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御人》作者:峨嵋【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不拐卖哪来人才济济、牛马成群?   不腐败何以振兴经济,提升就业率?   不腹黑怎么包养弱小,蹂躏各路枭雄?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三观端正事业有成的良家少女,   白茯苓觉得自己需要的是可以供她折腾欺负的忠犬男,   不是这种以折腾欺负她为乐的腹黑男!   面对惹不起躲不起的凶猛大魔头,她只有施展御人绝技,与他斗智斗勇死磕到底。   ……女王之道,御人为下……   第001章 非人生活   如果你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在十八岁那一年挂掉,你会怎样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白茯苓说:“我要享尽人间逍遥富贵,收尽世间俊男美女,有那么嚣张活那么嚣张!”   ……   “这哪里是人过得日子!”   “这分明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白茯苓吸吸鼻子闻着清新的水汽荷香,满意地感叹道。   炎炎夏日,旁人被毒辣的太阳烤得恨不能把皮都扒下的时分,她却一个人躺在小扁舟上赏荷乘凉。   头顶上一片片硕大的碧绿荷叶犹如层层叠叠的罗伞将凶猛的阳光隔绝在外,小舟随着湖里清波荡漾就如摇篮一般舒适,远处少女采摘菱角、荷花时随意哼唱的小曲混着清香的荷风一阵一阵飘来。   身下躺着的是以沉香木铺成的船板,颈下枕的是藕荷色的顶级贡丝鹅绒枕,船尾一个小小的和田青玉双耳螭虎香炉袅袅娜娜地飘出缕缕轻烟。   炉中香料乃是当世神医辛夷特地为她配制的,气味清淡之极却有驱虫去瘴的奇效,比什么艾草樟脑好上千百倍,当然也贵上千百倍。   就船上这几件东西的价值,已经足够五户普通人家一世衣食无忧。   白茯苓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手拉下一枝半开的新荷,那白中带粉的花瓣衬托着嫩黄浅绿的花心,清丽的色泽看得人精神一振。   正当白茯苓心情无限好之时,耳边传来了不和谐的唠叨声:“小姐,你又穿成这样,若是被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舟尾不远处荷叶一分,现出另一条小扁舟,舟上坐了两名美貌的年轻少妇,一个穿着月白窄袖短襦青色长裙,一个却是一身利落的灰紫色短打装扮。   说话的正是身穿襦裙的少妇,她皱眉打量着只穿软薄单衣丝裙的白茯苓,一脸的不敢苟同,这样单薄的衣衫穿在身上跟没穿有什么区别?这副样子让男人见了去,什么名节清白都完了!   白茯苓翻个小白眼,拒绝就这个问题再作回应,天气热死人,她不过在自己的地盘上穿得稍微薄一点,也没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怎么说得她好像在大街上公然裸奔一样?   襦裙少妇见小姐听不进忠言,嘴巴一张就想继续劝说,同舟的紫衣少妇不耐烦了,冷声道:“谁要看见了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就是了,杨梅你罗嗦什么?”   白茯苓扭过头去哈哈笑道:“白芍,你不当杀手好多年了,怎么还惦记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啊。你这么凶,你家相公不被你欺负死?咦……你们给我带了什么吃的?”   杨梅显然被白芍的血腥言辞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她与白芍相处的时日不算长,但是她知道白芍绝对不是什么宜室宜家的普通妇人,她亲眼见过白芍一伸手就把一个八尺壮汉揪翻在地,十足十的一个悍妇!   小姐说得对!白芍的夫君,真的好可怜啊……哪像自家相公那么好运,娶到她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又温婉贤惠的好夫人。   白芍一声不吭提起船板上一个食盒,足下一点就落到了白茯苓的小舟上,小舟只是微微一沉,甚至没有左右摇晃,这手轻功就难得一见。   “桂花酸枣汤,还有早晨刚送进城的冰镇香瓜。”白芍打开食盒,露出里面一只细白的青花瓷碗,碗内绛红色的汤汁中漂浮着碎冰与小小的粉黄桂花,犹丝丝冒着凉气。   那边船上,杨梅从冰桶中取出一个玉白的香瓜,拭干瓜上的水珠碎冰,放在一只乌木盘中切成一片一片递到白芍手上。   白茯苓毫不客气地喝完生津解渴的饮品,又招呼杨梅、白芍道:“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个瓜,你们也陪我吃。”   伺候小姐吃饱喝足,白芍与杨梅将瓜皮碗碟收拾好,杨梅望着满眼的绿叶粉荷,忽然叹口气道:“可惜我来晚了,要能早到几个月,就可以看到东边桃花谷花开的美景了。”   白家庄在北关城南的百里山上,占地极大,从十年前白家迁到此处起,就募集了大批能工巧匠,根据土壤环境划分出几块范围,种上不同的花木,每一季都能看到大片鲜花怒放。就如眼下这个荷苓湖,还有东面的桃花谷,北面的雪梅坡,西面的菊芳坪、枫树林等等,光是平日养护打理这些花草树木的,就有近百人,有时还要临时聘人来帮忙。   如此大的工程与日常花销,仅仅因为白茯苓一句“喜欢”,也难怪她穷奢极侈的名声会那般响亮。   “咦,我明明记得你说更爱梅花。”白茯苓想起杨梅这个名字的由来,偷笑起来。   杨梅本来没有正式的名字,就依照家里的排名叫杨二娘,卖身到白家成为白茯苓近身伺候的丫鬟后,为了显示忠诚,也有些要讨好小姐的意思,特地请白茯苓赐名,因为她喜欢梅花,白茯苓就给她起名作杨梅,还很不厚道地说:“酸溜溜的正适合你。”   杨梅顶着这个一点都不风雅的果子名头,把肠子都悔得青了无数回,偏偏还是她求着让白茯苓赐名的,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杨梅这个名字一眨眼跟了她好几年,她也慢慢习惯了,直到她嫁人赎身,也没有把名字改回来。   “是啊,不过要等梅花开,少说要等上半年呢。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真想马上就到冬天。”杨梅想起传说中白家庄北边雪梅坡梅林的美景,顿时悠然神往诗兴大发,又开始抛书包。   “可是我觉得桃子比酸溜溜的梅子好吃多了。”白茯苓想起甜蜜多汁的桃子就两眼放光,由此爱屋及乌地决定桃花比梅花讨人喜欢。   “莲子的味道我不喜欢,不过莲藕多好吃啊!荷叶还能用来做饭,比什么姚黄、魏紫、墨菊、十丈珠帘之类的有用多了!”白茯苓随口就把世人眼中价值不菲的著名牡丹、菊花品种给彻底鄙夷了一遍。   第002章 滞销美人   杨梅无奈道:“牛大叔听了小姐的评价,估计会伤心的吃不下饭……”白茯苓口中很没用的“名花”在白家庄也有不少,牛大叔则是白家庄花匠的大头目,最喜欢的就是培植珍稀的花种,这些名花都是他的命根子。   可惜白茯苓从来对需要精心伺候的名花没有好感,她更喜欢好种养又有实际价值的品种,这点精神也贯彻在她对人对事的态度上头。   “那正好可以省下几顿饭钱。”白茯苓实事求是道。   杨梅被这位跟风雅有仇的小姐打败了,忽然想起来之前夫君交待的事情,于是说道:“相公说牙行最近来了一批货,不少新奇玩意,问小姐要不要到牙行去看看,顺道对对账。”   白家的牙行经营上了轨道后,全数交给杨梅的夫婿白商陆管理,白茯苓就甚少过问了,只要每个月交上来的钱款都在不断增加,证明白商陆做得不错,那就够了,反倒是白商陆经常公事公办地追着她报告牙行事宜,又时时提醒她要对账。   白茯苓对白商陆所说的“新奇玩意”还是有些兴趣的,而且吃饱喝足,正适合出门欺男霸女,活动一下筋骨:“我也好些天没出门了,就今天下午去一趟牙行好了。白平子不是说城东铁钉胡同有个黄氏妇人,样子长得不错又有一手好绣工吗?我们正好顺道去把她弄回来!”   “小姐,你手上的卖身契都快要比银票还多了,你弄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呢?”杨梅无奈道,她与她家相公虽然已经赎身,但是注明作废的卖身契仍留在白茯苓手上,据说是要留作纪念,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古怪爱好。   “我高兴!”白茯苓懒懒地倒在船板上翻了个身,低头看着湖面,顽皮地执起自己的一撮发尾轻划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很快引来几条大胆的鱼儿,争相追逐着“食物”,白茯苓看着笨鱼儿们被自己一缕发丝耍得团团乱转,开心地大笑起来。   船板上,曲线流畅的少女胴体覆盖在薄薄的衣衫之中,曼妙玲珑的少女体态,杨梅即使同为女子也不由得看得一阵失神,不期然想起曾在牙行中见过的那尊万金难求的羊脂白玉飞天仙女像,只觉得眼前的少女身姿神态无一不美,比起那玉像更多灵动之气,简直是巧夺天工、完美无缺的活珍品。   光就这一副好皮相,不知要令多少男儿甘心俯首裙下,可惜偏偏是那样古怪的性子,哪里有男人敢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呢,哎!   眼看着小姐今年就要及笄了,换作旁的女子,有她这样的家财美貌,媒人早就蜂拥而至把白家的门槛踏平了,哪像她?到现今门可罗雀,根本没有人敢上门提亲,连她身边的丫鬟行情都比她好一百倍啊一百倍!   最最要不得的是小姐的态度!面对这样的窘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依然三天两头带着一众丫鬟家丁招摇过市,全然不知收敛。   白芍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白茯苓毫无仪态地趴在船板上玩水嬉戏,这样安闲悠然的生活,放在十五年前,她做梦都梦不到!而所有的改变却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女……   白芍抛开遥远的回忆,站起身打算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特地交待了一句:“下午出门,记得把白十三他们也带去。”   “知道啦,我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跟皇帝出巡似的。”白茯苓漫不经心地继续着自己的逗鱼游戏,随口应了一声。身边这些人据说都是伺候她的丫鬟仆妇,实质上人人都爱对她指手画脚,真搞不懂谁是主人了。   一定是自己平时太平易近人,温柔低调!白茯苓对着水中美得出尘的倒影用力吹了一口气,平静如镜的水面顿时泛起层层涟漪,美丽的倒影也变得凌乱扭曲了。   “最近可能有人会对镇北将军不利,他武功高强身边随从军士不少,难保别人动不了他改从你这边下手。”白芍不得不把话再说明白一点,让白茯苓多个心眼。   朝廷那些人,果然忍不住要动大哥了吗?   白茯苓坐起身,接过杨梅递来的帕子,擦干发梢,有些郁闷的叹了一口气。   ……   日过中天,北关城内车水马龙,路上熙熙攘攘的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城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驼铃声,穿透鼎沸的人声,悠悠扬扬地为喧闹的北关城平添几分旖旎。   城中居民以及经常途径北关城的客商听见驼铃声都是眼前一亮,不自觉地向着驼铃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远远地一队四只雪白的骆驼、八匹乌黑骏马簇拥着一辆乌木马车浩浩荡荡地正向着城东而去,每匹骆驼上都坐了一名衣饰鲜丽的美貌丫鬟。   黑马上的骑士则是八个身穿褐衣、腰上别了木棍的壮汉,正是白芍口中的白十三等人。白家背景复杂,庄内姓白的除了小姐白茯苓外,上至白老爷下至几岁的小娃娃,人人都练有武功,高手不在少数,只是平时并不显露罢了。   而以序号为名的都是白家的精英护卫。白家的老爷夫人终日唯恐女儿出事,所以白茯苓只要离开庄园范围,走到哪里后面都会跟上一串护卫丫鬟。   白家一行十多人,个个昂首挺胸顾盼生姿,随便一个走出来都派头十足,换身衣服说是什么名门闺秀,江湖豪侠都不会有人怀疑。   车队旁伶伶仃仃跟了一匹白马,白马上的是一名文士打扮的俊美青年,他就是杨梅的夫君白商陆,也是白家的大管事。   这样的排场,不必多说,北关城中的百姓都知道,车中人定是白家小姐白茯苓无疑!   白茯苓所坐的乌木马车也很有名气,是在她亲自指点之下由几十个能工巧匠花了足足半年时间制成的,外表看着朴实无华,据说内里豪华程度堪比皇后公主的鸾驾,不过也只是据说,有幸使用这辆车的就只有白小姐一人而已。   第003章 强买人妻   白茯苓的香车除了舒适之外,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镶金嵌玉富丽豪华,最最特别的不过是车轴以及车身制作时增加了不少防震的小机关,车厢里有多种别致设计,可以令人在车上自在舒适地工作又或是休息。   例如车厢前方、车夫椅子下有一个冰槽,冰槽的斜上方有一排气孔,马车行进时,风就从这些气孔中灌入车内,将冰桶的寒气吹遍车厢,人坐在里面,半点感觉不到车外的炎热之意,连赶车的车夫,也倍感清凉。   白茯苓此刻正坐没坐相地歪在车内,翻阅点算着一叠厚厚的卖身契,口中喃喃道:“加上这些一共是八千六百九十九个,连上今天这个,一共八千七百个。还差一千三百个……还有三年……应该绰绰有余了……”   马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城东铁钉胡同口,马上的白商陆与白十三等人齐刷刷地跳下马,其中四名护卫上前扶了白骆驼上的丫鬟下来,另外三人则由白十三带着跑到面前那条小胡同用力敲一间破草房的木门。   马车旁胡同口附近转眼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消息灵通人士猜测道:“哎?这不是李秀才家么?莫非白小姐看上了他老婆黄氏?”   车旁四个丫鬟已经各自忙活起来,其中一个从骆驼鞍袋中取出一个古怪地木框一抖撑开了就变成一张椅子,另一个则取出绸伞支开,还有一个在马车门下一拉,便拖出一架小小的木梯。   最后一个丫鬟拉开车门,伸手去扶白茯苓下车。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集中到了车门处,甚至有人忍不住发出吞口水的声音,整个北关城的人都知道,白小姐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啊!   一只雪白的小手自乌木车门旁探出,然后是一截翠绿的丝绸衣袖,阳光下那一只手好像半透明的羊脂白玉一般,细腻得看不见一丝纹路毛孔,柔弱无骨一般扶在丫鬟粉色的缎子衣袖上,玲珑剔透,说不出的好看。   周围忽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息静待这只手的主人露面,连那边白十三的擂门声都变得遥远而飘渺。   终于,身段婀娜,一身绿襦绣金丝云白长裙的白茯苓在丫鬟的扶持下低头踩着车门前的木梯,一步步走了下车,她双脚踏到地上,慢慢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乌黑如瀑的长发松松挽起,没有钗环首饰,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展露在众人面前。   十五岁不到的白茯苓看上去还有些稚气,眉心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十足十传说中观音座前的玉女,美得空灵脱俗不似尘世中人。   白茯苓一时不能适应车外猛烈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再慢慢睁开,周围的人只觉得那双漆黑明净的眼睛好像是在向着自己凝望一般。   扶着她的大丫鬟白果利落地把她带到一旁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又取出团扇轻轻摇了起来。几个丫鬟进退有度,容貌气质、衣衫用料就算与京城的大家闺秀相比也不遑多让,而且更多了几分落落大方的气度,身边这么许多人围着,却个个淡定自若,仿佛旁边站着的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哂。   不过大家闺秀也不会像她们这样公然在闹市抛头露面就是了。   白茯苓是半点不介意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围观的,难得自己长得这么漂亮,还怕人看?站出去就是美化环境的功德一件。再加上她从来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风亮节,今日要做这么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越多人看越好!   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不晓得白平子口中那个俏丽能干的黄氏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否则她顶着大太阳跑出来“接人”就未免太亏了。   这是关乎她的面子与名声的大事,人人都知道,她白茯苓要抢只抢俊男美女!   那边白十三擂门擂了好一阵,木门终于在倒塌前吱嘎一声打开,一个瘦巴巴、衣衫褴褛脸色腊黄的书生打开门来,一见门外聚了这么许多人,顿时吃了一惊,不待他说话,就被白十三一手揪住领口拖到了马车前。   那书生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不远处罗伞下天仙一样的白茯苓,顿时两眼发直,有些失神起来。   白商陆走上两步挡住他的视线,上下打量了那书生一眼,眼中露出几分鄙夷之色,从怀中取出一份契书道:“你就是李端方?黄氏是你的妻子?”   李秀才有些妒忌地看着面前一身光鲜、面容俊秀的青年文士,心中暗骂道:不过是个奴才,却这么大的架子,呸!   嘴上却不敢怠慢,嗫嚅道:“是、是……”   白商陆点点头道:“我家主人想买下你的妻子黄氏为婢,作价十两,这是卖身契书,你这便签了吧。”   李秀才愣了一下,吃吃道:“小、小生没、没说过要卖妻啊。”   白商陆还没开口,旁边白十三已经上前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李秀才当场被打得如同虾米一般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瘫在地上,嗷嗷惨叫。   “我家主人要买,你不卖也得卖!还是你敬酒不喝要喝罚酒?”白十三对于扮演凶恶的打手,向来有着超出寻常的热情,也难怪白茯苓每次出门抢人都爱带上他,臭味相投啊!   人丛中一些外乡人见此情景,纷纷摇头低声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强抢民妇!”   不过愤怒的也只寥寥几个不明就里的外乡人而已,本地人个个神情轻松,不但半点不激愤,反而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兴奋姿态。   冲着白十三揍人那股子蛮狠劲,加上他身边一溜七个同样打扮的“打手”,傻子才会跑出去见义勇为。而且这一小撮外乡人也不信天仙一样美丽的白小姐会是纵容手下闹市行凶的恶人。   后续发展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白茯苓眼也不眨,更不要说喝止手下了,她身边两名丫鬟在两名护卫的陪同护送下直入李秀才那间破草房,转眼带出一个怯生生的美貌少妇。   第004章 本小姐就是王法   少妇年岁看来不过二十,但是形容憔悴,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十分穷困艰难的苦命人模样,不少人马上认出她就是李秀才的妻子黄氏。   少妇被带到白茯苓面前,白茯苓仔细看了她一眼,虽然衣衫破旧打满补丁,但仍是十分干净整洁,眼神略有些怯惧紧张,不过并不闪缩,一双已经不复年轻女子细嫩柔滑的白净手掌,此刻正不自觉地放在腹部之上。   对哦!听白平子说,黄氏有了身孕,为了肚里孩子,才主动找上门求助,那等于又多救了一个人,是八千七百零一个了!白茯苓越看黄氏越满意,转头问白商陆确定道:“白平子说的就是她吗?”   白商陆点点头,白茯苓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正在地上嗷嗷叫个不休的李秀才,皱眉道:“那快些吧,待会儿还要到牙行去呢。嗯,记得让他把放妻书也一并签了。”   “是!”白商陆答应一声,将那张卖身契交给身边一名护卫白十二,另一头白十一已经从鞍袋中取出笔墨印台,又翻出一份格式标准的放妻书,跟了上去。   因为白茯苓爱好买人,所以这类常用契书都是统一印制由白家随从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根据不同对象填写对应姓名、价码等项目,签字确认即可。   李秀才正在地上翻滚,忽然被人拎住领子提了起来,手里被塞进一支笔,只听白十三在他耳边暴喝道:“快签了,误了大爷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李秀才哆嗦了一下,咬牙倔强道:“我不签!”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李秀才天旋地转,耳边钟鼓齐鸣。   “签不签?!”白十三狞笑着又举起蒲扇一样的手掌,恶狠狠道。   “我签……我签……”李秀才环顾左右,人人袖手旁观,怕是再不答应,自己真要被他们打死了。   抖着手歪歪扭扭地在卖身契与放妻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乖乖按了手印,面前多了一个大银锭,抬头再看自己的妻子已经被白茯苓身边两个美貌丫鬟带了开去。眼看着白茯苓起身打算回到马车上启程离去,李秀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儿,忽然爬前两步大叫道:“朗朗乾坤,你们强夺人妻,莫非眼里就没有王法吗?!”   正说着,路旁走过来两个身穿镇北军军服的兵士,人群中几个义愤填膺的外乡人顿时松了口气,祁国上下谁人不知镇北军的威名?!他们军纪严明,骁勇善战,自从驻扎北关城以来,蛮族再不敢前来抢掠滋扰,在祁国百姓心目中,他们是正义的化身、天兵天将一般的存在!   两个镇北军兵士听见这边的呼喊,噌噌噌走上前来,环顾左右,马上就明白了事情大概,却没有秉公执法,拦住当街强买人妻的白茯苓一行,反而一脚把李秀才踹倒,喝道:“嚷嚷什么?”   那些外乡人见到这一幕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是镇北军!祁国上下眼中英雄无敌,军纪严明的镇北军!怎么会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白茯苓听了李秀才的质问就想笑,真是有够狗血的,这种乱世边城,竟然真有人跑出来问她王法?!   这里要有王法,她还有什么好混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狗屁李秀才虐待妻子的时候怎么就不说王法呢?   她转身走到李秀才面前,笑眯眯道:“你不知道,在北关城,本小姐就是王法?!”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当众说出这一句经典的“豪言壮语”!真不是普通的畅快!   尤其这还是十足十的一句实话!   为了感谢李秀才让她有说台词机会,她决定,今天就勉为其难少打他一顿!   现场除了有限几个外乡人之外,所有人都觉得这理所当然得很,甚至包括地上那个被打趴了的李秀才。   他似乎终于认清了形势,拾起银锭无力地瘫在地上,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两个镇北军兵士走上前去,一脸春风般的亲和笑容,客客气气与白茯苓行了一礼,道:“这种人何必劳动白小姐出面,跟我们兄弟说一声,人还不直接送到府上吗?”   白茯苓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下回吧,下回一定请几位军爷帮忙!”心中却道:当街抢人这么威风有趣的事情,让你们干了我还有什么好玩的?   两名兵士与她身边的白商陆以及白十三等人聊了几句,约定某日某处的聚会饭局,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地上的李秀才半眼。   白茯苓让白商陆将放妻书交给黄氏收好,自己施施然带着卖身契上车启程往下一个目的地,留下围观群众对着地上歪歪扭扭爬不起来的李秀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客商甲道:“看到没、看到没,白小姐身边那四个丫鬟,啧啧,那水灵劲儿……她们应该快到婚配的年纪了吧,俺得赶快回去算算家当好上门提亲……”   几个外地人震惊了,白小姐唆使恶奴当街强抢民妇,他们竟然只关心人家的丫鬟长得漂不漂亮,还一门心思想着娶人家的丫鬟……而且丫鬟嘛,一台小轿抬回去就是了,还用正儿八经的提亲?这白家究竟是什么门第啊?   客商乙道:“呸呸,就你这德行,就你这点家当也敢妄想白小姐身边的丫鬟,给你娶个粗使婆子还差不多!”   客商丙道:“跟白小姐比起来,她那些丫鬟顶多算清秀而已……”   众人起哄道:“失心疯了吧,白小姐的主意也敢打?!这么凶悍嚣张的女子娶进门,还有你站的地方么?一个伺候不好,跪算盘顶痰盂都算轻的,就是把你打死了也是白死!”客商丙在群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自动消音。   路过妇人甲道:“哎,黄氏嫂子命真好,竟能让白小姐看上眼了,白小姐怎地就不看上俺呢?她要买俺,就是倒贴十两银子俺也愿意啊。”   路人乙嘘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副母夜叉一样的尊容,木桶似的身段,连根针都拿不好的粗笨爪子,除非白小姐瞎了眼才看得上你呢!你倒贴人家都不要!”   妇人甲恼羞成怒,操起捣衣棍追打路人乙……大街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第005章 边城女霸王   被人抢了叫“命好”,还有恨不得被抢、恨不得卖身为奴的?什么世道?!   几个外乡人听得呆若木鸡,他们终于确定,为什么刚才发生当街抢人的恶性事件,竟无一人出面仗义执言,拔刀相助……感情这些身处边疆的化外之民,早被蛮族同化,三观都彻底颠覆了!   连心目中神兵天将一样的镇北军中都混杂着助纣为虐、鱼肉百姓的害群之马,这世道真的变了。   马车上,白茯苓把黄氏娘子的卖身契细细看了一遍,心满意足道:“八千七百零一个!”   铁钉胡同口附近一处酒楼之上,一身富家少爷打扮的杨珩完完整整看过刚刚那一场热闹,正皱眉打量着逐渐远去的乌木马车,冷笑道:“白家小姐?真是好生威风!”   ……   秀才李端方妻子黄氏,闺名黄芩,是附近归化镇上一名落第文生的独生女儿,因为她母亲病重又家贫如洗,于是她的父亲在私媒的撮合下将她许配给邻村的李秀才为妻,换了一笔聘金给妻子治病,怎知黄氏的母亲仍是没能治好,在女儿成婚第二年就去了,黄老头伤心欲绝又无人照料,过了半年也一并身亡。   这李秀才开始还算正常,后来被同乡地痞流氓诱惑,染上赌瘾,两年前输光了家产只好带着黄氏躲债逃到这北关城来。到了这里依旧死性不改,将黄氏辛苦替人做绣活赚到的钱都拿去赌,对黄氏也开始动辄打骂。本来黄氏觉得嫁鸡随鸡,已经认命了,但前些日子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本来算是件喜事,但是黄氏却无意中得知丧心病狂的李秀才竟然与赌坊的人暗自约定,如果生下来的是儿子,就拿到外地去卖掉以抵赌债。   黄氏只觉得晴空霹雳,保护腹中骨肉的决心战胜了一切。她一个弱女子自然是没办法做些什么,一番权衡之下,她托绣坊的主人找上了白家的管事白平子,于是才有了刚才当街“强夺人妻”的一幕。   杨珩听过手下奉命打探回来的消息,慢慢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对身边幕僚列当道:“看来这位白小姐还真是菩萨心肠。她与镇北军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名探子上前道:“市井传言,镇北大将军陆英与她兄妹相称,关系极是亲密,这两年朝廷未能全部发放的镇北军军饷以及一应军需银两,都是由白小姐垫付补齐的,甚至还替军中安置不少伤残兵士以及他们家中的孤儿寡母。她在镇北军中的威望并不比陆英低,据说军中上下对她言听计从,就是陆英也不例外。”   杨珩在听到军饷、军需银两由白茯苓垫付补齐时,把玩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与烦躁:“白家除了这个白小姐外还有什么人?白家可有其他靠山或与何人过从甚密?”   探子道:“白家十年前迁至北关城,无人知道他们之前的背景来历。白家尚有白老爷白丑与夫人木氏,两人只有白茯苓一名独女,都说这两夫妇对女儿极尽溺爱,而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由白小姐说了算。”   探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续道:“白家经营西北一带最大的通财牙行,每年与周边国家及蛮族的各种交易不计其数,富可敌国但只有边关一带的人知道名声,手下主要管事佣工都有卖身契掌握在白小姐手中,通财牙行到底具体规模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但也不曾探听到白家与哪一方势力有密切关系。”   时间有限,来之前杨珩只顾着收集镇北大将军陆英的信息,根本不曾留意过其他,现在临时让手下出去探听,能够得到这些消息已经不易。   北关城离京城甚远,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京城上下根本不得而知,只知道自从陆英受封为镇北将军以来,带着手下的镇北军连连大挫蛮族,北境已经有近两年平安无事,而京城那些缓过一口气的皇族高官们则开始惦记起诸如“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之类词汇,皇帝考虑再三决定派人私下里到北关城来好好查探一番,看着陆英是否已经生出不臣之心,也好早作防范。   各种势力博弈的结果,杨珩这个向来不受重视的六皇子成为了这次行动的密使。杨珩也知道此行吃力不讨好而且凶险重重,但却又不能不来。   现在大皇兄一系正与二皇兄斗得你死我活,他如果太早暴露自己的实力,恐怕马上就会成为两派的目标,或被拉拢或被扼杀,后者固然不妙,前者也不过是被迫消耗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资本人脉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他选择继续保持低调,假装无可奈何地接受这趟任务。   在杨珩看来,危机未必不能成为转机,现在京中两方势力你来我往正打得不可开交,暂时避开也是好事,他没兴趣选任何一边站,父皇这些年来精神健旺,如无意外,至少三五年内都会稳坐在那张龙椅之上,现在就露出一副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姿态,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惜大皇兄与二皇兄似乎都没看明白这点,又或者对自己一派的势力太过有自信,觉得太子之位必将在两人之中决出,所以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击垮对方。   杨珩现在只关心怎样能够完成这次的任务,而且令父皇有个满意的结果,这点非常重要,所以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究竟什么样的结果是父皇最希望见到的。   他设想了几种可能,不过前提是要搞清楚陆英的态度。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未接触到陆英,就先在北关城见识到这么个美貌却嚣张跋扈的女子,她与陆英的关系绝不简单,本身的背景行径更耐人寻味……   挥挥手让几名手下退下,待室中只剩自己与列当二人时,杨珩开口问道:“这白家听来简直是北关城一霸……”   “其心可诛!”列当慢吞吞吐出暗藏血腥的四个字。   第006章 养大了都当牛马   杨珩点点头示意列当说下去,列当道:“白家种种行为简直是把边陲重镇视为己有,白小姐行事荒诞,小小年纪就敢当众口出狂言,而镇北军军士与地方百姓听到她的大逆不道之言竟然毫无惊诧之意,可见她日常行事向来如此,而镇北军上下连同此地百姓也早已经只知有白家而不知有君上。”   列当口口声声只说“白家”如何如何,显然是并不相信探子所言,白家是由白小姐主事,不过也难怪,换了谁都无法相信,北关城中的土霸王竟然会是一个还未及笄就带着家仆招摇过市、卖弄权势的蛮横少女。   “不过,”列当沉吟一阵继续道:“如果能够将白家收归己用……”他抬眼望向坐在面前的杨珩,从探子探回来的消息,白家的小姐白茯苓显然是能够影响陆英与白氏夫妇的关键人物,只要能把这个女子控制在手上,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他家主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虽然表面上无职无权,只有一身高贵的皇家血统,但却是京中大多数闺阁佳丽、豆蔻少女的梦中情人。   那位白家小姐出身低微不过一介商贾之女,行事嚣张跋扈,但就刚才听来,她与陆英关系亲密,而且又是家财千万,容貌之美放在宫廷之中也难得一见,收作主人妾室亦无不可。一个普通商贾的女儿能够成为皇子妃妾,对于她的父母家族而言,是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联姻本来就是一种结合势力的方法,如果娶一个女子能够影响到镇北大将军陆英的态度,这也算“物有所值”。   杨珩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也开始喜欢开玩笑了,你莫非真以为陆英那样身份的人会被一个小小女子左右?”   他对白茯苓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美则美矣,却是个嚣张野蛮、不知收敛又不守妇道的野丫头,也不知白家是如何管教女儿的。他性子虽然风流,但也不至于看见美人就想收作私宠。   杨珩摇摇头,脑中闪过白茯苓那嚣张得意的模样,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张扬明媚的女子,不得不承认,比起京中循规蹈矩的名门闺秀确实新鲜多了,驯服这样的女子,过程想必有趣得多。   这么一想,杨珩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白茯苓一行浩浩荡荡抵达白家名下的“通财牙行”总号,牙行一应人等提前收到消息知道小姐要来巡视,上至管事掌柜,下至茶水小工全数列队门前隆重欢迎。   所谓牙行,在古代是为买卖双方介绍交易、评定商品质量、价格的居间行商,类似于现代的贸易中介公司,但是经营的类目更要灵活繁多一些,绸缎珠宝、皮货古董、粮食牲畜,甚至包括人口卖卖都可以通过某些牙行进行。   牙字有交互之意,不过白茯苓白大小姐对于牙行有一个比较可怕又直接的解释——所谓牙行,就是客商进来都要被狠咬一口的意思!   这个白氏独家解释被通财牙行上下奉若圭臬……   通财牙行建在北关城最繁华的南北街上,先不说牙行建得如何气派,光就门前十丈见方以青石板铺就的一个小型广场就足见其在北关城的地位了。这牙行比起北关城的官衙,规模也就意思意思地小了那么一点点。   牙行门前广场上一支足有三丈高的巨大旗杆上,通财牙行的旗号迎风招展,衬上门前那一双金光闪闪张牙舞爪的威武巨狮铸像,气势上比之官衙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不愧是边疆最大牙行。   北关城本来只是一个边境驻军的小城池,没有正式的地方官,都是由镇守此地的将军一手包揽军政民生,上马管兵,下马管民,是最近几年才发展成一个繁华的通商集市。通财牙行能够嚣张至此,足以说明白家与本地一把手镇北大将军陆英的关系有多铁。   因为白茯苓的到来,牙行特地贴出公告,今日未时(下午1-3点)恕不待客,本来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的客商车马也被统统请走,小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数是通财牙行的人。   这些人一见小姐的马车驾临,人人躬身行礼,好不风光热闹,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皇亲国戚出巡了。   本来今日要到通财牙行交易的客商并不介意这小小的延误,反而个个跑到附近酒楼上探头探脑,就想一睹这位“威震”北关城的白家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   白商陆亲自带了白茯苓进牙行,在各处柜台厅堂巡视一番后,送到后院账房去歇息,又吩咐人取了库房钥匙,打算等白茯苓看过账目,就陪她到库房去挑些近日到货的新鲜玩意回家赏玩。   白茯苓瞪着面前一大叠账本,又看看旁边一脸公事公办打算开始跟她报账白商陆,环顾左右道:“我看到这个就头痛,丁香、马莲,你们上!”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被点名的大丫鬟面面相觑,不应声。   白商陆板起脸沉声道:“小姐!”   “我把你们养这么大,是为了给我分忧解难做牛做马的,不是让你们追着我干活的!”白茯苓理直气壮道,也不管她口中那些被她“养大”的人,其实随便一个年纪都比她大。   旁边其他管事早习惯了自家小姐的言谈举止,一个个绷着脸,维持同一个表情——没有表情。要敢偷笑,回头准被白大总管修理,所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他们都在白大总管手下讨生活的,自然不能拆上司的台。   可要是帮着白大总管“说服”小姐,下场只会更惨,小姐折腾人的方法从来推陈出新绝不重复。   这种时候,最稳妥的保命方法就是两不相帮,闭紧嘴巴把自己当家具。   “我记得小姐当年曾经说过,力不到不为财。”白商陆寸步不让。   “我也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白茯苓吊儿郎当道。   第007章 我们要低调!   白商陆不吭声了,但是不代表他被说服了,他只是懒得浪费唇舌,改作无声抗议而已。   “那个,之前我说你今年上半年要把牙行的生意拓宽到沿海,跟海商搭上关系,你做到了吗?”   白茯苓忽然说起正事,白商陆不敢怠慢,正色答道:“幸不辱命。我让东南分舵辖下车马行大管事苏木负责此事,一切进展顺利,最大的五家海商已经跟我方定下合作协议,另外苏木正在与一些小海商洽谈合力组建一支船队,打通南海诸岛国的关系,开辟新的航线,到明年年初,应该可以安排第一批货物起航。”   “嗯嗯,那除去沿海生意与新航线拓展的支出,今年牙行的收益要再翻一番,成么?”白茯苓点点头继续问道。   “到十月中即可达成此目标。”白商陆说得胸有成竹,账房内其他管事人人抬头挺胸,与有荣焉。   牙行设立至今,每年收益的增长速度高得不可思议,不过今年祁国内大小灾荒不断,境况是历年来最差的,要收益比去年翻一番,谈何容易?!   但是他们做到了,不但做到,而且是提前完成!这值得牙行上下所有人自豪!   “对啊,我要求你做的事,你都做到了,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我等着收钱就是了嘛。”白茯苓再次变出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   白商陆目瞪口呆,彻底无语。   白茯苓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众多高级管事,笑眯眯道:“各位辛苦了,今年牙行的收益达成目标之外多出来的部分,将会全部拿来作大家的分红,剩下这半年,拜托各位多多努力,赚更多的钱,过个好年!”   众人一听喜动颜色,不知道谁带头欢呼一声,账房内顿时欢声雷动炸了锅,只有白商陆一个人板着脸一副大家欠了他一百万两不肯还的黄世仁嘴脸。   白茯苓等他们都静下来后,笑道:“我与你们白大管事有事商议,你们先各自回去办你们的事吧。”   待人都走得干干净净,附近彻底清场后,白商陆再不客气,嚯一声站起身气道:“小姐,你……你、你怎么可以……”   白茯苓笑得无辜:“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是不是想说我败家?”   “这是小姐你自己说的。”白商陆绷着一张棺材脸,用眼神控诉着白茯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钱是赚不完的,牙行的收益今年翻一番,就足够我花用以及白氏产业明年的基本消耗了。人才和人心是天下最值钱的东西,把多出来的收益投资去收买人心、招纳人才那才是稳赚不赔的长远生意,比砸钱多搞十几个船队,多开几条航线更要实惠。别那么看不开嘛!你分到的那份最大哦!你这样给我摆脸色,不知道的以为我刻薄你让你白做工呢。”身边没有旁人,面前的黑脸俊男是这个世上她最信赖的人之一,白茯苓更是肆无忌惮坐没坐相地趴到了桌子上。   “你怎么说怎么办!”白商陆已经有些心动,嘴上依然很是负气。   “我知道你想多留些钱财尽快把海上航线做起来,让白家商号在京城与内地的生意拓展得更快一些,但是你想过没有,发展太快并不见得是好事。我们的生意枝繁叶茂长成了参天大树,但下面并没有足够的根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北关城,天高皇帝远,大哥顾念着兄妹情谊任我胡来,别的地方呢?我们如果发展太快太明显,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我们那些分号的日子就难过了。”白茯苓难得正经地对白商陆解释着。   “我也想把生意大举做到京城繁华之地去,可那些皇亲高官个个都是吸血水蛭,怕我们明面上的生意还没做起来就先被他们吸干了。虽然京中有我们的人,但都是只有数年根基的中下层官吏、商贩和豪门望族家中的管事一类,真要出了什么大事,能够帮到我们的地方也有限。我们现在先把边关沿海的生意根基一步步打稳了,几年、十几年后,我们在朝中的人掌权了,我们手上也有了足够的人才资本实力,那要做什么不成?”白茯苓笑盈盈的描画着美好的远景。   “我明白了。”白商陆深深吸一口气,小姐说的有道理,也许是这几年的顺遂,让他有些急于求成了。   “你明白就好了,账本呢我让丁香、马莲帮我看,她们也一把年纪了,该多干些活了。你陪我去看库房吧!”白茯苓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拉拉白商陆的衣袖道。   白商陆无奈地摇摇头:“是啊,是时候给你分忧解难,做牛做马了。”   “嗯嗯,让她们多向你学学,我手下最好的牛马就是你了!”白茯苓很光棍地说道。   就这样,白茯苓扔下两个苦命的大丫鬟在账房做牛做马,自己带了剩下的随从跟着白商陆一起杀到牙行的大库房去洗劫一通。   白商陆主持牙行多年,眼光非同一般,他看得上眼特地留下的东西,随便一件拿去出都是稀罕的宝贝,白茯苓却比他更挑剔,东翻西捡一路折腾到申时末(下午5点)才满载而归。   白商陆中途就被叫去“接客”,听手下来报说小姐准备离开,便向在座的客商告个罪,暂时离开前去相送。   他才走到牙行前堂,就听见一把带着明显异族口音的男声大声道:“这里的人都说白家小姐眼光厉害最会看人,你倒是看看大爷我值多少钱?要是价钱合理,大爷就留下来好好伺候小姐!哈哈哈!”   这人特地把“好好伺候”几个字说的十分响亮,分明是话中有话、意带调戏。不过现场除了与他同来的那几个人附和着笑得猥琐之外,其他人都静悄悄地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说话的那个大汉。   这明显是来搅事的,白商陆沉着脸快步走进堂内,就见白茯苓带着她的一大串丫鬟侍卫站在堂上,牙行大门前堵了七八个赤裸上身,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   第008章 卖身一口价   拦路的大汉个个颈上都挂着手指粗的黄金宝石链子,腰系皮裙,就算站在一大堆奇装异服的各族客商之中,依然十分抢眼。   这样的衣饰打扮,显然是西北努蛮族的商人,他们最近才开始到北关城经商,所卖的主要都是皮货类。他们的风俗是把全副身家都穿戴在身上,所以只要有点儿钱的,都会买了金银珠宝满身披挂。这样的打扮十分招贼惦记,幸而他们大都身型壮硕勇悍过人,又爱好集体行动,所以等闲贼匪也不敢打他们主意。   话又说回来,北关城里,也只有这些“新人”会不怕死地跑去撞在白大小姐的枪口上了。   虽然日已西斜,不过牙行内外的人仍是不少,他们拦在门口一闹,牙行里的人出不去,牙行外的人也进不来。难得有人敢在北关城第一地头蛇的窝里闹事,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瞪大眼睛等着看这几个找死的会有什么下场。   白商陆想上前去把这几个蛮子赶走,却见白茯苓身边的大丫鬟白果侧头向他眨了眨眼睛,分明是示意他先不忙出面。   白商陆知道白大小姐十九是恶性发作想戏弄人,这里反正是白家的地方,小姐身边打手如云,真要出什么事,吃亏的绝对不会是她,所以他也就安心袖手旁观了。   堂上白茯苓的眼光上上下下扫了那大汉一遍,道:“你值多少钱,要看在什么地方卖,如果想卖身到我白家,你值一百二十两银。”   时下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吃穿用度大概要二两银,因为今年灾祸连连,处处流民,所以祁国境内十两银子可以买到一名壮健的年轻壮丁为奴,白茯苓一口开价一百二十两实在是个令人心动的天价了。   那大汉没想到白茯苓会给他这样高的“评价”。在努蛮族,一百二十两银子可以买至少三十个青年奴隶。以这大汉的身家当然不可能自卖其身,不过也被白茯苓“恭维”得咧嘴大笑起来。   “你颈上黄金宝石项链三条,耳环两双,腰上嵌金珠皮腰带一条,黄金成色一般,作价不过八十两,你身上的皮裙皮裤质料倒是不错,不过拿到当铺去定然折旧,顶多作价二两,你手上配的这把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加上刀本身的价值,勉强可以作价三十八两,合共一百二十两。”白茯苓以当铺朝奉的冰冷口气把大汉的全副身家数了一遍。   大汉愣了一下,见前后左右围观的人先是贼眉鼠眼地交头接耳,继而更哄堂大笑起来,他茫然扭头望了望身后,又抓住身边的同伴问道:“他们笑什么?”   同伴也是没明白过来,对着他一径摇头。   白茯苓身后的大丫鬟白果抿嘴笑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你这蛮子就身上的东西还值点钱,人嘛,一文钱都不值!”   