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总想干掉我(穿书)》作者:长左司 文案: 一句话简介:自从穿越之后,本座成了男主的死仇,也成了男主最爱的好哥哥 从前有个《至尊仙路》男主,人生坎坷,有个师尊还是积年坏蛋……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雄起! 自此雄起的男主走上了欺师灭祖,毁灭世界的道路,干得好! 然后一个月黑风高夜,杜仲就在一阵沉默中穿成了男主的师尊。 杜仲:“我觉得我可以把徒弟养的白白的。” 顾清离:“我觉得师尊不行。过来吧。” 今天的男主,似乎又在欺♂师♂灭祖了呢…… 一切不和谐都在这里,作者wb:长左司 一句话简介:自己的徒弟,哭着也要养下去 内容标签: 年下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仲,顾清离 ┃ 配角:白晨,青一 ┃ 其它: 第1章 书中世界(捉虫) 杜仲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一脚踏空。绝对不是掉污水井里了,掉井里没有这种蹦极般的快感。这起码得是路面塌陷级的。 所幸他还没有死。虽然除了思维在动,其他地方哪怕是眼皮都一动不动。 顶多也就是个眉毛以下高位截瘫吧。杜仲静静地想。 突然,有个声音在极近的地方道:“还记得至尊仙路吗?那本书。” 您好,你谁?记得,刚看过。 “时空出现了裂隙,你掉进来了。” 先救我起来好吗?我觉得我还有救。 “请看。” 杜仲眼前突然出现了色彩,是天空中一幅巨大扭曲的血色图案,正在缓缓蠕动。 他躺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看着一冷漠青年自远处缓缓走来,抬指间毫不在意的碾死了最后几个活人。那人并指成爪,抓向图案最后汇集的地方,生生撕出一个黑洞。 玻璃破碎般的裂痕快速在空间中蔓延,惨叫声遍布四野。周遭世界在分崩离析,逐渐丧失生机,却惹不得那人一个回头。 如斯冷漠。 心中有一个声音道:这就是结局,一个世界的毁灭。《至尊仙路》书中的结尾,破碎虚空而去,寻找新世界的主角。 “欢迎来到书中世界,祝您一路顺风。” 我不想去劳什子书中世界!我不要被撕成碎片! 等等,等等别走! 知觉在渐渐恢复,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敲你赖赖。杜仲面朝下趴在地上,愤怒的闭了闭眼,缓解脑中晕眩的感觉。不救就算了,有必要补刀吗? 不过说起《至尊仙路》,杜仲确实还记得。 那是本讲述一名苦逼少年如何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漫漫苦逼路中成长为毁天灭地中二青年的坑爹升级流小说。 不需要妹子,不需要法宝,不需要打脸,只需要在“这居然也行?!”中一路看着主角苦逼到结局的那种坑爹。 他是今天早上刚进图书馆的时候,在一片看都看不懂的Bird language书籍中,发现了这本名字吊吊的,格格不入的书。 书中主角叫顾清离,是个弃婴,姓随捡到他的人,名是一群老叫花子闭着眼睛,对着本垫墙角的破书瞎圈出来的,他有记忆开始就是被那群老叫花子带着长大。 可惜六岁那年老叫花子们被鬼修啃成渣渣了。 恩,幼年不苦逼,老大怎装逼?杜仲暗自点头,一看这就是要先苦后甜的节奏啊。 七岁那年,来围剿鬼修的仙门,天玄派弟子看他资质不错又很是可怜,把他带回了天玄派,还给他找了个师尊,让他做了亲传弟子。 可惜师尊是个老变态,天天虐打他还没人管。 十一岁那年,有一天男主在水边处理伤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师姐,师姐不但安慰他给他上药,还决定去帮他声张正义。 可惜师姐辈分不够,非但没帮到他,还害他差点被打死。 但情窦初开的男主并不在意,他喜欢师姐,终于在十三岁那年向师姐表白了。 可惜师姐有喜欢的人,被他的表白给吓跑了。 十五岁那年男主血脉觉醒,居然是神兽龙族最后的后裔,身份十分高贵。 可惜神龙浑身是宝,天天被天玄高层追着跑。 在外逃亡五年,二十岁的男主终于遇到了三个可以信任的人,帮他赶走了追逐者,带他四处躲藏。他也开始了第二次甜甜蜜蜜的恋情。 可惜那三个人只是想独吞神龙而已。 啧啧,真是太可怜了,如此倒霉催的人生。是时候打脸去了,男主! ……等等这书厚度不大对啊,为什么就剩十几页了?够打脸吗?杜仲一愣,癫狂的翻到了最后几页。 三百三十五岁的男主成就至尊,觉得这世上有点无聊,血祭世界,破碎虚空而去,去寻找一个也许更有趣的世界了。 全文完。 完泥煤啊……打脸呢,打脸呢?神特么可惜!杜仲赶紧往前看,只看到男主轻描淡写的杀了所有惹他不开心的人,就隐居深山,冷观人世了。 不张扬,不狂妄,不臭显呗。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cao,真是个大坑。 你就在这待着吧!杜仲甩手把《至尊仙路》塞进了书架最里侧,愤然离去。 然后他就在回家的路上掉坑里了。 思绪逐渐回笼,等他终于从被扇的感觉中缓过来,睁开眼就和另一双眼睛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杜仲眨眨眼,打量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瘦骨嶙峋满身是伤,还被绑起来了的小孩。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之前画面中看到的,那个毁天灭地中二病的缩小版。 所以这哪,他谁,趴地上干嘛呢,总不会真的是书中世界吧?杜仲动了动手指,感觉到手中握着个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是条银色的长鞭,在月光下散发出朦胧的光泽。 两个人,一条鞭,满身伤,还用问吗鞭子在谁手里谁就是凶手啊。 杜仲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没错在我手里。杜仲整个人都震惊了,但我不是这种人。 他快速摸遍全身上下,触手的每一样事物都不是他原有的东西。甚至连这双手貌似都不是他自己的。难不成他是真的是掉进时空裂隙中,来到《至尊仙路》书中世界了? 他抖了一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小孩身边,试探性的叫:“顾清离?” 小孩不负众望的抬起头,糯糯的应道:“师尊。” 杜仲心里一凉,赶紧给小孩松绑。如果这真的是书中世界,那这孩子恐怕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男主了,而自己就是男主的那个变态师尊“杜仲”。 按照书中剧情,“杜仲”此人曾是天之骄子,前途无限,后不知什么原因金丹受创,无药可医,一朝跌下神坛,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只落了个灵草堂长老的职务,天天带着一群外门弟子种草,慢慢的开始出现了心理问题。 因为衰老加速,有一个师兄怕他将来无依无靠,就破例塞给他一个颇有天资的小徒弟,也就是男主顾清离。这也是“杜仲”唯一的一个亲传弟子。 但“杜仲”非但没有好好养徒弟,还心理变态的天天拉着徒弟进小树林狂抽。 疯狂虐待男主的结局可想而知,必然要被长大的男主欺师灭祖炮灰掉,不被各种残忍的弄死都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耕耘奋斗。 同时他也成为了男主走向毁天灭地道路的第一块可靠基石,非常牢靠的那种。 如今看这孩子年龄已经不小了,也到了记事的年纪了,这能说明什么? 其一,“自己”虐打他很久了。 其二,“自己”的暴行将会被铭记于心。 之前画面中毁天灭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杜仲感觉到一阵牙疼。他可一点也不想成为炮灰,也不想随着空间破碎被撕成碎片。 如果自己不好好待他求得原谅,恐怕自己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杜仲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小孩。看他今日落魄,谁又知他日能有毁天灭地之能呢? 要不要说点什么?但杜仲了解的情况不多,只突然间知道自己就是个大变态,难免有些慌张,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清离冷漠的看着他略显慌张的样子,默不作声的低垂下眼帘,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他的视线在地上搜寻了一圈,快步走到一块符豪残渣旁边,不动声色的用脚尖把它轻撵进泥土里,之后睁大清纯的双眼看向杜仲:“师尊,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司新司机,还握不好方向盘,希望能得到各位小可爱的建议~ ------------ 第2章 养徒防老(修) 杜仲看到小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就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他盯着小孩,心想:大佬,以前诸多事情都是我不对,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毁灭世界的中二事咱不干。 欺师灭祖神马的也最好不要干。 现在必须说点什么,表个态。过了一会,憋出一句:“我刚刚摔傻了。” 一阵迷之沉默。 “……疼吗?”他捡起顾清离的衣服,讨好的半蹲下身轻轻帮他穿上。小孩低着头没说话,杜仲只含糊着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杜仲把他一下抱起来搂进怀里,没注意到小孩浑身一僵,面色难看。 不远处有几座竹屋,还有丝丝烛火,大约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了,他抱着小孩迈步向前:“咱们住哪间来着?” “这间。”顾清离伸出小小的手指了一下。杜仲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就走过去推开了门,然后整个人都震惊了。 ……我原来住的地方这么差的吗?堂堂长老居然和别人挤在一起?天玄的房屋居然如此紧张?杜仲楞了一下,又小声呐呐的问:“那……哪张床是我的?” 顾清离低垂的眸中一片晦暗,没有答话。 这时睡在屋里的人已经醒来,原本一副迷糊的表情,在看到杜仲后瞬间清醒,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跳下床:“师尊?有什么吩咐?” 就算他再傻,也知道走错地方了。杜仲立刻收起痴呆的表情,一脸高深莫测状,看了眼里面的弟子,冷淡道:“无事,就是来看看。”随后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破小孩,瞎几把乱指。 怀里的小孩一脸委屈,颤巍巍的道:“师尊,我指的是前面,您怎么推开外门弟子的门了?” 杜仲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明显精致一些的竹屋,只是因为小孩刚刚手指确实指的歪,他才没注意到。 那座竹屋有两间房,一大一小,大的是他的,小的是顾清离的,听说这样安排是为了方便他有事能叫小孩。 杜仲交代了声今晚要看书,就放下小孩走进了自己那间。住宿环境非常不错,房间整洁,布置也很有格调。 他观摩了一圈,最后走到了书架前,决定通宵看书。 夜深人静,还没睡的人也不只杜仲一个。顾清离躺在小小的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子透出来的烛光。 也许是传承中的信息出了差错,他本来是希望破碎虚空之后能找到一个更有趣的世界,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经常不明不白就遭到虐打的幼年时期。 如今他虽然只是刚刚引气入体,但不少阵法和符豪还是会画的。 顾清离忍气吞声,暗中谋划了好几天,今日终于在那人虐打他的时候趁其不备一击得手,刚准备露出的笑在对方居然动了动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凝在了脸上。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加上老变态在兴头上没对他设防,他是不可能击中一个金丹修士的。 况且他之前明明清楚的看到灵力贯穿了变态的天灵盖,绝对没有突然之间毫发无损的道理。 可以他的眼力,居然完全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什么借尸还魂的邪法,他也看不出老变态有此等起死回生的实力。 两人对视许久,顾清离心中惊疑不定,决定静观其变。但老变态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些痴傻的感觉。 其实在他漫长的生命中,那老变态实在算不得什么。 也许少年时曾恨他入骨,想报复他,甚至去欺师灭祖,但在后来的百年时光中,在遇到了更多值得痛恨的人之后,他也就放下了。 不是不恨,而是恨整个世界太累,不如冷漠以对。 罢了,若他有所收敛,不要再天天羞辱他,留他条狗命也没什么。顾清离翻了个身,况且外面的世界太险恶,如今他不过练气初阶,能留在师门受到庇佑也是很好的选择。 次日清晨,杜仲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便揉了揉眉心放下了书:“进来。” 经过一夜奋斗,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了解,而且原主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有一些肉体记忆依然存在。 杜仲心情很好的把花盆中刚长出来的那根灵草小苗一下连根拔起。比如他本能的就知道如何种植催熟摘取灵草,看到灵草如果不拔一下还浑身难受。 不愧是修仙界积年老农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顾清离的小脑袋:“师尊。” 杜仲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小孩立刻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杜仲示意他把水放到桌上后,吩咐道:“给我拿面镜子来。” 小孩手一哆嗦。 原本的那个“杜仲”之所以变态,除了修仙路被断,更和衰老的皮相有关。 他虽然还活着,但金丹中的暗伤却十分严重,曾经天之骄子风华绝代的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一天天变老,所以只要他面前出现可以反光的东西,他就要暴怒,镜子什么的一直是他的大忌。 书中“杜仲”最后一次出场就是男主为了报复,把他和他师兄绑在一起,吊在了一大面镜子面前。 当时他看起来已经非常老了,皮肤松垮布满褶皱,身体机能也下降的可怕,有时甚至会失禁,浑身总会散发一股臭味。 顾清离的报复无疑是十分残忍的,他没有杀死“杜仲”,也没有把之前受过的伤都打回来。 他只是把“杜仲”和“杜仲”的师兄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让他身上的臭味可以被对方清晰地闻到,让他身上的秽物可以蹭到对方身上,让他可以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丑态,和他人的厌恶。 那人果然没两天就在崩溃中死了。 但其实金丹的重创也并不是完全无药可救。 杜仲看书的时候就看到过好几种有可能缓解这种状态的方法,虽然困难些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只是书中的“杜仲”一味自闭,从未主动寻找。 所以杜仲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多长时间。 顾清离面露诧异,显然也是想到了他之前的忌讳。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应了一声就去取了面镜子递给杜仲。 ------------ 第3章 性格转变(修) 杜仲在温水中略微洗漱之后,接过了镜子放在面前,示意身后的小孩给他束发。 镜中人大约三十多岁,脸上略有时光的刻痕,但确实如书中描绘的一般,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脸型微有些棱角却不突出,是个温润且俊朗的男子。 黑发如绸缎一般披在身后,颇有几分仙气。 虽然一朝穿越老十年神马的,但总体来说不亏。 杜仲笑了笑,伸手轻抚上眼角的细纹。时间还很充裕,只要努力去找寻,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顾清离替他束发之后,又一颠一颠的小跑着拿了个食盒进来。杜仲打开看了一眼,是两个馒头和几碟拌了肉沫的小菜。 他确实有点饿了,忙拿起一个馒头开始咀嚼。吃了没两口,就感觉有什么难以忽视的东西近在咫尺。他放慢动作,偷偷用眼角余光往旁边瞟去。 这小孩为什么还没走?盯着食盒做什么? 杜仲顿了一下,似有所悟,咽下嘴里的东西就转头问:“你吃饭了吗?” 小孩楞了一下,果然摇头。看他这么瘦,肯定是平时总吃不饱。 这正是自己示好的好时机,杜仲忙把另一个馒头拿出来递给他:“我吃不了,你帮我吃一个吧。别浪费。” 小孩默不作声的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啃着。 杜仲看着小可怜抱着馒头的样子,心里一软,忍不住又把小菜递给了他,笑道:“我不爱吃,你吃吧。” 顾清离眸中一片晦涩,这老东西如此一反常态,莫不是在怕他下毒? ……他其实只是在等他吃完好收起盘子离开而已。 小孩顺从的取了些小菜放入了口中,老变态的饭不吃白不吃。 又吃了一大口。 两个人各想各的事,一站一坐一大一小,安静的一起用完了一顿早餐。 饭后,杜仲擦了擦手,想了想问:“清离,你认识你白晨白师叔吗?” 小孩点了点头。杜仲就道:“你去给他送个请柬,就说我和他多日不见,想小聚一下。“ 顾清离犹疑了一下后领命而去。 这个白晨就是当年把顾清离带回天玄的人,但他承诺了顾清离以后的生活,却是把小孩塞给“杜仲”就不再过问了。 他后来甚至知道了“杜仲”的作态,但还是假装不知道,成功惹得了男主的怨恨。 这个人也是后来和老态龙钟的“杜仲”吊在一起的那个师兄。其实杜仲非常能理解男主的用意。 你不是一直包庇他吗?你不是一直向着他吗?你不是一直对他好吗?你不是一直希望他人能忍耐他的所有陋习吗? 那你就和他紧挨在一起,去闻他身上的臭味,去感受他身上的污秽,去看他最不济的样子吧! 真是残忍。杜仲静静地想,如果找不到可以治疗金丹的圣药,有一天他也老成了书中最后提到过的那个样子,那么至少他希望可以死在一个没人的角落,永远不要叫人看到他最恶心难看的样子。 否则他大约也会像原主一样难堪而死。 不过在“杜仲”最后的那几天日子里,所有来自白晨的厌恶都是他自己和男主的臆想,白晨当时究竟是什么想法,书中没提,不得而知。但也许不是厌恶,而是其他什么。 因为在此之前,白晨不知是何原因,一直是对“杜仲”百依百顺的,甚至已经到了犯贱的地步。 《至尊仙路》中描绘,白晨此人天资聪慧,为人温润,常身着白色锦衣且面目颇为俊美,一看便是一派贵公子样。 他和“杜仲”师承一处,是亲师兄弟,感情极好。在“杜仲”受重伤跌下神坛之后也丝毫不嫌弃,还时常来拜访他,不断送礼物试图救济他。 但原主也是个怪的,他认为白晨所有的善意都是在看他笑话,讽刺他落魄,越发对白晨不假辞色。 白晨就退而求其次,天天眼巴巴的望着,等着什么时候原主有难处可以用到他。只要原主有事相求,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给办到。 如今杜仲初来驾到,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多,正是需要一个有能力靠得住的人帮助自己的时候,这人正是不二人选,无论他的好出于何种目的。 杜仲站起身,决定先去灵草堂看看。 ------------ 第4章 小贱师兄 灵草堂隶属于天玄派四主峰之一齐崚峰,主堂就在齐崚峰山腰处。 旗下灵田分布很广,每片灵田都有一位管事弟子。 作为长老,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工作,只有在每月发放月例和之后开门对派内交易的时候会奇忙无比,算算离下次发放月例也就十几天了,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此前适应好一切。 《至尊仙路》介绍过关于门派的设定,他现在所处的天玄派是人界五大门派之一,掌门据说是位常年闭关的大能,名唤穹机子。 天玄派下依灵脉走向分四主峰,分别是万剑峰,赤霄峰,褚御峰和齐崚峰,四峰各有所长,由四位大峰主主管。 围绕主峰另有无数附属小峰,修至金丹期就可以离开主峰另辟山头成为小峰主,依附主峰而存。 其中万剑锋最为好战,多是剑修,也有些煅剑大师。 除日常护山御敌外还会处理些派内纠纷,因为谁也打不过他们,所以执法也由他们负责。 赤霄峰战力比万剑锋低些,多是普通修士,但擅长布阵符豪和术法,护山大阵就是由他们在负责。 杜仲和白晨就师承赤霄峰的同一个附属小峰,师兄弟一起长大,曾经经常一起出行,所以杜仲就尤其难以理解为什么原主后来会如此辜负白晨的好意。 褚御峰擅长炼药和疗伤,除了月例发放,平日里也偶尔会来灵药堂,按理说会和杜仲比较熟悉。 至于齐崚峰,也就是杜仲现在所属的主峰,主要就是个管后勤的。 但也是任务重大,除每月的各项月例发放,更是掌管和仙门外凡人的交涉,收集情报,发放任务等。 总之天玄派弟子众多,小峰无数,资源具体怎么分配怎么运送,都是有讲究的,必须熟记于心。 而天玄派的每一名弟子要想在派中存活,都必须对门派有所贡献,用贡献点换取资源,养活自己。 杜仲默默地翻页,他果然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定位啊,养好自己,养好小徒弟。 他在灵草堂翻了翻账目,感觉还没把椅子坐热,就看见顾清离一颠一颠的小跑了回来,叫他道:“师尊,白师叔来了,正在会客厅等您。” 这么快?杜仲赶紧放下手边事,跟着小孩去往会客厅。 白晨确如书中描绘一般丰神俊逸,是个人物。 杜仲远远地就看到了那白衣青年纤白的手轻拖着茶杯,低垂着眼端坐在桌边,偶尔掀一掀青瓷的杯盖,一派温润的公子样。 “白师兄。”杜仲连忙走上前去,笑着打了个招呼。 白晨抬眸看他,似乎很意外杜仲会跟自己打招呼,刹那间眼中放出了炽热的光芒,让杜仲有一种万箭穿身而过的感觉。 他似乎很是欣喜,脸上带了些讨好的笑,想要站起来,又刻意矜持的没有动,只抬起茶杯掀盖轻抿了一口才道:“师弟已经很久没邀我小聚了。” 你那一副‘我家智障儿子突然会叫爸爸’了的态度是什么鬼? 杜仲走到桌边坐下道:“师兄弟总是要聚的。” “阿仲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白晨欣慰的松了口气,又恢复到了不温不火的样子。 “不过师兄,我是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时辰你就来了,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要事在身呢。” 根据《至尊仙路》中所写,白晨现在应该已经被选中成为下任小峰主了。原本的小峰主寿元将尽,半年前就开始闭死关,寻找突破契机。 现在全峰上下的大小事务都交由白晨负责,少不了上下打点,人情往来,再加上他还要刻苦修炼,时间实在是不多。 被他这么个种草的灵草堂长老一叫就来,可见他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十分诡异。 杜仲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哪里的话。”白晨神色一下紧张了起来,坐姿更加端正了,“阿仲叫我我怎么可能不来?再说我哪里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些日常的细碎小事而已,还不如阿仲你一杯茶重要。” “怎么会是小事呢,师兄可是要尽快做好接手小峰主之位的准备了。” 突破契机何其难求,寿元将尽基本只有死路一条,按照时间线,再过个五六年白晨就会成为新任的小峰主了。谁都知道这事,但却不能这么说。 白晨听了以后没有立刻暴怒和他划清界限,只迟疑的斥他道:“这样胡言乱语,被旁人听到了可不好。” 书中所言的包容果然不假。杜仲露出一丝调皮:“在师兄面前怎么胡言乱语都不用怕被旁人听到。” 白晨大约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表达亲近,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师兄,我今天来找你确实有事。”杜仲决定跟他摊开了来说,酝酿了一下措辞,连着椅子往白晨那边拱了拱准备开始讲正题。 白晨也很给面子的向着他侧了侧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状。 “我昨天晚上似乎出了些意外,具体发生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今天早上起来后发现我好像失忆了。不瞒师兄,仙门中的事情我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 杜仲露出点祈求的意味,又道:“师兄也知道,灵草堂开放交易的日子要到了,如果被人发现我失忆了、没什么用途了,恐怕会被赶下长老的位置。 “可如果脱离了天玄我又根本养活不了我自己和清离。我本来不想麻烦师兄的,但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白师兄你能帮我了。” 立在杜仲身旁的顾清离看着自家师尊可怜巴巴的样子,暗想‘原来我没打死这变态却真的打坏了他的脑子’。 那厢白晨看见自家师弟一副特别依赖自己的样子,感动的差点升天,浑身都是幸福的气泡,拍着胸脯一口承诺了不光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都会来帮他打点,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末了还是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打量了杜仲好几圈,又抓住他手腕放了丝灵力去试探,既没有夺舍的迹象,也没有疯魔的前兆,这才放下心来。 白晨并没有对这件事提出更多质疑,只快速的扫了杜仲小腹一眼,问:“你是不是……情况怎么样?” 杜仲知道他在问自己是不是金丹又出了问题,就道:“可能是,但情况不严重,还是老样子,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白晨点了点头只叫他平时多注意些身体,又安慰他:“其实有些东西还是忘掉最好,不必太挂怀。灵草堂对外交易的时候我肯定来,如果今后你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告诉师兄,师兄能帮你的肯定帮你。” 杜仲连忙道谢,心里却想着到底是什么忘了比较好,以至于白晨对自己失忆没有丝毫质疑,反而似乎巴不得他如此。 他指尖轻磕一下杯沿。 没有人会对他人无缘无故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新手上路诸多不足,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0.0 ------------ 第5章 派内交易 之后杜仲开启地狱补习模式十多天,总算在发月例那天没出什么大错。 他忙了一整天,安排完诸多事宜之后回去睡一觉,醒来就又要去主持灵草堂的派内交易了。 但好歹这次有个帮手。杜仲整好衣冠急匆匆出门,一到灵草堂就看到了应约而来的白晨。白晨端坐在堂中长老位子旁边,轻摇折扇,看着下面的弟子来来往往。 他见了杜仲忙露出个柔和的笑:“几天不见阿仲瘦了,是不是最近很忙?” “没有师兄忙,毕竟我就是个小长老,没多少工作的。”杜仲走过去坐在长老位子上,“师兄忙里抽闲来帮我,我很开心。” 白晨笑了笑,似乎刚打算说些什么,就看到有两个弟子走过来,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个类似大白菜的东西,看着杜仲问:“杜长老您看……” 嗯,这白菜很新鲜,叶子都是嫩的,我看一块钱一斤吧。 白晨没等他自由发挥,就用指尖触了触白菜叶,看着杜仲道:“千年雪莲,品相中上,我出五百中品灵石,杜长老以为如何?” 原来不是白菜。杜仲立刻点头应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这样。” 弟子见长老已经定价,立刻施礼离开。 之后又有不少灵植需要他过目,那些长相清奇不似从前地球生物的只是少数,自不必多说。 但很多杜仲看着眼熟的植物,比如浅蓝色的苹果,纤细的韭菜苗,一串的小橘子,都得到了很高的定价。 他突然想起那些年走入菜市场的巅峰时刻。 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还是有点毁三观的。杜仲枯坐两个时辰后叫来一位管事弟子,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立刻尿遁离开。 最近总是在忙,都有点忽视顾清离了。无事一身轻的甩手掌柜杜仲准备先回住处找到小徒弟,考察一下他的课业。他早上还在灵草堂看见过他,后来就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去了。 破小孩也没在住屋里,大约是去田里劳作了,最近田里的草被拔掉了不少,确实到了播种的日子。 他朝着屋后的灵田溜达过去,老远就看见田里果然有一群少年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杜仲皱了皱眉紧走两步凑近一看,居然是在群殴,而且打的还是他的小徒弟。 那群外门弟子肯定是因为料准了他不在,便要作威作福了。 顾清离平日里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杜仲也就不知道他跟其他比他大的孩子相处的怎样。要不是自己即兴尿遁撞到了这一幕,还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对顾清离的。 那小孩被他们一脚踩进了田中的泥里,旁边那一群半大少年正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对他拳打脚踢。 杜仲最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家弱小,瞬间就怒了,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群少年人一下子吓呆了,纷纷停手,断断续续的向他问好:“师……师尊。” 杜仲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一抓领子把自己的小徒弟从泥里提溜了起来,举在面前,问:”你们打他干嘛?!“ 少年们立刻噤若寒蝉。杜仲认出了其中一个少年是一块灵田的主管弟子,便一巴掌朝他后脑勺乎了过去,又问了一遍:“你们打他做什么?!” “弟……弟子……”那少年被打了一下也不敢捂头,支吾半天都什么也没说出来,估计被吓得够呛。 杜仲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欺负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就把自己的小徒弟往地上一放,看着那群少年训斥道:“你们身为天玄弟子却殴打同门,打的还是我的亲传弟子,是看不起我吗?!回去,把门规抄三十遍,明天拿给我看!滚吧!” 一群少年赶紧道声再见一溜烟跑了。杜仲回头一看顾清离满头满脸的泥,便道:“我带你找处泉水洗漱一下,走吧。” 小孩点点头,走两步突然问:“师尊,这个时候您不应该在灵草堂的吗?” 杜仲摸了摸鼻子满脸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偷偷尿遁溜号,赶紧转移话题问他:“他们为什么打你?” 小孩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无邪:“他们经常打我呀。反正师尊又不会管。” 那是因为这十多天你也没告诉过我! 杜仲想摸摸小孩的脑袋,但一看他头上的烂泥滴滴答答的,实在是不忍心下手,就边走边语重心长: “我就你一个亲传弟子,咱们之间的关系,是现在我荣你荣,我损你损,将来反过来如是。只有我们是一伙的。以前不管是我不对,以后要被人欺负了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小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理他。 杜仲也没指望这小孩能这么快理解,就又重点重复了一遍‘有事跟我说,我罩你’的核心思想。 小屁孩点了点头,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杜仲把他带到附近的一潭泉水边,就说要回去给他取身衣服离开了。 顾清离应了一声,脱下全是泥的脏衣物,隐约可以看到腹部背脊一片青青紫紫,但他并不觉得怎么疼,跳进水里就开始洗漱起来。 其实如果杜仲没有突然出现,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几个外门弟子和自己有过过节,顾清离打算挨完这顿打,晚上就去让那几个胆敢冒犯他的弟子人间蒸发。 他最近已经这么干好几次了。反正外门弟子在天玄多的如同蝼蚁,没有谁会在意一两个的生死。 结果本该在灵草堂里的杜仲突然跑过来横插一杠,那几个外门弟子只罚抄三十遍门规就被打发走了。 顾清离向来为人谨慎做事滴水不漏,既然已经被师尊撞破他和外门弟子不和,他就不可能再轻易对他们下杀手。 灵草堂手下弟子众多,杜仲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最近陆续有底层弟子失踪,但不等于以后不知道,不等于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因为他碍事,结果自己白被打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狠狠打回来。小孩有点气闷。 不过他们是一伙的,以后会给他撑腰吗?听起来也不错,可以给自己省不少麻烦。 被打坏了脑子的师尊真的对他比以前好多了。小孩低头默了一下。 ……如果也不多管闲事来打扰自己是最好的。 包括一天到晚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烦他,还脑残一样总说些幼稚的话。这样真的很讨厌,会让他想再计划一次如何弄死这变态师尊。 他刚搓掉身上的泥,就听有人在不远处问:“小弟弟,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是被人打了吗?” 顾清离听到声音浑身一僵,立刻回头,看到有一女子正蹲在岸边,手里还提着他的脏衣物。 他现在没什么修为,一些修为比他高的同门想不声不响的靠近他,他很难注意到。 顾清离点点头,对那女子委屈道:“大姐姐,有几个师兄总是趁着师尊不在欺负我。” “你是谁家的弟子?叫什么?” “齐崚峰灵草堂杜长老座下,顾清离。” 那女子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又问:“你就是那个杜长老的亲传弟子?” 顾清离歪头眨了眨眼,看着她顿了片刻:“大姐姐认识师尊?” “不,只是听说过他的事。”女子摇摇头,看着他胸腹部的一些深色长条状浅印,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看着可不大像是只被同门师兄欺负了。” 顾清离露出点笑:“真是被师兄打的,今天他们欺负我的时候还被师尊撞见,已经被罚去抄门规。” 女子一点头没有再问,只是把手中的脏衣物放在水中搓揉起来:“我帮你洗吧。” “谢谢姐姐。”顾清离甜甜的叫了一声,向泉水更深的位置走去,直到把身子都埋在水中,只露出个脑袋看着岸边人,“姐姐来齐崚峰是有什么要事吗,有什么清离可以帮到姐姐的吗?” “也没什么要紧事,是陪朋友来灵草堂看看有什么稀罕物。”女子说完就看到潭中央的小孩向下蹲了蹲,把脑袋埋在水里吐了一串泡泡才站起来,只觉得非常可爱。 “哦,这样啊。”顾清离洗干净头发,斜着眼打量了一下岸边人,沉吟了一下突然道,“我今早在灵草堂似乎见过姐姐,姐姐是陪着褚御峰首席大弟子沈何来的吧?” 女子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姐姐脸红了。”顾清离看她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露出了些许笑意,睁大眼睛好奇的问,“师兄们从前说他总不理人,眼里除了炼丹炉什么都没有。姐姐究竟喜欢他哪里?” 女子抚了抚有些发热的脸颊,看着他笑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古灵精怪的什么都知道?” 顾清离却没再回答,只是快速从潭中央游回了岸边,站起身越过女子看向了远一点的地方,大声叫道:“师尊!” ------------ 第6章 爱护徒弟 杜仲见顾清离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就抱着干净衣物向泉边走去。 刚刚他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岸边多了个女子,正在帮自己的小徒弟洗衣服,两人还在闲聊着什么,便没去打扰他们,没想到小孩居然眼睛那么尖,隔这么远都能看到他。 “杜长老。”女子也跟着回头看见了杜仲,忙起身招呼。 杜仲点点头算作回应。 “晚辈万剑锋青一剑座下亲传弟子筠莛。”女子倾身向前自报家门道。 她一报家门杜仲就知道了。青一剑是万剑锋大峰主的弟子,在上一界仙门大会中名列前茅,一战成名。 此人为人刚正不阿,在万剑锋颇有人气,现在和几名同辈弟子一起负责掌管天玄的日常巡逻事宜。算起来和杜仲还是平辈。 万剑锋那群剑修平时跑任务的时候,除了喜欢单枪匹马,就是喜欢拉着赤霄峰的组队刷任务,同为翘楚,两人理应打过不少照面。 但最新一代弟子最早的入门也就二十年,就算杜仲见过,肯定那时候他们也是个孩子,到底算不上熟识。 他便点头笑道:“原来是筠师侄。从前听说青一收徒了,一直想去拜访一下,但总没有机会。今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青一的弟子。” “家师也提起过杜长老,说是自从得知长老在齐崚峰安顿下来后,一直想来看看您,又怕您嫌弃他把他赶出来,就没有来。”叫筠莛的姑娘露出了点笑。 哈?还真是个认识的?杜仲立刻又矜持道:“他要来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呢?师侄回去记得代我向他问好。” “那是自然。”筠莛应下后面露犹豫,顿了顿才又出声,“我来泉边净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位小弟弟,他身上的伤,恐怕……” 她虽然没直接问是不是杜仲打出来的,但心里想的肯定也差不离。杜仲就立刻去看已经爬上岸,正懒洋洋晒太阳的顾清离,心想:是不是你个小屁孩说我坏话了? 其实比起青一剑,杜仲对筠莛这个名字更为熟悉,因为这女孩是原著中男主的那个初恋,表白被拒的那个。但她对男主的影响依然十分远大。 男主白天下地种草,晚上被原主拉去狂抽,后来为什么还能成才?就是因为他遇到了筠莛。 书中说是有一天男主来溪边清洗伤口的时候遇到了这妹子。妹子看他一身狰狞的伤,就拿出伤药帮他处理伤口,从此在男主的心中种下了情愫的小种子。 这妹子也是个没脑子的,一听说他这一身伤都是被他自己的师尊打的,当场就气不过要去给男主出头。 一个小辈去找长辈能有什么好结果?肯定是被三言两语堵回来了。而男主呢?差点被恼羞成怒的原主打死。 但男主可不会怨在妹子头上,相反在暴躁师尊和同门冷漠态度的映衬下,他更想那天那个给他上药的温柔小姐姐了,就时常偷偷跑去万剑峰找他的小姐姐。 叫筠莛的妹子也不嫌他烦,反而教导起了男主剑术,一来二去大家也就默认了男主偷师这个事,男主心里的小火花慢慢燃成了一片火海。 但可惜人家妹子有意中人了。其实杜仲觉得就算没有估计也不会喜欢上这小屁孩。 妹子喜欢的是褚御峰的大师兄,一个天天抱着丹炉,和炉子过日子的丹修。那天会遇到男主,也是因为陪着那丹修来灵草堂讨要灵草。 丹修需要灵草,就算没到发月例的时候,也很容易被开方便之门。 男主渐渐的似有所感,便按捺不住心中不安,急急的告白了,然后就被残忍的拒绝了。 青涩的单相思式初恋以残忍的失败告终。在男主长歪的路上又做了不少铺垫。 不过没关系的小徒弟。杜仲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标着月华露的小白瓷瓶,药神马的哥哥我这里管够,肯定不让你就因为一瓶破伤药被情伤。 “杜某座下不严,给几个外门弟子养成了仗势欺人的毛病。看清离小,总是趁我不在欺负他。还好今天被我撞到,已经得到处罚了。”杜仲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伤药,笑道,“这会儿刚取完干净衣物,正要帮小徒儿处理一下。” 说着打开了瓷瓶的瓶塞,就闻到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真好闻啊这药。杜仲忍不住小幅度的多闻了两下,才取了一些涂在了小孩背部的淤青上。 另外两人自从他把瓶塞打开,就一脸震惊得盯着他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搞得杜仲浑身不适。他搔了搔脑袋,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筠莛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只道:“无事,只是没想到杜长老如此爱惜座下弟子。既然如此,筠莛就先告辞了。” 杜仲应了一声,就往小孩背部另一块淤青涂药。这月华露质感十分轻薄,涂在皮肤上很快就吸收了,那股子清香也让人感到身心舒畅,让杜仲忍不住有点小得意。 小徒弟,哥哥的药肯定比你那单相思初恋给你的强。酷爱心存感激吧! 然后他就亲眼看到,两块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上过药的皮肤都比旁边的光滑水嫩不少。 嘛也这么神奇的吗?他懵懵的问小孩:“这么快就好了?” 顾清离回头鄙夷的看着他,说出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说的话:“那是因为你给我用的是高阶灵药,有肉白骨之效。” 杜仲‘啊’了一声,赶紧把瓶塞塞了回去,一脸可惜:“既然这么厉害,那还是留到快死的时候用吧。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孩嘴角抽了抽:“我刚刚怎么好告诉你?那万剑的师姐都以为是你出手阔绰,已经被你吓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杜仲顿觉尴尬,他看着乾坤袋里的那堆瓶瓶罐罐,只能本能的知道哪种是疗伤的,可不知道还有贵贱之分。忙又问:“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知道的很多?” 小孩迟疑道:“知道一些。我是你的弟子,怎么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惜你师尊我什么都不知道。杜仲一听他懂行情,立刻把乾坤袋里的瓶瓶罐罐全拿出来放在地上,坐下.身,丝毫不知羞耻的看着他:“你也知道,我最近失忆了。我早就想问这些都是什么了,但毕竟有些私密。既然你也懂一些,那不如就跟我讲讲这些都是什么吧?” “……师尊你忘掉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小孩表情狰狞了一下,认命的开始一个瓶子一个瓶子的拿起来,给杜仲讲都是什么。 #被自己打成脑残的师尊,只能自己负责# #脑残如斯,不如直接弄死算了# 杜仲并不知道,小孩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趁旁边没人把他弄死了。他一路听下来,只觉自己受益匪浅。 之前他虽然也一直想弄明白,自己袋子里这堆都是个啥,但他和白晨的关系肯定还不至于亲密到能摊开家底的地步。 去问外门弟子,肯定会传到其他人耳中。杜仲本来想着算了算了,自己慢慢看书总会知道的,却没想到自己这小徒弟真是给力。 虽然半个月的相处,已经让杜仲感觉到人家小孩做事比他靠谱多了,却没想到这么靠谱。 从前白天种草,晚上挨打的生活,居然也能让他有知识储备,真是个学霸的好苗子啊。杜仲一边把瓶罐塞回乾坤袋一边想。 顾清离还在想着筠莛的事,见他开始收拾家当就随口道:“师尊倒还真是家底丰厚。” 杜仲闻言转头向他看去,见他一脸冷淡的表情,便怕是自己麻烦他太多,没个师尊的样子惹人烦,忙道:“清离,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送你。” 小孩没搭理他,但杜仲已经习惯这破小孩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了,自顾自拿起了装着月华露的白瓷瓶,道:“要不就这个吧,反正刚刚你正好用过。” 顾清离看了看,扯出点笑,无奈的问:“这个?你最好的灵药?” “是啊,肉白骨之效。”杜仲挥了挥手,递过去,“我在灵草堂里又不会被人打的快死了。” 小孩心道‘变态脑残师尊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就伸手接了过去。 “你看我对你好吧?” 小孩心道,还好。 “将来可要给我养老哦。“ 看心情吧。 杜仲逗他两句都没得到回应,便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他又想起了书中杜仲的结局,嘿的一笑,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将来有天我可是会老的走路都要哆哆嗦嗦的,半夜睡觉都要拉在裤子里,脾气也一定很坏。 那时候没人养我,我可是要赖在你身上不下来的。你可要记得师尊我的好,到那时别把我一脚踹飞出去。” 顾清离亦步亦逐的跟着他,低着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杜仲也多半就是说着玩呢,没打算真得到什么回应。如果真有那天他不劳烦任何人,而且顾清离……只要不像原著中欺师灭祖就够了。 杜仲轻叹一声,时间还有很多,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我喜欢你!”顾清离羞红了脸,大声道。 “你说什么?”走在前面的筠莛停下了脚步,回头疑惑的看向他。 “我……我说……我,我觉得你对我特别好,我喜欢你。”他低着头不敢看筠莛的眼,破釜沉舟道,“你……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筠莛完全转过了身子看着这羞涩的少年,沉吟了片刻,最终只是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第二天顾清离再去万剑锋,筠莛的师兄告诉他她接了任务离开了。 之后顾清离也去找了好几次,却始终不见筠莛在,他也终不再问了。还好万剑锋的师兄似乎得了什么委托,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继续教导他,顾清离也得以继续在此偷师。 只是第一次见面时,筠莛替他擦过伤的帕子,和递给他的伤药,就再也还不成了。顾清离早已把帕子洗净,和着已经空了的白瓷瓶,一起收在了袖中。 为什么呢?顾清离想,我只是觉得你是唯一会对我好的人而已。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太弱小了,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吗?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顾清离不会再如此软弱无力。 ——节选自《至尊仙路》】 ------------ 第7章 下山历练 杜仲又潜心修炼了几日,加上肚子里本就有一颗金丹垫底,自觉颇成气候。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杜仲当下就决定要去接个任务大展身手。但由于自己过分仙风道骨乃至于不食人间五谷,他决定也给自己的小徒儿一个历练的机会。 自己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尊呢。 舞完最后一套鞭法,杜仲跑到灵田里找到了正在给灵草浇水的顾清离,叫道:“徒儿,过来!” 小孩看到他,擦了擦汗,刚想转身跑,就感觉杜仲已经瞬息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自从被他打成了个傻子,每天在其他外门弟子面前都还好,私下里跟他总是东倒西歪的没个正行,很是烦人。 平时这人总是‘清离清离’的叫他,一叫他‘乖徒儿小徒弟’神马的时候,准没好事。不是又做了错事,就是想给他添麻烦。 这人其实就是来变相折磨他的吧? 偏偏还惹不起。 “叫你你跑什么?”杜仲挺直腰板垂眼看顾清离,手负在身后一脸高深莫测,“为师算了算,上次给你修炼秘籍已经是六天前的事了吧,看的如何了?” 小孩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道:“弟子已经看完了,今日便会把书送还给师尊。” “那既然你已看完,为师想着也是时候带你下山历练一番了。” 带他历练一番? 杜仲感觉自己被呵呵一脸,却视而不见:“走吧,随为师去挑个任务。” 齐崚峰对弟子发布的任务都被简单粗暴的分为了甲乙丙三个等级,其中甲级最难,一般是宗门发布的任务,可能需要组队;丙级最简单,往往是一些山下的凡人遇到了些小妖小怪,有求于天玄,事后会回来还愿。 任务堂的墙上挂满了任务描述的木牌,天玄弟子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挑选任务。 杜仲拉着顾清离穿行在他们中间,难掩兴奋的看着木牌,还小声叫他:“徒儿你快选一个。” 小孩无言以对。随便看了两眼,指着一个乙级的:“诺,就这个吧。” “乙级?”杜仲一愣,又看了一圈,摘了个丙级的木牌在小孩面前晃晃,弯下腰恬不知耻的对他说:“乙级太难了吧,我们还是拿个简单的如何?” 顾清离鄙夷的看着他,只点了点头不想多做评价。 你好歹也是个金丹真人吧?跟练气筑基的晚辈抢任务不嫌丢人? 平时掌管杜仲衣食住行的弟子听说他接了任务,当下就备好了马匹。得知是要带着顾清离外出历练,一个个妒忌的眼都红了。 杜仲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态度,只牵着马匹一脸淡然的在地上绘制出一个高阶传送阵法,挥挥衣袖转瞬消失了。 众外门弟子不禁感叹了一下他们的杜长老不愧为金丹修士,轻而易举的就能在天玄使用传送,又有点嫉妒为什么这次出门唯独带了顾清离。 果然外门弟子和亲传弟子差得远,无论以前师尊对自己的亲传多差劲,看来以后他们都不能再看不起那亲传弟子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杜仲大摇大摆的在天玄内使用传送,并不是为了装逼,而只是因为他不会骑马,怕在弟子面前丢脸。 天玄派的护山大阵对于其他阵法有压制作用,纵使杜仲有金丹期修为,带着小徒弟和两匹马一起传送到无人的小路也已耗尽了他的灵力,现在整个人都是虚的。 顾清离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多此一举不骑马下山,然后就看到杜仲犹豫片刻后翻身上马,突然使劲一扯马绳一夹马肚子,马匹一哆嗦刚要跑,他就啪叽摔了下来。 “……”小孩无语片刻,赶紧跑到四仰八叉的杜仲身边,震惊道,“师尊你居然连马都不会骑?” “可能是忘了……”杜仲揉了揉摔疼的后脑勺。他本来以为骑上马以后,就会像他握住鞭子之后一样,本能的做出正确的动作。但显然想多了,原主可能是因为十多年不曾骑马,没给他留下什么肉体记忆。 “乖徒儿,你骑马带我吧。” 顾清离:“……” 他现在已经初步理解‘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们是一伙的’‘我荣你荣我损你损’这俩句话连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了。 就是这人在其他人面前自持身份,总展现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可靠模样。 而在自己这个亲传面前却是想怎样就怎样,表现出了‘我就是什么都不会事事麻烦你,但你敢跟别人说吗你能跟别人说吗,我不好过你也好不了’的丑恶嘴脸。 脸皮这么厚?这根本就不是失忆,而是换了个人吧? 真是太烦了。要不还是趁着这次外出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他吧? 最终顾清离还是叫杜仲坐在了自己身后,抓紧缰绳,稳住身形,共骑一匹马离开了天玄派,间杂着给他讲怎么骑马。 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的杜仲还挺高兴自己的徒弟如此可靠。 马行了大半日,两人就来到了木牌上所标注的凡人村庄陈家村,找到了发布任务的陈家府邸。 杜仲一到人多的地方,立刻变成了一副仙风道骨,纤尘不染的不食人间烟火相。他上前敲了敲门,见有人来应门便道:“此处可是陈家府?在下天玄派弟子,收到委托前来拜会陈老爷。” 应门的家奴一听是仙门的人来了,再一看这人果然一副衣不染尘的样子,立刻热情的把他们迎了进去:“原来是仙人来了!仙人快请进,小的这就派人去禀告老爷。” 杜仲随着家奴来到了会客厅,不消片刻全府上下就都知道府里来了仙人,都围在会客厅往里看,想看看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杜仲从来没被这么万众瞩目过。那种被人当熊猫看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手心里直冒汗,偏生还要摆出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 旁边的顾清离看他背脊僵硬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没说话,杜仲也就当没听见自己徒弟在嘲笑自己。 正当杜仲感觉如坐针毡的时候,陈家老爷终于来了。 只见一四十岁左右,身着华服的男人被几个家奴簇拥着走过来。 一看到他立刻加快了脚步,招呼他道:“前几日刚到天玄请愿,没想到仙人这么快就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在下陈唐,是此处的乡绅,仙人在此处有什么需求可尽管告知陈某。但到底是乡野村镇,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仙人多多见谅。” 杜仲立刻站起来轻轻回以一礼,柔声笑道:“哪里的话,陈老爷是此处数一数二的大户,怎会有招待不周之理?在下天玄派弟子杜仲,这是我的徒弟清离。我师徒二人此次前来就是来帮助陈老爷降妖除魔的。” 陈唐看杜仲举手投足间颇为稳重,也没有传闻中仙门弟子那种不愿和凡人说话的傲慢劲儿,不禁心生好感。再听说他是个已经出师了的,看起来也有点资历,一时心中大定,道:“二位仙家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劳累,不如先在陈某府中住下?我们明日一早再敲定细节。” 杜仲一路骑马姿势不对,颠的屁股直疼。一听说可以洗洗睡了,赶紧说好,就告别了陈老爷,跟着家奴去分给他们的房间去了。 顾清离看着他一进屋,原本端着的架子放下了,站也站不直了坐也坐不稳了,一副歪七扭八的姿态端详着任务木牌,还在招呼他快过来。这次没等杜仲来逗他,就露出了一丝夹杂着鄙夷与不屑的目光。 ------------ 第8章 丙级任务 杜仲用神识快速预览完木牌中的记录,就把木牌扔给了顾清离,自己躺着看书去了。 不愧为丙级任务,只不过是陈家村这两年断断续续的走失了一些青壮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也找不到,就怀疑是邪魔作祟,求到天玄去了。 虽然极有可能是邪魔作祟,但一没屠村二没灭门,抓人都挑单,一看就是个没实力的货,确实适合自己这菜鸟拿来练手。 况且走失的人究竟是不是深山里迷路被猛兽吃了还都不好说呢。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正在打坐的杜仲被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回头一看床里侧的小孩也被吵醒了,已经坐起来开始穿衣。 门外闹哄哄的,似乎有不少人聚在一起正往这边走。杜仲侧头细细听了一下。 “又死人了,老天保佑不要波及到我们……” “别怕,有仙人在,去找仙人。” “对,找仙人去!” “太嚣张了,仙人都住进府了居然还敢来作怪!” 原来是出事了。他立刻整了整衣冠,又从乾坤袋中掏出块镜子照了照,确定了自己今天依旧是仙风道骨帅帅哒,这才推门迎了上去:“出了何事?” 门外正要来找他的下人一见他已经出来了,立刻上前道:“仙人,今天天一亮,厨娘在后院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相可怖,您快去看看吧。” 杜仲应了一声,赶紧带上顾清离随下人们去后院。 说是死相可怖,其实尸体保存的倒也完好,就是非常狰狞。整具尸身皱皱巴巴的,全身的血液基本已经被吸干,身上的毛发也已经脱落,整个就像个缩水的小老头儿。 杜仲虽然觉得膈应,但还是上去摸了摸尸身,只能通过骨骼判断出这又是个青壮年男性。看来确实是邪魔作祟不错了。他又连抛出三张招魂符,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是连魂都被吞掉了。 已经闻讯赶来的陈老爷看他对着尸体一套一套的,立刻期待道:“仙人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尸体上什么气息都没留下来,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杜仲摇了摇头:“能查到这是何人吗?” “管家已经下去清点府中的人了,如果有人失踪很快就能知道。” “陈老爷,您来天玄请愿的时候只说有人失踪,那这是第一次出现尸体吗?”杜仲突然想起了任务描述,忙问道。 “是啊,以前从没见过尸体。”陈老爷说着又看了看尸体,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仙人可要快些降妖除魔啊。” 杜仲看他已经被吓得面白如纸,直出虚汗,忙道:“陈老爷如果身体不适就快些休息吧,我待会在这里和管家安排即可。” 陈老爷应了一声,不敢再看尸体,跟杜仲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杜仲又翻来覆去的观察了几次,依然毫无所获,就吩咐下人去把这尸体安葬起来。 这时候管家也已经找过来了,告诉他陈府中无人失踪,这尸体大约不是陈府中人的。并且已经通知了官府,有消息他们就会知道。 也许是杀了人取而代之也说不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留下尸体。难道是某种挑衅?杜仲摸了摸下巴,放开神识在陈府快速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虽然自觉偷窥别人不好,偷窥之后更不该让被偷窥者知道,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东厢房北数第二间住的是什么人?此人可是得了什么病?” “果然是仙人啊,什么都知道!”管家没想到杜仲突然这么问,睁大了眼,满脸的崇拜。他措辞了一下,才道,“是我们家的少爷,半年前少爷失踪,后来隔了几天又自己回来了,但是从此一病不起。现在整日昏睡,不见人了,所以仙人才没见到。” 少爷?杜仲有点惊讶,这人看着可比他爹还老,要不是管家说还真猜不到。 杜仲的神识在那间屋子又扫了两圈,看仔细了些。那人确实只是因为精血几乎耗尽,皮皱脱发才看着垂垂老矣,事实上看骨骼岁数不大。 “老爷因为少爷的事伤心,很少愿意提。但老爷发誓一定要报仇,才会去天玄请愿。”管家没等他问立刻补充道。 杜仲看他不愿多说的样子,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之后几天陈家村一直十分太平,之前突然出现的尸体仿佛就是个错觉,作祟者依然毫无头绪。但也不用着急,一个普通任务的时限有半年之久。 陈府上下已经被杜仲满了符咒,顺便给里面的人也分发了一些。他再三承诺有符咒在不会出事,这才得以带着小孩走上街去。 有仙人来了这件事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外面的人一见杜仲是个生面孔,穿着颇为体面,举手投足间又有股仙气,当下就断定了他就是那仙人,看他刚一出府立刻奔走相告,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多了好多小尾巴。 但大家都怕惹怒了仙人,多半都是偷偷尾随暗中观察。杜仲又走了几步,就看见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子,啪叽一下就跪在了他面前,身子伏的低低的,哭道:“请仙人为小女子做主啊!” “姑娘快快请起。”杜仲连扶了她好几次她都不起来,只跪着说他夫君突然有一天离家没再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年,定是妖魔作祟。 旁边的人看那女子挡了杜仲的路,却即没被责骂,也没被一脚踹飞出去,当下又跪下好几个,说的话也都差不多。 杜仲这次出来本来就是因为觉得陈府的人似乎对这件事了解不多,想上街了解一下更多情况,当下立刻询问了起来。 确如任务描述中的一样,此处从两年多前开始断断续续有青壮年失踪。开始没人在意,只以为是进了村后荒山走失了,大家一起上山找了找没人也就罢了。但后来情况愈演愈烈,现在村子里几乎已经没有青壮年男丁了。 村里人穷,没什么钱,只得由乡绅出面四处求援。去年还来过几个仙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也不了了之,连仙人的影子都不见了。他们只求这次杜仲能帮助到他们。 从村民口中也问不出来那几个修士是哪个门派的,只大概知道是些不大入流的小门小派,最后他们去了哪里为何离开也不得而知。 了解了情况后杜仲承诺了好几次一定会竭尽全力,但村民依然不依,有不少人都趁着他问话的时候从家里拿来了鸡蛋腌肉什么的,往他手里塞:“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了,还请仙人不要嫌弃。” 杜仲有点尴尬,他并不缺少这些凡物,况且他也根本不会做饭,拿了这些也没用。但看围着他的人们都眼泪鼻涕横流,满脸的期待,似乎只要他收下了就一定会帮他们找到亲人。 也是,走失的是他们日夜相伴的亲人,却不是他杜仲什么人。之前一次他们想必也是把希望全寄托在那几个修士身上了,却换来了更大的失望。 想到此他有点不忍拒绝,送出的东西微不足道,却也是村民全部的希望。 到底也是一群只希望求得心安的凡人。如果自己不是运气好穿成了个有资历的,恐怕也和他们一样。 之后两人满载而归。 杜仲手臂上搭着条不知道谁扔过来的狐皮子,顾清离脖子上不知道被谁挂了一串蒜,手里提的篮子更是满满当当,跟刚逛完集市正要回家一样。 曾有修士来访这件事,任务描述中没提过,也不知道是陈老爷请愿的时候忘了说,还是齐崚峰的弟子记漏了。 “师尊,凡人到天玄请愿,最初都是丙级。”旁边的顾清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闷闷道,“除非任务挂了一周都没人愿意接,或者惊动了其他小仙门,才会重新评级。所以凡人请愿描述的太复杂反而不好。” 听起来效率可不高。杜仲心想,万一旁边都没有小门派,等一周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他之前倒没太仔细了解过齐崚峰对任务是如何分级的。 杜仲心里在想事,没什么心情逗小孩。两人又安静的走了一会,反倒听顾清离又道:“师尊心肠真好。” 杜仲顿了一下,想起来了《至尊仙路》中一笔带过的男主幼年经历。 幼年被弃,无人收养,只被一群叫花子养大,却亲眼看见叫花子们被鬼修啃成了渣。四处求援无人相助,小小年纪就落得孤苦无依。 这次也是那邪物不长眼,掳走了乡绅的儿子,否则低调一些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恐怕天玄派也不会清楚这么一桩小事。 毕竟凡人的生命,在修真者眼中如同蝼蚁。尤其像天玄这样的大门派,如果不是为了维持生计需要凡人的银子,哪里愿意理会几个小小的邪魔? 毕竟几个凡人嘛,吃就吃了,只要不影响到门派地位就好。死人?死的是谁?有银子有地位吗?没有的话就让他们嚷嚷去吧,死光了也就不嚷嚷了。 那些毫无价值的凡人在地上痛苦挣扎求生,惹不得修真者抬一下眼皮。 杜仲‘嘿’了一声,想搂一下小孩,但两只手都被占满了,就弯腰用下巴蹭了蹭小孩的头顶,心想这是个教育孩子的好时机,就笑道:“谁的命不是命呀?你我的是,他们的也是,都弥足珍贵。” 顾清离震了一下,抬头鄙夷的看着他。就看见那人还保持着下巴蹭在他脑袋上的样子,眼睛里亮亮的,全是笑,带着一丝他从没见过的意味。也许是慈祥? 杜仲眼光一转,看向了小孩脖子上挂着的那串蒜。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谁扣开了一块,对于五感敏锐的修士来说味道还有点冲,他赶紧站直身子,打了个喷嚏:“回去洗洗吧,这蒜味道太重了。” ------------ 第9章 三尾猫妖 小孩立刻回神,皱着鼻子嫌弃地看着脖子上的一圈蒜:“这种东西也真送得出来。” 杜仲有点想笑,刚要开口笑话他两句,却感觉在大蒜气味的掩盖下有什么其他的味道一闪而过,顿时目光一凌,“妖气!” 这是这么多天他在陈家村第一次感受到不和谐的气息,十分可疑。 杜仲本想抱起小孩就去追,却听顾清离道:“师尊你快去追,带着我我会拖后腿的,我还是先回陈府等你吧。” 自己打起来确实可能顾不上他。杜仲点点头把村民送来的东西都扔给了小孩。陈府已经能看到大门了,里面贴满了符,家奴们也都认识他,估计不会出什么事。 杜仲叮嘱了他一句‘回房等我’,立刻放开神识,脚尖轻点飞身追了上去。 金丹修士的速度非常快,几个起落间杜仲就看到了带着妖气在前面飞奔的黑影,一鞭子抽了过去。 这银鞭就是他的本命法器,名唤‘银雾’,夹携着灵力声势非常,但杜仲却缺乏实战经验,那黑影闪身一躲他就一鞭落空抽在了地上,在地上抽出了一条坑。 杜仲收势往上掀去,想缠住那黑影,却慢了一拍,叫它夹缝逃生了。那黑影也不恋战,丝毫不反击的向前逃窜而去。 他要去哪?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陈家村,进入村后荒山中了。杜仲感觉到这东西身上虽然有妖气,却不是积年老妖,除了跑路快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能耐。 这样的东西在自己面前都不够看的,却来主动招惹他,比起挑衅倒更像是想引着他去哪。 左手攒起的灵力欲发不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一下打死它,而是闪身跟了上去。那东西明显是一路带着他往山上跑,不多时就到了山顶。 这山顶上竟然还有一座宅院?杜仲分神瞄了一眼出现在山顶上的宅子,匾上写着‘夏府’,但似乎很久无人打扫,门前积了厚厚一层落叶。 那黑影靠近宅子后速度就开始变慢,等到了正门口时,不等杜仲出手就自行散去了黑雾,变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黑条。 他捡起来一打量,正是一条黑猫尾巴。显然对方是个猫妖,并且并没有用真身来见他,而是割了条尾巴做分.身引他前来。 杜仲握了握猫尾巴,心砰砰的直跳。人妖两族历来不和,多数都是两方相见必有一死,对方用□□倒也正常。但是什么事让对方宁可暴露妖的身份也要引他来?这宅子里是什么地方? 他放开神识,没想到却在外墙上碰到了禁制,不禁有些惊讶,居然是修真者?连忙又上前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却并无人应答。 看来多半是没人了,大约是宅中人已经迁走了。杜仲道了声‘罪过’,正要破开禁制进去勘察一番,却突然间感觉胸口一震。 这是杜仲之前给顾清离塞的一件追踪法器,只要是小孩遇到危险或者紧急呼叫他的时候,他就可以感觉到,并通过法器追踪过去。 现在突然有所感应,恐怕就是小孩遇到危险了。杜仲面色阴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夏府,一刻不敢耽误的往回赶。 * 作为一个有妖族血统的人,纵使血脉没有觉醒,对于同类气息的感知力也远超人类。 虽然脖子上挂着大蒜影响嗅觉,但那一小股妖气出现的一瞬间,顾清离就察觉到了那恐怕是一个脱离了本体的分.身散发出来的,而本体忌惮于他那师尊的修为,正敛息躲在附近。 他看着师尊远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感觉那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猛地朝他的后脑击打了过来,顾清离便顺着假装被击晕过去,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原来是一只小猫啊。小孩近距离的嗅闻到了那东西身上的味道,不禁皱紧了眉头。 * 有人敲响了陈府的门,家奴以为是仙人回来了,立刻去应门,却看到是照顾少爷日常的丫鬟小翠抱着个小孩站在门外。 家奴仔细一看,那孩子正是仙人的弟子,此时似乎正在昏睡。 小丫鬟见有人开门,就道:“我刚刚看到仙人的弟子倒在外面,就把他抱回来了。外面似乎还有不少乡亲们送给仙人的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王哥你帮着拿一下。” 家奴一听立刻招呼丫鬟快进来,自己就出去取外面扔在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丫鬟转身进了陈府的一间屋子,顾清离数着正是东厢第二间,今早杜仲还问过里面住的什么人。 这次来的修士是个有点道行的金丹期,丫鬟本来不想惹是生非,但好巧不巧的少爷正到了需要补充精气的时候。 她已经用自己的修为撑了好几天了,眼见着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得已必须出手了。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面露激动,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手了。她能感觉到这孩子体内有一股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力量,只要把这力量渡给少爷,少爷就有救了。 丫鬟低头试图吸取怀中孩子的精气,连着吸了好几口都没吸出来,反而觉得自己的妖气有所流失。她有点疑惑,又抬头看了看小孩。 看来只有杀了他取血了。丫鬟想着面露凶色,伸出指甲触上了孩子幼嫩的脖颈,却看见怀里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她,惊恐道:“别杀我!” 丫鬟一愣,她虽然害过几个人,但从来没有在对方清醒的时候下过手。她到底也是被形势所逼,却不愿真的让人痛苦死去。可这孩子她势在必得。 “对不起,对不起……”丫鬟呢喃着。对不起,但你必须死。 她正要割破小孩的脖子,却突然一下被抓住了手,顿时动弹不得。丫鬟吃了一惊,就看见小孩的眼里褪去了惊恐,露出了丝丝嘲弄,似笑非笑道:“小猫,你没感觉到吗?我师尊回来了。” 自然感觉到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分.身拖不了多长时间,本想速战速决,等那金丹修士回来的时候只能发现自己弟子的尸体了,却没想到在这小孩远不如自己想的一般简单。 门外传来一丝灵力波动,她临时设的结界被强行打开,连带着门也一起被灵力轰飞了,一条银色的鞭尾随即如游蛇一般甩了进来,抽在了丫鬟的脸上,一下子抽掉了一块皮,却不见血。 有一人满脸怒容的瞬息间站到了丫鬟面前,正是杜仲。杜仲一手从丫鬟手中夺过了小孩抱在怀里,另一手抓向她的脸,就着那块被抽掉的皮一下把那张脸撕开了。 杜仲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丫鬟’被撕破了脸也不流血,却像个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慢慢瘪了下去,从里面跳出来一只长着两条尾巴的猫。 这猫的屁股上还有一块光秃秃的,显然那里长着的尾巴刚被拔掉,却原来是条三尾猫妖。 难怪感觉不到它,原来这畜生穿了层人皮,只要它在府里不动用妖力,便能自由进出。如果自己来的稍晚一些,恐怕自己的小徒弟就要遇害了。 此时那畜生没了人皮,被院内的符咒镇压,已经跑不掉了。 杜仲正要最后一掌劈死他,却见那三尾黑猫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口吐人言,叫道:“仙人饶命,饶命!小妖只是为了救少爷,万不得已才会如此,小妖不想害人的!” ------------ 第10章 另有其人 杜仲此时心中的怒火也稍稍平息,随即想到山顶的夏府,心道恐怕这猫妖把他引过去也不只是调虎离山而已,便散去手心的灵力,只抓着尾巴把它提了起来。 “谢仙人饶命,谢仙人饶命!小妖不敢隐瞒,小妖只是为了救少爷。”猫妖被倒提着,哆哆嗦嗦的道,“但小妖自知修为低下,见仙人来了不敢造次,今日是少爷实在撑不下去了小妖才会出此下策!之前后院的尸体,真的不关小妖的事!” 杜仲摸了摸下巴,信了两分。这猫妖虽然修得三尾,但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没理由扔具尸体挑衅自己。 顾清离见他居然饶了猫妖一命,立刻皱眉道:“师尊,它之前想吸走我的精气,喝我的血,要不是师尊及时赶回来它就把我杀了。” 猫妖一哆嗦,但也知道此时挑拨他们师徒的关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便没去理会顾清离的话,只叫道:“我把仙人引去夏府,是因为夏府之前是附近的修仙世家,少爷是其门下弟子!半年前夏府中的修士全部突然消失了,只有少爷逃了回来,却变成了这样!如果小妖不吸食其他人的精血,少爷早就死了!我是为了保护少爷!” 杜仲此前还没近距离观察过屋中人,便走过去在床上的少爷身上摸了摸,看骨架确实是个习武的好材料,但如果真的是小门派的弟子,恐怕也就是个炼气期,如今变成这样了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修士。 可他还是打心里信了它的话,不禁叹道:“所以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但我,我总共就吸过五个人的血,其他人都不是我杀的!” “好吧,我暂且留你一命,但你害过人,等这件事结束后你依然活不了。”杜仲说着又拔掉了它一条尾巴,“这是你盯上我徒弟的惩罚。” 猫妖不敢叫疼,只感激道:“只要仙人能替少爷报仇,小妖死又何妨!” “你倒对你家少爷蛮忠诚的。”杜仲忍不住笑了。 顾清离没想到杜仲居然能和这猫妖达成共识,立刻委屈道:“师尊你不要相信妖怪说的话,它说不准是在骗你,只想拖延时间,等别的妖怪来救它。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快回灵草堂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杜仲心道平时不管看着再稳妥,到底是个孩子,今天真是吓到他了,心里有些自责。 便把那猫妖扔在了地上,两只手一起抱着顾清离,晃了晃哄道:“清离吓到了?今天是我不好,以后不会把你丢下了。” 顾清离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受到这种待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嘴角抽了抽,立刻把脸埋进了杜仲的衣服里挡住自己的表情。杜仲心道这孩子终于跟我撒娇了嗷0.0 小孩蹭了蹭,又对他说:“师尊我们明明已经抓到这妖怪了,它刚刚就要吸我的血来着呢,明明就是它杀的人。我们快回去吧。师尊不要再被他骗了。” “清离别闹,我之前……在山上确实看到修仙者的宅院了。”杜仲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怀中孩子的头顶。 他们抓到的只是一只三尾猫妖而已,有仙门在根本掀不起什么浪。 “也许是迁走了。”小孩话一出口也知道很苍白,修士比凡人更看重传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再小的门派世家也不愿放弃世代的基业。 杜仲抿了抿嘴没理会。这次出来他也从小孩那里了解过了,凡人到天玄请愿发布的任务都是丙级,但凡人的地界中也有一些小的修仙世家和门派,如果他们解决不了的上天玄求援则是乙级或甲级。 杜仲又想起来村民说过的曾有修士来过却没解决问题,恐怕有可能就是夏家的弟子。 解决不了却也没求助,大约是被灭门了。这就不知道到底能如何评级了,小孩回天玄也许是好的。 但他还不太想回去,那些邪魔在他面前畏畏缩缩还想让人背黑锅,可见有他坐镇这里一切安好,他离开之后就不好说了,况且这件事已经有了些线索。 杜仲把目光转向外面,陈府的人都聚在外面,但因为知道里面有妖怪不敢随意凑近。陈老爷也已经带着管家来了,正拿着块帕子擦汗,目光中掺杂着一丝向往。 杜仲见了轻轻转身面向外面,唇角勾起了点笑,你渴望力量吗? 他一边思索一边伸手顺了顺顾清离的脊背:“清离要是那么怕的话,不如先回去吧。我先留在这里。” 小孩眼角一起抽动起来,心道你以为你很强很靠谱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道:“师尊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比起回天玄等着这脑残师尊的死讯,不如就跟在他身边盯着他别作死。他要死了自己在天玄派只怕更难立足。 这孩子果然舍不得我。杜仲心中小嗨皮,一点头,从地上提起猫妖,走到了陈老爷面前:“陈老爷,这妖孽如今已被我降服,但是走丢的人仍不知在哪里,恐怕还要叨扰老爷几日,等杜某找到了一齐交差。” 陈老爷自然满口应允:“没问题,仙人想住多久住多久。仙人修为深厚,有您在我们这里都安稳,万一这妖物的同伴来了我们也都不用怕了。” 之后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杜仲仍住在陈府。他在屋中绘了个阵法把猫妖困住,就和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听它讲自己的故事。 这猫妖是二三十年前被其他妖追杀到人界的,一身妖力耗尽倒在山中,连山中的普通野兽都可以把它撕碎。 本来它都已经认命了,只等着天一黑就被那些被血味吸引过来的野兽吃掉,却被一个人类男孩救去了。 那人肯定是陈家少爷了,多么狗血的报恩剧情啊。猫妖守护少爷长大,每天和少爷一起玩耍一起晒太阳一起睡觉,不需要为修为发愁,不需要为资源烦恼,只做一只最简单的小猫。 但少爷长大后却被送进了修仙门派。猫妖不敢靠仙门太近,只能在陈府里等候他回来和它继续玩耍。 直到半年前某一天,少爷本该当日回府,但那天猫妖左等右等等的天都黑了也没见到他回来。最终决定上山去迎接他,结果却只在半山腰找到了已经垂垂老矣的少爷。 少爷一身精血已经耗尽,再不复从前的风华正茂,他躺在荒草地上,形容枯槁像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但猫妖还是立刻认出了这就是少爷。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猫妖知道少爷定是遇害了,怕带回陈府波及到陈府中人,便拖着他找个山洞藏了起来。猫妖用自己的修为吊着少爷的命,但少爷却一直没再醒过来。 它的修为到底也撑不住多长时间,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妖力就要耗尽了。它急的围着少爷转来转去,使劲去舔少爷的脸,依然于事无补。 第六天,妖力耗尽的前夕,猫妖决定带少爷回家。为今之计,唯有吸食他人的精血渡给少爷,才能保住少爷不死。 从那之后它就每隔一个月杀一个人,用被杀者的命吊着少爷的命。直到这个月杜仲带着顾清离来了。 猫妖十分忌惮杜仲的修为,本打算躲着他们一段时间,等他们走了再回府继续杀人,或者干脆带着少爷去别的地方,但他们刚来的第一天就不知道是谁往后院扔了具尸体。 杜仲立刻把陈府上下贴满了符咒,猫妖只要一靠近就立刻会被发现。但它还要给少爷输送妖气,迫不得已只好趁平时服侍少爷的丫鬟出门的时候,把丫鬟杀了剥.皮,披着那身皮进陈府。 维持着一身皮和少爷的命,让猫妖妖力更加不济,没几天就不够用了。之后它就发现那修士的小徒弟,看起来十分可口。 可口是自然的,杜仲心想,顾清离可是有龙族血脉,神兽血脉有起死回生之效,虽然现在还没觉醒。 看来猫妖虽然害人,但后面还有个害人更凶残的货。而那货顾忌杜仲,藏头露尾不敢出来。 但这只是个丙级任务,来的一般都会是练气或者刚筑基的弟子,来了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吧?所以任务分类这么简单粗暴真的没问题吗? 之前小孩也告诉过他,只有一些资质不好没有靠山的弟子才会在练气筑基的时候就开始出任务换资源。 天玄弟子众多,没有资质的弟子多一个少一个完全无所谓,每次他们外出死亡天玄都不会过多关注。 其实对于天玄,这种没有资质却占着位子的弟子,就像是垃圾一样,赶紧被扔出去才是天玄高层最乐意看到的吧?杜仲想到此心里发寒。 这个世界可不光是拿凡人的命不当回事,恐怕也不拿低阶修士的命当回事。或者说所有的弱者的生命都是不值钱的。 就是如此的不公平,生命在此不值一提,只有实力证明一切。 入夜,猫妖在杜仲困住他的阵法中卷着身子,脸埋在尾巴中休息。 这个修士并没有立刻杀死它,只要它还活着,它和少爷就还有希望。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它都要保护它的少爷。 突然,兽类的本能使它感受到了危险,瞬间警惕起来。猫妖一睁眼就看到那修士的弟子站在它面前,冷漠的打量着它。 那人小小的身体里透露出了一种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气势和威压,让猫妖瑟瑟发抖起来。 它越过小孩小小的身体去看后面的金丹修士,却见那修士依然在闭目打坐,似乎根本没感觉到这边的动静。 “求求你,求求你……”它还不能死,它还不能死。猫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颤抖着向小孩求饶。 它缩着身子伏在地上试图降低存在感,但浑身的毛已经炸开了,让它看起来变得更显眼。 顾清离没去理会它,只扫了几眼,就准确的伸手把猫妖的妖丹挖出来吃进肚里。 他本来是想转身回床上去的,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把猫妖从阵中取了出来抱在怀里摸了摸,片刻后伸手轻抚上了它的天灵盖,露出一丝冰冷的笑,道:“对不起。” 不要杀你吗?好耳熟呢,之前一定有人这么说过吧? 所以去死吧。 ------------ 第11章 第二天一早,杜仲睁眼向墙角扫去,他画的阵法还在,里面的猫妖却已经被什么东西炸成了碎肉。杜仲不禁大惊,赶忙走过去查看。昨晚难道有什么人进来过?可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师尊,发生什么了?”顾清离被他的动作吵醒,揉揉眼坐起身来,显然也看到了那边的情况。 杜仲摇了摇头没说话,就听小孩继续道:“它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活路,自爆妖丹了吗?” 我哪知道?杜仲心想,昨天还好好的,看它那一心扑在陈少爷身上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自尽的妖啊。 “好在碎尸也能交任务。师尊我来收拾一下。”小孩穿上鞋在屋里跑来跑去,拿了几大张草纸把尸体细细的包了起来。 你不想害人,别人却未必不想来害你。苟活于世,谁能独善其身? 杜仲蹲着对碎肉发了会呆,等顾清离收拾好就接过纸包站起了身,摸了摸小孩的头顶:“徒儿真乖。” 小孩皱了皱眉又问:“师尊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陈老爷现在恐怕紧张地很。”杜仲把纸包收进了袖中乾坤袋内,沉吟了一下答道,“有求于人却遮遮掩掩,十有八九不怀好意。还是再去问问村民关于后山的事,之后去山上的那个修士的宅子看看再说。” 小孩应了一声。杜仲又整了整衣冠,两人就离开了陈府。 这次依然是刚一出门就被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围住了,因为昨天他显得温文有礼平易近人,这次乡亲们也没多客气,立刻热情的围着他问东问西:“仙人,听说您昨天抓到妖怪啦?” 消息传得这么快的嘛?杜仲立刻点头矜持道:“是,但是还没有找到尸体,我们大约还得多停留一些日子。” “多停留些日子好,仙人停留的越久越好啊!” 是挺好,尤其是陈府伙食不错。 一圈村民热闹一阵,又有人问:“仙人,那妖怪呢?是什么样子?在哪呢?” “是只猫妖,之前是一直披着人皮和人一个样子。昨天死了。” 但你们也不要从此见到猫就打。 “啊死了好,死了好啊!仙人真是好厉害!” 众乡亲一看他有问必答脾气很好的样子,立刻更加热情了。 “仙人这是你的徒弟吗?好俊的孩子。” “听说仙人是天玄派的?天玄派在哪啊?” “仙人会看手相吗?仙人帮我们看看吧。” “仙人,我儿子半夜老拉肚子,仙人会看吗?” ……等等你们对于修士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虽然仙人来仙人去的但我不是真的仙儿啊!就算是仙也不至于鸡毛蒜皮什么都会吧?而且你们没听说过仙人都是饮露水的吗?? 杜仲承受住了这一波攻击,自觉自己仙风道骨的画风有碎裂的前兆,赶快一摆手示意他们安静,询问起了关于后山的事情。 在此居住的村民居然一直不知道村后荒山上就有个修仙世家。估计是障眼法,凡人看不到。倒也可以理解,如果每天都被以这样的热情上门问候,那大家也不要活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但村民不知道不一定等于此处官府不知道,此前他还一直没有拜访过官府呢。杜仲眼角瞟到人群外有好几个人提着满满的篮子往这边走,顿时胳膊直转筋。 还来?而且这次可能是因为知道妖怪死了开心,就差没把自家猪也牵来给他当坐骑了。他当下立即抱起顾清离,大喝一声:“杜某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然后就在村民‘哦哦哦仙人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仙人好厉害好厉害!’的呼喝声中飞身而去奔出去了好远,直到看不到他们了才松口气擦了把汗,叹道:“太热情了……” 小孩却在他怀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师尊你脾气太好了,你要是凶一些他们才不敢冒犯你。” 杜仲回头一看小孩眼睛亮亮的,似乎正在嘲笑他。顾清离平时总是板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模样,此时一见他笑,杜仲也忍不住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之后两人一起偷偷潜进了官府,没敢惊动旁人,只用了隐身符在官府中转了一圈,可惜毫无发现。 失踪人口记录在案,但没有任何关于夏府的记录。官府里面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看着全是凡人。 看来只能到夏府去看看了。杜仲便带着顾清离上了村后的荒山。 夏府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仙世家,并没有什么高阶的禁制,即使杜仲是个半吊子也能轻易破开。 府中因为曾有禁制,还不至于像门前一样落叶满地,但也早已人去府空,杜仲神识一扫一目了然。虽然只是个小世家,但房间很多,从摆设来看也颇有底蕴。 有世家就一定有族谱,两人探查了一番很快在主屋密室中找到了族谱。杜仲拿起来翻了翻,人还不少,看来传承颇久。虽然姓夏者居多,但也有别的姓氏。 他翻到了最后,在第十三代弟子中看到了一个陈姓族人,叫‘陈唐’。陈唐往下第十四代中也有一个陈姓,估计就是陈家少爷了。 没想到陈老爷居然还是个修士。但自己为什么没看出来? 顾清离也看到了,拉着他衣袖小声道:“这里的事有点不妙,师尊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快些回天玄吧。” “不用,你师尊我还应付得来。” 你能应付才有鬼呢!小孩心里吐槽,这种时候了还硬刚怕不是个傻的? 但杜仲就是有一种蜜汁自信。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似乎就是不想临阵脱逃。 不想当着这孩子的面,明知还有人在害人,却拿着猫妖的碎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天玄交任务。他想做好这件事情,没有一丝遗憾的。 他心道,或许我只是想成为你的一个榜样。虽然可能是常常作死的榜样。 顾清离此时却在想要不要赶紧离开这脑残。虽然只是一个小世家,但这里离天玄并不遥远,整个家族不知所踪两年了也没有人管,足以说明了些什么。 他现在尚且年幼,实力比这脑残师尊都不如,实在是不想掺和进来。 现在就回天玄是最好的,如果师尊死了,白晨或许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收留自己。 顾清离看着杜仲眨了眨眼,突然有一段特别遥远且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脑海,让他的心软了一块。最终也只是应了一声:“嗯。” 【“来了……”顾清离瞪大眼睛,发着抖小声道。 邋遢男人也不敢回头看,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继续跑。喉咙里都是血腥味,眼前全是白点,四肢发凉,阵阵刺痛后开始失去知觉,但他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继续疯狂迈动着双腿。 再快点,再快点……但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拌了自己一下,整个人朝前飞了出去。男人‘啊’的小声惊叫了一声,不敢放开孩子去护脸,牙一下就磕掉了两颗。 真没用,真没用啊……!泪水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样,从眼眶中流出,流得满脸都是。男人目眦尽裂,把牙和着血一起咽了下去,硬是又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怀抱,怀中的孩子也拼命回抱他。 前面就有个稻草堆。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塞了进去。 “父……父亲!”孩子惊恐的看着他,挥舞着手臂,不愿离开男人的怀抱。 “躲起来!”男人喝道,却死活掰不开孩子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那,父亲怎么办?” 这么多人,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吧,总要有一个……男人老泪纵横,却突然笑了,最后看了孩子一眼,一用力把他揪下来塞进了稻草堆里:“你养父我应付的过来。” …… 惨叫声不大,只三声。接下来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咀嚼声。 顾清离目光呆滞,捂着耳朵躲在稻草里。 养父怎么样了?他还在外面吗?怪物离开后他会带自己回家的吧…… 渐渐地连咀嚼声也远去了,空气中只剩夏夜微弱的虫鸣。 他为什么还没把我抱出去?孩子在一片寂静中呆呆的想。怪物已经走了啊。 似乎过了好久,始终没有人拨开稻草。他实在是太渴了,终于决定自己出去。 黄昏余辉的照耀下,一个小孩拨开草垛走了出来。四周没有人,只有满地的碎肉。六岁的顾清离表情麻木的踩在上面,思绪一片空白。 养父呢?…… ……算了,他渴了,还是去找点水吧。顾清离僵硬的移开视线,动了动冰冷的四肢,向太阳的余晖走去。 “呜……”猝不及防的液体一下流出了孩子的眼眶。 家……家没了,虽然那本来也不算家;父亲也不见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弃婴。怪物们吃饱了,嫌他太小不愿吃他,没再把他拖出来一起吃掉。 真是没用啊…… 去喝点水吧。小孩一边流泪一遍缓步向前。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节选自《至尊仙路》】 ------------ 第12章 元婴魔修 陈老爷明明是仙门弟子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自己儿子明明遇害却不提。 现在想来他看到院中尸体后惊恐不安,恐怕也不是因为没见过尸体,而是怕他看出来什么,或者是根本没想到尸体会出现在他面前。 其实事情很简单,已经非常清楚了。杜仲暗想,并不是齐崚峰记录有误,而是去请愿的人根本就不希望事态平息,只是想吸引一些不受天玄重视的小弟子前来,却没想到来的不是个小弟子。 世人多会为了利益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比如说杜仲以前考试为了及格会作弊,打游戏的时候也会为了获得本不属于自己的段位而让大佬开小号带。 但不等于不择手段。就比如说他不会因为贫穷而去抢别人的血汗钱,不会为了地位而去杀人,更不会为了修为,连自己儿子的命都要害! 虎毒尚且不食子,且称其为底线。杜仲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良久无言。 “仙人,怎么了吗?”陈老爷被盯的莫名其妙,拿着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汗。 “没怎么。”他快速伸手抓住了称老爷的手腕,探了一丝灵力进去。 陈老爷被吓了一跳,想抽手却抽不开。杜仲感觉有什么东西阻碍了自己一下,却被很快击碎,那一丝灵力顺利的在陈老爷经脉中游走了一圈。 “仙……仙人?”对于修士来说,被其他陌生修士扣着脉门探经脉本就是一件十分危险且被冒犯的事,陈老爷吓得脸都白了。 丹田内有灵气汇聚,果然是个修士,只是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隐藏了自己的修为。不过他刚刚筑基而已,肯定是有什么邪魔教了他不入流的法子,和着他一起四处害人。 “陈老爷,用别人血肉修行的滋味,可还好?”他收回了手,问道。 中年男人抿了抿嘴,最后只说:“杜前辈出身大门大派,资质上佳,自然是不懂我们这些小人物。” 杜仲‘哈’了一声,又问:“这是你连儿子都害的理由吗?” “我也不想的。”男人叹了一声,幽幽道,“但他不听劝,不听劝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我本以为像杜前辈这般的玄门弟子,不会关注我们这些小人物平时在做什么,看来是我错了。” “你一个人不可能灭了夏府,是谁在帮你?” 陈老爷不回答他,只继续自说自话:“一般大门派的弟子总是眼高于顶,从不与妖为伍,见到便要杀之而后快;也从不与凡人多说话,完成任务便走。没想到杜前辈是个例外,……这么说起来和我儿也有些像了。” 杜仲想要让他赶紧说出同伙,他却在那里自我剖析,说他天生灵根斑驳,说他如何自小受到欺辱,说他如何脱离夏家,说他如何产生了犯罪动机,又说他儿子如何的不愿与他同流合污最终走上了死路一条。杜仲一点也不想听陈老爷的人渣成长史,他却说起来没完。 谁要关心你是怎么走上犯罪道路的?杜仲青筋直跳,犯罪就是犯罪了,不必阐述原因好吧?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有人道:“听说你在找我?” 什么时候来的人?杜仲瞳孔快速收缩,猛地一回头就看见身后有个长得妖里妖气的黑袍男人。 那男人周身骤然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元婴期魔修!此处不过距天玄三百里,居然能孕育出有此种修为的魔修! 那魔修一边走过来一边笑道:“好不识相的后生,我给足了你面子,你却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 杜仲是被热醒的,他感觉好像有谁把他扔进火山里了。反应了一小会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赶忙坐起身来。 顾清离就靠着他盘腿坐着,正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师尊,我们被抓来炼丹了。” 炼丹?杜仲闻言打量四周,空间很窄,地面是圆形的,也只勉强够他伸直了腿躺下。 周围的墙面看起来是金属制的,微微有些弧度,看着还真像是在炉子里。看来那魔修是打算把他们炼了拿去吃掉。 这他倒是听说过的,有的魔修比较斯文,不喜欢生吃人肉,就会把人炼成丹药服下,效果也比把人直接吃了强。 杜仲右手凝聚了一道灵力,向炉子的顶部轰去,可惜还没碰到炉盖就被打散了,不禁有些傻眼。 小孩托着下巴看着他道:“轰不开的,炉子里有非常强力的禁制。师尊与其浪费灵力,不如省下些还能多活一会。” 这倒是实话。四周温度非常高,两人之所以还没被烧死,只是因为有一圈灵力护体。但这撑不了多久,等自身灵力耗尽,两人的死期就到了。 杜仲把小孩抱在了怀里,让他也能稍稍受到自己灵力的庇护,摸了摸他的脑袋露出个笑,安慰道:“会有办法出去的。” 紧接着两人又皱着眉同时想道:出得去才有鬼。 且不说这炉子里的禁制他们破不开,就算是出去了又如何?外面可有个元婴魔修,两人现在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出去也不过是从被炼成丹吃掉变成直接被生吃掉。与其一门心思的尝试出去,不如多活一会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还好之前已经写信回天玄求救了,说不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他们。杜仲抱着小孩默默的想着陈家村的事。 两年前来到此地的魔修,试图阻止他作祟的小修仙世家,世家中出现的叛徒。 从只言片语中看来,不知为何那元婴魔修居然没办法直接灭了夏府,还必须要勾结陈老爷,慢慢蚕食夏府。 陈老爷天生灵根斑驳,为了自己的仙途与魔修一拍即合,陈少爷得知此事之后不愿助纣为虐,试图阻止,就落得了如今下场。 只是这里离天玄不过三百里,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们?是他们压根没求救还是…… 杜仲感觉怀中的小孩浑身颤抖,低头一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顾清离已经脸色惨白,眼看着快不行了,不禁紧了紧怀抱。 顾清离感觉到杜仲动了动,在颤抖的间隙里抬头望他,怨道:“师尊,我说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为好的。” 他不过刚炼气期,之前只是靠着刚吞噬掉了一颗妖丹才能撑到杜仲醒过来,现在也已经力竭了。 血脉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觉醒,他恐怕很快就会死去,除非……小孩目光复杂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杜仲抿了抿嘴没回话,确实是他不知天高地厚连累了别人。他历来不喜欢别人死,尤其是自己珍重的人。他感觉自己现在尚有几分余力,便道:“别怕,我们都可以活下去的。张嘴。” 顾清离迟疑了一下,依言张开嘴,就见那人俯下身,他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了唇上的柔软,视野里只剩杜仲放大的脸。顾清离惊讶的瞪大了眼,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在了一起,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个人。 曾经他极度厌恶师尊那张丑恶的老脸,曾经他觉得师尊每一个表情带起的皱纹都是那么的恶心。 但他现在突然不那么觉得了,自从师尊被……打傻之后。 其实他的脸细看的话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俊,白皙皮肤上随着动作产生的浅浅细纹带着丝沧桑和和蔼。 顾清离下意识的想闭上嘴,却被那人伸手捏住了腮帮子,有灵力从对方的口中渡了过来,缓解了此时深入骨髓的炙热感。 可以活下去的吗?小孩紧了紧抓着杜仲衣袖的手,只要这次能活着出去,总有一天他会报今日之仇。 ------------ 第13章 得救回家 顾清离靠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杜仲坐着。之前一个时辰里,杜仲每隔一炷香时间就给他渡一口灵力,两个人勉强支撑到现在,到底是不能继续坚持下去了。 杜仲在刚刚给他渡过最后一次灵力之后就力竭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而他自己也只能靠着那一点微末灵力再活个一时半刻。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快做决定。顾清离冷漠的盯着昏过去的杜仲,心中有一个声音道:吃了他。 小孩抓着杜仲的衣袖,目光扫向他的丹田。 趁他现在还没死,吞噬掉他,这样就有一定几率能逃出去了。就算逃不出去,也能多活些时间。 两个人一起在险境中无能为力的时候,牺牲掉一个人,成全另一个是合情合理的,况且是他自找的,合该如此。 两个人,总要活下去一个。 昏迷中的杜仲似有所感,紧了紧怀抱,顾清离回应一般的也转身抱住了他。 其实在之前很多年里,很少有人会抱他,小孩想道。起初是不屑,没人愿意拥抱一个脏臭赢弱的孩童;之后是敬畏,没人敢冒然上前拥抱一个强大的上位者。 在他的记忆中,拥抱只有两种意味:离别和背叛。 因在意和不舍而拥抱他的人,会立刻转身离去。 因感到他的价值而拥抱的人,下一秒便会用匕首扎进他的心脏。 所以在顾清离成年后的上百年生命中,他也很少会去主动拥抱别人。因为世间无甚值得留恋的东西,所以他不会感到在意和不舍;因为之前的他足够强大,有用的人拿来利用便可,无需曲意奉迎,没用的人便是毫无价值,丢掉便是。 顾清离把脸埋进杜仲胸口的衣服里,抱紧了他。那这次呢? 算了,顾清离动了动手指,放开了他。算了,他默默的移开视线,转了回去。还没到必死的时候,先饶你一命吧。 顾清离又一个人枯坐了一会,突然感觉炉子有震颤的感觉。开始的时候很细微,后来越发明显,他忍不住向炉顶望去。 也许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他知道,天玄赤霄峰上有一座长生殿,里面挂了有每个弟子神魂印记的木牌,如果弟子死了木牌就会碎裂,而如果出现弟子叛逃或者核心弟子遇难的情况,也可以通过木牌准确的找到弟子的位置。 破碎虚空之前的那个世界里,他在门派内血脉觉醒,逃出天玄,那一帮疯狗一般追着他的弟子,就是用神魂印记找到他的位置的,他因此吃过不少亏。 炉子里的温度也开始逐渐下降,最终在最后一阵震颤后,炉子上的盖被人打开了。有人在上面叫道:“阿仲?” 顾清离听出来了这是白晨的声音,便应道:“师尊在这里,只是晕过去了。” “把他腿往里收收,我要下来了。” 顾清离闻言立刻把杜仲伸直的腿捞了回来,上面那人就瞅准位置跳了下来。 白晨下来后立刻蹲下探查起杜仲的情况,感觉到他已经灵力枯竭,周身护体的灵力已经十分微弱,恐怕他再晚来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要撒手人寰了,不禁抿了抿唇,不悦的看了顾清离一眼。 师弟真是的,这种时候了还管这小拖油瓶做什么? 顾清离本来也对白晨没有什么好感,理都不想理他。 这时上面又露出一个人的脑袋,问道:“师弟怎么样?” “没事,就是晕过去了。我把他递上去。”白晨说着抱起了地上的杜仲。 ** 唔好渴……杜仲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缓了缓后伸手揉揉太阳穴。 “师尊醒了?” 杜仲循声望去,就看见顾清离正坐在他的脚边,抱着本书看。他蠕动了一下唇,哑声道:“水……” 顾清离立刻放下书走过来扶着他坐起身,把桌子上的水倒了一碗给他。杜仲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问:“咱们得救了?” “嗯。是白晨师叔和青一师叔来了。”小孩从他手里接过碗,淡淡道,“师叔们说如果你醒了叫我去通知他们,师尊等我一下。” “好……”杜仲揉着额头应了一声,就又闭目养神去了。 那两人也没让他多等,很快就来了他的房中。白晨他倒是认识的,但旁边的青一他是真的见都没见过。 《至尊仙路》除了提过青一是男主初恋的师尊,和男主有过一面之缘,并没有多加描述。此时杜仲初一见到此人,只觉得他面容冷峻,一副十分不近人情的样子。 “师兄。”杜仲起身招呼道。 白晨见顾清离把他们带到后自己关门出去了,立刻走过来坐在了榻边,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脉:“阿仲你接任务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杜仲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那个……我本是想带清离历练一下的。” 青一比他还尴尬,冷峻的脸上带着股说不明的意味,自进屋起就手抓袖子贴门站着,似乎很是紧张,不敢靠近他。 这是什么毛病?杜仲瞄了他一眼奇怪道:“师兄坐啊。” 青一立刻冷着张脸乖巧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这边白晨听到他的解释,面露不悦,斥道:“命都快没了,你还管你那徒弟做什么?他要死了大不了我再给你送一个来,你该先想想你自己。这次如果我们两个来得晚一些,你就真葬身在那魔修手里了!” 他一说魔修,杜仲立刻挂心起来陈家村的事:“师兄,后来事情怎样了?” 白晨脸一黑:“你还有心思管这事?陈老爷死了。” “那魔修呢?怎样?还有夏府,不过据天玄三百里,为何会被魔修灭门?”杜仲话一出口,屋里瞬时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他抿了抿唇,“怎么了?” 许久之后白晨嘲讽一笑:“你又要这样?听师兄的,不要多管闲事了好么?” 旁边的青一接口道:“魔修跑了。”接着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犹豫什么,迟疑的又道:“夏府出了一位化神期的家主,十分……喜爱多管闲事。” 杜仲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我就是随便问问。……那陈少爷呢?” 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白晨回答道:“精血和修为都被吸干了,丹田也被毁了,自然是死了。” 杜仲想起了陈老爷说的话。陈少爷从不自持仙人的架子,对凡人很亲切,还试图阻止他害人。 他又想起了夏府,他只大约知道夏府是个小世家,保佑一方水土,但他又具体了解多少呢?书中没提的,他都不知道。 最终他想起了猫妖,便把纸包从乾坤袋中取出递给了白晨:“师兄,此次便是这猫妖作祟,师兄帮我去交任务吧。” 你不害人,别人却未必不会来害你。苟活于世间,谁能独善其身? 这个世界,又哪来的底线? ------------ 第14章 关于拥抱 【“哈,原来龙族血脉真的还有流传。” 银色的龙被捆仙绳一圈圈绑住,狼狈的趴在地上,瞪大眼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曾最信任的三个人。 “先说好,我要两片护心鳞和一瓷瓶心头血。”以前总抱着他说喜欢的女子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他曾最信任的师兄立刻不满道:“心头血就算了,一条龙总共就三片护心鳞,你一个人就要两片?!拿的未免太多了吧?” “如果不是我,你们能知道他是条龙?你们能抓得住他?”女子立刻反驳,“其他的龙鳞我都不要,你们可以刮下来自己分。” “等等,我们还是不要太过分。”银龙闻言立刻充满希冀的去看曾经总是和他玩闹开玩笑的师姐,却听她道,“我听说神兽族虽已接近失传,但依然受天道庇佑。如果我们杀了他,可能会有损气运。” 女子听了笑道:“他是神兽,神兽没那么容易死。只可惜我们就不能尝尝龙肉是什么味道了,听说吃龙肉是可以增进修为的。” 师兄也跟着笑了:“我们挖他两块肉不就好了?只要不弄死他就可以。” 另外两人立刻一齐称是。接下来三人又快速分配了银龙的龙角龙爪龙尾龙须龙皮的所属权,都面带贪婪的看着他。 女子转动银龙的身躯,露出了他的胸口,俯下身抱了他一下:“清离,对不起。但我们需要你。”语毕伸出手去拔他的龙鳞,银龙感到一阵刺痛,龙鳞却纹丝不动,女子见了笑着把匕首从鞘中取出:“果然坚硬非常,幸好我这次带的是师尊给我的神器。” “快动手吧,小心待会叫人看见了。”师姐轻掩樱桃小口,笑的花枝招展。 女子应了声,左手把银龙的护心鳞尽力向上掰起,右手高举匕首,瞅准角度戳向鳞片和血肉相连的地方。 噗,噗噗,噗噗噗噗 虽然是神器,但龙的护心鳞依然太过坚硬,很难取下,必须大力狂戳很多次才能取下一片。女子不耐烦的皱起了眉:“你们快来帮我一下,我手都酸了。” 锋利的匕首,直捅入心窝。 **** 珍贵的捆仙绳被三人带走了,顾清离恢复了自由。 感谢他们不知道龙目的作用,替他留下了一双眼睛。顾清离大大的眼睛里流下了一串泪水。 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是什么的肉条子趴在地上,忍着剧痛动了动,头撑着地艰难的弓起背部,用毛虫的姿势向前爬去。 曾经可以轻易翱翔天际的他现在失去了全部修为,身受重伤,根本飞不起来。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在血味吸引到大型食肉动物之前爬开这里。 顾清离紧盯着天际线,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节选自《至尊仙路》】 ------------ 第15章 四年之后 天玄派,万剑锋 “还有谁!”闪身躲过斜刺来的一剑,拧腰回身一脚把那弟子踢飞,杜仲扫视一圈,大声笑道。 周围的弟子看着又一位师兄在三十招内被一脚踢飞,一个个都在跃跃欲试中带了点踌躇,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这人又在欺负小辈了。顾清离远远看了看那个神采飞扬,和一群弟子打成一片的人,默默的移开视线,开始更加大力的挥剑。 “在看你师尊?”有一女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顾清离停下动作,擦了擦汗,转头露出个甜甜的笑:“筠师姐。” “你师尊真好,和我以前想的有些不太一样。”筠莛走过来找了个地方坐下。 “自然。”顾清离随口应道,“一直都很好。” 杜仲此时又跟一名弟子交上手了,三招之间已经占尽了上风。但他突然顿了一下,动了动耳朵,猛地向后跃去,跳出了战圈。 这时破空声响起,有一面容冷峻的男子御剑而来,引得弟子们都停下了动作。那人飞身而下,落在了杜仲面前,反手召剑回鞘后方才看着他道:“师弟,你又来了。” “青一师兄。”欺负人家弟子结果被弟子的师叔抓到。杜仲尴尬的笑了一下,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就跟他们耍两招。” 青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弟子们历来有点怕这个满脸严肃没什么表情的师叔,并不能像跟杜仲一样玩到一块去,就都问了声好赶紧趁机溜了。 “清离,过来。”青一对着顾清离叫了一声之后,斜眼看着杜仲,“不如好好教教你自己的徒弟。” 杜仲就知道这人是觉得自己欺负他师侄,又在护短了。他看着顾清离小跑着来到了自己跟前,忍不住有点小得意。 我儿子长大了。 此时距离上次他们出任务被坑已经过去了四年,顾清离四年来吃好喝好,长得比杜仲还稍稍高一点了。 那个可以窝在杜仲怀里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年人,面目俊朗,身材纤长,比例匀称,很是惹眼。 杜仲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明显缺乏胶原蛋白的脸,这四年见老了。 他也一直在磨练自己,时常翻阅文献,提高自己的实力,如今已小有成就,不用事事求人了。 四年前他负伤而归之后,青一曾承诺会多多关照顾清离,杜仲就让他多去万剑锋偷师,但又怕自家小孩被人欺负,时常跟过去,导致他自己反倒先跟万剑锋的师侄们混熟了。 “师叔。”顾清离对青一行了个礼,又看向杜仲,“师尊。” 举手投足间颇为得体。杜仲心中嘚瑟,瞥了青一一眼,忍不住酸他道:“我徒弟懂事,不太用教。” 青一果然脸色更加阴沉了。四年而已,他座下的弟子已经都不是顾清离的对手了。可以说顾清离完全是个奇才。 杜仲心里暗爽了一下之后,忙说起此次的来意:“明天仙门大会,我希望清离能由师兄带过去。毕竟我只是个小长老,怕委屈了他。” “自然。” 杜仲看他点头,也就放心了。 十五年举办一次的仙门大会虽是意在考察弟子实力,督促弟子严加修炼,但除了实力以外,师承也很重要。 像顾清离这种实力强劲却师承不好的选手,如果不经意间抢了谁的风头,很容易被莫名其妙的淘汰掉。 《至尊仙路》中,顾清离受筠莛照顾,就是被青一带去参加的仙门大会,最后取得了好成绩,以此得到了第一次进入大千秘境探宝的资格。 大千秘境是由五大门派共同掌管的一处大秘境,十五年开启一次,其中宝物数不胜数,只要能得到探宝的资格,得到的好处自不会少。 没错,仙门大会的举办时间是根据秘境开启时间决定的,如果在仙门大会上取得前五百的名次,就可以得到秘境探宝的资格,而且可以点一个人一起去。 杜仲十分想去,因为书中提到过顾清离进入秘境的第三天,正好碰到了千年结果的精木果成熟。 这种奇果似乎有绝佳的疗伤能力,反正顾清离带进去的筠莛妹子在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时,就是被这种果子奇迹般救活的。 也许这奇果可以缓解他的衰老,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先前杜仲已经把能拿得出的家当全塞给顾清离了,宝剑也已经准备好,就怕他在比试的时候在法宝上受委屈。 现在青一允诺了会照顾顾清离,那么他在师承上也不会受委屈了,不管他是谁的徒弟,没人敢不给万剑锋主峰弟子的面子。 “那我就把他先留在你这里了。”杜仲之后又对顾清离交代了半天,才告辞离开。 顾清离淡淡的应着,不自觉的攥紧了刚收到的剑。这人最近已经魔怔了,拼命给他塞法器塞灵药塞符豪,时时叮嘱刻刻挂心,就好像不这样他就会在比试上惨败一样。 不过是仙门最新一代弟子之间的较量罢了,他还不至于如此不济吧。顾清离紧盯着杜仲离去的背影默默的想。 在过往的百载岁月中,很少有人会对他有期待和关心,更很少有人会为他的前途铺路。他向来习惯独来独往,自己为自己筹划一切。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总体来说不坏。第一次有人对他付出如此多的关怀,顾清离的手指抚了抚袖中的乾坤袋。 关怀多的已经快撑爆他的乾坤袋了。 第二天一早,青一就带着要参赛的弟子前往会场了。然而顾清离刚到,远远的就看到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杜仲。他因为修为不足,并不能像一些大能一样腾云驾雾,在空中俯视一切。 他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站在地面上,望着万剑锋主峰的方向,平凡且真诚。 这人怕不是就睡在会场了吧。顾清离暗想,总觉得他很紧张。 青一见了,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对你真好。” “嗯。”顾清离淡淡点头回应,没有多说什么,只走过去叫道,“师尊。” 杜仲看到顾清离,脑中又思考了一圈小徒弟还缺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不住拿出了一瓶补气丹:“给你。快去吧。” 顾清离无奈的接过后,随着青一去登记了。 第一轮比试毫无悬念,对手普遍没有什么水准,顾清离一招一式之间就能取胜。 但杜仲还是跟着看完了全程。 “阿仲。” 杜仲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就看见是白晨面带微笑走了过来。他立刻矜持的迎了上去:“师兄。” “顾师侄也来了?” “嗯。”杜仲想到平时顾清离修行上还是一直在和青一打交道,白晨多半是不知道他深浅的,忍不住瞟了顾清离几眼,满脸的‘快看快看这是我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打字√ 打了一千字,该遛狗了,关电脑。 开电脑,嗯?字呢?真倒霉啊我是不是忘保存了…… 打了三千字,该洗澡了,关电脑。 开电脑,嗯?字呢?……我保存了啊……就洗澡之前啊……清清楚楚的啊qwq…… !!!草泥马破电脑吞我字!槽槽槽! 劳资砸了你呀! 【您的好友已狂化√】 ------------ 第16章 仙门大比 白晨见了莞尔一笑,仔细看了看顾清离,赞道:“师侄身法了得,剑术精湛,先恭喜师弟了。” 杜仲一听他夸顾清离,脸上的嘚瑟立刻有所收敛:“跟着青一师兄学的,我可教不了他什么。师兄你这次亲自带着师侄来的?” 白晨点了点头:“顺便也来看看顾师侄,我听青一说他被你带来了。” 两人一个多月没碰过面,借机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此时顾清离已经击败第一轮所有对手,正随青一进行下一轮的抽签。 第二轮的对手明显比第一轮有水平一些,也许现在是趁机输掉的好时机。 其实顾清离并不想在此次大比中名列前茅,更不想去大千秘境。他如今不缺资源,龙族传承又在识海里,不要进境太快引起怀疑才是当务之急。 与破碎虚空前的经历不同,顾清离这次可以在门派庇佑中安稳的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而这一切,都得益于他那傻兮兮的师尊。 顾清离瞄了眼台下那个脸上充满期待的人,不自觉的挽了个潇洒的剑花,转身持剑迎上他的对手。 快,只一个字却难以形容顾清离的剑。他闪身直刺而上,迅猛到另对手难以招架。 对方是一位手持大刀的清秀少年,瞳孔微缩,反应极快的反手一撩阻住顾清离刺来的剑,就势一记横扫直取他胸腹。 顾清离看似直冲向前收势不及,却突然转手一抹剑愣是站定缓住大刀的攻势,借力飞身而起,双手持剑从斜上方劈了下来。 清秀少年只勉强躲开这一剑。其实已经不用比了,顾清离虚实相加游刃有余,十分灵活,而少年虽反应极快挥刀极稳,却仍缺变通。 少年心中也有数,但抿了抿唇依然不愿认输。等顾清离再回身上前之际,三尺长剑隐隐透出某种威势。 剑气自成! 就算在同辈剑修中也算得上翘楚了,更何况剑修向来有越阶而战之力。少年只得认输。 顾清离抬手抹抹脸,回首看向背后那站在低矮处,满脸期待赞赏盯着他的人。 现在就输还太早。这些货色不过是有一技勉强能入门的弟子,如果他败在这种货色手中,师尊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他从不想让期待他的人失望。还是再比几轮吧。 此时台下已经有些辈分长一些的,开始打听这是谁家徒弟,如此优秀。 杜仲在他们之中,一心一意的仰头看台上那意气风发的人,看他逆光站在高台之上,在众弟子中逐渐脱颖而出。 杜仲眸子微动,他还可以更优秀,他是可以站在云端之上的人。 旁边白晨呼啦一下打开一把折扇,微笑着在胸前扇了扇,又扇了扇,眼中带了丝艳羡:“不过是四年吧?那持刀少年我认得,是无极宗掌门关门弟子,已经入门八年了。” 无极宗是人界另一名门大派,实力和天玄不相上下,能击败其掌门的亲传弟子,足以使顾清离获得相当高的人气。 只可惜他不过师承一个灵草堂长老而已。杜仲下意识的抚抚脸。 之后数次比试中,顾清离甚至都没能找到强过那清秀少年的对手。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现在就输在这种人手下才是叫人真的失望。 正道修士的弟子原来都这么弱的吗? 顾清离一剑挥退对手结束战斗,跳下台服下几枚丹药,休息片刻后就又跟着青一去抽签决定下一轮的对手。 已经到第四轮了。顾清离漫不经心的接过小木牌,却在看清上面的名字后骤然睁大了眼,片刻后冷笑出声。 这次上台的是一妙龄少女,手持白绫体态婀娜,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顾清离行一礼后快速出手,剑光如闪电,几乎分不清虚实,竟是比之前还要快。 女子只得一味防守,却依然被不断挑出漏洞,长剑招招直击要害。剑气几近成型,笼罩了四面八方,压的女子脸色铁青,一句话说不出。 “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白晨的扇子扇的更快了。 他之前言语中就显出欣慰和嫉妒,欣慰杜仲以后可以有所依靠,嫉妒自己的弟子中怎么就没有这么个人才。 现在再看顾清离的表现,只怕已经嫉妒到质壁分离了吧? 杜仲看他眼红的要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是青一师兄教出来的,你要是酸成这样不如也挑个小徒弟送去给师兄养两天。” “哪里酸了。只是我实在是没这福气。”白晨立刻叹了一声。 这时青一也过来了,点点头简单招呼一下就去看顾清离,显然是被顾清离这场的惊艳表现吸引过来的。 三人不再交谈,都聚精会神去看台上,片刻后一齐皱起了眉。 顾清离的剑气逐渐成型,已经隐约可以叫人感受到其中的气势了,是杀气,几乎要凝结成实体的杀气。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顾清离心中的剑道,无尽的杀意? 比试还在继续,那女子的守势几乎全部崩盘,但顾清离的进攻太快,她只得不断的扔出法器以求自保,却在剑气的震慑之下抖着唇一句话说不出来。 三人眼看着自家小辈吃不了亏的样子,谁也没上去管,但旁边那女子的同门早已叫开。 青一冷眼扫了下那群弟子,而后不动声色的凑过来,小声道:“是缥缈仙宗的弟子,不用怕。” 另外两人默默想了一下,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立刻放下心来。白晨笑着应声:“原来是个小门派,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台上早已胜负分明,顾清离却仿佛不懂得点到为止一般,持剑直刺向女子心口。 女子面色惨白,却根本躲不开,眼看就要一命呜呼。顾清离心中微动,手腕微转让剑错开几分,一下捅进女子的左肩。 随后抽出剑旋转一周,削豆腐块一般把她整个右臂从肩膀上削下来,女子愣了一下,晕了过去。 显然没人想到他会下此狠手,他剑中夹杂的灵力和剑气渗入伤口,恐怕那女子的整条手臂都接不回去了,而另一边的也有极大可能是废了。 三人愣了片刻,还是青一先开口了:“……是她自己没喊认输的。” 杜仲缓了缓,应声道:“在理在理。” 白晨也立刻点头称是。 女子的同门冲上台去,看清伤势之后拉着顾清离不让他走。顾清离冷漠的扫他们一眼,自顾自一甩手跳下台。 这种贱女人,他碍于师尊而不杀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昔日剥皮剜心之痛,至今难以忘却。 缥缈仙宗的弟子们在叫嚷着要个说法。 ------------ 第17章 其实仙门大会中有规定,只要没喊停没认输,比试双方的死伤是责任自负的。 有些有私仇的弟子,像顾清离这样仗着实力强疯狂吊打对方,压的对方说不出话的情况其实也不少见,只要不做的太明显就可以。 但顾清离一剑戳中人家肩膀还好说,之后却剑锋一转把人家整个胳膊削下来,就有点过分了,说是误伤鬼才信。 飘渺仙宗的弟子立刻炸了,怕吃亏也赶紧去叫自家长辈。 她的一位师叔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一看,自家师侄一边肩膀被戳穿,另一边整个都没了,当场就怒了:“欺人太甚!贵派弟子如此无德,恐怕是不好吧?” 青一冷着脸一口咬定是那女子不愿认输造成的误伤。 但大家的眼睛都不是瞎的,顾清离速度那么快,还一直在震慑她,根本来不及认输。几个仙宗的小辈起初碍于辈分不便多说,这会也被他的态度气的直嚷嚷让管事弟子来。 可惜青一就是管事弟子之一。 他铁了心的护短,立刻道:“虽是误伤,但到底是本派监管不利,若师兄不嫌弃,可把师侄留在我派疗伤。” “那就不必了,但贵派弟子故意重伤我门弟子恐怕不好,我要把他带回去给掌门个交代!” 原来那女子虽然出身小门小派,但也是个掌门亲传,看来这下是惹了个麻烦。杜仲觉得这身份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们师徒俩四年都没离开过天玄,不可能有和人结仇的机会。虽然不知道顾清离为什么这么做,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那人听着青一一口回绝,一副不打算负责任的无赖相,气的嘴唇直颤。他骤然出手,一爪抓向顾清离的肩膀,居然是想把他的胳膊也卸下来。 杜仲闪身上前替顾清离挡住这一爪,紧接着两人对击一掌,杜仲因为修为不济一下就落了下风。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晨见了,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加入战局。那人本来也没打算如何,只是撒撒气唬唬人而已,立刻退回原地。 青一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师兄是要在此处斗殴?” 那人自知在别人的地盘占不到便宜,冷哼一声,招呼着自家弟子带着昏迷不醒的女子离开了。 青一立刻叫来一个万剑的弟子,让他追上去问问能不能有所补偿。交代清楚之后叹了口气:“飘渺仙宗虽是小门派,但极记仇,很能找茬。还好只是削了胳膊,要是误杀掌门亲传才是真的麻烦了。” 随后他看向顾清离,皱了皱眉:“你为何要下此狠手?” 顾清离低头沉吟片刻,方才回话:“我看她不顺眼。” 这理由,居然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时间无人能就接过话茬。 安静片刻,杜仲笑着揶揄道:“我以为师兄历来刚正不阿,没想到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 青一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白晨愣了一瞬,才跟着笑道:“阿仲得了便宜就要来卖乖了?” 几人又调笑几句,就送顾清离去继续比赛了。 之后顾清离果然没叫杜仲失望,一路拳打师兄脚踹师弟横冲而上,逐渐脱颖而出,取得了前两百的名次。 这竟然比书中所写的结果还要好。两人见他已经结束最后一场比试,想要迎上去,却有一群弟子比他们速度还快,杜仲立刻拉住白晨:“清离好不容易有机会结交些师承好的弟子,我们还是先不要过去。” “好。”白晨一点头,轻声笑了,“其实阿仲,也不比任何人差。你看那些所谓有好师承的弟子,不也都被是师侄的手下败将?” “嗯。清离有如此天赋,我更不能委屈了他。”杜仲也笑了,看着顾清离众星捧月一般被众弟子围着,听着身旁白晨的道贺,心中倍感欣慰。 顾清离虽然一心只想在派内安心修炼,不去外界争夺资源,但不知为何,居然就是不想输在别人手中,直到遇到个以目前境界实在打不过的。 他一下台就立刻被一群陌生弟子围住,道贺声不绝于耳,他一一应着,却仍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此次名列前茅,最该开心的人却不在面前。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居然像个小孩一样想要显摆一下。 顾清离远远地就看到了那站在一起却并未过来的两人,和前来试图与自己结交的弟子们客套几句,就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那两人身边:“师尊怎么不过来?” 杜仲挠挠脸没说话,白晨就接道:“他怕耽误你和同辈结交。” 顾清离闻言笑了:“怎么会。我这次没叫师尊失望吧?” “自然没有。”杜仲凑上去撞了一下他的肩,“看你能有如此成就,我开心都来不及。只可惜我能帮到你的到底有限。” 仙门大比已经接近尾声,众弟子之间的较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要做秘境探险的准备了。大千秘境在仙门大比一周后开启,只能通过赤霄峰的传送阵法进入。 一周后的清晨,杜仲带着顾清离打点好一切,准备前往赤霄峰,却刚推开门就看到了白晨。他看见杜仲有些紧张,问:“听说师弟也要进入秘境” 杜仲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秘境中危险重重,阿仲你去那里做什么” 杜仲摸了下鼻子,心虚道:“万一有什么奇遇,也好治愈我的……” 他话没说完,白晨却懂了,立刻焦急起来:“这些年师兄们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如果发现了什么圣药肯定是会带给你的,你何必亲自去找” “正巧我也想出去走走。” 白晨听了激动道:“走走?走哪不好非要走进秘境里。” “顺便带着我的徒弟……” 他不等杜仲说完话就立刻接道:“师侄如今修为精湛,同辈无人能敌,哪需要那么多历练!” 杜仲沉默片刻:“我想去。” “……” 自知劝告无用的白晨只得送他几件法器,和他们一起到赤霄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此次大比中有不少万剑峰年轻一代的弟子脱颖而出,青一也来为他们送行。 他看到杜仲没有过多惊讶,也没有试图阻止他,只简单交代他几句,就不再说话。 赤霄峰的传送大阵已经准备好,此时正在确认弟子进入秘境的资格。众弟子们聚在一起,等待着清点结束后进入秘境。 杜仲上辈子就经常宅着,来到这个世界后更是不得不宅,至今就只离开过天玄一次,从未见过什么大场面。 他有些紧张,叮嘱道:“清离,进去以后可不要乱跑。” 顾清离心中有些好笑,点点头没说话。 杜仲又断断续续说了两句,都没得到顾清离的回应,却突然听到有一女子叫道:“杜仲?” 杜仲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 此女子看服侍似乎是赤霄峰的,肤白如雪,明眸皓齿,纤细的腰肢上绑了一串铃铛,走起路来却不响。 她面带七分疑惑三分嘲讽的走过来:“真是你?没想到你如今老成这样,要不是听到你的声音,我险些没认出来。怎么,终于不窝在你那破屋子里了?愿意走出来和我们同流合污了?” 杜仲尴尬的看着她,他不认识这人。可这话说的实在是挑衅,如果是原主估计已经气炸了,但他不是,只得点头致意:“师姐。” 女子没想到他这么不咸不淡,挑挑眉刚要继续发话,就被人制止:“别说了师姐。” 原来是青一看这边情况不对走过来了,他似乎与女子认识,招呼一声后就站在杜仲身前挡住双方的视线。 那女子随即讽刺一笑:“怎么,我不能说了?我还一直以为他要一辈子证他心中的大道呢,这会怎么也愿意和我们这种人站在一起了?”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不同了。”青一抿紧唇,看着女子毫不退让。 ------------ 第18章 初入秘境 “不同,能有什么不同?他这种人,不是历来喜欢用他人性命来感动他自己?”女子冷笑起来,青一却没再多说。 里面有什么辛秘书中没提杜仲自然不知道,他夹在两人中间不明所以,只得尴尬微笑。 顾清离神色微动,他从前对杜仲只有怨恨,不会过多关注杜仲的过往,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只好安安静静看着青一和那赤霄女子一言不发的对弈。 许久,女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青一看着她离去,对杜仲道:“别在意。” 杜仲立刻微笑点头:“好的,我并不在意。” 青一噎了一下。从表情上来看,这个不善言辞的人似乎是准备了满满的腹稿准备安抚他,可惜现在都用不到了。 “我真的不在意。如果师兄不介意也可以跟我讲讲是怎么回事?” 青一抿唇皱眉,一字都不愿多提,立刻告辞离去。 “这跟我又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杜仲小声嘀咕一句之后就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身去叮嘱顾清离,“待会传送的时候拉紧我的袖子,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分开了。” 顾清离应了一声就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传送阵虽然可以把所有人都送入秘境中,但具体送到哪个位置却是听天由命,想要同行的人必须有接触才会被送到一处。 赤霄的弟子大致清点过进入大千秘境的弟子,已经去请求开启传送阵。 主持者最后确认后把灵石放入阵中,大千秘境探宝也就正式开始了。 杜仲只觉得有一股威压从四面八方传来,使人感到不适,他立刻放出灵力裹住自己和顾清离。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片刻后再定睛看去,他们脚下踩的已经不再是赤霄峰的青砖地面,而是陷入了一层浅浅的泥沼里。 ……怎么会被送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四周连根草都没有,能有宝物才怪呢。 看来得先离开这里。杜仲忙去招呼顾清离:“你看咱们往哪边走好?” 顾清离也不认得这地方,周围全是泥沼没什么差别,就随手一指:“这边吧。” “好。” 区区一层泥沼而已,自然难不倒两名修士。两人踩着烂泥健步如飞,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围还是大片大片的烂泥,可见这烂泥的领域有多广。 又行进片刻,杜仲感觉自己脚下似乎踩到什么隔脚的东西,他来回踩了两下,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清离,我好像踩到了什么……像是个头骨。” 这时顾清离却凑过来轻声道:“师尊,那边有东西。” 杜仲忙抬头去看,斜前方泥沼里有个凸起的东西。这是个什么玩意? 那东西细看还有轻微的起伏,像在呼吸一样,似乎是个活物。走了这么久可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杜仲不敢再说话,打了个手势,示意顾清离悄悄过去。 两人屏息慢慢向前走。刚接近那东西,它就猛的一动。顾清离脸色骤变:“师尊我好像踩到它了!” 杜仲听了下意识后退一步,也感觉到脚下突然软软的,似乎踩到了什么。 两人刚刚踩到的软东西突然被抽走,那坨凸起的玩意又颤动一下,猛的从泥里探出了身子,居然是一条腰有大澡缸那么粗的巨蛇! 雾草他们居然是被直接送进了蛇窝! 这蛇居然是住在破泥地里的吗?这样真的好吗? 巨蛇显然是发现了这两个入侵者,缓缓绷紧上身,做出要攻击的动作。 周围逐渐开始有雾气弥漫开来,似乎是这蛇的什么神通。杜仲迅速打量那蛇一眼,居然看到它胸腹部隐隐有一只小爪子。 蛇虽然无法化为真龙,却是可以修炼千年成为蛟龙的。它如今已经有了一只爪子,恐怕马上就要成蛟了。 杜仲一把抓住顾清离的手腕示意他先不要动,但那巨蛇大约是被踩到尾巴十分生气,张开血盆大口,迅猛的直扑而来。 两人极速向上跃起躲过巨蛇的攻击,刚一落地它却已经游了回来准备再次进攻。 杜仲立刻取出本命法器银雾,甩鞭向巨蛇抽去。 细长柔韧的银色鞭身被灌入灵力,散发出点点光泽,在空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空声后,如一尾灵蛇般向那巨蛇直击而去。 啪的一声,巨蛇吃痛更加愤怒,杜仲立刻甩手回抽一鞭,向旁跃去,堪堪没被一口咬住。 居然连它一片鳞都没伤到。 此时顾清离已经趁着杜仲吸引巨蛇的间隙靠近了巨蛇的七寸,他飞身而起一下骑到蛇背上,双手持剑对着七寸直刺而下。 巨蛇注意到自己背上的小虫子,立刻放弃了杜仲,回身试图缠住顾清离。 杜仲甩出一张火符帮他脱离困境,大喊道:“掩护我!” 顾清离应了一声,提剑而上又与那蛇缠斗起来,而杜仲迈着极快的步子在周围布置阵法,偶尔帮一下顾清离。 打不过打不过,告辞! 绕了一周之后他叫道:“已经好了我们快跑!” “好。”顾清离虚刺一剑后立刻闪身撤退,在杜仲的掩护下转瞬间一起跑出了好几米。 巨蛇直起身子要追,却一下撞到了空气墙。 四周的雾气更加浓郁起来,杜仲回头勉强看到那蛇还在撞击阵法。 这只是一个中阶的缚灵阵,撑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必须快点跑,不然被追上可就不好了。 杜仲一边回头看一边向前跑,再加上四周大雾弥漫根本看不清脚下,等他感觉一脚踏空时已经来不及了:“……啊啊啊悬崖悬崖!” 顾清离反应了一秒,也感觉脚下一空,直接向下掉去。 杜仲不是剑修不会御剑,也没有到可以踏空而行的境界,而顾清离虽然是剑修,但不过刚刚筑基也还没学到御剑,可以说两人谁也不会飞。 如果就这么摔下去一定会摔坏的,杜仲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走路掉坑里摔成高位截瘫的感觉,于是吼道:“法器法器飞行法器!” 之前他是给顾清离塞过一堆宝贝的。顾清离马上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样飞行法器:“师尊你再叫两声,这里雾太大我看不到你!” 杜仲立刻“啊啊啊”的惨叫几声帮助他辨别方位,两人才算是摆脱了摔成肉泥的处境。 杜仲瘫在法器上缓了缓,才道:“继续往前飞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着陆,不如我们下去吧。” 飞行法器消耗灵石非常快,他们还没有家大业大到可以随意拿出来用,小钱钱还是需要心疼一下的。 “好。” 两人乘坐法器缓缓下降,即将落地的时候却听到下面隐隐传来一声极短的惊呼。 杜仲一下警惕起来,难道是有其他人也被传送到了此处,现在遇到危险了?他立刻拍了一下顾清离:“下面似乎有人,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小司:呵,我让前方有什么他就得有什么,让你踩中你就算明明走过去了都得退回来踩一脚。 一下被掐住脖子提起来,杜仲:没打死你你很得意是吧? 小司:……想打死我的人多了,你们算哪根葱? 于是,卒。 享年××岁 ------------ 第19章 吸血蛛 飞行法器载着两人缓缓降落到了崖底。 秘境之所以能成为秘境孕育灵物,自然是因为它有诸多限制,能给灵物提供成长环境。 比如普通的修士在秘境中是无法大面积动用神识的。 杜仲一掀衣摆从法器中跳出,因为不能动用神识,只得戒备的打量四周。 那巨蛇操控出的雾气并未蔓延到崖底,此处视野十分清晰。周围草木茂盛,有细微的芳草香,十分静谧有意境。 可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没有丝毫动静。 杜仲在附近转了一圈,感受到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灵力波动:“此处似乎发生过打斗。