅吃饭啊。” 楼上是优质的西餐厅,供那些挑剔的富家子弟用餐。 祝桃觉得楼下的饭就挺好了,一口回绝:“不要。” “为什么?” “不爱吃西餐。” “那我带你去校外吃大餐。” “不要。” “又怎么了?” “不爱跟你去。” “……” 唐洲双手一环,向座椅后面一靠,“你知道这个学校有多少女生想追我吗?” “多少?” “能围操场一整圈。”他得意地说道。 祝桃惊叹,“咱们学校竟然有这么多盲人吗?” “……” 祝桃正挤兑着唐洲,突然感觉后背有点凉,扭头一看,果不其然。 姚千雪手里紧握着一根长柄汤勺,几乎都快要被掰弯了。 她啧啧摇头,“每次看到我的时候就复明了。” 她吃饱了,端起餐盘离开。 离上课时间还早,她拿出手机点进群聊。 卟叽水蜜桃:@肌肉才是本体 肌肉,给我找两部女主火辣勾引男人的片子,我要学习一下。 梁L:学什么? 一只小红梨:桃子开窍了,要找男人了吗? 肌肉才是本体:不要叫我肌肉!虽然我知道我的肌肉很优秀。 卟叽水蜜桃:快点的!(甩皮鞭.JPG) 梁L:你学那个干什么? 卟叽水蜜桃:你别管,我有用。 祝桃正聊的开心,唐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什么资源?我给你找啊?” “怎么哪都有你!”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扣,她怒目而视,“非礼勿视懂不懂?” 唐洲挥了挥自己的手机,“加个微信。” “不加。” “哦……好吧。”他看似已经放弃了的样子,却在转回去的一瞬间,突然拿起了她的手机。 “喂!”祝桃上去抢手机,“你干嘛!” 唐洲仗着自己个子高,将手机举过头顶,然后打开了她的二维码。 扫一扫,添加好友,搞定。 用她的手机通过后,他这才把手机还给了她。 祝桃看着微信上多的新好友,头像是一个男人逆光黑色的背影,一看就是唐洲。 她冷笑一声,“我不会把你拉黑吗?你这样有什么用?” 唐洲挥了挥手机毫不在意,“我刚也把你的手机号存下来了,你拉黑我就给你打电话。” “一样拉黑!” “我有很多手机卡。” “……你真无聊。” 祝桃很快收到了薛京发过来的资源,紧接着,梁庚的消息也到了。 梁L:? 卟叽水蜜桃:? 梁L:你要干什么? 卟叽水蜜桃:都说了你别管。 梁L:你在新学校看上谁了? 卟叽水蜜桃:没有,无聊想看。 梁L:有什么事找我们商量。 卟叽水蜜桃:知道了知道了。 梁庚那边显示了几次正在输入,最后什么消息都没有发来。 放学以后,祝桃坐在车子后面,等司机启动以后,她悄悄点开了。 这部片子是韩国的,韩国的片子一向很有氛围,色.气但不粗俗,俊男和美女的亲密互动,非常养眼并且引人遐思。 在进行到女主角脱衣服的时候,祝桃注意到了她背后的那片纹身。 一株妖艳的凌霄花从尾椎处向上生长,开出绝美的花朵。 随着她的起伏,花朵像是被风拂过般微微颤抖,瞬间鲜活了起来。 祝桃被那个纹身吸引到了。 好漂亮啊。 她也想要个纹身。 也不知道会不会很痛。 车子经过一条商业街,祝桃突然想到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好像见过有一个纹身店。 心动不已的她想先去了解一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图案。 “大叔大叔,在旁边停一下,我肚子痛,想上厕所。” “好。”司机没有多想,找了个位置将车停了下来,“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嗯嗯。”祝桃嘴上答应的好好的,钻进商业街后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确定司机找不到她以后,她给他发了个消息:别等我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回家。 司机接到短信以后,无奈地跟穆格汇报了一下情况。 穆格听后沉默了三秒钟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祝桃在街上来回转悠,她记得就在这附近,可是怎么找不到了。 纹身的店她没找到,却碰到了自己以前学校的死对头黄玉玉。 她和三个女生在一起逛街,看到祝桃以后,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真是冤家路窄。 “哟,这是谁啊?现在这副打扮,是准备当乖乖女了啊?”黄玉玉的头发全染成了黄色,唇角还打了两枚唇钉,嚣张地走过来推搡了她一下。 祝桃扯了扯唇角,拍开她的手,“我当是谁呢,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吗?还有脸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当初把你揍得像条狗一样的时候,你这么快就忘了啊。” “你少他妈的得意,爹妈都不要的流浪狗,你拽什么?” 祝桃的脸色变了,本来带着讥讽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你再他妈说一句?” “哈,戳到你痛处了?”黄玉玉笑嘻嘻地点了点她的肩膀,“我说你,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啊——” 她话还没说完,头发就被一股大力揪住了。 祝桃死死地薅住黄玉玉的发根,狠狠地将她掼在了地上。 黄玉玉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所以根本没有防备,可是等她和身边的三个女生反应过来以后,立刻上前包围了她。 “妈的,给我打她!”黄玉玉捂着头发尖叫道。 祝桃被人抓住胳膊想把黄玉玉的头发从她手里抠出来,可是她死活不放手,还朝地上凶狠地撞了两下。 “啊——先把她给我拉开啊!” 三个女生一个人抠她的手,一个人锁她的脖,还有一个人掐她的腰。 双全难敌六手,她最后还是被掰开了。 虽然以前她打架还可以,但是四个人打她一个,她是真的打不过。 脖子上被她指甲上的碎钻划出了两道血痕,还被偷袭踹了膝盖窝一下,让她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她刚想爬起来,却又被人狠狠地踹了两脚。 “你他妈的不是很拽吗?起来啊,废物!” 这两脚踹得着实不轻,祝桃虽然站不起来,但是嘴上也不甘示弱,“你今天不打死我,以后小心别让姑奶奶抓到你。” “你还挺横。”黄玉玉说,“继续给我打,打到她心服口服为止。” 黄玉玉拿着手机还准备录像。 祝桃大喊一声,“肌肉!梁庚!小梨!你们终于来了!” 梁庚打架凶狠到已经在学校出了名,而薛京虽然打架不行,但是那个大体格子,站在那里就很唬人。 所以,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几乎没有吃过败仗。 果然,几个人瞬间一愣,祝桃瞅准机会,撒丫子就跑。 “你他妈有种别跑!”几个人反应过来是被骗了,追着骂道。 祝桃一边跑一边说:“站着给你打才是傻X吧,你有种别带这么多人啊,装逼怪。” 她一路跑到公交站点,刚好碰到一辆回穆家可以坐的车,于是飞快地跳了上去。 那些人没有追到她,恶狠狠地在原地咒骂了两声。 祝桃松了口气,摸出两个两个硬币投进去,然后往里走。 幸运的是,车上还有最后一个空位。 她将自己摔进座位里,舒了口气,揉了揉腿,试图缓解一下膝盖的疼痛。 胳膊肘、嘴角都破了皮,身上还被踹了好几脚。 转头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可是车窗却清晰地映出了她狼狈的模样。 乱糟糟的头发,嘴角干涸的血迹,还有脖子上两道明显的划痕。 她重新将马尾扎了一下,然后从包里翻出一包湿巾大致擦拭了一下身上的土,顺便在心里狠狠地骂了黄玉玉一顿。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下次叫上人再好好教训她一顿。 公交车行驶到中途,上来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滴——老年卡。” 刷过卡以后,他拄着拐杖往里走。 祝桃扭头看了看,这几站一直有人下车上车,所以现在还是没有空位。 老弱病残专座的椅子上也都坐了几个老人,并不方便让座。 剩下的人大多视若无睹,低着头在玩手机。 算了!她歇了一会儿,也没那么痛了。 拎起自己的书包站起来,她冲着老人喊道:“喏,老头儿,给你坐吧。” 老人听到后,转过身来,可是在看到她的模样以后,嘴瞬间撇到了一边。 他一脸嫌弃,像躲瘟神一样,反而站得离她更远了。 就在这时,终于有另一个乘客站了起来,将座位让给了老人。 老人连连道谢,然后扶着靠背坐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祝桃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肩膀和后背一点一点地僵直了。 车上好多人都在看她,带着和老人相同的鄙夷。 抿紧的唇瓣渐渐失去颜色,显出几分苍白。 右手拎着的书包带子被她胡乱搅在一起,勒出了红痕。 她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切。”终于,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扬起下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只是要下车而已,你爱坐不坐。” 说完,司机在下一站停车的时候,她从后门下了车。 此时离穆家附近的站点还有两站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本身下了公交车到别墅区就还有一段距离,这下她要走的路就更多了。 这会是下班的高峰期,车也很难打。 走了大约有一站路,她实在有点累了,于是坐在马路边上想休息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打到车。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一亮起,一直蔓延到远方,最后凝成一个小点,像是在引导迷途的旅人。 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闪烁的霓虹和车灯,路人行色匆匆,都想在夜幕降临前赶回家。 只有她。 无家可归。 喉头发哽,她轻咳了一下,习惯性地去包里摸香烟,可是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最近被穆格和他派来的司机看管的很严,没有买烟的机会。 于是,她随手从背后的草丛抽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 有刺眼的车灯照到她这个方向,晃得她眼都睁不开了,用手搭在额头,她眯着眼睛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卡宴缓慢开过来,停在她的身旁。 车窗降下,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慢慢显现出来。 是穆格。 第7章 绝对力量 “心里爽,我乐意。”…… 穆格靠在后座上,以至于大半张脸都隐匿在车厢的阴影中,只能看见下颌角清晰的线条和绷紧的薄唇。 他向前微微倾身,脸从光阴中显现,却只是侧头很平淡地扫视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汪吹不起涟漪的深潭,但是祝桃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嘲弄的情绪,从他全身的每个角落缓慢地发酵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睨视她的狼狈,宛如高高在上的法官,无声地审判着她的所作所为。 少女姿态肆意地坐在路肩石上,倔犟地看着车里的男人,用骄横回应审视。 两个人对峙片刻,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把司机甩开就是去打架了?” “关你屁事。” “好好说话。” “就不。”祝桃站起来,让自己处于俯视他的角度,显得更有气势。 可是即便现在她在位置上高出他许多,却并没有一点压制住他占得上风的感觉。 男人淡淡地说道:“跟我对着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自己吃苦头 。” “心里爽,我乐意。” 穆格不欲跟她在口头上多做纠缠,“上车吗?” “不上。” 穆格微微颔首,不再多说,对司机开口道:“走吧。” 银色轮毂转动,流线型的车身劈开黑夜,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 这个臭直男!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吗? 她腿疼脚疼,离家至少还有两公里,走回去她脚都要废了。 祝桃对着车尾气空踹了一脚,来发泄自己的愤懑。 她又走了不到五分钟,远远地看到那辆黑色的卡宴又拐了回来。 以为是穆格回来了,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可是没想到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祝桃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准备上车。 “我就说这大半夜的,穆格总不能真的把我丢在大街上吧!” 拉了两下车门却并没有拉开,“大叔,把门锁打开啊。” 司机面露难色说:“穆总吩咐了不能让您上来。” “???”祝桃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那你来干什么?” “穆总说您要是知错了,才可以上来。” “……” 祝桃很不服气,虽然就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但是她能跟别人假意低头,可对着穆格,她装都不想装一下,于是憋着劲儿走了二里地。 而司机的车真就一直慢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让她上来的意思。 回到家以后,祝桃感觉自己要累瘫了,真想直接躺到床上当一条死鱼,可是身上实在太脏了,她只能先去浴室洗澡。 破皮的地方碰到水,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磕磕碰碰地将澡洗完,正准备吹头发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又是谁啊? 祝桃有点烦躁,但还是将吹风机放下,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李阿姨,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酒精和纱布之类的东西。 “嗯……刚看到你身上的伤口,过来帮你处理一下。” “哦,一点小伤,不用处理。” “那怎么行?”李阿姨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床上,“女孩子的脸,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对待呢,万一留下点疤痕就不好看了。” 祝桃有点不太适应别人释放的好意,抠了抠床单小声道:“没有那么严重。” 李阿姨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用棉签沾湿酒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伤口,按摩淤青的地方。 等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以后,祝桃抿了抿嘴,有点别扭地说道:“谢谢阿姨。” 李阿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呀,干嘛天天跟穆先生赌气呢?在这个家好好呆着不好吗?” 祝桃揪着床单上的那层荷叶边,“我就是不喜欢他。” “穆先生是为了你好。” “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要用他自以为是的方式对我好?我才不稀罕!”一提起穆格,祝桃声音就大了起来。 李阿姨还想说什么,祝桃往床上一躺,“阿姨我累了,想睡觉了!” “唉。”李阿姨叹了口气说,“好吧,晚安,萤……小桃。” 由于之前打架打输了,祝桃捡起了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 刚好这所学校的兴趣班有专业的老师培训,于是她就报了跆拳道的课程。 多学一点,以后也不至于落单的时候被动挨打。 黄玉玉最近倒是过的春风得意。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一直被祝桃压着一头,两帮人打了几次架,几乎都是她输,憋屈的要命。 现在,她转学了,自己又恢复了老大的地位,那天还抓住她落单狠狠教训了一顿,虽然最后没成功让她下跪道歉,但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天,黄玉玉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却看到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难看的吓人。 “怎么了爸妈?” “你还有脸回来!” “怎么了啊。” “你看看这个!”黄父将文件摔到她面前。 “玉玉啊,”黄母走过去,担忧地说道,“今天有个律师给家里送来了一份律师函和验伤报告,说是你打伤了人,要进行追责,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玉玉拿过来一看,顿时气歪了鼻子。 “什么!打个架还给我发律师函!!祝桃你他妈有病吧——” * 祝桃并不知晓这些事。 她身上的伤口几乎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也没补课。 因为穆格好像很忙的样子,连续几天都回来的很晚。 既然不用补课,她的时间就空下来,祝桃想起之前佣人告诉过她四楼有个健身房,于是溜达了上去。 四楼一整层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侧是一个健身房,器材齐全,另一侧是一个非常宽敞的舞蹈室,有耗腿用的横栏,还有一整堵墙做成的落地镜,清晰明亮,将人影照得纤毫毕现。 祝桃歪着头看了看,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个舞蹈室。 不过这更方便了她练跆拳道。 她回忆了一下今天老师教的动作,摆出架势,对着空气想象出穆格的脸然后对着镜子挥拳、踢脚。 一套动作下来虽然不够行云流水,但是也勉强算不错了。 她很满意,感觉自己很帅。 在收招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她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刚才在自己的想象中被暴打的男人。 他似乎是准备健身,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套装,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由于运动服面料柔软亲肤,风吹进来时,布料被吹的贴在身上,能清晰地看到腰腹鼓起明显的肌肉线条。 “你什么意思?”祝桃不高兴地质问道。 他没有回答,直接无视了她,然后走到跑步机前,按下开关,准备跑步。 祝桃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了跑步机的按钮上,抬头看他,“你说话啊!你刚才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我觉得你打的很好。” “哼!我也觉得。” “可以收钱了。” 祝桃本来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已经走到了门口,骤然听到他后面这句话,顿时怒火中烧,又化身成一头莽撞的小牛犊向穆格冲了过去。 “你他妈以为我耍猴呢!!” 说话间,她已经冲到了穆格的面前,准备拉住他的胳膊来个过肩摔。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招势。 可是没想到,她都还没有碰到他的皮肤,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然后反剪在了身后。 “啊——疼疼疼!” “这是今天的补课内容。” “什么鬼东西,快放开我!” “第一:不要对着我说脏话;第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技巧根本不值一提,听懂了吗?” “听不懂听不懂,你他妈快把我胳膊放开啊!” 她叫的声音实在刺耳朵,男人放松了一点力道。 缓解了胳膊的疼痛以后,祝桃瞅准机会抬脚后踹想踢他下盘。 可是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锁住她胳膊的力道收紧,长腿向前错开一点,很轻易就用膝盖顶住了她的腿窝,阻止了她的动作。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非常微妙,祝桃身上穿的也是一件质地比较轻薄的纯棉短T,在挣扎间衣服已经往上跑了一些。 浓郁的檀香味将她包围,那些带着木质香味的粒子在她的鼻尖挥发、散布、变化,然后钻进鼻腔。 男人的整个胸腔紧贴着她的后背,仿佛有一团灼烧的篝火缓慢侵入到她的皮肤。 那股奇异的香味随着他的体温蒸腾出变化多端的后调,熏透了少女的脸颊。 祝桃的手被反剪着,贴在腰部,手腕被他的大手攥紧,压住筋脉,让她使不上一点力气。 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织成一片密网,慢慢将她捕获。 “我再跟你强调最后一遍:不要在我面前说脏话。” 祝桃突然息了声音,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被抓住后颈的小猫。 穆格轻挑眉尾,腾出一只手从身后捏住她的下巴想扭过来看她的表情,可是祝桃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一声,他的手瞬间放松了力道,然后她趁机挣脱他的禁锢飞快地捂着脸跑了出去。 第8章 车上解决 算她自作多情了。 祝桃一直跑回房间以后才把手放下。 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红得快要冒火的脸颊,用手左右拍了拍,拧眉做出一副凶悍的样子。 “祝桃!你到底在脸红什么啊!莫名其妙!” 练跆拳道的时候身上出了一些汗,她顺便冲了个澡。 冲完以后,她躺到床上,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 以前她和朋友分享一些小片片的时候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讨论剧情,怎么被他贴了一下后背就脸红了? 这不科学! 一定是没有跟男人真正近距离接触过的原因。 改天试试别人。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于是放心地合眼睡觉了。 这晚睡得也并不安稳,她甚至在梦里又见到了穆格。 两个人本来扭打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打着衣服就没了。 哪怕是在自己的梦里,她也没占得上风。 祝桃醒来的时候,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缓和了半晌后,突然抱着头尖叫了一声。 天啊,为什么她会做这种可怕又奇怪的梦! 她瘫了很久,暂时不想面对穆格那张脸,不过上学的时间快要到了,她最终还是认命地起床了。 洗漱好下楼准备吃早饭。 穆格已经坐在餐桌上了。 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手背上青筋隐现,肌骨均匀。 她好不容易清空的脑袋,又突然闪过梦的情景。 就是这样一双手,让她毫无反抗之力。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她的膝盖被光滑坚硬的健身房地面硌得有点痛。 男人宽厚的胸膛覆盖在她的后背,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服的质感和纹理。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后,宛如一颗精纯的火种,瞬间在全身蔓延成铺天盖地的火焰。 穆格注意到她站在楼梯口迟迟没有下来,于是将毛巾丢下,掀起眼皮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 祝桃被他的眼神一冰,瞬间回过神来,在脸颊温度不受自己控制前像一阵风一样跑出了门。 “我不吃了,拜拜!” 由于那个梦还有头天晚上的事情,祝桃上课的时候都浑浑噩噩的,哪怕姚千雪故意撞了她的桌角,将书碰到了地上,她都没有跟她计较,任凭那本书在地上一直躺着。 姚千雪看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有点奇怪。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啊,她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居然就这么忍了? 她正这么想着,唐洲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祝桃桌腿旁边的书,弯腰给她捡了起来。 祝桃看了他一眼说:“谢了。” 唐洲:“嘴上说多没有诚意。” 祝桃:“?” 他将脸凑过去,开始耍流氓,“要么你亲我一下?” 祝桃:“……” 姚千雪:“……” 祝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冷笑一声,将书扒拉回地上,“不要了。” 唐洲挑眉,“这么有个性,我更喜欢了怎么办?” “要么说你是抖M呢,贱不贱呐!” 祝桃神烦他,但是他总是阴魂不散地来调戏她。 自从他在校门口说迟早要睡到她以后,她对这个人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他以为他是谁呢? 姚千雪看着两人因为捡书的事情又开始打情骂俏,手里的卷子都被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放学后,祝桃刚回到穆家,就看到黄玉玉等在门口。 她眉头一皱,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不过她今天只带了父母,没有带别人。 不是吧,她打了自己,还带着父母来上门告状了吗? 天下还有这种道理? 黄玉玉看到她,拉着父母跑过来,气愤地说道:“看吧!我就是踹了她两脚!哪有打的脑震荡啊!她明明跑的比兔子还快!” “你在说什么?”祝桃不明所以。 黄母拿着律师函和伤情报告说:“姑娘,我们家玉玉知道错了,她不该打你,我让她给你道歉,你就原谅她吧。” 祝桃看着伤情报告上说的轻微脑震荡,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手,扶住了额头。 “哎哟,我头好晕,我现在还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黄玉玉气急:“你再装,要不要脸!” 黄父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赶紧道歉,少啰嗦!你是不是想去少管所,真是把你惯坏了,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黄玉玉深吸了两口气,不情不愿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你打回来吧,我这次不还手,你别难为我爸妈。” 祝桃本来想着趁机治治她,可是看着她和父母的互动,突然有点意兴阑珊,“算了,你们走吧。” 黄玉玉以为祝桃这次费这么大手笔整她肯定是要放大招,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祝桃,“你真的被我打坏脑子了?” 祝桃还没说话,黄父又一巴掌拍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怎么说话呢?好好给人家道谢。” 黄玉玉翻了个白眼,弯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请撤诉吧,我再也不敢了。” 祝桃摆了摆手,“你走吧。” 黄母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本来还以为要花很多钱才能摆平,结果人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 她将手里提的一些水果和礼品交给她,千恩万谢地带着黄玉玉走了。 祝桃看着三个人离开的背影,还有点羡慕黄玉玉。 毕竟,她如果出了事情,祝向山肯定不会管她的。 他马上要有新的孩子了,她只是个练废的大号,奔向新生活的阻碍,能关个几年再出来,他可能会觉得更好。 祝桃看了看黄玉玉母亲放在地上的那些水果牛奶之类的东西,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提着东西走到门口,突然灵光一现。 这件事无论是手法还是解决问题上,如出一辙穆格的风格啊。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替她出头。 她鼓了鼓腮帮,心里感觉怪怪的。 晚餐时间,祝桃本来想借吃饭时间问问穆格这件事情,可是他又晚归了。 整顿饭吃的有点心不在焉的,她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回房间去了。 也不知道穆格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本想等他回来的,可是等着等着却睡着了。 一夜无梦。 早上起床洗漱过后,她早早地等在了餐桌上,然后向管家询问:“穆格昨天回来了吗?” “回来了,穆先生七点半会准时下来吃早饭。” “哦哦。” 果不其然,当分针刚好走到6的位置上,穆格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不过还没有穿外套,但是衬衫已经妥帖得扣好了每一个扣子。 看到她今天这么早就出现在餐桌上,穆格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眉尾,却什么都没说。 等他落座以后,祝桃扭扭捏捏地开口了:“黄玉玉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嗯。” “哦……谢谢你帮我出头。” “你想多了。” “?”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家里出现一只鼻青脸肿的猴子。”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算她自作多情。 祝桃想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气哼哼地说:“我其实想问的是你干嘛出个假的伤情报告!我哪里被打的脑震荡了,我有那么逊吗?” “那怎么说?说你面子受了轻伤?” “你奶奶个腿……” 她的半句脏话还没说完,男人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噤了声。 “……”反应过来以后,祝桃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太丢脸了,低头猛得刨了两口饭,然后放下了筷子,拎着书包走出了门。 照例准备坐那辆专门接送她上下学的车子,可是没想到停在门口的却是另一辆堪比小型货车的庞然大物。 她顿时傻眼了。 “这是什么?” 男人从她身后走出来,穿上了挺阔的西装外套,用一枚银色的领带夹将领带固定住,然后接过管家递来的手表,扣在腕上。 “为了防止你打架斗殴,我给你准备了一台房车,这样以后你再闹肚子的话,可以在车上解决。” “……” 第9章 心服口服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陷进她脸…… 到了校门口,祝桃从房车上下来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虽然这个学校接送孩子的豪车众多,可是开着房车来的,几乎没有。 她顶着一群人的注目礼,飞快地跑进了学校。 这个穆格,一定是故意的! 她还奇怪呢,他知道了自己假装肚子疼甩开司机的事,居然没有发作,原来是在这等她呢。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的风格。 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只会直接出手彻底堵死她的后路。 她来到教室,显然坐着房车来学校的消息班里也有人知道了,都在说这件事。 “太夸张了吧!” “是啊,真是搞不懂她怎么想的。” “可能是想显摆吧,真是可笑。”姚千雪不屑一顾地说道,“觉得这样就能出风头了吗?” “也是,她不是一直都挺拽的样子嘛,显得自己多么特立独行。” 祝桃翻了个白眼,当她走进去教室以后,议论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 唐洲却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追问道:“要不要邀请我去你的房车里坐坐?” “你家会差这个?”祝桃今天白眼翻得太多,黑眼球差点归不了位。 唐洲挑眉不放弃道:“我家什么车都有,就是没有这种。” 祝桃没好气地说:“那就让你爸给你买一辆。” “我爸说鸡肋,没有需要用到的地方。” “哦,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唐洲又碰了个软钉子,问道:“你干嘛这么讨厌我?” “因为你就是很让人讨厌啊。”油腻、自恋、自以为很会撩! “……”唐洲轻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哦?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骂你?还是喜欢我不正眼看你。” 唐洲挑眉,将头发向后一捋,嘴角噙了抹坏笑,“只有你让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有欲望。” 祝桃故作惊讶道:“所以,在见到我之前,你一直都是公公的状态?” “……”唐洲脸上的表情石化了一下,他是真的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女人,他的家室和样貌,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 可是她从来不给他好脸色。 他有点烦躁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 反正到时候他爹都会给他摆平的。 祝桃虽然不知道唐洲在盘算什么,但是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更让她讨厌了。 她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但是对于别人的目光是很敏感的。 唐洲虽然看似是第一个愿意跟她交朋友的人,但是她觉得姚千雪都比他可爱。 今天是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就可以放假了。 祝桃快憋疯了,于是约了姜梨、梁庚和薛京周末来自己家玩。 之前她拍了些穆家的照片发在群里,薛京很眼馋那个设备齐全的健身房,而姜梨喜欢那个露天泳池,一直嚷嚷着要来游泳,只有梁庚什么都没说。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面对穆格的时候挺不对劲的,顺便想要试试别的男人。 她和梁庚和薛京关系铁,几个人在一起玩了快两年了,是最好的人选。 反正大家关系都很熟了,也省了很多麻烦。 周末,祝桃起的比较晚,迷迷糊糊地接到朋友的消息,瞬间清醒。 来不及换衣服她就匆忙跑下去迎接他们。 看到这么豪华的房子,姜梨惊呼了一声。 “桃子,你这个新家看起来很不错啊。” “什么狗屁新家,你们是不知道,我在这里简直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小鸟,什么都要管,一点都不自由。” 梁庚斜睨了她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 “怎么可能!”祝桃嘟囔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你们泳衣带了吗?” “带了。” “走,带你们去看看,我还准备了很多好吃的零食。” 一行三人跟在祝桃的身后来到了室外的露天泳池。 池子边上有躺椅、凉伞和佣人准备好的饮料果盘。 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将宽阔的泳池晒得清透水亮,折射着彩色的光。 祝桃换了一件连体的泳衣,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镂空罩衫。 她并不打算下水,拢了拢衣服端起一杯橙汁躺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微风顺着泳池的水吹来,带来丝丝凉爽的气息。 惬意极了。 梁庚也没有下水,坐到了她的旁边。 他没有换泳衣,身上穿着一件略为宽大的白衬衣,微风吹过,直接穿透了他瘦削的身形。 祝桃咬着吸管,转过头来问道:“你怎么不去玩,我记得你游泳很好的。” 梁庚没有说话,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嬉戏的众人,眼里一片黑沉。 祝桃将杯子放下,从躺椅上坐起来,“说话啊,怎么看着你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梁庚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十七岁的少年,五官已经开始向男人的方向转变,下巴处开始冒出了青涩的胡茬。 他的鼻梁挺直,眼神黝黑,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小桃,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好多。” 祝桃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说:“我还是那个我啊,外表这些都是那个男人逼我的。” “以后没办法经常在一起的话,我们会越走越远吗?” 祝桃挠了挠后脑勺说:“不管多久不见,在我心里,你们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梁庚脸上的表情这才松泛了一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顶出一根递给她说:“要抽吗?” 祝桃很自然地接过来夹在指尖,拿起打火机点燃了。 过了一会儿,姜梨和薛京也从池子里爬上来,“聊什么呢?” “没什么,随便聊聊。” 祝桃夹着烟站起来,站起身对薛京勾了勾手指头说,“肌肉,你来。” 薛京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粗着嗓子道:“肌肉收到,请夸赞一下解锁服务。” “……”祝桃拿了个苹果丢过去,“赶紧的!” 薛京稳稳地接住啃了一口,然后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怎么?” 祝桃背过身,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来,锁我喉。” “???” 三个人头顶同时飞出问号。 “小桃,我是那种对好朋友下手的人吗?” “没要你真锁,你就做一下那个动作。” “好吧。”薛京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也没再说什么,上前一步,用肱二头肌发达的手臂环住她的脖子,然后尽量收着劲向后压。 可是他收着劲力气也很大,祝桃用力挣扎了一下,“停停停!”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薛京硬硬的大块肌肉压在自己肩膀、背部,还有喉部被按住的窒息,“快放开我——” “对不起小桃,我下手没轻重。” “算了算了。” 祝桃什么都没来得及感觉出来,深吸两口气,等呼吸顺畅以后又看了看梁庚。 她勾勾手让他过来。 姜梨好奇地问道:“小桃,你到底在干什么?” “做个试验。” 梁庚站在她身后,少女白皙的脖颈上有几缕黑色的发丝弯弯绕绕地贴在上面,墨发雪肤,通透干净。 他的喉结动了动,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地从身后勾住了她的脖子。 “梁哥!你脸红什么?”薛京怪叫道。 梁庚轻咳了一下,“你看错了。” 祝桃扭头一看,放声大笑:“不是吧,你对着我有什么可脸红的?” 穆格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女穿着纤薄的罩衣,被身形瘦削的少年从背后拥住。 女孩笑声像鸟啼般清脆,而身后的少年脸上是强行掩盖却依然溢出的情思。 穆格站在门口,双手环在胸前,眼睛向下,瞥了一眼少年黑色的泳裤,然后冷嗤了一声。 青春期的少年,果然是禁不起一点亲密接触。 祝桃听到动静,侧头看去。 男人斜靠在门框,长腿交叠,存在感十足。 他的上半身还在留阴影中,脸上的嘲弄却清晰可见。 她拍了拍梁庚的胳膊,示意他撒开手。 梁庚下意识地蜷了蜷指尖,指腹触到她柔软的肩膀皮肤,带了点恋恋不舍,然后才放开她。 由于穆格的出现,现场本来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祝桃怕穆格做出什么让朋友尴尬的事情,于是对他们说:“你们先玩,我去去就来。” 她小跑过去,一把将他推回了连廊。 “你又要干什么?我今天没有招惹你吧?” 穆格面无表情地说:“抽烟、喝酒、打架、早恋,你还要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祝桃瞬间被激怒,没有心情抠他话里的字眼,像一只发怒的小猫般低吼,“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只想离开你家!” 男人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似有暗河涌动。 “离开以后呢?你想去哪里?” “当然是回我家啊!” 穆格眯了眯眼睛,环着胸口的手松开,掐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 祝桃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陷进她脸颊的软肉,指腹温热,可是眼神却很冷,带着轻蔑与警告。 “你,回不去了,最好的选择就是乖乖听话,然后穆家会保你今后的人生一帆风顺。” “当然,如果你不服从管教的话——” 他歪了下头,垂眸,平静且高傲。 “也没有关系。” 冷酷理智。 “我自有办法让你心服口服。” 第10章 早恋危害 沉默却蕴含巨大的力量。…… 心服口服? 那就走着瞧吧。 两人不欢而散。 晚上,祝桃留三个朋友在家里吃晚饭,本来是想好好招待一下他们,可是…… 饭桌上,沉默在五个人中间蔓延,安静得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这种压抑的气氛来自于主位的穆格。 他并没有说一些什么令人不舒服的话,即便是对待这些毛头孩子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视的态度。 当然也没有很热络。 有礼而疏离。 但是气氛依然很尴尬,可能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让人不自觉地就在他面前屏息收敛。 祝桃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并且产生了几分免疫,可是她的小伙伴们显然没那么好过。 即便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薛京都感受到了一丝不自在,吃饭变得淑女了不少。 一个壮汉做出这个样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姜梨也苦着脸用嘴型对祝桃说道:“好可怕啊……” 而梁庚则低着头专心地吃饭,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终于,气氛在穆格离桌后变得活跃起来。 姜梨拍了拍胸口说:“天啊,桃子,我感受到你的不容易了,你这个亲戚……美则美矣,但是也太可怕了。” 薛京咬了一口鸡胸肉说:“真的,我第一次感觉到要消化不良了!” 梁庚放下筷子说:“我们走吧。” “诶?不要住一晚上吗?我们还可以去下面看电影。” “算了算了。”姜梨和薛京一起摆手,“以后我们还是约在外面吧。” 现在天色有点暗了,管家走过来说:“各位如果准备回家的话,穆先生已经准备了司机送你们。” “谢谢,不用这么麻烦了。”姜梨有点不好意思道。 祝桃说:“没事,你们打车也不方便,不坐白不坐,还能省点钱。” “好吧,那桃子再见。” 祝桃目送着三个人离开,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管她和穆格闹的有多难看,她是不想让这几个朋友难堪的。 送完朋友准备回房间,刚上去三楼就看到穆格在客厅中间等着她。 “过来。”他点了点沙发。 祝桃抱着胳膊,警惕地看着他。 “叫我干什么?” 穆格拿起遥控器,将客厅中间的电视打开。 “把这个看完,并且给我背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祝桃嘟囔着,等片头过去以后,她看着屏幕上《早恋的危害》五个大字,瞬间呆住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音响里已经开始了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解说。 “当跨入青春期以后,男生女生第二性征开始发育,这个时候,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是极度不稳定的时候。早恋首先会分散注意力,占用时间,对学习可能有比较大的影响……过早的发生性.关系还会导致意外怀孕……” “等等等等!”祝桃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羞恼,“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不止要看,还要给我背下来。” “你有病吗?” 穆格冷眼看向她,“鉴于你的所作所为,我觉得很有必要提前给你灌输一下‘自尊自爱’这个概念。” 祝桃的手握紧了,“如果我不看不背呢?” “那以后你就别去上学了。” “还有这好事?” “我会给你每一门课程都分别请一个家教,对你进行一对多的服务。” “……” 穆格转身,一锤定音,“明天晚上回来,我会检查。” 祝桃没办法,只好妥协。 不就是背东西吗,她别的方面不行,就记东西最快。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大厅将整部影片看完,期间哈欠连天,但还是做了一下笔记。 这样背的时候更好记。 真是莫名其妙,让她背这种东西,祝桃觉得穆格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二天。 祝桃终于背完了,本来准备等穆格回来早点背给他听的,但是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她睡了两个小时后突然惊醒,因为在梦里她都在背《早恋的危害》,可是才背了个标题,下面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然后生气的穆格直接罚她抄一百遍,不写完还不许她吃饭。 从床上坐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是个梦。 赶紧回忆了一遍内容,还好,都记得。 她果断下床去找穆格。 “你在吗在吗?我来找你背《早恋的危害》了。” 她在门外喊了两声,可是房间里没有人回应。 祝桃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居然一下子就推开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主卧大而明亮,有一整玻璃墙面,还有极简风格的家具,整体灰色系的搭配,透露着低调与沉稳。 “我进来了哦?人呢人呢?再墨迹一会儿我忘干净了。” 她左顾右盼没有看到人,刚准备退出去问问管家,可是一眼瞥见了与整体氛围极其不搭的一把大提琴。 上好的云杉木材制成极具美感的琴身线条,琴弦像是被月光织成,闪烁着微光。 它好美。 虽然在它身上可以看到岁月沉淀的痕迹,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被使用过,但是透过琴身,她仿佛听到了它的身上曾经发出多么动人的乐章。 祝桃被大提琴吸引,走过去,抬起手想摸一下它。 可是就在她的手指刚放到琴弦上,身后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 “你在干什么?” 她猛得收回了手,转过身来。 穆格已经大步走来,裹挟着一身水汽,眉心拧成了川字,疾言厉色道:“没人教过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 祝桃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我不就碰了一下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做控制,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因为碰坏了你赔不起。” “切,小气鬼。”祝桃嘟囔了一声。 他离她好近,一股绿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从他身上缓慢发散,逐渐将她包围。 原来他是去洗澡了,可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以至于她居然没有听到一点水流声。 他现在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黑色的发丝上有水珠坠在发尾,随着轻微的动作滚落下来。 平时他穿正装时觉得身形瘦削,没想到脱了衣服以后居然这样精壮。 腹部的隆起的肌肉像是起伏的山脉,沉默却蕴含巨大的力量。 雨珠滚落山脉,没入看不见的地方,却轰然释放出更加让人脸红心跳的信号。 祝桃又开始觉得热了,甚至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我、我来找你背、背东西……” 他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浴袍穿上,整理了一下衣摆面无表情地说道:“背吧。” 她的脑子现在一团浆糊,磕磕巴巴地背了两句,剩下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男人刚放下的眉心又蹙起,“背成这样,你是来糊弄我了吗?” “我没有!”祝桃争辩道,“我真的背好了,都怪你!” “嗯?” “谁让你不穿衣服出来的,把我都吓忘记了。” “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跟你道歉?” 祝桃开始顺杆爬,“也行吧,你也不是有意的,随便道一下就行。” 穆格眼神一眯,视线瞬间变成了刀子。 祝桃一哆嗦,赶紧说道:“不过我很大度,就不跟你计较了。” 穆格不想再跟她多做纠缠,抬手按在她的头顶,将她转了一下向门口的方向轻轻一推,“回你的房间去。” 祝桃睁圆了眼睛,因为她在被转过去之前看到了一个东西。 穆格手腕到手掌间有一道长约五厘米的伤疤,狰狞可怖,像是被人从腕部深深地扎进一刀然后向手掌方向狠狠划过。 当时的伤口一定很深。 因为即便现在已经愈合好了,却还能看到一个很明显的凹陷。 祝桃皱了皱眉头,在想那个伤口的由来。 她从穆格的房间里走出来,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站在房间中间,面向那把大提琴。 头顶有月牙白的灯光垂下,给他身上拢上了一层稀薄的光晕。 他抬起手,修长匀称的手指微微张开,隔着空气,做了个手势,仿佛缓慢地拨弄了一下琴弦。 又像是在抚摸陈年的伤口。 第11章 酒后真言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今天课间操的时间,祝桃肚子有点疼,所以准备躲进卫生间等做完操以后再出去。 反正少了她一个人也没人在意。 可是她在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了姚千雪。 真倒霉。 她不会是故意来抓自己的吧! 肯定又要给老师打小报告了。 两个人就在隔壁,姚千雪很快上完厕所准备出去,祝桃敲了敲门板说:“喂,我肚子痛不去了。” 姚千雪正准备说话,外面又走进来两个人,两人边走边说话。 听声音很熟悉,像是同班同学。 “真烦啊。” “又怎么了?” “最近我看上个包包,但是我爸不给我买,嫌我天天乱花钱。” “你给千雪说说呗。”另一个女声笑嘻嘻地说道,“反正只要夸她两句,她就什么都给买,人傻钱多。” 两个人笑作一团,“长得那么丑,家里再有钱有什么用?” 祝桃看了看隔壁间瞬间停住的脚步,摇头啧啧了两声。 本来想躲懒的,突然不是很想呆了,她按下冲水键,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声戛然而止,似乎是没想到在课间操时间还有班上同学在。 祝桃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打开水龙头洗手。 两个女生撇着眼看她说:“你听到什么了?” 祝桃低头洗手,扯了扯嘴角说:“什么也没听到。” “识相就好,反正你告状千雪也不会相信的,毕竟我们才是她的好朋友。” “是啊,她要不是太傻也不能看不出你们这种两面三刀的德行,换了我早给你踹了,还轮得到你们在这说嘴?” “关你屁事啊。”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觉得你们说人家丑也挺好笑的。”祝桃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直接嘣到两人脸上。 “人家家里有钱,想变漂亮的方法多了去了,你一个包都买不起,穷可比丑难治多了。再说了,说人前请看看自己,就你这跟车轮子碾过似的尊容,也确实挺心疼你家没钱送你去整容。” “我他妈撕烂你的嘴。” “哦?”祝桃可不怕,她摆出了专业姿势,“你们应该知道,我最近可是报了跆拳道班,到时候你们可别哭。” 虽然打不过穆格,但是两个小女生,她就算没练跆拳道的时候也打得过。 祝桃在班上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挺受关注,两个女生自然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互相看了一眼,她们也不想闹大,扯了扯对方的衣袖,丢下一句狠话就离开了。 祝桃向后瞥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了声:“唉,我还是去做操吧。” 说是做操,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她直接溜回了教室。 姚千雪一直没回来,直到午休过后,下午上第一节 课上课的时候才回来。 眼眶微微发红,看样子好像还哭过。 祝桃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头撇了过去,手里拿着一根圆珠笔嘎达嘎达地按着。 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一直在隐隐作痛,想了半天也没有乱吃东西啊,怎么总想上厕所。 下课铃响了,她拿起水杯准备去接瓶热水,刚站起来突然感觉一股暖流涌了出来。 “糟了,忘了是生理期了。” 最近事情这么多,而且她一向大大咧咧,从来不提前准备这些东西,于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放下水瓶飞快地往卫生间跑去。 姚千雪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了卫生间,祝桃把裤子脱下来一看,顿时垮下个脸。 果然把内裤弄脏了。 格裙后面也有一滩深色的血迹,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还是看得出脏了一片。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带卫生巾。 祝桃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非常惆怅地叹了两口气。 以前在学校还可以给姜梨打电话让她帮忙支援,可是在这个学校她可一个人都找不到。 一直坐到上课又铃响了,她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咚咚咚。”卫生间的门板突然被敲响了。 “有人!”她没好气的说道。 从地下扔进来一个纸袋,“借给你,洗干净再还给我。” 是姚千雪的声音。 祝桃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条新裙子和一包卫生棉。 “哦哟,稀罕啊。” 姚千雪转身向外走去,留下一句话。 “突然觉得你也没有那么讨厌。”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她顿了顿,“不用谢。” 祝桃也接了一句,“你也是咯。” 终于捱到了放学,她这次没有多耽误,飞快地跑出了校门。 等回到家以后,迅速把脏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去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内衣裤,终于觉得舒服了。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穆家的气氛有点奇怪,好像比以往更加安静了。 