大汉当众受辱,暴怒之下噌一声拔出佩刀,凶神恶煞叫骂着蛮语,就要上前来攻击白茯苓。   白茯苓怎么可能被他伤到,她根本眼睛都不曾眨一眨,身后的白十三等侍卫已经一跃而上举起腰间别着的木棍兜头向几个努蛮族汉子打去。   他们几个人的招式简单但是很有效率,全是冲着关节攻击,下手精准角度刁钻都是一击凑效,十来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后,八个努蛮族汉子已经全数倒地惨号,从他们手脚不自然的弯折角度看,恐怕被击中的关节不碎也裂了。   白十三等很熟练地分出四个人,飞快将这些残兵败将拖了出去弃置在附近的街角,通财牙行的小工们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桌椅等杂物,眨眼之间所有东西恢复原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地上没有半点血迹,不过目睹刚才暴力场面的人再看向白茯苓时,眼中都不由自主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美如天仙,狠如罗刹!   白茯苓扫了堂上众人一眼,一脸无奈地叹道:“哎,打打杀杀的,最讨厌了!”   白商陆觉得太阳穴开始发痛,他苦笑着对白茯苓低声道:“你少来牙行是对的,多来几趟,恐怕没人敢上门了。”   “那几个家伙根本不是来做生意的!你派个机灵的盯着那两个人,再派人去通知我大哥的手下,有奸细上门了。”白茯苓不着痕迹地指了指门外人群中转身打算离开的两个高大汉子,轻声道。   白商陆神色一凛,连忙叫来两个伶俐又会武的手下照办,然后一路送白茯苓出门,这次人们一见她都远远闪开,再不敢上来挡路了。   “你怎知那两个人是奸细?刚才那几个努蛮族人,你故意让白十三他们下重手的?”白商陆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白茯苓狡黠一笑,道:“刚才那几个努蛮族人拦着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的头领经常不自觉地往后看,尤其是当他感到自己很威风又或是遇上疑惑不解的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指使他们闹事的另有其人,而且就在他们身后。”   “我注意看了一阵,发现在他们后面,有两个人神情怪异,眼神与其他看热闹的人明显不同,嗯……很冷静,虽然嘴上跟着起哄,但是眼里没有普通人那种看热闹的兴奋。而且他们双手拢在胸前又刻意藏在袖中,现在天气这么热,我都恨不得捋起衣袖,他们这么把手缩着,想必是袖子里另有乾坤,是手上扣了暗器,还是袖子里有匕首之类的东西?一般探子凶徒不敢把刀剑公然挂在腰上,袖子靴筒是最常见的藏兵器位置。他们倒不一定是打算攻击谁,不过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出任务的时候,手挡在胸前,手边摸到防身的利器,心里会安定许多。”这样的人白家从前多了去了,白茯苓一眼就能认出来。   白商陆心悦诚服,自家小姐观人于微的本事,他这些年来已经见惯不怪了。   说话之间,两个人走到了白茯苓的马车前,白茯苓道:“那些人的最终目标多半不是我们白氏的商号,很可能是大哥。”   第009章 妙手回春活广告   “何以见得?他们是蛮族的探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白十三下手废了他们的?”白商陆神情凝重。北关城这些年在镇北大将军陆英的镇守之下,百里内都不曾发生过大战,城内百姓几乎算得上安居乐业,如果蛮族再次试图入侵,就算镇北军大胜,估计北关城也会乱上好一阵。   “这样四肢不怎么发达头脑还特别简单的笨蛋怎么当奸细,就算蛮族人真这么笨把他们派来卧底,他们也必定低调行事,哪里会冒着身份败露的危险公然闹事?”   “哼!北关城内,除了努蛮族那些新来的笨蛋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有人敢到我们白家的产业上去捣乱,真的嫌命太长吗?再说,蛮族的人对付我们白家,半点好处没有,他们虽然笨,也不至于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对方故意收买努蛮族的蠢货前来捣乱,一来是想混淆视线,二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茯苓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朝廷的人想对付陆将军,所以先来试探我们?”白商陆不太懂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凭着和白茯苓多年相处的经验,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他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朝中有人对镇北大将军不满,可能会对他有所动作。陆英所处的位置,等闲人不敢招惹,也没必要招惹,会对他动手无非是来自交战双方的高层人士。   在北关城,随便抓个人问,和镇北大将军关系最好的是谁,十个里头十一个会说是白家,尤其白家小姐。陆英在军政上清清白白,名声极佳,要对付他最顺手的突破口就是与白家私相授受这件事了。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努蛮族的蠢蛋开始只是叫嚣挑衅,故意制造事端而且想拖延时间,好等某些重量级人物前来救场。对方大概是想借此激出白家所谓幕后主事人吧。阿爹娘亲都很低调几乎足不出户,我又是个小姑娘,大家都觉得白家一定另有幕后势力。普通客商就算好奇,也不会太过在意,更不会无聊到派人挑衅刺探。但朝廷上那些人,从来想象力就很丰富,说不定都幻想出好几个边军与不明势力勾结图谋不轨的版本了。”   如果杨珩与他的谋士列当在场,听到白茯苓这一番几乎全中的推论,想必脸色会精彩异常。   白商陆苦笑道:“小姐既然猜到对方的身份,为何还出手这么重?”他们说到底不过是依附于陆英势力下的商人罢了,虽然也有自己的力量,但都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否则等于给陆英添麻烦。   白茯苓挑眉道:“我讨厌别人用这种方法在我面前捣蛋,再说真要是朝廷的人,莫非还能因为我打几个蛮子就向大哥问罪不成?”   “最重要的是……方海的医馆很久没有大生意了!再这么下去,他猴年马月才能赎身啊。”白茯苓说到这个,马上奸笑起来。   方海也是白家培养的人,卖身契不幸就在白茯苓手上,按照规矩只要他攒够指定数额的银两就能自赎其身,恢复良民身份。   方海虽然名义上已经卖身白家为奴,但他同时也是当世神医辛夷的得意弟子,学成后就在北关城中经营医馆。因为北关城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战争,他又年纪轻轻,很难令病人信任,所以平常收治的都是一些伤寒感冒之类的小病小症,来求诊的还绝大多数都是别无选择的穷人。方海医术高明心肠又软,经常免费为病人诊治,直接导致医馆经营困难,几乎入不敷出。   别说赎身了,连白家替他出的开医馆的本钱都还不了,一代神医弟子混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极品了!   “努蛮族那些人还能治?!”白商陆有些意外,刚才所见,他们恐怕关节都被白十三他们打坏了。   “能治啊,白十三他们出手很有分寸的,他们就看上去比较惨而已,应该已经有人把他们送去方海那儿了,治好一个五百两,包他们一个月能走能动,半年内枯木重生、行动自如。方海有了这样的活广告,还不财源广进客似云来?!你看,我不但废物利用,还照顾了方海的生意,这就叫一举两得!”白茯苓得意道。   白商陆无语了,他家小姐给人拉生意打广告的手段……真狠!就不知道那几个努蛮族人了解前因后果以后,会不会外伤好了又被气成内伤。   白茯苓扶着丫鬟白果的手上了马车,回头冲白商陆笑道:“你就一张冰山脸,实质上心肠软得要命,一路惦记那几个蠢蛋的伤势,现在放心了?!难为杨梅还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坚持要对你以身相许,不愧是我手下出来的人!眼光就是好!”说罢也不管白商陆那尴尬的神情,吩咐启程。   这次去的是城中最大酒楼通云楼。白茯苓每次到北关城,必然会到通云楼用过餐才回百里山白家庄。   通云楼的老板黄柏也是白家出来的人,五年前已经赎身,白家对于这些旧人向来十分照顾,加上这位老板之前乃是白家的厨子,做得菜甚合白家上下的口味,所以也成为白茯苓进城的首选用餐地点。   黄柏早早已经得了信,将三楼雅座整个留了下来,派人仔细打扫洗抹干净,只等白大小姐惠顾。白茯苓的乌木车来到楼前,马上就有小二熟门熟路地上前来安顿车马,将一行人请到三楼就坐。   夏日午后天气易变,白茯苓才坐下没多久,天边便涌出一团团乌云,眨眼遮天蔽日,随着电光一闪,雷声隆隆,黄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泼洒下来,客商行人纷纷走避,街上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白茯苓倚在窗边,对身边几个丫鬟笑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吗?”   几个丫鬟齐齐摇头,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忽然眉花眼笑为那般?   第010章 谁的靠山硬?   “你们看看下面这些人多狼狈啊,我们却舒舒服服坐在这里不但不用淋雨不用赶路,很快还有美食佳肴,难道你们不觉得很幸福?心情忽然好得不行吗?”   几个丫鬟恍然大悟,原来是幸灾乐祸!早该明白了,小姐的快乐十之八九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正说着,黄柏亲自带了小二前来上菜,白茯苓与四个大丫鬟一桌坐在窗边,隔着屏风白十三等八人坐一桌,菜色十分丰盛,份量却并不算多,尤其白茯苓这边,虽然是八菜一汤,但每一碟都十分“精致”,刚好是五个女子的合适食量,倒是白十三那边的全是大盘子上。   份量虽然不一样,但菜肴的用料与心思,显然是白茯苓这边的要优胜多多。   黄柏向白茯苓行过礼,正想拉几句家常,白茯苓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好的生意不做,在这里唧唧歪歪做什么?把下边的事情管好了再上来说话。”   现在是晚饭时分,又适逢暴雨,楼里的客人比平常更多,下面两层都已经爆满,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黄柏也知道他家小姐最烦腻无谓的客气礼数,当下不敢多言,乖乖退了下去干活。   白茯苓十分讨厌用饭时候遭人围观,所以不但把整个三楼包了下来,连小二都没留下,白果取过银筷为白茯苓布菜,待她举筷开吃,这才招呼其他丫鬟以及白十三那桌开始用餐。   每次跟小姐出门准会有大餐可吃,白十三等人早就等得垂涎三尺,一听可以开动,马上一拥而上,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放开肚皮猛塞。   相比之下,白茯苓这一桌就斯文得多,白茯苓瞄了那边一眼咕哝道:“饥民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常没给他们一顿饱饭呢!”   马莲笑道:“世上哪有这么肥壮的饥民啊,他们就这个德行了,小姐看着别倒胃口才好。”   正说着,忽然听楼梯方向传来一阵吵嚷争执声,接着便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梯口处一拥而上十个家丁模样的灰衣男子,随后两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仆妇并四个十来岁的小丫鬟簇拥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浩浩荡荡走了上来。   这后上来的两个女子都是一身华衣,满头珠翠,其中一个身穿宝蓝色上襦,绛紫绣牡丹缠枝长裙的作妇人打扮,另一个身穿鹅黄窄袖上襦,湖绿碎花长裙,外罩玉色锦缎半臂的则是少女的装扮。只是不幸赶上这场雨,裙脚沾了雨水泥尘,显出了几分狼狈落魄。   早在听到异动之初,白十三他们已经扔下到嘴的肥肉,一跃而起拦在楼道口严阵以待。   对方其中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眼珠子扫过一脸凶神恶煞的白十三等人,远远望到了坐在窗边背向她们的白茯苓,又看看她身边已经站起身的四个大丫鬟,马上就猜到这一伙人中领头的正是这唯一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撇开这八个满嘴油光的护卫且不说,这女子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眉目如画,身上衣料头上的发饰就是京中一般富家小姐也穿戴不起,这些哪像是丫鬟,论姿容气质,不知要胜过多少闺秀千金!这妇人心里不太愿意承认,这几个丫鬟,相貌甚至不输于她家小姐与表小姐,真不知道这种边陲城镇什么人家能找来这样的女子作丫鬟。   看来对方恐怕也有些来历……不过一想自家姑爷的身份,她马上就将那一点迟疑抛开,挑了挑眉道:“适逢暴雨,请这位小姐行个方便,让出几个座位,让我家夫人稍作歇息,至于姑娘包下这三楼的费用,我家夫人愿付一半。”   说话尚算客气,但字字句句流露出一股不容商量的意味。三楼地方宽敞,可以摆放七八张十人大圆桌,现在白茯苓他们只用了两张就占住了这整一层楼面,这妇人自觉自己提出的要求与条件都很合理。   黄柏在后厨打点白茯苓的饭后甜品,听小二来报,说竟让人硬闯上了三楼闹事,登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   他跑到楼梯上正好听见这妇人的一番话,当时心里就叫糟,自家小姐的脾性他不敢说很懂,但也知道五六分,这些人贸然闯到三楼去已经犯了小姐的大忌,竟然还态度强硬地说要小姐让出几桌,最最不应该的是说什么摊分费用,他几乎可以预见小姐会怎么修理这些人了……   “客官,这一层已经被包下来,下面一个雅间的客人正准备结账,可否到楼下稍候片刻?小店一定尽快收拾好地方。”黄柏抢在白茯苓答话前抢先劝说道。希望快快把这些人带下去,免得出事——不是怕他家小姐出事,是怕这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外乡人出事!   偏偏有人完全不理解他的好心,那贵妇人身边的少女低声撺掇:“表姐,这北关城表姐夫最大,要让也该是他们让,我们息事宁人,日后传出去倒教人小瞧了表姐夫哪。”   这少女见了白茯苓一行全不输于她们的排场就生气,看见那几个美貌的丫鬟就更来气,她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对方随从虽多,排场也不小,但显然不是官家做派,既然只是平民,那又有什么可顾忌的?而且论靠山,她就不信这北关城里还有谁能比她……表姐的更硬!   那夫人听了也是心中一动,她们来自京城,往日里京中权贵多如狗,就算兄长官也不算小了,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千辛万苦来到这边陲小镇,莫非还要顾忌这个忍耐那个吗?这么一想,她便没了下楼的心思,就算雅间更方便她们休整,她也非要占了这一层不可!   黄柏看这一行人动都不动,心里又不由得有些着急,正待再劝,忽然听白茯苓道:“老板,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一听这话,黄柏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这趾高气昂不知死活的一伙人,摇摇头退了下去,一边吩咐小二,绝对不能再让人上楼去了,上面发生什么也别管。   第011章 大水冲倒龙皇庙   白茯苓赶走了黄柏,慢慢转过身去,闹事这伙人一见她的容貌,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几乎要怀疑是不是面前的是不是仙子下凡,尤其那几个家丁,一脸痴迷当场发起呆来。   白茯苓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在意,向身边的白果打个眼色,白果会意,对着那妇人扬声道:“你们既然知道这一层是我家小姐包下了,就请速速离开,我家小姐用膳时最不耐烦闲杂人等在一旁滋扰。”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本来被白茯苓容貌震住的仆妇醒过神来,登时脸色一变,冷笑道:“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什么人?!”   白果在白茯苓手下别的不说,吵架斗嘴那是一把好手,一听这话就乐了:“你连自家夫人是谁都不知道,要来问我?你回去问明白了再出来说话吧。”丁香、马莲等三个丫鬟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仆妇被气得打颤,她在主人面前大大丢脸,想反唇相讥又怕说多错多,正在她酝酿爆发的时候,另一个仆妇走了上来,拉拉她的衣袖大声道:“这种乡野小民跟她们废话什么,敬酒不喝喝罚酒!”说罢一挥手示意家丁们上前来动手。   白十三他们虽然身材健硕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但在这些出身将门,自认受过专业训练的家丁眼里不过是一群普通莽夫恶奴罢了,他们毫不顾忌拉开架势就扑了上去,其中几个更想着等会儿打倒了白十三等人后,说不定有机会在白茯苓与那几个美貌丫鬟身上揩揩油,动起手来格外出力。   不过一动上手,他们就发现不对了,面前这些人仿佛眨眼间变了一副模样……不过也已经迟了。白十三等人出招又快又狠,而且他们所练的功夫从来都是直截了当专针对关节要害,全无花巧,一阵工夫那十个家丁被放倒了五个,剩余三个虽然勉强站着,却也脸色惨白,一双手臂软垂在身侧,分明是脱臼了,还有两个全然无伤则是因为他们正好负责护住那六个女人,没有冲上前来所以幸免于难。   这还是白十三等人手下留情的结果,他们受了白果的暗示都没有动用木棒,否则方海的医馆里恐怕又要多几个活“广告”。   这些家丁虽然打架不如白十三等厉害,不过也十分硬气,没有一个人放声惨叫。四个仆妇丫鬟被这出乎意料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   她们一路行来也遇过一些意外,从来都只见自家的家丁如何威风凛凛将对手打得抱头鼠窜,哪里想到今天竟然会情势逆转。   被护在丫鬟仆妇之中的夫人脸色苍白但仍力持镇定,旁边那小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用力捂住嘴巴,几乎要放声尖叫起来。   白茯苓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们一眼,道:“想要横行霸道也看看对手是谁,快走吧!还等我们留饭不成?”   那贵夫人拍了拍身边少女的肩膀示意她镇定一些,挺直腰身定定看了白茯苓一眼,冷冷道:“未知姑娘尊姓大名?”   白茯苓却不理她,转过身去对丫鬟们道:“吃饭了!别管那些闲杂人等,菜都凉了,真是扫兴!”   这样明明白白的忽视犹如一记耳光打在那夫人脸上,她一言不发,扶着身边的丫鬟当先下楼而去,那小姐回过神来,恶狠狠对白茯苓的方向道:“你得罪了我表姐,你会后悔的!你可知我表姐夫是谁?!”   这个女子怎么就是学不乖呢?白果再也忍不住了,笑道:“你回家问清楚你表姐夫是哪位,再来撒泼不迟。”   这次连白十三等也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贵夫人见表妹出丑被奚落,心中怨怪她自取其辱,回身一手拉过她就走。   那些被打倒的家丁多数都是脱臼又或是被强行扭伤了筋骨,相互帮忙简单处理一下,一扭一拐地也跟着下了楼。   到了二楼,却见客人们个个瞪大眼睛,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这一行人更感羞恼,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这些人不少是通云楼的熟客,都知道楼上的那是白家大小姐,这些人冲上去闹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等着看戏呢。   那夫人小姐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一路脚步不停地直奔一楼,也不管外边仍下着暴雨,让小二把他们的车马带出来,上了车就走。   小姐上到车上,委屈得眼泪直流,对夫人道:“表姐,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表姐夫的名字?我就不信,那小贱人听了表姐夫的名号还敢那样嚣张!”   夫人冷下脸道:“搞成这样,还好意思抬出你表姐夫的名号,传出去我都觉得脸红!”她就悔恨刚才那店老板上来相劝的时候,为什么要听了表妹的撺掇,不顺势下台,结果连人家身份都没搞清楚,就丢了这么大的脸。   当然,那个敢这么羞辱她的臭丫头,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等她见了夫君,定要让夫君为她出这口气,到时看她不把臭丫头那张得意的脸撕了!   只是,万万不能让夫君见到那丫头……小小年纪便长得跟个狐媚子似的……   通云楼上,黄柏指挥两个小二把打斗中弄乱的桌椅恢复原状,又为店里的人没能把恶客拦住而向白茯苓再三道歉,然后才退了下去。   白茯苓叹口气道:“我最近是不是好事做得太多,还是一张脸长成了受气包模样,怎么今天出趟门,接二连三地有人跑来闹事呢?”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这确实是挺诡异的,这些年小姐在北关城也算“恶名远播”了,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哪有人敢不怕死地去向她挑衅啊?偏偏今天一次碰到两拨。   丁香道:“兴许是碰巧吧。听说最近城里的客商多了不少呢。”   马莲眨眨眼睛道:“刚才来的那些人可不像客商模样,那身打扮,看着不简单呢,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小姐。”   白茯苓闲闲地喝了口银耳羹,道:“就我大哥家的。”   第012章 打的就是你!   “什么?!”这次连一直沉默寡言的丫鬟马兰都惊呼起来,只有白果老神在在地为白茯苓布菜。   丁香吃吃道:“那、那夫人是、是陆大将军的家人?”难怪那么大的排场……   “十之八九是大哥的夫人。”白茯苓依然不动如山,仿佛得罪初次见面的大嫂不过是件普通小事。   马莲奇道:“她们也没有报出名号,带的家丁也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你怎么就这样肯定呢?”她一个丫鬟自然不可能与镇北大将军陆英有太多接触,不过将军府人口简单,有限的几个家丁经常到白家庄走动,一来二去,白家庄很多人都认得将军府的人,而刚才那些家丁,无论衣着样貌都很是陌生,否则白十三等也不会打得这么顺手。   “刚才那两个夫人小姐衣料上盛,首饰做工精细款式特别,完全不像普通人家能用的,家丁训练有素,显然是出自大家大户。这北关城与蛮族接壤,虽然近年来战事不多,但毕竟局势不稳,居住在这一带的多是行商,有钱有势的都不愿意长居险地,北关城一带除了我们白家,没有供养得起这样家眷的人,她们家的男主人也定然不是本地人。”白茯苓分析道,几个丫头都连连点头。   “他们光家丁就有十个,普通人如果只在当地探亲访友,不会带那么多人的,多半就是赶了很远的路,所以要带这么许多人护送,而且是刚刚到北关城,还没有找地方住下的。”白茯苓见听众一个个竖起耳朵,说得越发起劲。   “小姐你出门带的人也不比他们少多少了!”丁香忍不住偷笑着打了个岔。   白茯苓瞪了她一眼道:“我这是心肠好,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放放风,免得你们天天对着庄子里的花草树木伤春悲秋。你有意见我下回就不带你了。”   “小姐我错了,你继续说,继续说!”丁香连忙求饶。   “哼!那两个女人花枝招展地,全然不似要赶路的模样,显然是马上要到目的地了,她们很重视即将要见的人,不想失礼人前所以才会这么精心打扮。不过可惜遇上骤雨,不得不中途停下,等雨停了收拾一番再去见人。”   “她们身边没有男性家属,如果她们要见的是个色老头又或是什么猥琐男,绝对不会这么用心,那夫人便罢了,连那小姐都穿得跟要去相亲似的,显然要见的是个对她们很重要、很有吸引力的人。而且是个男人!”   几个丫鬟想了想刚才那两个女子的打扮,色彩艳丽,确实不是普通走亲访友会有的装扮,顿时对白茯苓的说法又信服几分。   “北关城里,十分有钱有势,本身条件还不错,很有吸引力的,并非长居于此家眷不在身边的,除了我大哥还有谁?!”白茯苓最终一锤定音。   丁香带头狗腿地鼓起掌来,大赞道:“小姐果然聪明绝顶,观察入微,明见万里……”   白茯苓笑眯眯地接受完她的赞美,然后道:“最重要的是……”   还有?几个丫鬟的好奇心都被引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那位夫人腰上悬着的玉佩,分明与陆将军那个是一对,上面明明白白刻了个‘陆’字!这么明白的,细心点的都看得出来。”说话的不是白茯苓,却是她身边的丫鬟白果。   “啊?原来是这样啊!”几个丫鬟对白茯苓的景仰之情顿时全数收了回去。   白茯苓抓起小碟子中的花生米就向白果扔去,笑骂道:“果然不能让你跟在身边太久,都成精了,尽给我拆台!”   几个人笑闹起来,马莲与马兰两姐妹却愁眉苦脸地拉住她们道:“那可如何是好?那位夫人可是小姐的大嫂!小姐你明明知道,怎么、怎么还要这样……还打伤了她们的家丁……小姐,我们快快去给陆大将军的夫人赔个不是,都是一场误会……”   白茯苓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赔什么不是,你们说说看我哪儿错了?”   几个丫鬟在她的“淫威”之下哪敢说她有错?!   只听白茯苓道:“她自己送上门找打,我不如她的愿那才真错了!再说,人是白果骂的、白十三他们打的,还是他们先动手的,关我什么事啊?”   白果翻个白眼道:“分明是你示意我去骂她们的,你倒好,都往我身上推!”   “胡说!我就看了你一眼,就算我的眼睛会说话,也不可能跟你说得那么详细!”白茯苓向着白果龇牙咧嘴大做鬼脸。   “好啊!你把我送去将军府赔罪好了。”白果作委屈状道。   “你是我家的人,用得着跟那种女人赔罪么?”白茯苓哼了一声,又道:“我刚才还真有些担心那两个女人憋不住,搬出大哥的名号来……现在正好,不知者不罪!”   白果全不在意道:“我早就想好了,她们要真说是镇北大将军的家人,我就咬定她们是冒牌货,想要顶着大将军的名号招摇撞骗,打了再说!”   白茯苓马上以全新的眼光打量她,赞道:“高!实在是高!白果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能干了!”   “那是小姐教得好!”这次白果谦逊非常,两主仆相视大笑。另外三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想起一个四字成语——狼狈为奸!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色已暗,从通云楼这里望出去,整座城池的房舍轮廓都朦胧起来。乌云散去,露出一弯新月,银白的月光下,夜风都带了几分凉意,白茯苓心中忽然涌起几分不合时宜的萧瑟,随意喝了口茶道:“走吧,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丁香骑着骆驼挨到白果身边低声问道:“白果姐姐,小姐好像很讨厌陆夫人,这是为什么哪?”   白果撇撇嘴道:“那样的女人,谁喜欢得起来才怪呢!”   “听小姐的意思,她不是也才第一次见陆夫人吗?莫非陆夫人从前得罪过她?”丁香觉得了解主人的喜好是一个称职丫鬟的责任与义务,抓住机会就向“前辈”请教。   白果道:“告诉你不妨。你知道陆将军怎么认识小姐的?”   第013章 真讨厌   丁香摇摇头道:“好像听说过是小姐小时候救了陆将军……”   白果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弯月道:“对,我也是听哥哥说的,小姐从小多病,甚至连话都说不了,好不容易养到三岁,病得越发严重,差点没命,老爷夫人遍寻名医灵药都没能治好。后来夫人带她去庙里求菩萨,说愿意将自己的寿数都给小姐,请菩萨救救小姐的性命,菩萨真的显灵,小姐忽然就好了起来,而且竟能开口说话了。夫人十分高兴,带着小姐回家,路上见到一个小男孩衣衫褴褛倒在路边,被几个年长的乞丐狠命踢打,夫人本来不想理,是小姐坚持要救他,说是为自己积德,夫人一听就答应了。”   “那个男孩子就是现在的陆英陆大将军,他家是世袭的军户,父亲重病身亡耗尽了家财,母亲带着他到京城投靠父亲生前的好友兼儿女亲家崔家,岂料崔家嫌贫爱富,看他们母子潦倒不堪,就把他们赶了出来。陆大将军的母亲身上余钱已经用光,无奈只得带着儿子一路乞讨返乡,离开京城没多久俩人就意外失散了。陆大将军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上街乞讨,差点没命。小姐救了他,又求老爷教他练武,供他读书,过了几年,陆大将军去从军,可是他的户籍文书在他母亲手上,他只能从小兵做起,也是他有运气也有本事,遇得贵人相助,步步高升到了今日的地位。他念着白家的恩惠,主动请缨来镇守这北关城,其实也是想就近照顾小姐一家人。”   丁香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那……那跟小姐不喜欢陆夫人有什么关系?”陆将军的发家史固然传奇,但是白家多的是这种被白茯苓从绝境中捞出来慢慢过上好生活的例子,刚才通云楼的掌柜黄柏是一例,就是丁香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他们的成就与名气不如陆英大而已。   白果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因为这位所谓陆夫人就是当初与陆大将军订亲的那个崔氏!”   “啊?当初他们不是悔婚了吗?”丁香诧异道。   “哼!那一家子势利鬼,见陆大将军名成名就,不晓得使了什么龌龊手段,厚颜无耻重提当年定下的亲事,硬把女儿塞给陆大将军!陆大将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答应了!真是气人!”白果怒气冲冲道。   丁香点点头,愤然道:“难怪小姐讨厌那个女人!早知道刚才我也上去骂她几句!真不要脸!”   白果见她义愤填膺,忽然又不生气了,偷笑道:“所以你说啊,陆大将军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女人来责怪我们小姐不尊敬嫂嫂?”   乌木马车上,小小的纱灯随着马车前行微微晃动着,昏黄的光影中,刚才狠狠教训了坏女人的白家大小姐一张小脸上却毫无笑意,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青翠欲滴的晶莹玉佩把玩着,轻轻说道:“你就算再不喜欢她又怎样?她已经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真讨厌!当初明明说好了要给我作备选丈夫的……”   灯光下,那块玉佩竟与陆夫人身上所佩戴的那一块十分相像,分明似是一对……   回到白家庄的地界,已是戌时,马车才驶进百里山就见大管家白参迎了上来。   白茯苓心中一暖打开车门,白参走上两步顺势坐到了车门边,乌木马车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分毫减慢,而白参坐到车门边的姿态也十分自然,分明功力也不浅。   白茯苓挨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埋怨道:“爹娘又在等我?参叔也不替我劝劝他们,我这么大一个人不会走丢的,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前呼后拥地跟着。”   白参是白家的老人,年纪比白家老爷还大着几岁,一生未娶无儿无女,看着白茯苓长大,心里就把她当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她的亲近十分受用,笑笑道:“参叔自个儿都要见了你平安回来才睡得着觉,何况是老爷夫人?也幸好你身边带了人,不然今天可就要吃亏了。”   言下之意,今日白茯苓遇上的事情,他已经听到了消息。   白茯苓对于他的消息灵通全不讶异:“牙行是我们白家的地盘哎,我就算不带一个人,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通云楼是黄柏开的,真要有事,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总是小心为上。”   白茯苓扁扁嘴不说话,拉开车厢一侧的小抽屉,从一个绒盒中小心翼翼取了一对比鸭蛋略大的象牙鬼工球出来,递给白参道:“阿爹说参叔的掌上功夫十分厉害,我今日正好在牙行里见到这个,想着带回来让参叔玩儿最合适了。”   白参接过了放在掌上一看,只见两个鬼工球表面光滑无比,只有淡淡的云纹,球上一共凿了大小三十六个孔,从这些孔洞看进去,一层套一层竟然足有二十几层,每一层都圆润标准可以转动自如,而且一层比一层薄,真不知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竟然能有这样的手艺!   这样的东西,捧在手上用力稍有疏失都可能会被毁坏,何况是用来转动把玩?白参唯一沉吟就知道这是小姐送给他练功的,能够自如地在掌上转动这对象牙球,必须对手上每一分每一寸的力道都把握得极是精准,只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也亏得小姐舍得用来让他做实验。   白参哭笑不得地把这对象牙鬼工球放回绒盒中,苦笑道:“承蒙小姐看得起,这对象牙球参叔就收下了。”   白茯苓笑道;“参叔这么厉害,这两个鬼工球算什么,再过不久,就是十个八个参叔也能玩得圆转自如。只是要多找几个一模一样的,可要花些时间了。”   白参无奈道:“还十个八个,就这两个,参叔都不晓得要过多久才敢上手。”   两人谈谈笑笑,很快便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白参亲自把白茯苓扶了下车,退开两步陪她走进前面的大厅——白老爷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看见她亲亲热热靠在别的叔伯身边,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是肯定会大呷干醋的。   第014章 长成这样不容易啊   大厅里端坐着一男一女,正是白茯苓的父母,白老爷与夫人。明晃晃的厅堂在这两人的“强大气场”下竟显出几分诡异恐怖。   见过白氏夫妇的人一般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惊吓,这么丑怪的人竟然天下有双,还结为夫妇,实在是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事情。   白夫人木氏,名佩兰,长了一副尖嘴猴腮,额头与颧骨高高突起,眼窝脸颊深深凹陷,身材高大丰满,一眼看去分明是只穿了衣服的大母猴。   白老爷姓白单名一个丑字,什么叫名副其实,他就是典范!   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没有最丑只有更丑!在丑的程度上,他就是木氏这座高山外的那座更高的山。他的五官像被人用洗衣板搓过一样,歪歪扭扭就没有一个是形状正常、四平八稳地待在该待的地方的。   见过白茯苓的人都不敢想象这两个超级丑八怪“强强联手”竟会生下这么个绝色的女儿,这简直就是违反遗传规律的一桩奇事。两只顶级癞蛤蟆竟然生出一只凤凰来,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啊!   如果不是白氏夫妇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爱若性命,别人一定会认为白茯苓不是他们亲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回来养的。   白茯苓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敢照镜子,不敢看倒影,唯恐被自己肖似父母的容貌吓死,直到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她每天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长得与父母完全不同,是个绝对的顶级美人胚子。   白茯苓跑进厅内直接黏到父亲身边,甜甜叫了声阿爹,又蹭到母亲怀里叫了声娘亲,两人绷着的脸顿时线条柔和了起来,仔仔细细把女儿打量一番,确定平安无事完好无损,又就温饱健康等问题细细问了一遍,方才放心回房去休息。   白茯苓安抚过过度紧张的父母,长吁一口气,也转回自己的院子里洗漱安寝。   她所住的小院布置得极是舒适,院子后专门引了温泉砌了个浴池,这个浴池不大但是整个池子乃是一块巨大的白玉原石挖成的,就是皇宫之中也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大手笔。   温泉池水中加了养气安神的药物,白茯苓在里面泡了一阵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温泉泡久了对身体无益,她起身擦干身子拉响边上一条软索,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扬出去,过了一阵便走进来一名四十上下的妇人。   妇人身上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裙,手里挽着一个木质提篮,五官柔和,只是一双眼中毫无神采,是个失明多年的盲人。白茯苓看见她有些愕然道:“方大娘,怎么是你?今天不是柳大娘过来吗?”   方大娘笑了笑道:“柳家妹子女儿病了,她要照看着,我跟她换了日子。”一边说一边准确无误地向着白茯苓的方向行了个礼。   白茯苓嗯了一声,起身转到屏风后趴在一张软榻上。方大娘熟悉地走到软榻边,将提篮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打开盖子,熟练地取出布巾把双手仔细擦了一遍,又打开栏中一个瓶子,倒出一点香膏在手上揉化开,然后按到白茯苓的背上,手法熟练地从肩颈处一路往下按摩起来。   白茯苓舒服地叹口气,闭起眼睛享受专业服务,一边不忘簪道:“方大娘,你如果留在京城,定是京中最好的按摩师父了。”   “那也是姑娘的恩典,我老了,还是待在儿子身边安心。”方大娘笑道,她的动作熟练,没有因为双眼不能视物而有半分迟疑。   这个地方她来了无数次,这里所有家什都是固定不动的,开始时还要由丫鬟带引,她用心把每一步记在心里,后来就不再需要任何人指导,也能在这个地方行动自如了。   方大娘已经自白家赎身数年,她的儿子就是方海。白家早年买了好些像她这样衣食无着又或是遭家人遗弃的盲人,找专人来教他们按摩的技巧,还在京中开设了按摩馆,专门替大户人家服务。   他们双眼不能视物,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反倒成了优势,因为这样的人就算带入内宅,也不怕会搞怪,更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加上白茯苓每个季度都会让方海这个辛夷神医的大弟子调制新的按摩养生药膏,几年下来,京中其他群起仿效的按摩馆都无法与之竞争。   不少官家老爷少爷、夫人小姐试过他们的手艺后都赞不绝口,千方百计想把他们买回家专替他们服务,不过白茯苓却不愿意,只让人送他们上门服务,然后按时间次数收取酬劳,待他们赚够赎身钱,再把卖身契注销,除了他们的奴籍。   白茯苓从不做赔钱买卖,他们每个人的赎身钱都高得吓人,动辄就是当日卖身价的几十倍甚至数百倍,不过这些人却是绝无怨言,反而满心感激。   因为白家除了让他们有谋生技能,更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赎身后,他们仍可以继续在按摩馆工作,然后收取丰厚的分成酬金。   方大娘当初的卖身钱不过象征式的一两银子,后来赎身时花了足足一百两,不过这一百两,她在京中按摩馆里只花了两年时间就赚到了。   “你有空要教教方海怎么赚钱,他不但赎身钱没有着落,开医馆借的两百两银子也还欠着。”白茯苓趁机向人家娘亲告状。   方大娘对于儿子迟迟未能赎身却没什么所谓:“这孩子是个死心眼,不过有小姐关照着,也不用担心。医馆今天就赚了八百两……”   “怎么是八百两?!明明是四千两才对!”白茯苓猛地撑起身子激动道。她明明让人传话说那八个努蛮族的蛮子,治一个要收五百两的!   方大娘被她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停下按摩解释道:“那八个人伤势甚重,阿海替他们接了骨上了药,再跟他们说诊金的事,他们都说远道而来,货物在路上丢了大半,剩下的又还没有找到买家,身上只有八百两,求阿海通融一下。阿海见他们可怜,就……”   第015章 夫人驾到   白茯苓气得两眼发花,骂道:“他们可怜个屁!我没有把他们彻底打残了就是想让阿海赚钱,给这八个蛮子治伤的‘续筋育骨膏’价钱都不止五百两!这段时间还要管吃管住,收他们八百两不亏死!方海这个家伙!气死我了!”   方大娘也知道白茯苓的脾气,不敢为儿子辩解,只能苦笑。   白茯苓骂了几句,想到最该修理的对象不在眼前,顿时泄了气,软软地趴回榻上,恨恨道:“方海这辈子是别想赎身了,哼!”   方大娘知道她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一边继续替她按摩,一边道:“没关系,就让他替小姐办事好了,有小姐照看他,他吃不了亏的。”   问题是,她都没几年好活了,这些人怎么就不能让她省省心?!   白茯苓翻个白眼,道:“让方海出去别说认得我,太丢脸了!读了那么多书竟然上了几个蛮子的当!他如果狠心一点坚持收了钱才治伤,别说一个人五百两,就是一个人一千两他们也拿得出来!他没看见那几个家伙穿金戴银的浑身是宝么?”   方大娘心里也明白儿子的脾性,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茯苓心里盘算着明天怎样唆使医馆的人向几个蛮子榨钱,浴室中静悄悄的,只剩下温泉流水声。   她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按摩服务的时候,镇北将军府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陆夫人崔氏与她的表妹在通云楼中丢了个大脸,冒雨带着几个残兵败将匆匆赶往北关城北门方向的将军府,府前没有想象中仆婢如云的隆重欢迎场面,只有老管家石韦带了两个家丁两个仆妇坐在檐下长凳上等候。   崔氏曾派了家丁崔五福先行前来打点,此刻那崔五福就在一边坐立不安,唯恐夫人责怪他办事不力。他也很冤枉的,他今早跑到镇北将军府,门房石竹先是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去请了老管家石韦来。   石韦见了他听他说完夫人今晚就到,面上全是错愕,说是之前就回过信说边关动荡不安,请夫人别来,怎么忽然说来就来了呢?将军巡边去了,最快也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云云。   崔五福也是个机灵的人,事已至此,只得不断打躬作揖请石韦尽快安排。   石韦是陆英从老家特地请来的,也知道一些陆英当年的事情,从心里说对这位陆夫人没什么好感,不过毕竟她是陆英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所以也不能太过怠慢,问清楚崔氏一行都有些什么人,吩咐人在府中清扫好两间上好的厢房,以及安置了下人的住处,又让人是附近食肆订了席面到时候送来,便安心等待崔氏的到来。   陆英一年中有大半年在附近巡查练兵,回到北关城还经常到百里山白家庄作客,待在将军府中的时间甚少,于是也没有花心思去大肆翻修整顿,所以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府全然没有其名号那么威风八面。整座府邸占地不足一亩,已经包含前后两进,前院办公后院住人,面积都差不多。将军府一直没有家眷入住,连安置女眷的内院都省了。   后院里就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各三间厢房,为了安置突然到来的夫人一行,本来住在后院耳房的管家石韦与四个家丁不得不搬到前院去跟门房石竹做伴,又临时请人到通财牙行借了两个仆妇来,忙乱了大半天方才勉强清理好。   崔氏不知道,她人还没到,就已经把这些自在惯了的将军府家人给折腾出一肚子怨气。   崔氏一行人的车马赶到将军府前,暴雨仍未停歇,只是雨势弱了些,将军府上下暗叫一声晦气,只得冒着雨替崔氏搬运行李,打点茶水等。   石韦见崔氏带来的是个家丁仆从中,竟有一半身上带伤,不由得暗暗称奇,莫非路上遇到劫匪?不过崔氏不吭声,他也懒得多问,指挥剩下的五个活动自如的帮忙搬运行李。   将军府前院是陆英办公的地方,主要是与手下将领商议军情的大厅与放置兵器、文书等物件的房间,未留住人的地方,石韦与几个家丁临时搬进去已经很挤,再安置不下崔氏带来的家丁仆从,于是把他们带到旁边临时租下的民居小院里暂住,崔氏与她的表妹则各占后院东厢两个房间,两个仆妇两个丫鬟暂住于正房靠东厢方向的耳房中。   通财牙行借来的两个仆妇手脚十分麻利,做事有条不紊,虽然只比崔氏等早到半天,却很快进入状况,其中一个协助崔氏的丫鬟仆妇将行礼物品归置好,另一个烧水泡茶准备点心,还替崔氏两表姐妹准备好洗漱的热水。   崔氏闺名珍怡,是正三品兵部右侍郎崔长云的女儿,在家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本来一肚子怒气觉得管家石韦刻意怠慢,现在进了后院,发现将军府竟真的就这么小猫三两只,心里的气愤也平了,尤其见府里连个年轻丫鬟都没有,更是诧异非常。   再看自己住的厢房……哎,在京中御赐的将军府里,就是下人的房间也比这儿气派,如果不是为了崔家的前程富贵,她才不要来这种蛮荒之地受委屈呢!   不过一想到陆英,她心中又忍不住一动,当初圣上赐婚,两人才拜过堂,洞房花烛夜陆英就以军情紧急为由,匆匆离去,甚至没来得及进洞房来看她一眼,不过她曾不止一次躲在家中屏风后偷窥过他,真真一个英伟好男儿,又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也配得起她的家世。   希望她这次千辛万苦主动前来,真能够拉拢住他的心……   正浮想联翩之际,忽然见表妹一脸气愤地走了进来,还不等她说话就咬牙切齿道:“真是气死人了!