看来有人比我们惨,直接被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旁边了。” 顾清离修为低微,五感自然不如杜仲。他虽然不知对方观察到了什么,但也戒备起来。 两人谨慎的小范围搜索一圈,并未察觉到什么可疑的迹象。空气中那一丝的灵力波动也早已消散,仿佛刚刚的感觉只是错觉。 杜仲稍稍放松,无论刚刚发生了什么,现在似乎不会有威胁到他们的东西在附近。 这悬崖下有不少灵草,杜仲修仙界老农民的本能已经克制不住了,便提议道:“我们还是先摘些灵草吧。” “好。”两人掏出乾坤袋,挑挑拣拣的摘了一些。 虽然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但是秘境中的灵草都有些年份,品相极好,也是不错的。 两人又谨慎的探查更远的地方。崖底的面积很大,除了草木茂盛的地方,还有小溪和山洞。 行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靠近了一处山洞。杜仲目力极好,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旁边两丈远的草丛中有个违和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小声道:“那边有东西。去看看” 顾清离闻言也定睛看去,绿色的草中间果然有个深褐色的物体。他应了一声,拔剑出鞘,随着杜仲慢慢靠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向前,靠近了那东西也没有任何动静。 那东西呈球形,大约一臂长,表皮深褐色带些褶皱,看起来十分干瘪,还可以看到其中有骨架。顾清离探剑轻戳一下,依然没有动静,看来是个死物了。 “把它提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顾清离也正有此意,剑锋刺入这东西的表皮,顺势提起来。 一提起来才发现它其实是有四肢的,只是刚刚都蜷起来了,一旦伸展开就能发现它其实没那么小,足有成年人的身高,只是干瘪瘪的又十分轻盈。 顾清离一甩,把它整个翻过来甩在地上。 杜仲看着那张褶皱紧缩的人脸皱起眉:“刚刚下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的叫声,难不成就是他?” 杜仲怕尸身上有毒,不敢贸然伸手去摸,只好拿过顾清离的剑去戳一戳。 尸体干瘪的宛如被风干的牛肉干,一剑戳下去还能看到肉丝的纹理。 他用剑挑着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尸体脱水情况太严重,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就不错了,根本看不出死因和更多细节。 它生前的衣物也早已被毁,看不出来是哪个门派的。杜仲啧啧两声,可怜道:“刚入秘境就死成这样。他应该还有同伴,咱们再找找。” 顾清离接过自己的剑,点头,两人便一起绕着山洞搜索一圈,没发现第二具这样的尸体。看来他的同伴有可能还活着。 只能去山洞里看看了。杜仲掏出两张敛息符,递给顾清离一张:“咱们进去看一看。” 两人触发符咒,悄悄的潜入山洞。洞里果然有人,一共三个,远远看着胸口都还在起伏,显然是活着的。 居然是天玄派万剑锋的,三个人都是被一张网黏住了。他们睁着眼,似乎还有意识,但剑就在手边却不知为何不反抗自救。 杜仲向里面探探头,看到了趴在洞顶上的一只巨大黑色蜘蛛。这货可能是之前吸干一个人后吃饱了,这会正在休息,只把另外三个人留做储备粮。 杜仲又去看那三个网上的人,小声问:“你认得他们吗?” 他话一出口,那巨大的蜘蛛就颤动了一下蛛腿。杜仲不敢再说话,打手势示意先出去再说。 等到了洞外,顾清离才回话:“不认得,应该不是主峰弟子。” 杜仲点点头没说话。 他来到这世界不过四年,又天天待在天玄派,眼界到底是低些,虽然直觉不对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但顾清离已经看出了那黑蜘蛛不似秘境中生长出来的生灵。 秘境中因为灵气充裕,生长其中的生物靠着灵气灵草就可以修炼成型,并不需要一味吞食他人血肉进行修炼,所以很少孕育出阴毒的生物。 这黑蜘蛛却是周身血煞气浓重,像是经常杀生。 他摸不准杜仲在想些什么,怕他又多管闲事,就提醒道:“师尊,我看这东西倒有些像是魔修的宠物。” 杜仲也道:“不管是什么,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的好。” 他虽然觉得见死不救不好,但如今也算是学乖了。四个万剑锋精英弟子都战不过的黑蜘蛛,他们两个硬上只能是送菜去了。 杜仲又问:“我虽然也觉得在秘境中看到这种邪物不大对,但不知应不应该为了这种事通知门派。你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顾清离想了想,肯定道:“自然是应该送信回去。这东西我在书中见过,应该是吸血蛛。有一些魔修十分喜爱把它们放出来吸食他人血肉,等它们成熟之后就收回吃掉。” 杜仲点点头,对于顾清离眼界比他高这事丝毫不起疑。 因为四年间杜仲经常滥用职权给自己这亲传弟子减工作,减到最后顾清离基本已经没工作了,每天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看书,眼界高也是可想而知。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临行前白晨给的传信符,大致交代一下情况就折成纸鹤,印了丝神识放出去了。 白晨给他的东西自然不会太差,这传信符是可以通过特定地点离开秘境的。 放出传信符后杜仲又扫视了下四周:“快走吧,再停留说不好我们也会遇到危险。” 两人又继续向前行进,一直到傍晚都没再遇到其他人。 夜晚虽然不会影响修士视物,但是夜间正是一些兽类外出活动的时间,能避还是避一避的好。 两人就选了个无主的山洞歇息下来。 秘境中灵气充裕,对于修士修炼也大有好处。虽然杜仲因为金丹的暗伤无法修炼,但他也不会去耽误顾清离,就在山洞四周布下阵法后躺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顾清离打坐一夜,杜仲也睡了一夜,两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准备继续行进。 杜仲伸个懒腰,站起身刚要出去,余光却瞄到一丝光泽一闪而过,不禁神色一凌:“有点不太对。” 顾清离闻言也凑过来,两人一齐仔细看去,都看到了洞外那几根在风中晃动的银丝。 “那吸血蛛追过来了?” “不知道。”杜仲摇摇头,“但这一夜我都没有丝毫察觉,阵法也没被触动。应该是在等我们出去。” 还知道不硬闯,竟然是些有智商的。两人都皱眉仔细打量那些银丝,片刻后杜仲道:“我先偷偷出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顾清离没反对,他就触发一张敛息符,几个奇葩的翻身动作躲过了洞口的蛛丝,成功出了山洞。 外面居然不止一只蜘蛛,看得见的就有三只。趴在洞顶上的那只突然一颤,动了起来。 虽然杜仲小心着没碰到蛛丝,但行走间带起的气流竟然惊动了这些吸血蛛。他脸色一变,立刻示意顾清离也快点跑。 此时那吸血蛛已经迈着八条大长腿冲过来了,杜仲也顾不得顾清离,赶紧转身就跑。 顾清离见到他正在被追,也快速跑过来,一跃而起跳上蜘蛛背,一剑戳了进去。 粘稠的青绿色液体喷溅而出,吸血蛛在原地疯狂转起圈来。 另外两只吸血蛛感觉到空气的震颤,也吐着蛛丝快速爬过来。 顾清离想从蛛背上下来,但剑居然卡在蜘蛛身体里拔不出来了。大蜘蛛拼命的吐丝,他只要一离开就会黏到丝上,被陷入疯狂的蜘蛛咬到。又拔了几下后只好喊道:“师尊你先跑!” 杜仲自知自己一跑顾清离肯定不敌,两个人在一块说不准还有些机会,便不理会他,左手持符右手持鞭迎上去。 银白的鞭身散发出极犀利的金属光泽,杜仲一边快速甩动长鞭一边触发符咒击退欲凑过来的吸血蛛,以保护还在蛛背上下不来的顾清离。 但那蜘蛛不断吐出黏腻的蛛丝,使他的动作越发吃力。 杜仲咬牙盯着逐渐飘到自己身上的蛛丝,这蛛丝看着轻盈却黏力十足还非常柔韧,硬扯根本扯不掉,火也烧不断。 他把符咒一下全甩出去,从乾坤袋中掏出把匕首握在手中,开始用力割黏在自己身上的蛛丝。可那蜘蛛吐丝极快,他刚割断一束就立刻会有新的缠上来。 杜仲察觉到被蛛丝接触过的地方开始逐渐有麻木感,不禁神色一凛,这蛛丝居然有毒? 双手的麻木感最为强烈,片刻后已经握不住匕首了。他后知后觉的想去掏丹药,但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蛛丝已经粘住他的手臂。 杜仲感觉浑身都开始无力起来,但依然持续着割蛛丝的动作。 他在做什么?他眼前开始模糊,脑海中也开始出现空白。 “杜仲,开饭了。” “咔哒”,是瓷盘接触玻璃的轻响,一下把他惊醒。杜仲转身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牛排,下意识的用手中的餐刀切割了一下:“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八腿N眼邪恶大蜘蛛的死亡凝视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qwq ------------ 第20章 幻境 “嗯。”女人在桌边坐下,温柔的看着他露出点笑,“多吃点。” 杜仲看着女人有些恍惚,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欣喜充斥心间,坠着他不让他离开。 他把一小块牛肉送入口中,是记忆中那种美好香嫩的口感。小时候的他总是坐在母亲的腿上,吃着母亲递到嘴边的小块食物。 那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也分不清美好的是食物的味道,还是母亲温暖的怀抱,亦或只是那简单的关怀。 而父亲会在整理好厨房之后坐在他们对面。一家人坐在温暖的灯光下一起悠闲的共进一餐,就是最温馨幸福的时刻。 仿佛天地之大,只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归处。 杜仲放下刀叉,用纸巾轻轻擦拭下嘴角:“妈妈?” “嗯?” 他还是有些茫然,又叫道:“妈妈?” 女人托着腮忍不住看着他笑起来:“叫我干嘛啊?” “爸爸呢?” “诺。”女人侧首。 杜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男人也探出头看向他:“什么事?” 诡异的欣喜带动着心脏快速跳动,杜仲摸摸胸口,突然冷静下来。这情绪未免持续的太久了些。 过分的愉悦过分的欣喜,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就仿佛置身于一片虚假之中。 和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光,仿佛隔着一层雾一般不真实。 杜仲缩着手脚坐在过于矮小的凳子上,沉默不语。这场景如此熟悉,但发生过的事不止于此,之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忘了,他的记忆存在断层。 他似乎早已不该在这里,这个地方,他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 这时厨房里的男人唤道:“亲爱的,你过来一下。” “好。”女人站起身,手却被杜仲突然抓住。她笑着歪了歪头看着他,没说话。 杜仲蠕动几下嘴唇,最终道:“妈,我爱你。” 女人虽然不解,但也没有问,只摸摸他的额头:“嗯。” 女人去了厨房后,似乎和里面的男人发生了争吵。起初只是小声的互相指责,之后是大声的谩骂,然后他们动起手来,摔摔打打逐渐激烈,最终演变到足以致命的地步。 杜仲听着他们越演愈烈的争执,双手微微颤抖,神经质的切割着牛排,目光死死盯着它不放,仿佛那不是一块肉,而是一幅极美丽的画。 双方的争执平息,却没人从厨房走出来。那里的灯被人关上了,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择人而嗜的大口。 杜仲低下头,试图蜷缩起来,但这椅子是给小孩用的,他一个成年人只能勉强坐下,连挪动的空间都没有。 悲伤就像之前的欣喜一样来的诡异且势不可当,试图把他压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不让他离开。 杜仲木讷的坐着,许久后伸手撸了把头发。他不用走过去查看情况,因为他知道这次争吵以父亲杀死母亲后自杀告终。 但当时的情况又和现在不同,当时他那癫狂的父亲拿着刀走到他面前,露出丝虚弱的笑容:“杜仲,跟我们走吗?我们一起,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年幼的他尚不懂得死亡为何意,他只是本能的觉得父亲刀上流淌的液体和母亲的惨叫声很吓人。他坐在小椅子上吓得哭岔了气,一味的摇头。 父亲满脸可惜的蹲下身轻抚他的面颊,把温热的鲜血蹭到了他的脸上:“爸爸也要走了,你要好好的。” 父亲说完站起身又走进厨房,从此天地间再无归处。 杜仲长大些后逐渐知道,父母之所以会走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悬殊。 他的母亲来自经商世家,自小受到的就是最好的教育。她厌恶上流社会间的虚与委蛇,最终爱上了别墅区的保安队长。 爱情这种东西总是盲目的,他的母亲爱保安队长的耿直不做作和阳光积极,便动了要厮守一生的想法。 可惜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保安队长学历低下使他经常和那个优秀的女人没有话题,他的耿直使他根本无法与上流社会的人相处。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爱情,他便委曲求全处处宠着自己的老婆,使一切都像热恋中一样美好,至少表面看起来是。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会经常和一些面容姣好谈吐得体的男人有来往,怀疑和不安早已侵蚀了他的理智,开始使他疯狂。 他想永永远远地,抓着幸福,也抓着那个带给他幸福的女人,即使死也不放手。 哈,但是最能使人感到愉悦感到温馨幸福的东西,可不都是短暂而虚假的吗?如果只是浅尝辄止倒还好,一旦深陷其中必然付出血的代价。 此时这幻境已经无法再迷惑杜仲,他默念清心诀去除心中诡异的情绪。他记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了,他必须尽快出去。 杜仲记得之前他是在掩护蜘蛛背上的顾清离,陷入幻境后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他很多年来都不会特意去想幼年的经历,幼年时双亲对他的关怀有多温馨,后来失去他们的痛就有多深。 留恋不舍,痛彻心扉,所有的情感都是为了将他留在幻境中,让他不愿离去。 但无论这场梦是美梦还是噩梦,他都必须立刻醒来,为了那在外面的家人,那个他养大的孩子,那对他十分重要的人。 顾清离。 杜仲单手捏决,虽然受限于幻境他无法感受到体内的灵力,但它们必然还在。 片刻后,眼前那虚假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他成功回到现实中了。 杜仲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幻境中的情绪还在影响他,使他头晕目眩,有些恍惚。 有些人常说爱情无界限,但是父母的经历告诉他,年龄容貌身世无一不是致命的界限,一旦跨越身心俱伤。而他如今又算什么? 一个废了的修士?一个再过十几年就要行将朽木的人? 他又配在这个世界得到什么? 杜仲甩甩脑袋,不去深思那些诡异的想法。他压抑的喘了几口气,眯起眼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 他在一个山洞里,被黏在一张网上。吸血蛛现在不在,他们还很安全。 他转头看去,就看到同样被黏在网上的顾清离。杜仲心中的不安稍稍消散,无论如何他还有这个他养大的孩子。 顾清离似乎还有意识,杜仲立刻叫他:“顾清离,顾清离!” ------------ 第21章 顾清离轻轻转了转头,双眼却没有聚焦。 之前看到的那三个万剑弟子也黏在网上一动不动,看来五个人中只有他一人成功脱离幻境。 杜仲将手探入乾坤袋中摸了摸,还好匕首还在。他松了口气,一边咬牙割蛛丝一边继续叫旁边的人:“顾清离,顾清离!” 顾清离对于他的呼唤有所反应,但也不过是转转头动动身子之类的。 他必须在吸血蛛回来前唤醒其他人,最起码是要唤醒顾清离。 杜仲割断最后一根粘着自己的蛛丝,落到地面。 他从地上捧了把土撒在蛛丝上,随后叼着匕首,顺着失去粘性的蛛丝往上爬。 他快速爬到顾清离的位置,两腿夹住顾清离的腰,借力稳住自己的身形,空出两手去割蛛丝。 “顾清离,快醒醒。” 杜仲连唤几声,这次顾清离反应终于大了些,瞳孔开始聚焦,似乎已经从幻境中醒来。 他迷茫的扫了眼四周,最终目光定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杜仲?” 顾清离以往都叫他师尊,从来不会直呼他的名字。 但杜仲此时心绪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只急着割断蛛丝,根本注意不到别的,便道:“嗯,你等等,马上好。你的剑呢?” “你怎么还活着,”顾清离却声音发寒,“你在做什么?” 杜仲手一颤,转头看到他带了些鄙夷和厌恶的冰冷眼神。 杀意骤现,杜仲本能的往旁边扭了一下腰,但两人本就紧贴在一起,他之前又没对顾清离设防,现在根本躲不开对方的攻击。 他只觉从小腹一直痛到后腰,快速低头看了一眼,距丹田两指的地方多了一处贯穿伤。如果不是他本能的躲了一下,现在恐怕已经丹田被毁。 怎么回事?这是要对他下杀手?杜仲心中惊愕,立刻松开夹着顾清离的腿,从他身上下来,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看到上方的顾清离周身已经被气剑环绕,直接将整个蛛网都斩得粉碎。 杀意铺天盖地,这居然是将剑气直接凝聚成实体!杜仲不自觉的睁大了眼,不过四年而已,这孩子就已经达到了很多剑修一辈子无法到达的境界。 十天前他不过才刚刚展露出剑气,现在居然就能成型化出实体,这是多么可怕的天赋 顾清离却不给杜仲惊讶的时间,他轻巧的落到地面,轻声道:“你真叫人恶心。” 杜仲立刻就地一滚躲开几枚气剑,顺势站起来,双手微动击碎了剩下的气剑。 虽然进境令人惊讶,但到底修为不足,无法直接击败杜仲。 顾清离见杜仲一下没被击中,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十分不耐烦,立刻一掌劈来转为近身作战。 但他只是刚筑基不久,佩剑又已经丢失,根本不可能战败一个金丹修士。杜仲身法奇快,交手几招后,在顾清离能做出更多攻击行为前闪到了他身后,直接把他捏晕过去。 顾清离清醒的时候不论是真心还是敷衍,历来对他十分尊重,不会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来,刚刚应该是还在幻境中没有完全醒来。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能解毒的丹药塞进顾清离口中后就把他扔到地上,自己找个角落挣扎着坐下。 被剑气贯穿的伤口没那么好愈合,杜仲按着小腹的伤口,服下好几枚丹药,才勉强止住血。 伤口被剑气侵染,一抽一抽的疼,但心里更疼。 刚刚顾清离认出了他,却骂他是恶心的东西。杜仲自问这四年来待他不薄,难不成顾清离对他却是在虚与委蛇? 幻境往往源自被迷惑者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幻境中的所作所为一般也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体现。 杜仲不知道顾清离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但大约能猜到和原主虐打他有关。 自己四年来掏心掏肺,在他心里却还是个恶心的老变态?是个该死的人? 此时吸血蛛还没回来,这山洞暂时还是安全的。杜仲深吸两口气,运转灵力试图将伤口处的剑气排出去。 这伤离丹田太近了,他体内金丹本就有暗伤,如果现在不立刻疗伤,被剑气渗进去恐怕就不好了。 索性顾清离也并未昏迷多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醒过来。他迷茫一刹那后坐起身,看到了靠着石壁神色复杂的杜仲。 他扫了眼杜仲被刺出一个洞还染了鲜血的衣服,一联想自己幻境中所见,不禁抿抿唇,叫道:“师尊。” “嗯。”杜仲见他已经恢复正常,稍稍松口气,把能解毒的丹药递过去,“别直接叫醒那三个弟子,先把丹药给他们服下。” 顾清离不好解释什么,只点头接过丹药,去喂另外那三名弟子。 杜仲看着他去喂药,自己愣愣的坐在地上,一句话不想说,也不知如何是好。 顾清离平时不太爱说话,师徒二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在说,对方安静的听着,偶尔回应两句,却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所以虽然朝夕相处,但杜仲对顾清离依然了解有限,很多时候都不清楚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但他一直是认定了对方并不讨厌他的。 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顾清离似乎很在意自己当年被“杜仲”虐打的事情。 此时顾清离已经把那三名弟子叫醒,杜仲立刻回神,扶着石壁站起身走过去:“你们是万剑锋弟子?” 那三人醒过来后有些迷茫,似乎不知为何突然置身在这山洞中。 其中一人听到杜仲问话,再一看他服饰也是天玄派的,就尊敬道:“正是,我们几人刚被传送入秘境就见到了那怪蜘蛛,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万师兄呢?“另一人看了眼四周,也问,“前辈可曾看到其他万剑弟子?” 杜仲瞬间想起那具干的连人样都看不出的凄惨尸体,立刻慈祥的放柔声音:“我们来的时候看到过一具干瘪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师兄?” 三名弟子都是万剑锋的精英翘楚,从前一直在师门的庇佑下成长,很少有面临关系好的师兄弟惨死的机会,一个个都显得不安而难过。 杜仲无意在此逗留,便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顾清离听了立刻借机问:“师尊身体可还吃得消,我帮师尊看看?” “无碍,不用。”他说完后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就是你差点捅爆我的肾。” 虽然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对方时常爆出些他听不懂的话,顾清离还是意思意思问道:“嗯?” “没什么。”杜仲摇摇头,又看向那三名万剑弟子,“不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可要同行?” 三名弟子交流几句后回道:“之前劳烦前辈相救,我们三人就不敢再多叨扰前辈和师兄了。” 他们大约是怕自己仗着是长辈抢他们资源,杜仲点头表示了解:“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清离盯着杜仲后腰处与前面如出一辙的破洞,低头思索了一下。 他记得上一次入秘境第三天正好碰到千年一熟的奇果精木果成熟。 但凡灵物现世,都会带有灵力波动,他因为身怀神兽血脉,对于灵物产生的波动格外敏感,就以为那处有什么宝物,于是带着筠莛过去了。 那果子似乎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后来筠莛身受重伤频临死亡,服下这种果子后神奇的恢复如初。 如今已经是他们进入秘境的第二天,那奇果大约明天就可以成熟,如果先他人一步找到那果子,大约就可以使这人小腹处的伤痊愈。 杜仲此时想的也正是此事,但书中只说顾清离可以感受到灵物即将现世的气息,但是什么时候感受到的,具体什么感受都没说,他只得问顾清离:“咱们往哪走?” 但那奇果明天才会成熟,顾清离现在还感受不到,便心不在焉的随手一指:“这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司:呵,我让你被捅你就算…… 一下被掐住脖子提起来,顾清离:我听师尊说你似乎已经被打死了? 小司:唔…… ------------ 第22章 被找茬 “嗯。”杜仲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又向他随手指的地方前行许久,路上偶尔见到些灵草,杜仲也只是沉默着过去摘起来塞进乾坤袋。 顾清离早已习惯对方时常说话打扰自己,这会突然间安静下来还有点别扭。 他认出杜仲刚刚摘的那棵仙草在仙门中很是少见,以往他是一定会拿起来和自己说一说的。 顾清离沉吟片刻,拿出一件外衣:“师尊的衣服破了,还是换一件吧。” “嗯。”杜仲点点头接过来。 顾清离又问:“我帮师尊看看伤?” “真不用。” 他置若罔闻,趁着杜仲换衣服的间隙凑过去瞄了一眼。 对方劲瘦的腰身上有条细细的红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伤口,但是丝毫没有愈合迹象。 他伸手轻按一下,疼的杜仲一哆嗦。 顾清离微微皱眉,他还能感觉到伤口中夹杂着一丝剑气,便道:“师尊不再疗伤了?” “你的剑气太霸道了,我排不出去。”杜仲换好衣服,“只要我不过度使用灵力,这丝剑气也不会伤到其他地方。” “怎么会排不出去?” 杜仲闻言看他一眼,没说话。 顾清离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两人沉默片刻,前方又出现了断崖。这片地形大约是阶梯状的,一层一层下降。 杜仲刚走到断崖边,往下看了一眼后突然面色不善的退回来。他凑到顾清离耳边小声道:“吸血蛛,下面还有个人。” 顾清离立刻点头表示了解。两人放低重心,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断崖下有一黑衣人盘腿席地而坐,身边围了四五只吸血蛛,却毫不慌张。 片刻后,那人微微动了一下,其中一只吸血蛛突然爆开,爆出一阵血雾。 黑衣人一点点把血雾吸入体内,随后似乎修炼起来,另外几只吸血蛛也毫无所觉般继续一动不动。 仔细看去,其中一只的背上还插着顾清离的剑,看来是拿不回来了。 杜仲立刻示意快走,他们因为所处位置高,并没有被下面的人发现。 杜仲脸色不太好看,等走远了才道:“他就是吸血蛛的主人,正在用那东西修炼?” 顾清离点点头,也在思索这事。 杜仲皱眉想了想,突然坦白道:“我这次进入秘境,其实是想要一样东西。” “嗯?” 如果想要找到精木果,必须靠顾清离。现在秘境中多了些不确定因素,不如直接跟顾清离坦白,快些找到它。 他又沉吟片刻,才继续道:“一种叫精木果的奇果,有起死回生之效。我听说它即将在这片秘境中成熟,现世前会有灵力波动,不知你可有感觉?” 顾清离闻言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问:“不知师尊是从哪听来的?” “一位师兄告诉我的。” 他听出对方是在敷衍自己,又问:“师尊是身上有什么伤需要治愈吗?” “一些陈年老伤,总也好不了。” “嗯。”虽然不知杜仲为什么会知道精木果,但顾清离本来也是打算带对方去找那奇果的,“我没什么感觉,如果有的话会立刻告诉师尊。” 杜仲点点头,却依然眉头紧皱:“秘境中居然有魔道中人,找到那奇果后我们也最好不要惹是生非。” 顾清离却道:“师尊不用过于担心。” 杜仲听了他的话,还是忧心忡忡。 顾清离感受到灵力波动是在第二天凌晨,他们正在山洞中休息。他睁开眼突然道:“师尊,我感觉到灵力波动了。你呢?” 杜仲只是在闭目养神,闻言也立刻睁开眼,问:“我没有。在哪?” 顾清离站起身:“师尊随我来。” 两人足尖轻点,快速在秘境中穿行。 一炷香的时间后,顾清离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站定,杜仲也立刻跟着停下。 他往下看了看,伸手指道:“就在那里。” 杜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棵矮一些的小树。 树上有点点淡绿色荧光,似乎有许多萤火虫在围着树冠飞。 树下聚集了不少灵兽,此时看去来还算相安无事。杜仲皱眉道:“这些家伙都是被奇果吸引来的?” 顾清离点头:“应该是,但看样子果子还没完全成熟,它成熟的时候可能会引来更多的灵兽。” 他们不想惊动下面的灵兽,就都站在树枝上观察那棵小树的情况。 天亮之后果然有更多的兽类聚集到树下,渐渐的开始骚动起来。树冠上的荧光也越来越密集,连杜仲都隐约可以感受到灵力波动了。 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整棵小树突然仿佛失去了生机,树叶开始快速脱落凋零。之后所有荧光聚集到了光秃秃的树干,树干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花苞。 那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盛开凋零,最终结成了一颗巴掌大小的果实。 杜仲轻轻动了动,精木果成熟了。 顾清离也看到了:“师尊,我们再等等,让它们先抢。” “好。” 树下的灵兽们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纷纷站起身来,为了抢夺奇果各显神通。 两人又等了片刻,见它们已经争过一轮,便一齐飞身下树去取那果实。 那果子凑近了看像荧光版巨型牛油果。 杜仲快顾清离半步,刚要伸手去取,余光却瞟到一丝金属的森冷光泽,他立刻收手,在半空中硬是旋转身体,一脚蹬在树干上借力向上跃去。 好几枚十字飞镖“咚咚咚”的快速钉在了树干上。 有一人飞身而来,手持长.枪斜刺向顾清离心口,顾清离只得放弃精木果,闪身避其锋芒,伸手抓住枪身一脚踹向持枪者胸口。 又有十数枚十字镖裹挟着风声向顾清离胸腹部激射而来,杜仲面容发寒,甩开长鞭隔空将十字镖全部击落。 此时顾清离也一脚踹开持枪者,把长.枪抢了过来。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落地瞬间一齐向十字镖飞来的方向冲去。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也跃下好几名弟子,杜仲扫视一圈觉得很是眼熟。 看衣着似乎是缥缈仙踪的,有几张脸还在仙门大比上见过,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这几人看着可不像是恰巧经过的样子,当日青一所说的极记仇会找茬倒是所言非虚了。 顾清离此时周身已产生一圈气剑,浑身布满杀意。他舞了一下长.枪找到手感后,冷着脸直接冲向那几名弟子。 杜仲也紧随其后,一鞭抽向想偷袭顾清离的弟子。 两人配合无间,电光火石间与那群弟子过了数十招,一时间各路法宝光芒大盛。 这时又有十字镖从树上射来,杜仲一直留心着那边,一甩鞭全部击落:“我先去把树上那个讨人厌的弄下来。” “嗯。”顾清离抬头看了一眼,一甩枪往那边挪了一下,周身气剑向着暗处那人飞射而去。 杜仲立刻飞身而起,却被一名弟子挡住去路。此时气剑已经飞到树冠处,气流带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杜仲瞳孔一缩,上面根本没人。 他立刻不顾一切的转身,正看到有一人手持短刺的人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到顾清离背后。 “顾清离!”杜仲只聚集些灵力护住背部,便不管正刺向自己的剑,立刻转身向他跃起,扬鞭甩向那无声无息的人。 顾清离听到声音回头,正看到银白的长鞭一下击飞了正欲刺向自己后颈的刺,以及那直刺向杜仲后心的剑。 这时又有一少年不知从哪个旮旯角里闪了出来,猴子一样跳到杜仲身后,一刀劈开那剑,朗声笑道:“以多欺少还搞偷袭,恐怕不好吧?” ------------ 第23章 冤家路窄 杜仲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手持大刀,笑容恣意,看了他一眼后就追着缥缈仙宗的弟子砍去。 他还对这少年有些印象,是仙门大比上被自家徒弟几下子就打下台的那个无极宗掌门亲传。 杜仲轻声道:“谢谢。” 少年笑笑,回道:“前辈快去拿那灵果吧,不然就要被那群畜生吃了。” 杜仲看了一眼,还真是,有一只白色的老鹿已经快吃到精木果了。 杜仲刚要过去赶走老鹿,却突然看到老鹿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一下从树上摔了下来。 “我就说跟着这些牲口肯定有好东西吧,这么多人都在抢。”有一女子突然出现,伸手把精木果从树干上掰下来后冷眼看着他们,“你看,这不还有熟人?” 杜仲一看见她就觉得头疼,这居然是入秘境前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赤霄女子。 真是冤家路窄,书中可没提过抢个果子都要遇仇家,难道男主的心爱妹子和变态师尊是要被区别对待的? 三人见精木果已经被他人抢走,立刻不再恋战,和缥缈仙宗弟子划清界限。仙宗弟子似乎有人认出了那女子是谁,也不再纠缠不休。 杜仲看着她手上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巨型牛油果,叹口气:“师姐能把它送给我吗?” 女子拿着果子挑挑眉:“我当是谁呢。怎么,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杜仲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好乖乖的闭口不言。 女子见他不说话,突然发难,裹挟着灵力一掌朝他劈来。 缥缈仙宗的弟子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女子也没管,就认准了他们三人。杜仲把顾清离和那少年一齐推开,硬生生接下她这一掌。 这女子修为高他很多,却似乎是在戏弄杜仲,就是不使出全力,每次都只压过杜仲一点点,使他不会立刻被击败,但稍有松懈就会被打成重伤。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百来招,那女子却依然如戏弄老鼠的猫一般就是不给他最后一击。 杜仲脸色逐渐惨白,刚要再接一掌,却突然感觉灵力受阻,被那女子一掌拍在了胸口。 他立刻倒飞出去,狠撞在一块岩石上,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流。 那女子冷笑起来:“原来你现在不光又老又丑,还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杜仲感觉小腹处一阵刺痛,不禁心中大惊。他使用了太多灵力,伤口处的剑气压制不住,已经开始侵染进金丹了,在这样下去金丹恐怕会被那丝剑气绞碎。 杜仲抖着唇虚弱道:“还请师姐……咳,念在同门一场不要为难我。” 那女子歪歪头看着他没说话。 这时顾清离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用尽全力提枪向那女子刺去,旁边的少年见了也立刻跟着一刀砍去。 凛冽的剑气饱含铺天盖地的杀意,和着霸气的刀锋一齐袭来,女子却面露不屑。 她一甩袖子把那少年击飞出去,伸手一抓顾清离的肩膀,一下把他压的跪在了地上:“你就是他的徒弟?倒是有些天资,可惜跟了这个废物。” 顾清离没说话,只抬头恶狠狠的瞪着她,眼神活像一头狼。 他试图挣扎,却被压的不能动弹分毫。他试图与那女子抗衡,却在她手下宛如一只蝼蚁,除了怒视再做不了其他事。 杜仲感觉眼前发花,耳鸣的厉害,嘴里全是血,丹田处阵阵刺痛,站都站不起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况且他现在本来也快死了,立刻嘶哑着骂道:“我去你妈的,你踏马有能耐,咳,打我,打小辈算什么!” “你骂我,”女子看着他面色复杂,“你现在也学会骂人了?” 大姐,是你逼我骂你的,你个臭煞笔!杜仲喘了几口气,又继续骂了好几句。 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那女子似乎是被气笑了,摇摇头,把精木果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松开顾清离,几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顾清离立刻捡起精木果,站起来跑到杜仲身边。刚刚骂人费了他不少力气,现在已经气若游丝,进的少出的多了。 顾清离不敢耽误,立刻把精木果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半抱起杜仲,把果子一点一点送进他口中。 好在这奇果入口即化,即使对方已经意识不清也不至于咽不下去。 那少年也已经提着自己的刀凑过来,问:“前辈怎么样了” 顾清离目光森然,突然道:“总有一天我会强过她,强过所有人。” 少年不明所以的挠挠头,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杜仲却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发出了“嗯”的一声,虽然轻微,却还是叫人听到了。 顾清离冷笑一下,下意识紧了紧怀抱。 精木果不愧是奇果,杜仲服下后伤口立刻开始愈合,片刻后就从混混沌沌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顾清离似乎正抱着自己发呆,就动了动示意自己已经醒来。 对方立刻回神看向他,问:“师尊感觉如何” 旁边倚石抱刀休息的少年也看过来,咧嘴笑了:“前辈醒啦” 杜仲点点头,示意顾清离先放开自己。他摸了摸小腹,贯穿伤已经愈合,身上也已经没有任何痛楚了。 “师尊那处陈年旧伤,好了吗?” 杜仲感受了一下,金丹上依然有不少裂纹。而且因为之前与那师姐交手时耗费灵力过多,金丹侵染了丝剑气,暗伤反而更严重了。 他抿了抿唇,看来男主的心爱妹子和变态师尊确实是被差别对待了,人家妹子吃完百病消,他吃完还落病根。 那少年嘻嘻哈哈的凑过来:“前辈看着好好的,哪里来的伤啊?” 杜仲看他咋咋呼呼的,忍不住笑了:“年轻的时候伤到金丹了,现在怎么也治不好。” “我帮前辈看看吧。” 他刚要伸手过来,却被顾清离抢先一步,给挤到边上去了:“我帮师尊看。” 他伸手贴上杜仲小腹,仔细感受,果然感受到了那颗金丹上细微的裂纹。 少年缩回手不明所以的搔搔头,又对顾清离道:“你还认得我不?” 顾清离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他也不觉尴尬:“我叫安河,是无极宗的掌门亲传。前些日子你一下就把我打败了,害我丢了好大的面子呢。” “顾清离。” 少年安河抱着刀嘿嘿嘿的笑了,又看向杜仲:“前辈就是他师尊?这几天我就一直好奇,究竟是多么厉害的人才能教导出顾师兄,今天终于见到啦,果然比我那老顽固师尊强。”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恶意,杜仲摸摸鼻子,脑中却被“跟了这么个废物”“你真叫人恶心”刷屏,一时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顾清离却抢先应到:“嗯,我师尊。” ------------ 第24章 掉进大坑 安河把刀背到背上:“真好,不像我师尊,一天到晚板着个脸都不爱搭理我。” 杜仲见他颇为豁达,前些日子被自家徒弟击败也丝毫不记恨,他们有难的时候还出手相助,不禁对这少年多了些好感。 顾清离这时却问:“你怎么进来的?没有同伴?” 安河皱皱鼻子笑了,像只偷了腥的猫:“名门大派的掌门亲传,总能比别人多那么几次机会。与其带几个拖后腿的,不如我自己进来。” 顾清离点点头不再说话,少年就又贴上来:“上次一战我十分仰慕顾师兄,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一次,好让我和师兄结交,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嗯。” “但我看前辈似乎并不是剑修,顾师兄却颇有造诣,师兄难道是自己领悟的吗?” 顾清离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往杜仲身后躲,那少年却没察觉,还在往上凑:“我以前从来没在同辈师兄弟面前输的这么惨过,这面子我是一定要找回来的。不知他日我可否找师兄再战?” 杜仲知道顾清离这是不想再搭理安河了,就笑着调侃:“当然可以,只是你到时候万一又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哭鼻子?怎么可能,况且我是要赢过顾师兄的,等着瞧吧。”安河瞪大了眼,又问,“前辈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可以带我同行吗?” “可以,但是我们接下来可能不会再夺宝了。”杜仲皱起眉,“我们之前在密境中见到了一种怪蜘蛛,十分厉害,我担心再出变故。” “正巧我也就是来见见世面,并没有真的想抢到什么宝物。”少年随意的四处看了看,突然又问,“怪蜘蛛?那样的东西嘛?” 杜仲转头看去,只见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多了块黑色的石头,但如果仔细看,就可以看到那黑石头上不仅有黑色的硬毛,还有五只死气沉沉的大眼睛。 杜仲浑身的汗毛一下全炸开了,喉结动了动,才轻声回道:“对,它……什么时候过来的?” 安河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紧张起来:“似乎就在刚刚,之前还不在那里呢。” “我们先走。”杜仲轻推另外两人一把。 这时那吸血蛛却颤了颤,站起身来,迈动八条毛绒绒的大长腿跑的贼快。 “追过来了追过来了,快跑!” 三人立刻跑起来,但片刻之后前方又出现了好几只吸血蛛。安河单手在袖中一抹,掏出一个盘子状的飞行法器:“上来。” 他们立刻跳上盘子腾空而起,吸血蛛试图吐丝缠住他们,安河却凭借着高超的驾驶技术都躲过去了。 这法器虽然飞得速度奇快,但是一点风都感觉不到,显然是又加了一层防护罩。果然是掌门亲传,出手阔绰。 土豪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这时法器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安河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杜仲回头看去,只见他们后方有一只巨大的黑鸟,那鸟周身黑气弥漫,不时还分出几股黑气向他们冲撞而来:“有东西在追我们。” “换个位置,前辈你去前面看着,后面我来应付!” “好。”杜仲应了一声后和安河互换位置,紧盯着前方。 那鸟速度极快,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安河不断左右偏转躲避攻击,却怎么也甩不掉它,片刻之后道:“那鸟上面好像有人,他为什么追我们?” 杜仲闻言回头眯起眼去看,有一人端坐在鸟背上,被黑气遮掩的看不真切。他和顾清离一起看向安河:“对啊,他追我们做什么?” 少年急得满头大汗:“你们看我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盘子又剧烈震动一下,杜仲感觉隐隐有风在吹动鬓角发丝:“你这法器还能撑多久?” 安河沉声道:“再被打中一下,防护罩就会彻底破碎。” 杜仲立刻安静下来,不敢打扰他正常发挥。顾清离站在安河身后,凝聚出气剑将每次躲闪不开的黑气击偏轨道。 黑气一道道直冲而来,带起阵阵劲风,渐渐的开始刮得三人衣袂翻飞。他们心中都清楚,防护罩在逐渐瓦解。 那黑气下次袭来之时如果他们躲不开,法器根本无法抵御,只会击中他们。 安河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这时杜仲却看到他们躲过的黑气在前方不远处突然直坠下去,那处正有一个圆形的大坑,直径起码十丈以上,不知道有多深。 他立刻道:“前面有点不太对劲。” 安河不敢回头看,顾清离就用余光快速瞄了一眼,淡淡道:“不对劲也躲不开了,防护罩已经碎了。” 安河又是一顿狂野的操作,那黑鸟竟然一下都没击中他们,三人毫发无损。 待法器飞至那大坑边缘的时候,突然向下坠去。安河立刻伸手一捞收回法器,三人各自在坑壁寻了处着力点稳住身形。 那黑色大鸟不敢再继续追,猛地一震羽翼,垂直向上飞去,最终也只敢绕着大坑飞几圈,见他们不出来就离去了。 杜仲松了口气:“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强的禁空,不知下面是什么地方。现在看来外面有不少那种吸血蛛,去下面探宝反而比留在上面安全些,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我听师尊的。” “我跟着你们。” “好,那就下去。”杜仲往下看了一眼,坑壁并不是非常陡,还有不少凸起。 他看好位置后便轻轻跃起,快速落到下一处可以着力的位置上。三人在坑壁间快速跳跃,很快就来到了坑底。 杜仲环视一周,坑壁上有四扇两人高涂着红漆的门,门上描有鸟兽的金色花边,单从外观上看来,四扇门一模一样。 此时另外两人也已来到他身旁,杜仲便问道:“我们先入哪扇门?一起挑一个吧。” 那两人扫了眼四周后却没说话,面露一丝诧异,安河道:“哪里有门?前辈你看到了什么?” “四扇红色描了金边的门,怎么,你们看不到?” “看不到,大约是障眼法。” 杜仲点头:“既然如此,我就随便来了。” 他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面前用力推去,没推开,又推了两下依旧纹丝不动。 杜仲示意推不开,便走向旁边那扇,谁知这次手刚放上就猛的被一股大力吸了进去。另外两人看见他突然被吸进石壁里,立刻也去触摸石壁,却没有丝毫用处。 杜仲只感觉到一阵晕眩就被吸入门内,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他怔愣一瞬后,感觉有劲风刮过,吹的他衣袂猎猎作响。 天空中电闪雷鸣,轰轰作响,他抬头看去,隐约见到云端有人,但他们站的位置太高了,杜仲看不真切。 “杀死他们!”突然有人大叫道。 一群修士和他擦肩而过,杜仲看到前方也出现了各种妖兽,双方很快就战作一团。 人修中有的大旗一招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有的法宝一出将妖兽吸成了肉干。 妖兽中有的横冲直撞气息暴虐,有的口吐闪电死伤一片。 战事激烈,死伤无数,杜仲隐约猜到了这就是人妖大战。 片刻后云端突然劈下一掌,将刚刚还各显神通的妖兽劈成了烂泥。 人类修士欢呼一声更加奋勇,却不料云端上的人打着打着又劈下一道闪电把他们也都劈成了灰烬。 这时一声凤鸣响彻九霄,有一七彩的鸟类在空中盘旋不去,发出阵阵哀鸣,声声泣血。 “吾之心愿,世间安康!” 这声音一出,杜仲就感觉有一股大力推在了他的胸口。眼前画面骤然模糊,他猝不及防的被从门里一下推出来砸在了布满石子的地上,屁股生疼。 “嘶……”杜仲皱着脸伸手揉了揉屁股。 一直等在门外的两人见他突然从石壁里摔出来,立刻凑上去把他扶起来。 “师尊。” “前辈,刚刚发生了什么?” 杜仲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己没事:“我在那里面,看到人妖大战了。” “人妖大战?”安河楞了一下,“那最后是谁赢了?” “谁也没赢。”他说着皱起眉,“两败俱伤,都死了。” 这符合书中剧情,人妖两族势均力敌,一旦发动战争就是两败俱伤生灵涂炭。 虽然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脱离《至尊仙路》书中的情节,但杜仲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不可能有其他结果。 “那三扇门我也都想进去看看,我们拉着手,看能不能一起进去。”杜仲说着挽起袖口,把手递给顾清离。 ------------ 第25章 凤凰的心愿 顾清离伸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递给安河。杜仲见三人已经拉在了一起,便伸手触摸下一扇门。 巨大的吸力猛的袭来,将他们扯了进去。晕眩感过后,杜仲回头看另外两人也都被吸进来了,才安心的打量起四周。 这次他们似乎在一处村镇,四周还有些低矮的房屋。 “仙……仙人救命!” 三人一齐回头,就看到一群凡人面带惊恐,连滚带爬的向他们跑来,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 可惜只跑出几步而已,他们便瞪大了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恐怖声响,被一点点吸成了人干。 “嘿嘿嘿嘿。”阴影中走出一黑袍人,笑容邪肆,手中握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仿佛吸饱了鲜血,显得越发妖异。 魔修! 不等他们出声,就有人怒道:“尔等魔修,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那是一群正道修士,手持法器对着魔修怒目而视:“我们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阴影中又传来“桀桀”的笑声,竟是还有一人躲在其中。 那人笑过后,嘶哑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不过是几个凡人而已,吃了就吃了,假惺惺的做什么,难道你们平时不食荤的吗?” “你!”正道修士怒急,持剑便上。 “几只小小臭虫,见到我们不躲着便罢,居然还敢凑上来?有意思,有意思,为了正义?” 一柄招魂幡从阴影中露出一角,轻轻一晃,便是鬼哭狼嚎阴风阵阵。 那群正道修士顷刻间肉身便被撵成了粉末,魂魄也被收入幡中,那怪人又桀桀笑起来:“自不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魔修也跟着笑:“弱成这样,也敢狂妄的要替天行道?嘿嘿。” 杜仲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顾清离猛的握紧,回头就看到了对方狰狞的表情。他心中一软,刚要出言安慰,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凤鸣。 伴随着那声凤鸣,云霄之上也响起另一阵笑声:“弱者就该死,就不该存在于世!只有强者,只有强者才配得到生存空间,所有的弱者都该以死让路,哈哈哈!” 那七彩的鸟在空中盘旋,哀婉的鸣叫着。安河见了惊讶道:“这是神兽凤凰?” “应该是了。” 杜仲话音刚落,就听到那凤凰口吐人言:“吾之心愿,人间大同!” 这声音一出,三人就又被一股大力推在胸口,跌出门外。 杜仲一下摔在了顾清离身上,只觉身下软软的,没再被石块硌得生疼。 他刚要起身,却感觉身下那人气息紊乱。回头看去,只见顾清离咬紧牙关,目光阴郁,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杜仲站起身把顾清离也拉起来,他轻叹一声,走过去虚搂住顾清离,轻拍几下对方的背脊以示安慰。 再分开时,顾清离面上已经又恢复成了淡然无波的样子。 “走吧,继续去下一扇门。” 三人又拉好手被吸进了第三扇门里。 这次刚一进入门内,就听到一声凤鸣在背后响起。这次这凤凰居然落到了地上,目光哀怨。 视野之内,尽是妖修。他们互相争斗,蚕食,破碎的尸体遍地都是。 凤凰看了片刻,轻叹一声:“吾之心愿,妖族昌盛。” 说罢震翅一挥,又把他们推了出来。 就只剩最后一扇门了,三人一言不发的拉在一起触门而入。 这次没有任何争斗,他们身处一座华丽的宫殿。殿中有一精美的床榻和两名男子,一名卧于榻上,一名坐于榻前。 三人缓缓凑近,看清了那两人。 卧在榻上那名男子颇为俊美,眉眼间充满英气,却难掩憔悴,杜仲能感觉到他寿元将尽,命不久矣。 坐在榻前的男子却十分秀丽,皮肤白皙细腻,下颚弧度优美,眼角轻轻向上挑着,末端还染了抹浅红。 榻上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秀丽男子立刻抓住他的手。那人也回握住,哼哧哼哧的艰难喘着气:“我的心愿……” 但他到底没机会说完了,他手上猛的一用力,紧接着便放松下来,再不呼吸了。 秀丽男子依然紧握着他的手,似乎还在等他说完这句话。 金碧辉煌的殿堂景象逐渐消散,榻上的人一点一点变成一具巨大的骨架,那秀丽男子也慢慢变成半透明状。 他们身处一处大岩洞中,四周堆满了法器和灵药。 安河看清了骨架的形状,更加震惊:“这是神龙?” “……嗯。”秀丽男子又过了片刻,才站起身,仿佛在跟着那人轻声念诵,“吾之心愿……” 他也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此人之心愿,便是吾之心愿。 杜仲心中微动,明知故问道:“那你们的心愿,最后实现了吗?” 秀丽男子笑而不语,转身从神龙的骨骸中掏出一柄细长的剑。 男子舞动起长剑,剑锋破空发出阵阵龙吟:“你们既然能进入这里,说明我们本就有缘。” 一套剑法舞完,他看着顾清离又笑了,收剑入鞘,缓步走到顾清离面前,挥手成一结界,把长剑递出:“此剑名为九霄,是龙君的佩剑,今日就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顾清离接过长剑,眸光微动,露出些许激动,忍不住道:“前辈,究竟如何才能成神?” “神?”男子眉梢微挑,轻声道,“这世间有人有妖,却没有神。虽然神兽神兽的叫着,但到底不是神。” “可是……”顾清离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忽然闭上嘴不再多说。 那男子却懂了,微微颔首:“先人的东西不一定是对的。” 顾清离紧接着又问:“那我们到底在追寻什么?” 男子转头看着那具巨大的龙骨温柔的笑了,眉眼如画:“总有值得追寻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便通体燃起火焰,化作一只火鸟直冲向上。片刻之后火焰熄灭,只余一些灰烬。 他刚刚造就的结界也自然而然的消散,杜仲见了就问道:“他说了什么?这剑是他送你的?” “嗯,没说什么。”顾清离沉吟片刻,又问,“那凤凰说的三个愿望,如果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师尊以为如何?” 杜仲仔细思索了一下才回道:“我不以为如何,我只知道他们都没能实现的愿望,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只会惨死成渣渣。” 他以为顾清离还沉浸在不好的回忆中,便凑近搂过他的肩拍了拍:“不要想太多。我看这里有不少他们遗留下的宝物,我们挑着带走一些吧。” “嗯。”顾清离点点头不再多说,三人便在岩洞中挑选起宝物来。 杜仲一边看着眼前的物件一边思索起来。 神兽族历来血脉稀少,繁衍困难,很多神兽终其一生也无法见到同类。 而说起龙君,他是知道一位的,就是顾清离的亲生父亲。 顾清离的身世他是了解一些的,神兽龙族最后的血脉,他的父亲是上任妖尊,母亲是一名人类修士。 那是一位非常短命的妖尊,他甚至无法抚养顾清离到成年。再加上人妖两族的对立关系,人妖的结合必然为世人不容。 这就是原著中顾清离人生那么凄惨的最初原因,他本就不可能被任何人接受,却还被父母丢弃。 书中并没有提及那位龙君到底为何而死,死在了哪里。现在看来,他的那位父亲竟像是因为怀揣着那些无法实现的愿望,走投无路死在了这处秘境中。 三人挑选够了足够的宝物,便收起来离开岩洞。 他们站在坑底向上望去,此时天色漆黑,死气沉沉,透露出某种不详的感觉。 杜仲目光一凝,叫另外两人:“我们快些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三人如下来时那般在坑壁间寻找着力点,快速向上跃去。 秘境中的灵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夹杂了些违和的气息。 他们在原地逗留片刻,杜仲便听到前方不远处有细微的惨叫声传来:“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现在秘境中氛围有些不对劲,我们还是不要上前,尽快往反方向走的好。” 这时却突然有一道黑气拔地而起,搅动风云。 那是什么? 三人抿起唇,不必多说就都知道此时快跑才是最佳对策。 那黑气起初很细微,却以极快的速度在变粗。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杜仲立刻抓住顾清离,降低重心抵抗那吸力,安河也掏出法器以求自救。 前方有几名修为尚浅的弟子已经无法抵抗,打着滚的被吸了进去。 杜仲脸色苍白,也不知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这时有一带着丝怒气的声音响起,气势如虹:“你好大的胆子!” 言罢杜仲就感到有什么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直接攥住了他们,把他们硬生生甩出了秘境。 ------------ 第26章 离开秘境 杜仲只觉一阵失重感传来,眼前一花便踏在了赤霄峰的青砖地上。 这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一层十分强大的结界,结界外有不少赤霄和万剑的弟子在严阵以待。 不断地有人被送入结界中,不多时结界内已经挤满了人。 有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交头接耳几句之后就都缄默下来。 不知何时不再有人被从秘境中送出,大约是还活着的人都已经被送入这结界了。杜仲快速扫了一眼,现在结界中的人数比传送入秘境时少了三分之一。 看来这次正道弟子损失惨重。 众人又静立片刻,忽觉半空中气场一变,一股气势以雷霆万钧之势自上方笼罩下来,压的人透不过气。 紧接着有一丝强大到可怖的神识快速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使他们感到无处遁形,无路可退。 结界中众人一片死寂,咬紧牙关抵御这股威压。有几名修为尚浅的弟子已经自口鼻中流出丝丝鲜血,却依然一动也不敢动。 强大上位者的气场使在场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畏惧。 顾清离抿着唇面色惨白,安河更是从眼角中流出了一抹鲜红。 杜仲眼珠微转,用余光看到了那两人的状况,却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更不要提去庇护他们了。 如果他稍有异动,那上位者碾死他不过如同碾死一只小蚂蚁。 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划过不久前顾清离曾问他的话,如果那三个愿望自相矛盾,师尊以为如何? 我不以为如何。 他轻抬眼皮看了看天上的云,手指颤动了一下。 此时那可怖的神念已经在他们中间巡视过一圈,有一声音隆隆道:“鼠辈!” 伴随着他的声音,有几名弟子突然面色痛苦的半蹲下身,散发出了几丝魔气,他们之中居然混有魔修! 随即那几名魔修便在他们眼前爆成了血雾。杜仲瞳孔微缩喉头滑动了一下,这居然比碾死蚂蚁还要轻松! 这就是弱者,他再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弱者的生命在这个书中世界,不值钱。 杜仲后方不远处突然有一人大声笑道:“哈,你这老头,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听到这声音忽觉心脏猛地加速,一种恐惧的情绪莫名漫上心间。 空中的云仿佛突然间被一只大手向两边撕开,一俊美的青年瞬息间从云端来到了结界前,负手而立。 此青年剑眉星目,器宇不凡,身着一身墨绿的衣裳,腰间别着掌门玉佩,竟是那位传说中常年闭关的大能,天玄掌门穹机子。 “尔敢!”穹机子此时满面怒容,周身威压迫使人下意识的想要伏倒在地。 刚刚出声那人却不怕,恣意道:“怎么不敢?他们的身躯血肉为我所用,该是他们的荣幸才对。” 那人说着一挥手,把刚刚爆出的血雾聚集在了身边。 杜仲被顾清离拉了一下,这时才想起回头去看看。 那人身着一身黑袍,只能看到他的口唇和下巴。在杜仲转身的那一刻,那黑袍人正好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黑袍人嘿嘿笑了几声,猛的蓄力后一跃而起。 “跑?”穹机子抬头怒视着黑袍人,一扫衣摆,也立刻直追上去。 两位大能不过眨眼间就不知飞到几重天上去了,两人间的斗法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根本无法看到。 威压散去,众人都松懈下来,有几个甚至直接瘫软在地。 杜仲愣愣的抚了抚胸口,那里面的肉块咚咚咚的大力狂跳着,仿佛要跃出胸口,莫名的恐惧感在胸膛中经久不散。 顾清离见他如此虚弱,立刻伸手扶他:“师尊,怎么了?” 杜仲摇摇头,没说出话来。许久后才盯着云端囔囔道:“如果,如果能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 顾清离却在他身后面露不屑,没说话。 这时结界也已经被候在外面的弟子打开,众人终于有了一种回归人间的感觉。 有一个妙龄女子环视一圈后快速的凑到他们的位置:“杜长老,清离,你们都还好吗?” 杜仲顺着声音看去,正是筠莛妹子。他疲惫的点点头,问道:“白晨呢?” “还在忙。”筠莛回道,“师尊和白师叔一收到杜长老的信后便将此事禀告了掌门,现在正在处理后续事宜,因为太担心杜长老所以特意叫我来看看。” 杜仲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我就去他峰上等着好了,我有事找他。这位是无极宗的掌门亲传,你们先好好招待。” 顾清离见他说完就要走,立刻跟筠莛交待一声后小跑到他旁边:“我跟师尊一起。” 杜仲“恩”了一声没再多说。 筠莛见他们两人之间氛围诡异,便问安河:“他们两个怎么了?” 少年挠了挠脑袋:“他们……不是一直都这样?” “……” 杜仲一边走一边思索,不是很想说话,而顾清离历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两人便一路无话。 小峰上的弟子都是认识杜仲的,看见他便把他们请到了会客厅等候。 大约是筠莛提前告诉白晨有客人来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寻个椅子坐下来:“阿仲找我什么事?” 杜仲看了他一眼,问道:“师兄之前曾叫我不要去秘境,可是得到过什么消息,知道这秘境里不太平?” 白晨愣了一下:“……你不会怀疑我是天玄的叛徒吧?” 杜仲在桌上磕了几下手指,没说话。 “我叫你不要去,自然是听到了些风声。”他展开折扇扇了扇,说道,“我身处这个位置,消息当然比旁人来的快些。但因为无凭无证,我才没跟你说。” 杜仲“嗯”了一声,问:“什么风声?” “关于这一任魔尊的。”白晨说完这句就笑笑不说话了。 杜仲便知道他不想再让自己知道更多,点点头换了个话题:“我之前在秘境中遇到了一名赤霄的师姐,她总是在找我茬,不知道我是在哪惹到她了?” 白晨惊奇道:“你说冷师姐?我之前听青一说你遇到她,还和她说话了,原来是你竟然把她给忘了?” 杜仲点点头:“我和她之前有什么恩怨吗?” 白晨摇着折扇安静片刻,表情中带了丝怀念:“之前啊,她一直觉得你特别可爱,总是很照顾你的。那时候你们……嗯。” 他顿住不再说,对着杜仲笑了起来。虽然他话没说完,但杜仲自认为已经理解到足够多的意思了。 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不敢去想那差点一巴掌拍死他的师姐的照顾,该是个多可怕的东西:“那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些事情,你整个人都变阴沉了,对我们谁也不见,尤其是冷师姐。冷师姐一直口硬心软,她既然还会来主动理会你,大约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她怎么你了?” 杜仲顿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烂桃花还是不要的好:“师兄别多想,她之前骂我又老又丑,废物点心来着,还差点把我一巴掌拍死呢。” 白晨皱眉“啧”了一声,伸手挽了下袖口:“师姐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给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这时立在杜仲身后的顾清离咳嗽了一下:“我给师尊看过了,不严重。” 杜仲也点头:“是啊,不严重,已经好了。” 白晨掀起眼皮撇了顾清离一眼,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杜仲看他不再说话,便知道是时候告辞离去了。他站起身,示意顾清离随自己离开。 白晨静坐一会,手指突然又磕了一下桌面,叫住了他:“阿仲,虽然有些不好的事情忘了是好的,但你也不要因此胡乱掺乎一些你不该掺乎的事。近期你都不要离开灵草堂,听师兄的,师兄不会害你。” 杜仲微微侧身,回首看向白晨:“师兄还有什么想叫我知道的吗?” “……大千秘境一直由五大门派共同看守,从未出过如此纰漏,青一他们去见了掌门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过会也有些事情要安排打点。” 杜仲想了想,轻声问:“有叛徒?” “不知道。”白晨面色难看,带了些怒气,“但人界之所以能安定这么多年,大家一直有默认的底线。有些东西可以动,有些东西万万不能动,之前几任魔尊从未越线。” 他说着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门派中的精英弟子,就是万万不能动的底线!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这已经不是……” 白晨看了杜仲一眼,住嘴了。 ------------ 第27章 少年魔尊 “之前还有过什么事情吗?”杜仲见他眼神躲闪不愿回答,就沉吟片刻,又问,“今天出现的那个魔修就是他本尊?” 白晨手中折扇扇的呼呼作响:“应该是了。” 杜仲感觉自己似乎本能的十分惧怕那魔修,一想起那魔修上挑的声调和削瘦的下巴就觉得不寒而栗,不敢再继续深思了。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赤霄的弟子,看了杜仲一眼,谨慎的凑到白晨耳边说了些什么。 白晨听后点点头,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沉着脸站起身拍拍袖子,急匆匆的又要离开:“出了点新状况,我需要去处理一下。阿仲你自便。” 杜仲此时也觉得心绪难平,有些不安,这会只想回房中好好休息一下,就跟他告别:“我正好也该回去了,师兄去吧。” 白晨“嗯”了一声,不再管他,立刻大步向外走去,看来事情真的很紧急。 杜仲长舒口气,伸手揉了揉额角,又看向顾清离:“你先去招呼一下无极宗的掌门亲传吧,多跟这种师承好的弟子结交对你没坏处,然后去把咱们这次在秘境中得到的东西清点一下。” 顾清离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乾坤袋。 杜仲挥挥手,转身欲走:“我有些累,要回屋休息一下,你先去吧。” 顾清离犹豫了一下,突然问:“师尊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生你气做什么?”他脚步一顿,有些奇怪,“我没生你气。” 顾清离抿紧唇:“那就好。” “恩。”杜仲淡淡的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走。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丹田处,我没生你气,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累而已。 他不愿再细想,径直快速走回灵草堂,进了自己的竹屋反手把门关上。 之前几天一直风餐露宿,时时警惕,现下终于回到这独属于自己的安全地带,不禁心中稍稍放松。 杜仲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托着茶杯盯着窗棂发了会呆,才将茶水一饮而尽,忍不住又思索起来。 顾清离现在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有些自己的想法和看法也很正常。 他的岁数也有些大了,不该一天到晚总绕着顾清离转,这样很容易惹人厌,说不准就被当成了一个恶心的老变态。 杜仲把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打算去床榻上休息一下。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精力只倾注于一个人身上,这是大忌。 过度的关注不但会令对方感到厌烦,一旦对方有一天要离开了,那心里就只能空空荡荡的痛,再没有依托。 也许他该去多关注关注其他外门弟子,或许他还可以再收一个小徒弟? 杜仲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面朝上躺在榻上,盯着房梁又发了会呆。 他们师徒间相处,很多时候比起杜仲在保护照顾顾清离,倒更像是顾清离在迁就杜仲。 顾清离早就可以打理好自己了,而且做事一直比他沉稳靠谱。顾清离未必需要他,但他总是在需求着顾清离,他早该发现的。 对方将来是会成为那站在云端上的人上人的,而不是屈居于他一个小老头子座下。 他现在要做的再不是天天扒着那孩子了,他应该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做对方的靠山,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识趣的躲远些,给对方多些空间。 这样大家都好过。 也许他确实应该再收一个徒弟回来,明天去问问白晨能不能分他一个好苗子吧。 片刻后杜仲轻轻侧过身,蜷缩起身子进入梦乡。 梦里他身边围满了欢声笑语的人,那些都是爱他和他爱的家人们。 这一觉起初睡得很舒爽,但后来就有些不舒服了。 美梦在往噩梦方向发展,逐渐开始有人发生争吵,使杜仲感到了些许不安。 梦中还是个小孩子的顾清离突然跑到他怀里来撒娇,脑袋在他领口蹭来蹭去。杜仲笑着说了句“别闹”,小孩子顿了一下,却更加变本加厉的拉扯他的领口。 他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划过,皱起眉加重语气:“别闹!” 杜仲刚要伸手去推,就感觉指尖被扎了一下,麻木感瞬间从指尖开始向躯干蔓延。 他心中惊愕,一下从梦中醒来。怀里哪有什么小男孩,分明是一个黑袍人压在他身上! 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是谁?!” 黑袍人低头发出闷闷的笑声。杜仲一听这声音心便碰碰狂跳起来,身体不自觉的紧绷,低声喝道:“你在做什么?!” 黑袍人抬头在他脸颊上快速的吧唧亲了一下:“难怪你还不跑。我以为你之前已经认出我了呢,小可爱。” 杜仲被恶心到了,脸整个不可言喻的皱起来,想伸手擦一擦,但是身子已经麻痹,根本动不了。 他此时心中被一卡车的雾草你谁刷屏,嘴上却生生扯出一抹讨好的微笑,丝毫不敢挑衅。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他正是之前那敢于与天玄掌门叫板的新任魔尊,在这种大能面前,还是乖巧为妙。 那黑袍人趴在他身上,扒开他的领口,不断地亲亲蹭蹭。纵使杜仲再傻,他也该感觉出不对来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道:“我是男人。”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嗯,男人怎么了?” 嗯,男人怎么了,怎么了,了…… 杜仲整个人都震惊了,这是什么操作? 似乎有一扇新大门在他面前被打开,杜仲更加害怕了,拼命试图挣扎,却只像是在颤抖。 黑袍人嘿嘿嘿的笑了:“这些年你一直躲的很好,从未叫我找到过你。” 杜仲面色惨白,抖抖嘴唇没说出话来,原主怎么会和魔尊认识? 这时竹屋的门被轻轻扣响,外面传来顾清离的声音:“师尊。” 杜仲眼前一亮,刚要求救,却听那黑袍人笑了:“你可要想清楚,我碾死他一根手指头都不用。” 他立刻咬住嘴唇,片刻后对门外人应到:“嗯。” 顾清离却没走,犹疑着又问:“师尊,怎么了?” 杜仲撇了眼黑袍人,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无事。” “……我可以进去吗?” 你进来就要被撵成灰了!杜仲冷汗一下就流了下来:“别!我还没换好衣服,你先别进来。” 他紧张的等了片刻,顾清离终于“嗯”一声,离开了。 杜仲松了口气,心中对于这黑袍人也没那么恐惧了。 黑袍人又折腾一会,见他不再满面惊恐哆哆嗦嗦,就停了手,无聊道:“你没以前可爱了。” 杜仲也已经隐隐感觉出来,对方比起要搞他,更像是在逗他,他越怕对方越来劲,他要是不怕对方反而什么都不会做。 他便淡淡的看着黑袍人,不做回应。 “你忘了我也没关系,我不在意。”黑袍人撇撇嘴,一手掐住杜仲的腰,另一只手把斗篷的兜帽摘下来,“记住了,我叫玄夜。” 他第一次见到黑袍人的全貌,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病殃殃的少年人,模样楚楚可怜。他唇色苍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唯有眼睛是血红血红的颜色。 少年探头,把下巴垫在杜仲胸口挪了挪,面露惬意:“我找了你好几年,今天如果不是怕坏了你的名声,我就直接把你带走了。” “跟我走吧,”少年用他血红的眼睛盯着杜仲,“你这样的人,不该和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凑在一起。你该和我一起去做些大事情。” 杜仲紧张的舔舔唇,迟疑着刚要说话,就见那少年阴郁的移开目光,轻声嘀咕了一句:“你那徒弟倒真是聪明的很。” 他话音一落,杜仲也感受到了门外的灵力波动,有人正在他屋外架设结界。 大约是以前顾清离敲门杜仲都会十分高兴的让他进来,而这次推三阻四使他产生疑心,直接去请长辈了。 少年玄夜啧了一声,唇角微勾,露出个不屑的笑容,伴随着突然散发出的妖气,下一刻便有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自他肩胛骨伸展而出。 原来这少年不是纯种人类,而是和顾清离一样的人妖混血。他轻轻颤动一下翅膀,有几根形状优美的羽毛翩翩落下,配上他血色的眼睛,活像一只鸟人。 玄夜拢了拢杜仲的衣服,猛的扇动翅膀,带起的飓风一下掀翻了小竹屋。 外面的结界对他而言不堪一击,他带着浑身软绵绵的杜仲扶摇直上。 立刻有一道剑光和法宝的光芒紧追上来,杜仲看到是青一和顾清离。玄夜回头看一眼,笑了:“居然还有人管你。原来是你比以前混得好啦,难怪不愿离去。” 地面上的人有些慌乱起来,却没再有人御剑追来。 “追啊!他是天玄的弟子,你们愣着做什么快追啊!”杜仲隐约听到白晨毫不优雅的咆哮声,“那不是本尊,快追!” 这才又有数道剑光冲天而起,在后面远远的追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emmmm小司就是脑子奇慢 ------------ 第28章 魔修领地 玄夜的速度实在太快, 后面那群剑修只能勉强跟得上。 杜仲看着心急,可是他此时一点力气用不出, 只能浑身瘫软的被玄夜搂在怀里。 别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他舔舔唇强行冷静下来,试图将禁锢他灵力的毒素排出体外。 对方并不是魔尊本尊, 而是一个分化出来的替身,他刚刚只是因为过于害怕才没有发现。 替身的能力远不如本尊强, 而本尊大约还在和穹机子斗法,他只要确保这次不被对方带走, 就可以继续在天玄中寻求庇护。 这时又有几道剑光划过,裹挟着迫人的威势瞬息而至, 有数名剑修突然出现在前方。 玄夜一顿, 猛的震翅飞到高处躲开了他们。有人喊到:“结剑阵!” 后面的剑修也已仗着这片刻时间追了上来。他们围在一起站成一个圈,双手同时快速结印,瞬间剑气冲天, 无数飞剑如飓风一般形成一层屏障,向玄夜席卷而来,要把他困在中间。 玄夜左右躲闪, 却依旧甩不开漫天的飞剑, 黑色的羽毛被剑气刮蹭的四处飞舞, 他的翅膀上也被划出丝丝血痕, 看样子竟是一时无法脱身。 铺天盖地的飞剑依然像小尾巴一样穷追不舍,破空声不绝于耳,锋利的剑芒夹杂着似乎要斩尽一切的剑势叫人心惊胆战。 白晨看着玄夜怀里一动不动的杜仲, 急急的叫道:“你们别伤了他!”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嗡嗡剑鸣声中,结阵的剑修们满面寒色,丝毫不为所动。只有玄夜把他搂的更紧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了你的。” 他发觉自己快不过飞剑,便突然停下,轻拢羽翼,小心的护住杜仲,随即抬头面露狰狞:“你们那老头子现在可不在,我劝你们不要妨碍我!” 无人回应,满天的气剑带着凛冽的气息将他裹在中间,似乎要将他生生搅碎。 杜仲微抬头,看到他目视前方,满面戾气,张开翅膀紧紧的护着自己,就像在保护自己的幼崽,仿佛十分可靠。 但你这种人……他成功挪动了下自己的手指,眸中欣喜一闪而过,手在袖中快速捏一遍诀。 打人一棍子再给个甜枣,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附近的灵气突然涌动起来,片刻之后快速向杜仲身边聚拢,仿佛被吸进一个小漩涡中。 玄夜对自己怀中的人丝毫没有防备,只来得及惊讶的低头看向他,就猛的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是杜仲突然动起来了,他盯着玄夜血红血红的眼睛,面部肌肉抽搐一下,随即发狠聚集灵力汇于双手之间,把他往飞剑上按。 玄夜扑腾着翅膀试图后退,却怕用力过猛伤到对方。他感觉到杜仲抓着他脖子的手禁锢了他一部分灵力,不禁面色更加惨白:“唔……这是禁术……” 强行引渡周遭灵力进入体内,杜仲情急之下只想到这个办法脱困,根本无暇顾及这法子禁不禁,对自己有多少损害。 就算身体受损,也总比直接被邪魔歪道抓走强。 他快速默念咒诀,有血色纹路自手掌下飞快蔓延开来,那纹路轻轻蠕动着,仿佛一棵妖异的吸血植物,在对方身上生根发芽,逐渐蔓延至全身。 “唔……”玄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死死盯着他看,片刻后突然“嘭”的一声,整个身体爆开散成一堆轻飘飘的黑色羽毛。 杜仲瞳孔骤缩,右手因为收力不及,抓了一大把羽毛。他深吸两口气,手轻颤一下,才缓缓收回。 虽然不是本尊,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毁灭人型的东西。 失去玄夜的支撑,他本该一下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却被人从后面抱住,依然停留在半空中。 杜仲回头看了一眼,是顾清离,对方为了接住他直接闯进密密的飞剑中,衣服被划破好几处,头发也略微散乱。 他紧紧拥抱住杜仲,仿佛在拥抱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片刻后才松手,如往常一般淡淡的叫他:“师尊。” “嗯。”杜仲点点头,面色不太好,甩甩手把手中的羽毛扔了出去,“我们回去吧。” 他不知道“杜仲”为什么会和那魔尊认识。书中所写,“杜仲”自金丹受创之后从不出天玄,也鲜少离开灵草堂。 玄夜也说他这几年躲的很好,难不成原主金丹受创与这位魔尊有关,而他之后一直窝在灵草堂也是为了躲避他?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对方看似会保护他,但此人一出场就伴随着一股血腥气,还对他动手动脚,已经使杜仲对他的印象坏到了极点。 此时法器正载着两人缓缓降落,将要着陆时却异变徒生,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停止了流动,刚刚被杜仲随手甩出的羽毛在空中翩然滑动片刻后,就如凝固一般定住了。 顾清离见了面色一沉,把杜仲往后拉了一下,冷冷的盯着那些黑色羽毛。 连同之前爆开后四散纷飞的羽毛一起,所有的羽毛都在半空中定住了。 四下一片寂然无声。 片刻之后,那些羽毛突然轻颤起来,齐刷刷的一齐向上飞冲上去,在空中发出“咻”的一声响。 天上也传来一阵破空声,有一坨黑雾拉着尾线从云端之上直坠下来,与正在向上冲去的羽毛汇合,在空中凝成一个只看得清下巴的黑袍人。 黑袍人沉默片刻,突然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这黑袍人正是玄夜无误了,杜仲的心怦怦直跳,只是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 顾清离拔剑出鞘,上前一步,阴冷的盯着玄夜。 玄夜却毫不在意,他扯扯嘴角,轻弹了一下黑袍后,便一甩袖子,霎时间飞沙走石,有一股强劲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激荡而去。 剑修们一下被冲击的倒退数步,都面露些微惧色:“本尊为什么会出现?” “掌门呢,掌门怎么没跟来?难不成是……” 有人斥道:“别乱说!” 顾清离却不惧怕,在空中快速挥剑直斩几下,剑身发出一阵龙吟,便有一股犀利的气势自剑中散出,和玄夜的气场在半空中稍一碰撞,便相互抵消了。 他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面露不屑。呵,你们的好掌门?现在恐怕夹着尾巴不知道躲在哪里呢吧。 玄夜起初漫不经心,这会打量顾清离片刻,也升起了些兴趣。他瞬息间出现在顾清离面前,与对方快速交手了数招。 杜仲看得出来玄夜没动真格,不敢贸然上去帮忙。但顾清离不过才筑基,纵使玄夜让着他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十招之后,玄夜似乎是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轻而易举的就把他丢飞出去。 顾清离双手握住剑柄,将剑整个插入地面,却仍是倒滑出数米才停下。他立刻又蓄力冲上来,这次却只是被玄夜踹了一脚就砸回了地面。 玄夜又盯着地面上的顾清离看了片刻,随后不屑的嗤笑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轻声呢喃道:“本是同根生……” 他见已无人阻拦,一把把杜仲抓住夹在了腋下。杜仲反击几下,却如同挠痒,便放弃了,不再挣扎。 这是魔尊本尊,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得过的。魔尊会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门派为了麻烦不再上门,选择了直接抛弃他。 “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转眼不见了踪迹。 顾清离仰面镶在地面中,目眦尽裂盯着玄夜远去的方向,面露恨色。 很久远的过去,他曾因为弱小丢掉了很多东西。他本以为如今他正在逐渐把自己的东西牢牢握在手心里,但他似乎又丢掉了属于他的东西,依旧是因为弱小,依然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要抢走属于我的东西?……给我等着。 他额头青筋狂跳,咬着牙狠锤了一下地面。 忽的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似是要再追上去。 **** 杜仲被夹着不敢乱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动作都是纸老虎,现在只要保持乖巧就好。 眨眼之间对方已经不知道把他带到了哪里,玄夜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声,便有一声高昂的鸟鸣回应他,一只黑乎乎的巨鸟几息间出现在了眼前。 这巨鸟仔细一看正是曾在秘境中追过他们的那只,当时黑鸟上坐着的那个人恐怕就是玄夜了。杜仲犹豫片刻,问:“你在秘境中追着我们不放,难不成就是想抓到我?” “嗯。”玄夜踏上鸟背后便搂住了杜仲,脑袋靠在他肩上蹭了蹭,轻声笑道,“几年不见你长进了。” 杜仲只觉得对方周身笼罩了层血煞气,每个衣角都带着股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刚刚从血坛子里滚过一圈,这会又抱在了他身上。 他又一次被恶心到,却不敢表现出来。 “我知道你厌恶我,惧怕我,不然也不会躲我这么多年。”玄夜又说道,“但我这么多年来最欣赏的人依然是你。” 欣赏我?欣赏我快成个老头子了吗? “你别误会,穹机子那糟老头那么凶,我可没能耐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盯着他门派中的弟子不放。”玄夜不等他回答就闷闷地笑了,“只是巧合,我进去寻个东西,顺便吃了几个人,没想到居然就撞见你了。” 杜仲见他把吃了门派内那么多精英弟子的事说的轻描淡写,丝毫不遮掩,就对他印象更差了,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什么东西?” “源头。”玄夜道,“相传昔日神兽族在天道的庇佑下,一直守护着这方世界的和平,但如今神兽族早已没落,他们的后人也必须去寻找到一条出路。” 他说着把杜仲转过来面向自己:“我已经找到我的出路了,我想去做一番大事业,我希望你这样的人能和我一起。” 杜仲盯着他血红的眼眸,鼻端仿佛还萦绕着血腥味。他感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直觉对方所谓的大事业绝不会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 “我真的很羡慕你的那个徒弟。”尽管他努力不表现出自己的怀疑和厌恶,但玄夜依然能感觉到他的不情愿。他轻勾唇角,放开了杜仲,“如果我当年能像他一样早些遇到你,一切一定就都不一样了。” 是啊,肯定会不一样的。 你会天天大半夜的不能睡觉,被个老变态拉进没人的小树林狂打一顿,然后你会比现在更二,像原着中的顾清离一样成长为一个大中二,完成毁灭世界的大事业。 但杜仲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于是便保持了缄默。 玄夜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后就放开了他:“你会看到的,也会改变想法。” 此时周遭的气息已经变了,一片死气沉沉,与天玄派中那种灵气充沛生机勃勃的感觉截然相反。 杜仲就明白他们已经进到了魔修们的领域。 他小幅度的探出头,向下看去。地面上有不少荒废了的村庄,断壁残垣十分凄凉,许多巨大的吸血蛛在其间快速穿梭,不时从废墟间突然抓出几个活人。 “啊啊啊啊!”那些活人惊恐的尖叫着,挥舞手臂试图赶走蜘蛛,却毫无用途。吸血蛛轻轻动了动可怕的獠牙,便轻松的刺入了活人的脖颈,缓慢的允吸起来。 “额……咯……”脖颈被刺穿,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活人们的挣扎开始逐渐微弱,最终一点点被吸走了血肉,变成了一具人干。 杜仲抿了抿唇,缩回了脑袋。 玄夜也看见了,冷淡道:“这种人的存在毫无意义,吃了就吃了,这是他们此生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杜仲听到他说这种话,眼皮不自觉的抽动起来。 脚下的黑色巨鸟此时不再扇动翅膀,它伸展开双翼,在天空中盘旋几圈,便降落下去停在了一座宫殿的顶上。 玄夜没急着下去,似乎是在等什么。片刻后他皱皱眉,抱起杜仲跳下鸟背,直接落到了殿门前。 殿里此时有两个人紧凑在一处,其中一人正快速耸动着。玄夜见了便怒道:“护法,我回来了你居然都不知道!来贵客了,收敛些!” “尊主。”那人立刻停下动作,把另一人扔到地上,快速整好衣冠走过来。 这是一个妖里妖气的男子,男子走过来接过玄夜脱下的黑袍,随后扫了眼杜仲,干巴巴的“哟”了一声。 杜仲也悄悄扫了他一眼,随后就去看那个被扔到地上也一声不吭,到现在都一动不动的人。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年,可惜此时已经面容憔悴,奄奄一息。 双修炉鼎! 杜仲心中惶恐,立刻紧张的看向玄夜:“你不会……你说的要带我去做件大事,不会就是……?” “什么?……不,怎么会,当然不是。”玄夜大幅度摇头,轻弹指间毫不在意的把那一息尚存的少年碾成了粉末,随后恶狠狠的瞪向那妖气男子,“谁允许你在我大殿里做这种事的!” 男子低着头糯糯的不敢应声,玄夜就又一指杜仲:“我要他就住在我隔壁,你去给他收拾间房出来。” “是。”男子立刻领命离开。 玄夜揉了揉额角,走到了大殿最里侧的宝座上坐下,对杜仲道:“过来。” 但杜仲依然一动不动。那少年穿的是他天玄派齐崚峰的服饰错不了,样式都和顾清离的一模一样。 “所以刚刚那少年的存在也是毫无意义的,死了就死了?”杜仲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以什么判断的?” “这可不是由我来判断的,是你们自己的门派不愿留他,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玄夜撑着额头歪头笑了,“我早说过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点名声,自己门派里的渣滓自己不愿清理,非让我们来。反过来还骂我们邪魔歪道,真真是……不讲理啊。” 杜仲之前对于此事有过猜测,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只解释道:“我失忆了,无论我们之前是有恩怨还是其他什么的,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也别往我身上加呀。 “放心吧,我和你没仇,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欣赏你而已,失忆了也没事,挺好的。” 杜仲刚想继续说话,就感觉下腹丹田处有一阵刺痛感传来,“唔”了一声,不自觉的捂着肚子蜷起了身子,面色惨白。 玄夜见了立刻从高高的宝座上闪现到了杜仲面前:“怎么了?” 杜仲没说出话来,玄夜也想起了之前对方为了挣脱自己强行使用过掠夺引渡灵气进入体内的禁法,现在恐怕是被反噬了。 他伸手握住杜仲的手腕,探查了一下情况,只觉情况不太妙,立刻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喂进了杜仲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暖暖的感觉顺着经脉游走,使他感觉舒服多了。 玄夜见他似乎有所好转,便走出去喊人道:“来人,给我带个会治病的过来!带到我的住处去!” 外面有人应了声,他便又回到殿中:“我带你去你的住处,这些日子你都要住在这里。” 杜仲没敢提出意见,老老实实的跟着玄夜来到了大殿后的寝宫。 寝宫的装横并不高调,却十分奢华,很多他平时见都不怎么能见到的稀有矿石,在这里有可能只是为了点缀几道简单的花纹。 那被称为护法的妖气男子此时正等候着,见他们来了便道:“已经准备好了。” “你躺着休息会吧。”玄夜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了屋内。 虽然时间仓促,这屋中依然像模像样十分干净整齐。 杜仲看了两眼,听话的躺到榻上,警惕着玄夜,怕他又突然要搞自己。 玄夜却只是寻了个椅子坐下,看着他警惕的样子笑了:“我还没那么禽兽。” 不,你就是禽兽,我还记得你的翅膀。 屋中静谧片刻,又有人敲了敲门。玄夜喊了声进来,外面的人就推开门,原来是把那会治病的带来了。 杜仲抬眼看去,只见是个抱着丹炉哆哆嗦嗦的丹修,非常巧的是他也是天玄派的。杜仲看着他若有所思,天玄派究竟被抓走过多少人? 那丹修也认出了杜仲是自己门派的前辈,眼前一亮,却搞不清楚杜仲是什么辈分的,就叫道:“前辈。” 杜仲点点头,没说话。 玄夜挥挥手:“你快去给他看看。” 那丹修便凑过来探查了一番,谨慎道:“前辈是金丹上的伤太重了,只能好好养着,治愈……晚辈无能为力。” “真没用。”玄夜不耐烦道。 杜仲怕他下一句就是既然没用不如去死,立刻急道:“这是我派弟子!” 玄夜撑着额头瞄他一眼:“我也没想怎样。” “……那你说的那件大事,到底是什么?”杜仲立刻伸手攥住了那丹修的衣摆转移话题,丹修疑惑的小幅度转头瞧了一眼,却没敢问话。 “再等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玄夜说着站起身,“我还有事。” 杜仲赶紧又问:“能把他给我留下吗?” “留下?留下干嘛,让你们一起逃跑?”玄夜笑了,“记住一件事,我不会害你,我把你带回来也是为了你好。” “嗯。”杜仲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其他人关门离开。 屋中点了香,味道让人觉得十分安心,他看着那一缕袅袅飘烟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杜仲叹一声,翻了个身,伴着这安心的香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陷入梦乡。 这一觉睡了数个时辰,再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把玩了几下手指,又盯着半空出了会神,这才坐起身来。 他之前在丹修的衣服内侧贴了张印有他一丝神识的符纸,他现在可以感知到丹修身处何处。 问题在于当时玄夜也在场,他搞不清楚对方是没注意到还是在假装没注意到。 如果只是假装没看到,那么对方很可能只是在试探他会不会做出挑战人底线的事。 也就是说,他如果再胡乱操作,有可能会被瞬间灭掉。 杜仲抿了下唇犹疑片刻后,整了整衣冠。因为一点可能性就缩起来什么都不做不是他的作风。 他从榻上下来,拍了张敛息符在身上,推门从屋中走出。 他先在屋门外停留片刻,见似乎并无人发现他才轻掩上房门快速离开。 此时已近午夜,外面黑漆漆的没什么人,只偶尔有几个守卫在四处巡逻。 杜仲脚尖轻点地跃上房顶,快速却隐蔽的在建筑群中穿梭,不多时就来到了他感应到的位置。 那是一处十分寒酸的地方,在一堆杂草中立着一座破败的大房子,墙壁看着似乎都能漏风。 杜仲跳到房顶上,脚勾住房檐倒吊下来,从墙壁上一个不及修补的破洞向里看去。 屋中关着不少人,但以天玄派弟子最多。他们挤在狭窄的木笼中,木笼被一层一层的摞着,就像一群待宰的鸡。 他又细细看了看,这屋里只有两名昏昏欲睡的守卫,不过练气期。 杜仲翻身落地,直接走到正门处建起隔音结界,一脚把门踹开。 屋里的守卫一齐被吓得颤抖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手刀劈晕了。 被关起来的弟子也纷纷向他看来,有不少人眼前一亮,叫道:“前辈可否救我们出去?!” 杜仲放开神识快速扫视一圈,这些弟子按玄夜的说法来讲,确实都是门派内的渣滓。 没天资,修为浅,在大门大派都不够看的,顶多是一群外门杂役弟子。 杜仲不立刻回答,反问道:“你们都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有几名天玄弟子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他们都是因为没有师承,又想获取资源,接了任务堂的丙级任务后遇到魔修被抓住的。 他第一次遇到魔修也是如此情形,杜仲点点头,又问:“你们有谁见过魔尊吗?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关于他到底要做什么?” 笼中的弟子安静片刻,突然有一个声音怯怯道:“我……我好像听到过。” 杜仲向那声音的方向望去,正是白天那个丹修,便轻抬下颚示意他说下去。 “说是要复活什么东西。”那丹修解释道,“他们因为觉得我的治愈术比其他魔修强,决定最后吃我,所以我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能听到的也最多。” 杜仲“嗯”了一声,见其他人都一语不发,就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信息了。他面露愧色:“很抱歉,我不能救你们出来。” 这群弟子修为低师承差,手中没有拿的出的法宝,大约一出去就会被人发现踪迹,而他自己也只是个半吊子,护不了他们周全,如果贸然救他们出来只可能是大家一起立刻死。 木笼中的弟子面露失望,但大约都了解他的考虑,没说什么。 杜仲刚松口气要离开,就听到一声女子的嗤笑声:“哟,这么自私啊?” 这话惹得杜仲心中极度不适,他也说不清是没办法救别人的愧疚还是被道德绑架的恼怒,他转身刚欲发话,却突然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他回想片刻,迟疑道:“冷师姐?” “嗯。”一黑色劲装的女子从角落阴影中走出,抱臂挑眉看向他,腰间依然别着那串不响的铃铛。 “师姐怎么会在这里?” “别误会,这是掌门派发下来的任务,我们不是来救你的。”女子细长的眉梢挑的更高,顿了顿后又道,“毕竟你这种人被魔修掳走,谁会想来救呢?” 杜仲料定了对方不会对自己出手,便学着她的样子也抱起手臂一挑眉,回敬道:“那不如师姐也猜猜,像师姐嘴这么毒的人如果被魔修掳走,又有谁会去救?” 来而不往非礼也。 冷姓师姐摇摇头不答话,直接无视了杜仲向之前回话的那个丹修走去:“你,既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知道是要复活什么东西,那东西又在哪吗?” 丹修疯狂点头,杜仲也搞不清楚他是真知道还是就只是想从这破地方出去。 冷师姐直接把那丹修从笼子里提了出来,才又对杜仲讲话:“你徒弟和青一出去找你了,叫我留在这里等他们。既然你自己来了,那我们还是快去找他们吧。” 杜仲一惊,忙问:“清离也来了?” “嗯,自己非要跟来,要我说这么好的孩子在你手里简直糟践。” 杜仲懒得搭理对方的挑衅,焦急道:“他才刚筑基!他要跟来你们就放他来?怎么不拦住他?” “那也得拦得住啊。”冷师姐不爽道,“那孩子认死理,我想找个比你好的师尊给他他都不要。况且这事掌门也同意了。” “那快去找他们吧。” “咱们先出去。你也别急,他们拿了印着你神魂印记的命牌,不会乱跑。”冷师姐见他急就安慰道,“况且这事……没什么弟子愿意来,又牵扯甚多,只有我们三个来了。白晨因为事多脱不开身,也还留在天玄。” 杜仲听出她虽然说话难听,但到底是关心自己的,便道了声谢。 冷师姐笑了笑没回应,直接把那丹修背在背上,示意快走。 杜仲又最后回头看了眼笼子里那些静静看着他们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回来救你们的。” 说完他转身,在身后那些七嘴八舌的祝福中离开小屋,重新走入夜色。 带出来的那丹修说他曾有一次被带出笼子的时候看到魔宫中有一处出现了异象,之后魔修们就急哄哄的往那边赶,甚至因此惊动了魔尊。 他料想如果有什么大动作,大约也就在此处了。 两人便按着丹修的指示,在夜色中快速潜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迎面也窜出两个黑影。 杜仲紧张的压低身形,冷师姐扫了两眼,对他道:“没事,是青一他们。” 那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快速接近,果然是青一和顾清离。两人都是一身黑色劲装,在夜色中不怎么显眼。 杜仲一看见顾清离就忍不住上去斥道:“你跟来做什么?!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胡闹!” 顾清离“嗯”了一声,淡淡道:“我有些担心师尊,所以跟来看看。师尊可曾被人为难?” “……没有。”杜仲被他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弄得没脾气,只得提醒他自己要小心些。 四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便带着那丹修一起围成圈蹲在屋顶上交换信息,杜仲先说道:“魔尊跟我说他想要做什么大事,似乎和神兽族没落有关。但其人性情极其残暴,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冷师姐眯起眼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掌门也正是担心此事,数百年间魔道修士很少有这么大胆屠杀我正派修士的事情发生,但这任魔尊只短短二十年,就敢有如此大的动静,野心不小。掌门担心是他们藏了什么秘法,所以才叫我们前来探查一番。” “……他还跟我说过他之前进秘境是要找什么东西。”杜仲想了想又看像丹修,“你知道他在找什么吗?” 丹修立刻摇头。 杜仲便道:“走吧,那我们就去看看。” 冷师姐把丹修扔给青一背着,四人便站起身要继续向前行进。 这时那丹修却突然一哆嗦,伸手抓住青一的袖口:“要不,要不还是不要去了吧?魔尊说不准就正在那里呢……” 冷师姐面露不屑:“瞧你那怂样,丹修果然是一群怂货。” 那丹修就抖了抖嘴唇,没再说话。 杜仲上下扫了他几眼,问:“你还知道什么吗?” “没,没了。” 青一面露不耐,托了丹修一把把他背的更稳:“那就快走吧。” 四人又带着丹修在魔宫中快速穿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他说的地方。 附近已经没有高大的建筑了,连植物都很稀少,地面上只有成块成块的怪石。 几人都感觉到有热气席卷而来,眼前却还是普通的夜色。 冷师姐走过去看了看,道:“是障眼法,我来。” 杜仲也走过去帮忙。两人师承同出自赤霄峰,在破解这种术法上速度奇快。 片刻之后眼前的障眼法连同里面一层的结界就被撕出了一个小口子。 杜仲探头看了一眼,结界中的地界很大,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向下看去极深。 他示意后面的人小心些,便自己先小心翼翼的从破口处钻入结界中,找好了着力点,谨慎的稳住身形,生怕掉下去。 只见正下方岩浆涌动,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有个巨大的影子,偶尔还会稍稍动一下。岩浆旁边的岩石上还立着几个黑袍人,只是因为他们位置低又在死死盯着岩浆才没注意到上面有人。 杜仲回头小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没人能回答上来。这时走在最后的顾清离刚探进来半个身子,下面的岩浆突然涌动的更加剧烈,有一声怪异的鸟鸣从下方传来。 杜仲一惊,这声音他曾听过:“岩浆里泡的是凤凰?” “我们是再继续看看,还是立刻回去禀报掌门?” 那丹修却在此时咬唇迟疑片刻,突然大喊:“尊主,尊主他们在这唔……!” 青一反应最快,立刻捂住他的嘴,但来不及了。 下面的数名黑袍人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青一阴沉着脸松开捂着旁边那人嘴的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冷师姐一脸震惊,质问道:“你干嘛卖我们?我们是一个门派的啊。” 那丹修哆哆嗦嗦的后退:“前辈们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妹妹,我妹妹还在他们手里,只要我立功,我妹妹,就还能再多活几天!” 第29章 你有的我没有 “蠢货, 你把我们拖下水,你妹妹又能多活几天?!”冷师姐听了皱起眉, 带了丝怒气急急道,“我们回去请掌门过来,你又怎么知道救不了你妹妹!” “我不知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希望我妹妹, 我妹妹哪怕多活一天都好!”那丹修说着已经带了丝哭腔,“掌门如果会来早就来了, 我们只是底层弟子,掌门根本不会管我们的……” 几名黑袍人看着他哭哭啼啼的样子不为所动, 其中一个问:“尊主, 怎么处理他们?” “扔下去。”玄夜的脸在黑袍兜帽的遮掩下看不真切,他对着那丹修轻点下巴,“把他一起。” “尊主您答应过我们的, 只要检举他人……” “我现在改主意了。” 丹修面上已露出绝望,又不死心的乞求道:“我不求自己能活命,您看我妹妹……” “恩。”玄夜唇角微勾, 只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在定夺他人的生死, “那你自己跳下去。” 那丹修却仿佛如蒙大赦, 面露狂喜, 如果不是因为条件不允许他甚至要跪地磕头:“谢尊主,谢尊主!” “抱歉,前辈们。”他又转过头对着杜仲一行人道了声歉, 便毫不犹豫的抬脚跳进下面的岩浆池中。 只轻轻的“噗通”一声,他整个人就不见了踪迹,没有丝毫多余的声响。 无所畏惧却充满希望,甚至连惨叫都憋着没有发出。 玄夜微侧头,小声问身旁的黑袍人:“她妹妹是谁?” 那黑袍人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玄夜就笑起来:“让她多活一天,明天带来扔进池子里,叫他们死在一起。” 他说话声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到了。 “你看,这种自私的臭虫根本不值得同情。”玄夜又轻声道,“明明你以为你在救他,他却因为我承诺的一小点利益就出卖你。” 杜仲抿了抿唇没接话,对眼前人的厌恶却更甚。 那小丹修说的没错,他只是个底层弟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管不了,只能任人摆布,上位者叫他生他就生,叫他因为一点飘渺的承诺死他就必须悄无声息的死。 你叫他臭虫,你骂他自私,但却是你在逼他走上绝路,你在逼他出卖他人,反过来你还要骂他恶心,可最恶心的不明明就是你吗? 但杜仲却不能明说出来。 “过来。”玄夜又说,“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我不妨告诉你。这就是我要做的大事。” 杜仲依然没有动,青一和顾清离立刻微微偏过小半边肩膀一左一右的挡在他前面,冷师姐也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口。 他想起了对方说的要去秘境中寻找什么,和那只夙愿未偿的凤。要复活的东西,肆无忌惮的魔尊。 杜仲低头看了看熔岩中的影子,生硬的扯扯唇角:“复活这只神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已经站的足够高了。” “……还不够。我跟你说过,昔日守护这方世界的神兽族早已没落,你以为是因为什么?”玄夜不答反问,顿了顿却很快又说出他自己的答案,“因为人妖两族不可能和平共处,想要同时守护两族和平根本就是在自取灭亡!” “那种低贱的生物,就该被毁灭掉。你们的掌门没有这个能力,我却快有了。”玄夜的下巴线条紧绷,他撇撇头冷漠的看向下面的熔岩,“过来,这就是我找到的出路。” 杜仲不答话,石壁之间只余岩浆发出的“滋滋”声和偶尔从下方传来的怪异鸟鸣。 熔岩的火光稍稍映亮了他紧绷的脸,玄夜偏头盯着下面的岩浆看了许久,突然恨声道:“你过来啊!” 杜仲才不会过去,他感到身旁三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的保护,心中不再畏惧,于是轻声问道:“那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玄夜轻笑一声:“你一直是天之骄子,我说了你也不懂。” 肮脏的乞丐,凄惨的童年,人人算计的血统,那支离破碎最终只得走向毁灭的人生。顾清离曾经历过的一切,杜仲从书中都看到过,他自认为自己都懂。 但随意毁灭别人可绝不是出路。 这时玄夜却抬手一指:“把他扔进去。” 他指的不是杜仲,而是顾清离。 杜仲面上一寒,抓住顾清离的肩膀往自己身后拉。 黑袍人动起来,青一立刻拔剑相向,冷师姐也探手摸向腰间的铃铛。 青一双眼紧盯黑袍人,微偏头小声道:“你带着顾师侄先走。” 这时冷师姐纤腰一扭,腰间挂的那串铃铛居然发出了声响。这铃铛原来是件带有摄人心神能力的法器,几名黑袍人怔愣一瞬,已被青一抢占先机。 “走。”杜仲快速瞄一眼那两人,一拍顾清离肩膀,示意他快从结界裂缝处出去。 魔尊玄夜早已有大乘期的修为,而青一和冷师姐不过是小小的元婴修士,根本拦不住玄夜,几息之间就已经被击飞出去,双双砸在石壁上口吐鲜血。 玄夜瞬息间来到顾清离身后,伸手一掐顾清离的后颈,把他就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 杜仲瞪大眼睛怒道:“放开他!” 玄夜没理会他,提着顾清离眨眼间就又回到了崖底熔岩池边上。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就要把顾清离按进池子里。 杜仲远远的看到两人争执起来,似乎还说了什么,但他离得太远听不清,只能看到玄夜面目逐渐扭曲,顾清离盯着他也越发阴森。 熔岩池中的熔岩更加躁动起来,伴随着怪异的鸟鸣,一个个巨大的气泡从岩浆中浮现出来,发出“啵啵”的破裂声。如果一个金丹修士掉进去,绝对会像之前的那名丹修一样被烧成灰。 但他不可能就这样抛下顾清离。杜仲闭了闭眼,从崖壁上一跃而下,他在赌玄夜对于“杜仲”这个人有多重视。 对方果然立刻松开顾清离,闪身过来接住他。杜仲快速出手,手持长鞭勒住了玄夜的脖子:“快跑!” “我给过你机会了。”玄夜眸光微动,面上闪过一丝嫉妒。他指腹轻划过银白的鞭身,猛的握紧一扯,把鞭子生生扯断了,“我这次是肯定要成功的。” 本命法器断裂,杜仲只觉眼前发白,脑袋“嗡”的一声,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 “真是师徒情深,”他恶狠狠的盯着杜仲,“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他可以得到一个关爱他的人,我却不能?!你这样对我,我以前可以毁了你,现在也可以!” 他说着把杜仲扔在地上,用力一脚踹开。他抓起了顾清离走向熔岩池,面露笑容:“你有的我凭什么没有。” 岩浆翻滚的越来越厉害,那怪异的鸟鸣也越发响亮。顾清离出现后,池子里的东西就一直十分活跃。 神兽复生,可不就缺一具属于神兽的身体吗?玄夜看着顾清离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快意。 一照面他就看出来了顾清离带有神兽血统,他们本是一样的,可顾清离有爱他关心他细心呵护他的人,他玄夜却从来没有过。 他本是神兽凤凰的后裔,体内流着珍贵的凤凰血,却自小是母亲口中混了妖血的“杂种”,只配得到无尽的打骂和偶尔的残羹剩饭。母亲说,妖族都是贱种。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必须要有人来承担。 他在身边人不断的辱骂中艰难的活到了成年后,终于血脉觉醒,背着弑母的罪名从家中逃出。人间早已没有他容身的地方,修士对他的追杀更是层出不穷,他只有逃往妖界。 但是神兽血脉又怎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无法接受他,妖类也无法接受他。他们嘲讽他,踩踏他,打断他的骨头,试图分食掉他。 妖族都是贱种,这个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只得又伤痕累累的爬着重回人界,加入了历来不羁于常理的魔道。 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不再有像他一样的贱种产生,他都要毁灭妖族。 如果复活并吞噬掉一只神兽,这个愿望轻而易举。玄夜提了提手中人,面露不忿。 本是同根生,凭什么我没有的你却能轻易得到? 玄夜目光微动,扫了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杜仲。 这个人是曾经唯一带给过他温暖,在意过他,而不是只在意他实力和身份的人,初见时那人充满了正义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可是他遇到这样的人太晚了,他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路,但这个人无法接受。玄夜提着顾清离露出点笑意,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绝不能留给他人。 他一把将顾清离按进了岩浆中。 第30章 太过重要 杜仲怔愣的看着玄夜的背影, 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前胸蔓延到后背, 包裹住整个心脏。 那是他养大的孩子啊,他养了四年,就这么没了?就这一下? 本命法器被毁使他身受重创, 杜仲趴在地上,感觉疼痛深入骨髓, 似乎要将他活生生的撕扯开来。 顾清离是全书男主,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他不相信。 杜仲死死盯住前方,咬紧牙关艰难的伸手扒住地面, 拉着自己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 指尖触到已经断裂开的银雾。 好疼啊。他闭了闭眼,猛的攥紧手指,青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为什么这么窝囊, 为什么这么无力,为什么连自己唯一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他怎么会这么没用? 他听到在一声声越发尖锐的鸟鸣声中,隐隐有一丝“咣啷啷”的声响。 杜仲立刻睁眼看去, 是顾清离的佩剑, 在刚刚的争斗中掉到了地上, 此时正在地面上快速震颤着。 剑身上夹杂了若隐若现的威压,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冲出来。 听顾清离说这剑名唤九霄,前任主人是那位龙君。莫非是其中还有什么玄机?杜仲愣了一下,立刻四肢并用的挪到了长剑边上。 此时他身上已经痛的麻木了, 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只余那种血液流通不畅的针扎感。 清晰的感知到自身生机逐渐流逝的感觉使人惊慌失措,杜仲强行定下心神,仔细去看震颤的越来越激烈的剑。 剑中果然有东西,是剑灵一类的灵物,正要挣脱束缚前去护主。细看之下,剑身上有一圈细密的纹路,此时已经浮现出来,压制着剑灵。 这剑灵的灵体十分松散,纹路是在保护剑灵,也是在束缚剑灵。 杜仲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剑刃上轻轻一握,锋利的剑刃立刻割破了他的皮肤。 他舔舔唇哆哆嗦嗦的徒手在地上绘制起来,以血绘成一大片血色图案。 最后一笔绘制完成,整副图案首尾相连,杜仲也已筋疲力尽老眼昏花。 九霄突然停止了震颤,在下一声鸟鸣发出之际剑光大胜,一声龙吟自剑身上发出,剑灵在杜仲的帮助下挣脱束缚出来了。 那是一条白龙的样子,长啸一声直冲云霄,在空中游了一圈后猛的俯身向下冲来。 熔岩池中也回应似的发出一声鸟鸣,这次声音不再怪异,而是真真切切的凤鸣。 玄夜浑身一僵,立刻向后躲去,看着那白龙冲向早已被岩浆烫的烂皮烂肉一动不动的顾清离。 二者甫一接触,那白龙就直接融入他的体内,顾清离突然一抖,全身上下重获新生一般开始自愈。 龙魂,起死回生的威力。玄夜看着顾清离,面露狂热。 岩浆中似乎有一对翅膀大力扇动了一下,伴随着急促的凤鸣,有东西在试图冲出来。 玄夜脚步一动,刚要上前,就忽的面色一凝看向斜上方。 此时那处石壁上悄无声息的站了个冷峻青年,此人玄色衣裳面容严肃,墨发高高束起,淡色的薄唇轻抿正直盯着他。 玄夜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无极宗掌门?你这糟老头平时缩在狗窝里胆子小的要命,这会有好处了鼻子比狗都灵?” 又有几名无极宗的弟子落到岩浆池边,把杜仲抱起来背在背上就要离去。 玄夜见了怒极,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血红的眼眸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了:“你们,放开他!” 无极弟子不理会,他刚要去碾死这几名弟子,掌门就一掌劈来。 玄夜立刻回身迎击,两人修为旗鼓相当,短时间内难分高下。 杜仲趴在无极弟子的背上,微微伸出手指了一下:“我徒弟……” 一名弟子扫了一眼正战在一处的两位大能,见他们无暇顾及这边,快速走过去把顾清离捞了出来。 他们等把他的身体晾凉了,才背起他一齐离去。 结界外早已有数人等候,青一和冷师姐也正打坐疗伤,无极宗的弟子把他和顾清离一起放在了两人身旁。 有一背着大刀的少年见了来人立刻欢快的凑上来:“前辈,我一听说你被魔修抓走就去找师尊啦!” 杜仲看了一眼,正是安河。是了,无极宗是离魔修领地最近的正道大派,能这么快赶到的也只有他们了。 虽然不知是来营救他们的,还是也想从玄夜那里分得一杯羹。但少年的心意确实难得,杜仲轻抿颤抖的唇,虚弱却真挚道:“多谢。” 此时大家都注意到他面无血色,全身都在轻轻颤抖。冷师姐立刻问:“你怎么了?” 杜仲感受着自身快速流逝的生命力,毫不忌讳道:“我可能快死了……” 冷师姐听了斥道:“别乱说!” “银雾断了。”杜仲说着微弱的举了举缠在手上的断鞭。 两人见了一愣。青一立刻冷着脸掏出数瓶丹药往他嘴里塞:“咱们快回去。” 冷师姐也回神,应道:“对对,先吊住命,我们回去找最好的丹修来治你……” 无极宗的弟子见已无大事,就微一抱拳:“前辈们请自便,我们也要下去支援一下掌门。” 说着他们就又快速进入结界中,独留安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着他们:“我跟你们一起走吧……我下去就是给师兄们添乱去了。” 冷师姐随意应了一声算是同意,见杜仲服下丹药后一时半刻似乎死不了才松了口气,看向顾清离:“你徒弟怎么了?” 杜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说话间地面微微颤动,突然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一只浑身燃着火的巨鸟冲破结界,凤鸣声直冲云霄。无极宗和玄夜也不再战了,一齐在火鸟身后穷追不舍。 这异象太显眼了,魔域中的魔修恐怕很快就会赶来。 这时顾清离似乎是被那凤鸣吵醒,“唔”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揉揉额头撑起身子,睁眼看向杜仲:“师尊……?” 杜仲见了一惊,立刻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我们得快点走了。”剩下几个人目光刚从火凤凰身上转开,向他们看过来,“醒了?” “嗯。” 杜仲见到众人的目光,快速把顾清离的脑袋按在怀里,目光略微警惕,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的眼睛……” 刚刚顾清离看向他的时候,杜仲看到的并不是正常人类的眼眸,而是一对淡金色的竖瞳。 顾清离扎在杜仲怀中目光微动,若有所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杜仲拍拍他的背,确定对方懂了自己的意思方才放开他,颤巍巍的撕下一圈布在他眼睛处缠了缠,对另外几人道:“清离刚刚伤到眼睛了,这会不能见光。” 另外三人此时还在想其他事,并未过多问询,就让青一背着杜仲,冷师姐背着顾清离准备离去。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外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青一是带了顾清离四年,冷师姐和安河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愿意为他以身犯险。 杜仲趴在青一的背上,感受着快速行进时迎面吹来的风,面色凝重。 但在顾清离的事上,他不愿相信任何人,无论多亲近的人,他都不能冒险。这个人对他太重要了,他不能失去。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清离的身份,也不要给对方添麻烦,就是他所剩无几的有限生命中能付出的全部了。 第31章 几人中青一的修为最高, 速度最快,他招呼了一下其他人, 便召剑出鞘,背着杜仲快速向天玄的方向御剑而去。 “再坚持一下,你不会死的。”青一瞄了眼自己背上的杜仲, 轻声道。 “嗯……”杜仲虚弱的应了一声,然后就靠着青一开始昏昏欲睡。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离他远去, 耳边只剩下耳鸣的声音。在迷糊之间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身后用和青一同样的音色与他讲着话。 他眯了眯眼晃着脑袋回头看去,模模糊糊的看到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道:“师弟,走了。” 走?去哪? “阿仲, 几个凡人而已, 别管了。你要再不走,师兄们可就走了。” 意识突然回笼,杜仲一下睁大眼, 视野清晰起来。四周黄沙遍地,一片荒凉,只在远处有个小小的村落。 但那两个人影的脸还是模糊的。其中一人又再次催道:“师弟, 快点。” 快点做什么? “阿仲啊……你总这样, 真的让师兄很难做。别这样好吗?” 杜仲愣了片刻, 突然想起来, 他们刚完成一次任务,现在正在回天玄的路上。路过这片村落时,发现似乎有邪魔作祟。 这里离魔域太近了, 师兄们不想惹是生非,但他想前去看看。 那人见杜仲不说话,一拉身旁人的衣袖,又小声道:“我们先回去吧,他是精英弟子,应该不会出事的。” 那两个人不愿多管闲事,交谈过后决定先行离开,就抛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仲目送他们远去,然后和他们背道而驰,直接走进那片小小的村落。 没有尖叫声,没有惊慌失措的凡人,村落中死气沉沉的,到处都是干瘪的尸体,它们都扭曲着散落在地上,似乎最后一秒还在不断的抓挠挣扎。 他来晚了,谁也没救下来。杜仲抿了抿唇。 这时突然有个女声惊叫道:“不……不要!” 还有人活着,杜仲眼前一亮,听到哭喊便毫不犹豫的快步走过去,只见一男子压在一少女身上,不断耸动着。 是魔修,正拿一名凡人少女当做双修炉鼎。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怒,蓄力一掌拍向魔修的脑袋。魔修现在正在兴头上,毫无防备,这一掌拍下当即毙命。 那少女看着不过十七八岁,此时浑身□□,仰躺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看着身上的尸体两眼发直。 杜仲叹了一声,走上前把魔修的尸体抓起来扔到一边,随后脱掉外衣半蹲下身,体贴的为她披上:“你没事吧?” “仙人?”少女怔愣着哽咽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出呜呜的哭泣声,语无伦次起来,“我……我好难受……救救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检查了一下情况,这少女已经被毁了根基,不是一两颗丹药能解决的,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好好的一个人,却在最美的年纪就要死了。杜仲心中酸涩,把她搂进怀里,骗她道:“死不了。我是仙人,自然能救你。” 女孩信以为真,不再哭泣,满脸希冀的看向他。杜仲也立刻回应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 女孩安心了。她太累了,想睡一会,便“唔”了一声,在温暖的怀抱中闭上了眼。 杜仲又抱了片刻,才把这具已经咽气的尸体轻放在地上。 他展开神识在村落中探查一圈,没有丝毫活人气息。凡人被魔修们杀了,魔修们也已经走了,只留他一人站在屋舍中间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过来。 杜仲转身刚要离开,却不经意间感受到一间屋子中似乎还有个活人。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推开房门,只见在一地的尸体旁,有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蜷缩在榻上,似乎被吓得不轻。 杜仲用神识小心翼翼的扫视他好几圈,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小孩,不知为何被魔修放过了。他凑上去,小声问:“你还好吗?” 小男孩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杜仲看到了一对血红色的眼睛。那小男孩看着他舔舔唇,露出个笑:“我……” 杜仲心跳漏跳一拍,想听他说了些什么,却越是仔细听越是听不见。 他焦急着刚要问话,便感觉脸部被人轻轻拍了拍:“阿仲!” 杜仲一哆嗦,意识突然从那片荒废的村落中离开。哪有什么小男孩,他现在已经被青一带回了天玄派,躺在一张小榻上,白晨正坐在他旁边担心的看着他。 刚刚只是他做了个梦? 对方见他睁开眼立刻长舒口气:“醒了……我刚进来的时候你没了呼吸,我以为你……” 杜仲现在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就轻轻勾了勾小指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房门被推开,青一态度尊敬的领着个人进来,一起大步走到榻边。 此人身着褚御峰的服饰,大约是个丹修。面上一派淡然,但下巴微微高抬,显得有一丝傲慢。 白晨见了立刻礼貌的站起身让出位置,好方便那人来看杜仲的情况。 那丹修走上前坐在榻边,执起他的手腕,双指扣上,片刻后皱起眉头:“怎么伤的这么重?” 青一立刻拿起杜仲的银雾递过去给他看:“他的本命法器毁了。” 那人一摆手示意不需要看:“拿去找个炼器的修修,我可帮不上忙。他伤的太重了,想恢复如初已经不可能了,我能保住他的命,但是……” 白晨听着他在但是后面勾长了尾音,立刻急急的接话:“能保住命就好,其他的没关系。” 那人一点头,又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白晨和青一立刻说好,又客套几句后就走出屋子,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 两人走后屋中就安静下来,那人也不跟杜仲攀谈客套,又凝神探查片刻后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 那丹修从中掏出几枚丹药塞进杜仲口中后,就伸手虚按在了他额头上。 杜仲只感觉自那处起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所到之处舒服的一塌糊涂,那些刺痛感逐渐烟消云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奶妈……不是,丹修试用术法,让他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舒爽的又想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猛的收手,突然的冰冷和刺痛感又一下回来了,激得杜仲打了个哆嗦。 丹修撇了他一眼,从袖口中掏出方帕子擦了擦手,便站起身走到房门边推开房门:“好了,进来吧。” 门外两人早已等候多时,一听已经好了立刻走进来,还客气道:“真是太辛苦你了。” 丹修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淡淡道:“一时半刻死不了,之后我会按时来的。但他金丹本来就有暗伤,这次又造此重创,修为算是全废了。” 白晨也不管他说话好不好听,立刻千恩万谢的又说了好半天,才把他送出了屋。 杜仲此时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便试着动了动喉咙,沙哑道:“他是谁啊?” “褚御峰大弟子沈何。” 原来是我徒弟的情敌。杜仲懵懵的想,《至尊仙路》诚不欺我也,果然是个臭屁。 一想起顾清离,杜仲就又担心起来,试探性的问:“清离呢?他怎样?” “那小畜生!”白晨一听他提顾清离,脸色立刻就变了,气愤的一拍桌子,吓了杜仲一跳,“他伤了你你居然不告诉我们?我当然是叫他去反省了!” 杜仲就知道白晨为什么这么生气了。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丹田,只见本该只有核桃大小的金丹此时已经膨胀了数倍,质地变得松散,隐隐有要爆掉的趋势。 有一丝剑气在其中流窜着,使情况看起来更加严重。杜仲便道:“不怪他,是个意外。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不怎么办。”白晨气道,随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杜仲一眼,才继续,“阿仲你以后再也不能动用灵力了。不过别担心,师兄们肯定养你,这次绝不会再抛下你了。” 看来顾清离的事还没人知道,杜仲安心的笑了:“谢谢师兄。清离现在长大了,我自己也用不了多少东西,还是养得起自己的。” 白晨听他又提顾清离,冷着脸低低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 书中曾介绍过,那位褚御峰的首席弟子虽然为人臭屁了些,但十分有责任心,且术法精湛。 他之后果然每隔四个时辰就会再来一次,非常准时,一丝不苟。 沈何来第四次的时候,杜仲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 但那种不能使用灵力的沉重感,和时常涌现上来的虚弱感,他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 杜仲握着白晨送他的拐杖,慢吞吞的挪到了屋外。 外面阳光正好,照的他眼前发花,皮肤刺痛。真是不禁用了,他叹口气,抿了抿唇,赶紧伸手挡了一下。 第32章 收个徒弟 他这两天并没有在灵草堂的小屋中, 白晨怕灵草堂的弟子照顾不好他,就把他留在了自己那里。 杜仲缓缓举起手, 在眼前颤巍巍的握成了拳。 沈何还没有走,替他疗伤之后就被白晨拉到了屋外。 两人站在屋后窃窃私语,以为他听不到, 但他是体虚而已,不是耳聋谢谢, 真的不是。他听到白晨小声的问:“他怎么样?” 沈何安静了片刻,没说话, 白晨就又问道:“还能活多久?” “……按理来说应该能像凡人一样慢慢衰老,但是……恩。我说不准。” 杜仲垂眸看着自己颤抖的拳头, 心中没太大的波澜。他握不紧自己的手了, 就是单纯的使不上力气,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好起来。 那边的谈话又停顿了片刻,白晨最后只说道:“谢谢。” “不客气。” 白晨又跟沈何寒暄几句, 询问了一下近况,两人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白师叔,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再来叫我。”沈何与他道了声别, 见对方首肯后才径直离去。 褚御峰首席弟子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他说说不准, 那十有**就是事情很糟糕的意思了。 白晨又在原地站着沉思了片刻, 才从屋后绕出来,然后看见杜仲拄着拐颤巍巍的站着,一愣。 他赶紧走过来扶住杜仲, 责备道:“阿仲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多了个人支撑使他轻松很多,杜仲长抒口气,“一直憋在屋子里还是有点……闷。” “是师兄没有考虑周全。”白晨面带忧色的扶着他静立片刻,才又迟疑着开口,“你别担心,师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抛下你的。” 你说着叫我不要担心,但你却比我还要担心。你如果没有衡量过我的价值,自始至终从没动过抛下别人的想法,又怎么会认为我怕你不管我呢? 我这样是不是不会好起来了? 杜仲因为他的话猛的攥紧了拐杖,浑身都颤抖起来。白晨见了立刻焦急的问:“你怎么了?” 他一下回过神来,僵了一下:“我……我没事。” 白晨也是好心才这么说的,况且人家根本就没有养他的义务,他刚刚是怎么了? 杜仲揉揉额角,立刻转移话题,准备把关注点引到另一件他一直记挂的事上:“这次是我不谨慎,真的不怪清离。师兄你也不要太责罚他。” “什么?”白晨一愣,面上露出一丝困惑,“我就让他去面壁而已,没罚他啊。” 没罚他?杜仲尴尬的笑笑:“那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他?我还以为是师兄你在罚他呢。” “那是你的徒弟,做错了事也该你去定夺。我还没有不讲理到越俎代庖吧?阿仲你太不了解我了。”白晨带丝讨好意味的捏捏他的肩,露出个温和的笑,“他来看过你一次,但当时你还在昏睡着,所以不知道。我以为他给你留话了呢。” “这样啊。”杜仲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一边胡乱思索一边用指尖轻磕几下拐杖,“我在这里待着总觉得有些变扭,想回去了。麻烦师兄叫清离来接我一下吧。” “师兄送你回去就好了。”白晨轻拍他一下,看到对方困惑的眼神,他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啪的打开折扇扇了扇,才迟疑着问,“那群小崽子结队外出历练去了……他也没告诉你?” 结队外出历练?杜仲一愣,连声招呼都没有?他两手交叠在一起握住拐杖,下意识的互相捏了好几下,才说道:“还真没告诉我。” “你们回来后一个时辰不到,他就拉着另外几个孩子组队了,那时候你还在昏睡,不知道也正常。”白晨立刻道,“他可能是以为你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就算是觉得他不会这么快好起来,也不至于急到在他还躺在病榻上的时候就组队外出吧?杜仲心道,自立也不至于这么急于一时? 或是说…… 杜仲怔愣片刻,顾清离能有伙伴结伴同行是件好事,有没有他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又不可能一辈子带着顾清离四处闯荡,况且他之前也确实叫对方多结交些朋友的。 “那师兄送我回去吧。” “好。”白晨立刻应声,掏出件飞行法器,把杜仲扶了上去。 以往他历来禁打耐摔,身体素质强悍,区区一段短暂的飞行自然不算什么,可现在只是法器升空就叫杜仲心口难受。 他不想麻烦别人,就强行忍耐,但白晨已经从他的脸色看出了端倪。白晨什么也没说,只是体贴的放慢了飞行速度。 法器缓慢的飞行着,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才来到他的小竹屋。杜仲尴尬的笑笑:“耽误师兄时间了……” 白晨也对着他笑,摇摇头没说话,又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了下来:“用不用我送几个杂役弟子过来?” “不用,但还有件小事要再占用你点时间。”杜仲轻喘几口气,叫住了一个正向他们走过来的灵草堂弟子,“把这片灵田的弟子都叫来。” 那弟子被叫住,立刻恭顺的与两人打招呼,随后小心翼翼的问:“师尊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收个徒弟。”杜仲笑了,“别耍小心思。” “收……收徒?”那弟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直接无礼的抬头直盯向杜仲,“是从外门杂役弟子中收吗?……收亲传弟子?” 杜仲微笑点头,那弟子立刻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跑开了。 他之前本来是打算问白晨要个好苗子,再收一个徒弟的,但没想到这一耽搁,几天之间他变成这个样子,他再也配不上一个资质好的弟子了。 再收一个徒弟,再得到一个家人,这个想法在顾清离摆脱他独自外出后变得更加强烈。 “正好你现在也在,让你们熟悉一下,以后有事我就不亲自去了。” “阿仲你要收徒?这么仓促?”白晨愣了一下,“也没必要从杂役弟子中选吧?我可以给你送几个来你自己挑。” “你如果把人家资质好的孩子送到我这里来,人家孩子还不怨死我啊?”杜仲笑着摇摇头,烂人配烂人才是绝配啊。 白晨想再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怵逆他的意思。 远远的有一群半大的孩子一颠一颠的跑过来,乖乖的围着杜仲站好,一个个眼中都充满了希冀。 他们是一群外门杂役弟子,天玄派的最底层,毫无资质、一无是处的渣滓。但这不影响他们有上进心,他们也一直希望自己能有朝一日能成为内门弟子飞黄腾达。 不求飞的有多高,只要能筑基就好,只要能有人庇佑他们不要死在外面就好。 虽然只是灵草堂的长老,但能成为他的亲传一直是一件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杜仲看了一圈围着自己满眼渴望的孩子们,最终目光锁定在了站在外围的一个瘦小孩子身上。 那孩子板着张小脸,眼中也带着一丝希冀,但是克制的很好,大约是不想对成为内门弟子抱有太多希望。 这和顾清离小时候还是有点像的,对什么事都隐忍克制,简称闷骚。 杜仲向着他走过去,看着小孩眼里的那一丝丝希冀慢慢变成惊慌。他本来是想把那瘦小的孩子抱进怀里的,但因为实在没力气只得作罢,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就他吧。” ------------ 第33章 掌门有请 “就他?”白晨看了看杜仲手下那紧张的咬着唇, 瘦瘦小小还很怂的孩子,又扫了眼旁边那群眼含嫉妒的孩子, “不再挑挑了?” “不了,就他吧。”杜仲轻揉小孩子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愣愣的抬头看向他,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我叫十四。” “嗯。”杜仲点头微笑起来,示意白晨也来看看。 白晨凑过来捏捏小孩的小胳膊, 仔细看了又看,资质奇差, 完全不是修仙的料子,跟顾清离比起来天差地别。 虽然心里不赞同杜仲的做法, 但嘴上还是没敢反驳, 他弯下腰看着十四,教育起来:“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你们杜长老了,勤快些, 他如果有事可能会叫你来找我,你认得我住的地方吗?” 十四立刻用力点头。 白晨“嗯”了一声,继续道:“看过你顾师兄的能力吗?作为二弟子, 别让你师尊失望。” “我会努力。”十四偷眼看着他, 憋红了一张小脸, 郑重道。 杜仲伸手轻轻搭在十四肩上, 对其他弟子笑道:“你们认一下他,以后这就是我的亲传了。” 他亲昵的揽着十四在众弟子面前走过一遍,一来是为了以后有事弟子们都认得十四, 二来是震慑一下其他弟子,省的他们背地里欺负他。 杜仲又说了些激励弟子们的话,叫他们平日里多多用功,告诫他们虽是外门弟子,但只要努力总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后,就让他们都散去了。 杜仲叫十四从屋中端杯茶出来敬给他,简单的行个礼,他就算是收下这个徒弟了。 十四尽量的保持着表情平淡,但紧抿的唇和涨红的脸已经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激动。他在白晨和杜仲之间来回看了几圈,面露坚定:“我一定会成为和顾师兄一样厉害的人!” 童言无忌。白晨没忍住轻笑出声,但出于礼貌止住了摇头的冲动。他心道,这孩子还真是天真,以为什么都是可以用努力换来的,一点都不懂得万事天注定的道理。 资质差到极点的时候,渣滓就一辈子都是渣滓,纵使再努力也还是渣滓,不可能翻身。白晨看着把十四揽在怀里的杜仲,暗道也就他这位师弟能把这种人当宝贝了,真是可爱的打紧。 