平时会聚在一起说话的佣人今天都各自干着手中的活,打理花园的园丁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今天也低着头不怎么说话,专心地修剪着枝叶。 穆格今天回来的很早,整个人的气压也更低了。 今天外面下了一点雨,按理说他几乎是不会被淋到的,但是肩膀上的布料还是打湿了一小片。 不知道去了哪里。 餐桌上的气氛比以往更加沉默,他还破天荒的开了一瓶酒。 这个酒的颜色是绿色的,像是从碧波荡漾的水潭中汲取出的佳酿,更有一种苹果汽水的感觉。 祝桃也想喝一点,但是刚伸了爪子,就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小气。”她嘟囔了两声,乖乖吃自己的饭。 随着男人越饮越多,酒的味道逐渐飘散了过来,跟她想象中的果汁的味道差远了,是一种苦艾的味道。 这让她联想到了他身上的那股特殊气味。 之前一直以为是某个牌子的男士香水掺了这几味原料,没想到居然是酒的味道。 她看了看瓶子的标文:La Bleue Clandestine 蓝色秘境。 果然,是苦艾酒的一个牌子。 虽然她没有喝过,但是之前经常混夜店,也略有耳闻。 苦艾酒以度数高而闻名,一般人喝一杯都能被放倒,可是穆格已经喝掉了小半瓶。 祝桃瞠目结舌,默默地放下碗筷,凑到李阿姨旁边小声问道:“阿姨,穆格今天是怎么了啊?还没见他这样喝过酒呢,怪吓人的。” 李阿姨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事,你今天早点睡,不要惹穆先生不高兴。” “好吧。” 时间还早,她才不想睡觉,于是去了花园散步。 刚好听到了佣人们的交谈。 “每年到今天的时候,气氛就好压抑。” “萤萤死的也是可惜。” “我觉得倒是可怜了穆先生。” “还好今年老先生不在家,不然的话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他心梗。” “说起这个,老先生快出院了吧。” “是啊,每年都要到医院住几个月,今年好像已经格外久了。” “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了吧。” 祝桃抠了抠秋千上的藤条,若有所思。 今天好像是谁的忌日。 怪不得气氛这么沉重。 那她还是小心点吧。 由于晚饭时特殊的气氛,她溜达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又饿了,于是回房间找了点饼干吃。 吃饱以后,她心满意足睡了,可是饼干太干,半夜又把她渴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准备去客厅的冰箱里拿一瓶水。 刚走出房间,就发现穆格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身上还穿着回来时的那身西装,只不过脱掉了外套,衬衣纽扣也松开两颗,隐约露出精壮的胸膛。 长长的睫毛落在眼睑,遮住了平日里过分冷漠的眸子,显出几分脆弱。 他好像做了噩梦,眉头紧锁,眼珠在眼皮下快速地颤动。 祝桃伸手推了推他,他的身体一僵,慢慢睁开了眼睛。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客厅只开了两盏昏黄的壁灯。 浅黄色的光晕铺洒在他的身上,却没有驱散一点阴霾。 他的双眼并没有聚焦,仿佛还沉浸在梦中。 缓慢地扭过头来,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而她仿佛撞进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绝境之地。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发酵着痛恨与挣扎,如同陷入沼泽地的野兽,被卷入、被覆盖,最终被淹没。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没有感情,却又饱含情绪。 这是矛盾的,但是又是非常合理的。 “你又来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她没敢说话。 “我是不喜欢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骤然听到“死”这个字,还用的“你”这个称呼。 祝桃打了个冷颤。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都不对你笑。”他说话的时候酒气蔓延,眼底流淌着迷茫与不解,“你毁了我的人生,为什么还要求我对你微笑?” 祝桃挠了挠后脑勺,想起了之前的他带她去医院的时候自己故意逗他说过的话。 她嘟囔道:“还记仇呢?不至于吧……你爱笑不笑,记这么久也是太夸张了吧!” 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稳,像是笔直的青松被漫天的大雪压弯了躯干。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穆萤。” 第12章 屁股被打 她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凭借本…… 第二天,穆格好像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面部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祝桃在饭桌上多打量了他两下,本来想问问穆萤是谁,又想了想昨天的气氛,还是决定大早上不要找麻烦了,回头自己跟别人打听一下。 穆格察觉到她不安分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于是斜睨了她一眼。 “我脸上有饭?” 虽然被抓包了,但是祝桃没有一点惊慌,轻轻挑了下秀气的眉尾,笑嘻嘻地回道:“有啊。” “嗯?” 她用手撑住下巴,注视着他,眼神像一支缓慢生长的野藤,一点一点抚过他的五官,“秀色可餐嘛。” 穆格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嘴角,淡淡道:“这个词语出自《日出东南隅行》,如果你在课堂上好好听过老师讲课,就应该知道,这个词语是用来形容女子姿容或者风景……” “啊停停停!”祝桃打断了他,“你这么喜欢讲课怎么不去当老师呢?开什么公司?” “因为怕遇见像你这样的学生。” “……” 好吧,在语言压制上,她从来没有赢过他。 祝桃不服气地拎着书包出门了。 看着门口那辆巨大的房车,她就头疼。 转过头喊道:“喂,能不能把车换回来啊?” “不能。” “……” 祝桃将洗干净的裙子还给了姚千雪,两个人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还成了朋友。 刚开始姚千雪还很别扭,跟她说话时态度扭扭捏捏的,后来发展到不管是上卫生间还是去打水,两个人都要结伴一起去。 而之前说姚千雪坏话的那两个人似乎是知道了怎么回事,没有姚千雪护着以后,在班上也变得谨小慎微,没那么嚣张了。 后面一节是体育课,老师用了大半节课教了一些新运动内容后,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姚千雪看着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唐洲又开始挪不开眼了。 祝桃翻了个白眼:“真是受不了你,你为什么就看上他了啊——” 姚千雪小声说道:“就是很喜欢啊,他自信又阳光,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一点都不!” “好吧。”姚千雪撑着脸颊,“可惜他只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 祝桃扯了扯嘴角,“我看也不一定,你穿一身皮衣,拿个皮鞭抽他两下,说不定他就乖乖跪你脚下喊你女王大人了。” “真的吗?” “……”祝桃是发现了,这个姚千雪看着一副被惯坏了的大小姐模样,都是装的,实际就是一个傻白甜啊。 怪不得之前每次想找自己的茬儿,被怼两句就只会生气,什么都不会说了。 她决定还是不逗她了,“我帮你制造机会。”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小桃,你太好了!” “哎哟,现在知道我好了,以前看到我就恨不得掐死我的样子呢。” “嘿嘿,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就别说我了。”她眼睛开始放光,“只要能跟他说说话,我就很高兴了!”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上自习课的时候,祝桃对姚千雪说道:“班长,这道题不会做,来教教我。” 姚千雪搬着凳子坐过去,唐洲也转过头来说:“哪里不会,我教你啊。” “就你那几分,够教谁啊。” 姚千雪借机说道:“唐洲要不一起听听?” 唐洲点儿浪荡的嗯了一声,说的是在听题,眼睛却一直在祝桃身上转。 姚千雪有点失落。 马上要放暑假了,大家商量一起出去聚一下。 祝桃本来不想去的,但是姚千雪又实在想去。 主要因为唐洲也去。 祝桃没办法,只好也答应了。 自从和姚千雪成为朋友以后,祝桃的人缘也好了很多。 以前很多人不愿意得罪姚千雪,所以不敢跟她打交道。 再加上她性子乖戾,让人觉得玩不到一起去。 没想到真正相处下来,才发现祝桃大大咧咧的,很好说话,而且很义气,所以班上的同学大多都没有再排斥她了。 选择的会所是比较全面的,吃饭、K歌、酒吧一条龙,大家吃过晚饭以后,去了楼下订好的包厢。 祝桃主要是来陪姚千雪的,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制造机会,也把她跟唐洲往一起挤。 酒很快喝完了,唐洲又叫了两打,很有一种今天喝不尽兴不许走的意思。 服务员很快将酒水送了过来。 推门而入的瞬间,祝桃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认识的人。 “梁庚,你怎么在这儿?” 身形瘦削的男生身穿一套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员的衣服,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打啤酒。 整整12瓶,堆得满满的,但是他的手很稳。 听到她的声音,他身形一顿,转过身来。 昏暗的环境很好的掩藏了他脸上的不自在,只不过拖着酒的手还是明显抖了一下。 “小桃,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同学聚会。”祝桃将他拉出了包厢门,“我问你呢,怎么回事啊?” “没事。” “你可别骗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梁庚不肯说,她有点恼火,“那我去问肌肉和小梨。” “别问了。”他按住她准备拨号的手机,“我妈病了,我只能想办法挣点钱给她看病。” “什么病?严重吗?” “不严重。” 祝桃放下心来,“你等我。” 她折回包厢,从包里拿出一张自己之前存了点钱的银行卡准备给梁庚,可是没想到出来他就不见了。 祝桃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做罢。 到时候提到微信上,再转给他算了。 她转身回到了包房。 而梁庚就在楼梯的拐角,身影被光线拉得很长,他静静地看着出落的愈发明艳的少女,缓慢地将手握成了拳头。 不甘、挫败与那点脆弱的自尊心。 统统挤压着他的心脏。 榨干了肺部的呼吸。 得知梁庚的事情以后,祝桃心情有些不好,本来她没喝多少,主要是想给姚千雪当个合格的僚机。 总感觉梁庚没有说实话,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一个告诉她。 他们是不把她当朋友了吗? 难道不在一个学校以后真的就会渐行渐远吗? 她不想。 大约是有心事的时候喝的酒最是醉人。 也不知道谁一直往她手边递酒,祝桃喝完最后一杯以后,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喝多了。 她睁着迷离的醉眼,突然有点胸闷。 “不玩了,千雪,我要回家了。” 姚千雪倒是没喝多少酒,不过脸颊却红红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看来是真的高兴。 “那我让司机送你。” 唐洲见状,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将姚千雪按下去,“小雪,我去送。” 姚千雪听到唐洲亲昵地喊她“小雪”,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祝桃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 “我把你送上车就回来。” 唐洲不由分说地将她掺起来,然后对姚千雪说:“小雪,你看着点班上的同学。” “嗯嗯,你快点回来。” 祝桃有点迷糊,隐约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喝酒从来没有喝的走不动路过。 可是现在,步子越来越沉重,眼睛也都快要睁不开了。 扶着她肩膀的手渐渐向下滑,搂到了她的腰上。 “放开我,不用你扶。” 走出会所大门以后,凉风吹到她的身上,祝桃稍微清醒了一点。 唐洲打了个响指,等在外面的司机很快把车开了过来。 “少爷,您是要回家吗?” 唐洲看着怀里面色潮红的女孩勾唇,“不回,去城南的那栋房子。” 祝桃还在挣扎:“你他妈要把我带哪去!” 反抗的力度就像猫挠似的,唐洲根本没放在心上。 “去我家。” 他一把将她抱起,就往后座扔。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唐洲像个痞子一样笑了。 “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之前不是都告诉过你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当然是想干你了。” “你他妈疯了吧!”祝桃蹬着细腿,努力挣扎着,不想被他抱上车,“快放开我!” 祝桃觉得他真的是疯了,一个高中生,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他之前嘴上那么贱,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做犯法的事情。 她的手死死地抠住车门,留了好久的指甲都断了两根。 可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他带上车。 “嘘,你这张小嘴,等下除了叫..床,最好不要发出任何骂人的话,扫兴。” “哦?” 祝桃正在跟唐洲对抗,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男人压低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比北极的雪山还冷的气息。 她的手臂被人握住,向后扯了一下。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在旁边,茶色的瞳孔在会所门牌斑斓的灯光下加深,像是寒冬腊月里逐渐凝结的冷霜。 他现在身上的气压降至冰点,每开口说一个字都像下了一场冻雨。 “叫..床?扫兴?” 唐洲气恼,他等了好久的机会,不想被人搅和,“你他妈少给老子多管闲事!” “你该庆幸我打断了你,否则你难以想象到自己的下场。” 他长腿向前迈了一步,站在唐洲面前,带着绝对的威慑,直接将刚才还嚣张的少年镇压在了原地。 好强大的气场。 好庞大的威压。 “你他妈谁啊!”唐洲不甘心,也不想这么认怂,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男人猛得侧头,眼神凌厉得像一把刀子。 唐洲瞬间愣在了原地。 可是他嚣张惯了,即便是被他气势所威慑,仍然犟着骂骂咧咧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你应该去问问唐路定,我是谁。”穆格将已经站不起来的祝桃抱起来。 “不长眼的东西。” 被穆格抱起来的时候,祝桃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她只知道抓着旁边的人很有安全感,所以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少女轻柔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和耳廓,浓浓的麦芽发酵的啤酒的味道从吐息中释放。 她被抱到车上的时候依然不肯放手,还用力在他脖子上拱了两下。 “下来。”他沉声道。 “嗯……不要……”她含糊地说道,还不安分地在他的腿上扭了两下。 他的人看起来那么冷,怀抱却这么暖。 像冬日的太阳,余晖清冷,却舒适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她凭借本能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将身体窝了进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睡觉的小窝,刚准备睡过去,突然天地倒转,她变成了脸朝下的位置,然后屁股被人狠狠地打了两下。 她直接懵了。 第13章 反击他臀 “你就只会跟我横。”…… 虽然身体没有力气,眼皮也很重,但是臀部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还是让她恢复了些理智。 “清醒了吗?”男人垂眼看她。 “你居然打我?” 祝桃睁圆了眼睛,努力想撑起身体,可是身上软绵绵的,男人的大手还按在她的腰上,掌心仿佛有一团火,将她所有的意志力又燃烧殆尽。 “你觉得发生了今天这种事情不该打吗?” “我也是受害者啊。”她理不直气也壮。 “为什么又偷跑?是要再给你配个保镖监视你才行吗?” 祝桃理亏,于是偷偷转移话题,“你快把我放下来。” 少女趴在男人的大腿上,努力挣扎,想要摆脱禁锢。 男人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肃,如同被秋风扫过的长街,呈现出一片冷峭之意。 他西装革履,衣服上没有一点褶皱,可是腿上少女的长裙在乱动间已经卷到了腿窝。 两条纤细匀称的小腿扭来扭去,踩着两公分暗红色小羊皮鞋子的脚将车内的真皮座椅踢出两道泛白的划痕。 “啪——”又是一下。 说不清是痛的还是羞的,祝桃的脸刷一下红了。 “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她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认,“你今天就是打死我,也不是我的错。” “呵。”男人冷笑一声,“你哪次把司机甩掉不会出事?” “……”原来说的是这个。 那如果说这件事的话,好像确实她比较理亏。 她抠了抠沙发座椅上的缝隙,小声说:“我好困,想睡觉。” “别给我转移话题。” “我错了……”看见实在逃不过,祝桃只好认了。 男人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这时车子也开到家了。 穆格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祝桃仰躺在后座上,黑色的长发铺了一半在棕色的靠背上,如同神秘的黑夜侵入车内。 她双眼迷离,微微喘着气。 “我没力气。” 高大的男人站在车外,无动于衷。 少女勾住他的衣袖,面上还有醉酒后的酡红,软下了声音,“你帮帮我嘛。” 她的声音和眼神一样缠人,如同日出前即将消散的晨雾。 男人喉头微动,蓦地利落转身,留给她一个凉薄的背影。 “自己走,不然你就在车里睡。” “冷血!无情!”祝桃只好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 男人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如同一道劈开黑夜的长剑,引领她向光明之地走去。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冷硬的背影,宽肩窄腰和…… 祝桃突然加快了脚步,在快要追上他的时候,借着酒劲儿,伸手照着男人屁股上也用力拍了一下。 “……” “……” 司机和管家看到这一幕,双双愣在了原地,而穆格身上的肌肉也瞬间绷紧,正在走路的长腿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只有女孩嚣张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 “哈哈哈哈哈让你打我,我也要打!” 偷袭得手以后,祝桃就抬腿就想逃跑,却高估了自己。 她本来喝了酒脚步就不稳,腿还没有穆格长,跑了都没有两步,就被人直接从后面抓住了肩膀。 “放开我放开我……”她手脚并用地胡乱拍着,试图挣脱他的控制。 男人掐着她的肩膀转过身,然后捏住了她的手腕。 祝桃五官皱在了一起,哭丧着脸说:“疼,你轻点嘛。” 听到她这么有歧义并且带着软柔腔调仿佛撒娇一般的声音,穆格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解气了吗?要不要再打两下?” 祝桃脑袋已经不会转弯了,瞬间两眼放光:“真的可以吗?” “……” 男人直接被气笑了。 看着她醉成这个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放开她的手,让管家将她送回了房间。 * 第二天醒来,祝桃从床上坐起来,臀部一阵轻微的刺痛,让她慢慢找回了昨天的记忆。 卧槽! 穆格昨天干了什么? 她昨天又干了什么? 啊啊啊—— 她抱着头又开始在床上翻滚。 她居然打了穆格的屁股! 天啊! 这是她干出来的事情吗? 祝桃看着自己的右手一脸死灰。 她哀嚎一声,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没脸见人了。 她以前喝酒也没有这样耍过酒疯啊? 想到唐洲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断定他肯定在她酒里下了点东西。 不过现在已经放假了,就算想去找他对峙也没有办法。 可恶! 祝桃一直在床上赖到中午才起。 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她估摸着穆格已经去上班了,于是这才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别墅里果然静悄悄的,除了佣人打扫卫生、保养家具之类的动静,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 看到她醒来,李阿姨快步走过来说:“醒了,要吃饭吗?小桃。” “嗯嗯,好饿啊。”她摸了摸肚子说,“穆格呢?上班去了吗?” “找我做什么?” 男人清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祝桃摸着肚子的手瞬间心虚地蜷了起来 。 她转过身。 穆格今天好像没有去公司,应该是去游泳了。 他身上披了一件深领的黑色丝滑面料的浴袍,将冷色的皮肤衬托得更加明晰,隐约还能看见白皙精壮的胸膛,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像,淋了雨,带了一点潮湿的水汽。 祝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正说着,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揉了揉肚子,装作没事人一样,飞快跑进了厨房。 “阿姨阿姨,我想吃辣子鸡丁——” 吃饭的时候,虽然椅子是软包的,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死男人昨天是用了多大劲儿啊,她的屁股不会是肿了吧? 不然怎么坐起来不像以前那么舒适了呢? 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穆格将手里的筷子放在筷托上,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屁股上长刺了吗?” 祝桃一下子又想到了昨天的事,脸突然红了。 她装出一副很凶的模样,掩饰自己的情绪,“你还有脸说,都是因为你,祝向山都没打过我!” 穆格冷笑一声,“不错,看来昨天的事情你都还记得。” “?” “吃完饭来书房一趟。” 男人说完,起身离开了。 祝桃撇了撇嘴,开始专心吃饭。 她是真的饿了。 穆格不在,她吃的更香了。 干了两碗饭以后,她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磨蹭去了书房。 男人坐在书桌后面,打开两台笔记本电脑,脸上又戴上了那个无框的眼镜,配合上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很鬼畜。 “干什么?”祝桃警惕地看着他,“又要背早恋的危害?” 穆格用指骨关节处敲击了一下桌面,“我觉得文字上的内容对你并没有威慑力,可能需要更直观的感受才能让你长记性。” 祝桃说:“我可没有跟他早恋啊,我才看不上他。” 穆格说:“哦?那你想跟谁恋?” 祝桃挑眉笑嘻嘻地凑过来,“跟你,怎么样?” “我对你这样的黄毛丫头没有兴趣。” “切,我也就随便说说,我对你这样的老男人也没什么兴趣,毕竟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你都三十多了,我三十的时候你都四十了,到时候你会中年秃顶,阳W……” 说着说着嘴上又没了把门的,男人一道凌厉的眼神扫过来,训斥道:“你还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吗?” 祝桃摊手:“唉,实话总是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穆格冷嗤了一声:“你就只会跟我横。” 他这句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祝桃没再说话了,看着他推过来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视频资料,脸瞬间爆红。 “你这是干什么?”她指着电脑显示器上的几个敏感字眼,“你是要给我分享什么资源吗?大可不必,我有的恐怕比你的还多,三块钱一部,你要不要?” “哦?”穆格眯了眯眼睛,“看来还要加一项学习内容。” “??” “传播YHSQ是违法行为,你是想坐牢吗?” “……”祝桃乖乖地坐到电脑前,笑成一朵太阳花,“跟你开玩笑的,我才没有那种东西。” 穆格按下了空格键,祝桃这才明白他让她看的是什么。 刚才只看到标题上的“夜店捡尸”“街头醉酒少女”“妙龄女子被下药后丢弃街头被流浪汉……” 她还以为……是那种东西。 “看完后写一篇八百字的观后感。” “……” 各种悲惨的案例令人发指,也让人惋惜,祝桃拍了拍胸脯,突然觉得有些后怕。 昨天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恐怕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本想着都是同学不会出事,哪能想到,恶人就在她身边。 这么想了想,她觉得穆格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偷偷看了旁边办公的男人一眼。 他正专心地敲着另一台电脑,目不转睛,丝毫没有因为她这边的动静受到丝毫的影响。 他的手指修长,在敲击键盘偶尔有大幅度的动作时,手背上会浮现出清晰的骨骼走向。 在这个方向,每当男人抬手去端一旁的咖啡时,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的那道深红色狰狞的疤痕。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14章 生日纹身 一条灵巧的白色小蛇吐着鲜红…… 暑假开始以后,祝桃有了很多自由的时间。 穆格对她的看管也放松了不少。 当然,她自己因为唐洲的事情也收敛了一些。 很快,到了她的生日。 祝桃是夏天最热的那个时候降生的,也是桃子正大量上市的时候。 而且她刚出生时并没有像别的小婴儿一样像个红皮猴子,反而像桃子一样粉嫩可爱,所以就给她取了个桃字。 这段记忆她当然是没有的,只不过小时候,沈梦荷总是在这个季节给她讲一遍。 讲多了也就记住了。 后来每年过生日,沈梦荷总会精心挑几个品相最好的桃子给她吃。 一开始买回来的桃子都是软桃,因为沈梦荷喜欢吃软的,但是祝向山喜欢吃硬的,所以每次他都会埋怨两句,然后被沈梦荷打脑壳。 不过下次她就会买几个脆的放进去。 祝桃啃着手里的桃子,突然有点伤心。 其实小的时候,他们两个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一地鸡毛。 她换了身衣服,跟管家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梁庚最近因为上夜班白天要补觉。 再开学就高三了,姜梨被家人逼着补习功课,准备将这两年落下的功课补上,为考大学做准备。 而薛京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朋友圈也不晒肌肉了。 下午,祝桃乘坐公交车,跨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自己原来的家。 本来想去先看看沈梦荷,可是突然想起她根本没有告诉自己新家的地址。 想来,也是觉得并不方便吧。 站在单元楼下,她徘徊了好久。 看着曾经自己来去自如的家现在居然没有回去的理由,她觉得很可笑。 拿出手机,拨通了沈梦荷的电话。 铃声嘟了很久,那边才接通。 “喂?” 她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喉头突然有些发哽。 “是小桃吗?” “是我,妈妈。” “怎么了?”她那边似乎是在外面,有些嘈杂,声音带着点不自然,“妈妈现在不是很方便,你有什么事吗?” 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她清了下嗓子说:“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那就好,妈妈现在在忙,以后有时间再给你打过去。”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 祝桃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眨了眨眼睛。 他们离婚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连她的生日都忘了。 将手机揣回兜里,她嘁了一声,准备往回走。 可是刚走到拐角就看到祝向山的车子。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在了绿植后面。 祝向山似乎是陪着女人去做产检了,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已经很大的女人,慢慢上了楼。 等他们上楼以后,祝桃才从绿植后面走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穿越大半个城市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等啊等,等到天慢慢黑了下来,路灯一一亮起,却还是没有接到祝向山和沈梦荷的电话。 她站电线杆下,抬头向上看去。 昏黄的灯光笼罩在少女的身上,像是怕她冷一般,试图给她一点温暖。 三楼的那个房间里也亮起了灯,隐约能看到两人在阳台上亲密交谈的样子。 祝向山抚摸着女人的肚子,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没有她,他们多幸福啊。 像是有感应一般,祝向山突然向楼下瞥了一眼,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她。 因为楼层不高,祝桃甚至能看清楚他脸上瞬间转换的表情。 像在看一个麻烦。 一个累赘。 一个曾经失败婚姻的佐证。 一个阻碍他奔向美好人生的绊脚石。 在他下楼之前,祝桃跑掉了。 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他嘴里又会说出什么教训人的话。 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突然在街角看到一家纹身店。 店名叫做:烙印。 她看着那个店名,觉得很有意思。 在原地思考了三秒钟,她决定自己给自己一个十七岁的礼物。 “小姑娘,想纹身吗?” 刚走进去,一个年轻的男人走出来接待了她。 看到他的第一眼,祝桃有点意外。 以为会是那种黑帮混混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身材修长瘦削的青年。 他的身上也没有那种花哨的纹身,只在脖子右侧和耳后链接的部位纹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章鱼图案。 章鱼眼里有凶悍的红光,张开的触手像是要将人拖进深海,万劫不复。 这个纹身跟他的气质有些违和,如果在另一个角度看不到纹身的话,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文艺青年工作者,但是一旦转到另一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见祝桃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看,男人点了点脖子笑道:“喜欢吗?” 祝桃点点头,“不过跟你的气质好像有点不搭。” 男人说:“每个人都是多面性的,外表表现出来的只是想给人看到的,而真正的自己,或许你自己都不了解。” 祝桃沉默了。 男人又问道:“你成年了吗?” 祝桃愣了一下,“额……怎么了?” “我这里不给未成年纹身。” “我给你加钱不就行了吗!” “那也不行。” 男人态度坚决,祝桃垮下了脸,“就一年,还有一年我就成年了。” “那就明年再来吧。”男人笑了笑。 祝桃不甘心这么放弃,她现在心里空的很,实在是想要做点什么。 “那你给我画一个,画一个可以吗?我按正常价格给你。” 男人思索了一下,终于松了口,“你看有没有喜欢的图案。” 祝桃接过鼠标,一张一张地点过去,挑来挑去,简直看花了眼。 选了好久,她终于挑到了一个心仪的图案。 男人看到她手指的样式后,眼角微微挑了一下。 “你确实要选这个吗?” “不可以吗?”她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这个最戳我了,就这个吧。” “你想画在什么地方?” “唔……”她思考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画在哪里合适?” “这个图案是我自己设计的。”男人顿了顿,“是以后腰和大腿这些部位为依据。” 祝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觉得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卷了卷自己的裙子说,“那就大腿吧。” “好。” 男人将衣袖卷至小臂处,拿出绘画用具,开始操作。 尖细的笔尖在皮肤上辗转勾勒,宛如一只小猫的尾巴扫过,带来一点微微的痒意。 纹身师按着她皮肤的手指是热的,沾过颜料的笔尖又是冷的。 她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穆格。 他整个人的气质一直都是冷的,可是那天那个怀抱又好暖。 因为那天的事,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有点乱了。 像是乱掉的弦,弹奏出乱调的曲,可是却又迟迟拨不回正确的位置。 可是他不是很讨厌女人的触碰吗?还是说他真的根本就没她当成过女人。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闷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男人精湛的技艺下,一副栩栩如生的图案在她的皮肤上生长出来。 祝桃爱不释手,看了又看。 “真好看,你好厉害。” 男人收拾完东西,将手指上的颜料擦掉,“这是一个纹身师的基本技能。” 祝桃点点头,掏出手机准备付款,这才看到小群里发来的消息。 “小桃!虽然最近很忙,但是我们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梁L:我明天调休一天,给你补过。 一只小红梨:我这几天一直拼命写作业,我爸妈终于松口让我休息一天。 肌肉才是本体发了一条语音,“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我去健身房打了几天工,赚了点钱,够意思吧。” 祝桃看着屏幕,突然笑了出来。 一天的阴霾好像因为屏幕里的这些家伙而吹散了不少。 她打开付款界面,问道:“多少钱?” 男人说道:“今天是你生日吗?” “嗯。” “那就当送给你了,生日快乐。” “啊?谢谢谢谢,但是这怎么好意思?”祝桃惊讶道。 “别着急拒绝,”男人又说,“本来画的也就没几个钱,我想拍下来,当做样图展示,你愿意吗?” “哦哦。”祝桃想了想说,“这样啊,没事,那你拍吧。” 征得她的同意后,男人拿出了一个单反,先是拍了几张特写,然后示意她摆了两个pose。 不过他很有分寸的并没有拍脸,拍完以后说:“我加你个微信,等下把照片发给你过目。” “哦哦好的。” “对了,洗澡的时候裹上保鲜膜,不然会掉色,明天就可以直接水洗了。” “嗯嗯。” 祝桃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一路上一直低头偷看自己画出来的那个纹身,越看越喜欢。 可惜维持的时间不长。 即便用了特殊的颜料,最多也就能维持一周的时间而已。 回到家以后,穆格坐在三楼的客厅沙发上,手边放了一杯咖啡。 他今天罕见的没有办公,一副闲适随意的样子。 身上那股冷肃之气也冲淡了不少。 看到她回来以后,破天荒的没有教训她晚归,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祝桃眼珠转了转,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直接坐到了他侧边的沙发上,往后一靠,然后像炫耀宝贝一样,将右腿翘在了左腿上。 黑色的短裙随着惯性向上滑去,宛如一片遮蔽深林的夜幕,缓缓掀开,露出了一片危机四伏却引人探究的风景。 一条灵巧的白色小蛇吐着鲜红的蛇信,从一朵娇艳的粉色桃花中缓慢地探出了头。 穆格的脸色变了。 第15章 活色生香 如同一只锁定猎物的捕手,准…… 祝桃对穆格的变化毫无所觉。 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又将裙角往上扯了一点,准备拍两张发到群里给朋友们看,刚好在这时收到了“烙印”店主的微信消息。 他将拍出来的照片都导了出来,微调过后发给了她,并且发了一个简短的语音条称赞道:几乎不用怎么后期,这个纹身确实很适合你的气质。 祝桃点开每张都看了一眼,发现他拍的真的很好。 浅黄与橘红交织的光线下,凝合出一种朦胧的落日氛围,少女白皙的大腿微微并拢,裙摆边缘翘起,露出那副活色生香的纹身图案。 纤细的指尖搭在蛇头上,带着浓浓的暗示意味。 清纯与诱惑。 祝桃很满意,正一张一张将图片下载保存到手机,突然感觉被一层阴影笼罩。 她正要抬头看,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肩膀提了起来。 男人的大手几乎直接包裹住了她整个肩头,力道之大,像是嵌进了肩胛骨。 “啊!” 她都还没站稳,直接被人掐着肩膀向前一带。 脚步趔趄了一下,手机也脱手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磕到桌角,屏幕碎裂,玻璃迸溅开来。 “你有病啊!” 祝桃死命地去抠他的手指,可是他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不管怎么抓怎么挠都面不改色。 大手像一把铁钳一样扣紧她的肩膀,将她直接提了起来。 房门被踢开,他直接把她带到了卫生间。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的手下胡乱扭动挣扎,像一条握不住的泥鳅,试图逃离他的掌心。 男人将她放在浴缸的边沿,然后转身去拿花洒。 祝桃瞅准机会想跑,可是他洞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反手握住了她的膝盖,然后把她转向浴缸里,反手一推。 水花四溅。 浴缸里已经放了一半的水,应该是他晚上准备洗澡时提前放好的。 现在她的身上全部打湿了。 “你疯了吗?”她抹了一把脸,眼睛有点睁不开。 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珠,发尾也沾了水,粘在身上,像是被大雨淋湿翅膀的雏鸟。 男人一言不发,就站在她的面前,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那双笔直的长腿,极具威慑力地伫立在她的面前。 终于将脸上的水抹干净,她抬头去看他。 这个房间卫生间顶上是一个极其简约的圆环形吸顶灯,在他头顶的发丝上形成一个发亮的光圈,像是传说中天使头上的圆环,可是他的脸色阴沉得宛如暴雨即将来临前的黑夜,更像是黑.暗.童.话里英俊的恶魔。 花洒头被他随手取下,长长的磨砂质感的黑色管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打在洁白的浴缸的边缘,莫名生出几分让人胆战心惊的意味。 他用手指勾了下开关,水流瞬间喷涌而出,然后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祝桃赶紧俯下身去抱住自己的大腿,还想护住自己那片纹身。 可是没用。 男人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扯开了她的手,然后对着大腿上的那片图案冲了上去。 “不要——”祝桃胡乱扑腾着,想甩开他的控制,可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似乎是对她拼命的反抗感到不耐,他用进水链条直接将她的手腕缠了起来。 双手被束缚住,祝桃终于没办法再挣扎了。 但是她不甘心这样被洗掉,俯下.身然后将腿往后缩,想用身体遮住,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腿上的图案开始褪色,泡了水的油彩缓慢地在水里晕开。 弯弯绕绕的颜料被冲洗掉色,变得苍白且不生动,如同被长时间的日晒雨淋而失去色彩的水彩画,只剩下皱巴巴的纸张。 穆格脸色稍霁,将花洒丢下,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如果这真是纹上去的,小心你的皮。” 浴缸里,少女垂着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然后,她的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很难过。 她脑子里回想起沈梦荷匆匆挂断的电话,祝向山看向她时转换的眼神,还有穆格的冷眼。 真正的崩溃是无声无息的。 平静的水面上落下了雨滴,刚开始只是零星点点。 紧接着,开始密集,最后形成滂沱溃败之势。 男人的声音软了几分,气息也没有那么森冷了,他淡淡地开口道:“喝酒蹦迪纹身,你觉得这些很酷吗?这些只要是个人都能做,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你只是在作贱你自己。” 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她说:“那也跟你无关。” “你被委托寄养在这里,我就要行驶监护人的权利。” 祝桃突然仰起头,眼眶红得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脆弱又尖锐,“狗屁监护人!我就是想回家!我不要在你家住了!” 她的嘴唇颤抖着,说出的话又急又快,声音尖锐。 “我不想住在别人家里,我有家也有爸爸,最起码法院把我判给他了,他就有义务抚养我!不应该抛弃我!” 深黑的瞳孔里是漂浮起浓稠的大雾,凝结出晶莹的霜花,又被热气催化,变成了水滴。 她是以什么心情来说出这句话的呢?靠着冰冷的法律条例来奢求那点转瞬即逝的父爱。 她用力地反抗着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抓住那点最后的亲情。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穆格无声地看着她从尖锐到溃败,沉默地将软链解开,松开了她的手。 纤细地手腕上勒出两圈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还有一种被摧残过的柔弱感。 他罕见地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收起软链以后用掌心给她揉搓了几下。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暖,如同冬日被烧热的壁炉。 “你只要乖乖的,穆家不会亏待你。” 不喜欢被人用怜悯的眼神注视,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更不喜欢他总是强调让她乖巧时高高在上的语气!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凭什么? 她很想问问他,凭什么这么说? 只要乖乖的就不亏待她?她到底在这个穆家扮演什么角色?一只宠物一条狗吗?为什么说的像是在在摇尾乞怜,被人施舍一样? 她才不稀罕这种不亏待。 祝桃握紧的拳头松开,然后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湿漉漉的手指紧紧握住他衬衣袖口,直接洇透了一片,并且还在继续缓慢渗透。 穆格抬眼看她。 少女翘起嘴角,如同一只锁定猎物的捕手,准备收网。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将他拽进了浴缸。 第16章 撕咬猎杀 “看把你厉害的。”…… 因为刚才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穆格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刚开始因为她剧烈的反抗和挣扎,浴室已经到处都是水了。 不过他反应很迅速, 果断用另一只手撑住了浴缸的边缘,勉强稳住了身形。 祝桃冷哼一声, 铁了心要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于是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抠开他的手指,硬生生地将他拽了进来。 男人体型高大,白色的水花迸溅了更多出来,流到地上, 顺着排水管道哗哗地流了出去。 他长腿长手,偌大的浴缸进去两个人, 瞬间变得拥挤了不少。 为了不砸到她, 穆格用手肘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即便有水的作用力,但是肘部的关节还是被震到了。 祝桃本来被压在下面,但是在男人转身的时候, 她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转了过来。 穆格刚想训斥她,她迅速骑到他的身上抓住浸湿的领口凶悍地说道:“闭嘴吧你, 想让我听话,门都没有!你今天洗我画的纹身, 明天我就纹一个真的回来!”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很微妙,衣服又全都湿透了, 她这样毫不避讳地骑在他的身上,完全没发现这个样子有多暧昧。 穆格的衣服也全湿了,泡在水里。 白色的衬衫瞬间变得透明, 在水中漂浮起来,隐约可见紧实的肌肉。 头发被水花溅到,湿漉漉地搭在前额,他抬手向后一撩,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对于她这点小小的报复,穆格并没有发火。 手肘支在浴缸的边沿,他用食指点在太阳穴附近歪头看她,声线冷得像是他的人一样被水浸泡过,“我劝你最好歇了这个心思。” “你是老古板吗?还是歧视纹身?” “这不是歧视,你现在心性不稳,只会让自己后悔。” “我自己的身体我做主,等我成年了,我还要干更多的事。” “哦?”男人冷笑,“你还想干什么?你干的蠢事还不够多?把裙子掀起来给陌生男人拍照,让别人在你的大腿上涂涂画画,你很享受?” “是啊!就是很享受,你管得着吗?”她反唇相讥。 “无药可救,不知廉耻。” “我杀了你!” 祝桃被激怒,抓住他衣领的手向上挪动了一点,去掐他的脖子。 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穆格不见丝毫惊慌,勾唇笑了。 他本意应该是在嘲笑她,可是因为现在这个情境,莫名给人一种很欲的感觉。 眉宇间的森冷因为这抹笑被化开,湿透的白衬衣贴在身上,跟随着肌肉隆起的线条,像是绵延的山脉,又像是被水流冲刷了很久,石块上清晰的纹路。 皮肤上的温度如同被点燃的白檀木,火势逐渐变大,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他轻嗤一声,“看把你厉害的。” 祝桃当然不可能真的掐死他,但是直接放过他又不是她的风格,可是她看着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更生气。 脑袋里快速转了一下,又好像卡壳了没有转过弯来。 她突然歪了一下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嘶——”男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咬人,毫无防备,倒抽了一口冷气。 想把她推开,可是她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好过,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身体,怕力气敌不过他被扒拉开,双腿也使劲缠在了他的腰上。 她用上了蛮力,再加上浴缸里空间狭小,穆格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无法挣脱她。 “松手!” 他低声呵斥道,由于嘴唇被咬住,所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是气势依然很足。 但是她根本不理会他。 看来是发了狠。 四肢死死地缠着他,如同画在身上的那条白色小蛇,妄图用柔软有力的身体绞杀比她身形庞大数倍的猎物。 直到有鲜血溢出,铁锈般的气味萦绕在空气中。 她还是没有松口。 这当然根本不能算是亲吻,用个更贴切的词语来说—— 是撕咬。 她被他恶毒的话语气的失去了理智,只想堵住他向外喷溅毒液的唇瓣,顺便小小地报复他一下。 他让她心痛,她就要让他流血。 很快,口腔里充斥了浓浓的血腥味,她尖利的虎牙咬住他的下唇,还想伸舌去找他的舌头。 她的本意是想咬他的舌头,可是气氛逐渐开始向别的方向靠近了。 穆格抬手,将五指插进她后脑处湿漉漉的发丝,然后微微合拢,用了点力气向后扯了一下,终于,中断了她的行为。 她的眼神依然凶恶地瞪着他,像是一只受到威胁炸毛的小猫,可是在他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松开她的长发,有几缕绕住他的手指,像攀附在珊瑚上的海草。 他费了一点时间,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准备起身先从浴缸出来,阻止现在这股奇怪的氛围继续发酵,可是女孩却突然又凑近了他的脸。 她靠得很近,几乎都可以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扑在他的脸上。 清新又香甜的气息。 像是还未成熟的果实。 还有残留的血迹在唇瓣上。 更衬得红唇艳丽。 即便是她一直乖戾不驯,穆格也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可是一个女孩如果空有美貌却没有相应的智慧来匹配的话,那只能是一场灾难。 他掐住她的脸颊防止她继续靠近,眉心又蹙到了一起,“你又想干什么?” 她倾身向前,盯着他的眼睛,“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把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给毁了,所以,你得赔我一个。” 男人冷笑了一声,“你就那么喜欢在皮肤上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他垂眸看她,像是在看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傻瓜,“但愿你下次做选择花样的时候,能先扩展一下你贫瘠大脑的知识面。” 祝桃皱了皱鼻子,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我不会赔你这种东西,”他顿了顿,“不过你可以换一个。” 似乎没想到他突如其来的好说话,祝桃愣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 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要你。”她抬手,捧起他的脸,学着电视里演员妖娆的样子,“哥哥,我们做吧。” 祝桃如愿看到了男人那副平静的表皮撕裂的痕迹。 他永远可以对她的挑衅春风化雨的解决,让她的所作所为毫无成就感。 只要看到他失态。 她就感到痛快。 “你这又是为了报复我吗?”男人声音低沉,有隐隐的怒火。 她歪了歪头,眼珠灵活地转动,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没有啊,只是突然想提前尝试一下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 细细的手指带着挑逗,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快速逃离。 欲迎还拒。 黑色的眼睛里好像有蛛丝一样的东西缓慢将他裹紧。 穆格当然不会相信她这番突如其来的说辞,不过对于她转换的对抗方式确实有点茫然。 这触碰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的身边不乏这种用各种方式向他示好的女人,但是对于她,他既没有办法直接彻底斩草除根,也没办法回应。 当然他也感觉到了她的不怀好意。 她似乎在精心酝酿着什么阴谋。 还自以为掩藏的很好。 他冷淡到几乎无情,“成年人更会权衡利弊,而不是冲动行事。” “哦?”祝桃的指甲上有一层浅粉色的护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手顺着他的脖子划到胸膛,然后勾住了他的腰带。 “可是……”她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我跟你湿着衣服打闹了这么久,你却一点冲动都没有……” “该不会是真的有问题吧?” 果然。 他就知道。 穆格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掐住她的腋窝将她提起来,然后自己也从里面跨了出来。 她扒在他的身上不肯松手,男人直接迈开大步带着她走到了门外,然后毫不留情地从身上剥离了下来。 “回你的房间去。” “那你赔我的生日礼物呢?”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指责,“你还把我的手机给我弄坏了。” “明天,带你重新买一个。” “砰”的一声,门用力关上了。 祝桃耸耸肩,光着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沿途留下一片湿漉漉的脚印。 衣服全部沾在了身上,她也觉得很难受,想快点去洗个澡。 洗澡的时候,看到自己那片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纹身图案,她又恨恨地在心里咒骂了他一句。 从浴室出来,她本来想用电脑登录一下社交账号跟朋友说一声手机坏了,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密码了。 又想到那个纹身,她随手搜索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那样说,还生了那么大的气。 蛇象征了男性的生.Z器官,而花蕊则是女性的。 这个图案设计出来的用意,不言而喻。 还有纹身师拍照片时让她摆出的那个抚摸蛇头的POSE,给了满满的暗示。 祝桃觉得没什么,这东西本来就见仁见智,可是穆格却那么大反应。 啧,肮脏的大人。 今天跑了一天,还跟穆格闹了这么久,祝桃已经很累了。 头发都没有彻底吹干,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 把祝桃弄出去以后,穆格将身上的衣服除掉,又放了一缸干净的水,躺了回去。 男人清瘦有力的手臂搭在浴缸的边沿,手部自然垂下。 因着这个动作,腕骨显得特别突出。 像嶙峋的雪山。 他点起一根香烟夹在指间,然后抬手深深吸了一口。 烟草灼烧产生的白烟在他肺里滚了两圈,然后又慢慢从口腔和鼻息中钻出来。 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线条锋利的面部,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也被熏得更加深沉。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第17章 给他颜色 视锥细胞仿佛感受到了强光的…… 祝桃一觉睡到了中午。 穆格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很生气。 说好了赔她手机的, 骗子! 本来已经朋友约好了要聚一聚,可是现在她手机坏掉了,怎么联系? 她正在气闷中, 恶狠狠地捶打了一下沙发上的抱枕,想像成穆格的脸。 这时, 管家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盒子。 “这是穆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祝桃接过来看了看, 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鼓了鼓腮帮,她嘟囔了两句,“说好带我去买的,我才不喜欢这个牌子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还是将电话卡从坏掉的手机里抠出来, 装到新手机里,还好有备份, 她从云盘里恢复了一些数据, 然后用手机验证码登陆了微信。 