表姐,那些狗奴才简直欺人太甚!”   崔珍怡皱皱眉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答应母亲挑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表妹来给她做帮手,横冲直撞的也不怕人笑话。   第016章 人买东西我买人   “什么事?”崔珍怡向身边的丫鬟使个眼色,房里的丫鬟仆妇便统统退了出去,留下她们两表姐妹说话。   表妹是崔珍怡母亲的娘家人,姓刘名真真,她跺跺脚指指对面的西厢房道:“之前说正房里里有军机文件,没有表姐夫允许,谁都不许进,连表姐你这个原配夫人也不让进去,刚才我想看看西厢房,那该死的老奴才竟然说那是表姐夫给贵客留的房间,也不让进!莫非表姐你还不如客人?!”明明是她想去看西厢房,这话一说,倒好像是崔珍怡想看西厢房了一般。   崔珍怡不去点破她的小伎俩,想了想道:“你可有问石管家那贵客是何人?”   刘真真刚才光顾着发脾气,根本没想到此节,愣了一下道:“没有……”   崔珍怡皱起眉头,本朝的习俗,女眷一般安置于西厢,未成年的少爷则多住东厢,刚才她也注意到,西厢廊下似乎放了好些精致花卉,而东厢廊下却只有几盆要死不活的盆景,莫非这西厢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心中好奇,却拿不准陆英对于管家石韦的倚重程度,她与陆英尚未见面,不想初来咋到就得罪陆英的管家手下,眼转一转对刘真真道:“去吩咐你那小丫鬟橘红嘴巴甜些,向这府上其他人打听一下,那西厢房招待的贵客都是些什么人。”   刘真真点点头道:“好啊!真没想到,表哥堂堂镇北大将军的府邸竟然这么小,连个正经的丫鬟仆妇都没有……”比她刘家还不如!刚才招待她们的两个仆妇,竟然还是临时借来的,替她们收拾整顿过后就向管家告辞离开,表姐那两个赏钱都白给了,哼!   崔珍怡意兴阑珊道:“这种蛮荒之地,还能怎地?”   “真不知道表姐夫怎么想的,这儿都好几年没有大战了,也不知道请调回京去看看,偏要待在这种鬼地方,放着表姐一个人在京中……”刘真真嘴上似是为崔珍怡抱不平,其中不无试探之意,她想知道表姐与表姐夫的关系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相敬如冰。   崔珍怡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关于陆英到北关城后这几年连中秋年节都不曾回京城这件事,京中有传他是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也有说他是一片赤诚,因公忘私,崔珍怡母女心知肚明当年曾对他做过的事,虽然她们后来借着种种手段重提婚事,崔珍怡也如愿成为了他的原配妻子,但也知道他心中定然怀有不满,曾暗自猜测他是不是存心不想见崔珍怡。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她们两母女想着木已成舟,婚事是皇上亲口赐下的,陆英这辈子都不能休妻,总有一日他要服软的。   不过这其中的缘由却难以对人启齿,崔珍怡也只能当没听见刘真真的话了。   刘真真见表姐不理她,也觉得没趣,偷偷撇了撇嘴,转过话题道:“表姐夫过几天就会回来,不如我们把这后院好好布置一番,他一个大男人在这种地方,身边也没个知心人照顾,看表姐如此贴心为他着想,一定会很高兴。”   崔珍怡对这个倒有点兴趣,点头道:“我们带来的东西也有限,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到城里看看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一并买回来吧。另外跟管家打听一下,把附近的民房买下打通了改建一番,我们也住得方便,不然多买两个丫鬟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安置……这将军府确实太寒碜了些。”   刘真真一听说要买东西,顿时两眼发亮,嘴上却道:“这种小地方,怕也没什么东西能入表姐法眼呢。”   崔珍怡矜持地笑了笑,吩咐丫鬟进来伺候她就寝,刘真真也自回去休息不提。   此时陆英尚在百里之外巡边,根本不知道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已经登堂入室还买一送一地替他多带了一名恶客。   ……   白茯苓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例如她人生最大的爱好,不是买东西,而是买人!   而自从她三岁大病痊愈至今,她只集中精力做三件事,第一是赚钱,第二是买人,第三就是享受。而赚钱完全是为享受与买人服务的,所以当她发现手下的人已经很能赚钱后,就把重点放在了享受与买人上头。   六月十六这日,白茯苓一早吩咐白家的侍卫全体待命,备好车马,带上大笔银子去赶集,赶的不是一般的集,目标乃是北关城西的“人市”。   所谓“人市”就是买卖人口的地方,北关城中自陆英到任起,就禁绝了买卖祁国百姓的市集,后来随着与周边族群的通商,一些在祁国做惯了生意的蛮族人开始把奴隶倒卖到北关城来,只要倒卖的不是本国百姓陆英也懒得去管,久而久之,北关城西一片荒地每月初二、十六就成了蛮族人倒卖奴隶的地方。   北关城外散居着不同民族的大小部落,足有二十多个,其中有强有弱,最小的部落只有几百户人,一般祁国人也懒得细致分辨,都把他们统称为蛮族。这些人都过着游牧生活,没有固定的地盘,部落之间经常互相攻击抢占更好的草原地盘,而他们弄到北关城来卖的奴隶,则多是从战败的部落中抢掠而来的。   这些奴隶都是蛮族人,五官轮廓与祁国人全然不同,加上言语不通,一般买回去后都极少作怪,大多生得比祁国本地百姓壮实耐劳,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所以很受一些祁国商人的欢迎,甚至祁国京城,偶然都能见到这些蛮族奴隶的身影。   白茯苓已经是这个人市的老主顾了,与大批侍卫招摇过市,不少蛮族商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前来向他们搭话兜售奴隶。   因为这里的人品流复杂,而白茯苓是打算来做“正事”的,所以也难得收敛地在来之前让白芍给她易容改装一番,此刻她看上去就是个营养不良小丫鬟,样子十分普通,让人过目即忘的那种,长长的刘海成功掩护了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安安静静站在白家著名的骚包二管事白平子身边,更教人无法感觉她的存在。   第017章 绿眼睛   白平子就是那种不但长得俊美,还特别爱美臭美,十分喜欢被赞美的灯泡型美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瞬间吸引住别人的眼光。   坊间有种说法:能够在白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就算不是很能干的也必然是很好看的。而能在白家这种俊男美女能人云集的地方依然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那么显眼,还当上了二管事的白平子,可想而知容貌与能力都是高人一等的。   他经常陪白茯苓到人市买人,以至于不明就里的蛮族人贩子们都认为,他才是主事者,却不知真正做主的是他身边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丫鬟。   “你看这个怎么样?”白茯苓指了指一个人贩子带过来的青年奴隶低声问白平子道。   “这个不好,你看他头尖项大易招牢狱之灾,性急无定,还须拳发卷,多凶暴性狠毒。最最要不得的是鼻梁横起,孤僻难交,性严难犯。这种人分明就是个不好相与的灾星!”白平子摇摇头,嘴里一套一套的十分专业。   大部分蛮族都须发曲卷吧……不过白茯苓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掉这个,她虽然对面相之术不十分信服,但也不想冒险弄个很难搞的家伙折腾自己。   “这个呢?”白茯苓又指指左前方被锁在木栏上的一个蛮族少女,她其实比较喜欢买女孩子,一来性格相对温和好调教,二来女孩子如果落到一些没品的买家手中,遭遇比男奴隶要不堪得多。   “眼长骨粗、眉重气弱,分明是一劳碌格。”白平子撇撇嘴道,那少女长得尚算清秀,不过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皮肤粗糙神情劳顿,把本来不错的容貌都减了几分。   “好!太好了!劳碌格的最好了!快快,把她买了!”白茯苓脑子里马上把劳碌直接与做牛做马画上等号,扯扯白平子的衣袖催促道。   白平子耸耸肩走上前去向那少女旁边的人贩子问价,那个蛮族少女一见白平子那张俊美的桃花脸,顿时两眼发亮,她能勉强听懂一些祁国的语言,知道白平子打算买她,顿时兴奋得小脸发红,一扫之前的困顿悲郁之态。   那人贩子也认得白平子,知道他是大主顾,操着甚是流利的祁国话道:“这个丫头漂亮懂事,一个人能干两三个丫头的活,公子你要那我就便宜点卖你,五两!”   五两?!这种模样的蛮族女奴最多值三两!   白茯苓与白平子配合多次,根本连打眼色都省了,直接大声道:“公子,这样的丫头一脸风骚,还这么贵,你是打算买回去做妾吗?小心夫人发脾气!”   白平子马上配合露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装腔作势地低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做妾了,小丫头别到夫人面前乱说!”   白茯苓道:“公子,刚才那个才开价三两……而且那样子老实乖巧多了。”她略带嫌弃地扫了那蛮女一眼,一边顺手指向另外一头,哪里正好有个蛮族商人在推销手下几个女奴,远远地也看不清楚模样如何。   三两确实是个合理的价钱,那人贩子眼见白茯苓已经动手想把白平子拉向那边,心中一急,连忙大声道:“慢!慢!价钱好商量,公子先别走啊!”   他旁边那个蛮女更急,这里的主顾十之八九脑满肠肥,看她的眼光极之可怕,蛮族中本就没有什么贞洁之类的讲究,稍微年轻的女奴都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但如果对方是这样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她会觉得好过很多。   于是,白茯苓装着要拉人走,白平子一脸的犹豫不决,人贩子竭力留客,一咬牙就把价钱降到了三两。白平子身后跟着的白十五见生意谈成,自上前来给钱带人。   蛮族少女脚上的绳索被解开了带到白平子面前,一声不吭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白平子随手将她拉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努娃。”蛮女满面喜色中透着几分羞怯。白平子见多了这样的神情,挥挥手让白十五把人带到人市外的车子上。   “啧啧,如果她是自由身,肯定不收钱也要对我以身相许!”白平子得意洋洋道,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白茯苓这次却没有搭理他,反而吐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绿眼睛!”   “什么绿眼睛?”白平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刚刚蛮族少女被带开后,露出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木栏下绑住的另一个蛮族奴隶。   这个人身上伤痕累累,小腿上一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看样子像是被捕猎的兽夹之类所伤,因为缺乏必要的治疗处理,已经开始有溃烂迹象。其他的伤处情况也很不乐观,此时正奄奄一息半靠在木栏上。他一头凌乱肮脏的半长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眼帘低垂,也看不太清楚容貌如何,如果不是赤裸的胸膛尚有起伏,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刚刚睁了下眼睛,绿色的!”白茯苓道。   “切,庄子里绿眼睛的多了去了。”白平子不以为然,他口中“绿眼睛”的都是白茯苓养的几只恶犬。   本来正在向其他客人搭话的蛮族人贩子一回头发现他们还未离去,连忙凑上前道:“公子还有其他看上的吗?啊!这个啊,呃……他身强体壮,干重活那是一把好手!”   在白平子鄙视的目光中,人贩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心虚道:“就是受了点伤,那个……公子刚才光顾过,我优惠一点,就……就五两!”   “都快死了还受了点伤啊!你看他腿上的伤口?不说治好他要花多少钱,光看这伤势一条腿是废定了的,你好意思给我开价五两?!白送我都要考虑一下!”白平子没好气道。   人贩子苦着脸道:“公子,这人我千里迢迢地送过来,总也要收一点的……”他也很清楚白平子说的是实情,不过总不能让他真的白送吧。   第018章 王霸之相   人贩子噔噔噔几步跑到木栏后,也顾不得脏,一手撩开那奴隶的头发,又伸手拍拍他的脸叫了几句蛮语,只见那奴隶慢慢张开眼睛,果然是碧绿色的眼珠子,因为伤病而黯淡的眸色掩盖下,是森冷的怒意与绝望,漠然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茯苓与白平子,又再重新合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白茯苓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呼唤着要把这个人买下来。她低声问白平子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不会是什么六冲六害、亡神劫杀之类的命格吧?”   白平子自从看到那奴隶的头发被拨开,露出真容后就在发怔,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问题,白茯苓只得伸手去轻轻戳他的手臂一下。白平子忽然像被电到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白茯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就是一双绿眼睛嘛,至于吓成这样吗?   人贩子见白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这个奴隶在看,心想有戏了,正准备再提提价,忽然手上一阵钻心的痛,他一低头,原来是绿眼奴隶一口狠狠咬到了他的手上!   人贩子痛得惨叫一声,拼命想把手收回来,绿眼奴隶死不松口,好像不把他咬下一块不甘心一般。   人贩子的两个同伴扑上来对着绿眼奴隶一阵拳打脚踢,终于逼得他松了口。   “这人……是王霸之相!”白平子回过神来,低声对白茯苓道。   “你别看人家咬人就骂人是王八,换了你被捆在这里,估计比他更凶猛!”白茯苓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点去阻止人贩子的暴行,绿眼奴隶就剩下小半条命了,再打肯定完蛋。   “不是王八……算了!”白平子啼笑皆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奴隶……王霸之相?怎么可能呢?他苦笑着摇摇头,跳过木栏拉开几个人贩子,道:“算了算了,这人就剩一口气了,打死了还要找地方埋,我出一两银子买下他,算积点阴德吧。”   为首的人贩子被咬了一口正疼得厉害,再看地上那个绿眼奴隶确实一副随时不行了的样子,悻悻然吐了口唾沫,道:“行,一两就一两吧!便宜你这贱奴了,如果不是这公子肯买你,哼!我拼着亏本也要打死你拖去喂野狗!”   白平子走上前去,似是低头检视绿眼奴隶的伤势,以身体挡住几个人贩子的目光,飞快的伸指在他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绿眼奴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回程的路上,白茯苓让人到方海医馆去把他请了来,因为绿眼奴隶所受的伤较重,所以方海替他处理过伤处后决定与白茯苓一起返回百里山白家庄,待他伤势稳定后再回北关城。   “喂,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喜欢的是男人。”白茯苓从马车中探出头去,把一路骑马跟在平板车旁的白平子叫了过来,神情怪异地说道。   绿眼奴隶正昏睡在平板车上,白平子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白茯苓不得不怀疑,这个貌似风流花心,却至今没娶老婆的家伙,是不是其实一直在掩饰自己的真实性向……那个绿眼奴隶虽然脏兮兮的,但却生了张标准的“刀削面”——刀削一般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面孔。   这种涉及“男儿本色”的质疑,果然马上令白平子从恍惚中震醒,大声辩解道:“什么话,不过是他面相奇特才多看他两眼。”   “怎么个奇特啊?”白茯苓只对那双绿眼睛有印象,其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他……他这分明是王霸之相,能有这种面相的小说也会是一方霸主,怎么会沦落至此?”白平子看了这么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说他是王霸之相?”   白平子迟疑一阵,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还从来没让你也给我看看呢,你看我这是什么形格相貌?”白茯苓似笑非笑道。   白平子嘻嘻一笑道:“那还用说吗?我家小姐自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天仙相貌了!”   “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再强调了,我这么谦逊低调的人听了多不好意思啊!”白茯苓认真严肃道,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样。环绕在她马车附近的白家护卫听了这主从二人的马屁震天、自吹自擂的说话都是面不改容心不跳,连嘴角眉梢都不曾颤动一下,显然是已经久经考验了。   白茯苓却是真的有心想试试白平子的本事,缩回马车取了白芍为她事先备好的药水仔细把脸上的仪容之物全部卸去,这才再次探头到窗外对白平子道:“你今日给我好好看看,不要开玩笑。”   白平子对着白茯苓看了两眼脸就开始发红,撇过脸干咳两声,暗骂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半点定力,面前这个女子虽然确实美得过份,但自己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还发什么花痴呢?真是的!   定了定神,白平子给自己做了一轮心理建设,重新扭过头去细看,看着看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而且越皱越紧。   “怎么样?”白茯苓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十分好奇起来……莫非他真的能看出什么?   白平子张了张口,最终道:“没什么……”   白茯苓伸出手去,一手扯住他的腰带上垂下的玉佩流苏就往自己这边拉,白平子怕跟她抢伤到她,更怕她出力过大把他腰带拉断,到时就真是丢脸丢大啦,连忙带着马再往马车边靠一靠,口里求饶道:“小姐小姐,快住手!腰带会断的!”   他性情浮夸爱好打扮,所用的腰带乃是玉石珠宝连缀而成,好看是十分好看,就是不如普通革带那么稳固耐用,白茯苓如果继续出力,那是绝对会让他当场出丑的。   “我说啦我说啦!小姐你先放手!”白平子终于投降。   “你说了我再放,如果敢说谎敷衍,哼哼!”白茯苓不再拉扯流苏,却也不肯松手。   第019章 早夭之相   白平子迟疑了一阵,就在白茯苓几乎忍不住要动手之际,终于低声道:“小姐的面相是极好的,福禄双全,有贵人庇佑,清闲富贵,聪明俊爽,只是……”   “只是什么?”白茯苓追问道,一边威胁地扯了扯手上的流苏。   白平子吞吞吐吐道:“只是清气外露,三停不均……是、是早夭之相……”   白茯苓愣了一下,却并不意外也不生气,问道:“依你看,大概是什么时候?”   白平子用力闭了闭眼,涩声道:“还、还有三年、可能五年……定是我学艺不精,看错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关于白茯苓的“短命相”其实他很多年前刚开始接触相术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宣之于口。这些年他自觉看相的本领大进,下意识里却总是避免去细看白茯苓的面相,今日一看不由得悚然而惊。   白茯苓心中一颤,松开了手上的流苏,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不在意地笑道:“你也知道你学艺不精啊,哼!这些话你别去我爹娘面前乱说,不然定有血光之灾等着你!”   白平子看她似乎真的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哪敢,老爷不把我剁成肉末喂了你养的那些‘绿眼睛’才怪。”   “知道就好!我累了要睡一下,你继续去看你的王八吧。”白茯苓道,一边放下窗帘躺倒在车内的软褥上。   白平子呆呆看着晃动的车窗帘子,低声咕哝了一句:“真希望是我看错……莫非祖传的相书竟然是骗人的?”他的相术都是从祖上留下的一本相书中学来了,那本书上也没有说明作者是谁,白平子想着父母临死前把那本书当宝贝一样传给他,于是闲来无事经常翻看,把上面所说的相术记得滚瓜烂熟。他三天两头贪玩地按照相书上所述去观人面相,发现竟然八九不离十,更是越发学得认真。   白茯苓老是带着他出门买人,也有借助他的相术挑人的意思,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一套,不过身边有这么个人,不用白不用,多一种挑人的角度也是好的。   至于现在,躺在软褥上的白茯苓开始有点相信,白平子的相术,可能真的有些门道……   “其实你想说的是,我只剩三年好活了吧……外边那个绿眼睛的,莫非真是什么落魄王霸?”白茯苓开始盘算,救一只王八、不!是王霸能够占到多少便宜换多少钱。   不是她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只是她早知道这个结果,甚至可以说,从她三岁起,就一直在为这个结果做准备。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爹娘,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爹娘白头人送黑头人,不伤心死才怪……哎,真是头痛……想跟他们开诚布公,又怕他们现在就开始担忧难过。   白茯苓越想越纠结,干脆暂时放下不想,改为盘算另一件大事。   今天一共买了三十个蛮族奴隶,那就算是救了三十个人,加上前几天陆续救助的几个人,现在她已经一共救助了八千七百三十五人,还差一千二百六十五人,按这个速度,最多一年到两年,她就能完成救助万人的任务,不过还是多救一点保险,免得到时因为几个失败案例而害她倒霉。换了以前,真不敢相信自己能干出这么圣母的事情,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白茯苓迷迷糊糊地想着,在马车的摇晃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好梦正酣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白茯苓爬起身就听到外边护卫白阿六的声音道:“小姐,前面路边发现有人重伤。”   “哦?”白茯苓拍拍小脸,拉整好衣服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就见前面两三丈远,方海与白阿五两人正蹲在路边草丛里对伤者进行简单救治。   方海是个二十岁的清秀少年,但已经尽得神医辛夷的真传,而且全不似他师父那么刁钻难缠,标准的仁心仁术,一听说有人受伤,就马上冲上来救人。   白茯苓走过去一看,半人高的草丛中伏了一个身穿灰蓝色布衣的男子,他肩上臂上各中了两枚铁镖,镖上可能带毒,正渗出一缕一缕乌黑的血水,身上还有几处刀伤,都并不太深。   “你们怎么发现他的?”有这么高的草挡着,等闲应该不会注意到草丛里面有人才对。   “他自己弄出些动静来的,我还以为有什么猛兽又或是不长眼的盗匪呢。”白阿五负责在前面开路,人就是他发现的。   “先救了再说吧!弄好了搬到绿眼王八那辆车上。”白茯苓吩咐道,一转身正好看见跟过来的白平子。   方海动作熟练地替蓝衣男子点穴止血,又替他翻过身,将一颗解毒丸塞进他嘴里,白阿五则取来水囊灌了他两口水,让他把药丸吞下去。   这些解毒丸是方海配置的,比起普通江湖中人用的要有效不知多少倍,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都能压制一二——不过真要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吃什么药都来不及了。   白平子一见蓝衣男子的脸,忍不住咦了一声,凑过去看了一眼又一眼,白茯苓现在对他的相术已经信了七八分,于是问道:“怎么?这个人的面相很奇怪?”   白平子一副便秘的表情,憋了半天道:“我要说出来你一定不信……”   “你先说说看?”白茯苓更加好奇了。   “这人……也是王霸之相……”白平子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很难令人信服,哪有这么多的王霸,还凑巧地一天让他们碰上两个。   刚才听过“绿眼王八”这个奇闻的白家护卫们哄堂大笑起来。   连白茯苓都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刚刚对他相术产生的一点崇敬之心荡然无存,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白大神相,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地都是王八!要娱乐我们也不用开这种玩笑!”这里不是权贵多如狗的京师重地,即使是,能够称得上王霸的权贵也十分稀少。   第020章 王霸=美男子?!   “我……我是说真的!”白平子无力坚持道,惹来了更疯狂的哄笑声。   白茯苓挥挥手忍笑道:“好了好了,把这王八送到绿眼王八车上,让他们做个伴,正好成双成对。”   白十三更促狭地打马凑到白平子身边道:“白大神相,你给我看看,我至少该是个帝王之相吧,哇咔咔,等我一统天下当了皇帝,封你做国师!”   白家地处边城,土霸王当惯了,这些大逆不道的玩笑也是张口就来,一群护卫嘻嘻哈哈地笑得东歪西倒,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白平子气不过捶了白十三肩膀一下,骂道:“去你的!就你这个猪头还帝王之相!投十次胎都轮不到你。”   众人说笑之间,方海已经把蓝衣男子身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白茯苓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所谓的王霸之相,然后起身总结道:“我明白了,原来我家二管事看谁长得比他帅就说谁有王霸之相!”   “怎么可能?!他哪里比我帅了?!”这么一说白平子不乐意了,质疑他的相术不要紧,质疑他的相貌不能忍!一边说一边伸手一拂袍袖,抬头挺胸摆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最佳骑士造型。   不得不说,白平子确实长得极好,加上对衣着打扮格外注重,一眼看去真是风度翩翩的黑马俊公子一名。   可惜现场观众对他已经太过熟悉,压根没人肯拨冗欣赏他的美,招呼一声抬起受伤的蓝衣男子放到绿眼奴隶躺的那辆板车上,各就各位重新启程,连一个眼角都不曾留给他。   白平子摆了半天造型无人理会,悻悻然啐了一口,觉得今天一定是走了霉运,诸事不顺,可能连带眼神都出了问题,怎么就这么巧都碰上些“异相”之人?!   一直到回到白家庄,白平子依然沉浸于严重的自我怀疑中。   因为白茯苓的“爱好”,所以白家庄上下对于接收处理买回来的奴仆都很有经验了,浩浩荡荡的车队进入白家庄范围内,就有人来把奴仆们接走,洗漱干净更衣吃饭,等候明日由相关管事安排事情,有轻微伤病的由庄里的普通大夫接管,两个重伤的则搬到待兴院去由方海集中照顾。   白茯苓一个人先去见父母,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了,白氏夫妇虽然从不限制女儿的行动,但每次她出门回家,总要让父母亲眼见过了,他们才能安心。   她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父母的不安是不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她的“秘密”,不过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们又怎会知道呢?   白茯苓走到父母院子里的时候,父亲白丑正在看手上的一大堆来自各地的消息信函,而母亲木佩兰则坐在一旁,正在为她缝制新衣。白家本身就有绣庄,不过木佩兰爱女心切,依然坚持亲自为女儿做衣服。两人容貌丑陋可怖,坐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却并不会让人生出恶感,至少在白茯苓眼中看来,这幅场景是她今生最为留恋的。   白丑耳力甚强,首先抬起头来,笑着招手让宝贝女儿过去。白茯苓挨到他身边,乖巧地为双亲添了茶,笑问道:“阿爹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   “还不是这些东西……祁国恐怕很快就会生出大乱子了……”白丑放下手上的信函,叹口气道。   他虽然不理白家的生意,但是依然管理着白家的各种消息渠道。   白家明面上的生意主要就在这北关城,今年才开始在沿海一带发展,但是暗地下的生意以及相关的各种产业人脉其实分布极广,京城以及不少地方城镇都有他们的人。   一是白丑与夫人木佩兰退隐江湖之前的底子,另外很重要的一块,则是从十二年前起因为白茯苓的建议而逐步发展出的人脉。   这些年来白茯苓买了人经过培训后都会让他们自行赎身,有些走上了科举之路,有些通过白家的关系成为了地方小吏,更多的则成了小生意人,工匠武师、又或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大丫鬟一类,基本上什么类型的都有,也有部分人留在白家成为了白家生意的核心人物。   这些人身份地位或许不高,但是分布甚广。白茯苓深深明白信息通畅对于生意的重要性,在她的有心经营下,从白家出去的人都会定期将收集到的一些消息以各种形式汇集到白家手上,而白丑则带着一批亲信负责整理收集。   这些消息什么内容的都有,从乡野轶闻、奇人巧匠、粮价菜价到政令任免、朝中风向都会涉及,白丑将之与自己旧班底的消息综合一下,往往能够发现许多内行人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   白茯苓听父亲这么说,知道事出必有因,问道:“阿爹,是有人要造反吗?”   白丑笑了笑道:“年年有人造反,不过今年怕是声势会越来越大,我看这些消息,这几年因为天灾人祸,祁国多处地方粮荒,国库里能拨出的赈灾钱粮捉襟见肘,地方官贪腐成风,导致灾民得不到救济,各地已经不断有小股的农民造反起义,只待什么时候成气候就真的有戏可看了。北关城这里已经有两年没收到朝廷发下的饷银,就是京城里的官员欠饷之事这数年间也时常发生,当今圣上只爱流连后宫,太子之位至今未定,大皇子与二皇子为了储君之位在朝中结党互斗……这些麻烦事,随便一桩都足以导致国破家亡,何况是一起并发?”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态轻松,虽然面有忧色,但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口气。不过也难怪,北关城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祁国真的出了大乱子,也乱不到这边来。换个人做皇帝,北关城依然是北关城,关外依然蛮子遍地,这里的人也依然要穿衣吃饭。   “不说这些了,苓儿,这里是他们新近找到的一些各地能工巧匠,详细资料都在这里,你慢慢看吧。看上谁阿爹就想办法替你把人弄回来。”   第021章 大家都有秘密   白丑递过一叠信纸,白茯苓接过了简单翻几下,上面有这些工匠的姓名、年岁与居住地,更详细的是关于他们所擅长的技艺的描述,语言简单直白,就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懂大概所指。   木佩兰听了白丑的话大皱其眉,不满道:“夫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传出去了让苓儿怎么做人?”什么叫“看上谁阿爹就想办法替你把人弄回来”?这两父女说话颠三倒四,真是让人无语。   白丑干笑两声道:“这里不是没外人吗?”   白茯苓道:“娘亲,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就是让人听见了又能把我怎么着?”   “就是你爹把你惯得无法无天……”木佩兰好气又好笑,不过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没有再说下去,摇摇头举起手上缝了一半的衣衫继续飞针走线。   白茯苓挨在父亲身边,两父女一边拆阅着桌子上的信函,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换着看法意见,木佩兰在一旁听着,不知不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忽然停下动作试探着道:“京中来信,说、说娘亲想见见我与苓儿。”   这话她刚才就想说了,迟疑了这么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   白丑双手一抖,手上的信掉到了桌子上,怫然变色道:“你……你还跟京中那些人有联络?!”   木佩兰垂头道:“那、那毕竟是我亲娘,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当年的事,她也是无可奈何……”   白丑见夫人这样,顿时就心软了,起身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怕那些人又来打你的主意,当年他们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木佩兰抬头笑了笑道:“我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打主意的?我都这副模样,这把年纪了……你当我还是当年的京师第一美人吗?”   白丑搂着她的肩头道:“不管你什么模样,什么年纪,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美人。”   不看画面,这话还是挺让人感动的,但是就算是亲生父母,白茯苓也很难违心地抹杀掉与感动场景台词背道而驰的惊悚人物形象。   白茯苓一脸囧相地看着他们,只觉得耳边雷声隆隆,眼前乌鸦乱转。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挺自恋的了,跟娘亲大人一比,那简直是谦逊到了谦卑的程度啊!   她娘亲长成那样当年就敢自称京师第一美人!她这样的该怎么说?宇宙第一美人?天啊!还是京城的人都审美异常,就爱娘亲那一款原生态的高大健硕形?   白丑两夫妇柔情蜜意了一阵,终于发现女儿的不妥,俩人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对望一眼,问道:“小时候的事,苓儿还记得吗?”   白茯苓舒服地歪到娘亲身上蹭了蹭,娘亲虽然容貌身形有些恐怖,但是身上那股柔柔的暖香她最喜欢了。口中懒洋洋道:“三岁以前的不记得,三岁以后的多半记得。”   这是她的一贯说辞,对于她身上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两夫妇似乎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所以白茯苓也就懒得去掩饰了。   她记得三岁那年她清醒后首先见到的是娘亲,还有庙里的那个老和尚,后来跟着娘亲回家,路上捡了陆英,那时家里只有娘亲与参叔等几个人,娘亲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日日坐立不安,过了几日,父亲忽然深夜一身血污地出现在她与娘亲的房间里,俩人抱在一起无声痛哭,他们以为白茯苓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一直睡不安稳,父亲一进门她就醒了,装睡偷偷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自那之后,娘亲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除了父亲出门“办事”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京城中,直到几年后,发生了某些事才决意离开,一下子迁居到这离京千里的北关城来重新开始。   据白茯苓观察,当年父亲肯定在暗地下替某股朝廷势力办事,而且办的是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一家人极少提起过去在京城那段日子,白氏夫妇更从来没有向白茯苓提起过白家的来历与亲戚之类。白茯苓也不问,只当父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无牵无挂倒也自在。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的父母有不少事从不曾对她提及,她也有个大秘密藏在心中,恐怕会跟着她进棺材,只要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何必一定要寻根问底?   如果爹娘知道他们的亲女儿早在三岁那年就夭亡,她不过是来自现代社会的一缕孤魂,他们会怎样想?   如果他们知道她只能代替他们的女儿陪他们十五年,他们会不会为她伤心,觉得不舍?会不会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在将会失去她的恐惧中惶惶难安?   所以有些秘密说出来徒增烦恼,破坏安定团结,和谐幸福的美满生活,还是都烂在肚子里去吧!   白茯苓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听见那个她现在称之为娘亲的丑怪女人,在地藏王菩萨像前紧紧抱着她,说愿意牺牲一切付出一切,只求女儿平安起,她就决定,忘记前生的种种,她要重新开始,她要好好享受这从不曾试过的母爱滋味。   两夫妻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提起往事,只是避重就轻挑些白茯苓的童年趣事说笑一番,木佩兰叹口气道:“苓儿小时候像个大人,这几年倒开始像个孩子了。”   “娘亲这是什么话,分明是说我越活越回去了!”白茯苓嘴巴上不满抗议,心里却是明白娘亲的意思的。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幸好母亲信了庙里老和尚的说辞,说她得菩萨赐福,开了灵窍所以格外聪明懂事,否则她说话做事完全不像个三岁孩童,没有这一番铺垫早就被当成妖孽灭了。   这几年眼看着要办的事已经快要办成,加上身体与环境影响,她心境轻松,越来越有当孩子的感觉,也越发像个真正的十四、五岁的少女。   木佩兰揽着她的肩膀道:“娘亲喜欢苓儿现在的模样,开心快活,娘亲看着都高兴……哎,今年你就要及笄了,别再老跟白平子他们玩在一起,待娘亲替你挑个好夫婿,过两年再给爹娘生个小孙子。”   白茯苓一听这话就绿了,她不过还剩三年寿命,何苦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于是撒赖道:“娘亲嫌我烦了嫌我老了,想把我嫁出去了,还只想要小外孙了!”   白丑嘿一声道:“谁说要把你嫁出去,我们招赘一个你喜欢的回来!”   木佩兰也连连点头,他们可不舍得把女儿嫁人,招赘个女婿,日后还能天天看着他们的心肝宝贝,也不怕女儿被夫家欺负……虽然他们很怀疑有人敢欺负他们家女儿,她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   白茯苓听他们越说越兴奋,连忙打住,借口在人市走了一天已经累了,赶紧撤退。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白丑捉起妻子的手,重提之前的话题道:“佩兰,不是我狠心,实在是京城的水太深,我们好不容易离开……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苓儿被牵扯到那些事情中去。”   木佩兰眼圈微红,低声道:“我明白,只是娘亲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京中,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却有你有苓儿相伴,想来有些替她难过……”   白丑抱住妻子不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不管如何,他不会再让妻女涉险,这一生,他们就在这北关城平平安安地过吧。   ……   杨珩开始有意识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哎,这明明是王霸之相,我怎么可能看错?莫非书上说的那是骗人的?没道理啊,看别人明明都准得很!奇怪……真是奇怪……”   又听另一个男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奈道:“二管事,你不帮忙的话,可否让一让,这病人的毒伤不浅,再不治疗,怕会伤及根本了。”   毒伤?!杨珩心中一惊,猛然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与列当商议好了,打算趁着陆英外出巡边,派探子潜到他的军营附近打探一些消息,而他则继续微服留在北关城中,列当一早出城打算亲自到白家庄探探白家的底细,近午的时候,忽然收到探子密信,称发现有人出重金向江湖中闻名的杀手组织“一刀楼”买他的性命,一刀楼已经接下这桩生意,极可能会在这一两天内动手刺杀他,请他尽快转移到安全地点。   他小心观察果然发现客栈附近有不明人士出没,而且看那架势似乎已经准备动手,他身边得力人手有限,只得暂时撤退,先去与列当会合再从长计议。没想到对方派出的人无论数量还是武功都远超他的想象,他与侍卫们且战且逃,最终失散。   他的武功放在江湖中也是高手一名,无奈对方围攻的人极多,他竭力突围,身上中了两支毒镖,凭着内力勉强压制毒性最终虽然甩脱了追杀之人,但也已经神志迷糊。   他藏身路边草丛里,第一次尝到了频死的绝望滋味,朦胧中听到有车马路过的声音,他知道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决定赌一赌,咬牙挪动身体弄出声响来求救。   听那个男子所说,似乎对治愈他身上的毒伤甚有把握,救他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第022章 细皮嫩肉的穷鬼   杨珩身上药性未过,眼睛睁不开,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努力分析着他们话里的信息,试图了解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之前还有一个男子说什么“王霸之相”?他说的是谁?莫非……是他杨珩?   “有你方海在,只要没死就能救回来啦!你可是辛夷神医的得意弟子!”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子再度开腔。   杨珩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松,辛夷神医的大名他也听过,不但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祁国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他有起死人肉白骨的高超医术,宫中资格最老的韩太医说起他的医术来也自称远远不如,没想到自己竟能碰上他的弟子,看来这伤是不用太担心了。   他神智只是清醒了一下子,就听到了几个令他精神振奋的好消息,心下安定,那两个男子接下来的说什么也在没有精力去听了,迷迷糊糊又再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杨珩觉得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气,努力撑开眼睛一看,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房间各色家具一应俱全,却没有什么杂物更无装饰。粉白的墙壁、半新不旧的整齐家具,看上去有一种简简单单的清爽素洁。   窗外已经是天色大亮,他静静躺了一阵试试动用内力在身周转了一圈,虽然有些气虚力弱,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只是手脚麻木无法动弹。   他才受过毒伤,能够这样已经很是难得,正暗暗庆幸之际,忽然听见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大约十四五岁作仆人打扮的少年。   “你果然醒了,可要喝点水?”清秀少年走上前来道。   杨珩喉咙干得可以喷火,点了点头,少年走上来蹲下身子抓住床下一个手柄轻摇了几下,杨珩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就觉得床在动,上半身随着床板正一点一点被抬起来,不过一阵他就从躺着变成半坐着。   少年转过身去倒了杯清水送到他嘴边,杨珩顾不上诧异床铺下的机关,张口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下去。   