但他还是道:“恩,努力些。也要照顾好你师尊,记住了吗?” 十四第一次得到他人的肯定,变得更加激动。杜仲看着他激动到颤抖的样子笑了笑:“不过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可能不方便带你去登记了。” “你快进屋去吧。”白晨立刻道,“我带他去登记,这样内门弟子该拿的资源也能早点拿到。” 杜仲应了一声,从袖中拿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木牌递给他:“那麻烦师兄了。” 白晨接过木牌,叮嘱他好好休息,有事一定要来找自己后,就带着十四去主峰登记了。 从白晨的小峰回灵草堂其实不远,但也已经消耗掉了杜仲全部的力气,再加上他又在外面站了半天,这会就觉得更加虚弱了。 他拄着拐颤巍巍的走进自己的屋子,又在床上躺下闭目养神起来,养着养着困意也就上来了。 虽然只从沈何那里听到只言片语,但杜仲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清楚,也没有任何自欺欺人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如今再想修炼或是使用法术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那松散而不稳定的金丹能不爆掉就已经不错了。他算是彻底被断了修仙路,只能像个凡人一样度过余生,甚至可能连个凡人都不如。 没有修为加成,他自然是需要睡眠的,而且还是时常昏昏欲睡。杜仲打了个哈切,便翻身陷入梦乡。 大约是因为虚弱,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做。等他再伸着懒腰醒来时,已经第二天天亮了。 杜仲觉得身上除了虚弱,关节处还有丝丝刺痛感。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眼四周,便叫道:“清离!” 无人应声。 怎么回事?杜仲又叫了两声才想起来顾清离外出去了,便改口叫起自己的新徒弟:“十四!”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还是没人理。 得,一个都不在。杜仲心中暗道,留下他一个病患孤苦无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好样的。 关节的刺痛感让他不太想坐起来,就躺着拧巴了几下试图缓解疼痛,但是没有丝毫用途。 这种痛感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杜仲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感觉是小时候缺钙或者膝盖着凉时才会有的那种特殊痛感。 更加不想起床了。 反正长老平时就是个闲置,在床上趴一天也没什么,他就半睡半醒的一直这么躺到了响午,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胃中返上来的酸水彻底让他睡不着了。 所以居然连饭都没有?真是好样的。 仿佛回应他内心的想法一般,有狗四四小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像是个小孩子在小跑。不多时他的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杜仲喊道:“进来。” 门被推开,露出了十四的小脑袋。他端着食盒走进来,面上带着几丝惊慌,急急的辩解起来:“师尊对不起,我今天一早起来忘了自己已经是您的亲传,就跑去灵田里了。直到刚刚有师叔说掌门……” 他说着说着抬起头来,却在看清杜仲后突然顿住,整个人都禁声了,又过了片刻才犹疑的叫道:“师尊?” 这居然都能忘,怕不是个缺心眼。杜仲揉揉额角,挥手示意他把食盒放到桌上,才又问:“掌门怎么了?” “……有师叔说掌门叫您去找他。”十四却没有把食盒放下,而是紧贴着门又盯着杜仲看了片刻,才继续把话说下去,“额,您的脸……” 杜仲顺势抹了把脸,立刻感觉出手感不大对。之前他的面上确实摸着有些缺乏弹性,但绝没这么厉害。现在摸着有种糊了层纸的感觉。 他立刻清醒过来,坐起身从袖中摸出面镜子,送到面前一照,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人是谁?杜仲看了两秒才认出镜中人就是自己,他这是一觉睡了几年?还是这镜子其实是照妖镜? 如果说他之前看起来是个年龄在三四十岁之间,尚有几分姿色的帅大叔,那他现在看着就是个足足快有五十岁的小老头。 一阵恐慌感突然蔓延开来,紧紧攥住了杜仲的心脏,他手一抖铜镜一下掉落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 难怪一早起来关节会痛了,五十岁半老不老的人可不就是容易有这些关节上的小毛病吗? 十四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对他突然的变化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他走到塌边捡起镜子递给杜仲,问:“师尊需要我去把白师叔叫来吗?” “恩?”杜仲心不在焉的看着十四,“你刚刚说掌门叫我,是什么事?” 十四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脸看:“说是有事要问。” 冷静,现在就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杜仲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感觉自己淡定多了。他搓了搓冰凉凉的手,对十四道:“替我束发,先去见掌门。” 十四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能理解突然变老意味着什么,他只看着杜仲逐渐变得淡定,就觉得心中也安定下来,又开始欢快的一颠一颠小跑起来。 他大约还沉浸在突然成为内门弟子的喜悦和梦幻中,竭尽全力展示着自己,手脚勤快的忙来忙去,很快帮杜仲打理好了一切。 杜仲也顾不得吃饭,一拍衣摆推门走出屋外,十四紧跟在他后面,伸手指了指:“师叔们在那边等着呢。” 屋前不远处站了三名弟子,腰带配剑面容冷峻。细看之下他们双脚竟并未着地,虽然很低调,但真真切切是在踏空而行。 杜仲手指轻微颤了一下,这恐怕不是普通弟子,而是掌门身边,他们平时见都见不到的核心弟子了。 那三名弟子见他出来,就这么鞋底不沾地的走过来,仍是带丝恭敬道:“灵草堂杜长老?掌门有请。” 第34章 第34章 那三名弟子就站在他面前, 因为凭空而立比他高出小半头。杜仲第一次和这样的强者近距离接触,只觉压迫感十足, 下意识紧张的舔舔唇,才露出个笑:“是我……走吧。” 三人中似乎是领头的一人瞥了眼十四,道:“带着您的徒弟一起。” 杜仲也看向十四, 愣了一下:“他是我回来后才新收的徒弟,没进过秘境。” 那弟子扫他一眼, 掏出一件飞行法器扔到面前,又冷淡的重复道:“那也一起, 请。” 杜仲无法,只得牵着十四一起踏上法器。那三名弟子也站上去后, 法器便转瞬间离开了灵草堂。 核心弟子手中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 杜仲只觉一阵晕眩夹杂着恶心的感觉传来,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到了天玄派最核心的地带,掌门穹机子的大殿前。 三人看着杜仲虚弱的样子, 面上都露出一丝不明显的不屑和厌恶:“到了。” 不屑自然是正常的,核心弟子和其他弟子不同,他们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 整个天玄派中最顶尖的那几位鬼才。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使掌门人在任何斗争中都不会落于下风, 是掌门人的亲信, 平时完全不用处理门派内的事务, 甚至丝毫不和普通弟子打交道,这次乍一见像杜仲这样虚的人,难免被其弱鸡程度吓了一跳。 杜仲看见了, 但心中没有太多感触,毕竟被大佬鄙视一下也实在是没什么。他摇晃着踏在实地上,连忙道:“多谢。” “恩,你在此先等候一下。”打头的弟子收回目光,快步走上大殿前的台阶,大约是需要先通报一下。 这是杜仲第一次来到这地方,他缓了几口气后便抬眼打量起四周。 面前这大殿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站在近处看极其巍峨飘渺,一级一级的银色台阶干净的发亮。前去通报的弟子转瞬间已经走到了高处,背影被雾气遮的若隐若现,但他还没走到头。 十四早已看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奢华的建筑物,哪怕在梦里也是想都不敢想。但这就是天玄掌门的一处住所,土豪的令人发指。 上去的弟子不多时就又快速走了下来,他走到杜仲身前,淡淡道:“可以上去了。” 杜仲便跟着三名弟子踏上了那长长的银白台阶。 在掌门面前使用法器是十分无礼的,背着人或者拉扯着人走也是一样。 但杜仲此时正虚弱着,爬楼梯已是万分费劲,还必须要爬两步停下来歇一会,那三名核心弟子也只得跟着他龟速前进。 杜仲看着他们额头若隐若现的青筋,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继续缓缓迈步。 这时有一丝神识从上方传来,笼罩住了杜仲,仿佛可以穿透皮肉,直窥入骨髓。他强忍着被看穿的不适感,继续艰难的缓缓向上。 片刻之后,有一低沉的男音传来:“……把他背上来。” 其中一名弟子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杜仲背在背上,似乎早就想这么干了。那弟子轻侧头对十四说:“你自己上去。” 话音刚落,三人已瞬息之间与十四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早就该背着我上去……杜仲趴在核心弟子的背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顶端暗自腹诽。 在最后几级台阶前,杜仲被放了下来,只好又继续自己颤巍巍的迈步。 等他终于走完这最后几级台阶,那三名弟子早已等候多时了。他们立在一身着绿色衣裳的俊美青年身后,面露尊敬。 这绿衣青年就是那天离开秘境后看到的大能。杜仲扫了他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低垂下头,快速行礼后恭敬道:“掌门。” “把脸抬起来。” 杜仲听话的抬起头来,就看到那位掌门大能盯着他面露疑惑:“你就是杜仲?……我那天怎么没见过你?” 是了,这种大能修士识海强大,自然能过目不忘,虽然只打过一次照面,但当天从秘境中出来的弟子掌门理应都记得住。 原来他老的连掌门这种大能都认不出来了,杜仲克制住伸手摸脸的冲动,开口讲话时把姿态放的极低:“弟子之后受了伤,衰老加速,所以掌门才没有印象。” 穹机子紧盯着他,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双手狗七七背在身后缓步向前,走到了杜仲面前。 太近了,杜仲小幅度的咽了咽口水忍住后退的冲动,僵立在原地。被这种大能直直的盯着看,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蛇死死盯住的青蛙,或者是蚂蚁,脆弱的不堪一击。 一丝强大的神识伴随着可怖的威压一下从头顶压下来,杜仲脑子里“轰”的一声,便觉得头晕目眩喘不上气,整张脸片刻间被憋成了猪肝色。 他已经不能使用灵力,只能**凡胎的扛着。 穹机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猛的收回神识退开半步,与杜仲拉开距离。 杜仲此时早已头部充血眼冒金星,穹机子这一下收的他毫无防备,差点向后仰着从台阶上滚下去,还好及时被刚上来的十四扶住了。 穹机子面露差异,大约是没想到他如此的不堪一击,怕不小心把他弄死,便和他保持好了距离,才开口问:“我听说你和魔尊认识?” 杜仲不知道他是听谁说,听了多少,也就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便谨慎的微微低垂下头,什么也没说。 穹机子又后退一小步,才叹口气再次开口:“你应该也知道吧?本次仙门大比是天玄派主办的,大千秘境从开启到进入也主要都是由天玄在负责,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影响非常不好,其他几位掌门一直在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仲斟酌着回道:“是,知道些……实在是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穹机子冷笑起来,“这次的事让我看到门内高层弟子中出了叛徒,如果不是他们魔尊不可能在秘境中出现。但他们极其隐蔽,似乎不止一两个人,我到现在都是毫无头绪。” 这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大千秘境只有一个入口,还是由五大门派共同看守。魔尊如果不是能徒手撕开第二个入口的话,那他必然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严密的守卫中带着数名魔修从正门进去的。 如果不是有人在帮他掩盖行踪,那么多的精英弟子不可能毫无察觉。 而能影响到弟子巡逻和进秘境人员名单,把数名魔修塞入秘境的必然是高层弟子,等级高到完全不是他能结交到的人。 这样的弟子并不多,穹机子肯定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只是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又碍于那几名弟子对天玄派日常运营影响重大,他不好轻易下手全部杀死,才会如此毫无头绪。 但这确实不是能牵扯到他的事,杜仲没看出穹机子到底想说什么,便闭上嘴,恭顺的立着,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天玄派的实力一直是人界五大门派中最强的,以往无论是魔尊还是鬼王必须要敬我们三分。但魔尊近期表现得如此肆无忌惮,使我有些不安。多年来为了和平,我们一直有我们的秩序,他现在却敢公然挑衅,试图推翻我们之前的秩序,肯定是有了杀手锏。” 穹机子紧盯着他,放慢了语速:“我不关心你和他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但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是叛徒。你也看到魔尊行事有多乖张了吧?” “是。”杜仲看着他,点了点头。 “人界必须由正道统领,绝不能落入这种人手中。”穹机子面上露出一丝不满,“况且这次无极宗不声不响的从他那里捞到了好处,而我天玄损失最大,却丝毫好处没得到,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我一直出于一些考量,容忍了魔尊由苦短甜长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的行为。但我现在也得到了一点消息,不想再忍耐他了。我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回到他身边,替我看看到底谁是叛徒。” “如果时机成熟的话,杀了魔尊,把尸体带回天玄。” 你想的很美,但情报可没掌握好。杜仲面上露出一丝难堪,伸出自己颤抖的手,盯着穹机子露出一抹苦笑:“门派需要我,我自当竭尽全力。但掌门您看……” 穹机子点点头,笑得十分和蔼:“这是我提前没有考虑到的,我没想到你这么……你放心,我也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你可以留在天玄派慢慢养伤,你这么多年来对天玄做出的贡献我一直看在眼里,天玄无论何时都不会拒绝你,但我依然希望等你好些后,在必要时可以为了大义略微做出牺牲。” 没想到我这么不堪一击吧?杜仲心中疯狂撇嘴吐口水,但面上还维持着恭顺,双手做辑:“多谢掌门,为了门派我自然是愿意牺牲一切的。” “很好。”穹机子盯着他满意的笑起来,“但回去以后你不要四处乱说,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如果你敢乱说,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自然。”杜仲立刻小心翼翼的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穹机子一甩衣袖,转身向殿内走去:“回去吧,好好养伤。” 那三名核心弟子恭敬的目送穹机子离开后又看向杜仲:“走吧。” 穹机子没发话,他们都不敢背着杜仲直接下去,只得在前面放慢速度带路。索性下楼梯一直都比上楼梯轻松,他被十四搀扶着也不至于像上来时一般缓慢。 杜仲见他们已经甩出了法器,便报出了白晨所属小峰的位置,道:“师兄可否把我送到那里去?” “他也被掌门请去了,你现在去见不到的。我们还是把你送回你自己的住处吧。” 说罢不等杜仲再问,待他一站上来便立刻催动法器腾空而起,转瞬间离开了原处。 他们把杜仲送回灵草堂后就又急急的离开了,大约是还有其他事要做。 十四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法器,见到如此强大的弟子,他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中带了丝向往,抓了抓杜仲的袖子,天真烂漫道:“师尊,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杜仲阴郁的心情因为十四的傻模样一扫而空,没忍住笑出声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之前还说想成为你顾师兄那样的人呢,这会改主意了?” 十四皱着眉伸手挠挠头,沉思片刻:“顾师兄,不是跟他们一样厉害?” 杜仲捋了捋小孩的头发,望着远方面露一丝茫然:“不……他会比他们还要厉害。”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其实何止是这几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弟子?顾清离将来是会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的,和他不同。 他已经止步于此了。杜仲又从袖中掏出铜镜照了一下,目光一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又隐约变老了一些。 太快了吧?杜仲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没救了,也有些认命,因此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没有太多恐慌。 未来可以预见,杜仲觉得站立使他有些难受,就缓缓走向自己的竹屋,准备再躺会,顺便吩咐十四道:“你去白晨那里等着,等他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这里出了些问题。” 十四应了一声,刚要小跑着离开,杜仲就又叫住了他:“等等,我先把修炼秘籍给你,你自己拿着看看。” 十四立刻转身跑回他身边,眼含期待。 杜仲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进来,便缓缓挪进屋中,坐在了榻上:“去把书架上那摞书拿给我。” 十四立刻把他说的那摞书拿下来放到杜仲身旁。 杜仲一本一本拿起来看了看,最终选中一本最入门级的心法,拍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了他:“好好修炼。去吧。” 十四立刻接过抱在怀里,道了声谢一颠一颠跑走了。 杜仲见他走了,就仰面躺在榻上盯着房梁发呆,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指尖在手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大约是被掌门召见花费的时间太长,白晨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来。 杜仲在床上躺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等的都快睡着了才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片刻之后有人在屋外轻轻叩门,杜仲喊了声进来,十四就带着白晨和沈何推门进来了。 杜仲侧头看向他们,那两人和他一对视就突然愣住了。白晨顾不得礼数,立刻焦急的快步走过来:“怎么回事?阿仲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了?” 沈何也凑过来仔细探查了一番,随后缓缓收手,看了杜仲一眼:“是术法反噬。因为你已经不能使用灵力了,所以它在吞噬你的生命力。” 白晨一愣,犹疑着沉默片刻后,方才问道:“怎么办?……只要能救他,无论需要什么,但凡我有我就拿的出。” 沈何摇摇头:“他的金丹内部非常不稳定,保持到现在没炸开已经是万幸,高级些的丹药他都不能服用。所以这种状况我也无能为力了……” “所以?看着他就这样死?” “恐怕只能如此……”沈何不知为什么,比起上次来的时候殷勤不少,破天荒的主动询问起杜仲近况,最终也只能难得的在面上露出些遗憾来,“我可以每天来用治愈术帮他稳定状况,但肯定没什么用途。” 杜仲之前就已经有预感了,这会心中一片空茫,只问道:“那我还能活多久?” “起码还有一周可以活。反噬只是初期快,你不会一直这么快速度衰老下去的。” 杜仲抒了口气,心道幸好幸好,他这一天能老个二三十岁,要是保持这个速度他两天就得死。 杜仲点头道了声谢后就闭上了眼,白晨又客气的询问了沈何几句,便送他离开了。 送完人白晨又急急的回来,凑到他面前安慰道:“也许还有转机呢?也许还会有奇遇。” 这是欺负他修的仙少?杜仲暗道,哪那么多好事,他又不是小说里那种总能在危难中奇葩的绝处逢生,怎么也死不掉的主人公。他是真的要凉了。 在家宅过最后的日子就好了,来哪门子奇遇。 他也没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这书中世界的发展方向他基本都知道,比如顾清离迟早会成为天下第一。 根本就不用他记挂,人家贼稳,他只要安安静静的走完这最后一段日子就好了。 “我没事。”杜仲平淡道,反过来也在安慰白晨,“也许明天就好了。” “对。”白晨立刻顺着他说了几句好听话,但两个人只是在互相欺骗,谁也没信自己说出的话。 杜仲身为病人,实在是没精力再去安慰旁人了。默默听着白晨说完一串的好听话,乏力道:“我累了。” 对方立刻十分识相的站起身:“那师兄就先回去了,阿仲你好好休息。” 杜仲“嗯”了一声,看着他掩上门离开,疲惫的闭上眼。 刚刚跑出去的十四也已经回来,手中提着个新的食盒,跑到杜仲面前打开,掏出一碗粥来:“师尊一天没吃饭了,吃些东西吧。” 杜仲眯起眼斜斜的看去,是一碗白粥。饿了太久他其实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但还是“恩”了一声,任由十四把自己扶起来。 十四满脸认真的端起碗,捏着小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杜仲张嘴吃下,就感到这粥中不只有米饭的香气,还有鱼肉和鸡蛋的爽滑口感。 原来不是白粥?杜仲看着那浸泡着米粒的浓醇白汤,感觉心口暖暖的,由衷的笑了:“什么时候伙食这么好了?” “我早上抓的鱼!”十四露出点自豪的微笑,又很快腼腆的收起来,“师尊病了,厨娘说吃些鱼肉会好的快,我就捉了两条,让厨娘做了一锅粥。” 这孩子真懂事,杜仲揉了揉十四的小脑袋,感觉喝进胃里的粥一直熨帖到了心坎里,捂得身上暖暖的。 小十四端着粥碗,一点一点将粥喂到了杜仲口中。 杜仲喝过粥,感觉身上舒服了不少,又躺回了榻上。 他现在就像个老年人一样精力很差,时常昏昏欲睡,十四出去后没一会他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杜仲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从袖中掏出铜镜照了照。 之前沈何说的衰老速度会逐渐慢下去似乎是真的,杜仲看着镜中那白发苍苍面带褶皱的人片刻,才勉强认出这大约是五六十岁的自己。 不错了,最起码没像前一晚一样一夜之间老十岁。一觉醒来老了五岁而已。 杜仲安慰了一下自己,默默又把铜镜收回袖中。 先吃早饭吧。他舔舔唇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感觉有什么坚硬的带些棱角的东西碰到了舌头。 杜仲一愣,立刻含住那东西缓缓坐起身,吐出来一看,是一颗牙齿。 老掉牙了啊,杜仲有一会都是在呆呆的看着那颗牙齿,回神后在口腔中舔了一圈,又舔下数颗牙齿。 好多牙啊……他把它们吐到手心,双手哆哆嗦嗦的颤抖起来,险些把那些牙甩出去。 几颗,几颗?杜仲的眼睛也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哆嗦着把手抬到眼前,才勉强看清那些小小的白色牙齿。他探出指尖点着那些牙,但手根本稳不住,数了好几遍才勉强数对。 是九颗。怎么会这么多?五六十岁的人原来会掉这么多牙的吗? 杜仲后知后觉的突然意识到,他在快速衰老,如此可怕。 他慌张的四处巡视着,目光最终定在了自己的枕头上,枕头上全是花白的发丝。 他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可能是自己的,忙颤抖着手抚上头顶。 有点秃了。 原来五六十岁的人也会掉这么多头发的吗? 杜仲瞪着那些脱落的头发,有些不知所措。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另一个声音却在冷静的分析着: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是早料到会这样了吗?而且不止于此啊,你还要活到明天,活到后天呢,变成七十岁,八十岁,直到老死。 但他之前只隐约想着自己会衰老,会死,但绝没想的这么仔细过。 牙齿会掉,头顶会秃,眼睛会花,耳朵会聋。他之前只知道自己走路走不稳,力气使不上来,可不知道以后甚至连饭都不能自己吃了。 那之后呢?之后还有什么在等他? 恐慌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使他有点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冷静下来啊,现在就惊慌除了让你心脏猝死,还有什么别的用途吗?杜仲木楞的移开视线,伸手捂住心口,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慌张。 他又呆坐了一会,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的吓了自己一跳:“十四……” 十四不敢睡顾清离的房间,这两天一直打地铺睡在隔壁的外间。一听到杜仲叫,立刻哒哒哒的跑过来,敲敲门直接跑进来:“师尊要吃早饭吗?” 自己这副老态一下就暴露在他人眼中,杜仲后知后觉的感到羞愧,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十四看到了他的样子,呆了两秒才跑过来:“师尊的病没有好吗?” 小小的孩子也不知是掩饰的好还是什么都不懂,脸上一丝嫌弃都没有,使杜仲心中略微安定下来。 “没有。”也好不了了。 “我先去帮师尊拿点吃的来吧。”小孩又哒哒跑出去。 杜仲把枕头上的头发一根一根捻起来,因为眼神不好他只得把头垂的很低,但低垂着头又使他颈椎刺痛起来。 他的手指抖动幅度非常大,大到他好几次明明以为可以捻住却都失败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变成这样? 杜仲停下动作沉静片刻,看着自己皱巴巴的手突然出离愤怒起来。他剧烈喘息着,目光逐渐变得阴森,狠命一甩把枕头甩了出去,撞到桌角发出“咚”的一声。 就因为他有记挂着想要保护的人吗?! 这时突然有人扣门,把杜仲的思绪从一个可怕的角落里拉了出来。他喘着粗气愣愣的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十四这么快就从厨娘那里回来了? 没得到他的回应,门外传来的却不是十四稚嫩的声音,而是一个更为成熟的男性嗓音:“师尊?” 是顾清离回来了。 杜仲尚且来不及阻止,顾清离就推开了屋门。 阳光直射入屋子,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杜仲的老脸。 他看到了门外不止顾清离一个人,顾清离身后还站着数位少年少女,有安河有筠莛还有几名万剑峰的师侄。 杜仲看着那群英姿飒爽的少年人,手半抬在空中似乎是想要遮脸,但及时克制住了。 顾清离看到他也愣了一下,反应迅速的挡住身后人的视野,对他们道:“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 说罢立刻关上屋门。 门外传来安河担心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原来杜仲所处的位置还是暗了些,除了第一个进来的顾清离,其余人都没看清楚他的样子。 顾清离快步走向杜仲,问道:“怎么回事?” 杜仲有点不敢看他,支吾着说不出个因果。 顾清离等了片刻,见他似乎不太想说也就不欲再细追究,只又问道:“师尊饿了吗?” 杜仲这才注意到他还提着个食盒,大约是顺路给他带来的。他没说话顾清离就当是默认了,直接把食盒中的物件掏出来摆在桌上。 杜仲扫了一眼,两菜一汤,一块酱肉一个大馒头。他握紧手中的牙齿,下意识舔了舔空荡荡的口腔,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是谁?” 是十四回来了,杜仲听到这声音立刻抬头,探身叫道:“你先进来。” 顾清离轻侧过身遮挡住杜仲,看着十四推门进来后站在那不动,摆手示意他快点把门关上。 十四快速反手关门走进屋中,看着顾清离有些突然兴奋:“顾师兄!” 顾清离凝视他片刻,才让开身子淡淡的“恩”了一声。 十四提着自己带来的食盒快速迈着小短腿,刚要找个地方放下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食物,便小声道:“师尊病了,现在只能喝粥。” 说罢掏出一碗粥,又捏着小勺子跑到了杜仲面前喂他喝粥。 温柔的粥喝下去十分舒服,依然是加了鱼肉和鸡蛋,杜仲喟叹一声:“你又跑去抓鱼了?” 小孩羞涩的点点头,没好意思再像昨天那样邀功,只继续喂他小口小口的吃。 顾清离看了两眼便移开视线,他从袖中掏出一只骨白色的小茶杯,走到桌前提起茶壶向杯中倒了些水。 他盯着杯子等了片刻,才拿起来又走回杜仲身边:“师尊喝点水。” 杜仲其实刚喝下粥不渴,但又不想辜负对方的好意,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这一口水喝下,使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机盎然。水中的生机从口中开始,蔓延至全身。 眼睛不再那么模糊了,耳朵也清晰不少,身上也不那么痛了,连虚弱感也少了很多,使人身心舒畅。 杜仲就知道那小杯子绝非凡品。 顾清离看了他片刻,问:“师尊感觉如何?” 杜仲笑了,但一想到自己嘴里连颗牙都没有就赶紧又收住。原来顾清离不是抛下他自立去了,而是帮他去寻活路。 这种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太好了,一下就冲散了他这两日来的不安。杜仲脸上的愉悦藏也藏不住:“好多了。” 顾清离看着他依然苍老的脸,指尖轻轻抹了抹杯沿,转身把杯子放到桌上:“这是用灵兽骨粉制成的茶盏,用它饮水可以延年益寿。” 他说完又凑过来,伸手按上杜仲的丹田。 杜仲看着对方离自己这么近,顿觉尴尬,担心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味道被顾清离闻到,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十四扒着榻沿盯着看了片刻,小声问道:“师尊怎么样了?” 顾清离闻言收回手直起身子,瞥他一眼没答话,直接问杜仲:“师尊新收的亲传弟子?” 杜仲之前一直心不在焉的,这会被问才想起来要介绍一下十四,便轻拍一下十四的小胳膊:“对,他叫十四,我从外门杂役弟子中挑的,很懂事。” 十四见他终于提起自己了,就兴奋的跳起来,两只大眼晴带丝崇拜的看着顾清离:“顾师兄好!” 这可比顾清离小时候那副不爱理人的臭样子讨喜多了。 “……师尊情况不是很好。”顾清离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扫了两人几眼后安静片刻,突然又开口,“我才出去三天。” 他蹦出这么一句话,杜仲也不知道他想说的是“我才出去三天你就变成这副鸟样”还是“我才出去三天你就又收了个徒弟”,只好含糊着回应道:“是啊,三天半。” 顾清离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挑挑眉走上前抚了抚十四的背,轻声道:“照顾好师尊,我先走了。” 杜仲看他转身就要走,有些焦急起来:“清离?” 好不容易在他死前赶回来了,刚打一个照面就又要走?他已经没有两天可活了啊。 “嗯?”顾清离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等着他发话。 “你这刚回来,这么快就走?”杜仲哆哆嗦嗦的往前边挪动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已经没有几天了,什么事都不用这么急吧?” 他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这说的什么话,人家是为了他好,他这么一说好像意思着顾清离为了自己的事不顾他死活似的。 但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你能就在我身边陪着我。不要让我独自面对衰老和死亡,我真的很害怕。 但他不可能直接说出口的,一个小老头子怎么也说不出这么矫情的话来。 顾清离却不在意他的表述失误,摇摇头道:“这次是我连累了师尊,师尊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能救师尊的方法。” 说罢他不再看杜仲,也不等杜仲继续说话,径直离开屋子,对等在外面的人道:“走吧。” 房门一开一关,屋中一亮一暗,杜仲的老脸就又陷入了黑暗中。 “是前辈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安河一见顾清离出来立刻问道,见对方自顾自向前走不理会自己,又挠了挠头。他一直知道自己有时候说话不中听,就迟疑片刻把话在脑子里捋了捋才小声表态,“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来找我,我肯定竭尽全力。” 顾清离闻言脚步顿了一下,挑挑嘴角露出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多谢。” 其他几名弟子见了,也立刻纷纷表示如果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肯定倾力相助。 “恩。”对于这几名弟子的刻意讨好,顾清离不想多做回应,便目视前方,带头大步向前。 当你展现出自己的强大时,会有很多人来讨好你,试图与你结交,因为弱者依附强者以求利益最大化是一种本能,从前的顾清离深有体会,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醉其中。 可惜这种关系不长久,一旦失去自身的能力,也就等于失去了围绕在身边的所有人。 但也有一些人,在你还弱小的时候默默守护你,当你强大的时候不会来巴结你,他们就站在原地不远不近的看着你,准备着随时伸手扶你一把,无论你价值几何。 杜仲之于顾清离就是后一种人,多年前形单影只了一辈子的顾清离从未想过会有人和他是这种关系,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就显得越发珍贵。 在仙门大比前,除了杜仲基本没有人关注过他,现在却开始有人追随他。 顾清离不可能因为被几个人捧着簇拥着就忘了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如果灵兽骨粉制成的茶盏救不了杜仲,那他就要去找寻其他的宝物。 他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搜索着从前见过的,可能有用的天材地宝。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来更多,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找到。 ** 昏暗的小屋中,十四看着正在愣神的杜仲没敢轻易发话。 片刻之后杜仲轻轻一哆嗦,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呆呆地,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他走了?” “恩。”十四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缓缓直起身子,突然问,“师尊的衣服已经不太合身了,我帮师尊再拿一套去?” “啊?”他缓缓看了看自己身上,经过别人的提醒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衣服确实有些不合身了。 他的背有些驼了,身上的皮肉也有些松垮下来,之前穿着正好的衣服此时就紧紧地束缚在身上,很不舒适。他就道:“去吧,拿套新的回来。” 十四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独留杜仲一人枯坐在榻上。 三天多老了二十多岁,杜仲伸手撵住袖子,之后老去的速度应该会越来越慢,他肯定是能再活三天等到下次顾清离回来的。 不管带没带会能救他的天材地宝,他都希望这个世界的亲人能陪着他走到最后一刻。 第35章 变成老头 杜仲就在小屋中开始眼巴巴的等待起来。 三天而已, 就三天……由于行动不便,他不再迈出屋门, 十四便忙前忙后的帮他打点着一切。 他开始越来越嗜睡了,杜仲挪动了一下臃肿的身子,略微清醒了些, 便掀起耷拉着的眼皮看向窗棂。 外面天还黑着,这一觉不知道又睡了多长时间。 杜仲没叫十四, 自己缓缓撑着榻沿坐起来,抖着手摸到了放在床边的拐杖, 虚虚的握在手中。 这拐杖是白晨新送给他的,高矮适中, 用着正好。 他就拄着拐杖, 一点一点的蹭到桌前,坐在了椅子上,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屋子里有点黑, 杜仲拿起旁边的火折子,尝试着点燃桌子上的蜡烛。 但他老眼昏花,手还不稳, 费了半天劲刚把蜡烛点上, 就又一下碰倒了, 还烧着了袖子。 也许就这样被烧死也挺好的, 比老死强。如果他现在就死,是不是就可以带着尚且还算美好的记忆回原来的世界了?虽然那个世界更没有什么值得记挂的地方。 杜仲愣愣的看着袖子上的火光,直到感觉到了火烧皮肤的刺痛才猛然回神, 慌慌张张的伸手扑火。 还好桌子椅子也没那么容易被点燃,不然他可能就真的要被烧死。 虽然没有蜡烛,但月光从窗棂照进来也算尚且能视物。 杜仲伸出舌头舔了舔口中唯一的那颗牙齿,哆哆嗦嗦的把手伸进袖中,犹豫片刻才握住了袖中那面小小的铜镜。 他想照照镜子。 杜仲这两天一直克制着自己照镜子的冲动,限制着自己每天只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照一次。但他现在突然特别想拿起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多看一次就多看一次吧,杜仲抬起手臂,把镜子送到了面前,老眼盯着镜子聚焦了片刻,才看清镜中人。 他都快有些认不得自己了,镜中那人脸皮松垮,眼皮下垂着看不清眼珠,因为没有牙齿支撑整张脸都有些变形。 眉毛已经掉光了,几缕白色毛发稀疏的贴在头皮上。杜仲看着这张脸,突然想到,其实有点像沙皮狗。 杜仲凑近镜子摸了摸脸,左右转了转头。真是难看啊。 他看着自己,突然焦躁起来,心烦意乱,便赶紧移开视线把镜子又收起来了。 天一亮就该是第三天了,他现在看着足足有八十岁了,一副垂死之态。 但他其实才多大呢?那个世界二十多年,这个世界四年,他还没活到三十岁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杜仲呜咽了一声,握拳轻捶一下桌子后,便把重心搭在桌子上,取来了顾清离留下的那只小茶杯,提起茶壶往里倒了些水,等了片刻后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这杯子的功效还是杯子本身的意义,他顿觉心平气和。 他颤巍巍的伸手推开窗子,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发起了呆,体会着时间一点点从指尖流逝的感觉。 他就那么呆坐着,看着黑蒙蒙的天开始逐渐发亮。 待天亮了半边之后,十四早早的从地上爬起来,快速收拾好铺盖,取柴烧水手脚麻利。 打理好一切之后,他先提着食盒哒哒哒的跑到山下的小溪旁,脱了衣服和着食盒一起在岸边放好,便跳进水中。 这条溪中鱼最多最肥美也最好捕捉,不多时就叫他抓住了两条肥美的草鱼。一条今天吃,一条留到明天。 十四打开食盒掏出一把匕首,就着溪水处理起鱼肉来。 刮鳞掏内脏,他把鱼在溪水中洗净后立刻穿好衣服提起食盒又往回跑。 十四是要去饭堂的,去晚了就没得吃了。去捉鱼需要走很长的路,他又不会什么法术,只能跑快一些。 他急匆匆的刚要跑进饭堂的门,却突然被一个人影挡住,刹车不及一下撞在了那人影身上,“啪叽”一声就摔在了地上,食盒和鱼肉散落一地。 挡他路的非但不道歉,还带着同伴一齐哄笑起来,阴阳怪气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内门亲传弟子十四嘛!” “师……师兄。”十四看着那群比他大的少年,诺诺道。 他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自从他做了亲传之后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只好赶紧爬起来去捡食盒,想快些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那几个少年却不肯作罢,直接走过来一脚又把他的食盒踢开,嘲讽道:“你以为你做了亲传就比我们强了?也不看看你师尊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要是以往他们是绝对不敢这么说杜仲的,但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杜仲染病的事不知怎么的在灵草堂那群弟子中传开了。 十四虽然小但不是傻子,他已经从弟子们的态度中知道,他的师尊差不多是个废人了,跟着他再无前途可言。 可那又怎样?十四隔着外衣摸了摸怀里的入门心法,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那么多杂役弟子中选中他,是知遇之恩啊。 他便咬着唇一声不响的又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物件,那群弟子踹一次他捡一次,到第三次的时候那群少年也觉得有些无趣了,就又走回饭堂内坐下。 十四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他们要瓜分他煮出来的粥,这几天一直是。 饭堂的厨娘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你来晚了。但现在灶上没人。” 这就是他又没得吃了的意思,十四便“恩”了一声哒哒哒的小跑过去。 厨娘早上只会准备一些汤多米少的稀粥,他第一次拿着鱼兴冲冲的跑去饭堂的时候就被其他弟子好一顿嘲讽,厨娘也表示没有人会特意为他煮一锅粥。 他只能自己做,十四快速处理好食材,打水烧柴下锅后,便立在旁边等待起来。 炊烟渺渺升起,等到鱼肉的鲜香味道传出的时候,十四馋的直咽口水。 这味道也吸引来了等候在外面的那群弟子,他们顺着香味走过来,问:“做好了?” 十四小幅度点点头,走上前扑灭柴火,揭开了锅盖。弟子们非常高兴的凑过来:“快给你师尊盛一碗走吧。” 十四手持大勺搅动几下,从一锅浓稠的粥中选了个他看着肉最多的地方取了一勺装在碗里,快速转身离开。他怕他们嫌他做的粥少,把这一小碗也一起吃掉。 他第一次兴冲冲的跑进饭堂时就是如此,那群弟子推开他,把锅里的粥瓜分的一滴不剩。 他只得又重新抓鱼再做一锅,但他们又说道:“师尊现在染病,胃口不好,喝一碗就够了,你取那么多做什么?” 一锅的粥,他只能取一瓢。但他不能告诉师尊,因为就连他也能看出,师尊已经自顾不暇了。 之前来看望过师尊的师叔们只会像模像样的询问师尊过的如何,但不会去管他说了什么。就算他把状况告诉他们,也只会被他们两三句话哄回来。 十四已经有点说不清他们到底是在关心师尊,还是在通过师尊试图讨好顾师兄了。 而那两个真正关心师尊的师叔因为太忙,好几天没来过了。 如果顾师兄在就好了,如果他能像顾师兄一样就好了。十四把食盒往上抱了抱,最起码顾师兄如果去饭堂取饭,一定能拿到最好的食物。 也不知道顾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十四快步走回小竹屋,在门外轻轻叩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就加重力度又叩了几下。 依然没有任何声响。 难道是师尊出事了?十四心中慌乱起来,立刻推门进去,只看到杜仲趴在桌子上,不知是死是活。 十四心咚咚跳着,缓缓凑过去试了试鼻息,还好还活着,大约只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十四松了口气把食盒放在了桌上。 天已经亮了,靠近窗子的地方不怎么昏暗,足矣让十四把杜仲脸上的细节看个清楚。 除了松垮的面皮和上面布满的褶皱以外,居然还长出了一块块的老年斑。 而且一靠近杜仲之后,他还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子臭味。十四刚开始思索这是什么味道,就听到“噗”的一声,他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其实说真的这还是有一些恶心的,十四条件反射的皱起了脸,虽然他立刻反应过来试图收起脸上的表情,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做不到很好。 这时杜仲突然被呛了一下,也一哆嗦醒来,拼命咳嗽起来,咳的筋疲力尽。 他从昨夜开始一直呆坐到今天天亮,偶尔用那骨杯喝两口水,总算是稳定下心神,不久前居然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刚刚不知怎的被呛到了。 他下意识想舔一下嘴里仅剩的那颗牙,却发现它不见了,原来刚刚呛到他的就是那颗牙齿。 他彻底老的牙都没了。 杜仲心中茫然片刻,才开始安慰自己,幸好是咽下去了,如果进了气管,他就是要活活被那颗牙卡着窒息而死了。 然后他也闻到了空气中的那股子味道,他缓缓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十四那掩饰的不太好的表情。 杜仲这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慰好自己了。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味道后,整个人突然崩溃。 为什么要这样子,为什么让他如此难堪?! 他慌张的移开视线,哆哆嗦嗦的环视四周,不知如何是好。十四见他这样子,便挤出个甜甜的笑,干巴巴道:“师尊吃些东西吧?” 吃什么东西?!你没闻到这个味道吗?! ……不,你闻到了,但你假装不知道,其实你心里在厌恶我的,你甚至连自己的表情都没藏好。 杜仲这几天越来越不安,也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他为了自己最后的那一丝尊严一直压抑着。 可现在他连这最后一丝尊严也没有了,暴怒的情绪就像积攒了多日的岩浆一样喷薄而出,他在愤怒情绪的作用下,臃肿的身体爆发出近日来从未有过的力量与速度,他站起来抓起食盒就对着十四砸了过去:“你是不是也在厌恶我?!” “你们都嫌我恶心是不是?!我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你现在也这样想了是不是!你滚啊!我不用你侍候!” 杜仲以往脾气一直非常好,有时一些弟子或者同门背地里说他坏话被他知道了,他也从来不生气,但他现在的行为却像一个坏脾气老头。 食盒“咣当”一声砸在了十四的脑袋上,还有些发烫的粥流了满脸,吓得他放出一声短暂的惊呼。 十四完全不知道是哪里惹到杜仲了,哆嗦两下后突然想起顾清离临走前嘱咐的多喝点水,便道:“我……我去给师尊打些水来,师尊多喝……” 喝尼玛!我又没有发烧!你还盯着我做什么,你在看我笑话吗?!看我难堪的样子你很开心?杜仲更加愤怒,浑身颤抖着提起茶壶就又扔了过去:“滚!” 十四怕惹他生气不敢躲,也不敢发出太大的痛呼声,只蹲下匆匆把一地的碎片装进食盒中就往外退。 杜仲抓起顾清离留下的骨杯刚要一起扔出去,却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顿住了。 总会有人不嫌弃他的,总会有人不嫌弃他……杜仲握紧骨杯摩挲了两下,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 只是已经三天多了,为什么顾清离还不回来?总不会也在嫌弃他吧?杜仲神经质的啃咬了几下手指,变得更加焦躁:“为什么都没有人来看看我?!” 十四已经快被他狂躁的样子吓哭过去了:“那……我帮师尊把师叔叫来?” 杜仲立刻更加愤怒道:“叫什么叫?!让他们看我这幅样子吗!” 那是叫他怎么办?十四顶着满头的鱼粥,无助的哽咽了一声,他根本不懂他这位师尊是怎么了。 其实不光是十四不懂,杜仲也不懂自己在干吗呢,但他就是心头有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窝在心里难受,他跺了跺拐杖,又吼道:“顾清离呢?!为什么还不回来!” 十四看着他一副无理取闹的老头子样,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顾……顾师兄肯定就快回来了,也许下午就回来了。” 一听说顾清离可能快回来了,杜仲却突然冷静下来,直接噤声,垂头默默认真思索起来。 和前两天不同,他现在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如果顾清离回来后看到他是这么个样子,肯定会嫌弃他的,他也肯定会拖累顾清离。 杜仲一下从莫名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中清醒过来,把拐杖搂进了怀里。 顾清离回来了又能怎样?我现在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脾气这么坏,生活也在不能自理,不就是在给人添麻烦吗? 清离小时候开始我对他那么好,对他那么好……在他心里我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趁现在就偷偷走,死在外面,他在所有人心中留下的记忆还都是他最美好的样子。 杜仲看着十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迟钝的蔓延出一股子愧疚。 他刚刚干什么呢啊?十四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到底在发什么脾气?杜仲立刻小声道:“对不起,我刚刚……你知道的,人老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容易反复无常的。” 十四见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扑在他怀里,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杜仲其实猜也猜的出来他们最近日子不好过,一个废了的长老肯定是会被暗地里嘲讽一遍的。他本来该是勇敢面对,现在却在拿别人撒气。 越来越像个老不讲理了,杜仲叹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小孩的后脑,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个乾坤袋递给他:“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十四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师尊给我做什么?” 杜仲笑了:“我想离开天玄一段时间,我的东西就都留给你吧。” 十四却抱着他大腿不放,坚决道:“我和师尊一起!” 杜仲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同意,心中慢半拍的感觉到一股暖意。只要还有人在意,其实怎样也不算最难堪啊。 十四被默许之后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马车。 最近大家都很忙,没人有时间关注他们在做什么,等到下午的时候十四就顺利的打理好一切,可以出发了。 他走进竹屋叫醒杜仲,道:“师尊,已经准备好了。” 杜仲“嗯”了一声后迷迷糊糊醒过来,伸手让十四搀扶着自己走出屋子,坐上他准备好的马车。 他一坐上马车就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放下了,就好像不堪的自己终于从聚光灯下离开了,整个人平静不少。 马夫一甩马鞭,他们便启程了。离开天玄,不要再让认识他的人看见他变得越发不堪。 杜仲把自己关在屋中好几天,对于最近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数个时辰后,他们便靠近了天玄派占地的边缘地带,他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看着外面每隔一盏茶时间就会快速御剑经过的万剑弟子。 这是巡逻的频率变频繁了,以往在这种快出天玄的地方大半天都未必见得到一个人。 等他们临出天玄的时候甚至直接被几名弟子拦停了马车。几丝神识快速在马车中探查了一圈,一名弟子便迟疑着道:“杜长老?您去做什么?” 杜仲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可能是他忘了或者确实是没怎么打过照面,他不认得这名弟子,便没理会。 十四立刻道:“是,师尊想外出几天。” “杜长老外出小心些。”那弟子点点头,他们又确认了一遍马车中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后才一齐御剑离开。 虽然天玄派没把自己整个封起来,但这阵仗看着是一只臭虫也别想出去了。 大约是穹机子铁了心的要把门派中的叛徒揪出来。 马车又缓缓动起来,这次没人再拦他们,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天玄派。 十四见杜仲又闭上眼不说话了,便问道:“师尊我们去哪里?” “随便吧。”杜仲淡淡道,“你想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 十四挠着脑袋想了想:“我想看海,师尊我们去看海吧?” “太远了吧?”杜仲闻言笑了,这个世界只有一片海,就在人妖两界之间,把这片大陆分割成了两块。海上凶险无比,是三不管地带,时常有人修和妖修在此厮杀。 他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并不知道这所谓的海是不是他想的那种真正的海。 “不过如果你想看的话就去吧。”就是我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 十四笑起来露出个小小的酒窝:“那我们就去吧。” 说是要远行,但杜仲的身体状况根本吃不消。 他们傍晚的时候就要找个民居借宿休息下来,一下又要耽误很长时间,十四却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其实这孩子是真的想看海还是随口说个远一些的地方骗他多活两天还说不好呢,杜仲笑起来。 马夫把马车停在了一处民居前,上前叩门,对着来应门的人表达了想要借宿的意愿。 杜仲现在变成了一推就倒的小老头,十四还是个孩子,马夫也没什么修为,三个人完全没有战力,所以他们这次出行从马车到衣着都是从简,能朴素就朴素。 “好,快请进。”民居的男主人却一点不在意他们的穷酸相,他从门缝中警惕的扫了他们几眼,见他们不过是群老弱病残便打开门请他们进来,热情的招呼着老婆儿子拿出食物来招待他们。 在天玄派中杜仲的衰老遭人耻笑被人看不起,在凡人眼中这却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而已,反而以为他年纪大阅历深对他更尊敬起来。 也许他早就应该和凡人们生活在一起,这次出来再对不过了。 男主人在饭桌上和他们胡侃起来,这时女主人快步走出来打断了他们:“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但就一间,你们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劳烦了。” 男主人的小儿子此时正躲在桌子后面疯狂做鬼脸,试图逗弄十四,但十四不是那种幼稚的孩子,看到了也不理会。 男主人一家就开始夸赞起十四懂事来,夸得他脸都红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留下些碎银就又要上路了,杜仲看着那一家人出来送他们的样子,抿了抿嘴。 天玄派现在气氛很不对,他们住的离天玄派这么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杜仲大约是不会知道答案了。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存在有他们自己的意义,不该只能夹缝求生。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他能存活下来,如果他能看着顾清离站上云端,他希望可以给这些凡人多留下一些生存的空间。 ……人老了就是容易伤春悲秋,杜仲收回目光,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这一天过去他又老了很多,身上有一股子腐朽的味道,闻着有点像烂苹果,如果不是十四一直在帮他清洁他恐怕已经脏的不像样了。 很多老年人会有的问题一一在他身上出现了,杜仲看了眼铜镜,叹了一声,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看,还好他没执意留在天玄等死。 别拖累别人,别恶心别人,别麻烦别人。 他刚想到此,马车就突然一下停了。杜仲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马夫还没来得及回话,杜仲就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快速横扫过马车,吓得他一下坐直了。 这是一丝修士的神识,而且很强大,很可能快到元婴期了。 杜仲立刻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有一极俊朗的少年御剑挡在了马车前面。 那少年轻巧却极稳的立于细长剑身上,双手置于身侧,身上有些风尘仆仆的,但仍是很出挑,此时正表情淡然的看着他。 十四带点兴奋的看着那少年:“顾师兄!” 原来是顾清离追过来了,杜仲有些惊讶,他怎么会晋境这么快?随即又难堪的别过头,快速扯着车帘想挡住自己。 他这不也衰老的这么快么,一样的。 顾清离却不给杜仲挡住自己的机会,他转瞬间站在了马车的车辕上,挥手招剑回鞘后扯住车帘,两眼直视着杜仲,淡淡的问:“师尊要去哪里?” 杜仲没敢说话,老年人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喷出口水来,很难看。 顾清离见他不说话就又道:“回去吧。” 杜仲其实不想回去,在外面挺好的,最起码凡人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就依然不说话。 顾清离盯着他安静片刻,突然说道:“我找到可以救师尊的方法了。” 可别是耍他的,耍他没意思。杜仲打心眼里不相信顾清离能这么快找到救他的办法,别欺负他读的书少,《至尊仙路》他可是看了全本的。 比精木果和那灵兽骨杯还要高级的宝物,不说顾清离有没有渠道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以他现在的实力他也没能耐拿到。 顾清离很可能只是想先骗他回去罢了。 “师尊?” 杜仲被他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有些难受,便克制着小声开口:“我想去外面走走。” “我带师尊回去吧。”顾清离却像没听见一样走进车厢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扯了一下似乎想把他拉起来。 但老年人的骨头很酥脆的,杜仲当即“嘶”的痛呼一声,断了要断了。 顾清离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能脆到这种程度,楞了一下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准备托着他把他抱起来。 杜仲这两天闻惯了自己身上的烂苹果味,这会顾清离突然靠近他就感受到了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 他怕对方也闻到他身上的烂味,就想躲开,但还是被顾清离拦腰抱起了。 杜仲僵了一下不敢再折腾,谨慎的绷起身子。他怕自己继续挣扎会出现一些老年人特有的生理反应,恶心到顾清离。 “我知道师尊在担心什么。”顾清离却抱住衰老的杜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还挑起嘴角笑了,“但我真的找到法子了,师尊信我。” 杜仲不知道对方所谓的“知道你担心什么”是指什么,你知道么?我怕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看到我这一身烂肉后嫌我恶心。 我怕成为你前行路上的累赘,我怕我蹭你的一身脏。 杜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心里话,最终小声坦诚道:“我现在回去……这不是拖累你呢么?你还是让我自己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去吧。” 就像大象墓地传说中的大象一样,杜仲现在也想在临死前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听说最近师尊脾气不大好。”顾清离却突然小声哄他道,“师尊之前不是说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哆哆嗦嗦爱拉裤子的坏脾气糟老头,一定会赖在我身上不下来的吗?师尊放心赖吧,我不会把师尊一脚踹下去的。” 杜仲低着头认真的回想了片刻,发现他挺早之前还真说过这臭不要脸的话,但当时是开玩笑呢。 而且他当时就觉得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不会去劳烦任何人。 “我带师尊回去吧?” 杜仲迟疑着抬头看向顾清离,对方也在看他,他在下意识的试图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没有嫌弃自己。 你看看我,我变成一坨烂肉了,再也不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顾清离和他对视片刻,又问:“我带师尊回去吧?” 嗯,回去就回去,谁还没见过点世面呢……杜仲移开视线没说话。 顾清离就回头问十四:“你能自己回去吗?” 十四点点头,顾清离便道:“那我先带师尊回去。” 他说话间九霄嗡鸣一声噌的出鞘,顾清离一用力抱起杜仲,脚尖轻点车辕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了细长的剑身上,瞬息间便破空而去:“不亲眼看着师尊回去我不放心。” 这一下加速恶心的杜仲差点吐出来,喉咙间发出一声窒息要咽气的声音。随后他便感觉到有一丝柔和的灵力轻轻笼罩住他,替他抵消了那种不适感。 剑上就两个人,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没想到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其实还挺温柔。 顾清离御剑速度极快,只半个时辰就带着他回到了天玄派。 两人刚一靠近护山大阵,便被几名弟子拦住了,经过了一番询问见顾清离可以自证身份才放他们进入天玄。 原来现在巡查这么严。 顾清离直接带着杜仲回了灵草堂的小竹屋,安置好杜仲后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要走。 杜仲忙叫住他:“你去哪?” “我有法子救师尊了,信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做,做完就回来。”说罢顾清离不再等他问话,快步离开了灵草堂。 其实就算杜仲不信顾清离能救自己,他也完全没精力管啊,杜仲仰躺在床上瞥了门几眼就懒得动了。 混吃等死,躺着等死,挺好的。杜仲暗自想。 然而顾清离说着做完事情就回来,却一直到杜仲躺着睡着了都不见影子。 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睡很长时间,杜仲睡睡醒醒好多次,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顾清离依然没来叫他。 外面天色微亮,也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晚上。他浑身懒洋洋的,很多地方还都在痛,根本一动都不想动。杜仲酝酿了片刻,才叫道:“清离!” 没人应声,可能是现在还没回来吧。 杜仲挪动了一下,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又闭上眼打算休憩片刻。 然而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又叫道:“清离?” 依然没人应声,难道还不在?这是去干嘛了? 这一次醒来,杜仲感觉自己似乎彻底睡够了,而且异样的精神起来。 像回光返照一样,杜仲默默掏出镜子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之前一路奔波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看着足有九十岁了。 死期将至。 他睡不着了,便用指尖缓缓的敲击着手背,在心中暗自记时。六十下一分钟,数到四千下他就叫一次顾清离的名字,一直没人应声。 这枯燥的数字越数越叫人绝望,他却一直熬到了天亮。顾清离很有可能一夜都没回来过。 天亮之后外面逐渐吵闹起来,杜仲听了片刻又叫了一声,这次终于有人应声了。 却不是顾清离而是十四,十四急急的推门进来走到杜仲榻前:“师尊我在路上耽误了一下,今天刚回到天玄。外面有好几个师兄围在顾师兄门外,说是靠不近顾师兄的房门了。” 杜仲反应了一下才问:“……你回来用了几天?” “两天。” 两天?他睡了两天,而顾清离一直没再回来过? 杜仲忙伸直胳膊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快扶我过去。” 十四听话的拿起拐杖递给杜仲,搀扶住杜仲另一边的胳膊,帮着他站立起来,缓步走出屋门。 确实有数名弟子在外面围着,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他在十四的指点下伸出手摸到了那个靠不近的边界,手刚一放上去就一下被弹开了。 杜仲惊讶了一下,伸手再次试探着摸过去,又被一下弹开了。 这是一个结界,根据弹开他手的力度来看,非常强力。 杜仲捻了捻手指把手缩了回来。 这个结界只有可能是顾清离架设的,他肯定是在里面做什么不能被打扰且不愿叫人知道的事。 杜仲扫视了一圈那群弟子,都是灵草堂的杂役弟子,他便轻咳一声跺了跺拐杖,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没有工作的吗?!快回去,别围在这里!” 这是他变成这幅模样后第一次在弟子们面前露脸,弟子们看着他半响没反应过来,十四就跟着呵斥:“没听到师尊说的话吗?都走开!” 虽然他们背地里都在议论杜仲,但当面是不敢违抗他的意思的,这回虽然眼瞅着杜仲变成了老头,还是下意识的去执行他说的话。 杜仲又叫住了他们:“不要四处乱说,知道了吗?” 众弟子们立刻应声,快速离去。 杜仲看了顾清离的屋门片刻,伸手又触碰了几下,无一不是被立刻弹回。他对十四道:“去给我搬把椅子过来,我要守在这里。” 十四立刻走进屋中搬了把椅子放到杜仲屋外,又拿了个软垫垫在上面,才道:“师尊来坐吧。” 杜仲紧盯着顾清离的屋门点点头,又被搀扶着颤巍巍的走过去坐下。 十四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就问道:“用请位师叔过来吗?” 杜仲一摆手:“不,别告诉任何人。” 现在天玄派巡逻频率这么高,不太有可能有人潜进来只为干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弟子,而且顾清离之前也说过他有事情要做,不像是没有把握的样子,此时应该还很安全。 而他架设的结界这么强力,肯定是因为事情不能让人知道,才会准备的如此充分。 杜仲现在没有能力去帮助顾清离,只能抱着自己的拐杖,就这么坐在外面守着。 他现在已经衰老到九十多岁了啊,今天随时都可能会死。他不敢进屋躺着,怕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榻上咽气。所以千万不要让他死不瞑目啊。 第36章 衰老还在继续侵蚀着他, 他感觉着胸口逐渐憋闷,只好哼哧哼哧的喘息起来, 每一次呼吸都拼尽全力,还带着粘稠的水声。 机体已经开始出现足以致命的问题了,但叫杜仲就这么撒手人寰他是绝不愿意的。 他是一定要确保顾清离安然无恙的, 便抱着拐杖坐在椅子上硬撑了好几个时辰,喘息间已经叫人听着十分费力。 然而冥冥之中就是有什么想叫他死不瞑目, 等他苦苦熬过晌午,顾清离的屋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结界也没有什么变化,却有一丝妖气从中蔓延了出来。 这丝妖气起初很淡, 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浓郁起来。 这么强的结界都拦不住, 里面的绝对是只大妖。 杜仲在妖气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绝望起来,现在天玄派守卫森严,这一丝气息泄露足以引来很多麻烦。 但他却无能为力, 他自己本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根本无力保护顾清离。这分明就是在要他的命啊。 不过片刻光景,空中已经有破空声传来, 杜仲颤巍巍的刚站起来, 就有一名剑修御剑来到了他面前。 这不是个陌生的弟子, 而是匆匆赶来的青一, 青一扫了一眼已经被妖气笼罩的小竹屋,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问道:“怎么回事?” 也许现在就阻隔住这丝气息, 还能保住顾清离,杜仲面露希冀,祈求道:“帮帮我……救救清离……” 青一再次扫了那木屋两眼,叹了一声没说话。这时又有数名弟子在青一之后御剑而来,他们互相招呼了一下之后一齐看向结界。 万剑锋的剑修们在破阵破结界方面造诣不高,遇到这种东西就是上去砍,直接物理输出到结界破开为止。 但这结界极有可能是顾清离本人架设的,如果被暴力破开他本人就会受到反噬。 杜仲看着剑修们抬手挽了个剑花就要挥剑破结界,立刻焦急起来,想上前去阻止,却被青一侧身拦住。 “师弟去屋中休息吧。”青一挡住他的视线,“我来处理这里的事情。” 这就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了,他不想帮他,杜仲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是我徒弟啊,我怎么能不管?” “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青一没有甩开他,却也没有帮他的意思,“门派中有数名核心弟子被妖修杀死了,掌门已经震怒,而现在只有这里有妖气。师弟不要管了,之后会有人带着尸体前来对质。” 杜仲便震惊道:“你在怀疑顾清离?你领着他修炼了四年,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杀人?而且你觉得他能杀得死他们?” 青一扫了眼被妖气笼罩的竹屋没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那边几名剑修已经连斩结界数下,看的杜仲心中发慌,他越过青一走向他们,好声道:“你们可不可以……” 其中一名剑修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屑,抬手轻舞了一下长剑,便掀起一阵强劲的剑气,一下刮到杜仲,险些把他掀翻。 他立刻连退两步,被青一扶住才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 十四见了作势就要冲上去,怒道:“你们凭什么打师尊!” 然后他就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了回来。 青一面色阴沉起来,斥道:“居然伤到人了,眼睛是瞎的么!谁准你殴打同门的?” 那名弟子便收敛了些,不再往这边看。 这一下弄得杜仲差点咽了气,青一立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这时有人语气不善的问:“就知道乱砍,里面的东西出来了你们有把握制服他吗?” 杜仲又咳嗽了数声才缓过气来,他睁眼看去,只见是白晨带着数名弟子大步向他们走过来。 那几名弟子手中提着个类似于担架的东西,上面放了好几具面色灰暗的尸体。 这大约就是那所谓的要拿来对质的尸体了,青一见了便道:“前天发现的,是被妖修吸干了修为而死。” 顾清离确实有妖族血脉,这他比谁都清楚,杜仲心中略微动摇,这几名弟子刚死,他的房间中就出现了妖气,总不会是顾清离吸了别人的修为在强行觉醒血脉吧? 这时白晨已经走到近前,挥手在那层结界上又加设了一层,试图掩盖住那丝妖气。然后一把抓过杜仲,看着青一带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就这么看着他们砍?” 青一垂下手淡淡道:“职责所在。” 白晨也没了往日的风度,又向前一步,盯着他恨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阿仲就这么看着?他马上就要走了,你就不能等他……” 青一没说出话来,白晨就又道:“掌门会亲自来对质的,但他暂时还不知道这边的事,现在还不会过来。” 他说罢看向那群弟子,讽刺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谨慎些,别什么事就知道上炕拿着把破剑砍!” 白晨的辈分和身份比那群弟子高,弟子们偷眼扫了青一一下,见他不发话,就都立刻乖巧认错起来。 白晨满意的点点头,刚移开视线去观察那层结界,就听到有人道:“既然不能砍,那你去把它解开。封着算什么?” 白晨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与他顶嘴,立刻面露不悦,正欲转头去教训那群弟子,却突然僵住。 青一也皱起眉头,身体紧绷起来。面前这群弟子谁也没说话。 这时那声音又咬牙切齿道:“打开,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丝威压瞬息而至,让在场每个人都心中一紧。 看来他今天注定是要死不瞑目了,杜仲只觉得心脏被这个念头撕扯着生疼,来的不是普通弟子,肯定是那群核心弟子以为是顾清离杀了人,来给师兄弟报仇了。 就算有人愿意帮他又怎样?谁打得过那群变态级的弟子? 谁也没敢轻举妄动,那声音便哼了一声:“都不来那我就自己来!” 那种压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有一青年瞬息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青年面目表情扭曲,双脚微微站开,掌间蓄足了灵力,猛的一掌就要拍过去。 白晨面色微变,护着杜仲立刻随着众人一齐后退。 他们都看出了这名青年实力不俗,他攒足了灵力一掌拍下去,别说是这层结界了,整个屋子都得毁了。 此时却突然有一声龙吟从屋中传出,响彻云霄。 那声音撼的地面微微颤动,一下就冲散了青年掌中的灵力,逼得他连退两步。青年脸色难看,全神戒备起来。 下一秒妖气大盛,有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冲破结界。它银色的鳞片光洁而耀眼,身躯柔韧而充满力量感,巨龙淡金色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后一飞冲天。 这是顾清离,杜仲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竖瞳,突然安心的瘫软下身子。 走吧走吧,离开这里。他刚这么想,那银龙就又转身俯冲下来。 白晨这时突然道:“顾师侄不会害阿仲的。” 青一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也点头应和:“没错。” 两人之间的默契自不必多说,一言一行之间便摸清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是在救助杜仲,他们必然倾力相助。 白晨从袖中掏出一样三角状的金属物件扔到空中,那物件迎风分成数块,极速向核心弟子冲去。 那弟子此时凝神观察着正俯冲下来的银龙,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同门,猛的被那金属物件击中,向前一个踉跄。 青一立刻拔剑横扫,一剑斩向那弟子的腰腹。 顾清离也已经俯冲到了众人面前,但他不攻击任何人,只用前爪抓住了杜仲的肩膀,长长的银白身子在杜仲身上缠了一圈,就这么缠着他又向高处飞去。 “师……师尊……顾师兄?”十四被强劲的气流掀翻在地,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师尊和师兄远去,缓缓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抛下了。 神龙!那核心弟子面露狂热,一震手臂把击中自己的法器甩开,就欲去追顾清离。 青一和白晨立刻又缠斗上去,白晨看着还未飞远的顾清离道:“带着阿仲先走!” 顾清离回头用金色的眸子看了他片刻,嘴边的龙须伸展抖动了一下以表谢意,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远处飞去。 这在空中穿梭的银龙太显眼了,不少寻着妖气过来的弟子立刻就看到了他。破空声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只片刻间他们后面就多了一群小尾巴,各种法宝光芒大盛。 前面也有数名弟子御空而来,他们脚踏虚空速度奇快,想必是修为高深莫测。 顾清离金色的眼珠微转,他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便卷身向上飞去试图甩开他们,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是护山的结界此时被开启了,他们现在向上根本冲不出去。 那一群弟子也已经瞬息而至,为首的弟子叫骂道:“你这畜生伤我师兄性命,我今日就要剥了你的皮!” 又是一名核心弟子,杜仲绝望的想到,也许他们今日根本就逃不出天玄。 那弟子骂完就扔出一件法器向顾清离袭来,顾清离见了轻吟一声,一张口就是一道闪电从口中直射出来,把整个法器都击碎了。 那弟子便怒了,招出长剑提剑就要来战,顾清离不欲与他对战,立刻向下俯冲躲过了这一剑。 其他弟子有的快速结手印用法术,有的在扔法器,有的直接飞剑来斩他,一时间顾清离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都是他连累的,他大概猜到顾清离想要做什么了。杜仲此时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马上就要归西了。 顾清离的身子紧紧卷着他,自然也是可以感受到的。他在原地游了一圈,突然开口长啸,龙吟震天。 瞬时间天现异象,有一大块乌云快速笼罩住了天玄派上空,片刻后便电闪雷鸣起来,一道道闪电直劈结界。 这就是神兽的力量,几息之间就可以轻易影响到天象,众人都面露一丝狂热,出手更加狠辣起来。 顾清离快速躲闪着,他抬眸看天,那片乌云的颜色此时已浓重到了极致,下一瞬一道粗到难以想象的耀眼电光从其中直劈下来,将结界劈碎了一大块。 顾清离立刻向上冲去,直接从那处破洞中冲了出去,然后突然僵了一下。 有一身着墨绿衣裳的青年立在斜前方,双手负在身后,垂眸看着他们。杜仲见了也缓缓合上眼睛,心中叹道:他怎么还没咽气啊? 天玄掌门穹机子。 就算顾清离血脉觉醒,但到底是刚刚化龙,能力还尚浅,不可能战败穹机子的。 杜仲感觉他缠的自己有些紧,便抬手抚了抚卷着自己的身子,触手的银白鳞片紧密坚硬而光滑,末端还有些锋利。 顾清离瞥了一眼,松了松力道,转身向后冲去,但穹机子瞬息间就挡住了他的去路。顾清离立刻改变方向,连试了好几次无一不被拦住。 穹机子看着顾清离挑挑眉,轻声道:“真是神兽?” 他的速度比他们快好多,在这种大能面前根本逃不过,杜仲感受到顾清离已经在空中停下来,便心道:说是假的你放我们走吗? 穹机子并指一挥,一把飞剑便应召而出。顾清离立刻向旁边躲去,但还是慢了一拍,庞大的身躯左侧被狠狠刮蹭了一下,蹭掉了好几片银鳞。 那飞剑一击不成,立刻调转方向迅猛的向着顾清离直刺过来。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穹机子又召出数把飞剑,一齐向他们冲来,剑光冲天势要将他们绞碎。顾清离在云中翻腾着躲避那些飞剑,却有些不敌,片刻之后龙鳞被斩碎了好几处。 他又在杜仲身上缠了两圈好用自己的躯体保护杜仲,抬眼看向那些飞剑,见根本躲不开,便抖了抖鬃毛,瞅准间隙破釜沉舟的向着穹机子冲来。 顾清离张口吐出一道夹杂着火焰的闪电,但对方甩袖之间便烟消云散。穹机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一片鳞,一用力活生生扯了下来。顾清离吃痛回头就咬,却又被抓住了龙角。 他瞪大眼睛轻吟一声,天上那片还未散去的乌云便又对着穹机子劈下一道粗长耀眼的闪电。 穹机子不敢硬扛,立刻松开了顾清离,叫他趁机游出去好远。虽然跑不过,但更是打不过。 这次穹机子没再追来,顾青里却又撞到了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他转了一圈,发现四周都被阻上了,他就像是被谁抓在了手心里。 是穹机子?杜仲和顾清离一齐凝眸看去,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这时顾清离被猛地向上提了一下,有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哪跑进来的白长虫?” 穹机子强笑一下,抬眼看向高处:“尊者您眼花了,这不是长虫。” 连穹机子都要恭敬有加的人,这个人是谁? 顾清离抖了抖须子若有所思,又猝不及防的被向上提了提,那声音道:“我看仔细了,这分明就是条长虫。你看我帮你把他扔出去的,叫这白长虫乱跑。” 说罢不等穹机子反应,就有一只看不到的手攥住顾清离,猛地扔了出去。 顾清离也不在意这被人当垃圾扔的态度,立刻顺着劲道向远方飞去。 穹机子站在原地不动,派内弟子被结界挡着也出不来,他们总算是从那群人手中逃脱了,他们总算是可以出天玄了。 顾清离一路带着他飞出天玄很远,才最终在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山中找了个山洞停下来。 此时杜仲已经衰老到要寿终正寝的年龄了,却还是顽强的吊着半口气没死。 顾清离落地化作人形,他把杜仲放到地上坐好后就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杜仲看到他心口处还留有三片银白色的龙鳞,之前的猜测便仿佛得到了证实,颤声道:“不要了吧……?” 神龙浑身都是宝,心头血和护心鳞更是其中精髓,真正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要能得到这两样东西,他身上带的所有伤都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一直是知道的。 但他知道归知道,却从未打过顾清离的主意。因为他就算已经面临必死的绝境,也不会恶心到用药迷晕顾清离,偷着把他绑起来,拔他的鳞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以求苟且。 原着中就曾有人做过这种事,他们为了利益,仗着顾清离信任他们,就要害他,却因为怕毁了自己的运道甚至都不愿给他个痛快,活生生的把顾清离一身的皮都扒了下来。 杜仲看的时候就曾想过,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人谈笑风生间一点点剥开自己的皮,一点点剜下自己的肉,该是多痛苦多绝望啊。 如果是他,他就算死也不会做这种事。 顾清离左手抚摸着胸前的那三片龙鳞,右手捏着匕首,迟疑了半天还是下不去手,他对拔鳞有心理阴影。 昔日的疼痛深入骨髓,使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每一寸的皮肤都在一抽一抽的痛,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这数百年间只有两个人对他好的掏心掏肺,让他想不惜一切的牢牢攥在手中,一个是仅存于记忆初始那几年的养父,一个就是现在的杜仲。 但是养父在他面前被鬼修撕成碎片了,那之后很多年里他一直觉得,如果有一天他能够足够强大,他必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今天的他就已经足够强大了,虽然还是对着自己下不去手。顾清离走到杜仲面前单膝跪下:“我找到能救师尊的法子了。” 他把衣襟扯得更开,示意杜仲来看,然后把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师尊帮我一下?” 还真是?杜仲一哆嗦,别开视线:“……我不需要。” 顾清离却没有站起来:“神兽的护心鳞和心头血有起死回生之效,师尊现在正巧快死了,师尊需要。” 他从来没打过顾清离的主意,顾清离却在打自己的主意。 也许如果是别人,他就同意了,你情我愿的损人利己何乐不为呢?但这个人是顾清离,他就死也不希望伤害到他。 而且杜仲此时考虑的更多,顾清离的龙族血脉觉醒被这么多人看到,日后的追杀肯定是没有尽头的。 如果他把护心鳞和心头血取给自己,他会赢弱的不堪一击。杜仲不想害了他,便反过来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自己有血脉的事情?……那几名弟子真是你杀的?” 顾清离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灿烂的笑起来:“师尊帮我一下?” 这就是默认了,但杜仲却立刻假装自己刚刚没问过这句话。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但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随后喉咙里发出咯喽咯喽的声音,听着像是彻底喘不上气来了。 顾清离被吓了一跳,面上一僵:“师尊?!” 他立刻扶起杜仲,用力的击打他的后背,终于帮他顺好了气,但因为用力过猛拍断了杜仲的骨头。 必须要快一些了,顾清离沉着脸站起身,走到角落里背对着杜仲,伸手抠着心口的鳞片向外掰,另一手高举匕首,一咬牙用力戳进鳞与肉的缝隙之间。 他用力的撬动着,试图把那片鳞片掀下来,但是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片刻之后就崩断了。 凡器果然无法撼动他的鳞片分毫,顾清离疼的冷汗直流,舔了舔苍白的嘴唇后拔出了腰间佩剑九霄。 凡器不好用,就换宝剑如何? 杜仲看着他在角落里自残,也觉得疼得厉害。肋骨断了扎进了肺里,连着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漏气声:“清……清离?不用的,你别伤害自己……” 他不过是个将死的老头子,何必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养大的孩子因为他在此活受罪,他甚至无法阻止。 顾清离又持剑戳弄了片刻,终于拔下了一片血淋淋的龙鳞。他如释重负的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碗,反手握剑毫不犹豫的一剑贯心。 神兽受到这种程度的伤还不足以致命。血顺着剑柄淅淅沥沥的流下来,顾清离默不作声的拿着那口小碗接了整整一碗,才服下丹药止血。 他把龙鳞一点点磨成粉末掺进了血里,缓缓走到杜仲身边:“师尊还再要一片吗?” 不要了不要了,要不起,杜仲立刻拼命摇头,顾清离便慢慢蹲下身,对他道:“师尊的金丹已经废了不能要了,先把血喝下去,我帮师尊把他挖出来。” 杜仲点点头,被顾清离喂着一点点喝下了那碗血,也不知是被那股子血腥味呛得还是怎么的,泪眼婆娑起来。 “我帮师尊把金丹挖出来。”顾清离说着探手戳入他的丹田,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那颗伤痕累累的金丹,一点一点取出了体外。 丹田中一下空旷起来,但身体上那种虚弱疼痛的感觉却在逐渐好转。首先好起来的是肋骨,顾清离伸手帮他把骨头掰正,片刻之后就奇迹一般的好了起来。 然后是五感,一点点清晰起来,用之不尽的生机自胃中蔓延开来,浑身都温暖起来,杜仲招呼了顾清离一声,便开始打坐入定。 等他再睁开眼时,只觉神清气爽,头脑也清晰了不少,是这么多天从未有过的清明感觉。 丹田内依然不见金丹,但他对于天地灵气的感知却强了不少。杜仲内视了一下,在本该是金丹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形虚影。 他居然靠着顾清离的心头血和护心鳞直接步入元婴期了。 惊讶之余杜仲感到身上的衣服有些松垮,快要滑下肩膀了,就伸手想拉一下,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打中自己的额头。 他疑惑的伸手看了一眼,只见手上皮肤白皙细腻,没有一丝的皱纹。 杜仲立刻从袖中掏出铜镜举到面前一看,他又一次完全认不出自己来了。 镜中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的比例恰到好处。 面上皮肤细腻饱满俊美非凡,裸露出的那处肩膀白皙圆润,看着只有二十岁,虽然一头浓密的墨发因为没有打理很散乱,却更显出了一股慵懒的仙气。 这就是神龙的力量,他后知后觉的在口腔中舔了一圈,一颗牙不少,效果比种植假牙还好。 镜中人也跟着腮帮子鼓起来一块,显得有些调皮,杜仲就笑了,那瞬间仿佛春风拂面。 他又对着镜子看了看,下颚仿佛是刀削出来的一般有棱有角,白皙的脖颈也是弧度优美。这就是这具身躯最巅峰的时期了,那个“杜仲”还是天之骄子时的样子,俊的耀眼,完美的惹人嫉妒。 他看着镜中人难得的心情好了起来。 杜仲放下镜子环视了一圈,没看到顾清离,却看到了个有小臂长的白色条状生物正趴在一坨枯草上睡觉。 那小东西头上长着两只角,四只小爪子缩在肚子下面,嘴边的两根须子时不时轻微的抖一抖,一呼一吸间带着枯草颤动,看着是睡得挺香。就算杜仲再瞎也认得出来这是条龙。 大约是顾清离之前损耗过大这会缩水了。 看着他性命无忧杜仲便安下心来,也就可以关注到更多事情了。 大约是这具身体恢复巅峰状态之后,嗅觉也变得格外敏感起来,杜仲闻着自己身上那股子有点像烂泥和烂苹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原来自己前两天身上的味道在顾清离闻来是这样的,他整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这味道都不用凑近了,隔着间屋子都闻得到。 是时候自己站起来找个地方洗澡去了。但杜仲有点适应了之前那臃肿无力的身体,这一下站起来用力过猛,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他立刻向后用力,结果还是没控制好,后脑勺一下撞在石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咚”的一声。 这撞得可就疼了,杜仲“嘶”了一下伸手揉起后脑勺来,随后向那趴在枯草上的白条子看了一眼。 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把那条子吵起来,只让他抖抖龙须挪动了一下长条的身子。 大约他现在是真的很虚弱,杜仲提了提又滑下肩膀的衣服向外走去,然而没走出两步裤子就也掉了。 他之前的身体过于臃肿松垮,衣服都换成了最大码,这会掉下去也正常。杜仲只得有些无奈的忙又弯下身捡起裤子,一手提裤子一手拉衣服的走出了山洞。 他一边走一边展开神识扫荡四周,也不知是修为增进了还是因为龙血的缘故,他的神识能扩展的范围变得更广,视物更清晰起来了。 他探查到前方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泓泉水,水质十分清澈,看着很适合洗澡。杜仲提好衣裤快速向那处行进,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他见四下无人便直接把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脱了下来,自己先跳进水中洗漱起来。 杜仲搓洗着身上,便觉得手感格外新奇。他都有点习惯之前触手都是浮肿松垮的感觉了,这会儿腰身突然紧致起来还觉得怪怪的。 他把头扎进水中揉了几下头发后出水往后一撩,斜眼随便一瞥就在余光中看到一片绿油油的草木中有一个白色长条正在缓缓移动。 杜仲立刻转头仔细看去,原来是顾清离过来了。 他此时大约是消耗过大,还飞不起来,但又不会像蛇一样在地上蜿蜒蛇行,便用四只小爪子抓地,一扭一扭的在地上缓慢爬动,嘴里还叼着乾坤袋。 活像一只叼着袋子的白色蜥蜴爬过来了。 杜仲看他这软趴趴的样子有点想笑,但人家是因为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他这会再笑实在是有些缺德。 看他实在是爬的费劲,杜仲就一撑岸边,直接上岸走到顾清离旁边把他托起来了。 顾清离已经看出杜仲想笑了,瞥了他一眼后就把叼着的乾坤袋放在他手心里,口吐人言:“我看师尊没拿衣服,就过来了。” 之前的衣服太过于肥大,已经完全不合身了,待会他只能穿顾清离的。杜仲伸手捏了个诀,用灵力把身上烘干后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件衣服,并且下意识的问道:“你现在还能说人话?” 顾清离懒得理他,从他手中腾空而起飞进了泉水中,杜仲这才知道他不是飞不起来,而是为了节约力量不想飞。 但他现在游泳的样子也非常搞笑,起初动作像狗刨,随后便在水中拼命翻腾起来。这次杜仲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师尊……”顾清离从水中探出头,抖了抖鬃毛,无奈的叹息一声,凑到岸边对杜仲道:“刚刚那枯草上有虫子,这会爬到我身上来了,我弄不下来,师尊可以帮我一下吗?” 神兽和高阶灵兽一类的动物,因为自身的威压可使蚊虫不近,但这会顾清离虚弱至极,连小虫子都不怕他。 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去了鳞的银龙被虫欺? “好。”杜仲立刻把衣服穿好走到岸边,蹲下身把顾清离从水中托了起来,“在哪里?” 顾清离大约是身上发痒,下意识的在水中又翻着肚皮滚动了一下才道:“右后腿前第三片鳞下面。” 杜仲依言伸出一根手指抠着那片鳞掀起来,只见鳞片根部有一个黑红色的小点,他捏了一下,那小点爆出一大滴血。 原来是只正在吸血的草蜱子。 他之后又根据顾清离指出的位置连着抓出了五六只这样的小虫子,顾清离这才松了口气,又在水中游了两圈才爬上岸。 这时杜仲突然敏锐的察觉到天空之中有破空声传来,他放开一丝神识轻扫而过,便发现是天玄派弟子,面色一紧把顾清离抓起来就走:“这附近有天玄派修士。” “我们的神魂印记还留在天玄派中。”顾清离猝不及防的被从地上捏起来也不急,只淡淡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大致位置了,只是可能还不确定,我们得快点走。” 杜仲也了解一些,每个内门弟子都会留一份神魂印记在赤霄峰长生殿上,用以日后搜救和缉拿时可以准确的找到该名弟子。 他把顾清离揣进了袖口中,短时间内他们只能被判断出大致方位,如果他们不断移动往人多的地方混,就不那么容易会被发现了。 杜仲整理好衣冠,脚尖轻点地向着刚刚天玄修士们的反方向快速掠去。 他穿行间衣袖不自觉的挥动起来,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就把袖中的白条子甩了出去。 顾清离“啪叽”一声被摔到地上,须子抖了抖,半响才道:“师尊你又把我摔到地上了。” 杜仲也发现袖中少了些什么,已经循着原路找了回来。他把顾清离捡起来又揣在了袖中,不好意思道:“你在我胳膊上缠一下吧。” 也许是真的被摔怕了,这次顾清离立刻缠住了他的胳膊,杜仲也顺势揪住了他的尾巴,这才一路再没出问题。 不多时前方已经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杜仲在外围观察了片刻,见其中氛围还不错,这才排在了进城队伍的末尾。 这队伍很长,移动速度却奇慢,似乎安检非常严格。杜仲看了看,便一拍身前壮汉的肩膀,微笑着问道:“这位兄台,敢问为何进城的人如此之多?” 杜仲现在生得一副好相貌,长身玉立看着风度翩翩,尤其一笑起来,更显得温文尔雅,很是讨喜。 那壮汉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正欲发作,看到杜仲后却突然发不出来了,只道:“自然是来求仙问道的。” 杜仲挑了挑眉,求仙问道?便又好奇的询问起来,那壮汉不耐烦道:“你既然不知道来做什么?我们都是来见老祖的。” 杜仲猜想可能是什么修仙小门派在此地驻扎,为了立威就起个霸气一些的名字,比如什么老祖什么道尊,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看前面这一群凡人资质全无年龄还这么大,也不知道是求哪门子仙来的。 顾清离在他袖子中小声道:“师尊进城后换身衣服吧。” 说的很在理,顾清离的衣服都是天玄的校服,他现在穿着虽然合身,但难免有些招摇过市。 杜仲随着队伍缓慢进城之后,立刻找了家成衣铺子买了身粗布麻衣换上,虽然不是很舒服,但心里感觉稳妥了不少。 付过钱之后杜仲就又借机和铺子老板闲聊起来,但当他一问起求仙问道的事来,老板笑容里就透出了古怪,对着铺子后面的内室叫道:“三儿!” 过了半晌才有个妇人的声音传出来:“给他换裤子呢,又拉了!” 那老板便叫杜仲稍等,一边向里走一边道:“早上不是刚拉过一次吗?” 杜仲心道老板年纪不小了,儿子却还在襁褓中,当真不容易,然后就看到老板扯着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走了出来。 此人嘴歪眼斜还在流口水,裤子大约是还没换好,有一股子不可言喻的味道。 “别人我一般都不说的,但看少侠你器宇不凡不像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我才多嘴一提。”衣铺老板扯了扯那嘴歪眼斜的人,面上笑容带了丝不屑,叹道,“这是我的儿子。求仙?简直虚无缥缈。” 作者有话要说:我欲日万,但险些被万日…… 第37章 杜仲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 此人痴傻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三魂七魄不全, 能活着就已实属万幸。 “我就是随便说说。”衣铺老板把自己儿子推进了里间,收敛起面上的嘲讽不屑,又恢复成了生意人的样子, “城中明天正巧有仙家的拍卖会,少侠也可以去看一看图个乐呵。” 杜仲点点头, 见老板不欲再多说此事,便告辞离开了。 一出铺子他就又走进了人堆里, 刚进城的那群求仙问道的凡人们有的拉着牛有的骑着马,一齐向着城中心行去。 杜仲左右无事, 只是在随便乱走, 便跟着人潮一起前行。 行了一炷香时间,他便随着人群来到了这座城的最中心,有一座很大的三层阁楼坐落在那里, 杜仲眯眼看去,只觉这阁楼阴气缭绕,看着很是不详。 阁楼前有一位面色发灰的老人正手持扫帚缓缓扫地, 杜仲见了就上前问道:“老丈, 这阁楼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老人听到声音缓缓转身, 过了半天才“啊”了一声:“这阁楼?明天仙人们在此举行拍卖会……” 杜仲又看了眼这阁楼, 心中不是很赞同。如果是他他绝不会选这么个破地方卖东西的。 袖中顾清离用爪子挠了他一下,杜仲就知道对方是在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阁楼边还有一大片散集,杜仲与那老人道别后, 便谨慎的把修为压制到炼气期,自觉无甚出众,才随着人流走进了这片散集。 散集中多数都是些凡人的小玩意,比如一些戏法道具,来逛集子的凡人们看不出真假,以为是仙人们的玩意儿,便掏着真金白银的来买。 杜仲随着人流在集子中穿行,四处看去,虽然是假的,但看着确实有意思。 他感觉到手臂上有微凉鳞片摩擦而过的感觉,知道是顾清离想爬到他的袖口处向外看,便轻抬起手臂好让对方有更好的视野,顺便肆无忌惮的小声调笑道:“你看上哪个告诉我,我买给你。你看那个球如何?你叼着正好。” 顾清离盘起身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外面,没有理会他。 现在两人之间的状态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杜仲更为强大些,而顾清离十分弱小需要受到他的保护,这使杜仲很有安全感。 杜仲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语般小声逗弄他,从“你看这个木雕”到“你想吃糖果吗”,最终顾清离忍无可忍:“我不是小孩子了。” 杜仲便作罢,然而片刻后顾清离又突然道:“师尊,你看那边。” 杜仲感觉他用尾巴尖扫了扫自己手臂左侧,便跟着向左侧看去,那里有一个卖大糖球的商贩。 那商贩带着个斗笠,纱巾蒙着半边脸,盘腿坐于地上,在面前铺了块毯子,毯子上面摆了好几颗五颜六色的核桃大的糖球,杜仲便问:“你还真要吃糖?” “那不是糖。”顾清离却道,“是妖丹。” 杜仲闻言立刻逆着人群挤到了那商贩旁边,蹲下身想去摆弄那糖球样的东西。 他刚伸出一根手指,还没戳过去就被商贩拦住了,笑道:“易碎,别弄坏了。” 此人听声音年岁不大,尚有几分稚嫩却十分柔和,似乎很好相与,杜仲便道:“弄坏了我会付钱。” 商贩不再阻拦,却摇摇头:“不是钱的事……” 杜仲说了句“会小心”,伸手摸向一颗蓝色的球,甫一触碰便感到其中有微弱的脉动感,恐怕还真是颗妖丹。 妖丹就是妖修的内丹,对其极其重要,唯有杀死妖修才可以得到,在人修手中只能当做炼器布阵的辅助用品,所以在人界的内地很少见。 但妖丹对于妖修来说却意义非凡,吞噬其他妖修的妖丹可以增长自身修为。 妖丹一旦被封印起来,人修很难感知到,也不怪杜仲以为那是糖球。 看这妖丹的大小,应该是从大妖身上得来的。杜仲抬眼扫了那商贩一眼,只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只从他得来的这妖丹大小来看就知道绝不是凡人,且实力匪浅。 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人深藏不露,杜仲暗自庆幸起自己低调的压制了修为,不然这会早不自知的被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杜仲的家当很大一部分都留给十四了,他们现在手头并不宽裕,但这东西对于顾清离十分有帮助,他便还是问道:“怎么卖?” “哪颗?” 原来价格还不一样的嘛?杜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乾坤袋中掏出几块灵石递到他面前:“买得起哪颗?” 其实哪颗都买不起,商贩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是在笑,他刚要发话,却突然面色一变:“您是……” 有一丝妖气从杜仲手臂上泄露了出来,是顾清离。 那商贩立刻站起身,从杜仲手中接过那几块灵石后把毯子整个兜起来,从地上提起递给他:“交个朋友,我叫小白。” 杜仲挑挑眉,没想到顾清离居然有这么大面子,但还是一脸严肃认真的和他互换了姓名。 杜仲想着拿妖丹给顾清离吃,便无心再逛集子,与小白告别后快步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站定,从毯子里拿出一颗淡黄色的妖丹递到了袖中。 他感到顾清离取走了自己手中的妖丹后,用神识扫视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立刻提起袖子去看顾清离。 只见那袖中的白色肉条伸出两只前爪抱住妖丹,张大嘴正在往里吞。 那妖丹足足有一个文玩核桃那么大,但顾清离此时不过小臂长两指粗,吃那妖丹活像蟒蛇吞山羊,十分费力。 杜仲看着他整个喉咙被撑得鼓起来,怕他把自己噎死,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想帮他把妖丹推下去。 顾清离淡金色的眸子横扫了他一眼,往旁边躲了躲,见躲不开也就作罢了。 此时他已经成功吞下了第一颗妖丹,因为无法一下消化,肚子上便被撑得鼓起来一个球,隐隐还能看到在向尾巴的方向蠕动。 杜仲惊异的“唔”了一声,立刻从毯子中又拿出一颗墨绿色的:“再来一颗?” …… 顾清离被他连着喂了四颗,长条状的身子鼓鼓囊囊的像一串珠子。杜仲本来想再喂他一颗,但从鼓起的位置上来看,妖丹已经堵到他的喉咙了。 也许他一张嘴还能看到最后一颗妖丹,虽然杜仲不会真的掰开他的嘴去看。 他便作罢,把剩下的都放进了乾坤袋中。 因为前来求仙问道的凡人过多,城中可以投宿的地方早已人满为患,就连柴房都被人占上了,他们晚上只能在一棵树干粗壮的大树上休憩下来。 杜仲喝下的龙血还没完全吸收,顾清离也需要消化一下妖丹,他们便在四周布下结界后一起入定。 经过了一夜的打坐,杜仲的修为又精进不少。他闭眼内视了一下丹田,只见其中那人形的虚影变得清晰扎实了不少,这正是元婴稳固的迹象。 有顾清离的心头血和护心麟加持,他的修为可谓是一日千里。 杜仲见顾清离也已经睁眼看向自己,便把他从树干上提起来捏在手里。 虽然隔着一层肚皮还能感觉到他腹中有硬球的触感,但确实变小了不少,而且他也长粗了,现在大约有三指粗。 顾清离见他又拿出了一颗妖丹,眼角抽动了一下后淡淡道:“师尊如果感到手头拮据的话,可以在拍卖会上拍卖它们。” 啊,原来别人便宜送的东西还能换钱的吗? 杜仲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把顾清离塞入袖中叫他盘好,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沿着昨天来时的路快速行进,不多时就又来到了城中阁楼边。 此时散集虽然已经被撤下,却依旧人满为患,不知道要干嘛。杜仲远远看到小白正抱臂靠墙站着,便上去打了个招呼,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今天小白依旧头戴斗笠脸蒙纱巾,见他来便弯弯眼眸算是笑过了:“求仙问道。” 但他其实是想参加拍卖会,杜仲看了看大门紧闭的阁楼,又问道:“那拍卖会呢?什么时候?” “还得等等。” 杜仲还想再仔细询问一下情况,便突然听到有人激动的大叫道:“老祖!老祖来了!” 杜仲回头,就看见有数名青壮年男性一齐抬着一步辇缓缓走来,透过一层层白纱能隐隐看见辇上坐了一名曼妙的女子。 他们所过之处香风拂面,不少人面上皆露出陶醉的表情,口中高呼老祖,甚至有人想要冲过来爬到辇上,但被抬辇的男子一脚踹开了。 一时间完全没有求仙问道的样子,完全就是在群魔乱舞。 小白见了轻笑一声,摇摇头却没说话。 片刻之后那步辇已经被抬到了阁楼边,坐于其上的女子起身抬手,两侧的白纱便缓缓掀起,露出了她本尊。 此女子身材曼妙,凹凸有致肤白如雪,轻纱半遮面,衣着欲露不露十分开放,确实是极妖娆极美艳的。 杜仲看着身边那群如痴如醉的人直皱眉。 修士的五感极其灵敏,又一阵香风袭来时他便不自在的捂住鼻子,袖中的顾清离更是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紧接着那女子就开口说话了,呢喃软语十分悦耳,但是与修仙毫无关系,听起来就像是心灵鸡汤。 杜仲其实已经有些想离开了,这时小白却道:“要等她讲完拍卖会才会开始。如果觉得味道难闻的话,可以稍稍往外站一站。” 杜仲尴尬的笑笑,拉着小白一起向后挤了挤,站远了些。 那女子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在那群凡人心满意足的目光中坐回辇中被抬走,有人便喊道:“开始交易。” 小白看着步辇离去,急急的道了声告辞便不等杜仲回话就快步跟去。 这时阁楼的门被推开,有一群小厮从中走出开始招待客人。 杜仲被人群挤着向前,凑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等他开口问,就有人殷勤的凑过来,贼贼的扫了他一眼后问道:“少侠是来卖剑的吗?” 你才来卖贱,滚。杜仲斜睨他一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拍卖顾清离的九霄剑。 他虽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但九霄因为其貌不扬就被他毫不掩饰的别在了腰间,这会大约是遇到了个识货的。 虽然他也觉得这群凡人求仙问道实数虚无缥缈,但看来这城里很可能确实是有仙有道的。 杜仲掀起衣摆遮了遮九霄:“不是。” 那人就又殷勤道:“那您一定是来买东西的了,快请快请。” 杜仲其实也想看看这种地方能卖出什么东西来,便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一进入阁楼,其中的阴寒气息便变得更加明显。 阁楼的一层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台子,大约就是展示展品的地方了,台子两步开外开始放了一圈又一圈的小板凳,环境看着简陋得很,不比露天菜市场强多少。 小厮伸手一指:“您随便坐,想买什么您就举手。” 是随便坐,破板凳都一个样。杜仲见他转身就要走,忙拦住他:“用什么货币交易?” 小厮挠挠脑袋:“那得看您看上了什么。” 等到拍卖开始的时候杜仲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先出场的不过是一些最低级的丹药,比如辟谷丹补气丹,面向凡人出售,确实是可以用银子买来的。 之后出现了一些略微稀罕些的东西,交易也就需要灵石了。 此时台上被放上了一把黑色的幡旗,主持人道:“内含一百冤魂的招魂幡。” 二层陆续响起铜铃的声音,杜仲暗自皱眉,鬼修的器物都出现了,这可有点不太像是仙人举办的拍卖会。 那幡旗经过几番竞争,最终被二楼一位买家拍下,一名小厮取过旗子快步退后,另一名小厮捧着下一件物件上前。 主持人道:“不知名金属一块,起价五百中品灵石。” 这是一块正方形的金属,远远看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没有灵力波动,顾清离却在袖中动了动,小声道:“这是稀土,修复法器有奇效。他们似乎不认得。” 离开天玄时杜仲的本命法器还未修复好,躺在他袋中的银雾此时还是折的,他便坐在小凳子上立刻举手,主持人颔首表示知道。 二楼立刻有一间房开始摇铃,顾清离又道:“往上加,别停。” 杜仲就又举手,二楼那间房间也立刻摇铃。 很快这块金属就被翻了十倍,如果继续加上去,他们其实是买不起的。索性在杜仲最后一次举手示意之后,二楼不再有动静。 主持人道:“五块上品灵石。” 小厮托起那坨金属走过来,杜仲付完灵石之后偷偷的问:“我现在还能出售东西吗?” 小厮回道:“自然可以,不过只能私人出售。” 杜仲点头,把手伸入袖中,顾清离便从口中吐出两颗已经被消化掉一半的妖丹。 未被封印的妖丹一出,妖气大盛,主持人瞬间惊住,指使一个小厮拿着木托盘快速上前:“本阁信誉有保障,您把它们放在我们这里,明天就能给您换成灵石。” 本来看着也不像太值钱的东西,杜仲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便收好稀土,点头同意,问好时间后起身离开。 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先试试能不能将银雾修好,刚离开阁楼片刻的光景却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 他之前从二楼的卖家手中抢到了东西,又一下拿出了两颗在此地罕见的妖丹,想必是惹人眼红了。 杜仲不动声色的继续走,等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时身后人突然出手,一人手持大锤一人手持细长法器就从背后袭来。 杜仲不再压制修为,转身探手一抓,一左一右猛的接住袭来的兵器,一搓手生生将其捏碎。 那两人没想到他能有如此实力,面露惊恐,转身想跑,却被杜仲提起衣领过肩摔在了地上。 元婴期修士虽然在天玄这种大门派中多如牛毛,但在这种小地方却极其罕见。 他上前直接从那两人身上搜出几块灵石,正要收入袖中据为己有,就听见有人笑道:“果然厉害。” 头戴斗笠轻纱遮面,杜仲回头看见他就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收好。小白见了也不在意,只道:“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第38章 小妖怪 杜仲谨慎的扫了他两眼, 方才抬手拍了拍衣摆:“什么事?” “我现在还说不清。”小白见他答话,立刻急急转身, 似是要在前面带路,“您随我来,看了您就知道了。” 这是要带他去哪?杜仲迟疑了一下, 没有动。 小白感觉到他没跟上来的意思,见四下没人, 便直接道:“我没有害人的意思,如果我有恶意早就对您和您那位下手了。” 之前为了从他手中得到妖丹, 顾清离确实透露了自己的存在,但现在拿出来说就叫人隐隐感到不适。 这并不是可以说服他们去相信什么的理由, 如果有人要害他们, 杜仲并不认为自己没有一战之力。 “跟上他。”杜仲刚想发话,却听袖中的顾清离哼笑一声,“害我们?那你也要有这个能耐。你该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了解。” 小白回头扫了他袖口一眼, 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神色间带了丝难堪,却没说话。 杜仲见顾清离似乎有自己的考量, 便抬步跟上, 也决定先跟着他去看看。 小白又眯了眯眼似乎是笑了一下, 点头致谢后一边快步向前一边问道:“您还记得之前步辇上的那名女子吗?” “自然记得。”此时杜仲已经又把修为压制回练气期, 见他依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便也跟着他慢慢走。 “那是我的姐姐。”小白头上突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找了她好久,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我本来是在此贩卖被封印的妖丹,希望能遇到同类了解一下状况,没想到却遇到了您。” 元婴修士的目力极好,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杜仲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对毛茸茸的白色尖细兽耳,形似萨摩耶,原来是妖修。 这大约是为了表达友好得到他的信任,在透露自己的身份。 杜仲感到顾清离微凉的鳞片在自己小臂上轻轻的摩擦而过,是对方调整了一下盘着的姿势,却并未提出反对意见,大约就是默许了小白的话。 妖修的气息之于人修,就像是小猫小狗的味道,远远的什么也没闻到,凑近了闻一股子猫狗味儿。 但是妖修和妖修之间不一样,只需泄露一丝气息就可以知道彼此很多信息。 虽然杜仲依然不知道小白的底细,但此刻看来顾清离是已经有所计较,听他的不会错了。 他便矜持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小白却不再发话,沉默的带着杜仲一路向前,走出了城中心的繁华地带。 四周逐渐偏僻起来,行了半个时辰后,脚下的地已经不再平整,肉眼可见的坑坑洼洼,还长满了枯黄的荒草。 荒废的破屋子林立着,断壁残垣残破至极,眼瞅着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小白抬头看了一眼,快步走向一处暗巷,刚到巷口却突然向旁边一躲。 杜仲站在他身后被他挡住了视线,没看到前面怎么了,当即就感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猛的撞进了自己怀里,硌得胸口生疼。 他站的极稳,这一下撞击只会让对方一屁股坐地上,便条件反射的伸手扶了一下,怀中那物却“嗷呜”一声叫,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索性修士都是皮糙肉厚的,这一下除了疼也没咬破他的皮。杜仲一甩手推开他,随后定睛看去,发现那居然是个人。 这人同杜仲肩膀一边高,只不过脸色灰败没有一点人色,双眼恍惚无神,哪怕只是站立在原地也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而且他脑袋大身子小,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皮紧紧的贴在头骨上,就显得皮上都是褶,眼珠子瞪得特别大,像吉娃娃一样。 那人呜咽一声就想跑,杜仲伸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触手只觉骨头硌人。 那人见自己被抓住,双眼微微聚焦,口中流着涎水“啊啊”叫起来,身上牟足了力气的拼命挣扎。 那细弱的小手腕被杜仲抓着,发出轻微“咔”的一声,居然脆弱的要断,杜仲见了赶紧松手,那人就又跌跌撞撞的跑回暗巷中了。 杜仲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皱了皱眉,此人魂魄不全,精气不足,活不了两天了。 这时小白却道:“我看着他们抬着辇从城中心那阁楼一路走到这里,带着姐姐进到了这条巷子里,我再想跟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进不去了。” 杜仲抬眼细看,巷子口确实被人设下了一层结界,这层结界十分特殊,是专门限制妖修进出的,人类却可以像刚刚那怪人一样自由出入。 “我没有办法,只能离开。”小白盯着他眼中带了丝希冀,“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只要能帮助我,我就欠您一份人情。” 杜仲看他一眼没说话,又去打量那结界。 如果他动手破开它,势必会被结界的主人发现,现在他带着顾清离,还不知道天玄的追兵何时会到,他是不想多管闲事惹是生非的。 而且见过许诺金银财宝丹药法器的,可没见过请人帮忙许个人情的。杜仲不说话就是想拒绝但还没组织好措辞,小白也大约明白了,又急急道:“我许诺您一个要求!” 杜仲还是不答话,小白顿了片刻又道:“三个!” 顾清离如今血脉觉醒也算是妖修,如果杜仲想不打草惊蛇的进去看,就必须把他留在外面。 杜仲不知道不把对方带在身边,万一遇到危险会发生什么。 他一声不吭的样子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但还是将手缩回袖中,曲起手指轻轻刮了刮顾清离身上的鳞,询问对方的意见。 顾清离卷了卷身子躲了一下,这才淡淡开口:“许诺我们四个要求。” 小白本以为他们会拒绝,没想到这会居然同意了,立刻急急的应允下来。他一点头,顾清离就道:“第一个要求,和我们签订血脉契约。” 杜仲闻言一愣,没想到顾清离这么会占人家便宜。 这他还是略有了解的,当妖修想要依附或者取信人修的时候,是可以与人修签订血脉契约的,但这对于妖修来说极不公平,一旦签订契约,就跟签了卖身契一样。 签契之后的妖修不可以违背人修的意志,哪怕和其自身意愿相驳。一旦强行毁契,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就此陨落。 一般的妖修都是不会同意的,这不止关乎利益,更是关乎面子。所以杜仲虽然知道但是提都不会提,因为说这种话无疑是一种挑衅。 小白果然犹豫了一下,为难的挠挠头:“……这样不太好吧?” “你可要想清楚了。”顾清离突然开始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起话来,“依附我们你并不吃亏,而且你在这里待多久了?身上带的资源快用完了吧,但你除了现在这个进都进不去的地方,还有多少线索?” 小白没再反驳,看来是被说中了。 片刻后他摘下脸上的面纱,把手送入口中咬破挤出了一滴血后,便掀起衣袖等待起来。 杜仲忍不住多瞄了他脸几眼,才把那滴血收入掌心,随后也咬破手指,按着书中所见默念咒诀,在他手臂上绘制起来。 小白的皮肤非常白皙,且下巴瘦削,平白的显出几分柔弱来。他眼睛细长,弧度看着似笑非笑,一双美目勾魂摄魄。薄唇有些缺少血色,唇角处微微向上挑着,虽是男子,但看着比女子都多了些柔美,任谁都会想多看两眼。 此时最后一笔已经绘制完成,原本虚虚贴在小白皮肉上的血猛的向下扎去,钻进了皮下,契成。 杜仲感觉到顾清离动起来,那白条松开他的小臂缓缓从袖中飞出,落在了荒草地上:“师尊去吧。” 杜仲又看了几眼,才迈步走入暗巷中。 这巷子里环境非常恶劣,空气中漂着一股子腐臭味。 为了不打草惊蛇,杜仲不敢动用神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后便快步向前走入了巷子深处。 之前那不但撞了他还咬了他的怪人此时就蜷缩着趴在一间破败的民居前,一动不动的。 杜仲听到屋中有轻响,就轻轻绕过那怪人推门进去了。 屋中的家具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打扫过,积了厚厚一层灰。 榻上养躺着两个骨瘦如柴的人,一人已经死了,满脸的尸斑,另一人却无知无觉的紧挨着他躺着,刚刚传出来的声响就是他拼命翻身的声音。 杜仲见了上前一步去细看,这人也是缺魂少魄精气不足的样子,已经没救了。 那人却听到轻响睁开了眼,他的眸子上已经被一层浓重的死灰色覆盖,也不知道瞎没瞎。 但他似乎毫无察觉自己身上的不适,脸上露出个陶醉兴奋的表情,仿佛十分欢愉,一边吭哧吭哧带着水声的拼命喘气一边嘶哑道:“成……我是要成仙了吗?你是仙使吗?” 杜仲看着他没说话,成仙?可怜你快成鬼了都不自知。 第39章 美色惑人 趴在屋外的那怪人似乎是被屋里的动静吵醒, 也一边“嗷唔嗷唔”乱叫着一边张牙舞爪的胡乱冲进来。 杜仲微微闪身,就看他一下撞到床榻, 又咕咚一声摔在地上,便一动不动了。 榻上那人颤巍巍的向上抬了抬身子,轻转头似乎想看清刚刚是什么倒地上了, 但估计他那被死灰色覆盖的瞳仁是真看不清晰了,脸上还带着那种愉悦的表情, 嘀嘀咕咕的询问着成仙事情。 杜仲看着他就又想起了自己之前那副鬼样子,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酸。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后, 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那人就激动起来, 差点从榻上跌下来。 看来他最后这段生命, 是非做着美梦抓着“仙使”不放手了。 谁又是自己想变成这副样子的呢?杜仲心中不忍,止住步子,思量片刻后上前一步, 对那形销骨立的人道:“我是仙使,来接你成仙的。但我来的时候忘了拿给你穿的仙衣,你在这里先等等, 我拿了就回来接你。” 榻上那人听到这话后满足的喟叹一声, 便不再乱出声, 老老实实的躺回去, 缓缓闭上了眼睛。 虽然杜仲可怜他,但也真真切切的看出来他已经没救了,不会再拿出丹药给他续命。 他能做的最多不过是替他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害他们, 仅此而已。 杜仲伸手抹了下下巴,最后深深看了屋中瘦的不成人形的人几眼后,忍着心中不适,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小白只说看见人进去了,但更多细节他一点也不知道,杜仲便快步在暗巷中穿行而过,顺带四处看着搜寻线索。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走到了小巷的尽头,这原来是条死巷。 杜仲伸手在墙上触了触,仔细感受了片刻,并不是障眼法一类的,是堵真墙。 他下意识的缩手回袖中想要抓住什么,却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顾清离现在不在他袖中。 杜仲抿唇回身,迈步走向最近的一扇房门,谨慎的轻推开门探头进去扫了一眼,是间空房。 空气中散布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蛛网结的到处都是,随着他推门带起的气流左右晃动,已不知多久无人居住。 他又如法炮制连着推开三扇门,才终于看到点人迹。 是屋主人的枯骨,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地上。 杜仲目力极好,只一眼就看到那枯骨之上有不同寻常的痕迹。他便走进来合上门,前去仔细查看。 这一根根散落的枯骨上斑斑驳驳的,有兽类的牙印,也有什么东西的划痕,看来死的不容易。 杜仲一掀衣摆半蹲下身,捡起一根大腿骨在手中掂了掂,非常轻盈,是连骨髓都被吸干了。 他站起身向榻上扫了一眼,只见榻上有一块皱皱巴巴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皮子,杜仲仔细看了两眼后目光一凝。 深黄色没有毛发,却有分明的四肢界限,是人皮,大约是从地上那位仁兄身上剥下来了的。 他屏住呼吸,上前轻轻掀开一个角,只见这榻上居然被挖出了一个洞,一直连通到地下,榻下是一个不大的类似于地窖的坑洞。 此时两个看着岁数不大的瘦弱少年正抱团缩在里面瑟瑟发抖,杜仲看了一眼,是凡人。虽然也是骨瘦如柴的,但他们神志清明,魂魄完整,还有活路。 头顶的人皮被掀开显然吓了他们一跳,两个少年一哆嗦,牙齿上下撞击得咯咯直响。 死人皮隔活人气,他们似乎在躲避什么。杜仲见他们吓成这样,便轻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名少年缓了很久,其中一个才哆哆嗦嗦的问:“你……不是来吃我们的?” 杜仲露出个微笑没说话,那少年就又道:“他们要出来了,你也快躲起来吧……” “谁?” “仙人……”少年讷讷道,“仙人会吃人。” 杜仲刚想问仙人什么样子在哪,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两名少年一哆嗦,友善的邀请道:“要不你也先和我们一起躲进来?” “不了,我先出去看看。”杜仲摇头婉拒少年的好意,把那张人皮又盖回去,抚了抚才转身又走回屋门口,推门向外瞄了一眼。 此时外面群魔乱舞,有好几个瘦的已经不成人形的人疯疯癫癫的跑出来,口中不住的乱喊着什么。 有白色的雾气自巷子一端蔓延开来,空中传来了孩童“咯咯”的笑声和一阵铜铃摇曳的轻响。 那群疯子更加激动,张牙舞爪的就跑了过去。 杜仲掏出一张敛息符拍在身上,看着外面皱了皱鼻子。 整条巷子都妖气浓郁,简直都快溢出去了。 那白雾所过之处一片寂静,疯子们都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白雾已近在眼前,杜仲不敢硬刚,立刻关上门走回榻前,掀开人皮对里面的人道:“让一让。” 两名少年便给他让出了一块地方,杜仲下去后立刻把人皮整理好,也掏出两张敛息符拍在了身旁少年身上。 做好这一切后便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什么东西咯咯笑着潜进了屋中。 那两名少年此时已经面无人色,轻轻呜咽一声后颤抖着抱在一起,紧紧闭上了眼,似乎是在等死了。杜仲见到了,伸手轻抚一人脊背几下,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 那少年感受到了,抬头看他一眼,哆哆嗦嗦的不敢出声,杜仲就不再看他,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 虽然有人皮和敛息符阻隔人气,但那东西似乎还是有所察觉,在屋中绕来绕去的流连不走。 大约是这巷子中的居民都已经变成了活骷髅的样子,他们这样还健康的人的气息就显得格外明显有诱惑力起来。 听声音在这屋中的东西还不止一个,他们发出类似于犬类嗅闻的声音,在屋中转了几圈后慢慢锁定了床榻,不再发出怪响。 杜仲在手中攥紧三张符咒,在上面哈了口气。这时头顶上的人皮猛地被掀开,露出一张有些狰狞怪异类人的脸来。 这小怪物长相狰狞怪异,脸上的骨骼整个扭曲着。他有一张血盆大口,口中全是细小的尖牙,头顶上还有一对火红色的尖耳朵。 他的眼球整个都是黑色的没有白眼珠,整个眼睛弧度夸张,看着像带着诡异的狂笑。 活像一张半人不人的狐狸脸。 杜仲快速向上一递符咒,那小怪物立刻伸爪一抓,张开他那张快咧到耳根的大嘴就把符咒塞了进去,而后转身就跑。 外面传来争吵声,似乎是在抢夺那三张符咒,不多时就吵吵嚷嚷的冲出了小屋。 这符咒上吸纳了杜仲方才吐出的一口气息,被那群小怪物们当作活人了,反而没注意到他们三个真正的人。 “没事了,起来吧。”杜仲心口砰砰乱跳,缓缓站起身,盯着被撞开的屋门皱起了眉头。 这巷子中妖气这么浓郁,是妖乱没错了。但如果只是简单的妖乱,为什么巷子口还会有结界?谁设的?难道不该是为首的大妖把小妖怪们放出去屠城才正常吗? 莫不是这城中真正的仙门出手设下的结界?但如果他们知晓此事的话,为什么还能允许放任一群妖怪冒充仙人? 但这些都不是杜仲此时最关心的,他反复想着小白说的话,一直寻不到踪迹的姐姐,冒充着仙人老祖,可不就是作祟的大妖? 那小白又是什么?杜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之前他看顾清离胸有成竹的样子就下意识的相信他,但如果小白也是只作祟的妖怪呢? 虽然他们签订了血脉契约,但如果他居心叵测先吞噬掉了顾清离,就算毁约也是死不掉的吧? 杜仲心中不安,快速对那两名少年道:“你们现在身上贴着我给的符咒,他们是闻不到你们身上味道的。趁现在快走,出了巷子就安全了。” 少年们一点头,其中一名从榻上下来就要走,另外一名道:“带上父亲!” 他们就拾起那张人皮,凑在一起披在了身上,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杜仲看了一眼后,也快步走出屋外。 此时那些雾气已经差不多散去了,巷子中一片寂静,没有笑声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叫嚷声。 地上倒着数名瘦得不成人样的人,妖修们掠夺过小巷,使他们体内精气更加不足,却仍吊着半口气没死。 杜仲足尖轻点快速向外掠去,衣袖翻飞间带起的轻风惊扰到了那些人,他隐隐还听到身后有人嘀咕着成仙之类的胡话。 这种被扭曲误导的憧憬和向往,简直能杀人无形。 第40章 巷中的小妖 杜仲不敢细想如果现在出去发现小白和顾清离已经不见了踪迹该怎么办。 他强忍住心中不安, 沿着巷子左侧快速在屋舍间探查了一圈,却未发现一丝异样。 屋中除了一具具死尸再无其他, 巷中的妖气也已散尽,完全看不出那群小妖怪究竟是躲藏在哪里。 杜仲顺着另一侧回到了巷尽头的那面墙下,他扶着墙仔细又上下看了一圈, 才在一片昏暗中看到墙角下有一个狭小的,只比耗子洞大一些的洞口。 洞沿上还沾着几缕灰白的毛发, 杜仲俯下身用指尖捻了起来送到眼前,这毛发有两根指节长, 质地略有些硬,铁定不是耗子毛, 反倒有点像家狗之类的动物。 这原来是个狗洞吗? 杜仲轻探出一丝神识, 想顺着洞口去探查一番里面有什么,却很快就碰到了一层禁制。 他便立刻谨慎的收起神识,犹豫片刻后趴下身子把脸贴在墙上, 顺着洞口往里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有一只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正巧也凑到洞口在看他。 杜仲一愣,那眼睛的主人也一僵, 随后突然“嗷唔”惨叫一声就跑了。 那东西白色毛绒绒的一团, 一窜就没了影子, 看着特别像小狗崽。这小崽子一窜开杜仲就可以看到墙后面是什么地方了。 那里面是个昏暗肮脏的破屋子, 视野之内没有家具,只有满地的稻草。 这时又有一团火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朝着这狗洞窜来, 隐约可见一口雪白的尖牙。 杜仲见了忙站起身就跑,那东西从狗洞中钻了出来就开始追他。 杜仲侧头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东西身形像小狗,却更加柔韧,披着一身火红色毛发,只在耳尖和爪子上有一抹黑。他的眼睛眯缝着似乎像在笑,长长的嘴却龇出一口雪白尖利的牙,凶狠劲十足。 如果杜仲没认错,这是只赤狐。 那小狗洞中又连着钻出好几只各色的狐狸,他们一出现,巷子中就又蔓延起浓郁的妖气。 这几只都是小妖,杜仲并不惧怕,但他一点也不想招惹他们身后可能存在的那只大妖,他尚且还摸不清对方的底细。 杜仲一边注意着身后动静一边在巷子中穿行而过,一群小狐狸嚎叫着在巷子中飞速窜过,但速度到底是比不过杜仲。 在那一片嗷嗷乱叫声中,突然隐约可以听到一阵急促的铜铃声,跟招魂似的。杜仲余光瞥到身后有数只小狐狸一听到这声音就立刻停住了步伐,但仍有几只顿了片刻后张牙舞爪的继续追逐着他。 索性他一直跑到巷口都没有大妖出现,只有那几只自不量力的小崽子在穷追不舍。 那群小崽子也知道自己出不去巷子,见杜仲已经跑到了巷口便放慢了速度,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各自散去。 之前在巷中被杜仲救下的那两个少年正躲在那张人皮下瑟瑟发抖,杜仲看到他们已经成功跑出来了,便点头算作问候。 小白也老老实实站在巷外等着,并没有像任何不好的预测一般对顾清离不利,他看到杜仲跑出来便问道:“怎么样?” 杜仲停下脚步,往地上扫了一眼,看见还趴在枯草中的顾清离,就上前把他捡起来揣进了袖中,觉得空落落的不安感消失了,方才道:“妖乱,他们的老巢就在巷子里,里面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我怕招惹到大妖,就赶快出来了。诺,这两个孩子就是我从里面带出来的。” 杜仲没提小白的姐姐,但小白也明白对方的意思,愣了一下才道:“我姐姐绝不会害人。” 杜仲点点头没好意思反驳他。但那些人都是求仙求成这样的,求的就是小白的姐姐。 只一句“绝不会”,难道就能抹消了他们求的人没人样苟延残喘的荒唐相了吗? 小白紧绷着脸看着杜仲,担心他拍拍裤子就走,但杜仲却没再说话,既没赞同对方,也没去撇清自己撒手不管。 因为一来他已经从小白那里得了便宜,不好不管小白,二来他虽然知道不该惹是生非,但还是动了丝恻隐之心,想去替那些死去的人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用了什么手段如此的害人匪浅。 以及那个阻隔妖修的结界。妖修和人修修炼方法不同,施法架设出的结界自然也是有明显差异的,杜仲能看出那结界是人修的架设的,那么来求仙问道的人们口中的仙人到底是谁? 是那些妖,还是真正的仙门? 单从那被人抬着吹捧着的曼妙女子看来,这群妖怪就是所谓的仙,但那群小妖就被困在这肮脏的暗巷中,生存在那环境恶劣的小屋中,可没个仙人该有的气派。 杜仲缩手回袖中,下意识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抓住了顾清离的尾巴,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搔起对方的鳞片来。 顾清离猝不及防的被人抠了两下,僵了一下后试图爬开,却已经被人绕在手指上。他想着忍一下算了,但杜仲抓住他尾巴尖后小动作停不下来了,就只好小声道:“师尊别抠我了。” 杜仲手指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把顾清离当成一节麻绳绕在手上玩弄起来了,老脸一红立刻停下小动作,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小白:“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白轻轻摇头示意自己还不清楚:“我想在这城中再转一转。” 杜仲“嗯”了一声,小白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玩意递给杜仲:“这个是我的信物,您吹一个试试。” 那是一只纯白色的海螺,杜仲从小白手中接过,依言托至唇边轻吹了一口气,霎时间海螺就突破常理的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放屁的破音声,吓了杜仲一跳。 小白见了轻笑一声:“主人以后无论在哪吹响它我都可以听到,我就会来找您。”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微微眯起来,眸子中似乎拢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嘴角轻柔的带动白皙的面皮向上挑着,人就纤细的立在那里,柔美的诱人。 杜仲不自觉的看着他又愣住了,连顾清离在他手臂上挪动了几下都没发觉,直到被对方用爪子挠了一下才猛的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在对着小白发呆,瞬间尴尬起来。 难怪他平时要用面纱遮着脸呢,这张脸威力太大了。 杜仲轻咳一声,抬手搔了下鼻子不自在起来:“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小白笑着摇摇头没说话,签订了血脉契约的妖修之于人类本就和奴隶没两样了。 他重新将面纱从袖中拿出遮住脸后看向杜仲:“主人要在城中逛一逛吗?” 杜仲还有其他事情想做,便拒绝了小白的邀请,小白也不多言语,打个招呼后就缓缓离开了。 杜仲眸子微转,扫过那还缩在墙角的两名少年。 他们还是默不作声的披着那张皱巴巴的人皮,偶尔颤抖一下。 那张人皮虽然已经被风干了,但因为没有使用更多的处理手段,除了皱巴巴的有些僵硬以外,其实还是有点怪味儿的,看着不怎么卫生。 