果然,有好多消息瞬间涌进来,都是在问她手机为什么打不通,是不是出事了。 她赶紧回了消息:没事, 昨天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 一只小红梨:那就好,突然联系不上, 还以为你出事了。 肌肉才是本体:我们去哪里聚? 梁L:要不来我工作的这家店?员工有优惠价。 提起那个地方,祝桃就想起了唐洲那天对她做的事情。 于是, 她这才想起通讯录还有他的微信,于是翻出来恶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就拉黑了。 唐洲很恶心, 但是店是无辜的。 那里也比较方便。 跟朋友汇合以后,三个人都把礼物给了她。 薛京得意地说道:“先看看我的,你肯定喜欢。” “好!”祝桃打开一看, 居然是一瓶香水。 “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一个粗糙肌肉男居然会懂得送女生香水!”姜梨震惊了。 薛京得意地说道:“主要我打工的那个健身房在一家商场上面,我那天路过那个专柜,闻着这个味道,觉得特别适合小桃。” 香水的名字叫:苦桃。 初闻有一种香甜的蜜桃味铺面而来,紧接着微涩的辛味和苦味压制住了甜甜的少女感,瞬间变得性感起来。 甜与欲结合。 祝桃在自己手腕上按压了一泵,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我太喜欢了,可是这个牌子的应该很贵吧。” 薛京的家境虽然不差,但是也只是普普通通,这个牌子的香水50ML的至少也要两千块。 薛京捋了一下自己的短寸,“你知道我在健身房当私教有多受欢迎吗?我教一个人上一节课都至少两百块。” “哇哦,厉害厉害!”祝桃非常捧场地说道,“等你过生日,我也送你个满意的。” 祝桃又准备去拆姜梨的礼物,却被按住了手。 “小桃,我的礼物你回家偷偷拆。”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嘿嘿,不适合给男同胞看。” “好吧。” 祝桃又接过梁庚递过来的一个小盒子,“那我回家再一起拆吧,我们快切蛋糕!好久没吃了,有点馋。” 姜梨将蜡烛点上,“快许愿!把昨天没许的补上。” 祝桃看着晃动的烛火,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可许的愿望。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以前家庭和睦父母恩爱的时候。 可是显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了不破坏气氛,她还是随便许了一下。 几个人凑在一起吃蛋糕,互相问了一下近况。 梁庚母亲的病已经好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只是被那个家暴的父亲打出了点问题。 姜梨被家人逼着备考,可是她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希望。 而薛京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想高中毕业以后就去工作,而健身房教练就是他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工作了。 “小桃,你呢?” 祝桃很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要做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穆格的逼迫下步入正常的轨迹了。 想到这里,祝桃吐槽了一下穆格超强的控制欲,然后问他们到底怎么样才能气死他。 梁庚:“他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吗?” 祝桃:“不知道,但是好像讨厌女人?反正每次一挑逗他,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屎一样哈哈哈哈。” 梁庚的脸黑了一瞬,不再讲话。 姜梨思索了一下说:“那要不……你制造出一副假像,让他以为你们俩那个了?他那种洁身自好的人,肯定会受不了吧。” 祝桃眼睛骨碌碌一转,是啊! 他那么排斥她的挑逗,如果真的以为两人发生了关系,那个表情…… 一定很精彩。 不过,这要等一个他喝醉酒的时机。 可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喝过酒了。 因为被穆格勒令必须在九点以前回家,三个人只是草草聚了聚就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祝桃就被叫了起来。 “今天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许乱跑。” 祝桃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想出去,天气实在太热了,还不如在家里啃西瓜吹空调。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专门嘱咐一句,但是她也没在意,又倒回床上睡觉去了。 中午,院内传来轻微的嘈杂声,她站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 原来是穆敬泽出院了。 穆敬泽坐在轮椅上,精神比之前那次在医院时见到的样子好多了。 穆格将他推进来,然后吩咐佣人把祝桃叫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她,但是祝桃还是决定下去给穆敬泽打声招呼。 穆敬泽看到她的瞬间,眼里闪过一道非常复杂的情绪,久久没有说话。 “穆伯伯……”她拘谨地开口喊了一声。 穆敬泽终于回过神,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看着老人和蔼可亲的样子,祝桃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点点头说:“还好。” “零花钱够不够?饭菜合不合胃口?” “都好都好。”祝桃突然发现自己还挺不习惯别人这样亲切地对她,不过这样才是正常对待客人的态度吧,穆格那样的算怎么回事? 控制狂就是控制狂! 她在心里腹诽。 “那就好,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就好,哪里住的不舒服尽管跟我说。” “谢谢穆伯伯。” 穆格看着她正常的态度,似乎也放下心来。 虽然祝桃总是气穆格,那也是因为他有问题,可是对待年纪这么大还有心脏病的老人,她也没有那么不懂事。 站在大厅寒暄了几句,穆敬泽还想继续,穆格接过话打断了他说:“爸,吃药的时间到了,以后说话的机会很多,先上楼吧。” “好好。” 穆敬泽被推进电梯上了二楼。 来到他一直住的那个房间,佣人们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床,放好靠背。 穆格接过佣人手里的水和药递给他。 穆敬泽没有接,而是抹了把眼泪说:“如果萤萤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个年纪,一定也会出落成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吧。” 穆格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然后若无其事地附和了一声:“也许吧。” 老人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好大一会儿后似乎才反应过来。 他握住穆格的手腕,看着那道伤疤说:“儿子,难为你了,是我太自私,但是我活不了多久了,哪怕是就这样看着她,我都觉得心里能好受一点,只是你……” “我没事,您先把药吃了吧。”穆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的痕迹。 穆格看着他喝下药睡了以后,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对照顾穆敬泽的佣人嘱咐了几句,然后就上楼了。 * 祝桃下来吃晚饭的时候,穆敬泽就坐在她的旁边,然后一直给她夹菜,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多吃点,你太瘦了,女孩子要胖一点才健康。” 祝桃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哭丧着脸说:“伯伯,我真的吃不下了。” 穆格看了一眼,扯开嘴角冷嗤了一声,但是紧接着,他又“啧”了一声。 祝桃和穆敬泽同时抬头去看他。 只见他用大拇指缓慢地抿了一下唇瓣。 祝桃瞬间明白了。 下嘴唇内侧的伤口让他无法进食温度较高的食物,只要一碰到就会痛。 她吭哧吭哧地笑了两声,很得意。 活该!饿死你! 男人的眼风扫过来,她根本没在怕的,还做了个鬼脸,然后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穆敬泽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他木着脸说道,“不小心被狗啃了。” 祝桃手上的动作一顿。 “家里养宠物了吗?怎么没看到?” “因为不听话,所以被送走了。” “那你记得打狂犬疫苗。” 祝桃暗暗撇了撇嘴,将不屑写在脸上。 你那么厉害倒是把我送走啊。 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又不喜欢她又要她留下来。 吃过晚饭以后,祝桃想起自己还有两个生日礼物没拆,于是坐到床上从包里拿了出来。 姜梨送给她的礼物,居然是一套情.趣内衣。 高开叉的绑带,需要在腰上缠几圈,玫瑰色的丝绸面料和蕾丝结合,但是却将该遮的地方全部遮住了,并不似寻常的情.趣内衣那么暴.露艳俗。 祝桃觉得有点好看。 不过……她为什么送她这种东西? 她要穿给谁看啊! 拿起手机拍了个照片,她发给姜梨:??送我这个干嘛? 姜梨发了个嘿嘿坏笑的表情包:刚好派上用场,看来我很有当神算子的潜质了。 祝桃又发了三个问号:不是说假装吗? 姜梨:对啊!做戏做全套啊! 祝桃发了个打脑壳的表情包回复道:我穿这么诱人,万一他真的兽性大发把我吃了怎么办? 姜梨:你还怕这个? 祝桃:笑话!虽然姐是混混,但是还没有随随便便和别的男人睡觉的习惯。 姜梨:嘿嘿,可是平时看片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吗? 讨论起这个,祝桃有点点羞赧:还行吧,不是很有感觉。 姜梨:唉,好想找个男人哦,小桃你有喜欢的男人吗? 祝桃:喜欢的没有,讨厌的倒是有一个。 姜梨:人说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你恨得越深证明爱的越深。 祝桃:爱他?你杀了我吧。 她撇了撇嘴,将手机丢在一旁,蓦地想起之前她被唐洲下药迷倒以后,那个温暖的怀抱。 * 穆敬泽出院以后,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祝桃发现了一个事情。 穆格很在意他的父亲,任何有可能惹他动怒的事情,穆格都会提前解决。 但是穆敬泽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喜欢她。 于是,长久被压制的她终于找到了对付穆格的办法。 只要搬出穆敬泽,他就一定会忍下去。 现在告以前的状肯定没什么威慑力,要告就告新鲜的。 哪怕他被训斥一顿都是好的。 省的把她天天骂的跟狗一样。 祝桃在心里盘算着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天。 穆敬泽看祝桃好像不喜欢自己之前给她准备的衣服,于是准备带她去商场买新的。 佣人已经上来叫了好几次,可是祝桃迟迟不愿起床。 穆格在等了半个小时无果后,耐心告罄。 他站在门外沉声说道:“你到底出不出来。” 祝桃嚣张的声音顺着门板传来:“我就不出去,你有本事进来啊,反正你之前又不是没有做过,现在你怕什么?” “很好。”他做了个手势,示意管家开门。 房间里。 她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蒙古包,躲在床的最里面,包的密不透风。 “你又在闹什么?” 因为在被子里,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浸过水后不清晰的音响。 “就不起就不起。” “你是想要我帮你起吗?”穆格声线绷紧,低声威胁。 “你有种你就来啊,谁怕你!” 穆格终于不再忍耐,长腿向前迈了一步,单膝压在床沿,上前抓住被子想把她揪出来。 可是这次。 被子下的少女,身上只穿了一套布料非常少的……内衣。 玫瑰色和黑色结合,在白皙纤细的身体形成明烈的对比,成倍地放大了视觉体验。 细细的线绷紧,裹住少女纤细的腰肢。 视锥细胞仿佛感受到了强光的照射,刺激得他瞳孔微微收缩。 祝桃的眼角勾起细小的笑弧,带着诡计得逞后的表情,唇角翘起,然后突然尖叫出声。 “穆伯伯——救命啊!” 第18章 最好的她 他是要动真格了吗? 穆格当机立断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声尖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变成了闷哼。 她用双手去拽他的胳膊,抠他的手指,想把他推开, 可是男人就像一座矗立的铁塔,无论她如何用力都不能撼动分毫。 穆格随手扯过被子将她的身体掩住, 冷眼看着她说:“你想干什么?看到我惊慌失措?还是目瞪口呆?” 他的声音带着讥嘲, 眉眼里有冰晶凝结,冷峭刻薄,“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她现在连失去了一切能用于反抗的东西。 连嘴巴都被堵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怒目而视。 电梯运行发出轻微的响动, 应该是穆敬泽要上来了。 祝桃也注意到了电梯那里的动静,得意洋洋地挑眉看他, 似乎在说:“你求我, 我就不告诉老爷子你欺负我的事情。” 穆格扫视了一眼开着的房门和两个人现在的样子,在三秒钟之内做出了反应。 他果断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单手扯开领带,将她的手腕反绑在身后。 “唔唔唔!” 做完这一切, 确定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后,他松开她, 大步走出去,将房门关上了。 穆敬泽刚好在此时从电梯出来, “我刚才好像听到小桃的叫声,发生什么了?” “没事, 她不小心摔倒了。”穆格面不改色地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严不严重!”穆敬泽说着就要进来看她。 穆格拦住他说:“不严重,不过脚踝扭了一下,恐怕没办法去逛商场了。” “好好, 那先看下伤口,衣服什么时候都能买。” “嗯,我去拿药箱帮她处理一下。” 穆格三言两语支走了穆敬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了拿出了一个四方形的小包装。 这是之前一个什么活动宣传日志愿者发给他的,他就随手丢到了柜子里。 他拿这个并不是真的为了做什么,而且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给了她一种奇怪的认知,如果不一步到位的粉碎她那个错误的观念,她会一直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激怒他。 他折回了祝桃的房间。 女孩正试图将反绑的双手挣脱开,可是他打的结很有技巧,只会越挣扎越紧。 祝桃想起自己第一天来穆家时被他威胁“绑下去”之类的,原来真的不是吓唬她。 他这种刁钻的手法,怕不是以前就是干绑架发家的吧,这么专业! 男人走过来,逼近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审视她的挣扎与狼狈。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为了激怒我,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祝桃说不出话,只能恶狠狠地看着他。 她的眼里有痛恨,如同疯长的野草,逐渐壮大。 她就是讨厌他这种样子,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成功反抗他。 他永远从容不迫,永远可以毫不费力地碾压她,永远用那种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你想让我的父亲来帮你对付我,你觉得有用吗?对我能造成什么损失?自不量力。” 他说话向来一针见血且毫不留情。 祝桃的手指揪紧了床单,关节处泛白。 她当然不会忘记她在这里永远是个外人,可是她也没想要得到什么,不过是仗着老爷子那点令人费解的偏爱小小地教训他一下而已。 穆格将皮带抽出来,在手里折了两圈。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黑色的皮带在他苍白的手中显得格外冷酷。 用其中一端挑起她的下巴,他茶色的瞳孔里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你这么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是吗?” 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夹在两节指间,然后丢到了她的身上,“来,打开!” 祝桃一看名字,瞬间懵了。 大脑轰得一下炸开,那枚小小的东西如陨石坠落地球,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刚才还很凶悍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拿安全套丢给她? 是要动真格了吗? 怎么会? 明明昨天她故意引诱他都被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了。 她的腿向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害怕了?” 祝桃开始心虚,不敢跟他对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讨厌和女人接触,也并没有你以为的什么心理或身体疾病。”他弯唇冷笑,“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会让你有反抗的余地?” “……” “做事情之前考虑好后果,但凡你对别的男人做这种事,你觉得你能怎么收场?” 他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祝桃无法回答,脸色讪讪,垂头不语。 她又输了。 男人的语气依旧凉薄,却没有吓人了,“还敢吗?” 她飞快摇头。 他这才给她解开了绑住的手腕。 将嘴里被塞了半天的手帕拽出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就算是我做了蠢事,可是你就不应该对我道歉吗?” “嗯?”他停下脚步,转身。 “我第一次来你家那天,因为我不想出门,你就掀了我的被子!我挑衅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穆格挑眉,“小丫头片子还挺记仇。” 他那天是看到了她穿着衣服才动手的,而今天却完全是着了她的道儿。 “明明就是你不对,为什么最后都成了我的错?”她控诉着他。 男人的眉目间带着傲慢,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提醒过你,听话一点,你会过得很好,而你所认为的不公和愤怒,都是你自找的。” “……” 祝桃太讨厌他这副样子了。 可是她确实没有办法对付他。 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在她来的第一天和后面的每一天,都用了非常强硬的手段来改变她。 他究竟想把她改造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她就不能做自己? 她也这么问了出来。 穆格说道:“我在做的是绝对正确的道路,所以你只有听我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要拿你的思想强加给我。” “也许现在你会恨我,但是未来你一定会为之受益。” “你说的这种话和我以前初中的班主任说的一模一样。” “显然,你并没有听他的话。”男人嘲讽道,“哪怕你听进去十分之一,都不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糟糕。” “这难道都是我的错吗!”她的声音变得尖锐。 男人的脸上带着同情与怜悯,“或许一开始并不是你的错,可是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是在报复谁呢?” 祝桃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心事被戳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是,她痛恨沈梦荷和祝向山彻底闹崩时对她的不闻不问,痛恨他们在法庭上对峙时两个人对她抚养义务的相互推诿,他们那么讨厌她,像是对待一个生怕被沾上的麻烦精。 可是他们忘了,在这之前—— 她一直都是人人夸赞的好孩子。 没有人看到她曾经多么优秀,没有人记得她以前多么懂事。 那就算了吧。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会被抛弃,跟她懂不懂事,听不听话,没有任何关系。 祝桃并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因为她最不想被他同情。 之前没有控制住哭过一次已经让她觉得非常难堪,可是她的眼眶还是红了。 “你要记住,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以摧毁自己的人生为代价去报复。” 男人的声音像是稀薄的雾,缓慢降落在她的身边,然后消散。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穆格没有回答,转身走出了她的房间。 那是因为,他见过她曾经最好的模样。 第19章 口干舌燥 她躲在危墙之下,风声鹤唳。…… 穆格确实在之前就见过祝桃了。 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有十四岁, 像极了生命止步于十二岁的穆萤。 那天他正开车带着穆敬泽在去往医院的途中。 近年来,因为穆萤的死,穆敬泽的心脏也越来越脆弱了。 谁知, 就那么随意一瞥,穆敬泽一眼就看到了祝桃, 瞬间愣住了。 等回过神以后, 他迅速让他开车倒了回去。 她正和朋友玩闹,嬉戏,像一只灵动的鹿。 她的脸上笑容灿烂,是没有经历过世事磋磨的肆意。 转头时扫过他的车窗,眼睛里宛如有万千星辰坠落于瞳孔。 穆敬泽手指颤抖, 仿佛看到了希望。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穆格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声线绷直, “是啊, 确实很像。” 穆敬泽想要下车去跟女孩讲话,被穆格制止。 “这样突兀的去讲话,容易有误会,还会吓到她。” 穆敬泽点点头, 捂住胸口,眼睛里仿佛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种。 再见面, 她已经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十六岁的少女逐渐脱离了稚气,跟十二岁的穆萤拉开了对比, 只不过在某些角度,还是会让人恍惚。 她变得乖戾跋扈, 建造起一座自以为很坚固的城池将自己藏在里面。 可是城墙千疮百孔。 她躲在危墙之下,风声鹤唳。 * 祝桃不再跟穆格作对了。 因为没有意义。 人的适应性真的是强的可怕,以前她觉得难以忍受的事情, 现在都可以平静面对了。 穆格又重新给她请了个家教,因为他实在太忙了,没时间一直看着她学习。 祝桃也没有再像以前反抗的那么激烈了。 穆格看到她的改变,欣慰了不少,对她的监管也放松了不少。 两个人这才算是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共处。 穆敬泽怕她天天闷在家里会觉得无聊,于是提议让穆格带她去度假山庄玩一玩。 可是穆格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不提还好,一提祝桃真的很想去了。 暑假过了一半,她也不知道干了点什么,闷的很。 再开学就是高三了,她也即将迈入成年人的行列。 可是她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 她本来初中时成绩一直都很好,但是因为初三那年家庭的变故让她自暴自弃,以至于中考失利,只上了个很烂的高中。 读了一年多,几乎一直都是混日子,什么都没有学到。 被穆格强行转学过来以后,她也并没有好好学习。 高中就这样过去两年,她不知道单单靠这个假期的补课,能让她提升多少。 穆敬泽知道了她的想法,开始疏导她。 “一年不行还可以复读,实在不行到时候送你去国外留学,方法多的很,再不济,穆家家大业大,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你衣食无忧过几辈子。” “穆伯伯你对我也太好了吧,穆格就只会讽刺我。” “唉,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也是想让你好。” “……”那他可真挺爱操心的。 工作日穆格白天几乎都不在家,她也只能跟穆敬泽聊天。 穆敬泽真的对她很好,她也愿意多陪陪这个身体不好,还很孤单的老人。 闲聊时话题很自然就从她聊到了穆格身上。 “伯伯,那天我看到穆格的房间里有一个大提琴,他会拉吗?怎么从来没见他用过?” 穆敬泽脸上的皱纹蹙得更深,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以前非常喜欢大提琴,而且很有天赋,在十六岁那年就接到了柯蒂斯音乐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柯蒂斯?依稀记得在电视上听过,好像是一个非常牛的学校,砸钱也没用,只能靠实力进入的一家学校。 “那后来呢?他去上了吗?” 穆敬泽摇了摇头。 “为什么没去啊。” 穆敬泽脸上露出一副非常难过的表情,“是我不好……我为了让她接管公司,不允许他去上音乐学院。” “可是这也没关系吧,当个爱好也可以啊。” 她来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听到他哪怕弹奏一次,根本不像热爱的样子。 “不行了,手不行了……”老人摇头,似乎不愿意再回忆。 祝桃虽然很好奇,但是感觉到老人的情绪变化不稳定,怕他心脏病又犯,赶紧帮他顺了顺气没有再问了。 “穆伯伯,是不是该吃药了。”她看了看时间,将他从花园推回了房间。 祝桃每天在家都很无聊,除了补习功课就是在陪老人散心。 穆敬泽心疼她天天陪着他个老头子,勒令穆格带她出去玩。 穆格不想惹自己的父亲生气,只好推了一天的行程,吩咐秘书给他规划了一下女孩子喜欢的路线,最后带她去了水族馆。 祝桃还是第一次来水族馆,感觉很新奇。 以前她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回家,很少乱跑,后来…… 就是夜店KTV这种场所了。 这里是国内最大的水族馆,由于是暑假期间,入口处的人特别多。 穆格带着她走了VIP通道,虽然人少了很多,但是还是排了一会儿队。 祝桃用手扇了扇风,企图驱赶热气,“你不是总裁吗?一般总裁不都是遍地产业,随便走到哪都是自家的项目,还有特殊通道。” 男人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所以让你少看点没有营养的东西。” “……” 来这里玩耍的,很多是父母带着孩子的一起来的。 在他们前面排着就是一家三口。 天真烂漫的孩子站在父母中间,一只手拉了一个,扯着大人的胳膊往前跑。 “慢点慢点,我的小宝贝儿唉。” 两个大人被孩子拉得趔趄两步,小孩子短短的腿跑得倒是挺快。 “爸爸,背背。” 年轻的爸爸将小孩子拖起来,架在了脖子上。 小孩子高兴极了,张着手臂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小风车。 祝桃有点羡慕。 穆格顺着她眼神追逐的方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鉴于她最近表现良好,他决定给她点奖励。 于是,他拍了拍她的头。 祝桃疑惑地看着他,“干嘛?” “如果你实在难过,我今天可以勉为其难,扮演一下你的父亲。” “???” 祝桃正准备发火,可是转念一想,将怒气压了下来。 她翘起唇角,手指挤进他的掌心,然后十指交错,笑嘻嘻地说道:“那样的话,我提什么要求你都得答应我咯?” “那也要看你诉求的合理性。” “我想要你背我,这个诉求合理吗?” “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 “别人的父亲都是这么宠女儿的!你这算什么垃圾父亲!”她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男人并不在意,迈开长腿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 他今天的样子轻松随意,没有穿那么刻板的西装,冲淡了身上那股冷硬的气息,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男人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水族馆幽蓝色的灯光从玻璃中投射出来,将他的周身笼罩在柔光下。 连视网膜上都仿佛浸润了海水,渡上一层潮湿的蓝。 仿佛几万米深海。 可是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 祝桃看着他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很生气,为了恶心他,她又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那你不背我的话,学那个妈妈喊孩子一样喊我一声怎么样?” “嗯?”男人长眉一挑,“小宝贝儿?” 祝桃以为他会嘲讽她的,本意也只是为了膈应他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喊了出来。 炙热的岩浆从海底翻涌上来,逐渐蔓延到她的脸颊,侵入大脑,将理智燃尽。 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抛却之前两人的对立时戴的有色眼镜,她才惊觉,这个男人在外表上竟然有着这么强大的资本。 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看着你,如同一颗透亮的琥珀缓慢裹住昆虫,等回过神时,你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庆幸昏暗的灯光掩盖了她脸上的红晕,更庆幸鲸鱼摆尾时发出的哗啦啦的水声没过了她的心跳声。 她就这样被钉在了原地。 有一粒小小的黑茶色的种子,在她的心口埋下,并且迅速地扎根。 盘旋的根须缠满了她身体所有的罅隙,以心跳为养料,逐渐开始发芽、生长。 也许是他今天确实足够温柔,也或许是他低声哄她的时候声线太过动人。 祝桃后半段的时间,脑子里都是乱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也许知道,只不过她不愿意去想。 走到最后一个区域,她有点累了,于是找了个角落休息。 这里是一个高八米宽二十米的巨型水箱,里面有种类丰富的海洋生物。 像是囚了一片海。 站在这个巨大的玻璃水箱前,人类渺小得仿佛沧海蜉蝣。 祝桃静静地看着侧对着她的穆格,他伸出手,跟里面的一头白鲸互动了一下。 白鲸随着他的手势转了个圈,然后调皮地冲着他吐了一串泡泡,仿佛在得意地说道:“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穆格笑了。 弯起的嘴角有淡淡的笑纹,瞳孔里有水母般漂浮的荧光晃动。 祝桃抿了下唇瓣,拿出自己的手机,偷偷对准了他。 将这一幕定格。 第20章 零星痒意 零火种在触碰间迸发,一触及…… 从水族馆出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门口有卖小动物玩偶之类的东西,她一眼看上了那个胖乎乎笑得还有些傻气的白鲸。 “我要买这个,你给我买!”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穆格瞥了一眼, 觉得这个丑丑的玩偶无论是做工还是填充材料都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刚想开口拒绝, 老板操着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笑眯眯地说:“这个卖的可好嘞, 小伙子,女朋友这么漂亮,给她买一个吧。” 男人眉峰一挑,“这是我女儿。” 老板的表情愣了一下,不可置信般打量了两人几眼, “这、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领养的。” 祝桃冷哼一声,戏精附体, “姐夫, 为什么要撒谎呢?你只要给我买这个玩偶,我不会告诉姐姐你带我出来还亲我的事情的。” 话音落下,老板和路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她抱起玩偶撒丫子就跑。 “老板, 给他要钱!” 不顾穆格黑成锅底的脸色,她大笑着跑了出去。 走到大门口, 她放慢脚步,等穆格将车开过来。 今天出门他并没有用司机, 而是自己开车来的。 祝桃揉了揉那只傻笑鲸鱼的脸。 就算穆格不给她买,她自己也买得起, 可是她就是……突然很想让他买给她。 黑色的卡宴裹挟着一阵热风停在她的面前,男人降下车窗,斜睨了她一眼, “上车。” 祝桃坐到了副驾驶上,摸了摸肚子说:“姐夫,我好饿。” “你还演上瘾了?” 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想吃什么?” “可以在外面吃吗?” “不可以,外面的饭菜不健康。” 穆格一向都是回家吃饭,吃的口味也比较清淡,祝桃却喜欢吃重油重辣的。 她的嘴撅得高高的,“你才多大啊,就这么养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道理懂不懂?” “像你这种生活方式,怕是没有几年行乐的机会。” “……”她身子一拧,“不管不管,我就要在外面吃!我要吃小龙虾、烤鱼、毛血旺……” 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我口水都要流下来啦!” 男人依然不为所动。 她失望地咂了咂嘴说:“哼,说是今天满足我的诉求,结果呢?就动了动嘴皮子。” 祝桃说着,想起他那句称呼,脸又悄悄的红了。 他那个神态简直太犯规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抬手将耳机摘下前说了一句:“嗯,就这些。” “咦?你在打电话?什么时候打的?跟谁打的?” 穆格斜睨了她一眼说:“在你喊我姐夫的时候。” “哦……” 回家的路比较远,穆格开车的时候又不怎么说话,祝桃有点无聊。 她想去看他,可是又不想做的那么明目张胆,于是靠在椅背上,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侧脸轮廓。 男人眉目专注,心无旁骛地驾驶着车辆。 她抬起手,在玻璃的倒影上描摹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划过人中,触碰到他的嘴唇。 玻璃当然是没有温度的,可是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在浴缸撕咬他嘴唇的时候。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可是现在…… 心境不同,感受也就变了。 想着想着,她脸又红了一点,不敢在想,于是歪着头闭上眼睛假寐。 又过了四十分钟左右,终于到了家,穆格将安全带解开说:“下车。” 祝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应。 他好像以为她真的睡着了,于是侧身来解她的安全带。 衣角碰到她的手臂,轻柔地在她裸.露的小臂上摩擦,细小的汗毛被刮到,带来一阵痒意。 他下车,准备将她抱出来。 可是祝桃根本就是在装睡,害怕自己心跳的声音暴露,于是嘟囔道:“背……” 穆格“啧”了一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将她背了起来。 祝桃趴在男人后背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小丑鲸。 今天的星星好亮,月亮也格外迷人。 她偷偷地咧嘴笑了。 在水族馆要求背的时候被拒绝了,最后还不是让她得逞了,哼。 进到家门以后,她老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瞬间从他的背上爬了起来。 “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她看到桌上的小龙虾、毛血旺和烤全鱼,惊喜尖叫,“哇!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穆格将外套递给佣人,瞥了她一眼说:“不装了?” 祝桃一顿,嘿嘿一笑,装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她吃了个痛快,高高兴兴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关灯后,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怀里抱着那只鲸鱼,想到今天的一切,控制不住扬起了嘴角。 原来,只要她不捣蛋的时候,他其实可以这么温柔的呀。 掏出手机,她点开相册,找到自己今天偷拍的那张照片。 男人身姿挺拔,干净落拓,还有那抹罕见的笑容。 宛如春风拂过堤岸,发出破冰的讯号,然后抖落了一整个冬天的冰凌。 他站在巨大的玻璃水箱前,面前是一头庞大却温顺的白鲸。 男人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如同黑夜结束前的第一道曙光。 祝桃抱着手机睡着了。 梦里,遍布了他的痕迹。 * 祝桃最近过得实在太滋润了,甚至还胖了两斤。 老爷子回来以后宠得她比亲爹还亲,穆格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下午,祝桃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道把手机丢在了哪里。 到处找不到的情况下,她跑去了穆格的房间。 “什么事?” 穆格似乎是刚洗完澡,身上还氤氲着一层水汽,眉睫都是湿漉漉的。 她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我的手机找不到了,用你的打一下。” 穆格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手机递给了她。 去拿手机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零星的火种在触碰间迸发,一触及燃。 找到手机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都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于是将那串未接来电存进了手机。 下午刷剧的时候,她接到了姚千雪的电话。 “喂?千雪。” “小桃,最近在家干嘛呢?” “没干什么,就是补补课玩玩电脑看看剧。” “你现在开始用功学习了啊。” “被逼的嘛。” “你有考虑要上哪个大学吗?” “没有呢。” “那天同学聚会结束以后我就跟着我爸妈去国外旅游了,最近刚回来,想找你玩,你有时间吗?” “好啊,去哪里?”祝桃最近也挺闷的,顺便想告诉她对唐洲那个人渣趁早死心。 姚千雪给了她一个地址,“在这个度假山庄有我家的股份,挺好玩的,什么都有。” “好!” 约定好时间,祝桃跟穆格和老爷子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司机将她送到地点以后,祝桃就让他先回去了。 姚千雪和她说好了,晚上就住在这里。 两个人有好多悄悄话要说。 可是祝桃却在发愁对即将说出口的关于唐洲的真面目,到时候要怎么安慰她。 不过,她想多了。 来到度假山庄两人约定好的房间碰头,里面的人却并不是姚千雪。 而是唐洲。 咔哒一声,智能门锁直接将房门锁死,他走过来,眼睛里满满的不屑。 “我就说你一个小破公司经理的女儿跟我傲什么呢?原来是傍上了穆家,可是你跟他非亲非故的,还住在一起,是被包养了吧。” 他已经调查过了她的家庭背景,更加肆无忌惮,他也笃定即便真的睡了她,她也不敢声张,不然穆格肯定就不要她了。 “你胡说什么?”祝桃警惕地盯着他。 “他给了你多少钱?我也能给你,要么以后就跟了我吧,我年轻,肯定比那个老男人有劲儿。”他又开始说荤话。 “滚开!” “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们睡过了吧,看你这副骚样,肯定被男人搞过不少次了。” 祝桃看见他就觉得恶心,又怕他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于是开始飞快地转动大脑,想着怎么脱身。 可是他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 祝桃失踪了。 穆格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意外。 因为最近她一直都很乖巧又听话,让他省心了不少。 所以说要出去玩两天,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现在,人不见了。 他当机立断地把电话打给了祝向山,询问他有没有看到祝桃。 祝向山说没有。 “如果找到她,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穆格的电话刚挂断,祝向山又接到了唐路定的电话。 这两个人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却在同一时间找上了他。 “祝先生,您的女儿捅伤了我的儿子,现在人还在医院。” 祝向山都懵了。 “如果她找到了你,请与我联系,我们来协商解决方案,这件事,如果不给我儿子一个满意的交代,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们想怎么样?” “送过来,任我们处置,直到我儿子气消了为止。” 祝向山挂断电话后点燃了香烟狠吸了一口,梳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情形,然后拿上车钥匙就下了楼。 刚走出单元楼,他一眼就看到了衣服上沾着血的祝桃。 她躲在绿化带里,很狼狈,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爸爸……”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还带着泥土,头发上也沾着几根枯草,她走上前来,似乎想让他抱一抱。 祝向山的后槽牙咬紧,手握成了拳头。 突然,他挥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一天天就会惹是生非!赶紧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监控里的少女后退一步,捂着脸,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出了事,慌不择路,像是所有在外受到伤害的小动物一般,本能地想回家舔舐伤口,可是她错了。 她一直藏在心底的、心心念念的所谓的父亲,没有给她拥抱,也没有给她庇护,反而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穆格面无表情地盯着监控视频,指间夹着的香烟点燃后一口都没抽,烟灰已经落了一地。 浑身的威压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一座沉默的死火山,时隔多年,即将又一次迎来爆发。 他将烟头按灭,声音发了狠:“给我找!” 第21章 你痛不痛 “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 穆格调取了所有她可能出现地方的监控录像, 可是最后追查到踪迹的就只有这个小区了。 和祝向山发生争执以后,她飞快地跑掉了。 穆格注意到她跑的时候奇怪的姿势。 右脚的脚尖点着地,脚后跟却不能着地, 沿途还留下了几滴的液体。 应该是受伤了。 走出小区物业的监控室,派所有能调动的人去找后, 他独自来到了那栋单元楼下。 果然, 在两个人起争执的地方,地上有几滴已经被风干的血迹,呈深褐色,滴溅开来。 像是烧焦的伤口,结出暗色的疤痕。 有一根杂草, 横亘在上面,沾染了零星的血迹。 应该是她挨打的时候从头发上掉下来的。 穆格从地上捡起那根杂草, 缓慢握紧。 杂草尖锐的边缘戳刺着他掌心的皮肤, 痛感似乎连接到了心脏,突突地开始阵痛。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祝向山住的那层,拨通了他的电话。 “虽然当初跟你要走她属于一场交易, 但是我真的宁可她没有你这个父亲。从今以后,她的任何事情都再也与你无关, 你们不护着她,我们穆家来护!” * 旅馆小而破旧, 泛黄的墙壁上爬满了裂缝与潮湿的霉斑。 祝桃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在她过往的认知中, 这都是那些穷凶恶极的凶手或者社会败类的流窜之地。 而现在她竟然站在这里,浑身上下只有零星的现金和摔坏的手机。 因为……她好像杀了人。 在唐洲按住她的时候,她胡乱握住了一把水果刀的刀柄, 捅进了他的身体。 他流了好多血,温热的鲜血蔓延到了她的手上。 明明是刚从鲜活生命中流失的液体,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却让她发抖。 她慌不择路地从二楼跳了下去,还好下面是柔软的草皮和植被,缓冲了她的坠落之势。 可是她的腿好痛,痛得她想哭,可眼睛却因为疲倦与困意而干涩沉重,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也根本不敢闭上眼睛。 双手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但是残留的余温如跗骨之蛆般盘亘在她的身体。 鼻尖也似乎一直能嗅到血腥味。 用力扯住被角将自己裹紧,她蜷缩在靠近窗台的床边。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与阳光一墙之隔,只能瑟瑟发抖。 楼下几次有警车经过,不,或许不是警车,是救护车,慌乱之中她根本分不清,但每一次听见时都如同惊弓之鸟一样颤抖,神经被紧紧拉扯,心慌得快要跳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又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太多声音,最后重重咬住手指。 她不知道唐洲是否还活着。 她是不是会被抓去坐牢?如果唐洲死了,她是不是会被判死刑? 她好害怕,可是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在这个世界上,连有血缘的亲人都不肯伸出援手,那么谁还有拯救她的义务呢? * 又经过了两天紧密的搜索,穆格终于锁定了她的位置。 他自己驾车飞快地赶到那间破旧的旅社,看着周围污遭的环境,眉心紧蹙。 向前台工作人员确定了她的房间号,他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他先是敲了下门,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果断拿钥匙开门。 听到门的响动,祝桃惊恐地尖叫一声,迅速从那张狭小地床上爬起,试图再一次从窗户逃跑。 “祝桃!”穆格出声喝止了她。 她猛地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里是满满的惊慌与警觉,胸口剧烈地起伏喘着气。 仅仅三天的时间她就瘦了这么多。 本来就小巧精致的脸,现在更是小了一圈,衬托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而空洞。 她警惕地看着他,抠住窗沿的手指用力到甲床都褪了色,沙哑的声音中有种干涩的尖锐,一开口就是语无伦次的模样,“你来干什么?你也要抓我去跟唐家道歉吗?” “你先下来。” 可是她如同惊弓之鸟,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自顾自地念叨着。 “我不要道歉,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想坐牢,我还会被判死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唐洲没事,你不用去给他们道歉,更不用坐牢偿命。” “怎么可能!我好像扎到他的胸口了!流了好多血,不可能没事!你骗我!” “你只是捅到了肋骨,”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从不骗人,也不骗你。” 祝桃呆呆地望着他,终于短暂地安静下来,通红的眼眶与苍白的脸因此显得格外脆弱。 “……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在犹豫是否要相信他,因为她觉得他似乎没必要为了她而惹这么大的麻烦。 穆格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脚踝和脚后跟那道深长的伤口,声音放轻,似乎是在安抚。 “腿痛不痛,我带你去医院。” 祝桃沉默了几秒,忽然重重咬住唇,肩膀轻微抖动几下,最后崩溃似地低头啜泣起来。 捅了唐洲的时候她没哭,从二楼跳下来扭伤脚踝的时候她没哭,甚至被祝向山打了一巴掌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是穆格的一句“痛不痛”,让她再也绷不住。 这三天的惊慌与害怕,在此时终于尘埃落定。 穆格将她从窗户上抱下来,她没有再挣扎,紧紧地抓着他的领口从低声地啜泣到放声大哭,声音里是满满的委屈。 男人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猫。 她抽抽噎噎地说道:“痛……真的好痛啊……可是我不敢睡觉,也不敢去医院,我身上也没有很多钱……没有人管我。祝向山……还要我去跟他们道歉,我死也不要去……”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回穆家,害怕他们也不愿意管她,害怕看到同样嫌弃的眼神,那她就彻底无路可走了。 她躲在这里,是抱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心底里是期盼他来救她的。 然后,他真的来了。 * 穆格将祝桃带去了医院,他亲自带她去包扎了伤口,换了药,经过一番检查后确定没有伤到骨头,但是扭伤严重,还拖了这么久,需要好好养着。 他推着轮椅没有带她回病房,不知道要去哪里。 祝桃现在心里没有那么慌了,因为穆格就在她的身后,不管他带她到哪里,她都感觉很踏实。 可是紧接着,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站在她不到五米远的一个病房门口,站着唐洲的父母。 她惊住了,反应过来以后,唰的一下转过头去看穆格。 他的脸上看不出惊讶,似乎对这一切了然于胸。 唐洲的父母走上前来,“穆先生,谢谢你把她给我们带来,相信我们两家的合作会顺利友好的进行下去,不会有任何影响。” 祝桃条件反射般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却被穆格按住了。 她拼命地挣扎,声音尖利,“放开我!我就不该相信你!”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了她,“别怕。” 唐洲父母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上位者的傲慢与不屑,“你好好跟我儿子道个歉,我们会看在穆先生的脸面上,酌情放宽对你责任的追究。” “我不要!”祝桃崩溃了,她尖叫道:“他要□□我,我他妈的为什么还要跟他道歉!” 虽然是高级病房护理区,病人很少,但是还是有不少往来的工作人员。 他们脸色一沉,“劝你不要乱讲话,要么就拿出证据。” 穆格打断了他们,淡淡地开口道:“我想我们可能有所误会。” 唐路定说:“我觉得也是,所以,在误会解除之前,我们希望她的嘴巴闭紧一点,不要乱讲话。” 穆格不置可否,推着她来到唐洲的病房。 祝桃的手死死地抓着轮椅的扶手,身体也崩成了一条直线,似乎稍有风吹草动,她就要夺门而出。 经过几天的疗养,唐洲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看起来中气十足。 看到被带进来的祝桃,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与得意,“我就知道,呵,你他妈不是很厉害吗?” 祝桃咬紧下唇,面色惨白的吓人。 穆格没说话,将她的轮椅推到角落波及不到的位置,然后单手解开了西装纽扣。 将外套脱下来,他丢给祝桃,然后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衣的袖口,终于开口了。 “我一向不提倡用武力解决问题。” “嗯?” 唐洲还在等他说后半句话,觉得好像情况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还没来得及思考,突然被人扯住发根狠狠地从病床上拽了下来。 男人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冷得如同北极被冰雪覆盖了几万年的大地,冒着寒气,“所以,你应该觉得荣幸,你是第一个。” “砰”的一声,吊瓶碎了一地,扎在手背上的针也挪位刺穿了手背,吊瓶里的水和血一起涌了出来,紧接着,他被人抓着头发用力将额头撞到了墙上。 “啊——”他惨叫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雪白的墙壁上迸溅出大片红色的花,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唐洲的父母惊住了,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试图阻止,“穆先生!你居然敢当着我们的面打我儿子,是觉得我们唐家会怕你吗?” 男人被西裤包裹的长腿本是斯文且贵气的,此时却锋利地像是一把笔直的剑,狠狠地击中了唐洲的的腹部,尖削锃亮的皮鞋无情地碾压着他的伤口,抿紧的嘴角线条冷锐。 听着唐洲发出痛苦的哀叫,他又调头看向他的父母,姿态嚣张又强硬。 “就是要当着你们的面打又如何?” 祝桃抱着他的西装坐在一旁,看着他被溅上鲜血的脸庞狠厉得像是一个暴徒,即便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 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寒冷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暖意,心脏跳动得厉害,曾经那支以心跳为养料培育的花在此时彻底绽放。 盘根错节的脉络包裹住她完整的心脏,伴随着心口剧烈地鼓动,她甚至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祝桃,你看清楚了。”男人表情依然淡漠,声音也并不大,却掷地有声。 “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 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她曾经跌跌撞撞,也一直踽踽独行。 可是,在这冗长的,森冷的,看不到出口的路上,他提灯而来,将她引回正途。 世界让她遍体鳞伤,他却让伤口长出了翅膀。(注) 第22章 强硬有效 少女的脸色逐渐泛红,就像一…… “刚才, 只是为了给她出气而已。” 穆格抽出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将自己脸上的血擦掉,然后穿好衣服, 拂平褶皱。 他西装笔挺,面容英俊, 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理智文明的男人。 “但是, 这件事还没完,这个畜生,我一定会亲手送进监狱。” 他丢下这句话,推着祝桃离开,留下身后一片兵荒马乱。 唐洲被送进了急救室, 唐路定脸色铁青,沉声道:“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走出很远后, 祝桃担心地回头看了看, 问道:“不会出事吧。” 穆格说:“没事,死不了。” “哦,那我们现在去哪?”她不想跟唐洲住在同一家医院,这让她提心吊胆。 穆格显然听出了她的画外音, 于是直接带她回家了。 因为穆敬泽的身体不好,穆家有私人医生, 还有专业的护理人员,所以祝桃在家里也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她失踪的这三天, 穆敬泽也一直牵挂着她,看到她受伤, 心疼的不得了。 看着她被包成粽子的脚,罕见地发了脾气,“敢动我们穆家的人, 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穆格点头说是。 祝桃刚回来没几天,正在看书的时候,佣人敲了敲门说:“祝小姐,有客人来找您。” 祝桃有些疑惑,于是自己推着轮椅下去了。 原来是姚千雪。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咖啡,看起来有些紧张。 祝桃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眼里一片寒凉。 她不敢相信姚千雪竟然会这样对自己,也不能明白她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唐洲。 “对不起小桃……”姚千雪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在看到她戒备的眼神时,眼眶红了一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种人。” 祝桃没说话,虽然眼里不再有友好,但是还是给了她解释的机会。 原来,那天两人挂断电话后,姚千雪就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在等祝桃的时候,却先遇见了唐洲。 唐家和姚家也是一直有来往的,这个度假山庄也有唐家的股份。 唐洲告诉她说之前因为一点小事惹怒了祝桃,想找机会跟她道歉,可是她不愿意见他,还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所以想让姚千雪帮忙。 她当时很失落但是也有点高兴。 失落他还惦记着祝桃,高兴自己能帮上他的忙。 中间她被人叫住耽误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一滩血迹和大开着的窗户了。 她手足无措,声音有点颤抖,“我真的,当时看到都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祝桃将胸口的浊气吐出,接受了她的解释。 虽然接受了她的解释,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祝桃没好气地说:“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这次看清楚了吧,他就是个人渣。” 姚千雪低着头,脸上有些难过,“我们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是我因为长相问题,被那些世家子弟嘲笑过好几次,我嘴又笨,你也知道的,我那个厉害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但是有一次,我被他们嘲笑,还说我不是姚家亲生的,我气的不行,却越气越说不出话,然后是唐洲帮了我……” 祝桃想了想自己也是这样俘获她的,瞬间觉得很无语。 姚千雪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可是他就是因为两家关系而已,他也只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 “这种人渣!你还不死心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难以接受。” 祝桃叹了口气说:“他这种伎俩似乎不是一次两次了,穆家准备收集证据,将他送进监狱。” 姚千雪的手攥紧衣摆,低声说:“这是应该的,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可惜证据不好找,唐家家大业大,用钱摆平了,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而我那天进房间以后的事他咬死不认,还说我故意伤害,要让我坐牢,真是可笑!” 姚千雪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说:“小桃,那天我在房间等你的时候,准备拍个视频。”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学了个新的舞蹈,然后那个软件上面的特效把我拍的特别好看,所以我经常一个人的时候用那个软件录视频。” “然后呢?” “然后我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一个黑色的投影仪那边,准备当做一个支撑,刚点到录制的时候,唐洲就来了,然后我就出去了。” 祝桃眼睛睁大,“所以……” 姚千雪点了点头,“我有他试图侵犯你的证据。” 祝桃至此彻底相信了她的无心之失。 她将拿到的视频发给了穆格,穆格最近一直在着手这件事,却进展艰难。 他每天很忙,还要处理这件事,她多次提出要么算了,可是都被他堵了回来。 穆格决定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 * 唐洲的父母请了最好的律师,经过几轮的辩护,可是铁证如山,最终,唐洲还是被判了三年。 穆家和唐家的合作项目全部告吹,双方都有很大的损失,但是唐家更为惨重。 因为这件事,股票大跌,地位也远不如前,更加焦头烂额。 祝桃从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很不安。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握着筷子忐忑地说道:“我看电视了,说是穆家也损失惨重……” 穆格头都没抬,不以为然,“没事,不必放在心上。” 穆敬泽也宽慰她说:“这次让别人也都知道,得罪我们穆家,是什么下场。” 祝桃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现在彻底放下一切心结,用功念书。 穆家对她真的很好,虽然穆格一开始对待她的手段让她反感,但是不得不说,是有效的。 她很久没有做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反而觉得更轻松了。 吸烟喝酒蹦迪,这种事,只会越来越让自己空虚。 她的用功程度到了穆格都让她注意休息的地步。 可是她想着,反正腿脚不方便,还不如多学一点。 还好她以前的基本功打的很扎实,虽然落下了两年的功课,但是她很聪明,很多方面都可以融会贯通,再加上穆格给她请的这个家教,是非常厉害的一个老师,她已经补回了大半年的课程。 晚上,她被一道数学题难住,咬着笔头算了好久,总是算不对。 看了看时间,她拿着书本去找了穆格。 穆格让她去书房等他,他手上有一点事情要先处理一下。 祝桃走到书房,将课本摊开,试图再算一次,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一只小红梨:小桃,你最近是不是出事了,今天看新闻,总觉得那个人好像你…… 肌肉才是本体:是啊,而且虽然被马赛克了,但是我们毕竟这么熟了。 卟叽水蜜桃:没事了,都结束了。 梁L: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一只小红梨&肌肉才是本体:就是!你现在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卟叽水蜜桃:没有没有,我那个时候手机坏了,谁也联系不上。 正低头打着字,穆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他显然看到了小群里四个人的对话,淡淡地开口道:“以后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了。” 他突然说话,祝桃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抿紧了唇瓣。 “他们没有不三不四。” 穆格眉心一蹙,“没有?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学什么好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他们玩!” “不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纤细的手指攥紧手机,她张了张嘴想要替他们辩护,可是穆格却没有给她机会。 他拿起她的作业本,开始给她讲题。 可是祝桃的心思现在全然没有在讲题上,她低着头,看着作业本,心里越想越难受,然后眼泪很突兀地掉了下来。 穆格看到纸上打湿的痕迹,这才发现身边的小姑娘已经哭了一脸泪水,他挑眉,“这是怎么了?” 她抽了抽鼻子,哽咽地说道:“你根本不懂,你们都觉得他们是坏孩子,可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他们一直陪着我的,是比家人,还要亲密的伙伴。” “好吧,好吧。”穆格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妥协了。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现在怎么这么爱哭,以前倔得跟头牛一样。” 祝桃破涕为笑,“那是因为你的脾气臭的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 “……” 穆格摇了摇头,没再跟她口舌纠缠,将题目又重新讲了一遍。 耳边回响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夜风吹过大海时晃动的海潮,发出浪花的响动。 少女的脸色逐渐泛红,就像一颗生涩的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开始成熟的迹象。 可能,女孩子都是这样吧,没人关心的时候坚固的像是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一旦有人关心,就会变得娇气。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以前竖起的尖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却将自己也扎的鲜血淋漓。 而穆格看似强硬的手段,却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生疮的伤口必须快速地剜去,即便当时很痛,但是却会更快的生长出新生的肌肤。 第23章 你真好呀 他为她心痛。 在假期快要结束的某一天, 姜梨、薛京和梁庚分别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您好,我是穆先生的特助,穆先生有事想邀请你们来穆家一聚。” “什么事儿啊?” “是关于祝小姐的事情。” “小桃?小桃出事了吗?” “没有, 但是有一些别的方面的问题,明天九点钟, 我会安排车将你们一起接过来。” 当姜梨、薛京和梁庚被接到穆家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时, 几个人交流了一下都是一头雾水。 不过能见到小桃,还是很高兴。 她们并没有等很久,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穆格走了进来。 即便是在家里,他还是换了一身正装, 显示了他的态度并不那么随意。 他坐在三人对面,沉稳内敛, 从容不迫。 “你找我们来干什么?”梁庚先开口了,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祝桃到了穆家以后种种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 以前他就一直担心几个人会越走越远,穆格突然将几个人招在一起,很有一种要棒打“鸳鸯”的感觉。 穆格扫视了三人一眼, 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马上要高三了,这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 我不想让她继续像以前一样跟你们一起混日子。” 三个人身体绷紧,果然。 “不过祝桃执意要和你们腻在一起, 我也不反对,但是我有个条件。” 听到前半段话三人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后面的“但是”,让他们又提起了心。 “什么条件?” “你们以后不可以抽烟、喝酒、混夜店。” “卧槽?” “然后要跟她一起补课,学习。” “???” 梁庚首先不服气了, “你管她还没管过瘾,还管起我们来了?手伸的也太长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再添三个麻烦,只是祝桃执意如此,而我是绝对不允许她在人生的关键点继续做这种事情。” “我们要是不同意呢?” 穆格说:“我简单调查了一下你们的家庭背景。” “你,姜梨,家境尚可,父母恩爱,对你也很关心,对于你的堕落他们也是伤透了心却也从没放弃过你。”穆格看着她,“至于你这样的原因,我想很简单,却觉得愚蠢。” 他看了一眼梁庚,正准备说话,姜梨瞬间张大了嘴巴,慌忙打断他,“我同意了!” 她又说:“可是我父母已经给我请家教了。” “那个家教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我请来的绝对是最有能力让你们在短时间内进步最快的专业老师。” “好吧。” 穆格的目光移向薛京,还没开口,薛京赶紧先说话了,“我真的不是学习的料,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好,我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理想,就想以后当个健身教练,糊口就行。” “可以。”穆格点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你有喜欢的工作自然是好,但是健身教练什么时候都能做,现在什么事情更重要你应该明白。” “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你敢保证你一辈子都只想当个健身教练吗?当你以后想踏足别的行业却因为学历而拦住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今天轻率的放弃后悔。” “你当然可以选择一个行业,但是也要有选择其他机会的能力,而不是不得不。” 薛京挠了挠头,“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是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考上大学。” “你只要努力就好,大学是一个人重要的人生经历,不管好坏,一定要去经历,这样能让你的视野看的更远。” 梁庚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 穆格看向他,“你现在在酒吧打工毫无意义,如果你不努力的话,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种地方赚一个月几千块钱的薪水。” “那也跟你无关!”梁庚被激怒,少年瘦削的身体绷紧,如同一只被冒犯到的狼崽,脊骨节节挺直,他眼神锋利,带着怒气。 穆格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 “当然,我只是想让祝桃看中的朋友跟她一样齐头并进,不然等她越来越优秀的时候,你们会因为跟不上她的脚步而被彻底落下,到时候不用我来费口舌,你们自然也就被淘汰了。” 梁庚握紧了拳头,虽然他很不甘心听从他的摆布,甚至对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感到冒犯,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对的。 “你母亲住院的费用穆家会先帮你垫上。”穆格说着,梁庚的肩膀又绷了起来,“当然,这笔费用属于借款。” 他拿出一张借条,“而且我还要收你和银行同等的利息,等你工作以后,分期还清。” 梁庚还想说什么,穆格直接命中了他的死穴。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她可以变得更好自己也要努力变得优秀给她更好的生活。你要是真的算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强的自尊心,就做出个样子给我看。” 梁庚和姜梨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好可怕啊,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小桃自己粗枝大叶都不知道梁庚喜欢他,这个男人为什么都知道了。 “好,我接受。”少年绷紧的肩膀卸了下来,有些颓然,他也确实需要帮助,母亲的情况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简单,这只是借款,不是施舍,让他好受了很多。 “你说的是对的,我接受你的好意,并且会为之努力的。” 穆格两手合了一下,脸上是谈成项目后的公式化微笑。 他站起来。 “那我们,合作愉快。” 祝桃对此事并不知情,她被关在书房门外,不允许进去。 穆家每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是相当好的,所以关上门她也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乱转,生怕穆格那张不饶人的嘴会说出什么中伤她的好朋友的话。 终于,在无比折磨的煎熬中,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穆格走出来,瞥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她迅速冲了进去,看到三人在沙发上坐着好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样子说:“他跟你们说什么了?别听他的,我是不会跟你们……” “小桃,没事。”三个人站起来,“我们决定跟你一起努力。” “啊?” “不混日子了,咱们一起考大学,就算考不到一个学校,也要去同一个城市!” “哈?”祝桃傻眼了。 虽然不知道穆格是怎么说服他们的,甚至连薛京这个她怀疑脑子里塞的都是肌肉的人也开始愁眉苦脸的做题时,她真的觉得很玄幻。 可是三个人对那天的谈话都不愿多谈,只有薛京稍微说了两句,祝桃觉得很在理,也就没有再纠结了。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高三的生活紧张而又充实,祝桃只觉得时间不够,落下了太多。 不过由于她足够努力,成绩也进步神速。 最让她惊讶的是梁庚。 以前他的成绩也都是倒数,没想到认真起来以后,居然很快都超过了她。 姜梨也在稳步上升,只有薛京确实不是学习的料,但是也勉强能在及格线附近转悠了。 现在四个人凑在一起每天讨论的都是题目和学习,有时候实在是累了,穆格也会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出去放风,但是也只是游乐场所而不是酒吧夜店这种地方。 转眼间,小半年就过去了。 因为马上要过年了,他们也用功了这么久,所以穆格让他们回去好好过年,这周都不用来补课了。 祝桃也松了口气。 真的很累,但是充实。 四个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穆格也很难得同意他们喝点啤酒。 “为了我们的努力,干杯——” 干过以后,祝桃咂了咂嘴说:“好久没喝了,怀念。” 姜梨伸了个懒腰,左右拧了拧手臂松泛筋骨,“好累啊,不过这种为了未来奋斗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爸妈最近也特别高兴。” 薛京打了酒嗝兴奋地说:“是啊,老师都夸奖我进步大了,别说,还挺美滋滋的,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祝桃噗哈哈哈哈笑出声,“想起你戴红领巾的样子我就想笑。” 梁庚没说话,但是可以看出心情很好,黑亮的瞳孔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奋斗目标。 他要摆脱原生家庭,摆脱那个人渣,带着自己的母亲去别的城市开启新的生活。 他要用自己的双手赢得更好的人生,和自己在心底里埋了三年的女孩考上同一所大学。 到时候,他可以不用因为外部的压力感到窘迫,可以挺直脊梁向她表白。 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 今年的年夜饭,祝桃是在穆家过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么温馨平淡的年了。 祝向山和沈梦荷虽然离婚只有一年,但是前几年已经开始闹的鸡飞狗跳了。 后来,她被法院判给了祝向山。 餐桌上很多她喜欢吃的东西,即便穆格和穆敬泽都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但是还是为她一个人准备了。 她来这里这么久,只有那一次跟穆格说过她喜欢吃辣的,然后,虽然为了营养均衡,他不允许她挑食,但是餐桌上总会会有那么一两样辣的来照顾她的口味。 她又想起了祝向山的新妻子喜欢吃酸甜口味,而祝向山年纪渐长开始养生,再然后,餐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爱吃的东西了。 她经常是随便扒几口米饭就放下筷子不吃了,然后还会被说挑食。 穆敬泽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放到她碗里,笑眯眯地说:“小桃又长大一岁了,马上就是个大姑娘了,要多吃点,来年长胖一点。” 穆格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省的别人看到以为我们穆家不给你饭吃。” 祝桃低头看着碗里的菜,鼻子一酸,然后用力点头,将两人夹的菜都塞进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 眼泪砸到碗里,和着米饭一起吃进了嘴里。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穆敬泽赶紧拿纸巾帮她擦了擦,“怎么好好的又哭起来了。” 祝桃眼里含着泪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辣子鸡太辣了,辣出来的。” 穆格叹了口气,“那就别吃了。” “不行!”她端到自己面前,“我还要吃过瘾!” 穆敬泽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好,没人给你抢,等下给你准备一杯牛奶解解辣,不然对胃不好。” “嗯嗯,谢谢穆伯伯。” “傻孩子,客气什么。” 餐桌上开了一瓶红酒,本来穆格是不允许祝桃喝的,可是今天实在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对着穆敬泽撒了撒娇,于是老人家发话,穆格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妥协。 祝桃喝啤酒还好,不容易醉,可是红酒很快就上脸了。 也可能是气氛太好,她又非常放松,脸颊被酒气熏红,眼底有迷离之色浮动。 她喝醉了。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她从餐桌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回房间。 “穆伯伯……嗝……你一定要长命百岁,身体棒棒!”她娇憨地笑了笑,“诶?穆格怎么变成了两个……晃得我眼花……讨厌……” 穆格一把将她捞起来扛在肩膀上说:“我先带她回房间。” 穆敬泽赶紧点头,“慢点,别摔到她。” “哇……好粗鲁,穆伯伯救我……” 她的拖鞋在挣扎间掉到地上,白嫩的脚丫胡乱蹬,不知道踢到了哪里,穆格身形一顿,然后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老实点。” “呜呜呜伯伯你看他,我都成年了,他还像训孩子一样对我……” 她潜意识里知道穆格是怕穆敬泽的,于是不依不饶地喊道。 穆格捏了捏眉心,“皮孩子都没你难管。” 祝桃撅了撅嘴,不服气道:“我才不是皮孩子,我十八少女一枝花。” 穆格不想跟一个酒鬼多说什么,于是径直将她带到了房间。 被子帮她改好,掖好,他准备离开,却被扯住了衣袖。 他回头一看,少女红红的脸露在被子外面,眼睛亮亮的,像一只可爱的犬科幼崽。 “怎么了?” “穆格,你的格是哪个字呀?”这么久了她都不知道。 “严格的格。” “唔,果然很衬你。”她嘟了嘟嘴,“你以前真的好凶好凶好凶,让我很不舒服。” 她喝多了以后话特别多,开始控诉他以前的行为。 “你好那个的……”以前跟他对着干,她蹦跶的越厉害他就越凶,可是现在,她好好的,他也确实好了很多。 “要是以前知道你后来会这样好,我一定不惹你生气……可是第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那个眼神,让我真的很难受。” “嗯,是我不好。” 她继续控诉道:“你掀我被子,还要给我剃光头,又打我的屁股,还说我的朋友不三不四,你太可恶了。” “嗯,是我不好。” “不过,”她话音一转,“你现在真的很好哦。” 她好像有点害羞,“你……可以亲亲我吗?” 穆格愣了一下,“不行。” 她有点失落,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点可怜。 “好吧,那……晚安。”她打了个哈欠,“困……” 穆格站起来,向门口走去,顺手将灯关掉。 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抽了抽鼻子闭上眼睛,将心里的失落排出去,突然感受到一个温热的唇贴在了额头。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晃动的海潮。 “晚安。” 潮水涌进心里,淹没了整个心脏,胀得好满。 她像是轻盈的小船,在大海温柔的摇曳中沉沉睡去。 穆格从祝桃的房间走出来,回到了自己房间。 站在宽广的阳台,他吹了会冷风,然后燃起一支烟。 深吸一口,烟雾伴随着浊气,从肺里一起带了出来。 在他的认知范围中,女孩子都应该是被娇养长大的,不管是交好的世家还是有合作的企业家,即便是智力有问题的穆萤,也一直被全家人都宠在手心。 他见过十四岁的祝桃明丽灿烂的样子,像春日里的开在枝头的春桃花一样娇嫩可人,并且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在她不知道的14-16岁这两年,他因为穆敬泽的原因,也一直都是关注过她的。 然后,他看到了一朵花从开放到枯萎的过程。 他不能想象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被磋磨成了这个样子。 在度假山庄那天,她挣扎时的惊慌,捅人时的恐惧,从楼上跳下去时的慌不择路。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纵身一跃的,又是抱着怎样的情绪去找了祝向山,又是怎么样彻底绝望的。 看着她被祝向山打了一巴掌时眼睛里瞬间熄灭的光。 他感到了久违的愤怒。 终于,在后来找到她时,她一身伤痕,如同惊弓之鸟,在崩溃的边沿辗转,她的身后是悬崖峭壁,随时都会粉身碎骨,可是没有人救她。 她咬着牙,含着泪,独自走了很久,却只找到了一条黑暗的歧途,可是那却是她唯一摸索出来可以让她走下去的路。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个样子。 无论是最初的灵动还是后来的乖张不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痛,她积压在心里陈年的伤口,还有她的软弱。 他只是释放了简单的善意,就让她感动到落泪。 他为她心痛。 第24章 山洪暴发 “这就是你像山洪暴发一样迫…… 第二天。 祝桃睁开眼睛, 双手揪着被子眨巴着眼睛,然后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昨天晚上她是做梦了吗?还是穆格真的亲她额头了? 应该是真的吧。 额头那里似乎依稀能感受到男人双唇的温度。 她躲在被子里咧嘴笑了一下。 回味了一下那个吻,遗憾自己喝多了, 并没有记住更多的细节,她鼓了鼓腮帮子, 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午, 她刷完题准备去陪穆敬泽说说话,刚下楼就看到他将一个文件交给管家说:“穆格要这份文件,等下他的特助会来取,你交给他就好了。” 祝桃小跑走过去说:“怎么了?” “你醒了啊。”穆敬泽说,“穆格需要一份早期的文件核对一些内容, 我刚从保险箱找到,等下他派秘书来取。” 祝桃想了想说:“要不我去送吧, 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 还节省了来回路上的时间。” 穆敬泽不赞同道:“外面这么冷,再把你冻病了怎么办?” “哎呀,没事,反正我基本都在车里不会冻到的, 再说了,我在家好无聊, 想出去转转,顺便去他公司看看。” “那好吧, ”穆敬泽递给她说,“衣服穿厚一点。” “嗯嗯。” 祝桃换上一件驼色大衣, 然后在脖子上围了条红色的围巾,脸几乎全部掩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然后去了穆格的公司。 她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是高新区科技园区,巍峨的建筑伫立在蓝天下,将外层的玻璃都渡上了天空的颜色。 极具有现代感的设计,气势十足又不死板。 她差点在园区迷路,还好有人下来接她了。 “我是穆总的特助,我姓赵。” “你好。” “跟我来吧,祝小姐。” 祝桃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穆格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整个装修格调是一片极简的灰,全景落地窗视野极其开阔。 办公桌是银灰色的,他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在看文件。 祝桃抱着文件,捏着嗓子开口道:“穆总,这是您要的文件。” 穆格正在签字的手一顿,抬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里闲的无聊,听见伯伯说要给你送文件,就自告奋勇来了。” 穆格结果她手中的文件夹,“行了,快回去吧。” 祝桃玩了玩围巾上的流苏,不想走,“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穆格抬腕看了下手表,“还有三个小时。” 祝桃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那我等你。” “你在这里呆着会很无聊。” “没事啊,我不会影响你的。” “那你把那套模拟试卷做了吧。” “???” “三个小时,够了。” “我来给你送文件,你却让我刷题?” “再开学就到了冲刺阶段,你现在多做一点,以后把握就更大一些。” “啊……你办公室空调好暖和哦,我困了,我躺一会儿,下班以后记得叫醒我。” 穆格没再说话了。 祝桃当然没睡。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钢笔摩擦着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有一种金黄的麦浪被风吹动,麦穗互相碰到,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乐调。 虽然外面现在还是冬天。 她的胳膊撑着头,偷偷地看他。 穆格全程都在忙碌,手边的咖啡都凉透了。 祝桃悄悄起身,询问了赵特助咖啡间在哪里,然后给他冲了杯新的。 她的面孔实在是生,在茶水间引来了别人好奇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 “不知道呢,好像被赵特助领到穆总的办公室,后来一直没出来。” “不会是新找的秘书吧。” “可是不是因为之前程佳行事没有分寸,穆总再也不找女秘书了吗?” “谁知道呢。” 祝桃端着咖啡正准备将他的那杯凉透的换掉,穆格也正好在此时准备去端那杯咖啡,他工作的时候很专心,只是凭借记忆去拿旁边的咖啡,却发现手感不对。 他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攥住了祝桃的手。 少女的手指温热,确实没有冻到,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接过那杯新的咖啡。 祝桃做完这一切后又靠回了沙发。 她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 以前两个人的手也碰过很多次,可是这次却让她心跳不止。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好像刚才的那点接触对他来说,只是碰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东西一样。 祝桃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穆格起身穿好衣服,然后走到沙发边上叫她起来。 祝桃装作睡着了不肯起,想看看他还会不会抱他。 男人身上好闻的檀木香慢慢飘过来,在她的鼻尖停留,然后她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他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正在看她,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桃好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现在眼里的情绪,可是却更害怕暴露。 而且,她确实有点怀念他的怀抱。 紧接着,她的睫毛被人拨了拨,眼皮痒痒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掠过耳畔,“别装了,快点起来回家,外面要下雨了。” “哦。”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他身上穿着的除了一整套规整利落的西装外,还在外面套了一件挺阔的深空灰色的大衣。 大衣很长,衣摆垂到了他的膝盖处,可是他个子很高,就像T台冷峻的模特一般,将衣服穿出了更强大的气势。 也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肃穆,冰冷。 可是祝桃现在没有一点不适,反而越看越喜欢。 今天的车库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两分钟。 在大厦门口等着的时候,祝桃探着头看了半天,“司机怎么还不来?” 穆格将她拉回来,脸上的表情平静又温和,“不要站在风口。” 她翘了翘嘴角,乖乖地站在他旁边,“嗯。” 刚上车行驶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天上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而且有隐隐有变大的趋势。 雨刮器不停地来回摇摆,窗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 各色的灯光也都变成了朦胧的色块,在雨中沉浮。 走到半路上,穆格突然示意让司机停了车。 “怎么了?”祝桃不解地问道。 “你今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饭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我吃什么。” “你想不想吃蚝油生菜?” “不想,我只想吃肉,各种肉。” “不行,你这样挑食不对,要营养均衡。” “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穆格从车里拿了把黑色的雨伞,然后打开车门径直走了下去。 祝桃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原来在马路对面,有一个挑着担子摆摊的老奶奶。 她没有雨衣也没有雨伞,还在摆弄面前的七八捆生菜。 穆格掏出钱夹,拿出一张红色的钞票,示意全部给他装起来,然后他将雨伞丢給了老人,手里提着七八捆生菜丢到了后备箱。 祝桃挑了挑眉,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笑嘻嘻地说道:“买这么多菜,吃的完吗?” 穆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雨水擦干净,然后对前排的司机说:“你那天不是说家里想吃烤肉吗?带点回去包着吃。” 司机:“……好。” 祝桃看着被迫想吃烤肉的司机,吭哧笑了两声,“你干脆直接给人钱不就行了,带这么多生菜回去,到时候吃不完都烂掉了。” 穆格转过脸严肃的说:“她是劳动者,不是乞讨的人,是用自己的劳动赚钱,而不是靠施舍。” “哦……”祝桃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然后抓了抓后脑勺,“你说的对。” 回到家以后,李阿姨下来从车里取菜的时候,显然也有点无奈。 “先生,您怎么又买了这么多生菜回来。” “祝桃今天说想吃。” 祝桃:“……” 行吧,她又被迫想吃了。 不过她注意到李阿姨口中的“又”,看来这种事情他干了不止一次了。 祝桃顺手帮李阿姨提了两捆说:“阿姨,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李阿姨叹了口气说:“小桃啊,你是不知道,以前隔三差五穆先生就会带回来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多奇怪?” “什么小孩子的虎头鞋啊,老人手工捺的鞋垫啊,草编的艺术品啊,还有铁丝缠成的自行车……一买就是一大堆,然后都分给佣人管家护工家庭医生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就送到福利院给孩子们当玩具了,哦,福利院也是穆家一直有出资建设的。” 祝桃震惊了,“我的妈呀,他买这些干什么……” 李阿姨无奈地笑了笑,“穆先生就是太善良了,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也很好,从来都不颐指气使,我们都是在这里一做就是很多年。” 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反差的一面。 以前一直觉得他很可恶,像个冷血无情的变态,现在却是越来越觉得他有人气了。 甚至还有一种“达则兼济天下”的风骨。 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了…… 由于淋了一点雨,吃饭前穆格先去洗了个澡。 坐到餐桌上以后,祝桃看着那一大盘蚝油生菜,看他的眼神有点诡异。 穆格清了清嗓子,“看什么?吃饭。” “哦。”她低头扒饭。 吃完饭以后,刚放下筷子,穆敬泽开口了。 “穆格啊,你生日快到了吧。” 祝桃支棱起耳朵。 “嗯,还有一周。” “过了生日你就29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爸,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 “最近时常梦见你妈,想着估计也没多长时间了,临死前想看到你成家。” 祝桃心里一咯噔,刚想开口说话,穆格面无表情地说:“我昨天刚询问过医生,您最近恢复状况良好,如果不折腾操心的话,还能活很久。” 祝桃:“……” 穆敬泽嘿嘿一笑,完全没有谎话被揭穿的窘迫,“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有个认识的……” 穆格放下筷子,打断了他,“我去处理工作。” “唉,你看他,天天就是工作工作,也没见他干点别的,这样的人生多无趣,最近给他物色了几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可是他就是不去。” 祝桃心里一紧,“他、他还早吧,也很年轻,没必要这么早结婚吧。” “不早了,马上都奔三的人了,这样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你是不知道,那些糟老头子天天在微信上跟我炫耀他们的孙子,气得我不行!我怎么能被他们比下去,小桃你帮我劝劝他……” 祝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突然有了危机感。 晚上,她随便拿了一张卷子,鬼鬼祟祟地跑到穆格的房间门口。 她酝酿了一下态度,然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敲了他的房门。 “什么事?” “我有题不会。” “去书房等我。” “就在你房间给我大致讲一下就行了。” 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窜进去说:“就这里吧,快来,我学习的热情已经像山洪暴发一样迫不及待的吸收知识的养分。” 穆格没有跟她计较,“哪道题?” 祝桃随便指了一道说:“这个。” “……” 她在心里想着别的事,也没注意到自己指的什么题。 身边的男人已经半分钟没有开口了,她正疑惑,然后看着他目光看向的题目说:“怎么?你也被难住了……卧槽!” 她随手拿的居然是一张生物卷子,指的那道题目是—— 女性最主要的性.器.官是( ),能产生( )和分泌( )。 她看着卷子旁边的那个简图和问题,大脑直接宕机了。 “这就是你像山洪暴发一样迫不及待想吸收的知识?” 第25章 未来可期 出事了。 死一般的寂静。 祝桃死死地盯着那道题, 此时只恨自己的眼睛无法像奥特曼一样发出激光,将那道题直接烧掉!试卷烧掉!把她也烧掉吧! 穆格开始讲题了,他指着旁边那张简图, 面不改色地说:“女性的主要□□官是卵巢,卵巢的功能是产生卵细胞以及雌性激素, 所以卵巢又属于内分泌器官, 这些应该是初中的知识,看来你都忘干净了。” “……” 祝桃不想听,可是他讲的好认真,她这边都想换个地球生活了,他却毫无所觉。 男人嗓音低沉好听, 可是嘴里说出的词却一个比一个羞耻。 “这里是子.宫,胚胎发育的地方, 所以, 要懂得自尊自爱,在身体还没有发育好的时候过早发生……” “好了,我都懂了!晚安!”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说教,话题还往更诡异的地方去了, 她就要着火了。 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跟她讲这个的! 想问的东西没问,反而让自己社死了两次, 祝桃瘫在床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一样累。 啊啊啊啊她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问题! 说起来也奇怪, 自己之前明目张胆地去勾引他挑逗他,都没有觉得羞耻过, 为什么现在这么容易害羞了? 这不是她—— 在内心的各种拉扯中,她慢慢睡着了。 过年休息了一周左右的时间,补课大业又要开始了。 四个人的小团体每天又开始了题海战术。 主要也是因为之前落下的太多了, 所以只能争分夺秒的去补回来。 做了一会儿以后,祝桃长伸了个拦腰,然后叉了个圣女果丢进嘴里。 姜梨也放下笔拿了块哈密瓜说:“好累哦,休息了几天,感觉还有点不适应这么强度的学习了。” 薛京将笔一丢,跑到旁边做了个几个俯卧撑,发出嘿哈嘿哈的声音。 只有梁庚还在低头用功。 祝桃发现他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劲,看了半天才发现,“梁庚,你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 梁庚的手一顿,“哦,右手不小心碰了一下。” 祝桃看着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觉得不对劲,她将小叉子一丢,绕到另一边把他的手捞了上来。 “天啊!”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上胡乱包了一层纱布,还在渗着血。 祝桃赶紧去找了药箱,一层一层地将他手上乱七八糟的纱布掀开,看到了一个狰狞可怖的伤口。 好像被利器砍到一样,横穿了整个手心。 梁庚不想说,祝桃眉毛一拧,“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又跑出去跟人打架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打架了吗?” 姜梨看祝桃生气了,扯了扯她的衣袖说:“小桃你先别气,我们真的很久没找事了,虽然以前的仇人来挑衅了两次,但是我们都没有理。” “那这是怎么回事?”祝桃转念一想,“不会是你那个畜生爹砍的吧?他现在都开始拿刀了??” 梁庚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天他耍酒疯,摸到菜刀乱砍,本来是在砍家具,可是我妈躲在那里,我怕她被伤到,于是挡了一下。” “畜生!这个畜生!”祝桃气的冒烟,不小心把药撒多了,梁庚的手抖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她闭紧嘴巴,小心地包扎伤口。 少年低着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有晨曦的微光。 “没关系,很快就可以摆脱这样糟糕的境地了,等高考完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嗯。” “一定会好起来的。” 四个人都是这么觉得,他们的目光里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未来可期这四个字,原来可以给人这么大的能量。 可是。 就在这最关键的节点。 梁庚出事了。 开学以后他们的补课时间就调成了一周来两次,可是这次三个人都没有来。 祝桃还在疑惑,刚准备给他们打电话,就接到了姜梨的电话。 “喂,小梨,你们今天怎么都没来啊,老师都来了。” “小桃,梁庚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爸爸死了!” “啊?” “梁庚现在失踪了,他家已经被警察包围了。” “到底怎么了?” “好像、好像是他杀了他爸……怎么办啊小桃。”姜梨的声音慌乱,后怕,“他现在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完了,全完了……” 祝桃拿着手机,也愣在了原地。 梁庚杀了他爸爸? 怎么可能……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上周不是还说好了要一起考大学,然后摆脱这个家庭吗? 怎么会这样…… “小桃小桃,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姜梨已经六神无主了。 “他的电话还能打通吗?” “不行了,就是因为打不通电话,所以我才来家里找他的。” “你等着我,我现在就赶过去。” “好。” 祝桃赶到梁庚家的时候,已经围了一群人,警方拉起了一道警戒线,正在勘察。 姜梨和薛京就在不远处,看到她来了以后,赶紧围了过来。 姜梨直接扑过来抱住她,眼睛还流着泪,“小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我刚才去问了梁庚的妈妈,她说昨晚上他爸喝多了又开始耍酒疯,然后又要打人,梁庚妈妈本来就病着,被他一打直接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那个男人后脑勺流了一地血,倒在地上死了。” “她本来想替他顶罪,可是她卧床养病,怎么可能……于是她让梁庚跑了……” 祝桃的手心里出了汗,她非常能理解梁庚的心情。 当初她心慌劲儿也不大,扎歪了,所以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影响,而梁庚的父亲是实实在在的死了。 他背上弑父和杀人凶手的罪名,畏罪潜逃了。 可是,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祝桃心里也很乱,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吃多少。 她在房间里一直走来走去,没有头绪,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穆格。 穆格一早就发现了她的反常,不过并没有多问。 直到她忧心忡忡地跑过来,一直欲言又止,他这才开口问道:“到底怎么了?” 她低着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在这个关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穆格沉思了片刻,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说:“要尽快找到他。” “可是……” 他看了她一眼,“拿你上次的事情来说,不管唐洲最后到底有没有死,逃跑都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唔……” “像这种背了命案的,现在有天网系统,还有行程轨迹,各种高科技的协助,你觉得能跑掉的胜算有多大,现在恐怕通缉令已经发放到各个营业场所了。” “然后,找到他以后,劝他投案自首,我来找律师交涉,可以酌情争取最轻量判刑。” “可是……现在该去哪找人呢?” “任何需要身份证的地方他都去不了,所以他大概率不会出这个城市。” “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很有可能会回来看你……们,你到时候通知你的朋友互相留意一下。” “更重要的是,你快高考了,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分心,我会帮你找人的。” “嗯……” * 因为梁庚的事情,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凝重了很多,握笔的手也僵硬到不行。 姜梨低声说:“我怕他没钱花,每天都往他微信上打钱,可是他从来没有收过,电话也打不通……” 祝桃:“应该是怕暴露吧,他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觉得用现金最安全。” 薛京:“那他身上也没多少吧,唉。” 三个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愁云惨淡。 一连几个月,梁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 没有车票记录,没有取款记录,曾经有银行卡的取款信息,警方迅速到达现场抓到的却是另外的人。 那个人说有人让他帮忙取钱,说是不会用,然后还给了他点感谢费。 至此,再无踪迹。 * 很快,高考的时间到了。 祝桃只能将这些东西摒弃,专注考试。 她这次感觉尚可,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穆格严苛的学习计划让她做题的时候得心应手了很多。 高考结束的那天,她刚从考场出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和他的目光碰上,她瞬间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她推开人群快速地跑过去,可是那个人也调头就跑。 跑了两条街,她最终还是跟丢了。 “你到底在哪啊!梁庚!别躲了,去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我真的很理解你的心情,说不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的,真的!” “我们都会等你出来的,我还让穆家帮你找律师,一定可以轻判!” “你肯定也是失手了,防卫过当加上你还未满18岁,可能坐几年牢就出来了!梁庚!你快出来啊——” 不管她怎么喊,小巷子里没有任何人回应。 她想着刚才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难过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想起之前几个人一起当混混打架的时候,一开始并不厉害,经常很被动,可是梁庚每次就算被打到出血,腰杆依然是直的。 他永远都在反抗,眼里永远都有着不服输的气势,即便一身伤痕,却也一直有着自己的坚持。 可是,曾经那个即便是在生活的重压下依然挺拔的少年…… 现在狼狈的像个乞丐。 梁庚躲在墙角,捂着脸流出了眼泪。 曾经,他离美好的生活就差一步,可是就在这样的关头……他才刚刚走上光明灿烂的康庄大道,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考一个好的大学,然后把母亲带走。 可是现在,全完了。 他所有的前程都毁掉了。 第26章 落日飞鸟 买不到的礼物 祝桃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本来以为是司机来接的,却一眼看到了穆格和穆敬泽。 穆敬泽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她,而穆格长身玉立, 日光透过树木的罅隙,在他脸上打下两片明亮的光斑, 冲淡了那种距离感。 他站在穆敬泽后面, 面容淡淡,看着她走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祝桃飞奔过来,脸上带着惊喜。 “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来了。”穆敬泽笑着说,“考完了, 累不累啊。” 祝桃又被感动到了。 来考场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被家长送来的, 进去的时候也一直不停的叮嘱, 只有她是一个人来的。 祝向山和沈梦荷,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 或许他们也觉得她是根本不可能考上就是去混时间的吧。 她不想破坏气氛,将眼泪逼了回去。 “不累,我感觉很好,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可以考个不错的成绩。” “好好好, 我们小桃就是聪明。” 穆格推着穆敬泽的轮椅调头,“走吧, 太阳太大了,回去再说。” “好的!”祝桃快走两步, 把他挤开,“我来推。” 穆敬泽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算是没白疼你。” “嘿嘿。” 轮椅用的高档材料, 根本不累人,她推的很稳也很轻松。 到了停车的地方,穆格将他扶进去,然后把轮椅折叠起来,放进了后备箱。 穆格开车,祝桃和穆敬泽坐在后面上。 她从内视镜那里偷看穆格。 他抿着唇,认真地观察路况,由于人实在太多了,调整了半天,才终于将车开了出去。 高考完以后,她彻底放松了几天。 然后惊觉自己生日要到了。 本来想去找姜梨,可是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说有事情,推拒了。 祝桃也没多想,于是又问了薛京。 薛京高考成绩不太理想,不知道能不能上个大专,现在在健身房做兼职,也没时间。 祝桃只好自己去逛街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一进家门,她瞬间愣住了。 大厅放了好多气球,中间一个十层的大蛋糕,还有很多包装好的礼物。 “生日快乐!” 穆敬泽坐在气球中间,笑眯眯地说道:“小桃,这是给你的十八岁成人礼,我们每个人都给你准备了礼物。” 祝桃以为没有人记得,连姜梨和薛京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原来穆家给她准备了。 “你们怎么知道……” “这个有什么难的,快来,还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今天没人管你,吃个够。”穆敬泽招了招手。 “嗯嗯!” 蜡烛被点燃,李阿姨将蛋糕里送的纸皇冠折了折,准备给她带到头上。 穆敬泽阻止了,“诶,我们小桃,要戴就戴真的。” 他从那堆盒子里随手拿出一个拆出来,里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皇冠。 不是那种非常复杂夸张的造型,是纤细灵动的款式。 一圈细细的边上用宝石点缀,在正前方镶嵌一个硕大的粉钻。 单看那枚粉钻就造价不菲。 祝桃说:“这个很贵吧。” “没多少钱,你喜不喜欢?小公主。” “嗯,”祝桃抿嘴笑了笑,“喜欢,很好看。” “来,戴上给我看看。” 祝桃蹲下身,穆敬泽将皇冠给她放在头上,满意地点点头,“好看,很好看,穆格你说呢?” 祝桃站起来,看向穆格,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祝桃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抛开那个情绪,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给我的礼物呢?” 穆格用下巴指了指一个白色包装的盒子。 祝桃兴奋地打开,结果又是一件首饰,不过跟她的皇冠倒是挺搭,也是一有个粉钻的吊坠。 还奢望他能送个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结果就一个项链就打发了她。 祝桃撇了撇嘴。 “好了,来许愿吧。” 祝桃闭上眼睛,将手放在胸前,在心里默念道:“希望我可以永远这么幸福,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蜡烛吹灭,准备切蛋糕的时候,穆敬泽说:“我们还没有一起拍过照片,留个纪念吧,毕竟小桃十八岁的生日,以后每年我们都要拍一张。” “好!”祝桃猛点头。 穆格让管家将拍立得取来。 穆敬泽坐在最前面,穆格和祝桃站在他身后。 他真的好高啊,祝桃站在他旁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是她也不算特别矮,却只能到他的肩膀。 没事,她才十八,还能再长! 咔嚓一声,将这副画面定格。 穆敬泽接过照片,笑得见牙不见眼,“快来看看,像不像一家三口。” 穆格扫了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祝桃结果那张照片,左看右看,心里也美滋滋的。 没想到,她曾经失去了一个家,但是上帝以另一种方式补偿给她了。 而且是一份相当大的馈赠。 看着照片上男人英俊淡漠的脸,她的身体好像又被海水充盈,逐渐淹到了心口。 她将照片按在胸前。 想真的和他成为一家人。 她可以吗? 可以和他真正成为一家人吗? 她现在,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他的温柔,也喜欢他的理智,喜欢他为她出头时的狠厉,也喜欢他为她讲题时的耐心。 可是,他……喜欢她吗? 如果时以前,她肯定会斩钉截铁地否认这个事情,但是现在,她也不确定了。 两个人的关系现在越来越好了,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感觉有时候会很亲密,有时候却又少了点荷尔蒙的感觉,即便是有些肢体接触,他也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只有她在那里脸红心跳。 