他感觉喉咙好了一些,于是开口问了个经典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一边又再倒了杯水给他,一边答道:“这里是白家庄,我家小姐把你救回来的,我叫甘蓝,是负责照看你们的。你稍等,我请方先生来给你看看。”   说完也不等杨珩反应就出去了。杨珩心中一动,白家庄?小姐?莫非自己竟这么凑巧地被那个嚣张的小丫头所救?!   方海很快就到了,替杨珩望闻问切一番后道:“已无大碍,休息两天待药性过后,就可以了,你身上其他伤伤口都不深,会有人每天替你换药。你需要什么也可以跟甘蓝说,不过……如果不是非常需要,还是不要说了。”   杨珩听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不是非常需要就不要说?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方海这么说的原因——这里所有一切待遇,都是要收钱的!而且很贵!   两天后,杨珩可以下床行动,甘蓝送来一个信封让他慢慢看,有问题可以找他问,然后就离开去干活了。杨珩好奇地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厚厚的一叠纸上写满一条一条的全是“收费项目”,从把他运到白家庄的车费,到他方海出诊的费用,药费,他住在白家庄的住宿费,甘蓝照顾他的“服务费”还有所穿衣物的价钱等等,大大小小巨细靡遗足有数十条之多,最后总结,共计五百二十八两银子。其中主要是方海的出诊费用,三次合共四百五十两!   最下方还盖有白家庄的印鉴。   杨珩恍然大悟,为什么方海自从他清醒后那天来看了他一次就再也不来,为什么他会说那么奇怪的话,他一直觉得这神医弟子不太负责任,原来人家是好心为他省钱。   杨珩这辈子还没见过救人之后这么公然要钱的,一时哭笑不得,他出身皇家,虽然不是最受宠出众的,但假假也是个正牌皇子,几百两银子还不放在心上,不过问题是,他这次微服潜到北关城,身上并没有带太多银两。   而且现在也不宜暴露身份……杨珩扬眉轻笑,看来他要在这白家庄里白吃白喝当一回恶客了。   白家庄占地极广,百里山一带都属于白家庄所有,其中靠山门附近顺着平缓的山势建了两个大院,一个叫成群院,是给新买回来准备进行训练的奴仆居住的,一个叫待兴院,主要是给一些伤病之人暂住,他们大多是白茯苓顺手救回来的,杨珩所住的正是待兴院。   从这两个大院的名字,可以充分看出起名者白茯苓的恶趣味,前者成群院,取的是牛马成群之意,后者待兴院,则寓意百废待兴,简单的说,前面住的将是她白茯苓的牛马,后面住的是待治疗康复的伤员病患等“百废”之人。   两个地方都有专门的管事,此刻百废院的管事白芨正向白茯苓说明杨珩的情况,简单总结为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他说他叫蓬帖,因为被奸人所害,师门已经毁于一旦,同门亲友死的死、失散的失散,只剩他一人被仇家追杀至此,身上仅有几十两碎银,别无长物。”白芨将杨珩自述的一番话简单转告。他与白商陆、白平子差不多的年纪,圆圆胖胖生得一脸和气,十足的一个好好先生,不过如果谁把他当成什么老好人,那就注定要吃亏!   能被白茯苓派去管待兴院的,最重要的不是爱心,而是锱铢必较的算账本领,杨珩收到的那叠厚厚的账单正是出自他的手笔。白茯苓从来救人要钱两不误,人要救,但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收。   白茯苓听了白芨的话皱眉道:“看他皮细肉嫩的还以为是个有钱人……真讨厌!下午把他带来,我看看他能干什么,让他把钱还干净再走。方海就是个人品有严重问题的,好不容易替他找个病人,又是个金玉其外的穷鬼!医药费先从庄里账上垫付吧。”   白芨听见“皮细肉嫩”这种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不伦不类的形容词从一个不满十五岁的美少女口中吐出来,脸皮忍不住抖了两下,他抵抗力弱,这么多年还不能完全习惯了小姐的“语言风格”,不过他没胆子指正小姐的不当言行,只能很老实地点点头退了下去。   杨珩完全没想到,他与白茯苓第一次正式相见会是在这种他全然居于劣势的情况之下……眼前的顽劣少女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兼债主!   可是纵使如此,杨珩依然很有心情看美人。   不得不说,从近处看,这个女子更是美得惊人,虽然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仍带着几分稚气与青涩,却已经有了倾国倾城的动人韵致。   她就坐在冷泉边的一座精致竹亭中,身外套了一件粉白绣五彩蝶半臂,月白窄袖上襦,青花蓝丝绢长裙,半臂上的五彩蝴蝶绣得极是精细生动,一只只姿态不同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衣服上腾空飞起。乌黑的发丝被松松挽起,露出她纤细优美如天鹅般的颈项,发上只插了支嵌了枚拇指大蓝宝石的银簪,素净非常,别有一种清爽自在的美态。   最最动人的是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之间,她身后的山光水色仿佛都溶入了这一双眼中,极多变又极纯净。   杨珩近乎放肆地打量着面前的美人,类似这种带着欣赏的眼光白茯苓见得多了,人尤其是男人,喜欢看美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反正她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了。   啧啧!这家伙是不是王霸之相且不说,长得真是少见的好!那日他中了毒受了伤,一身狼狈脸色惨白神情扭曲还看不太明白,今天梳洗干净,神清气爽地站在她面前,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男人的容貌斯文尔雅,白茯苓却从他狭长剔透的一双凤目中看到一股深沉诡谲的凌厉之气,让她想起沉寂蛰伏的雄狮,只要他觉得时机成熟,下一刻就会现出凶猛彪悍的利爪,给予所有敢于轻忽他的人致命的一击。   杨珩看向白茯苓的眼光尚算平和有礼,可白茯苓总觉得其中充满侵略之意,心跳不由自主快了两三拍,这比一般男人带色的打量眼神更让她不安。   白茯苓脑子里几乎马上响起了警报,这个男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王霸之相,都不会是个简单人物,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招惹。   这样的气势,不会是一个普通江湖人会有的!   俩人互不相让地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白茯苓打破诡异的静默,先开口道:“你看够了没有?”   “失礼了!”杨珩想到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笑了笑地主动退让一步。   白茯苓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拿起身边白芨留下的账单,瞄了一眼道:“你还欠我五百二十八两。”   杨珩的礼貌笑容中多了几分无赖:“古语有云,施恩不望报……”   “我没打算让你结草衔环,为牛为马报答我,不过也不能因为救你而吃亏赔本。”白茯苓振振有词道。   一只刁钻泼辣半点亏不肯吃的小野猫!杨珩心中暗笑。   第023章 内有猛兽   想起账单上林林种种的收费项目,除了医药费外,其他费用确实不算离谱,而就算是医药费,公平地说也是物有所值,神医辛夷那是万金难求一诊的,他的“得意弟子”出诊三次只收四百五十两,说起来算是很实惠了。   再说方海用的药也真的十分有效,不过两天他中的毒已经好得差不多,身上其他较轻的刀剑伤也明显好转,至少他已经可以站起身走动了,就是宫中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好药。   杨珩倒不是真计较这几百两银子,不过忍不住想逗一下面前的美丽少女罢了。不管之前对她的观感如何恶劣,现在如玉美人活色生香地坐在他面前,要去排斥讨厌她真的是很难的事情。   “白芨说你现在手头不便,你可以选择替我工作还债也可以留下欠条待日后再还。”白茯苓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客气,对于她认为不能惹的人,她不会轻易开罪。   这也是她喜欢北关城的原因,因为这里她不能惹的人极少,少得可以基本忽略,她爱得罪谁都行。   “不知在下能做些什么替姑娘效劳?”杨珩也有些好奇,白茯苓会让他做什么工作抵债,他并非全然不知民间疾苦之人,也清楚知道普通人要赚五百多两银子,恐怕不易。   既然无意中到了白家庄,断然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陆英与白家关系密切,留在这里一来可以避过不明势力的追杀,二来也可以继续自己的公务,何乐而不为?   不过一想到传闻中陆英与面前少女的亲近关系,杨珩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两人不是亲兄妹,陆英更是闻名全国的英雄才俊……   白茯苓没想到他的意思竟然是想留下做工抵债,看他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哪里像能甘居人下出卖劳力的人啊?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她眯眼道:“那要看你会做什么。”其实五百多两银子在她而言也不是多大的数目,只是她不习惯吃亏,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她向白芍打个眼色道:“既然阁下决定暂时留下,白芍,你去找白平子替他安排吧。”白芍心领神会,知道小姐的意思,是要让白平子小心这个人,躬身行了一礼就领命而去。   白茯苓不想与杨珩多说,示意陪同杨珩来的甘蓝把人带走。   这般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杨珩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了,事实上,除了宫里那位父皇,就算是正得势大皇兄与二皇兄也不会公然如此待他,而现在这么不把他当回事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之女……杨珩心中好笑,他要隐瞒身份留在白家庄,这样的情形以后必然会经常碰到,极有可能就是庄里一个普通管事也会对他呼呼喝喝,就当是一种全新体验吧。   现在只希望能尽快联络上列当,搞清楚外面的情况再做计议。这次遇险是他太大意了,对方能够一次请动那么多高手要杀他的,恐怕所谋非小,现在他离京千里,很多情况无法马上掌握,如同聋子瞎子一般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其实要对他下手的人无非就大皇兄或者二皇兄,这些年来他一直十分低调,除了极个别他有意亲近交好的人之外,大部分人对于祁国六皇子的印象仅止于样貌俊雅,风度翩翩,是个极受京中贵女欢迎的风流人物,直白点说就是血统高贵的绣花枕头一只。   他自问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令对方耗费心力冒着弑害皇亲的重罪,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被人这般惦记,唯一的理由就是跟他这次的差事有关,而且必然是他此时身亡,会为对方带来相当大的利益。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陆英,朝廷派钦差来查他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如果钦差在他的地盘上身亡,不管谁干的,对他绝对是大麻烦一桩,除非他真打算造反,否则没必要如此冒险。要真打算冒险,他也没必要请一刀楼出动那么多高手搞暗杀,北关城城门一关,明刀明枪大肆搜捕,他多半难逃一劫。   而且就他这些天在北关城的观察,陆英实在不像是有反意的乱臣贼子。北关城压根不太像个军事重镇,反而像京城附近的繁华城镇,各路客商云集于此,祁国人与蛮族人全然不见半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反而热热闹闹地做着生意。   陆英连同他的镇北军都十分低调,也没有什么正面的、负面的特别传闻,北关城中,反而是白家的声名更为显赫,不管哪里都能听到人们津津乐道白家的各种传闻,其中说得最多的除了白家的财势,就是那位绝色倾城的大小姐白茯苓,她美丽出尘的容貌与嚣张奢侈的行事风格同样名声在外。   而陆英则如同一个普通的勤勉将领一般,默默操练军队,一年大半时间在巡边,扫荡附近的流民盗匪与蛮族强盗,既没有向周边扩充地盘,也没有在军中搞个人崇拜,将国家军队变得如同私兵一般,更没有看出丝毫要把北关城变作国中之国的打算。   杨珩觉得他的行为十分怪异,这完全不像一个有心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武将所为,陆英的行径,倒像是打算一生都耗在这北关城终老一般。   陆英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有这样的功勋威望,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为什么却忽然止住脚步不肯继续前行呢?   撇去陆英的怪异不说,有可能从他的死中获益的就只有他的两个好皇兄了。   他有个万一,首先受到冲击的必然是陆英,就算陆英从前与两位皇兄并无瓜葛,这次都必须要选择其中一方投靠,以保住性命官位。   大皇兄是皇贵妃所出,皇贵妃毛氏乃是开国元勋有一代战神之称的征西大元帅毛木通的嫡孙女,虽然经过几代皇帝的有意分封提调,毛家至今能够调动的兵力已经十分有限,但是毛木通父子在军中声望太高,隐然是朝中武将的领袖。   二皇兄则是皇后夏氏所出,能够压到毛氏成为皇后的,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夏家出过两个内阁大学士,三个尚书,两个状元,进士十二名,举人更是多不胜数,是祁国开国以来最负盛名的世家大族,从先帝到当今皇上,夏家都是文臣的宗主。   随着这些年来边关各处频频告急,国家正是用兵之时,武将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夏家为了保住朝中势力,开始拉拢一些与毛家关系不深的将领。   陆英恰好与毛家、夏家都没有什么渊源,几年之间他便声名鹊起,毛家夏家都有意拉拢他,偏偏他却对两方都是若即若离。   这次他杨珩这么一个皇子死在陆英的地盘上,不管夏家或毛家都可能利用此事获得某方面的利益,想起来真是令人郁闷啊,他堂堂一国皇子,在那些人心目中,地位恐怕尚不如一个新贵武将。不过杨珩对此并不气馁,反而有些庆幸,他们越是不把他放在眼内,对他便越是有利。   当务之急,他要摸清楚两位皇兄的打算,才好因势利导,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杨珩一边想着一边随甘蓝走回待兴院。   他回到房中不过一炷香时间,白平子就来了,以十分诡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后,摇摇头开始客气地问起他的特长。   白平子一开口,杨珩就认出,这正是他昏迷时,说他有“王霸之相”的那个男子。杨珩心中一动,强忍住追问的冲动,把之前编好的身世又再说了一遍。   他身边有个亲信小太监是端州人,他从进入北关城起,就一直模仿那个小太监说话中所带的乡音,以掩饰自己的身份,在白家庄醒来后依然如此。   这套说辞他反复推敲过好多次,蓬帖乃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不过真正的蓬帖其实是他身边的一个暗卫,年纪与他相近,见过他真人的也不多。就算有人有心根据他的话去查他的身份,一时半刻也查不出什么不妥。   白平子听他说完,挑了挑眉毛道:“你确定你只是个普通江湖人?”   “不知白总管此话何意?”杨珩适当表露出几分意外与不解。   白平子轻哼一声道:“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你绝不是普通人。你要实在不肯说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做对白家对小姐不利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你的私事。”   杨珩平静道:“白总管放心,在下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他确实不打算做什么对白家不利的事,考虑顺手把他们的大小姐娶回京中应该不算是坏事吧……   “如此最好!你先在此休息几日,待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我会安排你做事。百里山这一带你都可以随意走动,不过山上的猛兽都不是吃素的,后山没事就别去了。南面荷苓湖与你之前去过的冷泉一带是女眷所住,里面不但有猛兽还有机关,你切莫乱闯。”白平子交代完也起身离开了。   女眷居住的地方还养了猛兽?这白家庄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024章 惹祸的恶趣味   三日后,杨珩接到了第一桩差事,到成群院去教奴仆读书识字。   良贱有别,就是一个普通良民也耻于与奴仆为伍,更不要说教他们识字,杨珩以为这是白平子有心折辱,眼中怒色一闪而过,问前来通知的甘蓝道:“这是白总管给的差事?”   甘蓝点头道:“是,阁下现在身上伤势未愈,这样轻省的工作比较合适,白家庄每月有酬劳三两银子,扣掉食宿费用,尚余二两银抵付之前的医药费。”一番话说得公事公办又轻描淡写,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杨珩的抵触情绪。   杨珩面对这个八风吹不动的少年,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他不是担心工作累更不是担心工钱多少好不好?!   眯了眯眼,杨珩努力心平气和道:“我想见一见白大小姐,请代为通传。”   甘蓝点了点头,放下手上的小包袱道:“我去问问小姐可有空闲,这是上课要用到的教材,请先准备一下。”同样继续忽略杨珩眼中的怒意,甘蓝好像根本没看出来他不想接这个活计一样,放下东西施施然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杨珩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半个多时辰后,他如愿见到了白茯苓,后者刚刚到成群院转了一圈,检查了一番她家“牛马”的学习进度,听甘蓝说杨珩对分派给他的工作十分不满,于是拨冗见了杨珩一面。   见面地点就在成群院院子一侧的大树下,浓密的树荫把炽热的夏日艳阳全数抵挡在外,树荫下硬是比别的地方清凉了不少。   来之前杨珩已经想过了,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介平民,还欠着白茯苓的恩情与钱债,事实上没有立场去反对她的安排,不过也不等于他就要“坐以待毙”。   在边疆情挑美人是风流韵事,教化奴仆贱民可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日后如果传出去就成为笑柄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一个不好还会被政敌当成攻击为难他的由头。   “你是不是不想去教我家的佣人读书识字?”白茯苓今天心情极好,所以没有为难地一口道破了杨珩的心思。刚才杨梅告诉她很快又有一批奴仆可以赎身离去,成群院这些刚刚学成的新面孔将会补充到他们原来的岗位上,这样她手上作废的卖身契又会多几十张。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粉黄上襦,荷叶色的长裙,长发高高挽起,飘落几缕秀发与长长的翠绿色发带,清新娇嫩得如同泉水里新冒出来的白荷,杨珩看了心中暗赞,怒气也不由自主消散了不少。   “他们没有人会一世为奴,日后都会赎身成为良民,你不必担心他们的身份会影响你的前程名声,我买的官奴婢都是识字的,无需人教导。”白茯苓不等他回答便笑盈盈道,以往她碰到不少人是即使她出高价,仍不肯受聘教导奴仆识字的,所以很明白这些人心中的顾虑。   所谓官奴婢乃是指祁国官府户籍记录为奴籍之人,这些人很多是罪犯以及他们的家人子女,一旦成为官奴婢,除非遇上特赦,否则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是低人一等的奴隶。   民间也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被卖为奴,这些只要遇上好主人,愿意让他们赎身,那还是可以重新成为平民的,这部分人也称为私奴。私奴的卖身契分为红契与白契,红契是加盖了官府印鉴的,有官方认可,白契则只有买卖双方的签字画押,可能连见证人都不一定有。白契同样有法律效力,不过如果有持同一奴仆卖身的红契与白契的不同买主发生冲突,就会以红契为准。   不管官奴婢还是私奴,国家都有明令限制每户人家所能拥有的奴户数量,也不能随意私自交易买卖,只是落到实处无人执行,高官富户都肆无忌惮地畜养奴隶。   这个蓬帖自称是江湖中人,本不该太计较这个,他这么在意,更证明了白茯苓对他身份的猜测。不过出于她的恶趣味,她乐得假作不知,正好折腾一下这个看似温文实则傲慢的家伙。   这么一想,白茯苓更决定非把杨珩弄去教奴仆不可,他越是不愿意就越要逼他干,这样才好玩!   她搬到北关城这些年,日子过得太顺遂,尤其陆英这座大靠山到后,她更是肆无忌惮,所以有些事明知不该做,明知道是玩火,仍是忍不住去做。如果她知道日后随之而来的种种麻烦,恐怕今日一早就会躲得远远,绝对不会贪玩得罪杨珩了。   不过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   杨珩听了她的话,心念电转,问道:“既然他们早晚要赎身,又何必大费周章教他们读书识字?”   “他们如果不识字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领,现在这样的世道,转眼又会为了生计再卖身为奴,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家的好意?从我白家赎身出去的人不但要识字,而且个个都要有一技之长,赚钱自立不成问题才行。”白茯苓说到自己最得意的事情,眉眼间更是神采照人。   “这么说来白家倒是行善积德,功德无量了。”杨珩不以为然,他又不是三岁孩童,还念叨“人之初,性本善”,他可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出钱出力不怕麻烦地大做善事。而且也没见过哪户积善之家会养了一大群身手不弱的家丁恶奴招摇过市又勾结地方官吏,声称代表王法的。   白茯苓似是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扬着小脸道:“那是那是,我们白家从来做好事不求回报的。”   说着也不顾杨珩那诡异的神色,步步紧逼:“那教人读书识字的活,你做还是不做?就像你说的,这可是难得的行善积德好机会!你是江湖中人不是应该比较不拘小节吗?更别说你还欠着我五百二十八两,加上这几天的食宿……”   杨珩知道自己身处劣势,再说下去结果只会更糟糕,而且白茯苓话中有意无意提到他现在的身份……虽然他可以用身体尚未恢复为由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接触一下白家的下人也许会探听到更多关于白家以及陆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列当那天离开是打算亲自到白家庄探听虚实的,他要与列当联系上,也必须要多接触旁人才行,于是也就苦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白茯苓大获全胜,看着杨珩远去的背影,拉过身边的白果奸笑道:“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白果翻翻白眼,无奈配合地问道:“什么秘密?”   “未来的日子里,成群院的学子们有福了!”   “有什么福?”   白茯苓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他们将会成为祁国六殿下的门生高足!”   “什么?!”白果的声音骤然拉高八度,把院子里树木上的小鸟吓得振翅乱飞。   “别激动别激动,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全祁国的人都知道吗?”白茯苓同情地拍拍白果,笑得甜蜜可人。   白果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你说那个蓬帖是六殿下?”一边说一边扫了眼周围,这里是成群院,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她心中焦急,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不等白茯苓答话一手拉了她就往冷泉别院那边去。   白茯苓随她拉着走,还有心情说风凉话:“白果,你干脆背我回去吧,又热又晒,我走得又慢,好累哦……”   白果回头瞪了她一眼,无奈弯下身子,背起这只白氏懒猪,施展轻功往冷泉而去。   白茯苓身边这些挂了白家姓氏的丫鬟,个个身手不弱,虽然负重急行依然稳捷非常,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回到了冷泉边。   白茯苓轻轻松松跳落地上,往泉边树荫下凉冰冰的云石躺椅上一靠,舒服得几乎想就地打个滚,还是自家小窝好啊!   白果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走上前去瞪着她道:“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前天阿爹收到准信,朝廷派到北关城犒赏镇北军的是六皇子,虽然没有他的具体形貌描述,不过从年纪举止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蓬帖。”白茯苓不以为意道。   白果还想追问,那边马兰已经捧着水果茶点走了过来,她不得不暂时闭嘴。   一杯冰镇的新鲜葡萄汁,还有一大钵切成小块拌了酸奶的各色水果,白茯苓眉花眼笑地吃得开怀,白果看着眼馋,马兰却只递了杯温茶给她道:“白果姐姐,你刚刚跑了一路,吃冰的容易吃坏肚子,还是喝口茶顺顺气再说吧。”   “我家马兰真会照顾人,白果啊,你就安心喝你的茶吧。”白茯苓故意吃得啧啧有声刺激人。   白果投给她一个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大白眼,三两下把打岔的马兰打发了,然后继续追问道:“长得平头正脸一身贵气又面生的年轻人,北关城并不多见,可也不是绝对没有,你又知道他就是六殿下了,他那一口端州口音,不像是京城来的人,而且钦差大臣就算要微服私访,身边总要带上好些护卫吧,怎么会落单了在野外差点丢了小命?”   第025章 教师上岗   “这你要问他了,我也只是一种感觉,这家伙绝对不是江湖中人。真的江湖中人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至少该像白阿大他们,不是一脸横肉就是骨子里透出一股蛮狠劲,决不会像他这么一副白脸书生的斯文好模样。他的举止气度,分明是久居高位的人上人,而且白平子不是说他有王霸之相么?”白茯苓因为自身的奇特经历,所以觉得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白果提出的疑点都不算什么。   白果听她全属猜测,不由得泄气道:“你怎么忽然这么相信二管事了?”   “我一直很信任他啊。”白茯苓一边吃果果一边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来。   “你这个样子留着骗别人吧。”白果哼一声盘膝坐在了躺椅旁,慢慢喝了两口温茶,终于忍不住道:“你明明怀疑他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这样强人所难?惹得这些贵人们记仇怨恨,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你这个性子,哎……”   “他要微服私访,隐瞒身份,我不过配合他罢了,不知者不罪嘛……”白茯苓嘴硬道,坚决不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恶趣味发作。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杨珩不会真的跟她计较这些“小事”,有王霸之相的人一般不会太过拘于小节,毕竟自己救过他一命呢。   古代社会比现代社会更注重道德名声,恩将仇报这种事,越是名人越不敢做,白家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是她的义兄陆英却是朝廷重臣,镇守一方的大将,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点点小怨气就拿自己的名声去冒险,尤其六殿下杨珩,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拉拢陆英都还来不及呢。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干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低声吩咐白果道:“我跟你说的事,你对谁都不要说,包括二管事!”白平子那人虽然有能力,但是大咧咧地惯了,她的猜测还是先不要跟他说的好,不然他鼻子还不翘到天上去,他可是第一个鉴定出六殿下身份的人啊。   白果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白茯苓的决定,只有点头答应保守秘密,哎……事到如今也只有拿不知者不罪这块大招牌来顶住了,所以知也要坚定不移地装不知。   杨珩回到房间后随手翻了翻甘蓝送来的教材,上面的并非日常所见的启蒙类《三字经》《千字文》之类,而是十分实用的纯粹学字书,一开头是一至十等数字的写法,然后是一些简单的器物、称谓等词语,嵌在常用到的文书词句,由浅入深,十分实用。一本书学下来,要考童生什么的基本没机会,但是一般书信文书,却已经能完全看懂。   最最奇怪的是杨珩拿到的这本书册,不是手抄而成,竟是印出来的!   这本书少说有近百页,而且从不见市面上流传过,多半是白家请人自编自印的教材,这白家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天,杨珩带着满肚子疑问按时出现在成群院的丁字号大厅中,厅上已经有十个奴仆打扮,年龄从几岁到三四十岁的男童男人在等着,人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案,上面放了与他手上一般无二的一本“教材”。   甘蓝走上前去介绍几句,这十个人齐齐向杨珩躬身问好,口称先生,杨珩心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觉,默默受了他们的礼,开始教他们识字,甘蓝曾经说过这些奴仆已经学到倒数第三篇,因为一直教他们的先生家中有事未能到来,所以请杨珩代课一个月,每天只要一个下午就好。   杨珩压下心中的不快与郁闷,开始上课。昨夜他就翻过整本教材,到倒数第三篇的话,面前这些奴仆少说也该识得过千个常用字了,他随意提问考察这些“学生”的程度,又翻看了他们的功课,虽然字多数写得歪歪扭扭,但是写错的极少,显然先前的“先生”教得十分认真,杨珩心中的不快慢慢变成了惊诧。   开始他并不相信白茯苓说的话,以为她只是自吹自擂罢了,以为有机会识字的都是白家重点培养的奴仆,日后可能要做管事一类,但眼看着几乎每天“上课”见到的都是新面孔,而且课程进度各不相同,杨珩心里的怪异感觉越发强烈……就是皇宫里头都不见得会有人教普通太监宫女读书识字,能够识字是极少数,而京中就算是夏家这样的书香世家,识字的奴仆也仅限于伺候在主人身边的那一小撮。白家这些来学字的奴仆干什么的都有,很多不过是管管花草洒扫一类的普通奴仆。   再想想甘蓝之类在待兴院照顾病人的仆人,个个进退有度,而且显然也是识字的,白家虽然算不上谈笑有鸿儒,但绝对是往来无白丁了。   杨珩对白家越发好奇起来,不过现在也只能接触到白家的奴仆,这些人对他倒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不过他们多数在白家庄待的时间不过半年,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要想再进一步杨珩就只有等身上伤势彻底痊愈后,试试到成群、待兴两院外查探了。   正当杨珩盘算着之后的计划,苦无帮手之时,列当找上了他。   看到被甘蓝带进房中的列当,杨珩喜出望外,甘蓝前脚一走,列当就抢先开口道:“蓬帖,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杨珩一听他的称呼,知道他是担心隔墙有耳,俩人的对话会被人窃听,于是配合道:“是啊,我在北关城外被仇家追杀,险些丧命,幸好遇上白小姐一行,被救到此地,你怎么也这么巧在这里呢。”   列当嘿嘿笑了一声道:“老头子流落至此寻亲不遇盘缠用尽,听闻白家要请人教导奴仆识字,就前来赚几个钱糊口罢了。”   两个人真假掺半地交待了各自别后的经历,然后杨珩编借口嫌屋里气闷,与列当出去走走。俩人走到空旷处,匆匆交换了一些消息,这才各自分开。   白家庄的防卫内紧外松,百里山上除了白家主人女眷居住活动的宅第戒备森严外,其他地方都不甚管束人员往来,杨珩大模大样地四处走动,几天下来几乎把百里山前山走了个遍,他不得不说这地方简直跟仙境一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边陲蛮荒之地竟会有这样美丽的所在。   他对白家也越来越好奇,这样的手笔与花销简直难以想象,白家的钱从何来?一个小小牙行竟然有这样丰厚的收益,不但供养得起偌大的山庄外加奴仆成群,还能连镇北军的开销军饷都一并包揽?!这个白家的财力与生意,显然还不止表面所见的这些。   如果能将白家招揽到自己手下……最重要的是那只牙尖嘴利的娇气小野猫也将属于他,杨珩忽然觉得,这次的北关城之行,实在是来得太对了!   这些天,他与列当已经暗中与他的人取得联系,现在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公开身份,杨珩很有兴趣知道,当那只小野猫与那个说自己有王霸之相的白家二管事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白平子对他一直颇为客气,他虽然很好奇白平子说过的“王霸之相”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况却不便直言询问。   但凡有野心的男人,尤其是他这种不但有野心,也有成就野心的条件的男人,对于这种事情都会十分热衷。   杨珩想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日他正在山路上缓步而行,远远就见百里山偏北方向一阵尘土飞扬,十几骑健马一路驰骋至山门前才勒马缓行,这十几骑虽然一路疾奔,但是队形整齐,纹丝不乱,杨珩远远看了,心中只觉得他们人数虽少,但是那股气势不输于百千骑兵列阵在前。   马上骑士个个身穿镇北军的青灰色军服,为首一人穿的乃是将军的服饰,隔得甚远,看不清楚他们的面目,杨珩已经猜到,为首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巡边归来的镇北大将军陆英了,而跟在他身后的,应该是他的亲兵卫队,赫赫有名的“镇北十八骑”了。   昨日收到探子密报,称陆英将军尚未回城,今日就见他风尘仆仆出现在百里山,莫非回城后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先到白家来?他与白家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了?   陆英是白家庄的常客,也不必庄里的仆人带路,他随手向身后的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休息,自己一个人骑马上山去了白家大宅。   这些亲兵早把白家庄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一般,一路跟庄子里的人打招呼说笑,一路自行去特地为他们建造的客院梳洗休整。白家庄这里的条件可比军营好得多,所以他们听说将军不在北关城中停留要先到白家庄来,全然没有半分怨言,反而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列当不知何时出现在杨珩身边,远远看着这一幕道:“陆英既然已经出现,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向他表明身份?”   杨珩微微一笑:“宜早不宜迟。”   第026章 暧昧的“兄妹”   陆英先去见过白丑夫妇,听说白茯苓出了门要下午方才回来,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只得先去客院梳洗用饭,休息一番。客院的仆人十分清楚他的习惯,得到他到来的消息就已经先行备好一切,陆英沐浴过后,躺在客院的床铺上很快便沉入梦乡,睡得竟比在城中将军府那个“家”要安稳得多。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时,亲兵南藤送来一封信,称有人刚才送来的。陆英心中奇怪,拆开一看,只有小小一张纸笺,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代天巡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四个字一般刻于钦差印信之上!陆英眉头一动,招来南藤问道:“送信的人在哪里?”   南藤道:“已经走了,属下认得那是待兴院那边的人,叫甘蓝。”   陆英想了想,起身带了南藤与另一个亲兵直往待兴院而去。   ……   白茯苓回到白家庄见过父母就去客院见陆英,却听亲兵说陆英竟去了待兴院,心里郁闷不已,早知如此她刚刚直接从山门那边过去就好了,省得来来回回白走一趟。   她打发了其他护卫与丫鬟,逼着白果当脚力把她背到待兴院,按照仆人所说直接走到花园中,果然见陆英的两个亲兵守在路口,南藤一见她,咧嘴一笑上前行个礼,道:“将军在院子里跟人谈事情。”   “什么人啊?”   “不知道,似乎是挺有身份的。我进去给你说一声。”南藤主动转身跑了进去。他深知白家小姐在将军心目中的重要性,就算现在将军见得是天王老子,也要马上前去通报。将军所说的“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个任何人从不包括白小姐。   白茯苓扬扬一双新月眉,马上就想到了那个“蓬帖”。   自从那日逼着他去当了自家奴仆的西席之后,白茯苓再也没有跟杨珩打过交道,听白平子说,他虽然在百里山上到处走动,但也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至于其他形迹可疑之处,只要不是有心对白家庄不利,他们也不去理会。   正与杨珩、列当说话的陆英一听说白茯苓来了,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杨珩道:“白小姐乃是主人,不妨请她过来。”   陆英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殿下恕罪,男女有别,多有不便。”竟似是把白茯苓当做自家女眷的口气。   “陆将军多虑了,白小姐数日前才救了本宫,与本宫见面非止一次,却迫于形势向她隐瞒身份,正该当面致歉。”杨珩微微一笑转身就往来路走去,他倒想亲眼看看陆英与白茯苓的关系究竟亲密到什么程度。   白茯苓站在小路旁等陆英,没想到却等来了杨珩,她愣了一下假装迷糊道:“大哥见的是你?你认识我大哥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英赶上前来,拉住白茯苓的手臂退开几步,低声道:“苓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六殿下,皇上派到北关城来犒赏巡查的钦差大臣。”   果然真的是一只“王八”?白平子真的没看错?他可以去当神算了!本来还有点将信将疑的白茯苓这次彻底服了白平子的本事,然后马上想到另一只同天被救的绿眼睛“王八”,那个十九也是什么蛮族王子之类的吧……   杨珩与列当见白茯苓听了陆英的话也不行礼,只是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禁有些不快,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竟然还敢这么忽视他,实在太过无礼!真以为北关城都是她白家的了?!   陆英见状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快向殿下行礼。”   “哦。见过六殿下!”白茯苓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幸好这里除了正式场合,都不流行跪礼,否则她不郁闷死了!   杨珩就是想看她这副不甘不愿的模样,硬是等她行完礼了,才笑道:“白小姐免礼。”   装腔作势!哼!白茯苓心中不爽,更讨厌他隐隐带着得意笑看自己的神情,扁扁嘴巴一闪身躲到陆英身后,没有注意到杨珩眼中因为她这个明显抗拒他而依赖陆英的动作一闪而过的寒光。   白茯苓确定杨珩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了,才道:“殿下与大哥有正事要谈,我先告退了。”说着头也不回就带着白果离去,只留下一个窈窕的嫩黄色背影。   早知道会撞上杨珩公开身份,她就留在客院等大哥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白果见白茯苓没有离开待兴院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看看另一只绿眼睛王八,那十九是什么蛮族王子之类,快快把他治好了拿去换个好价钱!省得麻烦!”白茯苓想到绿眼睛值多少钱就兴奋,稍稍冲淡了她刚才的郁闷,家里无端端多了一只王八已经很烦,两只的话麻烦翻倍,还是尽快出手的好。   陆英目送白茯苓离开,转身对杨珩道:“小妹年幼不懂事,失礼了!请六殿下恕罪。”   杨珩状似不经意道:“将军姓陆,这白家小姐怎地成了将军的妹子?真是有趣。”   陆英道:“白小姐是下官的义妹。”   “哦?听闻陆将军的夫人特地自京中前来探望将军,本宫也不打扰将军夫妻团聚了,之前所提之事,请将军好好考虑。”杨珩故意转过话题提起陆英的夫人,见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分明是还不知道他夫人突然到来的消息——那就是说,他果然是一回北关城,连将军府家门都没进就直接来了白家。   杨珩当然不是真的好心提醒人家回家夫妻团聚,他不过是故意刺一下陆英,让他别只惦记着美貌的小义妹。   陆英夫人崔氏一家乃是铁杆的大皇子派,她忽然从京中来到这种京城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当然不会只是思夫情切那么简单。   杨珩向陆英点了点头与列当一起转身离开,想起传说中陆英对妻子一家的冷漠态度,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不过一想到他与白茯苓的亲近,又不由得有些烦躁。   陆英年纪比白茯苓大了整整十岁,因为数年的军旅生涯,比同龄男子更多几分沉稳刚毅,生得剑眉虎目,全然一副说一不二的铁血好男儿模样,他从一个普通士卒仅花了十年不到的时间就连连高升成了统兵一方的将军,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固然有着非同寻常的运气,可北关城自从他出现之后,局势所产生的彻底性扭转,就向世人证明了他的实力远比运气要强大得多。   这样一个人,就是同为男子的杨珩见了,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何况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白茯苓与陆英,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杨珩皱着眉头回到待兴院的房间,大概过了一顿饭功夫,就听见有人敲门,来人正是白平子白二管事与甘蓝。白平子一见杨珩就两眼放光,躬身行了一礼道:“先前不知六殿下身份,多有得罪,请六殿下与这位先生随在下到荷苓湖别院休息。”   知道他的身份,马上就提升待遇了么?杨珩想到先前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小野猫,心中好笑,点了点头让甘蓝替他取了房中的几件杂物,带着列当随白平子而去。   不知下次见面,小野猫会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会不会也如京中那些闺秀千金一般百般讨好,对他投以羞怯又热情的眼神?希望她不会令他失望,太容易征服的女人就没有趣味了。   其实他把白茯苓想得太懂事了,人家压根没想到要怎么招待他,只当陆英会把他带走。真正想到钦差大臣接待问题的是白丑夫妇。   陆英与杨珩分别后,马上遣人急报白丑夫妇,钦差驾临非同小可,之前不知道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必须以最高规格竭诚供奉款待,否则就是对皇上的不敬,轻则充军发配,重则杀头抄家的大罪。   白丑夫妇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决定派白平子前去请人,他们则指挥奴仆清理出百里山上装潢最为豪华的一处宅院,准备给钦差大人作为临时行辕。   这座宅院,不幸就在白茯苓夏天最喜欢流连玩耍的荷苓湖畔。   白平子一边给杨珩主仆带路一边也暗暗庆幸自己目光如电、深具识人之明,没有真得罪这位“王霸”,否则白家庄恐怕麻烦大了。   荷苓湖一带杨珩之前从未踏足,看看湖中繁茂的荷花,再看看湖畔柳荫下的秋千、竹榻、茶炉、琴几等,杨珩不由得暗暗感叹,这白家人真的很懂享受生活。   白平子将杨珩主仆引向湖北边一座豪华宅院,白丑夫妇已经在院门前恭候,饶是杨珩自诩见多识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好定力,骤然见到这一双奇丑无比的夫妻还是被吓了一跳。   按说白茯苓那样的相貌,她的父母就算不是人中龙凤,至少也不该是这般模样!难怪他们这般低调又极少出门……杨珩惊魂稍定,带着满腹疑问免了他们的礼。   