但那两名少年就挨在一起紧紧抓着那张披在身上的人皮,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保护伞。杜仲看了片刻,叹一声蹲下身来,盯着他们问道:“你们在这城中还有亲戚之类的可以寄住的地方吗?” 其中一名少年摇摇头。其实杜仲也知道自己这是在问傻问题,如果有去处谁还要留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便又问:“所以你们才会冒险继续留在这里?” 这次他们却很快的一齐摇头:“不是,我们也想走,但不相信仙人还想走的人会被仙人吃掉脑袋。” 第41章 狐狸小白 杜仲轻挑一下眉, 感到有些意外。看之前那些人虔诚到疯魔的态度,很难想到居然还有人是不相信这些妖怪的。 小少年动了动手中的人皮:“爹爹就不相信, 说他们不是真正的仙人,所以被吃掉了脑袋。爹爹叫我们在他死后割下他的皮,披着皮出巷子就不会被发现。” 杜仲听后下意识的在袖中攥了攥手指, 抿抿唇神色莫测。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死了也想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东西留给家人, 他也最是欣赏这种人。 从他们的叙述中杜仲得知,这巷子虽然允许凡人自由进出采购日常用品, 但前提是相信仙人出去后不会乱讲,且还会回来。 少年说巷子中还有另外一种怪物, 会把质疑仙人, 试图逃跑的人抓回来吃掉,但那种怪物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没见过。 那少年又补充道:“我们隔壁小胖家的家长也是这么说的,但小胖披上人皮刚跑出去就被吃掉了, 我们只好躲起来。” 杜仲沉吟片刻问道:“那为什么我一路走来那种东西都没出现过?” “因为你是真正的仙人。”少年眼中带上了丝光彩。 杜仲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轻吸一口气后,一连串的吐出许多崇拜他夸赞他的话来,俨然就是要信了他的邪。 一下被扣了个大高帽子, 杜仲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虽然有心想帮帮他们,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安定到几时, 对这两个少年更是爱莫能助。 人死不能复生, 他们注定了无父无母四处漂泊,但好在他们还有彼此。杜仲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递到了两个少年手中:“我也帮不到你们什么……你们自己拿着银子找出路去吧。” “谢谢, 谢谢仙人!”少年们立刻感恩戴德的看着他。不过是点举手之劳,他就要成为人家心目中供奉起来的神了。 但神是不存在的,他也不是什么仙,帮人讲究点到为止,没人帮得了他人一世。杜仲站起身弹了下衣摆,隔着人皮揽住两个孩子的肩膀,轻推了一下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等送他们走出了这片荒凉的地带,杜仲简单的说了句“保重”后便大步离开,留两名少年披着那张隐隐带些臭味的皮子迎接未来的未可知。 杜仲走的速度极快,就跟有洪水猛兽在后面追一样,很快就把那两名少年凄惨的样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感到凉凉的鳞片在小臂上摩擦而过,顾清离道:“师尊真是容易心软。” 杜仲舔了下唇没说话,他知道顾清离在指什么。 他虽然是在以上位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活人受苦,没做出任何不恰当的过激行为,没有冲动而不自量力的去救任何人,但他选择继续停留在城中观望本就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想伺机掺和一脚,给自己惹麻烦。 顾清离沉默片刻,突然破天荒的调侃他道:“我是没想到师尊居然也会被那小白的皮相迷惑住,不过也不用因为看着他看的痴了而感到羞愧。” 你要不提我这会就忘了,羞不起来。杜仲脸色涨红了一瞬,就听顾清离继续道:“他是天狐族后裔,天生就带着魅骨。一般他们成年后都可以对这种魅力加以控制,但是小白没有修为。” 天狐族?杜仲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他好像突然明白顾清离为什么会尝试与小白搭上线,也不阻止他自找麻烦了。 天狐族是狐族之首,血脉非常珍贵,整个家族在妖界盘根错节,地位非凡。 他们血脉中携带着强大的血脉力量,在神兽族已经没落的今日就显得尤为不凡。他们为了保存住纯血,只在族内通婚,但因为族群不大,多年来也可以管这叫近亲结婚。 这种繁衍方式产生的后代,有一小部分因为纯血而天资非凡,前途无量。 但他们血脉力量就像是从同胞身上吸取凝聚而来,其他更大部分的后代都会早夭,就算侥幸存活下来,成年后也甚至无法修炼。 所以最终能成长为大妖的天狐族后人屈指可数。 凄惨的是,在《至尊仙路》中,等到顾清离从门派中叛出被追杀了一路,终于来到妖界的时候,他们整个族群中能继承家主位置的就只剩下一个毫无修为的棒槌小公子了。 天狐族权势非凡,自然有妖眼红,就算那小公子再棒槌也该知道自己这二五眼谁也镇不住,不赶紧找个靠山迟早要凉。 但如果找个已经在妖界站稳了脚跟的大妖做靠山,难免被人先吞掉一半,所以那小公子最终看中了初露锋芒但是因为血统处处被针对的顾清离。 今日我雪中送炭,他日你要记我恩情。 小白不会就是那位小公子吧? 难怪愿意与人修签订血脉契约,原来是个被折辱惯了的。 顾清离这时又道:“天狐有恩必报一诺千金,我们现在帮了他,将来我们有难处的时候他也会义不容辞的来救济我们。” 妖修和妖修之间的互相辨识能力非常强,就算小白没有一点修为顾清离肯定也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发现了对方是妖修,却并未告知他。 小白大约也从未猎杀过什么大妖,他的妖丹和他所有的资源不过是从家族中带出来的而已,顾清离肯定也一眼就看出来的,但也没有丝毫提及。 杜仲只觉对方非常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清楚这是来自于传承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其实真要刨根究底,顾清离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现出了超出他应有程度的游刃有余,杜仲默默想道,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实在没有问的必要。 之前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凡人进城不过是想从拍卖会上买一些丹药,等杜仲快回到城中心的时候就见已经有不少衣着不俗的凡人向着城门的方向行去,看着是打算出城了。 他们一走客栈中就总算是有空房可以投宿了,虽然其实露宿野外没什么,但杜仲还是觉得在客栈中更有安全感。 他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放慢了步伐,缓步走进一家客栈,掏出散钱要了间房,在房中各处布下禁制之后才在榻上坐下。 顾清离从他袖口中钻出,两根胡须伸展了一下,随后甩了甩脑袋,身子突然又长长了一些。 杜仲见他金色的竖瞳扫了自己一眼,便会意的从乾坤袋中又掏出几枚妖丹喂给他。他现在已经可以一口一个,不怎么吃力了,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顾清离吃好了妖丹,便在榻上卷成了一团消化了一会后,对杜仲道:“师尊把稀土拿出来吧,我替师尊把法器修补好。” 方才他们刚得到那块金属就被小白打岔叫走了,一直没来得及修法器。杜仲微侧头瞄了眼他四只短短的小爪子,眉头轻挑一下才从乾坤袋中将那块金属和自己的银雾一齐掏出。 顾清离回瞥他一眼没说话,松开自己盘着的身子凑到金属前,一张口吐出一簇火苗来,看着就像一个白色长条状的打火机。 但这打火机火力持续且劲头猛,喷出的火苗在金属块上舔舐片刻居然将金属生生融化了。融化的金属并没有滴落在榻上,而是一滴滴的向上飘在了空中。 一盏茶的功夫后整块稀土已经全部融化,顾清离抬眸瞥了一眼,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金属的液珠就缓缓飘到了银雾边上。 顾清离也跟着爬过去仔细看了看银雾的几处断口,胡须轻轻伸展一下后,金属液滴就猛地落下,沿着断口快速延伸开来。 那断掉的银鞭被金属液滴凝成的线快速编织着,很快就又连在了一起,待金属凝固之后,崭新的仿佛从未断过。 杜仲见了有几分欣喜,伸手摸了下顾清离的脑袋以示感谢,随后抓起银雾在手中掂了掂。 他向其中注入一丝灵力,竟比以往还要顺畅,金属质的鞭身上银白色光泽一闪而过,杜仲又小心翼翼的挥舞了一下,也不知是他修为增进了还是熔了稀有材料法器变好了,竟比之前还要好用。 之前诸多不顺的事宜不断地对杜仲施压,顾清离也很久没见他露出过喜色了。 这具身体靠着他的血脉力量恢复到鼎盛时期后,皮相自是上乘。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就是个清雅的公子相,一旦喜形于色,那种温润和善的感觉简直能勾进人心坎里,叫看的人也跟着欢心。 顾清离不说话,就默默看了一会后又盘起身子垫在下巴下,片刻后就打了个哈欠不动了。 其实杜仲也就看着银雾这么一会功夫,再转头时顾清离居然就睡着了。 杜仲猜测他吐火炼化稀土大约也是会有消耗的,便没敢打扰他,小心翼翼的绕过他在榻上盘膝而坐,盯着他又看了片刻。 顾清离起初是紧紧盘着身子的,看着紧绷绷的就像缺乏安全感的人睡觉时一定要蜷起身子紧抱住自己一样。 但也许是消耗过大睡得很熟,而盘的太紧又不舒服,不多时长条状的身体就逐渐放松下来,从卷曲到伸直,变成了之前看他睡在枯草上时的样子。 他瞌上那对竖瞳不再腾云驾雾后,似乎就是个凡物,看着柔韧细弱,似乎经不住用力一捏,但体内却流淌着人人垂涎的强大血脉,容不得他像看起来这般绵软。 在这二者之间,他还缺一张保护伞,杜仲暗自笑了笑,随即调整好姿势闭目入定修炼起来。 待到第二日清晨,杜仲一睁眼便觉得浑身通畅,即使入定了大半天也不觉得酸麻。顾清离的血他已经吸收了至少一成,元婴近乎凝成了实体。 他轻轻动了一下,就看见顾清离已经睁开了眼,正在看着他。顾清离似乎又长粗了细细的一圈,肚子上已经看不出被妖丹撑起的痕迹了。 杜仲从榻上起身下地,轻拉了下袖子,顾清离就意会钻入了他袖中。 他打算再去城中阁楼附近看看,顺便去取他们托卖妖丹换来的灵石。 然而他们离开客栈还没走出几步路,就听到身后有人一边跑一边仙人仙人的乱叫着什么。 杜仲之前也被凡人称作仙人,便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只见是个穿着短衫的壮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脸色铁青还带着冷汗,见杜仲挡路伸手就推。 杜仲就知道没叫自己呢,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凡人这一下虽然推不动他,但他还是礼貌性的顺着对方的动作退后一步让出了路,看着那壮汉急急的跑远。 第42章 城中阁楼 看那壮汉去的方向也是城中心, 是同路,杜仲便也快步跟在了后面。 他行走间动作看着与凡人无异并不特殊,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行路的速度竟然不比那壮汉跑着慢。 今日城中阁楼因为没有什么事宜大门禁闭着,门前也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那位脸色灰白的老人家在那里静静的扫地。 壮汉喘着粗气跑到阁楼前, 也顾不得对仙家该有的尊重,急急的拍动着大门, “咣咣”响了半天阁楼的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缝。 壮汉见门开了,便稍微让开了一些, 没再挡着门。透过那条门缝,只见阁楼中没有一点光亮, 显得死气沉沉的。 开门的人隐在暗处披着兜帽看不清晰脸, 只能看出来个子有些矮小。那人清了声嗓子,开口时声音却依然很嘶哑,显得有些苍老:“有什么事?” 那壮汉突然哆嗦的像个小鸡崽子:“仙人救命!城外有妖怪……我们刚一出城就遇上了, 还请仙人救命。” “你等会。”那人上下打量了壮汉一眼才合上门,似乎是进去叫什么人去了。片刻后门再次被打开,有一个青年从阁楼中走了出来。 那青年面色口唇皆是青白色的, 整个人看着死气沉沉, 他眼珠生硬的转动一下看向壮汉:“请带路。” 壮汉急急的道谢后便转身为那青年人领路。 他们与杜仲擦肩而过时, 杜仲只觉得此人身上带着丝阴冷的霉味, 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活像个死人。 但既然是被请过去的,总不会害人。杜仲轻皱眉头不再去看, 趁着阁楼中那人还没把门缝合上轻扣了一下。 那看不清脸的小矮子顿住关门的动作,嘶哑着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昨天在贵处寄卖了东西,说叫我今天上午来取。”杜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牌子递了进去。 “原来是这样。”那人伸手接过,露出的那块手背皮肤白皙细腻,指甲粉嫩圆润,和他嘶哑的声音驮着的背格格不入,“您稍等片刻。” 杜仲应了一声后看着他又一次关上门,这次等的稍微久了些,杜仲在原地饶了两圈他才又推开门递出一个乾坤袋:“给您。如果还有这类物品,欢迎再来,我们都高价收。……您现在手中还有吗?” 杜仲立刻摇头,迟疑着接过乾坤袋后道谢离开。 阁楼中那人却没急着关上门,继续嘶哑道:“如果是您朋友还有的话,请务必到我们阁。” 杜仲回头看了一眼门缝中漆黑的环境没说话。 如果只是几块灵石的话,用个普通袋子装就好吧?杜仲向客栈方向走了几步后打开乾坤袋一看,吓了一跳,里面可不止一两块灵石。 虽然他之前很少接触这类东西,也知道不至于这么值钱,这可真是高价回收。 他轻转了一下袋子,让顾清离也可以通过袖口看到袋中之物,低声问道:“这么值钱?” 顾清离动了动身子,瞥了一眼袋中装的满满的下品灵石不多做评价,只道:“妖丹在离海远的地方很少见,看来是有人急需。” 这话在理,妖丹在人界用途并不多,离海远的地方虽然很稀少,但因为不是必需品很少有人会买,显得有些鸡肋。 可如果是有人急需这东西,那就多少灵石都愿花,哪怕需要动手抢也要抢来。 杜仲默默拉紧袋口收入袖中。灵石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但前提是最好不要因此惹上麻烦。 顾清离感受到了他的紧绷,出声安慰:“师尊不用过度担心,他们不知我们的底细,就算想抢也不会贸然出手的。” 杜仲点点头,抬手隔着袖子捏了捏顾清离的肚子,隐约还能感受到一枚枚的硬球,是他昨日吃下的妖丹还没消化完。 他现在消化的速度已经比之前快了,但杜仲依然嫌弃他慢,恨不得希望他能刚吃下去就整个吸收才放心。 顾清离不爱跟杜仲讲自己的状况恢复得如何,但知道对方担心,也就默许了他时不时捏自己一下揉自己一下检查成果。 等他们缓步走回客栈的时候,正巧碰到一大队人马从远处行来,他们大多衣着考究,却显得非常狼狈,活像在逃难。 为首的青年器宇不凡,却脸色乌青,目光死气沉沉的,正是之前从城中阁楼里出来的那名青年。 杜仲站在客栈外没急着进去,先细细看了他们一圈。 他虽然识海还不至于强悍到可以过目不忘,但一些长得有特点或者衣着有特点的人还是可以记清楚的,此时一眼扫过去,他就认出了不少人在昨日打过一次照面,这些人正是昨日买了些丹药就急着想出城的人。 杜仲耳力极好,听到人群中有不少人在称赞着仙家手段如何如何高超,城外的妖怪如何如何的可怕,有的人似乎之前不是十分信这城中仙人的这会也信了。 旁边有一妇女也正支个马扎坐在客栈外,她一边择着菜一边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乱说什么呢。 杜仲看她一副成见颇深的样子,便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凑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谁知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瞟了杜仲一眼后没理他,依然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 客栈中的老板正坐在柜台打算盘,见到这场景连忙给杜仲赔罪:“她是个傻子,脑子不太好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杜仲看着她滑稽的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偏偏还不自知,嘴里也不知道声情并茂的在叨叨什么,他一丝神识轻扫而过,是魂魄受损,使这妇人看着有些可怜也有些可笑。 过了片刻杜仲才对着掌柜微笑点头,示意自己没觉得被冒犯后,便沉默着回屋中和顾清离一起憋着修炼去了。 一整天一直不见人影的小白是在杜仲吃晚饭的时候来的。 他风风火火的走客栈中,不等人招呼就座到了杜仲对面,只道:“我太饿了,想吃些东西。” 杜仲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自便,小白就摘下面纱对着盘子风卷残云起来。 杜仲手持竹筷还悬在半空,想了想终还是不愿与其争锋,缓缓缩手,把筷子含在了嘴里,盯着小白的吃相咬了咬筷子尖。 他之前因为在吃饭,一边胳膊压在桌子上,另一边胳膊一直挥动着夹菜,就把顾清离揣在了怀里。 那白条子幽幽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睨了小白一眼抖了抖胡须,随后一张口,一道几不可见的电弧打到了小白手背上,电的他一僵。 周围同样出来吃饭的人还不少,吵吵闹闹的倒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杜仲怕被人看到,立刻做出了类似于双手抱胸的动作挡住顾清离,顺便对着小白辩解道:“不是我。” 顾清离却毫不客气的轻声训道:“既然是人样,就该干人事。” 声音虽然极小,但是足够小白的尖耳朵听到。 不怪顾清离说他,是他吃东西实在是像这辈子没吃过饭,还十分邋遢,见什么都用手抓,好好的汤菜让他这么一祸害彻底没法吃了。 “我不会用筷子。”小白还想继续上手抓,但看了两眼顾清离的小脑袋终是擦擦嘴收了手。 不吃饭的小白看着依然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这会来找他们估计是有事情。 杜仲刚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突然想到以小白的身世,他出行肯定带的都是些极好的资源,不带银子的,而他毫无修为又不能露财,那他平时怎么吃饭投宿的? 杜仲把筷子横放到碗上,轻声问道:“你这些日子靠什么生活的?我是指吃食和住宿。” 小白一脸理所当然:“我靠行窃为生。” ……怎么会有人把偷别人东西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顾清离教训的果然没错,他确实是长着人样干狗事。 “……别偷人东西了。”杜仲摸出点银子递给他后方才问道,“是你在城中发现什么了吗?” 第43章 天玄弟子 小白“唔”了一声接过银子, 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咽了口口水:“我没发现什么,只是在这城中无处去, 就顺着您的味道来找您了。” 是顺着食物的味道吧?杜仲有些无奈,招手叫来店小二,又加了几两酱牛肉给小白。 小白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 满含期待的在店小二之间扫来扫去。 他生得极好看,但他和杜仲那种温和清雅, 让人只敢偷扫几眼却不敢亵渎的好看不一样,他是一捻一笑一抬手之间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劲儿。 杜仲经过顾清离的提醒, 现在再看他已有所防范,不至于一下看呆过去, 但这店中的凡人可受不住, 谁看小白谁吃呛到,但还忍不住的想继续看。 偏生小白满脑子都是那几两酱牛肉,偶尔还对着店小二露出一丝痴笑, 根本不在意其他人如何了。 杜仲收回目光,垂眸用手掩唇轻咳一声,随后挑起嘴角露出个笑:“你把人家看呛到了。” 小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摘下了面纱, 收回目光看向杜仲:“让您见笑了。” 他片刻后又去看店小二, 目光有些悠远:“实不相瞒, 在我们那吃饭没这么多讲究, 就是靠抢。抢不到就没得吃,我是从小抢到大的。” 杜仲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正好这会店小二也已经将酱牛肉端来了, 小白立刻伸手就抓,抓好了就往嘴里塞,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虽然没再伸手舀汤往嘴里送,但看着还是没什么人样。 大概是小白这种粗鲁的模样扣动了顾清离哪根神经,他十分看不惯,但也没再说什么,只从鼻子中轻喷一口气就又幽幽的缩回了领口。 这几年顾清离是杜仲看着长大的,他的行为举止一直合乎礼仪,看不出曾经出身不堪。 杜仲猜测可能是小白吃东西跟叫花子抢饭似的,勾起了顾清离不好的回忆,便隔着衣服抚了他一下。 随即看向小白,啼笑皆非道:“你小时候抢不到没得吃,但现在不已经长大了,想吃多少吃多少了吗?还急什么。” 小白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唔”了一声,顾清离僵了一瞬后,也在他怀中挪动了一下,但谁也没正面回应什么。 吃完饭后的小白一抹嘴,轻轻擦了擦手,又恢复了一副雅致的模样,再次道:“真是让您见笑了。” 呵,你倒也知道是见笑了,知道就不能吃相好看点? 此时客栈大厅中已有人吃好了起身离开,又有新的客人下楼吃饭,客人们来来往往的,店小二也在其中来回跑着收拾桌子端茶送菜。 小白吃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是盯着他看,看着看着杜仲就笑了,他不好赶人,就问:“你没有住的地方?” 小白对着他柔柔一笑:“我是随便有个草垛子一窝就可以了,但是既然现在已经认主了,自然是跟着主人安心些。” 他说完顿了一下,怕杜仲拒绝,又道:“我不占地方的。” 这就是要赖着蹭吃蹭喝的意思了。 不过杜仲在客栈中也就是在榻上打坐修炼,多个人其实也没多挤,就点头同意了。 小白确实如他说的一般不占地方,他一走进屋中头顶就冒出一对雪白的耳朵。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见屋中已经被布下禁制,便抖了抖耳朵尖变成了一坨雪白毛绒的小狐狸,在征得杜仲的同意后开开心心的跳上榻,叼了个软垫就一颠一颠的跑到墙角垫着卧下了,自己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蜷成了一个团。 杜仲张了张嘴,把没来得及出口的那句“你就在榻上呆着吧”咽回了肚中。 小白机警的扭了扭黑鼻头,转了转耳朵,抬起头口吐人言:“怎么了?” “不,没什么。” 这时顾清离也从他怀中飞出,瞥了一眼小白后飞到榻上盘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对方没说话。 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杜仲知道他大约是看不上小白的,按他的话说就是那句“长了人样不干人事”,这会更是连人样都没有了。 小白似乎丝毫没体会到什么叫人家在榻上他在地上,见没什么事就张嘴打了个哈切,惬意的在软垫上滚了一下,留给顾清离一个背影。 小白做人的时候皮相惑人,这会变成狐狸更是毛绒绒的十分蓬松,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 但杜仲还不至于手欠到去呼噜人家毛,看了两眼也就作罢,走到榻边见顾清离蠕动着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位置,就翻身上榻继续修炼去了。 之后一连三天他们都是在客栈中窝着度过的,顾清离从没离开过他身边,但是小白有时候却会不见踪影,再回来的时候也不需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杜仲也说不准他是又跑去偷东西了还是捕猎吃了些什么。 待到第四天早上,客栈外突然的热闹起来,杜仲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便睁开眼,看向窗子。 榻下传来一阵什么动物抖动皮毛的扑棱声,片刻后小白扒着榻沿露出他的狐狸脸来,身上还带着点烧鸡的味道,似乎是刚从外面吃了些什么回来。 “主人,外面又有城中仙人的活动了,看看去?” 这大约是和小白的姐姐有关,但是需要他出面了。 杜仲从榻上下来,整了整衣服后回头看向顾清离,那白条子此时又比前两日粗长一圈,已经有成年人整条手臂长,五指粗了。 杜仲收敛好自己的气息,示意顾清离进到自己袖中后才道:“看看去。” 小白也不知从哪弄出来一颗妖丹吃下,片刻后妖气大盛,抖抖毛便化为人形,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跟着杜仲出了客栈。 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大约刚刚那一阵嘈杂之后人们已经都离开了。 前两天蹲在客栈外的那个妇人此时又大声叨叨起来,非要沿着大路往城中去,却被客栈老板和店小二强行拉住了,在那激动地口歪眼斜。 杜仲从他们身边经过,多看了几眼,那老板就强笑着打了个招呼:“又犯病了,污了您的眼。” 杜仲摇摇头没说话,随着小白一起缓步走到了城中心。 此时他们的活动已经开始,阁楼边上聚满了人,他们都围着正中那步辇席地而坐,活像邪教聚集现场。 自那步辇之中,有什么看不见却甜腻诱人的东西四散开来,无孔不入蛊惑着人心,似叫人耳边只余轻声曼语眼中只见满目琳琅。 凡人们脸上露出痴迷陶醉的表情,活像吸了什么不该吸的东西,飘飘欲仙到自己魂都离体了还不自知,倒真是成仙一般的感受。 杜仲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去拍席地坐在自己前面的汉子。 那汉子浑身一哆嗦,从如梦似幻般的感觉中惊醒,回头怒瞪着杜仲,本想发作,但又不想耽搁时间便又作罢。 杜仲其实是想救他,见他这么不领情只得去看人群中间的那步辇,这时顾清离却伸爪挠了他一下道:“那不是本体,师尊不要去管。”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正当人群如痴如醉的丢着魂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阵破空声。 这次不用人提点,杜仲立刻敛住气息,一把拉住小白坐下,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小白抬眼快速扫了一眼半空,问道:“怎么了?” 没人回他话,却有几丝神识悍然从半空中横扫而过,使此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那神识肆无忌惮的在凡人中穿梭,凡人们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了,却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纷纷哆嗦着从那妖法编织出的美妙感觉中脱离出来。 几丝神识在人群中巡视一圈后便被收回,片刻后有数名身着天玄核心弟子服饰的修士急速御空而来,面无表情的悬空停在了步辇前。 步辇上的轻纱向上掀起,其中轻纱遮面的曼妙女子猛出一抓直击面门,她身旁数名面色乌青的青年也都动了起来,手持凶器横扫向那几名修士。 也不知他们这份胆识是因为井底之蛙还是悍不畏死,但是他们确实是送菜都不够格,连牵制他们都做不到。 杜仲混在人群中,紧张的下意识抓住了袖口,似乎是要确定顾清离还在里面。 这时顾清离却道:“师尊不用过度担心我,我尚且有自保之力。” 这是顾清离第一次告知杜仲自己的情况,杜仲根本不知道他所谓的自保之力是个什么力,更加不放心起来。 此时那曼妙女子与那几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修士交上手,几息之间便被打散了形,变成一条雪白色的大尾巴。 人群推推搡搡的惊慌起来,猛的从那美妙的心境中遁出直面这惨淡的人生使他们有些难以接受,杜仲混在他们之间不显山不露水,料想那几名修士暂时还发现不了他。 他侧耳细听片刻,只听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正道修士!哪个门派的?” 立刻有人回道:“天玄派,居然还是核心弟子,咱们城中谁惹到他们了?!” 先前说话那人含混着说了句“鬼都不知道”,杜仲就知道他们绝非凡人,立刻推着人群向他们挤过去,决定用麻烦粘他们一身。 第44章 今时不同往日 方才还备受推崇的老祖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条大白尾巴, 万人敬仰的仙人几息之间就切菜一样被乱剑斩了。 人们从被刻意编织的美梦中醒来,就见到刀光剑影, 本能的对未知的来者感到了恐惧,慌乱的推搡起来。 小白看到他姐姐变成大尾巴后就丢下他们自己跑了,也不知道窜哪去了。 杜仲生怕在这种时候弄丢了顾清离, 便拉着袖子抓着他的尾巴尖不松手,瞅准了方才说话的那几名黑袍人, 推着人群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那几名天玄修士悬空而立,垂眼快速在人群中扫了一圈, 其中一人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多人?” 另一人手中握着两块木牌:“无妨,我们拿着他们的神魂印记, 他们跑不了的, 等人群散开了再追也不迟。” 这神魂印记就是挂在赤霄峰长生殿中,用以追踪和判断弟子死活的物件,只要杜仲和顾清离还活着一天, 就会被永无止境的追杀。 但这神魂印记很难快速准确的定位,他们几人也是在这附近兜兜转转了好几天才确定了这两人就在这城中。 人群在最初混乱的推搡后已经慢慢四散开来,那名拿着木牌的修士抬手一指:“在这边。” 言罢几人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杜仲正不动声色的跟在那两名黑袍人身后, 片刻后突然有个雪白的影子迅疾的从角落中窜出, 微一蓄力跃到了杜仲肩膀上。 这是一条雪白的小狐狸, 口中正叼着一根蓬松的大尾巴, 杜仲一伸手从他口中接过,顺带着曲指搔了他小尖嘴一下。 这尾巴除了手感奇佳之外,隐隐还能感觉到温热的脉动, 似乎并不是一个死物,小白抖抖耳朵道:“用我的血养着,一时半会死不了,它能带我们找到我姐姐,还望您能帮助我。” 杜仲轻点头,用余光斜着向后扫了一眼,只见那几名天玄弟子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了。 这些弟子们只知道门内的妖修叛徒裹着他年迈的师尊跑了,并没有见过杜仲年轻后的样子。 此时他们顺着神魂印记追过来,只知道要追的人就在这边,但这三三两两的凡人中他们尚且分不清要抓的人是谁。 跑在杜仲前面的那两名修士做贼心虚,以为天玄弟子是在追他们,当即就慌了神,掏出法宝嗖的向后扔过去。 但这区区一座小城中的修士能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天玄的弟子们一挥手就给打掉了。 几名弟子定睛看去,只见这二人身着黑袍行迹诡秘,当下就有三分把握认为这就是自己要追的人,转瞬间便踏空而来凑到了那二人近前。 那两人面色铁青,低声沙哑道:“我们怎么会惹到天玄派!” 言罢便从怀中突然掏出一把乌黑的大旗,这旗子上鬼气森森阴气缭绕,居然是鬼修的法宝。 那几名天玄弟子一见就知道不对,但看他们一副要出手的样子,便以为他们或是和顾清离是一伙的,或是知道了什么也想从顾清离身上分一杯羹,当下冷声道:“我劝你们不要包庇不该包庇的人,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 持旗的人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的脑回路驴唇不对马嘴,只觉得是自己有什么东西被天玄惦记上了,便不再多说猛的一挥大旗,离他们近的数名凡人就突兀的魂魄离体,应声倒地。 其他凡人见了就要跑,却听那人大声笑道:“你们不是要成仙吗?过来呀,我带你们登仙路!” 这鬼话真是说出来鬼都不相信,杜仲刚想发笑,却见居然有不少凡人真的迟疑着顿住步伐,还往回跑,一下就被吸走了魂。 这是信的什么邪? 生魂离体,有的在恐惧的惨叫,有的在因为飘起来了狂笑,霎时间路上鬼哭狼嚎一片,那两名黑袍修士却丝毫不在意,阴笑着把他们吸入了旗中。 再一挥之间,却只见四下阴风刮过之后,有一个三人高的巨大怪物突然出现在了原地。 那怪物长得极狰狞极怪异,仿佛是一堆死人的烂肉.缝合而成,无数张脸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有几张都变了形。 杜仲刚只看清了那怪物的样子,就感觉到原本只是松松盘在自己手臂上的顾清离猛的绞紧,紧紧地缠住了他不放,似乎就算杜仲现在伸手去拽也拽不下去。 杜仲看着鬼修弄出来的那怪物,眨了两下眼后才突然又想起很久之前看的《至尊仙路》中,幼年便被人抛弃无依无靠的顾清离从前只有一个叫花子养父会对他好。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他活得连狗都不如,但尚且不知人事的他觉得和养父还有其他叫花子们一起缩在漏风的破屋子里就是一方最温暖的小天地。 但就有那么一天,鬼修炼成的怪物们活生生的将这方世界残忍撕碎,把他唯一在意的人活活在他面前嚼碎。 满地碎肉之间,年幼的孩童惶恐的四下张望,寻找着那之前明明还抱着他承诺会活下去的人,但他却怎么也看不到那瘦弱的臂膀了。 如果顾清离会做噩梦,杜仲猜这很可能会是其中的重头戏,他对鬼修又惧又恨,此时又遇到了这种怪物不失态已属不易。 杜仲感受着那紧紧缠着自己不放的微凉鳞片,缠的那么紧仿佛生怕被他撕下来,他心中突然被那种有人在意的感觉捂的暖暖的。 杜仲也有属于自己的噩梦,明白那种故景重现时没来由的惊慌是什么感受,便伸手隔着袖子捏了他两下,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 恐惧的过去就是用来打破的,你不是那个赢弱的幼童,我也不是那个除了抱紧你毫无他法的养父。 微凉的鳞片在他小臂上摩擦而过,怪物当前,顾清离依然谨慎的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 此时那几名天玄修士也已经脸色铁青的与那鬼修怪物缠斗了起来。 他们虽然贵为大派核心弟子,并不在意一两个凡人的生死,但依然对这种邪魔歪道的修炼手法感到不齿。 那鬼修炼成的怪物也实属了得,被数名核心弟子围攻居然一时间也没炸个分崩离析,看来此地的人将这些鬼修养的已经成了气候。 这时又有数名脸色乌青的男子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也加入了战局,看着正是之前被凡人们推崇的那些仙人。 那两名鬼修见自己炼出的怪物已经困住了天玄修士,立刻转身就跑。 小白看了一眼杜仲手中的大尾巴,那尾巴就如活了一般轻轻弹动了一下,他便道:“我们与他们同路,他们是想去找姐姐,我们要快些了。” 此时那两名鬼修已经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变得不再需要过多顾及,杜仲翻身上房,在一片低矮的建筑见快速穿梭而过,不知比那鬼修快了多少。 几名天玄修士想追,但奈何他们面前的鬼玩意实在是厉害,变形分裂无所不能。鬼修们以为他们是要追杀自己,便操控着那些死气沉沉的东西更加不顾一切的缠住他们。 不到一盏茶时间,杜仲便跟着大尾巴的指引横跨了整座城,一直来到了城墙之下。 这城墙之下另有一座破败的小阁楼,和城中那座看着有些像,却小得多,大尾巴在这阁楼前停止了弹动。 阁楼外架着一层结界,杜仲不想浪费时间,谨慎的打量了一下,才聚灵力于右手强行轰开了它。 杜仲谨慎的推开门,就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嗷嗷叫着扑了过来。 杜仲抬脚就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脚踹飞,而后才凝神细看,是一条火红色的狐狸。 屋里不止这一条狐狸,但其他的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窝着,就他叫的凶残。 在这屋中另有一只白色狐狸格外的大,看着像一条大型犬。它抬眼一扫来人,见不是熟悉的,当下就炸起了浑身的毛,这使它看起来更加巨大,还在对着杜仲凶狠的龇牙咧嘴。 这时小白突然扒着杜仲的肩膀探出脑袋,抖了抖耳朵叫道:“姐姐。” 那大狐狸瞬间柔软下来,小白见她似乎还认得自己,才从杜仲背后绕出来一颠一颠的小跑过去。 他凑到大狐狸面前,和大狐狸碰了碰鼻子,还伸出舌头舔了对方黑鼻头一下,看着就像是小动物之间的亲吻。 碍于小白一副不谙人事的样子,杜仲其实是没多想的,顾清离却突然传音道:“按照他们的习俗,他们两个将来会成婚,那条大狐狸现在见到了小白,肯定不会反过来咬我们。” 杜仲听罢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虽然在凡人观念中这有点不伦,但他也没那么迂腐,不至于去恶心别人。 传音给别人可以让其他人听不到对话内容,但这是一个需要消耗不少法力的术法。杜仲心下稍安,估摸着顾清离恢复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只是不知为何还一直不见他恢复人型。 第45章 龙君陛下 杜仲不问, 顾清离基本就从来不会说,但他只知道对方情况安好便也放心了。 小白没有变回人形, 却依然在那里和大狐狸温存。他将耳朵向后背去,一头扎进大狐狸的软毛中,亲昵的用额头在对方颈间蹭了几下。 大狐狸也回应似的轻柔“嗷呜”了一声,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白背上的毛,看样子他们感情非常好。 那大狐狸微微一动弹, 杜仲就看到她颈间拴着一条寒光闪闪的细铁链。 旁边那群小崽子竖直了耳朵,轻歪着头盯着那两只白狐狸看, 却没有再做出攻击行为。 杜仲正要仔细看看,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铜铃声。 这声音听着由远及近而来, 摇动它的人似乎十分着急, 铃声的频率极快。杜仲听了觉得十分耳熟,眨眼之间便想起来他之前在那条肮脏的巷子中听到过。 大狐狸听了浑身一僵,不再去蹭小白, 谨慎的抬起了头,两耳直竖紧盯着门的方向。 那群狐狸小崽子猛地站起身,一改先前安静坐卧着的姿态, 突然龇牙咧嘴起来, 看着就像家中被人侵入, 正欲看家的家狗。 杜仲目光一凝, 警惕的看着他们,手指轻抚上了九霄的剑柄。 却见他们不知是谁带头,突然仰天长长的“嗷呜”了一声后, 一齐迅疾的从小阁楼中冲出。 大狐狸在他们身后接连短促的呼唤了几声,却毫无用途,那群小崽子一个都没回来。她急的在原地踩了踩小爪子,却碍于颈间的铁链无法出这小阁楼。 杜仲向门的方向渡了两步,向门外看去,只见之前那两名鬼修一边疯跑一边狂摇手中一只巴掌大小看着半旧不旧的铜铃。 他们身后剑气破空之声不断,有人急速御空而来,居然是那几名天玄弟子在这片刻的功夫已经追了上来。 那群狐狸崽子呼应着铜铃摇动的声音,疯狗一般前仆后继的扑向那几名修士,他们呲着森白的尖牙,看着凶残极了。 那群崽子们竟然也是有些道行的,左闪右避看着十分灵活,又都是不怕死的,此时蝗虫一样的扑上去居然也一时让那几名修士倍感头疼。 那两名鬼修步伐不停,继续向这小阁楼跑来,大约是来找大狐狸的。 小白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了两下,最终对着杜仲口吐人言:“主人?” 杜仲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快步走到大狐狸身边,半蹲下身探指拉向了那拴在大狐狸颈间的铁链,细细看去。 这细铁链并非凡物,寒铁打造质地坚硬非常,此时正限制着大狐狸的修为,难怪她挣不开。 索性九霄也并非凡铁打造,杜仲探手摸向腰间九霄,拔剑出鞘一时寒光四射,映亮了大狐狸的眸子。 他伸手扯过铁链,挥剑一斩,那铁链就如豆腐一般被从中削断。 大狐狸眼睛亮亮的,站起身一抖毛便摇身化作了一曼妙少女,与步辇上所见那妖人别无二致。少女俯身遥遥行一礼,态度十分恭谦:“奴家大白,谢过大人。” 大白?杜仲心道,看来他们天狐族一大家子就剩这兄妹俩了,一个叫大一个叫小刚刚好。 大白眼睛亮亮的看向杜仲手中的佩剑九霄,颤声问道:“大人手中这剑可是龙君的配剑?” 当初凤凰送顾清离宝剑的时候曾对他说过什么,但其他人都没听到,顾清离也不愿说,杜仲只知道剑名九霄,却不知曾流转于何人手中。 也对,当时这剑就在龙骨旁边,理应是与龙君有关的。杜仲“唔”了一声不答话,心中却在思量顾清离是否是那时知道了关于自己血脉的事情。 这孩子心里倒还真藏得住事。 “奴家本不愿在此地伤天害理助纣为虐。”大白见他不答也不在意,轻轻抚了抚手背,只见其上有一道血色花纹,居然是血脉契约。 强行签契,自此认主,无论主人做什么都不可以背叛,否则轻则根基受损,重则灰飞烟灭。 “无妨。”趴在杜仲袖中的顾清离挣动了一下却道,“如果签了,那就毁契。” 话音刚落,就有一滴血红色的液滴夹杂着一片亮白色的银鳞从杜仲袖中飘出,“嗖”的一声飞到了大白眼前,净是顾清离不知又从哪取血拔鳞了。 大白怔愣片刻后朱唇轻启,一口含住那团东西,片刻后妖气大盛,七条雪白的大尾巴猛地出现在她身后,生生把她手上的血图冲散。 大白的眼角勾魂摄魄的向上挑着,一抹红晕沿着她的眼梢向上翻飞,看向杜仲衣袖之间,又遥遥行了一礼。 她身形纤细,动作轻盈灵动,一袭白衣随着动作被带动,身后白条雪白的大尾巴在空中舞动翻飞着,一时竟分不清是妖是仙。 这一抹雪白的身影虽然落魄,虽然只跻身于这破屋中不知多久,但这一刻也叫人看出,原来她也曾是只风华绝代妩媚无双的大妖。 大白直起身子,在杜仲身上扫了一圈,目光中不知是悲是喜,眼梢的那一丝红晕活像是在哭,但她唇角颤抖了片刻,却笑了,熟稔的叫道:“龙君……” 再无人应声。 杜仲大约猜出了她是在叫谁,但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道,她叫的那人早已在遥远的,鲜有人至的地方默默化作了一堆白骨。 大白知道顾清离并不是她叫的那位龙君,却也不问,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轻盈的走到了杜仲身前:“这人间虽大,却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一丝妖族血脉。你们迟早是要离开的。” 她说着看向门外。 天玄核心弟子修为高深莫测,一时虽被那群狐狸崽子缠住,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数量众多身形灵活,有些难缠。 一旦一击得中,小崽子们也只有砸在地上不知死活一个下场,但他们依然不知死活的向上冲,一时间地上铺满了狐狸。 大白看着他们面色铁青,牙齿间轻轻摩动:“那都本是我狐族子民的后代,但我们来到人间却被屠戮殆尽,留下的后代都从小被当作野狗养着!” 她的目光中带着不忿,眸子微转直视杜仲:“如果大人们要离开人间,请带上他们。” 带上这群野玩意儿?杜仲侧头看向疯狗一样往上扑的狐狸崽子,一时无言。 我好怕刚抱起他们就被咬成筛子。 大白趁他侧头的功夫凝聚一丝灵力于指尖,猛地点在了杜仲眉心。 她再不济也到底是条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的大妖,甫一出手杜仲根本无法躲闪,一下便被点中,眼神暮的涣散起来。 此时顾清离却一改先前软趴趴的模样,周身散出一股摄人的威压,连大白也不禁面色一变,在这强大的威慑之下向后小退一步。 这是龙威,大白强自勾唇一笑,道:“我没要害他。” 龙威不减,顾清离声音低沉:“但你却在冒犯我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手,谁给你的胆子?” 此时杜仲只觉对外界的感官在逐渐丧失,并未感到那摄人的威压。他眼前模糊了片刻,脚步一个踉跄,忽听有一个轻柔的声音似自心底里传出:你想做出改变吗? 什么?杜仲突然回神,却见自己已经不在破屋子中。 似是三四月的轻风拂过面颊,带着丝鸟语花香,温暖的一塌糊涂。 杜仲定睛向前看,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桃树下站着一人,那人一身白色锦衣,双手背于身后,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那人道:“我想做出些改变。” 杜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也没回应。那人也不在意,轻抬手腕,就见一只火红色的小鸟停在了他纤白的指尖上,亲昵的蹭了蹭他。 那人看着指尖上的小鸟轻笑了一声,片刻后抖了抖示意它飞开,又将手背在了身后。 他转身看向杜仲的方向,脸上带着温柔和缓的微笑,歪歪头问道:“你愿跟随我吗?” 杜仲看着他一愣,这张脸和顾清离太像了,眉眼间很多细节之处都仿佛是出自一个模子。 但这人看起来却更灵动鲜活,也更多情。他面上的表情温柔的一塌糊涂,叫人下意识的就想凑到他身边,不像顾清离一般时常板着脸,看起来就十分不好惹。 “我妖族与人族势同水火多年,这种一触即发的局势让我们双方都十分不好过。”那人走到杜仲面前轻柔一笑,抬手帮他把垂落的发丝别在了耳后,“我神兽族本该守护这一方世界的和平,如今没落,却只能困于妖界这一端。我认为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 杜仲看着他良久无言,却有一欢快的声音似从他口中传出:“我狐族愿誓死追随龙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却愚蠢的想向异己抛出一根橄榄枝,还无力承担后果。 这是顾清离的父亲,上任妖王,那个让顾清离孤苦无依三百多年,最终走向毁灭的罪魁祸首。 第46章 初来人世 妖界没有四季, 大妖们尚且还不知人界的数九隆冬,能一路寒到人心肝中, 便乘妖舟渡海而来。 初到人界时大雪纷飞,年关将至,路边却有冻死饿死的尸骨。 幸而天道仁慈, 不愿叫这寒骨污了行人的眼,一片片雪白冰凉的东西自空中落下, 一点一点掩盖住那趴在地上,早已浑身青紫的死尸, 试图掩盖住他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 多情的龙君立于莽莽苍白中,寒风簌簌刮得他衣诀猎猎作响。他抬手用指尖触了触那自天上而来之物, 叹了一声, 忽的一甩广袖。 霎时间风雪初止,天空放晴,投下一缕柔和的暖光照在龙君多愁善感的面上。 弹指间改变天象之能! 少下这一场暴雪, 能拯救了多少人性命呢?大妖们立于龙君身后,口中欢快的高呼道:“龙君仁慈!” 龙君微微一笑,缓步走入这人世间。 守护一方世界, 意味着首先要统领一方世界。龙君一路救死扶伤, 铲除邪魔, 依次拜访了人界五大门派。 龙君之能, 可起死回生也可毁天灭地,亦可几息之间战败那群自以为是的天之骄子们。 各位掌门长老们第一次认识到,神兽通天彻地之能, 竟能碾压无数正道大能。 自此,逐渐没落后已变为传说的神兽一族,第一次坦坦荡荡的出现在了这一代人修的视野中。 他在人世间放出万丈光芒,却不见那光芒之后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 又是一年冬至,龙君在山巅之上迎风雪而立,看着这片被白色笼罩的尘世,轻轻侧头看向身后,眼中似拢了无尽的春水,带着他特有的柔和,缓缓伸出了手:“你看。” 你看这大好人世,我们可以融入其中,我们将拯救无数被欺压濒死的生灵。愿人间大同,人妖两界再无纷争。 但妖界贫瘠,妖修千万年间的野心早已在贫瘠中疯长的不可抑制,没有妖修愿向远不如自身强大的人类俯首称臣。 人界物博,却也不愿与那粗蛮的妖怪共享。 唯有一战,二者只能存其一。 此时惨白的雪色,竟可以与白骨相映成双。 杜仲站在龙君身后,抬眼盯着他,只见龙君转过身彻底面向他,心口处有一抹血红色,仿佛一朵曼陀罗,自那处开始盛放。 “你看。” 龙君挑唇一笑,却只有面皮在动,笑未达眼底,与顾清离微笑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 杜仲本能的感觉气氛不大对,立刻扫视一圈四周,只见白茫茫的雪下开始溢出红色的液体,逐渐蔓延的铺天盖地。 惨叫声不绝于耳,分不清那声嘶力竭的究竟是人是妖。 神兽之能,可以毁天灭地。 有喊杀声自血色中传来,龙君却头也不回的转身兀自离开。 大白突然自他身侧现身,本该是个妩媚的女子,此时却英气非凡。她双目赤红,嘶声咆哮:“我狐族,誓死追随龙君!” 然而血色铺天盖地,一片混乱中她根本不知道龙君身处何处,何谈追随? 但此时天狐大妖就是他们族群全部的希望,是部下们眼中一根笔直的旗帜。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强行装作一派镇定,双眼却在惊慌的四下张望。 龙君呢?凤君呢?其他大妖呢? 视野之内,只有鬼修魔修,正道修士们也正欲对他们下杀手。 人界千万年来无数辈人的正邪纷争在这一刻突然不再重要,他们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异己赶尽杀绝。 大白身形摇晃一下,突然无力的笑了,那根本该是族群中顶天立地的旗帜瞬间倒了,他们变得溃不成军。 但到底初始时心怀无畏善念的族群不该被灭族,大白居然生生带着数名同族杀出了一条生路,成功突出重围。 然而命途多坎坷,他们苟延残喘的勉强活了下来,却不成想虎落平阳被犬欺,居然被几个鬼修发现了踪迹。 曾经族群中不可一世的佼佼者,在此之后沦为了鬼修的工具。 按照他人意愿繁衍,按照他人意愿存活,最终只有大白和那群被当做狗养的后代侥幸存活了下来。 出生于肮脏的破稻草之间,眼里只看着一亩三分地里的那一两块肉,再无丝毫自己的思维。 杜仲看着他们被鬼修指使着疯狂迫害凡人,转眼间却又假装被鬼修收服,俨然是要捧出仙人的形象来。 然而那群仙人,不过是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吸引来一群心甘情愿的人,好让他们吃的更加肆无忌惮。 杜仲一哆嗦猛的清醒,才发现自己还站在这破败的小阁楼中,四周荒凉至极。 原来他方才所见不过是大白施展出来的一道幻象。 有多少妖族血脉还留存在人界呢?他们或是被人迫害,或是变成居心不良者迫害他人的利刃。 大白站得离他极近,双眼直视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隐隐带着一丝疲惫和愁云惨淡。 在这昏暗肮脏的阁楼中,再看不出一丝当年的意气风发。 浑身的冷汗被凉凉的小风一吹让人觉得阴凉阴凉的,杜仲手指下意识的在袖中一抓,一把掐住了一条肉。 鳞片微凉,还有四只小爪子,抓在手里仿佛给杜仲吃了一颗定心丸。 顾清离依旧是软趴趴的样子,被抓住了也一声不吭。杜仲深吸口气,缓缓放松手劲,曲指轻蹭了他两下。 大白这时抿唇一笑:“我对不起我狐族旧部,请大人带走他们的后人。” 小白伸出爪子扒住杜仲的裤脚,灵活的顺着衣料而上,攀到了杜仲肩膀上,缓缓调整好姿势,用尾巴环住他的脖子,做好了围脖的姿势:“姐姐小心。” 大白微微颔首,猛的蓄力从阁楼中冲出,七条尾巴随风摇曳,动作间带有几分空灵,竟像是一只优雅的白色精灵。 她随手抓起两只铺在地上的狐狸崽子往回一扔,杜仲一左一右伸手接过,只见这崽子一只火红色一只纯白色,都被打晕正在昏睡着。 门外两名鬼修本以为大白是来支援他们的,没想到却被首当其冲一掌拍飞,当下怒不可遏,却毫无办法。 这些妖物本是他们圈养起来的,如今领头的却毫无顾忌突然反咬一口,叫他们束手无策起来。 杜仲托好小狐狸们,甩手扔出一件飞行法器,一跃而起落于其上,催动法器腾空而起。 天玄的弟子见了想追,却听大白轻柔的“嗷唔”了两声,带着剩下的崽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白是天狐族大妖,实力不凡,纵使在这弹丸之地被困多年,也不容小觑。她伸展双臂,七尾暴涨,美目上挑盯着来犯者,一时妖气冲天。 杜仲立于飞行法器上,把两只昏睡着的小狐狸放在了角落。小白翘着尾巴调整好平衡,又从他脖颈处溜了下来,凑到两只小狐狸边闻了闻。 杜仲驾着法器漫无目的的向前飞掠,却不知该去哪,心中一片茫然。 神魂印记已经成功追踪过他们一次,短时间内第二次追踪想必更加容易。 “师尊不如先去无极宗。”顾清离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突然道,“天玄派肯定不敢把我们的消息泄露出去,如果我们现在能得到其他门派的庇佑,想必能牵制他们一时。” 无极宗紧挨魔域,先前他们的掌门亲传安河曾承诺过会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他们帮助,也不知道说话还算不算数。 如果连无极宗都无法庇护他们,他们只能孤注一掷进入魔域,盼望纵使是天玄也不敢轻易得罪魔修。 杜仲一想起之前玄夜不大正常的中二样子,就觉得一阵牙酸。 进魔域,肯定又要和这货打照面,也不知他还记不记仇,或者是再跑进他的领域会仇上加仇。 顾清离安静了片刻,突然叹了一声:“都是我连累了师尊。” 从误伤到拖后腿,混到如今这个倒霉局面,基本都是他一手促成。 顾清离平时总是很有自己的主意,他摸不准的事一般都藏在心里,很少宣之于口难为他人,这次是罕见的在表露心迹。 但这时候该说什么?不是你的错?你没连累我?没关系? 杜仲眨两下眼,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都觉得不合适,只好转了个弯又含糊着咽了回去。 顾清离卷一下身子,但隔着衣袖杜仲看不到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大约也是被块布料遮住了他才会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这长条子拿块布捂着眼睛才开口说话,大约真的胆子可以大不少,什么话都好意思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前路艰险,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师尊不如抛下我自己走吧。” 天玄派死追着他们不放,说到底也不是因为他们可能是叛徒,而是因为他们想得到顾清离。 为了神兽,天玄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杜仲自然知道,他现如今不过是个元婴期修士,又一直是个外门长老,从没接触过门派核心,费不得宗门大动干戈。 只要他扔下顾清离自己走,根本没人会费心追他。 杜仲掀起袖子盯住他,顾清离感觉遮着自己的那块遮羞布突然消失,眼皮一跳,两根须子迎风伸展了几下,抬头和杜仲大眼瞪小眼起来。 杜仲盯着他软趴趴的样子笑了:“说什么呢?我就你一个……” 他本来习惯性的想说我就你一个亲传弟子,但突然哑了声。张着嘴顿了片刻,才又接下去:“……我把你扔下看着你死吗?” 顾清离没说话,他近距离看着对方对他来说算得上巨大的脸很不习惯。 然而法器还未飞行一盏茶的时间,就忽听身后有破空声传来,杜仲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两名天玄弟子居然阴魂不散的追上来了。 看来纵使是大白也只是能拖延他们一时半刻,不能将他们全部拦下。 第47章 逃亡 杜仲身形不动, 轻侧头扫了眼那两名弟子,脚下法器不停, 但天玄弟子还是在几息之间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他甩手向身后扔出数件法器,趁着阻碍他们的那片刻快速催动灵力,却仍是很快便又被跟上了。 杜仲面色铁青, 抿抿唇操控法器向左一个旋转强行躲过了一击,却仍然是逃无可逃。 飞行时带起的狂风吹得他墨发翻飞, 杜仲双手捏诀,盯着身后穷追不舍的人面色凝重。 他们速度太快了, 无论他如何躲闪都只是徒劳。但还能如何?他绝不能停下。 这时别在他腰间的九霄突然嗡动起来,杜仲只来得及低头看一眼, 它就长吟一声嗖的出鞘, 锋利的剑芒一闪而过。 此时顾清离也松开了他的胳膊,飞到了空中,身形迎风而长, 只在原地游了一圈就长长了两丈,他金色的眸子扫了杜仲一眼:“师尊!” 言罢顾清离周身突然生出一丝凛冽的剑气,银鳞随着他身躯扭动闪出硬质的森森寒光, 日光之下每一片都锋利的摄人, 仿佛身着一身银色轻甲。 九霄在他身边轻绕两圈, 他便携着九霄长鸣一声直刺向那两名弟子。 没想到他现在还能御剑, 那就叫人安心多了。杜仲明白顾清离的意思,既然逃不过,那就正面刚。唯死不降。 他看了眼小白快速道:“趴好。” 说罢不等小白回话, 猛的掉转法器方向,甩开长鞭如灵蛇一般抽向那两名天玄弟子。 这是杜仲伤愈修为进境后第一次与人交手,片刻之间几人已过了数招,在和顾清离配合之下,即使面对着核心弟子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剑气和电光交杂在一起,萦绕着顾清离,让他格外的带有锋芒,银光闪动看着也格外的耀眼。 此时他柔韧的身躯在空中游了半圈,淡金色的竖瞳扫了杜仲一眼,确认他无碍后紧贴着他轻吟一声直冲了出去。 龙威夹杂着剑气铺天盖地,顾清离挡在他前面,龙吟声似足矣撼天动地。 长久以来杜仲第一次仔细的看顾清离,这银白的生物恣意的翱翔在天际时,如此的势不可挡。 他看着柔韧而带有劲道,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美,每一动都如此苍劲,绝不是之前那毫无锋芒,软趴趴的一个细长条。 男人对待弱者会产生怜惜,但看到可以和自己并肩甚至比自己更强的人的时候,又会是另一番心境。 杜仲眼中带着赞赏,收回打量顾清离的目光,又抬眸细细看那两名天玄弟子。 虽然四人目前看来势均力敌,但他们如果不能甩开这两名弟子,一直被他们缠着,等大白那边撑不住,叫其他弟子追上来,他们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杜仲身子绷得死紧,手上动作不停,抬眸扫向那两名天玄弟子,面色铁青。 偏偏就是甩不掉。 小白压低重心趴在飞行法器上,小爪子和嘴还抓着那两条昏迷不醒的小狐狸,生怕他们被杜仲猛烈的动作甩出去。 他一直眯着眼盯着前面的情况,也意识到凭着顾清离和杜仲两人他们根本逃不掉,抖了抖耳朵突然问道:“主人,姐姐的尾巴呢?” 之前他看着那尾巴手感不错,没舍得扔,就揣怀里了,不知道小白现在问这个干嘛。 杜仲分不出精力去看他,只空闲出一只手极快的把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从怀中掏出,扔给了小白。 也不知小白接过那条尾巴后做了什么,片刻后杜仲突然觉得身边猛的多了什么,压的飞行法器一沉。 他以为是谁趁着他没注意跳了上来,便收了三分力,沉着脸拿眼角一扫,却是法器上多了一尾雪白色的大狐狸。 那狐狸眨了一下眼,在法器上蓄力一瞬后猛的一跃而起,扑向了那两名天玄修士。 小白不知刚刚做了些什么,此时正虚弱的趴在那,看着快要翻肚皮了,旁边那条尾巴已经不翼而飞,大约刚刚冲出去的就是这条尾巴了。 杜仲凝神去看,只见那狐狸居然颇为强悍,不似先前,一掌就能被拍死。 顾清离也看见了,最后放出几道夹杂着电光的气剑后快速抽身,游到了杜仲身侧,言简意赅道:“上来!” 九霄随着他的动作也冲向杜仲,精准的归剑入了他腰间的剑鞘。 碍于财力,他们所驾驭的法器品级很低,速度也并不是很快,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被追了上来。 此时的顾清离虽然还没有恢复好,但他的飞行速度依然是比这法器快的。 杜仲会意,也不问他撑不撑得住,立刻抄手抓起瘫在法器上的三只狐狸,伸手一抹将法器收入乾坤袋内,一掀衣摆翻身跃上了顾清离的背。 顾清离感觉背上上来了个人,金色的竖瞳向后瞥了一眼后轻抖一下鬃毛,快速向前飞去。 杜仲怕被迎面刮来的风给掀翻,便压低重心,左手搂三只狐狸入怀,右手死死抓住了他头上的角。 他幅度很小的转了转头,眯眼看向身后,只见那弟子手中抓着大白的尾巴,御空而来还在试图追他们。 但是顾清离全速飞行的时候太快了,那天玄弟子虽然只被耽搁了片刻,但到底是追不上了。 这时他怀中的那两只狐狸却醒了过来,火红色的那只嗷唔鬼嚎了一声一口咬在了杜仲手上,另一只却缩起来在瑟瑟发抖。 野东西,就知道乱咬人。 “咬我做什么!”杜仲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嘶”了一声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他轻斥一声,那狐狸却跟没听懂似的继续撕咬着他的手。 杜仲暴躁的在心中连着骂了好几句,却也还是忍下了没把小崽子们甩出去。 小白见了抖抖耳朵,怕他真的一生气把小崽子们甩出去,立刻挪过去用黑鼻尖轻轻触了触那条咬着杜仲不放的狐狸,又是柔柔的叫又是去舔他的毛,过了半天才劝着那小崽子松了口。 小白见他终于松口了,便凑到杜仲被咬红的手背上舔了两下,道歉道:“他们没学过人话,主人说什么他们都是听不懂的。这会醒来突然出现在陌生地方,他是一时慌了才会咬人,您别介意。” 杜仲怎么的也不会跟个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小崽子较劲,立刻“恩”了一声。 顾清离没转头,只用眼角瞥了一眼后沉声道:“那就管好了他们。” 第48章 暂歇 大约是先前被门派弟子追着跑颇为毁心情, 顾清离一开口语气中就带了丝不善。 小白在杜仲怀中缩了缩小爪子,知道此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两位大老爷, 尤其是驾车的那位,一个不开心就能把他们掀下去。 小白的狐狸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虽然不是他咬的人, 但还是立刻油嘴滑舌的吐出一连串的道歉来。 他这副小机灵鬼的样子看着还有点搞笑,冲散了杜仲那种吕洞宾被狗咬的不爽感。 怀里的小狐狸们见他没有恶意也都老实下来, 耳朵转来转去的从杜仲怀中探出头,好奇的向外看去。 顾清离因为怕被地面上的人看到, 载着他们飞得极高,在云层之上快速向前游动, 迎面吹来的风吹得他鬃毛向后趴倒, 糊了杜仲一脸。 杜仲紧了紧抓着他角的手,微微起了起身子,只见下方云海万千, 云卷云舒之间自成一派风景。 前方日头正盛,斗大的太阳红丹丹的,似乎近在眼前, 顾清离身上的银鳞被这日头照的更加闪耀, 却去了几分凛冽。 杜仲感觉得到他因为拼尽全力, 此时柔韧的身子绷得紧紧的, 只一味的向前快速飞去。 身后的追兵还未追来,杜仲眯了眯眼先前看去,突然心烦意乱的感觉消去了几分。 他抓着顾清离龙角的那只手下意识的缠了缠他颈项间的鬃毛, 扫了眼下方飞速向后退去的云层。 迎面来的风也吹乱的他的头发,搔的脸上痒痒的。杜仲抬肩蹭了蹭脸,沉吟片刻突然低声问道:“你还坚持得住吗?” 顾清离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他经常这样,一遇到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就变得尤为不爱说话,虽然有时候感觉有些缺乏礼貌,但杜仲也基本已经习惯了。 两人到底已经相依为命数年,有时候顾清离不说话杜仲也是能体会出几分味道来的,比如对方如果心里有把握的时候他问问题,顾清离还是不会吝惜那几个字的。 他越不说话,越是他自己心里也没多大把握,不想将他心里的忐忑说出来干扰他人。 杜仲便不再问了,只俯下身子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脑袋以示安慰,示意他自己知道他的难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清离金色的竖瞳微转,向后瞥了一眼却依然没吭声。 他虽然飞行速度极快,但此处到底是离无极宗还有些距离,他足足飞了两个时辰,才总算是接近了无极宗的领地。 杜仲通过云层向后退去的速度已经判断出了他的飞行速度在不断的变慢,恐怕如今不过是在憋着一口气强撑着。 顾清离垂眼从云层的间隙间向下扫去,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无极宗的金顶了,那建筑屹立于山巅高耸入云,此时被云层遮掩的忽隐忽现。 他扫了两眼,突然在空中停下,低声道:“师尊,下来吧。” 杜仲知道他是撑不住了,立刻松开抓着他角的手,一甩袖又将飞行法器放出,翻身而下稳立于其上。 此时顾清离突然身形暴缩,从半空中跌下,杜仲立刻放下怀里的狐狸们伸手去接。 大约是这持续了数个时辰的急速飞行耗费了他太多,顾清离此时缩水成了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条子,翻着白肚皮在他掌心之间昏睡着,看着脆弱极了。 杜仲两手托着顾清离,盯着这白条子不知如何是好。他感到一丝夹杂在心疼中的崩溃感油然而生,心道:这些天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肥了,现在飞了几圈,怎么还能变得比之前还瘦?! 杜仲想抓紧顾清离,却不敢用力,怕把他捏死了,又不敢就这么松垮垮的把他随便放到哪里,怕一不小心把他弄丢。 他现在这么小的样子恐怕不用等什么天玄弟子追过来,随便路边哪条小野狗就能把他叼起来当做带鱼给吃了。 杜仲又不敢合上掌心,怕把顾清离闷死,只好就这么笨拙的托在自己眼前,拿眼睛死死盯着。 对方总不会就这么在他眼前被弄丢掉。 这时小白突然抖了下毛化作人身,看了杜仲掌心间的小白条没多做评价,只对杜仲道:“主人,我们不方便进人修的大门派。” 他一说话就打扰到了杜仲盯着顾清离看了,总算是把他从老猫盯咸鱼的意境中拖了出来。 天狐虽然不是神兽,但也相当稀少,身上有不少宝。而且他们还不像神兽一般受天道庇佑,杀了就杀了,一点也不折损自身气运。 他们无论掩藏自己掩藏的多好,一旦被识货的人修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杜仲点点头,小白就又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主人如果离开了人修门派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就叫我。” 杜仲摸了摸乾坤袋中那个一吹就破音,音色跟放屁似的白海螺,应道:“好。” 小白俯身抱起了那两条狐狸崽子,杜仲也终于下定决心单手把顾清离捏住了。 此时飞行法器在不断的降低高度,小白又道了声告辞后,便从其上一跃而下,落入无极宗外围的密林中,片刻后便不见了踪迹。 杜仲收回目光,从袖中掏出根绳子在顾清离软趴趴的身子上绕了两圈,另一端系紧了自己的衣领,才小心的揣进怀中,轻轻抚了抚确保他不会掉出来后也收了法器一跃而下。 然而他并未如愿落入无极宗的领域,而是被一层结界阻隔在了外面,原来是无极宗也开启了护山结界。 杜仲眯起眼向来时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远远的已经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真是阴魂不散啊,他抿了下唇,狗急跳墙的反手抽出了腰间别着的九霄剑,蓄足了灵力向着结界刺去。 大门大派的护山结界力度之强,自然不是他三两剑可以劈开的,但这种破坏行为已经吸引来了无极宗的一队巡山弟子。 那几名弟子御剑而来,看见杜仲就那么旁若无人大喇喇的在拿剑砍他们的护山结界,当时就惊了,赶快凑到近前呵斥道:“你是何人,在做什么?!” 杜仲立刻停手,自报家门道:“我是天玄派齐崚峰灵草堂长老,名叫杜仲,与贵派掌门关门弟子安河是旧识,这次贸然来访是希望在贵派寻求庇护。” 来访你砍结界?那几名弟子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本想出了结界直接将他打跑,却突然有一人余光扫到了远处急速御空而来的天玄派弟子。 那群弟子也不知是傻还是怎么的,外出都是不换衣服的,似乎生怕没人知道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无极的巡山弟子扫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赶在领队弟子发话之前一拍,轻点下巴示意其他人去看。 大家眼睛都不是瞎的,一扫就看见了那几名御空而来的天玄修士,虽然不认得具体是哪座峰的弟子,也看得出修为不浅,在派内应该颇有地位。 领队的心里一合计,本来想说的话在舌尖上一打转,开口时道:“把他抓进来,带去交给掌门。顺便通知一下掌门关门弟子,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个人。” 言罢他们就赶在天玄弟子凑过来之前打开结界,把杜仲抓了进去。其中一人领命而去,大约是去请安河前来认人。 他们在这里耽搁了片刻的功夫,那边天玄派的核心弟子们就已经御空而来,到了无极宗上空。 他们也发现了无极宗的护山结界,但不敢硬闯,只能隔着老远就眼睁睁的看着杜仲被抢先一步归入了无极宗的范围。 无极宗也是人界五大门派之一,紧邻魔域,因着占地位置不大对,平时其弟子常与魔修有小范围的纷争。 这使其多年来家底并不如天玄派厚重,所以一向很懂得一声不吭的夹着尾巴低调做人,但是宗内从上到下一致的鼻子比狗灵。 就比如现在,巡山弟子看着杜仲居然在被派内的高层弟子追,隐约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好处的味道,就把他归入了无极宗地界,对着上面的天玄弟子装聋作哑。 假装从没看见过,也没听到过有人叫他们把杜仲交出去。 如果只是个小门小派,天玄核心弟子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但无极宗平时虽然很低调,能跻身于顶尖门派之列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平时大门派之间难免有些不便宣之于口的龃龉,如果他们敢硬闯就是在公然宣战。 于是他们就因为来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下面的巡山弟子,仿佛被这一层透明的护山结界阻隔了视觉和听觉,默不作声的把他们追了一路的人带走了。 第49章 无极宗 天玄的核心弟子很少会被他人无视, 这会气急,只能含混着好声道:“此子叛出天玄, 我等奉掌门之命前来抓捕,还请师弟行个方便?” 天玄掌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无极宗弟子的狗鼻子,他越这么说几名巡山弟子心里越来劲。 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十分配合的样子, 便为难道:“但师兄们来之前,他正在破坏我派的护山大阵, 此时事关重大,请容我们先行禀告我派掌门, 再做定夺。” 言罢无极宗的弟子成功无视了旁的一切,不愿再多耽搁, 立刻放出一只符纸折成的纸鸢传递消息, 压着杜仲向金顶御剑而去。 天玄弟子见了,片刻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开。 真是服了这群不要脸的了。 杜仲眼角余光瞥到他们已经散开,就觉得心下稍安, 这次总算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开了,只是不知这暂时的安定能到几时。 说是带他去见掌门,但大约是掌门日理万机没空理这种小事情, 等他们到金顶的时候, 候在那里的是张陌生的年轻面孔。 此人发髻一丝不苟的束着, 人长得也是一丝不苟, 十分妥帖。他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佩剑,腕上的一对护腕还尚且没来得及摘掉, 看着是匆匆被叫过来的。 几名弟子见了他忙带着杜仲从剑上下来,见礼过后领队弟子上前与那人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那人“唔”了一声,看向杜仲,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追着你?” “这个……”杜仲轻皱一下眉,言简意赅的胡扯道,“是有一些辛秘,但是一时也说不清。” 那人轻扯嘴角对着他露出一丝笑,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先等师弟过来吧。” 杜仲仿佛从他面上那略显柔和的微笑中看出一整句话来:多到都说不清的辛秘,自然是最好的…… 那人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就那么双手背在身后笔直的站着,也不试着与杜仲搭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清秀少年人自金顶之下哒哒哒的快速往上跑,杜仲凝神看去,只见这跑上来的少年正是掌门的关门小弟子安河。 他这次来的时候身着黑白两色的无极宗广袖校服,背上没再背着大刀。 杜仲身旁那人见了,笑道:“你慢点。” 慢?遇到这种美事了怎么能慢得下来? 安河本来是正在被师兄盯着抄书的,但刚刚突然有人跑过来跟他讲有人找,是个叫杜啥玩意的,天玄派灵草堂的。 安河抄书抄的正头晕脑胀,愣了片刻才啾啾一拍脑门想起来,那杜啥啥不就是之前交情还不错的顾师兄的师尊吗!在秘境中还关照过他的杜前辈! 他之前还邀请过顾师兄来找他玩呢,但自上次天玄一别好久不见了,他当时临走的时候看着顾师兄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还为此担心了很久呢。 既然现在来了,那肯定就是一切安好,杜前辈带着顾师兄来拜访他了。 安河正抄书抄的心烦,没想到竟遇到了这种天赐良机,当下嘿嘿一笑扔了笔就要跑出去。 盯着他的那位师兄见这小子一跃而起本来想训斥两句,但没想到居然是正事,只好卷了卷书卷作罢,看着他急匆匆的跑了。 “大师兄!”安河开开心心的一路跑上金顶,已经准备好的对杜前辈和顾师兄的问候,在一抬头看见杜仲的一瞬间噎在了喉咙眼里。 一句“你谁啊”在他唇齿间饶了三圈,最终被谨慎的咽了下去。 他抬眼细细打量了杜仲片刻,慢慢的竟从五官中看出些熟悉感来,便伸手搔了下头,呐呐的问道:“杜前辈?” 真是难为了安河还能认出他来,杜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应道:“恩。” 人总是容易关注外貌的,先前杜仲看着年岁不小,大约在安河眼中是个实打实的长辈,这会他突然长成了二十岁的样子,真是难为了安河的那一句“杜前辈”。 安河看着面前这个笑容中带了些羞涩的俊美青年,依然不敢造次,顿了片刻问道:“是杜前辈带着顾师兄来找我的吗?” “不是,我是一个人来的。”杜仲笑着摇了摇头,“我来贵派是希望能得到庇护。” 安河一听他不是来找自己的就有一丝失望,但听杜仲似乎是遇到了麻烦,又有些不明所以:“杜前辈遇到了什么麻烦?” 杜仲不是很想回答,刚想着含混着混过去,他们身旁那位一身劲装的大师兄就已经抬手打断了安河的话茬。 先前安河乍一见到杜仲的呆愣和奇怪反应都已经被大师兄收入眼底。 此时他沉默片刻,突然扬起一抹笑,亲热的凑过来虚揽着杜仲的肩膀拍了拍,指使身边的弟子道:“来即是客,杜长老又是阿河的旧识,我无极宗自然不会亏待。去,给杜长老安排一处住处。” 这态度可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脸比翻书还快,杜仲只觉得被这大师兄揽住的地方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一位弟子领命应了声是,随手扔出了一只纸鹤,大师兄就又道:“鄙派房舍有些简陋,希望杜长老不要嫌弃。” 他说着就收了手,与杜仲站开了。 那名领了命的弟子很有眼色的凑上来:“长老请随我来。” 杜仲明白这是在打发他走呢,立刻十分识相的道了声告辞。 安河见杜仲要走,也想跟去,刚要跟大师兄打个招呼,但话还没到嘴边便被大师兄截住了,等到杜仲走远了才轻声道:“阿河你留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杜仲被那名弟子领着从金顶上下来,沿大路去往弟子们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方才安河没有追过来,虽然杜仲并没有听到两人是否说了些什么,但也猜到了是大师兄叫住了他。 否则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咋咋呼呼的跟着他的。 无极宗的弟子,脑洞一个赛着一个的大,那大师兄肯定就在方才还不到一炷香的照面时间内充分脑补,给他编排了不少内容。 但既然好生留下了他,就说明大师兄编排的内容都是对他有利的。 杜仲虽然不能撬开他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但猜也猜得到他想的无外乎是自己可能存在有多少价值,留着他可能会创造出多少收益。 无极宗的弟子,与魔修浴血奋战多年,为了经济跟得上,总是要磨练的对有些东西比较敏感。 前面那弟子带着他行进了片刻,便到了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此时已有弟子收到了那领路的弟子先前扔出去的纸鹤,这会已经替杜仲收拾好了一间屋舍。 大师兄嘴上似乎是客气的说着无极宗住宿环境简陋,但其实一点也不是谦虚,确实简陋。 屋内除了干净之外,居然挑不出一点优点来,索性杜仲其实对住哪也没那么挑。 他回头对那两名弟子道了声谢,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关上了门。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人会偷偷窥探他,杜仲还是谨慎的在屋中布好了禁制。 他心里担心着顾清离,也不知这一时半会的把对方揣在怀里有没有把他活活闷死。 这会终于得了闲,便立刻提着绳子把他拉了出来,欲捧在手心里好好看看。 他刚将顾清离提出来,就与对方那半睁不睁金色眸子对上了。 原来这一时半会的光景非但没闷死顾清离,还把他给弄醒了。 但他此时软趴趴的瘫在杜仲的手心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边的两条须子都不再舞动,低迷的垂了下来。 整个白条看着都迷迷糊糊蔫蔫的,十分萎靡不振。 杜仲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消耗多大,现在状态非常之差,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他。 先前小白留下的妖丹早就被吃完了,就算还有,以他巴掌大小的样子也是吃不下去的。 他一时无法,只得抿了抿唇又把顾清离谨慎的揣回了怀里。 对方现在全然的依仗着他,两个人的命多半都攥在他手上,杜仲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掉了链子。 他揣好了顾清离,便坐上榻打坐入定去了,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快点自己恢复过来。 之后安河一直没来找他,杜仲也就乐得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有人前来客客气气的敲响了他的门。杜仲听到后便睁开眼,说了句“稍等”后便从榻上下来,去给外面的人开门了。 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位大师兄,大师兄见他开门便礼貌的笑了笑,道:“我派掌门有事找您。” 杜仲客气的应了一声,就想跟着对方去拜会一下无极宗掌门,却见那大师兄没有一点让路带他走的意思。 杜仲这一步向外挪出去之后,便可以看到屋外了,只见大师兄身后不远处还立着一名身着玄色衣裳的冷峻青年,看起来颇为严肃,正淡淡的盯着杜仲看。 此人十分眼熟,杜仲曾与他在魔域有过一面之缘,还承蒙他救济过。 没想到大师兄来说掌门要找,却不是带着他去拜会掌门,而是掌门亲自来了。 第50章 掌门心迹 虽然杜仲已经自己看到了, 大师兄还是轻声道:“是我派掌门亲自来看您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这么大面子,能把掌门人给引过来。 杜仲虽然感到意外, 还是立刻点头侧身让开了门,放他们进来。 那无极宗掌门缓步跟着大师兄走进屋内,打量了杜仲片刻却不说话, 大师兄把人领到了就立刻退到一边:“师尊慢慢谈,弟子便不打扰, 先行离开了。” 说罢见无极掌门点点头默许了,才转身自行离开, 临走前帮他们带好了门。 一位大能近在咫尺的盯着他看,还是挺让人紧张的。杜仲将笑在脸上挂好, 率先开口问道:“掌门找我何事?” 无极掌门不接话, 只是又淡淡的打量了他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对你有些印象。……但你看起来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这不废话吗,之前他长着一张大叔脸, 当然和现在不一样,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但杜仲还是恭谦有礼道:“掌门日理万机,承蒙还记得我这个小小的别派弟子。” 无极掌门却摇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你看着皮相年轻了不少, 我猜穹机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在追杀你吧。” 看来他有些自己的想法, 杜仲听了就半真半假道:“上次从魔域中侥幸逃脱, 我派掌门认为我从中得到了好处, 背叛了天玄,所以才会追着我不放。” “但其实呢?”无极掌门问完也不指望他回答,自己在屋中找了个凳子坐下, 让人紧张不安的压迫感一下降低了不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神兽吧?” 杜仲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么一句,眼皮一跳。 “神兽”这俩字一出来就吓了杜仲一大跳,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他面上不显,也不敢贸然回应,只等对方把话说明白了。 无极掌门却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些端倪,又驴唇不对马嘴的问:“天玄派现在巡逻增强了吧?连我无极宗都开启了护山大阵,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先前杜仲还是个老头的时候曾背着顾清离从天玄派中偷溜出去过一次,那一次他就发现了天玄派巡山的频率在增加,但当时没仔细想过是为什么。 杜仲脑中回想起先前穹机子与他说过的,希望他能为了大义略微做出牺牲,揪出天玄派内的叛徒,还异想天开的希望他能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杀死魔尊。 他心里溜了一圈,迟疑着开口回道:“因为门派里有叛徒?” “是,大千秘境中出现了魔修,只可能是天玄高层弟子中有叛徒,而我无极宗也未必就能幸免。”无极掌门将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用指尖敲了敲,过了片刻才又道,“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从我口中纸短甜长说出来给你听合不合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杜仲立刻顺着他道:“掌门但说无妨。” 他又敲了敲桌子,酝酿了片刻才道:“人界多年以来,之所以能一直保持着和平,是因为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前几任魔尊一直遵守本分,从未越线,但是到了魔尊玄夜这里,却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们的底线。” 这话杜仲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白晨说过,穹机子也说过,但从未有人多给他解释过什么。 “我无极宗紧邻魔域多年,对他们的了解自然也就多些。前几任魔尊不是不想越线,而是不敢。我们之间的那一丝微妙的平衡使我们双方都获利,一旦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无极掌门说到这里,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听说过人界五大尊者吗?” 他虽是在问,却自问自答,目光悠远的缓缓讲起了一段过往:“多年前曾有一条身怀神兽血脉的妖龙率妖众自妖界而来,自此人界妖乱横生。当时人界出现了五位大能修士,与其一战,最终不知将其战败于何处。 那五位大能屠妖龙后将其分食,得到了神龙血脉中的力量,修为大进,拥有了可以击退妖众守护人界的能力,使我人界也可与妖界相抗衡,之后便依次创立了包括我无极宗在内的五大门派。 他们就是人界的五大尊者,但是神兽族受天道庇佑,尊者们屠妖龙后损了气运,被因果缠身,时至今日,他们五位中已经陨落了四位。 如今天玄派之所以隐隐有能统领正道之势,就是因为仅剩的这一位尊者,是天玄派的创始人。“ 杜仲突然回忆起那日顾清离卷着他冲破天玄结界叛逃而去,本该葬送于穹机子之手,却突然莫名被人叫了声白长虫就给扔出去了。 难不成他们当时竟是得了仅剩的这一位屠龙尊者的帮助?但他不该是第一个手刃他们而后快的人吗? “但是最后这一位尊者,也已经时日无多了。我们正道这些年来还没有诞生出更强的、足以与妖界抗衡的后辈,尊者一旦陨落,我们根本无法抵御虎视眈眈的妖修们。你见过妖乱吗?” 人如牲畜,予取予夺,活的毫无尊严,却可笑的不自知,杜仲前不久有幸得见。 无极掌门张开五指捋了捋自己的鬓角,垂眼笑了:“我幼年时,曾见过一场大规模的妖乱,那时候杜长老应该还没出生。真的是人命如草菅,却偏生还被妖修蛊惑,不断地自相残杀。这天上地下,都是血的颜色。” 掌门突然叹了一声:“我如今虽然已经贵为一方大派的掌门,但依然有很多事压在我这心头上,让我难安,却不能轻易跟别人讲。 今天能跟你交心的说一说,觉得是吐出了这么多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在这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希望人界能继续就这样和平下去啊。” 杜仲见他停下了话头,正拿眼睛盯着自己看,便立刻连声应是,还十分狗腿子的跟着赞了句“掌门高义”。 掌门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这最后一位尊者不知何时便会陨落,到时妖界进犯,我人界各道该是齐心合力共御外敌,所以这么多年我们正道门派也会对邪修略有些包容,只要不越过我们共同画出的底线,一切都好说。” “但是魔尊玄夜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个法子,居然在复活神兽。他一旦成功,恐怕人界又会产生一位新的尊者,便可以甩开我们正道诸多门派了。 我之前已经听到了些风声,感觉他快将矛头指向我正道门派了。我听说杜长老和他还是旧识,想必你也看到他行事作风多么反复无常了吧?” 确实不大正常,杜仲点点头。 “所以我给杜长老的忠告是,”无极掌门向前倾了倾身子,“无论魔尊曾给过你什么好处,都不要替他助纣为虐。如果让他成为人界第一尊者,他能带来的只有腥风血雨,与妖修来犯别无二致。” 原来绕来绕去这么长时间,无极掌门是脑补出了他是从魔尊复活神兽中得到了好处,才会重回巅峰。 “你也看到了我派各方面条件了,远不如你们天玄派吧?”他自嘲一笑,“我们不过是守着这魔域,每日苟且以求自保罢了。” “我无极宗与魔域相邻多年,一直替人界把着这道门,心中想的不过都是希望人界能太平下去。”无极掌门起身拍了拍衣摆,也不对其他各门各派多做评价,“还是希望杜长老为了大义可以有所牺牲,能站在我这边。” 他末了又问了杜仲一句:“杜长老也是不希望人界生灵涂炭的吧?” 杜仲摇头笑了:“我虽然只是个小人物,心里没有什么大的信念,但自然也是希望世间太平的。” 无极掌门得了他这么一句话,便满意的与他作别,一个人推门走出了屋子。 他不急于立刻御空而去,而是一个人默默脚踏实地的在小路上缓步行了片刻。 无极宗的掌门不像天玄掌门一般常常身着锦衣华服站在高处,他也是一身的黑色劲装,细看之下腰间别的不是精美的玉佩玉带,而是数把飞刀状的小件法器。 竟像是做好了随时丢掉这份安逸,即刻应战的准备。 他面上没多少表情,只是带着一种麻木的严肃,这严肃太过死板,就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起来。 他那一身劲装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削,身后也没有成群的弟子簇拥着,远远看着他就那么一个人在路边缓缓步行着,显得格外的形单影只。 他又思索了一会才对前方招招手。先前告辞离去的大师兄却原来还没走远,正立在不远处等着。 这会见掌门出来了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安静了片刻突然问:“魔尊近些日子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师尊是否认为那我们也没抢到的东西,就在他身上?要不我……” “不,”无极掌门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冷峻的脸上深色莫测,“如果他有,他就不会像条死狗一样被追着逃了这么远。但他肯定知道什么,也许跟这件事有关,也许只关乎他们派内的什么辛秘。” 但无论是什么,把这个人留在派内都不吃亏。 无极掌门眸光微动:“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他不过一个杂役弟子的长老,是怎么从穹机子那老东西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还居然跑了这么远。” 大师兄立刻应承了两声,又问道:“那师尊的意思是?” “把安河那小子给我叫过来。”掌门却不回应,说完这话便腾空而起,御空而去了。 杜仲本以为无极掌门是从哪知道了顾清离的事,被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的听了一会,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居然是兜回了上次他被掳去魔域的那件事。 当时他身负重伤命都快保不住了,急急的就被青一带走,最后只隐约之间看到无极宗和玄夜追着腾空而起的火凤凰而去,却不知后续是如何。 原来无极宗也是半点好处没得到? 杜仲抬起手按在胸口,隔着衣服的布料感受着手下的触感,不自觉的抿了下唇。 自龙君第一次于那数九隆冬中止住了冻死人的风雪开始,就注定了人界大能们将为这一丝稀薄的血脉痴狂。 说是为了和平为了大义,但他们谁的私心里不是希望这丝血脉流落到自己手中?到时堂堂一名门大派有足以统领人界之能,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而现在就有一只神兽被他攥着,正软趴趴的趴在他的怀里。 第51章 血脉之重 血管里流淌着稀有而强悍的血脉, 无论是谁都将被这身血肉坠着,自出生那一刻起, 不说上天,找个勉强能立足的地面都尚且困难重重。 杜仲十指微缩,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料。 他能感到怀中的那一小坨凸起, 带着些象征着生命的微弱起伏,这就是现在的顾清离。 索性除了变小, 还全须全尾的在他怀中,紧贴着他胸口, 还可以得到自己的庇护。 大约是感受到了杜仲的凝重,那一小坨突然抖动了两下, 就见顾清离用小爪子抓着他的里衣向上爬, 挣扎了片刻后方才够到他的衣领,露出了小脑袋。 他看着还是蔫蔫的,身上没什么光彩, 须子也不飘了,但现在好歹可以自己爬出来了。 顾清离掀开眼皮,其中的金色竖瞳紧紧的缩成了一条细缝, 含混的叫道:“师尊?” 他说完这两个字眼睛又开始往回瞌, 看着是迷迷瞪瞪的就要抓不稳衣领掉下去了。 杜仲忙伸手扶了一下, 顾清离感受到有人碰了他, 就又撑开眼皮,一对金色的竖瞳聚焦在杜仲下巴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师尊?” “嗯。”杜仲托着他让他不至于掉下去。顾清离此时大约是消耗过大头晕眼花, 见自己已经被托住就松开小爪子,再一次瘫在了杜仲掌心间。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顾清离如此不堪又无力的样子,不只是飞不起来,而是站都站不起来。 如果不是还有他一只手托着,大约顾清离此时只能像条虫一样勉强在地上爬动,甚至爬都爬不动。 身怀着人人垂涎的血脉,身后被同门弟子不断追杀着,《至尊仙路》中说他曾独自一人就这样挨了五年。 他此时尚且还有人可以依仗,可以放心的瘫软在自己师尊的手上。杜仲不敢想象书中的那个顾清离,是如何在不断地追杀逃亡和背叛中活下去的。 索性这不是书中的顾清离,不是那几段文字就定格了大半生的纸片人,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他面前,有血有肉的活人。 杜仲大约知道对方此时在担心什么,便道:“放心,我们已经到无极宗了。暂时还不会有人把我们怎样。” 顾清离听了他的话喉咙动了动,就又合上了眼。 杜仲见他合上眼放软了身子,似乎是睡着了,便把顾清离塞回了怀里揣着。 他现在这具身体已经重回了最巅峰的时期,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楼,纵使之前耗费的精力有些多,也还不需要睡眠。 杜仲心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事情,缓步走到塌边,凝着脸翻身上榻打算打坐修炼一会。 然而他不过撑着床榻刚一个翻身的动作,便感觉怀中的条子突然僵住了一瞬,有个尖尖的小爪子在他胸口抓挠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顾清离叫道:“师尊?” 这才刚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又叫他,杜仲以为是有什么事,便皱起眉头停下了动作,问道:“什么事?” 顾清离却不回话,只“恩”了一声就又放软了身子。 杜仲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他的胸口,便收了撑着床榻的力,微微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好。 此时虽然不会有人来害他们,但杜仲身怀顾清离这么个巨宝,又在别人的地界上,自然要小心谨慎些。 他虽是开始打坐修炼,但还是留了几分精力关注外界,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不长眼的推门进来。 然而他才刚闭目引动天地灵气靠近自身,就感觉怀里的白条又挣扎了一下,叫道:“师尊?” 杜仲被打扰到,立刻睁眼停下手头在做的事,微微侧了侧头:“怎么了?” 顾清离却挪动了两下又不说话了。 叫他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这搞得杜仲有些莫名其妙的。 他这次没急着去做自己的事,而是静静等了片刻,果不其然顾清离又突然抽搐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叫道:“师尊?” 杜仲这次没再问他怎么了,而是缓缓向后靠在了墙上,拿后脑勺顶着墙仰头看着房梁,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连着被叫了好几声,杜仲也琢磨过些味儿来。顾清离叫他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而是怕自己被扔下,就想简单的叫他一声,确定他还在。 这其实挺好理解的,只是顾清离平时表现出的姿态太过独立,总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没了谁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杜仲从没见过他有想要抓住谁不放的时候,所以也就忘记了顾清离其实也有可能会在心里感到不安。 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杜仲如果就这么把他丢在地上一走了之,他一步都追不上去。 这是人之常情,当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拖着半条命献给他人的时候,你潜意识里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拿了你的心后一脚把你踹开。 杜仲知道,顾清离信任自己在意自己,还带了几分愧疚,所以愿意为他剜心拔鳞,也从不说什么,更不会要求什么。但他如今昏昏沉沉的,潜意识里却也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付出非但得不到回报,还被现实狠狠地扇一巴掌。 就像原着中的那个顾清离,独自一人逃亡五年,曾自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却在失去价值的那一刻,转瞬之间便从被人捧在手心里变成了一脚踩在泥里。 杜仲微微扯了扯衣领,把顾清离托起来向左下方挪了挪,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顾清离微微掀起眼皮,迷迷糊糊的叫道:“师尊?” 杜仲笑了笑:“恩,我在。” 心脏泵着鲜血流经每一条血管,顾清离趴在他的心口处,耳边的每一声砰砰跳动声都证明着杜仲的存在。 ××× 顾清离先前不光是拔了护心鳞取了心头血给杜仲,后来为了卖天狐族一个面子,又就着旧伤放了两滴精血给大白。 他心里有着自己的算计,几相权衡认为这很合理。 顾清离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对一切都无感的人,但也是个很能忍,且可以很好抑制住自己情绪的人。 前世他在天玄派内血脉觉醒,不断地被人追杀,五年间他为了活命什么没忍过? 哪怕是被当时信任的,爱过的人背叛,被他们抽了筋扒了皮剜了肉,夺去了他这幅身躯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丢他独自血肉模糊的在地上蹭着前行的时候,他不也忍过去了吗? 痛着痛着一般就会习惯了,也就学会了在必要的时候充分利用自身的资源,将自己能忍受的底线一放再放。 所以不论是强行觉醒血脉还是旁的什么,他认为都不过尔尔,可以接受。 但是顾清离万万没有想到,安逸多年之后,不过是透支自己透支的多了些,居然就有些无法忍受起来。 全身上下每一块都在一抽一抽的痛着,他因为虚弱而昏昏沉沉,过往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回忆在他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依次向他袭来。 身上那钝痛感在模模糊糊间凝聚在了一起,凝成了记忆中那匕首拨开整张皮的感觉。 就算他是神兽,就算他真的可以做到无欲无求,顾清离也长着颗肉做的心,也会在最虚弱最难以克制住自己情绪的时候猛然间感到害怕。 他一哆嗦被不好的回忆吓醒了。 初醒的迷茫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只看到四周一片黑漆漆的。 顾清离突然间感到害怕了,噩梦固然可怕,但清醒之后身处的黑暗环境,猛的又仿佛将他拉回了那个夜晚。 他失去了全部的鳞片,周身淌着血,一点一点的蹭动着,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个夜晚,因着红肉在地上摩擦了一路,他早就疼的麻木了,心中只剩下愤怒,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兽声,担心着是否会被随便什么野兽吃掉。 顾清离神智还稍有些模糊之间,意识还没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开来,已经下意识的挣扎了好几下。随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绷紧了声音叫道:“师尊?” 然后他就听到杜仲“恩”了一声,对他说:我在。 顾清离心里有个声音道:还在,那就好。 他放松下身子,刚要再一次闭上眼,却突然感觉被一只手托住了,带着他挪了挪位置。 顾清离不知道杜仲要干什么,但也没说话,只是在新的位置待好,又闭上了眼。 有咚咚的声音隔着里衣布料传来,听了让人安心。 第52章 再见安河 杜仲又枯坐着等待了片刻, 这次顾清离似乎是真睡熟了,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便安下心来, 自己盘腿调整好姿势修炼起来。 这一次入定没人前来打扰,就又是大半天。等杜仲结束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早上,该吃早饭了。 有杂役弟子客客气气的把食物装在食盒里送了过来, 杜仲开门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索性他们寄于无极, 在吃这件事上还不至于受到亏待。 他道过谢后就关上门,又提着坐回了榻上。 顾清离被他的动静打扰到, 也抓着他的领口探出头来,张开嘴大大的打了个哈切。 他今天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最起码没再那么迷迷瞪瞪的老往下掉, 也没有再乱撒娇了。 杜仲没说话,自顾自的把盘子拿出来放在了小几上,撕下一小条肉递给了他。 顾清离也不客气, 立刻就接过来吃了下去。 杜仲见了,就伸手把盘中的肉食全撕成了一小条一小条的给他备着。 顾清离顿了顿,似乎是犹疑了一瞬, 才自己爬到盘子边去吃起来。 杜仲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只见他今天虽然还是巴掌大小, 但是看着不那么病恹恹的了。 他身上的银鳞又恢复了光彩, 两根须子也都飘在空中,没再耷拉下去,胃口看着也不错。 显然变成个巴掌大小一指粗细的小东西, 还在外面溜达也使顾清离很没有安全感,他快速的吃了些肉条后居然直接飞起来,径直钻回了杜仲的袖口中。 杜仲挑挑眉,没想到昨天他还一根指头一碰就能倒地上,今天就一声不吭的又能飞起来了,就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顾清离像没听见一样在他袖子里闷了半响,大约是觉得不理想,不是很想跟杜仲说。 片刻后又似乎破天荒的突然觉得不合适一般“嗯”了一声:“很好。师尊修炼时引来的灵气也可以助我恢复,不必替我担心。” 难得不想说话的时候还知道要先搭理他一下,杜仲见好就收也不往下继续追问了。 因为人妖两族关系一直不太融洽,所以很少有书籍会介绍妖修是如何修炼的。杜仲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妖修,便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帮顾清离。 现在得知原来自己修炼时引动的天地灵气居然也对他有助益,就觉得心里有了点底的安心起来,当下就要继续打坐修炼。 然而还没等他收好桌上的盘子,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杜仲草木皆兵的一哆嗦,下意识的抓紧袖口才抬眼去看,道:“请进。” 原来来的还不是别人,而是昨天匆匆打了个照面后就没再出现过的安河。 安河还有点没适应杜仲现在的样子,拘谨的站在门边看着他不说话,只小幅度的抬手向里指了指,示意自己想进去。 杜仲见了就笑着打趣:“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拘谨过,原来是窝里怂?” 他本来就生的好看,一眯着眼笑起来就去了那几分清雅,眼里带了半分醉人的朦胧,温润柔和的仿佛能让人心软的滴出水来,一路直达心坎,搔的人心头有些痒痒的。 安河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赶紧伸手揉了揉鼻子试图掩饰一二。 但他实在是掩饰的太差劲了,杜仲就看到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后脸开始发红,当下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变了味道,显出几分尴尬来。 ……你看着我脸红个什么劲儿? 他立刻轻咳一声收起老不正经的样子,摆正了姿态叫他道:“在门边站着做什么,进来吧。” 安河即刻回神,“哦”了一声一边走过来一边道:“我昨天本来想晚些时候就来拜访的,但是师叔们和师尊一直拉着我问话,就耽搁了。” “嗯。”杜仲看着安河走到榻边,就示意他在另一边坐下。 安河看着他面露几分犹豫,咬了下唇后还是问道:“杜前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杜仲“唔”了一声没发话,安河见了就继续道:“我看到有天玄派的人来跟师尊要人了,说是杜前辈叛出门派必须要带回去给个交代,但是师尊没同意。” 他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是趴墙角偷听到的,他们当时说的时候我就在边上。” 杜仲下意识的又想笑,但是一想起他刚才居然能脸红就赶紧收住了,含混道:“是遇上了点麻烦。” “……杜前辈,是真的做了什么背叛师门的事情吗?”安河脸上担忧之色不减,“那顾师兄呢?” 杜仲不好直说,就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他很好。” 就跟我袖子里好好地趴着呢。 “那就好。”安河点了点头,“之前几次出任务,顾师兄一直对我很照顾,我特别怕他出事了,所以才来问问。” 杜仲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老的快死的那会他们出的任务。 他当时虽然有些奇怪对方做什么去了,但后来一直没来得及追究,这会突然被提起一时好奇,就顺口问了句:“你们当时跑哪去做任务了?” 他话一出口,就感觉袖中白条像是睡着后被吓醒了一样弹动了一下。 杜仲垂眸看着袖子咂咂嘴,隐约感觉这事情一定有点意思,才能让顾清离有反应。 安河却仿佛心有所感一般,谨慎的盯着杜仲,一脸的讳莫如深,只含混了两句别的事试图糊弄过去,对于他们当时在做什么一个字都不愿提及。 杜仲不知道是不是顾清离曾和安河说过什么,但当着顾清离的面他也不好八卦的再往下追问,便只好作罢。 “我其实也很担心杜前辈。”安河见他不追问,就稍稍安心,继续道,“先前我一直非常崇拜顾师兄,也很喜欢杜前辈,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就被送出了天玄,没来得及和你们道别,后来好几天也都没收到什么消息,我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杜仲点点头,算是领会了他这层心意,安河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虽然可能也没什么能帮的上杜前辈的,但如果前辈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安河肯定竭尽全力。” 杜仲一挑眉,试探着问道:“你就不怕我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安河摇摇头:“顾师兄之前颇为照顾我,我相信作为顾师兄的师尊,杜前辈也不会是那种人,我信得过。” 他们之前不过是共事过那么短短几天的功夫,后来顾清离是否又对他有过什么恩惠杜仲是不知道的,虽不知道这话有多重有几分真,但既然他就这么说出口了,也让人觉得他重情重义。 第53章 杜仲不想让安河知道太多, 便一直跟他唠家常,对于天玄的事一个字不提, 也不问无极的掌门叫他去说了什么。 安河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想再多问几句,但杜仲就像没看到一样,不等他想好就拿其他话题给堵回去了。 两人的交际总共就那么点, 再多的话真的是聊不出了。不到片刻的功夫就互相了解好了近况,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安河又皱起眉头张了张嘴, 杜仲看见了,就盘腿坐在榻上, 歪头盯着他微笑。 安河此人虽然平时看着有点憨直,活像缺了根筋, 但又不是真的傻。 他不过是因着自己是掌门座下最小的那个亲传弟子, 平日里一直被师兄师姐惯着,人就有点天真,懒得耍太多小心思罢了。 他到底也是个掌门亲传, 该有的脑子都长着呢,甚至有时候是要比别人聪明些的。 上次他随着顾清离去做任务的时候,对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看着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好多事情都没太过遮掩, 安河也就有了些自己的猜测。 但他也看出了杜仲一直在绕开自己的经历, 分明就是不想提及,想问的话在唇齿间来回了好几次,他最终还是在对方的笑容中咽了下去, 只道:“我会帮杜前辈留心些的,杜前辈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我就先告辞了。” 杜仲起身送安河出了门,转身又坐回了榻上,安静了片刻才轻声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次顾清离回答的很快:“还好。” 顾清离的还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觉得好还是不好,杜仲笑了笑又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大约还是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任谁也无法窥见其他人的心吧。无论别人嘴上说的再好听,也就一个还好了。 安河说会帮他留心,之后果然每天早上都会来看他,顺便跟他讲一讲情况。 杜仲这几天一直沉迷于修炼难以自拔,基本上除了吃饭和会客就一直在修炼,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圣贤道。 安河跟他讲的情况也不外乎天玄又来了什么人讨要他这个叛徒。 先前一两天来的人不过是义正言辞的说着什么“我门叛徒要带回去给掌门一个交代”之类的。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直接就开始开价码了,但是无极掌门的态度一直很模糊。 安河看着眯眼坐于榻上的杜仲,面上带了丝担忧:“杜前辈可有想好退路?” 杜仲没答话,他其实也只是在拼命修炼试图变得再强一些,能混一天是一天而已,根本没想好之后该如何。 无极宗掌门先前来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之所以没有逼问他什么,不过是掌门只知道他可能很值钱,自己心里也摸不准他手上到底有什么筹码,且料他也不会说实话罢了。 无极掌门肯定也是在一边暗查一边等着看天玄是个什么意思。 杜仲虽然不问安河被叫去说了什么,安河却自己坦荡荡的直接道:“师尊和师叔问了我好几次秘境里的事,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 杜仲挑挑眉,反问道:“你跟他们讲了什么?” “肯定是……有什么就讲了什么。”安河挠挠脑袋,“毕竟是我的师门,我总不能说假话。不过我没怎么提杜前辈和顾师兄的事,尤其是咱们之后见到的,我就说了个大概。” 他能隐瞒一部分已经就是情深意重了,杜仲点头道过谢,见他走远后又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秘境中那两位神兽葬身埋骨之处,却只被他发现,就有点说不清了,也幸亏安河没有乱讲出去。 他们经历的这一切都有点超纲,他尚且还有点云里雾里的,分不清自己能有什么价值,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重中之重不过一个顾清离。 天玄不敢和无极撕破脸皮的在人家地界上动手抢人,已经在暗搓搓的许诺好处了。 那些财迷穷鬼没一听见钱就把他卖出去,也不过是在衡量他怎么卖最值钱罢了。 他们在这里也安生不了多久,前路却一片渺茫,如果离开无极宗,去哪? 书中对于顾清离独自逃亡五年不过是几行字的概述,看着简单极了,轻易极了,在读者的眼中概括出来就几个字:主角不会死定理。 但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外人道也的艰辛呢?杜仲身临其境,心中一片茫然。 他们现在谁也没强大到可以横着走的地步,一旦出了无极宗,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永无止境的追杀。 如今神魂印记已经成功定位到了他们,他们一旦有所动作天玄的弟子立刻就会知道。 在这里安逸的休养生息几日后,他们就必须一直跑下去,一刻也不能停,一旦停下喘口气喝口水的功夫,就会被身后的狗皮膏药追上。 虽然神魂印记只有两块,但天玄派那么多弟子,而他们只有两个人,耗都能给耗死了。 等天玄派一咬牙许诺出更多的好处,无极宗掌门必然就会逼着他表态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杜仲除了一个顾清离,再说不出第二个能让人心动的筹码。 他眼睛盯着空气,问道:“怎么办?” 顾清离缩在袖子里没搭理他。 杜仲就立刻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还能怎么办,只能就这么硬走下去。 谁知顾清离自己不声不响了片刻后,突然道:“师尊放下我,出路自然就有了。我不会死。” 杜仲本来心里在认真的合计着以后怎么办,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么句话,一句“你放屁吧”险些就顺着吐了出来。 顾清离如果被抓住,确实不会死。神兽受天道庇佑,杀神兽损气运,没有人会那么傻,但他会生不如死。 神兽浑身是宝,但命可不是宝。抓住他的人完全可以把他关起来,拔他的鳞抽他的血,然后让他慢慢养好以便下次再取,做到不毁运可循环利用。 杜仲心道:说的这么干脆,这会又不是你哭喊着叫我的时候了。 杜仲也不知道他迷迷糊糊之间自己撒的娇自己还记得多少,怕损了他面子便一个字没敢提。 顾清离说完这句话还缩在他袖子里不出来露个脸,大约也是口是心非而已。 杜仲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是曲指探进袖子里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简单道:“我还不至于无耻到你刚救了我,我就扔了你。” 顾清离躲了一下,向袖管更深处挪了挪,没回话。 索性之后杜仲又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周,除了安河每天会过来跟他聊一聊,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找上门来,但杜仲知道,这段安逸不会持久。 其实寄人篱下混吃等宰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只是无极宗也不知道是全宗上下勤俭节约还是只因为他是个外来客,每天除了一天给他送两顿饭,什么都不给他拿。 其他的倒还好,只是杜仲上一次沐浴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 他初到无极宗的时候就想解决一下个人卫生问题,但是抓着给他送饭的杂役弟子一问才知道,没地方给他拿木桶,想洗澡自己走去池子里洗。 顾清离的状态那么差,杜仲不敢离身,他知道始终有一两个弟子在盯着他,每日便都在揣着他修炼,基本没离开小屋太远过,不怎么做额外的动作,也很少想着沐浴的事了。 但这十多天过去,不说顾清离每天贴着他受得了受不了,杜仲自己已经彻底受不了了。 他等到杂役弟子给他来送晚饭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人家,问道:“我身上有些脏了,能不能领着我去一下你们平日里洗漱的地方?” 杂役弟子自然一口应允,把食盒交给他放好后就带着他找洗澡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不远,走了片刻的功夫就到了。 杜仲一被带到就知道不是独独自己没有人给烧水备着沐浴了,岸边整整齐齐的放了四五套无极的校服。 有数名弟子正在其中一边互相泼水嬉戏一边搓洗身子,见来了个生面孔才稍稍收敛了些。 这池子很大,看着是个天然形成的,都没怎么修缮过。水是活水,也不怕里面那么多人同时洗漱把池水给污染了,只是人这么多杜仲就不可能带着顾清离进去凑热闹了。 那杂役弟子天真的问他:“需要我带些洗漱用品过来吗?” 杜仲微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心想:算了算了,再忍忍。 杂役弟子似乎是以为他有什么怪癖不能和别人一起沐浴,觉得他虽然笑着却在嫌弃条件简陋,都不能给他烧好水搬了浴桶在房中沐浴,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我派招收的杂役弟子极少,如有照顾不周还请长老见谅。” 他大约是以为天玄派平日里条件极好,从中出来的修士也都对一些细节要求极高,怕杜仲这段日子过得不舒坦拿他撒气,整个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但杜仲还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他知道无极宗确实是穷,从上到下都穷,但他穷的有道理。 不是因为派内大能不多,掌门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只是开派的尊者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门派紧挨着魔修们开。 修士们虽然视凡人如蝼蚁,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依靠着这些蝼蚁的,比如天玄派掌门人住的金殿也并不是掌门大能一挥袖子就有的,而是靠着凡人们一块砖一块砖建起来的。 天玄派修士们替凡人降妖除魔,得到凡人的供奉,凡人越受到迫害越会来求他们,他们能替凡人们解决的问题越多也就越能驱使凡人替他们做事。 但无极宗不一样,出了无极宗,周边基本不是荒山野岭就是废了的村镇。 就算尚且还有些人守着祖宗的基业不愿走,在受魔修的迫害,无极宗也无力去管,他们也不过是挨着魔域勉强能自保罢了。得不到凡人的拥戴和供奉,他们穷的理所当然。 大约也就是因为常年和魔修比邻而居,让他们成为了五大门派中最低调,却也是暗地里野心最大的门派。 无极掌门说他们守着这道门其实也没说错,正魔两道修士之间的矛盾他们都是首当其冲,所以他们也就越发的急于改变这个现状。 比如说拿到点什么可以让他们地位猛增到足以翻牌,改变格局的东西。 杜仲看了一眼那简陋的水池,手指攥紧了袖口,与那杂役弟子道了声别,又默默的走回了自己暂住的屋中。 这一趟来回已经让他认了路,杜仲静静地在房中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偷偷摸摸的又从房中溜了出来。 这几日被掌门授意盯着他的无极弟子见他每日不过在房中修炼,很少有其他动作,便都开始懈怠了,杜仲很快就发现他们对于自己溜出来的事毫无反应。 无极宗内是有宵禁的,夜路上只偶尔有几队巡逻弟子经过,但他们的修为都不如杜仲,被他轻而易举的就都绕过去了,让他顺顺利利的摸到了池水边。 天上无云,月色把这汪池水映照得波光粼粼的,杜仲扫了一眼,见四下果真无人才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池边。 十多天没洗澡了,见到池水总是有些心痒的,杜仲轻声问道:“你下去吗?” 没应声,就是不下去的意思了。 龙喜水,但杜仲琢磨着顾清离那么点的条子,大约随便拿个碗倒点水就可以泡大半天了,也不稀罕去池子里游一圈,就又道:“那你在这里等会,我下去洗好了就回来。” 他说罢开始宽衣解带,把顾清离和衣物一起留在岸边,自己赤着身子走进了池水中。 杜仲这幅身躯生的极匀称,宽肩窄腰看着十分紧实,穿着衣服的时候尚且感觉有那么一丝清瘦,一旦脱了衣服却能发现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少,线条十分干练,但一点也不过分夸张。 他垂眸抬手解开了发髻披在背上,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缓缓收缩了几下。 顾清离从衣服堆里爬出来甩了甩脑袋,默默看了杜仲片刻。 在他破碎虚空之前的那个世界,顾清离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害怕杜仲的,因为总是会被无缘无故的虐待。 那时他年幼不懂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惹到对方了,一直小心翼翼的都不敢看杜仲。 等他真正敢直视对方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个恶心的臭老头子,所以顾清离其实从来没见过杜仲年轻时的样子。现在月下看着眼前的人,才发现他原来也是如此的耀眼。 前世讨厌的人,这一世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一样,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庇护了他这些年。如今他也帮着对方恢复到了最巅峰的时期,倒也算是两清了。 顾清离抖抖须子,突然开口硬生生蹦出来一句:“师尊生的真好看。” 杜仲一回头就看见了顾清离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他虽然现在只有那么巴掌大小的一小条,但屹立于衣物堆之巅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忽略的。 杜仲这些日子也算是见过些市面了,被同性骚扰过也被看着脸红过之后,就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了。 虽然知道这个思路不太对,但是看着那白条子大放厥词之后被人回头看见了,连目光都不知道躲避一下,就觉得有一种老流氓的意思了。 “你这样……”杜仲怔愣片刻,“不太好吧?” 他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便补充道:“我自然生的好看。” 顾清离不说话,还是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杜仲下意识的捧起一掌水浇在身上,缓缓搓了搓肩膀上的皮肤,心道:他是在羞我吗? 其实大家都是雄性生物,有些时候比一比看一看互相欣赏一下什么的,也不算事,但前提是不要猥琐的说出来,那样真的会让人很别扭。 虽然顾清离其实不猥琐,但因着他平时废话不多,也很少对什么有过多的主观评价,这会突然趴在衣服堆上蹦出这么一句话,还盯着他看,就显得有点猥琐了。 已经见过些市面的杜仲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缓缓又搓了几下手臂后觉得更加别扭了:“要不你回避一下?” 他看着对方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大大咧咧在那趴着,便道:“要不还是我回避一下吧。” 此时池水将将漫过他的小腹,随着他撩水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泛出一圈圈带着星星点点碎光的涟漪。 杜仲向下沉了沉身子,转身向池中心游去,最终在对岸找了块石头。 大半夜的没人会来这里,况且他的五感敏锐,如果有人靠近倒不至于察觉不到,便放下心来绕到了石头后面,靠着搓洗起来。 多日来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洗一洗,不管是心里因素还是别的什么,都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杜仲满足的喟叹一声,眯起眼靠着石头又泡了一会。 但他也不至于因此忘了还在岸上的顾清离,不多时便又游回了方才下水的地方。 大约是离了杜仲,顾清离也不敢再明晃晃的在明面上趴着,此时远远看着只见衣物不见白条。 杜仲走上前提起衣物抖了抖,却什么也没抖出来。 第54章 杜仲愣了一瞬, 下意识的又抖了抖,还是什么也没抖出来。 其实顾清离虽然小, 但也是有些重量的,他提起来的一瞬间便觉得太轻了。 顾清离呢?杜仲又不死心的攥了攥衣服后,放出一丝神识四下扫荡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 其实根本都不用放开神识,虽然是半夜, 但是就着月光他一眼就可以看清周边的一切,那白条子不见了。 杜仲心口一跳, 心里后知后觉的慌乱起来,有一丝后悔猛然间漫上来:都是个公的, 矫情个什么劲儿?!看你两眼还少块肉了? 他先前不过是被玄夜骚扰过一次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心里时常警醒着,遇上一点不太正常的接触都容易往下.流的地方联想。 但杜仲此时又开始扪心自问起来:顾清离是你带大的徒弟,他又能怎么了你? 刚刚他虽然自己在池对岸泡着, 但也并不是丝毫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事实上他还将一丝神识凝成线留在了周边,以防有人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不了。 如果不是来了一位他探查不到的大能修士, 那就是从未有人经过过, 顾清离倒不会是被人掳走了。 杜仲虽然心中焦急, 但也不至于傻到大声叫对方的名字。他快速烘干了身上的水, 穿好衣裤鞋袜,盘腿坐在地上束好发后等了片刻,依然不见那白条子出现。 他可能是自己走了, 杜仲慌乱的想,但他那么弱自己在无极宗乱跑这不是找死呢吗? 这时之前顾清离说的那句“师尊放下我出路自然就会有了”突然出现在杜仲心头,他只觉得眼皮一跳,心想:这孩子不会是抛下我自己走了吧? 杜仲知道再等也是等不到的了,况且他本就不宜在外面停留太久,立刻快速的在黑夜的遮掩下从小路穿梭而过,回到了他寄居的地方。 逢此变故他心绪不宁,再不能好好的入定修炼了,觉也是睡不着的,他便端坐在榻上,眼睛盯着窗子胡思乱想。 这一捱就直接到了第二天天亮,杂役弟子照常送来了早餐之后,安河却没有按时前来,一直等到了中午杜仲才见到了对方。 杜仲不敢声张自己丢了东西之类的事情,此时见安河脸色不大好便率先问道:“怎么了?” “一大早的……”安河苦着脸哼了一声,“早课的时候有三位师兄没来,师尊就派人去叫,结果没叫到人,便让我们在全宗范围内开始找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顾清离晚上才不见的,今天无极宗就丢了人,杜仲听了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们没留神魂印记之类的?” “留了。”安河抬手揉了揉鼻子,“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看的,只有掌门能进金顶去找神魂印记,进去后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杜仲抬眼扫了他一下,又问:“那你这是偷偷跑过来偷懒呢?” 安河立刻道:“我这是担心杜前辈,师兄们早课的时候都见过了,唯独不知道杜前辈怎样。我怕杜前辈出事,就赶快过来看看了,没想到杜前辈居然这么看我。” 他看着就像是一只突然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这样子还有点搞笑,但杜仲心里难安实在笑不出来,便扯扯嘴角强行算是笑过了。 安河没看出来他的不自然,抬头捋了捋额头上垂下来的几缕发丝,抱怨道:“这都一早上了,就没消停过。” 杜仲心不在焉的听着他又说了两句,才问道:“不见的是什么人?” 安河便道:“和我不是一个师尊,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没什么交集,不太清楚。” 杜仲点点头刚要再问两句,却听到又有人敲了两下门。这个人也不等屋中人应声,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是无极的大师兄,他此时沉着脸,脸色和那一身黑衣有的一拼。他快步进屋扫了两眼,才道:“杜长老,掌门请您过去一下。” 杜仲点点头从榻上下来走到对方身边,大师兄又回头瞥了安河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安河自然是听到了,却碍于杜仲还在场强行忍下了,只轻声嘀咕道:“我是来关心杜前辈的。” 此时无极宗的掌门正背着手在金顶大殿前等着他们,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到死气沉沉,大师兄带着杜仲不多时就来到了他面前。 无极掌门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突然靠近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别着的小刀向他脖颈处划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杜仲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躲就觉得脖子上刺痛了一下,被对方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无极掌门伸手用指腹沾了点血,凑到唇边舔了一下,不清不楚的又“嗯”了一声就退回原地,不再看他了。 伤口不怎么深,但是也在流血,弄脏了杜仲的衣领。安河见了忙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杜仲道了声谢后接过来,面无表情的按在了伤口上。 他看出来了这其中带有几分试探与警告,便觉得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此时突然有一名无极的弟子大步跑上金顶,凑到掌门身边道:“已经找到了。” 掌门闻言点点头:“带过来吧。” 杜仲瞥见那弟子手中拿着三块木牌,但都已经从中间断裂开来,看来是那三名没来上早课的弟子已经死了。 片刻后就有数人用衣服兜着三具尸体抬到了他们面前,放在了地上。 杜仲扫了一眼,只见这三具尸体都略微有些干瘪,像是丢了些水分,面上灰白的吓人,活像糊了层石膏。 这样的尸体他先前还在天玄派时见过,那会顾清离血脉刚觉醒,泄露出的妖气引来了天玄弟子,他们当时抬过来的尸体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是被吸干了修为和精血的尸体。 难怪方才无极掌门要取他一点血,原来是在判断他的身份。 无极掌门冷着脸看着那三具尸体不说话,脸上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喜怒。 他不说话自然有人会说话,那声音听着不亢不卑的:“掌门以为如何?” 杜仲这才注意到原来有数名天玄派的弟子也正逗留在此处,因为他们都不认得杜仲这幅模样,才没有对他做出什么反应。 “我无极宗已经开启了护山大阵,乱七八糟旁的东西自然是进不来的。”无极掌门还是双手背在身后,顿了顿冷淡道,“只放进来过贵派弟子,就出了这种事,是不是应该有所交代?只好先冒犯了。” 他说罢杜仲就猛地感到有一丝慑人的威压自无极掌门身上传来,叫人本能的不敢动弹。 有一丝神识快速在他们身上扫荡而过,特意在那方才发话的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被大能的威压和神识扫过,很容易会动摇心境,于修行不利。况且因为修士的家当多是随身携带,所以贸然去用神识往其他修士身上扫是很失礼的行为。 几名天玄核心弟子平日在派内不说横着走,也是尾巴翘到天上,自恃和普通弟子完全不一样的,大约之前从来没有被这样无理的对待过,当下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杜仲看着他们那死妈脸心里莫名有些暗爽。 索性顾清离此时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无极掌门的探查除了使杜仲感到不适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 扫荡一圈无果之后,无极掌门收好了神识,对那几名天玄弟子道:“我派内出了这种事,也实在是让我心里很煎熬。就只能委屈几位师侄在我派暂留些时日,等查出是何人所谓后再行离开了。” 天玄弟子听了不满道:“掌门的意思是我派弟子会在贵派兴风作浪?” 无极掌门看着天玄弟子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当下就指使着其他弟子给他们安排暂住的地方去了。 杜仲见众人依次被掌门安排着去做各自的事情,慢慢散开后,也想告辞离开,却突然被叫住了。 这位掌门大能背着手站在大殿前,背影略显消瘦,单薄的肩膀在高耸的金顶映衬之下显得更加渺小。 他俯视着阶梯之下来来往往的弟子门人,面目逐渐柔和下来,眼里显出一丝空茫,背对着杜仲道:“你知道么?有些人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但有些人却要承担更多,需要想的也就多了,但所思所想不过是让大家都过得更好一些。” 他说完就侧头盯着杜仲看,似乎是在等杜仲说些什么。 杜仲想了想,觉得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便先顺着他的话赞了两句,才道:“我们在秘境中见到了神兽的遗骸,魔尊拿走了一部分回去复活,但一直没怎么成功,因为神兽的魂被我徒弟吞噬了。” 掌门一挑眉,问:“那你徒弟呢?” 杜仲胡扯道:“吃了。” “吃了?怎么吃的?” 杜仲:“煮着吃的。” 无极掌门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指节,没说话,杜仲就又道:“但是您也看到了,威力不是很大。” “魂呢?他们因为这个在追你?” “是,消化掉了。” 掌门似乎有些无话可说,不再看他,把目光转向了半空中,片刻后才出声:“那你知道现在派内的妖物是什么东西吗?” 杜仲立刻答道:“叛逃出门派后我与我派修士曾撞到过一次,但当时有狐妖作祟,阻住了我派修士的步伐,我才得以逃脱。现在大约是有妖修尾随着他们进来了。” 掌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杜仲与掌门告辞后便自行离去了。 虽然他觉得十有**就是顾清离做出了吸别人修为的害人行径,但这一刻他心底里却没有什么大道理,更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正不正义。 他只是单纯的在担心着顾清离,希望对方离了他也不要被别人抓到。 是夜,杜仲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榻上修炼。他此时心绪难平,总是下意识的想摸一摸袖口或者胸口,然后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门被无声推开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对方隐藏声息的手法并不高明,勉强躲过了巡逻弟子,但还无法逃过他的耳目。 屋里没有点蜡烛,但是外面天空晴朗无云,就着那一点光亮还是可以看清楚房中一切的。 杜仲不知道大半夜的为什么会有人来找自己,就静静看着推门进来的少年片刻,见对方不说话才问道:“宵禁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安河,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站在门边看了杜仲片刻,才咬了咬嘴唇走过来,杜仲见了便道:“坐。” 安河依言坐在了杜仲身旁。屋门没关,外面静悄悄的也不见人,他盯着一地银白月光片刻,才低声道:“我心里想着事晚上睡不着,之前好几次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让杜前辈给堵回去了。” 杜仲侧头看了看他,笑道:“你这都半夜来找我了,要是完全无法克制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安河没看他,抬手抹了下头发,迟疑道:“杜前辈其实是带着顾师兄一起来的吧?” 杜仲心头一跳,面上却没表现出自己被吓到了,只是眨眨眼没说话。 他完全想不到安河是怎么瞎猜到这个地方的,等了片刻见对方没下文了才回道:“你顾师兄那么大个人,我带没带你看不到?” 安河没理会他这句话,只是盯着外面的光亮歪了歪头:“之前顾师兄有些行径和能力都没有对我遮掩太多,比如他对于妖修的感知和震慑力,还有一些旁的事,我就有一些猜测了。” “我那日随着顾师兄出完任务回天玄,顾师兄说他要闭关,然而没过两天我就被不明不白的请出天玄了。我走得慢,回头的时候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冲天而起,很快就不见了,那就是顾师兄吧?” 杜仲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言不发,安河也不在意,向后仰了仰用手撑住床榻:“那日我们三人一起,那…额…把剑之所以没给我也没给杜前辈,是因为只有顾师兄才和他们是同族吧?” 杜仲只好笑道:“瞎想什么呢?哪那么好的事。” “好事?”安河轻皱起眉头,“我听说杜前辈因为这个在被追杀,不得已才来了无极宗,现如今连师尊也想把前辈再交还给天玄。” “我知道杜前辈不好直接回答我,我也没等着回答,”安河说着坐直身子,从怀中拿出一个乾坤袋和一块小玉牌,“这是我送给前辈和顾师兄的礼物。” 乾坤袋里装的是什么杜仲不知道,但是这块玉牌他看的出来,是出入结界的令牌,这是在帮他们偷跑出去。 “给我?”杜仲没接,只是盯着对方看。 “虽然顾师兄也许做过危害我师门的事,”安河扬了扬手示意就是给他的,“但我可能很自私,一来我也跟他们不是很熟,不如和杜前辈熟;二来我是觉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顾师兄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就因为顾师兄身上长着点好东西,师尊和师叔们平日里满口的道德仁义就都没了。如果只是抢些身外之物也就算了,居然连顾师兄身上长得肉都想抢,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我……我想不明白。” 杜仲没想到他心里居然有这种想法,这么天真,盯着他无言半晌后才道:“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但他现在确实不在我这里。” 安河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在矢口否认,却见杜仲从他手中接过乾坤袋和小玉牌后叹了一声:“那小子怕连累我,偷着自己走了。” 安河转头就着月光仔细看了看他;“可是顾师兄自己出不去无极宗的。” 杜仲“唔”了一声没发话,安河就不再看他了,又天真烂漫的问:“师长们平日里总会讲些大义什么的,但现在看起来不过如此,杜前辈以为如何?” 