她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切完蛋糕以后开始吃饭,今天穆敬泽也高兴,还喝了两口黄酒。 黄酒养人,不怎么伤身,于是穆格也就随他去了。 热热闹闹过完了生日,祝桃却总觉得穆格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吃完饭以后,她溜达到了他的房间。 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她试探着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嗯。” 穆格今天喝了不少,在饭桌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就喝了整整一瓶红酒。 不过他并没有醉。 祝桃走进去。 男人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 房间里只开了一圈暖黄色的灯带,在他的后背渡上了一层光亮。 可是他的头微微低着,脸沉溺在一片阴影中,闭着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祝桃走过去,手背在后面,俯身问道,“你今天好像不怎么开心?” “没有。”他睁开眼睛。 在这个角度,祝桃分明看到了他眼里急剧褪去的晦暗,转而变成了平静的深潭。 “绝对有。”她坐到他身边,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一直心不在焉,话都比平时少了很多,“跟我说说呗。” 他有点无奈,捏了捏眉心,“真的没事。” “好吧。”祝桃想跟他多呆一会儿,试着找话题说,“可是你今天送我的礼物我不太喜欢。” “哦?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那种买不到的。” 穆格思索了片刻,没有找到答案,“比如呢?” 祝桃其实也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想来找他说说话,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眼又瞥到了那个漂亮的大提琴。 “你给我拉首曲子吧?”她记得穆敬泽说过他以前很喜欢大提琴。 她还记那次来他房间给他背东西时,他看着大提琴隔空抚摸的样子。 他一定是真的热爱,才会用那种眼神去看它。 穆格表情轻微地变了变,直接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啊?我真的好想听。” “我已经很久没碰过了,生疏了。” 祝桃语气可怜巴巴又带了点羡慕说道,“我以前也很喜欢这些东西,但是我确实没天赋,而且一开始家里条件也没那么好,上一节课好贵,乐器也贵,最后只能放弃了。” “现在没有这个顾忌,你喜欢哪种乐器,挑一种,我替你请家教,再送你一把琴。” “可是我现在不想学了嘛,就想听你谈。”她鼓了鼓腮帮,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晃动,“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她现在可以毫无负担地对着他撒娇,因为只要她不做错事情,他通常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 可是穆格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将她的手拂开,语气生硬,“不行就是不行。” 祝桃好像被他的语气吓到,身体猛得抖了一下。 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他这么严厉地呵斥过了,反应过来以后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泡泡,直接冲到了鼻腔。 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其实以前他对她的态度更恶劣,可是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被他一凶,心里觉得好委屈。 “不弹就不弹嘛,你那么凶干什么啊……”她红着眼睛看着他,“我不听就是了。” 女孩低着头,抽了抽鼻子,有两缕黑色的发丝顺着肩膀滑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侧脸和盈满水汽的眸子。 她细细的手指抠了抠沙发的坐垫,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穆格沉默了很久。 然后突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走到陈列的橱窗前,他将它取了下来。 大提琴相较于小提琴而言,大了很多,跟他的长腿几乎齐平。 他调了调琴弦,拿起拉弦的时候,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祝桃有些疑惑。 不过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琴声一开始断断续续很不连贯,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的右手腕不太灵活。 她这才突然想到他手腕那里的那道疤。 她不想听了。 可是男人似乎已经找回了感觉,琴声逐渐润滑,虽然还是偶尔能听出有些许不流畅,但是对她这个外行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绵延的音符像是起伏的山脉,被白雪覆盖,显出沉郁的神秘。 曲调如误入隧道的飞鸟,在黑暗中寻找出路。 最终,长日落尽,白昼被黑色的巨浪吞噬,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它拖着沉重的翅膀孤单前行,直至筋疲力尽。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大提琴浑厚且丰富的声音,看着他垂下的眼睫看不到的情绪,祝桃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好像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 可是,他依然捧着残骸悲伤行走。 二楼的主卧,穆敬泽听到大提琴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让护工将他扶起,走到房门口,又屏息聆听了片刻,突然老泪纵横。 第27章 始作俑者 这里没有救人于水火的王子。…… 第二天, 穆格推着穆敬泽在花园里散步。 走到喷泉那里,穆敬泽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停下来。 “我昨天晚上, 好像听到你拉大提琴的声音了。” “嗯。”穆格眼神淡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么多年了, 你怎么又拿起来了, 你不是已经好多年都没碰过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无所谓了。”他笑了笑,“十几年了,想看看自己还记不记得。” “我看你昨天情绪不太好,你是不是想起穆萤了……”穆敬泽带着怀念说道, “以前萤萤还在的时候,我们每一年都是这么给她准备生日, 好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我只顾着给小桃过生日,忘记你的感受了。” “没有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你一直都很懂事,所以……我总是忘记在意你的感受, 不过看到你和小桃相处的这么好,我真的很欣慰, 看着她越来越好,我也很高兴, 仿佛萤萤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没关系,您也不必把我想的太脆弱。” 祝桃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 甚至还换了一件很喜欢的连衣裙。 粉色的面料点缀着珍珠白的细丝,在太阳光下闪闪的,有一种收集到阳光的美好。 穆格今天没有去公司, 她想去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心意。 “你对我到底怎么看的?” “不行不行,拗口。” “你喜欢我吗?” “不行不行,太直白了。”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不好不好,好像闹分手一样。” 她垮着脸想了半天。 他应该对她是有点感觉的吧,不然他从来不让别的女人近身,但是却从来没有排斥过她。 他会抱她,还亲吻过她的额头…… 她红着脸,又抚摸了一下那个如梦般轻柔的吻。 不管了,先旁敲侧击的问问再说。 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涂了个淡樱色的唇釉,粉粉的,很配她的裙子。 穆格并没有在房间,管家告诉她说两人去了花园。 祝桃提起裙角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了下去。 她从喷泉的另一侧跑过去,刚准备绕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脚步一顿。 “真想看到萤萤成年的样子。”穆敬泽感叹道,“昨天小桃蹲到我身边那个样子真的像极了你妹妹。” “嗯。” “幸好祝向山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顺利地把她接过来,有了小桃在身边,我现在开心多了。” 穆格的声音传来,“只要您高兴,什么都是值得的。” “对了,当初和祝向山交易的时候,你们怎么约定的?小桃以后会被要回去吗?” “不会,都解决了。” 风停止了吹动。 花草也静止在那里。 飘起的粉色裙摆归于平静,像一朵失去水分的桃花,垂下了花瓣。 只有喷泉里流动的水声依然喧哗。 交易……妹妹…… 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她像是被封进了寒冷的地下河,被冻在厚厚的冰层下面。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她被扼住了喉咙。 流淌的碎冰狠狠刺穿了她的胸口、四肢,然后钻进血管,一点一点,由内到外,将她整个躯体都冻在了一起。 原来…… 原来是这样。 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穆格看她的眼神为什么总是像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为什么祝向山会认识这样富贵的人家,为什么穆敬泽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会那么激动,病愈回家以后对她又是那样疼爱。 假的。 全都是假的。 穆格推着穆敬泽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间向后一看,一下子就发现了躲在喷泉后面的祝桃。 少女的脸上一片惨白。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现在却被突如其来的料峭春寒打落枝头。 穆格蹙起眉心,不动声色地将穆敬泽交给管家,然后折返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 祝桃好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愣愣地看着他。 唇瓣抖得太过剧烈,以至于说话都有点费力,她张了几次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 看着她这个样子,穆格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两下,开口时声音却依然平静,“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说出这句话。 “我长得很像你死去的妹妹?” 褐色的瞳孔微敛,像是凝固的糖浆。 他沉默几秒,开口,喉咙有一点发紧:“你都听到了。” “哈……”得到答案后,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声音颤抖得如同极度寒冷下不受控制般的战栗。 喷泉的水流开始从平缓变得急促,落下的声音也尤为明显,像是一座微型的瀑布,却依然裹挟着溃败的力量。 穆格拧紧眉头,一言不发。 “所以,你们对我好也因为我长得像你妹妹?我来到你家是你和祝向山做的交易?”她后退两步,已经走到了喷泉的边沿。 步履踉跄,摇摇欲坠。 穆格上前两步,怕她摔下去,刚伸出手想拉住她,却被祝桃狠狠地甩开了。 她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般喊了一声:“回答我!” “是。” “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从一开始就着手改变我,是为了让我更像你的妹妹然后哄老爷子开心是吗?” “是。” “哈……”祝桃短促地笑了一声,“果然是这样。” “但是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穆格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最起码,你在穆家要比原来的家过的要好的多不是吗?” “去他妈的好很多!我是一个物品吗?你凭什么替我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的嗓音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悬崖边被折断了翅膀无路可走的小鸟。 她快速在原地转了两圈,无措又茫然,双手因为极度的愤怒显得无处安放,然后突然揪住了头发,低吼道:“有钱人就可以这样随意摆布别人的人生吗!” “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质问,眼睛睁得很大,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滚动着仇恨,“你给了祝向山什么?让他这么轻易就把我丢到不认识的人家里。” 穆格并不想说破,可是面前的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副问不出来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他想粉饰太平,可是发现说什么都很苍白。 “两个重要的项目。” “哈,怪不得,不管我怎么样闹你都不松口让我回去,原来,我只是一个被你们随手交易的东西罢了,不配有自己的想法,只能按照你的既定路线成长。” “我现在这个样子,您还满意吗?” 穆格看着她,“你不必把事情想的这么不堪。” 她突然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看着我,我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穆格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指尖攥到发白,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颓然松手,后退一步,“我明白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变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不肯听话,他就用强硬的手段镇压,逼着她改。 后来,她变得乖巧懂事,他就不吝于释放些许同情与怜悯,却让她误以为是爱。 他多善良啊。 将她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然后给了她一个美好而虚幻的天堂。 他甚至还觉得她应该感激涕零,甘愿伏地,并且对他感恩戴德。 祝桃点着头,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好,很好,真的太好了。” 她不想再面对他这张脸,转身就想跑。 可是她忘记了自己已经退到了喷泉的台阶,脚下被绊倒,她向后仰去。 “啊——” 穆格当机立断上前两步,却只抓住了她的胳膊。 脚下的大理石台面溅上水,湿滑不堪。 他也没有稳住身形,被她一起拖了进去。 这个喷泉很大,不亚于一座小型的游泳池。 祝桃虽然会游泳,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慌乱之中,还是呛了水。 穆格将她从水下抱上来,她剧烈地咳嗽了很久,脸也变得通红。 肺里火辣辣的,好像被点了一把火,烧的她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湿漉漉的裙子打湿以后紧紧地贴在身上,皱皱巴巴的,像是一条晦暗的抹布。 穆格身上也湿透了,将头发捋到后面,轻拍她的后背,等她缓和了一些后,从地上抱起来,“先回去换件衣服。” 她手脚并用地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 “听话。”他不容置喙地说道。 “我最讨厌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她尖叫道,“滚开啊!”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男人抱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 她气到不行,又抓又咬,将他的肩膀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还流了血。 最后因为身上的水,直接被稀释开来。 可是他依然无动于衷,仿佛她的一切愤懑都影响不了他。 祝桃突然放弃了挣扎。 穆格低头看了一眼,少女紧闭着双眼,眼泪从眼角溢出。 她的表情很伤心,甚至比之前被祝向山打了一巴掌的时候还要难过。 她穿着最喜欢的衣服,满怀少女心事奔向为她屠过恶龙的王子。 沿途有鲜花为她引路,小鸟为她高歌,蝴蝶装点她的长发。 她欢欣鼓舞,兴高采烈。 以为这条铺满鲜花的路上,尽头会是春暖花开。 可是,他冷眼看来,击碎一切幻境。 这里没有救人于水火的王子。 只有始作俑者。 第28章 放火烧他 她要看到他失控,看到他冲动…… 祝桃被穆格放下后, 直接跑进房间然后“砰”的一声用力甩上了门。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 晚饭的时候,穆敬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桃怎么不下来吃饭?” “您先吃吧,下午出了点问题, 可能不舒服,我等下去看看。” “如果身体不舒服, 要早点看啊, 家庭医生一直都在,很方便的,千万不要硬抗。” “我知道。” 穆格让佣人给她单独准备了饭菜,让送进房间。 可是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开。 房间里也一点声音都没有。 穆格怕她会出什么事,于是拿起备用钥匙将房门打开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担心她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会做不好的事,穆格当机立断地拿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他询问了一下姜梨和薛京, 知道了几个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 踩下油门, 他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一家小酒吧找到了她。 昏暗暧昧的灯光,她一个人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本就引人注意, 她现在又喝的这么醉。 柔软娇嫩的皮肤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白得令人瞩目,她身上穿着一件很短的百褶裙, 长及大腿的筒袜边缘勾勒了一圈蕾丝,在她的动作间若隐若现。 她的脸颊泛着潮红, 眼睛含着水光,如雨露浸润过的花朵。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她这样的状态,就像一只被蜜汁烤过的乳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身边有一些盯上她的男人已经蠢蠢欲动, 频频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已经饿了许久的豺狼找到了美味的鲜肉,只等她倒下,然后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胸腔升起巨大的怒火,他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回家。” “你谁啊,别碰我……”她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眼里嘟囔着听不清楚的话。 旁边一直在等待的男人终于找到了机会,上前拦住他说:“这位先生,人家姑娘好像不认识你啊,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高高的眉骨下压,茶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冰凌铸成的刀刃,在斑斓晦暗的灯光下显出诡谲与杀机,“滚开!” 男人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可是还是不甘心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 这样的小酒吧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货色,他已经石更了一晚上了,就等着她喝醉到时候捡回去,玩个尽兴。 男人使了个颜色,旁边跟他一起的小弟也都包抄了过来,大有一副穆格不放人他们就要他好看的意思。 祝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劲抠着穆格的手指,想把自己的手腕解放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磕在他凸起的腕骨上,叫嚷着:“放开我啊坏蛋,我才不要跟你走。” “我可是等了一晚上了,就这么被你抢走,不合适吧兄弟。”男人脸上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要不,我们带你一个,大家一起玩,到时候还能拍点照片回味回味。” 穆格压抑的怒气彻底爆发。 劈手夺过祝桃手中的酒瓶,眉眼压得很低,显出几分凶狠暴戾的样子。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扬起胳膊,直接劈到了男人的头上。 “砰——”啤酒瓶碎裂的声音炸响,然后,一声惨叫紧随其后,在空气中回荡。 一群人全都愣住了。 看着他西装笔挺,衣着不凡的样子,没想到下手居然这么狠。 穆格目光阴冷,举着半截酒瓶,“再不滚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本来就是一群街头流氓,没什么大的本事,没想到碰到了硬茬。 那些小弟赶紧扶着地上满脸是血的人赶紧跑了。 祝桃还在挣扎,不想跟他走。 可是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将她的手腕捏的生疼。 连扯带拽,她最终还是被带了出来。 “你放开我!我不想看到你!” 男人将车门打开,强硬地将她塞进了后座。 “你要把我带到哪去?我不要回穆家!你让我下车!” “不想回穆家?想在这里被一群男人LJ吗?”他语气冰冷,沉声道。 “我怎么样都不要你管!” 他走到驾驶位,将车辆启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穆格从内视镜向后看了她一眼,语气冷若冰霜。 祝桃咧嘴笑了一下,然后从后面凑过来。 她的气息里全是酒的味道,每一次吐息都带出浓郁的酒气。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心痛,痛的不得了,你不懂,你根本没有心。” “你想怎么样?怎么样能不痛?” 他这么一问,祝桃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说道:“那你陪我喝,我喝高兴了,或许就不痛了。” “好。”他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穆格将车交给管家,拉着她来到三楼的大厅。 他粗鲁地将酒柜里存放的各种类型的酒都拿了出来,全部摆在桌子上。 玻璃酒瓶的底部和大理石的台面撞击,发出闷响。 窄长的餐桌上很快摆满了酒。 有名贵的收藏品,也有比较常见的但是度数很高的,还有之前他很喜欢喝的绿色的苦艾酒。 “你不是喜欢喝吗?我今天陪你喝到底。” 男人将领带扭开,衬衣的纽扣也解开两颗,瞬间一种野性的慵懒与性感扑面而来。 “够意思啊。” 两个人像是在比赛一样,不过祝桃已经在酒吧喝了很多啤酒,肚子已经装不下了。 反倒是穆格,啤酒洋酒被祝桃混着灌,所以很快也醉了。 祝桃看着他。 男人苍白的脸颊上也浮现出一抹淡红,让他多了几分人气。 一向浅淡的唇色被酒精浸染地湿润亮泽,给人有一种想要亲吻的欲望。 她咽了下口水,将酒瓶一丢,然后踉跄着跌坐到他的旁边。 “怎么?”他问。 “不想喝了。” 她看着他,手放在他的腿上,两指轻点。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万籁俱寂,连佣人都睡下了。 她的皮肤白的像是一团绵软的奶油,漆黑的瞳仁点缀在上面,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跳跃,将他烧得口干舌燥。 “那就睡觉吧。” 穆格试图站起来,却被她的手抓住。 她搂住他的胳膊,抬头看他。 殷红的舌头缓慢地舔过嘴角,像是传说中狡诈的美女蛇伸出了红信,“别走……啊……哥哥……” 他残存的理智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的手掰开,快步向房间走去。 “睡吧,明天见。”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毫无波澜的样子,可是回房间的步伐却凌乱了不少。 他随手将门带上然后就进了浴室。 祝桃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洗完澡以后,并没有让自己更清醒,反而因为热气,酒精开始更强烈的发酵。 人已经安然无恙地被带回了家,他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 穆格只围了一条浴巾就从浴室走了出来。 头发还未干透,但是他已经没心情管了。 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了,他几乎已经撑到了极限。 掀起被子直接躺进去,柔软的床垫顺势凹陷,可是他却感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时,一双柔软的小手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火热的躯体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 身体瞬间僵硬。 少女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脸上带着醉酒的微醺和迷离,凑近了他的脸。 “哥哥……”殷红的唇瓣里吐出娇滴滴的声音,她的脸近在咫尺,“我好爱你哦,可是你让我这么痛……你怎么忍心?” 穆格头痛欲裂,想要推开她,却又被她死死地缠住了。 他又想起以前在浴室时候的那次争执,她也是这样。 经过两年的时间催化,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青涩的小丫头了。 五官褪去了些许稚气,眉眼处多了几分属于女人的妩媚娇艳。 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时已经隐隐有绽放的迹象了。 合拢的花瓣只打开了一点,就已经泄露出让人惊艳夺目的风景。 卧室只开了一盏昏昧的壁灯,很多东西他都看不清,但是分明感觉到——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头皮发麻,他的喉咙喑哑,像是被火焰炙烤许久得不到水灌溉的沙漠。 “你给我下来。” “不要嘛。” 少女嘟囔两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肌肉瞬间绷成了硬块,他抬手想要推开她,可是在触及不该碰到的东西之后,条件反射般缩回了手。 可是祝桃完全没有在意,反而还故意在他耳边哼哼了两声。 “你怕什么?”她的黑发垂在他的脖颈,像是取火用的软草,只需要一点零星的火种,就可以燃起摧枯拉朽的火海。 男人冷眼看着她,“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酒后乱性的人吗?你觉得这招对我有用吗?” 祝桃的动作停住,她抬起头,直楞楞地看着他。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这么冷静、理智。 无论她做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 他真的一点都没变。 可是她却被激起了更大的好胜心与不服气。 她要看到他失控,看到他冲动,看到他理智破碎的模样。 他强大的像是铜墙铁壁,无法撼动。 她站在高大的城墙外,握住城门把手,想用自己渺小的身躯击破城门。 可是城门岿然不动。 于是,她放了一把火。 第29章 今夜无眠 她不会让他好过。 五根青葱一样的手指慢慢收紧, 他都能感受到指根和掌肉挤压的细缝。 上下浮动。 “松手。”穆格的额角有青筋隐现。 她并没有将他的呵斥放在心上,嘴角翘起微小的弧度,像是抓到猎物的狐狸。 “你跟两年前一样, 也不一样了。”她声音轻柔,在他耳边吐息, 酒气在他鼻尖蔓延, 她声音懒散,“两年前你无动于衷,可是现在……” 穆格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为什么每次发脾气就要这样?” “因为是你啊。”她无所谓地说着醉话, 拿出一枚方形包装的东西叼在嘴上,撕开一个小口, “这是你那次摔到我身上的, 还记得吗?” 穆格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她还留着。 “当时你让我打开,我那会儿确实被吓到了,但是今天……我们用了吧。” “祝桃, 这种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随便就能做的。” “随便?不随便啊?我想的很明白了。你呢?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这是在闹脾气,这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不要跟我讲大道理!”她的手恶狠狠地攥紧, 可是或许是她的手太小了,以至于并不能全部合拢。 大约是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想征服他了, 她虽然很混,但是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有这样的举动。 “我对别人不这样的, 只有你啊。”尾音拖长,带着点娇娇的味道,手不安分的乱动, 四处煽风点火。 穆格脸色的表情有隐隐崩塌的迹象,浅褐色的瞳孔里有岩浆滚动的痕迹。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够了。” “不够。”她的动作愈发放肆,“来嘛。” 天地颠倒,她突然被压在了床上。 长长的黑发如同藤蔓一样在枕头上铺开。 她的眼神热烈而浓郁,像是深海中拖着人沉溺的水妖。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 “对!就是这么迫不及待!我的身体我做主!你管天管地,管的了我找男人吗?要不是你今天晚上坏事,我现在就和别的男人走了。” 她故意说出这种话来激怒他。 克制、冷静、在她的双腿盘旋而上时崩裂,他回想起今晚上的一切,酒吧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不赶到的话,她现在就会像这样一样,被别的男人给…… 他咬紧牙关,因为隐忍过久,额头上浸出了细小的汗珠,“你就这么喜欢被人搞吗?” “喜欢……喜欢被你……” 他带了点侮辱性质的脏话并没有逼退她。 她的面上显露出得逞的笑意,纤细的腿缓缓收紧,宛如裹紧猎物的蜘蛛收起了网。 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扬起脖颈,将红唇奉上。 理智的弦彻底绷断,男人的大手插进她的发丝,按住她的后脑勺,然后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的口中还残留着酒精的味道,是各种水果蒸馏烧制而成的,白兰地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来喝到最后,她丢开的那瓶轩尼诗。 酒瓶弧线流畅美好,起伏的弧度像是女人的腰.臀,细细的瓶口如同她扬起的颈部。 也像玻璃般易碎。 她的指尖像是小鸟的尖喙,啄进他的皮肉,似乎要嵌进骨骼中去。 他终于愿意吻她了。 抽痛了很久的心口好像被撒上了止血的伤药,或者是麻药,变得平缓。 祝桃想起了那次去水族馆的时候。 身体仿佛被海水托起,他喷洒在她脸颊上的气息宛如水母的触须,皮肤被挠得痒痒的。 他的吻不像她那般简单浅尝辄止,而是滚烫的、灼热的、带着毁灭性的侵袭,狠狠地席卷了她的口腔。 舌根被勾住,她被强制性的拖入他的巢窠纠缠。 男人的手臂收紧,她这才真切的感受到两人力量上的差异。 她在他的怀里,就像鹰爪下无力反抗的兔子。 沉沦吧。 就这样沉沦吧。 给她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一个交代。 “砰”的一声,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男人的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床板,然后从她身上翻身下来。 她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两个人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能忍住。 细细密密的汗水濡湿了他的发际线,有几滴已经汇聚在一起,从他的额头滴落,砸在了她的眼皮上。 她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 紧接着,男人披上一件靛蓝色的丝质睡袍,走下床坐到了沙发上。 他拿起一盒烟,用拇指推出一根叼在嘴上。 “咔哒”一声,银色的打火机被点亮,金红色的火焰晃动了两下,火光将他英俊的脸颊照亮,他微微低头,将香烟点绕。 一言不发,猛抽了好几口。 灰白的烟雾从口中吸入,在肺部游走一圈,卷杂了更复杂的情绪,从口鼻中溢散。 她光着脚走下来,尖细的指尖拨开那层萦绕在他脸前的白雾,然后从他口中取下那支香烟,放到了自己口中。 他抬头看她。 她的皮肤比雾还要白,身形纤巧,迈着轻灵的脚步向他走来。 在烟尘的笼罩下,像是迷雾森林里走错方向的小鹿。 他猛得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压迫感十足。 祝桃踮起脚,嘴里吐出一个暧昧的眼圈,吹到他的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碰我?” “没有为什么。” “是因为这张脸吗?真的很像吗?”她的手指钻进他的睡衣,“如果你这么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从后面来……” “谁教你的这些!” 穆格勃然大怒,“把衣服穿上,回你的房间去。” 声音如闷雷滚动,带着压倒性的气场。 祝桃被震了一下,她后退两步。 男人的眼神很冷,下颌角绷紧,线条更加锐利,夹着香烟的手背暴起青筋,似乎在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看到他是真的怒了,她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像是退潮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后只留下海滩上被泡的发白的鱼肚。 祝桃面容惨淡地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 转身走到床边,她从地上拾起裙子,手指微颤,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果然一点都不喜欢她。 他曾经的那点温情,恐怕也全都是因为她这张和他妹妹相似的脸。 上次还穿了内衣,这次只有腿上的那双长筒丝袜,她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是拒绝了她。 那座沉寂的死火山,明明已经沸腾,烧红的岩浆滚动着,在迸发的边缘跳跃,可是他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甚至都想为他强大的自制力鼓掌。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她将自己摔在床上。 然后磨蹭了一下双腿。 将自己蜷起来,她好像又一次躺到了雪地里。 柔软的布料包裹住她的身体,可是她还是感觉到好冷。 自虐般地回想着发生的一切。 交易……妹妹……交易……妹妹…… 她双手抓住发根,用力撕扯着,快要被这个真相逼疯。 她曾经最痛恨的就是祝向山抛弃了她,即便在祝家她过的并不如意,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一个垃圾一样被丢给别人。 她毕竟是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生的女儿。 哪怕一只小猫小狗养了这么久也会不忍心吧。 她真的以为穆家是什么远房亲戚,还在心里留着一丝祝向山对她残存着最后一点关怀的念想。 原来,她只是被榨干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如果不是穆格呢?如果是像唐洲那样的家庭呢? 她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她不敢想象。 或许,祝向山也根本不会在意吧。 她只是利益置换的物品,被买家得到后就可以任由处置。 对于穆格,她本来是心怀感激的。 虽然他强势、冷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对她好的。 可是当知道这一切都是穆格在背后推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在对她,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一样,而且可能更省心。 他费劲心思,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打造出一个哄老人高兴的工具。 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用转学,不会遇见唐洲,不会爱上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谁要当他的妹妹! 她不会让他好过的! 穆格现在已经很不好过了。 等她离开后,他又点了支烟。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抽了一根又一根。 直到整个房间都被烟雾浸满,几乎要将他的身影掩盖。 终于稍微平静了一点,他站起身,又走进了卫生间。 激射的水流从花洒中喷出,浇在他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冷静强大的男人,可是身体却出卖了他。 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他试图将刚才的风景从脑海中驱除,可是这一回想,反而又一次加深了印象。 越洗越烦躁。 “啪”的一下将花洒关掉,水流顺着身体的沟壑流下,然后在脚边四散。 最终消散不见。 随手将自己身上的水珠擦掉,然后用干净的毛巾抓了两下头发。 他躺到床上,本来想早点入睡,可是内心的躁动让他无法忽视。 鼻尖处还残留着她吐息时散发的酒气,可是又不仅仅如此。 空气中有一种若有似无甜腻的腥膻味,寻而不得,弃而又返。 捕捉不到源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夜注定无人能眠。 第30章 不知廉耻 “你还有廉耻心吗?”…… 祝桃又开始了以前的生活方式。 穆格越讨厌她什么样子, 她就越要做出什么样子。 很久没有再抽过的烟又出现在了她的指间。 穆格不让她出去的时候她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抽烟,吃饭也不下去了,就呆在房间里, 连照面都不打。 这样也根本瞒不住,穆敬泽还是知道了原因, 不过他只是叹了口气, 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希望她早点把气撒出来,然后再好好谈谈。 她想方设法试图跑出去野,然后穆格干脆请了专门的保镖守在门口,让她根本出不去。 对于穆格这种手段,她非常讨厌, 于是更加反叛。 既然出不去,那她就把人叫到家里来好了。 之前在酒吧厮混的她认识了一群无所事事的社会上的混混。 不同于之前一起在学校混日子的那几个朋友,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渣滓。 她直接打电话都叫来了穆家。 他们在负一层开派对, 到处乌烟瘴气。 有个男的连上手机,用投影仪播放A.片,一群人笑作一团,讨论的话题更是难以入耳。 祝桃看了也没说什么, 咬着烟嘴眯着眼笑。 晚上。 明亮的车灯从天窗扫来,照亮了房间一瞬, 随即熄灭。 应该是穆格回来了。 祝桃脸上没有一丝的慌乱,慢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 很快, 房门被推开,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 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啪”的一声,大灯打开,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光明之下。 他一脸阴沉地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切。 乱七八糟的酒瓶, 满房间的烟雾,还有大荧幕上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夸张的叫声。 那群狐朋狗友里有男有女,看到他以后,也没有什么惊慌的表现,反而笑道:“这谁啊,怪吓人的。” “亲戚吧。” 一个女混混娇媚地笑了笑,捏着声音说道:“小桃,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帅的亲戚啊。” 祝桃吐了口烟,“就那样吧。” “帅哥,一起玩啊。”女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优质的男人,一双眼睛死死黏在他的身上。 穆格看也不看她,对祝桃说:“过来。” 祝桃就当没听见,又去摆弄投影。 女人摆出一副诱人的姿态,拿了张纸条,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用口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时间我们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穆格脸上没什么表情,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女人不依不饶,试图将纸条塞到他西装的口袋。 穆格直接侧身让她落了个空,终于忍不住,薄唇开合,吐出毫不客气的话。 “跟我说话之前,先带份体检报告过来。” “……” 够恶毒。 女人的脸色直接变了,“小桃,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祝桃耸了耸肩膀,“不知道,一直都这么讨厌。” 穆格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茶色的瞳孔有风雪聚集,逐渐凝成了冰块,他沉声对身后的管家说道:“送客!”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站起来说:“凭什么?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 “凭你们不配站在这里。”穆格扬了扬下巴,一群穿黑衣服的保镖走进来,气势凛然。 一群人见状,赶紧回头看了看祝桃。 祝桃耸了耸肩说:“你们还是回去吧,我说了确实不算,以后有机会再约。” “好吧。”那些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穆格这才跨进房间。 祝桃仰头看着他说:“怎么?你也想跟我一起看吗?” 她指了指电视上的画面,画面现在定格在一个非常清晰的特写上。 “你还有廉耻心吗?” 她勾唇笑道:“廉耻心?如果有廉耻心的话,我还会脱光了衣服钻你被窝然后被你赶走吗?” “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又是为了报复我吗?” “没有啊,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我就是纯属是觉得刺激,想玩玩而已。” “你很喜欢看是吗?那我今天就带你看个够。” 穆格抓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带了出来。 “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一言不发,将她塞进了副驾驶,然后将车门落了锁。 祝桃拉了几下车门,徒劳无功。眼看着越走路越偏僻,她瞪着眼看着他说:“怎么?你把我带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是想和我野,战吗?原来你不喜欢在床上,早说啊。” 男人依然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一路风驰电掣,车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个有点奇怪的地方,整条街灯光暧昧,门口站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浓妆艳抹的脸带着虚假的笑容,还有掩不住疲惫。 “这是哪,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红灯区。”他说,“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祝桃当然知道,可是她不知道他的用意。 “你不是喜欢看这些吗?来,让你看个够,还是说,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要你管!”祝桃被激怒,试图往回走。 可是穆格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你放开我放开我!混蛋!我不想看!” 他用高大的身躯将她禁锢在怀里,然后从后面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某一点,“给我看!” 阴暗的街角,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对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上下其手,一脸的急不可耐,像一只精虫上脑的公狗一样。 两个人就在这样的地方开始厮混。 昏暗的灯光看不到重点的部位,只能看到男人肥腻恶心的身躯,没有动几下,就猛得绷直了身体,然后就结束了。 将裤子提起来,他呸了一声,丢给女人几张钞票,匆匆离开了。 胃里反上来一股酸水,祝桃被那个恶心的男人膈应到了,然后跑到电线杆下面干呕了半天。 穆格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可是还没走几步,她的脚步就顿在了原地。 “姜梨,你怎么在这?” 姜梨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她,扭头就想跑。 祝桃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就是路过。” “你撒谎!” 祝桃说:“怪不得你最近总是不接我电话,接了也是支支吾吾的,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啊!” 穆格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工作?” 姜梨脸色一白,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在前面的酒吧打工……” 穆格扫了一眼她的衣着,带着亮片的修身短裙,堪堪遮住大腿,这显然不是服务员的装扮。 “陪酒?还是坐台。” “我只是陪人喝酒而已,没有,没有做那种事。”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很缺钱?可是你的家境还算尚可,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男人紧追不舍地逼问,在夜幕下深邃黝黑的眼神仿佛可以洞穿一切,姜梨被他看的心慌意乱,也知道他实力强大,想查什么都可以查到。 于是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她拉住祝桃的胳膊说:“小桃,我没有办法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祝桃快急死了。 她们以前混在一起只是找事打架,但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这让她很难受。 姜梨低声抽泣,“梁庚……现在藏在一个地方……他没办法工作,也不能露面……我不能不管他……” 祝桃震惊了,“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让我跟你说……”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他喜欢你啊!”姜梨崩溃般喊出来,“他一直都喜欢你,现在像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他怎么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出这样一副样子!那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吗?” 祝桃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她是真的不知道。 “可是……小梨,那你又是在做什么啊……为了他,你宁愿去做这种事?” 姜梨蹲在地上,哭的伤心,“我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心疼他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啊……你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都成了什么样子……衣服都快穿烂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他怎么能成了这样呢……他以前明明很好的……” 穆格冷静地说道:“如果你真的为了他好,就不应该把他藏起来。” “可是他不是故意的啊,他也是因为那个畜生要杀他和妈妈才反抗的!” “所以,你现在劝他自首,才是最好的选择。” 祝桃拉起姜梨,“你带我去现在住的地方!” 姜梨还想拒绝,祝桃脸一沉,“你要是不带我去,我明天就警察局!” “……好,我带你去。” 上了穆格的车,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很破的村子。 房子都还是以前的老房子,环境也不好,还挨着一条臭水沟。 当梁庚看到祝桃的时候,下意识地又想跑。 祝桃上前紧紧地拉住他,然后抡圆了胳膊扇了他一巴掌。 四下寂静。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准备当一辈子的逃犯吗?”她厉声质问。 梁庚咬着牙不说话。 “你他妈说话啊!”祝桃气得去推他,掌心里是被骨骼硌到的触感,他已经这么瘦了。 祝桃鼻子一酸,语气放轻了一点,“那次在考场外面,我看到的是不是你?” “是……” “那你跑什么?我喊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出来?我真的非常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知道小梨为了你在外面做什么吗?” “她去陪酒!酒吧陪酒!你在酒吧打过工,不知道她会碰到什么样的人吗!再这样下去,你是不是还要逼到她去卖身?” 梁庚似乎也是刚刚知道,猛得扭头看向姜梨,“你不是告诉我是家里给的存起来的吗?” “她说什么你就信?你们这样多久了?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她一个高中生,谁会给她这么多零花钱?就因为她喜欢你,你就要这样拖累她吗!” 祝桃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 长久的沉默。 他后退两步,“我现在就离开。” “离开?”穆格一直站在门口没说话,此时终于开口了,“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去自首,不然你以为你跑的了一时跑的了一辈子?到时候不但你要判的罪更严重,连这个女孩也会被你连累,轻者知情不报,严重的就是窝藏包庇。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跑的了一辈子,你准备要永远这样生活吗?拖累自己,拖累他人。给你最后一晚上,最迟到明天早上,你不去我就带你去,自己想吧。” 穆格说完,转身回到了车里。 祝桃没有回家,就和穆格一直在楼下的车里。 她现在也没有心情管自己的事情和穆格对峙了,满心都是姜梨和梁庚两个人的问题。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梁庚和姜梨走了出来。 他应该也是一夜没睡,眼下的黑青很重。 他垂着头,低声道:“我跟你们去自首。” 穆格什么都没说,点头,示意两人上车,然后带着他们三个人去吃了个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梁庚一直低着头。 姜梨看到他掉进碗里的泪水和颤抖的嘴唇。 她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梁庚,没关系的,我在网上查过了,你这种情况,是可以轻判的,坐几年牢就可以出来了,我……我们会等你的。” 姜梨并不是在安慰他,事实确实如此。 穆格请了律师,在开庭审理时,提供了充足的材料,最后判了防卫过当。 当时他杀人的器具是从他父亲手上夺过来的,再加上那个男人常年家暴妻子警察也一直都有了解情况,梁庚那个时候又还未满十八岁,所以只判了三年。 等他服刑出来以后,也才二十出头,还可以继续参加高考然后上大学。 虽然有很多工作没办法从事了,但是也有其他的选择。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送梁庚去监狱的时候,又意外碰到了姚千雪。 原来,她这两年的时间,她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唐洲。 慢慢的,连唐洲的父母都不怎么来了,只有她还一直在坚持。 一坚持,就是两年。 唐洲也很看不懂她。 每次她过来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直到探监时间结束。 厚厚的玻璃隔绝开两人,不拿电话的话,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可是她就那样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复杂又酸涩。 在监狱里太无聊了,他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千雪,你到底在想什么?来了又不说话。”他笑着挑了下眉,带着一如既往的桀骜,“等我出狱,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姚千雪静静地着他,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说道:“你给过我片刻的温柔,我为了那片刻的温暖执迷不悔了三年,后来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现在我觉得我梦该醒了。”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希望你好好表现,早日出狱。” 第31章 亢奋战栗 这个感觉可真要命。…… 等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以后, 穆格把祝桃叫到了书房。 “我们谈谈。”