第027章 瑞兽迎门   白丑夫妇身后还站了男女仆从各十个,个个都生得一副伶俐清爽好容貌(尤其在白氏夫妇的衬托下更是出众),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一个眼光游移乱瞄乱看的。杨珩心中满意,当先走进宅内。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家夫妇虽然相貌奇丑但是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全没有半点普通百姓面对皇室时的卑微怯懦,使他对白家夫妇的来历背景又多了几分好奇。   白丑两夫妻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容易令人产生不良反应,所以很识趣地早早告退,杨珩故意指名留下白平子,就放他们离开了。   待所有人退下之后,杨珩定定看了白平子一眼,笑问道:“听闻白二管事精通相术,不知可否为本宫看上一看?”   白平子见他这般做派,知道他定是已经知道自己曾说他有“王霸之相”的事,干笑两声道:“精通说不上,雕虫小技,实在上不得台面。”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里只有殿下与你我三人,不管你说什么都绝不会有人将你的话外传,就是说错了,主上也绝不怪罪。”列当肃容道。   白平子知道到了这个份上,推托也无用,只得依照家传相书上所说的,对杨珩说了一遍。   杨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淡然道:“如此承先生吉言了,只是这种事关系过大,请先生谨言慎行才好。”   白平子连连点头,心道:早知道这么准,我才不会到处去说呢。   白茯苓还不知道自己的活动地盘已经被人占了,她正拉了方海在待兴院后面的“普通病房”看那日买回来的“绿眼睛”,一边追问他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够大好。   绿眼睛到这里的第二天就醒了,一直默不作声如同哑巴一般,问他什么也不吭声,骤然见到白茯苓这样的美人也像没看到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   方海仔细替他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白茯苓道:“小姐,他的恢复情况甚好,一双腿上的伤口再静养半个月就可以行走,调养半年后应该可以恢复到之前的强健程度。”   绿眼睛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海。   白茯苓见了笑道:“咦?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啊?你会说祁国话吗?”   绿眼睛慢慢点了点头,眼神不离方海,他身上伤势甚重,被白色的布带缠成了木乃伊形状,根本无法活动自如,否则可能已经激动得蹦起来了。   “我的腿,真的……会没事?”绿眼睛的祁国话不算流利,带着独特的翘舌口音,听起来沉厚如醇酒,像念咒一般,有点儿朦胧不清,却十分顺耳好听。   白茯苓笑眯眯道:“没事没事,方海说没事,有事也能变没事!你听话休养就好!”越看这绿眼睛越顺眼,那张刀削面带着点异国风情,英俊得如同上辈子看到的性感欧美男模特,野性而魅惑,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只会值大钱的王八啊!   白茯苓看着他如同看到万两黄金。她不缺钱,但是投资一两银子竟然就买到一个超级值钱的绝顶货色,跟彩票中头奖有什么区别?有谁不爱这样的好运气啊?!   绿眼睛绝望之中忽然发现希望,过了好一阵才平复激动的心情,只要他的腿没有废,总有一日他会重新夺回应该属于他的一切!将那些害死他父亲又来害他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两个救命恩人,之前他万念俱灰,根本不曾注意过身边往来的人是什么模样,此刻凝神一看,顿时惊艳不已。   “你真美,像雪山上的仙女。”绿眼睛说得十分真诚,眼神如火般热烈。   “不客气不客气!”白茯苓大方接受赞美,半点不觉得脸红。默默旁听的方海对于她的厚脸皮与绿眼睛的直白“轻佻”只有苦笑。   “我叫白茯苓,你叫什么名字?”   “刺果卫矛。”   为毛?白茯苓愣了一下,忍住没笑出声。刺果是关外蛮族中的一个姓氏,不过他们的部落离北关城相当远,她也只是曾听陆英提起过,北关城也极少见到刺果族人。   正努力回想着关于刺果氏的信息,房门处传来礼貌的轻敲声,白茯苓扭头一看,白芨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   白茯苓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白芨低声道:“白金闯到荷苓湖的别院去了,二管事请小姐快去把它带走。”   “它又不会随便咬人,怕什么?我等会儿再过去。”   “不行,六殿下现在住在那儿……”白平子刚才用信鸽传来急信,特地提到暂时不要公开钦差在白家庄的事,所以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白茯苓想到杨珩刚才那个德行,幸灾乐祸道:“没吓着他吧,嘻嘻。”   白芨苦着脸催促道:“小姐还是快去吧。”   白茯苓也知道杨珩这类皇族人员,不能随意得罪,尤其他现在还是钦差,所以幸灾乐祸过了,还是很老实地飞快赶了过去。   白果背着她在山路上狂奔,心里很是哀怨……她果然就是小姐的牛马啊!老是背着她满山跑,有她这么苦命的丫鬟么?!   白平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今天意外频生,一直处于四处收拾手尾的狼狈状态。   他与杨珩主仆探讨相术气氛正好,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啊呜”一声大吼,炸雷般的声音直震得人耳膜生痛,一股凛冽杀意直逼而来,白平子脸色一变,惊道:“糟糕!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杨珩与列当面面相觑,都有点难以置信,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虎啸声!   白平子苦着脸道:“殿下请小心,暂时不要走出这宅院……”说罢一闪身就往外跑去。   杨珩皱了皱眉头,与列当一道走出大厅,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刚才所见的仆人,他们神色虽然有点儿惊魂未定,但却没有那种生死交关的紧张模样,有几个甚至是面带兴奋地往院子外张望。   院子大门半开,院外一只大白虎用力甩着尾巴,眯着冰蓝色的眼睛瞪着院子,一副随时打算冲进来的不善模样。白平子拦在门前,挥手作驱赶状,一边大声道:“去去!小姐不在这里!”   白虎乃是传说中的瑞兽,杨珩曾在皇宫中的瑞兽园里见过一只,是西南彩州五年前进献的,父皇为此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彩州相关官员。不过那一只常年被关在一个小院中,神态呆滞迟钝,与面前这一只相比,无论是身形与威势都差得远了。   白虎也不知道听明白白平子的话没有,不甚满意地“呼”了一声,依然不肯离开。   院子里的仆人探头探脑地打量着那只白虎,脸上的神情变成了无奈。杨珩与列当看在眼里,心道:这里的人对这白虎显然并不陌生,也知道它不会随意伤人,所以才会这般淡定吧,听白平子的口气,莫非这白虎是来找那个白家丫头的?   白平子见白虎就是不肯走,双方对峙一阵,他无奈转头对杨珩道:“畜生无知,冒犯殿下了,殿下莫怪。待小姐来了把它带走就好。”   列当微笑着解围道:“瑞兽迎门,乃是大大的吉兆,白先生无需介怀。”他说这话的时候暗暗向杨珩送去一个别有用意的眼色。   杨珩心中一动,问道:“这白虎,是白小姐所养?”   “也不是,它本来就在这山上,甚有灵性,一般只在后山活动,也不随意出现伤人,它很喜欢亲近小姐。”白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事实上,他们早就发现,不但这白虎,稍有灵性的动物都喜欢亲近白茯苓。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很习惯出现在小姐身上的各种怪事,也没想过要仔细探究原因,就当真如小姐自吹自擂的——她是地藏王菩萨的使者,所以身带佛光,动物亲近她就会觉得祥和安乐吧。   白平子自认跟菩萨不熟,不敢轻易去招惹驱赶白虎,只盼小姐快些得信来把这只凶神带走。   白虎这副凶暴模样,其他人就算知道它不会轻易攻击人,也没几个敢大模大样走到它面前,院子外的人早就跑到远处躲避了,院子里的没人敢出门,白平子回身打发探头探脑的佣仆道:“暂时不能出去,你们就现在院子里把该干的事干了。”   仆人们齐声应是,各自散开去做事,白平子关门上闩,对杨珩主仆嘿嘿干笑两声道:“失礼失礼!”心中暗暗把门外的白虎骂了个臭头,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连只该死的畜生都跑来给他捅娄子!   荷苓湖别院前,白虎大模大样地趴在院门前一副打算赖死在这儿的姿态,白平子心中叫苦,面上尽量神态自然地请杨珩主仆回厅上休息。   杨珩忽然问道:“当日你说荷苓湖与冷泉一带养了猛兽,就是指这白虎?”   白平子叹口气道:“不是,白金……我指外面的白虎平常只在后山活动,荷苓湖与冷泉一带养的是几只大狗……刚才都迁移到冷泉那边去了。”   “都是白小姐所养?白小姐的爱好很是独特啊。”不过倒合她刁蛮泼辣的性子。杨珩想到很快又能见到白茯苓,心中竟有些期待,也不再为难白平子,自回到厅上休息。   第028章 驱虎防狼   白茯苓刚到荷苓湖边,白虎就察觉到了,那副凶狠不耐烦的模样一收,大猫一样就往白茯苓身上蹭去。   它四肢着地,头一抬高度就与白茯苓胸前平齐,这一蹭差点把她蹭倒在地上,幸好随后而来的丫鬟白果抢上前扶住了她。   白茯苓伸手一戳白虎眉心,教训猫狗一样骂道:“坏家伙!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大么?”声音如玉鸣般清脆纯净,似乎带了点埋怨撒娇的味道,闻讯而来的杨珩听在耳中,不觉心中荡漾。   白虎一脸无辜地蹲坐在她面前,比家养的猫狗更老实,全然没了刚才的杀气凶猛。白茯苓顺手又揉了揉它的脑袋,继续问道:“你忽然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你这身皮毛多值钱,碰上坏人你就惨了!”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瞄了院门方向一眼,她口中的“坏人”,不用说就是那个知恩不图报,还跟她摆臭架子的杨珩。她听过传言,有钱有权的人最喜欢用稀罕的皮毛铺床垫椅,以彰显身份,白虎皮无疑是其中极品。   白虎再有灵性也不能口吐人言,只是低吼了一声,忽然伏下身子一翻,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这下子大家看清楚了,白虎左前肢与胸腹相连处有一个大约巴掌大的伤口,伤口不深,也早就止血了,不过恢复情况十分不妙,明显出现化脓现象,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   白茯苓一见顿时就明白白虎忽然跑到这边来的原因,它是想找自己替它治伤!   杨珩与列当看着这一幕都十分吃惊,腹部乃是多数动物的要害,这白虎在白茯苓面前竟然主动袒露腹部,这岂止是喜欢亲近她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将她看作至亲同伴了。   白茯苓吃了一惊马上吩咐白果去取伤药,准备热水烈酒等,白虎不肯让别人靠近,白茯苓只得亲自下手帮它疗伤,幸好她见多了方海等替人处理伤口的过程,照着操作一番,虽不熟练也勉强凑合当了一回兽医。   杨珩既不曾见过弱质女子敢亲近猛兽,更不曾见千金小姐会这样不怕血污肮脏地亲自动手替猛兽疗伤,他静静看着白茯苓一脸专注地替白虎清理伤口,一边还不时警告白虎“不许动”,安慰它“很快就不痛了”之类的话,心中既觉得荒谬又感到神奇,这个美得离奇的少女仿佛像个谜一样,包括这白家似乎也隐藏了说不尽的秘密……   白茯苓弄得一身是汗,终于把替白虎清理干净伤口上好药,一身嫩黄的精巧衣裙沾了不少血污,白虎凑过去小心地蹭了蹭她,这才翻身站起,低吼一声摇摇尾巴走了。   白果在旁边见了酸溜溜道:“小姐怎地不问它要医药费、治疗费啊……”   白茯苓横了她一眼道:“好,就派你去要,要不到别回来见我!”   “小姐我错了,小姐你这么温柔善良、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那么庸俗计较那点小钱?!”白果谄媚道。   杨珩听了这两主仆的对话,忍无可忍轻笑出声。白茯苓一看又是他,心中不快,皱皱鼻子勉强行了一礼道:“小女子身上沾了血污,形容不整不敢惊扰殿下,先告退了。”说罢就想先回去冷泉别院梳洗一番。   杨珩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她离去,故意扬声道:“此处钟灵毓秀,竟还有瑞兽出没,就请白小姐做个向导,带本宫四处走走如何?”   白茯苓觉得这人真烦,莫非看不出来她已经不想跟他打交道了吗?而且他在百里山上这些天,除了荒无人烟的后山,其他能去的地方都几乎去过了,也没见他迷过路或被豺狼虎豹拖回家加餐,现在反倒唧唧歪歪的要人陪游,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不过谁让这家伙偏偏是她现在不能公然得罪的人呢?   这些皇亲国戚,最讨厌了!她都躲到边城山野来了,还是要蹦出来烦人。   白茯苓把杨珩腹诽了一通,面上仍要老老实实躬身向杨珩行礼,恭敬道:“请殿下恕罪,小女子体弱不耐山路崎岖,不如请陆大将军代为作陪,免得扫了殿下的游兴。”   杨珩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面前娇小玲珑,虽然低着头努力作驯服温顺状,却不由自主散发着抗拒气息的少女,轻轻一笑道:“陆将军的夫人从京中不远千里前来与陆将军相会,本宫怎好做那不近情理之人,打扰人家夫妻团聚?白小姐今日不妨回去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来一尽地主之谊吧。”   他特地提起陆英夫人之事,不无试探白茯苓反应的意思,陆英对这位义妹的维护,傻子都看得出来,一个少年英雄,一个美人如玉,虽然美人年纪还小,但也不免让人多想。   白茯苓早知这件事,甚至陆夫人崔氏才进城,就已经与她“交过手”了,所以听了杨珩的话毫不意外,只是为他坚持奴役骚扰自己而生气。   “如此,小女子告退了!”白茯苓咬牙切齿行礼告辞,杨珩这么说根本是没打算给她任何反驳余地的。   杨珩见她似乎并不在意陆英妻子之事,又想到明日就可以让这丫头整日陪在身边,心情大好,没再为难她,任她带了带了丫鬟扬长而去。   白平子一直暗暗注意着杨珩,他自己本身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一看就知道杨珩多半在打白茯苓的主意,不由得大皱眉头,这人绝非小姐的良配,偏偏是正牌的皇子,就是陆英也奈何他不得,倒真是麻烦。   白茯苓回到冷泉别院,从头到尾梳洗过一遍,丁香来报说陆将军在外边花厅已经等候多时,她想到杨珩之前的话,叹口气走到厅上。   陆英正坐在窗下看着窗外叮咚流淌的泉水出神。   白茯苓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陆英回过神来扭头看她顶着一头半湿的长发就跑出来了,皱眉道:“这边靠近冷泉,比外头清凉不少,你这样要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陆英律己律人都十分严厉,从来不苟言笑,镇北军上下见了他就没有一个敢嬉皮笑脸的,就算是已经有十数年作战经验的老将军也不敢在他面前稍有放肆。他这一皱眉,放在军营之中,恐怕立时就要吓得跪倒一地将官,不过对于白茯苓却是全无用处的。   她只是耸耸肩道:“我没那么弱啦!你认识我这么久,可曾见我病过?”她说的是实情,自从她三岁大病初愈起,就再也不曾得过病,连小病都不曾有过,不过其中缘故,只有她自己明白。   “女孩子,不要太逞强。”陆英习惯地想揉揉白茯苓的头顶,却忽然想起什么,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大哥不开心,是不是因为知道你‘夫人’来了北关城?”白茯苓开门见山道。   陆英眼神一黯,道:“没有的事……”   “哼!如果你知道她来了很开心,就要轮到我不开心了!”   进来换茶的白果恰好听到这一句“爱憎分明”的宣言,几乎忍不住想抛个白眼:那个毕竟是你义兄的夫人,你说这话也不怕人误会!   “苓儿……”陆英心中苦涩,他有很多话想对白茯苓说,却也知道自己在选择屈服,娶了崔珍怡那天,这些话就再没有资格对白茯苓说了。   白茯苓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大哥,我小时候的童言童语,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救过你,但是你这些年对我们一家已经足够好了,虽然我想赖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们,但也要承认,你已经不欠我们什么了。”   “我不喜欢你的夫人,只是因为她不是个好人,她也不会全心全意对你好。我大哥顶天立地,值得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却偏偏被迫跟这种女人送作堆,我气不过!如果大哥还没眼光的看上她,我就更郁闷了。”白茯苓毫不掩饰的挑拨人家夫妻感情。   “大哥怎么会喜欢她……”陆英苦笑道,在他心中,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从来只有一个。   “哼哼!你来是想跟我说,你要下山去对不对?”白茯苓撅嘴道。   “不错,大哥确实明早就要下山去,不管如何,她名义上是我夫人,总要看看她为何忽然不辞劳苦跑到这蛮荒之地来。最重要的是,大哥要尽快回北关城准备好接驾事宜,好让六殿下早日离开百里山。”陆英虽然没有白平子久经风流战阵的丰富实践经验,但是凭着他对白茯苓的关心,不难发现杨珩的“居心不良”,他怎么放心把他一直留在白家庄?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尽快将他弄到北关城去。   白茯苓知道他说的有理,就不去挽留他了,只是伸手到他面前道:“我的礼物呢?”   陆英展颜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朵五彩琉璃花,放到她手中道:“看看可还喜欢?”   “咦?是琉璃?!”白茯苓接过了,细细左看右看,这琉璃花工艺十分成熟考究,透明度极高而且色彩均匀清透,控制得恰如其分,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件珍品,比起往时见到那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第029章 一句话拐你一辈子   陆英每次外出巡边,都会带些稀罕的小玩意回来送给白茯苓。   所谓巡边,直白些说其实是去干黑吃黑的生意。北关城这一带在陆英与白家联手之下,已经成了西北边陲最繁华的商贸往来之地,不少商人从万里之外的西域跋涉而来。   蛮族这两年虽然已经不敢再轻易侵扰陆英的地盘,但是对于这些外来客,乃至蛮族中其他部落的商人就不会客气了,经常有小股盗匪洗劫商旅的事情发生,而这些盗匪性情十分凶残,手下从不留活口,过路商旅闻之色变。   陆英在白茯苓的提议下,不定期会带兵到关外去追剿这些盗匪,一来以实战练兵,二来可以依靠从盗匪那里收缴的赃物给镇北军提供补给。白家的通财牙行提供销赃一条龙服务,镇北军上下都很乐意跟陆英出门“巡边”,虽然不免冒险,但每次收获都十分丰盛。   白茯苓送走了陆英,把玩着那朵琉璃花,暂时忘却了明天被迫陪王八游山的郁闷。   白果送了点心瓜果上来,看她心情甚好的样子,忍不住八卦道:“小姐,你小时候究竟对陆将军说过什么童言童语啊?”   白茯苓瞄了她一眼道:“你猜猜?”   “我不是猜不到才问小姐么?”白果心里好奇得要命,能让陆将军这么死心塌地向着白家的,这话一定不普通!   白茯苓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让他等我长大了娶他。”   “不……不是吧!”小姐真是太敢说了,她当年才几岁啊?就敢调戏一个大她十年的半大男子?!   “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真是太嫩了!   白果拍拍胸口道:“我就说嘛……”   第二天一早,陆英辞别了杨珩与白家三人,带着他的镇北十八骑返回北关城,他这十八个亲兵本想着在百里山客院里多享受几天,没想到过了一夜就要回城去,心情都有些郁闷,不过一看将军那黑透了的神色,谁敢有半分迟疑?   陆英回到镇北将军府,把迎接钦差之事交待下去,照例在前院与城里的官吏幕僚将这些时日积压下的公文处理完,然后才叫来管家石韦,问起崔珍怡的事情。   石韦也不加油添醋,实实在在把崔珍怡到来起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说来,最后问道:“夫人说她打算留在北关城与将军团聚,将军府地方太过狭窄,想收购附近民房,把将军府后院扩建了。”   陆英头也不抬道:“不必了,我会尽快安排她回京。”石韦一听顿时放下心头大石,说实话他挺受不了崔珍怡的做派,如果崔珍怡真要在此久留,他日子就难过了。   他跟陆英到北关城这几年,日子一直十分清闲,陆英只是要个本份信得过的人替他看家打理杂务,他在这个家停留的时间本就不多,也不是离不得人伺候的老爷阔少,平常很多事都自己动手,极少劳动到这位老管家。   但是崔珍怡不一样,虽然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可是石韦感觉得出来,这位夫人对他诸多不满,嫌他不如她崔家的奴仆殷勤懂事,体面玲珑,只是初来咋到,不好对他发作而已。   崔珍怡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身边伺候的仆妇丫鬟就有十多个,个个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唯恐出半点差错受责罚扣月钱,何曾见过石韦这么散漫的管家。如果不是怕冒犯了陆英,她早就把石韦打发了换上自己的亲信管事了。   昨日崔珍怡带来的家丁就从前院打听到说陆英带兵回城了,她满心欢喜又忐忑地让石韦去置办酒席,自己悉心打扮一番等着给夫君一个惊喜。没想到石韦犹犹豫豫说将军可能还有别的要事要办,不一定会回府。   她以为石韦又是想偷懒,面上笑了笑,转身叫了仆妇去酒楼吩咐准备酒席,结果等到月上中天都仍不见陆英,她将石韦叫来问,石韦只是含含糊糊道将军往日回城当日都经常不回府过夜,再问原因却不肯说了。   崔珍怡白等了一天已经心中生气,再见石韦这态度更是恼火,暗暗道:等夫君回来了,看我如何收拾你这刁奴!   这几天她除了与表妹出过一次门,就再没有离开镇北将军府,只是派了手下的人四处打探关于陆英的种种喜好等等,这一打听让她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北关城人人皆知,陆英最亲近的是他的义妹白茯苓,传说中陆英对这个义妹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更糟糕的是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当日在通云楼上将她狠狠折辱的正是这位“义妹”。而大门紧锁闲人免进的西厢房也是为这位“义妹”所留,至今不曾招待过其他任何人。   崔珍怡与刘真真俩人现在要关心的已经不是如何向这位“义妹”找回场子的小事了,她们只想到一点——难怪陆英自从到了北关城后就再也不肯回京,原来是这个鬼地方有个倾国倾城的狐媚子“义妹”在!   白茯苓真的只是陆英的义妹吗?   崔珍怡两表姐妹从小见惯了男子好色贪新的嘴脸,压根儿不敢相信会有一个男人放着天仙绝色的美人在身边,却还坐怀不乱待之以礼的。   崔珍怡反复盘算过她与陆英的关系,面对那位美貌绝伦的义妹,如果端起正妻的架子去硬碰硬,最后吃亏的必然是她,她还不至于乐观到认为陆英娶了她就会忘记当年她们母女所做的事。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大方贤惠,处处忍让,让陆英感受到她的好,然后一点一点靠向她这边来。   幸好白茯苓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就是再美也稍嫌青涩,定不如她这般知情识趣。   崔珍怡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通。第二天一早起身听说陆英回府了,正在前院处理政务,她顿时精神一振,这么快人就回来了,证明还没被那小狐媚子迷昏了头!   她急急唤来仆妇丫鬟好生梳洗打扮,又让她们准备好茶水早点,就等与陆英相见,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陆英把事情交代完,转入后院,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就见本来朴素简单的院子门廊又是盆景又是绣帘,外加几个精制古朴的纱灯挂在檐下,幸好正房与西厢房在石韦的竭力保护下门窗紧锁,应该没受到“整改”之风波及。   东厢房那边变化最大,远远望去花团锦簇,一片富贵气象,两名仆妇一见他就齐齐上前躬身行礼,口称:“见过老爷!”这也是崔珍怡特地提醒的,她现在已经是陆家的人,手下的仆妇也是陆家的,不可以再像在崔家那时一样,叫陆英“姑爷”。   陆英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请夫人到正房来。”他也不想承认崔珍怡的身份,但是既成事实,他也不打算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堪。这是父亲定下的亲事,母亲认可的媳妇,更有皇上亲自赐婚,就算他再不满意,她也是他的原配夫人,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他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但是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其他了。   崔珍怡带了丫鬟袅袅娜娜地首度踏入陆英的个人地盘,夫妻两人首次正式会面彼此见礼,客气得一如陌路人。   落座后,陆英也不问崔珍怡这一路的辛苦与是否习惯北关城的水土气候,直接道:“北关城乃前线重地,夫人也见过我了,明日就收拾行装返回京城吧。”   崔珍怡早料到他会赶人,只是没料到他会这般不留情面,一见面就要她回去,幸好她也早有准备,温温婉婉道:“妾身与夫君成婚数年,却不曾尽为妻的本分侍奉过夫君,之前是因为要为婆母守孝不便离京,如今孝期已过,又怎能任由夫君一个人在边城受苦?妾身只想陪在夫君身边甘苦与共,请夫君不要赶妾身离开。”   说着说着便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任你铁石心肠也无法狠心拒绝这么个柔弱女子的恳求。   陆英淡淡看着她,过了一阵才漠然道:“边城生活艰苦,不似京城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既然你非要留下,那就留下吧,但愿你不要后悔才好。”   崔珍怡心中一凛,面上露出欣喜的神情道:“多谢夫君!”   陆英挥了挥手道:“我尚有公事待办,你先回房去吧。”   崔珍怡温顺地依言退了出去,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回到房中,刘真真正扑了上来连声问道:“表姐怎么就回来了?表姐夫怎么说?表姐什么时候搬到正房去……”   她句句戳中崔珍怡的痛处,崔珍怡心情恶劣至极,又不愿在她面前失了面子,淡淡道:“你表姐夫刚刚忙完,有些累了。我也有事要做,你先回房去吧。”   刘真真还想说什么,两个仆妇已经上前来半推半劝把她带到房外。刘真真心中气恼,回房对丫鬟橘红发脾气道:“得意什么?才说不到两句话就被表姐夫赶了出来,只会在我面前摆谱!”   第030章 百里山一日游   橘红从小伺候刘真真,前程都在她身上了,所以明知道路途辛苦,还是主动请缨跟了来,此时见她这般生气,怕她一怒之下与崔珍怡翻脸,连忙低声劝道:“小姐,您的事还指望着她,先忍忍吧。”   “指望她?表姐夫压根看不上她,指望她有什么用?”   “表小姐她毕竟是陆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别的不好说,若要替小姐讨个名份,却是一定能办到的。”   祁国律法规定,庶民不得纳妾,有功名官位的男子正式纳妾除了要有正当理由申报官府批核外,还需要经过原配夫人的同意。虽然现在这条律法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朝中任职的官员,如果想保住好名声、不想被人抓住痛脚,轻易是不会犯禁的。   不过,不纳正式的妾,并不妨碍他们多弄几个通房丫鬟与挂名小妾,还省了到衙门去走程序呢。   刘真真不可能去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所以最终还是不可避免要靠崔珍怡,心知橘红的话有理,咬破两条锦帕忍了下去。   晚饭时,刘真真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镇北大将军陆英。她早听人说,陆英年少英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一想到他的官位,更是令她心动。想到表姐崔珍怡就因为成了他的正妻,不过二十出头就成了四品诰命,多少官太太见了她都要低头屈膝,心里顿时盈满各种羡慕嫉妒恨。   虽然陆英由始至终冷着一张脸,除了开始崔珍怡介绍刘真真时随意向她点了点头,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看过她们一眼,不过刘真真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陆英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草草扒了几口扔下饭碗又去前院询问值夜官吏关于迎接钦差的准备事宜进行到哪一步,还有是否打探到钦差的仪仗亲随现在离北关城还有多远等等,他是一刻都不想让那个一脸风流相的六殿下留在百里山上。   杨珩与列当住在荷苓湖畔的别院里,心中对白家的好奇越发强烈,这百里山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环境优美不说,还有很多他们从不曾见过的东西,小到一张椅子,大到房舍设计,都与别不同,更别说那见所未见的马桶,与淋浴器,连白家的佣仆也与别处大不相同。   他们一个个恭谦有礼,服务体贴,就是杨珩这样从小被太监宫女侍候惯了的人,也挑不出分毫错处,但是总觉得他们的有礼背后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全然不似平常见惯的“下等人”。   杨珩无往而不利的桃花运似乎从来到这北关城起就彻底消失,不但白茯苓对他躲避抗拒,连派来伺候他的小丫鬟,竟然也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全然不假辞色。他似真似假地调笑几句,那些丫鬟小脸一红,随即又当什么都没听过一般,甚至开始躲他。   杨珩虽然风流却还不至于下流,他没兴趣去勉强为难这些丫鬟,只是心里不免有点点挫败。   这百里山白家十分古怪,不但东西古怪,人也很古怪!杨珩有些悻悻然地想道。   白茯苓吃过早饭送走了陆英,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清爽打扮,就到杨珩那里去报到。虽然满心不愿,但是形势比人强,平常她在北关城如何称王称霸都没所谓,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上头没有比她大哥更强的人物。   现在形势不同,为了大哥,为了白家,她都不可以任性去怠慢得罪杨珩。杨珩在皇帝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也不是掌握实权的得宠皇子,但是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他要对付陆英或许还有点难度,要对付白家却是易如反掌。   白家确实有反抗的能力,可代价太大,她不愿意为了一时之气去冒这个险。所以去见杨珩前,她已经做好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思想准备。   杨珩今日扮演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言辞有礼,除了坚持让白茯苓陪游,没有做任何出格过份的事,更没有言语挑衅,只是就眼前景致挑些轻松的话题说,白茯苓与他沿着荷苓湖走了一段,心情不由自主也放松下来。   杨珩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要白茯苓这样的“好色”之徒彻底讨厌他,是十分困难的。   而且一番交谈下来,白茯苓对杨珩也稍微改观。   原本在她眼中,杨珩就是一个自命风流高傲自大的皇室子弟,但是闲谈之中却发现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并非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简单,再想到白平子说他有“王霸之相”,更觉得这个人很有利用价值,或许值得一交。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杨珩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皇子,他日一飞冲天亦未可知。她命不久矣,不过还剩三年多的光阴,如果能够为父母与陆英找到一座大靠山,即使日后离开也能多几分安心了。   只是这样贸然与他合作,也会带来相当大的风险,白茯苓没忘记现在当权的是大皇子与二皇子,这杨珩才到北关城就差点被人暗中干掉了,可见他自身尚且难保,就怕他们家还没有等到收获期,就葬送在这些高层斗争之下了。   白茯苓挣扎了一阵,最终放弃了与杨珩合作的想法。   她在暗暗观察杨珩的同时,对方同样在留意她。杨珩与列当至今无法相信白茯苓就是白家主事之人的说法,不过从这些天来所见白家庄上众人对白茯苓的态度,以及言行细节,似乎又确实如此。   杨珩曾想将白家以及陆英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刚到北关城时也设想过各种合作的条件,但是到真正接触到他们,却发现自己之前想提出的条件,对对方似乎吸引力有限。   白家有的是钱,而且不好名,对权势也并不热衷,他们与陆英一样,看起来对偏安于这小小北关城的现状感到十分满意!   如果没有亲身到这边关一行,恐怕杨珩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他们这么“不求上进”的理由,不过幸好他来了,杨珩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绝色少女……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他昨夜与列当商议了一番,终于重新列出了对方可能会感兴趣的条件。只是他现在拿不准,究竟是不是真与面前这个不足十五的少女谈,还是请出白氏夫妇谈比较好。   “我们到亭里休息一阵可好?”杨珩笑着问白茯苓。   白茯苓正觉得又热又累,她享受惯了,极少会在盛夏时节顶着大太阳在户外乱走,闻言连忙点头。   小亭子就建在湖中,走过一小段长廊就是了,白茯苓与几个丫鬟穿的都是木履,几个人走在廊上,廊下马上发出一阵动听的嗡嗡声,沉厚中带着清越,似钟鸣又多了几分灵动,杨珩心中讶异,莫非这么一条普通长廊也有机关?   跟在他身后的列当也颇为疑惑,问道:“白小姐,不知着声响从何而来?是否廊下有什么独特之处?”   白茯苓笑道:“这个啊,这条桐木长廊下面放了特制的水缸,缸里装了份量不同的水,人走在上面敲击木板,水缸就会发声。”   “白家庄这些别致的玩意甚多,真不知是什么样的高手匠人竟有着许多的奇思妙想。”杨珩赞道,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有意探询。白家庄里有太多东西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样样都设计得别出心裁,虽然说穿了都并不复杂,可能想到这些已经很是不易。   如果单就豪华程度而言,白家庄与京中以及江南富庶之地的庄园相比相去甚远,但若论居者的舒适惬意,却没有一个庄园能与白家庄相比。   白茯苓在北关城中的嚣张行径十分有暴发户、土霸王的风范,这白家庄偏偏一副世外桃源的别致脱俗景象。   “有些是小女子想的,有些是庄子里其他人想的。”白茯苓不甚在意道,其实所有东西都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不过具体细节考究与实施手段,则交由白家庄手下的能工巧匠去操心,就如这条桐木长廊,她不过是记起以前看过一个介绍,说夫差为西施建造的馆娃宫中有一个“响屐廊”,所以跟工匠比划了几下,工匠试了好多次,订造了不同款式的水缸近百个,才最终做出理想效果。   不然就凭白茯苓这个只会动嘴的,连条独木桥都设计不出来,就不要说什么响屐廊了。   如果是普通富家子弟,多半会赞白茯苓心思玲珑,不过杨珩却能看出其中门道:“白家庄的工匠想必能人辈出。”   “殿下果然识货啊!殿下喜欢的话,日后修葺府邸,小女子可以介绍几个工匠给殿下。”白茯苓与他相处了一阵,发现他并不会端起皇子钦差的架子,说话也就自在了起来。   “那些工匠不是白家的人?”   “他们早就赎身自立门户了,出得起价钱的都可以请他们去做活。”   第031章 讨债的   说话之间,又来了几个丫鬟送上冰镇的水果、桂花酸梅汤与温热的清茶,茶汤就罢了,那些水果都是京中难得一见的品种,杨珩与列当各样吃了一点,只觉得甜美清香,简直与平常所吃的水果有天地之别。   丫鬟特别送上酸奶,淋在其中一钵切成碎块的杂锦水果丁上,这是白茯苓最爱的吃法,类似酸奶水果沙律,不过那口味却不是人人喜欢的,杨珩与列当试着吃了一点并不特别感冒,不过倒是对酸奶的来历有些好奇。   白茯苓虽然不打算站到杨珩的一边,但也想跟他处好关系,自己先对他有救命之恩,后又有款待之情,日后发生什么事,他总会留几分情面,所以难得地主动向他们介绍一番各种水果的名称,听他问及酸奶,便道:“这是关外蛮族牧民所制,是发酵过的牛奶,也可以用羊奶做,不过羊奶味道太重,我不是很感冒。酸奶很是滋补,爹娘与我都十分喜欢。蛮族虽然多数穷困落后,不过也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制作酸奶的原理,白茯苓是懂的,但是要用什么发酵和怎样使奶发酵到合适的程度她却是一窍不通,这酸奶是她抱着碰运气心理派人到蛮族中打听得来的,她派去的人问了不少部族,竟真的让她在一个小部族中发现了有牧民会做,当即讨教了方法回来,从此白家便吃上了酸奶。   木佩兰开始并不适应,是在女儿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吃了一阵,后来慢慢习惯了,竟觉得相当美味。如今北关城中通云楼也有制作这种酸奶,颇有一些捧场的客人,尤其是夏天,常常供不应求。   杨珩听了白茯苓一番介绍连连点头道:“难怪白家在此落户,住的是人间仙境,吃的是奇珍异果,更有异族美味,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白茯苓道:“是啊,大哥也很喜欢这里,我们都想一直留在此处。”   终于说到正题了吗,杨珩心中一动,道:“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怎么不容易了?”白茯苓作天真无辜状,外表嫩就是有这个好处,不管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最后都可以用年少无知的借口推得一干二净,别人也不好意思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杨珩故作无奈道:“白家要居于何处,只要与朝廷律法无碍,自然都是可以的,但是陆将军乃是朝廷命官,又是武将,难免要受朝廷调遣,征战四方,又怎能一直留在此处呢?”   “这样啊!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大哥一直留在这里呢?朝廷里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武将,北关城有我大哥在,蛮族也不敢来搞鬼了,大家生活得多好啊。”白茯苓继续装嫩扮纯。   “办法不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白茯苓追问道。   杨珩故意卖关子道:“这事还是等与陆大将军见面再谈吧。”   白茯苓扁了扁嘴,不吭气了,第一回合,大败。她瞥了正在吃蜜瓜的杨珩一眼,心中诅咒:最好水土不服,吃你个上吐下泻!   休息了一阵,杨珩要继续今日的行程,而这次的目的地直指白茯苓现在居住的冷泉别院。   百里山前山山腰处建有一座白家庄主宅,平常白氏夫妇多住在此处,主宅建筑朴实,除了院墙比较高,门户比较大,完全就是一座乡间地主豪绅宅院的风格。   另外在白茯苓指定的几个“景区”又建有规模较小风格各具特色的别院,荷苓湖畔因为地势平坦宽阔,所建的别院最大也最为精巧,于是顺理成章成了招待杨珩的地方,冷泉别院最小,乃是竹木结构的一座小楼,架在冷泉一侧的溪流上,专作避暑之用,屋旁有水车,不断带起冷泉泉水泼洒在竹楼一侧平台的顶棚上,泉水流过顶棚重新洒落在泉中,水声叮咚,不必过去就已经可以想象到坐在平台上会如何清凉写意。   杨珩第一次面见白茯苓,就曾远远见过这座小楼,当时还为工匠的巧思暗自赞叹了好一阵。不过他今天要求到这里一游,却不是为了看清楚这座竹楼,他故意走到白茯苓当日所坐的位置坐下,笑得温文尔雅:“有件事本宫一直很奇怪。”   形势比人强,白茯苓不得不乖乖坐在他手指的下首石凳上,一脸假笑地接话道:“不知是什么事呢?”   “如果本宫真的手头不便,小姐要安排本宫工作多久才能还清那五百二十八两?”   果然是来翻旧账的,这些皇家子弟莫非都是小气鬼,白茯苓忍不住低声道:“这年头果然欠债的比讨债的嚣张!”   白茯苓声音虽小,但是杨珩有内力在身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笑,故意问道:“白小姐刚刚说什么?”   “小女子说殿下文武双全,乃是一等一的大才,别说不过赚五百多两,就是五千多两也是轻而易举的。”白茯苓笑得谄媚,不过还是无法掩饰她眼中的不驯与气恼,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嚣张了十多年,都快成为习惯了,要低声下气去讨好人,委实难以适应。   杨珩明知她已经十分不爽,却继续挑刺道:“承蒙白小姐看得起,本宫实在好奇,可否为本宫细细道来?”   她可以说“否”吗?白茯苓心中冷哼,略一沉吟,道:“方式有很多,要看殿下喜欢用哪种。”   杨珩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示意白茯苓畅所欲言。   “第一种方法挺快的,不过有些危险。我家通财牙行也会为一些客商提供保镖护院临时租赁服务,根据派出的人的身手,收取不同酬劳,每趟每人从十两到数十两不等,以殿下的身手,只要多走几趟,这钱很快就能赚回来。作为提供劳力信用担保的一方,我们会抽取收益中的十分之一作为佣金。”   “白家的牙行果真服务周到,听白小姐的意思,似乎还有其他方法?”杨珩赞道,心里为白茯苓的雁过拔毛死要钱叹为观止。   “第二种,是速度比较快也比较安全的,请方海教你一套以内力替人疏通经脉助人快速治理内伤恢复的功法,然后殿下只要到江湖中几个大帮派中走走,靠着这套功法,只要治愈那么一两个人,收益就不止五百两了。治上三个人,就足以把学费也还清了。”   方海虽然懂得这样的疗法,但是医馆中内力修为达到要求的一个都没有,白家庄有这样的人,他们也学过这套功法,可他们有些不便露面,有些又俗务缠身,哪有这样的闲工夫去赚这种辛苦钱?   江湖中的大帮派,大都背后经营着一些高风险高收益的生意,他们有的是钱,这样的疗伤功法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杨珩一听笑着点了点头:“还有呢?”这白家果然有些江湖背景,否则不会想到这个上头,方海的医术,他也见识过,白茯苓的方法确实可行,不过这个女孩子算盘真是精得可怕,处处不忘收费,听她的口气学这套功法还得给几百两银子学费,虽然物有所值,但听着真够别扭的。   “第三个方法最最简单快捷。”白茯苓抬头望向他,一双大眼睛里盈满狡黠与挑衅。   “是什么?”杨珩明知有陷阱,却不由自主往下跳。   “你找到你的手下,让他们帮你把钱送来。”白茯苓边说边转过头对着列当微微一笑。意思很明显,你的手下来了,手头方便了,应该还钱了!   杨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列当一直绷着的脸也禁不住扯出一丝苦笑,老老实实自袖中取出六张一百两纹银的官票递与白茯苓道:“大恩不言谢,这区区六百两,请白小姐一定要收下。”   早这么识趣多好?!   “如此,多谢了!”白茯苓也不客气,白果上前一步把官票接了放入袖中。   杨珩举起手边的青竹筒做成的茶杯,喝了一口香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闻白小姐养了不少‘猛兽’,可否带本宫前去一看?”   白茯苓诡异地笑了笑道:“殿下既然要看,小女子让它们过来就是了。不过就怕它们野性难驯,惊吓冒犯了殿下,小女子万死难辞其咎。”   “姑娘多虑了,本宫也不是那么容易受惊吓的。”杨珩明知白茯苓是故意挤兑他,待会儿那几只“猛兽”出现多半凶狠非常,不过他倒想见见这小丫头能弄出多大的排场,白虎都见过了,还能有比那更凶的不成?   白茯苓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好吧!”   说着将食指与拇指并起放到唇边,随着一声清亮的口哨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类似狼嚎的吼叫声,天空中更传来几声尖锐的长鸣,就是青天白日,听着也让人心里发寒。   杨珩与列当对视一眼,不为所动地等着猛兽登场。   第032章 禽兽大军   白茯苓家的禽兽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空中黑影一闪,一对双翅展开足有近丈长的巨雕如风一般冲到几人面前,双翅一抖,极其流畅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双双停在了两尺外一株大树的树枝之上。