他人说的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对于安河来说确实是不过如此。知道宝藏近在眼前却不动歪心思,也不知道该说是难能可贵还是人傻钱多了。 杜仲想了想,抬手揉了揉安河的脑袋:“别愁眉不展的,想吃你顾师兄肉的是我天玄掌门,又没你师尊什么事。” 第55章 安河的头被他揉动的动作带着歪了歪, 但还是轻皱着眉头,看来依然有些难以释怀:“杜前辈你真好。” 杜仲停下动作挑挑眉:“恩?” “我挺羡慕顾师兄的。”安河歪着头道, “如果是我的师尊,他不可能管我死活。” 其实平心而论,他这话说的没错, 并不是每位师尊都会像杜仲一样重视这段师徒情重视到如此地步,甚至有些到了无底线包庇的地步。 那种哪怕对方已经可以自立了, 也要在心底里时时惦记的偏执。 但谁家师尊对徒弟好这种事,说到底也没什么可比的, 毕竟安河不是顾清离,没那么倒霉的人生在等他。 “那是因为他是一派掌门, 受他庇护的人太多了, 而我能力低微,只能庇护你顾师兄一个人。”杜仲便笑着收回手,从榻上站起身, 如此解释道。 他不知安河心里最深的地方在想什么,但直觉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便先行告辞:“那我就先走了。” 安河坐在榻上没动, 在心里品了品个中滋味后才道:“天玄来的前辈们现在正被师兄看管着, 如果杜前辈成功带着顾师兄逃出去了, 我会想办法帮忙阻拦一二。” 杜仲回头看了他一眼, 心中因为他的话软了一块,道了声谢后敛起气息出了屋,一路飞驰到无极宗靠近荒林那一侧的边缘, 从怀中掏出之前小白留给他的白海螺放到唇边一吹,便发出一阵如同放屁一般的神奇声响。 虽然小白说过他们不方便进人类的大门大派,但此时杜仲有事相求,想来他们也不会不来。 果不其然,一炷香时间后,就见有一条大白狗一样的白色生物踏着月光自荒林中率先向杜仲的方向跑来。 这生物正是大白,原来她已经追过来了。此时她看起来依然是蓬松洁白的样子,跑动的姿势也颇为轻盈,看着并没有带什么伤。 她身后跟了一群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小崽子,是她们族群的那些后辈们。 杜仲将小玉牌拍在了护山结界上,替他们开出了一个可通过的洞。 大白在结界前就停下脚步坐了下来,竖直耳朵歪了歪脑袋没有钻进来,小白却轻盈的一跃而起窜到了杜仲身边。 他背起耳朵绕着杜仲的裤腿来回蹭了两圈,才伸直了小腿人立起来,扒着他人模人样的问候道:“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杜仲看着他狗腿子的样子直发笑。 大白此时已经并着爪子端坐好。她被小白带到这里似乎是极其不情愿的,过了好半晌才问道:“大人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杜仲便收起笑意,皱了下眉:“我徒弟跑丢了,想请你们帮我把他找出来。” “怎么会跑丢了?”大白坐在那抖了抖耳朵,尾巴在地上来回摆了摆,沉吟片刻才不怎么情愿的应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味道的,大人有什么他的贴身之物吗?” 杜仲迟疑了一下,顾清离变成那副样子了哪里还有贴身之物? 这时小白终于放开了他的裤子,用尾巴圈着自己,后背紧靠着杜仲的小腿,坐直身子后弹了弹尾巴尖:“我知道他的味道,他身上有一股子鱼腥味,像是海鱼。” 顾清离身上有海产品的味道?杜仲下意识的皱了一下鼻子,他还真没仔细闻过。 他从袖中掏出先前挨着顾清离一起放的乾坤袋递了过去:“你闻闻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小白探头凑过去抽动了几下黑鼻头后打了个喷嚏:“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海鱼。” 杜仲闻言一皱眉,他虽然之前不会无聊到像犬科动物一样捏着顾清离或者乾坤袋来回闻,可这会被小白提及,心头好奇,就也拿起来凑到鼻边嗅了一下。 但大约是他的嗅觉还没灵敏到那种程度,只隐约闻到了一丝很清新的海水味,杜仲猜测这可能就是顾清离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淡淡的没什么腥气,还挺好闻,也不知道小白是怎么闻成海鱼的。 大白在小白和杜仲之间扫了一圈,两只前爪在原地踩了踩,才迟疑着对旁边的小崽子“嗷呜”了一声后道:“拿来给孩子们闻闻吧。” 杜仲瞥了一眼那群此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崽子们,上前一步俯下身,捏着乾坤袋在他们鼻子下依次扫过。 小崽子们像猎犬一样左右扭动着鼻头凑过来,发出嗅闻的声音,还有几只追着袋子不放,非要多闻两下。 有一只已经扑过来扒住他了,杜仲手腕一顿,那几只小崽子就一扫先前的乖巧,全扑上了杜仲的手。 大白晃晃尾巴横扫了他们一眼,才让他们有所收敛:“孩子们闻到大妖的味道有点兴奋。” 没想到那白条子的味道这么有吸引力,杜仲挑挑眉将乾坤袋最后递到了大白鼻子下面:“有劳了。” 大白嗅闻好气味后便微一颔首站起身来,甩甩尾巴带头跃进结界内:“大人在此等候片刻。” 说罢便带着那群小崽子就着夜色窜出去了老远。 但无极宗到底是太大了,要想在其中找到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白条还是有些难度的。 杜仲收好小玉牌,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蹲下身等候起来。一直快到五更天的时候,他才听到有隐隐踩着草地发出的“沙沙”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杜仲站起身探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大白他们终于回来了。 因为大白也是白色的,杜仲起初没注意到她嘴里叼着什么,等他们跑近了才发现大白是叼着个白条子回来的。 杜仲感到心下稍安,无论如何还能找回来就好。 此时顾清离还是只有巴掌大小,被大白咬在嘴里也不动,不知怎地看着蔫蔫的。 先前他趁着杜仲洗澡的功夫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又似乎背着他做了些不干不净的事,害杜仲心神不宁了好久。 杜仲心里是有点生气的,本想着如果找回顾清离,他是一定要宣泄一下怒火,但是这会看对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肚子里的气又绕了一圈自己憋回去了。 杜仲也不想再跟他细细追究了,只好盯着他冷笑了一下,问道:“还活着呢吗?” 大白口中叼着一条肉,口齿不清的“唔”了一声。 杜仲便点点头,也不伸手去把顾清离从大白口中解救出来,只是把玉牌甩在了结界上:“走吧。” 小白跑过来扒了扒杜仲的裤腿,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得寸进尺的顺着衣服爬了上去,最终小心的趴在他的肩上,圈住了他的脖颈,才问道:“去哪里?” 杜仲只觉后颈暖暖的,除了被绒毛搔的有些痒以外倒也没什么,便没把对方甩下去。 他们一移动起来,天玄派的弟子肯定很快就会察觉到,只是拿着神魂印记的弟子正在无极宗做客,会被耽搁一时半刻,但不多时大约也就会追上来了。 杜仲垂手而立,眯起眼看向西北角的天空,那一处气场和此地的完全不一样,原本灵动的天地灵气仿佛在那出走到了尽头,只余一片死气沉沉。 杜仲冲那个方向轻抬了抬下巴:“那边。” 小白立刻狗腿子的应了一声。他此时已经在杜仲肩膀上找好了平衡,便蜷缩着软下了身子。 不用自己在地上跑似乎使他很开心,他咧了一下嘴角,配着狐狸眼仿佛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小白居高临下的垂头向下扫了一圈,正好对上了顾清离的目光。他们此时一个稳坐高处一个在别人口中,对视片刻后一齐移开了目光。 看着对方像条死鱼一样被自己的姐姐叼着,小白弹弹尾巴尖没什么反应,只是似乎挨着一个活人让他有些热了,吐出红红的舌头在那“哈赤哈赤”的喘着。 这也使他看起来更像是笑眯眯的了。 但杜仲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随行的那几件物件里是不是少了一个,自顾自的大步向前,带头向西北方行去。 这是去往魔域的方向。 杜仲带头在前面风驰电掣的行进着,后面那群小狐狸不少都跑到了大白的背上,也不至于被远远的甩开。 行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已经远离了无极宗。 当他们身处无极宗附近的时候,周遭尚且还有荒林和一些动植物,但此时走远了,却发现四周荒凉的什么都没有,仿佛大地之上的那丝生机早已被魔域夺取殆尽。 行进间迎面刮来的风也变得凛冽起来,其中夹杂了不少粗砂粒,刮在脸上还蛮不舒服的。 小白紧紧的围在他的脖颈间,倒是成了个毛领,替他遮挡了不少风沙。 目力所及黄沙遍地,只在视野的尽头隐隐看到点土黄色的破败建筑物。杜仲眸光微动,这场景和他先前濒死时的梦中所见如此相像。 杜仲眼角余光撇到有几个黑色的巨物自远处缓缓爬行而来,已经进了村落中。他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吸血蛛,大约村落中还有活人,他们是来摄食的。 这村落不在他们的路线上,离着还有点距离,倒不会被那蜘蛛发现。 此时身后追兵尚且还不知何时会到,正是要争分夺秒的时候,明显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该去乱管闲事浪费时间。 杜仲行进速度极快,只在几念之间便已经快要越过小村落了。 但他此时却突然脚步顿了一瞬,调转方向向着那小村落而去。 荒凉黄沙地之上孤立的破败小村落,靠的越近越觉得和那个梦里的景象差不多。 小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折返,歪歪小脑袋抖了两下耳朵却没问话,绒毛蹭的杜仲脸上痒痒的。 只是这次没人劝阻他什么,大白二话不说的就跟着他调转方向,也什么都没问。 此时时间还早,天色尚且还没亮,天际线上刚不再那么黑漆漆的,月亮也不大看的清楚了。 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过耳畔,杜仲在村落前停下脚步,伸手理了理糊到脸上的头发。 他刚站定,就看到有一大队的人背着行囊急匆匆的摸着黑跑了出来。杜仲目力好,即使四周光线不好他也能看清来人。 这似乎是从村落中逃出来的居民,一个个拖家带口,因为跑的早也算是从那吸血蛛口中侥幸生还了。 但是杜仲细看之下却发现队伍中只有青壮年人和小孩,不见上了岁数的老人。 他们刚一出来就在周遭黑漆漆中,隐约看见黄沙地上突兀的立着一个人,当下就吓了一跳。 杜仲见他们突然顿住了脚步,大约猜到是自己吓到了他们,便朗声道:“在下只是恰巧经过此地,并无恶意。” 那队人得了他这句话,就放下心来,不多时就走到了杜仲身边。 他们见杜仲肤色白皙细腻,人长得也周正,不像他们那般五大三粗,脸上被经年的黄沙和日头洗礼的又黑又糙,便知道了杜仲和他们不大一样。 当下有一青年走出来客气的问道:“您是那个无……” 他说了几个字就突然顿住,大约是忘词了。含糊了两声后才继续:“无什么宗的仙人吗?” 杜仲挑挑眉:“无极宗?” 那青年一拍脑门:“啊对,是无极宗,您看我这记性。” 如果是在天玄派旁边,凡人们甚至能通过服饰就认出天玄弟子,更别提记住门派的名字这种小事。 但这无极宗总共也就仨字,还没走出多远居然就有凡人已经开始记不住了,混的未免有些太惨了,连点威望都没有。 杜仲摇摇头不细说,只问道:“是前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青年人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愁苦的意味来,苦着脸道:“是魔域里的怪物们来了,我们逃出来去寻个生路。” 杜仲细细看了他们一圈,只见他们中好多人甚至连衣服都没穿整齐,一看就是急匆匆带了些细软就跑出来了。 青年人偷眼扫了一下杜仲脖子上挂着的和身边坐成一圈的狐狸们,虽然觉得他长得挺清雅温和,但还是心下害怕,担心他是什么狐妖之流,不自觉的含胸缩背起来,下意识的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等杜仲问,就带了丝谄媚的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因为离仙门近,之前从来没有怪物会来我们村,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他话没说完,就遥遥的传来了一声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杜仲目光一凝,轻侧一下头后问道:“村里还留着人?” 青年搓搓手:“跑不动的和不想跑的,就都留下了。” “跑不动的?” 青年便不明不白的含糊了几句。杜仲也懒得听,立刻动身走进了村落中。 那哭喊声此时还没停,偶尔夹杂着几声喘不上气的抽噎和惨叫。 杜仲顺着声音很快找到了哭喊着的孩子,只见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瘫软在墙角,浑身颤抖着哭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眼睛却还是瞪的大大的,死死盯着前方。 在他面前不远处趴着一只吸血蛛,两颗巨大的獠牙插在一个深褐色的人形死物上,正当着那孩子的面慢悠悠的吸允着。 那小孩早就已经崩溃了,面上一片麻木,只浑身颤抖着惊声尖叫,吸血蛛却对他的尖叫不为所动。 片刻后它放下了那已经被吸干了的死物,挪动着向小孩爬去。 杜仲见了立刻抽出腰间的九霄,曲腿微一蓄力后趁着大蜘蛛还在垂涎新猎物的功夫,一跃而起跃到了蛛背上。 宝剑夹杂着灵力,剑刃之上寒光闪闪所向披靡,一下就戳进了蛛腹扎了个对穿,喷溅出墨绿色的汁液。 杜仲抬手抹了下溅到脸上的污秽,随后双手握住剑柄猛的一拉。剑是宝剑人的修为也高了,这一下子生生割开吸血蛛的硬壳,将吸血蛛整个撕开了。 那蜘蛛垂死时发出一阵可怕的怪叫,在地上疯狂挣动起来。 杜仲立刻抽回九霄剑,借力一个翻身从蛛背上跳下,反身一脚就把那已经从中间劈成两半的蜘蛛踹远了。 因着他如今的修为已经今非昔比,又有好剑在手,再加上那吸血蛛也是个没长成的,劈死它不过是几息间的事情。 杜仲扭头看了眼缩在墙角不断抽噎的小孩,没急着凑过去,而是先从里衣撕下一条布,将九霄剑擦干抹净归入鞘内。 他缓步走到墙角,慢慢蹲下身,抬手曲指轻蹭了一下小孩的脸蛋子,声音低的像轻柔的耳语:“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56章 小孩表情麻木, 瞳孔涣散,脸也没对着杜仲, 而是向着那已经被吸血蛛吸干了汁水,干瘪的深褐色死物。 杜仲就又碰了碰他,用气声轻轻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这一下似乎让小孩突然回神, 他猛的哆嗦了一下,又要哭:“爷爷呢, 您看到了吗?” 既然这么问,就大约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 只是他还无法相信而已。 杜仲余光撇了眼那干瘪的死物,不知该作何回应。片刻后叹了一声, 向前挪了挪搂住小孩拍了拍背, 答非所问:“已经没事了。” 顾清离见后,突然抽动了一下身子,惹得大白将他吐到了地上。 他远远的看着杜仲这幅哄小孩的做派, 感觉心里某根平时连自己都没注意过的弦突然就被触动了,一时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感受太复杂, 也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旁的什么。 当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时, 他也曾遭逢此难, 但那时可从来没有人安慰过他。 见没人回答他, 小孩似乎也回过点味来,脸上又显出那种麻木的神色,抱紧自己的膝盖, 抽抽搭搭的不再说话。 杜仲知道顷刻之间天塌地陷是种什么感觉,就算亲眼所见也还不相信,总觉得事情尚且有转机,消失的美好还能再出现。 极度的想要从什么地方得到慰籍,但他人的话只是隔靴搔痒,终是浮在表面毫无力度。 杜仲便不再说了,只最后拍了拍对方单薄的小肩膀。 这时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杜仲沉着脸站起身,只见是数只黑色的大蜘蛛爬了过来。 大约是先前那只吸血蛛临死前发出的声音吸引到了它们,这会它们爬行的速度极快。 “我来解决。”此时大白突然跃前一步,一抖毛摇身变做了人形。她身形灵动曼妙,十指纤长,指尖上闪着寒光,看着锋利极了。 她话音一落就急速冲上前去。 吸血蛛到底也算是妖兽的一种,猛然间见到一只大妖近身,只僵立了一瞬的功夫就已经被大白抢占先机,一爪下去生生抓碎了大蜘蛛体表那一层硬壳。 杜仲看了两眼,见她尚且游刃有余,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被丢在地上了顾清离。 他此时正被一群狐狸崽子围着闻来闻去,大约是因为知道他是只大妖,小崽子们本能的还有一丝敬畏,没上嘴去咬。 不知怎么的刚刚看着那小孩的时候,他心里就突然联想到了顾清离小时候的样子。 这会杜仲看着对方孤零零趴在地上的样子居然还有一丝心疼,心里的气就都消了。 他默默走过去把顾清离从地上捡起来,又踹回了袖中,一句话也不说。 沉默片刻之后,顾清离却说话了:“我知道师尊为什么生我气。” 哦?杜仲挑挑眉没回话,心想:生气这种事复杂得很,我可不觉得你看的出来。 顾清离现在的身形只够绕着杜仲的小臂缠一圈,他便就缠紧了一圈才道:“师尊从来不想害别人,可别人未必不会来害我们。”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猜中了他的心。 杜仲其实除了在生气顾清离丢下他自己跑了,也气对方会做恶事。一个会轻易夺取别人身家性命的徒弟,无论是什么原由都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虽然不至于去谴责对方,但心里就起了那么一层隔阂感。 对方说是不想拖累他,但也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只是不想当着杜仲的面展现他恶毒的那一部分。 杜仲一下就被摸透了心事,愣了一瞬,下意识的便要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希望你还是……” 顾清离不等他说完,就道:“就这一次,我以后都听师尊的。” 他平时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次卖个乖居然深得人心。 这时一阵微风迎面吹来,还挂在杜仲脖子上的小白突然抬起头扭动了两下鼻尖,道:“主人,我闻到活人的味道了。” 他说完就翘着尾巴掌握好平衡,从杜仲身上爬了下来:“这边。” 小白晃晃尾巴向前跑去,杜仲招呼了大白一声后立刻紧随其后。 乡间土路坑坑洼洼的,两边的民居都大门紧锁,他们快速经过时还能听到有的人家里家畜的叫声,仿佛人还没走。 小白跑到村尽头一棵大榕树下的空地后便停下,伏低脑袋在地上嗅来嗅去,绕了一圈之后人立起来扒住了一口水井的井沿:“在下面。” 杜仲随着他的动作探头去看,只见这口井不怎么深,却很宽,还是口干的。虽然井下黝黑,但杜仲还是可以看清下面有人,还不少。 大约是先前小白发出的动静已经被他们听到了,此时正都抬着头看他。杜仲眯起眼细细看去,这井下的人都哆哆嗦嗦的蜷缩在一起,多数都是老人,也有几名孩童。 杜仲便问道:“老人家在下面做什么?” 杜仲平时温文有礼惯了,一开口说话就显得很柔和,没有什么攻击性。下面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也都放下了一层戒备。 其中一人沙哑道:“我们在避难啊。” 杜仲猜测他们大约是在躲避那些吸血蛛,但老实讲只是缩在井下毫无用途,吸血蛛靠着气味和声音依然可以找到活人,躲起来只是能晚那么一时半刻被吃掉罢了。 他看着行将朽木的老人和尚不知事的孩童缩在阴暗的枯井中,因为恐惧抱成一团就觉得有些心疼:“那些蜘蛛都已经被诛杀了,井下潮湿对身体不好,先上来吧。” 井下的人迟疑着不动,心里还存着几丝警惕,但杜仲已经先从上面跳下来了,道了声得罪就把他们一个个的从井下抱了出来。 这时大白也已经跟了过来。她虽然一路厮杀,但身上依然纤尘不染,不沾一点污秽:“大人,都解决了,我们快走吧。” 她走路轻飘飘的,举手抬足之间看着都有一股惑人的意味,看着可比杜仲有仙气多了。 众人从井中出来,见外面果然安静非常,当下信了三分,感激道:“多谢仙人出手相助。” 杜仲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放在心上,问道:“诸位为何躲在井中?” 众人安静片刻,才有一人答道:“我们世代在这村落中住着,因为我们离仙门最近,有些往来,偶尔会受到庇佑,所以以往从来没有魔域里的怪物会过来。但这两天不知为何,仙门彻底抛弃了我们,魔域里的怪物越来越多。” 大白听了便鄙夷道:“那还在这里住着做什么?我们先前还看到有人背着包袱往外跑呢,你们干嘛不跟着走?非要留在这里等死?” 大白是天生的大妖,很多事情在她看来不过是挥一挥衣袖间的事,所以不懂凡人生老病死,无能为力的苦。 他们生长在这里,年轻时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耗在了这里,如今已经步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整条命都维系在了这黄沙中的村落上,走不了了。 魔修手中的吸血蛛不过是动动爪子和鳌牙就可以轻易摧毁这荒漠上数代人心血凝成的村落。 尚且还年轻的人还有足够的精力,离开这里还可以去打拼出一片新的天地,但上了岁数的就已经走不动也不愿走了,只能留在这里随着村子一起死亡。 大白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话说的直白而伤人,果然有人难过道:“我们已经老了,也做不动什么事了,走了能去哪?” 他说着强行把缩在他身后抱着他小腿不放的幼童拉了出来,颤抖着舔了舔唇希冀道:“这是我的小孙子,他父母前些日子都没了,只好跟着我。先前出村的那些人,没人愿意带着其他人的孩子,走不了只能跟着我留下等死。……这孩子挺懂事的,不知道仙人愿不愿意赏他条生路?” 大白轻轻侧了侧头,对杜仲道:“大人,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必须要快些离开,不然他们就追上来了。” 杜仲只好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我们就是要去魔域的,比这里险恶的多,带不了别人寻生路。” 但他对着一个稍显年长的孩子招了招手,从袖中摸出了一瓶辟谷丹和三块灵石递过去,抬手虚指了一个方向:“你看那个方向。” 半大的孩子接过来,怯怯的扫了眼杜仲之后去看他手指的方向:“嗯。” “你们几个人,一天一颗丹药,不会被饿死。带好这几块石头,这是灵石,足够你们换去一些物资。一直向这个方向走,走到仙门附近后你们就可以找到活下去的机会。” 一群行将朽木的人听到杜仲指出了生路,老眼里都带上了光彩,立刻把因为认生缩在人群后面的孩子们推了出来:“快去谢谢仙人!” 说罢就要强行将孩子摁着给杜仲磕头。 杜仲立刻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笑了笑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祝你们一路顺畅。” 剩下的那几个孩子们被聚在了一起,年长的那个捏着杜仲给的物件,似乎是刚反应过来什么,猛地跪在了他面前,身子伏的低低的嘶声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 言罢捏紧小手站起了身,拉着身边更小的孩子们一齐取了些细软,准备离开了。 留下的老人围着井沿坐好,看着孩子们越走越远,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们收回目光,在村落的房屋上流连不去:“多谢仙人给他们寻了条生路,也让我们能再多活两天。” 杜仲点点头,大白又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白,快要天亮了。杜仲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守着自己家园,围着井沿坐着等死的人,带头离开了。 小白嗷呜一声叫赶快又赖到了杜仲身上,大白抖抖毛也背起了那群小崽子随着杜仲赶路。 她回头遥遥的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小村落,叹道:“大人心肠真是好,希望大人能有善报。” 杜仲听了笑起来:“承你吉言。”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就着晨光隐约可以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一只只黑色的大蜘蛛成群结队的在黄沙地上爬行而过,向着魔域的方向行进。 一夜之间他们一个个都吃的十分饱满,也不知这么大范围的狩猎是吃了方圆多少里以内的人。 杜仲偶尔从它们身边经过,这些蜘蛛大约是已经吃的饱了,也不理他,只自己慢慢的在沙地上爬着。 大白此时突然抖了抖耳朵,大声道:“来了!” 杜仲闻言拿眼角余光斜斜的向后瞄了一眼,只见天边已经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是有人追过来了。 如今他们离魔域的边界只有一步之遥,身边的吸血蛛已经到了走两步就有一只的密集程度。 原本灵动的天地灵气也已经消失殆尽,天地间一片死寂。 周遭的吸血蛛看着呆呆的,只顾着慢慢爬动也不管身边有什么经过了,几颗黑漆漆的眼球看着像无极质的死物,透不出什么光亮。 虽然杜仲已经跑路的很快,但奈何身后的人修为更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从一个黑点变成了看得清面貌的人,生生追了上来。 虽然耳边风沙呼啸而过的声音很大,但杜仲还是敏锐的感知到了来人的动静。 他轻侧头,见到身后人扔出了一根淡金色的绳子,那绳子通体泛着金光,只一眼杜仲就认出了那是捆仙绳。 有人已经御空而来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是天玄的弟子和无极的一起追过来了,杜仲抿了下唇,拔出九霄回身挥剑一斩,硬是将那捆仙绳生生劈成了两半。 那群吸血蛛仿佛这时才发现身边有生人,当下爬动的速度加快的不止一点,从杜仲身边奔腾而过,震得地面直颤。 那御空的弟子猛地临空一掌劈来,杜仲横剑去挡,被那力道带着倒划出两丈开外,一下撞到了一只吸血蛛的尾部才停了下来。 那吸血蛛受了惊转身,杜仲反应极快的一把抱起大白,一跃攀上了吸血蛛的背,才没被獠牙咬到。 大蜘蛛感到背上有东西,在原地疯狂转起圈来,杜仲只勉强稳住了身形,就见它尾部开始吐丝。 吸血蛛的蛛丝是有毒的,那几名修士下意识的向后躲远了些,杜仲见了也一个蓄力跃起躲开了蛛丝,跳到了下一只吸血蛛的背上。 他一边跑一边微侧头拿眼角的余光瞥着身后,那几名修士像猫捉老鼠一般任凭他跑了几步后瞬息间就又追了上来,甩手扔出数道飞剑。 破空之声已近在耳畔,杜仲余光见飞剑直取他胸腹,又跑了两步后猛的一个后仰躲过了率先袭来的飞剑,飞剑贴着他胸口而过,带起的劲风吹得他衣领直飘。 然而不等他直起身调整好姿势,又有飞剑急速破空而来,杜仲面上发寒,只得以手撑地双腿一蹬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旋身一脚蹬在了下一把飞剑之上又向上跃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连躲了三下已在空中失去了支撑点,第四道飞剑袭来之际杜仲只一拧腰勉强躲过了要害,却被生生削下了一缕头发来。 他本想拔剑硬刚,却突然见那本冲着他要害而来的飞剑突然被什么打偏了方向。 随后杜仲便瞥见那方才被削下来还未落地的一缕发丝突然改变轨迹,似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他趁着这功夫终于又落到了地上,抬眼顺着那缕发丝的轨迹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三名身着黑袍的魔修。 为首的那人抬手用指尖碾住那缕发丝,放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气嗅闻了一下,才挑唇笑起来:“杜仲?” 这人真骚。杜仲落地后直起身,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念头:还好这十多天也洗过一次澡。 那人见杜仲不搭理他也不在意,只对着几名修士嗤笑一声:“撒野都撒到哪来了?” 他长得太有特点了,肤色惨白,一对暗红的眸子仿佛吸饱了血,挑眉笑起来的时候一股子邪气扑面而来,看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东西。 虽然他只是站在一只吸血蛛的背上,此时却也让脚踏虚空的那几名修士感到胆寒。他们迟疑了片刻,才有一人出声:“魔尊?” 玄夜笑了笑轻声道:“算你有眼色。” 第57章 玄夜恶名远扬, 即使他现在什么都没做,看起来也是恶意满满。那几名修士立刻落到地上, 恭敬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奉掌门之命前来缉拿叛徒,才会进入魔域。” 玄夜听了便无耻道:“我管你什么叛徒, 我又没看到。撒野都撒到我头上来了,要么滚要么死!” 几名修士扫了杜仲一眼没敢说话, 明显是觉得相比于任务命更重要,见玄夜还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 立刻急匆匆的告辞,御空而去。 玄夜这次并没有看人不顺眼便出手取人性命, 而是静立片刻见他们消失在视野中了, 才从蛛背上跳下,向杜仲走过来,嘴角斜斜的挑着:“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你现在看起来真好看。几日不见居然就变得这么好看了。” 他盯着杜仲,眼里带了一丝狂热,用黏腻的目光在杜仲身上扫了一圈:“你怎么感谢我?” 杜仲眼皮一跳, 谨慎的打量了对方片刻。看着他这副怪异而带点变态意味的样子, 就觉得不寒而栗,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玄夜这次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本来是打算挑挑嘴角摆出个笑模样的,奈何对方走到近前见他不躲,居然要神展开双臂抱住他。 玄夜先前在杜仲心里本来就贴着个变态的标签, 这会又有不正常的举动,可把杜仲给吓坏了,他猛的蓄足灵力一掌就拍了过去。 以他的修为,这一掌本该连玄夜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勉强吓退对方,但今日不知为何,玄夜非但没躲过去,还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尊主!”他身旁的那两名魔修见状大惊,随即怒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杜仲警惕的看着他们,指尖触到了九霄剑柄上,做好了应战准备,心中厌恶的想道:他都要猥亵我了,我难道不动就是知道好歹了?你们这种人未免太霸道太不讲理了吧! 那两名魔修言罢就要动手,却被玄夜挥挥手止住了。 他此时口中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脸色显得更惨白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抬手打着手势。 那两名魔修立刻凑上去想要扶起玄夜,却因为他浑身瘫软而拉不起来。 他坐在地上闷咳两声,又喷出一口血后突然痛苦的“啊”了一声。因为那两名魔修挡着,杜仲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玄夜双腿突然绷着乱蹬了几下,随后便被按住了。 其中一名魔修立刻口中打了个呼哨,便有一只吸血蛛缓缓爬了过来,凑到近前就爆成一阵血雾涌向了玄夜,片刻后他就安静下来。 那两名黑袍人似乎是松了口气,缓缓让开了身子。此时玄夜已经把黑袍上的大兜帽带上了,一下遮住大半张脸。 他慢慢坐直身子,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还是在笑:“几天不见修为见长……” 杜仲狐疑的看了他片刻,虽然觉得他自己作死被打死了也活该,但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玄夜撇撇嘴角没正面答话,只道:“多谢关心,被你打的。” 杜仲心想:什么叫被我打的?在我面前犯变态躲不开还怨我了? 一直缩在杜仲袖中装乖不吭声的顾清离却突然冷笑了一声:“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抢,就算抢到了又有什么用?” 他这话说的含糊极了,玄夜却听懂了。他面上发寒,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随即怒道:“你懂什么?!” 杜仲没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刚想问,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玄夜黑袍的胸口处突然动了一下,里面有什么发出了一声类似于鸡仔的叫声,紧接着就有一只小鸟扑腾了出来。 这鸟通体五颜六色的,头部和尾部都长着长长的七彩翎羽,整只鸟小到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它一边鸣叫着一边扑腾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羽向杜仲飞来,玄夜见了立刻呼唤道:“回来!” 那鸟却仿佛没听见一般,黑豆眼一转继续自顾自的飞着,玄夜的脸上便除了惨白还带上了点铁青。 这鸟看着就像一只缩小版的凤凰,杜仲见它已经飞到自己跟前,愣了一下后抬手,让它可以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顾清离此时也从杜仲的袖中出来,抓着他的衣服攀附在了他的小臂上,看着那只小鸟抖了抖胡须:“这就是凤凰。” 杜仲也觉得它和那日见到的七彩大鸟长得一模一样,便用指尖触了它一下,谁知它居然如此弱不禁风,尖锐的叫了一声后险些站不稳掉下去。 杜仲连忙去扶它,它才不至于啪叽一声摔地上。杜仲还记得那日见到的凤凰,风华绝代美得耀眼,举手抬足之间都带出一股高不可攀的贵气。 没想到昔日的神兽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忍不住对着那小凤凰的咂了咂嘴。 那小凤凰勉强稳住身形,似乎也是被吓到了,小胸膛大起大落的起伏着,大约是在喘。 片刻后才缓过来,蓬起羽毛抖了抖,一转头就看见了趴在杜仲小臂上的顾清离,便忘了刚刚的一戳之仇,欢快的鸣叫了一声放弃了杜仲的手指,扑腾着翅膀绕着顾清离飞来飞去。 顾清离抓着杜仲的袖子,不动声色的拿眼睛打量它。片刻后便嘲讽道:“徒有个样子。” 杜仲也打量了那绕着对方乱转的小凤凰几眼:“唔?” “这是个被复活出来的死物,但只能靠着别人的修为维持个样子,内里没有自己的核。只要维持着它形体的供给一断,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所以他只是在拿自己的修为吊着这玩意而已,但是日子一久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如果不是因为还能多放出几只怪物帮他吃人,他现在早死了。” 顾清离说着睨了玄夜一眼,两根胡须在空中又飘了几下,语气里带着种莫名的挑衅意味:“费尽心力,没想到只弄出这么个玩意儿吧?” 杜仲心里想着那日腾空而起直上云霄,被烈焰萦绕周身的火鸟,再看看面前这一碰就倒的小东西,也觉得不怎么给力。 此时玄夜已经被他的部下扶起来,勉强站稳了身形。听到顾清离的嘲讽,心下不爽,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带着下巴微微变形。 他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咧嘴冷笑一声:“我当这就知道缩在别人袖子里,躲着不出来的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你啊。” 其实当一个人弱小不济的时候,躲在师长身边受些庇护没什么寒碜的,但被人用这种口气这么一说就显得有些难堪起来。 顾清离抖抖须子没应声,玄夜见了就又恶意满满的快速问候道:“如你所见我失败了,但你知道现在看到什么会让我觉得开心吗?就是看到你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连个像样的样子都没有了,比我还不如。” 顾清离是为了杜仲才变成如今这副软趴趴的样子的,如果顾清离当时毫不在意他的死活,丢下他不管不顾,那么顾清离现在依然可以在天玄派内活的人模人样。 玄夜嘲讽顾清离的时候杜仲只觉得也是在打自己的脸,一下就被踩中了痛脚。 他看着玄夜站的东倒西歪的样子,心中只想趁他病要他命,再来一掌送他归西,却碍于对方此时身边还有两名跟班而作罢。 杜仲只好绷着脸:“你什么意思?” 玄夜却丝毫不知收敛,斜斜的挑着嘴角继续道:“我再不济也还尚且能在这魔域中翻云覆雨,而你现在除了怂的钻在人袖子里躲着你还能做什么?你离开了杜仲怕是连条野狗都能吃了你吧,你手里拿着最好的东西却混成了这副模样,我看着心里就痛快。” 杜仲皱起眉头轻轻用手遮住了顾清离,只觉得玄夜这人缺德透顶,心中不忿的想道:你管我徒弟在哪待着呢?我们就喜欢猥琐发育碍着你了?! 他于是臭着脸寒声问道:“你有完没完?” 显然玄夜觉得没完,张张嘴还要继续讽刺,却见杜仲又是一掌劈来。 此时扶着他的两位下属大约也是觉得自家尊者说话忒损,早已对杜仲有所防备,见他果然出手袭来,便也抬掌和他对击,强行接了下来。 杜仲如今不再像先前一样菜鸡,与他人硬刚倒也不至于一下就落了下风。他见玄夜已经闭嘴便见好就收,去了力道后立刻连退好几步躲远了些。 方才双方都是点到为止并未使出多大的力,但相击的那一瞬间还是带起了一阵风,吹掉了玄夜头上的兜帽。 虽然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又把帽子拉了回来,但杜仲还是在那片刻的功夫里看清了玄夜的脸,没忍住低声“嘶”了一下。 他那张脸上有一大半都仿佛是被硫酸泼了一样,看着血肉模糊的,但是那些皮肉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看着很是吓人。 顾清离也看见了,但他深谙没必要把话说绝的道理,乖乖的没蹦出来类似于“你看着也不怎么有人样”之类的话来嘲讽对方。 但虽然没人说他,玄夜还是自觉难堪,气的身子直抖,片刻后才带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叫道:“杜仲……” 那绕着顾清离飞来飞去的小凤凰听到这么一声叫,也似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家主人心情不佳,立刻叫了一声又飞回了玄夜身边,在他肩上来回跳了两下后,探头用鸟喙轻柔的理了理他一缕垂到兜帽外的发丝。 玄夜的气就消了,伸手轻轻抚了抚它,笑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两名魔修见玄夜已经被那小凤凰安抚好了,当下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地上。 他们的魔尊自从痴心妄想的想要复活神兽,却只弄出一颗还没拳头大的鸡蛋开始,就时常心情不佳。 后来为了维持住它的身体不立刻灰飞烟灭,玄夜更是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和修为,才勉强保住了这小东西。 但巨大的消耗除了使玄夜变得不堪一击以外,也使他脾气变得更加阴晴不定,时常会突然间迁怒于人,祸及左右。 先前看着杜仲非但不买玄夜的账,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带着那不知是什么的白条一起嘲讽他,就已经让他们感到瑟瑟发抖了。 这回居然还被看到了最狼狈的样子,他们更怕自家尊主发怒了,却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安抚好了。 其中一人见玄夜心情不错的样子,立刻提议道:“尊主,我们先回去吧。” 玄夜吸了下鼻子收回手:“好。” 随即他看向杜仲,笑着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终于想起来看看我了?” 虽然他现在站都站的歪歪扭扭的,还被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杜仲还是仿佛能感觉到对方那黏哒哒的视线,一身的鸡皮疙瘩是消不下去了。 顾清离抬起头喷了一口气,没说话。杜仲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顿住思索了一下后才道:“你也看到了,清离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被一路追着,只好逃到你这里来了。” “好啊,我历来欢迎你。”玄夜闻言曲指塞入口中一吹,打了个响亮的呼哨,片刻后便听到高处有一声鸟鸣回应般的响起。 是他那只大黑鸟被叫来了。虽然此处风沙满天遮天蔽日的不见天色,但依然可以看到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羽翼滑翔而过。 那大鸟长鸣几声,在空中盘旋片刻后方才扑扇着翅膀猛地落地,停在了密密麻麻的吸血蛛之间。 但还不消停,它瞅见了踩在玄夜肩膀上的小凤凰,便半是示威半是炫耀的又张开翅膀抖了半天,带起的风可以飞沙走石。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人扶着玄夜,他就要被这阵风带着上天了,玄夜便腾出一只手拉住兜帽后骂道:“扁毛畜生你轻点,怎么不把你翅膀扇掉了呢!” 那大鸟听到自己被骂,立刻乖巧的停下来,收起翅膀蜷了起来。 他这一声扁毛畜生骂的极好,因为杜仲现在还记得他也是个带翅膀的,这话真是说出了他不敢说的心声。 玄夜站在原地缓了两口气后才对杜仲道:“一起走吧?” 杜仲便一点头把顾清离又揣回了袖中,对着大白招招手后,随着他们三个跃上了鸟背。感觉到人已经都在它背上站稳了,这鸟便伸展开黑色的羽翼,顺着狂风扶摇直上。 玄夜这人历来不甘寂寞,还很任性,想要什么就必须拿到手,还很自我的不愿换位想想别人的感受。 所以即使现在站都站不稳了也还是不老实,虽然不像以往那么霸道了,但却想方设法的要往杜仲身边凑,非要和他有点什么肢体接触才好。 杜仲虽然嫌他烦,但此刻在人家的地界上,坐在人家的坐骑上,不太好发作,只好强行忍下,只稍微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躲一躲。 但玄夜依然没长眼睛一样的往过挨,惹得杜仲眼皮狂跳。他刚要伸手把对方推远些,方才抬手就见从袖中劈出一道带了点火星的闪电,一下就劈到了玄夜身上。 旁边那两名魔修见状瞪了杜仲一眼,立刻伸手去扑沾到玄夜袍子上的火星。 杜仲这次连一句“不是我”都懒得解释了,且私心里觉得顾清离此举做的极好。 那鸟顺风飞行,速度极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载着他们到了魔宫旁边。 此时正到了该用膳的时间,玄夜被人搀扶着一边招呼着旁人替杜仲打点安排,一边问杜仲:“一起吃个饭吗?” 魔尊要用膳,排场自然不能小。不摆出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都不能显得他地位尊贵,不仅如此,还必须有那么几个美人歌舞助兴。 美人是几名年纪尚小的凡间女子,身材玲珑曼妙,舞姿灵动优雅,不似魔域中的魔修一般阴沉诡秘,但细看之下身上都打着哆嗦呢。 杜仲只扫了几眼,便心道:八成都是从凡人家中抢过来的,这会吓得直哆嗦呢。 玄夜却才不会在意这些,此时杜仲心平气和的和他排排坐使他很是高兴,便开心的给他夹了几块肉。 玄夜能吃到的东西自然都不会太差,排除烹饪的手法,这肉上本身就灵气充裕,绝非凡品,而是从灵兽身上取下的肉。 但杜仲自认为还没和他熟到这种程度,况且玄夜也不知是不懂礼貌还是怎的,夹菜的时候并没有换一副新筷子,而是吃着吃着就给他来一筷子,上面说不定还带着他的口水呢。 杜仲其实已经不是很想吃了,但又不好直接上手撕成小块喂给顾清离。他犹豫着四下张望了一下,就看到了等候在旁边椅子上的小白。 先前大白已经带着那群小崽子随着下人去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去了,小白却偏要跟着杜仲过来。 他此时还是毛绒绒的一坨,过于矮小使他够不到桌上的吃食,还因为怕被打死而不敢贸然跳到桌子上,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这会见杜仲看向他,便下意识的晃了晃大尾巴。 杜仲犹豫着打了个招呼后,当着玄夜的面把他夹来的菜塞进了小白嘴里。 小白叼起来一口咽下,还不满足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角,抬眼盯着杜仲看,已经在等着下一块了。 吃到肉了似乎让他很是高兴,小白蹬了蹬后腿后把耳朵背过去,想要张口说点什么,但却先咧开嘴角露出了那种狐狸自带的,有点像疯狂大笑的表情。 玄夜瞥到了他这副表情,心里突然无名火起,差点把筷子捏断了。 第58章 杜仲拿眼角瞥了玄夜一眼, 默不作声的把盘子里他夹过来的东西全夹给了小白吃。 小白被杜仲挡住了视线,没看到玄夜难看的脸色, 自己被喂的开心了,便咧着嘴发出了几声轻微的,介于“嘎嘎”和“哈哈”之间的古怪声响。 这声音很轻, 但因为饭桌上太安静了,就显得格外突兀。 玄夜深吸一口气, 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们,把筷子啪嗒一声放盘子上了。 杜仲不为所动, 快速清理干净盘中的菜后顺便也给顾清离塞了点吃的,这才挽起袖口自己伸筷夹菜吃。 玄夜安静了一会, 又转头去看杜仲, 然而杜仲不等他再犯病,快速取了一些食物吃下之后便起身告辞,抱着小白先行离席了。 留下玄夜一个人在偌大的餐桌前孤零零的坐着, 持着筷子的手还僵在半空中,面上一片阴沉,许久之后才缓缓收回放在了膝盖上。 杜仲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随手叫住一名魔宫中的下人, 问好了路后便快步走向自己被安排好的住处。 小白在他怀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鼻子, 晃晃尾巴回头看向杜仲, 轻舔了他下巴一下后才问道:“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出来?不再多吃一会了?” 杜仲便有些哭笑不得,挑了下嘴角道:“我跟他凑得近了就觉得难受。” 大约在小白心里,有吃的就是祖宗, 其它的什么他反而不太注意,所以很难理解杜仲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这时顾清离却突然问道:“师尊很讨厌他?” 这不是废话吗?被那样的变态盯着看,任谁都喜欢不起来的吧。杜仲目不斜视的“嗯”了一声,顾清离便不再问了。 杜仲这个人其实脾气很好为人也温和,平日里很少讨厌什么人,但对于玄夜他是真的讨厌。 先不说对方那可怕的三观和做出的恶心事,就说他之前那几次不长眼似的骚扰,就足够让杜仲讨厌他很久了。 等他们进到屋中的时候,就看到大白已经带着小崽子们在地上团团窝好了,见他进来抖了抖耳朵,都没说话。 杜仲将小白放到地上,小白便急匆匆的也跑到大白身边,埋头在对方的软毛间蹭了蹭,翻起肚皮打了个滚,才缩在她胸口团成团卧好,看着很是惬意。 此时他们又可以安定下来一段时日,而且在这里顾清离还不用遮遮掩掩的躲着,杜仲就取了个铜盆放好水摆在了榻前,对顾清离道:“进去泡泡?” 先前顾清离每日多半都在杜仲袖子里躲着,很少有机会在水中游一游,当下就顺着榻沿滑下去,扑通一声落到了水盆中。 杜仲取了块毛巾在边上候着,等他泡了一刻钟才伸手把他捞出来用毛巾轻缓的细细擦净。 他看着对方身上细密的银色鳞片,突然想起先前小白说的海鱼味儿,便抬手把顾清离凑到鼻尖闻了闻。 以杜仲的嗅觉大约是确实闻不出海产品的味道了,他依然是只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海水味,像海风中的那种味道一样,清爽间带一丝海盐的咸涩。 顾清离感觉到有热气喷在了身上,回头一看眼皮就是一跳,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等着杜仲又把他放回了床榻上才又盘起来待好。 此时外面传来了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夹在在几声长鸣中还蛮明显的。杜仲便起身推开窗子去看,只见是玄夜那只黑鸟又腾空而起,逆风飞走了。 那是玄夜的坐骑,杜仲看了片刻道:“好像是魔尊离开了,他刚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又要走?” “他现在应该忙得很,刚刚陪师尊吃饭大约是挤出来的时间。”顾清离也扫了一眼窗外,“他为了吊着那东西,如今已经油尽灯枯,必须要靠着吸血蛛活命,我们恐怕在这里也待不久。” 杜仲明白对方的意思,先前魔域外那么多吸血蛛,尾随他们而来的正道修士肯定也看到了,只是当时不敢贸然出手。 如果一旦叫他们发现玄夜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很快便会前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杜仲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们说这人怎么想的?” 明明已经身处高位,却偏要追求那么几件虚无缥缈的事,活活要把自己作死。 屋里没人应声。 之后一整个白天杜仲都没再见过玄夜,等到晚饭时间,是下人们直接将饭食给杜仲送来了。 虽然杜仲不喜欢玄夜,但还是拉着人问了问,才知道魔尊最近很少回魔宫,基本都是在外面待着的。 大约他们刚一进入魔域就遇到玄夜也不是巧合,而是对方最近每日都在那里等着吸血蛛归来,好猎杀了它们。 杜仲心里想着那些缩在井下因为恐惧抱成团的人,猜测他们现在大约已经离开人世了。又紧跟着想到了玄夜肩头那只不过巴掌大小的鲜活小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真是不值钱,这么多么人的命也比不上那么点的一只鸟。 等到天逐渐黑下来,杜仲便把门窗都仔细的掩好。 这次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被扔在这里,身边有顾清离和那一堆狐狸作伴,他倒是不怎么怕了的。 然而即使他已经把门好好的关好了,却依然耐不住有人就是想闯进来。 魔域的夜晚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白天只觉得死气沉沉,夜晚天地间的气场却逐渐变得暴虐起来。 偶尔的风沙和各种诡秘的气场遮的都看不到月亮了,外面真的是黑漆漆的一片。 因为这个杜仲在桌子上点了根细细的蜡烛,有点光亮大家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怪响也就不那么怕了。 然而临近午夜的时候,原本掩好的窗子突然“啪”的一声被撞开,外面的凉风混合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蜡烛火苗忽闪了几下。 那股子血腥味顷刻之间便填满了整间屋子,惹得墙角的狐狸们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有一只发出了类似于小孩子哭的尖叫,真是活像半夜撞鬼了。 杜仲只来得及睁眼向窗子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看清便突然被一个重物一撞仰倒在了床上,还被那东西牢牢地压住了。 他凝眸细看,只见身上这东西还不是别的什么,而是那天杀的玄夜大半夜的又摸进了他的屋里。 那股子血腥气就是从他身上来的,那味道浓烈的像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吸饱了血,凑近了闻还有点想吐。 杜仲脸都皱起来了,捏住鼻子想伸手把对方推开,但玄夜此时八爪鱼似的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这次玄夜没再大放厥词,而是用脸在杜仲胸口来回蹭了蹭,才抬起头用下巴膈着他的胸膛,眨了眨眼睛用小孩子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总是躲着我?” 杜仲本来是打算趁着四下无人先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为敬的,掌间都已经蓄足了灵力,没料到对方居然对他撒了个娇,这一下闹得他都不好意思下重手了。 此时玄夜正仰着脸盯着他看,杜仲也缩着下巴回视着他。就着屋里那一丝丝的烛光,他可以把玄夜看的非常清楚。 先前他脸上的那些可怖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面上的皮肤依然惨白细滑,那对血红色的眼珠子此时去了那种不正常的狂热,显得有几分纯真。 这叫他怎么好意思下重手?杜仲便收起掌心间的灵力,只是简单的推了推他,没想到对方抱得却更紧了。 杜仲只能强忍着那股血腥味开口道:“起来,别这样。” 那股子味道太过浓稠,一张嘴说话就仿佛被灌进来了一口血。 玄夜死死地抱住杜仲,大声道:“我不放,我放开了你我怎么办!你肯定就把我丢下了!” 什么鬼?这是你家的地方,就丢下你你也爱怎么办怎么办。杜仲被那味道呛得难受,只得再次道:“你起来啊……” 此时一屋子的生物都在看着他们,顾清离盯了片刻后吐出一口火,烧在了玄夜的衣服上。 玄夜只得松开杜仲去拍袖子,杜仲趁机把他一下推开了。谁知他还不消停,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要开始哭。 杜仲最见不得别人哭成一个二百多岁的孩子,下意识的就要去安慰他。 哄小孩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却听顾清离道:“师尊不用管他,他这是因为修为受损心魔作祟,过会就会好起来。” 平时那么没脸没皮狂的要死的一个人,被心魔整成这样简直邪性。 杜仲也不知道他正魔怔着什么呢,只好住嘴,皱着眉把顾清离拉过来捧在了手里压惊,问道:“总不能让他在这一直待着直到好起来吧?” 此时玄夜见没人来哄自己,已经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杜仲脸上抽搐了一下,心里寻思着他来的时候应该是带了下属的,便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外面的黑暗中确实隐匿了两个人的气息,杜仲便客气道:“辛苦二位,把魔尊拉回去?” 那两个人就仿佛没听见一般在那站着毫无反应,大约是杜仲还不能使唤的动他们。 他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玄夜正娇弱的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哭,左一句“没人要我”右一句“你们都不喜欢我”的。 有几只小狐狸跟着他发出一连串的“嘎嘎”怪叫,被大白舔了好几下都不见安静。 “乖,不要哭了?”他试探性的安慰道,但是毫无用途,“没人不要你,我们都很喜欢你?” 这大半夜的,杜仲被闹得太阳穴直跳,心想:他都这么大个变态了,我也实在是没必要惯着他。 想罢便又走回去,好生哄了两句后,见他跟听不见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的欢,便一把将赖在地上不起来的玄夜硬拉起来推出了门外,叫他去外面哭去了。 这一下屋里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连着那几只嘎嘎起哄的狐狸都没了声。 外面的哭喊声没一会就停了下来,大约是被他的下属带走了。 杜仲叹口气揉揉额头,又回到榻上打坐去了。 第二天一早没有人给他们送饭过来,杜仲便自己走出去,见到了端坐在餐桌前的玄夜。 对方看起来状态很差,整张脸白的像纸,坐在那里两眼发直,精神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过了半天才发现有人近身。 但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像不记得昨晚做了多尴尬的事情一样招呼着杜仲,而后继续狂热的盯着他看。 杜仲迟疑着走过去,也不提其他事,只快速取了些吃食就要离开。 这时玄夜却突然叫住他,难得的垂下眼沉吟了片刻后才道:“我其实……” 他刚说出三个字来,就听到几声嘹亮的鸟鸣由远及近的传来,天空中已经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了。 杜仲回头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玄夜被打断却突然不愿意再往下说了似的,摇摇头笑了一下:“算了,没什么。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本来想找你说说来着。” 噩梦?杜仲脑子里回想起他昨天哭得跟个傻子似的样子,但没有声张,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已经有一名魔修快速的跑了过来:“尊主,该出发了。” 玄夜应了一声站起身,杜仲想了想便道:“多谢你对我们的帮助。” 玄夜挑着嘴角笑了,随后披上袍子从杜仲身边擦肩而过:“我一直欢迎你。” 他大约是回去后又沐浴更衣过了,此时身上没有了昨夜那种浓烈的血腥味,也不那么招人恶心了。 杜仲见他走了,便又坐回去,顺便把顾清离放到了桌上,让他自己溜达着。 小白则都不等他说话,便一跃而起跳上了餐桌,四只小爪子带着他灵活的在餐盘的空隙间跳来跳去。 玄夜走了杜仲也就可以细嚼慢咽些。他细细的挽起袖子,伸手够到一块肉饼,微微躬身向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顾清离趴在桌子上没动,先是看了看跳来跳去这一口那一口的小白,随后才转头看向杜仲。他飘了飘须子,盯着杜仲半晌没说话。 顾清离的位置挺显眼的,杜仲一下就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以后才问道:“怎么了?” 顾清离歪了歪头,似乎是酝酿了有一会,才道:“我总是在给师尊添麻烦。” 什么?杜仲没急着回话,而是先在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思索着为什么吃个早饭都能和添麻烦联系到一起。 顾清离能感慨出来的话一定是他心里的冰山一角,更多的内容还掩藏在水面之下叫人捉摸不透。 杜仲立刻认真对待,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最终只能归结为大约是先前玄夜嘲讽顾清离的话他现在才刚反应过来。 虚情假意的安慰话多说无益,杜仲就抹了下嘴,笑着冲蹦来跳去的小白扬扬下巴,打趣道:“那个才算麻烦。” 那条狐狸此时正一头扎在一盆汤里呼啦啦的喝着,发现有人在看他便抬起头。他嘴边都是油污,咀嚼时还带动了须子轻抖起来,甩的身上也脏了。 顾清离看了小白那邋遢样两眼,便感觉到杜仲向前压了压身子,将胳膊搭在了桌子上。他抬眼看去,正好撞到了对方的笑脸:“你可不是。” 杜仲说完就不再看顾清离,而是顺势伸手又取了碟蒸饺过来:“再说了你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顾清离得了他这话便又不吭声了,自己顺着餐具一点点直起身子,将头谨慎的探进去吃了一些东西。 杜仲瞥了一眼,又问:“你还飞不起来?” 顾清离头埋在盆中闷闷的“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就从盆中出来,寻了个装凉水的茶壶进去涮了一下自己,而后在桌布上打了个滚将自己擦干净了,才又回到杜仲手边,示意对方把自己收起来。 第59章 杜仲便拉开袖子让他自己爬进来, 不再去管他了。 等杜仲吃完了一整叠蒸饺,漱了漱口后, 袖子中又突然传出来声音:“我也没办法给师尊带来什么助益。” 这是接了上一句的后腿了,杜仲脑子又快速绕了一圈,怀疑是玄夜的那句“我还可以在魔域翻云覆雨而你出去了野狗都能吃了你”刺激到了他的小心肝, 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杜仲盯着小白雪白的腚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觉得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都挺大的。” 顾清离没应声, 杜仲就知道他大约还得再听几句好听话哄一哄才能稳妥,最好还不要触及最近发生的事。 他便绞尽脑汁的思索了一番顾清离曾经都干过什么好事:“就前几年, 那会你还小,我记得我刚到这……” 杜仲说到这里猛的顿住, 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 顾清离:“恩。” 他这时候倒是应话应的奇快无比了, 杜仲心里唾弃了一下后笑道:“我记得我刚失忆那会,不就是你在帮我打点一切的吗?你嫌弃我了吗?那时候我是真挺无助的。” 顾清离卷了卷身子,没说话。他本就很多时候喜欢把事情在心里想想就好, 此时自然更是不会告诉对方什么残忍的真相。 杜仲可不知道自己曾被那袖中白条嫌弃过多少次,这会只觉得是自己哄住他了,心里松了口气。 此时小白已经风驰电掣的, 把桌上几乎所有的菜品都祸害了一遍, 魔宫中的仆人们看着他直抽眼角, 却不敢上前去管。 杜仲其实也有点看不过去了, 尤其是在对方一点也不给他留的情况下。 他便对着仆人们抱歉的笑了笑,随后抬手轻扇了小白脊背一下,小声道:“适可而止吧你, 你还要吃成猪?……给我留点。” 小白便眯着眼睛,一边吧唧着嘴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的吃食还在顺着嘴边往下漏。 杜仲被他这一眼看的食欲全无,眼见满桌子都被祸害过也没什么能吃的了,便讪讪的收回手,放下袖子打算起身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刚起身的那一瞬间,就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大地跟着震颤了一下,又把杜仲摔回了椅子上。 身边的那群仆人也跟着踉跄了一下,随后便一起向外看去。 只见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此时突然有一道黑色柱体擎天而起,细看之下那柱体有些类似于旋风。 风柱起始的地方位于荒漠之中,一时间带着地上的沙土和泥石直接上天,飞沙走石之间的巨大响动在这里也听得到。 这廊中的气流也随着那风柱开始流动起来,杜仲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和衣摆都在随着它轻轻晃动着。 他一边观望一边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椅子,对身边的下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魔宫中的下人也多半是凡人或者没什么修炼天赋的,没怎么见过大世面,这会乍一见也吓了一跳,口齿不清的答道:“这个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此时就听到一阵嗖嗖的破空声,有个东西打着旋的从远处飞来,经过他们头顶的时候已经接近地面,把长廊一下削去了一半。 长廊顷刻之间便要轰然倒塌,杜仲叫了声“快跑”,左手抱起小白右手拉住身后的一名仆人便冲了出去。 外面的风更大。杜仲先前因为被飞剑削断了一缕发丝,便垂在额前并未束上,这会被吹到了空中,也随着衣摆左右摇晃,他只好松开仆人用手去理了理。 杜仲眯起眼细看,只见风柱那处影影绰绰的也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但看着不像是个好迹象。他便将小白放到了地上:“你先回去找你姐姐去。” 小白点点头应了一声,道了句“主人也小心”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见他跑的比兔子都快,杜仲便转身招呼身后的下人:“诸位都散了吧,找个能避风的地方先躲起来。” 仆人们巴不得他赶紧挥退他们,应了一声立刻都一溜烟的跑了。 这时有一群黑袍魔修急急的从他身边经过,杜仲见了就伸手抓住其中一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魔修突然被拉住袖子顿住了一瞬,随后立刻打开杜仲的手,阴森道:“王八们来了。” 能被魔修恨之入骨以王八相称的,恐怕也就只有正道修士了。 杜仲缩回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看着他们瞬息间就跑远了。 这么快就又安生不了了。他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叹了一声:“跟去看看?” 杜仲说完不见顾清离反驳,也立刻向着那通天的旋风而去。 此时那旋风中正不断甩出乱七八糟的物件,细看之下都是法宝兵器之流,极速飞旋而来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影子,便已砸的房倒屋塌,接连砸毁了魔宫中好几座建筑。 魔修们大多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景象,都身披黑袍纷纷向着那处而去。 杜仲混在他们中间,时不时躲闪一下砸过来的沙石兵刃,也不落人后。 越靠近那处,越是能感觉到被旋风带起的强劲气流。杜仲的发丝和衣袖都被刮得乱七八糟,但他没空管,只腾出手拉住了袖口。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旋风边上,因着黄沙被卷的漫天都是,能见度极低,距他只有几步之遥的人此时也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杜仲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这半空中除了沙石还伴着一层血雾,原本趴在沙地上的吸血蛛一只一只的纷纷爆开了,在空中潦草的画成了一副血阵。 狂风大作之间耳边只有轰轰的乱响,杜仲抬起衣袖凑到脸边,对顾清离道:“你抓稳些,别带会被卷进去。”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有个小爪子隔着里衣在他小臂上挠了挠,大约是听到了。 杜仲便不再管他,攥紧袖口快速向前行进,几息之间便凑到了旋风起始的地方。 远远看着的时候只觉得是个细长的黑色柱体拔地而起,凑近了看才发现一点也不细,而且在不断移动着位置。 杜仲小心着自己不要被卷进去,随后抬头去看,只见风阵中还有人被困在其中,看着是正道修士们。他们为了脱困各显其能,但法宝兵刃甫一脱手便被卷走甩了出去。 魔修们凑到近前便已掏出各路法宝冲进其中厮杀,杜仲隐隐听到被困住的修士们在大声吼着什么,却因为噪音太大而听不清晰。 也有些魔修留在了外面,围着风柱双手快速结阵。等大家都已经就位之后,那黑色的风柱猛然间弱下去一瞬,下一瞬便又更加强劲起来。 然而就是这几息之间的功夫,也叫数名正道修士挣脱了出来。他们脚踏虚空,冲着地面嘶吼道:“无意冒犯,但你们不要藏匿我们要抓的人!” 无人应声,几名修士刚要出手,他们中却突然有一人低声道:“慢着,咱们要找的东西现在就在这里。” 其余几人听了堪堪收手,低声回应:“能确定具体在哪吗?” “不行,下面人太多了。”那人皱着眉低头向下看去,片刻后突然抬手虚指了一下,“你看那人。” 地面上的魔修们都身着黑袍,只有杜仲一人粗布麻衣,看着格外的显眼。几人一齐看去,突然福至心灵,骤然向下俯冲而去。 杜仲见到有人向自己冲来也吓了一跳,立刻甩开银雾起身迎战。 那几名修士方才困于风阵之中许久,耗费了不少灵力,这会勉强破阵而出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几人合力竟也只和杜仲打了个平手,短时间内无法拿下他。 杜仲身旁的魔修都如野狗闻到肉味一般向着被困住的正道修士冲去,根本没人关注这边的几个小修士,杜仲一人被围殴也没人会管,一时便也无法甩开那几名修士,只能被缠着不放。 但他们到底人多,还在空隙间不断地服着丹药,耗的时间越久对杜仲越不利。 杜仲被他们缠着烦了想快些离开,却甩不开这些狗皮膏药,皱着眉毫无办法。 那几名修士数十招之间已经慢慢找回了状态,出手一击强过一击,隐隐开始有要占上风的趋势了。 其中一名修士轻一抬手,就突然见数枚风刃从两侧横扫而来,速度和力度都比先前强了不少。杜仲眼见躲无可躲,嘴里“啧”了一声从腰间拔出九霄一个格挡,便被撞的向后划去。 杜仲斜眼向后扫了一下,只见如果再退便要被卷进风柱里了,当下不敢再退,持剑的那边手臂猛地用力向上一挥,手背青筋毕现,生生把风刃弹开了。 随后就地一滚,来了一个毫不优雅狗钻洞动作躲开了身后的风柱。 他心想这么下去不是事,趁着间隙四处一扫,就见两名黑袍魔修正拖着个什么东西向他这边跑来。 杜仲刚想求助,就突然发现那被拖着的,看着像个黑色垃圾袋一样的东西居然是个人。 对方看着状况也不比他好多少,杜仲便闭了嘴,自己又硬扛了数击。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手臂被震得太厉害,放松下来之后便在轻轻颤抖。 偏生身边的魔修也都没空过来帮他一把,杜仲抬眼看向那御空的几名修士,就见他们一个个面上带着一种类似于轻蔑的微笑,对他道:“束手就擒,饶你一命。” 杜仲最不爱听这种话了,当下心里冷笑一声不作回应。 这时却突然在一阵阵飞沙走石的轰鸣中听到了两声怪叫,几人起先都以为是什么人在乱吼,谁也没多留心。 然而几息之后却突然有个两人多高的巨大白色身影自那几名修士身后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修士的腿上便是鲜血直溅,龇牙咧嘴的左右横甩看着颇为凶狠,似乎是来支援他的。 那大白东西身后拖着数条白色的条状物,杜仲一愣,下意识的收力直起身子,随后便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小腿。 他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对黑豆眼,看了几眼才发现那原来是小白,正在扒着他的裤子。 杜仲便弯腰把他抱进了怀里,随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方才的那几声怪吼是大白的狐狸叫。 大白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做事,杜仲还没听过她大吼大叫的时候是什么声音,这会反应过来突然不合时宜的感觉自己又长见识了。 而且他们身上的毛因为被大风刮着已经完全蓬了起来,乍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出来是狐狸。 那厢大白一口一个直接把那几名修士咬了个对穿。他们平日里没怎么见过大妖,这会突然被偷袭一下慌了手脚,片刻之后便溃不成军只顾着各自的抱头鼠窜了。 杜仲见了便不急着上去帮忙了,他下意识的伸手顺了顺小白蓬起来的白毛,问道:“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小白在杜仲的手心里蹭了蹭,随后抖抖耳朵道:“方才有把大刀砸中我们的屋顶了,姐姐怕屋子塌掉,就先带着我们出来找你了。” 杜仲看了一眼那此时已经吓跑了那几名修士,正落在地上狂野抖毛的大白,又问:“那群小崽子呢?” “姐姐先前已经找好洞穴藏起来了。” 他闻言点点头。这时他在周遭的噪音声中隐隐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便回头看去,只见是那两名拖着什么的黑袍魔修已经跑到他们旁边了。 大白轻盈的一跃跃到了杜仲身边,压下头盯着那些魔修看。 杜仲扫了两眼,突然发现那拖着什么的魔修很是眼熟,好像先前一直跟在玄夜身边,是护法还是什么的。 那两名魔修一靠近杜仲便放慢了速度。 被拖着的那人不知道怎么了,便颤颤巍巍的抬头,只看到有一清瘦俊秀的青年垂着手,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笔直立在前方不远处,正向着他的方向看着。那人衣诀飘飘,发丝也随着狂风在摇曳着,身边围着一只纯白胜雪的巨狐,活像是个从天而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贪婪的看了一眼,便低声呢喃了一句“杜仲”之后迅速的垂下了头,用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风声这么大,杜仲自然是听不到有人在叫他的,但他认出那两名黑袍人之后大约就知道这被拖着走的是谁了。 那人虽然只抬头了一瞬,但已经足以让杜仲把他的脸看清楚了。 那张脸看着像整个都被什么东西融了,烂皮烂肉血肉模糊,隐隐都能看到皮下的肌肉,无论看多久都无法认出这就是玄夜那张时常惨白着的脸。 玄夜突然挥了挥手,拖着他走的两名魔修立刻会意,恶狠狠的瞪了杜仲一眼后调转方向,绕开了他。 杜仲看了他们两眼,猜测大约是先前玄夜在外面遇到了正道修士,发动了风阵困住他们等待支援,这会终于被替下来,却因为消耗过大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两人拖着玄夜没走几步就见玄夜突然颤抖了一下,突然俯下身子半天没起来。虽然杜仲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大约也能猜到他是又吐血了。 他心里猜测着玄夜大约也是爱面子的,这会狼狈成这样肯定是不想被人看见,便没凑过去,也没声张自己已经认出了他们是谁。 但玄夜明显是走不动了,在那半天没动。他身边的魔修给他顺着脊背,半天也不见好,便转头又怒瞪着杜仲,泄愤似的骂道:“都是你们引来的人!” 杜仲摸摸鼻子不知该作何回应,但还是几步凑了上去。 玄夜此时说不出话,只得摆摆手示意别吵,那魔修立刻便住了嘴。 这时突然有一声欢快的鸟鸣响起,是玄夜养的那只五彩小凤凰。它挪动了两下,从玄夜的袍子中挣扎着钻出来,玄夜便抬头扫了那小凤凰一眼。 能看得出他的目光在往哪个方向看,也不过是因为他眼睛里还带着眼白,否则满脸的血红配上他的深红色眸子真的就分不清哪是眼睛了。 那小凤凰绕着玄夜欢快的发出了一连串的鸣叫,似乎是在唱歌,随后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蹦了两下后轻轻啄了啄他的帽檐。 那魔修见了便崩溃道:“尊主你怎么还在管这鸟?!不要再管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一只梨,他感受到了敌方实力有点强,所以就很慌张OTZ 第60章 玄夜被人架着才勉强没趴地上, 他听了这话激动的闷咳数声,瞪了那说话的魔修一眼, 哼哧哼哧着缓了缓气后呸的一声将口中的血沫子吐了出来,才怒道:“你们懂什么?这是凤凰!” 杜仲闻言心中有些鄙夷,为了一只神兽居然能这么不顾一切, 连命都不要? 那小凤凰仿佛看不到自己的主人身上在溃烂,已经快垮了, 还在那欢快的叫着,偶尔展翅轻扇几下, 带着自己五彩的尾羽在空中翩翩起舞。 它也不管周遭飞沙走石天色黑沉沉的,夹杂在巨大的噪音中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 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唱歌跳舞。 杜仲觉得这鸟也是挺神奇的, 但是玄夜更神奇,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咧了咧那血肉模糊的嘴角, 似乎是笑了,而后伸手颤巍巍的轻轻触了触那小凤凰的尾羽。 他的手从袍子袖口中伸出的时候杜仲才发现,他原来不止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身上也是。起初只是手指尖, 但片刻之后就蔓延到了整个手背上。 大约是因为身体持续给小凤凰供给着, 他身上仿佛被融了一般的皮肤越来越多了。 但玄夜就像没看到一样, 自顾自的颤抖着用指尖顺了顺小凤凰长长地五彩尾羽,一根不落一寸不少的将这华丽的翎羽从头捋到尾。 杜仲完全无法理解玄夜这会怎么这么好脾气。扪心自问,如果顾清离敢在他重病的时候在他面前开心的唱歌跳舞, 他绝对第一个捏死对方,送对方先一步归西。 但玄夜就是触着这不分场合的小东西的羽毛不愿离开,眼里带了丝也说不清是向往还是什么的情绪。 好半晌才满足的收手,对身边的魔修冷声道: “你们不要管我。” 玄夜平时积威甚重,虽然这会病歪歪的看着一戳就倒,但那两名魔修还是立刻就住嘴了。 大白这时又抖了抖被风吹的炸开的毛,轻盈的向前走了几步,越过杜仲凑到了玄夜身边。 她此时还是两人多高的庞然大物,身后的七条尾巴随着狂风在摇曳,但她似乎在留心其他事并不在意,大尾巴生生扇到了杜仲脸上。 杜仲被扇了一巴掌之后摸了摸脸,就站到另一边去了。 大白没发现自己被人嫌弃了,她此时专心致志的并拢好大爪子端坐着,打量了玄夜片刻后便压下身子探出头,绕着玄夜闻了一圈。 玄夜盯着那近在咫尺,左右扭动着的大黑鼻头,没敢吭声。在最虚弱的时候被这么个庞然大物盯着看,显然他心里也是发慌的。 索性大白没有一口把他脑袋给咬下来,而是又闻了下小凤凰后便抬起头,口中发出了几声类似于她平日里召唤那群小崽子时的“嗷唔”声。 随后她便俯下身,对他们道:“我背着大人走吧。” 此时又有数名正道修士已经从那黑色的风柱中挣脱了出来,脚踏在空中反手开始攻击结阵的魔修,也不知那风阵和这些魔修还能困住他们多久。此地不宜久留,老弱病残确实先走为妙。 那两名魔修见居然有人愿意当免费的苦力,二话不说扶起玄夜就上了大白的背。 杜仲见大白转头看向自己,便道:“我就不麻烦你背了,我先去帮你把那群小崽子带回去照看吧。” 大白一点头,敏捷的站起身抖了抖尾巴,随后便悄无声息的快速向前跃去。 她虽然跑得快,但是步伐极轻盈稳健,背着人的时候倒不会把人家甩下去。 杜仲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黑色风柱,又下意识的伸手压了压小白炸开的毛,问道:“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小白应了一声,杜仲便把他放到地上,示意他去前面带路。 大约是先前他们来的时候在沙地上见到了前人凿的石洞,便把那群小崽子留在了里面,此时他们正害怕的抱成一团发抖。 杜仲本来是想抱起他们就走的,谁成想刚一进去就被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凶狠的扑到了脚上。 那一瞬间他便想起了先前被咬的事,讪讪的缩回了手。小白见了便道:“主人放心,他们认得你,不会咬你的。刚刚是我们突然进来他们还没看清。” 杜仲看了眼正在撕咬自己靴子的小崽子,心道:我不放心。 他便伸手虚指了那群小崽子一下:“你跟他们说一说,叫他们跟紧我,我走慢些。” 小白凑过去和他们碰了碰鼻子,轻叫了两声就又走回了杜仲脚边,那群小崽子就似乎是懂了一般也站起身跟了过来。 此处离魔宫并不是太远,虽然杜仲是带着一群小崽子放慢了速度的跑,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到了魔宫边上。 大白此时身后只留了一条尾巴,又变成了一条大型犬的个头,正端坐在魔宫前等他们。 那群小崽子见到了大白,不等她招呼就一个个的飞奔过去绕着她蹭。 杜仲理了理被风刮乱的头发,刚要发话,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咆哮:“滚啊!” 他看了大白一眼,对方便点了点头。 虽然杜仲不怎么喜欢玄夜,但自觉到底是承了对方的恩情,这种时候不能看都不去看他,就和大白道了声别,朝着发声的地方走过去了。 此时玄夜的寝宫前站着几名黑袍人,其中一人看见杜仲走过来,便迟疑了片刻叫道:“您来了?尊主正巧在里面发脾气,您去劝劝。” 这魔修正是将玄夜拖回来的那两位护法中的一个,先前还瞪过杜仲好几次,估计现在心里还在怨恨着他。 杜仲跟他不熟,也不好过多言语,便点点头没说话,抬步走了进去。 只见玄夜此时正披着黑袍仰躺在榻上,先前因为袍子是黑色的还看不清血迹,这会躺在榻上已经把整个床单都染红了,血还在顺着床单往地上滴。 他两手紧紧地攥着黑色的兜帽,严丝合缝的遮住了自己的脸。 屋中的角落里站了好几名下人,有的拿着洁白的布块有的举着盆拿着丹药,都惴惴不安的缩在房间角落。 杜仲扫了他们一眼,招招手示意把布巾递过来,随后迈步进了屋子。玄夜听到有人靠近,又蒙着脸大吼道:“滚开!” 这不是在发脾气,分明就是在闹脾气吧? 杜仲抬手轻咳了一声,示意对方是自己来了,玄夜便瞬间禁声,只是攥着兜帽的手用力更猛了。 他猜测玄夜可能是在乎那点尊严,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现在的尊容,便轻声对下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终于不用和发脾气的玄夜待在一个屋子里,都松了口气,快速行礼离开。 杜仲见他们走了便对玄夜道:“你不用捂着,我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 此时那只小凤凰正站在一个特意为它准备的架子上,抖了两下自己华丽的羽翼后歪头看着他们。 玄夜一声不吭,依然死死抓着兜帽,屋里只剩下血一滴滴滴在地上的声音。 杜仲等了片刻没动静,就又道:“是不是皮都融掉了?……肉烂了吗?你要是还捂着我就猜你肉也烂了。” 但堂堂魔尊还是觉得拿袍子一捂住自己就可以成功屏蔽整个世界,不愿露脸。 这时顾清离抓着杜仲的袖子钻了出来,盘在了他手腕上,看了玄夜片刻,不咸不淡道:“躲起来不会变好。” 顾清离一说话无论是什么口气听起来都像是在嘲讽,玄夜一下就炸了。但他不敢再乱吼乱叫出洋相,只好自己憋着气,气的浑身发抖。 先前玄夜数次针对顾清离,还嘲讽过他,按理说他应该是最厌恶玄夜的,但他此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突然劝道:“放弃一些你不该拿到的,就不会这样了。” 我不该拿到的?玄夜听到这话,猛的坐起了身,破罐子破摔似的一把掀开了兜帽。 他的面皮此时都融化了一般,显得眼睛特别大。血水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向下涌去,流淌到了黑袍上。 就像个被活剥了皮的人,看着狰狞而恐怖。 他盯着顾清离森然一笑,阴森的问道:“看我这么惨,你很高兴吧?” 顾清离不是那种说话会阴阳怪气的人,他如果说出关心劝慰的话来,一定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会却被玄夜想成这样,惹得杜仲心中有些许不爽。 但他毕竟已经都变成这样了,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也是正常的。 杜仲不知道此时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面对他最好,便绷着脸谨慎的维持面无表情。 我不该拿的东西?玄夜却根本没注意杜仲僵硬的表情。他瞪着眼睛扫了一眼鸟架上的小凤凰,随后又看了顾清离一眼。 那白条此时全须全尾,干净利落的缠在杜仲手腕上,一片鳞都没少,被杜仲宝贝一般的保护着,这刺痛了玄夜的眼。 那我又该拿什么?谁又给过我什么?玄夜咧着大嘴无声的笑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师承名门大派,你有人关怀爱护,你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可我呢? 同样的血脉,我却成了贱种。 从前数九寒冬我没有衣服穿,三伏酷暑我没有水喝,饿的时候从来没人给过我吃的,我走到哪里都在被嫌弃,等待我的只有拳打脚踢。如今又变成了这副没皮的模样,上天给过我什么? 你现在说叫我放下我不该拿到的东西? 他看向小凤凰,心道:这本该就是我的。 极度的自负在玄夜最难堪的时候峰回路转,转变为了极度的自卑和不忿。 他此时忘了自己已经是万人拥戴敬仰的魔尊,而顾清离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仙门小弟子。 他也忘了对方其实过得并不好,血脉觉醒一路被人追杀才会来到这里,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条子,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个杜仲在庇护着,此时早已被剥皮挖肉生不如死。 他现在满心的嫉妒,看见顾清离就觉得扎眼,便冷声道:“滚出去。” 杜仲看着他一副极力克制着不爆发的样子,便知道多说无益,立刻抓着顾清离塞回了袖子里怕他再乱说些什么,告辞之后转身出屋,还替他合上了门。 玄夜的护法此时还守候在门外,见杜仲出来便问道:“怎样?” 杜仲不知该如何评价,便摇摇头没说话。那种血流的像自来水的可怕节奏,也不知还能活的了多久。 这时也跟过来候在门边的大白却道:“其实那位大人并不是完全没救了。” 杜仲挑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大白却适时的闭上了嘴。 这时顾清离接道:“他也是半妖,但并不是普通的血脉。他之所以看我这么不顺眼是因为他也是神兽族的后裔。” “凤凰?”杜仲先前就隐隐有过猜测,现在被证实了也不怎么觉得惊讶。 大白见顾清离在杜仲面前说的如此肆无忌惮,便也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跟着点点头:“听闻在他们的传承地有一棵梧桐树,只要找到那棵树,凤族的后裔就可以重生。” 杜仲便问道:“那地方在哪?” 大白歪歪头:“我不知道。” 随即她又道:“如今正道修士已经追到了这里,大人已经无处可去了,唯有渡海。” 去妖界啊……杜仲侧头盯着远处的黑色风柱犯愣了片刻。 玄夜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们确实已经没有地方可供乘凉了。 但是半妖尚且不被妖界接纳,他一个纯人过去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顾清离从他袖中爬出来,盯着他道:“如果师尊不愿意,把我丢下就好了。” 一个人的话确实不用再如老鼠一般四处躲藏居无定所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在心里狠狠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杜仲立刻回神,皱起眉头转过目光:“你又来?” 顾清离扒着他的袖子,直直的盯着他没说话,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 杜仲看着小臂上那正拿眼睛盯着自己的细细白条子,就感觉心里仿佛被他的小尾巴拴着,知道自己是放不下了。 他这几年来不说活着是为了谁之类的话,人生也大半时间都是在围着顾清离转的。 如果他现在一旦放手,叫对方自己去妖界闯荡,不说有多危险,他们也大约此生就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 这时突然又从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带着地面颤动了一瞬,众人早有准备,才没跟着一起踉跄。 杜仲心中一跳,回头看去,只见果然是那黑色的风柱支撑不住从中间断裂,已经开始逐渐弱下来了,不断有正道修士从中脱出,与魔修们厮杀起来。 他便一咬牙,转头问大白:“你有渡海的舟吗?” 大白立刻点头应是:“我们当年来的时候乘的舟还留着,随时都可以用。” 此时玄夜的护法还有些不放心,迟疑着问道:“可以尊主现在的状况……他撑得住吗?” “这个不用担心。”大白甩甩尾巴回应道,“我还有七条尾巴,愿意自断一尾换他多活几日。” 像大白这样的大狐妖,有几条尾巴就有几条命,她现在是要拿自己的宝贝尾巴以命换命了。 护法没想到她居然愿意帮助玄夜,当下大喜,立刻要领着大白走进玄夜的卧房。 “大人,我知道您似乎不喜欢他。”大白回头看向杜仲,微微颔首,“但是凤族曾对我有恩情,无论他的后人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不管。” 杜仲笑着点点头:“快去吧,我再讨厌他也没到希望他快死的地步呢。” 大白得了他这句话,便安下心来随着护法走了进去。 不到一刻钟之前杜仲才被赶出来,这会怕玄夜看见自己生气,便在外面老老实实的等着没进去。 他一个人背靠在墙上,默默眯起眼看着已经逐渐消失的黑色风柱片刻,才开口:“等他们好了,咱们就快些出发吧。” 顾清离很快的“嗯”了一声,又道:“前路忐忑,如果师尊不愿为我抛下现在的生活,把我扔下就好,跟着他们我大约不会死的。” 这时候话怎么这么多?杜仲被他气笑了。 他说不清顾清离一直这么说是真这么想,不想带着他,还是故意说着气他玩的,便抱着臂哼笑一声道:“好啊,我确实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你出来吧,我要自己走了。” 顾清离却一下禁声不说话了,仿佛没听到杜仲刚刚说了什么,还是缠着他的手腕也不见松开。 杜仲便心里有数了,毫不顾忌对方面子的戳破了他的心事:“反着说话你还不如别说话呢。你不用试探我,要想听好听话就直接说,我自然也可以讲给你听。” 顾清离还是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不应声。 片刻后大白他们那边的事情就已经解决了。玄夜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用黑袍严严实实的裹住自己,不露一块皮肤:“走吧。” 第61章 渡海 他那两名忠心耿耿的护法便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将手臂横在胸前,对他道:“尊主您放心的去吧, 这里还有我们。” 玄夜点点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迈步向杜仲走了过去。 杜仲觉得他是又要贴过来了, 本想立刻走开,但是怕太伤人, 便只是向旁边轻轻躲了躲。 玄夜却没再死皮赖脸的非要紧挨着他,而是对他点点头没说话。他的脸被兜帽遮着, 也看不出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随后他便深吸一口气,曲指塞进唇边, 吹出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此时大白已经把小白和那群小崽子叫到了身边, 一起仰头向空中看去。 片刻后便有尖锐的鸣叫声从空中传来,是玄夜的坐骑发出来的。 那大黑鸟张着黑色的大翅膀划过天空,因为目标太明显了, 刚飞起来没多会身后就已经跟了一群的尾巴。 那些修士修为不低,任黑鸟在空中忽上忽下的左右躲闪,依然甩不开, 反而数次被法宝击中, 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玄夜见了, 嘴里轻“啧”一声:“那群废物, 这都拦不住。” 他言罢又打了声呼哨,这哨声高起低落,尾音拖得长长的。 那黑鸟便猛的收翅向下一个俯冲, 临近地面的时候才又猛的张开。它也不躲闪了,直接从低空掠过向着这边滑行而来。 那些正道的修士们对魔域不是很熟悉,不知道已经靠近魔宫范围了,也跟着俯冲下来降低了高度。 玄夜对身后的魔修打了个手势,阴森的笑道:“给我弄死他们!” 魔修们立刻七嘴八舌的应了声是,各自掏出家伙等着了。 此时黑鸟飞的极低,那些不长眼还追着它的修士只要敢凑过来,魔宫中的魔修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几里地的路在空中急速掠过的时候,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只见那几名正道修士果然不怕死的追了过来。 那黑鸟的羽翼擦着他们头顶而过,带起的劲风吹几人衣摆乱飞,玄夜只得伸手抓住兜帽。 须臾玄夜冷笑了一下,就有一名魔修突然大吼一声,猛的转臂抡起了大锤。 那实心大锤看着有一个西瓜那么大,分量不轻,锁链那端在魔修手上死死地握着。锤子上面还带着钢刺,看着就叫人胆寒。 那魔修狰狞着脸猛的向前迈了步两步,蓄力“嘿”的一声就对着空中的正道修士砸了过去,当下就一锤子将一名修士从法宝上击飞了出去。 锤子太快,那修士骤然间被击中腹部,闷哼一声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带着倒飞出去撞到了他身后的一名修士身上。 这一锤力道极大,带着两人又在空中滑翔了片刻才一齐向下坠去。 这变故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其他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魔宫中的魔修却仿佛听到了发令枪一般,呼喝着一跃而起一齐冲了上去,看着野蛮极了。 方才他们才突破风阵与魔修厮杀过,这会正是后劲不足的时候,分分钟就乱了阵脚,一时惨叫连连鲜血四溅。 “不自量力的东西。”玄夜拉着兜帽冷笑一声,“我们快走。” 这时那黑鸟也已经盘旋回来,扑扇着翅膀落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稳住了身形。 大白“嗷唔”了一声叼起小白的后颈毛,俯下身让那群小崽子爬上了她的背站稳,率先跃上了大黑鸟的背。 此时玄夜能活着就不错了,杜仲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着牙轻揽了他一下提着一起跃上了鸟背。 这一下弄得玄夜开心极了,他又想挨过来贴着杜仲,但杜仲却已经嫌弃的躲远了,只得作罢。 玄夜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哨响,大黑鸟便猛的张开双翼,扑扇了两下后腾空而起。 他默不作声的在黑鸟脖颈处寻了个地方坐着,原本在他袍子中的小凤凰这时候飞了出来,似乎是想跟着大黑鸟飞。 但它总共才多大点?玄夜立刻伸手把它捞回来,揣进了袍子里。 杜仲垂手立在鸟背上,侧头向后看了看,只见身后还偶尔有正道修士想要追上来,却被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魔修拦腰截下,下方魔域内乱成了一片,没人有功夫来追他们。 他便放心了,也在鸟背上盘着腿坐下。 因为他们还在云层之间穿行,水汽很重,再加上高空之上风本来就大,便有些阴冷了。 玄夜坐在前面只给杜仲留了个背影,他也不回头看,就拉着兜帽缩在斗篷里一言不发。 他现在皮都融了,应该更冷。杜仲瞄了他一眼,默默地也缩起身子,将手缩进了袖中。 此时大白已经卧下,小白和那群小崽子就都挤在她的肚子边上蜷着。 杜仲看着他们就觉得暖和,犹豫片刻小声叫道:“过来一个给我暖暖。” 小白梗着半抬起身,扭头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耳朵没做声,转脸又趴回去了。 杜仲缩着脖子看着那群装聋作哑的毛团们,心中妒忌的想道:小畜生,这又不是求着我赏吃食的时候了,叫你们一个都不来。 这时顾清离突然问道:“师尊觉得冷了?” 杜仲吸吸鼻子“嗯”了一声:“有点。” 顾清离就没再说话。杜仲又盯着毛团眼馋了一会,就感觉到小臂上有暖暖的触感传来,杜仲惊讶的挑了下眉,问道:“你还会加热自己?” 这事显而易见,顾清离便没回话。 他自热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就捂得杜仲胳膊上暖暖的,不再想看那群毛团了。 杜仲便低头向下看,隔着云层的雾气勉强能看清楚下方景物飞速倒退,身下的巨禽带着他远离了魔域,向着未知的地方而去。 杜仲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知道这个世界被分为了两个板块,一块是人界,一块是妖界,中间隔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海上灵力场变化无常,飞禽是无法直接飞过去的,唯有渡舟,需要航行很久,且也并不是就会一帆风顺,可谓是道阻且长。 因着海上暴虐的灵力场会祸及沿海地带,所以无论是正道五大门派还是邪修,都在远离沿海的内陆开宗立派。 杜仲深知此次路程遥远,索性小白那个小机灵鬼因为怕饿着自己,先前从魔宫中搜罗出了一堆好吃的打包带着了,也不怕路上被饿到。 此行一去经年,他们这一走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杜仲这个人有些恋旧,人暂且不提,就说物。 他一来这个世界就在天玄派中,虽然只有一间小木屋是他的,但这日子一过就是好多年,又在其中经历了不少人生起伏,多少都对那屋子和屋中的事物产生了点感情,有些割舍不下了。 先前风餐露宿那么多日子,因为心中焦急倒也没什么感悟,这会一踏实下来,身子一懒,就特别想再躺回自己那小屋中的榻上,偶尔有个师兄来探望一下,平日里使唤使唤徒弟们。 可惜那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杜仲咂咂嘴,枕着胳膊仰面躺了下来。 先前在他最不堪的时候,尚且有个小徒弟十四照看着他,在他以为再无后路的时候说要去看海,这会他们倒是要去海边了,却把他抛下丢在了天玄,也不知如今过得怎样了。 杜仲不是很愿去想,一个资质极差的的小弟子,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遭人妒忌,本以为会受到庇佑远离风言风语,却又转脸被抛下,他的日子将是如何。 这大鸟的背极宽广平坦,就算睡着了多打几个滚也不至于从上面跌下去。 而且它的羽毛之下还有一层绒毛,软软的躺在上面也不觉得怎么冷了。 杜仲闲来无事,微微侧头垂眼打量着身下的羽毛,默默伸出几根手指扒拉了几下,想看看有没有虫子什么的。 黑鸟载着他们飞行了一整个白天,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因为禽鸟夜间无法视物他们只得寻个荒山野岭落脚歇息。 顾清离吐了口火生好火堆,杜仲就和小狐狸们围着火堆坐好了,掏出食物来分着吃了。那大黑鸟犹豫了片刻也凑了过来,给杜仲当了个靠垫。 只有玄夜依然是缩在斗篷里,坐的离他们很远,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杜仲扫了一眼,他不想过去招惹对方,便又掏出一个包子,用纸包裹了裹递给小白,对着玄夜的方向轻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对方把包子带过去。 小白虽然不说,但他其实是对玄夜有点畏惧的,便疯狂摇头,又缩回了大白怀里。 杜仲瞪着他“嘶”了一声,心道:你怎么怂成这样? 小白却不为所动,一头扎进了大白胸前的软毛里。 这时有一只小狐狸自告奋勇从大白怀中跳了出来,蹦到杜仲面前小心的叼起包子,迈着小碎步朝着玄夜跑过去了。 玄夜大约是没心情吃,杜仲看着他摆摆手拒绝了,然而等小狐狸回来的时候也不见包子的影子,只隐约看到他的狐狸嘴边沾了点纸屑。 他居然是连着油纸一起把包子吞下去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又要出发上路了。 虽然这禽鸟飞行速度极快,一日千里,但人界到底是太大了,想从内陆飞到海边还是太远了。 他们一直飞了四天,才见到远远的出现了水天一色的景象,是到海边了。 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下方的陆地逐渐从植被茂盛变得荒芜,起初还有些大块的石头,到最后变成了一大片金黄的沙地。 杜仲曾经在自己的世界是见过海的,这会一见到这沙地便知道是海滩到了。 只是这海滩实在是太大了,他们飞在高空刚见到海,下面就已经出现了海滩,绵延几里地的金色沙滩实在是壮观。 此时大白也已经站起了身,竖直耳朵向下看去,杜仲便问道:“你还能找到你们当时留在这里的舟吗?” 大白抖抖耳朵继续向下看去,声音低低的,带了丝沧桑:“年头太久了,可能需要多一些时间才能找到。但您放心,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还记得那舟,忘不了。” 杜仲便点点头不再说了。 此时大鸟已经载着他们到了海边,玄夜一声不吭,它便没有降落,而是在空中不断盘旋着。 大白盯着下面看了片刻,才道:“飞低点。” 玄夜“嗯”了一声,那鸟便抖抖翅膀向下降低的飞行高度。大白仔细看了看后道:“向左。看到那处礁石了吗?” 这海极清亮,海下有什么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只见浅滩在有一处突然垂直变深,在那之下有一大片暗色的礁石。 大白微一抖毛化作人形,目光柔柔的看向那礁石群:“就是这里了。” 此时黑鸟已经飞到了那片礁石上空,降到离海面不远的高度了。 大白便迎着带丝咸苦味儿的海风,轻飘飘的从鸟背上跳了下去,落入了海中。 片刻之后,就只见海中突然形成一个漩涡,海水疯狂的向其中涌去,硬是在礁石之上卷出了一片空地。 有一庞大的阴影突然自海底出现,顺着那漩涡一下被带到了海面上,随着波浪摇曳了数下后,就见那漩涡逐渐消失,空洞又被海水填上。 杜仲细细看去,只见那出来的东西正是一只大船。 这船用楠木做身,看着奢华极了。船头并没有什么特殊雕刻,却镶着数颗暗色的宝石,宝石边上有鎏金点缀的细线,细看之下绘制的是一副星相图。 其上的窗子镂空雕刻,另竖三根桅杆,每根杆上三张帆,帆上用金色细线绘制着精美的飞禽走兽图。 这船极大,可以看出曾载过很多妖渡海而来,透过那雕栏玉柱仿佛还能窥见昔日的繁华,如今却只有大白一只妖孤零零的站在船板上,看着渺小极了,空旷极了。 杜仲耳边除了风声和黑鸟煽动翅膀的响声之外,只余海水拍击岸边的哗哗声。 大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曳起伏,大白于一片寂静中抬头,无言的看着他们。 玄夜此时突然动起来,坐直了身子。他抬手轻轻抚了抚黑鸟的脑袋,轻轻地问道:“你愿意跟着我吗?” 黑鸟急急的扑扇了几下翅膀,长鸣几声,意思不言而喻。 玄夜便笑了:“走,下去。” 黑鸟便敛起翅膀,盘旋着一点一点降低了高度,最终落在了船板上。 那群小狐狸一从鸟背上下来便一改先前的怂样,满船板的乱跑。小白虽然自持成年,没跟着他们疯,却也好奇的竖直了耳朵,不断低头嗅闻着。 大白见了便叹了一声:“他们都还没见过这船。” 小白闻了片刻后,听到自己姐姐的叹气声,便顺着大白的衣服一路爬上去,窝在大白怀里让大白抱着他。 杜仲没理会他俩的腻歪,直接走开几步扶着船栏,远远地看着海平面。这个世界的海平面还不是带着点弧度微微弯曲的,而是直直的。 他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海就觉得心里发慌,脚下的船板随着波浪起伏给他一种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一想到要在这种环境中呆很久他就浑身发毛。 杜仲本着眼不见心为静的原则转开头,问大白:“我们要航行多久?” 此时大白已经走到船头,调整好帆的方向后催动灵力让船动了起来。帆被海风兜的鼓动起来,带着大船开始乘风破浪。 “一个月左右吧。” 这时一阵嗖嗖破空之声传来,杜仲抬头一看只见数道剑光从天边快速划过,他目光一凝:“追过来了?” 大白也抬头看了片刻:“应该不是。这大约是散修或者沿海的小门派,是来海上猎杀妖兽的。” 虽然人妖两族关系不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往来,也时常有跨海的船,有些是通商的有些是偷渡逃难的,只是规模一般都不大。 海上没有任何人管辖,也就没有秩序,无论是人是妖都是狭路相逢强者胜,死了活该,这也是另一种凶险。 而这些沿海而生的散修和小门派中的修士,组队出海除了猎杀妖兽就是抢劫,活像海盗。 他们因为不会跨过整个海,所以也就不需要船,在海上做完自己的事就会回去。 不过几个散修和小派弟子他们倒是不用担心的,对方要是长眼也不会惹到他们头上,只要不是天玄和无极的弟子追过来了就好。 这时大白又道:“我们当时来的时候船上还留有返航的物资,只是……所以够我们用很久的。” 只是下了船就全没机会回来了。 杜仲一安心就不想在这吹着海风了,便招呼了一声大白后走进船舱。船舱中的舱房非常多,杜仲便随手推开一间走了进去。 因为多年来整艘船一直被封印在海下,所以船舱中还保持着当年的干净整齐,杜仲便直接倒在榻上,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这时顾清离也从他袖中爬了出来,扫视了一圈之后突然飞了起来。 杜仲立刻挪了挪脑袋,拧着眉头去看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你怎么能飞起来了?” 顾清离没理他,直接飞到了榻对面的博古架上。 杜仲就又坚持不懈的问道:“你怎么能飞起来了?” 顾清离落在架上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胡须在空中飘了飘,驴唇不对马嘴的答道:“爬着累。” 这算什么破理由?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顾清离可不只是能飞起来了。 那博古架上放了几本书,顾清离就是去看它们的。他抖抖须子,那几本书便飘起来,在顾清离眼前哗哗的翻页。 杜仲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顾清离如果真背着他做出了点杀人放火吸人修为的勾当,怎么可能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暗自想道:原来先前是装的,怕我不上贼船把他扔了。真是没想到他心里弯弯绕这么多。 看着对方跟那全神贯注翻阅书籍的样子,杜仲就觉得心里有点发哽,便翻个身背对着他,准备睡个觉不看他了。 接下来几日海上一直风平浪静。 因为船很大舱房很多,大家很少碰面,也就都相安无事,每天只在该吃饭的时候会聚在一起。 杜仲闲来无事还会帮大白照看一下那群小崽子,像模像样的带他们去船舱挨个把门推开,去里面探个险什么。 顾清离也已经把舱房中留存下来的书籍基本都看了一个遍。其中多半都是一些事件记录,杜仲也翻过,觉得没什么意思。 然而航行到第四日的时候,杜仲刚例行领着那群小崽子在船舱里兜了一圈,一到甲板上便见到先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起来。 他这是第一次出海,毫无经验,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杜仲不知道其他人此时都在哪,只好皱着眉头先回舱房了。 顾清离还老老实实的窝在榻上看书,杜仲见了便快步进屋:“外面变天了,你找的到大白吗?” 顾清离抖抖胡须控制着气流将书又送回了架子上,回道:“我去看看。” 说罢他便从榻上起身,向门外飞去。 杜仲也立刻跟着他出去了。此时外面已经不止是阴云密布了,整个天都变了颜色,有电光在云中若隐若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还是晴空万里的海面这会风云突变,天地间的灵力也随着暴虐起来,叫杜仲领教了什么叫做海上气候反复无常。 此时大白正在舱房中给小白理毛,顾清离顺着味道找了过去,她一听说变天了也立刻跟了出来了。 此时海面波涛汹涌,因为他们的船大还没有多少颠簸感,大白抬眼一看也是面上一凝,立刻招手把船上的帆往下降了降。 玄夜也已经感觉到灵力场的变动,自己走了出来。他从帽檐下看了看海面,叹道:“有点麻烦了。” 夹杂在电闪雷鸣之间还有几声破空的声响,杜仲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些出海打劫的修士,看来也是要被困在暴风雨之间了。 他们再往前去,便见到有几只小船被首尾相连拴在了一起,正随着波涛起起伏伏,其上的人也在盯着天空看,大约那几名修士就是来打劫他们的。 这时海水突然涌动起来,被什么东西带着向一个方向卷起,形成了一个小漩涡,大白一见脸色就不大好了。 她立刻扬手改换舵的方向:“咱们快走,是水下有妖兽趁着变天来抢船了。这里因为是他们的主场,是要专挑大船抢的。” 然而既然都已经看到被水下妖兽卷起的漩涡了,现在再跑肯定是跑不过了的。 就见水下突然多了个庞大的黑影,眨眼的功夫便破水而出,直接向着他们的船身冲来。 几人立刻起身迎击。细细看去这是一个黑色的长条,形似蟒蛇,鳞片粗糙,腰有一个大磨盘那么粗。 它一击不成跃过大船冲回了水中,蛇身从船上而过,长的吓人。 大白突然道:“大人帮我回舱房里照看一下孩子们,这里我们应付就好。” 杜仲点点头,见顾清离依然趴在船栏杆上没有跟过来的意思,便道了句“小心”后跑进了船舱。 方才船剧烈的震颤了几下,吓得那群小崽子们一边乱叫呼唤着大白,一边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小白此时还算冷静没跟着乱叫,但也在紧张的一直舔鼻头。 杜仲便对他道:“没什么事,就是外面变天了,你姐姐正在应付。” 他话音一落船身就又剧烈的倾斜了一下,杜仲没站稳一下撞到了墙上。 小白伏低身子背起耳朵:“我可不觉得像没什么事的样子……” 刚说完话就被打脸,杜仲尴尬的笑笑,刚站好身子船又向另一边疯狂倾斜。 他跟着踉跄了几步,但这次长记性了,立刻稳住身形伸手扶墙。 可这船接下来就像发了疯一样,左一下右一下的来回疯狂摇摆。 杜仲心里惦记着外面,伸手揉了一圈狐狸脑袋,又和小白聊了几句缓解他的情绪后,就出了船舱。 大白和玄夜此时面色凝重的站在船头向前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然而都不用问,杜仲刚走过去就知道了。只见一个黑白缠绕的东西突然从水中冲出,他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白色的是顾清离。 顾清离此时已经变得和那黑蛇一边大了,正缠绕着跟它打斗,且已经占了上风。 他的两根须子随风飘扬,对着黑蛇凶狠的一声低吟,就从口中吐出一道闪电劈在了黑蛇的鳞片上,被劈中的地方焦红一片。 那蛇妖先前没想到这船上还有这么个杀神,拼了命的想跑,却被顾清离缠的死死的根本跑不掉。 玄夜抬头看了片刻,突然哼笑一声,杜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御剑在空的那几名海盗修士看银龙和黑蛇打的正凶,贼眉鼠眼的就要出手暗算,法器险恶的直冲顾清离的龙目而去。 杜仲心里骂了句“真够不要脸的”,立刻抬脚一蹬船栏一跃而起,跳到了顾清离身上,顺着鳞片一路跑到了他的头上迎击那几名修士。 此时那几名修士的法器已经近在眼前了,但因为他们修为都不怎样,杜仲甩开银雾几下便全部击落了。 那几名修士想跑,却被长鞭如灵蛇一般,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击中,跌落到了海中。 顾清离方才眸子一转已经看到杜仲在他身上了,便没再往水里钻。 杜仲本意也只是给他们的教训,没想真取人性命,见好就收的收了法器,又借力跃回了船板上站好。 那大黑蛇妖就是看着凶残,但不怎么是顾清离的对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顾清离突然扑着压进了水底,半天不见出来。 片刻后只见有一个巴掌大小一指粗细的银白条子从水中钻了出来抖了抖毛,向着杜仲飞过去。 杜仲下意识的拉开袖子想把他装起来,就听到玄夜不屑的冷笑一声,问道:“你装什么?” 杜仲也挑挑眉看着他,方才那么大,现在怎么变这么小了?你是萎了吗? 那白条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见无人愿意接纳他,便落地化作了人形,十分冷静的扫了杜仲一眼,淡淡道:“师尊。” 第62章 遇到鸟人 顾清离眼里的杜仲, 能力是有的魄力也是有的,但是格外的心善, 也就容易心软。 虽然这种善良还不到嫉恶如仇的迂腐地步,却也决定了杜仲这个人的喜好。 但顾清离虽然不是什么恶人,却也绝不是善人, 平日里不会主动害人不等于利益或者生死关头他会守着道义不放,他却不知道杜仲是不是也这么想。 顾清离之前可看见杜仲有多讨厌玄夜了, 但有时候他和玄夜其实是一类人。 同样的漠视他人生死,只不过他不会像玄夜一样还以害人为乐, 至少表面看起来很正常。 况且顾清离也知道自己先前连着两次做了不惹他喜欢的事,虽然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杜仲也一直没有过问, 但还是怕他从根本上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先前他牺牲自己救杜仲不是义务,但他做了。现在杜仲牺牲自己平静的生活来庇护他也不是义务,可顾清离还拿捏不准他是不是肯定会做。 虽然相依为命多年, 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大有人在。他倒不是信不过杜仲,信不过他就不会救对方,他只是不敢赌。 他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杜仲的关怀, 一习惯也就有点离不开舍不下了, 变成了一种依赖。 哪怕几率微乎其微, 午夜梦回之际顾清离还是会忍不住问自己:万一他用完你就把你踹开了呢?你又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 更何况他还做了不惹对方喜欢的事, 完全有可能会使对方改变最初的决定。 如今又要前往杜仲毫不了解的陌生地方,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还是有点害怕杜仲决定叫他自己走的。 唯有先发制人, 先让对方心软。 可现在不一样了。 顾清离被玄夜戳破之后选择了静默,完全不想解释什么,叫过一声师尊之后就不太愿意说话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有恃无恐的走到了杜仲身边。 现在出海已经四天,杜仲随身携带的法器支撑不住他再返回去,上了这条贼船他就下不去了,顾清离一点也不怕他会走。 杜仲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自己身后,就觉得心里发堵,气的都笑了。 大白见他笑容扭曲表情不大对,忙开口打圆场:“大人不要生气,他也不是故意的。” 生气?其实他也没那么生气,他大约已经明白顾清离在装什么蒜了。 杜仲又下意识的攥了攥袖口后,才咧着嘴想道:就是实在搞不懂顾清离为什么要耍这种小心眼。 对方已经很长时间没在他身边人模人样的出现过了,这会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杜仲看着他人高马大带点严肃的样子,一时也酝酿不出什么词汇来。 虽然顾清离已经把那想要抢他们船的大黑蛇打败了,水下却依然有一群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绕着他们的船游来游去的,估计还是为了抢船而来。 此时天上乌云积的厚厚的,云间电闪雷鸣。海面上狂风大作,漆黑一片,不远处的那首尾相连的船队都点着灯笼,成了这漆黑海面上的唯一的光点。 那些船都很小,正在顶着浪的缓缓前行,但被这汹涌的波浪一拍看着就快要翻船了,杜仲看了两眼问道:“我们要不要救助他们一下?” “我劝你不要,这是在海上。”玄夜阴沉道,“你请他们上船,他们很可能为了独占而害你,反正在这里杀了谁也没人知道。” 杜仲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点点头又看向了顾清离。 顾清离不等他发话便道:“我现在虽然能化形,但还无法改变天象,况且这海上的灵力场过于紊乱,我也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快走。” 这时大白看了两眼,却改变了一下舵的方向:“虽然我们不能让他们上船来,但是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出去。” 说话间船便被风带着靠近了那小船队,大白扶着船栏向下望去,大声吼道:“把船锚扔过来,我们带着你们走!” 下方的那点点灯火便长长短短的闪动了几下,大白解释道:“这是信号,他们听到了。” 她言罢就立刻调转航向,那小船队果然被他们带着走了起来。 这海上的风暴说来也怪,方才看着还遮天蔽日的,而一旦航行出一段范围便又突然间晴空万里。 此时水下的那群怪东西也都消失了,大白见了便道:“刚刚的暴风雨说不准就是他们搞的鬼。”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扑啦啦的声音,紧接着“哒”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们身后的甲板上。 杜仲立刻回头,便看到了有一只鸟人正站在那里。 这鸟人的脸长得是极好看的,肤白如雪五官也俊雅周正,就是头上没有头发,只长了几根花里胡哨的鸟毛。 而他自脖子以下就有点惨不忍睹了,就像鸟身和人身生硬的拼接在了一起,毛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看着半人不鸟的,还有一双腿毛密布的精壮大腿。 胳膊的地方他长得是长长的翅膀,虽然在翅膀的末端居然还长着人的手,看来他就是用这怪东西飞上来的。 大白悄悄凑过来,在杜仲耳边小声道:“没什么资质的小妖都这样化形,虽然看着乱七八糟的,但遮住身上也够他们混口饭吃。” 大白这话说得声音极小,那鸟人完全没听到,头上的那几根毛晃动了几下,唱歌似的开口了:“我们是带着从人界换来的资源回妖界的小妖,先前被那些人修盯上,之后又碰到了暴风雨,索性得你们搭救才没有死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他说话时候的声音抑扬顿挫还有些尾音拖得长长的带些尖尖的调子,听起来十分搞笑。 鸟人的两条大毛腿在原地动了动,看了他们一圈见没人说话,又道:“我们很友好的。我们族群是最常和人族通商有来往的族群,不怎么歧视人族。” “而且人界的东西都特别好,比我们妖族的强多了,我们可喜欢那里了。” 大白听了便露出一丝带着怀念意味的微笑:“当年妖族还有神兽的时候,龙君特别喜欢人族,凤君与他历来亲近,便也跟着喜欢,时常教导他的族人。” “是啊,我们世代一直谨遵教诲。”鸟人歪了歪头看着大白,“您是?” “我是天狐族的后人,当年随着龙君一齐出海。” 那鸟人就突然抖抖翅膀不愿再提了,脸上带了丝讳莫如深,只是抬头看了看绘着精美图案的船帆:“那……这就是那艘船?” 大白点点头,鸟人便不再多言,多次道谢后就扑扇着翅膀又离开了甲板,回到他们自己的船上了。 这些鸟人也是要前往妖界的,他们的大船便和那船队离得不怎么远的一起航行。 那些鸟人果真如他们所言十分友好,没对大船起过什么歪心思,时常飞过来到大船上唱歌。 杜仲虽然觉得这群鸟人长得怪了点,但歌声确实没的说。 就这样一直航行,虽然也遇到过一些风浪,但是都不怎么大。 大约是先前黑蛇妖的血味沾染到了他们的船底,一路都没有不长眼的妖怪凑过来抢船。 终于在第四十五天的时候,他们远远的看到了另一片陆地。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真的坚持了五天,好开心0w0但是蠢作者有点肾亏了,可能需要休息两三天吃几瓶肾宝缓一缓qwq 第63章 登陆 “我们到啦。”那乱七八糟的鸟人见到了前方的陆地, 便飞到了他们的大船上,唱歌似的怪腔怪调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一样,就此别过吧。但你们的恩情我们会一直记住的。” 他说着展了展翅膀,伸长脖子看了看杜仲, 又问:“这个人类怎么办?他身上的味道很重。” 自出海之后,确实洗澡的机会少了。杜仲一听鸟人这么说, 下意识的就扯着领口闻了闻。 顾清离见了便道:“他不是在说师尊有体味。” 杜仲领会了对方的意思,立刻松手理了理领口。 不是说他太久没洗澡身上臭了, 而是在说他身上有人味儿。 现在这船上除了杜仲,其他人最起码都是半妖。他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 便突然感觉眼前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紧接着身上就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缠住了。 杜仲下意识的伸手托了一下缠在身上的东西,触手微凉,还带着坚硬的鳞片。 原来是顾清离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突然现出龙身, 缠在了他的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对方一下,下一瞬便妖气大盛,倒不是海鱼味儿, 但也熏的杜仲脸都皱起来了。 顾清离这次为了能把杜仲整个盘住, 化出的形体不小, 一大坨肉死沉死沉的, 突然缠过来还带了一小股冲力。 杜仲猝不及防之间差点被带着一个跟头摔地上,忙伸手向旁边一扶勉强稳住身形。他觉得自己手下软软的,抬头一看扶住的居然是大白的胳膊。 男女授受不亲, 杜仲赶忙想要站直身子,却错误估计了带着顾清离这么大坨肉的惯性,一下又向后倒去。 索性他快退两步撞在了船栏上,伸手扶住身后的船栏又稳住了身形,一连串的说了好几句“对不住对不住”。 但一张口那股子妖气便蔓延的满嘴都是,呛得他差点翻了白眼。 杜仲又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岔着气的萎靡道:“你要……你要熏死我?” 顾清离没答话,大白却扑哧一声笑了,先回应了他一声“无妨”后才道:“大人身上染足了气味,便不会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了。” 这时顾清离大约是觉得时候够了,终于抖抖须子收敛妖气松开了他,飞回原地又化作了人形。 杜仲被熏得厉害,眼里蓄满了眼泪,吸了吸鼻子摆摆手,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才道:“下次能先跟我说一声吗?” 顾清离“恩”了一声:“好。” 此时那群鸟人的船队已经脱离了他们的大船,调转方向自行离开了。 他们的大船速度极快,就这片刻的功夫已经快要靠岸。 大白扫了一眼便道:“不能再向前了,向前会搁浅。你们先下去吧,我把它封印起来。” 玄夜这些日子一直缩在宽大的斗篷里,从未在他们面前露过脸,也很少说话了,不知情况如何。 他听到大白的话后拍了拍手,先前缩在船舱中的黑鸟便鸣啼一声扑扇着翅膀挤了出来。 杜仲快速扫了一眼玄夜的手背,他借此终于有机会了解到对方的状况了。只见玄夜整个手背露出的肉都已经干枯,看起来不容乐观。 黑鸟扑腾着翅膀跑到了玄夜的身边趴下身,这次玄夜不等人扶,自己就默不作声的跳了上去。 杜仲抱起来那一群小狐狸,跟着顾清离也跳上了鸟背。玄夜已经在鸟脖子边上盘坐好,侧头看了一眼,见他们都上来后伸手摸了摸黑鸟的头。 黑鸟得到指令,便展开双翼扑扇了两下腾空而起,一行人便留下大白离开了甲板。 杜仲放下了怀中的小崽子们,也在鸟背上盘腿坐下,探着头看向下方海域,顾清离则站在他的身后,垂眸看了杜仲一眼后也移开视线去看海面。 也不知大白是如何动作的,只见黑鸟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后,下方海域中就又出现了一个大漩涡,卷着大船向海中吞。 黑鸟等了片刻,见船被吞的差不多了便长鸣一声降低高度,贴着水面而过,上炕叫大白一跃就可以跳上它的背。 大白此时正站在船头,此时见到黑鸟低飞便拍了拍衣袖,待它凑近后便轻盈的一跃而起,准确的落在了鸟背上。 黑鸟接到人后又猛的向上拔高了飞行高度,鸣啼一声调转方向,向着那片陆地而去。 首先出现在视野内的是金色沙滩,但是不似人界那一边的广阔,刚过沿海线便可以看到暗色的岩石,远远看着十分突兀,且面积还不小。 杜仲往旁边挪了挪,眯起眼睛向下细细看去,只见下方偶尔还有些小妖兽从海中来到沙滩上,向着那些岩石爬行而去,在沙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印记。 他们这就算是真正的登陆到这块板块了。 大白远远的见了,突然欣慰的叹了一声:“过了这么久,我终于也回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便变故徒生,只见突然有一股岩浆从沙地靠近暗色岩石那处喷涌而出,喷射的足有两丈多高。 下方的妖兽们见了纷纷调头往回跑,比上岸的时候快了许多,生怕跑得慢了便要被岩浆吞噬。 这喷射点就位于他们正下方,黑鸟逢此变故高声鸣叫了一声,立刻振翅向上飞。 杜仲先前正懒懒的看下面的妖兽爬沙滩,这会也突然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黑鸟向上拔高的势头带着向后一仰,后脑勺生生磕在了顾清离的膝盖上。 顾清离便扶了他一下:“师尊小心。” 大白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依旧闲适。杜仲可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东西,见他们似乎都不是很惊讶,便问道:“那是什么?” “是岩浆。”大白快速扫了一眼后答道,“我们妖界除了中心区域,其余的地方都时常会喷出这种东西来。不过大人放心,狐族就在中心地区。” 此时黑鸟也已经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先前平稳的样子。杜仲向下看去,只来得及看到岩浆蔓延到了深色石头上,那景象便快速掠过去了。 妖界这边的板块和人界的那边不同,他们虽然很快便离开了沿海线,但大地之上满目疮痍,依然不见什么植被。 天上似乎是被一层厚厚的灰粒遮掩住,越离开海岸线越显得阴沉沉的,不叫地面上见一丝光亮。 起先是那种暗色岩石均匀的平铺在地上,再向内陆飞行便见到那种石头毫无规律的长在地上,使地面看起来凹凸不平的。 片刻后前方地面上突然“噗”的一声又喷射出一大束岩浆,这一束更高,裹挟着一阵呛人的黑烟喷涌了出来。 这一束还不见停歇,便见不远处又一处岩浆喷射而出,两股带出的黑烟都缓缓升空,变成了那遮天蔽日的黑色灰粒。 从登陆到现在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居然就见到三束岩浆。杜仲见了便心道:火山爆发频率这么高的吗? 大白大约也是知道他什么都不懂,不等他问便解释道:“这种岩浆是随机喷射出来的,可能是我们运气不太好,一上岸就见到了三次。不过大人不用担心,我们住的地方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64章 夜谈 杜仲点点头继续向下看, 只见岩浆缓缓在地上流淌而过,所过之处“兹兹”作响, 还冒出了几缕白色的轻烟。 他便又问道:“那这下面……还有活物吗?” “肯定是有的,但他们也会有在这种环境中求生的方法。”大白柔美的眉眼间显露出了一丝惋惜,“我们这块大陆和大人那边的不一样, 千万年间皆是如此,除去中心区域, 剩下的所有地区都时常会喷出这种东西来。” 她话音刚落,前方便又有一束滚烫的熔岩高高的迸射了出来。 玄夜知道杜仲想多向下看看, 便叫黑鸟没飞的那么高,但这一束岩浆喷射的太高了, 又离他们极近, 差点就击中他们。 索性黑鸟反应极快的躲开了,才没被带进熔岩里。它不敢再低飞,立刻向上爬升高度, 飞到了云层之上。 他们越过了半空中那层厚重的火山灰,总算是见到了太阳。 天依然是蓝的,太阳在正前方晃得人有些眼晕, 杜仲忙伸手稍微遮挡了一下。 黑鸟转翅滑翔了一下稳住飞行高度, 随后才又开始扇动起羽翼, 带着他们平稳的向前飞去。 此时在云层和黑灰之上, 翱翔在天际的也不止他们一行人。只见数十只大大小小的鸟类都展开羽翼,借着风力在空中盘旋。 大白见了便道:“他们肯定是平日里就居住在这里的妖,方才岩浆喷发便都飞起来躲避了。” 这大约就是留存下来的妖所掌握的一种生存手段了。 脱离开了下层空间中的那些厚重火山灰, 视野便变得广阔起来,向下看能见到那看着脏兮兮的云层,向后看还依稀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那一线。 向前看,只见远处有一道通天的白色光柱,远远看着粗壮极了。 黑鸟从那群各型各色的鸟群中飞过,它们也都司空见惯的没有多做理会。 杜仲扶着膝头瞄了那群鸟几眼,随后看向正前方,对着那白色光柱轻点了一下下巴:“咱们就是去哪里?” “不错。”大白应道,“那白色的光柱就是阻隔这些灰尘的屏障,其中的区域就是这块大陆的中心区。” 虽然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那光柱了,但到底是因为光柱太粗了,其实还离得很远。 虽然鸟类夜间无法视物,但这片大陆地表被一层火山灰覆盖着,还不定时的会喷射出岩浆,一行人又不像长期在此居住的妖一般有经验,根本不敢贸然着陆休整,只能委屈着黑鸟日夜不停地飞了。 索性入夜后远处那白色的光柱依然在幽幽的发着白光,虽然周围漆黑一片,但是黑鸟盯着那光柱也不算是全瞎。 周遭一片黑暗的时候便可以把其他的光亮看的一清二楚,透过灰黑的云层可以见到下方偶尔有火光闪现,便是又有岩浆喷发了。 每当这时候就可以看到有鸟类妖兽腾空而起,也就着夜色在半空中翱翔。 因为玄夜伤势过重之外,几人都是轮换着打坐休息。现在正是轮到其他人休息的时间,杜仲便托着下巴眯起眼看着前方的光柱发呆。 夜风很大,下面的空间中偶尔还伴随着熔岩的火光,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现在大白也在闭目打坐,那群小崽子害怕自己被风刮下去掉进熔岩里,便离开了大白围到了杜仲身边,一个挤一个的紧贴着他的大腿,小白更是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 杜仲托着下巴无声的勾起唇角笑了笑,心道:先前叫你们过来给我捂捂暖,你们一个都不来,这会怕掉下去就又过来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声音道:“很多年以前我也曾来过这块大陆。” 玄夜先前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黑鸟脖颈间,杜仲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说话的声音过于嘶哑,杜仲骤然听到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玄夜在同自己讲话。 他不知道该做何回应,便“唔”了一声含糊着问道:“如何?” 玄夜还是一动不动的盘坐着,似乎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有下文了。 然而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又平静道:“我那时候也是从人界逃过来的,但我是挤在小船的货物仓里渡海过来的。” 杜仲一听他这话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也闭着眼睛打坐休息的顾清离。 “我那时候没有同伴,对这片大陆一无所知,第一天夜里的时候还差点让喷出来的岩浆给烫熟。”玄夜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但因为声音嘶哑也挺不大出来。他说话间伸手轻拍了一下黑鸟的脖颈,“我很讨厌这里,因为我在这里苟且的那几年,没一天日子好过。不过它就是我在那段时间里捡来的。” 他这会大约是病糊涂了,再加上来到这里感触颇深,有些分不清什么话不该说出口了。 玄夜这人一旦自觉自己日子过得不好了,便要时时刻刻担心别人是不是都过得比他好,杜仲心知他这又是在和顾清离攀比了。 杜仲趁着他感慨的功夫,已经起身走到他身后迎风而立。片刻后等他话说完了才挑了下眉,轻轻弯下腰沉吟片刻后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恩。” 杜仲轻侧头看着后方笔直坐着的顾清离:“你一直在妒忌我徒弟?” 他早已看透了玄夜心里那点门道,不等玄夜答话便将声音放的更低:“但他过的不如你。你现在经历的事情他在很久之前,久到上辈子的时候,都经历过。我亲眼所见,没必要骗你。” 他也不过是因为身受重伤,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有些克制不住情绪才会对着杜仲说了这些话。 玄夜此时骤然听到他说顾清离上辈子过的不如自己好,脑子里尚且还来不及仔细思量对方说了什么,心里却先有个地方放松了下来。 随后他才质疑着“哦?”了一声,也随着杜仲转头去看顾清离。 此时顾清离正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笔直的盘腿坐着。夜风吹得他额间的发丝向后兜去,将整张光洁的脸都露了出来。 杜仲才发现他看着早已没有了少年人模样,眉目英挺,闭着眼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整张脸在前方光柱的映衬下显得很白。 杜仲看着看着就轻笑起来:“他从前没有一天过得比你好。被人嫌弃抛弃剥皮,他都经历过。” 玄夜听了这话也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他盯着顾清离又看了片刻后,才舒了口气问道:“我到底比他差在了哪里,为什么最好的东西总能被他拿到,而我却没有?” 杜仲心道:你差的远了。 但杜仲还是说道:“我没觉得他拿到过什么好东西。” 玄夜抬起头,兜帽便向后掀起露出了他有些惨不忍睹的脸。他用血红色的眸子看了杜仲片刻,才“恩”了一声转回身去,仿佛先前什么也没和杜仲说过。 杜仲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了,便直起身大步走了回去。 刚走到顾清离身边,便见本来闭目打坐的人睁眼抬头看向他,淡淡的低声招呼道:“师尊。” 他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十分清明,被前方光柱的白光映的亮亮的,看得杜仲手抖了一下。 顾清离看了他一眼后就又低下头闭上眼端坐好,不等杜仲问便答道:“师尊一起身我就察觉到了。” 杜仲尴尬的摸摸鼻子“唔”了一声,见对方没再说话便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又坐了回去。 碍于不知道那些岩浆什么时候会喷出来,他们最多也只敢让黑鸟稍稍找个高地停下来喘口气,便要立刻再启程飞到空中去。 这么日夜兼程了三天三夜,黑鸟已经快要力竭,喘的像个风箱。 而那屏障终于也不再是远远地看着一个光柱的样子,而是因为凑得越来越近,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一整面光墙。 终于在第四天凌晨时分,黑鸟不再向前飞,扑扇着翅膀猛的顿住了身形。这一个刹车差点把那群小狐狸甩出去,索性被七手八脚的都按住了。 原来是因为黑鸟天天盯着这光墙看得眼花了,没分清远近差点一头撞上去。 杜仲便转头去看大白,大白扫了一眼玄夜后轻轻摇了摇头。 杜仲在阵法一类上造诣比旁边几个人都高,便站起身向着那屏障走过去:“我来看看。” 他说着跳到了黑鸟的鸟喙上,细细看了下后探指戳了进去,皮肤刺痛了一下便收回手,大约了解到这是什么力度的了。 第65章 这块大陆地下岩浆活动频繁, 这屏障正是由阵法做引,将地底下的能量转换成了灵力, 冲天而起将其中的区域围住,好阻隔圈外的火山灰。 这阵法自然手笔不小,他们是无法破开的, 索性只是为了阻隔外界的不利因素,没有什么攻击性, 他们只需硬闯进去即可。 杜仲捻了捻手指,扫了玄夜一眼。他们都是过得去的, 但是玄夜如今重伤在身,可能不行。 此时因为靠近了大陆的中心, 先前地面上的那种深色石头逐渐减少, 岩浆喷发的频率也已经降低。 生存在地面的妖兽也不至于带翅膀的禽兽了,开始出现了些不会飞的四足兽。 杜仲刚寻思着要不要在此停留几天,便听玄夜嘶哑道:“准备一下, 进去了。” 病号都发话了,杜仲便点点头把话吞进肚子里,顺着鸟头又跳到了鸟背上, 站在了顾清离身边。 玄夜招呼了一声, 便使唤着黑鸟向屏障中冲去。 几人已有准备, 但冲进屏障的瞬间还是觉得那种阻力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一进入其中, 只觉就像挤进了浓稠的牛奶中一般,四面八方都白晃晃的一片亮的刺眼。 杜仲稳住身形,眯起眼却依然被刺的流眼泪, 下意识的想抬手遮光。 他又向旁边看去,除了一片刺眼的白什么都看不到。杜仲感觉着脚下还有踩在鸟背上的感觉,低头一看却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身处这屏障中似乎还能被阻隔声音,四周一片渗人的死寂。 除了从前方席卷而来的巨大阻力和脚下的触感,丝毫无法感知到其他东西。 杜仲心里担心着顾清离,怕对方被甩出去,便立刻伸手向旁边探去,一下就抓住了一个人的大臂。 手掌透过衣料能感受到肌肉紧紧的绷着,大约也是在费力抵抗着自前方而来的巨大压力。 在这种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的坏境中其实还是蛮能让人发慌的,这会杜仲又抓住了顾清离,确认了对方一切安好,就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顾清离大约知道那是谁伸过来的手,便没有甩开 这屏障中的阻力感越来越大,压得让人十分不适,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就叫人失去了时间观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仲只觉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了色彩,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阻力也转瞬间便消失了。 他一时收力不及,差点一头栽到黑鸟的背上,幸好他一扯顾清离,借着力道只向前迈了两步便又站稳了。 顾清离本来自己就也站的不怎么稳,猝不及防的又突然被杜仲一拉,直接面朝下摔下了鸟背上 黑鸟用力过猛,直冲出去老远也被吓了一跳,尖锐的长鸣一声后惶急的扑腾了好几下翅膀。 一穿过屏障,先前空气中那种污浊的气息便消失了,也不再见那种黑灰色的灰尘,眼前亮堂了不少。 片刻后黑鸟也冷静下来,在空中展开羽翼盘旋起来,他一飞得稳了几人便有机会好好打量四周。 只见这里与圈外不同,阳光还能照射到地表,地面上长了不少的植被,偶尔还有妖兽奔跑而过,一片生机盎然。 索性玄夜虽然重伤在身,但也没被甩下去,只是依然紧紧的缩在斗篷里不出来,只轻声问:“然后?” 第66章 此时他们飞得极高, 视野便也广阔起来。 这屏障中的地域非常广袤,除了远远的能看到四周视野的尽头都是那种白色的屏障, 粗粗看去与人间竟有几分相似。 在通天的白色屏障尽头,还可以遥遥的看到蓝天,天高云淡, 洒下一片暖阳普照大地。 光照所到之处,有大片大片的草原高山湖泊, 不时有四足的妖兽结伴奔腾而过,四蹄踏起一片草屑, 自由自在的横跨整片草场,时而还会碰碰脖颈互相嬉戏。 黑鸟此时正掠过一片高山顶端的寒潭, 潭中阴影蠕动片刻, 却突然有一只金色的长蛟破水而出,挺直了身子拿竖瞳盯着他们看,水花四溅险些溅了他们一身。 黑鸟飞得快, 两息之间便将那山头甩在了身后。 潭中清冽甘甜的水汽仿佛还萦绕在鼻端,并未被迎面吹来的风刮走。 杜仲回头看了两眼,笑着用胳膊碰了碰顾清离, 调笑道:“你看人家日子过得多好。” 风大, 杜仲怕说的话对方听不清, 便抬高了嗓门。 顾清离侧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玄夜却盘坐在他们前面低低的冷哼了一声。 