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她浑身竖起刺,“怎么,还要带我去看现场直播吗?” “你还没看够?” 祝桃看着他不说话。 男人捏了捏眉心, “你到底想怎样?”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怎么样才能不闹了。” “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有什么办法, 只好叫朋友来玩咯。” “你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你管我。”她嗤笑一声, “控制欲这么强,干脆拿个链子把我锁起来。” “要不是你一直在外面一直闹事,我会不让你出去吗?”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出去。” “可以。”他妥协,“但是得带上保镖, 保护你的安全。” “保护还是监视?” “随你怎么想开心。” “行。” 祝桃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忍让了,于是不再多费口舌, 转身就离开了。 她翻着微信, 想约姜梨出来见一面,然后问一些事情。 之前一直忙碌,很多细节她都不清楚,现在基本都忙完了, 终于腾出时间来了。 姜梨很快就同意了。 自从梁庚的事情解决后,她也没有再去酒吧了。 两个人约在一家奶茶店。 那个黑衣壮汉保镖跟在她旁边, 让她很烦躁,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意。 姜梨过来找到她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 祝桃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 姜梨也不能理解, 保镖杵在两人旁边,说个悄悄话都很尴尬。 “你在酒吧上班了多久?”祝桃问道。 “没几天……”姜梨尴尬地扯了扯发丝说, “就三天,开始是当服务员,但是工资太低了, 然后……刚培训完还没上岗就被你逮到了。” “幸好被我逮到了!”祝桃瞪了她一眼说,“没钱你不会找我要吗?怎么能去做那种事!” “不都说了嘛,不敢让你知道。” “姜梨,你跟我说实话,我还记得当初你明明学习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来跟我们混在一起。” “我……就是看上梁庚了。” “……”虽然有所预感,但是祝桃还是咂了砸嘴,“真是伟大又让人盲目的爱情啊。” “你快别嘲笑我了。” “唉……”祝桃叹了口气,她哪有资格嘲笑她,自己的还是一堆烂摊子呢。 两个人聊了没多久,姜梨的妈妈突然打过来电话,问她在哪里。 姜梨抱歉地说:“小桃,我得回去了,我妈现在管我管的很严。” “嗯嗯,快回去吧。” 祝桃在奶茶店又坐了一会儿,翻出手机看到了之前那个纹身师发了一个动态。 是他新创作的一些纹身作品。 祝桃心下一动,起身出了门。 凭借记忆找到那家店,她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给器具消毒,似乎是刚刚完工一个。 他似乎还记得她,看到她进来,笑了笑说:“你果然又来了。” 祝桃鼓了鼓腮帮说:“是啊,我成年了,正直的纹身师。” 男人挑眉道:“正直倒也谈不上,只不过稍微还有一点底线罢了。” 底线。 这个词让祝桃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穆格,每次她要做一点触及底线的事,都会遭到他最强硬的镇压。 他不会春风化雨的解决问题,只会采取雷霆之势扑灭一切试图冒头的火苗。 祝桃按了一下胸口,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男人给她倒了杯水,坐到她对面,“想纹个什么?之前的那个图案还想要吗?” 祝桃摇了摇头,说了一下自己大致的想法。 男人问道:“这四个字母有什么含义吗?” 祝桃的眼睛黑黢黢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藏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怎么也飞不出去的蝴蝶。 纤细、脆弱和疲惫。 她的手指拂过纸张,看着那四个字母,低声道:“它让我疼痛。” 谢青时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 撇去容貌上的出色不谈,她的气质让他很有创作欲。 她时而机敏、灵动,像一只倔强难驯的羚羊,时而又消沉、郁愁,像一朵盛极待放却被打落枝头生生折断的花朵。 今天,她像是燃尽的篝火,只有零星的火焰还在挣扎着想要重燃。 在她的身上动工完毕后,他发出邀请说:“要不要来当我的模特。” “有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谢青时觉得她应该是看不上那点钱的。 祝桃仔细想了想,“你教我纹身技术吧。” 谢青时有些诧异,“如果你愿意的话,没问题。” “成交。” 她从纹身床上跳下来,“不过要看我的时间,不保证随叫随到。” “当然,以你合适。” 祝桃扭了扭脚踝,抬起来看了看那里的一串小字,挺满意的,于是摆了摆手说:“那我先走了,拜拜。” 等祝桃回到穆家的时候,黑衣保镖一五一十地去穆格的书房给他汇报了。 “嗤。”她毫不在意,连门都没锁就直接脱衣服进了浴室。 果不其然,她刚打开淋浴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穆格就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了。 “祝桃,你给我出来!” 祝桃将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头发散在她露出来的半截肩膀上,如旺盛的野草般蜿蜒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的眼神放肆,带着勾人的缠腻,“哥哥,你确定要我现在出去吗?我可没有穿衣服哦。” “……” 穆格突然想到了一种蛇,在南欧希腊北斯波拉提群岛上有一种会吐丝的蛇,它的汁液白腻,喷出后遇到空气就会变成丝,柔韧又结实,可以捕获一切它看中的猎物。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我等你。” 祝桃翻了个白眼,瞬间消失在门后,那道门也没关。 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夏日枝头的鸣蝉,搅扰得他心绪烦乱。 房间里有一股股熟悉的香味蔓延,一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香甜又清新。 即将成熟的果实的芬芳。 可是在清甜过后加上了一点苦调。 整个气质瞬间发生了改变。 甜与欲的结合。 让人难以忽视。 祝桃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了一下,每走一下都有散开的危险。 穆格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在她露出来的部位没有发现任何花纹的存在,于是开口稍微缓和了一下怒气问道:“你今天又跑去纹身店?” “是啊。”祝桃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 “纹在了哪里?” 她笑嘻嘻地凑近,大大方方地展开手臂,“你要不要亲自来找一下。” “或者——”她拉长了声音,“再像上次一样把我拖到浴缸里弄一次啊。” 她这话说的暧昧,穆格后槽牙咬紧,下颌角的轮廓绷得锋利,隐约能看到鼓起的青筋,“我只是觉得你对自己的身体太随便了。” “是啊,可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哦,对。”祝桃往沙发后面一靠,脸上带着消极恹恹的神色,“我是你拿了两个重要项目买回来的,我没有资格对自己的身体做决定。”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想?”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她的声音开始高亢,目光里燃起一簇灼热的火焰。 “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发泄。” “我纹身就是发泄。” 她凑近他,香甜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 他甚至都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我这次不是画的哦,是真的纹上去了,还是很敏感的部位,被陌生的男人……摸来摸去的那种……” 她的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由于浴袍的松垮,领口已经从肩膀那里掉了一半下去。 精致的锁骨横亘在脖子下面,因为勾起的肩膀,那两个小窝更加明显。 有未干的水珠存放在那里,像是收集露水的花褶。 他太了解她的这个表情了,她是故意在激怒他。 当然,她也成功了。 穆格掐住她的脸重重地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男人面容严肃,眼神冷峻,像是冬天刺骨的风,一寸一寸地刮到她的皮肤上。 “到底纹到哪里了?纹的什么东西?” “都说了你自己找呀。”她突然将腿抬起来,踩在他的腹部。 男人的腹部现在是绷紧的状态,柔软的脚心还能感受到他常年健身而结实充满了沉默力量的肌肉形状。 她的脚趾微微蜷了一下,就像一只露出肉垫的小猫在他的腹部挠了下痒。 “哥哥……你来看看……我到底纹了什么呀。”她娇滴滴的开口,声音像是含了蜜糖的毒药,引诱着他去往危险的沼泽。 他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她的脚心,刚准备开口说话,就瞥见了细细伶仃的踝骨上那一行黑色的小字。 -Muge- 他突然就哑了火。 看着那四个字母,脊椎处仿佛过电一样,节节攀升,直至钻进了他的大脑。 前额叶发出亢奋的信号,他莫名生出一种兴奋的战栗感。 他握着她的脚踝,有一种宿命般无法挣脱的沉沦感。 这个感觉可真要命。 他悲哀地想着。 第32章 落荒而逃 心里却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愉悦…… 祝桃看他突然停在那里盯着那个纹身猛看, 于是抽了抽腿,“怎么?好看吗?” 男人没说话,突然放下了她的脚踝, 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呵斥道:“谁让你穿成这样就出来的。” “?”祝桃莫名其妙, “这不就是在我房间吗?” “……” 穆格捏了捏眉心, 转身就走,“绝不允许有下次!” “切。”祝桃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回到房间以后,穆格脑海里是挥不开的那画面。 女孩纤细的脚踝上那串精致小巧的黑色字母—— 是他的名字。 他本应该继续斥责她,指责她这种行为会对以后的人生乃至伴侣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可是,他没有。 他甚至在心里却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愉悦感。 这样不对。 他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 祝桃现在烙印泡的时间比在家里还久。 谢青时拍的照片都很好看, 不过她基本就是一块人肉画布,而且都是一些小面积的花样, 搭配上各种衣服风格, 和纹身相辅相成。 他将那些照片发在社交网站,每次都会引起很高的热度。 祝桃百无聊赖地踢着腿,一张一张翻着那些照片,看着他的光影与氛围, 拿捏的棒极了,好奇地问道:“纹身师这么多技能的吗?又要画画又要会摄影还要会剪视频。” 男人笑笑, “艺术都是共同的,稍微学一下, 没那么难。” 祝桃嘟了嘟嘴说:“我就没什么艺术细胞,学什么都学不成。” “没关系, 慢慢来。” 祝桃只是三分钟热度,只学了点皮毛就丧失兴趣了,她的纹身技术也就停留在那种可以绘制个简单的小玩意儿简笔画之类的。 不过她很喜欢谢青时给她拍的那些照片, 所以只要他找她的时候,她基本都会过来。 反正她也很无聊。 穆格知道她泡在纹身店里,但是并不知道在干什么。 祝桃每次都让保镖在门口的车里等,不让他跟进去,理由是会吓到客人。 所幸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别的纹身痕迹,所以就随她去了。 虽然祝桃没要钱,但是谢青时最后还是按市价把钱结算给了她。 祝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和穆家决裂,那她似乎确实没有经济来源了。 跟祝向山要钱? 她宁愿饿死。 于是,她开始琢磨赚钱的事情。 谢青时给她的钱不少,虽然在穆家待久了,她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很好的东西,但是她没钱的话她也不稀罕什么大牌奢侈品。 之前穆格给的她的一张卡上也还有很多钱,可是她如果真的和他闹翻,肯定是不带走的。 这么想归想,但是她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他。 即便知道穆格对她另有所图,她也已经喜欢了。 爱恨交织,让她更难以自拔。 可是她又不甘心扮演一个妹妹的角色。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悲哀。 闷闷不乐地坐到车上准备回家。 最近她和穆格几乎也不怎么碰面,虽然是同一层,但是就是非常巧妙的全部避开了。 她觉得他好像在躲她。 可是她不知道原因。 将头靠在车窗上,她看着窗外快速向后退的风景,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是沈梦荷。 “停车停车!”祝桃赶紧叫停了司机。 虽然在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沈梦荷也不愿意要她,但是在之前婚姻没出现变故的时候,她是很疼爱她的。 祝桃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很想她。 穿过马路,她跑过去想追上跟她说说话,可是她一侧身,祝桃的脚步顿住了。 沈梦荷的腹部隆起,应该是怀孕了。 可是她这次嫁的人经济条件似乎并不是很好,她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还是之前的旧款,即便肚子都很大了,手里还提着菜篮,慢慢往回走,身边都没有跟着。 祝桃犹豫了。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沈梦荷往旁边一看,突然看到了祝桃。 她脸上先是惊讶,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 祝桃走过来,眼睛有点热,“妈妈……” 沈梦荷尴尬地将鬓角的发丝挂在耳后,“小桃啊……你怎么在这里。” 祝桃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来帮你提吧。” 沈梦荷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 祝桃扶着她小心过了马路,“你现在住哪里?” “温馨家苑。” 祝桃对这个小区有印象,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环境也不好。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过的不好?所以一直不愿意我来看你。” 沈梦荷摸了摸肚子说:“什么好不好的,就是穷了点,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长时间不见,话题也少了很多。 两个人默默无言,直到走到小区门口,沈梦荷开口道:“小桃……我就不带你上去了……家里还有婆婆,脾气不是很好……” 祝桃蜷起手指,“那我以后可以常来看你吗?” 沈梦荷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实在是不方便,毕竟……”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祝桃也听明白了。 她现在无论在哪个家,都属于外人了,还是身份最尴尬的那种。 她点点头,将今天刚收到的谢青时给她的工资,全部拿出来塞进了她的菜筐。 “这是我打暑假工自己赚的,给你用吧。” 她转头跑了。 沈梦荷的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在后面哭着说:“对不起小桃,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祝桃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回到车上以后,她呆坐了半晌,然后才对司机保镖说道:“走吧。”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以为她过的很好,所以即便对自己不闻不问,她也不想计较了。 即便是当初她以“为了方便再嫁”为理由放弃她,她也可以忍受。 毕竟离婚的时候,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分到,房子是婚前财产,存款只分到了一点点。 如果她带走她,只会过的更艰难。 她虽然怨恨祝向山,但是在这段婚姻里,沈梦荷也是输家。 祝桃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为了沈梦荷,也为了自己。 想到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明白…… 自己是真的无家可归了。 最近出的事情太多,祝桃一直没有休息好,睡觉也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梦到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最初温馨的时候,后来决裂的时候,再然后她到了穆家,认识了穆格,然后他们给了她家的温馨,她喜欢上了穆格,可是他只把她当妹妹看…… 后来,梦开始变的光怪陆离,那些她认识的人脚步越来越快,渐渐抛下她走远,她跟在后面,一直追啊追啊,最后只剩下了穆格,可是他也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无论她怎么喊都不肯回头。 祝桃发烧了。 她一直都没有下床,睡了快十二个小时了。 直到佣人送第二次饭的时候,发现早饭一口没动,才察觉到不对劲。 穆格得知后,放下碗筷迅速来到她的房间。 穆敬泽也赶紧跟了上来。 她整个人蜷在被子里,更衬托的那张脸小的可怜。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紧闭,喃喃着听不清楚的话。 连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拿出体温枪一测,居然烧到了39度。 不知道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多久。 为了防止发展成肺炎,家里设施又不够完善,于是穆格迅速开车带她赶到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过后,万幸没事。 只是普通的高烧。 挂上点滴以后,她躺在病床,还没有醒来。 穆格询问保镖她昨天都干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 保镖回答道:“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一个孕妇,小姐把她送回小区以后就回来了。” “哪个小区?” “温馨家苑。” 穆格了然。 在将她接回来之前,他已经查清楚了她身边所有的事情。 挂断电话,穆格看着病床上的女孩,叹了口气。 她闭着眼睛,鸦色的睫毛垂在眼睑,像是一只收起翅膀与尖喙沉睡的小鸟。 她少有这种安静的时刻,从一开始见到她到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现在,却好像快要枯萎了。 伸手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挂在耳后,感受到高热的体温逐渐趋于稳定。 绷紧的弦微微放松。 * 祝桃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发现不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她还有一点惊慌。 她还未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缓和过来,下了床以后就想回家。 虚假的亲情又如何。 只要能呆在他身边。 妹妹就妹妹吧。 最起码,还有那点微妙的联系。 祝桃拔掉针头就跑出了医院。 任由医生在后面喊她,她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她要去告诉穆格。 她想通了。 也不闹了。 她会做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她愿意守在老人身边。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但是也无法阻挡她跑回去的脚步。 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钱包,还是跟护工借了两块钱才搭到了一辆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离别墅区还有十几分钟的路。 她一天多都没有吃饭了,只输了一些葡糖糖,这点路她跑的都有点头昏眼花。 迈着酸软的脚步,终于到了穆家门口,她刚准备推开大门进去,就看到穆格跟着两人走了出来。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讨好的笑容,抛出了自己的目的,“穆总,那个公司的项目……” 穆格眉心微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而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的脸颊带着红晕,偷偷地抬头看着他。 祝桃瞬间如遭雷击—— 那个女孩的脸比她更像穆萤。 第33章 不可替代 “我不要喜欢你了。”…… 雨不知何时开始变大了。 被冷风裹挟着, 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站在门后,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 僵在原地,失去一切反应。 好冷啊。 现在真的是夏天吗? 怎么感觉身体被风吹透了一样。 是啊……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东西。 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那她之前的反抗在他眼里又是多么可笑…… 她无法想象。 穆格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猛得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少女纤弱的身体被雨淋湿。 她的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病号服, 湿透以后贴在身上,更显孱弱。 头发沾在脸上,打着卷,就像是被大雨侵袭的小鸟身上柔软的湿羽毛。 她的眼睛睁得大而空洞,仿佛被收走了灵魂一般。 穆格刚要开口叫住她, 她迅速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抬腿准备去追,中年男人又拦住了他说:“穆总, 那这个女孩……您要不要留下?” 穆格压低了眉眼冷声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但是我没有这个打算,你请回吧!” 中年男人看到他发怒,惴惴不安道:“是、是我冒昧了,请您别放在心上。” 穆格没空理他, 越过两人飞快地追了出去。 男人讪讪地领着女孩离开了。 等穆格追出去的时候,祝桃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雨下的这么大, 她病都还没好就从医院跑回来了,恐怕又要生病了。 不过, 她身无分文,也没有带手机, 应该跑不远。 穆格又找了半个多小时,果然,在附近一个公园找到了她。 女孩像是被抛弃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公园的长椅, 雨水将她的身上都淋透了。 身体在颤抖,脸上的表情却是麻木的。 她抱着膝盖,目光穿过沉沉的雨幕,不知道在看向何方。 穆格好像看到那堆曾经燃烧得旺盛的篝火,被大雨浇熄,只剩下一把枯灰。 她的眼里不再有光,黑黢黢的,仿佛再也照不进任何光。 他走过去,坐到她的旁边。 “为什么不回家?” 祝桃的脸被冻得煞白,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笑了。 “你们不需要我了不是吗?” “你想多了。”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爸抛弃我,我妈也不愿意要我,只要有了别的孩子,我就可以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她语气轻柔、和缓,甚至没有上次听到真相时的愤怒,只剩下一片死灰。 “我是教育失败的产物,是婚姻破碎后无法清除的绊脚石,是桀骜难驯的工具人,你们现在都有了别人,我自然也就成了多余的。” “别这样想,”穆格看着她这个样子,胸口发堵,“穆家永远都会有你的地方。” “你是在可怜我吗?还是在施舍我?”她牵起嘴角,像是在笑,可是眼睛却在流泪,“你觉得我就没有自尊心吗?” “你不用介意,今天的事情只是个误会。” “哈。”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站起来,离他远了两步,“介意?我有资格吗?” 穆格担心她又要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细得可以单手握住两个,冷的像冰,被雨水浸泡太久,泛着惨白的颜色。 “跟我回去,我们慢慢说。” “我不要。” “听话!” “求求你,别管我了!给我留点尊严吧!”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是穆格怕她再跑丢,将她用力按进了怀里。 “小桃,你听话,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她的头靠着他宽阔的胸膛,闻着他身上檀木与雨水交织的气味,她第一次在他的怀里,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手指扣住他的胳膊,几乎要嵌进他的身体,“我累了,真的好累……” 她的嗓音如同沁了灰,又像泡了水,黏糊不清。 “我不要喜欢你了。” 穆格的心好像被锋利地匕首狠狠地剜了一下,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他的手臂抱紧她,感觉她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甚至不敢太用力,生怕她这支脆弱的花枝折伤在他的怀里。 “我要拿你怎么办?”他低声,带着沉痛,宛如深井空荡的回音。 祝桃没有听清,她感觉世界都慢慢离她远去了,雨声也渐渐消失,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变成了一片漆黑。 穆格抱着晕倒的她,快步回到了穆家。 果然,因为淋了雨受了刺激,刚刚退下的烧又开始反复。 佣人帮她洗了澡换了干爽的衣物,家庭医生给她挂上了药水。 穆格一直守着她。 后半夜,她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醒。 医生检查过后说一切正常,就是轻微的营养不良,并无大碍。 穆格正考虑要不要带她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的时候,在第三天晚上,她终于醒了。 还以为这次醒了又要闹,没想到她乖巧听话的让人不可思议。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茫然了片刻,然后侧头看着守在她身边的穆格和穆敬泽。 赶紧坐起来看了看手上的点滴,“我这是怎么了?” 穆敬泽抹了一把眼泪,“你发烧了,烧了好久,不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祝桃抿起嘴笑了笑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又看向穆格,“哥哥,我肚子好饿,我想吃饭。” “好好好,想吃饭就好。”穆敬泽听到她要吃饭高兴的很,连忙吩咐人去做。 穆格去安排了食谱,她饿了几天,只能先吃些流食。 她以前吃饭就口味重不喜欢喝粥,可是这次居然什么都没说,乖乖地把一碗粥喝了下去。 穆格静静地看着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 自从病好以后,祝桃基本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出去野了。 她每天就读读书看看电视,无事可做的时候就推着老爷子出去散步。 他们说话时她就安静地听着,问她的意见时,她就笑着说“都好”。 穆格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即便是之前她不跟他做对,决定好好学习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那个时候的她,就算是听话,也不像现在这样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像是一只懂事的小猫,虽然安生了不少,但是还是骨子里还是很活泼,而现在……就像一潭死水。 掀不起一点波澜。 穆格决定找她谈谈。 她顺从地来到书房,坐在沙发上,小心地问道:“哥哥,你找我什么事?我今天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他看着对面的女孩。 她小脸苍白,面容柔和,看不出一点端倪。 听到他的回答后,她似乎这才安了心,绷紧的脊背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 穆格斟酌着语气说道:“之前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并不是我找来的,我们也没有任何要取代你的意思。” 祝桃皱了皱眉毛说:“哥哥,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穆格以为她不想谈论这个。 不想进一步地刺激她,于是他主动换了话题。 “你最近好像不开心?” “没有呀。”她弯了弯眼睛,“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好吧。” 这场谈话毫无意义。 他不知道她现在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还是真的转了性子,但是这个情形并不是他想要的。 那天她晕倒在他的怀里,他有一种方寸大乱的感觉。 这么多年以来,他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既定规划一步步走到他预算好的结果。 可是,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总是会有各种意外。 她不应该是这个模样,她应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戴了一张虚假的微笑面具。 希望时间能尽快抹平一切吧。 他这样想着。 * 为了让祝桃早日放下心结,穆格准备带她出去散心。 之前就是陪她去了一趟水族馆她都高兴了很久,那么这次就多陪她一段日子,希望她能恢复好。 穆敬泽非常赞同。 祝桃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想到之前的种种事情,他看着她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穆格在晚饭的时候将这个计划告诉了祝桃。 “你有没有想去旅游的地方?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祝桃的面上没有欢喜也没有抗拒,只是垂着头轻声道:“我都可以,哥哥安排就好。” “嗯,你如果有想法随时可以提。” 计划定在海边,本来想带她去度假山庄,可是穆格又想起之前唐洲的事情,怕引起她不高兴的回忆,于是定在了三亚。 在出发前一天,穆格敲开了她的房门。 “小桃,这是给你准备好的行李,你看还有没有别的还想带的。” 少女的脸上浮起一抹诧异,“哥哥,你在喊谁?” 穆格愣住了,“怎么了?” 少女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又有些困惑。 “萤萤不喜欢哥哥了,哥哥现在连我的名字都能叫错。” 穆格瞬间愣在了原地。 手腕处的伤疤好像被硬生生地撕开,尖锐地疼痛贯穿了他整个腕部。 那个环绕在他很多个夜晚的噩梦,此时又突然而迅猛地张开狰狞的爪牙包围了他。 有一瞬间,他看着她的眼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魇中沉睡不曾醒来。 沉寂了很久以后,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苦涩又沙哑。 “你说……你是谁?” 第34章 层层剥落 “对不起,干预了你的人生。…… 因为受到的打击过大, 祝桃出现了严重的自我认知混乱。 她现在的样子是自己潜意识当中觉得最有安全感的角色。 她彻底放弃了原来的自己,活成了别人想要的模样。 最初,在受到祝向山和沈梦荷两人的伤害时, 她用了最激烈的手段反抗,而现在, 他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穆格听着心理医生的话, 看着不远处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她穿着得体的衣服,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目光和他相遇时浅浅一笑。 她的笑容甜美,可是他的心里却愈发苦涩,像是不慎吞下苦胆的汁液, 从胃里到心里,一路苦到喉咙。 “那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说:“让她脱离现在的环境, 出去走走, 找准机会慢慢提醒,并且给予她正向的鼓励,看看能不能自己走出来。” 穆格正有此意。 因为突发情况,行程作废, 穆格又抓紧时间重新规划了行程。 下了飞机来到三亚以后,已经是下午了。 本来开的是两人单独的套房, 可是祝桃面对陌生的环境好像有点应激反应,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意松开。 “我就在你隔壁。”他轻声安抚。 祝桃看着他, 似乎是想争取,又怕会惹他不快, 于是垂下头蔫蔫地不再说话了。 穆格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住一间。” 还好, 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主卧大床正对一整面墙壁的海底景观,浴缸就安放在窗边,可以一边泡澡一边和各种鱼儿互动。 穆格将这个房间留给了她,自己去了旁边一个小一点的卧室。 第二天。 穆格刚睁开眼睛,就感到身边有个毛茸茸的脑袋。 侧头一看,不知道祝桃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床上。 少女穿着白色的睡袍,光滑的小腿蜷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靠着他的肩膀。 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落下一层阴影。 黑色的发丝落在他的手臂,带起轻微的痒意。 她睡得很安稳。 穆格没有叫醒她。 他就这样看着她,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 来不及细想,手机突然进来一条信息,他抬手去拿。 身体稍微一动,祝桃瞬间被惊醒了。 她猛得坐起身,手足无措地说:“我……我晚上有点害怕……所以……” 穆格坐起来,靠在床头,本来想点支香烟,可是顾虑到她还在,只好作罢,“没关系,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我不会苛责你,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用过早饭,他带她去海边玩。 说是带她去玩,可是她却哪里也不去,就跟在他的身后,生怕走丢。 “你想下海吗?” 她摇头。 “那游艇呢?” “不要。” “那你想干什么?” “只要跟你一起,干什么都可以。” 看着她兴致不高,皮肤还被晒得发红,他只好带她回酒店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又发现她之前爱吃的那些菜,一口都没动。 他主动帮她夹了一块辣子鸡。 祝桃皱了皱眉头说:“哥哥,我不喜欢吃这个。” 穆格的手顿了顿,这是她最近以来第一次开口拒绝,他以为情况变得好转,于是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我也要吃清淡的。” “可是你以前最爱吃辣的。” 穆格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句,没想到却激怒了她。 “我说了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吼完过后,她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手足无措地揪紧了衣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道歉,不喜欢就不吃。” 从家里出来后,祝桃展现出了超高的粘人度,她似乎是怕他把她丢下,所以几乎除了卫生间,就像一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着他。 公司有一些事物需要他亲手处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下子就忙到了深夜。 开了几个小时的视频会议,喉咙有些干,他起身准备出去拿瓶水润一下。 刚打开门,就看到她坐在门口,抱着膝盖。 “你在这里干什么?” 祝桃赶紧站起来,“没事。” “睡不着吗?” “嗯……”她揪紧衣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穆格看着她,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她的表情瞬间暗了下去。 打开冰箱,穆格拿出一瓶水,询问:“要喝吗?” 她摇了摇头。 仰头将一整瓶水喝完,他坐在主卧的大床上,对她做了个手势,“过来 。” 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她小跑过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上来睡吧,不早了。”他先躺了下去。 祝桃也乖乖地躺到他的怀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撑起身体,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晚安哥哥。” 穆格的身体一僵,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被这个吻扰乱了心跳。 始作俑者却埋在他的胸口,很快睡了过去。 夜色越来越深,穆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少女身上幽幽地香味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鼻腔,他的身体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此时已经很僵硬了。 她睡觉的时候倒是很乖巧。 不过睡熟以后就开始乱动了。 祝桃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翻了几个身以后就变得松散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他几乎能感受到不可思议的柔软挤压着他的臂膀。 心里没来由的一股躁动。 喉咙里又开始干哑,他想要去下面拿水。 轻轻地把胳膊抽出来,他刚准备起身,少女又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可是她并没有醒来,似乎是潜意识的行为。 圆圆的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两下,然后一条腿挤进他的腿中间,夹紧缠住,让他瞬间不能动弹。 他无奈地看着天花板又躺了回去。 可真是个缠人的丫头。 哪怕病了以后,还是喜欢这样。 微弱的蓝光渗透在房间里,他侧头看去,呼吸瞬间一滞。 女孩身上的睡袍已经散开,大片风景暴露在外面。 粉色的睡袍像花瓣一样堆叠在身下,皮肤白的像夜晚的月亮。 他转过头不去看她,可是她作乱的小腿却折磨的他更加难受。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之前喝醉酒那次,她躲进他的被窝,像一只甜美罪恶的羊羔,在引他走入烈火烹烤的地狱。 他闭上眼睛,可是脑海里还是不停地闪现着刚才的画面。 渴望到疼痛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一向以自己强大的自制力而感到骄傲,可是现在却感觉逐渐在被蚕食、瓦解,在决堤的边缘徘徊…… “不、我不是……”她眼皮下的眼珠快速地滚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睁开来。 她好像做了噩梦。 “你胡说!”握住他手臂的五指骤然收紧,她含糊的声音加大了音量,随即又降了下去。 “没有人爱我……” “我没有家了……” “小桃,醒醒。”他推了推她的肩膀。 祝桃猛得睁开眼,然后坐了起来。 夜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衬托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面上还残留着惊慌失措的神态,黝黑的眼珠盯着空气发呆,似乎还没从梦中挣脱出来。 穆格低声安抚道:“小桃,没事了,没事了。” “你在喊谁?”她看着他,突然发了脾气,大声喊道,“我是萤萤啊!你为什么总是叫别人的名字!” “小桃,你不要这样。”穆格捧住她的脸,“你就是你,谁也取代不了。” 漆黑的眼珠来回转动,突然冒出大颗大颗地眼泪,她的表情在柔顺与暴躁间转变。 他看着她,以为她有恢复的迹象。 可是最终,她尖叫一声,抱住了脑袋,“我头好痛!好痛啊——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见此情景,他迅速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 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以后,医生说:“她这个情况看起来已经很严重了,你还是暂时不要提起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她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办?” “安抚她,顺着她的意思说就好,先让她安定下来。” “好。” “不过,我感觉她的情况不太妙,这样子时间久了,她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后果呢?” “会彻底疯掉。”医生说,“等你们回来,尽快来我这里一趟。” 挂断电话后,穆格看到她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赶紧掐住她的脸颊,将下嘴唇解救了出来。 可是她好像疯了一样拼命地挣扎,用力拍打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讨厌……你……” 嘴唇被血染红,她咬不到嘴唇又去咬手指。 穆格不忍心看她伤害自己,脸上表情有些许挣扎。 拇指轻轻拭去她唇瓣的血迹,他微微蹙眉,看着那道伤口,呼吸都放轻了。 她反抗地愈发强烈。 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少女柔软的下唇带着血的腥味和泪水的咸味,如同大海里的被硬壳包裹的贝类,她在抗拒他的亲吻,甚至咬了他的舌头。 “你是我哥哥,你怎么可以亲我呢!” 穆格动作停滞,却没有退缩。 他的手插进她黑亮的发丝,捧着她的脸颊,指腹抚过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 “你要想咬,就来咬我吧。” 她闹腾了很久,终于精疲力尽。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穆格抱着昏睡过去的她,声音沉痛,第一次开口向她道歉。 “对不起,干预了你的人生。”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如果他没有插手她的生活,如果她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生活,即便她不求上进,混沌度日,最起码—— 她还是她。 可是现在,她抗拒自己,厌弃自己,从皮肉到骨架再到灵魂,层层剥落,露出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第35章 温柔强大 他在面对这场盛大的灾难来临…… 由于祝桃病情的加重, 穆格只好草草结束行程,带她回去。 这次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被隔离在外面, 禁止陪同。 祝桃不想跟他分开太久,可是在医生轻声细语地哄劝和穆格的保证下, 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他站在大厅的落地窗, 看着外面的被热气蒸烤的植物,心里却好像下了一场大雪。 想点支烟来缓解自己焦躁的情绪,可是这是医院,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被医生送了出来。 看到他以后就快速地跑了过来。 “哥哥, 我们回家吧,不想呆在这里了。” “好。” “还不行哦, 小姑娘还要再等等你哥哥哦。” 医生说:“你过来一下, 我有话要跟你说。”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她有点紧张。 “没事,只是聊点私事。”医生从口袋拿给她一颗糖果。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拿糖哄我。”她嘟囔道。 穆格接过来,将糖纸撕开, 剥出那颗浅褐色的水果糖,递给她。 她戳了戳, 笑着说:“这个颜色,像哥哥的眼睛。” 穆格笑了笑说:“乖, 我很快就出来了。” 祝桃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她一直盯着那扇门, 等着他从里面走出来。 看不到他就感觉心慌。 时间越久,就越慌的厉害。 穆格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格外沉重。 看着她瞬间亮起的眼睛, 更是步履维艰。 “哥哥!”她从休息区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穆格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询问道:“等久了吧。” 她用力摇了摇头,“只要你不丢下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他的手一滞,不知道该不该感叹她的敏锐。 “小……”他刚开口想叫她的名字,又想起了医生说的话,“萤萤,你有没有想玩的地方或者想吃的东西,我这几天有时间,可以带你去玩。” 祝桃想了想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她这么依赖他。 穆格在心里叹息。 虽然她没有说,但是小女孩喜欢去的地方,想来无非是游乐场电影院之类的地方。 他先带她去了游乐场。 她喜欢玩刺激性的项目,这是现在的她很少保留下来的,属于“祝桃”的性格特点。 前庭器官和耳石不再跟神经细胞接触,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猛烈地坠落,心脏仿佛被扼住,他在此时转头看向她。 她的脸颊泛红,眼睛里有水光,亮晶晶的。 很可爱。 晚上九点,烟火表演开始了。 六道笔直的灯光变换着颜色照亮夜空,摇摆了几下后熄灭。 紧接着,火花缓慢从城堡后攀升,在到达顶点时分散出更多的光点,将夜幕灼出一个个金色的亮边。 在火花攀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同时炸裂。 千丝万缕的金银丝线倾泻而下,将天空和大地照亮。 在这场盛大的美景中,女孩仰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 男人茶色的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流动着金色的火焰。 火光将他的五官雕琢刻画得更加立体深邃。 他低垂着眉眼,看向她。 高大与纤弱,硬朗与柔美。 他垂眸看向她的眼神—— 深情而隽永。 她呆呆地看着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哥哥……不喜欢看烟花吗?那我们回去吧。” “没有。” 他弯起嘴角,用指腹刮了刮她的脸颊。 “你开心吗?” “嗯嗯,很漂亮啊。” 绚烂的烟花在绽放过后归于平静,天空依旧黑暗。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易逝。 从游乐场出来,他又带她去了电影院。 两个人认识至今,她虽然经常或戏谑或真心地喊他哥哥,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尽过哥哥的责任。 他一直都在逼着她学习,逼着她改变,逼着她做一切他认为对的事。 现在想想,那些有什么关系呢? 他穆格的“妹妹”,即便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也照样可以有各种办法,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来到私人影院,里面随机播放着一个电影,是《圆梦巨人》。 女主角苏菲因为某天晚上没有睡觉,被一个巨人发现,然后抓走。 第一次见到巨人时觉得他凶神恶煞,令她感到害怕,可是时间久了以后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巨人。 他并不吃人,而是专门搜集好梦,放进捕梦瓶,挨家挨户送到孩子们的梦境里。 后来,两个人一起做了很多冒险的事情,拥有了一段特殊的回忆。 祝桃看到尾声的时候,已经有点困了。 穆格将她抱起来,准备带到车上。 她环着他的脖子,声音含糊道:“哥哥也是一个温柔又强大的巨人……” 穆格脚步微顿,低声道:“是吗?那你有什么想实现的美梦吗?” 祝桃头一点一点的,像啄米的小鸡点在他的胸膛。 她打了个哈欠说:“想跟哥哥永远在一起……” 男人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叹了口气。 如果这个永远前提需要暂时分开呢? 如果分开以后你的想法改变了呢? 你还太年轻了。 不知道永远这个词,其实非常虚无。 穆格用了一周的时间,带她玩了很多地方。 在此期间,他还抽空安排了一下其他的事情。 沈梦荷生活过的不好,但是这是非常简单可以改变的事情,也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她曾经也伤害过她,但是在祝桃心里,她还是一直很渴求亲情和母爱。 至于沈梦荷的第二任丈夫,他现在所经历的困境对穆格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穆格当然没有那么泛滥的好心,但是为了祝桃能过的更好一点,他愿意出手,给她堆砌出一个温馨的环境。 沈梦荷知道了祝桃的情况以后,在电话里哭泣了很久。 “我实在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是我不好……她生病肯定也有我的原因……” 穆格说:“现在,只有你能帮她了。” “我愿意弥补过错。”她低声啜泣,“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也谢谢你愿意出手帮助我的老公。” “我帮他的用意你应该明白。” “我知道,我跟他商量过了,一定会好好待小桃的,如果她住的不舒服,他愿意把房子腾出来,和我婆婆在旁边租个房子。” “你们看着安排。” 穆格提前派人将祝桃的行李送了过来。 祝桃对这一切蒙然不知。 她以为他还要带他去哪里玩。 可是停车的地方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区。 穆格打开车门带她下了车。 祝桃有些诧异,这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玩的。 “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穆格从后备箱将她最喜欢的那个白鲸玩偶递给她说:“我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不放心,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祝桃抓着白鲸的手瞬间握紧,脸色变得煞白,“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她慌乱地抓住他的衣袖,“我最近又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是因为我上次吼你了吗?还是因为我天天缠着你你厌烦了?” “都不是!”穆格沉声说道,“你不能再这样了,小桃!你会……” “小桃是谁?为什么又叫我小桃?”她快速地打断了他,下意识地拒绝真相。 她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像是碎裂的玻璃,“我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了呢!” 沈梦荷已经来到小区门口接她了,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小桃?” 祝桃猛得回头,看着沈梦荷。 她的意识又开始混乱了。 这个人好像是她的妈妈,而身边这个男人又是她的哥哥。 但是她的哥哥不是她的妈妈的孩子。 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 那她到底是谁? 沈梦荷走过来拉住祝桃,“小桃,跟我回家吧。” 祝桃还在混乱当中,“可是……哥哥……” 穆格已经上了车。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对司机说道:“走吧。” 车辆启动,轮毂旋转,引擎发出轰鸣,祝桃猛得转头看去。 看到远去的车尾,她迈开腿拼命追了上去。 “哥哥,你别走……你等等我啊……”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哥哥,啊——” 她带着哭腔一边跑一边喊,追了很远,可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卡宴越来越远。 脚下一个趔趄,她狠狠地扑倒在地。 那只白鲸滚了很远,白色的绒面沾满了灰尘,在烈日下,变得灰头土脸。 她的膝盖磨破了皮,手肘也火辣辣的疼痛。 可是他依然没有停下来。 看着他绝情的背影,她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穆格!我恨你!我恨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穆格从后视镜中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手背青筋暴起,强忍着下车的冲动。 压抑、克制、忍耐的痛苦几乎抽空了他肺里的空气,令他难以呼吸。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 不然一切都会功亏一篑,而且会反噬地更加严重。 就这样,少女苍白的脸颊和哽咽的哭腔,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闭上眼睛。 回想这两年的时间,从一开始两人之间的水火不容,到她的服软,再到现在,他的心态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这么多。 那天医生单独将他叫到病房,说经过观察和了解,确定了他才是问题的根源,她越依赖他,心中的天平就越倾向穆萤,从而越快地抹杀自己。 她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他只能这样做。 她不该是这样的,也不能再继续再这样下去了。 她曾是一块被泥土掩盖的宝石,是他亲手拂去灰尘,试图重新雕琢,只想让她恢复以前的荣光。 可是她最终折在了自己手里。 他现在每多看她一天不清醒的模样,就会多一分心痛。 他突然明白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疼,究竟意味了什么。 那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从此他将无法再轻易苛责她,也无法肆意评判她的行为,更无法理智的看待对错。 