双翅在他们面前掠过时,带起的劲风如同利刃破空,透着杀气的刚猛狠厉,绝对不是普通家禽会有气势。   与此同时,十几只个头大小不一的恶犬也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大犬身形之比昨日所见的白虎小一些,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狗头足有两三个人头大小,裂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那样子只要一口,就足以把一个活人的脖子彻底咬断。最小的犬只也有半人高,躯体精干,四肢灵活,一看就是极难对付的家伙。   十几只恶犬跑到离白茯苓等几人半丈外就乖乖停了下来,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不住往杨珩与列当身上打量,似乎在询问白茯苓:这两个陌生人是不是我们今天的大餐啊?可以开吃了么?   饶是杨珩与列当艺高人胆大,见到这十几只禽兽也不由得心头一颤,暗自庆幸自己不是白茯苓的敌人,否则要全身而退,恐怕要经历一场血战。   杨珩淡然笑着逐一扫过面前的十几只恶犬,他的眼光并不刻意凶狠,但是那些恶犬们面对那双幽黑的眸子,竟然都慢慢安静了下来,肆无忌惮的凶恶眼神也渐渐变成了戒慎——面前这个人不好惹,恐怕它们吃下去也会消化不良的。   就在双方默默对峙的时候,忽然听见“喵呜”一声,一只浑身长满金色长毛、圆头圆脑的大猫昂着头,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每一步都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高傲,仿佛旁边一圈十几只天敌恶犬都是纸糊的一般,眼尾都没有扫过它们,就这么施施然来到杨珩面前,轻轻巧巧一跃跳到了他的膝盖上,娇媚无比地又“喵呜”了一声。   白茯苓看见自家宠物竟然阵前倒戈,只顾向美男投怀送抱,顿时小脸一板,低斥道:“小狸花,下去!”   那只叫小狸花的金黄色大猫委屈地抬头对杨珩又再“喵呜”了一声,杨珩难得在白家看到这么友善可爱的动物,伸手去摸了摸它身上松软的毛皮,笑道:“没关系,它叫小狸花?本宫还是第一次看见猫儿不怕狗……啊!”   他一句话没说完,手上一痛,已经被小狸花狠狠咬了一口,鲜血直流,眼前黄影一闪,咬人的恶猫一个起落跳到了一丈之外的大石上。   白芍十分熟练地取出伤药与布带,又取来泉水给杨珩洗净伤口,列当急急接过了包扎疗伤工作。白茯苓一脸想笑不敢笑道:“刚才来不及提醒,小狸花是它们之中最凶的,而且最讨厌人家在它面前提起‘狗’字……嗯,殿下大人气量过人,一定不会跟只小猫计较的对不对?”   小狸花果然最聪明,这样就替她找回了场子,不枉她平日那么疼爱它!   杨珩看了看那只蹲在石头上甩尾巴,一脸嚣张的大猫,又看了看身边两眼晶亮,眉目间全是得意暗喜的美少女,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果然物似主人型,都一般的刁钻狡猾,野性难驯。这猫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动作竟然灵活迅疾至此,难怪不把那群恶犬放在心上。   这小狸花确实不是普通的家猫,它是一个异域商人千辛万苦带到祁国来的一对名种猫所生,这种猫在异域有一个别名叫“金色闪电”,动作敏捷远非一般动物可比,而且攻击性极强,在忠心与灵性智慧方面甚至更胜过狗。   白茯苓自觉出了口气,唯恐杨珩改变主意翻脸要追究责任,不等他开口就挥挥手把一众禽兽打发走。   这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丁香前来禀报:“主宅已备好饭菜,老爷夫人有请殿下前去用膳。”与白家人一起用午膳,是杨珩提出的。   白茯苓面带笑容地欢送了杨珩与列当两人,唤出小狸花抱在怀里好生亲爱赞美一番,这才到竹楼里换了一身衣服,去主宅用饭。   到了白氏夫妇那里,杨珩还未到,想必也是回去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再来,白丑拉着女儿低声问道:“六殿下可有为难你?”他们夫妇自从听闻六殿下指名要白茯苓带他由百里山起,精神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白茯苓今天与杨珩一起的情景,早有人详详细细向他们禀报,不过他还是要亲口问过女儿才放心。   白茯苓摇摇头,笑得志得意满道:“小狸花好聪明呢,帮我出了气!”   白氏夫妇见她确实不像被人为难过的样子,也不再追问,一家三口说了几句,杨珩就到了。他换了一身孔雀蓝色的华丽织锦深衣,腰系银色丝绦,昂然步入厅堂,那气度神采,就是白丑夫妇见了也不由得有些愣神,能把这么艳丽的颜色穿出庄重威严的气度,那绝对是本身气场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办到。   列当风采也属不凡,单看也是英俊大叔一名,不过跟在杨珩身后,存在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白茯苓也看得心跳加速,暗自骂了句“孔雀男”,随父母起身行礼。   杨珩微笑着虚扶一下白丑,温言道:“本宫现在并非钦差身份,贤伉俪不必多礼。”他的钦差仪仗以及亲随尚在路上,他若说现在只是皇子身份,也说得过去。   不是钦差你还是“本宫”,装什么平易近人嘛……白茯苓一边腹诽一边扶母亲入座,然后自己坐在最下首。   各色菜肴很快送上,尽是百里山所产的山珍美味,各人身边站了两个丫鬟倒酒布菜,递送巾帕等,全然是京中名门世家的标准礼仪,杨珩心中暗暗称奇,也不知这白家什么来路,不但主人家礼数十足,举止优雅,连这样体面知礼的丫鬟都一应俱全。   白茯苓平常与父母吃饭,没有这许多的规矩,她在两个丫鬟伺候暗示之下,举止自然不会失礼出错,不过一顿饭吃得很是别扭,杨珩更不时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搞得她心跳加速胃口全无,只盼快快吃完散伙。   白丑夫妇整顿饭都在注意着杨珩的举止神情,他对女儿有意无意的注目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不是他们自大,实在是女儿生得太美,不盯紧一点,怕不知哪来的混小子就要把她抢了去。现在杨珩对女儿的态度,分明有几分暧昧,两夫妻都觉得这位六殿下不是个好女婿人选,面上声色不露,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样把这个危险分子尽快隔离在女儿活动范围百丈之外了。   世家礼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没有交谈声,只有餐具偶然碰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座四人加上一个列当,一言不发,却隐隐有暗潮汹涌。   好容易吃完这顿气氛诡异的饭,各人离席分尊卑主客落座,白丑主动提出要带杨珩游览百里山,杨珩主仆明白对方这是不愿白茯苓再出面作陪,笑了笑以身上伤势需要休养为由谢绝了白丑的“好意”。   美人相伴就算不时吃几个白眼,被猫儿咬上一口也是情趣,一个丑怪大叔陪着游山就免了,昨天他借着白氏夫妇不在场,硬是下令让白茯苓相陪,已经有些越礼,仗着他身份高贵,一言既出别人不好再反驳罢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本朝男女大防不似前朝严厉,加上开国数十年,民间风气逐渐开放,各自带了随从,就是男女同游也不会遭到太多非议,不过白茯苓毕竟是主人家的千金,他再三要人家作陪,传了出去,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听。   杨珩顺势约了白丑晚间品茶,便与列当先行离开。走到大厅门前,忽然福至心灵,回头正好看见白茯苓来不及收回去的鬼脸,他心中好笑故意向着她做了一个皱眉不虞的严肃神情,看着她被吓得愣了一下,才微笑着转身出门。   这个小美人总结其性情可以用两句话归纳——欺善怕恶,仗势欺人。   他看得出来她对他好感有限,不过偏偏还要勉强耐着性子应酬他,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的皇子身份,她知道自己惹不起,所以努力压抑。对其他身份地位不如她、而她又看不顺眼的人,早就派恶奴围剿了。   从她几天前在北关城当街强买人妻还指使手下对李秀才拳打脚踢,几下就把努蛮族几个蛮子打残了拖走的光辉事迹,就知道她狠辣凶悍的处事风格。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更“有趣”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与列当回到荷苓湖畔的别院正好收到收到手下送来的信函,主要是报告钦差仪仗与随行人员现在的行程,其中夹带了几分密报,正是京中紧急传来的消息,两人借着散步消食,一路走到湖边小树林中破解密信并商议对策。   刺杀杨珩的主事者还没有确认,不过京中却真的发生了几起大变故,两人密议了好一阵,方才有了结论,正打算回别院去休息,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第033章 瞧不上   “白果姐姐,白果姐姐,你等等我!”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清脆悦耳,听着与白茯苓有几分相似。   杨珩与列当往发声处看了一眼,来的是白茯苓身边的丫鬟白果与荷苓湖别院里伺候杨珩的一个小丫鬟,好像叫甘莲,与之前待兴院的甘蓝乃是一对兄妹。   走在前面的白果听到喊声,转身问道:“甘莲,怎么了?”   甘莲咬了咬嘴唇道:“白果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所以要把我调去做别的差事?你跟我说,我一定会改的。”   俩人就停在树林前面小路的路口上说话,树林之中的杨珩与列当两个先来的反倒不便走出去了。   树林外,白果想了想道:“你没做错什么,是小姐亲自吩咐要你调个差事……那位殿下对你说过几次玩笑话,对不对?”   甘莲小脸泛红,吞吞吐吐道:“我……我……”她想说她没有动心,完全没放在心上,但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谎话在白果了然的目光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甘莲的声音听起来与白茯苓的有些相像,杨珩确实有意逗过她说话。列当看了杨珩一眼,眼光中的意思很是明白:那白小姐看着对你十分抗拒,原是欲迎还拒,不止如此,而且她还是个十足十的醋坛子,连你与丫鬟调笑几句也容不得。   杨珩也不免有类似的想法,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心里不免多了几分自得。   不过当他听到白果接下来说的话,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知道六殿下是什么身份,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你赎身恢复平民户籍,进了他府中了不起也就是当个侍妾。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是最讨厌女子自轻自贱送上门去给人做妾的。”白果直言不讳道。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小姐只是见不得手下的人去给人做妾而已,杨珩摇头暗自苦笑,能够成为皇子的侍妾,与当普通官员仕子富商的侍妾又怎能同日而语?这个叫白果的丫鬟也未免想得太简单,要成为他这样的正牌皇子的侍妾,就算是他家小姐白茯苓也还不太够资格,京里多的是有品级官员与世家大族求着把嫡女嫁入皇室,就是为妾也千肯万肯。   他这么想着,那边甘莲已经说出了他的心声:“殿下身份高贵,当他的妾室,再进一步就是皇子侧妃,与普通人家的侍妾又怎么一样……”   白果哼了一声道:“难怪小姐这么急着把你调走,你真是犯糊涂了!别说不过是个皇子,就算嫁的是皇上,说得好听是妃子,实际上也还是妾,一辈子在正妻面前抬不起头,人家要整你欺侮你容易得很!”   甘莲在白家庄多年,与白果关系也颇不错,加上白家庄在私下里并不讲究上下之别,所以她也没有掩饰心里的不以为然,辩道:“白果姐姐你越说越离谱,哪有你说得恐怖?”   白果恨铁不成钢,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大声道:“只会比我说的更恐怖!皇宫是什么地方,皇子府是什么地方,人间最富贵之处,等闲土财主家的妻妾为了那点田产家财都要窝里斗个你死我活,何况是汇集了一国财富权力的地方?你要花多少心思才能斗败别的女人?夺得男主人的欢心,要多好的运气多小心才能保住你与你生的孩子不被其他妻妾荼毒暗害?你不记得柯阿姨的事情了,她清清白白地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也被嫡妻联合外人污她与家丁有染,根本不等主人回来就被人拖出去,差点被暗地里下手逼死。柯阿姨当初不过是区区一个七品小官的侍妾,她家那位原配夫人连诰命的边都沾不上就敢这样草菅人命,皇室之中随便哪个女人身份都比她高贵百倍,怕你到时死了连尸首都找不着!”   白果口中的柯阿姨乃是白家绣庄的二管事,精于女红,白茯苓不少衣衫都是出自她的手,更负责百里山上下人等每季裁制新衣的事宜,所以很多丫鬟都与她相熟。   甘莲被她一番话吓得脸色惨白,眨巴眨巴眼睛惊恐道:“我……我听小姐话,我、我不要伺候六殿下了!”   “你明白小姐的苦心就好。”白果对她的改过态度十分满意,打发她回去做事。   甘莲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跑到白果身边道:“白果姐姐,求求你,把梨枝、柳絮她们也调走吧!我看那六殿下一脸风流相,万一他要对她们下手,那可怎么办啊……她们对我最好了,我不能看着她们掉进火坑啊!”   藏在树林暗影中的杨珩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被人如此彻底地嫌弃过,尤其嫌弃他的竟然是先前对他颇为心动的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鬟,只不过听了这个叫白果的丫鬟的一番话而已,马上毫不留情地倒戈相向,直接把他当成色中恶鬼、洪水猛兽,把嫁他做妾与入火坑划上等号……翻脸是不是太快太彻底了些?!   如果不是他自制能力向来极佳,此刻只怕已经忍不住暴走当场。   姓白这一家子果然都是怪物!从上到下,从主人到奴婢,没有一个正常的!个个都是大逆不道、不知所谓之辈!   难怪那些小丫鬟个个对他恭恭敬敬却不肯稍稍假以辞色,恐怕都是被彻底洗脑过了,个个心底里只把他当是会吃人的妖魔鬼怪来着。   一直到两个丫鬟走远了,列当都没再敢跟自家六殿下有任何眼神或言语交流,他心底里把白家上下的目无君上,大逆不道狠狠骂了个遍,却无法否认白果说的话——杨珩的母妃正是在宫中莫名其妙“暴病身亡”的,本来受尽宠爱的悦贵妃忽然染上无名恶疾,不过一个月便香消玉殒,太医院一直未能找到真正的病因,为此还有几个太医倒霉掉了脑袋。   而杨珩也在母妃死后很快被皇上遗忘,从最聪敏多才、最得皇上欢心的皇子成为了众多皇子之中无足轻重的一个……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幸运地活到今日。   杨珩定定看着前方,过了一阵方才面无表情道:“走吧!”   列当不敢擅自揣测他现在心中所想,默默跟在他身后往别院方向而去,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径尽头,远处树上绿影一闪,无声无息跳下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这个丫鬟是白果,她对着杨珩离开的方向得意地笑了笑,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让你明白小姐的心思也好,省得日后大家麻烦!”   白家庄表面上对杨珩竭诚款待,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杨珩表现得再随和,白家上下也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白家有一种用作追踪的秘药,杨珩沐浴用的水,身上穿的衣服,都用这种秘药熏过,无论他走到何处,受过特殊训练的小鸟都会凭着秘药散发的微弱香气轻易找到他,只是这种秘药味道消散得极快,一两天内就会失效。   刚刚白果与甘莲说话时无意中看到跟踪杨珩的那只鸟儿在树梢间跳跃玩耍,她立时知道杨珩在附近,那番话固然是真心劝诫甘莲,却也是有心讲给杨珩听的。为了保证达到效果,她还特意在离开后悄悄回转到附近窥探,果然见杨珩与列当两人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   白果不知道杨珩的身世,所以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的效果之猛烈,完全超乎想象……   回到别院之中,杨珩整个状态已经恢复如常,陆英在傍晚时分派了亲信快马前来禀报,称北关城内的钦差行辕已经备好,仪仗及随行人员也到了北关城外八十里的青彤城驿馆,侍卫队明日快马可至,请钦差大人明日一早移驾北关城,与侍卫队会合,陆英会亲自在北关城外五十里处恭迎钦差一行。   陆英的动作极快,而且礼节也做得十足,按照祁国的惯例,一般边关守将出城十里迎接钦差即可,而陆英自动自发等在五十里处,那是十分隆重的欢迎之礼了,给足了杨珩面子。   换做之前,杨珩会觉得此人执礼甚恭,而且爽快利落,行动如风,是个难得的能人,不过经过这两天与陆英以及白家人“交手”后,他不得不严重怀疑,这样的效率是不是因为他们想尽快把他从白家庄扫地出门。   被人嫌弃到这个份上,是个人都会无名火起,何况杨珩这样出身尊贵的皇子,他自问不过是对白茯苓产生了一点点兴趣而已,就算对方无意他也不会勉强,男女之事最讲究你情我愿。可他们这些人马上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对他百般排斥防范,至于嘛?!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的色狼,这些人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把他看得太扁!   杨珩心中恚怒,不过并没有失去理智,从这种种迹象中,他基本可以确定外间传闻无误,白茯苓的的确确是牵制白家与陆英的重要人物,只要说服她,他的计划将会十分顺利地完成!可惜他此刻已经没了与白茯苓多说的欲望……   他杨珩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实在没必要纠缠这么个野蛮无礼又目高于顶的小丫头。   第034章 白家的善男信女   晚饭后白丑如约在荷苓湖别院中与杨珩一道品茶,杨珩只字不提白茯苓,只与白丑打听北关城这一带近年来的情况,白丑对答如流,言辞简洁且往往一句话就能直指问题关键之处。而他所说的情形也与杨珩的探子暗中送来的消息十分吻合。   陆英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让北关城太平繁荣,固然是因为他一开始将蛮族打怕了,更重要的却是之后针对蛮族的种种通商政策。蛮族也是人,大多数蛮族百姓与祁国百姓一样希望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蛮族生活的环境艰苦,衣食无着,劫掠成了他们改善生活的重要途径,现在陆英联合白家提供给他们更安全的换取生活所需的途径,谁还愿意冒生命危险轻启战端?   杨珩听着听着,也不由得收起心中的成见与恼怒,专心与他对谈。除去惊悚的容貌,面前的白家一家之主或许才学并不出众,但对时事的见解独到,简直称得上是个见闻广博,深谙世情的高人。   杨珩摸不透他的底细,干脆直言发问:“白先生高才,想必不是无名之辈,不知仙乡何处,又因何避居在这边陲小城呢?”   杨珩与列当都看得出来,白家庄里会武的人不少,白平子之流更称得上是高手,就是白茯苓身边跟着的丫鬟白芍、白果也不是易与之辈,普通富户就算花得起钱也不见得请得到这样的人看家护院,更不要说冠上白家的姓氏为奴为婢。   如果这些人都是白家培养出来的,那白家的背景就很难让人不怀疑了。白家就现在表露出来的实力,实在不亚于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新晋门派。   再说白丑一家是十年前到北关城来的,通财牙行是他们到此地后才一步步建立起来,而这百里山的境况显然是从他们到这里起就开始用心经营所致,那他们的本钱又从何而来?   据他所知,十年前北关城乱得可以,附近三天两头遭受蛮族的烧杀掳掠,民不聊生,直到五年前陆英请命驻守此地,局势才逐渐安定,在陆英没到北关城前,白家又是靠什么安然立足于此的呢?   越接触白家,便发现他们身上的谜团越大。   白丑笑了笑道:“在下不过是个被宗族所弃又一事无成的庸俗之人,在下夫妇这副容貌,若在别处安居不免受人侧目,这百里山虽然位处边陲,却是钟灵毓秀的一处福地,生活安闲自在,比在俗世中营营役役要写意得多。”   他一笑,五官扭曲得更加厉害,杨珩努力视若等闲,只当是锻炼心志。   对于他避而不答杨珩也不失望:“是,百里山简直是人间仙境,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这北境苦寒之地竟然会有这样的灵山福地,白先生好福气。却不知先生与镇北将军又是因何结缘?”   这个白丑倒没有继续耍太极,知道白茯苓曾救过陆英的人不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就将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我夫妇二人只得一女,小女的性命是地藏王菩萨所赐,所以立下宏愿,要行善积福救助万人酬谢神恩。百里山上下原本都是贫困孤寡、衣食无着又或是身患残疾的苦命人,小女将他们带回山上请人教会他们一技之长,就会让他们赎身离开。我们只求小女能够平平安安,福寿康宁,便于愿足矣,其他俗世琐事在下一家也不想理会,事实也无力理会。”   白丑这番话有明显的解释示弱之意,同时也是暗示杨珩他们置身事外的打算。白丑老于世故,早就猜到杨珩刻意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他们白家的财势与真正实力外人无从知晓,杨珩身为皇子,就算缺少钱财也不会跑到边疆来结交一户土财主,明眼人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在于借他们拉拢又或是对付陆英。   对于在自己在朝堂上的立场与位置,陆英本身自有打算,白丑也很认同他的看法,他们既不求名也不求利,没必要搅和到京城那一潭浑水中。   朝廷对陆英生出忌惮之意,也早在他们的预计当中,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陆英也已经有应对之策。至不济,只要能够拖个一两年,他们的另一条退路也会谋划完成,到时就是皇帝也奈何他们不得。   所以白丑不肯明着得罪杨珩,但杨珩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是立定心意推三阻四。杨珩对他们的态度早就心中有数,也并不着恼,白家与陆英看来都是打算留在变成当土霸王,正所谓无欲则刚,不过人生在世,谁能真正无欲无求?想要偏安一隅何尝不是他们所求的?   杨珩笑了笑转过话题,假装不经意问道:“白先生说令嫒性命是地藏王菩萨所赐?这又从何说起?”   “小女从出生起便体弱多病,我们夫妇二人为她多方求医却全无起色,当时连有神医之称的辛夷先生也断言小女活不过三岁。果然到了小女三岁时,病况一发不可收拾,内子心急如焚,抱了小女想去求见辛夷先生。半路上小女就撑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气绝身亡,正好经过一间破败古庙,庙中供奉了地藏王菩萨,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老僧。内子心中绝望,跪在菩萨面前再三恳求,希望菩萨保佑,救救小女。菩萨有灵,小女竟真的自昏迷中清醒过来,不止如此,还变得十分聪敏……之前小女身体极弱,甚至不能开口说话,菩萨显灵后,小女不但身体好了,更是说话流畅,比普通女孩儿还要伶俐,连辛夷先生也百思不得其解。自此之后,我们一家立下宏愿,要多行善事,救助万人以谢菩萨的恩典!”白丑说这一番话时,神情虔诚非常,就是杨珩见了也不觉动容。   “不知那座古庙在何处?”   白丑顿了顿道:“殿下恕罪,庙中的老僧曾言道,佛渡有缘人,有缘之人自会遇见,不可四处宣扬寺庙的位置,以免引来诸多红尘俗事……”   “如此这位老僧倒真是一位世外高人了。”杨珩心下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白丑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有意隐瞒,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多重要的事,所以没有继续追问。   白丑看着时间差不多,起身告辞而去,杨珩也未挽留。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陆英派了镇北十八骑中的十人与白家的十名护卫一起护送杨珩到约定地点与他的侍卫队汇合然迎接入北关城。   白家为杨珩备了马车,又派了两个小厮随行,这样的排场算不上隆重但足见其妥帖。马车虽然不如白茯苓所坐的那辆舒适精巧,但也让身处其中的杨珩与列当惊奇了一番。   “白家在享受上头,真是费尽心思。本宫以为,京中御用的工匠已经十分了得,与白家手下之人一比,实在不值一哂。”马车出奇平稳,而且车中凉气袭人,一点不闷热,坐垫面料细滑,触感绵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让人坐下去之后压根不想起身。论舒适,杨珩自问他京中所用的马车也多有不及。他从前坐过的那些马车,豪华是豪华了,却全然不似白家的车子般,每个细节都独具匠心,将方便好用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白家似乎十分精通奇技淫巧,百里山上机关处处,却偏又十分便利,也不知他们哪里找来的这么许多能工巧匠。”列当在白家庄也有颇多类似见闻,连个马桶都与众不同,开始时颇不适应,用过几次后只觉得自己之前去过的大多数茅房,都粗陋污秽之极,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十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此刻马车周围都是白家庄与陆英的人,很多话不便细说,不过杨珩与列当都已经有心要好好查清楚白家的底细。   白果远远看着杨珩与列当离开,马上跑回去向白茯苓报告,警报解除,麻烦人物离开百里山女霸王的地盘!   白茯苓一早听到这个好消息,眉花眼笑地就去看她家升值潜力无限的“绿眼王八”。   也许是心中有了希望,刺果卫矛的精神状态比上次好了许多,见了白茯苓到来,碧绿的眼睛顿时一亮,燃起灼人的热情。跟在白茯苓身边伺候的白果和丁香一看几乎忍不住翻个白眼——又一个被小姐美丽外貌欺骗的蠢男人!   不得不说,自家小姐确实长了一张天仙化人的绝美面孔,连他们这些在她身边看了她多年的“老人”都经常忍不住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尤其最近这两三年,小姐慢慢长成了,从五官到身形越发具备少女的曼妙神韵,更是令人禁不住心动。   可惜那张脸下的诡异性情,是世间绝大部分男人都消受不了的,他们见到小姐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艳痴迷,但随着了解加深,惊艳很快会变成惊吓,然后只敢远远窥探美色,再不敢走近小姐身周一丈以内。   不知道这“绿眼王八”对白茯苓的美好观感能坚持多久?   第035章 王八的差别待遇   白茯苓今日是专程来问刺果卫矛的身份背景的,刺果卫矛对这个把自己从噩梦中救出,又给了他重生希望的美人半点没有隐瞒,当即把自己所有情况交待得一清二楚。   刺果部族离北关城极远,地处于极北苦寒之地,族人靠着放牧与狩猎为生,常年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存,自然造就了刺果族人吃苦耐劳、彪悍好斗的性情。经历了与附近部落多年争斗,兼并了大大小小的部落七八个,刺果部族成为北方最大最强的一个部族。刺果卫矛是族长最小的儿子,也是族中的第一勇士。   刺果族长与代表族中另一派势力的大祭师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大祭师自认是天神的使者,应该在族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刺果族长偏偏不吃他那一套,自从继任以来,一直想方设法希望刺果部族摆脱大祭师所谓的神权控制。两人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大祭师发现自己对部族的影响力正逐步降低,他终于忍无可忍。   去年刺果部落先是夏天时遭遇了极严重的旱灾,部族生活区域附近几条河流相继断流,后又在冬季遭遇了猛烈的雪灾,冻死牲畜无数,族人冻死饿死不少。大祭师趁机发难,声称这是刺果族长不敬神灵导致的恶果,号召族人重新推选族长。   刺果族长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提出要带领族人大举往南迁移到水草更丰茂,气候温和一些的地方去生活,这不可避免会触及到原本在南方生活的各个部落的利益,不过荒漠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的,生死关头谁愿意坐以待毙?   他计划春天雪融后就启程,对族中勇士作出承诺,所有勇敢作战的战士都会获得丰厚的报酬,沿途抢到的东西、占到的牧场草原都会成为他们的个人财产!这种说法大大鼓舞了年轻族人的士气,部族所有人从小到大都与天斗与地斗,早习惯了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就大的一套,所以就算大祭师说服了许多虔诚的老信徒坚决反对族长的计划,依然没能够在族中掀起什么风浪。   大祭师觉得,一旦刺果族长描述的远景成为现实,他的威信将进一步降低。刺果部族中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部族所有,由族长代为管理,而这些东西必须无偿用作供奉大祭师等族中的神职人员。刺果族长现在鼓吹族人迁徙,让他们明目张胆拥有私产,到时部族中谁来供奉他们?莫非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的使者,竟然要去跟族里头的平民奴隶一样放牧劳作以求生计?   已经享受了多年“超国民待遇”的大祭师以及他的手下信徒们深感威胁,对族长的痛恨又更深了几分。这种日积月累的痛恨终于在刺果部族预备启程南迁的之前彻底爆发。大祭师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死族长,而他有部族第一勇士之称的小儿子刺果卫矛当然也不能放过!   大祭师的手下为他献上一计,让大祭师把他的孙女儿献给族长做第五个妻子,做出求和的样子。族长将信将疑,不过最终没有拒绝。   就在两人结婚当晚,他们派人把刺果卫矛灌醉了脱去衣服,偷偷送到新娘子的床上,族长回到帐篷发现儿子竟和自己的新娘赤条条睡在一张床上,当时便大发雷霆,把刺果卫矛抓起来一顿好打!   刺果卫矛喝下的酒里混了迷药,神智迷糊也不知道辩解,幸好他毕竟是族长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小儿子,再加上族长打完他出气后,冷静下来总觉得事有跷蹊,于是命人把刺果卫矛关起来,想等查清事情再说。   当夜刺果卫矛就被大祭师的人偷偷劫走,抛到野外用捕兽夹将他的右边小腿夹住,造成他潜逃途中误踩机关受伤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刺果卫矛在剧痛中醒来,见到的就是一个个追踪而来的族人愤怒憎恨的眼神,原来天亮时伺候族长的奴隶发现,族长被刺死在他的帐篷内,胸口插着的正是他送给刺果卫矛的一柄镶嵌了稀有绿宝石的匕首,族长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刺果卫矛听闻噩耗,心中悲痛震惊至极,一再辩解那不是他干的,不过大祭师早派了心腹混在族人中,带头挑拨鼓动族人的情绪,又把昨夜被“污辱”,今早成了“未亡人”的孙女儿拖出来作证,说如何遭遇强暴不幸,大祭师的孙女儿一直是族里出了名乖巧纯洁的好女孩,她的话刺激了在场不少人,而刺果卫矛几个早对他妒忌不已的兄长更带头“为父报仇”,众人拳脚之下,刺果卫矛伤重窒息,晕死过去。   大家一看他没气了,便将他弃尸荒野,结队离去。   也是他命不该绝,他手下一个忠心奴隶昆布偷偷潜出来想替他火葬,没想到反而意外救了他的性命。但是昆布在刺果族里人微言轻,他没办法收留救治刺果卫矛,只好偷偷委托路过的商队带他离开。   刺果卫矛的霉运并没有走完,商对在路上遭遇土匪袭击,伤重未愈的刺果卫矛再次被俘,然后辗转落到了人贩子手上,卖到千里之外的北关城来。   刺果卫矛经历惨剧,从人人拥护爱戴的部族第一勇士,族长父亲最爱的小儿子,变成了部族不容、身受重伤、腿脚残疾的废人,他不止一次想死了一了百了,但是又不甘心。因为他的身体条件确实太差,态度又非常不合作,人贩子早商议着如果这次不能把他成功脱手,回去的路上就直接把他扔到戈壁滩上,任他自生自灭,免得麻烦。没想到却意外遇上了白家的人!   “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仙女!”刺果卫矛定定看着白茯苓,微带翘舌音的沉厚嗓音里是全然的真诚……甚至是虔诚!   换了别人这么说,白茯苓多半要笑场,这是哪门子小白台词啊?!不过这家伙看起来诚意十足,大大满足了某恶女的虚荣心,她毫不客气微笑道:“嗯嗯,所以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好好报答我啊!”   刺果卫矛重重点头,白茯苓心道:这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嘛!王八跟王八,差别咋这么大呢?!   这家伙果然是落难王子,治好他,给他一笔钱欢送他离开,说不定几年后关外就有一大片是他的天下,到时候他们家的商队还不横着走?!白茯苓越想越觉得前景美好,看向刺果卫矛的眼神越发温和可亲……就跟她看见账本上忽然多了几万两银子一般!   好言好语安抚了伤员一番,拍心口保证他在这里好好养伤,右脚一定能恢复等等,白茯苓才带了丫鬟离开。   丁香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问道:“小姐,你对这个蛮族人真好,嘻嘻,他与殿下都是有王霸之相的人物,怎地待遇就差那么多?”   白茯苓撇嘴道:“救了一个对你有生杀大权的人,无非两种下场,一是这人感恩戴德,给你很多好处,一是这人怕自己倒霉的事情被传出去,看见你就不爽,把你彻底打压甚至灭口!”   丁香嗫嚅道:“六殿下不像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白茯苓冷笑一声:“现在不是,是因为他还没有真的当上王霸,以后的事谁知道?就算他真的存心报恩,他的地位尚且不稳,一个不好他的对手要干掉他有难度,要跟我们为难可方便简单得多。跟他走得太近没有好处。”   “绿眼睛就不一样了,他的地盘在关外,有祸事也牵连不到我们,今日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对我们的生意大有帮助,自然要对他多多客气。”   白果扫了丁香一眼道:“怎么,不会你也喜欢上那个眼带桃花的六殿下了吧?还替他鸣不平来着!”   丁香脸红道:“小姐不是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六殿下确实长得很好看啊,我就喜欢看而已,这也不行吗?”这种大胆的话,如果让别的正常男人听了,恐怕要吓一跳,这分明一个浪荡豪放女啊!   白茯苓听了却不以为意,拍拍她的肩头道:“有眼光!其实我觉得绿眼睛长了也很好,很有男子气概!他的身材也很有看头哦!”   白果被这两个口没遮拦的女人打败了,揉揉眉心道:“小姐你就算了,丁香,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白茯苓抗议道:“什么叫我就算了?哼哼,以我的条件,嫁人还不容易?我看不上那些歪瓜裂枣罢了!”   丁香看看白茯苓又看看白果,马上想到小姐“一把年纪”依然无人问津的窘境,她虽然已有几个追求者,但是也要小心,不然跟小姐一样,那多悲催啊……她以后再不提看美男的话题了,至少在有外人与男人的时候,坚决不提!   白茯苓看两个丫鬟上下打量她的神情,越看越生气,恼羞成怒举例道:“像六殿下这种,我要答应他还不马上就来娶我了,不过我不耐烦皇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更不可能给他做妾罢了。”   第036章 示威or求和?   白果偷笑道:“还好意思提六殿下,人都被你吓跑了……”   白茯苓气绝,咬牙切齿道:“要本事你别到冷泉来,不然等着我关门放小狸花!”   白果一听那只凶猫的名头,顿时脸色发绿,连连道歉,深刻检讨自己胡言乱语的恶习。小狸花有多凶,整个白家庄的人都知道,连白茯苓的一群恶犬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家伙,就算是白果这种武功不弱的人也顾忌几分。   下午时,白芍来报称绣庄的管事有急事求见,正在冷泉边溜猫逗狗的白茯苓把身边的大小宠物遣散了,就见丁香领着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衣着素雅,端庄娴静的妇人走了过来。   妇人已故的夫君姓佟,大家都称她佟大嫂,她出自定州闻名的丝绣世家卓氏,所嫁的夫君也是定州颇有名气的佟记绸缎庄少主,乃是刺绣织造之上的行家里手。不过她身上的服饰却是素淡得出奇,米黄色的一身绸子上襦配上浅灰色的细葛布长裙,上面不见半点针线刺绣的痕迹,清清爽爽,让人想象不出她竟是总管绣庄的大管事。   今日她脸上一扫以往八风吹不动的恬静表情,明显多了几分激动,走上前来向白茯苓行了一礼便连声道:“小姐,大喜!大喜啊!”   白茯苓最爱听好消息,闻言笑道:“有什么好事,先坐下了再告诉我。莫非是你又创出什么新的针法图纹?还是印染之法又有了新进展?”   佟大嫂不肯坐,脸上微微一红,继而又激动道:“小妇人惭愧,小姐说的这些都还未有寸进,只是小妇人发现,那黄氏小娘子竟是裘氏神针的嫡传弟子!”   她口中的黄氏小娘子,正是前几天白茯苓在北关城中从李秀才手里强买回来的少妇。   不过这裘氏神针白茯苓听都没听过,既然绣庄一把手佟大嫂称之为神针,必然是刺绣行当里的绝世高手级别,所以马上反应过来问道:“裘氏神针的名号我没听说过,他们家擅长的手艺有何特别之处?”对于自己不懂的专业知识,白茯苓从来不会硬去装懂,更不会为了在属下面前保持崇高形象而胡乱发表意见。   佟大嫂兴奋得两眼发亮道:“裘氏神针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小姐不知道原也不奇怪,小妇人刚刚会拿针的时候,裘氏的洒线绣可是大大的有名,当年小妇人曾有幸看过裴氏传人所绣的蹙金凤凰百鸟鸣春图,用绒线、三股线、孔雀羽线、捻线、花夹线、包梗线六种线,配合十二种针法绣成,真真巧夺天工……”   但凡真心喜爱自己专业的人,一说到专业相关的事情,不免絮絮叨叨难以自制,偏偏面前几个女子要么彻底不懂,要么只懂皮毛,听她天花乱坠一轮赞叹,全然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   白茯苓趁着她歇口气的功夫,干笑两声道:“那个,黄氏从前就常拿绣品到绣庄卖吧,也经常接绣庄的活计,怎么现在你才发现她是裘氏神针的传人啊?”   佟大嫂叹气道:“那黄氏小娘子并不知道自己所学的乃是裘氏神针的技法,她娘亲虽然教了她这门手艺却一再说是家传的技法不忍失传才让她学了,严禁她将针法展露人前,更不许拿到绣坊去卖钱,黄氏小娘子也是个老实人,一直以来都只以普通针法示人,小妇人从前倒也见过她的绣品,不过是手工细致颇有灵气,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差点就错失了一个人才啊!”   八卦的丁香已经忍不住追问道:“那佟大嫂你是怎么发现她是裘氏神针的传人?她娘亲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让她学了针法又不许她用来谋生赚钱呢?”   白茯苓瞪了她一眼道:“就你废话多,快去倒杯茶来,人家说都说得口干了!”   丁香偷偷吐了吐舌头,转身飞奔去泡了一壶茶来,倒了两杯,一杯恭恭敬敬送到白茯苓面前,一杯双手递给佟大嫂。   佟大嫂谢过,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说来也是巧,今天黄氏小娘子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听话,把她折腾得不轻,小妇人让她回房去休息,后来想想不放心,就又去看看她,结果正好看见她在替孩子绣小衣服,见我来了没来得及藏起来……”佟大嫂越说越得意,神态语气大异平常,怕是高兴坏了。   白茯苓让她说了个过瘾,然后问道:“看来佟大嫂已经把她说服了,她一定答应了把针法窍门传授给绣庄其他人了?”   佟大嫂得意道:“那当然,就把小姐当初对小妇人说的一番话向黄氏小娘子说一遍,她还有不从的道理吗?”   “佟大嫂,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威逼利诱你们做什么坏事一样,对了!你还知道有什么刺绣、印染、织造方面的大行家或者失踪高手、失传技艺什么回去整理一下送过来,我让人去找找看,我们不能每次都等运气上门啊!”白茯苓想得要比佟大嫂更远。   在刺绣、织造、染布方面,她这些年来已经积累了不少人才,现在陆上通往周边国家的生意已经做出了规模,只等白商陆把海上的销路打开,她就要开始大规模做“出口”生意,祁国并未施行海禁,只要把沿海州府的官员打点好,祁国国内再如何乱,白家依然可以大把大把地赚钱。   按照白茯苓得到的信息,这个时代的外国商人与记忆中历史上的外商差别不大,都是特别喜欢丝绸、瓷器、茶叶一类的产品,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格外注重收集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刺绣是她未来重点发展的高端暴利产品,佟大嫂的绣庄中已经搜罗了高手无数,又培养出了大量新秀,万事俱备,只欠海上商路通航的东风了。   打发了欢天喜地的佟大嫂,白茯苓得意洋洋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道:“你们说,我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随便救个人不是王霸也是个人才。”   对她的自吹自擂,丫鬟们已经习惯性选择自动过滤了,杨梅带了马莲过来,她半年前起就在教马莲与丁香简单的管账方法,白家庄的内帐本来是杨梅负责的,她与白商陆成亲后不便再继续管白家庄的内帐,于是慢慢把事情转交到马莲与丁香两个丫鬟的手上。   这也是白家庄丫鬟“销路”好的原因之一,她们不但貌美温柔,而且识字理财管家样样皆能,乃是经商之人首选的贤内助,娶了她们也等于与白家搭上了一些关系,做起生意来或许还能借助白家的人脉关系,好处多不胜数,所以虽然白家要求多多,但求娶白家丫鬟的人依然不少。   “刚才有个自称是将军府家丁的送来一张请柬,说是想请小姐明天中午到北悦楼一聚。”杨梅从袖中抽出一张大红洒金帖子递到白茯苓面前。   白茯苓随手接过,拉长脸哼道:“这算是来找我示威了?!”   丁香挠头道:“不是将军请你去玩么?怎么是示威了?”   白茯苓没好气道:“大哥要请我去他家,直接派家丁送个口信来就是了,哪里会这么无聊送请柬?不用问都知道是那位陆夫人做的好事。”   “说不定是想求和呢?她要知道陆将军这么疼你,哪敢得罪你啊?”杨梅劝道,心里有些同情起那位陆夫人来,不幸成为她家小姐的嫂子,今后苦难在等着她了。   “我不想理她,杨梅你去回了那家丁,说我很忙,没空!”白茯苓现在是抓紧机会闹小孩子脾气。   “小姐,陆大将军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又有皇上赐婚,就算小姐再不高兴,这也已成事实无可改变,小姐与嫂嫂闹僵了,将军与她更无回转余地,小姐就忍心陆大将军一生夫妇不和,有家等于无家?”杨梅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短,而且丈夫又是她视作兄长的大管事白商陆,所以比起旁人也更敢说话一些。   陆英与白茯苓的事情,她也知道一点,但是现在陆英已经娶妻且无法休妻,小姐与他再无可能,陆英注定一辈子要跟崔氏绑在一起,与其让他们相敬如冰,不如试试看是否能够帮他们调和一下关系,可以让陆英也好过些儿。这不是替崔氏说话着想,纯粹是不想陆英因为与妻子不睦日子难过。   小姐既然是陆大将军的义妹,就该为义兄着想,而不是任性去把义兄与其发妻的关系搞得更僵。   杨梅不晓得小姐对陆英是否真有男女之情,但是陆英对小姐的宠爱纵容态度,绝对超过普通兄妹情谊,她毫不怀疑如果小姐与崔氏发生冲突,陆英会站在小姐这边彻底厌弃崔氏。   白茯苓知道她说的有理,这里毕竟与她曾经生活的年代不同,夫妻不和可以轻松离异另觅佳偶,不过她一想到崔氏那个样子就反感:“要大哥夫妻和睦,也得那个女人自己放聪明些,不要一心想着利用算计大哥才成,哼!”   第037章 婚姻状况普查   “她聪明不聪明,小姐何妨亲自去看看?如果她明白那是最好,如果不明白,也让陆大将军早作打算,不是么?”杨梅见她有些意动,连忙出力再推一把。   白茯苓扁扁嘴道:“好吧!我就去见见她,看她搞什么鬼!不过北悦楼的东西实在不怎么好吃……”   “我给小姐做了好吃的,吃过了再去!”杨梅自告奋勇道,她的厨艺可是通云楼的大老板黄柏亲传的。   “好吧……”   第二天中午,白茯苓带上白果与另外三个丫鬟八名护卫准时出现在北悦楼。白果出门前被杨梅拉住了反复交待,不许逞口舌之利,不许挑衅煽动,不许纵容小姐任性欺人!白果连翻了无数白眼,才忍住了没有回嘴。   白家庄上下都知道,杨梅是道理最多的,不想被她唠唠叨叨念到死,最好不要试图与她讲道理。再加上她还是白果的大嫂,白果不能不咬牙忍耐,乖乖等她罗嗦完了放人。   有时她真的很奇怪,是不是因为大哥白商陆平常太过沉默寡言,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多话的嫂子来互补不足。   崔珍怡在北悦楼上订了最大最好的雅间,带着表妹与一众丫鬟仆妇提前两刻钟到,诚意十足。