大白笑着抱紧小白,和对方不时低声的聊几句现况。黑鸟高高飞着给她提供了足够的视野,叫她可以仔细的分辨清方向。 多年未回到这片大陆, 大白也是看了好半天,才抬手遥遥指了一个方向:“这边。” 玄夜闻言便拍了拍黑鸟的侧颈,黑鸟便在空中歪了歪身子,向侧面滑翔而去。 他们此时身下正是一大片连绵不断的高山,一座一座的快速向后掠过,偶尔可以隐约看到有各色的妖兽探出脑袋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一刻钟之后,这连绵的大山总算是飞到了尽头,地形豁然开朗平旷起来。 一行人高高的在空中向下看去,依稀可见在一片绿草丰美中建造着一座一座的石屋。 说是屋子,但其实就是由大块大块的石头垒起来的,四块长石做壁,另搭一顶,看着很粗犷原始,只勉强能看出有个屋的形状。 屋子就那么突兀的立在足有一人高的绿草中,屋与屋之间也没有修小路,风一刮过压得绿草向地面伏倒,才露出了石屋的全貌。 看来妖修们是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即可,没那么多要求的。 大白眯着眼向四处看了看,又遥遥的伸手虚指左前方:“那里就是我们妖族最中心的地方,历代妖王居住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远远的看到一座尖细高耸的尖塔,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是这一整片地域中最高的建筑。 虽说不似屏障一般通天,却也算得上高耸入云。 大白的脸上扬起一抹骄傲:“我们狐族的领地,紧挨着那里。” 小白偷偷地抬眼瞥了她两下,动了动小爪子欲言又止。 在这片刻的交谈功夫,黑鸟又带着他们飞出去了好远,下方地面上开始出现了更多更精细的建筑物。 有半人半兽形体的妖修从小屋中钻出,抖了抖圆圆的耳朵抬头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此时地面上的建筑慢慢开始连成一片,形成了部落一类的群体。 须臾他们突然一改放松的姿态,紧绷绷竖起耳朵,目光从他们身上离开,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此时黑鸟也已经掠过村落,杜仲转眼向前看去,却见是一群看着十分凶狠的妖修手持法器偷偷潜了过来。 他们都穿着兽皮,长着浅棕色尖尖的耳朵,身后一条细长的尾巴,尾巴尖轻轻勾起,兴奋的甩来甩去,看着就和先前那群妖修不是一个族群的。 杜仲才刚看清楚,就听到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嚎叫,隐藏着的妖修们立刻倾巢而出,向着部落冲去。 这景象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也看不到了。 杜仲眨了眨眼,有些没从先前那些妖兽怡然自在的样子中回过味来,便问道:“他们干吗呢?” 大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杜仲笑笑:“这是常有的事,不凑巧让大人碰到了。” 小白抖了抖耳朵扒住大白的小臂,探头看向杜仲:“主人知道这中心区域有多大吗?” 杜仲抬眼扫了一圈四周的光壁,默不作声。这其中区域虽然很广袤,但到底是从一整片大陆中圈出来的一块地,想来也不会太大。 小白等了片刻后道:“人界的五分之一都不到。且主人难道没感觉到此地灵力稀薄吗?” 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先前他们在海上呆了四十多天,一登岸又是那种环境,杜仲都有点忘了在天玄的时候天地灵气有多充盈了。 现下一被提示,稍加对比就觉得这里的天地灵气果然稀薄的惊人,没有一点大陆该有的样子,甚至比屏障外的区域还要稀薄。 “保护这片区域的屏障虽然是从地下引动来的能量转化而成,但它也在吸收着空间中的灵力。它如此强力,阻隔着外面那些漫天的烟灰和岩浆,但它同时也在阻隔着外界的灵力,这片区域中的灵力在损耗殆尽,越来越贫瘠,也许有一天就彻底没了。” 小白说着说着神色间有些难过起来,大白也不笑了,沉下脸揉了揉小白向后趴倒的耳朵,不再看杜仲。 可以看得出这个话题使大白也心中难过,她动作间用力较大,撸的小白脑袋上的毛瘪了下去。 小白:“我们妖修修炼的时候也需要天地灵力,所以如主人先前所见,靠近屏障的地方,那些大妖都会独占很大一片区域。而中心地区灵力会充沛起来,就出现了族群。” 杜仲先前虽然知道妖界条件恶略,但初一进到这片区域里,见到的一切都生机勃勃,使他印象良好。 小白又道:“妖修繁衍的后代总是要比人修多的,领地永远都不够,只好互相抢夺,方才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失败者要么战死,要么去寻找新的领地,或者直接从这屏障圈住的中心区域驱逐出去。” 原来四蹄妖兽迎风踏草奔腾而过非是奔放自由,而是在寻找新的安身立命之处,蛟龙出水在日光下金光闪闪,也只是怕他们抢了他的山头。 杜仲舔了舔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大白叹了一声,问道:“族人们还好吗?” 小白缩了缩身子,没说话。 大白却“恩”了一声,又道:“进了屏障后,我这一路上都没见过飞禽。以往他们族人最是爱四处乱飞了,如今是都被赶出去了吧?” 小白抖抖耳朵“唔”了一声没回话。 “先前海上遇到的那些妖修和我们不同路,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大白摇摇头,不再发话。 数个时辰后,他们总算是飞到了那座金塔旁边。 此时下方热闹非凡,如同人界一般还出现了集市,只是逛集市的妖修各型各色的,多半还能看出些种族特点。 售卖物品的摊主们都铺了块布在地上,将商品放置其上,多是盘坐于地上,有些讲究的还搬了把椅子,头上支着破布遮阳。有的甚至拿着扇子抱着水缸,不时往脸上拍着水护肤。 市子上吵吵闹闹的,那群妖怪居然还学着凡人一般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来看看我这簪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金丝楠木雕件。” 来来往往的妖修们虽然也不懂,但是看到喜欢的就会问价讲价,混在一起便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 黑鸟又向下降了降高度,从妖修们头顶掠过,好叫它背上的人可以将下面的情景看的更清晰,但滑翔间带起的风直接将下方的物品吹得东倒西歪。 在一阵吆喝售卖各色商品的声音中,顿时就夹杂了咒骂。 只见左手边的摊位上的摊主只顾着抱着水缸了,这天降的无妄之风刮过,他根本来不及去扶,面前的三四个瓷瓶就“喀拉”一声就被带着摔在地上,碎了。 瓷瓶的主人是一个下巴上长了八根触须的人形妖修,看到自己的商品突然间损毁,愣了一下后原本蓝色的脸突然开始变色,最终气急败坏的变为了墨黑色。 他瓮声瓮气的大吼道:“哪里来的鬼东西!” 言罢那妖修四周便突然生生凝出了大片大片的水,“哗啦”一声向他们袭来,那妖修也顺着这凝成的水游走到了半空中,居然是扔掉他的瓶子追过来讨账了。 杜仲见了大吃一惊,连忙道:“快跑快跑,追过来了!” 黑鸟知道自己似乎闯祸了,不用他说立刻一抖翅膀向上飞去,片刻间就叫那黑脸妖修追不上了。 妖修气急却无可奈何,只得在下方大声咒骂:“扁毛的东西,别让我再见到你!” 杜仲压低身形,又回头看了一眼,才问道:“那些东西,看着都很像我们那边凡人造出来的玩意儿。” 大白笑着一点头:“不错,虽然妖修历来痛恨人修,但是却很喜欢你们制造出来的那些小玩意,有一些水族的妖修甚至会跨海偷着去人界购进一些小东西拿回来卖。” 杜仲便想起先前海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鸟人了,想必就是载了满船的凡人玩意而归,却差点被截了胡。 那集市虽然热闹,范围却不大,只绕着金塔有一小绺。 黑鸟振翅几下的功夫便远离了集市,继续向前飞去。地形在离金塔一里地开外突然垂直下降,整个地面都沉了下去。 低矮处另建着一大片屋舍,比屋连甍的可见人口很多。 此时屋子中间留出的圆形高台上正趴着两只毛发泛着些棕色的大猫,看着像是猞猁那一类的生物,正眯缝着眼悠闲的互相舔毛。 大白看了许久才叹一声:“这从前是我们的家园。” 小白舔了舔她的脖颈以示安慰,应道:“姐姐带着前辈们离开后一直没回来,这片领地便被抢走了。” 黑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已经惊动了下方的妖修,那两只大猫竖起了耳朵警惕的盯着他们,仰头“嗷唔嗷唔”的连着叫了数声。 屋舍中立刻有妖修推门而出,也抬头看着他们。 在别人家的地盘不宜久留,大白又垂着头看了片刻,才依依不舍的去问小白:“那他们现在在哪?” 黑鸟又在小白的指引下继续前飞,一个时辰后飞离了金塔旁边那一片繁华而天地灵气充沛的地区,来到了中心地区另一侧的边缘地带。 这一边并没有高山,只有一片辽阔的平原,其上紧密的用石头和稻草搭建了一群屋舍。 屋舍旁边的草都被人为的清理过,最高也只能没过脚面,屋舍之间更是因为时常被踩踏出现了细细的小路。 远处还有一大片茂密的果树林,树上还长着五颜六色的果子。看来他们虽然是被赶过来的,日子却过得依然十分讲究。 黑鸟扑扇了几下翅膀,载着他们降落到了地面上。 这时正有几个幼童状的妖修从远处一颠一颠的走过来,看见他们吓了一跳,立刻声嘶力竭的嚎叫两声转身就跑。 大白挑挑眉,从鸟背上跳下落在了地上,反手也把小白和那群小崽子们接了下来。 她摇身一变褪去人形,又变成了两人多高的巨型白狐狸,身后七条大尾巴随风摇曳。 虽然不是先前的家园,但是知道自己的族人就近在咫尺,显然还是叫大白高兴的。 她抖了抖自己的一身皮毛,迈着小步子一跳一跳的向前走去。 先前那几名小妖怪的嚎叫声显然也引起了屋舍中妖修们的注意,片刻后就有一名模样苍老的妖修走了出来,看见大白愣了一瞬,随即眼前一亮。 他抖了抖嘴唇,不确定的小声叫道:“族……族长?” 大白灵动的转了转美目,微微颔首。 这名妖修眼眶里突然就蓄满了泪水,抖着手对着大白抬了抬,颤声道:“您回来了?” “是,真是对不起你们。”大白轻盈的跳到了那妖修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随后矜持的嗅闻了一下,才又开口,“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这些年其他人如何?” “都很好,还活着。”那妖修随即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面上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您带着长老们走后迟迟不归,那群大猫便联合一群狗东西趁虚而入,小公子担心不敌,便带领我们先行撤退了。小公子先前独自一人前往人界,没想到还真把您给找回来了。” 小白一听那妖修提起自己,似乎就觉得心虚,背着耳朵不敢抬头,只悄咪咪的拿眼睛偷瞄大白。 杜仲也从鸟背上跳下,挑起眉细细打量了四周一圈。 大约是因为他带着顾清离这一路还算平安,省掉了数年苦苦挣扎求生的经历,将很多事情都提前了。 小白虽然在人界游历了数年,但还没完全到弹尽粮绝的地步,虽然四处行窃也算不得过得多好,但身怀着从妖界带来的资源,他到底还是狐族的小公子。 越是贫困潦倒越是能磨砺人的心性,眼下还没吃到多少苦就被他们捞了回来的小白还只是个真小白。 只有带着族人一路逃跑的胆量,却没有再打回去的魄力,确实有点丢人。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大白看着他那副怂包相没有丝毫怪罪,只是俯下身舔了舔他的额头,“你敢一个妖跟着小货船渡海去人界,很勇敢。” 第67章 听大白没有什么怪罪他的意思, 小白才又抖抖耳朵坐直了身子,不再是那副软趴趴的委屈包样。 这时住在这建筑群中的妖修们基本都凑了过来, 有的已经认出了大白,有的还没有,但对于天狐的敬畏已经刻在了狐族妖修的骨子里, 对她不敢有丝毫逾矩。 大白对着杜仲一行人抖抖尾巴,向那些妖修们介绍道:“这几位大人是我和弟弟的恩人, 便也是我们族群的伙伴。几位大人身份不凡,必能引领我族走向繁荣, 希望大家以后见到他们,能像见到我和弟弟一般。” 一大群妖怪们都无异议, 立刻应是, 大白满意的抖了下耳朵,又问:“灰长老呢?” 立刻有妖应声道:“灰长老年龄大了精神不大好,还在睡觉没醒过来。” 大白便点点头, 轻巧的在原地坐下:“叫出来。” 小妖应了一声立刻哒哒哒的跑了回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年老妖修走了过来。 这名妖修看起来乱糟糟的,须发都是浅灰色的, 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打理过了, 荒草一样长得长长的都遮住了眼睛和嘴巴, 还一撮一撮的打着结。 大白等他走到近处, 便轻轻低下头颅,在年老妖修的头顶轻嗅了一下,问候道:“灰长老, 别来无恙?” 灰长老大约是年纪大了,反应有些慢,“那个那个”了半天才连成句子:“您终于回来了?……我挺好的。” 大白用鼻子碰了碰他的额头,“恩”了一声后又抬起头,对围拢在一起看着她的妖修们又问候了几句,才最后道:“看见大家还都好我就安心了,都散了吧,我不打扰你们。” 她等着其他妖修都迟疑着离开了,才站起身轻盈的跃到灰长老身边,把他围了起来:“灰长老是我族资历最老的妖修之一。”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大尾巴把他往玄夜身边引:“您来看看。” 玄夜听到动静便抬起脸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灰长老看。 灰长老大约是刚睡醒,突然看到这么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透过浓密绵长的须发完全可以看到他浑浊的眼珠。 灰长老被吓得打了个嗝,立刻拍了拍胸口,喘了两口气缓了缓才迟疑着问道:“怎么……这么惨?太惨了吧?” 玄夜不为所动,就仿佛说的不是他一般,抬手整了整兜帽,整张脸又隐在帽沿下看不清晰了。 大白背过耳朵低下头,凑近了会长老的脑袋后才低声道:“您先别管惨不惨了,有办法吗?” “这都……老夫才疏学浅,无能为力。”灰长老也意识到自己先前失言,立刻轻咳一声抬手捋了捋他那打着疙瘩的胡子,“常人若是这样早就死了,族长在吊着他?” 大白没立刻回答,而是又道:“他不是随便的旁的什么妖族血脉,您再看看?” 言罢她便伸展开一条尾巴,轻抚了玄夜胸口一下,袍子中立刻抗议似的传出一声鸟鸣。小凤凰似乎是被大白这一举动惊醒,立刻挤来挤去的蠕动着从玄夜怀中飞了出来,扑腾着翅膀盯着大白鸣叫。 灰长老一见便明白了大白的意思,细细看了小凤凰几眼,胡须下的嘴咧着笑了:“啊,原来如此,族长想带着他去找传承地?” “不错。” 灰长老却又摇了摇头:“那地方我也只是听说过,虚无缥缈的可不知道在哪……就算捕风捉影的去找,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他撑得住吗?” 第68章 “没有什么撑不撑的住的。”大白抖抖尾巴笑道, “我记得我们还有口水晶棺,没来得及安放?” “是有。”灰长老的胡子颤了一下, 忙抬手捋了两下,“但那里面……” 大白不想理会对方的想法,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好了, 把它起出来给大人用吧,就这样。” 灰长老迟疑着点点头, 又看了玄夜一眼:“那好的吧。” 大白见他首肯便满意了,轻盈的跃到了杜仲身边, 绕了一圈把他们三个都圈了起来:“还记得方才看到的那两只大猫吗?” 杜仲知道她是在说那种长的像猞猁的东西,就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趴着的那个高台是我族的祭台, 下面别有洞天。”大白俯低头颅, 黑色的大鼻头正对向杜仲,迟疑着又道,“但我不方便亲自去, 辛苦大人?” 杜仲心想寄居在人家的地方不好连人家一个面子都不给,就应承:“不是什么大事,也算不得麻烦, 辛苦你安排了。” “多谢大人。”大白的大眼睛眯了眯似乎是笑了一下, “我们妖族有风俗, 像我们这样血统比较珍贵的妖, 在今天您见到的那座妖塔里有安葬的位置。我天狐族有一位兄弟夭折的时候只来得及装进棺材,却没来得及运到那塔中安葬。” 杜仲点点头表示明白。 大白就又扫了眼玄夜,继续道:“那是我族先人秘法特制的水晶棺, 其中时间流逝的速度比外界慢上很多,对肉身的留存有奇效。大人只要把那位大人送到水晶棺中,就可以为他争取到更多时间。” 杜仲听完便道:“没问题,既然你不好过去,那就我和清离把他带去吧,你跟我仔细讲一下如何行事就好。” “多谢大人,我又欠了您一个人情。”大白再次道谢,灵动的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后又在原地坐下了,“大家赶路那么久,先休息一会吧,剩下的事明天说。这里没有给大人们休息的地方,族人们已经去搭建能暂时容身的草屋了,有些简陋你们先暂时住下,不要嫌弃,以后会搭建更结实的住所的。” 杜仲都已经有点习惯居无定所的日子了,随便给他一垛草他都能躺在上面露天睡,住的地方简陋点真不算什么。 他回头看了顾清离一眼,顾清离一如既往地不说话,没什么意见,杜仲就对大白客气了一下:“有劳了。” 大白点点头转身去找小白去了,他们三个初来驾到的在这里除了那两个白没有熟识的,还有点无法融入进去,就找个空地枯坐起来。 顾清离本来就乖乖的什么都听杜仲的很少有意见,玄夜变成这副摸样后也一改往常大变态的作风,话少的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三个大男人并排坐在一小块空地上谁也不说话,杜仲就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妖修,下意识的把地上的野草在手上卷一圈,随即放开,再卷起来的把玩。 此时已经有小妖修扛着一捆捆枯草和石块跑来跑去了,杜仲觉得枯坐无趣,就站起身对着顾清离一招手:“走,帮帮他们去。” 顾清离便也拍拍衣袖站起来走到了他旁边。 杜仲想着就这么一声不吭的丢下玄夜多少有些不合适,转头见他还是一声不吭的缩在斗篷里也看不清面容,便简单的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说是给他们搭建屋子,其实就是匆匆的用石头和木材枯草围了三个仅能勉强铺着草席睡觉的小空间。 杜仲觉得这确实是简陋,本来意思着不麻烦别人了,露天睡也可以,跟他一起搬柴火的小妖听他这么说却挠了挠脑袋,愣愣的似乎很不理解:“不搭一间屋子,那么刺眼怎么睡得着?” 杜仲还没在这里过夜过,这会扫了一眼边界的光墙问道:“晚上的时候,那屏障在这里面看很刺眼?” 小妖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走了片刻,才抿抿唇睁着大眼睛迟疑着问:“大人,我从来没从这里走出去过。听说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外面什么样子啊?” 杜仲想着屏障外呛人的灰尘和流动的岩浆,含糊道:“不太好,不如这里面。” 小妖“哦”了一声,见杜仲脾气似乎不错很好说话,过了一会又问:“我听哥哥姐姐们说你们是从更远的地方来的,那里怎么样?” “那里晚上很黑。” 小妖不太能理解晚上黑是什么样的,因为他一直生活在这一圈光墙围出来的区域里,到底见识少:“晚上怎么会黑呢?” 杜仲就笑了:“没有那种屏障,晚上自然就黑了。我们那边不需要这个东西。” 小妖就“喔”了一声,开心的大声道:“那我也想去那个地方!半夜黑的地方。” 杜仲被他逗乐了,实在是不觉得晚上黑是什么值得向往的事情,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顾清离也远远的从后面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大捧果子,大约刚刚是离了杜仲自己跟别的小妖摘果子去了。 “师尊。”他看见杜仲就加快了步伐,凑近了往杜仲身边贴了一下,杜仲便会意的腾出一只手从他怀里拿出一只果子,在对方衣服上蹭了蹭后咬了一口。 这果子有点像苹果,汁水很足,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液便流淌过舌尖,回味清甜。 杜仲点点头示意很好吃,整个吃完了才道:“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他左肩上扛了一根一人多高的大木头,自然走的比顾清离慢很多。顾清离便点点头:“我待会回来帮师尊。” “不必了,不重,而且马上就到了。” 顾清离“嗯”了一声,又扫了眼跟着他的小妖,迟疑片刻后才传音道:“师尊还是不要跟他说太多为好,妖修和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顾清离从来不会乱说话,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杜仲回看了他一眼:“怎么?” 顾清离却不再说了,似乎刚刚只是随口乱说的。他便只好应道:“知道了。” 顾清离一点头和他擦肩而过,大步向前走去。 等他们都回到了狐妖们聚集的地方,就看见玄夜依然坐在之前的那个空地上,似乎完全没挪过地方。 但他此时半抬着一只手,手指架着那只小凤凰,正在听那傻鸟欢快的唱歌。 杜仲扫了一眼,把扛在肩上的木材扔到了地上,没去打扰。 玄夜整个人依然是埋在斗篷里,也看不到脸,但杜仲就是能感受到他有着一种魔怔了一样的专注。 这片区域因为被屏障围着,露出的天就那么一片,就像从井底看天一般,看到的地方很有限。 太阳从那有限的一片区域中轮转而过,格外短暂的白天就算是过去了,可以说是天黑了。 然而天一黑杜仲才明白之前小妖说的晚上晃眼是什么意思,这屏障中空气干净能见度高,里面发出的亮光又似乎比外面还要亮,看着就跟大探照灯差不多,不遮着点还真是无法入睡。 这时大白走到他们新搭建的简陋草棚前,像模像样的在地上跺了跺脚:“今天辛苦大人们了。你们来了大家都很开心,晚上我们要凑在一起大吃一顿,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大约是已经过了兴奋劲,又恢复了妙龄女子的身形,可以看得出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杜仲和顾清离先前帮着小妖们来回搬东西,只吃了点水果,也有点饿,便一齐起身随着大白走出去找族人去了。 此时那群狐妖们已经在远离房屋的一处平地上除草,除干净了就开始生篝火。 围过来的妖修越来越多,妖一多起来就围着篝火跳起了舞,一边唱一边跳看着欢快极了。 突然在歌舞声中夹杂了一声高呼:“肉来了!” 立刻有妖修嚎叫了两声,跑过去帮着一起把他们的晚餐抬了过来。 杜仲正在啃水果,闻言也笑了笑转头去看。他起初以为抬过来的是几只大袋鼠似的生物,然而不一会他就看清了那“晚餐”的真面目,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那东西看着确实很像袋鼠,如果没长了张人脸的话。 好在是已经死的了,虽然长了人脸,扔在火上烤还不显的那么辣眼睛。 大白一看杜仲凝固的表情就悟了,立刻道:“怎么还留着头?大人不爱看,快点切下去。” 烤肉的妖修得令,立刻手起刀落把袋鼠的人头砍了下来。 杜仲缓了缓,继续啃着手中的水果,心道:有什么意义呢?我都看见了,还不如别砍,更辣眼睛了…… 妖修们架好了烤架,一边转着烤肉一边大声唱歌,不多时便将烤好的肉切下来装在叶子中,率先分给了杜仲一份。 妖会吃妖到也没什么新鲜的,只是杜仲心灵深处觉得看着像人的生物都是不可食用的。 转着烤架的妖修眼睛在他们几个人中来回转,见杜仲没动便爽朗一笑:“大人怎么不吃?” 杜仲强笑一下,迟疑着取了一片肉塞进了嘴里。 肉质鲜嫩爽滑,如果没有看到它的脑袋杜仲也许会更开心。 旁边的一名妖修见状一掌拍在了转烤架的妖修后背上:“懂什么?大人肯定是嫌弃这肉不好,不和大人口味。” 其他的妖修一听,也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不知怎的就议论到了肉质这件事上。 就听一名大叔样的妖修哈哈大笑着卖弄起来:“也就是我们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大好,以前什么肉吃不到?人肉都吃的到!” 在一片兴奋询问人肉的是什么味道的声音中,大叔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这才对杜仲道:“味道好极了,特别嫩。想必大人是吃过的吧?所以才看不上我们这些糙肉。” 人肉……是什么高级食材吗? 顾清离放下了手中的果核,默不作声的扫了杜仲一眼,没发话。 还好他现在还沾着顾清离的海鱼味儿,身上的人味儿被大妖的气息一压完全闻不出来了。 虽然这些妖修大约也发觉了是半妖,但在大白的引荐下也最多只是觉得血统不纯罢了,还可以称兄道弟,而不是端上餐桌。 他又不合时宜的想:也是,远隔重洋的食材想必珍惜。 第69章 “什么吃人肉?”大白挑着眼横扫了他们一眼, “大人不吃肉。” 先前说的最欢的妖修立刻住嘴,坐在那吸了吸鼻子, 疑惑道:“吃素的?……闻着不像啊。” 杜仲不知道他是如何通过气味判断出食性的,但索性他没说出类似于“我闻着他分明像是我最爱吃的烤肉”一类的话来。 “我闻出来了,是海鱼味, 我蛮喜欢海鱼的……”大汉搔了搔头安静片刻,突然又道, “海里还有吃素的?” 大白没想到他这么爱刨根问底,闻言放慢了咀嚼速度, 瞪了他一眼:“什么海鱼?会不会说人话?” 大汉不明所以的缩了缩下巴,下意识的又吸了吸鼻子, 随即看向一直安安静静吃水果的顾清离, 在他和杜仲之间扫了几圈,突然福至心灵的住了嘴,尴尬的对杜仲笑笑道:“吃素好啊, 我也喜欢吃素的。大人吃水果,大人多吃水果……” “好。”杜仲也回以一笑,不动声色的把放在叶子上的肉推远了一些。 此时那几只袋鼠都被砍了人头, 头就随意的堆在火堆旁, 袋鼠的身子则放在篝火上转着圈的烤。 那大汉粗犷, 忘了自己刚刚才说错过话, 也盘坐在地上伸手扶着膝盖大声唱了起来,他身后一群妖修们绕着篝火兴致高昂的又唱又跳,群魔乱舞。 夜色中发着强光的屏障映照的周遭一片惨白, 清风拂过草木俯倒,除去这一片篝火笼罩的区域,余下的都荒凉苍白至极。 妖修们烤着人脸袋鼠的肉,在它被砍下的头颅边上起舞,怎么看怎么像一大群变态。 这时蹦来跳去的妖修们中突然有妖欢呼起来,大汉也停了歌声,跟着转头看去,随即大笑着招起手来:“快拿过来拿过来!” 说罢他又看向了杜仲:“这可是好东西,大人待会要来一碗,放心是果子做的,一点荤腥不沾。” 杜仲也随着他们起哄的方向去看,就看到远远地走来一个妖修,他头上和两边的肩上各顶着一个大坛子,两臂伸直展开,每一条胳膊上放着三个大坛子,手上又提着一个。 这么多的坛子看着分量就不轻,他却走的四平八稳,一个没弄掉,可见颇有几分能耐,难怪众妖要起哄了。 此时几个年龄小的妖修已经跑过去了,绕着那妖修来回转着骚扰他,更有甚者在他脚边叽里咕噜的滚来滚去,似乎非要看着他砸了坛子不可。 大白见了就高声道:“别闹!还不快去帮着拿碗过来?” 小妖们听了立刻四散而去,大约是去拿碗去了,顶着坛的妖修也加快脚步向这边走来。 大白便对杜仲解释道:“那是我们用果子酿成的狂药,就是你们平时说的杯中之物,大人待会一定要尝一尝。” 原来是酒。杜仲点点头,笑了一下:“想必味道不错。” 大白也眯着眼睛笑了,没吭声,一直一言不发的玄夜却在这时接话了:“是不错,很不错。” 杜仲平时没有饮酒的习惯,懂得也不多,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斤两。 但他估摸着以自酿酒的酿造条件,这酒估计喝着也就跟果汁差不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去取碗的小妖们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把碗一只只的分给他们。杜仲没有拒绝,笑着道了声谢后就接了过来。 先前坐在篝火边的大汉大约是个有身份的,被斟了一满碗的酒后便站起身,举起碗对着他们比划了两下,爽朗的笑道:“我以前就一直在想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回以前的日子,现在小公子和族长都回来了,天佑我狐族!” 旁边的妖修们也立刻跟着高呼:“天佑我狐族!” “今天我就觉得开心!”大汉哈哈大笑两声,在高呼声中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将碗悬空倒扣,示意一滴不剩。 他喝完将碗递给了身边的妖修,笑着抬掌对着他们一比划:“来!” 小妖修们就抬着大坛子,从两边开始一个一个的给他们满上。 玄夜有伤在身不便饮酒,便伸手拒绝了,大白叫人给他取了点水来就算是代替了,她自己则八风不动的浅浅喝了两口,随即一挑眉看向杜仲。 此时顾清离正端起酒碗,向杜仲抬了一下:“多谢师尊。” 多谢你多年相伴,悉心照料,危难时刻不离不弃。何人值得掏心相待,何人值得倾尽一切? 你这人就值得。 他又向着篝火对面的妖修示意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连根眼睫毛都没动,随即单手对着杜仲一扣碗,动作里居然说不出的带了丝挑衅意味。 杜仲就笑了起来。顾清离话少,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对着他言谢,他现在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舒心,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便也对着顾清离抬了抬碗,垂眸沉吟了片刻,舌尖舔了舔腮帮子后才看向顾清离,笑着开口:“一家人。” 这酒水清亮透彻还可以见到碗底,闻着有一股子类似于苹果的清香,带着一丝清甜味,很是诱人。 杜仲也有样学样的双手举着碗在面前划了两圈,随即饮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 杜仲一口酒喷出,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才抬袖擦了擦嘴角,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顾清离看。 这是什么鬼味道! 顾清离此时也正盯着杜仲看,见状嘴角向上挑了挑,随即默不作声的移开了视线。 杜仲心里那点感动全没了,此时也品出了点个中滋味,心道:好小子!知道我平时的口味淡,也不跟我说一下?还故意当着我的面一口喝下去,这不是等着看我乐子呢吗? 此时周围一圈的妖修已经大声笑开了,大白眼角也带了点水光:“我本来想看那位顾大人的哈哈……” 先前那大汉大约是觉得大家一起喝过酒吃过肉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用力一拍膝盖抬手就指向杜仲:“哈哈哈哈吃素的就是不一样辣的都喝不了哈哈哈……” 杜仲尴尬的笑了一下,随即又小口小口的抿了几次把剩下的那一小点喝下了,才道:“这味道我实在是……” 这酒闻着清新怡人,没想到内里居然这么烈。还不只是辣,看着挺清亮没想到实际一股子浓烈的土腥子味,入喉的时候更是直剐嗓子,跟吃土差不多。 这地方的酒也不知是个什么配方,果然不是凡物,非同凡响。 等在旁边的小妖见了立刻端起坛子又要给他满上一碗,吓得杜仲连忙收起了碗,对着他摇了摇手,只道:“我不善酒力,算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考完了超开星(? ??_??)? 第70章 “那哪行?”大汉一听立刻虎下脸, “我们可都喝过了,满上满上!” 这酒劲很大, 杜仲只觉得眼前已经有轻微的眩晕感,听着大汉的声音觉得格外聒噪,跟耳边有一群hama叫似的。 这哪行?不过巴掌大小的碗, 杜仲只喝了小半碗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再来一碗他非要瘫地上不可。 况且这酒的味道实在是非同凡响不容小觑, 他也实在是不想再吃土似的往下咽了,立刻摆摆手:“我吃素的, 真不行了,吃素的受不了辣。” “哪辣了?不辣。”那大汉伸手一勾, 拍开一个坛子的封口居然“咕咚咕咚”的对着吹起来, “既然开心就该多喝点。” 大白立刻道:“大人刚刚喝过,不用再来了。” 大汉大约是醉了,皱紧了眉伸手一抹嘴满口胡言道:“那都喷出来了, 族长当这是拉屎吗?不算数不算数。” 杜仲失笑,什么**喻? “你不会说人话了?”大白却沉下脸盯着对方,面色不善的再次道, “这么多年不见, 一见面就要我教教你规矩?” 大白虽然看着只是一个弱女子, 可但凡长着脑子的都知道她在这副皮相下有多少年的修为。 大汉见她沉下了脸, 一哆嗦突然酒醒了不少,也意识到自己先前失言了,立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赔笑道:“瞧我这臭嘴,真是不会说人话,还顶撞了族长,大人见笑了。” 杜仲就听大白又对自己道:“他们没规矩,而且我们这边在相熟的妖面前,这个词汇没多大禁忌,他们不知道吃饭的时候不该说。” 杜仲微一颔首表示没关系,把手中的碗递还给小妖修之后拿了两个果子去啃了。 妖修们跳跳唱唱乱哄哄的声音吵得杜仲脑仁直疼,出于礼貌他又挂着微笑坐了将近半个时辰,见他们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便对大白招呼道:“我脑袋有点疼,想先离开了。” 大白立刻应了一声:“那大人就回去吧,好好休息。” 杜仲便点点头站起身,刚打算带着顾清离回去,就听到玄夜也道:“我也该回去了。” 道过别之后,三个人便默不作声的远离了众妖。 虽然先前一直风餐露宿,但杜仲吃的一般都是一些干粮类的,这会只吃了一堆水果还有点不太习惯。 杜仲先前只觉得那果子甜甜的汁水丰满,这会才不过站起身走几步,就觉得肚子里跟喝了一桶酸水似的,酸的胃里很不舒服。 这时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的玄夜突然幽幽的出声:“那些水果,空腹吃多了会很难受。” 杜仲确实觉得不太舒服,便小声的“恩”了一声。先前妖修们嗷嗷乱唱的声音过大,这会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嗓子也有点发哑,连忙咳嗽两声不说话了。 这片区域的四周虽然有屏障,但是其中也有风。大约是从高空吹下来的,沿着屏障一圈一圈的刮着,地上的荒草便也按着屏障的弧度大面积拂倒。 白天还没什么感觉,可能是一入夜风就大起来了,贴着地面呼啸而过,人一远离了篝火便被刮的身上发凉。 三个人是逆着风走的,大风拍在脸上一张嘴就得喝一口,便都眯着眼睛不说话的往前走。 他们手中空空,四周屏障的光却将周遭一切都映亮,完全不需要什么照明工具。 不多时就远远地又看到了先前他们搭好的三座简陋小屋,顾清离抬眼看见了便道:“师尊先回去,我去帮师尊捉两条鱼来烤着吃。” 杜仲虽然只吃了水果但也没那么饿,本来想说不碍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清离就已经龙吟一声化作一道白光飞走了。 杜仲见到这大白条子下意识的眼皮一跳,随后才想到这里不是人界,顾清离被其他妖看到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心里寻思着先前的袋鼠都长着张人脸,万一过会儿顾清离抓回来一条人鱼该怎么办。 玄夜顿了下步伐,见顾清离走了,抬眼扫了杜仲一下才又继续缓缓前行,虽然没有什么交流,却就像是杜仲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说道:“这里虽然是妖修的世界,但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开灵智的,你不用担心吃烤人脸鱼。” 杜仲心里便松了口气。他本来以为自己如果想在这里生存下去,要么一直吃素活命,要么就去接受了食物脑袋上的人脸。 闻其声还要不忍食其肉呢,更何况长着那么一张大脸,看着那大脸吃的下去才有鬼。 玄夜拢了拢袍子,低声道:“走了,先把火生起来。” 杜仲点点头,迈开步子跟着他走了回去。 先前大白给他们临时造出来的茅草屋四周搭建了防风的结界,这才没让大风给刮塌了。 杜仲从屋子上揪下来几根看着能用作柴火的细树枝搭在一起,扔出一张符生好了火这才觉得周身温暖起来。 这火刚一生起来,就听见玄夜胸口出发出“啾”的一声鸟鸣,只见那花里胡哨的小凤凰扑腾着翅膀钻了出来。 它大约是喜欢火的,现下四周又没有什么陌生人,它就欢天喜地的要往火堆里扑。 杜仲尚且还来不及反应,玄夜就已经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扯回来塞进怀中。 他此时依然被黑袍捂得严严实实的,纵使围在火堆边上,整张脸也都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杜仲不好多评价什么,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又垂下眼皮看向火堆,不置一词。 但那小凤凰没消停片刻的功夫,又啾啾叫着从玄夜的怀中钻了出来,兴奋的向着火堆飞去。 玄夜“啧”了一声,再一次的一把将它捞了回来。 小凤凰立刻扑腾起翅膀挣扎起来,玄夜揪着领口沉默了片刻,见阻止不住它,便索性松开了手。 小凤凰察觉到玄夜没再阻拦自己,便跳出来鸣叫了两声,杜仲下意识的伸手,还没来得及摸到小凤凰的尾羽,它就像箭一般直接扑进了火堆,一眨眼的功夫周身便被火焰包围了。 火堆在它扑进来的一瞬间变得更加旺盛,杜仲预料中玩火**的场景并没有上演,那鸟就浑身着着火欢快的鸣叫着,在火堆上盘旋,忽进忽出的。 杜仲见了就收回手,又往里面扔了几根柴,笑了一下:“它可真喜欢火。” “是天性。”玄夜盯着火堆幽幽道,“龙喜水不会被水淹死,凤凰喜火自然也不会被火烧死。” 那鸟在火中乱飞,带着火舌忽左忽右,好几次差点舔到杜仲的袖口,杜仲便只好向后挪了挪。 玄夜盯着鸟片刻没说话,杜仲便也安静的坐着烤火,两人相对着沉默了许久,玄夜才又一次开口:“我确实放不下它。我知道我过去也从没做过什么惹你喜欢的事,这次很感谢你没有落井下石。这份恩情我记着,他日我肯定会报。” 杜仲实在不想再跟他继续有什么更多的瓜葛,沉吟片刻后道:“是大白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想救你。” 玄夜点点头“嗯”了一声,又看了那傻鸟片刻:“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那火堆便一下变得更加旺盛,小凤凰突然长鸣一声,带着那小火堆中的火焰拔地而起。 第71章 杜仲目光一凛立刻起身, 一步跨到玄夜身前,挥袖造出一层结界挡在了两人身前。 小凤凰嘹亮的鸣叫了一声, 火舌从他们身前席卷而过,瞬息间火焰便已经将他们整个吞没。 索性虽然看着吓人却没有什么实质的威力,仅临时造出的结界就足以抵御。 杜仲抬眸凝神细看, 隐约可见有一只小鸟在火里飞来飞去,他刚寻思着怎么去抓到它, 就听见玄夜突然“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随即“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杜仲回头扫了他一眼, 就看见他一手撑地一手死死揪着胸口的布料,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肯定是那傻鸟出了什么幺蛾子, 杜仲不敢贸然去打它, 只好放出细细的一丝灵力想去抓住它,那傻鸟却跟水里的游鱼一般滑不留手,非常轻巧的就躲开了。 他一连试了好几次, 均以失败告终。 那傻鸟的身形在火焰中不断膨胀,动作越发的轻盈舒展,杜仲也越来越难判断出它的位置了。 他正心下烦躁不知如何是好时, 却听有一声清冽的龙吟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下一刻便像是有什么人给他们泼了一桶冷水一般, 一大股清水兜头就冲了下来。 杜仲正全神贯注的去寻找小凤凰的位置, 反应慢了一拍, 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始料不及的被淋了个透心凉,脑袋还被什么重物连着砸了两下。 先前蔓延开的熊熊火焰顷刻间便被尽数熄灭,小凤凰也被淋湿了, 正萎靡的用翅膀撑着地,鸟喙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叫声。 数条鱼“扑棱扑棱”的在地上挣扎求生,之前砸到杜仲脑袋上的就是它们了。还有几条大约是下来的太快碰到火了,已经被烧熟,发出了烤鱼的香气,此时正被控制着悬在半空。 杜仲甩甩袖子上的水,将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撸去,一抬头就看见顾清离正站在自己面前,原来是他用一大柱清水裹挟着活鱼归来,正好扑灭了小凤凰整出来的火。 这下可好,澡不用洗了,鱼也不用烤了。 杜仲又伸手将几缕垂下来的发丝向后捋了一下,才用灵力将周身烘干,上前几步将落汤鸡的傻鸟捞起来看了两眼,才问:“突然就这样了,怎么回事?” 此时玄夜也安静下来,方才吐出来的血已经被大水冲走,此时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没再往外吐,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极了。 如果不是因为还能看到胸口处的起伏,简直要让人以为他死了。他大约也是想骂人的,但这会太虚弱了,才没什么动静,只是握紧了拳头。 顾清离扫了一眼小凤凰,将烤鱼送到了杜仲手中后才道:“它自己没有灵力,却还想控火,只好从饲主身上吸食灵力。” 可是他们一路上也没少生过篝火,这傻鸟之前也没玩过这一套。 杜仲用灵力将玄夜也烘干了,才用手指又碰了碰它湿漉漉的羽毛:“它之前没这样过。” 顾清离:“大约是它自己的本能在慢慢苏醒。如果再留着它它还会有更多的行为,直至饲主油尽灯枯。” 小凤凰在杜仲手心里双眼半睁不闭的萎靡了片刻,突然张开鸟喙“咔咔”咳了两声,杜仲起初以为它是被水呛到了没在意,傻鸟却咳得停不下来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顾清离正好停下正在说的话,看了片刻,突然沉下脸一把将它从杜仲手心里拍了出去:“师尊小心!” 杜仲立刻下意识的收回手后退了一步,小凤凰失去了支撑的东西也没一下摔在地上,而是咔的一声从喙中喷出一大口火。 那火瞬息间便沿着它的喙蔓延至全身,先前将它淋湿的水变成了水雾蒸发的烟消云散,它长鸣一声扑扇着翅膀直冲而起,就要飞离这里。 玄夜又捂着胸口开始往外吐血,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听着痛苦极了。顾清离见了立刻道:“这东西不能再留了。” 玄夜大约是也听见了,气急败坏道:“你敢!” 顾清离没理会他,只对杜仲淡淡道:“师尊去找一下大白。” 他言罢又扫了一眼已经飞高了的小凤凰,原本散落在地上的清水随他心念而动快速聚拢,瞬息间便凝聚成了数条细细的水链,拔地而起向着小凤凰直冲而去。 玄夜大约是真着急了,用手扒着地向前爬了两步,这几下动作惹得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说不出更多威胁的话来了。 杜仲扫了顾清离几眼,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便对着玄夜抬了下下巴,顾清离便轻轻颔首,随即移开视线去看小凤凰。 杜仲便道:“那我先去找大白了。” 顾清离应了一声:“好。” 玄夜如今都成这幅鬼样子了,小凤凰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它虽然先飞一步但到底是飞不快,几息之间便被顾清离的细水链追上,困在中间不能继续往高处飞了。 那傻鸟将身上的火燃得更旺,扑腾着翅膀横冲直撞了几下,非但没冲出去还被整个捆住了。 它感到自己的翅膀被束缚住挣脱不开,气急败坏的鸣叫了数声,便被带着向地上掉落下去。 它虽然看着声势满满自信非常,但却比顾清离差的远了,被水包裹着束缚在地上再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此时杜仲顺风向着那群妖怪的聚集地跑去,不多时就看到了那群围着篝火喝酒吃肉顺便相扑助兴的妖修们。 他们的人脸袋鼠还是没啃完,依然聚在一起一边吹牛皮一边又唱又跳。 大白正抱着小白盘坐着,先前他们怕被杜仲嫌弃视为异类,都矜持的没去动人脸袋鼠的肉,这会终于没人碍着他们了,正抱着一条大腿大快朵颐。 索性不是抱着大袋鼠的人头啃。 小白的狐狸脑袋向万向筒一般扭来扭去的找能吃到更多肉的地方,却在不经意间一个扭头看到杜仲远远地跑了过来,便猛的顿住嘴,胡须不自觉的颤了颤:“我看到主人过来了。” 大白斜着眼角扫了一下,也看到了杜仲,立刻放开了烤袋鼠的大腿,用袖子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角,站起身面向已经跑到近前的杜仲,含蓄的笑了笑:“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先前的那名没规矩的大汉此时喝的醉醺醺的,也在傻笑着对杜仲招手:“吃草的,过来咱们耍耍!” 杜仲眼皮一跳,一点也不想和他耍,直接就从他身上迈过去走到了大白面前:“玄夜的那只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玩火,把他拖累的不行了。” 大白立刻将手也在衣服上抹干净了:“怎么突然这样了?我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司去打了亡者农药想要嗨皮一下,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qwq 看这满天的星星,都是被我打掉了 第72章 杜仲领着大白快步走回去的时候, 小凤凰已经被一圈的水包裹住了,却还在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 玄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声无息的。 顾清离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走过来了便控制着水团凑到了大白面前, 点头示意她去看。 大白看了眼水团中的傻鸟,又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玄夜, 说道:“不碍事。” 随即她又侧头吩咐跟着她过来的妖修:“快去把大人扶起来。” 妖修们应了一声,立刻过去扶人, 将玄夜拖进了临时搭建的破屋子里。 大白凝视着那还在试图自燃的傻鸟许久,才道:“那些大猫, 耳朵很灵。白天和晚上的时候都会留在领地里, 但是凌晨的时候会外出狩猎,你们就趁着那段时间去吧。” 她说着掏出一个小瓷瓶,咬破自己的拇指挤出了一小瓶鲜血, 递给了杜仲:“祭台下面是我族临时停放尸体的地方,你把我的血放到血槽里,就可以下去。那下面有一口玉棺, 你们把里面的尸体拖出来就可以用了。” 杜仲点点头接过来收在了袖中, 大白便在他和顾清离之间来回扫了几圈, 深吸一口气:“拜托你们了。” 她大约觉得也没什么可叮嘱的, 现在再多说也无益,便又道过谢之后,才迟疑着离开了。 先前被顾清离带回来的鱼虽然离了水, 但是脱水时间不久,这会还活着,正在地上扑棱棱的挣扎着。 被小凤凰烤熟的那几条鱼顾清离还没放下,此时已经被晾的通体冰凉,顾清离便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团火把它又热了一下才递给杜仲一条:“师尊先吃了吧。” 这里的鱼没有磷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刺,身体柔软的厉害,只在最中间有一根粗粗的刺。 杜仲接过来咬了一口,被腥的差点流出眼泪来。 他一时也说不清是此处的生物骨骼清奇口感独特,还是顾清离毫无烹饪天赋不知道调味料的重要性。 但所幸除了腥也没什么别的,比人脸袋鼠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他一口一口的缓缓吃了一整条,胃里果然不再难受,他吃完了还赞了一句:“挺好吃的。” 顾清离便又递过来一条。 他大约是见杜仲满脸苦涩,接鱼的动作还带着一丝迟疑,已经了悟,便解释道:“这里的鱼都是这个味道,师尊忍耐一下。” 杜仲点点头,又生吞了一条便抹抹嘴角不再吃了。 顾清离稍微收拾了一下扔的满地都是的鱼和被水打湿的茅草屋顶,招呼了杜仲一下便进去休息去了。 杜仲刚吃完东西还不想立刻躺下,就绕着破屋转了两圈,又去隔壁看了眼玄夜。 此时玄夜正背对着他缩在草屋的角落中,裹在那宽大的斗篷中,身形看着单里极了,那小凤凰正被顾清离的水团裹着悬在他身边。 杜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矮身钻进去凑进去看,只见玄夜已经侧着身睡着了,袍子浸了血紧贴在身上,但好在血已经止住。 杜仲不想打扰他,看了一眼后便又悄无声息的钻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屋中。 此时顾清离正枕着自己的胳膊,仰面躺在稻草上。杜仲不是很想睡觉,这里灵气那么稀薄他也没什么修炼的心思,就在草屋门口坐下了,盯着四周的光墙发呆。 因为露出的那片天空太小,这里的晚上既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月亮,那屏障作为唯一的光源,便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即使隔得很远,也肉眼可见其白色的能源正源源不断的从地底抽出,一点点的向上流动而去,形成了这个巨大的牢笼。 顾清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杜仲进来,便抬起头,眯着眼去看他:“师尊?” “不困。”杜仲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声音嘶哑,便轻咳了一声才再次开口,“嗓子有点不大舒服。” 他见对方还在看自己,就又补充道:“之前那东西太辣,呛到嗓子了。” 顾清离大约是也自知理亏,便躺下翻了个身,不再问了。 这个地方昼夜的分辨方式和杜仲熟悉的不大一样,他还分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进茅草屋迷糊了片刻的功夫,大白就已经来到了草屋外,在地上用力的跺了几下脚。 屋中的两个人便都清醒过来,整了整领口后便依次从屋中钻了出来。 大白正带着小白等候在外,玄夜也已经醒来,正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那只大黑鸟此时也正迎着风舒展双翼。 小白见杜仲出来便一颠一颠的小跑过来,扒着他的裤腿谄媚了一下:“一路小心。” 大白也道:“已经到凌晨了,大人出发吧。” 杜仲应了一声,大白又迟疑了一下,才道:“玉棺里的那个人,还请大人收整一下,不麻烦的。” 她又说了两句,杜仲都一一应下了,大白才放了心。 他们说完后顾清离便将裹着小凤凰的水团从茅草屋中召出,那傻鸟大约是挣扎了一夜,此时已经筋疲力竭的睡了,骤然被人从屋中弄出来都没醒过来。 玄夜见了便在口中打了个呼哨,黑鸟高昂鸣叫着回应了一声,便收起翅膀,俯下身趴在了地上。 他们依次跳上鸟背,黑鸟等三人在它背上坐稳后,便伸展翅膀扶摇直上。 从这处地方到先前见过的那处低谷并不远,顺风而行行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玄夜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低声说了些什么,黑鸟到了地方就一直高高的盘旋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下方。 杜仲眼睛不如它好用,不知道它在看什么。它一直盘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突然低声鸣叫了一声,玄夜便站起身:“走了。” 他说着从袍子中掏出一件小巧的飞行法器,示意他们一起乘这个下去。 三人一直降落到可以看清地面的事物了,杜仲才看到有一群棕色的大猫正排成队,依次从下方那片低谷中跑了出去,大约黑鸟之前一直在看的就是这个,大猫们外出狩猎去了。 虽然他们提前贴好了敛息符,低调的找好位置直接降落,但大猫的五感还是太强,他们一落地就被发现了。 他们甫一落地,就有一群在附近玩耍的小妖修们抖了抖耳朵,“嗷呜”吼叫两声转身就跑。 所幸凌晨的时候不少妖修都外出了,留下的多数都是一些还未成年和已经衰老的妖修,虽然还是很凶残,但也不至于招架不住。 顾清离显出原形在圆台上围成一个圈,把两人护在了中间。他鳞片坚硬,那群妖修并不足以击碎他的鳞片伤到他的肉,他一甩尾一喷火却足以吓退一片。 杜仲一掀衣摆半蹲下身,只见圆台上刻画着细细的纹路,纹路连通绘制成图案,大约就是血槽了,他便伸手轻抚而过,在圆台正中找到了纹路汇集的地方,把大白给他的那一小瓶血倒了上去。 血液缓缓流动蔓延,虽然只有一小瓶血,却还是沿着那细细的纹路填满了整个圆台,绘制出一副有些像狐狸脸的图案。 第73章 最后一条细线勾画而成的时候, 有血液蔓延而过的地方突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光泽,下一瞬杜仲便猛的感觉有一阵吸力从脚下传来, 他只觉眼前一花,那股吸力便变成了下坠感,脚下一空就要往下掉。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已经被顾清离用尾巴圈住了腰身。杜仲下意识的向下看了一眼,只见此时脚下已经不再是那圆台, 他们似乎是被传送到了一处陡峭细高的山体上,身下是一片黑沉沉的深谷。 先前离圆台最近的几只大猫也被带着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着力点,直接尖叫几声砸进了下方的深谷中。 此时他们正攀附在山岩上, 山体之上有一圈窄窄的山道, 顾清离前爪搭在山道边缘上,尾巴卷着杜仲,听到动静便抖了抖胡须, 转眸扫了眼掉下去的大猫,没发话。 玄夜则比他们运气好上不少,他被直接送到了山道上, 免了还要拼命找着力点的命运。 顾清离长长地身子顺着山岩一点点的爬到了山道上, 等杜仲站稳了便松开他, 淡淡道:“我们似乎在一处空间碎片中, 这里禁空我飞不起来。” 空间碎片极其罕见,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其中自成一世界,规则自然和外面不一样。杜仲撵起手指连着打了三个响指, 都不见使用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来。 他们当下依附的这山体高耸入云,顶端还可看见有不少云雾缭绕,山体之下的深谷中黑漆漆的,隐隐还可以听到阵阵嗡鸣声,杜仲听出了这是只有失主的兵器才会发出的特殊哀鸣。 除此之外周遭一片死寂,光线昏暗显得死气沉沉的。 杜仲小心翼翼的靠近山道的边缘,低头凝神向下细细看去,只见在那一片黑沉沉的环境中,还隐约可以看到深谷的地面上堆着一个挨着一个的土包,每个土包前面都立着一小块黑色的石碑,差不多每块石碑前都悬着一把兵器,嗡鸣声就是从它们身上传来的。 这地方看着像是一处坟场,杜仲看着它们肃然起敬。 他虽然自己现在也是个老大不小的修士了,本该无惧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他依然下意识的觉得死人的东西都是十分了不得的,不可轻易冒犯。 他们来之前大白一点也没提这里这么多坟堆子的事,但既然尸体们都在谷底,想必大白送给他们的那口也在下面,杜仲便小声问道:“下去?” 玄夜就回应:“下去。” 三个人便排好队,顺着山路绕着圈的往下走。 这片空间中不能使用灵力,起初杜仲还有些担心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但是除了山道有些窄,要小心别掉下去之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一成不变的绕着山体走还显得有些无趣起来。 这地方的光也不知是从何而来,似乎就是天然的存在于半空之中,自然也就无法通过它们分清时间,只能眼见围着山体一圈一圈的绕着向下走。 另外两个人一个有伤没什么力气,一个身子太长脚太小在地上爬着累,都不怎么愿意说话,杜仲只好自己在心里默默掐算着,一直走了快到三个时辰才总算是到了谷底。 先前掉下去的那几只大猫运气不是很好,直接被下面密密麻麻的兵器穿腹而过,血流了一地。 杜仲见了只觉后心发凉,他要是没被顾清离用尾巴卷住,没准也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 三人一下到谷底,就听到那些染了血的兵器嗡鸣声愈发的响亮,寒光森然,叫人心生惧意。 他们不过是在谷底停留了片刻,那些染血的兵器就纷纷噌的一声向他们袭来,似乎是要护主。 他们进到这里无法使用灵力,连自己的法器都掏不出来,只得赤手空拳的来回躲闪,所幸兵器们也只是图有个吓人的样子,实则不怎么厉害。 三个人一边躲闪一边行路,快速绕着山体走了一圈,只见在山体的背面还有通路,他们一进到里面那些穷追不舍的兵器们便都纷纷停了手,各自回了原处。 杜仲长出一口气,回头看见那些冒着寒光的东西们都走了,这才细细打量这处地方。 原来这细长的山体中间还有大片大片的地方是空的,四周的岩壁上留有一圈一圈的环装通路。 昏暗的环境中可以看清上面放着一块块的深色牌位,每块牌位面前都有一根白色的蜡烛在默默地燃烧着,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昏黄火光,也不知烧了多久,想必就是对应着外面那一望无际的坟包子了。 在地面最中间有一口晶莹剔透的浅绿色棺材,倒是真如大白所言十分显眼好找。 杜仲立刻一招手,率先向棺材走去。 棺材通体晶莹透彻,里面有什么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只见棺材里确实有一个人,是一个长相相当好看青年人,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栩栩如生到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看眉眼简直就是小白化人时的一个翻版,几乎一模一样。 如今顾清离长长地一条趴在地上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杜仲只好挽起袖口,憋足一口气去推棺材盖。 这棺材盖的实在是严,他额角青筋都蹦出来了也没推开。玄夜见状也上前帮忙,两个人推了半天才推出来一条缝。 推开一条缝之后便轻松多了,稍一用力棺材盖就在他们眼前缓缓划开了。 大白先前说过,只要把这棺材中的尸骨拖出来收一下尸就可以拿来用了,杜仲伸手还没碰到棺中人的衣角,那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轻声呼唤了一句:“姐姐?” 杜仲见状心律失常,心中一句“雾草”,即刻颤抖一下,收了手就要往后蹦,差点踩到顾清离。 那人又缓缓撑着棺材坐起了身,姿态温文尔雅,扫视了他们一圈,轻声问道:“你们是谁?” 杜仲看见他自顾自得起尸,已经无法言语。 他等了片刻没见到回应,便仰头向上看,上方是昏暗不见顶的山体,深色的牌位数不胜数,只有那蜡烛幽幽燃烧时的星星火光印证着他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那是历代先人的容身之处,他已在它们的凝视之下不知在此处躺卧了多少岁月。 他又问:“姐姐呢?” 杜仲缓慢的意识到对方是个活的,便回道:“你说大白?” 青年看向他“恩”了一声:“那就是我姐姐,我叫小白。” 就着蜡烛昏黄的火光,杜仲看到他的眼角像瓷器一样突然出现细细的裂痕,裂痕所过之处肌肤快速衰老,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开裂的皮肤便从细滑白嫩变为了深褐色充满褶皱的样子。 青年似乎也有所感,垂下眼帘伸手抚了抚那片皮肤,清雅的笑了一下:“这个是我们家族传承下来的疾病,我们家族中人很少有人能活到成年,我们一群兄弟姐妹中只有我和姐姐活下来了,却不成想我刚一成年就病了。姐姐就把我放到了这里,说如果有一天找到了可以救我的方法,就会来找我。……我在这里呆多久了?” 杜仲哪里会知道他待了多长时间,但听他这个说法已经时日不短,毕竟大白已经是个积年老妖了。 现在有眼睛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杜仲完全没想到大白居然这么不负责任,她所谓的不便出面恐怕不是她怕了那群猫妖,而是怕了这个青年。 玄夜突然寒着声音道:“把棺材合上。” 他现在肯定也是十分不爽的。魔尊大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他寻求帮助为了生存,但是绝不能接受他人带着欺骗性质的施舍。 杜仲也是这么想的,里面那都是个活的,他们完全没道理拖出来看着他死。 青年却一抬手制止了他们:“姐姐呢?” 杜仲尴尬的笑了一下,迟疑着没说话。青年又看了玄夜血肉模糊的脸两眼,居然扶着棺材壁站起了身,一点一点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姐姐要用它了,我占用了它太久。不用你们拖,我自己出来。” 玄夜又道:“回去。” “不了,给你的东西我不该拿。”他笑着摇摇头,“我的价值已经到头了,不好再死皮赖脸的。她给我带话了吗?” 带话?大白甚至没告诉他们里面是个活人。 青年不等他回话,又自顾自的轻咳一声,笑眯眯的抬高了声音,对着杜仲笑道:“是了,我起尸吓了你一跳吧?” 杜仲摸摸自己的鼻梁:“是有点。” 青年此时双手和大半张脸都已经变成了深褐色的,身上隐隐可以听到碎裂一般的“咔咔”声响。 他沉吟片刻,又问:“那姐姐现在……想必已经有新的弟弟了?他叫什么名字?” 杜仲沉吟片刻,答道:“就叫小白。” 随即他又立刻补充:“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第74章 青年听了这句话, 大约是心里得到了某种慰藉,便满足的笑了一下:“这样啊……” 他脸上的碎裂处开始逐渐粉化, 像掉渣一般落下细细的粉末,他却仿佛没感觉,又笑眯眯的问:“你们一定是她的朋友吧, 陌生人不会被放进来。她近年来过得好吗?” 青年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人心疼, 让人一句谎话都说不出口,杜仲便含糊道:“前几年过的不大好, 最近好起来了。” “真好。”青年喟叹一声,“我也真想看看她, 可惜我都走不出这里。” 杜仲在嘴里含混着应了几声, 迟疑着抬抬手指,指了指水晶棺:“再等等?” 青年眼眸转动,看了一下水晶棺, 随即又看了回来:“人人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但姐姐开始考虑我的轻重的时候,我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没有重量了, 等多久都是一样的。” 他又看向玄夜, 半弯下腰, 温文有礼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青年整个胸腹部差不多都已经变成粉末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在他们面前化为腐朽。 他迟疑了片刻,突然又道:“替我向姐姐带个话。” 杜仲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此时青年周身皮肤都已经碎裂, 枯槁难看,整张脸都看不清了,就只剩下最后那张嘴。 但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想说,只好急急的道:“小时候她够不到灰长老种的青葡萄,就骗我是酸的。我后来偷吃过,好甜啊,我希望她也能尝尝,我希望她以后能一直吃好喝……” 他话大约还未说完,便已经迎面化为了一摊粉末。 杜仲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已经没有转机了,才依言取了些粉末装进了白瓷瓶中,算是收过尸了,这收尸的步骤到还真是不麻烦。 玄夜脸上没有好皮,自然也就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他此时裸露在外的肌肉纹理紧紧的收缩着,大约是心里堵得慌。 他过往那种病态的骄傲和自尊一直只允许他将别人踩在脚下,只允许他去冷眼看别人摇尾乞怜,如今却有人在施舍他,而且那个人还变成一摊粉了,真是说理都找不到人。 杜仲对着他一挑眉,此时顾清离也正趴在地上盯着他看,虽然什么都没说,还是使他下意识的觉得难受。 玄夜一动不动的自己怄气了片刻,突然裂开嘴笑了:“好一个当断则断。” 他言罢便向着杜仲大步走来。在这里大家都无法使用灵力,杜仲没想到他又犯病,一下就被他死死拥进了怀里,硬是没躲开。 他力气极大,拥住了就不松手,像块狗皮膏药,推都推不开。 他见杜仲咬着牙狠命想要推开自己,便低低笑出了声:“放下自己不该拿的……你这人心肠这么好,是不是就觉得是我自作自受,还在等别人舍命施舍?嗯?” 杜仲什么也没说,他便又轻声问:“听说你们都有父母师长?但是我没有,我从来没见过。如果论辈分,那只凤凰是我的叔叔,我从来没见过父母兄长,为什么连最后这点残余都不该是我的?” 世事有时候就是如此,有些人能福寿双全有些人却恰恰相反。但是有的人总是在看自己有什么,有些人却总在纠结自己还没有什么,各人的想法各不相同,杜仲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顾清离却突然攀附着杜仲直起身,一尾巴甩在了玄夜腹部,逼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顾清离龙目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该走了。” 玄夜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盯着杜仲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顾清离进入此处后便无法控水,那小凤凰失去了束缚又可以自由活动,所幸它也没办法再作死,此时正浑身湿漉漉,萎靡的蹲在玄夜肩头,眼睛半睁不睁的盯着他们看。 杜仲便也道:“该走了。” 玄夜最终一点头,抱着那萎靡的小凤凰,自己躺进了水晶棺中,任由杜仲替他合上了棺盖。他一直盯着杜仲看,直到棺材整个都盖上了也没移开视线。 水晶棺中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这最后一眼大约够他看上许久。 棺材打开的时候是两个人推开的,如今合上却只有杜仲一个人,多少有些吃力,顾清离又软趴趴的帮不上什么忙。 他成功合上之后长出一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看向顾清离:“走吧?” 顾清离便应道:“走。” 他们只需一直沿着山体向上走,便可以离开这里。 顾清离大约是不想再在那细细的山路上爬着走,便招呼了一声,用尾巴卷住杜仲,顺着山岩垂直向上爬去。 等他们爬到山顶,便发现上方的天是假的,用手一碰便带着他们从空间碎片中脱出。 他们虽然在空间碎片中浪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但外面似乎不过过了片刻的功夫,大猫们还维持着扑的动作,他们一出来便见到那群猫张牙舞爪的要来撕碎他们。 杜仲先前一直觉得灵力就像枯竭了一般,这会一出来周身又充满了力量感,不自觉的就想去刚别人,一甩鞭子便抽到数只大猫身上。 顾清离扫了周遭一眼,不想多惹麻烦,随即大张旗鼓的带着杜仲就上了天。 此时黑鸟还在上空盘旋,见到他们便长鸣一声,向他们示意自己的位置。 对于外界而言,他们此行时间极短,回到暂住地的时候大白还正坐在他们的茅草屋前,把先前顾清离抓来的鱼用一根长树枝串好,放在火堆上烤。 小白正蹲坐在她怀里,扒着她的胳膊探出头去,目不转睛的去看正在烤的鱼。 大白听到动静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去看杜仲,笑了一下:“还顺利?” 小白舍不得移开视线,盯着鱼毫无诚意的问候:“主人回来啦?” 他本来就在馋鱼,一开口便有口水顺着嘴边的毛滴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大白又看了两眼烤鱼,见差不多熟透了就从火上拿下来递给杜仲,小白见状立刻下意识的伸出一只爪子,“哎?”了一声,还是盯着鱼不放。 杜仲就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烤鱼才得以如了小白的愿,落入他的口中。 杜仲从袖中将小白瓷瓶掏出递给大白,顿了一下才道:“我听说灰长老种的青葡萄是甜的不是酸的,有人想要你多吃几串。” 大白愣了一下,随后才迟钝着笑起来,应道:“好。” 第75章 十年 杜仲从小妖手中借到了一本话本, 便捧着去了村落后面的果树林,在树叉上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单手枕在脑后,双腿翘的高高的,一边吃果子一边看。 他在这地界被奉为上宾, 平日里没什么工作要做,每日无所事事, 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些乐趣。 他正看到精彩处,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有一红一白两抹身影鬼鬼祟祟, 一窜一窜的靠近过来。 杜仲挑挑眉,不动声色的多留了几分精力去观察那两抹身影, 果然又是那两个小崽子。 只见那是一红一白两名还未化形完全的狐族少年。 这正是杜仲当年从人界带回来的那群凶残小狐妖中的两只, 虽然还没有完全化成人型,但也隐约能看出些美少年的影子,不再是当年那群嘴角能裂到耳后根的小怪物了。 红发的少年似乎以为杜仲没发现他, 便变得更加嚣张,一会匍匐一会起身腾挪的找掩体,快速向他靠近过来。 杜仲假装没看到, 继续悠闲的看话本, 过了片刻后见他们都只是偷偷的观察自己, 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举动, 便伸了个懒腰。 红发少年见他动了,突然紧张起来,立刻缩回脑袋, 谨慎的躲在树后。 他等了片刻,自觉杜仲大约已经伸好了懒腰,便又抖抖耳朵探出头,但先前那棵树上还哪有人影? 红发少年吓的竖直了耳朵,短短的红色绒毛也炸开了,不等他仔细再看,便听到头顶上有个声音问道:“你干什么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红发少年立刻抬头,就看到杜仲正手扶膝盖蹲在树枝上,垂头含笑正看着自己,立刻开始尝试往树上跳,还怪腔怪调的叫道:“杜仲!” 他虽然已经学会了说话,但是学的还不标准,调子有些尖锐。 杜仲起身看了他片刻,见他是真的上不来,便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站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立刻欢天喜地的展开双臂,扑进杜仲怀里,抱着他的腰抬起脸,又叫起来:“讲故事!” 杜仲笑着揉了揉红发少年的脑袋,又去看那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明显胆子小的多,他见杜仲在与红发少年说话,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凑过去,见他看过来,索性就又缩头缩脑的躲回了树后。 杜仲就一招手:“你也过来啊。” 白发少年怯怯的看了他片刻,见他满面笑容,不像是会责罚自己的样子,便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杜仲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妖族中人多数都很野蛮,他们会讲的故事多数都是吓的小孩子睡不着的那种。 会讲睡前故事的杜仲与他们一对比,便显得格外温柔可亲起来,这两个少年便时常跑来找他听故事。 杜仲拍了拍少年的背着,示意他们先松开自己,随即便靠着树坐下了,两个少年也立刻紧挨着他坐。 杜仲绞尽脑汁的开始思索今天编个什么故事才能打发了两个少年,他虽然知道那么几个故事,但是任谁讲了这么多年还不准重样都是叫人蛮头疼的。 他有时候自己讲过什么都记不清晰了,但只要胆敢讲少年们听过的,他们就要吱哇乱叫着打断他。 杜仲思索了片刻后,信口胡说道:“那今天就讲个青蛙吃鱼的故事吧。” 红发少年立刻背着耳朵,温顺的把下巴垫在了他胸口,满脸期待的盯着他,一连“好”了好几声,才问:“鱼那么大,怎么吃的?” 杜仲正要再自由发挥,继续瞎编几句,却听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龙吟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红发少年竖直了耳朵:“杜仲,死人脸来了。” 死人脸是他给顾清离起的外号,因为顾清离看起来总是有些严肃,也不怎么同他们讲话。 少年还有些不知人事,并不能理解师徒是什么关系,当着杜仲的面就敢胡乱叫他给顾清离起的外号。 杜仲立刻板起脸纠正他:“别乱叫。” 两个少年自知自己大约说错话了,便都伏下耳朵,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不敢再乱说话。 杜仲看着顾清离在半空中快速游过来,落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便问道:“什么事?” “天快黑了。”顾清离一落地便扫了那两个少年一眼,淡淡道,“我一整个白天都没见到师尊,就出来看看。” 杜仲闻言抬头向上看了看,太阳已经走到屏障边界的地方,确实是天快黑了,他之前一直没太注意。 杜仲合上书拍了拍少年的背,白发少年立刻懂事的坐起了身,红发少年却还是压着他不让他起来,满眼期待的盯着他看,抖了抖耳朵恳求道:“杜仲,青蛙吃大鱼。” 杜仲一见他撒娇,就妥协的笑了笑,按着逗小孩的睡前故事套路,声情并茂的给他讲了个青蛙吞鱼的故事。 每天的故事套路都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个主人公和地点,实则幼稚的要死,但少年还是听的津津有味,蓬松的大尾巴兴奋的缓缓晃动着。 顾清离在旁边静静等候,见他讲完了站起身,便向旁让了让路,让杜仲先走。 红发少年立刻也小跑两步,拉着杜仲的袖口挨着他走。 少年自认为回去的路上时间充沛,单单只是走回去还使他有些不满足,便弹弹耳朵尖,迟疑了片刻,又要求道:“杜仲,再讲一个。” 杜仲编出一个故事便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再编一个真的很难过,他就笑了一下:“今天的已经讲过了,明天吧。” 少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嘟起嘴,还是低声道:“但我还想再听一个。” 他见杜仲没理自己,便又无理取闹起来:“那个故事太短了,而且我们回去还要走好远,你得再讲一个。” 杜仲见他闹的凶,就只好答应了:“那就……讲个猴子吃桃?” 杜仲小时候,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他听过并且记住的睡前故事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今天连着即兴发挥,编出来的就都没能脱离“狼和七个小绵羊”的情节。 少年变聪明了,听到一半就皱起眉头:“这个和上一个明明是一样的。” 杜仲顿了一下,挑挑眉:“只有这个,要不明天?” 少年只得将就着听完了这个和上一个基本一样的故事。 他听完了仗着杜仲脾气好,又喊:“这个和上一个明明是一样的,你得再讲一个。” 杜仲已经猜到了他会说这种话,眼皮一跳就要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表明态度。 少年立刻住嘴,拉着他袖口不松手。 少年刚安静下来,就听身后的顾清离幽幽道:“师尊已经很久没给我喂过招了。” 红发少年不知道“喂招”是什么东西,只是喂字开头他就觉得是能吃的,又立刻接茬,跟着嚷嚷:“我也要!” 杜仲也不知道顾清离为什么要添这个乱,但看少年聒噪,就先对少年解释:“被喂招是挨打的意思。” 少年知道挨打是什么意思,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准备静观其变。 杜仲打发了少年,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顾清离一眼:“你现在还需要我喂?” 杜仲仗着当年顾清离给他放的那碗龙血和鳞已经今非昔比,但是顾清离则更加进步神速,完全已经可以出师,如今不太需要杜仲多跟他说什么了。 而且他们近年来日子过得安稳,杜仲又不太需要关心顾清离的课业,他也已经不太清楚顾清离的能力到了什么程度,其实也许已经超越他也不一定。 顾清离回看着杜仲,没说话,杜仲就道:“那咱们回去就比划比划。” 顾清离得了这话,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然而他们刚一走回村落,远远的就看见小白正安静的站在小路上,一见到他们便摇身变成了一个白绒绒的东西,叼着把骨梳向他们跑过来。 两名少年一见到,便叫:“白叔叔。” 小白点点头算作回应,一跑近就扒住杜仲的裤脚,含糊不清道:“主人,梳毛。” 杜仲俯身从他口中接过梳子,问:“大白呢?” 小白:“姐姐现在没工夫管我,叫我去找别人。” 红发少年一听,又开始扯杜仲的袖口:“我也要梳毛!” 杜仲笑了笑,回头对顾清离道:“我先去给他们把毛梳开,你先去吃饭吧。” 顾清离看了他们两眼,没有多言,点点头自行离开了。 此时妖修们已经猎好了食物,准备好了柴火,顾清离找个地方坐下,拾起几根搭在一起,对着它们喷了一口火点燃了,便串好一串肉在火上转来转去的烤。 妖修们来来往往的走来走去,不多时大白就走过来,看见他便问:“大人,看见我弟弟了吗?” “嗯。”顾清离点点头,将肉从树枝上剃下来放在一片干净的叶子上,又开始串新的,“刚刚他叫师尊给他梳毛去了。” 大白笑道:“是了,我刚刚叫他去找其他人给他梳毛。” 顾清离闻言沉默片刻,又抬眼看向大白,指了下自己对面:“坐。” 大白知道顾清离一般不会去管别人什么,叫别人坐或者吃都是有什么事情要询问,便依言坐下了,等他发话。 顾清离盯着自己的指尖,默默的转着肉,听着油掉进火里发出的“滋啦滋啦”声,片刻后才又淡淡的开口:“听说你们很懂人心?” 大白笑了一下:“算不上很懂,不过大人如果有什么事确实可以与我说说看。” 顾清离听完点点头,便问:“那你说有的人,开始的时候最为亲近,但为何后来反而疏远了?” 第76章 大白听到他的话头, 心思一转便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明知故问:“大人在说谁?” 顾清离向前探探身子, 用膝盖撑住胳膊,让肉串整个没入火中,随即抬眼去看她, 罕见的勾了勾唇角:“你觉得呢?” 大白下意识的抹了抹鼻子:“我并未觉得你们疏远了,你们现在依然住在一起。” “是吗。”顾清离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随即伸手在火焰上虚晃一下,火苗便被压低, 将将好露出了其中的肉串。 大白也不清楚他到底想问些什么,他不说话便也不敢多嘴。 “我其实不是想问你你觉得怎么样, 而是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顾清离盯着火焰沉默片刻, 才又开口,“师尊以前总喜欢围着我转,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事都要问, 我只要叫他他就会立刻过来,我不叫他他都要凑过来。但是最近有些不大一样了。” 大白便试探性的问:“大人是指……您觉得他最近被别人分心了?” 顾清离闻言微微颔首,示意正是如此。 大白“哦”了一声, 心中有些了然, 又问:“那您的想法呢?” 顾清离抖抖手上的树枝, 垂眸浅浅的笑了一下, 只道:“他是我的师尊。” 大白沉吟了片刻,缓缓答道:“我觉得可能是你小时候,比较弱小, 需要他,他就会一直围绕着你,但他现在觉得你不再那么弱小,自然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弱小的人身上。” 顾清离:“可我已经长大了。” “是。”大白便双手十指交叉,撑住下巴,又问:“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这种想法,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不会一成不变。就像你长大后,就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顾清离盯着她默不作声,大白就又道:“人们最在意,最离不开的,往往就是对自己最特殊的那个。您以前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但现在呢?” “如果您想继续得到最多的关注,那您就要做最特殊的那个人。……您知道为什么小白始终离不开我吗?” 顾清离:“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姐姐,将来是他的配偶。” 大白一点头:“不错,这就是我对于他的特殊,和独一无二之所在。” 顾清离上一世虽然活了三百多岁,但他一生中的人际交往基本都是失败的,或者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平凡人的单纯社交,他只有失败的经验,没有成功的。 而大白则是个近亲结婚家族包办婚姻的,她的观念也早不知歪到了哪里。 两人一拍即合,一点也没察觉出这个类比和关系有些奇怪,还都觉得这番言论非常有道理,简直堪比名言。 顾清离便挑挑眉,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愿闻其详的姿态。 大白就顺着话头问道:“那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当这种关系不再最为特殊,您要用什么特殊的地方,将你们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顾清离如实答道:“未曾。” “那就是了。”大白抿着唇笑起来,“你不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只要想清楚这个问题,你自己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可我想不明白。”顾清离深吸一口气,脸上难得的带了丝不解,“我近日来数次邀请他共事,都被拒绝了。” 大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共什么事?不会就是劈柴摘果这一类的吧?” 顾清离盯着她没做声,大白就在无言中心领神会:不然呢? “大人不觉得这种事谁都能做吗?你该找些别人不能做的。”大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且他拒绝了你,你不会再要求一次吗?他人好,你多说几次就好了。” 顾清离点点头:“然后?” “做人要主动些。” “主动?”顾清离皱了下眉,“之前玄夜就一直在很主动的招惹师尊。” 大白也多少知道一些杜仲看玄夜不怎么顺眼的事,便道:“你和他不一样,杜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关心他,但关心你。你们从开始就不一样。” “而且不是那种强迫人的主动,我指的是凡事要多解释一下,不要去等着别人猜。”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该说的差不多都该说完了。 顾清离便将肉块整理了一下,拍拍衣摆站起身:“很好。” 他言罢便伸手在火堆上方虚空一抓,小小的火堆瞬间便化作熊熊烈火直冲向上,冲到半空中的一瞬间又猛的熄灭,化作点点火星,零零散散的落到了地上。 “我很少会有认同的人。”顾清离瞥了大白一眼,拍拍手上沾染的灰,“但我今日既然与你说了这么多,自然就是认同你的。我希望我说的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师尊。” 大白立刻应道:“那是自然。” 此时杜仲正坐在屋前用骨梳替小白梳毛,小白的毛发因为四处乱滚沾了一身灰,而且已经有不少地方打了结,想要在不伤了他毛皮的情况下解开还有些难度。 两个少年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一缕缕的解毛,等着他待会为自己梳理。 杜仲皱着眉头,费劲的梳理了许久也没弄好,心中正有些焦躁,余光便瞥到顾清离远远的走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一大片叶子,叶子上盛放着还热乎乎的烤肉,走近了便道:“师尊吃些东西。” 两个少年和小白一起直勾勾的盯着肉看,但他们都不怎么敢招惹顾清离,就也只是看看就算了。 杜仲之前吃果子吃多了还不怎么饿,“嗯”了一声示意他先放下。 顾清离又道:“师尊吃些东西。” 杜仲点了点自己旁边:“好。” 顾清离:“师尊吃些东西。” 杜仲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奇怪的看向他,心中疑惑的想道:他今天变成复读机了? 顾清离:“师尊吃些东西。” 杜仲便点点头,放下梳子擦了擦手,从顾清离手中接过树叶,就着吃了两口。 就听顾清离又道:“师尊先前答应了要给我喂招的。” 杜仲咽下口中食物,应承道:“嗯。” 以往顾清离只要得到一句应承,就不会再多说话了,但他今天还是淡淡的追问道:“师尊什么时候给我喂招?” 杜仲微微皱起眉头:“给他们梳理好毛发。” 顾清离:“可是师尊说回来就要给我喂招。” ……这人难不成是吃错了毒蘑菇?可是顾清离不应该傻到会乱吃东西啊。 杜仲沉默了片刻,心思快速转了好几圈,也没想明白顾清离为什么说话要重复这么多次,最终只得站起身:“来了,准备好。” 他言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快速向顾清离袭去,两人都没有掏兵器,只是赤手空拳的打在了一起。 旁边的少年们虽然对于杜仲不给他们梳毛了有些不满,但他们天生就是爱看热闹的,见杜仲和顾清离打在了一起便又兴致勃勃的去看。 杜仲一连几招很快就占了上风,他感觉得到顾清离今日只在一味防守,从未反击,而且动作总是慢半拍似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跟着刻意放慢了些攻势,有所收敛,顾清离恐怕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 杜仲便分出一些心思,不动声色的去打量顾清离,但对方脸上依然是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拳掌之间感受着对方也说不清是放水还是吃坏了东西的慢半拍,心道:他难不成是在顾忌我的面子,不好让我败的太惨? 可是又不像,这已经不是让着自己的问题了,这分明是孤独求败。 而且本来就是顾清离要求来过几招的,完全没有这种消极怠工的道理。 杜仲又试探了几次之后,只得快速收了手,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怎么。”顾清离见他收手,便也立刻收势。他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但是脑子里过了一遍大白的话,就又补充道,“只是师尊先前是先答应的要给我喂招。” 顾清离虽然还是口气平平,但是杜仲就是莫名听出了一种委屈来,他似乎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你明明先答应了和我愉快的玩耍,却又出尔反尔先找别人去了。 杜仲一直觉得顾清离从不在意这种事,这会不自觉的摸摸鼻子,笑了一下:“对不起。” 顾清离点点头,居然一反常态的接过了话茬:“没关系。” 第77章 杜仲吸了吸鼻子, 承诺道:“我以后会注意。” 他说完见顾清离应了一声,就又坐回小白身边拿起骨梳给他梳毛。 顾清离迟疑了一下, 并未直接离开,而是也挨着杜仲坐下了。 红发少年先前总是叽叽喳喳的,但现在看到顾清离近在眼前, 就如同突然哑了一般,趴在杜仲膝盖上不敢再乱讲话。 杜仲虽然在给狐狸们梳理毛发, 但是心里却一直在想着顾清离,想了片刻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待会也一反常态的趴在自己膝盖上喊着梳毛什么的。 但所幸杜仲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顾清离就只是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坐着。 杜仲替小白将毛上的疙瘩一一解开,又给两名少年稍稍梳理了毛发后沉吟了片刻, 随即直直的看向顾清离的眼睛:“清离,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曾特意从灵田中挖出了一株灵草,送与你的事吗?” 顾清离突然听他这么说, 愣住了一瞬,半晌没说话。 他迟疑了许久,才最终斟字酌句的问道:“师尊是在说……那株野花吗?” 杜仲便松了口气, 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心道:这蠢事只有他知道, 没错了。 那时他才刚来到这个世界, 还什么都不懂,以为灵田里长出来的都是灵草。 当时他还没见过灵草开花,每天看着地里长出来的都是青草一样的东西,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看到了个不一样的。 那是一株开出了艳红色花朵的植物,花朵娇嫩美丽,有些像玫瑰,但是更为漂亮,每一片花瓣都卷曲的恰到好处,美好的不似凡物,和周围那一圈的青草都不一样。 杜仲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植物,但是觉得长这么漂亮肯定是不错的东西,就将它从灵田中挖出来,装进了一个小花盆里,送给了顾清离。 顾清离当时什么也没说,见他给自己送花,顿了一下便接过来,还对他道了谢。 杜仲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从图册中看到,原来那种有些像玫瑰的花居然是一种危害田中灵草生长的杂草,生长速度极快,且花粉有轻微的致幻作用,于修士不利。 杜仲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挖居然挖出来个还带点毒的花,虽然觉得顾清离应该是已经养死或者随手扔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就趁着有一天顾清离不在的时候潜进了他的屋中。 然后就看到那玫瑰似的东西已经顺着墙疯长到快填满半个屋子了,也不知道这傻小子是怎么养的。 送给别人的东西不能收回,尤其是给小孩子的东西,如果莫名的抢回来会给对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况且这花长得太大了,突然间消失只有瞎子注意不到。 但他又实在是担心顾清离被自己送的花给害死,便去询问了白晨。 白晨摇了几下折扇的功夫就想出了一个很阴损的办法,他送了杜仲一只长得很像草泥马的灵兽,叫他先去把那毒花连根砍了收拾掉,再偷着把这只草泥马放入顾清离的房中,骗小孩说是草泥马吃了那毒花,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杜仲依言行事,放草泥马进顾清离房中啃了一圈,顾清离果然没询问什么,又默默的养起了草泥马。 只是杜仲这次长心了些,多关注了一下草泥马的生长情况,随即就发现这东西胃口奇大,只要稍不留神,连顾清离的修炼书籍和图册都要吃掉。 他这次没再想什么谎言,而是直接告诉顾清离那东西胃口太大,养不起,就送走了。 杜仲后来一直疑心顾清离知道那东西是毒花,这可能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师徒感情,但顾清离从没主动提过这事,他就也没问过。 此时顾清离突然见他提及,便问:“师尊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件事?” 杜仲“唔”了一声:“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顾清离扯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便垂下眸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小白的鼻子:“我那时以为师尊另有深意。而且我一直没想明白食草兽为何会进到我的屋中。” 食草兽正是那草泥马样的生物,自然是杜仲亲手放进去的,但他不可能承认。 “没有深意,就是认错了,以为那是灵草。”杜仲长出一口气,“你当时房门没锁好,那东西就进去了。” 顾清离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是吗。” 杜仲确认了这是顾清离本人无误,就不想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便将骨梳交还给小白,又对那两名少年招呼道:“天黑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少年们看了顾清离一眼,没敢多做声,乖巧的随着小白一同离去了。 杜仲便扶着地站起身,招手示意顾清离一起走。 他们刚到此处时搭建的草屋早已拆了,在妖修的帮助下,他们建好了一座像模像样的砖房,离妖修聚集的村落有些远,免了平时会被打扰。 那么一座房子已经够他们两个住了,而且两个人凑在一起比较方便,杜仲便还是和顾清离住在一起,没有离开另找住处。 一同回去的路上,杜仲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下,稍微放慢了脚步,等着与顾清离并肩而行。 顾清离此时已经成年,杜仲顾忌他的尊严,不敢再随便伸手揉他的脑袋,或者做出肆无忌惮的搂他臂膀什么的冒犯举动。 他便只将胳膊虚虚的搭在顾清离肩上表示亲近,见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才伸手比划了两下,凑近了对方低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了?你可以告诉我。” 顾清离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想说“没什么”,但是大白说的“主动些,凡事多说两句”又在他脑子里转了两圈。 他便收了话头,临时改口道:“我就是总觉得近年来师尊与我疏远了,有些事情和早年都不大一样了。” 杜仲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的说出了自己在想什么,颇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哪些?” 顾清离:“很多。” 杜仲沉默片刻,心里经过反复比较,认为这是顾清离在跟自己表示亲近,便加大动作轻揽了一下他的肩,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发梢,见他没有拒绝才抚了抚他的头发,低声笑了一下:“没有的事。” 顾清离“恩”了一声,看着他即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认同。 杜仲弄明白了他的想法便放开了他,替他整了整被自己弄乱的衣领:“咱们之间一直都一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徒弟,不会变的。” 顾清离闻言移开了视线,应了一声:“恩。” 杜仲见他没再说什么,自觉是将事情解决了,便也点到为止不再多加纠缠,继续快步向前走去,带着顾清离回到了住处。 是夜,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同一张榻上打坐,。 这屋中只有一张榻,只因妖修们多是席地而睡,床榻很难得,杜仲又觉得师徒二人没什么好忌讳的,便只准备了一张宽大的床榻。 因为外面屏障实在是太亮了,窗棂之外还挂了几层遮挡物,但饶是如此屋中也并不显得漆黑。 顾清离缓缓睁开眼,向自己身旁扫了一眼,只见此时杜仲正专心闭目打坐,他看了半天对方也没有所反应。 顾清离向前探探身子,用手托住下巴,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杜仲。 随着修为的增进,他看着越发的年轻俊朗,眉眼柔和可亲,也越发的耀眼,越发的惹人注意。 顾清离看着杜仲,在心里默默的想道:最特殊的人…… 第78章 经过了上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杜仲知道了对方心里还有些小九九,就确实对顾清离上心了些。 最起码顾清离叫他一声就会得到关注, 多重复几次杜仲基本就会优先考虑他的事。 但是依然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 顾清离看着杜仲每天用大量的时间哄着那两名少年,还给他们换着花样的讲故事,心中多少有些别扭, 却自知不能再多要求些什么了。 其实不止是大白讲的那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会一成不变,顾清离一直都知道,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能长久。 淡漠如他都能感觉出疏离,恐怕终是要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天。 他们两人依旧如从前一般度日, 杜仲虽然答应了会多关注顾清离,但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是爱一个人跑树上窝着去。 顾清离先前从大白的建议中尝到了甜头, 便找了个机会又去问讯她, 但大白自己也说不明白如何才能称得上“特殊”二字。 他们又如往常一般度了几日,这一天正午,大白便皱着眉头找到了他们的住处。 此时只有顾清离还留在屋舍附近, 杜仲又不知道去哪找地方清闲去了,他便问:“找师尊?” 大白摇了摇头,清秀的眉头依然不见松开:“找你们谁都一样。” 顾清离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但还是带着她走进了杜仲平时爱去的果树林。 杜仲身上还带着顾清离的味道, 并不难找, 片刻的功夫便看到他果然又在果树林中被那两名少年缠住了。 杜仲听到动静, 抬眼一看就见到他们正走过来,便问:“有事?” “有一些。”大白答道,“大人想必也知道, 此处并不是我族原住地,但我们在此处修养生息多年,虽然灵气稀薄了些,可也还算不错。” 杜仲挑挑眉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大白便又道:“但是灰长老近日来都观察到祭坛有些变化,我很担心。我们静养了这些年,我觉得是时候把那片领地抢回来了。不知大人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他们两个与大白关系很好,都多少承蒙过一些照顾,自然满口应允。 她道了声谢,与他们商议了几句后便急急的离开了。 大白是最晚来通知他们的,村落中的妖修们早已开始收拾起家当,挑出青壮年妖修分配好了工作。 他们最后选在了几日后的凌晨动手,壮年大猫们刚一出发去捕猎,他们便也出发了。 懒懒趴在高处的妖修耳力极好,虽然他们已隐匿了身形,但临到近前的时候还是被他发现了,“嗷呜”一嗓子响彻整片区域。 猫妖们见他们来的人多,自知不敌不愿恋战,直接从领地中退了出去,向着先前外出狩猎的队伍逃去。 壮年猫妖们也察觉到事情不对,立刻向回赶,不多时便与狐狸们交上了手,一时间兵器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妖力四散开来波及了一整片区域。 顾清离这次没再像先前与杜仲过招时一般故意放水,他在妖力与兵器的席卷中游刃有余,也叫杜仲多年以来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实力。 虽然他们还以师徒相称,但顾清离凭借着他的资质和血统,早已不知比杜仲强上多少了。 这一战用时极短,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将猫妖们从领地中彻底的驱逐的出去。 杜仲这才有机会去看看那描绘着狐狸图案的高台祭坛,只见上面可不止如大白所言只是有一些变化。 那些搭建高台的石料此时已经被烧的烫手,还不时有红光从上面流窜而过,不知下面是怎么了。 大白不敢怠慢,立刻向石台的血槽中放血,希望能下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她的血水刚一触碰到滚烫的祭台便被蒸发,根本没出现什么能进入那空间碎片的征兆。 大白本来一见到祭台都被烧红了便察觉不对,是偷着去放的血,这会遇到这种事也没敢声张,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回来分配资源了。 此时领头的大汉在人群中浪了一圈,正巧看到杜仲,一拳就锤在了他的胸口上:“吃草的!好久不见!” 杜仲猝不及防,被锤的差点差了口气。 他也说不好他们是人文素质差还是什么的,反正一声招呼都不打的互锤互踹什么的在他们看来似乎就算玩耍,还记不住他的名字,看见他就叫“吃草的”,偏偏还不觉得自己没礼貌。 杜仲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胸口,那大汉就哈哈一笑,猛地一跺脚沉下身子,做出狗熊摔跤的标准动作:“来!” 杜仲就笑了一下,也撩起袖子凑了过去。 他虽然身形看着有些瘦削,但本来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也没指望着蛮力。 况且他近年来修为高深不少,一个五短三粗的妖修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没几招便被撂倒在地上了。 那汉子也不恼,就仰躺在地上又哈哈笑了两声:“好!一起打过架就是兄弟。” 杜仲撂倒他就收了手,笑着应了一声:“嗯。” 狐妖们不知何时又起了数坛那味道极怪的酒,他们这次更为粗犷,见有几只没来得及逃脱,在乱战中不幸被打死的猫妖,便直接捡起来烤了。 甚至还有几个小一些的想将肉切开放到祭坛上烤,被大白及时的制止才没去做。 她虽然担心着祭坛是什么情况,但这么半天的功夫也不见有丝毫变化,自知担心也没用,只得安下心来决定静观其变。 杜仲其实没吃过猫肉,但看他们这副野蛮的样子,就也实在是不想尝试。 妖修们又依照往日的行为习惯掏出了碗,有好事就要一起来几碗,这场景再熟悉不过了。 杜仲对这液体的股怪味道感触良多,不愿再回味悠长,然而这次不等他发话就听那汉子幽幽道:“吃草的,你今天要是不喝,就不是朋友。” 杜仲对于这种劝酒方式无感,就要再次婉拒,却见大白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又倒满了递给他:“大人不要推拒,来吧。” 大白以往都是向着他说话的,这会也这么要求,恐怕他这样确实有些毁氛围。 杜仲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毕竟是个女子才刚饮用过的碗,他一个男的再用肯定不合适,但是大白又没有缩手的意思。 顾清离扫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也没替他解围。 大白就道:“大人还怕被我轻薄了不成?” 杜仲见她豪爽成这样,只得尴尬的笑笑:“哪里的话。” 杜仲虽然不怎么喜欢能迷惑人神志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像个小女孩一样誓死抵抗。 他见周围一圈人都喝了,大家又都这么说,就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接过碗特意转了个圈,选了个大白没碰到过的地方,憋足一口气,捏住鼻子一饮而尽。 虽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那划嗓子的口感和可怕的味道还是让他难过的肝胆欲裂。 这酒劲极大,且他灌得太猛了,味道往上一反,眼前就直发晕,但所幸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出来。 他刚要学着人家的样子一扣碗,就听大白“哎”了一声止住他的动作:“大人还没喝完呢。怎么这么点都喝不完?” 杜仲眼前景象有些转,他稳了稳,凝神去看,就见到碗中果然还有浅浅一层酒水,大约是他先前灌的急,没注意到。 他就又一口喝下去,却听大白又道:“大人,你这一口太小了,还剩好多。” 碗中液体果然还有剩余,杜仲脑壳有些蒙蒙的发疼,迟疑着疑惑起来,不明就里的又喝了一口。 自然还是没见底,但他迟钝的并未察觉出任何不对。 他此时口唇已经被那怪味辣的有些麻木了,脑子也有些晕,再喝什么东西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喝进去,到底喝了多少,只一边下意识的吞咽一边在大白的声音中奇怪那么点汤水自己怎么半天也没倒进嘴里。 最终还是顾清离将那个怎么也不见底的碗从他手中拿了出来,杜仲才停下来,却傻兮兮的指了一下:“还没完呢。” 顾清离看了大白一眼,只对杜仲道:“别人递来的东西,师尊下次看仔细些再接。” 大白就笼着袖子,坐在原地笑的人畜无害,片刻后才向杜仲倾过身子,问:“大人你还认得我吗?” 杜仲诡异的“嘻嘻嘻”了几声,没理她。 大白就道:“大人酒量太差,都认不清人了,还是快扶去休息吧。” 她说完又去看顾清离,眼眸中波光流转,带着一股堪破人心的狡黠:“前几日大人问了我数次如何能成为最特殊的人,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觉得大人您真正想问的其实不外乎是如何才能长久。” “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个答案。” 第79章 长久?顾清离不是傻子, 他知道大白回报给他的答案是什么:既然你这么在意他,如果觉得师徒关系还是不够稳固, 那么道侣呢? 顾清离对男男之事略有耳闻,但他历来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所以以往从未向这个方向考虑过。 他对大白的话没做出任何表示, 既没有表示接受也没有责备她的擅自冒犯,只对杜仲道:“师尊, 走吧。” 杜仲虽然迷迷糊糊的已经坐都坐不稳了,脑袋来回的晃悠, 却一点也没有喝醉了的闹腾,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乖巧极了, 听到顾清离的话便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应道:“嗯。” 但他自己是站不起来的, 甚至还有点想往地上躺。 顾清离便拉了他一把,将他架起来往回走。大白在原地坐着没动,只道:“大人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他闻言顿了下脚步, 轻抿了一下嘴,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顾清离成年之后,除了过招和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 很少与杜仲有什么肢体接触。 他此时架着杜仲, 杜仲见他很稳固便直接将重心压在他身上不起来了, 他半扶半抱的走了片刻, 最终见对方迷迷瞪瞪不在状况的样子便将对方直接抱起来了。 杜仲的身形虽然看着有些瘦削,但是却并不是身上没肉,相反在这个平日里需要大量消耗才能存活的世界, 他身上的肌肉一块都不少。 顾清离将他向上托了托,触手的腰线紧致而有韧性,却不是石头一般的死硬,他的腰很窄,窄的恰到好处。只是窄,不显纤细。 顾清离将他一路抱回了住所放在榻上,自己先净了下手才又转身坐回榻边去打量他。 没有人一出生便是淡漠无情的,顾清离自然也有过会对着其他人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青葱少年时代。 只是那段岁月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有一味的被背叛和无能为力的逃亡生涯,顾清离之后的人生中很少会去回想,有些东西便也都快忘了。 那时他一腔热血的去追求别人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顾清离看着仰面躺着睡得人事不知的杜仲,皱着眉陷入深思。 是需求,是依托,是情感的满足,是希望独一无二的占有。 他如大白所言仔细的考虑了一番,才发现他对杜仲的情感与那时的何其相似,却又还是有所不同。 前者激烈而一瞬即逝,充满不稳定性,而后者则更为和缓漫长。 顾清离倾身向前,将手放在杜仲的胸口,感受着掌下缓慢而有力的跳动。 他的师尊,命都是他给的,血脉中还留存着他的残余,如果不是因为他,今日早已苍老腐朽成灰烬。 顾清离第一次带了些别的心思去打量杜仲,突然发觉他的俊美如此诱人,他毫不设防睡着的样子正是自己想要牢牢攥住的东西。 不是搂着其他人讲故事,不是拥着别人梳理毛发的样子。 那个过往最关心他,最爱围着他转的人,突然有一天世界里多了许许多多其他需要费心的人,他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毫不在意。 今日是梳理毛发讲故事,那明日呢?是不是就是衣食住行一应照顾周到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终不会长久,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也许有一天其他人会先行一步,而他们终将形同陌路,就像他漫长生命中的许多人一样。 想要留住什么,奢求永恒,太难太难。 而大白的意思,就是趁着杜仲睡的人事不知谁都认不清的时候,办好该办的事,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一切已成定局。 他即便是想追究,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连自己也已经记不住了。 *中间内容此处不可见,辛苦大家,作者微博:长左司* 他方才才发现自己对杜仲的情感早已不止局限于淡淡的同居者,这份情感与他早年男女之情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不同就在于,他如果做了惹那些女孩不开心的事,他还可以道歉,可以送礼,可以用自己的魅力挽回某个失误。 但是如果他与杜仲出现间隙,一切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他们之间,容不得多少失误。 现在他要么继续下去,一错到底,要么立刻收手。 顾清离看着杜仲吓的直哆嗦的样子不自觉的皱起眉,到底是起了身,只道:“没什么,师尊睡吧。” ** 杜仲迷迷糊糊的听到顾清离说没什么,便下意识的安心起来,身上慢慢哆嗦的不再那么厉害,呆愣愣的盯着对方看。 顾清离伸手替他拢了拢被自己弄乱的领口,又道:“师尊睡吧。” 杜仲傻乎乎的对着他眨眨眼,轻轻的“唔”了一声,居然真的乖巧的翻身去睡觉了。 顾清离坐在床沿看了他半晌,见他逐渐睡熟,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声,心中想着事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他有贼心,但是居然没贼胆。 顾清离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心里头一次如同长了荒草一般痒痒的,感觉如此的不满足。 他又扫了一眼杜仲,最终还是再次将对方翻过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将他打理的整整齐齐,看不出一丝端倪。 明早一觉醒来,也该忘得差不多了。他们依然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顾清离听着杜仲均匀的呼吸声,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有以前的,也有以后该如何相处的。 他一路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三个时辰还未过,天还没亮起来,便变故徒生。 起初顾清离透过被层层遮掩的窗棂突然见外面有什么橙红色的光一闪而逝。 他轻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外出查看,便见极快速的又有三道橙光闪过,持续时间极短。 窗棂遮的太严,每次都只有一丝的橙色透进来,但他还是看了个清楚。 数道橙光闪过后,脚下的地面便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感,顾清离便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 这他上一世经历过,这片大陆外界地动严重岩浆频繁喷发,但是在屏障中也并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他当时经历的时候,比如今晚上许久。 顾清离本想去叫醒杜仲,手刚伸过去便见对方已经醒来。 杜仲根本不用他叫,这震动一出现他便警觉的惊醒,直接敏捷的从榻上跳起来,但因为没控制好力道,用力过猛,又一头撞在了低矮的房梁上,疼的“嘶”了一声。 杜仲此时头重脚轻,站着就要往地上摔。顾清离看了一眼,立刻伸手去扶。 杜仲顺着对方稳住身形,问道:“发生什么了?” 顾清离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见他坐好便立刻缩回手,不动声色的和他保持了距离。 此时外面又恢复了平静,杜仲便抬手揉揉太阳穴,怔愣了片刻后皱起眉头,迟疑着看向顾清离:“昨晚我们……?” 顾清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发话,自顾自的起身推门出去,看了两眼以后又走回来:“师尊,一起出去看看吧,他们都聚集起来了。” 杜仲“嗯”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和下巴。 他隐约记得自己最迷糊的时候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此刻又分不清底是现实还是春梦。 杜仲看向顾清离,见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平平淡淡的自带一种疏离感,便没有腆着老脸自作多情的再去问什么,只扶着榻沿慢慢起身 两人刚一出门,便见有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他们面前极速窜过,是一只火狐。 顾清离没再跟在杜仲身后,而是领着对方前行,一路上见到好几条狐狸在围着领地窜来窜去。 他们刚到屋舍中间留出来的那片空地,便见到好几名妖修聚在高台祭坛边上,大白也在其列。 她见到他们便远远的点头示意,杜仲走到近前见她还在与其他人说话便站在边上等候了片刻。 大白与其它妖修交谈完毕便又看向他们,招呼道:“大人们也被吵醒了?” 杜仲尚且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见高台的石料上流窜的红光突然聚拢,整块石板都变得通红起来。 大白扫了一眼便走了两步远离高台,对他们道:“大人退后些。” 杜仲依言后退,大白话音一落便见有一道橙红色的火柱自石面之上冲天而起。 火柱持续时间不长,几息之间便又整个熄灭,只落下零零散散几个火星。 石台表面又恢复了石料的颜色,只还有细微的红光在其上流窜。 大白无奈的指了指石台,凑近了他们小声道:“就是这样,而且下面的空间碎片我进不去了。那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杜仲便问:“这火是哪里喷出来的?” 大白摇摇头:“不知道呢。但我刚刚和几位长老一齐看了看,应该不会威胁到我们的生存,请大人安心。” 大白趁着石台刚喷过一次火此时温度不那么高,又在血槽中放了些血,这次没有被蒸发,血液顺着纹路蔓延,却依然毫无变化。 几个人又围着它看了几圈,也没看出什么,便见石面上的红光又快速蔓延开来。 几个人刚撤开,它就又喷出了一条火柱。 大白只得道:“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我已经安排了人手轮流盯着它,如果有变故便会告知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第80章 两人闻言又等候了片刻, 见石台只是间隔一段时间便要往外喷火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杜仲仔细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见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便跟大白打了个招呼后带着顾清离回去了。 杜仲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胸口,总觉得还有些粘哒哒的,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记得之前也不知是否是睡梦中的时候,感受到的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乱舔。 杜仲冷静下来后仔细琢磨了一下, 觉得就算是春梦也该是他压在别人身上舔来舔去亲来亲去,断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他不记得睡梦中那人到底是谁, 但他历来是与顾清离同起同卧的。 杜仲一时间居然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个,也不知是大胆假设还是胡乱妄想的古怪念头。 总不会是顾清离吧? 杜仲一路不动声色的偷着打量顾清离, 顾清离也只当没看见, 还如往常一般淡然。 但杜仲还是觉得别扭,便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的下巴上没有胡茬,肌肤光滑细嫩手感极佳, 摸了两下下巴后没忍住又把自己的侧脸也摸了一遍。 杜仲眯起眼长出一口气,心道:我知道我长得帅,可也不该帅的叫人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啊。 他沉吟片刻, 又突然试探着问:“清离, 如今你也已经老大不小了, 考虑过男女之事吗?” 顾清离闻言脚步顿了一瞬:“师尊考虑过?” 杜仲摇摇头:“还未曾。咱们之前的日子过得混乱, 却也在慢慢安稳下来,你有空闲的时候也该考虑考虑了。” “嗯。”顾清离垂眸应了一声,“我拜入师尊门下已近二十年, 为何从未见师尊考虑过此事?” 杜仲闻言舔了舔腮帮子,迟疑着强笑了一下,敷衍道:“还没见过合适的。” 顾清离本来已经不打算再问了,但大白的教导实在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扎了根。 凡事多说两句,自然有问题也要多问两句。 他便又追问:“师尊可是已经有了求而不得的心仪对象?” 杜仲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皱起眉有些哭笑不得:“你想法怎么这么丰富?我之前不过是个臭老头子,没那么多花心思。” 杜仲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会歪到这个地方来,还是顺着顾清离的话思索了一下,安慰道:“你不要因为这个担心,就算我娶妻生子,你也始终是我的徒弟。” 顾清离皱皱眉,但杜仲已经默不作声的加快了步伐,不再给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机会。 他没见过,也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合适的了。 杜仲虽然面相温柔可亲,但行为习惯却历来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 他内里就不像一般男人那样好色,也从不招花捻草,对待异性都是格外的彬彬有礼,从不逾越。 不是因为他非人哉,而是在他内心最私密的那一处,接受不了与另一个人亲近到夫妻的程度罢了。 他幼年时亲眼目睹的父母同归于尽的场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纵使再过三十年,他也无法忘怀。 从那一刻起,不论他表面谈吐如何得体,看起来如何的和蔼可亲惹人喜欢,他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僻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杜仲最懂这个道理。 人也是如此,两个人真正做到亲密无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产生最大的间隙了。 这叫物极必反。 他亲手将顾清离养大,这些年同吃同住已经是他活的最有群居动物感觉的时候了,顾清离也是最能慰籍他的心灵,给他家人感觉的人。 杜仲长出口气,又放慢了脚步,抬眼看向顾清离,低声道:“你要记住我是你师尊,意味着将来无论你的人生走到了哪步,只要你需要我了,回来找我的时候我都不会弃之不理。” 顾清离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不做回应,虽然这听起来也很好,却不是他所求。 两人并未再对此做出更多讨论,回去之后却都下意识的轻微避让着对方,却又偏生都以为是自己在主动拉开距离。 两人就这么一直过了三天,外面石台祭坛已经不再是每隔一段时间喷一次火,从它台面上喷出的那一柱高高的火焰无论如何也无法熄灭了。 终于在当天下午,石台再也经不起烈火不停歇的炙烤,碎了个四分五裂,石块混合着石粉被火柱带着冲天而起,迸溅的四处都是,发出的动静极大。 石台之下黑漆漆的隔绝了视线,也不知是个深坑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但是只要靠近便会感觉到烫人的热度。 大白见状皱起眉,与别人交谈几句后挽了挽袖口,盯着那黑漆漆的圆坑道:“玄夜大人当时是我授意送进去的,如今祭台都崩坏了理应也该是我去下面查看一番。” 她说完就要往下跳,却被顾清离拦了一下。顾清离皱眉打量了片刻,只道:“不必,他已经上来了。” 大白闻言将信将疑的又向下看了看,几个人在原地站着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原本黑漆漆的洞口开始变色。 起初只是最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红点,随后从中传来一声鸟鸣,那红点便极快速度的蔓延开来,最终变成了一池咕咕冒泡的岩浆。 大白见状挑挑眉,幸好方才顾清离拦住了她,否则她就要跳进这池岩浆中了。 顾清离一把拉住杜仲的袖口:“退后。” 他这次话音一落,岩浆池中便鼓起一个大泡,大泡中似乎有什么挣扎着试图脱出,随着大泡的膨胀显露出其庞大的形体。 围在边上的人见状快速后退,那泡中的东西便不断的啼鸣,最终大泡崩裂,岩浆溅的四周都是。 其中之物终于挣脱,它浑身裹着岩浆是个鸟的形状,掀起翅膀携着岩浆蒲扇了两下,高声鸣叫着飞上了天。 它身上还在不断滴落着岩浆,看着不像是沾染在身上的,竟像是在融化,翅膀扇动间滴落的岩浆所落之处,鲜活的青草瞬间变被烧成黑灰,下方的妖修立刻尖叫着躲闪起来。 方才它飞起来的速度太快,杜仲又站的远,根本就没看清,便问:“这是谁?” 顾清离摇摇头:“我也没看清。可能是玄夜,也可能是他的鸟。” 杜仲就又问:“那他怎么出来的?” 大白回道:“可能是石块崩碎的时候空间碎片掉进去了,他被火烤到,就出来了。” 几人一起抬头看了片刻,见到那浑身岩浆的东西又绕着圈的在原地盘旋了几圈后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了自己在哪,加速扑扇着翅膀想要飞走。 顾清离就道:“师尊我们快些跟上它,看看它要去哪。” 杜仲应了一声,顾清离便长吟一声拔地而起,在半空盘旋了一圈,杜仲和大白立刻起身跳到他的背上。 顾清离见他们都坐稳了,便甩甩鬃毛紧紧追在了前面那鸟的身后。 它并未向着边界屏障飞去,反而向着更中心的地带飞。它也并未飞出去多远,到了中心的高塔处便停下开始绕着尖塔盘旋起来。 那鸟样的东西周身还在不断的滴落着刚刚融化的岩浆,绕塔盘旋的时候身上滴落的岩浆落的满地都是。 此时正是白天,塔边上有不少妖修外出活动,见状纷纷咒骂着四处躲闪。 顾清离跟着它绕了一圈之后便用爪子扒,将自己盘在了塔身上。 那鸟的身体融化的更加快速起来,蹦射出耀眼橘红如同粘稠的液体,随着它的动作绕着身体的形态流动。 但它却不停歇,随着身体的爆破崩塌越飞越快。 杜仲问道:“它在做什么?” 顾清离盯着它抖了抖须子,沉默片刻后才回话:“大约是在找可以让它复生的传承地。” 他说完就停了下来。大白歪了歪头没有接话,大约也是不知道的,见他不说了便追问:“然后呢?” 顾清离转过眸子看了杜仲一眼,杜仲摸了摸他的鳞片他才甩甩脑袋又迟疑道: “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传承地或者群葬地,或多或少都会留下记录。他们的族群关于这些却很少有记录,就算有也是不清不楚的,不是因为存在的地方隐蔽,而是因为根本就不固定。” 第81章 “传言他们最初是从接近地心处诞生的, 想要复生自然也要回去。这片大陆地壳运动频繁,每隔数十年时间便会出现一条直通地心的最大裂隙。 其他种族是找不到的, 只有他们可以通过本能找到那处地方,他们需要投身于发源处最炙热的岩浆中,浴火重生。这就是他们传承很神秘的原因。” 杜仲看着那熔岩组成的鸟绕着塔盘旋不去, 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顿了顿才问:“那他现在绕着这里飞做什么?” 顾清离盯着那鸟轻描淡写道:“大约是他感受到裂口就在这下方, 只是现在还未出现,自然不愿离开。我们在这里看着就好。” 通往地心的裂口, 想也知道是个会往外喷岩浆的东西。 大白急急的问道:“就算会出现这种裂口,不也该在屏障之外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清离扫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只有它知道。” 那鸟滴落着熔岩, 绕着高塔飞了数圈,塔中修为高深的妖修大能终于不愿再坐视不管,纷纷释放出了自身的威压, 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妖修大能的气息自塔中而出,蔓延的铺天盖地,只听一道似乎是一人又似乎是数人组成的浑厚声音道:“孽畜, 你可知这是何处?!竟敢在此撒野!” 顾清离抖抖须子, 转了转眼眸:“它向下需要耗费很多岩浆, 地裂喷出来的会被它吸收, 只要它在地裂前不死,我们就不必担心岩浆喷射的到处都是。” 妖修大能们发完话的等了片刻,便释放出数道妖力试图将它驱逐开。 岩浆包裹中的鸟反应并不迅捷, 数次被击中,发出长长的尖锐鸟鸣。 但妖修大能们似乎也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伤到它的性命,警告也只是点到为止,见它还不离开便也沉默下来。 顾清离带着他们盘在尖塔上盯着它不断盘旋,看着它身上的熔岩不断地滴落,不多时便小了一圈。 眼看着它即将将自己消耗殆尽,它却突然长长的鸣叫了数声,就见从高塔的尖端开始,出现了细微的震动。 嗡嗡的震动感一点点向下传递,最终变得剧烈起来,整座塔开始了剧烈的颤动。 顾清离卷了卷身子抬起头,胡须在空中伸展开:“抓紧我,来了。” 他话音一落,便听到“轰”的一声响,大地像是被什么重物锤了一下一般,猛地剧烈上下震动一下,激起阵阵浓重的灰尘。 先前塔边的妖修们早已被鸟身上滴落下来的岩浆逼走,此时四周空空旷旷的。 他们都默不作声的盯着那依然绕着塔盘旋的耀眼巨鸟,周遭诡异的静谧了片刻,才又是“轰”的一声响,高塔的塔身居然向下沉了数米。 塔身开始微微向一边歪斜倾倒,发出叫人牙酸的“呲纽”声,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伴随着这些变化,地面也开始不断地发出“咔咔”声,紧接着地表的一些小石块开始上下颠簸着震动起来。 这些声响不过维持了片刻,高塔面前不过三米的地方便突然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大手用力的撕扯了一下。 地面如同一块脆弱的绢布一般极快速的向两边急速分开,露出了一个狭长的裂口。 裂口中炽热橙红的岩浆满溢的似乎要流出来一般,将周遭映的一片赤红。 那鸟终于不再绕着高塔盘旋,它频率极快的煽动了几下翅膀,随即长长的高声鸣叫一声,收起双翼向下俯冲而去。 它落入岩浆的一刹那,岩浆发出了“呲”的一声响,岩浆的平面开始快速下降,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顾清离也松开了高塔,缓缓将自己长条的身子舒展开,在空中游了两圈:“我们也得下去看看以防不测,师尊小心些。” 他说完便猛的加速,也一头扎进了岩浆中。 杜仲和大白立刻将自己的灵力覆盖到体表,以防自己被岩浆烫到。 周遭炽热的岩浆仿佛无数的太阳,灼烧人眼。 杜仲眯起眼向前看去,只见前方那鸟经过的地方开出了一条细细的没有岩浆的道路,从他这里还可以隐约看到它越来越庞大的身形。 向下的路并不是笔直的,但那鸟仿佛是莫名认得路,在岩浆中不时还拐个弯。 它就像是一尾终于落入了水中的游鱼,速度极快,顾清离为了不跟丢了也只好加快速度紧紧追在它身后,索性它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有人在尾随它。 杜仲紧紧抓着顾清离的角,眯着眼看着前方那鸟迅疾而敏捷的身影,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前方那鸟终于缓缓放慢了速度,似乎是停顿了一下。 几人尚且还没反应过来,便猛地从岩浆中脱出。 先前他们虽然一路也有拐弯的时候,但总体来说是一路向下的,却不成想居然还有离开岩浆的时候。 顾清离反应极快,一脱出岩浆立刻曲起身子猛地收力减缓了速度,及时收势停在了空中。 他们似乎正身处于一个球形岩洞中,周遭多是一些会发微光的蓝色石壁,将其中空间映照成一片暗蓝色。 在这片空间的最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的橙红色物体,有些像岩浆却又不全像,它漂浮在半空中,似乎如活的一般还远远的就能让人感觉到其上的鼓鼓脉动。 杜仲快速打量了一眼四周,这片区域大约是人为造出来的,四周还有长长的阶梯和一些绘制在石块上的图画。 似乎是有什么人通过什么结界才将那些岩浆隔绝在外,制造出了这一片空间。 这结界制造的鬼斧神差,早已不知在此处存在多久,但一点也未见消散,当时制造之人究竟有多么强大可见一斑。 那鸟一进入其中便猛地衰弱下来,周身的岩浆快速分泵瓦解。 待到它落地的时候已经消散殆尽,露出的是玄夜瘦削的身影。 他似乎也有些茫然,摔落在地后环视了一圈,最终看向杜仲:“杜仲?” 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欢快的鸟鸣,有什么在玄夜胸口的衣襟处挣扎了片刻,才猛的挣脱出来。 是玄夜养的那只小凤凰,它在玄夜的肩膀上蹦跳了片刻,甩了甩脑袋扑扇起翅膀,拖着自己长长的五彩翎羽向着那橙红色的椭圆形东西飞去。 玄夜便没再等杜仲的回应,收回目光看向小凤凰,任由它缓缓的向着那椭圆形物体飞去,并未伸手阻拦。 在它接触到那物体的边缘之时,那物体的橙红色光芒更甚,像一个果冻一般富有弹性的向下陷去。 小凤凰缓缓停止动作,任由自己陷入其中。 它一进入,那椭圆形的物件便猛地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周身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石壁上的花纹跟着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发出一阵阵的高昂鸟鸣。 玄夜仿佛是突然回神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立刻一掀袍子站起身。 他面上一片血肉模糊,眼中竟像是带了一丝怨毒,大步向空间正中的椭圆形悬浮物走去。 顾清离见状将杜仲和大白放下,立刻冲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往回扯。 玄夜回头一看,一掌向顾清离劈来,他居然像是恢复了不少灵力一般,这一掌颇具威力。 顾清离立刻旋身躲开,顷刻间便化作人形稳稳落地。他抬头看向玄夜,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玄夜深吸一口气,向那耀眼的椭圆物体看去:“自然是去拿属于我的东西。” 顾清离罕见的冷笑了一声,未作回应。 两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直接对击一掌,力道极大,余威直接将旁边数块小石块震碎。 玄夜先前身受重伤,这会明显处于弱势。 但不知为何他与顾清离周旋了片刻后,灵力居然在一点点的恢复,电光火石间两人交手了数百招,顾清离居然渐渐有些不敌。 玄夜又压着他打了片刻,突然一扯嘴角,身形猛地从顾清离面前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向着那椭圆的悬浮物靠近了数丈,正站在他们右侧的石阶之上 顾清离立刻抬手向着正燃烧的猛烈的椭圆形悬浮物一指,去叫杜仲:“师尊,那处正是凤凰复生的地方,是地心中岩浆最精华之所在。他想趁着凤凰复生的时候吞噬掉它,别让他过去。” 言罢他立刻又向玄夜冲去。 杜仲不知道玄夜是这个打算,闻言也立刻上前,他一边跑一边问玄夜:“你先前不是说那是你叔叔,你唯一留存的亲人吗?” 玄夜抬头向上看去,迈步快速向前,启唇轻飘飘道:“所以他的一切就是我的啊。” 第82章 顾清离和大白直接一起窜了过去, 玄夜一甩袖立刻向旁边躲闪。 顾清离便道:“师尊拦住他。” 杜仲正好已经跑过来,看好他的位置, 趁他还没站稳腾空飞起一脚揣在他胸口将他踹的连退两步。 玄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抬头看了杜仲一眼,没有还手, 只问:“杜仲,你为什么要帮助异族?” 玄夜用他血红的眼珠扫了眼大白和顾清离:“他们是妖, 而我们是人。” 杜仲看着他轻皱起眉:“可你也是混血。” 玄夜听到这话目光一顿,随后又转过来看向杜仲, 古怪的笑了一下:“恩。” 他应过一声之后不再多言,抬手推了杜仲一下, 随即旋身而起, 又向着那悬浮物掠去,身形极快。 杜仲立刻甩开鞭子一下缠住他的脚腕用力往回扯。 他们三个人打一个,自然不落下风, 四个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谁也脱不开身。 那边椭圆形的悬浮物周身的烈火烧了片刻后火势终于稳定下来,那东西被烧得通透了不少,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影子, 其中似乎蜷缩着什么, 使它看起来像极了一颗鸟卵。 其中那蜷缩着的大约是个活的, 还在一下一下的动弹, 肉眼可见的不断增大。 杜仲这边缠斗不休,谁也没太注意那边的情况。 一刻钟之后自那椭圆物体中突然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冲力,将还在争斗不休的四人一下就弹飞了出去。 顾清离下意识的想去抓杜仲, 但是晚了一步。玄夜离杜仲最近,已经将他护在了怀中。 顾清离就地一滚,再站起身的时候强行又将杜仲从玄夜怀里扯了出来:“师尊没事吧?” 刚才玄夜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直接一把将他拉过去,做了他的肉垫,杜仲连磕都没磕一下。 此时那卵一样的东西中的影子剧烈的动弹了一下,便又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场,好在几人这次早有准备,没再被弹飞出去。 只见那椭圆的物体猛的爆出一圈发着橙红色光泽的粉尘围绕自身,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又骤然收缩。 随即其中似是传来了一声脉动般的通透声响,它颤动了一下,“噗”的一声喷出一大片粉尘,将整片空间填满了。 四个人除了玄夜都不怎么适应这东西,开始咳咳咳了起来。 在一片浓重的烟尘中,却听有第五个声音清了清嗓子,带着歉意的柔声道:“灰多了些,真是抱歉。” 那声音一落,这被结界阻隔出来空间中便吹起一阵风,将遍布空中的粉尘一一吹走,露出了说话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华丽秀美的美男子,身形纤长身着华服,乌黑的发丝妥帖的束好,左侧鬓角处还长着一根长长的七彩翎羽,一直别到耳后。 他眼角微微向上挑着,末端还染了抹妖异的浅红,一撵一笑足以勾魂摄魄。 杜仲还认得他,这正是他曾见过的那只凤凰魂魄的样子,现在实体化了,他才看出来这凤凰的五官居然和玄夜有几分相像。 顾清离见到他便俯身行礼:“前辈。” 玄夜则趁着三人不备,即刻向着凤君攻去,他并指成爪直取对方胸口。 凤君微点头回应顾清离后,双手背在身后,八风不动的站在原地挑挑眉,随即玄夜便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般生生禁锢在了凤君面前。 凤君看向杜仲一行人微微颔首示意,目光柔和,面上饱含笑意,温柔的像一汪春水,他轻声说道:“我对你们还有些印象,多谢你们。我真没想到我还能再回到这里。” 他言罢又看向玄夜,轻轻皱了皱秀丽的眉,随即迈开步子向玄夜走过来:“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弄得这番狼狈?” 他走到近前就伸手去触摸玄夜的脸,玄夜立刻向后躲闪,他却像没看到对方的抗拒一般抚过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掌心所过之处皮肤变得完好如初。 凤君又温柔的伸手整了整玄夜的黑袍领口:“躲我做什么?我之前心智全失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带着我的吗?” 他又歪了歪头,如长辈一般柔和的看着玄夜:“可真是辛苦你了。” 玄夜悬停在半空,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凤君就又叹了一声将他放下:“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把你一个人扔下真是不该,你心中怨恨也是应该的。” “但你何必这样看我呢?我知道你总是不被人接受,被人视为异类,但我不会这样呀,我们是亲族。”凤君摘下玄夜的帽子,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又轻柔的抚了抚他的胸口,“万事和为贵,你呀,不要动不动就总想着去毁灭什么东西。” “你也不要觉得我复生对你有什么不利,我喜欢和和气气的,本来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想法。况且我族就剩你与我了,我又是你叔叔,自然会接纳你。” 凤君轻拍他的肩头,目光从杜忠身上一扫而过:“你以为的很多事,其实都不是正确的。你以为的同类,根本就不拿你当同类,根本不稀罕你,你从一开始就追求错了东西。” 玄夜血红色的眸子随着他转动了一下,最终道:“与你何干?” “我就是心疼你,傻孩子。你和我那傻哥哥似的。”凤君低垂下眼帘低低的笑了一声,长长地睫毛随着他的动作抖动了一下,“这世间值得追求的东西很多,何必只在意那一丝微末的好处?” 