他会为因为她流泪而心酸,会因为她的笑容而喜悦,会为了她能幸福去做一切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然而,他在面对这场盛大的灾难来临时,甘愿伏地。 第36章 日见好转 “洗了也没关系。”…… 祝桃在沈梦荷这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当初祝桃填的志愿是一所本地的大学, 倒是并不算远,但是往返还是有一段较远的路程。 于是开学以后她正常时间都会住校,放假才会回来。 沈梦荷的这任老公名叫薛诚, 因为祝桃的原因才得以脱离现在的困境,他在公司勤勤恳恳干了很多年, 却一直被后来空降的新人压着没机会晋升。 穆格只是稍微授意, 就打破了他困在原位多年的僵局。 他对祝桃简直像对待恩人一样,把主卧让了出来,还每天变着花样让他妈妈多做一些祝桃爱吃的菜。 沈梦荷的婆婆也知道了自己儿子升职加薪的原因,连带着对沈梦荷也好了很多。 现在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上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沈梦荷对于祝桃一直心怀愧疚, 当年因为和祝向山婚姻的失败,她把气全撒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预产期就快到了。 晚上, 祝桃抱着枕头跑过来说:“妈妈,我可以跟你睡一晚上吗?” 沈梦荷扶着肚子坐起来往里挪了挪说:“可以啊,但是我怕挤到你。” 祝桃躺在床的边沿,“我就占这一点地方就可以了。” 沈梦荷把被子拉起来给她盖好, “那你小心,别掉到地上。” “嗯。” 两个人躺好, 一时间都没有闭眼。 祝桃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沈梦荷似乎察觉到她的心事, 拉起她的手,轻轻放上去, “这以后就是你的弟弟或妹妹了,从前的事是妈妈不对,之前每次看到你就会想起那段歇斯底里的日子, 我以前不是那样的,跟你爸闹翻的那段时间就像个浑身散发着怨气的泼妇一样,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而且你的眉眼间的那股傲气,跟你爸爸真的很像,所以我每次看到你,就会想起那段我自己都不能回想的日子。” 沈梦荷小心地试探着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小桃……” 祝桃手骤然握成了拳,沈梦荷“嘶”了一声。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沈梦荷握住她的手说,“小桃,妈妈已经走出来了,希望你也可以早点走出来。” 祝桃想把手抽出来,堵上耳朵,藏进被窝,她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个名字,可是沈梦荷握着她,她闭上眼睛说:“妈妈,我睡了。” 沈梦荷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抱了抱她,“小桃,妈妈一直都记得,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是我们不好,我们两个人的怨气全撒在了你的身上,才让你变成了这样,你快点好起来,陪妈妈一起照顾弟弟妹妹。”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因为他而忽视你了,只不过可能会有点忙,带孩子毕竟是一件……” 沈梦荷正说着,听到了很小的呜咽声。 祝桃的肩膀颤抖着,咬着手指,不想被发现哭了出来,可还是难以控制。 委屈、伤心、和对于母亲即将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恐惧此时得到了很好的抚慰。 她终于得到了一句迟到很久的肯定,和一句抱歉。 祝桃的病情虽然一直反复,但是大体向好的地方发展了。 她不再排斥自己的名字,也很少再自称是穆萤了。 不过,当初滚到土里的那只白鲸,沈梦荷给她捡了回来,放到了柜子里。 有一天她去柜子里收拾东西,看到以后,突然就发了很大的脾气。 “这是什么东西!” 沈梦荷说:“你之前很喜欢的一个玩偶,我给你洗干净放了起来。” “我才不喜欢!丢掉丢掉!” 她突然精神崩溃了一样,直接从窗户外丢了出去。 沈梦荷吓了一跳,赶紧走到窗边。 “怎么能乱扔东西呢?虽然我们家是二楼,但是砸到人怎么办啊,小桃?” 她数落了两句,扭头一看,祝桃蹲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喘着气。 “小桃你怎么了?” “丢掉丢掉!啊——”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要,妈妈不该捡回来,现在就下去扔进垃圾桶,再也不会让你见到了。” 她的额角沁出细细的汗珠,瞳孔里发酵着痛苦与仇恨。 沈梦荷下了楼,准备将玩偶捡起来丢到垃圾桶,可是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那只玩偶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可能是被别的人看到捡走了吧,她想了想,于是转身回了楼上。 祝桃的精神状况本来已经很稳定了,所以去心理医生那里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现在因为这个玩偶,状态又开始反复,于是只好请了一个小长假休学在家。 她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睡,闭上眼睛就会有两种声音在她脑海里拉扯。 然后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好不容易养胖回来的一点肉,又折腾没了。 沈梦荷现在又要照顾小儿子,又要照顾祝桃,很辛苦。 再后来,家里就多了个专业的保姆。 在保姆和心理医生的专业照顾下,到了第二年秋天的时候,祝桃几乎已经完全正常了。 在大学她也交到了朋友,本来她的性格就是到哪里都能和人玩到一起的,之前因为精神状态不好,话又少,所以显得很阴郁。 即便有几个男生看她漂亮想来搭讪,也被她眼里那种跟常人有异的神情吓退。 前两年混沌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梦荷生了个男孩,软软的,很可爱。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给儿子取名叫做薛思恩。 薛思恩很聪明,还喜欢黏着祝桃,两岁会讲话以后,除了爸爸妈妈就是姐姐姐姐。 反而一直想要个儿子的祝向山,却又生了个女儿。 聊起这件事的时候,祝桃正推着小推车和沈梦荷在外面逛超市。 沈梦荷冷笑了一声,“生男生女主要看男性的基因,关我屁事,他活该。” 她说了完以后才发现薛思恩瞪着眼睛看着她,赶紧抱起来说:“妈妈刚才说脏话了,你可不能学哦。” 祝桃现在提起祝向山也没什么波澜了,可能在他打自己那巴掌的时候就已经当他死了吧。 薛思恩拉着祝桃的衣袖,“姐姐抱抱。” 他现在说话不太清楚,反而姐姐两个字喊得明明白白。 祝桃接过来,“哎哟,又胖了。” 沈梦荷笑着扯了扯他的裤脚:“是啊,衣服又小了,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这么亲。” 祝桃亲了亲他的脸说:“好软,像个白面馒头。” 薛思恩咯咯一笑,“姐姐漂漂。” “好啊,还是个小色胚,从小嘴就这么甜,长大了还不知道要哄多少小姑娘!” 她挠了挠他的脚丫,他像只泥鳅一样在她怀里乱钻,笑得喘不上气。 街对面的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那里很久了。 男人靠在后座,线条分明的脸隐匿在黑色的玻璃后面,手边是那只傻傻的白鲸。 他看着三个人温馨的互动,直到慢慢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收回视线,对司机说道:“走吧。” 上了大三以后,祝桃选的专业课不多,不想再从家里拿钱,虽然沈梦荷一直说让她不要操心钱的事,但是总归她也是跟薛诚要的钱,这让祝桃很难拿的心安理得。 前两年她因为身体原因,光心理医生那里都花了不少钱,现在没问题了,她也不好再用他们的钱。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谢时青又联系上了她。 他那家纹身店已经半开半不开了,现在专心投入到了摄影。 祝桃后来才知道,他不管是纹身绘画还是摄影,都是属于玩票性质。 因为他根本不缺钱,享受的是创造美和发现美的过程。 之前祝桃当模特拍了很多纹身的照片发在社交网站上,店里的生意一度爆火,他很快就厌烦了,于是干脆限时接单,没想到生意更好了…… 于是他就直接歇业了。 烙印(谢时青):你最近在找工作? 祝桃:怎么?你还要模特? 烙印(谢时青):是的,但是我现在要那种可以拍视频的模特。 祝桃:这么久了你还想着我,不怕我长残了吗? 烙印(谢时青):两年而已,又不是二十年,怎么样,来不来。 祝桃:多少钱? 烙印(谢时青):时薪五百,这是起步价,后面看情况可以加。 祝桃:你可真有钱。 烙印(谢时青):我现在接了一家商业游戏的活儿,除了照片意外,还要动态素材,如果甲方看中的话,还有一笔,不过你算是素人模特这种,肯定不会像专业模特那种多。 祝桃答应了。 两人约在烙印,大门虚掩着,一副不营业了的状态。 两年未见,谢时青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不过每次看到他脖子上的那条八爪鱼,瞬间又变得邪气了起来。 祝桃说:“你这个纹身真的感觉挺邪门的,每次看你这半边一个感觉,那半边又一个感觉。” 谢青时神秘一笑,“那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 说到这个,祝桃顿时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不说了,讨论一下内容吧。” 谢青时点头说:“你要腾出两天的时间,需要去山里取景,两天一夜。” “什么主题啊,还要跑到山里去。” “是一家中国风的游戏,想要一组中国古代精怪为题材的内容。” 祝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周五周六都有时间,需要准备什么吗?” “没什么要准备的,到时候服装和道具我都会安排的,不过……” 谢时青看了看她脚踝那里的四个字母,“你这个纹身得处理一下,到时候会有个脚踝的近景,然后切上来。” 祝桃愣了一下,呼吸一滞。 “需要洗掉吗?” “那倒不用,不过到时候这里需要画点东西,遮盖膏的质地会让画笔发涩,会不自然,你头天晚上给你的脚踝做个面膜,不要有干燥起皮的现象。” 她“哦”了一声,然后低声说道:“需要洗掉也没关系。” 第37章 永不停歇 带着疲倦和痛,从灰烬里重新…… 谢青时今天要拍的主题是《山鬼》, 游戏商准备上架一个新的角色,要拍宣传片。 游戏是个小游戏,公司也是一家小公司, 但是制作还算精良,也很认真, 只不过预算不高, 请不起明星做宣传。 谢青时是他们合作了很多次的合作伙伴,他的审美很贴合他们的风格。 当谢青时拿到主题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祝桃。 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就断了联系,也没再来过他的店里了。 发出去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 正在他在考虑要不要联系她一下的时候, 看到了她更新的朋友圈,于是立刻给她发了消息。 两年未见, 她又变了很多。 她现在像是一株在绝境中重新生长的花, 经历了毁灭性的打击后,带着疲倦和痛,从灰烬里重新抽出了枝丫。 驱车来到山脚下,助理将服装交给祝桃, 让她在车上换好再下来。 她的服装外面是一件绿色薄纱质地的大袖衫,将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衬托的像上好的陶瓷般透亮。 道具还有一个带着祭祀味道的白色面具, 上面描绘着繁复优美的条纹,有一种诡异庄重矛盾的美。 妆面是由谢时青带来的化妆师完成的, 他只在旁边大致指导了一下脸上的图腾的纹理该怎么画。 这次拍摄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了,而是一个有着六个人的小团队。 现在是秋天, 天气已经很凉爽了,所以穿着层层叠叠的长裙倒也不算热。 裙子应该是花了大价钱定做的,被风吹起时, 有一种迎风而去的轻盈感。 这不是普通的面料能达到的效果。 不过这次拍摄的难度比以前真是难了不少,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些动作总是做不到位。 谢青时耐心跟她讲解了一下要找什么感觉以后,她终于进入了状态。 第一天的拍摄进度被耽搁了一点,一直拍到了晚上,取了两个夜景,直到光线实在看不了,只能收工。 祝桃有些内疚说:“对不起,耽误了这么久。” 谢青时揉了下她的脑袋说:“没事,找你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些因素了,毕竟你没有专业的经验,但是你的表现力还是很棒的。” 祝桃稍微安下心来。 “我现在开始剪片头,到时候做完后期你看到自己都会震惊的。” “你可真是全能啊。” 晚上在山脚下的一个村庄找了户人家借住,提前商量过了,还给了饭钱,全当是农家乐了。 第二天再拍一天就可以下山了,到时候会送样片过去给游戏公司挑选,如果被选上的话,她还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谢时青在这方面一向大方,从来不会因为她不懂就克扣酬劳。 这样就足以支撑她大三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比第一天快了不少,所以总算追上了进度,不用再耽搁一天。 可是到了傍晚准备收工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他们收拾东西的短短十几分钟就变的很大了。 每个人都抱着几样东西一起往山脚下跑去。 下山的小路本就有些陡峭,下个雨后又变得泥泞湿滑。 谢时青让祝桃抱着摄像机避免被淋到,自己则举着外套帮她挡雨。 “明明看过天气预报,说是没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助理在旁边内疚吐槽到。 谢青时说:“山里的天气反复无常,也未必有那么准确。” 即便是谢青时努力帮她挡着雨,可是雨势越来越大,祝桃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可还是紧紧抱着摄像机。 雨水扫进眼睛里,好像还有眼睫毛掉了进去,她把摄像机递给他说:“你拿一下,我眼睛看不见了啊——”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就滑了一下,身形没有稳住,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将机器抛给谢青,然后尖叫一声,手在虚空抓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顺着山另一侧滚了下去。 谢青时本来是能拉住她的,可是她抛给他的摄像机让他耽误了三秒的反应时间。 接住摄像机再伸手时,她已经滚下去了。 茫茫树林,暴雨如注,祝桃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助理脸色惨白,“谢,这可怎么办?” 谢青时当机立断地将摄像机丢给助理,“你们去村子里,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报警,我去找人!” “可是你根本下不去啊!” 这里地形复杂,山虽然不算太高,但是有很多弯弯绕绕的地方,现在还下着雨,滚下去的痕迹几乎瞬间就被大雨冲干净了。 “别啰嗦了,快去!” * 祝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从山上滚下来了。 她磕了一下后脑勺,直接就晕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本来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救了回来。 她感叹自己福大命大。 “快?”谢时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三天,搜了三天才找到你,再找不到,你就真的要见上帝去了。” 虽然被找了三天,但是侥幸的是,她身上并没有大伤,就是滚下去的时候脑袋被磕到了,有轻型颅脑损伤的现象。 医生交待道:“因为颅脑损伤,所以会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记忆力减退,遗忘症等。还会出现一系列神经精神症状,如头疼、头昏、恶心、眩晕、耳鸣、情绪不稳等,不过不用担心,大概需要四周的时间就能完全恢复,但是记忆力减退这种意识上的,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祝桃刚想点头,可是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一样,她赶紧躺平,“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谢青时也受了点伤,是在找祝桃的时候滑倒磕到了山石,胳膊被划了好长的一道伤口。 祝桃看着他包扎得像个粽子一样的胳膊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也不是我找到的你。” “那就感谢国家,感谢现代科技,感谢搜救队的所有人员,到时候等我好了,送面锦旗过去感谢他们。” 谢青时脸色有点怪异,还想说什么,可是好像有顾虑一样,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一次这样死里逃生的事情,祝桃感觉自己豁达了不少。 而且因为轻型脑损伤,让她的记忆力确实变得差了很多。 不过也无所谓了。 除了对学习上造成了一些麻烦,总是记不住东西,让她挂了两门课外,反而让她觉得能淡忘过去是一件好事。 她不再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准备积极地迎接新的人生。 她才二十岁,未来还很长。 不应该沉溺于过去。 *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穆格处理完手边的文件后,输入了一个游戏官网地址。 首页有上架新的人物简介,是真人和CG的融合。 虽然不算是大制作,公司也是刚起步阶段,但是也看得出诚意满满。 屏幕上的少女身着一身绿裙,细细的眉毛像是柔软的花枝,眼角处如同盛开着春日桃花般的娇嫩,手里拿着一张故人祭祀跳舞时用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她从山林深处走来,眉宇间带着一点哀愁,空灵貌美,脚下走过的地方都开出了娇艳的花朵。 这个画面循环播放了很久,他定定地看着脚踝那里的特写,然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年多了,她的身上已经一点他曾经的痕迹都没有了。 可是她却在他的心里镌刻得越来越深刻。 发怒、嬉笑、娇嗔、妩媚,各种样子,都仿佛电影般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永不能停歇。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 穆格将电脑合上,捏了捏眉心,“进来。” “穆总,之前预约过的医生来了。” “让他进来吧。” 心理医生进来以后,看到他坐在轮椅上,脸上露出一点惊讶,“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心理医生也没再追问,“那就好。” “她怎么样了?”穆格开门见山地问道。 “挺好的。”心理医生说,“她上个月出了点意外,但是这场意外好像让她彻底走出来了,她来跟我认真道了别,说是以后不会再来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先不要和她碰面,之前那个玩偶的事件让她病情恶化成那样,我还是有点担心会刺激到她。” 穆格点头,“我知道了。” 心理医生说完祝桃的事情,又看了看他,试探着开口道:“她已经好很多了,你呢?手腕上的伤口还会出现幻觉痛吗?” 穆格垂下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一下那道伤疤,“很久都没有再痛了。” 心理医生叹了口气,“为了老爷子,把这样一个赤.裸.裸的心理阴影放在身边,你也是够强大的了,不过也说不定是好事,直面恐惧也是解决恐惧的办法嘛。” 穆格扯了扯嘴角,“或许吧。” 交流完毕,医生告辞离开,穆格这边也还有别的公务要处理,也就没有再留他。 特助走进来,拿出一份企划案。 “穆总,这是下个月新品发布会的企划案终稿,您过目一下。” 穆格拿起来看了一遍,眉心渐渐蹙紧。 特助看着他的表情不对劲,呼吸瞬间都放轻了不少,不敢说话。 “啪”的一声,穆格将文件丢回来,“我们这个项目是新兴科技,发布会太过老套,完全体现不出“新”这个概念,让策划部拿回去重做。” “是。” 第38章 相顾无言 鼓胀、饱满,快要到成熟的季…… 祝桃拍摄的那个游戏短片在网上火了一把, 游戏公司趁机加大宣传,还带动了不少新玩家。 然后紧接着,她又接到了另一个邀约。 谢青时跟她提起这件事, 询问要不要把联系方式给对方。 祝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都大三了,沈梦荷没有工作, 一直在家带孩子, 她总不能一直伸手跟继父要钱,所以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谢时青得到她的应允,才将她的电话给了对方。 祝桃立刻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祝小姐您好,我在网上看到了您拍摄的游戏短片, 看中了您的气质,想邀请您来参加一档节目的彩排。” “什么节目?” “一场发布会的开幕式。” 祝桃在电话里和负责人讨论了一下大致流程, 约好明天在场馆大会堂碰头详谈。 她找到地方的时候, 有很多人正在忙碌。 有一个策划站在前面,似乎有些烦躁,指挥如何摆放如何走位。 “快点的,手脚利索点。” “就一个月的时间了, 还要彩排,连个场景都搭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 打扰一下。” 男人转过头,看到她以后, 暴躁的表情收敛了一些,“是祝小姐是吧。” “是我。” “就是我给你打的电话,我们去那边谈。” “好。” 对方对她很满意。 可是祝桃听了大致的内容后有点忧虑, “可是我不会跳舞诶。” “没关系,这一个月你需要集训一下,没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只是需要配合一下全息影像做出相应的动作就好。” “好吧,只要你们不介意,我会努力的。” 不过,既然拿了这份钱,就要对得起人家的酬劳。 祝桃安慰自己,虽然她没有什么舞蹈功底,但是好歹练过一段时间跆拳道…… 可是她显然想的太好了。 舞蹈老师看着她的动作,频频捂额,“是把袖子甩出去,不是让你打拳啊!” 祝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会堂的最后排的角落,有个男人站在阴影里。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却迟迟没有点燃。 看着台上女孩的动作,嘴角牵起一抹浅笑。 策划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大为震惊。 “穆、穆总,这就是我们找来的演员,虽然是个素人,但是气质很好,您觉得怎么样?” 男人没说话,指间的烟头已经兀自燃烧了很久,一缕轻盈的白烟幽幽上浮,然后在空气中消散。 他抽了一口,然后将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 策划心里打着鼓,猜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不错。”男人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策划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不枉费他天天跟助理套近乎,打听穆总的喜好。 穆总一般不关心这种小事,但是鉴于前车之鉴,他还是心有戚戚。 之前请了一个一线明星代言,本意是为了粉丝流量,结果后面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 说是不符合品牌形象,还与公司发展理念不服,被扣了奖金。 听说他最近总是在看一个游戏公司的宣传片,他自己琢磨了一下,想着穆总可能喜欢这种类型的,于是策划了个古中交替的节目。 不过,就在他以为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以后,当天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胆战心惊地敲了门。 “进来。” “穆总,您找我。” 穆格正低头签着文件,他进来也没有抬头。 不过却开口说话了。 “你找的小演员每天集训多长时间?” “八个小时吧。” “几点下班。” “因为她没有基础,差不多要九点了。” “这么晚,回到家都几点了。” “祝小姐住的比较远,坐地铁大概要一个小时。” 他手里签字的动作顿住了,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说道:“我竟不知道穆氏居然都是这么压榨底层员工的。” “可是……她不算我们员工啊?”策划屏住呼吸,被他的眼神吓到。 他说完以后,空气似乎又冷了两度。 外面的秋风好像直接穿透玻璃吹进来了一般。 特助在旁边给他拼命使眼色,他突然福至心灵般懂了,“是我考虑的不到位,我这就安排专车接送。” 穆格“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批阅文件,“你出去吧。” 经过一个月的集训,祝桃每天都要泡在舞蹈室,然后记走位,还有全息影像的配合,烟花燃放的角度,简直要累晕了。 不过,可能是负责人看她确实很累,安排了车接送她来往,不用挤地铁以后,也轻松了不少。 集训虽然累,但还是有效果的,她现在水袖也甩的有模有样了。 古典舞很难,但是她只需要摆几个简单的动作,表现出从古至今科技的发展就可以了。 她虽然是主演,但是也只是为了接下来的产品做铺垫罢了。 演出那天。 随着大屏幕的亮起,灯光聚焦在她的身上,伏在舞台上的她缓缓站了起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专业古典舞的舞蹈服,腰部被收的细细的,长长的水袖垂在两侧,将少女婀娜的身形衬托得更加玲珑有致。 大荧幕上是古时人类的生活和想象,他们想象着天上有神仙,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还可以腾云驾雾。 在音乐鼓点到达最激昂的时候,她将水袖用力抛出,相应的方向簇起一团火焰。 这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全息影像制造出来的。 紧接着,从这锦绣焰火中缓慢烧出了岁月变迁,时代更替。 古人的想象力,在现代科技的发展下,都逐一变成了现实。 这就是科技。 科技让人类成为“神仙”。 穆格就站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她。 已经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了。 她是这样鲜活、灵动。 曾经那个青涩的小女孩,现在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那颗经历了风吹雨打,几次差点跌落枝头的水蜜桃,已经鼓胀、饱满,快要到成熟的季节了。 仅仅是这样看着,似乎都可以闻到那股甜蜜的气息,一举一动,勾扯着他的神经。 火光炸裂,变成一簇一簇流星,在全息技术下,好像从每个人的头上划过。 发布会正式开始,全场都在等待穆格的开场陈词。 祝桃看到他的那瞬间,愣了一下。 所幸节目已经表演完毕,她可以退场了,所以没有出现失误。 男人站在人群中央,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 最顶级的那不勒斯肩袖将他的肩膀衬托得更加宽阔,流畅的剪裁合理收出腰线,面料挺阔,完美地展现了他冷硬的气质。 领口的温莎结内敛又沉稳,包裹住颈部,突出了性感的喉结。 在这漫天的火光中,他的眼睛却深邃地仿佛冬日里萧肃的古井,照不进任何光亮。 台下有记者迫不及待地问道:“穆先生,关于今天的产品,是全息技术的革新吗?” 穆格没有说话。 助理在旁边小声叫了他一声:“穆总。” 沉默了大半个晚上的男人这才微微回过神,终于开口了。 他侧头低声对助理说道:“她穿的太少了,会冷,给她送件衣服过去。” 可是这句话就这样随着话筒直接扩音放了出去。 周围的记者瞬间傻眼了。 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他第一句话居然说了跟发布会毫不相干的话。 特助赶紧过来打圆场说:“今天空调暖风开的不够足,我们穆总平时也是这么平易近人,关心下属,这也是我们穆氏的企业文化之一。” 祝桃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然下场。 穆格被请上台去,开启了正式的揭幕仪式。 他需要做的就是开场陈词,后续有别的专门的部门去介绍。 祝桃回到更衣室换衣服。 居然是穆氏集团的发布会,她之前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两年多了,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他碰面。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她极力隐忍着表现的很平静。 可是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算了,不能再想了。 就当做是陌生人吧。 毕竟恨和爱,都同样折磨人。 刚换好衣服准备离开,迎面走来一个人,拿着一件大衣过来了。 “今天外面降温了,给您披件衣服保暖。” 单排扣,暗门襟,平驳领后有一片天鹅绒拼接,这是商务中最正式的也是最彰显品位的柴斯特菲尔德的大衣,也是最好的搭配西装三件套的大衣。 大衣的主人不言而喻。 穆格秋冬的大衣几乎都是这个品牌的。 她弯唇一笑,“不用了。” 推开助理的手臂,她快步向门口走去。 后面没有她的事情了,就等着到时候把尾款打到她的账户上就可以了。 刚出会堂大门,她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青时,你怎么来了?” 他靠在一辆银色的车门边上,笑着看向她,“毕竟是我发掘的人才,虽然这次不是我来拍摄,但是总得看看效果。” 祝桃笑嘻嘻地说:“效果怎么样?” 他竖起大拇指,非常肯定地说道:“很棒!” 祝桃哈哈一笑,“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谢青时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衣物,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在身上,“都深秋了,还穿这么少。” “额,主要最近彩排每天都出很多汗,而且回家有车送,所以没感觉到冷。” “走吧,我送你回去。”谢青时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个人现在已经很熟了,所以祝桃也没有推拒。 坐上副驾驶,她刚才因为不想在那里多做逗留,长长的指甲都没卸就跑出来了,以至于有点扣不进安全带。 谢青时看她弄了半天卡不进去,于是俯身过来,帮她扣好。 “谢谢。”祝桃尴尬地晃了晃手指说,“指甲太长了,太不方便了。” “没关系。”谢青时挑眉笑道,“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会堂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秋风中,有几片树叶顺风吹来,落在他的脚边。 锃亮如新的皮鞋此时好像被蒙了一层灰,显得暗淡了不少。 他的臂弯悬垂着那件精工裁剪的大衣。 看着不远处两人亲密的互动,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寂寥与苍白。 看着那辆车远去的背影,他碾了下脚边的树叶,对身边的人说道:“这是之前跟祝桃一起在山上,后来出事的那小子吗?” “是的,他也是之前祝小姐经常去的那家店的纹身师。” 他拧了拧眉心,“啧”了一声。 “居然还在联系。” 第39章 都别好过 “就是想见你了,不行吗?”…… 祝桃以为自己能放下, 可是没用。 在时隔两年后见到他的第一面那天起,她就又开始失眠了。 颅损伤后遗症好像又犯了,大脑里似乎有一根尖刺一直扎的她不得安宁。 连着两天, 每天晚上西装革履,面容淡漠的男人站在台下注视着她的样子, 就像过电影一样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重复播放。 给她送衣服? 他以为他是谁啊! 为什么?为什么时隔两年他看到她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说出这种话? 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做出这副看似关心她的样子? 哥哥吗? 哈…… 祝桃揪住发根, 从床上坐了起来。 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蔓延的情绪,她跌跌撞撞地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之前剩下的药。 手指颤抖着,就着一瓶矿泉水就这样吞了下去。 “啪”的一声。 宿舍的灯打开了。 有个室友看到她被吓了一跳。 “小桃,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干嘛呢?” 祝桃将药瓶握在手心藏起来,笑了笑说:“没什么, 有点口渴了。” “嗯。”室友打着哈欠,然后进了卫生间。 她现在很想抽根烟, 但是又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别人都已经睡下了。 她拿起手机披了件衣服下楼。 走到楼下去超市买了包烟,付款的时候看到手机短信,提示收到了一笔汇款。 是演出的尾款。 有了这笔钱, 她可以在外面租个房子了。 不然她这样的状态,迟早会被室友发现。 她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精神有问题, 到时候被当成精神病看待,会让她很难受。 她委托了中介, 很快找到了一个心仪的房型。 一室一厅的小户型,离学校很近, 而且周围商业区很繁华,生活便利。 她用了一周的时间来布置自己的这个小窝。 房子装修的很好,她只需要买点小饰品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一下就可以了。 明亮的落地窗被她装上了柔纱的窗帘, 里面还有一层遮光层,白天拉开遮光层留下薄纱层,日光也不会刺眼。 阳台上种了几盆花,还养了两条小鱼。 铜钱草、绿萝、吊兰,这些都很好养活,每天浇点水就可以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来住,脑子里还有些兴奋,忙碌了几天,终于整出了一个温馨的小窝。 她窝在摇椅上,在阳台晒太阳。 脸上盖着一本书,本来准备背点东西的,结果太惬意,反而睡着了。 可是梦里并没有这么阳光和煦,她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有一大片黑水从脚底一点一点上升,最后将她淹没。 窒息、惊恐、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她惊醒过来。 脸上的书随着她的动作啪嗒一声滑在地上,书倒扣在下面,有几页被压卷了边。 胸脯剧烈起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额角也沁出细细的汗水。 最近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白天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又做了噩梦。 捡起课本,她颓然地倒回躺椅。 失眠让她情绪暴躁且难以自控,她去药店想买点安眠药,但是没有处方不给卖,于是被推销着买了两盒别的口服液。 提着盒子往回走的时候,她瞥见自己家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她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车牌号。 不是穆格经常开的那辆卡宴。 可是他的车那么多,谁知道…… 打住!她在想什么! 车窗紧闭,深色的玻璃隔绝视线,里面她是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当天晚上,祝桃就收到了一个包裹。 快递员送过来的时候,祝桃一头雾水,“我没有买东西啊?” 同城闪送的快递员看了一眼单子,“确定是这里没错,手机号和名字也都是您的,可能是朋友帮忙买的?” 祝桃签了名字,把箱子抱进来。 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一些安神补脑的保健品和营养品。 这些保健品价格不菲,因为用的材料昂贵,都是按克算钱的。 这么大一箱…… 她很难想到别人。 祝桃站在那里看着这箱包装精致的物品,蓦的冷笑了一声。 秋日里,月光幽寂,少女眼里的恨意像藤蔓一样在瞳孔中疯长。 片刻后,她突然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那个曾经被她删掉,却已经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穆格还没有休息,正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抽烟。 烟灰落了一地,雾色笼罩着他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只有那双深邃的瞳孔,穿过沉沉的夜色,注视着某个方向。 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一看,瞳孔微微缩紧。 这个号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担心她出事,他果断接起了电话。 “穆格……” 少女幽幽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像是夜风一样吹到他的耳畔。 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了,他一直都是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一步步走出来。 “怎么了?”声线发紧,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东西是你寄的吗?” 男人沉静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嗯,你最近睡眠不好吗?” 她在电话这头扯了扯嘴角,“你在监视我啊。” 男人攥紧了手机,指尖泛白,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拖着懒懒的调子,“也对,你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有正当理由的,是为了我好,我不接受就是不识好歹。” 男人沉默了三秒,“只是偶尔询问一下你的近况。” 祝桃突然转了话头,“你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出什么事了?” “就是想见你了,不行吗?” “我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后,穆格拿起大衣就出了门。 “穆先生,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处理一点事情,如果我爸找我就说回公司了。” “好。” 穆格驱车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来到了祝桃的家。 房门没关,虚掩着,能看到屋里透进来的灯光,将地面劈开一条狭长的光线。 他走过去,高大的身形瞬间遮住了那条线,身影被拉长。 轻扣了三下门板。 “进来吧。”房间里面传来少女慵懒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不错。 他稍稍安了心。 女孩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高高扎起的丸子头有些凌乱。 她看向他,随意且寻常。 “坐吧。” 看着她的状态还不错,穆格心口的大石头落地。 生怕自己的出现会刺激到她,但是现在看来还算不错。 她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支,看着他蹙起的眉心,她吐了口烟雾。 男人唇线抿紧,想开口说什么,却又生生地忍了回去。 祝桃弹了弹烟灰,笑道:“你看,你还跟以前一样。” “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突然凑过来,抓住他的衣领,“可是我这几年所有的痛都他妈是你给的!” 抓着他领子的右手指间还夹着香烟,就在他的脖颈侧边。 他几乎能感受到烟头的温度,顺着烟雾缓慢上升。 他静静地看着她说:“我知道你恨我。” “不,你根本不懂。” 每次都是这样。 他可以轻易激怒她,左右她的情绪,而他自己永远是这副淡然如水的模样。 “你现在看我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怜悯?还是内疚?” 穆格的喉咙滚动了两下,试图说什么,可是又被打断了。 “不、你不会内疚,你永远都是正确的。” 男人抬手,干燥的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小桃……” “别碰我!”她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得如同一把匕首,将刚才伪装的平静粗暴地撕开。 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她起身走到一旁。 地上放着个箱子,是之前快递员送来的。 她端起那个箱子狠狠地扔在了他的身上。 由于箱子拆封过,里面的东西瞬间散了一地。 包装精致的盒子边角锋利,划破了他手背上的皮肤。 她随手拿起一盒,将包装粗暴地拆开,撒了他一身。 “你以为这些可以治好我吗?我吃了两年的药!每天都药吃一大把,苦到喉咙都咽不下去你知道吗?!” 穆格的眉心蹙起,下颌角崩紧,浅茶色的瞳孔有痛意蔓延。 “收起你的这副嘴脸!” “不要再自以为是的对我好了!” “不要再监视我的生活!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男人声线低冷发苦,好像有一块被泡在胆汁里的冰块鲠在喉咙,“你别激动,我这就走。” “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全都带走!” 穆格俯身,沉默地将散落在沙发上、地上的那些盒子一一捡回箱子里。 苍白的手背上渗出几滴血珠,慢慢融合成一条线,然后滚落在地板。 他仿佛毫无所觉般,低头专心地捡着东西。 祝桃站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却完全没有解气的快感。 她转身,走进卧室,狠狠地将房门甩上。 穆格捡完东西以后,搬着那个箱子,看向她的卧室方向,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地板上的那几滴血珠,静静地躺在那里,在空气里慢慢地变色、干涸。 祝桃以为自己该开心的,看到他惨白的面容和低声下气的姿态,她以为她会爽到的。 可是没有。 她的内心更加空虚了。 从卧室走出来,她静静地站在客厅中间看着虚空发了很久的呆,然后突然发现了地板上的那两滴血。 两个人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每次他让她心痛,她就会让他流血。 她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放下。 看来,她在面对他的时候,永远没办法让自己冷静。 他让她这么痛。 那就都别好过。 第40章 缓慢舒展 “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就一点…… 本来想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显示自己的豁达, 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了。 祝桃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她每天晚上只能浅眠三四个小时,本来就不好的记忆力又下降了不少。 脸色也变差了很多, 黑眼圈也越来越重,整个人简直像个瘾君子一样。 药也快吃完了, 打电话跟之前的医生预约了一下时间, 准备明天再拿一些。 毕竟,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刚挂断电话,她手机又响了,还以为医生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情,她直接就接听了。 “喂?” “是祝桃吗?我是唐洲。” 听到最后两个字, 祝桃当即就想撂了电话,可是对方赶紧说道:“别挂, 我有事情想问你, 也想跟你道个歉。” “什么事?”她粗着嗓子恶声恶气地说道。 “你知道千雪去哪里了吗?” “千雪?”在祝桃生病的那两年里,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来往,所以跟以前很多好朋友都断了联系。 “是的,我突然找不到她了, 如果你有她的消息,麻烦通知我一下。” 啊,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唐洲都早就已经从监狱里出来了。 在他坐监狱的这几年时间里, 唐家逐渐落魄,他出来以后已经物是人非了。 姚千雪陪了他很久, 最终决定抛下过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祝桃正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唐洲又开口了。 “你来阳台一下。” 祝桃不明所以, 但是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昔日嚣张的二世祖现在剃着短短的寸头,他清减了不少,因为个头很高,现在又瘦了这么多,看起来有几分形销骨立的味道。 “你别紧张,我不会上去的。” 他在电话里说道:“这几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才知道自己当初多么离谱。” 他抬起头看着她窗户的方向,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用力磕了个头,“我以前确实太混蛋了,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四年前就该说了。” 祝桃哑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想办法去赎罪,可是千雪……我找不到她了,求你帮帮我。” 男生声音沉痛,带着满满的恳求。 他的前十几年,游戏人间,过的醉生梦死。 中途醒悟,也不知道算不算太迟。 他何德何能,曾经拥有过一个女孩全身心的爱。 可是现在,他找不到她了。 祝桃沉默良久,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帮不了你,我前两年病了一场,跟很多人失去了联系。” “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不是。” 唐洲的肩膀卸了下来,他颓然地从地上站起来,“打扰了……对不起……再见。” 挂断电话,祝桃看着唐洲远去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世间情爱,苦煞众人,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生。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明天又没课,心情郁结的她去了附近的一个清吧。 清吧比酒吧要安静的多,也没有那些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群魔乱舞的人群。 店里放着轻音乐,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角落,有的像她一样独自来买醉的,有的则是和朋友低声交谈。 祝桃坐到吧台的高脚凳上,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托腮看着吧台里帅气的调酒师,行云流水间赏心悦目,很快就调制出一杯深红色的鸡尾酒,放到她面前。 透明的冰块在液体里沉浮,随着她的动作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动。 她慢慢抿了一口,鸡尾酒鲜艳的颜色将唇瓣染得红润透亮。 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心放空。 上一首曲子放完,后面紧跟着的是一首纯音乐。 很熟悉。 这好像是那年生日的时候,她缠着穆格弹奏过的一首大提琴曲。 祝桃蓦的睁开眼睛,招手叫来调酒师,“现在放的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是《悲泣》。” 执酒的动作微微一滞,她垂眸。 仅仅这个名字都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情绪。 他当时在为谁悲泣?因何悲泣。 那张面无表情的表皮下究竟藏了多少心事。 她不知道。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 一想东西喝酒的时候就没有度了,不知不觉三杯下肚,酒的后劲开始往上涌。 鸡尾酒就是这样,喝的时候口感良好,外形也好看,就像是喝饮料一样让人不设防。 但是喝多了甚至比普通的酒还醉人。 将钱结清后,她提着包往回走,准备拐弯的时候,迎面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然后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有毛病啊,撞了人也不道歉!” 那个人头也没回消失在夜色中。 她嘴里嘟囔了几句,然后拐进了自己家的那条路。 刚转到小道,紧跟着,后面又有两个穿着黑衣服好像是警服的人追了上去。 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手机,发现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小偷呢。 租的房子整栋只有六层,所以没有安装电梯,祝桃慢慢爬楼梯上去,头有点晕。 她住在三楼,走到二楼的时候就隐约闻到了一股烟草的味道。 楼道里有点黑,她拧了拧眉头,又往上走了两节台阶,发现自己家的门口站了一个人。 男人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旁边的垃圾桶已经丢了很多个烟头,不知道等了多久。 祝桃一眼就认出了他,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她没说话,直接无视了她,然后从包里翻出房门钥匙。 她喝的鸡尾酒此时已经彻底在身体里发酵,醉意袭来,她的眼睛都无法聚焦,大脑也昏昏沉沉的,所以捅了半天都怼不进钥匙孔。 准备去拿手机照一下,身后一双大手伸过来,攥住她的手,指引着方向,让她把钥匙顺利地插了进去。 男人身上的烟草气息浓厚,和他一直以来用的那款厚重微苦的木质香水糅杂,有一种烟熏白檀的味道。 “你来干什么呀?” 她的声音带着醉酒的绵软,如同他掌心覆着的那只手一样。 纤细的身体靠在他的胸膛,幽幽的酒气顺着空气攀升,停留在他的鼻尖。 烟火熏烤的木柴碰上酒精的催化,蓦的燃起了大火,他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喉咙滚动,低声道:“我来给你送药。” “不是说好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她扭了扭钥匙,将门打开。 脚上的小高跟踢掉,她将自己摔进沙发,完全没管翘起的裙边露出的风景。 穆格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袋子递给她,“顺路给你送过来,就不用你再跑了。” 她点头,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然后抠开锡箔纸,就准备丢到嘴里。 男人握住手腕,制止了她。 “你刚喝酒了,现在吃这个药会呕吐。” 祝桃突然很不耐烦地将药片撒了一地,“你以为我愿意吃吗!这都是谁造成的!你现在这个担心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她喋喋不休地说道:“哦,我知道了,你觉得我现在像个疯子,很可怜对不对。” “没有。” “你撒谎!!你是不是很内疚,觉得这样对我好一些,就能减轻你的愧疚感好安心一点?”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好像一汪深潭,想要拖着他下坠到最深的海域,不死不休。 “我不会让你安心的。” 穆格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裙角拉好,遮住走光的地方,低声道:“只要你觉得好受,怎么样都可以。” 祝桃低头,看到了他的动作,眼珠转了转,突然莞尔一笑。 “你拉我裙子干什么?” “……” 她突然跨坐到他的身上,将他脖颈出系的一丝不苟的领带扯乱,然后凑到他面前,“你刚不是说只要我好受怎么样都可以吗?” “嗯。”穆格静静地看着她胡闹,没有多说什么。 她的气息香甜,像是浸泡在美酒中渍出来的果子,只是靠近,就已经让人微醺。 她一只手拉住他的领带,另一只手伸到下面,然后好像脱下来个东西。 少女柔白的手中是一团桃粉色镶嵌着蕾丝花边的布团,像是一朵跃跃欲开的花朵,在手中缓慢舒展。 “你刚才拉我裙子是怕看到这个吗?” 穆格呼吸一滞,沉默无声。 她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就一点都不想女人吗?” 柔软细白的手向下,想去触碰隐藏在深处的巨兽。 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拦住了她的动作,“小桃,别闹了。” 少女娇艳的神情瞬间变得狠厉,她站起身,拿起手边枕头和干花一股脑地就砸到他身上。 “我就知道,你每次都这样!你果然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还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小桃!你冷静一点。”他看到她又开始激动,沉声道,“两个人之间不是只有靠这个才能证明爱与不爱。” “我不要听你讲大道理——”她用力推开他,手边只有自己今天背的那个包了,她朝他丢过去,“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刚才翻过钥匙以后,包链没拉,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我马上就走,你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家,外面不安全。”穆格接住她的包,帮她将地上散落的化妆品一一捡起来。 他正说着,突然看到地上一包奇怪的东西,气息突然变了。 ADAM、EVA-1 、AMOR…… 他脸色铁青,将那袋东西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白色的药丸有两颗从一次性的封口袋里迸溅开来,甚至有的都弹到了她的脸上。 他咬着牙,隐忍着巨大的怒火,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祝桃,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第41章 很欠收拾 “你到底想干什么?嗯?”…… 穆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 点了一根烟,低头默不作声抽了一根又一根,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在思考现在这个情形到底该怎么办。 他一直都知道她状态不好,但是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她居然会去碰毒.品。 最近她的脸色不好, 黑眼圈也很重, 体重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 之前只是单纯以为她是休息不好,可是现在发现,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结论让他觉得触目惊心。 最后猛抽了一口,他按灭烟头,拿起桌子上的那个透明袋子, 默不作声地将刚才飞出去的两颗药丸捡了起来。 他很快收拾好一切,然后站在她面前。 祝桃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变得格外糟糕, 脾气也暴躁压抑。 整个房间的气氛像是汹涌的海水, 翻滚着、咆哮着,只等倾覆下来,覆灭一切。 高大的身躯带着强大的威慑力,眼神里满满的压迫感, 如一座巍峨的高塔。 “祝桃,”他抬手, 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沉声道,“你怎么对我都没有关系,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和法律开玩笑!” 