北悦楼本来是北关城排名第一的酒楼,不过自从几年前黄柏的通云楼开张后,硬生生从第一被挤到了第二,菜式口味不如人,势力背景更不如人,北悦楼的老板无可奈何,只好认了。   崔珍怡上次在通云楼上丢脸丢得太彻底,加上后来又打听到通云楼与白家的关系,更不愿意重游伤心地,所以退而求其次地改订了北悦楼。   家丁不过稍稍透露了她的身份北悦楼的老板便马上变了副脸孔,点头哈腰亲自带了掌柜主厨来行礼问安,又反复修订菜单,唯恐伺候不周。崔珍怡受惯了奉承不觉得什么,同行的刘真真却是喜形于色,连连夸赞老板精明懂事。   “表姐,今日我们来见那小狐狸精,你怎地偏要这般素淡的打扮,还特意提前了在这里等她,没的弱了自家气势!她算个什么东西,论辈分顶多算是小姑,日后想要进陆家的门还得要你点头,给你行礼乖乖叫声姐姐呢!”刘真真越想越不忿,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表姐自己要寒碜就算了,连带她也被强令要穿得朴素简单,真不知道她这是图个什么?!   崔珍怡向身边的小丫鬟使个眼色,那小丫鬟会意,躬身行了一礼走到雅间门外守着。崔珍怡这才冷然开口道:“精心打扮又如何?你自问容貌胜得过白家那丫头吗?”   刘真真一窒,被呛得满脸通红,心中恨恨反驳,我胜不过,莫非你就胜得过?!   崔珍怡也看得出她的不服,放软了口气道:“你想想,我虽与大将军有夫妻之名,但是这些年来聚少离多,与陌生人无异,而她却在这北关城与大将军时时相见,感情深厚,我们初来咋到,与她发生冲突,将军的心会偏向谁?”   “表姐你才是姐夫的原配夫人,莫非就要这么忍气吞声,怕了那小狐狸精不成?!”刘真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表姐竟然会是一副对白茯苓曲意忍让的模样,如果让那丫头占了上风,她再想入陆家的门,谈何容易?!   “如果能够拉回大将军的心,暂且忍忍那丫头又何妨?”崔珍怡理了理发髻,淡淡然道。   今日她发上只插了两支款式简单的银钗,再无其他饰物,手上也只戴了家传的一对玉镯子,身上的衣裙是箱笼中翻出来最最素净又不失礼的一套,她特意如此低姿态,只希望那位白家的娇蛮小姐也识趣一点才好,不然……崔珍怡眼中闪过一丝诡光。   “你待会儿切莫乱说话,就是那小丫头挑衅谩骂也别开口,一切看我的,知道么?”崔珍怡又对刘真真交代一遍,看着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才满意地别过脸去看窗外的街景。   入目是一大片灰扑扑的民房,有限几座稍微有点模样的房舍也远不如京城中的气派,街上来来往往穿着不同服饰的商人,有些衣衫褴褛,有些袒胸露臂,杂乱又喧嚣,哪里像京城那般井然有序?   崔珍怡看得一阵厌烦,正要转回目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街上的人竟开始自动自发往路两旁闪让,一些小摊贩也急急将摊档往路旁推去。   白茯苓的豪华车马队从远处街尾缓缓向北悦楼这边走来,崔珍怡一眼认出了骑在其中一只白骆驼上的丫鬟白果,马上就猜到了车中人的身份。   崔珍怡那日与白茯苓在通云楼上冲突,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出门时的阵仗,此刻从高处看了,忍不住心里一阵发酸,她堂堂一个四品诰命夫人,在这北关城出门也没她这等排场!这不过是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她凭什么?!   刘真真听见铃声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她不似崔珍怡的城府,当场便忍不住叫起来:“这小狐狸精的排场竟比表姐你的还大!”   崔珍怡心中恨她口没遮拦,面上不露声色,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扬手吩咐仆妇丫鬟们准备迎客。   不过一阵,白茯苓就在四个丫鬟簇拥下走进了北悦楼二楼的雅间,她穿了一身粉色上襦,玫瑰色长裙,首饰不多却件件与衣裙相衬,随便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尤其那一条长裙,行走间如水波流动,上面精细的花纹竟像会随着光影变幻一般,就是那身粉色的上襦,走近了细看,也是以三种不同色泽的粉色丝线绣了暗纹的,美丽的图案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时隐时现,透出一股低调而优雅的美态。   这样的衣饰手工在京中也难得一见!崔珍怡回想起上次在酒楼中见她时的那一身打扮,也是看着简单,仔细一看韵味无穷的调子,心中暗自吃惊:什么样的人家供得起闺女这么豪奢的用度?!   再看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除了上次出面奚落她们的那个丫鬟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生面孔,但容貌气度全不逊于上次见到的那几个,这白家究竟养了多少这样的出色丫鬟啊……   白氏夫妇把白茯苓这个美貌的女儿当心肝宝贝一般,在她身上花钱从来不眨眼的,白茯苓自己倒不是特别爱好打扮,反而是她的母亲木佩兰专门调教了好几个丫鬟仆妇负责打理她的衣物首饰,每日精心为白茯苓搭配穿戴,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个个打扮得如花似玉。   崔珍怡微微失神,很快又镇定下来,亲切地笑着迎了上去道:“妹子来得真是准时,上次嫂嫂的下人一时情急莽撞,今日嫂嫂做东,请小妹来喝一杯算是赔罪,嫂嫂在这北关城人生地不熟,将军家里也没有女眷,我们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白茯苓最不耐烦这种寒暄应酬的场面,不过看在义兄份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客气了。”却没有开口叫她一声“大嫂”。   崔珍怡心下恼恨,面上依然笑得亲热,挽着白茯苓到桌边坐下,仆妇出去说了一声,很快各色菜肴流水价送上来。   席上只有崔珍怡热情万分地唱着独角戏,刘真真看着白茯苓的衣饰,闷不吭声地拿嫉妒下饭,白茯苓意思意思吃了几箸,等着看崔珍怡什么时候才肯说出她的目的,她才不信崔珍怡会真的诚心来找她道歉。   崔家母女是什么德行,她早就心里有数了,就算有心改过,也不可能突然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这么刻意放低姿态必有所图。   果然说着说着,崔珍怡就从问陆英的口味慢慢扯到了白茯苓身上:“妹子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就是在京中也不多见,不知什么人家有福……”   白茯苓全然不似普通女子说起婆家时那般羞涩脸红,只是似笑非笑望着崔珍怡,也不作答。   崔珍怡早就打听过,知道白茯苓在北关城恶名远播,根本没人敢上门提亲,她明知故问只是想探探她对陆英的态度,见白茯苓不答,她又再进一步道:“想来妹子还未及笄,义父义母定是舍不得妹子早嫁的,不过妹子若是看上了哪户人家,倒不妨说与嫂嫂知道,嫂嫂替你打听打听,定然替妹子挑个好的,让妹子嫁得风风光光!”   白茯苓百无聊赖地随便“嗯”了一声,仍是不答。   崔珍怡眼睛闪了闪,道:“这些年夫君一个人在这边陲之地,我也不在他身边,要多亏妹子细心照料了,也难怪夫君时常把妹子挂在心上。”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白茯苓实在没耐心再跟她绕弯子。   崔珍怡轻轻吸口气道:“夫君这些年不曾返京,自然不知道京中形势转变,有些奸险小人嫉恨夫君的官位权势,多次在皇上面前中伤造谣,家兄为夫君在朝中苦苦周旋,才勉强平息风波。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只想着将夫君伺候好了,让他称心如意无后顾之忧便心满意足了。若是有妹子在一旁相助,姐姐心里不晓得有多欢喜呢。”   第038章 错得很离谱   白茯苓听得云里雾里,先是拉扯她的婚事,然后试探陆英跟她的关系,再然后为自己一家表功,最后又说自己如何努力做贤妻,结了又扯上她,这思维跳跃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本来还一口一个“嫂子”,怎么忽然就成了“姐姐”?   白茯苓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恍然明白……这女人竟然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她是不是有意嫁给义兄为妾!   想明白了此节,白茯苓一时又是气恼又是想笑,这些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不过她不会无端端提起京中的事情,必然是另有缘故的。   崔珍怡看着她神色变幻,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既希望自己猜中,又怕自己猜中。如果她猜中了白茯苓的心思,那大可以用准她入门为妾作条件,让她一起说服陆英站到大皇子一边,她崔家在大皇子一系中的地位将大大提升,日后大皇子登基,论功行赏,崔家陆家都会加官进爵。   但这么做的代价对她而言无异于引狼入室,白茯苓与陆英感情既好,容貌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绝色,她要是入了陆家的门,只怕陆英更懒得多看她一眼。白茯苓性子娇蛮嚣张,又有陆英撑腰,她这个正室夫人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白茯苓决定继续装傻。   崔珍怡定定看了她一阵,试探着笑道:“妹妹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   崔珍怡心中天人交战,未确定白茯苓的心意前,她不想说得太明白,但是她到北关城已经好些天了,起先是陆英压根不在,后来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是这几天除了开始要打发她回京那一次之外,俩人竟再不曾单独交谈,她甚至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六皇子已经抵达北关城,陆英每天不是到军营去,就是接待钦差。这位六殿下在朝中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是天知道他私底下是否已经站到二皇子那边了,如果是这样,她再不抓紧时间拉拢陆英,就什么都晚了!她已经不敢再等下去。   咬一咬牙,她再看了看眼前的绝美少女,心道:她与陆英也不是亲兄妹,陆英这样的英伟男儿正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她怎么可能不动心?而且就单是道听途说,也知道陆英对她有多在意,男人中哪里有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   她肯定了心中所想,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白果等四个丫鬟全部不为所动。白茯苓看崔珍怡盯着白果等几个欲言又止,心中冷笑,回头向她们使个眼色,另外三个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下白果一人。   崔珍怡知道这丫鬟多半是白茯苓的亲信,不可能离开,强笑了笑直言道:“姐姐想问一句,妹妹可愿与姐姐一道侍候我家夫君?”   白茯苓还没说话,白果就差点暴跳起来了。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白茯苓清脆如玉鸣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的,平静而冰凉。   崔珍怡却觉得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也越发自信起来:“不想的话,自没有什么可说的,若是想的话……姐姐只盼妹子也能为夫君着想,劝夫君在朝中多多结交贤臣君子,如此日后再受奸人攻讦诬陷朝中也有人替他分辨一二……”   白茯苓亮眼晶亮、一脸天真地看着她,似乎还是颇为懵懂,崔珍怡受了鼓舞,又更说得明白一些:“大皇子礼贤下士,母族毛氏一门乃是名将之后,与军中关系密切,向来也对朝中武将十分回护关照,如果夫君愿意归附,不但朝中再无人敢轻易招惹,日后荣华爵禄更不可限量,亦能惠泽我们姐妹与子孙满门……”   崔珍怡越说越快,眼前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大皇子身登大宝,赏赐从龙有功的大臣,陆英封侯拜将,她成为一品诰命,崔氏满门显贵的美好前景。   “原来是这样啊……”白茯苓长舒一口气,觉得这趟真是白来了,她早该知道,崔家就不会出什么好女人!一个个势利自私,鼠目寸光!   或许她该想个好办法把这个女人彻底清除掉,免得三两年内大哥被崔家这群蠢蛋拖累……   “正是如此,皇上钦命六殿下到北关城犒赏三军,妹妹以为真的如此简单么?那是朝中有人参奏称夫君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钦差名为犒赏实则是要查探夫君是否有不法欺君之举。如果不及早寻个靠山,就算避过了这次,天知道下回又会有什么人再对夫君不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夫君他行得正坐得正,也耐不住这些小人积年累月的闲言碎语啊!”崔珍怡一番言语说得掏心挖肺,一副贤内助苦口婆心的口吻,只把白茯苓当不知世事、不明政局的小姑娘忽悠。   可惜她不知道,白茯苓也只有那张脸长得天真无邪而已。   “这些话,你可曾对大哥说过?”   崔珍怡神情一僵,很快又缓和过来,故意露出几丝担忧道:“将军他巡边归来又忙于接待钦差,我就是想与他商量也难觅得合适机会……”   白茯苓看着她做戏做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是你找不到机会,是大哥压根不想给你机会!因为你的算盘他早就清清楚楚,也没有兴趣跟你崔家一起去上大皇子的船!”   崔珍怡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吃了一惊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茯苓站起身道:“本来今天来之前还抱了一丝希望,如果你愿意真心真意待我大哥,我就在大哥面前给你说说好话,愿你们能够夫妻和顺好好过日子,来了才发现我真是多此一举。”   “你真的是在为大哥着想吗?还是想替你崔家在大皇子那里建功长脸?为了能够把大哥拉下水,竟然还主动替他纳妾,你心里由始至终只把我大哥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吧?!”   崔珍怡被她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了,沉下脸反唇相讥道:“你莫非就清高了?你心里就没有打我家夫君的主意?哼哼!你别忘了,这辈子我才是他的原配夫人,你要入陆家的门,还得恭恭敬敬行礼叫我一声姐姐!就算我得不到夫君的欢心又如何,你这一生还能越得过我去?你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就是为妾也是抬举你了!”   白果在一旁听得大怒,一挽袖子就想上前给这个胆敢侮辱她家小姐的女人一顿好打。白茯苓一手拉住她,走上两步对崔珍怡冷冷一笑道:“你错得很离谱!”   “我有几十种法子可以让你死得尸骨无存,还有上百种法子可以让你成为举国知名的失德妇人,逼得崔家主动要求将你从陆家族谱上除名,你这一辈子的陆夫人可以十分、十分短暂!”   白茯苓面上的天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吓人的阴狠邪恶。崔珍怡被她吓得连退数步,不敢相信这么恶毒的恐吓言辞竟会从这么个年纪幼小的美丽少女口中吐出来。   白果十分配合捉起一只茶杯,眼都不眨地一捏,一声脆响,茶杯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撒了一地,而她的手细嫩如故分毫无伤。   崔珍怡真的怕了,几乎想大呼救命:“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白茯苓笑得阴狠道:“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你这种没皮没脸的混账女人不要把自己拿来跟我比,那会让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真以为有皇上赐婚就了不起?等你成了死人,大哥莫非还不能另娶贤妻?”   撂完狠话,白茯苓转身就想与白果一同离去,却听雅间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身后便哗啦啦一阵乱响,扭头一看,只见酒席下的桌布被整块扯了下来,杯盘狼藉,酒菜汤饭撒了一地,崔珍怡跌坐在一旁,裙子上沾了不少菜汁汤水,样子甚是狼狈。   “她这是搞得哪一出啊?”白果低声咕哝道。   本来被吓得脸色铁青的崔珍怡两眼含泪,大声泣道:“妹妹就是不肯原谅姐姐,也无需动手啊……”   随着她的哭泣申诉,外边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陆英与杨珩带着列当及一众亲兵护卫走了上来。   这下白茯苓与白果都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女人还有后招啊!   现在这场景,分明是蛮横泼辣的小姑欺侮大嫂,不但言语不敬还动了手,更恰好“适逢”陆英到来视察现场。   白茯苓低声对白果道:“这个女人不算太蠢嘛……”   刚才那几声咳嗽声,分明是崔珍怡约定好的信号,外头把风的人一见陆英到来,马上发声提示,然后崔珍怡就可以根据情况作好对应准备。   如果刚才谈判顺利,陆英现在到来,正好享受一番贤妻美妾的齐人之福,现在谈判破裂,陆英来了看见这样的场景,难免对崔珍怡生出几分怜惜之意,白茯苓再要告状功效便要减好几分了。   第039章 所谓帮理不帮亲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样的事,陆英就算心里偏着白茯苓,也要表现得公正一些,再者有了这一茬,白茯苓的刁蛮泼辣不讲理的名声必然更加响亮,崔珍怡则能够以弱者姿态获得旁人的同情。   当然,这是指正常情况下会发生的连锁反应……   现场真正的情况是,陆英闻声赶来,扫了一眼现场,对刘真真以及崔珍怡的丫鬟仆妇沉声喝道:“还不快把夫人扶起身?都愣着做什么?!”   刘真真等醒悟过来,飞快跑进去将崔珍怡扶起身。崔珍怡委屈无限地低低叫了一声“将军”便泣不成声。   尾随而来的杨珩有趣地打量着这一幕,微笑不语。   陆英好像压根没看见崔珍怡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只是皱眉对她的丫鬟仆妇们道:“快带夫人回去梳洗吧。”   崔珍怡心里对他的漠然火冒三丈,几乎想跳起来大骂:你看见妻子这般狼狈就不会问一句“发生何事”吗?!偏偏她又不能破坏自己辛苦营造的委曲求全可怜形象,憋得几乎内伤。   幸好她身边还有刘真真!   这个她眼中一无是处,肤浅冲动的表妹终于在这一刻发挥光和热,大声说出了她的心声:“表姐夫,表姐受了这样的委屈,您就不问半句吗?!”   崔珍怡听了这话激动得冒出两颗货真价实的泪珠。   陆英却还是十分淡定:“钦差大人在此,休得无礼!你们等先返回将军府,此事容后再说。”说罢温和地拍了拍白茯苓的肩膀,低声嘱咐道:“玩够了早些回家去,免得义父义母担心。”说完转身向杨珩做了个请的姿势,自顾自带人往前面的雅间而去。   刘真真还想说什么,就见陆英身后一个高大魁梧的亲兵走了过来,面无表情语气冷硬道:“将军吩咐属下护送夫人与表小姐回府。”这神情语气听着简直像狱卒要押解犯人回监狱一般。   崔珍怡脸色苍白,眼中珠泪滚滚,这次的眼泪都是真的了。   她没想到此情此景,陆英竟然也这般待她,比当众抽她两巴掌更要屈辱。   她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幕,到头来什么效果都没有,反而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她本来恨不得更多人看见白茯苓的恶形恶状,此刻却忍不住深深庆幸,幸好二楼雅座这里似乎并无其他客人。   白茯苓似笑非笑瞄了她一眼,招呼身边的丫鬟道:“看完戏了,我请你们到通云楼再吃一顿!这里的东西真是让人吃不惯!”   四个丫鬟嘻嘻哈哈应了,簇拥着她下楼出门而去。   刘真真气得浑身发抖,对那亲兵叫嚣道:“走什么走?!小姐我还没吃饱!掌柜,再上一席酒菜!”   那掌柜应声缩头缩脑地从角落里钻出来,搓着手点头哈腰道:“陆夫人、小姐恕罪,这、这钦差大人莅临,陆大将军吩咐不得再接待外客,所有客人都已经离开了,这……这……”   刘真真几乎想放声尖叫,崔珍怡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声道:“我们走!”   “表姐!”刘真真跺脚生气。   “你不走,我走了。”崔珍怡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也不想多看自己身边这些人一眼,刚才那一幕他们都看见了吧,她面子里子算是丢干净了!   上次是通云楼,这次是北悦楼,每次她对上白茯苓,情景总是如此雷同。   两个丫鬟仆妇几步上前扶了崔珍怡,大气不敢喘一口地匆匆下楼,随行的家丁很快把马车赶到酒楼大门前,崔珍怡三步并作两步抢上马车,抽出手帕用力抹过眼睛,将眼中的泪水统统擦干净。   就在这时,白茯苓的乌木马车正好在前面掉了头往回走来,两辆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白茯苓拂开车帘,笑着对旁边马车上的崔珍怡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大哥,他从来都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   刘真真比崔珍怡晚一步上马车,正好听见白茯苓的挑衅,怒叫道:“小狐狸精,你动手欺侮我表姐莫非还有理了?!”她并不知道刚才那一幕的真相,只当白茯苓真的将崔珍怡推倒在地,又砸了酒席。   白茯苓听了她的话也不生气,笑得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可以把人气得吐血三升:“笨蛋,教你个乖,在我大哥心里,有理没理从来都是我说了算!没事少玩这些无聊把戏,你们自个儿要丢脸,我真的拦都拦不住啊!”说着也不等刘真真吐血,伸指敲了敲车壁,前面的御者手中皮鞭一扬,车马队带着一路清脆的驼铃声扬长而去。   刘真真手里一块丝帕当场被她锋利的指甲狠狠扎成一片破布,她看了眼面前冷静得诡异的崔珍怡,满肚子气话顿时咕嘟一声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这样的崔珍怡她从未见过,眼中的冷意连她看了都不禁胆寒,什么话都不敢再多说了。   崔珍怡两眼直视前方,口里慢慢吐出几个字:“白、茯、苓、你、好!很、好!”   这一刻起,白茯苓正式成为她崔珍怡此生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   远去的白家一行中,白果一拉白骆驼的缰绳,跑到白茯苓的乌木马车旁,弯腰对着车窗嘻嘻笑道:“哇哇!刚才看那个女人的脸色,真是太痛快了!”   白茯苓挑起车帘,撇嘴道:“白果你注意队形,你这么乱窜很影响我们车队的整齐形象的!”   白果嬉皮笑脸道:“没所谓啦,小姐你不是常说凌乱也是一种美吗?你都不夸奖我刚才捏碎杯子那一手,多配合你的威武形象啊!”   “哼!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撒了一地的碎瓷片,我还可以走上两步学变态那样摸摸她的小脸蛋吓唬她的,一定更过瘾!你下回捏杯子的时候注意碎片落点,不要阻碍我前进的道路。”白茯苓吐槽道。   一对不良主仆就各种恐吓手段进行深入的细节探讨,只把跟在马车旁的白家护卫听得都开始同情起那些不幸惹到她们的人了。   关爱生命,别惹白家的女人!   北悦楼雅间之内,杨珩一边喝着酒,一边以诡异的眼神打量着陆英,陆英却似一无所觉。   事关陆英的嫡妻内眷,杨珩也不便公然探问什么,只是刚才陆英的表现,分明是没把崔珍怡这个原配夫人放在眼中的,倒是对白茯苓的片言只语中全是温和关切,这样明显的差别待遇傻子都能看出来。   究竟是真的与崔氏一门关系冷淡至此,还是特地在他面前做戏,表示不打算依附于大皇子一系呢?杨珩与列当对视一眼,并不轻易下结论。   这些天以来的所见所闻,无不显示陆英是一心留在北关城的,不过杨珩与列当这些在京城权力中心打滚多年的人,很难去相信一个正值壮年前途大好的男子会这么早就产生急流勇退的心思。如果说是为了美人,白茯苓与他关系虽好,但杨珩觉得两人之间并没有男女互相恋慕的亲热情状,陆英看来对白茯苓是有心的,但是白茯苓对待陆英的态度十分坦然,全不似对其有意的样子。   今日杨珩与陆英到镇北军营地去巡视了一遍,但见军容整齐,士兵士气高涨,并没有因为这两年来的太平而有所松懈,对陆英治军有方颇为敬佩,一路上不免多问几句关于陆英领兵的经验与训练方法等等,陆英有问必答,两人一直到北约楼上依然谈兴未尽。   撇去二人身份不提,陆英也开始觉得这杨珩不简单,即使是他不太熟悉的军务,也能一点就透,举一反三,而且性情豁达不拘小节,出身显贵却不骄不躁平易近人,是个值得相交的人,当然,如果他能够离白茯苓远一点,就更加完美。   这顿迟来的午宴吃得宾主尽兴,宴后陆英打算送杨珩会官衙休息,军营那边却传讯说紧急军情,陆英只得告罪离去。   杨珩带了自己的侍卫出门上车,白天在军营脚步不停走了半天,现在酒足饭饱,夏日热气蒸腾,他都有些昏昏欲睡。   车上只有他一人,于是也就不顾仪态地歪躺在车座上歇息,意识很快在马车的一摇一晃中陷入一片朦胧,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听见有弓弦震动之声,杨珩半梦半醒之间心中一凛,还未及反应,就听见咻一声利箭破空之声传来,头顶不远处车板应声破裂。   利箭劲度大得惊人,穿车窗而入竟然射穿了另一侧车壁,连带车厢也因为这一箭剧震了一下。杨珩被这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如果他刚才端端正正坐在车内,此刻头颅可能已经被这措不及防的一支冷箭射穿!   即使杨珩武功不弱避过要害,身上也不免多出一个血洞……真是好险!   车外传来护卫的呼喝奔走之声,杨珩伏下身子小心窥看车窗帘外晃动的人影,再听列当在外边指挥的声音,知道自己的马车已经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刺客一时无法上前袭击。   他沉着脸慢慢坐起身,扬声对列当道:“本宫无事,可有发现刺客踪迹?”   第040章 刺杀与揩油   列当听见他的声音,心中惊惧之意稍减,刚才他在骑马就在马车旁,刚好看见那一箭穿破身旁的车壁,他大惊之下心细地发现箭头上并无血迹,知道杨珩多半无事,现在听到杨珩的声音,总算彻底放下心来,答道:“未见,已有人去查勘。”   负责护送杨珩的有一半是他自己带来的亲信护卫,另一半却是陆英临时调来的镇北军士卒,领队的是镇北十八骑中的两人分别名叫繁缕、锐蓄。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以保护杨珩为要,繁缕紧急派出两名镇北军士卒往发箭方向查探,又派了一人前去通知陆英派人支援。   街上本来退到道路两旁回避钦差车队的百姓被这一吓,纷纷四散奔逃,唯恐遭连累误伤又或是被当成刺客同党,一条大街转眼间剩下一地狼藉。   艳阳之下,杨珩的马车静静停在大街中心,外边团团围了几十个侍卫,人人都被刚才那一箭吓出一身冷汗,此刻个个刀剑出鞘,紧张打量着周围。   杨珩既是皇子又是钦差,他丢了性命,这里人人都要陪葬!   那一箭的劲度之大绝非普通人能够射出的,周围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刺客埋伏,如果贸贸然继续前行,天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箭、第三箭射来,杨珩能侥幸逃过一箭,后面的呢?   就在这中紧张的氛围之下,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驼铃声——白茯苓的马车队正好从前面的横街经过。   锐蓄心中灵光一闪,扭头对繁缕道:“我去请白大小姐送六殿下一程,总胜过在这里干等!”说罢不等繁缕点头,一提马缰便跑到了街口,截住白家的车马队。   镇北十八骑经常随陆英到百里山作客,与百里山上下称得上是亲如一家了,走在前头的白果一见是熟人,连忙勒住骆驼,笑问道:“锐蓄,你跑来拦着我们做什么啊?”   锐蓄在马上向她抱拳行了个礼,扬声道:“白大小姐,钦差大人遇袭,可否请小姐行个方便,借马车一用,护送钦差回府?”   她可以说不行吗?白茯苓在马车里翻了个白眼。   马车队由锐蓄带领,拐了个弯,很快走到杨珩的车队旁,繁缕已经对列当作过简单的解释工作,列当觉得与连影子都没找着的刺客僵持在大街之中,确实有失钦差的体面,于是也点头答应下来,安排好护卫,待白茯苓的马车到了,马上护送杨珩换车。   杨珩死里逃生,很快便冷静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又再见到那个美丽难缠的小蛮女,不由得心中苦笑。   白茯苓在车上对他微笑着弯了弯身子算是行礼,两人相对而坐,一时车厢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马车不算特别宽敞,忽然多了一个大男人,白茯苓更觉得局促。   车窗帘子被大大地拉开,车窗上只蒙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白茯苓故意转眼去看外面,正好看见杨珩的侍卫走到了车窗旁以身体遮挡掩护,不由得开声道:“殿下让他们退开吧,就是一等一高手以特制铁胎弓出尽全力也射不穿这车壁窗纱的。”   “哦?”杨珩依言吩咐侍卫退开,然后才笑问道:“莫非这车壁与窗纱也有机关在其中?”他依稀记得上次见白茯苓时,这车窗上并没有覆盖窗纱,他细细看了看,发现这层窗纱固定在一个与窗框同样大小的玄黑精钢方格上,有活动的金属槽,可以推拉控制其位置。   白茯苓得意地笑了笑道:“机关说不上,这车厢外边看着是乌木所制,其实嵌了百炼钢片,而这两片窗纱则是用特制的钢丝混合了金蛛丝织成,韧性极强刀枪不入。只要坐在车中,就是枪林弹雨,也伤不到车中人分毫。要不然锐蓄、繁缕他们也不会请殿下到我车上来。殿下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请店家为殿下订造一辆,不过金蛛丝甚是稀罕,这窗纱恐怕只能直接换成钢片了。不算窗纱价钱也不贵,我这样的六千两银子就能做出来,如果木料内饰不考究,还可以更便宜。”   午后阳光透过窗纱投射进马车内,少女灵动的神态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似乎变得有些虚幻朦胧,杨珩心中涌起一阵冲动,忽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死要钱!”   白茯苓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全无防备地被他揩了一把油,眉毛一竖就要发火,正在此时,窗纱忽然发出嘭一阵震响,两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只见窗纱上明显凸起一块,似乎刚刚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没扎穿。   白茯苓反应过来是又有人向着这边射箭了,竟然把她的宝贝窗纱都弄得变了形,不由得气极大喝道:“白十三,把射箭的混蛋给我抓回来!顶他个肺!我这一片窗纱值一万五千两!”   车外白十三与白阿十不等她开口已经自马上一跃而起抽出腰上别着的木棍向着利箭射出的方向扑了过去。   白茯苓想了想又担心自己派去的人出事:“阿六、十一你们也去接应,实在抓不到就罢了,务必好手好脚地回来,这里人多,我不下车,没人伤得了我!快去!”   白阿六、白十一微一迟疑,向随行的另外四个白家护卫打个眼色,也飞身往白十三他们的方向赶去。   杨珩看着四个白家护卫的身法,不由得暗自心惊,这四个人的实力,比他手下招揽训练多年的暗卫精英也只强不弱,竟然甘心替白家为奴为仆,任由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   一回头正好看见白茯苓一脸不善地瞪着他,后者发现他眼光扫来,马上低头掩饰自己大不敬的神情。杨珩极不愿见她这副模样,想了想道:“你救了我两次,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以后只把我当成普通人就是了,不必讲究身份尊卑,只要没有外人,你见了我不必屈身行礼,不高兴了要生气就生气、要骂就骂,可好?”他也不再自称“本宫”了,改作你我相称。   白茯苓抬起头,眨眨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是想判断他这一番话的真假。   杨珩笑得十分有诚意,也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睛,加了一句道:“想要讨债也可以直接开口,不必拐弯抹角。”刚才白茯苓大叫她的窗纱值一万五千两的时候,他已经有预感,这笔债多半会算到他头上。   白茯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扬起小脸道:“你说话要算话!”   杨珩伸出手掌道:“我们来三击掌,绝不反悔。”   白茯苓也真的伸出手掌去与他相击。   三声清脆的掌声之后,白茯苓马上撕下温情面具露出债主面孔:“这窗纱虽然没破,但形状有损,缠在上头的金蛛丝也不知裂了多少,我不收你一万五千两,但问你要一千两的损伤折旧费,应该很合理吧?”   杨珩苦笑一声道:“合理,很合理!待到了官衙,我马上将官票奉上。”   白茯苓见他这么上道,心中高兴,笑道:“你都招惹了什么人啊?这么接二连三地被人刺杀,要不要租用我家的马车?就你上次坐过那一辆,虽然没有这窗纱,不过也有钢片窗户,拉上了就光线差一些,但是绝对挡得住明枪暗箭哦,大家这么熟,租金每天十两银子就好。”   就算是商贾之女,也不带这么开口闭口都是钱的……杨珩只觉得一阵无力,他让白茯苓在他面前畅所欲言,不是为了让她向他推销生意。   在杨珩承诺他停留北关城期间都租用白家的“安全马车”之后,白茯苓终于心满意足地吩咐马车起行,先到官衙去再说。   众人刚进门坐下歇口气喝过定惊茶,外边就报称陆英与白十三等人到了。陆英接到信就从往军营的路上匆匆折返,白十三等人则带回了一具尸首,两拨人半路相遇,陆英一听事情还牵涉到白茯苓,顿时又急了几分。   杨珩、列当与白茯苓都在官衙大厅上分宾主安坐,杨珩发现陆英匆匆进来后,第一件事不是问候他的安危,而是飞快把白茯苓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她安然没事后,紧皱的眉头方才松开一些。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人的反应往往是最直接的,杨珩的安危关系到陆英的身家性命,但他最关心的竟然仍是他的义妹,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杨珩长眉一扬,心里泛起各种滋味,一时难以分辨是喜是怒是酸是苦。   在旁人眼中,陆英的表现并不算失常,他只是进厅之后顿了顿就马上趋前去向杨珩问安,多数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杨珩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和颜悦色地与陆英应酬了几句。   不管如何,在陆英管治的地界上接二连三发生刺杀钦差的恶性事件,陆英都是难辞其咎的,只是杨珩心里大概明白缘故,更不愿在这时与陆英翻脸,所以并没有责怪陆英的意思,只是提出希望尽快缉拿真凶,避免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第041章 杀人与包打听专业   陆英挥了挥手,士卒便将一具尸首抬入厅中,白十三以及白阿十等人也随同进入。陆英对白阿十道:“人是你们发现的,就由你向殿下说说当时情况吧。”   白阿十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小人与白十三顺着冷箭射出的方向而去,根据伏击环境与射箭角度,猜测凶徒应在街旁一栋两层小楼楼顶上,我们冲过去时凶徒已经跳到楼下街巷中试图隐身离去,我们急忙上前堵截。他与我们二人交起手来,此人武功平常但是臂力极大,后来阿六与十一赶到,眼看可以将他擒住,他忽然放声大笑,神情变得十分亢奋古怪,一身力气突然大了三倍不止,我们几乎拦他不住,不过他只出了三招,就不支倒地,七窍流血而死。”   一番话条理分明,杨珩听了向身边一名亲信卫士使了个眼色,那卫士当即走到刺客的尸体旁详细检视起来。   “他应该是预先藏了毒囊在口中,一见势色不对便服毒自尽……”那卫士看得十分细致,甚至捏开了死者的嘴巴对着光线观察了一番,又将死者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查看他身上有无特征,并将死者所带的所有物件都搜查了一遍,甚至连头发都打散了检查,看是否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陆英早在尸首要抬到厅上前,就先让白茯苓回避到花厅去了,所以也不在意杨珩的卫士验尸的种种不雅行为。   杨珩派出的卫士显然是行家里手,干净利落地将所有验尸搜证的工序完成,起身有条不紊地报告道:“此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身上除了弓箭、箭筒外,未带任何杂物,包括碎银铜钱。所穿衣物是普通农家土布,七成新。全身上下只有细小疤痕十一处,皆不明显,无其他特殊特征。手上有长期练箭留下的老茧,双臂骨节粗大。身上所带的铁胎弓及长箭均为特制,弓至少已经使用五年以上,箭头涂有‘三步追魂’剧毒,口中所含的毒药就症状而言应该也是这种毒物。前后两箭的形制及质料均为同批材料所制。”   杨珩听了,问陆英道:“将军有何看法?”   “听来多半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派出的人,‘三步追魂’这种毒药虽然厉害,却并不是什么独门奇毒,要查来源十分困难,这个刺客除了弓箭基本上不留半点端倪,即使是弓箭也是旧物,要追查来历颇为困难,如此严密的准备不是普通杀手能办到的。看情况应该还有同党在附近潜伏,最近殿下最好避免轻易外出,这官衙中的人下官会再梳理一次,另外加派人手防卫。”陆英面沉如水,发生这样的事,换了谁都高兴不起来。   杨珩点点头:“如此就辛苦陆将军了。”   大厅很快被打理干净,白茯苓到厅上告辞,陆英也不避杨珩,对她交待再三,又加派了人护送这才放她离开,由始至终,杨珩只是微笑着旁观他们兄妹互动。   白茯苓回到山上,照例先到父母处报平安,白丑夫妇与大管家白参都坐在厅上,神情凝重。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大事么?”白茯苓跑到父亲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问道。   能让自家三个大人都这么沉重的事情,恐怕不是太多。   白丑与木佩兰一见女儿,眉头顿时松开了一些,白丑拍拍女儿的肩头,笑道:“没什么事,不过与你参叔说起旧事,有些感慨罢了。”   “什么旧事?我出生之前的事?”白茯苓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丑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是转过话题道:“那六殿下一来,北关城怕也不太平了,刺客没抓干净之前,你就别下山了。”   她不出门怎么买人啊?白茯苓嘴巴一扁就想抗议,木佩兰劝道:“苓儿听话,莫让爹娘担心。你要有个万一……爹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说着说着竟摆出一副要哭的模样。   又来这一套!也不嫌夸张啊!白茯苓头痛了,娘亲这个样子,明摆着是哀兵之计,不过她又不能真的惹她哭,只好无奈点头答应下来。   看他们忽然反应这么大,恐怕是另有缘故的,白茯苓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大管家白参,决定回头去套套他的话。   送走了女儿,木佩兰站在门边长叹了一声道:“没想到我们已经来到这种边陲蛮荒之地,竟还会遇上那些人……”   白丑强笑了笑道:“苓儿不是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嘿!真不知道那丫头哪里来的这么许多怪话。”   木佩兰听他提起女儿,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也罢,我们只要看好苓儿就是了,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两夫妇相视而笑,忽然木佩兰想起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道:“崔家那个女人竟然敢对苓儿那般说话,我的女儿低贱?!她算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小小正三品兵部右侍郎的女儿、四品的诰命而已……”   白丑心中也有气,不过还是安慰道:“算了,那种没见识的女人理她做什么?崔家也就只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了。她哪里是苓儿的敌手啊,今日在北悦楼丢了那么大的脸,陆英回去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她再这么闹下去,吃亏的也只是她罢了。”   木佩兰想起探子回来禀报的北悦楼发生的事情经过,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的女儿嘴巴也够狠的,陆英也是一味偏帮,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替她出气。   白氏夫妇谈笑几句,一扭头却见白参正呆呆看着面前的茶杯出神,白丑奇怪道:“怎么了?”   白参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在想,当年若非老爷夫人与小姐坚持要我们全数退隐江湖,隐姓埋名,可能我早就如今日那刺客一般了……”   无名无姓、无声无息地服毒自尽,横死街头,过后草席一卷,荒郊乱坟堆就是最终的归宿,没有人惦记也没有人流泪,就这样轻轻松松被彻底抹杀掉……甚至从来不知道生而为人该有的乐趣,生命由始至终有的只是血腥、杀戮与寂寞。   白参想起这些,不由得深深庆幸起来,白丑与木佩兰明白他的意思,若非女儿坚持,她们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开始几年真的十分不惯,以往快意江湖,杀伐果断何等痛快,退隐之后却要整日与奸商小吏虚与委蛇,斤斤计较,每日琐事不断,戒杀戒嗔,努力做个普通商人……至少表面上是个普通商人。   只是后来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繁琐但充满了趣味,尤其几年后生意上了轨道,他们两夫妻与当初一些老兄弟们都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不少成家立室生儿育女,便越发觉得当初的选择实在是对极了。   这晚,白茯苓还没有想好怎样避开爹娘的耳目去找白参,白参就先自动送上门来。   白茯苓见他这么识趣,心中欢喜,主动黏过去送上一大顶高帽:“我就说嘛,世上最最善解人意的就是我家参叔了!参叔快进来坐!丁香,去库房拿瓶猴儿酒来,另外去做几样下酒的小菜来!”   猴儿酒顾名思义乃是猴子所酿的美酒,传说猴子在山林中采集野果,堆积于树洞石坑之中,久而久之下层的野果被碾碎发酵,慢慢就成了醇香美酒,说白了就是一种杂果酒。白茯苓这里的猴儿酒,却不是猴子酿的。   十年前白家刚到百里山时,白茯苓看见后山满山野果,于是命人采集了切开封入坛子中深埋在地底下,这几年挖出来,虽然不少酿制失败,倒也真有一些酿成了美酒。因为数量有限,而且颇有纪念价值,所以就是白家一家三口也舍不得轻易饮用。   白参自然也好酒,听了白茯苓的话,又是心动又是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发心,叹道:“好了好了,鬼灵精,不用怕马屁了!参叔我都自投罗网来了,你要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   白茯苓将他带到冷泉竹楼的平台上坐下,并不急着提问,等丁香将酒菜送上,她打发了其他人,亲自为白参斟了一杯酒,道:“我先敬参叔一杯!”   白参闻到猴儿酒那特有的香气,未饮已经醉了几分,接过酒杯轻轻呷了一口,忍不住长长舒口气道:“果然是难得的美酒啊!小姐,不瞒你说,参叔到了这百里山,才算明白之前那几十年过得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话分明是打算痛说革命家史了,白茯苓连忙顺着他的口气试探着问道:“从前的日子很差么?你与我爹娘还有几位叔叔,当年应该都是纵横江湖的大人物吧,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必困在这小小边城,我还担心你们觉得闷呢!”   白参苦笑道:“什么纵横江湖?什么大人物?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的毒蛇罢了……小姐你知道当年我们做的是什么营生?”   “娘亲做的多半是包打听,阿爹与几位叔叔……大概是细作杀手一类吧。”白茯苓猜测道。   第042章 穿越女最强的本领   别看现在管着白家现在负责消息管道的是白丑,实际上白夫人木佩兰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白丑爱妻心切,退隐江湖后不愿妻子继续操劳,所以才把事情接手过去,让木佩兰退居二线,安心当个只管丈夫女儿的阔太太。白丑手上那批从杀手细作转业去当包打听的人都是按照木佩兰指点的方式培训出来的。   当年的事白氏夫妇没有刻意对女儿隐瞒,但也不曾主动提起,白茯苓从没有想过去问。她会有这样的猜测与结论,全是源自早年暗中观察所得。   