他微微伸展双臂,长出一口气:“我当年亦有很多未竟的心愿,此番既然又有了机会,自然也该去一一实现。” 杜仲眼皮一跳,问道:“什么心愿?” “自然是当年龙君留下的心愿,我与你讲过。”凤君看着他短暂的笑了一下,“人间大同,妖族昌盛。” 如果是在杜仲刚知道龙君和凤君存在的时候听到这话,他自然会赞一声这宏愿高尚。 他大概知道龙君和凤君的关系有多么要好,但先前无极宗的掌门曾告诉过他,龙君最终是被人修屠杀分食的,只留下了一副骨架,他们都叫他妖龙。 这时再说什么希望人间大同的“宏愿”,怎么听都觉得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虚幻感,连同着他表现出的善良柔和。 凤君又道:“我……” 顾清离不等他再次发话,立刻化作白条直冲出去,凤君住了口,微皱眉向旁边躲闪了一下,他便直冲到先前那橙红色的悬浮物面前,一头探进去似乎是叼住了什么。 这一处空间顷刻间便震荡起来,杜仲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清离就已经又回到了他身边,看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解释,用尾巴卷上他就从他们来时的结界口冲了出去。 大白还没过来呢! 杜仲立刻回头去看,但他们身后已经被岩浆填满,再看不到其他,只能隐约听到一声尖锐的凤鸣声。 顾清离大约是下来的时候已经记住了路径,带着他一路原路返回,硬是从岩浆中又成功脱出回到了地面。 先前被地裂带着歪斜即将倾倒的高塔上立着数名妖修大能,用妖力牵着塔身不倒。 顾清离从裂口处冲出后快速绕着高塔飞了两圈,妖修们抬眼扫过他并未有任何表示。 他松开了卷着杜仲的尾巴,猛的又下潜了一下帮助对方调整位置。 此时周遭一片乱哄哄的,杜仲起初以为是天色突变乌云密布,待到被岩浆晃出的晕眩感消退了,他坐稳了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漫天的飞禽在空中盘旋。 先前他在此处安居十年,除了玄夜带过来的两只鸟,已经很久没见过飞禽了:“他们不是都在屏障外面的吗?怎么进来了?” 顾清离快速饶了高塔两圈后便游开了,他扫了杜仲一眼没说话,只抬了抬头,杜仲就会意将他叼着的东西从他牙缝间取出。 那是一个坚硬的红色晶体,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看着有些像是宝石一类的东西,看着晶莹剔透有些棱角,折射出锐利的光泽。 顾清离见口中的东西被人取走,便开口道:“那些都是凤凰的追随者,大约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凤凰复生的事,就都过来了,只是没有落脚处。” 杜仲把玩了两下那块晶体,顾清离还不等他问便主动答道:“这是他重生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吸收的精血。” 杜仲便点点头,将晶体收好。 他带着杜仲方才游回狐狸们的领地,就到地面那裂隙中又有一道巨大的身影从熔岩中猛的挣脱而出,发出一声长长地凤鸣,地面的裂痕也随着他的脱出渐渐合拢。 那是一只七彩的大鸟,一身长长的羽毛华丽异常,它长鸣一声振翅高飞,天空中那群沉静的如同乌云一般的鸟群便也依次鸣叫着回应起来。 那华丽的大鸟正是凤凰,他在鸟群之下舒展双翼盘旋了一圈,随即飞离了塔边,向着边界屏障处飞去。 鸟群便也叽叽喳喳的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穿越屏障飞离了中心地带。 顾清离带着杜仲以后恢复了人身,若无其事的迈步走进了他们的屋中。 杜仲在原地顿住思索了一下,才随着他也走进了屋中:“大白怎么办?” “她与凤凰关系不错,自然不会被为难。”顾清离答道,“师尊不要管她了。” 杜仲点点头但是心里就是觉得变扭,连看话本消遣自己的心思都没有,只又出屋找片视野好的空地等着。 顾清离左右闲来无事,便也陪在了他身边。 杜仲又取出先前顾清离给他的那块精血,用食指敲了敲,问道:“有什么用?” 顾清离看了一眼,没说话。 杜仲已经有点习惯他最近有问必答,便皱了皱眉:“问你呢?” 顾清离便简单道:“炼化。”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不炼这么硬难道还能啃着吃泡水喝? 杜仲便不再问了,你永远敲不开一个不想和你说话的人的嘴。 他琢磨了一下,顾清离不说话就两种情况,要么他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要么是用途他不愿意说。 杜仲便心道:既然如此,你那么煞有介事的去抢做什么?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他们坐着并未等候多久,便见到一条大白狐狸顺着山岩在向下攀爬跳跃,正是大白。 她抬眼看到他们,便加快速度轻盈的跳到他们面前端坐好,正巧见到了杜仲手中的晶体,便道:“凤君说你要是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他本来还有些话想与你说一说的。” 顾清离点点头,杜仲就问:“他带着玄夜走了?” 大白点点头:“大人被劝走了。” “去哪了?” 大白歪着头抖抖耳朵,顾清离抢先接话:“那是他们的私人恩怨,师尊不要管。” 他随即又道:“虽然中心区域中居然会出现那种裂缝,但如今已经合上便没有大碍,我们应该还能在此处安稳度日最起码十数年。” 杜仲一听这话头就皱起眉:“他们是不是去人间了?” 大白看了顾清离一眼,又弹了弹耳朵尖:“玄夜大人来此处的事情解决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顾清离也点点头,淡淡道:“他在此处空耗了十多年,他的下属们自然已经等候多时。” 杜仲心里有些不安,但见他们这么说便没再多问,又如平常一般度了两日后,还是和顾清离商量起来:“清离,我觉得我们在这里也待的够久了,我有些想回去看看。那边我也并不是一点牵挂的人都没有。” 第83章 顾清离正在打坐, 听到他这话还是睁开了眼,侧过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片刻:“谁?” 杜仲皱皱眉, 小声道:“其实我有很多担心的人,隔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还都好不好。” 顾清离闻言回过头,小幅度的整了整搭在膝盖上的衣摆:“应当都是还好的, 师尊不用记挂。” 杜仲看了他两眼,又道:“我想着既然如今玄夜已经恢复了, 我们回去也不至于毫无照应,不如随他们一起回去?” 顾清离整理衣摆的手顿了一下, 垂眸沉默了片刻,轻飘飘道:“我一直以来以为师尊最为记挂的人应当是我。” 杜仲隐约听出了他话里的别扭意味, 便看着他笑了一下:“我最为记挂的自然是你。” 随即他又补充道:“但我肯定也会考虑些其他事嘛。” 顾清离点点头:“恩。” 杜仲便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用手撑着身子向后挪了挪,也挨着他盘腿坐好了,低声问道:“你一点也不想回去?不想你的额……朋友?” 顾清离像是没听见一般没有应声。 杜仲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便感觉到身下的榻晃动了一下,仿佛是被谁踢了一脚。 他立刻回头去看顾清离,却见对方也是稳稳地在榻上坐着没有乱动, 随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方才的震动并不是谁在乱挪动, 而是地动又开始了。 杜仲咂咂嘴:“又来?” “我只是觉得在此处更为安稳些。”顾清离皱着眉答道, “纵使是地动要带来那些岩浆,也还总有其他妖在想对策,不用我们去担心。” 杜仲便眯起眼, 不再问了。 他与顾清离朝夕相处十数载,虽然对方对于一些自身情感和看法的表达总是十分克制,但杜仲看他抬抬屁股也总是知道放出的屁是什么味的。 顾清离不善言辞却尊师重道克己守礼,平日里很少有一味忤逆他的时候。 正如如果顾清离多叫他几声他就一定会去关注对方一般,如果他多表达一些自己的决定,顾清离通常也会顺着他去行事。 除非顾清离极度厌恶,或者他明知道杜仲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很重要的地方,却就是不提醒。 杜仲缩手回袖中捏了捏前几日顾清离交给他,却没说明用途的红色晶石,只道:“我出去转一圈。” 顾清离应了一声,又瞌上眼打坐去了。 杜仲迈出门槛转了几步,首先便见到迎面嬉戏打闹跑过来的红发少年和银发少年,便对他们招了招手。 红发少年见了立刻飞扑进杜仲怀中,搂着他蹭了蹭脑袋,开心道:“杜仲!” 杜仲便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大白呢?” 红发少年歪着头抖抖耳朵,大约是不知道的,白发少年见他不知道立刻开心的向身后一指:“那里!” 第84章 他指的方向正是大白的住所, 大约此时大白正在屋中待着。 杜仲便抬手又揉了揉白发少年毛绒绒的脑袋,笑了一下:“多谢。” 白发少年背过耳朵, 怯怯的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笑了才谨慎的用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杜仲便笑着将他也带入怀中搂了一下,才与他们道别, 大步向大白的住所走去。 大白住的地方离他们的并不远,杜仲没走两步便到了。 那是一间不大却较为精致的木屋, 木质的颜色略微有些暗沉,雕花的窗棂后糊了一层厚厚的窗纸, 为了防蚊虫还在门外挂了一层门帘。 杜仲走到近前便抬手掀起门帘,屈指轻轻敲了敲木门。 片刻后小白的声音便从中传来:“谁啊?” 杜仲温文有礼道:“是我, 打扰了。” 小白闻言嗷了一嗓子, 立刻哒哒哒的小跑过来,居然穿过木门一下撞到了杜仲小腿上,杜仲这才注意到门下原来还有一个可以开合的巧妙狗洞。 小白人立起来扒了扒他的裤腿:“你来什么事?” 杜仲揉揉他的脑袋才道:“我来找你姐姐, 她在吗?” 小白回道:“姐姐正在房中沐浴,刚刚听到主人来了便先叫我出来看看。” 杜仲便轻皱起眉:“那我现在来找她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有的事。”小白说着又从那洞中钻了进去,“主人进来吧。” 杜仲迟疑了一下:“我……” 我不钻洞, 钻不过去。 但他怕说这个洞有点像狗洞让小白难过, 便道:“你先帮我把门打开。” 小白又灵活的调转了身子, 将头探出门外, 狐狸眼一转,才舔了舔鼻头:“我忘了你进不来了。” 他说着居然又钻了出门,猛地身形拔高化作了人形。 杜仲本来就站在门边上, 又没想到他这样,猝不及防的被他的脑壳顶撞到了下巴,立刻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小白伸手扶了他一下,微微一笑眼中宛如有一汪柔和的春水流淌而过:“啊,太久没化形有点不习惯。对不住。” “无碍。”杜仲皱着眉头抬手揉了揉下巴,“帮我开下门。” 小白应了一声,居然一弯腰又要从洞里钻回去。 杜仲怕他卡在门上,便伸手拉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往回钻?钻不进去。” 小白已经将头探进去了,闻言便又缩回来,蹲在了地上,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想着去开门,但是一时有些没分清楚自己的模样,让主人见笑了。” 小白言罢波光流转的眼眸一转,突然又端端正正的站起来,贴着门规矩的站好。 杜仲刚要打趣他怎么变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话还未出口便感觉到有一阵微弱的气流吹动他的发梢。 随即有个轻飘飘的声音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低声道:“师尊。” 杜仲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便看到了顾清离平那副淡无波的面孔,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两人相隔只半步远。 如今他们身处安全的地带,杜仲本来警惕性就没多强,顾清离修为又日益加深,他悄悄凑过来一直到杜仲身后了杜仲居然才隐约有了点感觉。 顾清离淡淡的扫了一眼端端正正贴墙站好的小白,随即将目光转向杜仲:“师尊在做什么?” “我来找大白。”杜仲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有些放心不下,怕师尊是要出远门,便跟出来了。师尊找大白有什么事?” 杜仲答道:“有些话想问问她。” 顾清离先前受大白指点,心思活络了不少,还被带的有些歪,如今自然看什么都是带着一些别样眼光的,总要瞻前顾后的忧心,自然是能跟着就跟着。 虽然一切的一切都是大白教他开导他的,但这并不等于顾清离就会对大白有全然的信任。 可他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又看了一眼一副弱官人样的小白,便觉得这副弱小可怜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看不上眼,就对着小白淡淡的指责道:“既然已经可以化形,就该熟悉这副模样该如何行事。” 早年顾清离是曾就小白的一些不当行为凶过他的,这些年随着顾清离日益强大,小白也越发本能的对他有所忌惮。 小白便乖巧如鸡的应声:“嗯。” 顾清离也并不是故意要找他茬,见他已经应了便不再多言。 这时屋门又被从里面打开,小白紧张兮兮的靠着门,差点向后仰摔过去,索性被里面的人扶住:“怎么没请大人进来?” 原来是大白见他们迟迟没进来,便擦干身子随意的裹了条大毯子就出来了,她拉开门向后侧了侧身:“请进。” 果然民风彪悍。 杜仲看了大白一眼,轻咳一声,没有进去:“不必。” 但杜仲还是将小白往屋中推了一下,自己堵在了门口,从袖中将顾清离先前交给他的红色晶体掏出递到大白面前,垂眸看着她:“先前清离抢了凤君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有些过意不去。听闻你与他关系匪浅,便交给你吧,就算是交还给他了。” 大白见顾清离就在他身后,觉得他理应不该乱扯谎,闻言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愣:“啊?” 杜仲回头见顾清离也怔愣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他要蹦出这么一段话的,便笑了笑:“不贵重么?” 大白和小白黑天也可视物,屋中便一片暗沉沉的没点灯,外面的人本就是逆光站着有些叫人看不清面部细节,大白又比他矮一些,杜仲这会在门口一堵她根本就看不到顾清离。 大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迟疑道:“那……贵重?” 杜仲便心里有数了,先前顾清离抢人家东西也不说是做什么用的,原来不是因为不知道或者不想说,而是因为那东西很可能一文不值。 果然这臭小子又有什么破事没告诉他了,难怪他说了半天也不愿意跟着他回去。 杜仲便侧过身子,将红色晶体又递到顾清离面前:“嗯?” 顾清离心里有点小心思的事被人当面戳破,也不急着解释什么,只波澜不惊的看了一眼,淡淡道:“我并未告知过师尊此物是贵重物品。” 杜仲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我可没骗过你。 大白会错了意,以为是他们产生了矛盾,便试着打圆场:“虽然不贵重,用途比较小,但也确实难得一见。” 杜仲看向顾清离:“用途也比较小?” 顾清离闻言故伎重施:“我并未告知师尊此物有大用途。” 随即他扫了大白一眼:“衣服。” 大白“哦”了一声,道了声“请自便”后就要匆匆走回屋中换衣服去。 杜仲又问:“我记得当时凤君还有话说,但并未说完便被打断。如今看来清离应当是知道他要什么了,你也和他单独相处了片刻,也应当是知道的,这么说来只有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大白尴尬的笑了笑,抬手向里间指了指:“我先换衣服去……” 杜仲看着她也回以一笑,没说话。 大白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她心思转了转,觉得杜仲此时大约有了些自己的猜测,现在实在是不宜为这种小事而得罪人。 说错话最多只会得罪顾清离,而不理会杜仲就等于一下得罪了两个人。 “先前我们所见,那处发源地的岩浆并非总是一成不变的在那里。”她便指了指杜仲手上了晶石,“先人巧妙,设计出了可以追踪到其具体位置的结界,只要它一出现便会将它从旁边的岩浆中隔绝出来,但凤凰复生之后将其耗尽,结界便会暂时崩塌。” “大人手中的这块石头有些类似于胎血,当时凤君留了一丝并未完全吸收,是还想多保留结界片刻,借此与二位多多交流一番的,但此物单拿出来并没有什么用途。” 大白说完搓了搓手:“匆匆出来实在是不雅观,大人见谅,告辞。” 她这会又细心起来,知道裹层毯子就跑出来很难看了。 大白虽然对他作出了解释,却谨慎的没有发表一点带个人结论的话来,只给他七七八八的猜测增添了些细节,基本没什么营养。 杜仲也无意去为难她,便点了点头,大白立刻一溜烟跑回去了。 杜仲见她走了便瞥了一眼顾清离,粗鄙道:“你一抬屁股我都知道是屎是尿,老耍小心思很无趣。” 顾清离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并未对他的话发表任何看法。 他也不是很清楚杜仲在想什么,便道:“我只是觉得我与师尊还是不要去掺进别人的私人恩怨里比较好。” “没有要掺进别人的私人恩怨。”杜仲道,“我只是觉得风声过了,该回去看看以前的亲朋了。” 顾清离看着他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杜仲便也回视着他,又道:“你以为如何?” 两人一眼不发的对视了片刻,顾清离见他没有让步的意思,便道:“我都听师尊的。” 第85章 他们几日后便告别了大白, 打点好一切启程了。 凤君早已经离开,大白又还有自己需要操劳记挂的事, 虽然小妖们在他们临走的时候总是在嚷嚷也要去个“有黑黑晚上”的地方,但到底也不能带着人事不知的未成年妖远行,两个人便没带任何同伴, 独自上路了。 来时的大船已经被开走,他们便又借了一艘。两个人平日里一个打坐休息一个警惕着周边的情况, 一天一换,虽然是同行, 但一个多月也没有太多的共事的机会。 两人登陆后御空而行日行千里,眼下所见却不如先前离开时那般生机勃勃。 临近一些仙门的时候, 仙门周边也见不到什么完好的村庄了, 杜仲被结界阻隔看不到仙门中的情况,却能见到其周边一片断壁残垣,死气沉沉。 他一路行来眉头越皱越紧, 顾清离不动声色的扫了他几眼,大约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自己又思索了一下,立刻借机带了丝自以为的讨好道:“魔修们过去一直受正道修士和魔尊的约束, 如今两者都不愿再管, 自然为所欲为起来。师尊如果觉得看着不舒心, 那就不要看了吧。” 杜仲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清离就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讨好到对方,便不再多说了。 他们几日便回到了天玄,它附近还有凡人来来往往的为生计操劳, 两人便现在凡人的闹市中停下来歇脚,顺便观察一下门派的动向。 两人并未身着华服,如凡人一般的粗布麻衣倒也不显眼。 这凡人的聚集地就在天玄山脚下,以往少不了有一些不务正业的修士出来寻欢作乐臭得瑟,如今却都不见了踪迹。 两人一直在客栈中借宿了五天,才见到几名身着天玄服饰的修士行色匆匆的御剑而来。 杜仲一见他们落地,立刻招呼着顾清离偷偷尾随在了他们后面。 两人如今已经不似当年一般羸弱不堪,那几人不过是几名普通修士,他们还不至于连这些平平无奇的修士都无法应付。 那几名修士也并未乱逛多久便目的明确的进了一家铺子,杜仲抬眼看了看,是家卖盐的盐铺。 原来这是负责外出采购的。 他们上楼去买盐也什么好看的,杜仲便没有再跟着,带着顾清离隐在楼梯下等着了。 那几名修士片刻后便买好了东西,一言不发的下楼离开,去制备下一样需要采购的物件了。 杜仲见他们已经离开便领着顾清离也顺着他们的路上了楼。 此时盐老板正在心满意足的数银票,笑的嘴都快咧耳后根上了。 他听到有人敲门立刻轻咳一声收敛了些脸上的喜色,默默将银票收好了才去开门。 杜仲与顾清离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看着就不像是穷酸人。 盐老板不敢怠慢,立刻在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搓了搓手:“客官有什么需要?我家的盐刚刚全卖给上一位客人了,存货也都没了,二位来的实在是不凑巧。” “那还真是不巧。“杜仲摆摆手示意不要紧,直接问道,“我看到方才那几人了,他们是仙门中人?” 盐老板立刻拍马屁道:“客官好眼力。” “怎么一买买这么多?一点也不留。我刚刚也看到他们了,急匆匆的活像有人要讨债。” 盐老板立刻挥手打断他:“别说仙人的不是。仙人还未走远,这要是让他们听到了,咱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杜仲立刻点点头。 “这仙人的事谁又搞得清楚呢?”盐老板叹了口气,“听说是他们最近要封山了,我们不能再进他们门派,他们出来的次数也越发少,不再管我们凡间事,平日里外出采购自然是一口气有多少买多少。二位一看就是外来的,居然不知道。” “很久了?” 盐老板也看出了他们并不是来买盐的,而是想瞎打听仙人的事,笑的越发殷勤:“有几年。” 杜仲看他额角已经出了细密的冷汗,便大致知道他心中所想是什么鬼东西,怕再问他就要去找先前那两名修士,就带着顾清离告辞离去了。 他们离开此处的时间太久,虽然天玄派的令牌都还留着,但大约也是已经没用了的。 天玄派的护山大阵他们也无法保证能了无声息的进去,看来只能借别人的拿来一用了。 反正如今如果真如盐老板所言那般约束进出,想必那些修士没了令牌也是进不去的,在外面叫天天不应也没人会来接他们。 杜仲与顾清离便快步追上了先前那几名修士,等到他们把该采购之物都采购结束了,两人才现身,趁着他们在人少处刚要腾空而起的时候猛地放出神识威压,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他们捏晕了。 杜仲翻了翻他们携带之物,将令牌都取走后才与两名身形相仿的修士互换了衣物。 几名修士采购之物都收在了袖中几只乾坤袋中,杜仲清点好后便收好,稍稍修饰了一下面部容貌之后带着顾清离直接向天玄派而去。 杜仲本意是偷着进去,一进去就快些跑不要碰到其他人惹是生非。 然而两人刚穿过结界,便已经有破空之声近在咫尺,原来是有两名剑修正在这附近。 为首的一人打量了他们片刻,便皱起眉:“你们去的时候是五个人,怎么回来的只有两个?” 没想到这还是专程一直在此等候他们的。 杜仲立刻回道:“他们三人被事情耽搁了,我二人便先回来了。” 那剑修不依不饶的又问:“是什么事?” 杜仲便笑了,将乾坤袋掏出来示意了一下:“不如先让我们交了差?” 剑修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是什么事?那三人。” 鬼才知道是什么事。 “一个人都不能差,如果是有什么事,要么你们去等他们回来,要么把他们叫回来,不要在外随意逗留。” 顾清离打量了一下四周,传音道:“师尊,他们只有两个人。” 他们进来的时候光以为有身形样貌便可以了,却没想到连人数都要管。 且不说现下他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看这意思就算是现在放过他们,这两名剑修也是要一直等到另外三名外出采购修士归来的,如果迟迟不见人说不准还要亲自去找。 眼下四下无人,如果只是出其不意的把他们打晕了扔出去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别人也只会当他们还在等人。 杜仲点点头:“你左边。” 他话音未落两人便行动起来,速度之快只叫两名剑修见到个虚影,尚且来不及回头去看,便感觉后颈被人狠命一砸,眼前一黑便摔倒了地上。 两人快速将两名剑修身上的令牌和剑都取出来,随即把他们扔出结界。 他们这一番动静花费的时间不少,却没有第二个修士再途径此处。 杜仲也没打算再撞见谁,便带着顾清离快速离开了。 他们首先回到了灵草堂,其中的路他们早已不知走了多少遍,即使多年未回来也还是熟悉到刻在了心里。 今日灵田中只零零散散有几个杂役弟子在劳作,显得有些冷清,他们一路走来连一个像样些的修士都未见到。 两人在一路直接走到当年他们居住的木屋,杜仲没急着推门进去,在门口站着思索了片刻,突然问:“我算了算,今日是不是该是仙门大比的日子?” 顾清离也想了一下,随即一点头:“好像是了。” “那待会看看去。”杜仲一边说一边伸手将门推开,四下打量了一番,“还和以前一样。” 这木屋中的陈设还是如他在屋中居住的最后一天一般,大体陈设未动,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连他曾发脾气时四处乱扔的骨盏和他翻开瘫在桌子上的书都原封不动的放在书桌上。 但屋中陈设却未落尘,似乎有谁一直在按部就班的打扫着,他此次一进来就感觉自己仿佛并未离开许久一般。 杜仲叹了一声:“真好,我的东西还都有人收拾着,也没什么变化。” 顾清离却沉着脸没吭声,也看不出什么高兴的样子。 他见杜仲在翻书籍,便自顾自的推开了侧面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须臾又退出来,轻轻扯了扯嘴角也说不上是冷笑还是什么。 “我的房间却不如师尊的一般。” 杜仲闻言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顾清离屋中他原本的东西都已经被换掉了,但看得出来还有人住,他便摸摸鼻子:“也挺干净的。” 顾清离不知可否的“嗯”了一声。 第86章 “东西被人动了你也不要太在意。”杜仲轻咳一声, 抬手虚点了一下,“去给我打盆水来, 我想净一下手。” 顾清离点了点头,又斜过眼眸向屋中扫了一眼,抬手虚空一抓, 便有一银白色的盆“嗖”的一声被他隔空取来了。 盆送到杜仲面前的时候已经被清理过,装好了一盆温水, 杜仲便就着将脸和手洗了洗。 他当年走的时候是个行将朽木的臭老头,如今回来的时候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自然是没人认得的,便将脸上那层伪装出来的样貌卸了下去。 顾清离大约是一回到这地方自觉与杜仲之间的关系又恢复到了最单纯的师徒之间的关系, 此时在杜仲房中并未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而是谨慎的靠门站着,动作之间不自觉的带了丝小心翼翼。 杜仲自己在屋中转了两圈后在榻上仰着躺下,长出一口气。 顾清离看着他沉默片刻才问道:“师尊很喜欢这里?” “算是吧。”杜仲闭上眼抬手揉揉额头, “我其实喜欢生活稳定些,先前到底是一直在这里生活,如今又回来了多少觉得有些安心。” 顾清离闻言顿了一下, 轻轻侧侧头:“师尊准备在此停留?” 杜仲感觉躺够了便腰部用力一下坐起:“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在此停留的, 但这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还是要看看再说。” 顾清离没说话, 只轻轻扫了一眼侧面本来属于自己的房间。 杜仲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心道:他原来还是在为了别人把他东西都扔了而不高兴。 杜仲:“如今按理来讲你也是能出师的了,如果咱们能在此停留, 你又不嫌弃的话,如先前一般共住一间屋子也没什么。” “师尊的意思是?” 杜仲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清离不过是对他那句“你也是能出师的”感到有些膈应,但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没再往下深问,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 杜仲又四下环视了一圈,便站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咱们随便看看去。” 这一天天玄派派中的修士虽然除了那些最新一代叫得上名号的翘楚,其余也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的巡逻劳作,但到底心思都在其他地方,一得了闲就都跑去万剑锋,想目睹天之骄子的风范,如果有机会最好也结识一二。 仙门大比是从早上就开始的,如今都已经接近中午,他们自然是来晚了,一路上都没再见过几个往过赶的修士。 两人御空而行,本想就在高处观望视野也好些,但刚一到地方便感觉到还有大能在附近,他们甫一凑过去就感觉到有几丝若有若无的神识轻扫而过。 杜仲怕多惹是非,只好低调的落到地上去看了。 地面的人群多少有些挤,还有些乱哄哄的,不时有几片叫好声。 杜仲领着顾清离在其间转了转,随意看了两眼,见比试的弟子们都有些实力和各自的手段,便赞了一声:“真不错啊,新弟子。” 顾清离也跟着四下扫了扫,应道:“尚可。” 杜仲目光放在了台上,没怎么注意脚下,等他转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感觉被几个急急跑过来的小矮子给撞到了。 杜仲立刻低头,就看到是几名身着杂役弟子服饰的孩童。 他先前抢了外出采购弟子的服饰,如今看着有些身份,孩童们上下一打量吓了一跳,立刻垂着头脆生生的道歉:“前辈对不起,是我不长眼没看清路。” 杜仲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顶:“没事,你们也是来观战的?” 小孩快速扫了他一眼,见他没生气,才应声:“是。” 他们虽然只是几名毫无天赋的小小杂役弟子,但想必也有个入了仙门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的梦想。 杜仲便笑起来,鼓励道:“你们平日里要多多向他们学习,勤加修炼,去吧。” 几名孩童小脸一红,齐齐应道:“多谢前辈。” 言罢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又哒哒哒的快速跑远了。 杜仲耳里好,又对他们多留了些心,便在一片嘈杂中远远的听着他们带了丝兴奋的叫道:“师兄要开始了,师兄要开始了!快点!” 杜仲挑挑眉,微侧过身回头看去,但那几名孩童早已跑远了。 那几名弟子一看就是杂役弟子,他们却是来观战与自己比较亲近的师兄的。 平日里与杂役弟子混成一片却有机会与门派中精英翘楚同台竞技的,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杜仲便伸手比划了一下,示意顾清离换个方向走,就追着那几名孩童去了。 虽然那几个小孩仗着自己矮小,在成年人腿下哒哒哒没几下就跑的没影了,但台上弟子单看那一身行头就知道是哪个门派哪个峰头的,要是有个打扮看着像杂役弟子的,确实很显眼。 杜仲四处乱瞄,没一会就又见到了那几名孩童,此时正扒着台子往上看。 修士们打架自然是要拼着法宝法力的,打急了什么都能乱扔。 索性他们只是最新一代的弟子,其他已经出师的修士自然是不怕的,但与凡人相差无几的幼年杂役弟子若是被打中一下,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杜仲见了立刻挤进去拉了一把:“别站的那么近,小心被误伤道。” 小孩们一听立刻向后退了退,拘谨的小声道:“多谢前辈。” 杜仲点点头笑了一下,才去看那台上之人。 确实是个身着普通杂役弟子服饰的少年,手持三尺的青色细剑,似乎是个剑修,看着剑法了得,与对面身着锦衣的弟子交战丝毫不显逊色。 杜仲看了片刻,眼中不自觉的带了丝赞赏,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你们是哪的弟子啊?” 小孩立刻道:“天玄的。” “我知道是天玄的。”杜仲笑笑,“我是问细一些,比如师承何人?” “我们是灵草堂的。”小孩答道,“没有师承。” 灵草堂?那应当还是见过的。 但杜仲已经离开十年,十年对于一个少年或者孩童来说,已经够长到面目全非认不出来了。 杜仲又看了片刻,还是觉得那少年脸生,便不再纠结,又问:“没有师承?但我看着他的路子不像是自己琢磨或者随便从哪学来的野路子,倒有点像万剑锋的正统剑修。” 几名孩童便都答不上来了,大约他们平日里只知道自己师兄厉害,却不知道为什么厉害,谁教的。 顾清离也皱着眉头跟着看了片刻,见杜仲不再发话,便淡淡的评价道:“剑法不错,看起来平日里没少下苦工,在剑术上的造诣也颇深,可惜在修炼上天资太一般,恐怕……” 恐怕日后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都不会有太高的成就,恐怕受限于修炼上的先天不足,难当大用。 这话说的倒是中肯。 然而他话刚说到一半还未说话,便有个女子叫道:“杜……” 杜仲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便顺着看去,只见是一名颇有些姿色的赤霄峰女修士正往这边走来,腰间还别着一串不响的铃铛。 原来这还是个相熟的,这正是多年未见的冷师姐,她的音容相貌还如当年一般无二,一眼就能认出来。 杜仲便对着他笑了一下,冷师姐见了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是怔愣了一瞬,随即咬了下唇:“师弟?” 杜仲也笑着点头应道:“冷师姐,别来无恙。” 冷师姐还是冷着一张脸,扫了他一眼后似乎有点不想看他,立刻移开视线,走到他边上却还隔着很远,语气带着些凉凉的不善:“你怎么回来了?” 杜仲自觉被她冷言相向,感觉她似乎有点不待见自己,便顿了一下迟疑着抬手摸了摸鼻子:“就是……想回来看看?” 冷师姐不咸不淡道:“哦。” 她这一声闹的杜仲也不敢乱说话了,三个人便无言的站着。 过了片刻,冷师姐才又道:“你这些年,变化还挺大的。我还担心你死在外面呢,没想到另有机遇,如今你看起来倒和早年一般无二。” 杜仲迟疑道:“嗯,多谢冷师姐记挂,我不会死在外面的。” 冷师姐没接话,两人说完这句就又没的说了。 其实如果是顾清离一副欲语还羞的奇怪样子,杜仲是能看出来他在因为久别和自己与记忆中不一样而别扭的。 但冷师姐纵使说话非要每三个字一断,再别扭一百倍,他除了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不受待见,也想不到其他。 因为在杜仲眼中,女孩子都这样,说话的语气没有什么固定式,有时候突然就内涵丰富起来,完全摸不到头脑。 况且他也不可能勾肩搭背摸脑袋拍肩膀的跟女孩子套近乎探索对方的想法,甚至说话都要斟酌再三,好显示自己也是个懂礼的人。 女孩子太复杂,搞不懂。 冷师姐就不远不近的站在杜仲旁边,也不告辞离开也不继续寒暄,杜仲余光看着那张严肃的冷脸起了半边身子的鸡皮疙瘩。 一直到台上比试的差不多了,冷师姐才又咬咬唇,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么多年不见,你一下就认出来了?” 杜仲:“啊?” “你徒弟。”冷师姐终于赏了他一个目光,抬手虚虚的示意了一下刚跳下台向这边走来的少年,“十四啊,我就是过来看他的,我以为你也是。” 那少年方才靠着一身精湛的剑术已经取胜,现在已经走到近前。 杜仲还记得十四,那是他当年随手收下,却又匆匆离开,甚至来不及教导什么就被独自扔在了天玄的小徒弟。 杜仲闻言立刻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越走越近的少年。 这少年已经快与他一边高了,大约ZDTC是跟着谁就学谁,也板着张脸。 十年不见他人已经张开了,长成了个丰神俊逸的瘦高少年,不见小时候一点傻兮兮肉呼呼的样子。 已经长大的少年见杜仲毫不避讳的打量自己,便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但大约也是没认出来的,就只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又看向冷师姐:“冷前辈。” 冷师姐对十四不如对杜仲一般疏远,见他过来了立刻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罕见的笑了一下:“你刚刚的表现真不错。” 十四被夸也一副宠辱不惊的淡漠样:“多谢前辈。” 杜仲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十四看,当年他随手将他收做小徒弟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天资有多差。 不光是修炼的天赋差,连骨架都是细软不善习武的。他是个碌碌一生的料子,杜仲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能有什么成就。 却不想今日这孩子居然已经能与门派中的翘楚同台竞技,这十年他要付出多少才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难以想象。 十四见杜仲还在打量自己,便稍稍有些不快,微皱起眉又看了他一眼。 冷师姐见了便道:“原来你也没认出来。这是你师尊,十多年不见确实有些变样子了,你仔细看看。” 十四闻言一愣,猛地瞪大眼,立刻转头看向杜仲。 杜仲虽然变了样子,但是相熟的人若是细看还是看的出来与十年前有些相似的,只是十四自觉盯着别人看没礼貌,方才没仔细看。 他那板着脸的老成一下散去一半:“杜……师尊?” 杜仲就笑了:“嗯。” 此时比试结束,周边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十四瞬间就不想要自己的脸面了,开开心心的凑过来一把熊抱住杜仲,小声道:“师尊回来了?这些年我好想你。” 这十四虽然学着长辈板着脸像模像样的严肃,但这会一下就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孩子,抱着杜仲开心的不松手。 杜仲感受到他的热情,心里也很舒心,便抬手顺着十四的脊柱轻抚着安抚他的情绪。 顾清离冷眼看着跟捡到宝贝抱抱熊了似的十四,默默的没发话。 以往“师尊”这个称谓,只有顾清离会唤杜仲,却不成想如今又多了个小打杂的。 这时又有个严肃的声音冷冷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下来。” 十四立刻放开杜仲,收敛了脸上的喜色:“青一前辈。” 杜仲向过看去,原来是青一和白晨带着几名弟子相伴而来。 十四的冷脸大约还不是跟冷师姐学的,而是跟青一学的,这人冷硬的既像块木板又像块石头。 青一见到杜仲也没显露出喜色,只皱眉“嗯?”了一声:“师弟?” 杜仲笑着对两人招呼道:“师兄,别来无恙。” 青一冷淡的点点头应了一声,他旁边的白晨却跟着杜仲轻笑一声,“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转腕持扇快速向杜仲刺来。 杜仲立刻将十四向旁边一推,看好来势轻巧的一捏便捏住了白晨的折扇。 白晨见状一挑眉,立刻往回一扯,杜仲便也配合着他松了手,白晨便又挥扇要去敲他的脑袋,还没到便被杜仲抬手挡住了。 白晨便不再试探,又将折扇“哗啦”一声打开,放在胸前摇了摇:“师弟多年未见,长进很大啊,如今看着似乎是另有机缘,师兄也就安心了。” 两人本来就是试探一下有无点到为止,没有什么谁必须压谁一头的心思,白晨试探出杜仲已经不比自己差便收了手。 “多谢师兄记挂。” 白晨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先来找我。” 杜仲:“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找师兄。” 杜仲对白晨很有好感,虽然平时不显,但先前他落魄至极毫无用途却还在被人针对的时候,对方也在一味的包庇他,这师门情确实叫人感动。 杜仲想着之前的事,便稍稍收敛笑意:“我先前一味拖累师兄,如今又回来妨碍师兄,实在是不该。师兄先前可有因为我被人为难?” 白晨立刻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还没人敢难为我。你想回来就只管回来,如今风头过了也没什么人非要抓着你们不放了,你回来师兄也开心。” 青一扫了一眼杜仲,他对于杜仲的出现似乎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不如白晨一般热情,冷漠道:“我来接你徒弟去抽签的。” 杜仲多年未见他们,其实心里也有一丝隔阂和忐忑,这会见白晨那么热情便觉得好多了,但一看青一那石头脸还是蛮犯怵的,立刻对十四道:“你快去吧。” 十四在青一面前其实也很拘谨,闻言立刻一点头,与杜仲道别之后便随着青一离开了。 白晨不想跟着他们离开,非要留下来跟杜仲唠家常,没寒暄几句便道:“许久不见,不跟师兄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 修士之间谈及机遇其实还是蛮冒犯的,但杜仲也觉得跟白晨没那么多讲究,便随便挑了些经历讲给对方听。 白晨听完咂咂嘴,摇着折扇评价道:“我那时就觉得你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索性还活着就好。先前你们一离开,掌门本来是想责罚我们的,但是被……一位大能,拦下来。他不欲赶尽杀绝,想放你们条生路,不但没责罚我们,还在有修士追了你们一路亲眼见到你们渡海离去后,将你们的神魂印记交给我们看管了,我每天看着,知道你还好好活着也就安心了。” 白晨对自己这位师弟真是好的没话说,杜仲心下也有些感动:“真是辛苦师兄了。” 白晨笑了笑,这才回头看了看顾清离:“顾师侄许久不见也越发俊朗了。” 顾清离却对白晨印象不大好,便只应了一声微微颔首,没去恭维他。 白晨也不在意,问候过顾清离后便不再多说,又转回头去与杜仲交谈了。 他随意说了些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杜仲才知道他所属的原小峰主已经离世,他现在正式成为了一峰之主,但因为逐渐摸清了门路,倒也不如之前一般繁忙了。 他们互相聊过一番近况之后,十四已经准备好与他下一轮的对手交战了。 几人便也跟着凑过去观战。 白晨盯着十四微微眯起眼,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容易。” 十四既然一打照面就还在叫杜仲“师尊”,杜仲便心知他这些年并未被其他人收归门下,也没找到第二个能罩着他的人。 杜仲也清楚像他这种天资的弟子白晨看都看不上,杜仲名义上的亲传弟子实则贴身护理的身份,并不能使白晨给他多少面子。 杜仲当年毫无理由的青睐他又突然的抛下他离开,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压力。 索性他这些年上进,今日也算是能出人头地了,难能可贵。 杜仲便问:“想必师兄这些年对他关照颇多吧?” “关照?”白晨笑着摇了摇头,“我哪里顾得上他,大约是他什么时候听说顾师侄当年是在青一那里偷师的,便壮着胆子去求青一了。不过他能有今日成就确实不得了,不得不说阿仲你眼光真好。” 其实比起“壮着胆子”,杜仲觉得他更想说的是“厚着脸皮”。 一个天资根骨皆无又不是什么习武好料子的杂役弟子,白晨从一开始就若有似无的不太看得起。 索性青一什么时候看着都是臭着一张脸,每天都像不开心,看久了倒也没什么差距,是不是看不上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白晨又道:“你还记得沈何吗?褚御峰的大弟子。” 此人正是《至尊仙路》原书中顾清离幼年时,完全无法战胜的那个情敌,褚御峰臭屁大弟子沈何,先前还给他疗过伤,有过几面之缘。 杜仲便道:“自然。” 白晨又摇了摇折扇,才迟疑道:“你走后,我们本来谁也没想多管那孩子,但这个沈何不知为何就看上他了,私下里给了他不少助力,颇为关照,如今他能有这番成就,少不了沈何的功劳。你可能该去亲自谢谢他。” 但杜仲虽然和沈何没多少交际,那沈何却是一抬手投足动一下脑袋都有一股臭屁之感扑面而来,根本不用说话就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杜仲也一直难以理解这种人为什么会有女子看上。 这种人居然能看得上十四,才是真的奇怪。 杜仲便问:“他怎么能看得上十四呢?毕竟他……嗯。” 白晨大约是也深有所感,对于他没说出口的话心领神会,不禁莞尔一笑:“谁知道呢。也许这位师侄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太亲切,其实心地很善良也说不定呢。” 杜仲就也跟着笑了。 白晨不欲背地里多说别人坏话,便不再去谈论沈何,又去看十四了,看着看着不禁又叹了一声:“好身法。阿仲你总能让我大开眼界,我一直觉得这种弟子只能做一辈子的杂役弟子,却不想你眼光独到,居然挑出个让我大开眼界的。” 第87章 白晨眼带欣赏的看了片刻, 又合上折扇,用扇柄往杜仲肩上一搭, 往自己这边揽了一下:“好了,咱们去我那里做一做吧,前几日有人给我新送了些灵茶, 正好让阿仲也尝尝。” 杜仲又看了眼十四:“不再看看?” 白晨就笑了,在他肩上轻敲了两下:“你在这他心里老想着你, 一直在走神,反而不美。” 确实是如此, 十四自从见到杜仲之后便一直总是下意识的关注他这边的情况,动作也跟着生硬了几分, 似乎是多了些压力, 生怕在杜仲面前丢了人。 杜仲也怕影响到他,便应了一声。 白晨笑着比了个手势,向旁边走去:“先去告诉青一一声, 免得他们待会不知道我们去哪了。” 青一此时不在附近,白晨带着他们走了片刻才远远见到青一正抱臂站着,似乎是在盯着什么看。 杜仲看了两眼, 觉得擂台之上的女修士有些眼熟, 片刻之后才突然想起来, 问道:“这是……筠师侄?” “正是。”白晨一点头, “变化大吧?筠莛这几年可能……青一这两年爱徒如命,你可别说了筠莛的坏话,触了他霉头。” 还说坏话?这次一见面青一整个人都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就算杜仲去问候他他也不作回应,脸色难看的仿佛谁欠了他银票,杜仲都有点不敢与他讲话了。 白晨与他讲完便叫道:“青一。” 青一立刻回头,目光冷冷的从杜仲面上一扫而过,随即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对着白晨微微点头。 白晨便道:“我先带阿仲去我那里了,如果你们待会找我们的话就去我那。” 青一:“嗯。” 杜仲扫了一眼筠莛,只觉她比起十年前进步并不大,不要说与顾清离相比较,就算与十四比起来都相差甚远。 顾清离也在看,但他谨记白晨方才才说过的“不要说筠莛坏话”,这次没再乱做评价。 白晨打过招呼便带着两人御空而行去往他自己的峰头,他等到走远了才含笑问杜仲:“青一这臭脸,有点吓人吧?” 杜仲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也迟疑的跟着笑了一下:“哪里的话。” “你也别怕,他不是针对你或者看你不顺眼不欢迎你。”白晨无视了他的话,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你别看他一张臭脸,他其实是自己心虚才摆出这副不理人模样的。” 杜仲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为何心虚?” “那自然是因为,他自以为当年你离开的时候他非但没帮你,还有几分落井下石的意思啊。”白晨答道,“他后来也私下里暗示过我几次那件事。青一其实也有几分自责,这次你回来的猝不及防,他还未准备好就见到你了,害怕你不待见他记恨他对他冷眼相向,只好从一开始就不理会你好装作没看见。” 白晨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唬他,看来青一真的就是自己一胆怯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杜仲觉得心里舒畅不少,立刻道:“没有的事,青一师兄当年对我帮助良多,我怎么会记恨他呢?” 白晨见他这么说也道:“你不记恨他就好。” 然而白晨是请杜仲去品茶的,却没怎么理会顾清离。 厅中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座位,他不发话顾清离也不能随便找地方乱坐,便等在了杜仲身后。 白晨一坐好又开始口无遮拦的询问起了杜仲的详细近况:“这些年师兄一直记挂着你,不知你可认识了信得过靠得住的朋友?” 杜仲应道:“是有一些。” “那就好。”白晨垂眸看茶盏中的叶片在热水中打着旋,“师弟早年就是个天之骄子,可惜遇到了些挫折,所幸如今又恢复到了这番模样,想必身边也该是有不少好友簇拥的。” 顾清离老老实实的站在杜仲身后听着,虽然觉得白晨冒犯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白晨东扯西扯许久之后又叫人拿来了数件他自己觉得有趣喜爱的物件给杜仲看,还扬言看上什么只管拿去。 如果他这番行径硬要让顾清离去评价,顾清离只能想得到四个字:孔雀开屏。 这只白孔雀终于见到了能入得了他眼的人,急匆匆的就要开屏展示一番自己的羽毛。 顾清离又沉默片刻,终是轻咳一声,俯身对杜仲道:“师尊,我先自己出去转转。” 杜仲只当是他跟这里干站着无聊了,便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示意他去吧。 顾清离便迈步离开了。 先前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峰头上其他弟子的注意,这会顾清离一出来他们便注意到了。 顾清离早年与白晨和青一座下弟子多少有些交际,这会大约是还有人认得他,过了片刻后便有一名弟子站了出来,紧张的对着他一抱拳:“师兄,请赐教。” 顾清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等到筠莛在比试中输了,灰心丧气之时从青一口中得知杜仲与顾清离回来了,又开开心心跑过来的时候,顾清离已经把小峰头上的弟子教训了一遍。 顾清离这些年虽然看着又长大了,样貌也改变了不少,但筠莛提前听说了这件事,一眼就认出了顾清离。 她当年一直把顾清离当作小弟弟照看,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会亲眼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看着又比以前好了不少,自然十分开心:“顾师弟。” 顾清离顿了一下,停下动作捏了捏手指,转头看向她:“筠师姐。” “这么多年不见,让师姐好好看看。”筠莛笑起来,大步向他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用手比划了一下,“又长高了啊,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只有这么高。” 顾清离低头看向她,难得的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嗯。” “越长大越俊了。”筠莛点头夸赞道,“但是怎么越来越像我师尊了?” 顾清离清楚她说的是青一老板着脸的事,便道:“没有的事。筠师姐几年不见也越□□亮了。” “真会说话。”筠莛又道,“我方才看见你给他们喂招了,长进不少。你师尊也还好吗?” 顾清离看着筠莛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悄悄长出一口气:“也还好,正在里面和白师叔聊天。” 两人未交谈片刻,便又有人急匆匆的御剑而来,筠莛止住话头,抬头看了一眼:“是十四,看来他也结束了。” 十四快速飞来,几息间便落地,先是对着筠莛点点头:“师姐,我师尊在里面吗?” 筠莛笑着点点头:“在,你快去吧。” 随即十四才看向顾清离,似乎是想扯扯嘴角笑一下,但那笑容就像是一块发干了的面团上面的细纹一般不自然,怎么看怎么不友好。 “顾师兄。”他没有如见到杜仲时一般的亲热,只疏离的上下扫了顾清离一番,“我方才居然没认出来。”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词句,最终不客气道:“毕竟我当年也没怎么见过你。” 第88章 顾清离静静的看着他没做声, 十四又看了筠莛一眼,便对两个人点点头就离开了。 筠莛立刻笑了一下, 辩解道:“有点叛逆,但十四心肠不坏。” 顾清离目光在十四离开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点点头:“嗯。” “来, 师姐给你耍一套新学来的剑法,我师尊独创, 仅此一家,看好了。”筠莛说着轻呵一声, 半是耍宝半是认真的持剑舞了起来。 顾清离唇边挂上一丝笑意,很给面子的拍起手来。 他如上一世童年时代挨了毒打, 看着那个唯一愿意用一套粗略剑法来逗弄他的师姐时一般, 一边拍手一边轻声称赞: “师姐好生厉害。” 筠莛却并未如他遥远的记忆中一般张扬的挺胸抬头喊“那是自然”,只是动作突然一顿,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继而归剑入鞘,抿着唇笑了一下:“真会说话。我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是啊,如今他们天差地别, 却与当年截然相反, 如今筠莛甚至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了。 但他透过筠莛, 却依然仿佛是见到了过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 除了怨恨什么也留不住抓不到的小孩。 顾清离垂眸看着她:“没有的事。” 他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筠莛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端倪,抹了把额头后席地而坐, 迟疑的问道:“你不开心?” 顾清离沉默着摇摇头,扫了一眼不远处厅堂中的三人,转移话题道:“师姐如今还在喜欢沈何吗?” 筠莛没再如当年一般一下羞的脸色通红,只是抚了抚脸:“突然问这个干吗?” “关心一下师姐罢了。”顾清离淡淡道,“我当年总见师姐绕着那首席弟子转,却从未见他有所回应过。师姐这些年可有所得?” 筠莛并未回话,脸上却难掩的露出了一丝苦涩,答案不言而喻。 顾清离点点头:“我倒有些替师姐感到不值了。” 筠莛叹口气,轻飘飘道:“你不懂。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总追着我问我为什么老围着沈师兄转,为什么喜欢沈师兄,那会因为你小,我才并未告诉你。” 顾清离看着她一挑眉:“哦?” “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向外说。”筠莛对着他眨了眨眼,见他点头了才继续道,“我刚入门的时候其实很怕我的师尊,因为他看着太吓小孩了。尤其是当我做了什么不如他意的事时,还会对我冷言冷语,看着更吓人了。” 青一虽然脾气不坏,不至于因为一丁点小事而殴打辱骂他人,但是如果弟子并不如他预期中一般优秀时,他的脸色会变得更冷。 顾清离少年时曾有幸亲眼得见,青一气的冷着脸紧咬牙关的样子,两侧脸颊微微突出,仿佛要磨碎某块石头一般。 “有一次他脸色太可怕了,竟生生将我吓哭,我一哭他看着就像活见鬼要打死我一般,我被吓得转身就跑,他也没来追。我就跑丢了,跑着跑着天就黑了,黑灯瞎火的更找不到路,还在山路上摔了好几次,我正是那时遇到的沈师兄,他是趁着夜晚准备外出采一位药的。” 筠莛咂了咂舌:“我哭的太凶,沈师兄也被吓了一跳,他当时口袋里没有糖,却有一颗强身健体的高阶灵丹是甜的,就大方的送给我了。” “我当时却哭得更凶了,因为我师尊并未出来找我,我讨厌他不想要这个师尊了。沈师兄安慰了我片刻,突然凑过来悄声告诉我,我师尊就在我左后竹林中,只是一直没敢露面。我一回头,果然如此。” “沈师兄告诉我我师尊并非是讨厌我,只是天生如此罢了。他叫我不要声张,亲自将我送了回去。沈师兄虽剑术造诣一般,却也是会一些的,他后来与我约了个地方,每日为我讲解一些我没听懂,却不敢去问师尊的问题,一来二去我与他便算熟识了。” 筠莛轻笑一声,带了丝无奈:“如今想来我为何会……恩,可能就是因为那颗被我当糖吃了的灵丹吧。” 其实并不仅仅是一颗糖,而是黑暗中一个孩童跌跌撞撞磕得鼻青脸肿,绝望之至干渴至极之时品尝到的那一丝甘甜。 是以为孤独无望到极致时别人轻声的提醒,方才知道峰回路转近在咫尺。 顾清离年少时为何会迷恋筠莛,不就是一身伤痛之时的那一小瓶微不足道的伤药和一方手帕吗? 顾清离曾纠结于自己到底哪里不值得人爱纠结了许多年,现在终于明了,他原来差的就是那块糖。 然而此时他依然没有糖,但他已经今非昔比,他想要的也不再是过往的那一瓶伤药和一方手帕,奢求那一点点的温柔。 他如今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得,却开始贪心的想要紧紧握在手心里,不愿再分给他人一丝一毫了。 “你不必替我感到不值。”筠莛道,“我知道他好就好了,也没等着他给我什么回应。如果他将来娶妻,我就远远看着他便好。” 顾清离眸光微动,应道:“恩。” “这种感觉很微妙,等你有机会的时候便会懂的。” 顾清离看向厅堂中的三人,轻声道:“曾懂过。” 筠莛看向他:“哦?” “但是现在又不懂了。” 顾清离将目光从杜仲和十四身上移开,“师姐,若是有一人以往独独只对你一人好,你如何能忍受有朝一日,他把只对你的好又放在了旁人身上?” “啊……”筠莛一时词穷,顿了一瞬,“什么?” 他这番话似乎还带了一丝怨气,说的着实奇怪,筠莛琢磨了一下,隐约感觉到他们似乎说的虽然是一码事,却又有哪里不大对。 顾清离如今已经成年许久,真的会有女子在他面前献了殷勤,讨好了他之后又立刻去讨好其他人吗? 那该是怎样一个放荡不羁的女子呀…… 方才顾清离的目光虽然只从杜仲身上一闪而过,但筠莛还是注意到了。 她是一个比大白还要细腻通人情的女子,虽然只是貌似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也让她一时间脑子里产生了无数个可怕念头。 筠莛强笑一下,迟疑道:“人与人之间有些关系也是无法独占的,他们之间并不全然相同。就像我也尊敬我的师尊,但他并不止我一个徒弟,我不会因此妒忌。” 顾清离没应声。 筠莛也有些摸不准,见他八风不动的样子便又在心里斥责起自己胡思乱想来。 顾清离没想到她心思居然如此剔透,自己不过是起了个话头居然就能让她猜个七七八八,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下去。 顾清离不像杜仲一般能主动去调侃别人引起话头,两人将近况聊完后便有些词穷了。 顾清离向厅中扫了一眼,此时那三人还稳坐其中,白晨一边摇着折扇一边侃侃而谈,十四大约是与白晨有些交情,此时青一不在附近他也不必过于顾忌礼数,便黏在杜仲身上不下来了。 好一幅其乐融融。 顾清离收回视线,对筠莛道:“我们也进去吧。” 此时杜仲在厅中坐着,余光瞄见顾清离终于向这边走过来了,便松了口气。 此时白晨已经从茶叶讲到地域特色又讲到了一些异兽和奇闻,十四靠在杜仲身上开开心心的听着,杜仲也微微笑着偶尔应和一声。 虽然白晨颇有口才,描述的东西十分有趣,又有小徒弟端茶送水的伺候,但因为顾清离单独在外面离他有些远又迟迟不过来,到底是有些分心了。 白晨的话题从中间断过几次,体贴的给他留了可以借机告辞的空闲,但杜仲余光瞥见顾清离与筠莛一副交谈甚欢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立刻告辞,生生把顾清离扯走。 顾清离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杜仲知道筠莛是他的初恋。 也许人家现在正谈情说爱呢。打扰人谈恋爱是要天打雷劈的。 杜仲一边与白晨和十四闲聊,一边眼巴巴的等着顾清离谈完,但大约是与初恋久别重逢,他静候了许久也没见到对方有过来的意思。 杜仲轻抿一口盏中茶:养大的儿子不中留。 第89章 白晨余光也瞥见顾清离过来了, 稍稍顿了一下,杜仲便就势起身告辞。 白晨也含笑站起身:“我这里恰巧也有几间空房, 不来我这里小住?” 先前白晨告知他如今风头已过,大家都已经差不多忘却他们师徒二人了,更不会有什么人来找茬, 他们如今只要不乱占别人的地方,都没有关系。 但杜仲还是有些想回自己的住处的, 那边东西都是以前自己亲手放的,用着也方便些, 便摇摇头:“不了,不麻烦师兄了。我回我自己的住处去吧。” 白晨便看向十四, 吩咐道:“记得把屋子提前收拾一下, 好好伺候着。” “那是自然。”十四立刻应允,开开心心的一把抓住了杜仲的袖口,问道, “师尊打算停留多久?” 此时顾清离已经凑到近前,抢先替杜仲答道:“我与师尊后日就会离开。” 十四动作顿了一下,看向顾清离:“为何?” 顾清离轻轻从他脸上一扫而过, 并未答话。十四就紧了紧抓着杜仲袖口的手, 问道:“师尊?” 杜仲这次回天玄派主要就是回来看看熟悉的人, 确实不愿在此处停留过久。虽然白晨说着没有人要与他们过不去, 但他还是怕停留久了徒生变故。 而且他直觉顾清离一味的在拉着他远离这里,他不找到被凤君带走的玄夜还多少有些不安。 但十四虽然已经长成了少年人,此时抓着他袖口小心翼翼询问的样子委实可怜, 他便道:“其实稍微久一些也是可以的,我们在此处停留三日,等到你们的比试彻底结束再留开吧。你可要坚持到最后一天。” 十四闻言目光一亮:“我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此时筠莛正站在顾清离身后,杜仲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才试探着询问顾清离:“走吧?” 顾清离点点头,几人便作别,白晨和筠莛将他们送出山头便看着他们御空离去了。 等他们一回到灵草堂,十四不等杜仲发话便抢先道:“虽然师尊离去许久,但仰仗着白晨师叔,还没人敢动您的屋子。师尊先前留下的东西,我一直原封不动的收着呢,就等师尊哪天回来了还用的上。我先帮师尊收拾一下,师尊稍等片刻。” 之前杜仲进过屋,屋中干净整齐,但十四还是仔仔细细又打扫了一遍才请杜仲进了屋。 他前前后后又围着杜仲忙活了许久,却一点没替顾清离安排。 这以前多数时候都是他该做的事。顾清离看着十四忙前忙后的跑来跑去,只得站在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到底一声没吭。 等打点好一切之后十四又如他孩童时一般对着杜仲含蓄的撒娇,顺带倾诉了一下多年未见的思念。 随即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偏房。 杜仲盘腿坐在榻上,见他默不作声的盯着十四关上的房门看,以为他是不开心了,便伸手在自己旁边拍了拍,笑道:“上来。” 顾清离便收回目光,凑到杜仲身边盘腿坐好了。 是夜,虽然修士可以夜间视物,但也多是秉承着日落而息的道理,天一黑便很少出门了。 房门之外偶尔有轻微的虫鸣声和夜风卷草的沙沙声响。附近的灵田中大约是又种了什么奇怪的灵草,随着风声还有几声婴儿哭似的既微弱又古怪的尖叫。 顾清离听到了隔壁有几不可闻的轻微响动时便睁开了眼,微微侧了侧头,正巧见到杜仲正面目放松,毫无设防的闭目打坐。 眉目英挺,俊美如画,触手可及。 顾清离看了片刻后才下意识的用舌尖舔舔唇边,眯着眼看向竹屋的小木门。 杜仲的五感比他弱上许多,此时自然还一点察觉都没有。顾清离静候了片刻后才挪动了一下,准备起身下榻。 虽然杜仲五感不如顾清离没察觉到隔壁的细微动静,但此时还是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向他:“怎么了?” 顾清离扫了他一眼,回道:“外面那株草太吵了,我去掐了它。” 伴随着他的话语,灵田中那株会叫的灵草又发出了一声要断气似的尖叫。 杜仲便道:“去吧。” 顾清离点点头,走到门边顿了一下,见外面安安静静的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就着夜色他勉强见到似是有人御剑而行一闪而过,顾清离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将屋门合上,悄悄尾随在了那道身影身后。 那人并未走远,御剑下了山便在山脚停下了,那里似乎有人正在等他。他们二人大约是有些熟悉的,等在山脚的那人一见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顾清离怕被发现没敢靠太近,便停留在半空中低头看着他们。 那两人交流的时候大约是用了传音入密一类的法术,外人完全听不到,顾清离看了片刻后便先行离开了。 他虽然没再偷看什么,却也没有直接回屋,而是站在屋门外默默听着那也不知是种在哪了的灵草的尖叫。 大约是半盏茶的功夫之后,那弱弱的婴儿尖叫突然猛地拔高调子,硬生生变成了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惨叫。 伴随着“我让你叫,我让你叫,你继续叫啊”的低声咒骂,一连叫了数声,才骤然安静下来。 顾清离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有个少年人提着一株长着硕大花苞的植物远远的走了过来,正是十四。 他找的位置好,十四走过来的时候一直没注意到他,一直等凑到了近前才看到顾清离,一愣,迟疑道:“顾师兄?怎么半夜出来了,什么事?” 顾清离看了他手中提着的植物一眼,那黄色花苞上长着一张布满褶皱,婴儿脸似的畸形面孔,此时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戳了数下,已经捅了个稀巴烂,只有花茎部位似乎是被利器直接切断,有清水一样的汁液在向下滴落。 第90章 十四见他在盯着那被他砍了的灵植看, 下意识的把手中提着的花苞往身后掩了掩,找了个与顾清离先前应付杜仲一样的借口:“这株草太吵了, 我出来掐了他。” 顾清离默默看着他没应声,十四便点点头要绕过他回房。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清离突然出声:“十四。” 十四顿住脚步侧头看他:“顾师兄, 还有什么事?” “知恩图报是不错,”顾清离沉默着思索了片刻, 才垂眸淡淡的回视他,“但也不能忘本。” 十四扯了扯嘴角:“师兄什么意思?” 顾清离回道:“你今日的成就, 真的单单只是靠你的努力得来的么?” 十四面容微不可察的一僵,又问:“顾师兄什么意思?” 顾清离只道:“你自己更清楚。” 十四挑挑眉:“哦?” 顾清离却不再说了。十四便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转过身子正对着他:“师兄放心, 恩怨是非我记得比谁都清楚,也比谁看的都重,自然是不会忘本的。也希望顾师兄不要多管闲事。” 顾清离沉默着微微点头, 十四便笑了一下,向前一步低声问:“你不会告诉师尊的吧?” “自然不会,我并不想管闲事, 你们想做什么也与我无关。”顾清离答道, “前提是你不要想着拉他下水。你心思不正, 那就躲他远点。” 十四听出了他语气中带了些微斥责与警告, 便一点头:“好。” 随即头也不回的向自己房中走去。 第二日一早,杜仲掐着时间早早的起床,整理好衣服后与顾清离互相梳理好发髻, 洗漱完毕后去找十四,却发现那少年比他们起的更早,且没有打招呼便离开了。 杜仲看着十四空空荡荡的卧房,搔了搔头:“这孩子,走的时候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顾清离沉默着没有应声,杜仲便又道:“那我们先去找其他人吧。” 两人御空而行,到了地方之后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站在高处向下细细看去。 这种新一代弟子的比试虽然会有不少大能前来观看,但此时时辰还早,大能们并不会这么早就过来,此时他们站在高处向下看倒也不显眼。 今日赛场之内的弟子依然热情满满,早早的就都凑了过来,杜仲垂头在下方人群中仔仔细细的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十四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了青一。 虽说先前白晨跟他讲过青一并不是讨厌他,但杜仲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他又不死心的扫了一圈没见到第二波熟人之后,只得硬着头皮从空中落下,直接凑到对方面前,招呼道:“青一师兄。” 青一听到杜仲叫他,便回头看过来,不冷不热道:“师弟。” 杜仲就不知道第二句话该说什么了。 所幸被他带来的筠莛一见到他们,立刻代替青一热情的招呼了一番,随即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一扫,又问:“十四呢?”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杜仲答道,“我方才找了两圈也没见到他,正是想来问问的,他没去找你们?” 青一瞥了他一眼:“没有。” 杜仲随即看向他,他见了便微微皱起眉:“没有就是没有。” 杜仲便不敢再多说了,筠莛立刻道:“他可能是去找白师叔了,杜长老先等一等不要急。” 杜仲点点头,快速扫了青一一眼,带着顾清离先行告辞离开了。 白晨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来的,他带着自己座下的弟子,一路上笑的春风得意也不知是遇见了什么好事,见到杜仲之后便招呼了一声摇着折扇大步朝他们走来。 两人互相问候了片刻,杜仲便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弟子,问道:“师兄,我那小弟子今天一大早就跑没影了,先前我见到青一也说不在他那,可是去找师兄了?” 他听到杜仲提起十四,便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杜仲昨日觉得十四与白晨似乎关系不错才有此一问,白晨却笑道:“这可真是师弟误会了,无论是我与他还是他与我,都不如与师弟来的亲热。” “那孩子这些年只与一人最为亲近。”白晨一和折扇,侧过头凑近了杜仲,挑着扇柄向旁边指了指,小声道,“你看,在那呢。” 杜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挑挑眉:“沈何?” 白晨轻轻笑了起来:“正是。他肯定知道你小徒弟跑到哪里去了。” 只见在白晨指的方向,有一高挑的身影正挤在人群中,脸色像吃了土一般难看,缩手缩脚的似乎不想与旁边挤来挤去的人相碰,手中还拿着一方手帕,不时的下意识想去用手帕捂鼻子。 白晨用扇柄轻轻点了点:“听说昨日你走后,有人在台下发生了私斗,因为救治不及时死了一个,所以他今日就来了。但也是苦了这位师侄了,他平日里最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他们炼丹的鼻子又灵,都不太喜欢闻他人身上的汗味。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他自己却很是瘦弱,这会只能在人群中挤来挤却又挤不过,我看他一个人胡乱走来走去的,过会可能被挤得摔在地上。你何不去帮他一把,卖个人情?” 杜仲点点头,拖长调子“哦”了一声,随即一拍顾清离肩膀,指使道:“你看你还不快去帮你师兄一把?” 顾清离扫了他一眼没有动,突然道:“我昨日夜里外出的时候见到过十四师弟。” 杜仲闻言回头看向他,顾清离便又道:“他当时正在外面练剑,与我说今日他没有什么把握心中很慌乱,担心师尊会失望,还叫我不要告诉师尊。想必如今是觉得自己多年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无法面对师尊,太过慌乱,已经跑开不想来了吧。” 杜仲是知道十四有心想在自己面前露一手的,但没想到他心思居然这么重:“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顾清离:“我当时答应了师弟保守秘密,自然是不能说出来丢他脸面。但如今师尊想去找他,他又没来,我只好告知师尊了。” 杜仲皱眉“唔”了一声,白晨也看向顾清离,转了转手中的扇柄。 顾清离又道:“我与师尊此次是偷着进来的,不宜久留,十四也与我说了他实在是无法面对师尊,我与师尊不如先行离开吧。” “掌门现在还在闭关,这方面你们倒不用担心,他找霉头也找不到你们头上。”白晨笑道,“只是我比较奇怪,这十四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不敢来面对师弟了?” 大约是昨日杜仲对十四太冷淡了,十四一直在有心讨好他往他身上粘,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也没表现出多少赞许来。 杜仲摸了摸鼻子:“他那个年纪,可能有些心里话不爱表现出来,心思也说变就变。确实是我冷落他了。” 白晨便道:“阿仲也不要自责,他想必只是一时心气上来了,过几日便好了。” 杜仲想着顾清离小时候,那时候他其实更不懂如何哄怪脾气小孩,但顾清离也从未记过仇,便点点头又对顾清离道:“那你也去问问你沈师兄,顺便别让他再在那里挤来挤去的了。” 顾清离这次没再推脱,点点头依言向着沈何走了过去。 这时青一也已经带着他的弟子们向这边走来,杜仲见了下意识向旁边让了让。 紧随其后的筠莛一眼就看见了人堆里的沈何,有些想凑过去,但见顾清离已经过去了,便咬咬唇最终迟疑着没有动。 随即她又看向杜仲:“杜长老。” 杜仲便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此时白晨招呼了杜仲一声后便与青一交谈起来,大约是还有什么私事。筠莛看了看,随即凑到杜仲身边,迟疑道:“我昨日回去后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与杜长老说一说。杜长老平日里……也许该多留心一些清离。” 第91章 杜仲自认为自己已经给予了顾清离足够多的关注, 这会听到筠莛这么说,便微微皱起了眉头:“什么?” 筠莛又道:“杜长老可能有些时候并未过多关注过清离的一些想法。” 顾清离一个表情能用三年, 平日里不是不说话便是只说一半,心里想什么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杜仲没有读心术, 时常是看不懂的。 他一直认为筠莛在顾清离眼中是与众不同的,这会对方来找自己想必是知道了什么。杜仲便笑了一下, 问道:“为什么这么讲?” 筠莛咬了咬唇,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片刻后才语速极快的低声道:“杜长老我觉得清离对您的想法好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杜长老平日要小心些……” 杜仲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低头看向她:“嗯?” 筠莛轻咳一声:“昨日我与清离交谈的时候, 他问了我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大约是关于……嗯。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在指谁,但总觉得似乎是在说杜长老。我本来是不想来多嘴多舌自讨无趣的,但是想了一晚上, 又觉得还是先来告诉杜长老为好,免得到时候惹出事端来。” 杜仲看向远处正在与沈何交谈的顾清离,点点头问道:“那他问了什么?” “也并未说什么。”筠莛也看向顾清离, “只是那日杜长老乍一见到十四, 大约是冷漠了他, 他便问我, 若是往日有一人只对他好,该怎么忍受那人又去对别人好了?我想了想觉得应当说的是杜长老。” 杜仲“哦”了一声,满不在意的笑了起来:“倒确实是我当时没太注意他的想法了, 他可能以为我有了其他徒弟就会忘了他。清离别看平日里话很少,其实小心思很多,但我看得出来他对筠师侄是与旁人不同的,还辛苦筠师侄平日里多多关照他一些。” “不是……杜长老不觉得哪里不对吗?”筠莛抬头看向杜仲,见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脸色竟慢慢红了起来,过了片刻后才又道,“我们其实当时在讨论的本来是男女之事……” 杜仲微微皱起眉,听她这么说也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筠师侄的意思是……?” 筠莛立刻道:“我没什么意思,清离也没跟我说什么,我只是提醒一下杜长老平日里多留心一下罢了。” 杜仲有心想再多问两句,可顾清离已经领着沈何向这边走过来了,他只得道:“好的,多谢。” 顾清离不好一把抱起沈何就扛过来,只好一路左推右挤的给他挤出了一条路。 沈何从人群中挤出后便将手帕放回了袖中,见到几人温文有礼的打过了招呼。 顾清离将他带到后就走回了杜仲身边,淡淡道:“沈师兄说今早才见过十四师弟。” 沈何闻言也点点头:“正是,师叔不必担心,小孩子有时候确实容易胡思乱想。” 白晨见沈何过来了,便伸手拍了青一一下,微笑着招呼道:“沈师侄来的真早,这边上这么多人一定很难受吧?下次你叫师叔们一声,师叔们肯定来接你。” 沈何却对白晨一副爱搭不理的的样子,也说不上来是不吭不卑还是一脸臭屁。 白晨也不生气,还想上前攀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股强悍的神识突然自半空中轰然而下,瞬息之间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又极快速的收回。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一闪而逝,但还是有数名修为尚浅的弟子被震慑的脸色惨白。 白晨立刻噤声,抬头向上看去,手中的折扇横在胸前快速扇动着,随即也延展出一丝神识前去探查。 杜仲顿了片刻才问:“是谁?” 白晨收回视线,看着杜仲笑了笑:“是掌门身边的那些核心弟子,不知道来做什么的。” 他们几句话之间便又有神识自高处而下,这次持续的时间更久,在地面来回巡视了数圈。 杜仲摸了摸鼻子:“他们这是在找什么?” 白晨回道:“不知道,也许只是在巡逻。现在好几个门派聚在一起,人又多又杂,自然要小心些。” 杜仲却心中有些发怵,顾清离便道:“师尊,我们今日便离开吧。” 杜仲没应声,只是寒暄片刻后便对沈何表达了想去找十四的意愿。 沈何虽然对着白晨爱搭不理,但对杜仲却颇为有礼貌,闻言便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不能带师叔去了。但他现在大约正在我平日炼药的丹房,这孩子平日里就对丹药颇为感兴趣,师叔如果想找他的话就自己去吧。” 杜仲点点头,招呼了其他人一声便带着顾清离先行离开了。 此时十四果然如沈何所言一般正在他的丹房中,杜仲一到便见到十四正一个人盘腿坐在丹炉边上,垂着头盯着丹炉,似乎在发呆。 杜仲没刻意收敛声息,一靠近他他便察觉到了脚步声,却没回头去看,杜仲只得轻咳了一声。 十四总算是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站起身,只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师尊。” 他一反昨日拼命献殷勤的样子,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杜仲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启话茬询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只得先问道:“你在这里干吗呢?” 十四简单道:“炼丹。” 十四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冷淡的脸色却说明了他不是很欢迎杜仲的到来。 杜仲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夜的功夫他怎么变成了这么个态度,下意识的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昨晚自己到底哪里没做好,但到底也没想出来什么。 他以往种草种了那么些年,虽然不会炼,但也多少懂些道理。便看了看丹炉烧的通红的顶,又问:“在炼什么?” 十四缓缓笑了一下,只道:“帮沈师兄炼些药。” 他言罢回头看了一眼丹炉,又仿佛不愿让杜仲看到一般,快速开盖捻起一小簇火扔了进去,随即道:“师尊如果还有其他事,便先走吧。” 他这话就说的杜仲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了,逐客未免逐的有些太明显了,这已经不是十四怕他失望的问题了。 杜仲摸了摸鼻子,没再多言,识趣的关上门走开了。 顾清离跟在杜仲身后,见他似乎有些失落,立刻见缝插针道:“师尊收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中间又相隔那么多年,真正贴身相伴的时间就那么几日,到底是了解不多,如今有些隔阂倒也正常。师尊不要因为他一个人难过。” 虽然他像是随口一说,但杜仲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暗戳戳的言下之意:我与师尊朝夕相伴,自然是不同的。 这倒有些像是争分夺秒的争风吃醋了。没想到这孩子如今倒是学了一两句不显山不露水的好话。 杜仲刚想发笑,却又突然想起了先前筠莛说的话:我觉得他对杜长老心思和正常人有些不同。杜长老留心一些。清离问我,若是往日有一人只对他好,该如何忍受那人又去对别人好? 和常人不一样?杜仲仔细琢磨了一下,心道:比平常人还爱争风吃醋吗? 但他还是顿了一下步子,侧过身靠近了顾清离,想亲切的把胳膊肘往对方身上虚搭上去,顾清离却立刻下意识的往后躲。 虽然他刚动一下就立刻克制住了,但杜仲还是已经注意到,便不动声色的稍稍收敛了些,笑眯眯的半是试探半是逗弄道:“哦?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顾清离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不自觉的感觉心里有什么念头在四处乱撞,随即淡淡的狡辩道:“我并未暗示师尊什么。” 第92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口气淡淡的, 但是面皮绷得死紧,身上也有些僵硬, 只是强压着没有躲开一般。 杜仲以往如这会一般尝试与他亲近的次数并不少,但顾清离最多也不过是立刻就躲开,从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还强忍着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杜仲心下疑惑,便又向他偏了偏身子, 有些没大没小的将胳膊实实的压在了顾清离肩膀上。 顾清离瞥了他一眼,抿抿唇调转目光直视前方, 一边顺着杜仲的步子节奏走动不让他掉下去,一边道:“师尊, 我们如今在此处停留似乎并不受到他们的欢迎, 不如我们就先行离开吧。” 杜仲“唔”了一声没给出确切的答案。 不过这么一打岔,杜仲确实不再因为十四的态度而感到难过了。 待到他们回去,还隐隐能感觉到有修士在御空偷窥着此处, 却不是在观战。 两人绕了一圈便又找到了白晨,此时沈何和青一已经离开,他正一个人站着向台上看。 他们一靠近白晨便用余光瞄见了他们。他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便问道:“没找到?” 杜仲摇摇头, 只道:“看见他了。” 白晨轻摇折扇沉默了片刻, 大约也是猜到了杜仲遇到了不愉快, 便不再多问。 杜仲虽然已在此居住多年,但到底并未身居高位,总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平日事物很少,自然认识的人不多,知根知底的好友更是几乎没有。 但是白晨却不同,此前虽然两人共事的机会其实也不多,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是真的好,如果自己要一走了之自此杳无音信,断不能不叫白晨知道。 杜仲心里措辞了一下,仰头向上扫了一眼,先问道:“还没走呢?” “还没。”白晨自然知道他在指什么,便笑道,“多事之秋,情有可原,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么闲的慌。” 杜仲点点头,又道:“我此番回来,其实主要是阔别多年实在是担心的厉害,想回来看看师兄们是不是还好,如今既然见到了,便也安心了,想来我若是再在此处赖着不走,是在给师兄添麻烦,不如我就先行离开了吧,改日再来找师兄叙旧。” “阿仲心里还惦记着我,我知道了很开心。”白晨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告辞离开,只回头对着他轻轻的笑着,“这些年来我从未嫌弃阿仲麻烦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可以护你周全的,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改日你想回来的话就回来,我随时欢迎。” 杜仲其实也不知道他话里几分真假,但听来却像是实打实的真诚,便也诚恳道:“多谢师兄。” “前些日子我那二徒弟外出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大包灵茶,阿仲这些年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应当是不稀罕的,但我还是想送与你带着,平日闲来无事泡着喝一喝,也算是师兄记挂着你。” 杜仲又点了点头道过了谢,两人便都觉得关心已经该点到为止,再多说就要矫情了,便都安静下来,默不作声的看着台上修士各显其能。 然而一炷香时间后,离他们不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其中有一人突然怒吼一声:“啊!” 白晨反应极快,一听这声音立刻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侧过身挡在了杜仲面前,随即皱着眉头定睛细看。 原来是不远处有一名修士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愤怒起来,一把将周边人掀开,伸手向前一指,怒道:“你害我徒儿丢尽了脸面!” 那人一身暴戾,言罢便要动手伤人,而被他伸手指的却是一名看着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 他这边一发作,凭空而立的核心弟子立刻收回注意力,将全部神识都集中在了此人身上。 这人实力颇强,周身灵力一爆开便将周边一圈的人全弹开了,出手如闪电一爪抓住了被他指着的那名修士的脖子。 核心弟子速度也极快,顷刻间便出现在了地上,用雷霆手段制住了这名暴起的修士,但到底他们先前凭空而立站的太高,而那暴起的修士又离他要伤的人太近了,待到核心弟子制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修为尚浅的年轻修士已经被捏断了脖子,脑袋正软塌塌的歪向一边,一动不动的看样子是死了。 白晨皱着眉头把玩着扇子,片刻后才道:“那被伤的先前对垒之时赢得轻而易举,被他打下台的正是那伤人者的得意弟子,大约是气不过吧。” 杜仲认识的人并不多,但看白晨的样子似乎是与那暴起的修士有些交情的,便道:“虽然气不过,但以大欺小伤人性命还是有些失德。” “我与他打过些照面,此人平日里虽然也有些嫉妒心,但决计不是这么沉不住气没有德行的人。大约还是近来多事,有些烦躁沉不住气,作出了不该做的事吧。”白晨言罢眉头舒展,回头看向他,“师弟先前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杜仲便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师兄先前说要送我灵茶,师兄的茶我自然是稀罕的,这会正等着呢。” 白晨被他逗笑了:“你自己去我那取吧,我先前吩咐过了。” 他说完转了转折扇,突然又道:“啊我刚想起来,先前你们的神魂印记被人上炕送给了我,我还未还与你,虽然平日里看着也安心,但到底是你的东西,我拿着不像话。” 他言罢探手入袖中翻了翻,便翻出两块小木牌递了过来:“诺,去吧。” 此时那暴起的修士虽然已经被人制住,却还不消停,怒骂了两声之后开始神经质的四处乱瞄。 那群核心弟子围着他,为首的正用三指捏着他的后颈,冷淡的问道:“你为何伤人?” 那人一听双目圆睁:“丢我脸面,去死!” 他看起来颇为不可理喻,那领头的弟子便皱着眉头将人向身旁一递,只道:“你去把他们带走吧。” 旁边的弟子应了声“是”,挥手使了个小术法将软倒在地的尸体托起来,随即准备从领头弟子手中将那暴起的修士接过来一起带走。 却在此时变故徒生,那修士不再神经质的四处乱瞄,而是如噎到了一般猛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喉咙里发出了水声,似乎是卡了痰喘不上气来了。 领头的弟子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不敢肆意乱动,便侧过头微微抬高了些声音,叫道:“师侄。” 先前他附近的人都已经被他自己弹开了,此时周边一片空旷旷的没人敢靠过来,只有一人快步向他们走去,正是沈何。 沈何一见他这样也微皱起眉,他大约现在也不洁癖臭屁了,立刻伸手掰开了那修士的嘴,伸手凝聚了些灵力在他胸口一拍。 这人此时已经神情恍惚,被这一掌拍下去喘息声更为剧烈,却不见好转。 沈何便道:“师叔快松手,他要憋死了。” 那领头的核心弟子却不松手,只道:“你先看看他怎么了。” 沈何脸上便带了些无奈:“像是灵力走岔了路,走火入魔。” 也不知是真的如沈何所说一般,领头的弟子不松手那修士便窒息了,还是他也无法救治,那修士片刻之后便安静的去了。 “查。”那领头的修士晃了两下,见手中之人一动不动确实是死了,便横扫了周边一圈,冷淡道,“断没有平白无故走火入魔的道理,把与他近期有过近距离接触的都排查出来。” 他言罢便带着沈何和那两具还未凉的尸体,与其它弟子一齐不见了踪影,但大约是还未走远的,杜仲还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白晨待他们走了,便道:“每日都有急功近利的修士走火入魔的事情发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现下也没什么热闹看了,师弟先去我那里取了灵茶吧。” 杜仲实在是无法将这大白天公共场合的发疯和急功近利走火入魔联系到一起,但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他甚至连闹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白晨这句话说完便不再要求杜仲什么了,顾清离轻声道:“师尊,走吧。” 杜仲便点点头,领着顾清离去到了白晨的小峰头。 果然如对方所言,他座下的弟子一见到他们便安排他们去会客厅坐着,片刻后便两人和力提了一大麻袋的灵茶过来。 当真是一大包,杜仲想着白晨先前的那句“闲来无事泡一泡,就当是师兄还在记挂你”,便心道:这恐怕是要让我十年八载的还记得他在记挂我了。 杜仲拿到了白晨送的灵茶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又在原地坐着不走了。 顾清离见他这样,便道:“师尊没必要总是如此担心别人。” 杜仲却伸手一指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他有些感觉到了,顾清离隔三差五就要有三两句提点他该走了。他虽然摸不透对方的思路,但现下顾清离越催他他越是不想动,便道:“闲来无事,不急。” 白晨晚些时候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刚一回来,便见到杜仲还在自己的会客厅赖着不走。 他也没赶人,只是对着坐在杜仲对面的顾清离挥了挥手叫他起开,对着杜仲内涵顾清离道:“阿仲就是太温柔了,对谁都宽容,但平日里也要注意一些细枝末节,不然就容易被人骑到头上去。” 第93章 杜仲听出了他在暗骂顾清离, 左右不过大约是因为白晨看不得顾清离和自己平起平坐,觉得没规矩, 便没做声,只问道:“没事吧?” 白晨知道他在忧心先前那暴起的修士,便笑道:“一个修士走火入魔了而已, 能有什么事?当时沈师侄也在场看着呢,出不了错。现下那些核心弟子已经连着师侄一起, 将他们带给掌门了,碍不到我。” 杜仲便也笑了:“那就好。” 两人又多留宿了一晚, 但当夜也未见到十四回来,大约是还在沈何那里专心炼丹。 第二日清晨, 他们告辞从天玄派中离开了。 先前玄夜被凤君带着先行一步, 但玄夜一回去肯定还有许多私事要处理,或者还有他与凤君之间的什么恩怨情仇,杜仲不便插手。 但如今算来他们也该是安定了许久, 私事也该了了,再去拜访应该也是可以的。 顾清离先前那副龟缩入壳中的样子虽然看似只是懒兮兮的没什么,但杜仲直觉是他知道玄夜要做什么妖, 却因为怕自己多管闲事, 一字不提。 他此番便是要前去拜访了。 先前白晨亲自将他们送出天玄, 一路十分顺利。 然而出来一日还未到, 两人距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便远远的听到有轻微“扑棱棱”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像是什么东西扇动翅膀的声音。 片刻之后便见远处方才破晓的天色映着, 有一大片东西靠了过来,速度极快。 杜仲不敢再在高处多做停留,立刻带着顾清离落到了地上。 恰逢此处又到了一处城中,四周都是乱七八糟,看着不旧却又没人住的屋舍,他们便随手找了一间躲进去观望起来。 顾清离知道杜仲在想什么,不等他问便率先展开神识四处扫荡了一下,随后道:“城中地下还有地窖,大约是他们也看见有东西飞过来,便都躲起来了。” 那群东西顷刻间便呼啦啦的过来了,凑近了看才看清那是一群通体漆黑的巨大鸟类。 他们也是冲着这座城过来的,来了便依次落到了城墙和城中较高的建筑上停下,抖了抖翅膀后探头探脑的向下看。 顾清离说了一声:“是妖。” 那群妖物数量众多,妖气浓郁,那气息遍布整座城,杜仲自然也已经感受到了。 只是还不知底细,眼下他们只有两人,还不敢骤然冒头,只好一起趴在窗前偷偷盯着那些妖物。 片刻之后,突然有一只体型庞大的漆黑怪鸟大张开翅膀,长长的发出了一声类似于乌鸦叫的声响,那群鸟便也都“嘎嘎”叫着乱哄哄的飞了起来。 它们的注意力似乎在城中心,并未过分关注这边,杜仲便抬手推开窗子,趁乱带着顾清离顺墙攀到了屋顶,沿着一间间屋舍的屋顶向那群鸟飞去的地方靠了过去。 两人只远远跟着,没敢靠的太近。 却原来是它们发现了城中地窖的位置。 这城中大约还是有修士的,在地窖之上设了一道障眼法,但不知为何还是被发现了。 为首的妖便扇动翅膀,直接准确无误的停到了地窖之上。 它的爪子极锋利,宛如一对铁钩子,猛的一用力便将地窖的入口给掀开了,露出挤在其中的城中居民。 此时他们暴露在这群体型庞大的大黑鸟面前,就宛如小洞中藏身的小蠕虫,轻轻一勾便可以被取出来吃掉。 杜仲微微动了动身子,顾清离立刻压了压他的肩膀,低声道:“师尊,再看看。” 果然,那妖物刚要伸爪子将人从地窖中抓出,便突然有个黑红色的圆形法器从地窖中飞了出来。 那法器薄如刀片,四周带着尖锐的锯齿,从地窖中一飞出便回旋着向着那妖物的爪子直割过去,若不是那妖物立刻飞了起来,恐怕就要被这么无声无息的割掉一只爪子了。 那法器在空中回旋一圈,地窖之中便有一人腾空而起,抬手将那法器接住,猖狂的笑了一声,道:“鸟东西,还敢来你姑奶奶头上动土。” 那是一个身着一身有些类似黑色旗袍装束的女子,右侧衣摆自胯下分叉,露出半条大腿,眼见上面绑了两圈的飞刀匕首。 她肤白如雪,黑发用七零八碎的装饰物点缀着,看起来颇有异域风情,高鼻梁高眼眶,五官看着十分立体,还长着一对浅蓝色的眼眸。 她一出来便打了个呼哨,那地窖中便又跳出来数个与她着装相似的男男女女,二话不说就冲着那群妖物而去。 杜仲没急着过去帮忙,只是趴在房檐之上默默地观察了片刻。 只见这群人手段阴损狠辣招招直逼要害,功法与他们大不相同,看着有点像是群邪魔歪道。 杜仲还没分清楚这是哪路神仙,就听顾清离道:“这是修鬼道的修士,但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流派,应当是散修,今日恰巧途经此处。” 鬼修与正道不同,他们的流派非常之多,理念甚至可以自相矛盾,有一些主张主动出击,烧杀抢夺用人魂修炼,有一些却喜欢静静的坐在大煞之地感应天地。 眼前这群修士能与凡人和平共处,想必就是那种佛系一些的流派了。 这种的平日里喜欢避世,比较少见,杜仲也是头一次见到,没认出来也正常。 但那异域女子方才虽然口出狂言颇为猖狂,却不是那群妖物对手,方才她有多猖狂,现如今他们便被打的有多惨。 眼见他们人少势弱,将要被逼入绝境,那些小法宝此时也显得捉襟见肘,便有其他的妖物靠近地窖,如捉虫一般将其中的凡人往外抓,一时间哀嚎一片。 那女子便舔着脸又叫道:“前辈,光看着不出手相助,恐怕不是你们正道修士的作风吧!” 杜仲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她在这慌乱中居然还能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既然已经被点名了,再躲躲藏藏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他眼见那女子陷入群妖的围攻中,一爪接一爪的有些躲闪不及,便抬手打出几道灵力,将那些马上就要抓到她的鸟爪都击偏了一寸,叫她有了些喘息时间。 顾清离见状也不多言语,直接抽剑起身,脚尖轻点向着抓了凡人欲跑的妖物刺去。 这便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不再算是束手旁观了,杜仲笑道:“见人落难却不相助,确实不大合适。” 谁知那女子反倒是愣住了。 片刻后才发话:“正道修士果真有点意思,一个个的都爱躲躲藏藏。竟在那站着装死了这么长时间,可别是真的死了吧。” 杜仲闻言微微偏了偏头,顾清离将捉了凡人的妖物击落后也立刻收势撤了回来。 听这话头竟像是先前那话不是对他们说的,只是他们来的急注意力都放在了此处,反倒没有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 果然,这女子讽刺的话一出口,便有个声音轻咳了一声,生生隔空在原地造出了一层结界,将那群妖物猛的弹了出去,随即便有好几只都被拦腰斩了。 那出手之人瞬息间便现身在他们面前,瞥了鬼修们一眼没有说话,反而是先对着杜仲和顾清离道:“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这人一身墨绿衣裳,看着年纪轻轻一身的装束却是奢华到了极致,双手背在身后,见到他们也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再多一丝的客套都没有。 这人看着有些眼熟,竟像是杜仲匆匆有过几面之缘的天玄掌门。 亏他说得出来别来无恙这种话来。 那异域女子又口无遮拦道:“原来竟是个活的。” 此时那群黑乌鸦似的妖物便乱哄哄的高飞了起来,一边盘旋一边嘎嘎的叫着。 天玄的掌门并未理会她的挑衅,瞥了她一眼只道:“附近还有大妖,几位还是快随我速速离去吧。” 这结界罩的巧妙,只护住了他们,却并未有保护地窖中凡人的意思。 掌门见杜仲看过去,便道:“凡人如蜉蝣,朝生夕死,如今都是命,杜长老如果有这种闲心,不如多管管自己。” 大约是他虽然不认得杜仲这幅面孔,但他认出了顾清离,便猜到了杜仲是谁,自然也就想起当年他们从他眼皮子底下跑开的事,此时就要来酸着讽刺他了。 那群黑鸟盘旋了片刻,便突然见到他们之间有一道耀眼的光亮一闪而过,显出了一只华丽的五彩大鸟。 天玄掌门见了立刻道:“我派尊者也前来相助,他不敢拿我们怎样,诸位快随我走。” 第94章 顾清离却突然一反常态的哼笑一声, 斜睨着那掌门人道:“朝生夕死……如今确实也算是命数已尽。” 天玄掌门隐隐听出了顾清离是在指桑骂槐。 他何时受过这种冷眼?当下便冷下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顾清离却小幅度摇摇头, 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掌门臭着脸冷哼了一声,却听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些微斥责的问道:“我先前与你怎么说的?” 这发声之人大约有些身份, 天玄掌门这才不情不愿的将双手从背后掏出,转身不知对着哪里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应道:“是。” 他言罢又在那塞着凡人的地窖之上搭建了一层结界,随即对杜仲道:“待会我再派弟子前来安排这些凡人的去处, 杜长老不用担心。几位请随我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那群妖物自那还未现身的苍老声音一出声, 便似乎是对地上的人们失去了兴趣, 只是盘旋着聚拢到那五彩的大鸟边上,片刻后一齐向高处飞去。 掌门又道:“这里有尊者应付,我们快走吧。” 几人自然没有异议, 都随着他走了。 那异域女子大约是他们群体中的小头目,此时见天玄掌门不怎么好惹,杜仲与顾清离似乎又和这掌门有些恩怨, 眼珠子一转便要先来会会杜仲。 但她大约是实在没话, 一开腔就道:“你们真有意思。” 杜仲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什么?” 她又道:“正道修士不过如此, 假模假样的厉害, 一个个看着光鲜亮丽,实则还不如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呢。” 这次都不用杜仲说什么,天玄掌门便回过头冷飕飕的看了她一眼, 她便住口了。 天玄掌门并未直接带着他们回天玄,只带着他们远离了先前那处便停下来等着了。 那异域女子不过消停了片刻,就又凑过来搭话:“诶我问你,那怪鸟是怎么回事?我们先前本来闭关修行,但前几日听到了些大厦将倾的风声,便想出来看看,结果一出来就碰到了这种事情。” 这女子颇有些没大没小的样子,似乎什么世俗的礼义廉耻也通通是不知道的。 先前她身上的衣服被鸟爪子抓破了好几道,却漫不经心的根本没注意,这会一与杜仲交谈,又要直接往他身上贴好凑近些说话,显出她不想搭理天玄掌门来。 顾清离在旁边见了,便默不作声的从中作梗,一边侧过身从两人之间横插而过,一边道:“我见前面似乎有棵果树,师尊赶路一天也没进食,现下正好给师尊采些果子过来。” “有意思。”那异域女子被扒拉到一边,眨了眨蓝蓝的大眼睛,轻声嘀咕了一句,“别人没长手似的。” 她自以为自己声音够小,但其他人都是听得到的,杜仲便心道:你看什么都有意思。 但他还是客气道:“我也是头回见到,不清楚。” 那边顾清离虽然是为了故意将别人挤开才说要去摘果子的,但他却是真的看到了果树,只是远了些。 他虽然走开了,但却并未将注意力完全的从杜仲身上移开。 却见那女子一直在往杜仲身上贴,扎了顾清离的眼。 他屈指在果树树干上敲了敲,那树便仿佛是被冻到了的人一般哆嗦起来,其上的果子跟着被抖落了下来,却未掉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便悬停住了。 修士自身御空而行算不得难,但若是能大面积准确控制其他物件的轨迹才实属难得。 顾清离脸上一派冷淡的神情,静静的看了杜仲片刻,才垂眸环起双臂,精准的控制着果子聚拢在了他怀中。 他在心里盘算道:什么样的人最受欢迎? 首先要长一张俊美的脸,看着一表人才,实力非凡,才有让人再去深层了解的欲望。 如果那人再温文有礼一些,性格不温不火,对谁都是温温柔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自然受欢迎的打紧,一个两个的都巴不得快点凑上去,先下手为强。 不过分刚硬,却也不过分怯懦;不过分强势,却也不是靠不住。 长着一张好面庞,却从不四处招花惹草;心地善良,却又不是优柔寡断,更不是不谙世事。 再加一些平易近人和恰到好处的关怀,那可不就是人人心中模范好道侣的样子嘛。 若说是以前,杜仲长着一张指不定哪天就老了的脸,带着一颗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碎了的金丹,有着一身怎么也上不去的修为,干着一份换谁来都行的工作。 自然是个不怎么招人待见,扫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人。 也就顾清离和他朝夕相处,才能察觉到他内里的好。 但自从杜仲脱胎换骨之后,谁都能发现杜仲的好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个女子心悦他的师尊,坚持的久一些放得开一些,手段多一些,被杜仲察觉到了,便可以双宿双飞了。 先前对杜仲好的人都一副别别扭扭扭扭捏捏的含蓄样子,杜仲迟钝察觉不到,可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一个花样多的,意图明显的。 就比如今日这个,颇有些手段。 顾清离又扫了一眼几人,将最后一个归入怀中的果子取出来咬了一口,吃了满嘴的酸味。 煮熟的鸭子尚且还能飞了,况且他顾清离根本没有鸭子。 这边杜仲被缠着问东问西,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已经隔着远远的就意.淫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好脾气的一一应下了,便见到顾清离抱着一大捧果子回来了。 天玄掌门自然是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的,那几名鬼修也没做声。 杜仲接过一个咬了一口,便见到先前还缠着他问来问去的人这会正用蓝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的嘴看。 先前他们交谈的时候,杜仲已经了解了他们历代在一块从先辈那里传下来的大煞之地中修行,因为风水太差四周一百里都杳无人烟,他们却怡然自得,从不入世,自然不知世俗礼数,过的都是些无拘无束的日子。 他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没有名字的,有的只是一个编号,比如眼前这个异域女子,她是第五代的长女,就叫第五一,其他几个都是二三四五六。 但这种荒野之中长大的人却更知道不能随便从他人口中抢食物,不然容易挨揍,这会馋了就一声不吭的盯着他看。 杜仲便勾勾唇角笑了一下,拿起一个递了过去,道:“有很多,你们若是想吃便自己拿吧。诺。” 顾清离扫了一眼,没说话。 只是今天的果子可真酸。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不是有生之年,和作者比命长系列呢……QAQ 第95章 天玄掌门负手而立, 低垂着眸子盯了他们一炷香时间后,突然道:“现如今人间动荡, 我天玄派欢迎其他派别的修士到我派山门下寻求庇护,几位去留自便。” 那异域女子眼珠一转,立刻道:“我们自然还是跟着你们大门派安全些。” 天玄掌门点点头, 又扫向杜仲,不等他应声便道:“尊者有话想与你说, 在此处等着。” 此时杜仲也感受得到有什么人在打量他们,大约就是那位尊者了。 那掌门话音一落, 先前才说过话的苍老声音便又出声了,对着掌门带有几分不满的道:“好好说话。” 穹机子没有顶嘴, 只扫了那群鬼修一眼, 无声的示意他们跟上,随即便先行离开了。 待到旁的人都已经走远了,便有个声音突然清晰的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位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杜仲立刻转身, 便见到他们身后不知何时正站着一名看着颇为慈祥的老者。 先前杜仲一听声色便已经认出来了,这正是当年他们脱出天玄时,曾帮了他们一把的人, 对他们还算是有些恩情, 便抬手作辑, 叫了一声:“尊者。” 老者笑着对他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 连着说了几声“好好好”,才又道:“穹机那孩子就是被娇惯坏了,目中无人的厉害, 如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呀。” 再娇惯坏了也是被这老者带着出来的,此时一上来就赔罪,也说不准是要唱红白脸了还是如何。 身为一个叫天玄掌门都要敬重三分的人,杜仲不知道为何却要对他们如此客气,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应道:“哪里的话。” 那老者就又笑眯眯的问:“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杜仲答道:“四处随便走走。” 那老者却大约是本来也就已经猜测到他们要去哪里了,方才只不过是客气的问问,这会便道:“是去找魔尊的吗?不必去了。” 杜仲盯着他没做声,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将顾清离挡在自己身后,才问:“何意?” “我方才才与凤君说上话,他们大约现下是不欢迎你们的。”老者咳嗽了两声,“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多坏心思,别怕。” 杜仲挑挑眉“哦”了一声,顾清离却突然发话:“他们现下应当还是欢迎我们的。” 老者便看向顾清离,沉默着不再言语。 顾清离继续道:“十年前尊者帮过我们一把,我很感激,往日的恩怨便算两清了,尊者不必在意。但有些事情却如蜉蝣朝生夕死,不过是命,不能强求,叫谁来都一样。” 这话是穹机子先前才与杜仲说过的,现下又从顾清离口中说出,那老者脸色便变得阴郁起来。 多年前杜仲曾听无极宗掌门说过,早年间顾清离的父亲,龙君曾不知为何缘由,亲自来过人间,虽是个宅心仁厚的神兽大妖,却被虎视眈眈的人修们当做了妖龙,最终被五名修士屠杀掉了。 屠杀者将龙君的尸身分食干净,拥有了神兽的力量,开宗立派守护人间,却因为杀神兽损了气运,因果缠身,五位里死了四位,最后这一位就在天玄中,但也时日无多。 先前无极掌门一说杜仲便猜到了是谁,这天玄中唯一能让穹机子也点头哈腰,敢从穹机子手中抢人的救助者。 正是眼前这位老者。 先前杜仲担心着这老者是不是看上了顾清离的一身肉,想撕破脸皮将顾清离掳回去煮着吃了,现下看来倒像是有求于顾清离,而顾清离又恰巧知道他所谓何事,却不想插手。 他方才说的恩怨,应该就是他们屠杀分食了龙君这件事。 那老者顿了片刻,又缓缓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但是凤君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要与我们不死不休。” 顾清离瞥了一眼杜仲,见他一副“你随意说我不拦着”的样子,这才又道:“你与我的恩怨是你与我的,与凤君的却是另一回事,与我无关。” 老者见顾清离明摆着一副抗拒的样子,便又将目光移向好脾气的杜仲,问道:“你可知凤君这次到来,所求何事?” 看他们先前那一副猖狂的样子,杜仲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测,但他还是只道:“我听说是来寻求和平相处之道。” “你听谁说?”老者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听那群孽畜说的吗?先前穹机不听我的劝,非要将你们追回来,但我见着他是没得逞的。你们是逃到妖界去了吧?” 杜仲看着他没应声,老者继续道:“在世界这一端的人只道妖界贫瘠,却不知那里还有地动。我们五人因为食用了龙肉,在得到了因果诅咒之外,也得到了龙君的一部分传承记忆,有幸得见那块大陆是个什么样子。” “自上古时期那块板块便不安稳,在头一缕岩浆喷射之时,他们便恐惧的试图放弃那块板块,将我们这边的占为己有,却因上古大能未能得逞,被生生驱逐了回去,他们只得在其上构造结界,封存出了一块中心地带,龟缩其中。” “但百年前那方地界灵力日益稀薄,甚至在中心区域发生了地动。便有妖修预言出那方地界不日便将灵力枯竭,若无灵力供给结界,那一方最后的净土也会毁于岩浆和灰烬中,只是不知何日才会发生。” “妖修之中便发生了争执,分出了三个派别,一派畏惧人修,认为虽然大厦将倾,却不知是何年月,死守他们的领地还能苟存,总能得到解决之法,欲与妖界共存亡。另一派却截然相反,认为就该去到人间,将人类杀个干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将人间占为己有。” “但还有一派,虽然认为不该再继续龟缩在那一亩三分马上就要塌了的地界中,却也性情温和,不愿肆意滥杀,想寻求和平共处之道,龙君就是其中之一。他初来人间做下过不少好事,也向我们抛出过善意的念头。” “但妖兽到底本性难改,他没过多久就露出了苗头。他虽然表面上还在行善,说着神兽是为守护整个世界而生,私下里却不但将更多的妖修带来,还对他们滥杀的行径不管不问。” 从老者的叙述中,杜仲得知了除了他先前就已经知晓的,那些片段之外的真实,却与先前大白给他看到的截然相反。 原来那一日数九隆冬,龙君初到人间 ,抬手便改变天相庇佑凡人的时候,得到的不是贪婪,而是人们的顶礼膜拜。 虽是千万年来纷争矛盾不断的两个种族,但人修将神兽视作天道造就的守护神,并未将他视作要赶尽杀绝的异己。 一时间人人都想见一见这位温文尔雅的神兽,迫不及待的想与他结交,龙君被视为各门各派的座上宾。 歌舞升平,夜夜笙箫,美酒佳肴,不过是为了供奉这位神明,希望神兽能守护一方。 但却有一日,不知哪派中有一名修士,丢了一条胳膊,浑身带血的骑着一匹处处是伤的马跑到了门派山脚下。 马一止步便死了,那修士连滚带爬的蹭进了山门的庇护中,一被人救起便哭的满脸都是鼻涕和泪:“妖乱,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那时的门派掌门一听便立刻去寻龙君,却见那神兽正品着美酒,带着他的部下眯着眼,懒洋洋的坐在暖阁中,闻言叹了一声,只道:“他们的想法,我也管不太住,这种事情发生了我很惋惜,我会去管教管教他们的。但有舍才有得,总体还是好的。” 言罢他顿了顿,才叹了一声又道:“我不忍得知这种消息,听到他们的哭声。”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虽然算不得恶,但也绝算不上真善。 虽是神兽,但世间没有真神,他却非要画出一张大饼来给人看,便显得有些恶毒起来了。 此时那老者又道:“他们所谓的和平之道,却是难以让人接受,实则是想留着我们的命,用作奴隶。说来惭愧,他们来犯的时候,我们中居然再没有一人能如上古大能一般将他们击退。” 何谓人间大同?杀了个干净算不算人人平等?将人全部归为奴隶算不算人人平等? 也许在龙君扭曲的想法里是算的,所以他才会有“人间大同,妖族昌盛”的想法。初听之时杜仲觉得这宏远太过矛盾,现如今老者一讲解,原来一点也不矛盾。 也许当年龙君有寻求和平共处的心愿,但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表急,很快就谈恋爱上本垒很快……我尼古拉斯左司不日就要开出一辆加长悍马来! 第96章 老者又对顾清离说:“我当年助你, 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在你看来也许只是我希望能叫你欠下我恩情, 但我其实也是因为后来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太好,有些感觉对不起你而已。” “龙君之能远不是我们可以匹敌的,他之所以会败, 一来是觉得我们几名小小的人类并不能掀起多大的风雨,并未将我们放在眼中, 二来便是我们其实是背后偷袭,使用的手段不怎么光彩。” “当日他身受重伤负伤而逃, 被同伴救助,逃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那时我们才知道, 原来纵使看起来龙君多么的不管不顾, 他只要在这里,到底还是能约束那些妖修的。先前我们一直觉得他还不够好,但他的同僚却是彻彻底底的坏。除龙君之外, 还有许多妖修是直接希望我们死的。” “那时他一失踪,他手下的妖修们便彻底无人镇压,四处作乱, 谁也无能为力。眼见着人间就要生灵涂炭, 我们五人只好又花费了数日时间, 顺着种种迹象寻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趁着他重伤一举将他歼灭,分食了他的肉身,拥有了他的能力。” “但这到底是桩丑事, 况且龙君的龙魂未灭,凤君又欲将他所剩无几的尸骨抢回去,我们五人急着毁尸灭迹,却苦于无处安放,只好合力撕开了一个小小的时空裂隙,抢先一步将龙君的尸骨扔了进去。凤君不愿放弃遗骸上附着的龙魂,便也趁着裂隙还未完全闭合跟了进去。” “至此他们二妖便被彻底封印在了一个谁也到不了的空间中,理应是永远也逃不出来的。龙君和凤君一失踪,就只剩下凤君的一位兄弟和几个种族的大妖了,但到底难成气候。果然那些妖修们没了栋梁,我们五人又修为大进,这才得以将他们全数击退,驱逐回了他们的领地,守护了人间的和平。” “当时虽然是将妖族驱逐了回去,但人间到底是太大了,若是有一两个随意躲在哪里不愿意现身,想全部找到也很难,便就放任其自生自灭了。” “我当时是知道神兽族在人间留下了后裔,他们不知在哪里下了两窝蛋。按理说我当时本该立刻找到它们将它们悉数砸烂永绝后患,但我又突然于心不忍。毕竟当年无论他们做过什么恶事,到底是我们背后偷袭在先,再赶尽杀绝实在是与那些牲畜无异,便没再动手,给了它们一线生机。与你而言,应当也是另一重的恩情。” 杜仲“嗯”了一声,心道:十有**是把自己的蛋藏得太好了,没找到。 但如老人这般的大人物能与他们心平气和的讲这么久的话,确实像是有事相求巴结他们的样子。 杜仲不知道他为什么宁可在他们面前降低姿态好言好语的讲话然后被他们摆冷脸,也不强行将顾清离掳走煮一锅肉吃。 亦或者他只是担心失手把他们杀死了毁气运,便想先体体面面的把他们叫回去,然后再慢慢的分成几锅煮着享用。 他便问道:“尊者心地善良,清离欠下的恩情就也是我欠下的。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老者还未说话,顾清离便又发话了:“尊者虽然替我们留下了一线生机,但到底后来还是没再管什么,这恩情我他日会亲自来还的。虽然我后来又机缘巧合拜入天玄门下,但到底多年来还是师尊教养的我,这恩情说到底还是我欠师尊的。况且后来我被追杀,师尊因我被驱逐出天玄,便更加不欠天玄什么人情了。” 这老者大约还是有些忌惮顾清离的,见他这么说也没敢摆出一副“你是小辈我不愿与你讲话,显得没大没小”的做派来,只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又去求助杜仲:“我如今年岁已大,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中,不愿再做出肆意滥杀的事情,来找二位还是希望二位能相助。” 杜仲一听便笑了:“尊者说笑了,我二人修为微末,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呢?我们不过是欲求苟且,仅此而已。” 那老者便也跟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令徒如今的能力?” 杜仲扫了顾清离一眼,对方便也回视了他一下。只见顾清离此时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仿佛别人说的不是他一般。 杜仲这些年确实有些越发看不透顾清离的修为了,他只隐约能看出来顾清离的修为确实比他高一些,但具体高多少到了什么地步却是实在不知道的。 他便答道:“清离确实是天资聪慧,这些年已经比我强了不少,但与尊者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的,尊者便不要嘲笑他了。” 老者点点头,随后竟对着他们微微作辑:“我知道此事强求不得,若我一味逼迫,二位非但不会如了我的意,反而会被我推到另一边去。但我还是要说一下,二位觉得凤君此次前来,真的是为了复仇而来吗?” 顾清离看了他一眼,冷淡的开口道:“无论他所谓何事,都与我无关。” 其实杜仲已经有些理解顾清离之前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有奇怪举动了,恐怕就是因为他知道凤君此次另有所求,不欲去管,又怕杜仲一味烂好人一口应下,或者干脆自己迎难而上,这才什么都不叫他知道。 大约是先前凤君复生之初便是想直接与他讲此事的,所以故意多维持了那结界片刻想对他抛出一些橄榄枝。 但顾清离怕杜仲一知道了便心里别扭,所以干脆直接不叫凤君说出口。他后来也怕杜仲回去一看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又要去多管闲事,这才劝他最好连回来都不要回来。 先前那些所谓仙门的作态杜仲也已经领会了一二,不过是些自私自利的修仙者罢了。 他们自称正道,却不过是平日里不大肆祸害凡人,但凡人的死活他们却是完全不管的。 他们真正在意的其实只有自己,他们所谓了为了天下也其实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平日里随便来个魔头啊什么的屠杀凡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没什么可讲的。 但此时祸及他们头上了,才管这个叫解救天下苍生。 对于顾清离这种淡漠的,没那么多热血的人而言,大约妖修是些野蛮无礼的家伙,他曾被这个种族亲手抛弃。 而人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群对他不管不问,还欲剥皮削肉,赶尽杀绝的东西罢了。 而顾清离本来就是混血,不存在没了哪一方就活不下去的问题,如今他们打起来,在顾清离眼中也多半是狗咬狗罢了,没什么好干预的。 如今无论顾清离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种境界,若他真的已经有了通天彻地之能,他一旦出手去做那些人修口中所谓充满大义之事,无论成功与否恐怕都会被贪婪至极之人反咬一口。 若他修为还比之他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相去甚远,贸然去做什么只能是先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纵使杜仲再善良,再看受难的凡人可怜,他也不至于圣母到看不出来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送命活儿。 况且无论他们现在做什么,帮到的也不是脚踏实地的微末凡人,而是那些随时准备将他们吞吃入腹的仙门大派。 虽然顾清离先前一副“你别知道,省得你乱做决定我还要跟着你吃力不讨好”的做派,但就算杜仲知道了,他也还没有为了“天下苍生”,而将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徒弟往屎坑里推的高深觉悟。 虽然平日里上到接下来去哪里避难下到今晚吃什么,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杜仲做决定,就算不是也都是顾清离提建议,杜仲来一锤定音,但涉及此事他还是尊重顾清离,想让顾清离来决定去留的。 先前他不过是好奇到底是怎么了才会一味往上乱扑,想乱管闲事,但现在知道了反而不想一往无前的往上冲了。 那老者又道:“凤君对龙君感情深厚,但我们先前却杀了龙君,又将他困于空间裂隙中这么多年,将他的肉身生生消磨殆尽,他对我,对我们当时那五人的恨,确实是让我们死有余辜。这么多年我们也经常担惊受怕,时常安排弟子去往事发之地探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事。本来再过些年头,他们便会随着我们一起沉寂下去,被消磨殆尽,却不知他的神魂为何突然被魔尊带出来了。” “但我们当年杀死神兽已经受到了诅咒,如今就剩我一个苟延残喘的也时日无多,他就算恨我们也没有报仇的地方了。况且龙君的龙魂如今看来他到底也是没保住的,早已消散殆尽,纵使他有通天之能他也无法复活龙君。但我却知道还有一个法子。” 老者讲到此处抿了抿嘴:“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破碎虚空?” 破碎虚空?杜仲自然知道,那是《至尊仙路》这狗比烂尾的书中所写,顾清离觉得世间再无留恋,无聊透顶,从而最终选择的归宿。 他认为破碎虚空之法可以送自己到一个更有趣,更好的世界中。 但他努力了那么久,最终究竟去了哪里,去到的世界是否真的更加有趣,更让他满意,是否有什么真的值得他去追寻的东西,却是不得而知。 “我也是因为吞噬了龙君才知道的此事。凤君对龙君的感情极深,他此次恐怕就是要施行此法,以求能找到其他世界的龙君。但他此时并没有能将整个时空撕裂的能力,恐怕是打算通过使用这世间的生灵血祭而达到那种能力。若他成功了,二位打算在何处立足?” 第97章 顾清离答道:“自然还有容身之所, 尊者不必担心。比起我们,既然尊者也自觉时日无多, 比起再一味挂心晚辈,不如就多顾着自己一些吧。” 他这话说的心有成竹,却又十分不客气, 仿佛已经被这老者惹烦,杜仲便也跟着道:“并不是我们不想有所助益, 而是我二人实在是势单力薄,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求能找个可以龟缩着的地方安身立命,就不给尊者添乱了。他日如果还有机会, 昔日尊者的恩情我们必然会亲自来报的。” 老者也看出了他们一副敬而远之, 一丁点闲事都不愿管的样子。 他又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才微微拱手作辑,不再多作挽留:“那先预祝二位一路顺风, 老朽就不多打扰了。” 杜仲闻言挑挑眉,也对着老者回了一礼,随即带着顾清离告辞离开。 这老者虽然看似慈祥, 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脾气的和善人, 这次这么轻易就要放他们走倒有些出乎杜仲的意料。 他也算不得因此会对这老人有多少好感, 只是对老者先前的那句“你恐怕还不知道令徒的能力”心存了几分疑虑。 总不会是顾清离仗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法子, 在这短短十年间便有了连天玄尊者都要敬畏几分的能力?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同起同卧,但到底杜仲平日里白天四处乱跑,晚上也不太管顾清离如何, 此时细细回想顾清离到底是什么时候超越他的,杜仲居然也一时想不出来了。 好像是他们方才在妖界停留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就有些看不透对方的道行了。 杜仲当时只当是血脉觉醒,终于有了他应得的能力,替他高兴了些时日,夸赞了他几句之后便没再放在心上。 徒弟省心,比师傅还强了,杜仲反而更加不注意顾清离平日里的修行。 此时两人一抬脚离开,顾清离便一派云淡风轻,对方才老人说的话一字不提,仿佛先前没有说过他一般。 杜仲就不知该如何开口细问了,再细问反而像不信任对方似的。 先前那些鸟妖还未走远,却也没再肆意乱动,只是领头的凤君在与天玄尊者见过面后就不知所踪了。 片刻后先前穹机子承诺的天玄弟子才御剑而来,将那群妖物驱逐了出去。 妖物们大约是失了领头的,并没有造次,见人修一过来便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盘旋了片刻后便一起向西南方向飞去了。 顾清离默默的看了那群黑压压的鸟群片刻,眯了眯眼突然率先开口问道:“师尊以为如何。” 杜仲侧过头看向他:“嗯?” “师尊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 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顾清离一直心中有数,很多事情都不知是何渠道,知道的比杜仲多,这会也绝不是单纯的想问杜仲觉得老头有没有骗人,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仲便点点头,看着他道:“我觉得是真的。” 顾清离这才将目光从鸟群身上移开,又拐着弯的问:“师尊怎么看?” 这小孩儿的思路还是和以前一般,九转十八弯有话不直说。 杜仲便摸摸下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不用试探我。” 顾清离静静的看着他:“嗯。” “我若是因为你自己不往屎坑里跳而怪罪你,才真的是我有病。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不信任我瞒着我也没关系……” 这次顾清离还不等杜仲说完,便抢先道:“师尊误会了,我是信任师尊的。” 杜仲点点头没接话:“我只问你,老头说凤君要破碎虚空,若真是如此,你可有自保的能力?” “自然是有的。” 杜仲应道:“那就行了。” 顾清离看了他一眼没发话。 但这才是他比较担心的事情。 破碎虚空,空间裂隙的另一端是什么?也许凤君抱着美好的憧憬还不知道,但顾清离却是知道的。 空间裂隙的另一边还是一个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世界,也许会有些许变化,但大体还是一样的。 若是凤君破碎虚空,他当下有能力保住自己和杜仲,但是他们会去哪里?又是否会走散了? 也许顾清离又变回了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模样,这一世的修为再次功亏一篑,而他却失去了现在的这个师尊。 这一世这个师尊所有的好,以及他那一丝自己还摸不到边际的留恋,都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一般一吹即散,再拥不住什么。 而杜仲若是与他走散,却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见到一个完完全全一样的自己。 没有任何差距,他顾清离便也失去了自己的特征。 杜仲可以像对他好一样对另一个自己好,但那个终究不是自己,只是在杜仲心里没有差距罢了。 前世今生真真假假,有时候顾清离自己也未必就真分的那么清楚。若是心如止水平淡无波倒也无所谓,而一旦有了欲念懂了何为幸福快乐,便会越发的患得患失,担心眼下的快乐终究是短暂的,抓不住的。 顾清离看着杜仲,不知为何竟突然想凑过去死死抱住他。 但那确实有点过分失礼。 顾清离面上不显,只道:“师尊不必过于担忧,我们先离开吧。” 杜仲点点头,两人看了看那还能看到个影子的鸟群,这些妖物也是向着魔域去的,算是同路,便尾随在了后面。 然而两人行了大半天,刚进到魔域中,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嘿”的一声大叫。 这声音的腔调带着些微卷舌的口音,听着蛮熟悉的。 顾清离下意识的眼皮一跳,杜仲立刻回头,却见是先前那伙随着穹机子走了的鬼修,不知怎地居然又绕回来了,还跑到了这里。 那几名鬼修身法轻盈,身形虚闪了几下便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那个名唤五一的异域女子大笑道:“好巧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好巧?他们两个进入魔域之后便没再跟着鸟群走了,这会撞见当真是巧得很。 你是属狗皮膏药的吗?管别人去哪里做什么? 杜仲一时说不清他们是尾随过来的还是真的就只是凑巧了,立刻微微行礼算作打了个招呼,问道:“姑娘你先前不是随着那掌门人走了吗,这会怎么又回来了?” 五一没大没小的贴过来一拍杜仲的小臂,答道:“我先前说和他一起走,但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又看你没来,就有点心里不安稳。” 顾清离先前一直没仔细看这女子,这会定睛一看,立刻走过来将五一的手从杜仲胳膊上驱赶了下去:“男女授受不清,自重。” 他言罢便揪住杜仲方才被拍了一下的袖口,片刻后用力一扯,居然从衣料上又扯出了一小片的黑影。 黑影一被顾清离抓住便挣扎起来,五一就开始嬉皮笑脸。 顾清离松手将影子扔到地上:“她先前在师尊袖口上放了个小玩意,但实在是太隐蔽了,我与师尊一直没发现,她们这才能一路尾随过来的。” 第98章 这女子心眼忒多, 先前几人不过是打了个照面的空挡,便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得了手, 在杜仲身上安了个标记,还没被发现。 难怪先前杜仲总是觉得她在往自己身上贴呢。 五一见自己被撞破,便又恬不知耻的笑道:“准你们去好地方, 就不准我们去?那坏东西把我们往穷乡僻壤带,就是欺负我们人生地不熟。” 大约是她避世多年, 以为仙门脚下应该荣华富贵,先前跟着穹机子到了天玄脚下见到不是那么回事, 又被穹机子扔在那不管了,心理落差极大, 便觉得杜仲和顾清离一定是觉得天玄太穷了才与其决裂, 要私下里去繁华的地方。 杜仲无奈道:“姑娘,我们没要去好地方。” 五一又胡搅蛮缠起来:“我们也想四处看看,那天玄我见过了, 正好跟着你们去其他地方见识见识。” 杜仲不好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便只道:“前方是魔修的地界。” 五一笑道:“魔鬼魔鬼,魔修鬼修是一家。” 你是魔鬼吧? “……”杜仲被“魔鬼”这两个字噎了一下, 只好点点头, “你们自便。” 言罢他便不再理会, 转身向前走。 一炷香时间后, 天空中突然有一只巨大的五彩大鸟低低的飞了过去,那鸟一身看着软绵绵舒服极了的绒毛,还带着几根长长的尾羽, 从空中飞掠而过之时看着轻柔飘逸,正是凤君回来了。 五一一见又闲不住了,立刻凑上前问道:“你们是来找这怪鸟的?那东西可凶残的很。” 杜仲扫了她一眼:“大约。” 她眼珠转了一圈,便又笑嘻嘻的赞了一句:“你真有意思。” 顾清离看着她这番也说不准是讨好还是什么的作态,微微一皱眉。 “那鸟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还是不继续跟进去了。”五一照着杜仲先前行礼的样子,抬手一比划,“那便先行别过。” 她大约是终于相信杜仲和顾清离不是去什么好地方了,言罢对着其他鬼修一招手,几人便在杜仲眼前如几座风化的雕塑一般,在原地化作了一片青烟飘走了。 几名鬼修虽然先前看起来修为不高,但是现在这招数一使出来,杜仲便再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这大约是他们家族特有的术法,杜仲一时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先前与他们交谈的都是化身,还是什么其他的奇门绝技。 原来这伙佛系鬼修的技能点都点在逃跑上了。 杜仲看了看,忍不住低声嘀咕着赞了一句:“跑的比兔子都快……” 他们踏着焦黑的土地,一路快速向着魔域中心而去,并未受到任何人的阻拦。 一盏茶后的功夫便又见到了凤君,对方正在魔宫之中,半瞌着眼倚在软榻上,榻上垫着一层薄真丝的软垫。 凤君雍容华贵,绣着细密金边花纹的衣摆顺着它们垂到了地上,整个人懒洋洋的看着仿佛没骨头,似乎已经鸠占鹊巢成了这地方的主人。 此时正敞着门似乎在等着他们。 他身边有一侍女正垂着头,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巨大托盘跪在地上,托盘之中放着几串水灵灵的紫葡萄。 凤君却仿佛一点也没注意到侍女跪在地上头顶托盘姿势不怎么舒服,偶尔慢悠悠的伸手用指尖捻起来一颗,不慌不忙的舔着吃,一副龟毛的样子。 他感受到有人凑过来了,也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睁不开眼的样子,招呼道:“我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你们了,进来吧。” 他言罢微微伸出手,指尖挥了挥示意侍女下去,这才坐正了身子,睁开细长的眼眸看向他们:“你们也跟着回来了?过来找我的?” 顾清离答道:“来看看您是不是还安好。” 凤君便笑了:“有劳费心,好的很。” 顾清离又道:“当日一别太过匆忙,顺便来看看您侄儿是不是也还好。” “玄夜?”凤君纤白的手指在软垫的丝面上点了点,“他也很好,你们想找他就叫个人带你们去。”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笑眯眯的柔声对顾清离道:“我与你父亲当年是旧识,生死之交,按理你也该叫我叔叔的,一家人。” 他看着顾清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了丝怀念。 顾清离没理会他乱认亲,只与他客套了半晌便不再说话了。 凤君指尖缠绕把玩着自己垂下来的一缕秀发,沉默半晌才歪着头又道:“其实若是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我且问你,你可有得到龙族的全部传承?” 顾清离没急着立刻回答,只不动声色的问:“如何?” “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我得知了一个法门叫破碎虚空,但是得到的传承似乎是不全的。” 当然是不全的,上一世顾清离也是推敲了很久才得到了自以为是全部的传承,却也是错误的,并未带他真正的离开此间。 他答道:“未曾听说过。” 凤君便点点头不再说了。 这倒是落实了先前天玄尊者说他只是想破碎虚空,去找龙君的说法。 两人告别了凤君后便找人问清楚了玄夜在哪里。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找玄夜,而是先远远的观察着。 玄夜大约还没得到他们来了的消息,此时正坐在他的后院中用布擦剑,整个人看着专心致志的。 只见他又恢复了早年的那张白皙光滑的面容,看着还有几分稚嫩,怕冷似的裹在他的黑袍里。 凤君就在他的寝宫中,还带着一大群妖物飞来飞去,他也并未多做理会。 杜仲隐约记得这人对于妖修有一种病态的怨念,天天雄韬伟略的想着怎么将妖修一网打尽,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如今也不知怎么就能容得下那群妖物了。 是夜,两人随便寻了个地方住下,如往常一般共坐在一张榻上,紧挨着闭目打坐。 魔域夜间充斥着暴虐的灵力场,外面隐隐还能听到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顾清离默默感受着屋门之外灵力的走向,沉默无言。 如今凤君看似是铁了心的要去破碎虚空,追随龙君,他们能在此间安稳停留的时日无多。 顾清离回头扫了杜仲一眼,对方此时正安稳的闭目坐着,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入定了。 意识不到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虽然时常感到别扭,但也没什么,而一旦发现了自己所求之物近在咫尺却不敢去触碰,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便平日里时常心心念念的想着,越发的心痒难耐。 心里挂记着,觉得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偏偏没有什么能证明那东西真的是自己的,所以才会格外的惴惴不安。 顾清离能有什么方法证明眼前这人是真实的,将永远陪伴在自己左右?喊一声师尊么? 人家又不是只能有他一个徒弟。师父师父,但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割不断血脉亲情的父。 如今既然已经时日无多,也许……他便该再无所畏惧,肆无忌惮一点。 反正大厦将倾,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显得有多尴尬了,大不了以后都不要再相见罢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有趣,假若身后火山喷发,他必须要踏上海中一叶孤舟才可逃生之时,若是地面尚且还稳当,没有被烤热烧焦,他便会反复思考舟是否稳固,海水是否浮的起来他,思虑便限制了他的步伐。 而若是岩浆已经近在咫尺,那么他甚至都不会去看船底有没有窟窿眼,决计一脚踏上去想要先跑了再说。 先前顾清离受大白提点,想要更进一步,却担心着若是自己唐突了,恐怕连师徒都做不成了,是谓患得患失。 但他此时看着杜仲,却突然有些心有不甘。 去做些什么,也许会将他推远,但什么都不做只是止步不前。 他也说不准以后如何,若是还没得到了就失去了才是真的恶心人。 