祝桃想把下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如果他想要桎梏,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向如此。 警惕地看着他, 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吸毒的下场是什么吗!” “知道啊。” “知道你还敢碰这种东西?” “这又不是我的,你吼什么!”祝桃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声反驳道。 虽然不知道那个透明袋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但是结合穆格的反应她隐约也能猜到了。 “真的不是你的?” 祝桃冷笑一声,拍开他的手,“就算是我的,你准备拿我怎么办?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刚好摆脱我这个神经病?” 穆格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他刚才抽烟的功夫,已经想了很多种可能。 “送你去戒毒所。” 祝桃冷哼一声,讥讽道:“果然是你。” “你要明白,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是啊,毕竟你永远只做最正确的决定。” 她面上的平静被打破,眼里翻滚着黑色的仇恨。 并不想激怒她,他态度软了一些,低声问道:“既然不是你的,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包里?” “我怎么知道?” “你今天又去酒吧喝酒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那种场合!” “清吧!我去的清吧!你好烦啊。”祝桃抓了抓头发,烦躁的说,“我除了和帅气的调酒师说了两句话,一路上没有接触过任何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我包里。” 帅气的调酒师? “……”穆格很快意识到自己抓错了重点,轻咳了一声说:“你把衣服穿好,跟我去一趟警察局。” 祝桃虽然现在很烦他,但是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在我们国家对待毒品的态度,是相当严厉严肃的,而且毒品的危害从小就被灌输。 于是她没有再使性子。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她故意说道:“我衣服穿的挺好的啊?” “你想就这样出门吗?” “切,”祝桃跪在沙发上,翻了半天。 沙发上刚才被她神经质一样搞的乱糟糟的,她将几个抱枕都掀开,沙发缝也找了一遍,“我的内裤呢?怎么不见了?” “先去换条新的,回来再找!” “行吧。” 祝桃“噔噔噔”跑进了卧室,房门也没关。 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奶白色的蕾丝薄纱内裤,从脚踝套上去,故意慢动作一般往上拉。 穆格喉结动了动,将眼睛从她的房间挪开。 “死木头。”少女撇了撇嘴,看到他移开视线,于是快速提了上去。 穿好以后,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吧。” 穆格打量了两眼,蹙起眉心,“回去穿条裤子。” “你管我呢?我就爱穿裙子。” “现在都秋天了,你还光着腿到处跑,不冷吗?” 祝桃反唇相讥,“你以为我是你老人家啊,年轻人火力旺懂不懂。” 穆格捏了捏眉心,今天被她接二连三的事情气的快要神志不清了。 她执意如此,穆格只能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把她包严。 他的大衣是中长款的,到膝盖处,可是穿在她的身上都拖到了脚踝。 外面夜深了,一出门确实能感受到深秋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于是默默地裹紧了。 不过还好,他的车就停在楼下。 到了车上以后,穆格先打把暖气打开,看着她膝盖被冻得有点红,将大衣往中间拢了拢,尽量遮住她全部的腿。 两人很快到了附近的警察局,穆格言简意赅地将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然后将那袋东西递给了警察。 接待的警员面上一喜,“你们坐这里等一下,我去汇报。” 两人等了三分钟左右,有个约莫四十岁的男警官走了出来。 “徐警官,就是这两位报的案。” “你们好。” “您好。” “你今天都去了哪里,碰见过什么人?” 祝桃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可是她确实只去了一趟清吧,而且没有和任何人接触。 “那你家住在哪里?” 祝桃回道:“枫叶路369号,枫叶小区。” “今天我们的人确实有接到报案,有人在附近的一个小麻将馆贩卖毒品,可是抓捕的时候出了一点纰漏,现在正在审问,可是他死活不承认,身上也没有搜到任何毒.品。” 抓捕? 祝桃突然想到了撞她的那个男人。 当时她以为是小偷,现在一想…… “等等!”祝桃激动地说,“回来的路上有个男人撞到了我就跑了,我当时以为是偷手机的,可是最后发现什么都没丢就没放在心上,我今天喝了点酒,记忆力也不太好,刚刚想起来。”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没有,但是只记得他戴了个黑色的帽子,上面有个字母‘X’。” 徐警官拿了张照片,“是这个样子吗?” 祝桃接过来看了一眼,“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样子。” “好,很好。” 做过笔录以后,徐警官说:“你最近小心一点,虽然把他抓到了,但是被牵扯上一点,担心他会有同伙。” 祝桃有点紧张,“啊,那……会打击报复吗?” “你最好换个地方住,他们未必看清楚了你的脸,但是身形住处之类的,说不定会认出来。” 徐警官给了两人一个口罩,“还是要小心为好。” 从警察局出来后,祝桃有点后怕。 坐上车以后,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穆格抬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用了点力气握了一下,“没事,有我在。” 祝桃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就是我心里最大的毒瘤。” 穆格的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说情话?” “?”祝桃脸皱到一起,用一种好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 穆格没再说话了,专心开车。 祝桃在副驾驶坐着无聊,突然恶从心起,悄声对他说:“其实那包东西就是我的。” 穆格一脚急刹车,脸又沉了下来,“你敢有一点这样的想法试试。” “怎么?你还想弄死我啊?穆警官?” 穆格冷笑一声,“真的碰了毒,只会生不如死,到不如死了爽快。” “那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穆格非常忧心她的状态,于是又搞了一堆禁毒宣传手册和影片,还有各种吸毒者惨不忍睹的视频,逼着祝桃看。 祝桃根本不想看,可是他一改之前好说话的状态,变得强硬冷漠。 她气的不行。 “我是病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到底以什么立场来管我啊?穆先生???” 穆格睨了她一眼,“以前的事以后再说,你有气随便撒,我受着。但是这些片子,你今天必须给我看完。” “你真的很无聊啊!我又不是以前的未成年高中生,我都二十多了!你凭什么像管小孩一样管我?是不是还要让我写八百字的观后感啊??” 男人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你只长了年纪,没长脑子。” “哦?”她眼睛一眯,突然倾身向前,意味深长道,“可不止长了年纪呢……” “……” 将她的脸掰正,穆格面无表情道:“对,还有胆子。” 祝桃怎么都激怒不了他,也赶不走,她不想看那堆枯燥的资料,气急败坏地扔到一边道:“你好烦!这是我家,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万一犯罪团伙打击报复怎么办?” 一提起这个,祝桃确实有点害怕。 但是她又不想看他这副安然自得的样子,于是她往沙发上一靠,将一条腿搭在他的膝盖上,“你给我捏捏脚,痛。” 穆格一边看着电脑上的资料,处理一些重要的邮件,顺便腾出一只手帮她捏了捏。 不是吧,这样都行。 她抬脚乱蹬,装作无心胡乱蹭来蹭去,到处煽风点火。 穆格终于发现了她的目的。 将电脑一盖,“你到底想干什么?嗯?” 祝桃嘻嘻一笑,脚钻进他西裤的口袋,涂满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圆润可爱,灵活地从他的西裤口袋里叼出一团布料,“你真的好变.态啊哥哥,居然偷我内裤,怪不得刚才怎么也找不到。” “……” 穆格当然没有,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碰过她的内裤。 想了想,很有可能是她故意的。 后槽牙缓慢磨了一下,他忍无可忍道,一把拉过她的脚踝。 “你真的欠收拾。” 第42章 顺应心意 “那他一定很难过。”…… 祝桃笑眯眯地说道:“来啊, 收拾我啊,别光口嗨啊。” 男人眉眼压低,单手握住她的脚腕, 另一只手将被她拉乱的领带单手扯开,直接去缠她的脚踝。 “喂!你绑人有瘾啊!”祝桃发现不对, 用力挣扎, 可是男人的动作快准狠,两下就把她的双腿捆在了一起。 摩挲了一下她脚踝处那颗凸起的踝骨,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在那个踝骨附近,曾经纹着他的名字。 可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 现在她好生生的坐在这里,虽然乖张反叛, 但是总归是找回了自己。 相比之下, 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 比起那种自伤性的乖巧,还是做她自己更好。 指腹无意识地揉搓着那片曾经纹过身的皮肤,有粉状质感的东西沾到了他的手上,那片皮肤上隐约出现了一点黑青色的印记。 他心下一动, 准备再擦一下,可是祝桃却猛得收回了腿, 踹了他的腰一下。 “我要好好学习禁毒知识了。” 她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自己的脚上的领带,正襟危坐看着电脑屏幕, 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穆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她的脚踝,被她发现以后,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变态、恋脚癖!”她将自己右脚藏到左脚后面,遮挡的严实。 “……” 穆格收回视线开始专心处理公务,等搞完一切以后, 旁边的女孩已经睡熟了。 长长的睫毛落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可是依然遮不住长时间失眠而导致的眼圈下的那层淡青色。 将电脑合上,他轻轻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 盖好被子,将她脸上乱糟糟的发丝拨到耳后,他低低说了一声“晚安”,然后关上灯走了出去。 * 祝桃说不清楚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一觉睡到天亮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倾泻进大片的日光,将整个房间照亮。 她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刚走出卧室门,脚步瞬间顿住。 男人坐在沙发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头闭眼小憩。 他居然没走。 穆格很快醒来过来,眼睛里有轻微的红血丝,似乎一夜未睡。 祝桃揪了揪衣袖,“你怎么没去上班?” 穆格抬腕看了下时间,“来得及。” 他站起身,“我先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去公司,有什么情况随时找我。” “哦。” 祝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情有点复杂。 他是导致她情绪崩溃失眠的罪魁祸首,可是他在她的身边,她却可以睡的如此安稳。 这样不对。 没时间多想,祝桃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洗澡间。 今天有两节课必须要上,现在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洗澡的时候,脚踝处用遮瑕膏遮盖的纹身被水冲刷又露了出来,她突然想到昨天穆格用手指去擦拭这里的时候。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心虚,不想被他看到那个纹身。 就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洗掉了吧。 哼。 下楼准备去学校,她突然发现穆格又派了个保镖来跟着她。 “……” 虽然有点无语,但是想到徐警官的话,她也就默许了他的存在。 不过还好,他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回家以后他就守在楼下,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上午的课上完以后,她准备去找心理医生聊聊自己最近的困扰。 “谷医生,我下午想去你那里一趟,您有别的病人吗?” “三点以后可以。” “好,那我就三点半左右去找你。” “可以。” 来到医院,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谷医生的诊室,然后敲门进去。 谷医生好像刚刚接待完另一个客人,正在整理病例,看到她以后笑眯眯地说:“小桃,好久不见,你状态看起来挺好的。” 祝桃坐到对面,忧愁地叹了口气。 “就昨天一天睡得还可以,最近一直失眠,你看,我黑眼圈都快掉到脸蛋上了。” 听着她夸张的表达,谷医生笑了笑问道:“那昨天为什么睡得好呢?是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我想……”她抠了抠桌角,“可能……因为有某个人在身边吧。” “那这也是个好现象,你可以继续这样,让他协助你。” “不行!”祝桃猛得坐直身体,“我很讨厌他,我的一切遭遇都是源自于他,所以我看到他并不能感到安宁,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让我很痛苦。” “人只有在最信任的人身边才能毫无防备的睡着,你失眠了这么久,反而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睡的安稳,说明你其实依赖他,并且深知他绝对不会伤害你。” “不是这样的!他就是那个伤害我最深的人!” 谷医生不急不躁地说道,“那或许都是你认为的表面上的东西呢?你试图说服自己的心也继续这样仇恨他,但是你却又没办法彻底厌弃他。” 祝桃颓然,她看着桌子上的那盆绿植,低声道:“是的,我承认,所以我现在很矛盾。” “我又恨又想靠近,可是我无法原谅他。” “嗯,然后呢。” “您知道的,我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像个神经病一样,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人。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也真的很看不懂他,为什么伤害抛弃了我以后,又回来找我,还像以前一样对待我,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任何解释。” 谷医生叹了口气,说:“有些人的情感就像是海上的冰山,浮出表面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在海平面以下,你就能看到巨大而坚固的整体。” “或许,他面无表情且不动声色,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做了一切呢。” “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说谁?”祝桃突然心生警惕,“不然你为什么也要替他说话?” 谷医生安抚道:“我只是猜测和分析,对于你不愿意透露的东西,我们是绝对不会去调查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你要恨就恨,该爱就爱,顺从自己的心意。” 他推了推眼镜,笑道:“我相信,你说的那个人啊,一定会像大海深处的冰山一样强大和包容。” 祝桃告别医生,走出了医院。 谷医生继续整理手上的病例,上面赫然是穆格的名字。 他摇头叹了口气。 漫步在大街上。 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 深秋的日光虽然不是那么暖和,但是照在身上也很惬意。 路过一家琴行,祝桃站在玻璃外面定定地看着橱窗上陈列的那把大提琴。 店主是一个优雅的成熟女人,正在擦拭琴身,看到她在外面看,笑着招呼了她一下。 “小姑娘,想买琴吗?” “我随便看看。” “好,进来看吧,不买也没关系。” 店主擦拭完以后,拨弄了一下琴弦。 大提琴发出低沉地鸣音,如风卷着砂砾进入山谷,引起回响。 浑然厚重。 祝桃说:“您也会拉大提琴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想开这家琴行了。” “听说学大提琴的人比较少呢,生意能好吗?” “是的,大提琴不方便携带,且有诸多限制,除非是真的热爱,不然一般不会轻易选择。” “那如果一个人学了很久,又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强制终止的话,会怎么样呢?” 店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祝桃这才发现,她缺失了两根手指。 “对不起。”她慌忙道歉。 店主摇了摇头,抚摸了一下琴弦,低声回答道:“那他一定很难过。” 走出琴行,她发现跟着自己的保镖突然不见了。 而穆格那辆黑色的卡宴停在街边。 车窗降下来,男人那张英俊的脸慢慢显现出来。 他的下颌角清晰,五官轮廓立体,浅色的瞳孔如同通透的琥珀。 深俊的眉眼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晨曦的薄雾,缓慢笼罩了她。 心跳骤然加快了两拍。 “来。”嗓音沉静如海,又如夜幕下风吹林海枝叶摇晃时发出的响动,缓慢侵入她的耳朵。 祝桃本来并不想跟他独处,准备回避他,可是突然想起了心理医生的话。 “想恨就恨,该爱就爱,顺从自己的心意。” 心意? 她想,她是想靠近他的。 不然不会一次又一次去试图证明他对她的感情。 只不过,他始终都让她看不透。 祝桃走过去,司机帮她打开车门,手扶车顶,等她坐好后,轻轻关上车门,走到驾驶舱然后向她住的地方驶去。 “你怎么又来了?” “担心你。” “你请的保镖又跟你汇报了什么?我又犯病去医院了?” “小桃,你不必这样恶意揣测。”穆格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保镖只是负责你的安全,如果你反感,我也不会追问你的行踪。” 祝桃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快到家的时候,路边突然蹿出一个小孩,司机一脚急刹,堪堪停住。 万幸没有撞到人。 可是在车座椅后面,有个玩偶猛得滚了下来。 祝桃下意识地接住。 将因为惯性飞到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她正准备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去,可是在看清那个东西的瞬间,身体就像是定住了一样。 笑得傻兮兮的白鲸,柔软的布料,翘起的尾巴…… 双手开始颤抖,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她不可自控地想起了那天,她生命中最痛的那天。 他决绝的背影,她摔痛的膝盖,滚了很远灰扑扑的玩偶和毒辣太阳炙烤的大地。 她倒在地上,哭着哀求他不要抛下他,可是他最终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在她病重的时候抛弃她,却在两年后她好转以后回来。 他要干什么? 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 他穆格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第43章 罪恶羔羊 猎人的手里有武器、鞭子和绳…… 穆格很快察觉到了她瞬间变得糟糕的状态。 将玩偶从她的手中抽回来, “你还好吗?” 眼睛里黑色的潮水尽数褪去,祝桃眼睛一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哎呀, 这不是我之前在水族馆买的那个玩偶嘛,后来怎么也想不起丢到哪里了, 原来到你这里了呀。” 穆格盯着她看了十几秒, 看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暴发且歇斯底里,这才稍稍安心。 “你要是不喜欢就丢掉,我再给你买新的。” “没有不喜欢啊。” 她笑眯眯地抱到怀里,“我当初可喜欢了,天天抱着它睡觉呢。” 司机很快将车子开到了楼下, 可是她却不肯上楼。 “你陪我一起去喝酒吧。” 穆格不赞同,眉心蹙起, “你现在对酒精的依赖太大了。” 被他拒绝以后, 祝桃脸色瞬间变了。 刚才那副和风细雨的样子转眼间就阴沉了下来。 她的眉宇间像是藏了锋利的刀子,细弯的眉毛皱在一起,然后恶狠狠地将那个玩偶丢在他身上。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她拉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穆格叹了口气,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无奈, 只好示意司机去买一瓶红酒回来。 他跟在她的后面上了楼,她果真把他关在了外面。 “小桃, 开门。” “不陪我喝酒要你何用。” “我刚让司机买了瓶红酒过来,但是只能喝一点点。” 门瞬间打开了。 男人谢谢地倚靠在门框上, 手里拎着一瓶细长瓶身的红酒,这个姿态让他的气质也带上了点懒散随意。 晃了晃手中的红酒,好像出示通行证般。 他终于得到了许肯, 这才顺利进了屋。 祝桃去找了两个杯子,一个玻璃杯,一个小熊陶瓷杯,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你想用哪个?我这里可没有你家那些精致的高脚杯,只能在这两个中间选。” 穆格的视线在两个杯子巡视了一圈,伸手去拿玻璃杯。 “我就知道你要选这个,”祝桃咧嘴一笑,将小熊杯递给了他,“但是我偏不给你。” “……” 别说拿小熊杯喝红酒了,他喝什么都没有用过这种卡通的杯子。 把酒倒满。 他握住小熊把手,浅啜了一口。 小熊杯是白色的,红色的酒液淌进去,像是牛奶与酒的结合。 祝桃手里端着那个玻璃杯,跟他的小熊杯碰了一下。 “cheers。” 祝桃红唇抿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暧昧的口红印。 朦朦胧胧,却更抓眼球。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忧伤,然后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她幽幽地说道:“我突然好想听你拉大提琴。” 穆格手一顿,“怎么突然想听这个?” “那年你过生日给我拉过一次我觉得很好听嘛。” “你要是想听,我请个专业的人来给你弹。” “不要,我就要你!”祝桃鼓起脸颊,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那明天我带过来。” “不行!我今天就要听,你到底弹不弹。” “好吧。” 穆格拿出手机给楼下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去取房间里那把大提琴过来。 祝桃这才满意。 她现在发现了一件事情,只要不涉及底线性的事情,穆格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喝到后面的时候,她将两个人的杯子换了换,用印有唇印的那面放在他的唇边说:“你再最后一杯,喝完不喝了。” 穆格垂眸看了一眼那个鲜红的唇印,神情自若地喝了下去。 司机在此时也终于将琴送了过来。 云山和槭木铸成的琴身优雅高贵,泛着冷光的琴弦由贵重的金属丝制成,仿佛将月光揉了进去。 穆格接过那把大提琴,脸上的神情从微醺的惬意变成了凝重。 右手握弓,左手揉弦,手背因为用力浮现出明显的骨骼走向。 调整了一下大提琴,他找到一个相对比较舒适的位置,然后将弦搭了上去。 他渐渐进入了状态。 大提琴的音色厚重、饱满,有着深沉而复杂的情感。 祝桃拎着酒瓶去了阳台,然后躺到了摇椅上。 闭上眼睛,她享受着支配他的快感。 她当然知道他不想弹,但是本来她就是想让他痛苦罢了。 乐符像燃烧的篝火,渐渐地包围了她。 酒意上涌,脸颊开始热了起来。 身体的温度也慢慢变高。 琴音在此时渐落,慢慢归于宁静。 她睁开眼睛望向他。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那张疏离冷峻的脸此时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他看着窗外,瞳孔里仿佛有一片深沉寂静的海域,冰冷且漫无边际,还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 祝桃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可是她觉得还不够。 将酒瓶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她随手将空了的瓶子丢在手侧,可是没放稳,酒瓶倒在了地上,然后发出一声“砰”的脆响。 穆格将目光收回,看向阳台。 少女身上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睡裙,裙角有一圈精致的蕾丝,裙长刚好及至小腿。 在精工细雕的花边点缀下,她纤细的脚踝和甲盖上鲜艳的涂料显出几分引而不漏的诱惑。 白与红,纯和欲。 她的脸颊通红,眼神慵懒。 摇椅轻轻晃动,垂下的裙摆也随之划出旖旎的弧度。 那双黑色的眼珠里仿佛有看不见的藤蔓,缓慢地裹住了他的身体。 粉嫩的舌尖舔舐下唇,她对他勾了勾手:“哥哥,过来啊。” 声音如同风卷雪花般飘落在他的耳廓。 他放下大提琴,走了过去。 祝桃坐起来,拉住他的手甩了甩,仰头注视高大的男人,撒娇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怎么?” “这个躺椅很大,你抱着我躺到这里,我想跟你说说话。” 穆格没有多想,很轻松地将她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黑色的发丝如水一般,顺着瘦削的肩胛骨垂到腰际,然后扫到了他的手背上,燃起轻微的痒意,却转瞬即逝。 男人高大的身躯窝在这个躺椅上,稍微有点勉强。 祝桃蜷缩在他的怀里,语气忧伤,“穆格。” “嗯?” “你天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 “是还想让我回穆家吗?” 她仰头,像一条美女蛇,缓慢爬上了他的枝干。 “是,想让你跟我回去,想弥补你。”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发顶,低声道。 祝桃盯着他的喉结,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但是转瞬又变了另一副样子。 她低声啜泣,楚楚可怜地问道:“你对我只有愧疚吗?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不是吗?” 男人又一次沉默了。 她借机攀附而上,指尖浅浅点戳他的喉结,“为什么不愿意碰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大手覆盖住她的手背,对比差强烈。 他低声道:“小桃,我只希望你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什么,而不是因为意气用事就拿身体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她柔软的双臂缠上他的脖子,脸凑得很近,“我的心里很空虚很难受,也很渴望你,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她就这样赤诚且直白地将自己的心全部表露。 穆格的喉咙上下滚动,身体的肌肉绷紧,似乎还在忍耐着。 可是祝桃不想再等了,她蹭了蹭他高挺的鼻尖,然后含住了他的下唇。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穆格……不要再推开我了。” 男人的手一顿,本来握住她肩膀想要拉开的手突然换了方向,身上的气息在转瞬间变得强势且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他坐直了身体,五指插进她的发间,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然后狠狠地压向了自己。 温热的唇在她的双唇辗转,唇齿交缠间满是红酒的味道。 舌根被他吸得有些发痛,她想要躲回来,可是他完全不给她任何的机会。 炙热而滚烫的气息迅速而猛烈地将她包裹,她落在他的怀里,就像一只可怜的小鸟,轻易就被体型庞大的猎人捕获。 猎人的手里有武器、鞭子和绳索,但是他最终选择给了她一个窝。 他吻得极其专注,手上动作不停。 新月如勾,在夜幕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照亮了初生的羔羊。 她香甜、美味,像是添加了佳酿与蜂蜜烤制而成的奇珍。 腰肢如雾,将他缠绕。 他为她沉醉。 海天倾覆,她被淹没。 双目失焦,眼前是大片混沌起伏的色块。 大提琴的音色再美,不敌她微张的红唇溢出的曲调。 那颗待熟的水蜜桃,时隔多年,在今夜彻底成熟,溢出了饱满香甜的汁液。 …… 祝桃很累,但是她没有昏睡过去。 眼睛睁得很大,瞳仁里也仿佛落进了星星,亮晶晶的。 她兴奋到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终于……让她等到了。 “这么高兴?”深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男人吻了吻她的手腕,“刚才是不是抓痛你了,好像有点肿。” 他干燥温热的掌心给她的手腕轻柔地按摩。 祝桃将手慢慢地抽回来。 然后坐起身,直接下了床。 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披在身上,卸下了那副已经挂了一整晚的假笑。 她的面上带着一丝讥笑,深黑的瞳孔里,散发着浓稠的恶意。 刚刚还如同拌了甜汁的红唇,此时却像是淬了毒一样,开合间,说出的都是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对着一张跟你妹妹这么像的脸都能睡得下去,你可真让人恶心。” 第44章 他的过去 “这,就是他的爱啊。”…… “对着一张跟你妹妹这么像的脸都能睡得下去, 你可真让人恶心。” 一字一句如同无声迸溅的重磅炸弹。 周围松泛的空气猛然被压缩成静止的真空,黑洞将一切情绪与反应力吞噬,甚至吞没了刹那间的心跳与呼吸。 “你……”男人瞳色幽深, 仿佛被兜头冷水泼灭的余烬,甚至难得有了瞬间的怔忡。 他喉结微动, 再开口时不复狼狈的沙哑, “你说什么?”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说你对着跟你妹妹这么像的脸都能——” “够了!” 她并没有说完,因为男人厉声喝止了她。 他脸色难看得难以形容,那句话像是个足以逼至他底线、彻底压垮他的咒语。 但一瞬间,那些压抑的情绪忽然从他脸上都消失了。 穆格瞳眸彻底冷寂,面无表情地移开眼不再看她, 接着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戴整齐, 甚至连领带都一丝不苟地系好。 可是他做这一切时是冷然的, 沉默的,每个按部就班的动作都有一种机械感,沉沉的没有半点活气。 最上方有一颗纽扣被他漏掉,他又将领带拆了下来, 扣好以后再重新系上,还打了一个完美的温莎结。 然而点烟的手却微不可察地颤抖, 打火机火苗微微晃动,摇曳了几次才终于将香烟点燃。 他咬着烟, 背对着窗户坐了下来。 月光从窗外铺洒,在他的后背渡上了一层银灰。 烟灰落下。 他沉默了很久, 直到那根香烟燃尽。 男人抬起头,目光涩然带着痛苦,而后, 却平静地勾唇笑了。 “祝桃,你知道吗?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他一开口,祝桃便骤然成了能呼吸的鱼,光着脚站在他两步远的地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阵地,“你都能做出来,为什么我不能说?你不是把我当妹妹看吗?那你今天又做了什么?”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应该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他强忍着她触及自己底线的事不提,一如既往地先为她考虑。 这仿佛已经成了本能。 “我乐意!你管不着!” 男人站起来,瞬间遮蔽了大半的月光。 房间里灯光昏暗,刚才两人缠绵时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此时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刚才有多甜蜜,此时就有多窒息。 “你这么恨我。” “是!” 他忽然笑了,唇角的笑弧却分外勉强,几乎是片刻便消弭不见。 “好。” 话音未落,他转身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男人背影萧肃,一向挺拔的脊背此时多了几分颓然,宛如一座笔直的高塔,正在无声地塌陷。 他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房间,更像是要踏出那条岌岌可危的边界——边界之外,是她不再有他的生活。 她终于成功刺伤了他,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房门被轻轻关上,好像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离开。 而他的背影却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紧绷的神经轰然倒塌,祝桃滑坐到地上,忽然大笑出声,像断裂的弦那样笑到肩膀都颤抖起来。 她曾经的痛与恨,终于全部反噬到了他的身上。 他是一切祸根的始作俑者,是干预她人生的恶徒,也是将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却又无情抹杀她的刽子手。 她捂住脸,笑声越来越大,可是手指间却有越来越多透明的液体溢出。 她明明是该高兴的。 她终于可以完全摆脱穆萤的身份,摆脱他给她的阴影,摆脱她情绪失控的根源。 可是,她不是在笑吗? 为什么会有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 从那天起,穆格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祝桃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 闲暇时间接点活儿赚赚钱,大部分的时候一直在复习功课,不能再挂科了。 课间,她去了一趟教务处,出来的时候顺着操场往回走。 男孩子们即便在这么冷的天气,依然穿着单薄,打着篮球,充满活力与热量。 一旁的石栏上,有三五成群的女生笑嘻嘻地讨论。 突然,一道阴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嗨。” 她抬头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男生。 五官还带着些微青稚,却已经在向男人的行列迈进,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像刚刚升起的太阳。 “你是?” “我是大二英语系的,注意你很久了,想要跟你做个朋友。”他挠了挠后脑勺,“那个,你有男朋友吗?” 祝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男生却不肯罢休,“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从来没见过你身边有其他男生?” 祝桃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有些东西,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穆格时瞬间漏掉两拍的心跳。 只不过,在转眼间就被他的冷漠和刻薄泯灭。 如果没有遇见过他,她这个年纪,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吧。 为什么又想起了他。 祝桃绕过男生,向教学楼方向走去。 最近的天一直挺阴沉的,傍晚放学的时候,天上居然飘起了雪。 她伸手接了两片雪花,转瞬融化在手心。 凉凉的。 冬天来了。 裹紧衣襟,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好冷啊。 前几年怎么没有感觉冬天有这么冷呢? 一路小跑,终于到了家楼下,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老人坐在轮椅上,身形佝偻,面容也苍老了几分。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黑伞,举过他的头顶,为他挡雪。 “穆伯伯?”祝桃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老人转过头来,花白的头发固定在头顶,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忧愁。 果然是穆敬泽。 穆敬泽说道:“小桃,好久不见,你过的还好吗?” 对于这个老人,祝桃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恶意,毕竟他一把年纪,身体又不好,她也不想表现的那么不近人情,好歹她也被穆家照顾了那么久。 不过,她也没有很热络。 “有事吗?” 穆敬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恳求,“我有话想跟你说。” “哦……那你说吧。” “话有点长,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吗?” 祝桃看了看楼梯的台阶,纠结道:“可是我住三楼,这里没有电梯,你的轮椅……恐怕上不去。” “没关系,我让人把我抬上去就可以。” “那好吧……” 祝桃先上了楼,将房门打开,等穆敬泽进来后,他的保镖都退了出去。 “家里没有你爱喝的茶叶,我也买不起,只有白开水。”她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你还记得我爱喝茶……” 祝桃有点不自在,直奔主题:“您有什么事,说吧。” 穆敬泽的手里握着那杯水,手开始微微颤抖。 有水渍从杯中溅出,落在他枯瘦的手背。 他将水杯放回茶几上,然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双手颤抖得厉害,瞬间老泪纵横。 “孩子,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是我想恳求你……”他脸上的沟壑更深了,“恳求你不要太过苛责他。” “什么?” “你听我慢慢讲,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穆敬泽面容痛苦,闭上眼睛,陷入了黑沉沉的回忆。 那段回忆并不令人愉快,是穆家上下几乎再三缄默的存在。 在穆格四岁的时候,穆萤诞生了。 由于他的母亲属于高龄产妇,所以遭遇了难产,导致腹中的穆萤大脑窒息,所以穆萤生下来智力就有问题。 即便在各方面的努力和训练下,她的心智也就只能保持在五六岁的样子。 虽然穆萤心智不全,但是却备受宠爱,穆家家大业大,完全养得起她,所以她也算是快乐无忧地成长到了十二岁。 此时的穆格也刚满十六岁,但是他已经拿到了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学校之一的柯蒂斯的录取通知书。 在他很小的时候,跟母亲听过一场音乐剧后就对大提琴开始痴迷。 苦练十几年,就是为了上这所最优秀的学校。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高兴极了,骄傲地展示给自己的父母,以为会得到夸奖。 可是,没有人为他高兴。 穆敬泽皱紧眉头说:“穆格,你要考虑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你妹妹心智不全,我和你妈都老了,我们一直以为你学音乐只是为了爱好,可是你不能把它当成事业啊!” “可是我真的喜欢,我要做世界上最出色的大提琴家,弹奏出惊世的乐曲,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提琴的魅力。” 年轻的少年踌躇满志,脸上是对更高舞台的渴求。 “绝对不行!以后的公司谁来管理?这可是我半生的心血!” 至此,家里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矛盾。 穆格和穆敬泽一样固执,两个人各不相让。 穆萤虽然心智不全,但是还是可以感受到这股紧张的气氛。 然后直接吓哭了。 她埋进妈妈的怀里,哭着说道:“爸爸哥哥……不要吵架……萤萤好害怕……” 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穆萤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她追问道:“妈妈,为什么爸爸和哥哥要吵架啊?” “因为爸爸不想哥哥去学弹琴。” “为什么啊,哥哥弹的很好听呢?” “唉……” 穆萤看妈妈不说话,又问道:“怎么样可以让他们不吵架啊?萤萤不喜欢现在这样,好难受。” “如果你哥哥能放弃大提琴就好了,就不用吵架了。” “哦……”小小的穆萤也没有办法。 可是某天,在看电视的时候,她看到动画片里,有一只可爱的兔子因为手指被菜刀砍伤再也无法编织出好看的花环,若有所思。 她不懂这样做的后果,只知道不想让家里再有争吵,让妈妈不再唉声叹气,让爸爸不再蹙紧眉头。 于是,她对着他熟睡中的哥哥,举起了遗落在桌子上的那把锋利的水果刀。 穆格从剧痛中惊醒,捂住自己流血的手腕和懵懂无知的妹妹,一脸骇然:“穆萤!你在做什么?” “哥哥,你以后应该不能弹琴了吧,别跟爸爸吵架了,萤萤不喜欢你们一直这样。” 即便被紧急送到医院,将手筋接了回来,但是也极大的影响了灵活度。 艺术类对手要求特别高,至此是绝对没有可能了。 十六岁的少年,听着医生的宣判,默默地躺到病床上,将被子拉过了头顶。 出院那天,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张他梦寐以求的学校的通知书撕碎,从楼上扔了下去。 碎纸像大雪一样,埋葬了他努力了十几年的梦想。 他举起手,看着凌厉的光线穿过手指的缝隙。 那本该是一双艺术家的手,未来将会站在最顶级的音乐舞台,拨动起动人的乐调。 可是现在。 它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甚至拿起筷子都会牵动筋脉,引起剧痛。 可是穆格还是没有放弃,等伤好了以后又偷偷的练琴,即便是失去了梦想,但是他依然对此满怀热情与爱。 不过,他再也没办法面对穆萤。 只要看到她,他就会回想起那天她举着染血的屠刀,狠狠砍断他梦想的场景。 可是穆萤不懂。 不懂以前一直对她很好的哥哥为什么现在变的冷若冰霜。 “哥哥,你为什么不对我笑了。” 穆格将她抛在身后,不想看到她。 可是她一直缠着他,想要跟他一起玩耍。 被激怒的穆格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滚开!” 穆萤很伤心,转身跑开,却一脚踏空,从楼梯直直地摔了下去。 穆格伸手去拉,可是没有拉到。 她的姿势怪异,鲜血从后脑勺溢出,流的满楼梯都是。 好多好多的血。 母亲抱着穆萤的身体哭成泪人,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穆格,为什么要推她,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他也很想问问,为什么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就不是她的孩子吗?他就不难过吗? 穆格自此,再也没有碰过他的大提琴。 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去,穆敬泽痛苦地说道:“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在你生病的这几年,他也一直都在爱你啊。” “可是他比你年长许多,阅历也更丰富,他的爱不是单一狭隘的,他为你做了最好的选择,即便背负着指责与怨恨,他还是那么做了。 ” “你因自己与穆萤的长相跟我们相识而介怀,可是那个看起来对世事都淡漠的男人,即便是面对着那么大的心里阴影,却依然选择拥抱你。” “这,就是他的爱啊。” 第45章 大结局 一个成熟男人最深沉的爱,像山…… 穆敬泽离开了。 祝桃独自坐在屋子里。 寂静包裹了她。 日光似乎也不堪冷寂, 慢慢沉了下去,消失在地平线。 外面北风呼啸,雪越下越大, 很快将一切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纱衣。 祝桃没有开灯,就那么沉默着在客厅呆到了半夜。 清冷的月光泼进房间, 寒风卷着雪花, 吹进来,将窗帘托起。 随后又打在墙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猛然惊醒。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她的手脚已经冻成了冰块。 搓了搓手臂,僵硬地走过去。 把窗户关起来, 将所有的风雪阻挡在外面。 她的头有点痛,不知道是在客厅坐久了还是放学回来的路上吹的。 可能是感冒了吧。 祝桃倒在床上, 试图入眠, 可是大脑里像是禁锢了一群扑腾翅膀试图冲出来的蝴蝶,在她脑子里飞舞。 “好痛……” 双手抓住发根,捧住脑袋,头痛开始加剧。 她本来并不想回想, 可是穆敬泽的话一句一句在她的脑海中重播。 “孩子,你根本不知道, 他都为你做了什么……” 回忆完过去,穆敬泽还说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不送你离开, 以你当时的精神状态,只会彻底疯掉, 他为你铺好了一切后路,即便背负着指责与怨恨,他还是那么做了, 只为了让你能早点好起来。” 还有他曾经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代表了痛苦与绝望被封存了十几年未曾碰过的大提琴。 但是,他为她弹了两次。 他拿起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是忍着多大的痛为她的蛮横与娇纵妥协? “还有你失足跌落山崖那次,搜救队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回来以后,他坐了三个月的轮椅……”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心痛。 混乱的思绪让她忍不住朝床头撞了两下,被禁锢的蝴蝶终于扑棱棱地飞了出来。 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那些被自己忘记的事。 从山头跌下去后,她被一棵拦腰生长的小树挡了一下,减缓了下坠的趋势。 可是在落到山底的时候,头还是遭到撞击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掉落的这个位置还很隐蔽。 大雨很快冲掉了她的一切痕迹,她的脚被卡住动弹不得。 后脑勺被撞破,失血过多,她还发起了高烧浑身无力。 哪怕听到了搜救人员的呼声,也没有求救的力气。 就这样,搜救人员离她越来越远,她也越来越绝望。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 好像有个男人找到了她。 熟悉的气味令她安心,可是她没有力气,饿了这么久,还病着,眼前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 身体被人托起,可是脚还被压在石缝中,难以抽出。 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块大石头推开,解救出她的脚踝。 可是雨地湿滑,刚挪开她的脚,那块大石头没有了另一块石头的支撑,顺着淤泥滚来,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腿。 她听到一声闷哼。 男人没有休息片刻,快速将她从地上背起来,向山外走去。 山路泥泞,他的腿还受伤了,祝桃迷迷糊糊地向后看了一眼,他每走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穆格……”喉咙干哑疼痛,好像肿了起来,仅仅是喊了他的名字,都仿佛有无数根尖刺戳向她的喉管。 “别说话,救援队很快就到了,你没事了。” 再以后,她就在医院里了,而且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她怎么会忘了呢? 他怎么也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她甚至不知道他坐了三个月的轮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可是后来,她都做了什么啊…… 双手死死地按住心脏,她缺氧般用力呼吸,可是窒息的感觉依然紧紧包裹着她。 “啊——”她抓着头发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眼泪随之滚落了下来。 双手颤抖着拿出手机,她拨通了他的号码。 可是里面一直都是忙音,根本就打不通。 他是拉黑她了吗? 是对她彻底死心了吗? 不要。 不可以。 不行,她要去找他。 她要跟他道歉。 她错了,不该说那样伤人话。 她要告诉他自己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恨过他。 祝桃随便找了一身衣服穿上,然后跑出了家门。 可是上了出租车以后,她才发现,她该去哪里找他呢?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钟,他工作结束了吗?回家了吗? 她不知道。 她一遍一遍地打着他的电话,可是里面传来的,始终都是忙音。 “美女,你到底要去哪啊?” “去穆氏集团。” “好嘞。” 到达穆氏以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 曾经的一切特权,都是他给的。 他永远会将一切考虑周全,让她一路畅通。 可是在他没有特意安排的情况下,她才意识到,要想见他一面到底有多难。 祝桃坐在楼下的大厅看着来往的人群发了很久的呆。 “祝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抬头一看,是穆格的特助,也是之前给她衣服的那个男人。 祝桃抓住他的衣袖,如同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问道:“穆格呢?他现在在公司吗?我要见他。” 特助有些为难道:“可是穆总出差了。” “你们骗我。”祝桃提高了音量说,“是不是他不想见我,所以才让你拿这种借口来骗我!” 特助解释道:“真的没有,穆总今天傍晚的时候刚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下飞机呢,欧洲那边有点问题要处理,他之前一直拖着没有去。” 祝桃颓然地松开了他的衣袖,低声道:“我知道了。” 头重脚轻地向外走去,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以后,已经很晚了。 浑身的力气好像都泄光了,她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她发烧到39度,在家里躺了两天两夜。 期间一直在给穆格的手机打电话,可是始终都打不通。 眼泪流了一枕头。 痛苦、懊恼、愧疚,各种负面的情绪像海水般朝她劈头盖脸地淹没。 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握着手机,烧到神志不清。 可是依然一遍一遍地打着他的电话, 就在她高烧的第三天。 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居然看到了穆格。 男人温热的掌心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祝桃好像回到了坠落山崖被他背回来的那天。 她挣扎着爬起来,然后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再次消失。 那条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他的手腕,她越看越难受,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哭的伤心极了,很快就在他的手心聚了成了一个小水洼。 “对不起,穆格,对不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之前都是在说气话,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你不要走,不要不理我……我再也不会那么任性了……我忘了很多事,但是我现在都想起来了……是我不好,都怪我……” 男人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先去看医生,你病了。” 她完全不顾,“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在恨我,恨我那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没有。” 祝桃只觉得他的态度好冷淡,心里泛起一股委屈,哭的快背过气去。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你不要这样……你对我好冷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说到这里,她更委屈了,“不对,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都是我一厢情愿……唔……” 一双温热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然后一双柔软的唇覆在了她的唇瓣上,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 厚重的木质香味混合着风雪的凉意,萦绕在她的鼻尖。 可是他的唇又是如此的灼热。 她紧紧地抓着他制作考究的西装领口,将面料抓出一团褶皱。 哭声瞬间止住。 他的手指向后,插进她的发丝,微微用力压向自己的方向。 面前女孩眼睛哭肿,带着脆弱。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被哭湿的脸颊。 泪水粘在指腹,有微微的凉意。 他缓慢地捻了一下。 “不哭了,嗯?” 这个吻并没有很深入,也没有过多的缠绵,他很快放开了她。 仿佛只是为了止住她的眼泪而已。 祝桃嘴巴一撇,又要掉眼泪。 穆格无奈叹气,解释道:“我没有故意不接你电话,我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飞来飞去,回国以后才看到,立刻就赶来了。” “哦……” “现在可以去看病了吗?”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男人曲起修长的中指刮了一下她哭红的鼻头,“我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你的气。” 她安下心。 哭了那么久,很快就感觉到困倦,高烧烧的她浑身滚烫。 她窝在他怀来,迷迷糊糊的,嘴里还嘟囔着:“你以前气性可大了呢,动不动就凶我。” “现在还不是被你吃的死死的。” 祝桃翘起嘴角偷笑了两声,但是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男人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他的怀抱好温暖。 即便外面是天寒地冻的深冬,只要在他的怀里,她就不会感到寒冷与害怕。 在昏睡过去之前,她用力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前跟我讲一下吗?” “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讲起了这些。 “你太成熟了,我确实跟不上你的想法,有时候也理解不了,但是你好好跟我说,我会明白的。” 面前的少女认真地看着他,固执地等他一个回应。 “好。” 风雪落在他的眉宇间,更衬的他五官通透疏冷,但是他低头看向她时柔和下来的眉眼,足以驱散一整个寒冬的冷意。 时隔多年,她终于明白了。 一个成熟男人最深沉的爱,像山川大地般寂静无声。 即便你手持利剑,刀刃相向,他也会在春天,为你铺出一条开满鲜花的道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