顾清离垂头反复思量了一下先前大白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最终面无表情的暗自心道:我现在就去偷着亲他一下,仗着师徒情分应该还不能拿我怎样。 想到此他便直接探头过去,瞅准了位置对着杜仲就亲了下去。 杜仲此时身处陌生环境之中,并未完全入定,整个人还留着几分警戒心。 一感觉有东西糊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便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蓄力一掌拍过去,但他随即又想起了此时房中应当只有自己和顾清离两人,便收了力先睁开了眼。 随即就看见了一张顾清离放大了的脸。 他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想要向后退一下,却被对方按着躲不开。 怎么还亲上了? 此时顾清离已经运转灵力护住了整个心口和其他要害部位,就算杜仲蓄足全力也打不死他,他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顾清离先前只是虚虚的按着杜仲,这会见对方也没来打自己,便得寸进尺的整个人贴了过去。 杜仲伸手连推他数下都没将他推开,便一咬牙张嘴咬了他一口。 顾清离立刻向后撤了一下,扫了杜仲一眼,见杜仲只是满脸被雷劈了一般的震惊,便向上起了起身子,再接再厉压了压他的肩膀,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杜仲印象中的顾清离,是非常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两人很少贴的这么近,更何况这还是对方自己凑过来的。 他感觉到顾清离在压的肩膀,便绷着劲儿的不向后倒。 他震惊的心道:你做什么,你还要搞基不成?! 不怪杜仲思想不好,任谁被别人暗示的这么明显了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但此时顾清离像个狗熊一般,一边暗示他一边推他,还是有些太神奇了。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你干嘛呢?” 顾清离便盯着他,哑着嗓子叫道:“师尊……”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基佬! 杜仲感到眼前有些发晕,口中带了丝苦味,腰部绷着力任顾清离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他缓了片刻才又冷静下来,心道:你是煞笔么,既然想要亲我,为什么不先叫我一声,看看我是不是还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还没填完,晚上大约还得再来更新一次【捂脸呻.吟】 第99章 你若是趁我熟睡之时再来亲我, 你爱亲几口亲几口,我哪里会知道! 杜仲被尴尬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头皮都炸开了。 他与顾清离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脑中千回百转,最终扯了扯嘴角:“你一定是睡糊涂了。” 顾清离却淡淡道:“我没睡。” 这话说的, 堵的杜仲哑口无言。难道说你吃错东西了吗? 你就承认一下你是睡傻了有这么难? 杜仲心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极速窜过,最终记忆中筠莛的话回响在耳畔:我觉得你徒弟对你的想法与常人有点不太一样。 这在现在听来仿佛一句魔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不该是个男频故事吗?主角不应该坐拥美人无数吗?现在是什么进展?……难不成原着中他与每一个妹子都be了, 就是因为他是个基佬? 顾清离见杜仲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却并未如预料之中一般立刻反击将自己打下去, 便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心跳有些加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般, 仿佛他不是刚刚那个说干就干的人了。 他迟疑半晌, 便又缓缓俯下身,想再试探一下,这次却被杜仲挥手打开了。 孩子长大了, 想法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杜仲感觉自己眼皮连带着嘴角连着抽动了好几下,最终移开了视线,侧过头问道:“你怎么想的?” “师尊没误会, ”顾清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再次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喜欢师尊。” 杜仲在一片混乱中腾出一缕清明的思绪:喜欢?喜欢的种类很多,你是哪种?何必搞得这般难看? 师徒?那是乱.伦,你也真下得去口。 他最终只道:“我也挺喜欢你的, 但是喜欢的话,你就平日里多……” 平日里多与人交流亲近,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顾清离却知道他说的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先一步收手,未等他说完便站起身打断他:“师尊随我来。” 杜仲虽然被放开了,但心里还是觉得膈应,整个人都迟疑起来,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 他脑海中混乱的思索道:莫不是觉得屋子里不好,要把我拉到荒郊野外去? 顾清离下了榻整了整衣摆,回头看着他一副想躲自己远远的样子,便罕见的挑挑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师尊想哪去了?” 他一这么说杜仲就老脸一红,感觉就像自己自作多情了一般。 魔域因为昼夜温差大,给人住的房子上都设了隔温的法术,任外面冷风刮来挂去,屋中都仿佛点了火盆一般的暖和。 此时顾清离已经站到了门边,抬手将门推开了,夹杂着沙石的冷风便刮进屋中还打了个转。 顾清离扶着门凝神向外看了半晌,又再次道:“师尊随我来。” 杜仲被吹的打了个哆嗦,便也从榻上下来,随着顾清离走出了门。 此时顾清离并未如往常一般总是在等着杜仲走到他前面去,而是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杜仲立刻合上门,紧紧跟在了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的追逐了半晌,顾清离终于停下了步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向前面指了指。 此时他们正身处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两人就这冷风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这一段地势的边上,便见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很高的断崖,起下有什么图案被绘制在了地上,纹路还在黑暗中散发着诡秘的红光。 杜仲凝神细细看去,只觉这红色的纹路还有些眼熟。他思索了片刻才猛的想起,他初来驾到之时曾有幸得见,原着中顾清离血祭之时阵法的模样。 眼下这个和当时见到的那个有几分相似,只是杜仲虽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能看得出来那一日的比眼下这个更为繁复广阔,眼前这个仿佛是缺了不少。 先前他虽然因为魔域夜间的灵力场很混乱暴虐,感觉不到,但此时靠这个阵法靠的近了,却隐隐能感觉到天地灵气被莫名牵引着聚集于此,多少有些不大寻常。 顾清离又看了半晌,随后对着杜仲打了个手势,示意先回去再说。 杜仲猜测是顾清离感受到了布阵者正在附近,不宜多言,便也点点头沉默着往后走去。 待到一进到屋中,杜仲便将门合上,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个阵法,可以通过他人的血肉灵力来短时间内增强自身修为。”顾清离只简单道,“但却是个残缺的,应该是布阵者也还不知道完整的该怎么布置。可能还只是在尝试。” 杜仲便问:“是凤君?” 顾清离答道:“正是,方才他就在那阵法边上,应当是还在钻研,只是他注意力太集中了,那边上的灵力又太过混乱,这才没注意到我们。我一入夜就感觉这里的灵力流动有些奇怪,原来是因为那个阵法。” 若是顾清离在屋中都能感受到,那岂不是阵法一旦布全了,此处也在它的波及范围内?那到时候魔修了们便要第一个被吸干了。 “玄夜知道吗?” 顾清离一听这个名字,便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杜仲身上。他一边在榻上又盘腿坐好,一边淡淡道:“不至于废物到连这个都察觉不了,应该是默许了的。” 虽然先前顾清离一打岔,杜仲便觉得心里没那么别扭了,但现在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看,还是多少有些觉得膈应。 以往他从不觉得两人之间同吃同住睡一张床的相处有什么问题,现下却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 杜仲便没过去挨着顾清离,而是从角落里搬出一把椅子,自己挨着墙坐下了。 顾清离见状一声不吭的又站了起来,自觉的远离了床榻,示意让杜仲上去。 杜仲摆摆手示意不必,自己在肚子里憋了半晌,一改往日想要交心的时候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的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 他也没训斥顾清离,更没主动去提先前那件尴尬事,只是道:“清离,我想了想,你现在也已经成人了,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们两个总住在一起不太好,我过些日子还是寻个屋子搬出去吧。……不用过些日子,就明天。” 顾清离瞄了他一眼,没发话。 杜仲就知道他这是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欲再发话,顾清离却打断他,快速道:“师尊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就这一次。” 杜仲便收回刚刚想说的话,含混的说了句“这不是你犯不犯的问题”,紧接着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和你那筠师姐关系挺好的?” 此时顾清离本来就担心着杜仲的想法,不敢再一声不吭,立刻态度良好的答话:“还好。” 还好是怎么个好法?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又是谁来教你……这么表达的。”杜仲微微向前探身,看着对方又语重心长道,“也许是你以前没人对你好,只有我对你好,让你误以为自己产生了什么感情,但其实这种依赖就只是家人之间的。” “我拿你当最亲近的家人,”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抬手比了比自己,随后又比了比顾清离,“你也拿我当最亲的家人了,这本来没什么,但你不要想着……懂了吗?” 你不要想着来日我,不可能的。 但杜仲到底是没把粗鲁的话说出口,又安慰道:“如果你只是缺乏安全感,那你该知道,我们一起那么久,我不可能哪天就把你突然的丢掉。” 顾清离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他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杜仲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顾清离才又道:“我不是小孩子。” 杜仲心道:不是小孩子,那就是他在表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他就是想要非礼我! 杜仲立刻补充道:“我们不光同为男子,还是师徒关系,你那样的话,你不觉得哪里不好么?我们现在虽然形影不离,一同共事,但你又不可能一辈子赖在我这老东西身上。你总会娶妻生子的,到时候我还依然是你的师尊,你若是想看我还能来看我,若是不想我也不强求,这才是正道。” “那你呢?”顾清离静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淡淡的问道,“我与师尊相伴十数年,从未见到过师尊有娶妻的念头,师尊与女子行为举止也都止乎礼,未有一丝逾越,可是正途?” 我?杜仲怔愣一瞬,下意识回道:“别管我的事。我现在在说你。” 顾清离“恩”了一声没做回应,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第二天杜仲果然依言搬出去了。 顾清离默默的看着一早就从屋中走出去,叫人再分他们一间房的杜仲。 他在空场上练剑,余光瞥见杜仲被佣人带着去了对面的屋子,把门好好的关上了,这才归剑入鞘,用袖口擦了擦额头,随即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杜仲门前,推了一下。 门已经被从里面用门栓栓上了,顾清离便抬手敲了敲。 片刻后杜仲果然过来应门,见到他便问:“何事?” 顾清离向里面扫了一眼,随即淡淡道:“师尊,我清晨刚习剑回来。” 杜仲把着门没松手,整个身子挡住了门,“恩”了一声,又问:“何事?” 顾清离就盯着他不说话了。 杜仲一直认为这是他特有的撒娇方式,就默默走过来,站在你面前一句话不说,等着你去心软。 他便“嘿”的笑了一声,抬手将门关上了:“没事就回去吧。” 这是顾清离第一次被拒之门外。 之后每天顾清离都会一天早晚各一次的去敲杜仲的门,早上是习武回来之后,晚上是入睡之前,但他一次都没成功进过去。 两人便一直这样天天相见但是又毫无交集的过了半个月。 这一天早上,杜仲刚调息结束,便又被敲门声吵了起来。 他一打开门,果然又是顾清离正站在外面。这次顾清离不等他问话便道:“师尊,我并未刚习剑归来。” 他这些日子每日的开场白都是“师尊,我刚打猎而归”“用餐而归”“沐浴而归”“xx而归”,变着法的过来,已经不要脸到了极致。 但今日这个开场白倒是头一遭。 杜仲挡着门,不动声色的问道:“何事?” “师尊出来看看。” 顾清离每天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杜仲也看不出来他此时是不是想耍什么新的花招蒙混进来。 但他到底还是信任顾清离的,便依言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杜仲一站到露天的地方,便感觉有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左侧横扫而过,气势磅礴,不禁一愣。 顾清离道:“先前几日我一直有留意凤君的动向,他现如今大约是彻底受不了了,决定放手一搏。” 作者有话要说:车车车你们肯定在等车,就知道车哪来的车没有车,加长林肯我还没租来呢 第100章 那一阵灵力快速席卷而来, 带着两人的发丝和衣摆都飞扬了起来。杜仲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随即侧头去看。 只见远处隐隐有一阵血雾停滞在半空中, 却并未随着这股被灵力带起来的风而飘散开去,大约是那夜顾清离带着他前去观看的方向。 这阵波动方才将将安稳下来,便又从那处猛地又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吸力。 杜仲方才为了不被刮倒, 才较着劲的稳住下盘,这会那劲头突如其来的反向而来, 他被带着一个踉跄向前扑了一下。 顾清离立刻伸手抓了杜仲胳膊一下,杜仲也下意识的反手扶了一下稳住身形, 随即回头看了顾清离一眼,便又快速将手臂抽出来, 在乱七八糟的狂风中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摆。 顾清离见状手僵了一下, 眸色微动,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稍稍向后挪了一下, 随即淡淡道:“师尊小心些。” 杜仲抿了下唇,点点头:“嗯。” 那吸力越来越猛烈,杜仲尚且还能勉强站稳, 却见远远的已经有人被卷起来抛到半空, 向那处而去了, 因为太高, 也看不出来是些凡人还是哪门哪派的修士。 那力道来来回回反复了数次,终于逐渐平缓了下来,只见之前那一团血雾已经扩大了一倍, 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细密的纹路,但是远远的还看不真切。 这场景看着似乎是有什么大动作了,纵使他们决心什么都不要管,但什么也不打探也是万万不行的。杜仲便问:“在做什么?去看看吗?” 顾清离沉吟了片刻,最终点点头:“看一眼,快去快回。” 言罢两人不再多做交谈,直接起步快速向那处靠了过去。 待到他们凑过去之时,那些血雾已经凝聚成了清晰的图案,漂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 先前那些被席卷过来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杜仲怀疑他们大约是已经变成了这血沫子中的一部分。 这血雾勾勾画画凝聚而成的纹路看着十分陌生,杜仲并未见过,与先前几日他们半夜所见截然不同。 其上半蹲着一身着白色羽衣的男人,他旁边还立着一名裹着黑袍的少年人,两人都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杜仲扫了顾清离一眼,顾清离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在推演天机,大约是想通过推演得到完整的破碎虚空的办法。” 他说话的时候带起的气流搔的杜仲耳朵有些痒,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开,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清离话音一落,却突然见到那阵法之中有一处细微的地方猛地扭曲了一下,那身着白色羽衣的男子即刻抬头,精准的向着他们藏身之处看来。 杜仲与顾清离此时身处位置颇为隐蔽,两旁风声也很大,顾清离耳语的声音应当不足以惊动他人。 杜仲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快发现他们的,便即刻压低身形,默默向后退了半步,以求脚下的岩石足以遮掩住对方的视线。 虽然那男子一抬头杜仲就向后退了,但只是刹那间的目光交错,杜仲便足以将对方看个清楚。 此人正是凤君,虽然他的面容依然一如往常一般精致,一身雪白的羽衣衬得他越发的雍容华贵,但他此时看着憔悴极了,面色惨白眼里带着血丝,眼眶之下一片乌青。 杜仲这些日子未见他,不知是怎么了,凤君居然与上一次相见之时那种懒洋洋的气场截然不同,他仿佛已经身心俱疲,看着还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但纵使他再憔悴上五百倍,杜仲也不会觉得他是什么柔弱的可怜人。 瞬息间他便在风声中听到了一声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正是凤君发现了他们,这会追过来了。 杜仲立刻转身低声叫道:“快走快走。” 但是已经晚了,凤君瞬息而至落在了他们边上,他这次一改先前那副贵公子般的友好作态,还不等他们说什么,便抢先一把掐住了杜仲的脖颈。 杜仲虽然知道凤君实力不容小觑,但他此时仿佛已经修为更上一层楼,出手之时杜仲甚至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此时被凤君一把掐住了脖子,仿佛就像是个被人提住了脖颈的小鸡仔。 先前只是遥遥的瞥了一眼,这会凑近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杜仲才发觉凤君比远远瞥的那一眼看起来更加憔悴。 他仿佛已经老了十多岁,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墨发中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银丝。 他瞪着杜仲,神神叨叨的轻声道:“我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什么算出来了?杜仲扯了扯嘴角,微微垂下眸子没敢直接盯着他看。 “放开他。”顾清离见状并指成掌,竖着向着凤君的手腕劈了下来。 他大约是看着杜仲当着他面被人掐住脖子不是很高兴,这一下夹杂灵力速度极快,凤君却轻笑一声,扯着杜仲这么大一个活人愣是躲开了。 顾清离聚起灵力正欲再来,先前凤君身旁那名黑袍少年却也上来了,轻巧的落在了顾清离的面前,抬手接住了顾清离这一掌,整个人被带着向后划了数步。 这正是玄夜,这次他似乎已经不再关心杜仲如何,血红色的眼眸扫了凤君一眼之后便直直地盯着顾清离看。他一直看顾清离不爽,这会终于又对上了,便想与对方再次一决高下。 凤君听到声响,扫都没扫一眼便挥了挥手,他就一反常态的乖巧停手了。 凤君又问:“我且问你,那边是什么?” 这话没前没后,杜仲反问:“什么?” “数日推演,我测算出这世间我并不是第一个想用破碎虚空之法的,天玄那老头子也不是。早在我们之前,便有人成功过了。”凤君死死盯着杜仲,眼底显露出一丝癫狂,“那人似乎是你,我先前数次失败,你一凑过来我便有了结果。我且问你,虚空之外究竟是什么?你可认路?” 杜仲本想回答“鬼才知道”,但他见凤君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估计自己说不知道对方也不会信,便临时改口,狗腿子的应承道:“认得认得,您慧眼识珠,我正是从那处而来。” 他此话一出,在场三人便都看了过来,他们本来以为杜仲一定会说些什么否认的话,却不成像居然这么应承,一时间都被噎了一下,开始各怀心思起来。凤君最为激动,呼吸也跟着微微急促起来:“是什么?” 杜仲想了想,信口胡诌道:“虚空之外自然是空虚一片,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有点神展开了_(°:з」∠)_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就酱紫吧_(°:з」∠)_ 第101章 凤君立刻追问:“如果那方世界什么都没有, 那你是从哪来的?” 杜仲:“凭空出来的。凤君当年也被关在时空裂隙中那么久,不该比我清楚吗?” 但他既然这么问了, 自然是不知道虚空之外是何种光景的,大约被困在时空裂隙中还与破碎虚空有所差别。 凤君当年眼瞅着附着龙君魂魄的尸骨被扔进时空裂隙,自己也跟进去, 一困便是许多年,不光想要护着的人渣都不剩, 甚至连自己都差点灰飞烟灭。 杜仲这一下信口胡说自然是戳中了他的痛脚,凤君一下顿住了, 盯着杜仲一句话不说。 过了半晌他才偏过头,扫了玄夜一眼, 随即下意识的用指尖卷了卷垂在脸颊两侧的发丝, 才又笑了起来,轻柔道:“当年似乎也是你第一个找到的那处时空裂隙,足以见得你与众不同。你不愿说没关系, 我让你的血肉为我指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杜仲被他提着脖子拉到面前,甚至连凤君脸上的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自然注意到了他平静之下的丧心病狂。 他一笑起来便停不下来了, 微微歪了歪头, 又道:“说起来, 我当年还真是要谢谢你。如果你没发现我,我自然不会被带出来,自然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便也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杜仲心道:你掐着我脖子的样子,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觉得感谢我! 杜仲来时的世界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太过光怪陆离,就算他实话实说,这也不是凤君想要的答案。 前几日见面时凤君还是一副贵公子样,这几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股子疯子劲儿。但长眼睛的都看的出来他是为了追寻龙君,到底还有个盼头,杜仲怕一说明白了他不可能找得到,就彻底刺激了他,不好说会有什么后果。 还不如让凤君觉得他嘴里没一句实话,他便选择了闭口不言,并未再推翻自己之前的言语。 这时却突然听见一声长剑出鞘的轻微“刺啦”响声,是顾清离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紧接着便一如往常一般淡漠的开口:“这便是前辈认为,值得追寻的东西吗?” 顾清离的佩剑正是多年前凤君亲手送给他的,据说是龙君的佩剑,现如今取出也不知是想提点些什么。 “当年送给你,不过是觉得如此好剑不好随着我们灰飞烟灭,恰巧你与他又有几分相像。”凤君看了一眼,答道,“如今不如物归原主吧?” 他言罢突然一展衣袖,便见到下方地面之上的血色纹路突然又猛地扩展开来,带动着周遭的灵力向着凤君聚拢而来。 这些年来杜仲虽然不及顾清离,但修为到底已是今非昔比,凤君若是出手他本该是躲得开的。 方才他便能看出来凤君似乎又有了新的技能加点,如今看来正是因着他钻研出来的阵法。 这会凤君抓着杜仲的脖子,大约是想把他也碾成血沫沫,然后用什么秘术指引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有何种龌龊的心思。但我是龙君的儿子。”顾清离轻挽了个剑花,没敢轻举妄动,却突然盯着凤君,露出个带了些许讽刺的淡笑,仿佛已经将凤君整个人看穿,“破碎虚空又能如何?你早该心里清楚。” 你就算眼巴巴的拼尽全力去找他,去追寻他,又能如何?毫无用途,没有人会多看你的付出一眼。你所追寻之物,一文不值。 杜仲先前才被骚扰过,这会格外的机灵,一听这话头便瞬间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又盯着凤君看。 一个人如何才能做到守着另一人的尸体度日,如何才能做到在对方已经死去,为了那一点点的骸骨还能到奋不顾身的地步?兄弟情? 恐怕这位凤君,一直以来都对龙君有着不该有的绮念。 顾清离大约是猜对了,这话一下就戳中了凤君的心坎。“我是龙君的亲生骨肉”,仅这一句却足以诛心。 凤君微一点头,并未答话,只道:“怪就怪你们带我出来了吧。” 若我随龙君灰飞烟灭于一处,倒也还好。但你们偏要把我带出来,恢复我的神志,让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一无所有。 我还是那华贵优雅的凤,复生伊始便受同族的万千期许,但谁人知我夜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此时四周的灵力已经都涌过来凑近了凤君,他猛地一用力,杜仲便感觉到有什么涌入到体内,挤压膨胀,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爆开。 他便皱起眉轻哼出声:“唔……” 顾清离盯着他们,却不敢贸然出手,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把杜仲全须全尾的从凤君手中抢回来。 先前杜仲所言他自然也一字不落的听了去,原来他的这位师尊,是从其他世界而来,也是随着破碎虚空来到此处的,是独一无二的,若他此时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上一世最初的愿望便是能寻得一个更有趣,更好的世界,破碎虚空却带着他回到了原点,他也曾因此感到过不快和不解。 但他在方才突然回想起此事,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一个世界值得期待与否,不在于它是不是全新的,只在于身边是否有值得期待和追寻的人。 龙君之于凤君是那个“总有值得追寻之事”,杜仲之于他也是,是他一世努力,世界送给他的礼物。 “前辈,”顾清离向凤君身旁扫了一眼,目光微动,随即突然叫道,“你过往看着龙君的时候,是不是只想着他若是雌伏于你身下该是何种光景?你不觉得恶心吗?我先替我父亲觉得你恶心。” 你有什么资格替你父亲恶心别人?杜仲于一片耳鸣中分辨出了顾清离说的话,头晕眼花的只觉得画面感太强,便心道:你这基佬平时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我的?真敢想…… 杜仲不知道顾清离是靠什么说出的这话,但从掐自己脖子掐的越发紧的手看来,他说对了。 凤君此时又被人说中那见不得人的心事,就仿佛被扒光了扔到了集市中,羞愧难当,下意识的用力收缩手指。 求你……别气他啊!平时你不是不爱说话的吗? 顾清离:“真恶心。” 他是否当真觉得凤君恶心还未可知,但他的话恶心到了凤君倒是真。 凤君面皮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盯向顾清离,顾清离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又数次表达了他的“你真恶心”。 先前纵使被冒犯,他也仗着顾清离是龙君的儿子,不想与对方多计较,但此时顾清离叫他恶心,却仿佛是在用手扇他的脸颊玩玩,不禁一时不爽到了极致,就要出手教训他。 凤君的注意力刚从他身上移开,杜仲便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人拍了他一下,叫道:“嘿!” 杜仲便感觉到那脖颈被人掐住的感觉骤然消失,那在他体内四处流窜意欲撑爆他的灵力也平静了下来。 杜仲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却听到一声少女发出的“噗嗤”笑声,有个女声笑道:“你真有意思。” 顾清离看着凤君手中攥着的人突然消失,立刻抬高声音道:“今日恩情我他日定当亲自来报,这里我来应付,带他快走,不要去天玄!” 这变故来的突然,连凤君都没反应过来,不知杜仲怎么突然就从他手心里消失了。 玄夜先前就站在凤君侧面盯着杜仲看,居然也没发现异常,此时听顾清离发话才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大约是追过去了。 此时三里地外,杜仲正迷迷糊糊的被人抱在怀里。 抱着他的是个看着有些异域风情的女子,穿着一身开叉开大了的黑色旗袍,跑到此处便停下脚步,低头用浅蓝色的眼眸看了杜仲一眼,随即对身边的人道:“我就说肯定还有好东西。” 这正是先前那伙刚一进魔域便与他们作别的修鬼道的散修,居然在与他们作别之后又偷偷尾随跟过来了。 原来是顾清离先前察觉到了他们,一打岔便让他们用祖传的神奇逃跑术救了杜仲。 旁边的鬼修问道:“抢他做什么?” “死沉死沉的,接着。”女子将杜仲递给了他,随即挠了挠脑袋,才答话,“我见他们都在抢,想来很重要,是个好东西,下意识的就先搞到手了。” 那人又道:“我们带着他没用,怎么办?” 女子答话:“先把他身上的好东西都摸出来。” 有其他鬼修未等她说完便抢着接话:“然后杀了他?” “屁,他这么好玩怎么能杀了他?”女子立刻瞪了说话之人一眼,“我们哪也不认识,自然是把他带回那什么玄领赏去。” “可是他同伴刚刚说不要带他去天玄。” “对,天玄。他说不让去我们就不去?”女子挑着唇角笑了,趁着杜仲没清醒过来,伸手来回扯了扯杜仲的面皮,随即又俯身嗅闻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叹道,“闻着真香……很好吃的样子。肯定是他们和天玄有什么隔阂,而且你看先前那什么掌门和老头的态度,他肯定很抢手,我们带他去天玄一定会有好处。” 第102章 “况且之前那抠门东西连他们的门派都舍不得叫我们进去看一眼, ”女子环视一圈,又道, “你们难道不想进去观摩观摩?” 其他几名鬼修参差不齐的应衬着“想”,这事便算是说定了。 先前穹机子才为他们指明了天玄派的所在,他们都还记得, 几人又跑的比兔子还快,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又找回了天玄脚下。 几名鬼修趁着杜仲还未醒过来由苦短甜长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 七手八脚的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摸了出来,自然也摸到了令牌。 只是堂堂名门大派又怎么可能轻易便让人随意乱入了呢? 他们刚一靠近护山大阵, 尚且还没看个仔细,身上邪魔歪道的味道便已经将巡逻的剑修引了过来, 为首的朗声道:“此处乃天玄派脚下, 速速离去。” 女子听到这声音,眼珠一转,便将方才才从杜仲身上摸出来的令牌向上一举, 示意他去看:“我们受人所托。” 剑修言简意赅:“离去。” 女子不依,再接再厉的耍无赖道:“我与你们掌门认得,这次是帮他送人来了, 你若是不让我进去可是不对。” 剑修只垂着头满脸冷漠的盯着她看, 一副马上就要出来打她的样子:“我说了, 离开。” 这时护山大阵中却又有人远远的御剑而来, 几息之间便凑到了近前,扫了那几名鬼修一眼,这才停下对着为首的剑修作了个辑。 那剑修一改之前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微微调转方向,带着手下一同回礼。那来者又瞄了杜仲一眼,才凑到剑修身边耳语了几句。 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清,但那剑修听了之后眉目微微舒展,再转身过来时道:“请稍等。” 言罢挥了挥手,那来者便点点头又御剑离开了。 女子便带头席地坐下,嬉皮笑脸的盯着一结界之隔的剑修们,又伸手戳了戳杜仲的面皮:“大门派就是事多,这不行那不行,这会行不行也没个准信,还让人再等等。” 她抱怨归抱怨,但也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了。 一炷香时间后,才又有人过来了,只是这次过来的是个明显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人,板着张小脸盯着他们看。 女子见状挑挑眉,便听到那少年人出声了:“放他们进来吧。” 这少年人人虽然还小,眼瞅着修为也不过如此,却不成想说话如此有分量,他话音一落便有剑修将几人请了进去。 少年目光在杜仲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道:“给我。” 女子知道他说的是杜仲,但她方才才觉得杜仲闻着好吃,再不济也能煮一锅,这会她又不知道这少年人是谁,比起一锅人肉能否给她更有趣的东西,自然不愿拱手让人,便明知故问:“哈?你说什么?” “算了。”少年垂着眼眸掸了掸衣角,也没再说一次,只挺直了腰杆,转身带头向前御剑而去。 待到杜仲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正被人安放在榻上,四周有些漆黑。 先前凤君试图用灵力撑爆他,这会还未完全缓过来,耳边还带着微弱的耳鸣,眼睛也并不如往常一般适应黑暗的环境。 杜仲甩了甩脑袋,还未来得及查看四周,便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叫他:“师尊。” 杜仲愣了一下,听到“师尊”二字便下意识的寻思着顾清离哪有那么小,反应了片刻才想起这是谁,答话道:“十四。” 此时他的视力已经缓缓恢复了,能看到十四正搬了张板凳坐在榻边,正盯着他看。 四周的布置也熟悉的厉害,正是他在灵草堂中的那间小木屋。 先前他虽然昏睡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多数时间也只是因为不适应那股四处冲撞意图将他撕碎的灵力,耳鸣眼花头发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 但却并不是对外界一丝一毫的感知都没有,他先前隐隐听到过顾清离叫他不要回天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此时正在天玄派之中,不知是被谁带过来的。 杜仲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反应速度慢了许多,分辨出来叫他师尊之人是十四之前迟疑了太久,太过明显了。 十四便轻笑一声,稍稍向前俯身,问道:“怎么,师尊没想到是我?还是师尊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徒弟?”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还有些没大没小,与他往日里留给杜仲的,无论是恭顺巴结还是一脸冷漠的印象截然不同。 杜仲深呼吸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答话道:“没想到是你,之前你没在我身边待着。” 十四不置可否的“喔”了一声,问询道:“师尊昏睡这么久想必也渴了饿了,我去给师尊取些吃食来。” 但杜仲如今修为日益深厚,就算几日不饮不食也不至于给饿死,他本想说“不用了我不饿”,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十四便已经起身离开了。 想来也是人家孩子一番好心,他便也没抬高声音把十四叫回来。 十四这一去便半天没回来。 他们师徒二人当年备受欺凌之时,十四每次临时说去给他拿吃的,但迟迟不归的时候他知道是又有人在找他们茬了,但此时十四已经长大,修为也成了同辈中的翘楚,想要那什么理应是去去就回,不知此时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 杜仲又躺了片刻,最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着榻沿歇了一会,刚想站起身出去看看的时候,十四便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看见杜仲起来了也没做声,只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从中取出了一只白瓷碗,端着碗步伐稳健的走到了杜仲面前。 杜仲想接,他却仿佛没看到,自顾自的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了杜仲唇边。 这原来是一碗软糯香滑的鱼粥。 十四看他吃下了便又舀了一勺,一勺一勺的喂着给他吃,片刻后才道:“师尊,这是徒儿方才翻了一整座山头,才找到了一小条小溪,亲自跳下去为您捉到的鱼。河水太凉了,鱼又太滑了,不是很好抓,因此耽搁了些时间,师尊勿怪。” 杜仲闻言猛地顿住了动作,就算他再傻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十四见杜仲下意识的抿住了唇缝,便用勺子直接向里顶去,又道:“这是我亲手刮鱼鳞去内脏淘米生火煮出来的粥,师尊多吃些呀。” 杜仲被他顶的门牙疼,便向后退去,那勺粥直接洒在了榻上,十四见状将碗放到一边,伸手抹了抹。 纵使十四再阴阳怪气一百倍,杜仲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怕了他。他只是直直的盯着十四,问道:“你什么意思?” 十四甩了甩手,将手上粘的粥甩了下去,闻言沉默片刻,才又道:“师尊,海好看吗?” 早年杜仲突遭变数,一朝变成了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老头,顾清离也不在身边,那时他只有一个恭顺的小徒弟十四。 他那时自觉自己毫无用途只是个难看至极的,拖人后腿至极的累赘,便想过早日逃离天玄,若是顾清离也正巧嫌弃他,不如就两不相见,相忘到死。 但他总不能一个人远行,便带着那时唯一会一刻不停支撑着他的十四。那时杜仲不知该往何处走,就问过十四,让他去做决定。 十四说他没见过海,不如就往海边走吧。地面之上车马太慢,这个目标既新奇又遥不可及。 但杜仲最后显然已经见过了海,却没带着十四。 也许十四后来日子过的不好,心里便一直想着这事,想的久了人也长大懂事了,就开始怨恨他了。 杜仲闻言也沉默了,心里快速的寻思了许久,不敢直接戳破,便只含蓄的回答道:“还行吧,但不如内陆,那边荒芜没有人烟。” “师尊别多想,”十四点点头,将碗又放回了食盒中,“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怨恨师尊的意思。毕竟若无师尊,我至今眼界都只能停留在一亩三分田地里,更遑论能有今日。师尊醒了,我去叫沈师兄来替师尊看看。” 他言罢收拾好碗筷,又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但十四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杜仲根本不可能不多想。 他说自己不怨恨杜仲,但杜仲知道根本不可能。初见之时他便知道这小孩没有多少根骨,本该是一辈子做杂役的料子,再见之时居然能拳打同门师兄脚踹世家子弟,如此成就很是了得,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 十四说是去请沈何来帮他验伤,但大约是那首席丹修平日里太忙了,没时间为他这么个小人物跑来跑去,十四就一去小半天没回来。 杜仲一个人躺了那么久,其实就算没人来看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便自己出门去了。 大约是时间不对,只见此时屋外不远处的灵田中空无一人,田中的杂草四处疯长也没什么人除草,显得已经很久无人精心打理了。 他四处溜达了半个时辰,再回去的时候十四已经站在了竹屋门口,显然是刚回来,正在等他,却一个人都没带来。 这倒是有些稀奇,往日虽然杜仲并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但还有白晨和青一这两个师兄把他当掌上明珠,每次他一有什么动向,这两个人总能通过什么渠道,开天眼一般的知道的一清二楚,然后便会来抢先拜访他。 杜仲想了想,走到近前便率先问道:“做什么去了?一去小半天。” 十四仿佛也已经忘了昨日自己过激的言辞,恭顺的答话道:“去找沈师兄了,师兄缺人手,我便留下先帮他炼丹了。”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十四似乎一直以来与沈何关系最为亲近。杜仲笑了笑:“我还以为你顺道去找你青一师叔了。” 十四却摇摇头:“师叔抱病,最近都不大见人了。” 第103章 杜仲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抱病?” “正是。”十四应道, “多事之秋,很多位师叔都因太过焦虑而感到身体不适。” 杜仲心念电转之间突然有个念头涌上心头, 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了扯嘴角后问道:“什么病?不会又是走火入魔吧?” 十四大约本来是不想回话的,但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模糊道:“师叔平时有什么事也不大爱支会我, 最近又很少见人,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杜仲心知十四若是与沈何关系真如所见一般那么好, 那青一那种辈分的修士病了沈何肯定知道是什么病,十四若是想知道立刻便可以从沈何口中了解到青一的情况。 而十四这些年虽然名义上是杜仲的徒弟, 却实际上是青一在教养,有这份恩情在, 他在得知对方生病了的时候也该去多少的关怀一下, 纵使青一并不重视他没有告知他,他常常与沈何相伴也不至于连对方现在如何了都不清楚。 十有八九是他猜对了,或者情况更糟, 十四因为怕他担心或者一些其他原因才不告诉他的。 杜仲不再追究,只又问:“那……白晨如何?” 十四答话:“师尊可以亲自前去拜访。” 杜仲便看着他不说话了。 十四也自知有些失言,自己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实在不该, 便答话道:“青一师叔病倒后, 白晨师叔想去顶替他的职务, 但因为师叔自己平日里也颇为繁忙, 身居两职积劳成疾,也病倒了。” 怎么,走火入魔还带传染的? 青一作为小有声名的剑修, 早年便是同辈中的翘楚,如今年岁大了资历深厚,自然不会随便管个阿猫阿狗,他主管的正是整个天玄派的日常巡逻护派事宜。 白晨通常只是自扫家门雪,管好了自己的小峰头便不会再去管别人,很少插手青一的职务。 杜仲心里想着先前模模糊糊听到顾清离说的别去天玄,便对十四道:“他们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理应主动去探望他们一下才对。” 十四不对他的话多做回应,并未吭声。 杜仲轻咳一声:“先前我和你顾师兄走散了,这会我已经无大碍,该去找他了。” 这次十四立刻便应道:“现在不准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了,师尊恐怕出不去。” “那我是怎么进来了?” 十四一如既往的一问三不知:“不清楚,是一位师兄带着师尊来的。” 是夜,杜仲坐于榻上,屋中并未点蜡烛,他眼神随意的落在门窗上,心中想着不知此时顾清离在哪里。 突然,先前还紧闭着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杜仲因为先前一直盯着门发呆,立刻便注意到,紧接着警惕了起来。 外面无风,也未见半个人,只有几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浅灰色影子从细窄的门缝中挤了进来,歪歪扭扭的滑到了杜仲榻边。 杜仲眼见他们慢悠悠的移动着,便未声张,只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注意到了。 那灰蒙蒙的影子中便伸出了一条光洁的胳膊,轻声叫道:“嘿。” 杜仲也压低声音回道:“做什么?” 那胳膊便小幅度的挥动了一下:“进来说话。” 胳膊的主人说完便摸索着要去触碰杜仲,杜仲便也配合着将自己的袖口递了过去,随即便猛的被扯入了影子中。 拉他的人正是那领头的鬼修旗袍女五一,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了:“隔壁那是你徒弟?” 杜仲隐约还记得先前正是他们将自己救下,便点点头没多问,只道:“你们先前从我身上摸走的东西,还我。” 五一摸了摸鼻子,用蓝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什么摸东西?我们又不是扒手,你自己掉了东西少冤枉是别人拿的。” 她颇有几分死皮赖脸的劲头,杜仲也不欲与她太过较真,便决定仗着她先前才帮过自己放她一马:“那大约是我不小心掉了,冤枉你们了。你们干嘛躲躲藏藏的?” 五一眨了眨眼,狡黠的笑道:“先前我们将你带过来,你徒弟放我们进来了,但不让我们多停留,给了点好处就想将我们打发出去。” 她话里有几分古怪,什么叫他徒弟放他们进来的? 杜仲琢磨了一下,但想来他们也只不过是几个散修,应当什么都不知道,便只问道:“但你们其实没走?” “自然,名门大派不过如此,我们只用了个障眼法便骗过了他们的耳目。” 杜仲心知他们在保命这种事情上颇有些手段,但恐怕骗过是骗过了,这会转了一圈却发现出不去了,才来找他。 杜仲没有揭穿她,只“恩”了一声。 五一又问:“你是不是以为你的乖徒弟,现在还在你隔壁老老实实地呆着呢?” 杜仲挑挑眉:“那不然?” 五一便控制着影子在地面上缓缓蠕动了起来:“走我带你看看去。” 他们便依次又从门缝中挤了出去,如法炮制的凑到了十四的门前,推开了一条缝。 只见此时房间中一个人没有,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着。 傍晚前他才与杜仲打过招呼后进到屋中的,先前杜仲并未睡着,也未曾听到一点动静,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五一便又控制着影子向外蠕动而去:“这一日半我们在此处兜兜转转逛了个遍,方才一不小心看见他了,他似乎正要玩砍头游戏,我想你有兴趣去看看。” 什么砍头游戏? 五一见他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便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砍别人的头啊……” 杜仲便不再问了,只随着他们一起行进。 这灰白色的阴影虽然看似蠕动的慢,但几名鬼修一疾行起来却是风驰电掣,顷刻之间便连着翻越了两座山头。 他们先前果然是看见了十四才来找的他,这会瞬息间便带着他凑到了十四脚边。 十四此时正在一座荒废无人的小山头上,独自一人站着仰头向上看,身边扔了一圈浑身软踏踏,看着比他还要小的少年人。 他静静的看了许久,随即突然一手猛的提起一个少年人,另一手轻盈的将佩剑抽出,毫不犹豫的一剑划过,少年人便头身分离,被十四推了一下倒在地上,血水顺着断口流进了土壤之中。 还真的是在玩砍别人头的游戏。 整个过程安静无声,看着手法颇为熟练狠辣,甚至有几滴血在尸身倒地的时候被溅到了他们的影子上。 杜仲一下适应不能,直接便被吓得呆住了。 十四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将剑上的血迹缓缓擦干净。 他对着染血的地方结了个手印,便见到那些方才才流入土壤之中的血水翻滚起来,依照着一定的轨迹缓缓在地上流淌起来。 鬼修们的祖传术法十分了得,先前数次使用的时候连杜仲都察觉不到,本该完全可以瞒过十四的。 但此时也不知是因为多带了一个人还是因为五一也看呆了,十四猛然间低喝一声:“谁?” 他一声喝完,鬼修们还未来得及躲开,影子便被一剑贯穿了,杜仲直接被从其中甩了出来。 十四没想到是杜仲,突然看见他被吓了一跳,呐呐的叫了一声:“师尊。” 杜仲“啊”了一声,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知说什么是好:“你……” 那血液还在地上缓缓依照轨迹流淌着,大约是杜仲盯着看了太久,叫十四也有所反应,抿了抿唇,两人便突然心照不宣的同时出手,快速打在了一起。 几名鬼修虽然隐藏的本事很是厉害,但到底是修为低微,眼见他们战在了一处,便趁着没人注意先快速逃开了很远,给他们留出了地方。 十四虽然晋境飞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软绵绵的小娃娃了,但他到底年龄尚小,纵使手中有佩剑也在杜仲手下走不了几招。 十数招之后他就被杜仲制伏在地,脸沾染了不少血水。 杜仲便立刻又将他提了起来,看着他染了血还直直盯着自己看的侧脸,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他面无表情满脸是血的样子看着又残忍又变态到了极致,和杜仲印象里的十四截然不同。 杜仲眼皮跳了两下,问道:“你要做什么?” 十四没回话,只别开目光向前看去。 只见先前那在地上缓缓流淌的血水已经分叉聚合繁复的在地上首尾相连,汇出了一个圈,随即聚拢到中间,宛如一棵血色的细树一般翻滚着拔地而起,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杜仲立刻放开了十四,试图去破坏掉那细细的血柱。 他刚一松手却见十四立刻快速向旁边退去,随即又恶毒的拾起自己的佩剑,趁着杜仲不备快速将剩下的少年人全部砍头杀害,一时间血流了满地。 他这才笑了起来:“我要他们都去死。” 那颗细细的血树猛的得了这么多的鲜血,快速变得更高更粗,生长速度势不可挡,片刻之后便在高处分出了细碎的枝杈。 杜仲一边使尽浑身解数去阻挡血树生长,一边诧异的回头看向十四。 他突然想起先前十四给他喂粥时的异样,十四说:水好冷,鱼好滑,我好不容易亲手做好的粥,你要多喝点。 他不禁又联想起好多年以前,十四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端着只有一小碗的鱼粥一颠一颠的小跑了回来。 他却因为身体不适脾气不好,老糊涂的直接在发脾气的时候将粥碗砸在了十四的头上,鱼粥流的十四满脸都是。 他虽然清醒过来之后立刻就后悔了,但到底也没做出什么真正对等的,能补偿到十四的事情,想来从那时起十四就该在怨恨他了。 杜仲也不知心里是何感想,片刻后不禁问道:“那你是不是,也想我去死?” 十四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并未正面回答,只道:“杜仲,你是不是觉得在你把我抛下之后,你的师兄们一定会好好的照看我?” 他第一次直呼杜仲的名讳,怎么听怎么刺耳,似乎带着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根本没人正眼瞧我。”十四自问自答道,“你以为留给我的馈赠,恩赐给我的财产,毫无用途,不过是让别人更加眼红我,我为了能保留住他们不被毁掉,费尽了心力,就为等你回来。” “但你一直未回来,我甚至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可你既然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不想着来接我走?因为你已经过得好了,不需要我了?你知道我守着你的破屋子,守着里面的每一样物件都一丝不变,有多辛苦多累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早就忘了我了。” 他抬起手,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至今记得,白晨激励我的话,说我只要努力就会像顾清离一样,叫我不要让你失望,你知道吗?我当时可相信了,那是很多年支撑我的唯一信念。” “可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你的一个玩物,我只有那么一丁点,蚂蚁大的根骨。你不过是当时修为全废,顾清离又丢下你走了,你就想找个比你还要差劲的人,你就看中了我,把我带在你身边满足你的优越感。” “但你却不教导我,给我画了一张好大的饼,让我看见了广阔的前途之后却又立刻把我抛下,说真的,知遇之恩?你还不如就让我只有一亩三分地的眼界呢!” 杜仲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心中骂道:放你的狗臭屁!你想法可真丰富! 他根本没有那么恶毒,也没有那么大的脑洞会想到别人比自己惨,然后被自己的脑洞爽到。 此时那棵血树被他大力压制着不能正常生长,已经长歪了不少,片刻后却如真树一般,在枝杈的顶端开出了一串串的小花,一时间暗香浮动。 十四抬手向旁边一指:“我今天就要有个了结。杜仲,你在灵草堂做长老多年,应当不会不认得吧?” 这片刻的功夫,已经能远远地看到些影影绰绰的人影,似乎正要向这边走来。 杜仲就突然想起这是什么了,这不是什么术法而是一种灵植,它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百鬼夜行,必须以血液浇灌才会生长,因为特殊养料所以也十分罕见。 它的休眠期极长,需要在血液中浸泡数月到数年之久才会发芽,如果血量充足,他便会如方才一般顷刻间长大,且寿命极长。 它深埋于地下之时很难被发现,却会不断污染水源,类似于给饮水者下蛊,一旦成熟开花,花粉的味道便会迷惑饮用过污水的生物的心智,吸引着他们前来自相残杀,血流满地,为它们的种子提供新的养料,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快就会形成一片死亡林。 因为这种树一般夜间开花,吸引而来的生物大量聚集着向一处前行,因此而得名。 但这种灵植通常只能吸引来凡人和野兽,若是想残害修士则必须认主,唯有修为低于它主人的修士才会中招。 杜仲被他的行为气急,下意识的便认定了十四是它的主人,立刻放开了血树,掏出法器就要去攻击十四。 十四见他向自己攻来,却是不躲,只惨然一笑,汇聚灵力于长剑之上,手持剑柄剑锋向下,猛的一用力刺进了地里,叫道:“尊主!” 他剑锋之上的灵力一触碰到地面便扩散开来。 先前杜仲太过于关注地上的血和人还有树,竟然没发现其下居然还有个远程传送阵。 只是远程传送阵手笔颇大,构建之时不可能不惊动巡逻的剑修。 杜仲思及数日前初回天玄之时,曾见过的修士走火入魔时的场景,以及先前五一与他讲过,说是他们回来的时候是十四放他们进来的。 也许十四一直致力于坑害平日里主管巡防的修士,悄无声息的换成能听他话的人,如此便可以慢慢蚕食,掌握住整个门派的命脉。 日后在门派中明目张胆的向外构建传送阵法,自然手到擒来,如今既然已经出手,恐怕他甚至已经能将整个护山大阵都关上了。 他平日里与首席丹修沈何走得近,自然懂得药理,却不是褚御峰的丹修,又守着灵田,他去坑人自然不引人注意,坑的别人无知无觉。 只是一个小小的十四应该没有这么能折腾。 果然,地上的远程传送阵一被激活,便见到在一片惨白亮光中,有一黑袍人被传送了过来。 那人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眸扫视了一圈,在杜仲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先问十四道:“好了?” 十四答话:“好了。” 此人正是玄夜,原来十四竟然是与魔尊勾结好了。 但玄夜先前随他们在妖界的棺材板里躺了十年之久,十年之前十四不过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直接勾结在一起。 杜仲便又想起了先前白晨曾与他讲过,十四早年无人问津,第一个理会他的是丹修沈何。 比起杜仲,其实沈何之于十四才更算得上知遇之恩。一个毫无根骨的小孩,如何才能有所成就,有所建树? 也许一位天资绝顶的丹修若是倾力相助,便是可以的,但却不能毫无报酬。 杜仲以往就隐隐奇怪过为何沈何无论是对着白晨还是青一,都是一副臭屁到要死的不理人样,看见他一个小小的闲职却会主动问声好了。 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原料商? 如今想来也许是玄夜对杜仲感兴趣,又恰巧认识沈何,便特意叮嘱过,关照一些他和他的小徒弟,如此沈何才会为一个小十四尽心费力。 不是沈何看出了十四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是仅仅因为那是杜仲没人要的小徒弟而已。 而此次召唤玄夜而来的之所以是十四,大约也只是因为穹机子看着门派中身居要职的弟子一次次的非正常死亡和生病,却怎么也找不出来是误食了什么还是如何,全由急火攻心走火入魔来解释,便已经怀疑到了沈何身上,已经将此人掌控了起来,却不成想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杂役出身的弟子能继承了沈何的能耐。 玄夜又看了杜仲一眼,问道:“先前他们跑的太快,我没追上。但既然他来了此处,你为何不早告知我?” 十四恭顺的应道:“尊主见谅,先前没来得及通知您。” 十四这一日多来数次行为反复无常,想来也不过是他虽然说得话够狠,但心里却还惦念着杜仲那一丝微末的好。 他惴惴不安举棋不定,心里素质又还不够强大,心中的纠结就都表现的淋漓尽致起来,只等谁的行为再推他一把,叫他彻底狠下心肠。 此时那些受百鬼夜行花粉蛊惑,蜂拥而至的修士们已经来到了近前,一个个神情恍惚面目僵硬,片刻之后便厮杀了起来,拦都拦不住,一时间血洒满地。 也许这百鬼夜行的主人正是玄夜,天玄派中修为能超越玄夜的人极少,如今看来到底有多少人中招,只在于十四到底污染了多大面积的水源。 玄夜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微微歪着头盯着他笑了片刻:“别想了,自然是有多少就污染了多少。”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门派中的大能,片刻之后便有数道神识横扫而过,试图通过威压阻止修士们自相残杀。 但此时天玄派的护山大阵却突然一点点的瓦解,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结界便全部消失了。 刚过后半夜,远处的天边方才能见到一丝破晓的亮光,便见到有一群阴影乌泱泱的遮住了那一丝光亮,似乎是有一群鸟类飞掠而过。 玄夜出手如闪电,一把掐住了杜仲的脖子,整个人贴了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你看起来不怎么紧张。”玄夜并未作出任何非礼他的行为,就只是盯着他看,片刻后笑了,“杜仲,你是不是还觉得这只是你与我之间的游戏,恩?还以为我会像条小哈巴狗一样围着你转,为了你什么都行?” 玄夜将鼻尖凑到杜仲耳边,下巴虚垫在了杜仲肩上,做出了一个交颈的姿态,最终在他侧脸上轻舔了一下,随后问道:“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吗,恩?” 杜仲说过的话多了,哪里记得住玄夜指的是哪句?便迟疑着反问道:“我怎么说的?” “那一日,凤君复生之初,我叫你不要帮着异族,不要听顾清离的那么敌视我。”玄夜咬牙切齿的轻笑道,“你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说我是混血,我是杂种。我和你不是同族,我不是人,你不接受我。” “我一直坚守的信念啊,我一直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族,那些伪君子每日谴责我胡作为非,但我只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结果你说我不是人……”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他好像还真说过这种话。 可他当时说的分明是“可你也是混血”,他是无心之语,不知怎的玄夜居然自己一个人YY成了那么多话。 有时候不怪说话的人大条,不怪说话的人没脑子,要怪只能怪听话的人有一颗比玻璃还易碎的心。 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玄夜简直就像个熊孩子,一直在叫嚣着“你抢了我的泥巴”,“你骂我”云云。 “这么多年我一直找寻你,期待你能伴我左右,结果你变了……” 杜仲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他是什么意思,便听到头上又有个人大声叫道:“师尊!” 言罢便有一声愤怒的龙吟声夹杂着凛冽的剑气席卷而来,直击玄夜。 玄夜并未用杜仲挡剑,只一把将他推开,自己迅速向后退去,躲开了。 来人正是顾清离,他一身的狼狈,大约是这会刚甩开凤君,便看到这边情况不对,立刻过来了。 他精准的落到了杜仲身后,一落地便不管不顾的将杜仲抱进了怀里,右手挥剑横扫一圈,用剑气将周遭一圈胆敢来犯之人逼退。 玄夜还欲再将杜仲抢回来,却见顾清离脸色狰狞的厉害,迅疾的一剑刺去直取面门。 玄夜立刻猛的合十双掌,生生将顾清离的剑夹住,顾清离却立刻一松手,弃开剑裹挟着灵力一掌劈了过去。 玄夜不躲,挑挑嘴角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但大约顾清离动怒了,如今他使出全力,玄夜并不能及,眼瞅着便有些弱势。 此时远处那些鸟已经飞到了近前,地上的血水随着他们的动作缓缓升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缓缓蠕动的血色图案。 顾清离见状收了手,玄夜也抬起头向上看。 这是血祭。 此时从四周缓缓围过来,已经丧失心智的修士们一个个的爆体而亡,尸山血海,从尸体中溢散出的灵力充斥整片空间,正符合血祭最需要的环境。 半空中又有大能出手,一掌将方才凝聚而成的血色纹路劈碎,爆开的血雾却又极快的聚集到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过是打散了这边那边的便又聚了起来,一切势不可挡。 顾清离紧紧地勒住杜仲,立刻旋身而起,飞快的远离了这片区域。 玄夜并未追上来,只是默默的站在地上盯着他瞧。 杜仲远远地看着十四和玄夜并排站着,心中不太是滋味,有些犯恶心。 玄夜与他的恩怨不只是涉及他们二人,更与原主有关,有许多事情杜仲也弄不明白。 但是十四,却是他实打实自己结下的恩怨。 先前危急关头,他只觉得这两人有病,现如今他被顾清离带着跑,整个人沉静了下来,心里才感觉出一阵恍惚的恐慌感。 虽然他先前抛弃过十四,对十四亏欠良多,但他先前一直把对方当做半个顾清离来看待,他十分喜爱那个乖巧的小孩,甚至十四比起顾清离更为乖巧讨喜。 但先前十四对于他的指责一句句敲击在他的心上,最终凝成一句血淋淋的话语:我恨你,都是你害的我。 这只是他随手收的小徒弟,他与他相处的时间极短,是他辜负了对方,在被指责的时候他本该受不到多大的影响的。 但师徒的特殊关系,在面临这种类似于被突如其来背叛的特殊场面时,还是刺激到了他,使杜仲这些年深埋在心底的某个本能又涌了上来,开始疯狂叫嚣起来。 很少有什么是稳固可靠的,谁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 此时顾清离已经带着他跑出去了很远,他停下来看了杜仲一眼,没再顾忌那些有的没的,像个小孩子一般真正的,紧紧地抱住了杜仲。 “师尊,”顾清离将下巴垫在杜仲颈窝边上,淡定的开口叫道,“刚刚吓到我了。” 他说他被吓到了,口气却一点也不像,但杜仲还是伸手顺着他的脊背来回抚摸了几下。 顾清离便像个乖巧又温顺的小动物一般侧着头亲昵的蹭了蹭杜仲,压着他靠在了他身后的一处岩壁上。 顾清离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安慰道:“师尊放心,我与他不一样。” 杜仲鬼使神差的想道:你是基佬,自然不一样。 顾清离却是不知杜仲在怎么下意识的编排自己。 他先前来不及顾忌太多,只能将杜仲交与那几名鬼修,随即就与凤君缠斗起来。 凤君修为在他之上,却仗着他还与龙君有几分神似,只是想给他些教训,并不打算取他性命。 他们缠斗许久,最后却是凤君似乎顾及着什么,率先收了手,顾清离便顺着那一点微弱的血脉感应到了杜仲已经被送去了天玄。 他先前警告过十四不要肆意妄为,但顾清离到底还是不太信得过十四的。果然他还在路上,便见到天玄的方向已经出了变数。 当真是吓到他了。 顾清离向后退了退,直视着杜仲,感觉到自己心在砰砰砰直跳:这就该是属于他的人,不是被十四盯着,被玄夜搂着的,这就是独一无二,属于他的礼物。 他迟疑了片刻,又故技重施的一把抱住杜仲的脑袋,脸对脸的吻了下去。 杜仲下意识的想躲开,但身后是岩壁,面前的人也不识相的闪开。 顾清离唤道:“师尊,师尊……” 顾清离平日里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杜仲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缠绵轻柔,甚至连他真正意义上的撒娇都没见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若是往日他肯定会一把把这不知好歹的给推开,但此时杜仲方才才被十四恶意的指责过,正是心慌到了极致,需要个寄托的时候。 他看着顾清离一副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着什么珍宝般的样子,突然就心软了,与另一个人凑的如此亲近,仿佛也能将他的心填满。 此间只有他们两人。 杜仲一直觉得他与顾清离是家人,只是家人,但先前十四表面对他恭顺,背地里恨他入骨的姿态,却让他下意识的想紧紧抓住眼前这人,确认他们之间关系的牢固性。 他腾出一丝思绪,心道:坏了,我怕是也要变成基佬了。 作者有话要说:qwq拖延到最后一天才想起来填榜的感觉好痛苦 第104章 顾清离细细密密的亲吻着杜仲, 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讨好。见他没有反击,便又试探性的揽住他的后腰, 片刻后得寸进尺的揉了揉。 杜仲先前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一时间非但不觉得有什么恶心的,反而只觉得顾清离的唇柔软的一塌糊涂, 这么小心翼翼触碰他的时候,仿佛能软进心坎里。 他感受到对方在揉捏他的腰, 下意识的轻哼一声,身子酥了半边。 随即将手搭在了顾清离肩上, 却不用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想推开还是只是想变相的抱住对方。 这里……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且就算他们搞在一起也是他们的事, 和别人没什么关系。 若是顾清离敢,那他也没什么不敢的。 此时细细想来,先前杜仲数次对顾清离说, 他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不可能一辈子耗在自己的身上。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当真一点私心都没有吗?他又能接受自己与顾清离相忘于江湖, 以后不再如此亲密无间吗? 在他先前甚至自己都没直面过的阴暗角落里, 也许他是料定了顾清离不会娶妻生子, 不会被分心, 他们师徒二人关系始终会最为亲近,才会这么讲话,因为他满足于现状。 但当顾清离提出更进一步的意愿时, 他除了被这种出乎意料的性向吓了一跳以外,更开始忧心起物极必反,因着关系太近,脱离了师徒之间的礼法条框,反而连他们现在的绑定关系都不复存在。 扪心自问,无论是什么情感,在顾清离亲口表示他杜仲是与众不同之时,他真的一点窃喜都没有吗?他肯定还是暗戳戳有的。 杜仲总想与顾清离之间,保持着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距离,既不逾越也无法分离。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他明明不想发展出的关系,却也并未严厉激烈的回绝,给人一种尚且还有余地的感觉。 如此想来,他可真是卑鄙透顶。 顾清离感受到杜仲虽然并未拒绝但也没有丝毫的回应,便顿了顿向后撤了一步。 杜仲以为他是要退开,下意识的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口,待到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时不禁老脸一红,难堪的别过头去:“我……” 顾清离动作顿了一瞬,下意识的扫了袖口一眼,杜仲便快速松开他的袖口,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将手背到了背后。 顾清离隐隐感觉心底某个角落后知后觉的激动了起来,随即紧紧盯着杜仲,哑声又唤道:“师尊……” 杜仲别过脸不敢看他,但也能感到他的目光炽热,就像一颗烫在自己脸上的烟头。 两人多年默契,杜仲自然能明白顾清离在无声的询问他,征求他的意见,被日或者放他一马,只差他一点头。 杜仲偷瞄了顾清离一眼,便又犹豫了起来。 此时顾清离紧紧抱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太用力紧绷了起来,看起来如此激烈而迫切,显然他是不能从中占到多少便宜的,他也不知道对方是打算浅尝辄止还是一往无前,在此事上又懂得多少。 但最终杜仲心中龌龊的那一部分占据了上风,他默默心道:两个男的,想想都疼,此时看起来时机不大对,要不还是算了算了。 杜仲轻咳一声,伸手推了推顾清离,刚想随便说些什么,顾清离却不等他开口便又整个人如同一只树袋熊一般抱住了他,将下巴垫在了杜仲肩上。 他此时仿佛整个人都柔软到了极致,耳畔厮磨了两下后又叹了一声,再次叫道:“师尊,我永远追随你。” 杜仲略带些僵硬的感受着吹在耳边的温热气息,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行吧。” ## 我不知道这种时候上高速对不对,但我还是上了,完全克制不住我叽叽。jj查的太凶我们wb见,请记住我尼古拉司机的名姓:长左司 真抱歉我之前居然夸下海口说什么加长悍马,那时候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但其实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连个破三轮都不会开,我根本没有车技我怎么会没有车技…… 为了破三轮不撞墙我已经拼尽全力,亏我之前自觉阅黄蚊无数(叹气.jpg)憋了很久,便秘挤毛线都不会有这么久。 新手上路,多多关照 【但总觉得这破车有哪里是无稽之谈,搭嘎看的时候就内个不要太认真……如果有哪里不对都不是他们的问题,是车技问题。 破三轮没有悍马的感觉,大家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碰个三轮颠着走吧……】 顾清离精力比狗熊都充沛,杜仲却没他那么能折腾,到最后便直接睡着了。 顾清离折腾完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心里被填充了的同时,非但不觉得腻味,反而在满足中又多了几分空虚。 他撑着头侧卧着,盯着杜仲毫无防备的脸舔了舔唇,心想:滋味甚好,甚至想再来几次。 他便戳了戳杜仲,叫道:“师尊。” 杜仲茫然的抬了抬眉毛,并未睁开眼:“唔……” 顾清离:“改日我与师尊结为道侣,一同双休吧。” 杜仲肯定睡得迷糊了,根本没听清顾清离在说什么:“哦……” 顾清离本想话多的再说点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立刻坐起了身。 有人过来了。 先前杜仲的衣物被他撕烂了不少,此时并不能妥当的蔽体,一片狼藉。顾清离便脱下自己的外衣将杜仲严严实实的裹好了,这才整了整衣领起身去迎客。 来者大约也已经发现了些不同寻常,并未靠的太近,远远的便停住了。 顾清离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冷漠的样子,还未见到来人便道:“我以为我说了,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第105章 先前他闹得狠了, 杜仲此时正昏睡着,顾清离不敢离开他太远, 便又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难不成还想躲躲藏藏偷窥着不成?” 他话音一落便有个苍老的声音略带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随即便见到一名老者瞬息间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半生不熟故作亲切的叫了一声:“清离啊……” “受不起。”顾清离挑挑眉止住了他,“你是高高在上的天玄派尊者, 而我只是一介无名无姓的微末散修。” 老者舔了舔唇,干巴巴的回应:“见外了。” 顾清离仔细打量了老者片刻, 这老者虽然掩饰的极好,但脸上还是微弱的带了一丝尴尬之色, 显然是已经有所了解。 他见到这边的狼藉却并未流露出一丝的惊讶, 大约是先前来得早,已经惊讶完了。 此时杜仲还未离开顾清离的视野范围,旁的人自然也能看得到, 虽然老者刻意避开了视线,但顾清离还是微微侧过身挡住了杜仲。 顾清离先前一心在杜仲身上,确实警惕心有所降低, 若是老头刚一撞破他们之间的事又立刻收敛起神识回避开, 他确实发现不了。 顾清离便问道:“你总不会是故意来打扰我的。” 老者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戾气, 却还是问道:“上次我与你们所提之事, 不知你考虑的如何了?此时正是危急存亡之际,总不该再袖手旁观了?” 顾清离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大约是发现了凤君的行径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便想起来来找他了。 顾清离又抬手整了整自己被揉的一团乱的衣襟,垂眸看着对方:“你们的恩怨。” “初时确实是,”老者略微激动起来,“但他此时有了破碎虚空的野心,祸及天下苍生。而你拥有的传承应当比他完整,与他本出同源,你如此袖手,置天下苍生于何处?” 顾清离答道:“无可奉告,请回。” “你当真如此恩断义绝,一丝旧情都不惦念?” 天玄派乃至这位老者,于顾清离的恩情仅有二,其一是将他收入门派中,其二便是上次他带着濒死的杜仲被天玄掌门撞见上炕,带头围剿之时,他曾出过一握之力,放了他们一马。 顾清离应道:“师门之恩,自然有往日替师门做贡献来报,但自被逐出师门,便是恩断义绝。” 他言罢回头看了看杜仲,见杜仲还是睡得昏天黑地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便不等老者发话便又道:“至于你想说的,这另外一重恩情……穹机子是你的徒弟吧?” 老者点点头:“正是,若是先前冒犯了你们,都怪老朽教导不善。” 顾清离转回头,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走到了老者近前。 他本就比老者高上许多,此时两人站的极近,他微微低着头满脸冷漠,周身冷冰冰的气场便一下蔓延了开来,压得人心中一阵发寒。 天玄尊者往日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确切的来讲都是在与杜仲打交道,还未曾直接与顾清离说过什么话,只觉顾清离是个淡薄内敛的乖徒弟,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虎父无犬子。 “你徒弟可真不听话。”顾清离头一次不用杜仲来替他发言,冷冰冰的垂头盯着老者,低声道,“谁不想多活些时日,纵使是一只被活剥了皮的小动物也会匍匐着挣扎求生,何况是一个好端端的活人,我说的对么,尊者?” 老者一听他说这话,脸上便突然颜色变得不大好看了,迟疑了一瞬并未急着答话。 “我本不想与你说开的,但你非要上赶着来找我。”顾清离淡淡道,眼中一片冰冷沉寂,若说他先前在杜仲面前还算是个看似坚毅实则青涩的年轻人,此时却仿佛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冷硬,“师尊被你蒙骗,还以为你于我们有恩情,但我却知道到底谁才是最需要我这一身血肉保命之人。可有些人身居高位,反而畏首畏尾,道貌岸然,生怕得罪了一朝无法根除之人,待到那人东山再起还要来寻仇。” 若非他有前世一辈子的困苦洗礼,他也会天真的以为天玄的尊者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言,只是认为吞噬了龙君便心有愧疚,决心放龙君的子嗣一马。 最想得到顾清离血肉救急的,恐怕整个天玄就只有这个因为因果缠身,日益衰弱,不日便将亡故的尊者了。 当日助他们一握之力定是考虑良多,但追根究底不外乎是因为老者料定了杀不死顾清离,不想被记着仇,还想装模作样的给些施舍,卖个人情。 那日若是因为阻拦延误了顾清离,叫杜仲死了,那便是血海深仇,况且当时顾清离未必便真的毫无胜算,若是杜仲死了还叫他跑了,那才是真正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反观老者认定了顾清离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救人,那不如等着他自挖心肝到了最虚弱之时再行下手,反正他们有神魂印记,短时间内也跟不丢。 穹机子不想放过他并不单单只是看中了他一身好料子,实则更是想在自己的师尊面前表功。 若非如此这老头干嘛总是一副“我地位很高,我很欣赏同情你,但我的弟子从来不听我话”的做派来? “我不想叫我的师尊知道这种事情。”顾清离阴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但你总不能寄希望于所有人都在傻兮兮的给你数银子?我不杀你已经是报恩了,不要再来找我,明白了么?” 他言罢转身向着杜仲走了过去,听着那老头又在身后叫道:“我先前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冷血至极,却不成想你们还……唇亡齿寒,你就算自己手眼通天,可就那么有把握多带着一个人一同破碎虚空而去?” 顾清离却不做理会。 ####### 此时杜仲还未醒来,他浑身酸疼不是很舒服,体内灵力也不是很平稳,甚至罕见的做起了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天玄派中的小竹屋中,日光西沉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 杜仲坐在桌前茫然的翻着一本图册,却不知怎的怎么也看不清图册上的字画,那纸张之上仿佛糊成了一片。 杜仲看了许久也不得要领,便长出一口气,皱着眉抬手捏了捏鼻梁,决心不再看了。 他一抬头便见到书桌上还放着一面青铜镜,昏花的镜面映照出了他苍老的面容。 哦,老了啊。 杜仲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便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 竹屋之外正有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的互相追逐打闹着,嚷嚷的让人觉得闹心。杜仲觉得吵,便呵斥了一句:“慢行。” 两个孩子便都瞬间停了下来,转头一齐乖巧的看着他:“杜仲,你来了?” 其中一个孩子看着十分瘦弱,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怯懦极了,另一个小孩确是看着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这两个怎么玩到一起的。 那嚣张的小孩子长相与普通人还不一样,他眼睛血红血红的,肩胛位置还长了一对乌漆嘛黑的翅膀,小脸白白的看着像是一只小恶魔。 杜仲眯起眼,盯着他俩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们两个叫什么。 怪哉,今日记性居然格外的差。 但他想了许久之后,突然有什么心念电转的从心尖上划过,他便问道:“顾清离呢?” “那小杂种?”小恶魔嚣张的笑道,“他又在墙角种蘑菇呢,说他师尊不要他了!” 不知为何杜仲觉得“小杂种”这三个字特别的刺耳,他便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小恶魔背上的漆黑翅膀,立刻反击:“你也是杂种。” 确实不是纯种,纯种人类不会长出鸟的翅膀,像个鸟人。 谁知那小屁孩听了居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嚎叫:“杜仲骂我,杜仲骂我!杜仲以前从不骂我!” 言罢已经跑远了。 杜仲一阵心慌,忙又低头去看那正眼巴巴盯着自己看的赢弱小孩,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鬼使神差的张嘴就来:“你可不要跑了,你好好在我身边待着,我带你看海去。” 谁知这小孩听了居然也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嚣:“我看见你和顾清离吃海鲜了!你们一定刚从海边回来,但你居然不带我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杜仲一阵头大,浑浑噩噩的想起了自己好像确实吃过什么鱼,还熬成了粥,特别好吃,他便立刻反驳:“是河鱼。” 谁知那小孩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骗我,明明吃的是海螺!” 言罢狠命推了杜仲一把,直接将他推得摔到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杜仲一错目光的功夫这小屁孩便也跑远了。 怎么,怎么都跑了?杜仲心里更慌了,此时日头逐渐沉了下去,四周空荡荡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快把杜仲吓疯了,就像是某种幽闭恐惧症。 他立刻开始四下张望,站起身拍拍衣摆,绕着竹屋转了两圈之后便见到墙角还蹲了个小孩,便立刻向那小孩子走了过去。 是了,顾清离还在墙角蹲着种蘑菇呢。 他刚一走进,便见到小小的顾清离也哇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嚣:“师尊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哭的又闹心又叫人心疼。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种蘑菇的样子看得杜仲心疼的要死。 杜仲便突然想起来,这小孩似乎正是他最宠爱的徒弟,以往自己对他好的不能再好,此时应该不会再把他丢在这就跑了。 杜仲便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我没不要你。” 那小孩一听见果然不哭了,缓缓站起来,转过头冷冰冰的盯着杜仲看,看得人一阵发毛,片刻后才道:“那我便要和师尊结为道侣。” 这又是什么?杜仲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头皮一阵发麻:“荒唐。” 那小孩便嗤笑了一声:“师尊好自私啊。既不愿让我出师,整日缠着我碍手碍脚的惹人嫌,又不愿与我结为道侣。既想什么都得到又一丝也不愿付出,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我不是我没有。 杜仲还没来得及反驳,便惊恐的看见之前那个吼着他偷吃海鲜的小孩又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把长剑,一声不吭的递到了顾清离手中。 顾清离得了剑立刻挽了个剑花,一剑戳了过来。 他个子矮,一剑过来就好巧不巧的刺中了杜仲的屁股。 特么生疼! 顾清离只中一剑似乎还不满足,立刻拔了出来又刺了一剑,一边刺一边吼:“让你不结道侣,让你不结道侣!” 杜仲一连中了数剑,只觉自己看不见的皮肤已经血肉模糊,疼的脸都扭曲了,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求你……换个地方刺啊! 小孩还在吵吵闹闹的吼叫:“让你不结道侣!让你不结道侣!” 结结结,结! 杜仲此时却挣扎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拼命摇头试图躲闪,一连又挨了数剑才成功声嘶力竭的大声吼了出来,居然生生坐了起来:“我结啊!” 他这一声吼完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便又听到有个声音淡淡的问道:“师尊怎么了,结什么?” 这声音和先前那个拿剑的居然该死的相像,这会好不容易不刺他了,杜仲不想再挨剑,崩溃的又吼了一句:“结道侣!” 他这一声吼出来四周便又沉静了,杜仲剧烈喘息着,心口砰砰砰的跳。 “……啊。”许久之后才又有人应声,罕见的干巴巴又带了些欣喜,“嗯,那师尊挑个好日子吧,师尊需要有人见证一下吗?” 第106章 这下反而是杜仲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他睁开眼视野中却是一片模糊, 脸上也一片冰凉,尾椎骨之下那处也如梦中被人一剑一剑生戳一般生疼。 他随即感觉到有人晃了晃他:“师尊, 怎么了?” 杜仲怔愣了片刻,才抬手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湿润。 他又顿了一瞬, 才愣愣的转过眸子,原来是顾清离正扶着他的手臂, 正关切的看着他。 他便道:“无事。” 杜仲身上本来没贴身穿着衣服,只是盖着一层顾清离的外衣, 这会坐起身,他身上盖着的那层外衣便从肩上滑落了下去, 露出白皙细嫩的皮肤和其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顾清离看到了, 目光微动,抬手掩着唇,掩饰性的清咳了一声, 放开了杜仲站起身,随即欲盖弥彰的转过身背对着杜仲:“师尊先把衣物穿戴起来吧。” 杜仲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心口砰砰砰跳的极快, 还未完全从梦境中脱出。 杜仲微微揽了揽顾清离的外衣, 又抬手抹了把脸, 吸了吸鼻子, 声音中带了丝含混的嘶哑:“你若是还想再来一次,那便再来一次吧。” 顾清离闻言立刻回头看了杜仲一眼,只见对方一副不在状态的狼狈模样, 便克己的答道:“师尊不必做贱自己。” 做贱自己? 杜仲笑了起来,抬手将垂在脸侧的散乱发丝一齐向后撸去:都搞上了,再来一次还有什么做贱不做贱的? 顾清离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蹲下,拉了拉杜仲身上的外衣,帮着他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随即揽进了怀中,紧紧的拥住了。 杜仲先前在地上躺着睡了很久,又只有一层薄薄的外衣盖着,便微微有些受了凉。 他此时被顾清离抱在怀中,只觉得对方胸口暖融融的舒适极了。 平日里顾清离虽然一直都是一副少言寡语的自闭症儿童模样,但却并不傻,相反情商还很高,只是懒得说话罢了。 先前他便觉得杜仲有哪里不太对劲,态度与以往诡异的有所不同,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 但两人情到浓时,杜仲下意识说出的话便叫他捉到了蛛丝马迹。 顾清离拥抱着杜仲,如同哄小孩一般轻轻晃了晃,淡淡道:“我永远在这里。” 他说完这话微微侧头过吻了吻杜仲的侧脸,随即酝酿了一下,在杜仲耳边如同说着只有两个人可以知道的悄悄话一般,用气音轻声道:“师尊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其他人。” 这话便仿佛如一把软剑一般,一下就刺破了杜仲心中最后一道提防着别人的防线。 可你可曾辜负过他人?在明知有个小弟子毫无天赋的情况下,给他希望,叫他以为自己只要更努力,便可以脱颖而出。 但其实都是假的,只是画了个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的大饼,用自以为是却十足短暂的善良去伤害别人,摆出了一副救世主般的模样,却明知自己也只是个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安稳的微末凡人。 不负责任,到底也还是做错事了。 杜仲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便崩溃了,泪腺仿佛不再受他控制了一般,带着又热又咸的液体糊了满脸。 杜仲不想叫顾清离看见,便也死死的回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顾清离并未说什么,只是就任由他这么抱着。 杜仲忍受着身上的酸痛,和不可描述随着动作被再次撕裂的痛感,抱着顾清离不松手。 他又无声无息不受控制的哭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差点被卡住喉咙。 他咳嗽两声之后拍了拍顾清离的背笑道:“哈哈,我没事,但如果你想,确实可以再来一次,我挺想的。” 这听起来倒有些合了顾清离的想法,但就像杜仲有时候能看出来顾清离正话反说一般,顾清离也能看出来他此时说的并不是真的。 他便像杜仲往日里尝试安抚他的习惯动作一般,也顺着杜仲的脊柱由上到下的来回捋了捋。 顾清离并未回答杜仲的话,只是突然悄声问道:“师尊听说过凤凰涅盘吗?” 杜仲以为他要说凤君的事,便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调整好心态要从顾清离怀中退出去。 顾清离却道:“人也如此,于困苦中重生。师尊看看十四,他今日成就,全部拜你所赐。” 十四的话便又在杜仲耳边回响起来:我往日所受之苦难,全部拜你所赐,我恨你! “是他过于贪婪。”顾清离抬手抚了抚杜仲的散乱的发丝,“无论如何,他自己资质始终是不够的,师尊本无义务给予他任何机遇。” “但是师尊并未亏待过他,该给的都给了,他却又开始怨恨师尊未曾保护好他,未免要的太多了。他用着师尊的资源有了今日,却反过来怨恨师尊,是谓贪婪。” 顾清离最初警告十四便是此意,做人不能忘本,纵使杜仲之后有诸多未做好之事,也该记得最初那本不该得的馈赠从何处而来,应当常怀感恩之心。 滴水之恩尚且还要涌泉相报,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起跳平台。 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不然一定会被压断脖子。 拥有了与自己不相匹配,却比他人多的多的机遇,本就是条不平路,是十四自己被怨恨迷了眼。 “况且他更恨的是嘲笑他打击他的人,欲杀之而后快。他本有机会害师尊,却到底没下手,那便是原谅师尊了。” 顾清离最后拍了拍杜仲的背:“师尊快些穿戴好吧,不要受凉。” 他言罢松开了杜仲,瞥了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看了,又欲盖弥彰的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杜仲了。 可真是个贴心人呢,心有灵犀,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却仿佛已经胜过说了千言万语。 “嗯。”杜仲舔了舔唇,顾清离话说的太全,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应了一声之后便在身旁的衣物中挑挑捡捡的摸索了起来。 先前他的那一身衣物剐蹭的已经有些破烂,穿不了了,他便在衣物堆中摸索出了乾坤袋,又掏出了一套备用衣物。 杜仲穿戴好之后便扶着地站了起来,一边整衣领一边问道:“方才有人来过了?” 顾清离听到他说话便又转过了身,看见杜仲之后又立刻别开了视线,随即仿佛嗓子里卡了鸡毛一般咳嗽了几声,淡淡道:“我来替师尊束发吧。” 杜仲点点头,示意他过来,犹豫片刻后抬手指了指,又道:“破衣服还非要强行穿妥帖,都要扯烂了,肯定有人来过。” 顾清离闻言顿住动作,看着杜仲没说话,却仿佛已经在说:我此时在师尊眼中竟是如此形象? 第107章 杜仲看着他随即又下意识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衣料被拉扯变形的地方, 突然意识到可能对方此时,有些许在意在自己眼中的模样, 便道:“其实还好。” 顾清离点点头,背过身子自己换衣裳去了。 他不敢走太远,便就站在杜仲面前。 只见顾清离此时背上有数道伤口, 仿佛像是大猫抓的一般,眼看着时间还不久, 还有几道细细的血痂。 杜仲看见便默了。 顾清离本来在等着他继续絮叨,不成想杜仲却不说话了, 便又转过头看了过来,见对方一脸吃了屎的样子, 便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杜仲抬手揉了揉脸:“是老头来过了?” 以往杜仲叫人从不如此无礼, 尤其是对着同门的时候,温文有礼仿佛推崇至极。 顾清离闻言大约知道他在说谁了,挑挑眉转身迈步走了过来:“我来替师尊疗伤。” 杜仲一脸惊惧的望着他, 快速向后退了两步:滚啊!在与你说正事! 但显然顾清离说的也不是不正的事,他趁着杜仲还未来得及退远,便抬手揽住了杜仲的背, 从掌心中向对方送去了丝丝缕缕的灵力。 杜仲便也沉静下来, 片刻后问道:“是老头吗?与你说了什么。” 顾清离低垂着眼眸脸上平淡无波, 看不出喜怒, 似乎又成了一个聋子,没理会杜仲。 杜仲感觉着属于顾清离的灵力渗透了皮囊,在他体内游走恢复着他身上的伤痛。 许久之后顾清离才收了灵力, 两只手一起环抱住了杜仲,随即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上,形成了一个软绵绵的依赖动作。 顾清离抬手轻轻抚了抚杜仲的发丝,随后顺着向下,在他脊柱上来回捋了捋,胸口大幅度起伏了一下,似乎是无声叹了口气。 他突然罕见的自我剖析道:“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师尊勿怪。” 杜仲僵硬了一瞬,迟疑了片刻后也别别扭扭的反手抱住了顾清离,低声答话:“啊,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顾清离似乎是轻声笑了一瞬,“嗯”了一声拍了拍杜仲:“师尊再休息一会吧,左右没什么事情。” 杜仲眨眨眼:“不,我觉得我们……” 顾清离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突然在他侧脸上亲吻了一下:“我心悦你。” 杜仲的思路一下就断了,脑子里哄的一声,老脸没忍住一红,本来想也回亲一下,然后直白的回一句“我也悦你”,但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含蓄的“嗯”了一声。 顾清离拥着他晃了晃,贴着他的侧脸说了一句:“睡了。” 顾清离声线清冷,但他哄小孩似的说一句睡了的时候,却仿佛可以催眠,杜仲当真打了个哈欠,觉得还是困,想再休息片刻。 杜仲感觉着顾清离紧紧掐着自己的腰,心道:怎么跟个连体婴儿似的。 但他到底没直接把对方推开,只是拍了拍顾清离的肩膀:“方才一直做噩梦,现下确实还是疲乏。有事叫我。” 顾清离应了一声,他便毫无原则的睡过去了。 大约是知道顾清离就清醒的守在自己身边,杜仲这一睡便再没噩梦来搅和睡眠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什么时辰,杜仲是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以为是地震了,就要跳起来,念头刚动却被人一把压住了。 是顾清离,杜仲刚转过眸子将他看清楚,顾清离就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但方才睁眼的一瞬间已经够让杜仲将周边环境看清楚了,只见此时看天色已经又到晚上了,他们还在先前停留的地方未走。 而远处天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异象,拔地而起了一个黑色的巨物,看着仿佛是谁撕开了一个口子,黑色边缘还带着一圈暗红色,正在咕咕脉动,似乎还有快速扩大之势。 顾清离就坐在他身边,见状俯下身,低声道:“师尊别看了。” 杜仲眯起眼:怎么了? “一天两夜,凤君应该准备好了。”顾清离答道,“师尊,我一人不敌他们,我只能护你周全。师尊勿怪。” 杜仲也没打算怪罪他什么,只问道:“是破碎虚空撕出来的裂隙吗?” 顾清离伏在他身上又不说话了。 杜仲笑了,心跳缓缓的加快了速度,口气却硬是平淡无波:“我本来也没要你做出什么来,只希望你平安。” “师尊。”顾清离眸色微动,侧头又在杜仲侧脸上吻了一记,再次道,“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好像胡写不下去了,就酱紫吧QAQ 感谢小天使一路以来的支持!爱你们比心,每次一更新看见小天使们的留言小司都会超级感动 总之十个月以来多有不足,感谢宝贝儿们的包容和支持,真的非常喜欢你萌哟,祝可爱善良的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 江湖路远相识不易,以后有缘会再相见,希望日后有缘的时候我也会更优秀,笔芯w 第108章 去现代 杜仲今日又平地摔了个狠的。 他刚从图书馆中出来就摔了, 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等了片刻才在心里骂了一声, 一手撑地打算扶着地站起身来。 但有个人比他在心里骂的声音还大,絮絮叨叨的就过来了,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我说孩子啊, 你最近怎么天天摔跤?就这两周我看你没有一天不摔的,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吧, 照个ct什么的,平地总摔倒你别不放在心上。” 原来是图书馆的门卫大妈又看见他在平地摔了。 杜仲被拉扯着站稳, 下意识的要作辑,手抬到一半却又生生克制住了, 不动声色的去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谢谢阿姨, 我没事。” 大妈一脸神秘:“平地摔小心是中风前兆,别以为年轻就没事,该去医院还是要去的。” “不, 阿姨,不是平地。”杜仲抬手指了指路面,面上端的一本正经, “地上有个坑, 您没注意到。” 大妈眯起眼仔细向下看去, 许久之后才发现杜仲说的好像是真的, 地上确实有个浅坑。 只是那坑太浅了,大妈天天从这条路走也没发现过:“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是不长记性?” 杜仲长腿一迈, 将掉到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才认真答话:“习惯性摔跤,心因性,我第一次摔过了,所以次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在这里摔一跤。” “怎么还上瘾了?”大妈听不懂杜仲在鬼扯什么,但也不好管他太多,只好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去医院看看”“年轻人爱惜身体”“下次注意点别摔了”,然后就走开了。 杜仲又拍了拍扑在地上弄脏了的衣裤,抱着书向家中走去。 杜仲家中颇为富裕,住宅面积不小,只是一整套房子中只有他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他回到家中,一个人默默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站起身去把屋中的电视打开了,房子里瞬间吵吵闹闹的热闹了起来。 但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才不是杜仲真正的爱好,杜仲真正的爱好其实是看男频小说,最为钟爱那种满脸清高高冷实则吊的一匹的男主。 他打开电视之后立刻抱着书跑到书桌前看了起来。 啊,孤高无口的男主,内心再加一些深井冰,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杜仲一直看到夜里,才心满意足的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伸了个懒腰后起身去卧室,开着电视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杜仲睡到自然醒,睁眼洗漱完毕之后又拿着钥匙马不停蹄的往图书馆跑了。 最近在放假,他也不用特意的谋求生路,杜仲每天醒过来不太愿意在家里一直宅着,日常生活轨迹宛如三点组成的三角形。 家到心理科,家到图书馆,图书馆到心理科,心理科到图书馆。 之前杜仲黄粱一梦,一梦十数年,梦中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辨。 包括顾清离。 杜仲记得顾清离捂着他的眼睛说过了“我心悦你”,便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怀里,随即大约就是空间被撕碎,他们跌进了裂隙中。 裂隙中的气场十分暴虐,四周漆黑一片,似乎要将人生生撕成碎片。 顾清离起初还看似游刃有余,但他们在裂隙中分不清方向,不知停留了多久,他到底是坚持不住了,两人便走散了。 杜仲再一睁眼便已经脱出,回到了现世中,正在他穿越前的最后一刻。 然后平地绊了个跟头,摔在地上前又冥冥之中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没向前扑在地上,却向后摔到了后脑勺。 待到他心里骂了一串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是平地摔,他是栽在一个浅坑里了。 十数年大梦一场,杜仲骤然回到现世,自然很多无法适应的事情,甚至分不清两个世界的事情。 他失去了梦中一身的灵力和法器丹药,对自己的肉身也经常产生错误评估,有时候觉得从不高的位置跳下来会蹲到腿,觉得自己可以跳过去的小障碍把自己绊的鼻青脸肿。 其实他没从顶楼喊着“剑来”然后御剑跳下去就不错了。 杜仲行动大大受到了局限,本来等着顾清离哪天会自己出现,但是等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到底是没见到,茫茫人海他自己找了许久又找不到。 修□□太过匪夷所思,在现世中生活了一段时间,甚至杜仲自己都在怀疑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自己yy出来的一整套。 顾清离也是假的,不过是他潜意识里不大信任女性,gay里gay气的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虚拟人物。 他最终只得求助医生。 当他闲聊着打探过医生的人品之后,用“我有一个朋友”的口气问起了这种情况。 心照不宣知道他在说他自己的医生也含蓄的表示他该接受治疗,可能是精神分裂,早治疗早康复。 于是杜仲一边有着“我有病”的思想觉悟,一边又觉得哪里不大对。 他不是那种有那么大脑容量的人,能把十数年脑内幻想的分毫必现。 但比起确有顾清离这个人,却和他生生走丢不知道掉哪了的这个设定,理智上杜仲还是更愿意接受“我有病”这个觉悟。 反正就算这个人确实存在,他如今一副从楼上跳下来会摔成肉泥的肉体凡胎,而不是那御剑飞起的仙人之姿,他也根本找不到顾清离。 先不提顾清离是不是也通过裂隙来到了这方世界,就说他连证件都没有,怎么找?发寻人启事吗? “性感仙人师尊在线寻徒”?“一刀999”? 连个照片都没有,怕是真的会被人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想想都觉得尴尬到小腿抽筋。 比起和自己的爱人走散了误终生,杜仲宁愿相信顾清离是他的幻想产物。 这种状态到底会持续多久还未可知。 今日杜仲走进图书馆,如往常一般在书架间翻来翻去,一直看到了下午。 他看好了书,刚欲借一本然后自行离开,起身的功夫却发现凌乱的书架间又塞了一本格外格格不入的书籍,书封皮格外的熟悉。 杜仲抽书的手一顿,因为他看见了书名:至尊仙路 杜仲:??? 这不就是那本我幻想出来的书吗? 先前他还记得这本书,但是从图书馆的名册库里查一直是查无此书,网上他也一直没找到。 这是穿越来的吧? 杜仲立刻一抽手,如饥似渴的就要翻开一睹顾清离的芳容,却见书除了封皮,内容物全是空白的。 书皮上也没有码子,明显就不是书店里的书。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不把这本书带走谁是王八蛋。 图书馆管理不严格,见着杜仲带出去的是本空白笔记本便也不过问他是怎么带进来的。 杜仲回去的路上,途径浅坑,又啪嗒一声摔地上了。 门卫大妈见状放下报纸,拉开小窗,对着杜仲高声道:“孩子,昨天叫你去医院瞅瞅,你去看了吗?” 杜仲先道了声谢,才回话:“去看了。” “照ct了吗?”大妈又不放心的问,“医生怎么说?” 杜仲拍拍裤子从地上了爬了起来:“医生说没问题,谢谢您的关心。” 大妈就放心了,又去低头看报纸。 然而她还没安静下来多久,就见到刚刚才走开的杜仲又回来了,抱着书又摔在了浅坑上,半天没起来。 大妈就又打开小窗:“孩子,你今天怎么还来回摔了?你平时不是只一次的吗?” 杜仲从地上爬起来,抬手一推金丝边眼镜:“今日竟有些许上瘾。” 说完他就走远了些,没一会又走回来摔在了原地,又是半天没起来。 门卫大妈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摔来摔去,本来想问的“这都能上瘾?”被生生咽了下去。 杜仲是成年人,就算他这幅衣冠楚楚的皮囊之下有什么无法告人的隐疾,大妈也是管不住他的。 若是碰瓷,也断没有碰空气路面的,左右大约真的是发病了。 大妈最终只是咂了咂嘴,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好的年轻人,怎么就疯了?今天发病还有点厉害啊。” 她不再过问,但到底知道杜仲是在和地上的那个坑过不去,只要让他躲坑远点就天下太平了。 就用对讲机去叫保安了。 杜仲是在平地摔第十次的时候被保安哄走的,说他再不走就报警。 杜仲这肉体凡胎也快摔散架了,没见什么成效,他也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然而他刚回到家中,关门开灯正要如往常的习惯一般,在沙发上坐一小会,就见到沙发已经被人占据了。 他一个人独居,会造访的除了钟点工就只有小偷了。 但他此时沙发上这位却实在是太小了点,看着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此时正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杜仲看,淡定的没有去啃手指脚趾和流哈喇子。 杜仲用已经摔懵的脑子懵懵的思索:哪个二缺生个孩子扔我家了? 却突然发现不对,这孩子虽然是个两三岁的毛崽子,身上却披着一套成人的衣服。 还不是衬衣牛仔裤这种,而是繁复的古装。 样式特别眼熟,梦里顾清离就这么一身。 杜仲看着毛崽子裹着的那套衣物,心跳缓缓加速,再次思索:天呢,我今天真的是病重了吧?还出幻觉了? 可是幻视也该是看见人高马大的顾清离吧,看见顾清离的衣服套着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寓意? 我内心对于他给我生个孩子的罪恶渴望吗?还是充盈到满溢无处发挥的父爱? 孩子姓顾还是姓杜? 杜仲思维一团乱麻,但没敢贸然过去,只远远的试探性叫了一声:“顾清离?” 小孩没做声,还是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杜仲看。 不会真的是幻觉吧?怎么都不会说话。 杜仲:“和你讲话呢。” 小孩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软糯的叫了一声:“师尊。” 师尊?其实杜仲完全没从这个唇红齿白精雕细琢的大眼娃娃上看出来一点顾清离那张木头脸的影子,就又远远的试探的叫了一声:“顾清离?” 小孩又不说话了,这态度就让人觉得格外的窝火。 好脾气的杜仲看他不说话的样子也有点生气了:“和你说话呢,是不是好歹吱一声?” 小孩:“吱。” …… 杜仲走过去将他垂在地上的衣摆捡起来扔到了沙发上,又盯着小孩看了许久:“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小孩立刻反唇:“师尊也变样子了。” “那你怎么进来的?我的门上了锁,还有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小的顾清离又不说话了,但思及杜仲之前说的好歹吱一声,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他歪了歪头看向杜仲,小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因为我说过会永远追随师尊。” 第109章 现代番外 顾清离莫名出现在了杜仲家中, 杜仲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了着落,安心了不少, 家也更有家的样子,不再那么想停留在外面打发时间了。 顾清离现在看着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不声不响每天都坐着不动, 虽然到了这个新奇的新世界,他也从来不跑来跑去的乱看, 也不问东问西,更不要说提什么要求了, 活像个假的瓷娃娃。 杜仲在厨房洗了一串葡萄,端着盘子发了会呆, 才甩了甩手, 将指尖的水渍甩了下去。 顾清离正端坐在阳台晒太阳,他最爱背朝日光晒太阳了,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吸收什么日月精华用于生长。 杜仲捋了捋头发, 看了痴呆样的顾清离片刻,才端着盘子走了过去,摘下一颗葡萄塞进了他口中。 顾清离乖巧的张开粉嫩的小嘴含住了葡萄, 咀嚼了两下咽下去, 然后又不动了, 活像是个一指令动一下的提线木偶。 杜仲站直身子, 将顾清离背后的窗子拉开了:“隔着玻璃晒太阳不补钙。” 顾清离冷淡的“嗯”了一声。 但杜仲猜他根本不知道“玻璃”和“钙”都是什么东西,便又补充道:“没有日月精华。” 顾清离又“嗯”了一声,杜仲顺势又摘了一颗葡萄。 他方才看顾清离咽着费劲,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他还是剥了皮才塞进顾清离口中。 小东西又嚼了两下咽下去了,又没动静了。 顾清离的身上,实在是没有多少活人气,每天在那一窝,别人不叫他他仿佛能一天都不动一下,像假人一样。 杜仲又开始怀疑自己有病了。 听说有一种精神病人就是这样,深陷幻觉不可自拔,看见的东西都是自己想看见的,还分不出真假。 杜仲揣揣不安的心道:现下家里只有我和他,他还未被第二个人看到过,鬼知道这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的幻觉。 想罢他伸手捏了顾清离的脸蛋子一下,触手温热而富有弹性。 顾清离就着他捏脸的力道抬起了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杜仲看:“师尊?” 杜仲扯了扯,怕把他的脸扯坏,就松手了,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长大。” “不知,也许近日便可。”顾清离眨了下眼,“师尊有什么不便?” 是时候带他见见世面去了。杜仲:“没有不便。只是我要出门,可不放心你自己在家呆着,我带着你一同外出吧。” 顾清离:“嗯。” 家里没有给小孩穿的衣服,顾清离虽然已经出现三天了,但每次杜仲一问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变回来的时候,他总是回答“也许近日便可”,杜仲就等着他的便可,没急着给他准备什么,只给了顾清离一条毛巾蔽体。 但现在要出门,一条毛巾明显已经不大够了。 杜仲就把床上的床单扯下来,给顾清离包了个严实。 他近日来看了不少刑侦小说,脑子里有一百零一种贩卖儿童的桥段。 小时候的顾清离长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杜仲总担心着待会出门要是没看住,谁看顾清离长得好看给他偷走,就不好了。 杜仲扫了一眼被床单团团包住的顾清离,不动声色的问:“清离,这个世界不比我们之前的那个世界,你知道吗?” 顾清离知道他要说教,“嗯”了一声,大眼睛看向杜仲,看着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有一些不法之徒,喜欢带走小孩子,”杜仲继续道,“然后打断腿拔了舌头养着乞讨,卖去肉馅场做火锅,卖去乡下做儿子,卖去马戏团学杂技,送给变态关起来。” “他们最喜欢你这样不爱说话的了,所以待会出去的时候,不要乱跑,在我眼前待着。” 顾清离静静的听他说完话:“我不是小孩子。” 可顾清离眼看着确实只是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孩子,杜仲听他这么说就皱起了眉。 顾清离淡淡的改口:“知道了师尊。” 杜仲得到他的承诺,便抱着他走出了门。 电梯在楼层停下,电梯里还有个年轻的姑娘,正在低头照镜子。 杜仲抱着顾清离迈步进去,垂眼看了眼楼层键,上面哪个都没按亮。 大约是姑娘上了电梯忘按楼层了,电梯是被杜仲按着下来的。 他便绅士的低声询问:“几层?” 年轻的姑娘被叫着回了神,抬眼看见杜仲,随即似乎是想起来自己忘按楼层了,尴尬的笑了起来:“B2,谢谢。” 杜仲也对着她斯文的笑了一下,随即为防她觉得尴尬,又符合社交礼仪的率先问:“您是楼上的邻居?” 年轻女孩理了理发丝:“对,刚搬过来的新住户,刚刚上了电梯居然忘按了。” 杜仲点点头:“难怪看您眼生。” 顾清离一声没吭,只是微微抿了下唇。 这个女孩是杜仲带着顾清离出门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 他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试探着上下晃了晃怀里的顾清离,笑道:“宝贝儿,快叫姐姐!” 顾清离靠着杜仲没做声。 女孩对这个友好的邻居印象不错,邻居怀里的小孩也像瓷娃娃似的,她也想顺势逗一逗。 但她定睛一看,却看见那小孩木着张脸,睁着一对死鱼眼,一眨不眨的在盯着自己看。 这孩子脸上没有一点活人气,也不说话,而且他身上似乎没穿衣服,只裹了层灰黑色的布料。 小孩的四肢都紧缚其中,看着像一只被紧紧捆住的蚕宝宝。 孩子脸上没一点活人气,女孩看着他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怎么不穿衣服?为什么连眼睛都不眨,眼珠都不转?还有……气吗? 她扫过那灰黑色的床单,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念头:灰黑色,要是染了血,似乎也看不大出来? 此时再看这两个人,却觉得两个人在灯光的映射下,脸色惨白一片。 瞬息间无数电梯惊魂的恐怖画面从女孩脑海中飞速略过,她整张脸都僵硬了,花容失色。 相传若是鬼怪,镜面是无法倒影出他们的身影的,只需用手机拍一下,就可以瞬间鉴别出来是不是鬼了。 女孩的手揣在兜里,手指攥紧了手机,最终还是没掏出来。 又有传言,遇到鬼,不要让鬼知道你已经发现他们是鬼了。 她心说:好奇心害死猫,不看不看,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女孩笑道:“哈哈哈,这孩子真可爱。” 但她心理素质太差,没控制住声线,音色中带了一丝尖锐。 杜仲看见她如此,也心中一阵发毛。 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莫不是看见我……在抱着一张床单自嗨? 难不成我真的是个精神病? 他放缓声音,低声问:“怎么了?” 女孩看着杜仲有些发白的脸色,心里在这一刻,唯物主义战胜了鬼神,她心中又冒出了一个设定:衣冠楚楚之下的斯文变态! 她缓缓冷静下来,突然说:“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呢。” 这话有点叫杜仲摸不到头脑,你男朋友在等你跟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女孩又笑着去逗弄顾清离:“小朋友,姐姐好看吗?” 她本想伸手靠近些,试试孩子的体温或者呼吸,但看着顾清离的死鱼眼到底没敢凑近。 顾清离终于开口:“师尊……” 他话还没说完,杜仲却抢先一步将手指抵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看来是个活的,还有舌头。 女孩又问:“您住几楼呀?” “23。” 说话的功夫电梯已经到了一楼,杜仲笑着和女孩道了别就下去了。 四下没什么人,他一边走一边对顾清离说:“我们这边人前不流行师徒相称。” 顾清离眨了下酸涩的眼:“嗯。” 杜仲知道他在等自己给的答案,本来想让他喊爸爸,但“爸”字都到舌尖了,却又被杜仲咽了下去:也许顾清离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 杜仲:“叫daddy。” 顾清离学舌道:“戴迪。” 杜仲笑了,快速应了一声。 杜仲私下里约了一位年轻的心理医生线下见面。 那是一位品行端正从不大嘴的可靠年轻人,杜仲每次都预约他,直觉对方比较信得过,久而久之也有了些友谊。 如果对方委婉的告诉自己自己抱了条空床单,明天就接受治疗。 杜仲一见到对方,就迫不及待的问:“这孩子可爱吗。” 医生转着手中的筷子,不动声色的看着正用死鱼眼盯着自己看的小孩,委婉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给他换一身合身的衣服呢?” 看来他看见顾清离了,杜仲松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正要去买一身。” 医生点点头,不再多问。他的病人里有不少人有特殊癖好,只给小孩裹一身床单无伤大雅。 但他还是决定打探一下孩子哪来的。 医生话刚问出口,杜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顾清离抬手一指,板着脸清冷道:“戴迪,我要吃这个。” 杜仲的注意力立刻从医生身上转了回来,看着顾清离惊讶的挑挑眉。 顾清离:“戴迪,我要吃这个。” 难得顾清离居然还能有什么要求,杜仲立刻抬起筷子帮他夹来了他指的东西。 顾清离咀嚼了几下,刚咽下去,又立刻道:“戴迪,我要吃那个。” 医生坐在对面,看着顾清离“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的吃个不停,心里关注的点默默从“这孩子表情木讷,恐怕需要接受治疗”变成了“这孩子缺乏胃觉吗怎么吃这么多?”“恐怕以后又是个胖子”。 于是他开口提议:“小孩子对于吃饱了没什么概念,看见好吃的东西就会忍不住一直吃,家长需要帮忙克制一下。” 顾清离终于将手从床单里挣了出来,抬手攥住杜仲的衣摆不松手。 杜仲将已经到嘴边的“他可能要长大了”咽了下去,点点头,不再帮着顾清离助纣为虐胡吃海塞了。 餐后,杜仲怕有人把顾清离抱走,不敢离开太远,只将医生叫到了一边,又用“我有一个朋友”的口吻,半真半假的说起了起因和自己心里担心的事。 医生听完后立刻做出了回应:“听起来有点杞人忧天。您这位朋友可能是精神衰弱了,注意多休息。” 杜仲眼睛盯着顾清离不放,应了一声。 “总怀疑自己有精神病也是病,真正的精神病通常不会这么怀疑。”医生友善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有问题可以联系我,随时恭候。不要自己乱百度,没病都能百度出病来。” 杜仲得到了权威人士的安慰,心里安心了不少,与医生作别后决定顺路带着顾清离去超市选购一身像样点的童装,再采购些日用品。 他拿了超市手推车,小心翼翼的将顾清离放到了手推车前座上推着走。 顾清离却故态重蒙,他一进超市看着四周花花绿绿的商品,大约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就抬手一指,浮夸的叫了起来:“我要这个。” 杜仲闻言好脾气的替他取了过来,他就又问:“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你就说你要?杜仲将替他拿来的洗衣粉放入购物车中:“洗衣服用的神奇粉末。” 顾清离“嗯”了一声,但是片刻后又开始指东指西要这个要哪个。 杜仲一路好好的给他都拿来讲解了,待到他们走到服装区,杜仲还没来得及询问或者自己做决定,顾清离就已经决定好了:“我要这套。” 那是一套灰白色平平无奇的普通运动装,不是杜仲最喜欢的。 但难得他有了自己的喜好,杜仲立刻依着他选了他要的。 两人又在顾清离“这个那个”的声音中选好了鞋子,杜仲担心再多待一会他要把整个超市都买下来,拿了一身行头之后快速推着他结账去了。 顾清离坐在推车上,跟着杜仲一起排队。 他见杜仲又开始无聊的分散注意力,就抬手指了旁边一排漂亮的盒子:“我要这个。” 杜仲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牙酸了一下,弯腰将漂亮盒子下面的糖果拿了起来塞进顾清离手中:“不,你要这个。” 顾清离乌黑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又问:“那是什么。” 杜仲终于忍不住了,皱起了眉头:“你今天是否有什么疾病?” “不要说孩子有病。”结账的收银员突然搭话,“小孩子好奇心重,很正常。” 是啊,很正常,作为一个三岁孩童确实正常过头了。 杜仲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顾清离却老实的不再乱问了。 杜仲快速结好账,待到抱着他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又问:“是什么后遗症发作了吗?” 顾清离攥着杜仲的领口,仿佛又在瞬息之间变回了早前的那个哑巴。 杜仲连着问他三次“你是否有什么隐疾”之后,顾清离才终于开口:“未曾有隐疾。只是若是我使师尊感到了不安,平日里我也可以多说些话。” 原来是顾清离看出来了杜仲有心事,且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像个哑巴一样不怎么讨喜。 杜仲闻言有些啼笑皆非,他就知道刚刚顾清离那副浮夸到要把看见的东西都要过来的样子有点不正常。 杜仲:“你不用特意做什么,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说话就算了。” 但杜仲说完这句话没一会就后悔了,因为顾清离又变回了之前那副一声不吭,没一点活人气,像假人一样的瓷娃娃。 任由杜仲怎么逗他都不出声,用行动表明了一件事: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说话。 杜仲没再带着他一起四处乱转,直接回了家。 他先给顾清离洗了小手,就将他抱着放回阳台,让他继续□□背朝日光晒太阳,吸收日月精华的瓷娃娃去了。 随后又换下外衣,走到卫生间自己洗了个手。 然而他从卫生间中出来,刚转身打算回去看看顾清离,却见顾清离两颊鼓鼓囊囊的,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看见杜仲看过来,便停下口中的动作,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杜仲看,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口中有东西。 杜仲下意识的挠了挠脑袋:我刚刚没给他吃的东西?他在吃什么? 不对,他在乱吃什么?! 杜仲立刻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了顾清离的脸颊:“张嘴。” 顾清离没出声,默默盯着杜仲看。 杜仲用力一捏,就将他的嘴捏了个缝隙出来,凑近了定睛一看,只见顾清离口中有一坨嚼烂了,和了口水的纸团。 杜仲震惊了:你怎么连纸都吃?! 杜仲:“吐出来。” 顾清离盯着他没做声。 杜仲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有什么回应,他并指直接伸入顾清离口中一夹,夹出了那坨纸,展开一看,却是之前医生递给他的那张名片。 刚刚杜仲脱掉了外衣,就不知道这名片怎么就落入顾清离手里了。 杜仲捏着沾满了口水的名片问他:“你怎么吃纸?” 顾清离无声的表示:我不想说话,所以我不说话。 杜仲:“说话。有想法你可以直说。” 顾清离又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反问:“师尊怎么总和旁的人说那么多话。” 他言罢沉吟了一瞬,紧跟着又淡淡道:“师尊似乎不是很关心我,是我还不熟悉这里的缘故吗?” 睁……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天天鞍前马后,你是从哪里得出了我不关心你的结论? 不都是你不关心我的吗?像个死的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做人要不要这样不讲理,你的智力也跟着你的形体退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长大w 然后内个……例行求收藏,大爷官人们来一发吗? 大约是下一个接档文《反派宗主的自救法则》求预收么么哒 他穿越成了反派大boss,魔宗宗主,不早不晚正好穿在扛起主角拿去炼丹的时候。 并且已经囚禁主角一年。 活着不好吗? 方云:……我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开玩笑的,没想真吃你,你信吗? 从今日开始,就要改邪归正抱主角大腿…… 系统:请宿主符合世界法则。 收主角为徒…… 系统:禁止私自修改剧情,你是终极反派,只能和主角对着干 方云:那我除了作死还能做什么?坐着等死吗? 系统疯狂暗示:学习雷锋好榜样,做好事不留名,身外化身世外高人,符合剧情要求,宿主可以一边疯狂作死一边自救,争取活到大结局 好样的√ 预收排排队: 《拯救蛇精病反派》 系统:我可以赐你一具肉身让你复生,但你必须杀了蛇精病反派改变剧情。肉身是蛇精病的师叔,他杀谁都不会杀你,完成任务易如反掌。 医生:有一个牛我不知当吹不当吹,在下不才,蛇精病院主治医师,跆拳道黑带六段,天底下没有我降服不了的蛇精病!蛇精病就该积极接受治疗,用爱感化!谈什么打打杀杀! 蛇精病反派疯狂崇拜:师叔说的什么都对,我最听师叔话了~ 系统:完辽,煞笔凑成一对了 《论还魂的正确姿势》 他魂魄不全只得跻身在稻草人身上,要想不灰飞烟灭,就必须在四十九天内将魂魄拼全 可他的魂附着在杀他的剑上,不毁剑灭魂以属难得 第110章 现代番外2 晚上, 杜仲刚准备好晚餐的蔬菜,门便被敲响了。 他冲了冲手后甩了一下, 又在后腰上蹭了蹭,才一边走一边问:“谁呀?” 外面的人应道:“您的邻居。” 什么邻居?杜仲迟疑了一瞬才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 只见是白天电梯里碰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猫眼的视野中只有她一个人。 杜仲便打开了门:“您好?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对他甜甜的笑了一下,抬手举起手中一袋苹果:“白天听您说您住在二十三层, 我就想着来拜访一下。” 杜仲狐疑的看着她:电梯里不是一面之缘吗?现在的新邻居都友善到了这种程度? 他便微微笑着侧了侧身,让出了门:“那请进?” 那姑娘却不进来, 只是拘谨的双手提着袋子,偷偷向屋里瞄:“白天的时候见您家好像还有个小孩子, 还在吗?” 问这个做什么?杜仲一听她问顾清离, 瞬间警惕起来,又握紧了门把手,心道:难道是新的拐卖方法, 入室拐卖? 姑娘看着杜仲一瞬间变得阴沉的脸,也缓缓紧张起来,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忍不住的挪开了些视线。 她这个视线挪的有意思, 不向上不向下, 也不单纯是在躲闪, 她看向了杜仲门后。 杜仲一看她眼神的着落点,瞬间也起了一身白毛汗:怎么看她这意思,楼道里还有人? 杜仲顿了顿, 又用身体挡住了门,没直接用力推门去卡此时大约正藏在门后的人,只是提醒道:“楼道里有监控,电梯里也有。” 姑娘得了这句话,似乎又有了主心骨,抬头看向杜仲:“对,楼道里有监控。”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顾清离大约是想顺便再吸取一下月亮精华,还瘫在阳台没挪窝。 他听着杜仲与门口的女子交谈了许久,便缓缓动了起来,眨了眨眼。 虽然杜仲此时换了一具躯壳,脆弱的厉害,似乎比早先那个碎了金丹的破败躯体还要不堪,但似乎这边的人都是很易碎的样子。 但杜仲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顾清离猜想他应当依然是十分受欢迎的,白日里种种便都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的师尊,实在是太受欢迎了。 顾清离眸色略暗,起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喊了一声:“戴迪!” 杜仲听到声音一回头,便见到顾清离正张开双臂,迈着小腿哒哒哒的就向他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充满童真的高呼:“戴迪!戴迪!” 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灿烂的笑容。 杜仲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一口呛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顾清离跑到杜仲脚边,扬起头,用闪着光的大眼睛看着杜仲:“戴迪,阿姨去哪了?我想阿姨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穿着杜仲买给他的衣服,杜仲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他的顾清离。 杜仲咳嗽两下缓过气来,惊恐的想:什么阿姨,哪来的阿姨?这是怎么? 这是已经狸猫换太子,孩子被掉包了吗?还是什么他还不知道的暗号? 杜仲快速抱起顾清离,不再试探,一脚踹在了门上。 金属制的防盗门猛地向外弹去,却并未撞在墙上,杜仲面上一寒:果然有人躲在门后。 他趁着外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迅速出手,一把掐住了面前姑娘的脖子,随即带着对方抢出去一步,快速四下扫了眼楼道中的情况,又是一惊。 沃日,何止是门后有人?楼道里都是人。 杜仲一把把那姑娘按在了墙上,刚要回身再踹倒一个,就听有人高声问道:“白天你看见的是这个孩子吗?” 小姑娘被杜仲掐着脖子,艰难的点了点头:“是他。” 他们得到了答复,立刻又叫:“误会!” “先生快松手,我们没有恶意。” 杜仲扭头扫了一眼,心道:没有恶意带着砖头上来,骗鬼呢? 楼道中的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掉了,有人道:“她有哮喘,您先松开她,别吓到她。” 那姑娘确实在剧烈的咳嗽,杜仲见状迟疑了一瞬,突然松手快速退回屋中,关上了门。 他刚打算打电话报警,却听外面的人开口祈求:“别报警,我们没有恶意。” 杜仲听着门外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和断断续续的解释道歉,才知道原来白天在电梯里,那姑娘因为觉得顾清离的神色看起来太过诡异,一直瞪着眼眨也不眨,从而认为他可能是个拐卖贩或者变态。 小姑娘被吓到了心里没主见,见到自己的男朋友提起此事,她男朋友听了非但不打算报警,反而认为这是个在女友面前装b的好机会。 但又担心变态杀人不眨眼,遂叫上了自己的弟兄,打算晚上来找杜仲。 来的时候还带着录像机呢。 所幸没有报警,不然顾清离黑户多少有些麻烦。但杜仲还是隔着门数落了一句:“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先报警。” 之前杜仲抱起来顾清离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注意到顾清离的表情是否很可怕,但听这么一说是真的很可怕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听着外面的声响,取了一盒牛奶,没敢倒出来,拿着又打开了门,绅士的递了过去:“喝点会好些。进来坐坐吗?” 顾清离一见杜仲给女孩递东西,还邀请人家进来,立刻一拉杜仲的衣角,改了口风:“戴迪,阿姨在卧室等你呢。” 到底是什么阿姨? “您的……”有人斟酌着比了个含糊的手势,“也在家?” 杜仲笑了,立刻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顾清离又睁着他那闪亮的大眼睛,充满了孩童的不谙世事,叫道:“戴迪。” “真抱歉打扰您了,真的很对不起。”有人道,“只是没想到您年纪轻轻,儿子都这么大了,才会误会,真的很对不起。您先回吧,别管我们了。您忙您的。” 杜仲见他们满脸尴尬,就自己关上门不管他们了。 他一进屋就问:“什么阿姨?” 顾清离却又跑到阳台吸收月亮精华去了,似乎是知道杜仲讨厌问他话他一声不吭的态度,这次乖乖的开口了:“我乱说的。不想让他们进来。” 杜仲知他有时候领地意识很强,就笑了笑:“可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顾清离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似乎又入定了。 杜仲走到他身边坐下,侧着头看他:“那你为什么盯着人家不眨眼?你不知道正常人会眨眼的吗?” 顾清离闻言眨了下眼。 杜仲又道:“你在我面前平时会眨眼。你故意瞪着眼睛吓人家的?” 顾清离摇了摇头:“我想将她看清晰些。” 看清晰你装的像死人一样?之前还胡吃海塞到连纸都吃。 杜仲无意跟他较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明日我再带你出去,不要再作妖了。” 顾清离微微颔首。 两人一起吃好饭洗漱完毕之后,顾清离就被杜仲抱着相拥而眠。 夜里,杜仲正睡得香甜,却突然被什么重物压到了。 那东西似乎有成年人身形,带着人体的温热,压在杜仲身上之后还抓住了他的手,触感上确实是个活人。 拐卖儿童的桥段还未从杜仲脑海中退去,他寻思着漂亮可爱的顾清离,瞬间惊醒:入室抢劫儿童? 杜仲纵使体质再虚打架也是会的,他便骤然抬腿欲踢那入侵者□□,却被瞬间制服。 他心说可以的,又顺势一夹那人的腰腹,抬起手臂向着对方咽喉处肘击而去,打算趁对方重心不稳,带着对方扭转局势。 那人却轻轻巧巧的便压住了杜仲的胳膊,随即淡淡的开口了:“师尊,是我。” 他说着打开了床边的小台灯,杜仲看到的果然是顾清离的脸。 只不过是突然长大的那种,此时白天他买来的那身灰色运动童装被从中间撕开了,一左一右的挂在顾清离两条手臂上。 裤子从杜仲这个角度看不到,不知道是否还健在。 杜仲没带眼镜,眯了眯眼看着他,缓缓放软了身子,问:“怎么突然变大了?” 顾清离摇摇头:“不知。” 杜仲见没有危险,困意就上来了,打了个哈欠,推了顾清离一下:“别压着我。” 顾清离却不放开杜仲,反而治服的更厉害,伸手在床边掏了起来,片刻后掏出来了一个漂亮的方形盒子,包装塑料尚且都没撕开。 他将漂亮盒子递到了杜仲面前,盯着杜仲一声不吭,杜仲却又瞬间清醒了。 杜仲惊讶的问:“我结账的时候没有这个……你偷的?” 顾清离摇了摇头,一边单手撕包装一边回答:“师尊没有仔细看账单,付款了。” 他说完俯下身子,低头在杜仲脸上亲了一下,又固态重蒙一般暗哑道:“我要这个。” 成年的顾清离精力充沛杜仲曾经深有体会,以往尚且应付不来更不要提如今他这小身板。 杜仲立刻抬手推他:“不了不了,你这样我会坏掉的,我会死,我体弱。” 顾清离不断亲吻着他,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的开口,沙哑道:“坏了我给师尊换一个。” 换一个?杜仲立刻问:“什么?” 顾清离却似乎自知失言,不再多说了。 但他果然轻柔的没弄死杜仲。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杜仲都没下得了床,灰黑色的床单上一片狼藉。 杜仲想起夜里顾清离的话,哑着嗓子问:“什么换一个……还能换?” 顾清离已经穿上了杜仲的衣服,闻言走了过来,抬手将杜仲抱入怀中,他身下的脏床单便被什么未知的力量一扯,从床上下来了。 他淡淡的瞥了眼生无可恋的杜仲,开口了:“secret。若是师尊与我往后日子还长,我真的把师尊弄坏了再说也不迟。” 杜仲昏沉的脑子听着一句鸟语从顾清离口中蹦了出来,反应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吓了一跳。 顾清离将他放在换好的床单上,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又来了一句:“Will you marry me?” Oh shit! 杜仲震惊的问:“那你也知道戴迪是什么意思?” 顾清离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戴迪。” 杜仲感觉一阵牙酸,忘了自己之前想问的是什么,只回答:“你还用问我么?……可你为什么会英语?” 顾清离又亲了他一口,淡淡道:“师尊知道摄神取念吗?” 不我不知道,但你现在一说,字面意思上我知道了。 他坐在了床边,抬手替杜仲揉着腰:“师尊,结为道侣双修吗?” 杜仲回头瞪了他一眼,心说这种事非要问出来吗,但还是开口了:“I do.” 顾清离动了动嘴角,似乎是微微笑了,低声对杜仲道:“我怕师尊太优秀,别人都喜欢,我会妒忌。有些秘密不如日后再说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