从她三岁穿越寄魂到白氏夫妇女儿身上起,就利用白氏夫妇对女儿的溺爱,不断要求他们帮她完成各种别人看来奇怪又艰难的事情,以达到她十五年内救助万人的宏伟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白氏夫妇惊人的财力人脉,一次又一次令她震惊。   开始她提的要求比较简单,白氏夫妇都轻松完成,后来她想做的事慢慢变得复杂艰难起来,但白氏夫妇似乎从不觉得有难度。不管她的要求多么刁钻古怪,鲜有他们无法达成的。   可以说,白茯苓能够活得这么嚣张滋润,救人任务能够完成得如此顺利,绝大部分是白氏夫妇的功劳!   白茯苓总结这些年经验所得,穿越女可以很无能,只要你掌握一项强大本领,你就会变得无所不能!   这项本领的名字就叫投胎!   世上没有什么人会为你无怨无悔地付出,除了亲生父母。如果你有一双强大的父母和谐的家庭,省下的将不止是几十年的奋斗。   反之,如果不幸地穿成什么小妾、庶女、丫鬟、下堂妇之流,附送黑心肝的嫡母后妈、姨娘太太几个,无情无能的父亲或丈夫一只,外加勾心斗角的兄弟姐妹嫂嫂妯娌,以及极其复杂猛烈的人事竞争环境,那就算夹着尾巴装淡然熬到成功升级翻身,未来的日子一样风雨交加荆棘满途,还不如早早一头撞死了兴许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反正都死过一回。   白茯苓发现自己一次中大奖,父母很丑可是很强大,而且对她千依百顺之后,也就放心地开始她一边啃老一边做任务的快乐生涯。   她心里明白父母早年所做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有些甚至称得上伤天害理,这是她当年坚持要离开京城,到这边陲小城重新开始的重要原因之一,她希望父母能够彻底与过往划清界线,希望她救助万人的大功德能够真的替他们洗去罪孽,可以令他们今生来世都过上好日子。   白参听了白茯苓的话,有些诧异又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果然聪明,当年你还这么小,真没想到……小姐说的不错,当年夫人是先皇手下青衣卫的六当家,负责的正是间谍密报之职,说是包打听也不错,她手下掌管上五百青衣卫,细作密探无数,专司打探朝中大臣隐秘阴私、江湖秘闻,甚至周边各国的宫廷、官宦家中也有青衣卫布下的钉子。”   “哇!那真是威风得可以!我爹爹呢?来头一定也不小吧?”白茯苓只觉得像是在听传奇小说,没想到爹娘真的这么牛啊!   “老爷与几位叔叔原是‘秋风阁’的人,十多年前提起秋风阁,江湖中人无不色变,确实如小姐所言,秋风阁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参叔与其他几位叔叔,当年都是秋风阁有数的顶尖杀手。”白参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没有半分自得之意,有的只是惘然与萧瑟。   当年的故事很长,白参与白茯苓一直聊到深夜才告辞离去,临去前仍不忘提醒白茯苓:“参叔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乖乖听老爷夫人的话,事情未平息前,不要离开百里山。刺杀六殿下的刺客,行事手法习惯很像当年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的风格,如果真的是他们,贸然招惹了容易暴露老爷夫人的身份。如今江湖已经不似当年,我们这些人也老了,不如当初无牵无挂……小姐你要是有个万一,就算我们将仇人碎尸万段,也无补于事。”   白茯苓老老实实道:“知道了,我会很老实待在家,绝对不给大家惹事,参叔你就放心吧。”   她不是看不清楚形势一味任性冒险的傻子,她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再说,今晚白参的话解开了她心里不少疑问,她还要好好消化一下呢。   白茯苓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百里山以内,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给自己找乐子,每天依然过得十分充实,除了遛狗逗猫驯鹰调教人(不要误会,教的都是合乎社会道德善良风俗的求生技能)之类的惯常项目外,也偶然会发扬爱心,关心留在山上种子王霸——刺果卫矛童鞋。   刺果卫矛脚上的伤太重,暂时仍然无法下床行走,但是身上其他皮肉伤已经好了不少,这些天以来他十分配合方海的治疗,整个精神状态也全然不同,绷带一圈圈拆下之后,连白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无论样貌身材都长得十分引人犯罪。   白茯苓以守财奴的眼光看着未来的聚宝盘一天好过一天,对刺果卫矛的态度越发温和。她却不曾注意过,刺果卫矛看她的眼神也在逐渐改变,变得深沉而热烈。   这日,白茯苓逛完成群院,又顺路溜到待兴院来看刺果卫矛,她吩咐人把刺果卫矛抬到院子里晒太阳吸收新鲜空气,自己则坐在树荫下一边吃水果一边随口问道:“你伤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刺果卫矛沉默一阵,碧绿色的双眼中浮现出仇恨的烈焰,他咬牙切齿道:“我要回去,报仇!夺回被抢走的东西!”   “应该应该!”你不回去上演王子复仇记,又怎么能成长为一代王霸?!不过有些事要先打预防针:“我家二管事说你将来一定能够成为雄霸一方的霸主,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将来当你有能力的时候,不要轻易发动战争,不要抢掠伤害祁国百姓,更不要与陆英将军为敌?”   刺果卫矛愣了一下道:“我只想为父亲报仇,让害过我的人得到惩罚,夺回部落继承父亲的遗志,让族人过上好日子。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现在你落难,当然只想这些,但是将来呢?白茯苓心里叹口气,抬头笑道:“你要记住你的话哦!”   刺果卫矛用力点头,强调道:“我这一生都不会伤害你的,我发誓!”   白茯苓笑靥如花道:“我相信你!”   日子如流水,转眼过去十天,北关城里热闹依旧,陆英派遣亲信,四处侦查可疑人物,白家也暗暗协助监视,可惜依然全无头绪,倒是顺手揪出了不少蛮族派来的卧底奸细以及别处流窜过来的鸡鸣狗盗之徒。   常驻北关城的客商百姓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不过镇北军从来军纪严明,轻易不做扰民之事,这几年来已经是有口皆碑,所以大家虽然不安,却还是依然按着以往的习惯过日子。   杨珩现在出入坐的都是白家借来的马车,舒适安全再没有发生冷箭刺杀之类的事情。只是这马车虽然不耗油,却十分耗冰——为了保持马车内环境舒适,每次外出前都要往前面冰槽内放入大量的冰块,盛夏里,整个北关城能够足量供应冰块的就只有白家,幸好陆英把这笔消耗算在接待钦差的费用之中,否则杨珩的荷包必然会被白茯苓榨干了。   有千日做贼的就没有千日防贼的,眼看着杨珩的差事快要完成,即将离开北关城,抓拿刺客的事依然毫无进展,杨珩与列当商议之后觉得,与其如此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引出刺客一举歼灭!   就算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好歹能够借着陆英的手,尽量削弱对方的实力,要知道,杨珩一旦离开北关城,脱离陆英的势力范围,就要暴露在敌人的面前,此处距京数千里,天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只要一有疏漏,结果可能就是壮志未酬身先死。   当然,以目前的情形看,如果杨珩不是在北关城遇害,对于那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而言,效果将大打折扣,对方未必愿意下血本在回京路上截杀杨珩,但总是尽量争取主动权对杨珩他们更为有利。   两人决定后,当即请人到将军府去传唤陆英,陆英听了杨珩准备引蛇出洞的计划,并不十分感冒:“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身份贵重,岂有为了几个小小刺客,轻易以身犯险道理?”陆英并不笨,杨珩此举似是为他解决问题,实则就算刺客抓不到,对他也并无太大影响,实在逼迫不过,往关外的蛮族身上一推,再抓几个蛮族盗匪硬称作刺客同党,便能交待搪塞过去,杨珩总不能为此与他撕破脸。   只等杨珩离开北关城,能否顺利返回京城便再也不是他的责任了,他大可不管杨珩的死活。   第043章 英雌无用武之地   列当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笑道:“殿下此举也是迫于无奈,听闻陆大将军近日抓到一批蛮族细作,得了消息明日打算领兵出关设伏剿灭敌军,北关城少了将军的主持,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让殿下随军出征,一来可实地体察我军军情,将来回京也可向皇上细细禀报,以安圣心,二来也方便互相照应。小人早就听闻大将军领兵有方,镇北军军纪严明,上下一心,殿下身在军中实在是再安全不过,如果能够将刺客引出,定能一举将之歼灭,岂不两全齐美?”   陆英绷着脸,心道:我哪里需要你这么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照应了?什么体察军情,这分明是搬出皇上来压我!   不过这些话却不好明说,所以陆英只能以兵凶战危,不敢让六殿下以身犯险为由再三推脱,不肯答应。   杨珩看着列当与陆英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忽然笑道:“本宫不随军出征也无妨,只是这北关城往来人员复杂,又无大将军坐镇,本宫行辕设于此地不甚妥当,不如暂时迁往百里山白家庄。本宫看百里山地势易守难攻,山中亦无外人,不少家丁奴仆武功不弱,最是安全稳妥……”   陆英眉头一皱,终于冷然道:“百里山地处偏僻,殿下行辕设在该处大大不妥……殿下有意随军督导,下官却之不恭,明日辰初下官在镇北军大营恭候殿下。”   杨珩笑得极有风度……果然一沾上那小丫头,陆英就会变得很好说话!   陆英板着脸告辞离开,就往百里山而去,每次外出巡边前他都会到白家辞行,多年来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他父母都已过世,在这世上再无血亲,早把白家一家三口看作至亲。   他人还未到冷泉别院,白茯苓已经笑盈盈地抱着小狸花走到竹楼外等他,看见那个熟悉的俏丽身影,陆英的神情顿时一松,所有的烦恼都暂时忘在了脑后。   两人在竹楼外的平台上坐下,小狸花马上迫不及待地跳到陆英膝上,拱了拱身子,“喵呜”一声,大大方方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以行动表示,要求陆大将军亲自提供挠痒痒顺猫毛的服务。   最神奇的是平日在人前不苟言笑的陆英竟然真的顺了它的意,伸手一下一下抚摸它背上蓬松顺滑的皮毛,舒服得小狸花眯起一双猫眼,直打呼噜。   小狸花是白茯苓最喜欢的宠物,同时也是她的随身“杀器”,等闲江湖高手想要对她不利,就算过得了白家护卫们那一关,也极难避得过这凶猫的尖牙利爪。对于义妹身边这些“护卫”,不管是人是猫,陆英总会多几分容忍温和。   白茯苓有些嫉妒地伸手揉了揉小狸花的大脑袋,笑骂道:“你这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坏猫!”   小狸花的回应是更加得寸进尺地用脑袋蹭了蹭陆英的腿,摆出一副无比享受的得意姿态来。   白茯苓对它做个鬼脸,抬头问陆英道:“大哥,你又要去巡边了?”她也隐约听在白商陆提过,陆英似乎又开始集结军队,估计很快就要出征了。   陆英点点头道:“是,这次最多三五天就会回来,城里抓了几个蛮族奸细,得到消息说草乌纠集了关外一批亡命之徒,又得到几个部落的支持,打算屠了大箭部落。我打算明日带兵到大箭部附近设伏,一举歼灭草乌的残兵败将。”   草乌在五年前是关外蛮族的一个大头领,他性情凶悍,骁勇善战,带着族人兼并了好几个蛮族部落,一度是蛮族中实力数一数二的一支,也是抢掠祁国百姓最为凶狠的一支,后来被陆英带兵打得抱头鼠窜,连大本营都丢了。不过草乌也不是简单人物,陆英虽然把他的势力打残了,却始终未能擒获他本人,这家伙年纪越大越能蹦跶,一直死心不息地鼓动蛮族各部与陆英打对台,更招纳一批好勇斗狠的蛮族青年四处抢掠。   因为他们行动如风,草乌在蛮族中余威尚存,所以陆英至今未能将他彻底消灭,这人能量不小,可以说是关外蛮族中巨大的不稳定因素。这次得了他的消息,陆英自然希望能够趁此机会解决掉这个心腹之患。   至于大箭部则是最早归附陆英的一个蛮族部落,部落活动范围离北关城大概有两百多里,是白茯苓口中“团结友好共同致富”的示范典型,如今大箭部的人个个都热衷于狩猎、放牧到北关城来做买卖赚钱,部落里的人生活比五年前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简直天差地别,只把带给他们好生活的陆英与白家商号当神灵一般,与北关城的关系也格外亲密。   不过在不少仍贼心不死,缅怀过去肆无忌惮抢钱抢粮抢女人的“美好日子”的蛮族心目中,大箭部无疑是大大的叛徒,所以草乌将他们作为屠戮打击的目标并不奇怪。   白茯苓听了陆英的话,迟疑一阵道:“消息确实吗?草乌那个家伙四处蹦跶好几年了,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会忽然送上门来。”   陆英点了点头道:“我多方印证过,消息应该无误,这次我带的精锐士兵不少,地形也十分熟悉,即便消息有误,凭草乌那点乌合之众,也吃不下我们。”   “大哥有准备就好!哎,不知道那个六殿下什么时候走?他走了我就可以出门了。”白丑夫妇对抓到刺客不抱太大希望,如果真的有心要刺杀杨珩,绝对不会只派两批人,估计后面陆续有来。他们都认为,只要惹来刺客的杨珩滚蛋,那刺客也会跟着滚蛋,女儿出门就安全了。   陆英一听她的话,顿时觉得自己出征答应把杨珩带上,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六殿下明日与我一道出征,他说是想引蛇出洞,好让刺客主动送上门来,想必今日他就会想办法把消息散布出去。他离开北关城,你出门应该便无碍了。”   白茯苓一听这好消息,顿时开心起来,当即叫了丁香去准备明天出门的事宜。本还打算留陆英吃过晚饭再回去,怎知陆英却说将军府中订了宴席,今晚要宴请军中部将以壮行色,白茯苓没有多想便送他离开。   丁香见陆英走远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脸神神秘秘道:“小姐就不奇怪么?以往壮行饭都是在军营里吃的,陆大将军也甚少出席,怎么这次却搬到了将军府去?”   白茯苓瞄了她一眼道:“有八卦就快说!吊人胃口会招猫咬的!”小狸花一听主人提到它,马上从主人怀里探出头来,威风凛凛地拉长声音“喵呜”了一声,以壮声势。   丁香一见凶猫发威,马上退开两步,怕怕道:“都是那个姓崔的女人啦,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陆大将军即将出征,偷偷派人送了帖子到军营中,把数得上号的将领军官都请回将军府赴宴,陆大将军知道时,帖子已经都派出去了,他不好当众给那女人难堪,又不想让手下那些人失望,于是只好答应今晚回去主持宴会了。那个姓崔的女人没事找事,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杨梅正好过来听了丁香的话,冷笑道:“她还能有什么算盘好打?无非是想收买陆大将军身边的人,好确立地位罢了。我听说今晚的酒席还是这崔氏拿私房钱订下的,到时她趁着大家吃得高兴,再出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向大家敬杯酒亮个相,讲几句好话,想办法让大家知道她私下掏钱请吃饭慰劳夫君下属的‘小小心意’,那些大老粗们又不清楚她从前的龌龊事,还有不承她的情的么?不等明天,她的贤名就要传遍镇北军上下,她将军夫人的声势就做出来了!”   丁香听了她这一番分析,只敬佩得五体投地,白茯苓也忍不住叹道:“你嫁给我家白大总管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啊!”   丁香马上捧场凑趣问道:“浪费什么啊?”   “杨梅她分明就是一战斗力很强的宅斗高手,竟嫁给了白大总管这么个上无父母,又没有难缠的兄弟姊妹,更没有前妻小妾旧情人的大光棍,不是浪费了她的本领么?”白茯苓一边抚摸着小狸花,一边长嗟短叹道。   小狸花也凑趣地“喵呜”了两声,杨梅不懂什么是“宅斗”,不过白茯苓的意思她还是能明白的,当场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气道:“算我多话,以后我都不说了!”   “别别别!少了你,我得少多少八卦乐趣啊!”白茯苓哈哈笑道,只把杨梅弄得哭笑不得。   当晚白茯苓与父母一起早早用过晚饭,盘算着明日到北关城的各种计划安然沉入梦乡。   北关城镇北将军府内,宴席刚刚散去,一众将官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三三两两尽兴告辞而去。   崔珍怡对自己今夜的表现十分满意,自觉做了一件讨陆英欢心的好事,让人备好热水,只等陆英散席后回来好伺候他梳洗……顺利的话,也许今夜她就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将军夫人……偷偷捏捏袖子里的小小纸包,崔珍怡觉得脸上开始发烧。   第044章 意外的一夜   纸包中装的是“合欢散”,只要待会儿趁着陆英不注意,洒在他的浴桶中,那他就会情动难耐。这药是崔珍怡的娘亲在她离京前偷偷塞给她的,为怕她害羞迟疑,还向她痛陈一番利弊,又将用法反复交待多遍。   这些天来她一直想用,无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错过了今晚,陆英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回城,而这次出征,六殿下也会一道前往……时间有限,她再经不起延误了。   院子里传来她的仆妇向陆英行礼问安的声音,崔珍怡眼睛一闪,站起身迎出门去。   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所以今晚的宴席上所有人都没有喝酒,崔珍怡备下的几坛好酒也无用武之地,看着陆英眼神清明地向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往正房而去,崔珍怡心中一阵郁闷忐忑,不过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所以她咬了咬牙走上几步拦在陆英面前道:“妾身备了热水,夫君待会儿洗漱一番再歇息可好?”   陆英随意“嗯”了一声,越过她推开房门走进正房内,崔珍怡连忙伸手招来仆妇送上热水。   北关城夏天天气闷热,陆英每日睡前都要沐浴,不过平日多用凉水,由老管家带两个家丁送来即可,正房一侧就有专门隔开的小小浴间。   泡热水虽然麻烦,却要舒服得多,崔珍怡也借此机会带了仆妇到小浴间中亲自为陆英备水。伸手试过水温可以了,崔珍怡示意两个仆妇先出去,转身就从袖中取出小纸包,飞快拆开往浴桶中一洒,药粉飞快溶解在水中,不见踪影。   “你洒下去的是什么?”   正当崔珍怡暗自庆幸,想把包药粉的纸藏起时,陆英的声音冷冰冰地忽然自她身后传来。   崔珍怡一惊,手上的纸无声掉到了地上。她急急扭头一看,只见陆英站在浴间门前,她带来的两个仆妇一脸惊惶地站在他身后。   陆英冷冷看着她,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但是那神情却比他大发雷霆更要让崔珍怡心寒,她抿紧了唇瓣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英慢慢走上前来,他身形高大,在狭小的浴间中更显得如同山岳一般,气势凌人地向崔珍怡逼来。崔珍怡心中恐慌不由自主就往后倒退,一直从浴桶一侧退到了墙角。   陆英走到浴桶前就没有再继续,弯腰拾起地上那张包过药粉的纸,纸上还残留了一些粉末,陆英看了一眼将纸按着折痕重新包好,看了崔珍怡一眼淡然道:“你不说也无没关系,只要把这个交给城里的大夫,自然有人会告诉我这是什么。”   给城里的大夫看?!万一被人知道那是什么,她的脸就彻底丢尽了,别人会怎么说她这个将军夫人?   淫妇!这两个恐怖的字眼几乎立即把崔珍怡压得透不过气来,她一张脸先是涨得血红,转眼又褪尽了血色变成一片惨白。她虽然心机极多,但毕竟是个官宦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有些事是宁死都无法承受的。   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手抓住正要转身离开的陆英,叫道:“夫君请留步!”   两个仆妇见到这一幕,想退出正房又怕不告而退被主人怪罪,闪闪缩缩站在一边恨不得变成蚂蚁大小才好!崔珍怡紧紧抓住陆英,狠狠扫了她们一眼,俩仆妇如获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逃了出去。   陆英一振手臂,挣脱了崔珍怡的抓握,大步走入正房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他知道崔珍怡遣退了下人,是打算跟他坦白那一包药来龙去脉。他不否认由始至终对这个妻子毫无好感,只是也没想到这个自诩大家闺秀的女人,竟然会做出对他下药的事情,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崔家两母女的胆色与卑鄙。   “如果你不想说,现在可以出去了!”陆英对她的耐心十分有限,明日一早他还要领兵出征,实在没心情跟她慢慢磨。   崔珍怡深深呼吸一口气,豁出去道:“那是合欢散。”反正她在这个男人面前面子里子早已丢尽,她甚至有些绝望,无论她作多大的努力,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更不可能让他用看他义妹的温柔眼神看她。   这个男人整个心都偏到他义妹那只小狐狸精身上了!   陆英听到“合欢散”三个字时,神情稍稍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一片淡漠,这样漠然的神情意外激起了崔珍怡的怒气——她在他的眼中就这么无足轻重到连为她生气都觉得浪费力气吗?   崔珍怡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被如此彻底轻蔑过!她把满腔怒火全数算在了白茯苓的头上——如果不这只小狐狸精,她的夫君又怎么会对她轻蔑到这种程度!   不过就一张脸长得好看而已,一个低贱的小小商贾之女,她凭什么?!   陆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再没有心情跟她纠缠下去,冷声道:“以后不要再到正房来,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崔珍怡怒极反而冷静下来,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说服陆英归附大皇子,即使不成,至少也不能让他投向二皇子那边。她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膝盖一弯直接跪倒陆英面前哭泣起来。   “将军不能原谅妾身当初年幼无知犯下的大错,妾身知道事情始末之后日日愧疚于心,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累将军受苦。可将军请想,妾身那时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童,懂得什么?又能真的立了什么坏心肠?只想讨娘亲长辈的欢心,看大人如何做,便跟着如何做了……”崔珍怡一边抽泣落泪,一边暗暗注意着陆英的神情,见他似乎有所动容,更是卖力哭诉。   她不知道,陆英此时此刻想到的却是那一年,只有三岁的白茯苓,撒娇耍赖非要母亲将他救回家的情形,在他已经对世间绝望,以为自己会惨死在一群乞丐的拳脚之下的时候,这个忽然出现美得像玉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觅到婆婆后,妾身只想好好侍奉她老人家,以弥补当年做下的错事,婆婆去世了,妾身一心替她守孝以尽孝道,忽略了将军。是妾身无用,不能伺候好将军,笨手笨脚讨不得将军的欢心。我知将军心中另有中意之人,是茯苓妹妹对不对?只要将军一句话,妾身愿意努力为将军求娶,以平妻之礼迎她进门,待她如姐妹至亲!”崔珍怡也不想便宜白茯苓的,无奈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种方法,却没有一样足以打动陆英。   陆英对金银财帛并不贪恋,对名利权势似乎也无野心,对女色更是毫不动念……崔珍怡自问容貌虽然不及白茯苓,也是窈窕佳人一名,表妹刘真真亦称得上冶艳可人,无奈陆英对她们俩人从来不假辞色,看她们的眼神与看老管家石韦差不多,正确地说,看石韦的眼神还多了几分温和。   左思右想,陆英唯一的把柄弱点,就是白茯苓,崔珍怡此刻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试图用它扭转局势。这一招在白茯苓那边碰了个大钉子,不过白茯苓也没说她不想嫁给陆英啊!听她的口气似乎还有点取她而代之的意思呢。   所以崔珍怡推断,定是那小狐狸精拿乔,非要得到正妻之位,所以陆英才会迟迟不得娶她进门!现在她主动抛出平妻之位,那小狐狸精不懂事就罢了,陆英一定能明白这已经是白茯苓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了!她这般退让合作,陆英总也应该有所表示,安抚安抚她才对……   陆英听了她的话,看她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好像看到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一般,过了半饷,方才问道:“前些天你约苓儿到北悦楼,就是跟她说这个?”   崔珍怡迟疑一下,点头道:“是……可能是妾身口拙惹妹妹不快了……”   陆英站起身,一字一字道:“这种有损苓儿闺誉名声的话,以后一个字都不许再提!如果让我听到什么风声,别怪我对你们崔家不客气!你们一家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我也奉劝你们一句,早早跟那些皇子们划清界限,否则灭门抄家之祸就在眼前!希望我出征回来,你已经启程回京。出去!”   这一段话说得不快,字字暗藏狠厉,崔珍怡从来没见过陆英这么阴森凛然的神情,吓得连哭都忘记了,跪在地上直打嗦嗦。   崔珍怡浑浑噩噩地从正房出来,一步一步踱回到东厢自己的房中,坐在妆台前好一阵子才惊魂稍定,她把今日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依然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却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是彻底把陆英得罪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哥可是在大殿下面前拍胸膛保证能把陆英招揽过去的,如果她就这样无功而返,大哥会怎么看她?娘亲会怎么看她?她那些兄弟姊妹们必然会暗暗嘲笑她吧……不!夫家这边看来是靠不住的,她唯一的倚仗就是娘家了,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对了!今晚看来,陆英他很重袍泽义气,她还是要从他的部将属下下手,有他们帮忙劝说,比她直接开口要有用得多。   崔珍怡勉强振作起来,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第045章 紧急状态   陆英离开的第二天傍晚,镇北军布置在北关城外的斥候通过特别驯养的几只猎鹰发回急报,有不明武装骑兵正快速向北关城袭来!   虽然驻扎在北关城的镇北军大部分精锐将士都被带到关外去参与伏击草乌的行动,但陆英向来谨慎,仍留下了八百将士负责守城,交由两个得力的参将统领。   两个参将一个叫卜芥,一个叫单刀根。俩人得到消息当即果断吩咐紧闭北关城城门,城中祁国百姓各自归家没有允许不得外出,本国客商到官衙报到,异国及蛮族商人即刻到城南商署报到。   平常陆英偶然也会作类似演练,所以大部分北关城的百姓并不知道战争的乌云已经悄然掩至,只当是又一次演练,听了士兵与差役敲锣打鼓奔走警告,依然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各归各家。   因为大家对于这一套“应急管理办法”操练得十分熟悉,所以不过一个时辰,所有人员已经各归各位,街上静悄悄地只剩下巡逻的兵士。   白茯苓听到锣声时,正在通云楼上用晚膳,她知道陆英此刻不在北关城中,按照以往惯例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作战时演练的,那很大可能就是有人趁着义兄不在,要对北关城不利了!   黄柏听见锣声,匆匆打发了下面的客人,走上来问白茯苓是先到通云楼后他家的院子休息还是另有打算。   白茯苓皱眉看了看街上,道:“我去将军府!”她身上有陆英的令牌,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在北关城中通行无阻,甚至叫开城门带队回家,不过她极少使用这样的特权,因为每次演练陆英都会提前通知她。   通云楼离镇北将军府颇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异常的畅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巡城的官兵差役远远看见是白家大小姐的马车,纷纷主动让路。白茯苓在北关城太有名气了,称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傻子才会上去盘查啰嗦。   眼看着就要到将军府,偏偏还真让他们碰上了一个傻子……   “前面的马车,停下!”将军府前一条横街中快步走出三个人,当先一个穿的是镇北军的把总军服,而喊话的也正是他。   这个把总身后跟了两名北关城的普通差役,两人一脸的尴尬不愿,暗中不住向这把总使眼色,拉拉扯扯,似是想劝阻他不要上前来自讨没趣。   那把总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走上前来道:“今日奉令全城戒严,禁制百姓擅自上街走动,你们可有将军手令?”   白果气得一瞪眼喝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莫非你不认得?小姐有大将军的令牌,可以在任何时候自由行动,整个北关城都知道的!”   “非常时期,请出示令牌。”那名把总一板一眼,寸步不让。   白茯苓不愿纠缠于这种小事,推开车窗把令牌递给车旁的白十三,把总仔细看过令牌无误,又道:“车中除了白大小姐可有其他人?请一并出来。”   这话一说,白家上下都面露不虞,镇北军他们常常打交道,就没见过这么死脑筋又不讲情面的!   白茯苓却出奇地好说话,直接示意白十三替她拉开车门,对那把总道:“车上就我一人,你要看就看吧。”   那个把总不理身后不断向白家众人打躬作揖讨好陪笑的两名差役,径自走到车门前,细细把车内打量了一番,确定只有白茯苓一人后,抱了抱拳,硬声道:“得罪了!”   白茯苓微微一笑:“你也不过是执行公务而已,不知这位军爷高姓大名?”   她这一笑如春日艳阳,那把总也不由得失神片刻,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答道:“高良姜。”   就在他报出姓名的时候,他身后那两个差役已经换上一副“你完蛋了”的眼神打量他了——敢得罪白大小姐,你这把总当得也到头了,这辈子别想再往前一步!陆大将军对白家大小姐的宠爱维护是出了名的,敢得罪她的人,不每天赏你一顿军棍闷猪肉都算客气了。   “好,我记住了。”白茯苓语意不明道,挥挥手示意白十三拉上车门,继续往将军府而去。   丁香偷偷对白果道:“小姐会不会向大将军告这个高良姜的状?”   白果道:“谁知道,看小姐的心情吧。”   “其实我觉得这个高良姜也是忠于职守……”丁香小小声道。   白果撇撇嘴道:“呆成他这样的也算少见了。”   将军府的门房石竹一见来的是白家大小姐,顿时两眼发亮,恭恭敬敬把他们一行人请进门,马上飞奔去找石韦。   此刻将军府前厅聚满了城中官员以及镇北军留下守城的几个将领,听闻白茯苓到了,卜芥与单刀根带头出来迎接,白茯苓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向各人回礼后,问起城中忽然戒严是因何事。   卜、单二人趁着城中官吏也在,简单把情况交待了一遍,又安慰道:“北关城城墙门户十分坚固,对方如要强攻实难凑效,就眼前的情况看,他们大概今夜子时才到,蛮族骑兵人数有限,不可能有足够的人手围城,多半只是打听到大将军不在城中想来碰碰运气,只要各位协助稳定城中治安,我军严守城门,他们很快就会退去。况且,本将刚才已经向大将军发信,大将军最多两日便能回师,到时如果这些贼匪还不走,哭的就是他们了!”   城中官吏见两人信心满满,神情轻松,也放下心头大石,各自告辞回去处理政务,这时全城戒严,正是要防止奸细流民趁机作乱,甚至里应外合配合敌军,他们肩上的任务也不轻。   待所有人退走后,白茯苓才问道:“两位大人看这次来袭的是什么人?”   她从前经常出入镇北将军府,又为镇北军筹办粮草军饷、军服军械等物资,镇北军上下都对她十分熟悉,而这些高级将官更是个个对她客气得很。   听她问起详情也不隐瞒,单刀根摸了摸那把络腮胡子,沉吟道:“多半是草乌的人,这事来得太巧,大将军刚收到草乌要突袭大箭部的消息,带走了大部分镇北军的精锐,这边就有人前来袭击北关城,恐怕是早有预谋想要声东击西。”   卜芥瞪眼道:“如果真是如此,草乌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凭他那点乌合之众,就想来攻城,就算大将军不在,莫非我们这些守城的都是死人不成?”   单刀根哼道:“草乌不是笨蛋,他与将军对上也不是第一回,将军的厉害他是晓得的,他敢这么干,必然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可能还藏着些招数还没使出来。”   白茯苓笑着提醒道:“不管他发什么疯,义兄不在,守城就要靠两位了,我们不知道草乌有什么招数,不如想想在什么情况下这北关城有可能被攻破?”来攻城的人究竟抽什么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稳住局势,不能让敌人攻进来。   卜芥嘿一声道:“除非我们主动开城,否则他们就是在外头蹦跶个一年半载,也别想进来!”   他这话说得不假,这几年陆英将北关城的城墙城门重新修整过,城墙高达三丈,要翻墙而入,必须要有攻城的云梯等工具,蛮族骑兵行动迅疾,极少携带这样麻烦的器具,就地取材制作的话也要花上一定的时间,加上攻城从来比守城要艰难得多,围城人数必须数倍于守城人数才有可能成功,所以盘算下来即使城里剩下的镇北军人数不多,也足够应付他们了。   何况还有陆英很快就能领兵折返,不管来攻城的是什么人,在城中兵将已经事先得到讯息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徒劳无功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这么说来,我们要防范的反而是城内,万一有奸细从内打开城门,那就糟了。”白茯苓真正想说的是这个。   卜芥哈哈笑道:“难怪大将军总是夸赞小姐聪明,确实如此,我们已经吩咐了城中留下的高级将官马上前来,等下就把负责镇守城门的人选挑出来,把任务分派下去!”   “有两位大人在,小女子就放心了。”白茯苓真正担心的其实不是守城问题,她对陆英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陆英做事谨慎,必然对类似事情有所防范,不必她指手画脚,北关城也会安然无事。   但是敌军退去之后的收尾工作呢?北关城好不容易太平几年,忽然又出了这样的事,对在此安居的百姓以及到这里经商的客商信心都会造成打击,要如何将影响减到最低才是令白茯苓头痛的问题。   说曹操,曹操到。白茯苓正打算起身到后院西厢房去想清楚该怎么办,就见石竹带了六个军官打扮的人进来,其中一个正是不久前见过的高良姜。   他见到白茯苓坐在厅上,位置竟与卜、单二人平齐,微微愣了一下,便调开目光。   第046章 什么叫淡定   这六个军官都是卜芥与单刀根手下的把总,算是留在城中级别比较高的军官,卜单二人想在其中挑选四个负责四座城门的守卫工作,另外两个则派去征调城中壮丁协助准备守城开战所需的各种物资。   白茯苓在看见高良姜的时候心中有些什么一闪而过,她想了想对卜芥道:“卜大人,这位高把总可是你的手下?”   卜芥点头道:“是啊,小姐竟然认得他?”   白茯苓笑道:“刚才快到将军府的时候,这位高把总拦住了我的车子,好一阵盘查。”   卜芥一听脸色就变了,厅上其他人看高良姜的眼光也诡异起来,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还连带不长眼的。   卜芥自问自己也不敢没事跑去查白茯苓的车,这要是让陆大将军知道了,虽然不至于把他怎么样,但心里定会不高兴,觉得他不懂调教手下的人。   卜芥瞪了高良姜一眼,喝道:“蠢材,白大小姐你都不认得?还不快来赔罪道歉?!”   白茯苓连忙拦住道:“卜大人言重了,小女子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位高把总执行公务认真严格,一丝不苟,也许正适合镇守城门。”   卜芥见她神情真诚,确实不是心有怨气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大手一挥安排高良姜去守西城门。   白茯苓笑盈盈走到他面前道:“城里百姓的安危就交给几位军爷了,希望各位小心谨慎完成公务,大将军回城后定必重重嘉奖。”   几个把总听了这话都是眼前一亮,有白大小姐的承诺,这军功不说,过后肯定还有其他奖赏好处,人人都是摩拳擦掌,卯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一番,高良姜抬头看了白茯苓一眼,抱抱拳沉默地与其他人一道离开奔赴各自负责的岗位而去。   高良姜虽然一直板着一张棺材脸,但是白茯苓感觉到,当他得到任务后,他似乎……松了口气。   白茯苓到来的消息,身在后院的崔珍怡很快就知道了,听去打听的小丫鬟粉霜说,她竟然大模大样留在前厅与几个军爷商谈军情,崔珍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刘真真在一旁嗤笑道:“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真是不知廉耻又不知进退,随意抛头露面不说,还去掺合爷们的事情,半点教养都没有,她以为她是谁?!”   崔珍怡冷哼一声道:“不知道的就别乱说!”她出身将门,虽然没见识过父兄带兵,但也听过不少,这些镇北军的将领竟然愿意与一个小小女子商讨军情,这说明什么?!   说明白茯苓在这些将领军官心目中的地位不轻,并不只是将军义妹那么简单!她之前也曾打探到说白茯苓替镇北军筹措军费,安顿残疾军人及殉职将士家属的事,说她在镇北军中说一不二,威信直追陆英本人,她一直以为是市井小民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怕都是真的。   她心里各种滋味混在一处,只想到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她到北关城以来,处处失利倒霉透顶,偏偏这些倒霉事件件与白茯苓相关,而白茯苓却是风光得意,受人拥戴又事事顺利,她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的自尊已经被这个小小商贾之女打得七零八落,她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维持风度,没有冲出去撕烂那张绝色的脸孔。   “表姐,我是替你着急呢!你还骂我?!那小狐狸精连将军的手下都哄得服服帖帖地,还有我们站的地方吗?”刘真真气结,一边伸手指指西厢方向,一边横眉怒道:“你看石韦那个老不死的,对我们爱理不理,对着那小狐狸精,马上变得跟哈巴狗似的,正带了那狐狸精的丫鬟在收拾西厢呢!表姐,人家都踩到我们脸上来了,你还要忍?!”   崔珍怡被她一番话刺得骨头缝都发痛,不过她毕竟理智未失,咬咬牙冷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刘真真被她阴冷的目光一扫,满嘴刻薄话顿时吓得全吞回肚子里,一时不敢吭声。   崔珍怡揉揉眉心,吩咐自己的丫鬟粉霜道:“去探问一下城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大将军不在,为什么几位军爷忽然跑到将军府来?”   粉霜很快向家丁打探到消息回来,哆哆嗦嗦对着崔刘二女一说蛮族来犯,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崔珍怡还能力持镇定,刘真真直接被惊得面无人色。   她们在京中哪里遇过这样的阵仗,印象中蛮族人都是茹毛饮血,凶残嗜杀的魔鬼,如今这些魔鬼竟然就要杀到北关城来了!   刘真真颤声道:“不、不是说这北关城已经好几年没打仗了?怎、怎么蛮族人说来就来了?大将军又不在,这可怎么办啊!”   崔珍怡也算是将门出身,震惊之后很快定下心神,又细细问了粉霜现在外边是个什么状况,粉霜的消息全数来源于将军府的家丁,这些家丁对于崔珍怡这位主母没什么好感,连带对她身边的人也爱理不理,粉霜又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会问得清楚,翻来覆去只知蛮族要攻到城下了,城里现在在戒严,将军留下守城的两位参将大人正在安排守城,其余便一概不知。   她们这些天在北关城待得好好的,偶然出门所见的景象也十分太平,只是简陋杂乱了一些,所以本来对边境兵凶战危的恐惧便尽数抛到了脑后,没想到战祸来得这么突然,一时间都没了主意。直到对面西厢传来一阵阵女子谈笑走动的声音,这才猛地醒过神来——白茯苓来了!   本来战意高昂的刘真真被刚刚的震撼消息吓得蔫了,坐在一旁绞着手帕一脸的泫然欲泣,崔珍怡却忽然有了主意,唤来一名仆妇吩咐道:“邓妈妈,你去前厅替几位军爷送些茶点,代我向他们问一问,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这名仆妇她从京城特地带过来的,就是当日在通云楼上被白果戏弄的那一个,她在崔家多年,很是见过一些世面,很快就把好消息带了回来,崔刘两人一听,知道蛮族攻不进来,顿时放心了不少。   刘真真精神气一恢复,马上又惦记起正在西厢休息的白茯苓,酸溜溜道:“表姐夫这位义妹真是好大的架子,来了也不知道要先拜见主人家,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不成?!”   崔珍怡本来好了些的心情,当场又被她搞坏了,她现在真真正正感觉到孤立无援的滋味,这北关城简直像是白茯苓的天下一般,人人向着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镇北军那些粗鲁不文的将官都把她当女王公主一样供着,自己的手段心计在这里似乎都成了笑话,与白茯苓一比,她这个名门出身的正牌陆大将军夫人沦落得跟个跳梁小丑无异。   把表妹一道带来,本是想多个助力,现在这个助力除了对她冷嘲热讽,尽说些刺心的话之外,一无是处,这样无能为力的挫败滋味几乎令她快要维持不住淑女的教养体面了。   崔珍怡今天实在没心思去招惹白茯苓,打发了刘真真,梳洗过后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月过中天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转眼又被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喊杀声惊醒。   她大惊失色地从床上坐起身,高声把丫鬟仆妇都叫了进来,过了一阵,刘真真带着自己的丫鬟橘红也摸了过来,几个女人坐在屋内惶然不知所措,邓妈妈迟迟疑疑地出主意道:“不如我们去探探西厢那边的情形?”   崔珍怡也觉得有理,白茯苓是北关城的地头蛇,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一定会最先有所行动,到时候自己跟着照办就是了,生死关头,什么面子里子也顾不得了。   她打发了粉霜过去探探白家丫鬟的口风,又叫邓妈妈去找管家石韦,并通知暂住在将军府旁民居中的那些崔家家丁起身准备。   石韦打着呵欠过来,随意向着力持镇定的崔珍怡行个礼道:“夫人深夜传唤,不知是何事?”   崔珍怡见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就生气,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放心,这老油子既然敢安心睡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外面杀声震天,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你派两个家丁去打探一番,速速回报。另外,这北关城中可有躲避战祸的隐秘之处?”崔珍怡耐着性子道。   “打探?不用了吧,没事的,蛮子就嗓门大瞎嚷嚷一下,打不进来的。真要有个什么,镇北军那边自会派人来报。”石韦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他揉了揉脸,全不管崔珍怡那难看至极的脸色,慢悠悠道:“至于隐秘之处……老奴没有听过,自从将军到了北关城,蛮族就没打进过城里,夫人不必多虑。”   “大将军此刻不在城内!”崔珍怡恨不得命人把这没规矩的老头子拖下去打上一顿板子。   “不是还有卜参将、单参将在吗?白小姐也在,出不了什么乱子的。”石韦淡定依旧。   第047章 瞪眼到天明   崔珍怡听石韦言语中明摆着十分重视白茯苓,竟把她抬举到跟守城将领一般的高度,更是不满,终于冷笑两声道:“卜参将、单参将就罢了,白小姐一个女儿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济得了什么事?!”   石韦不以为然,正待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将军府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崔珍怡心中大惊,急急对石韦道:“你快到前面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石韦前脚刚走,被派到西厢那边的粉霜就回来了,她一脸古怪回禀道:“夫人,西厢那边……都睡了,奴婢、奴婢没找到人……”   崔珍怡刚被石韦气得够呛,又被前院的动静一吓,正是心浮气躁情绪十分不稳定的时候,听了粉霜这话想也不想挥手就是一记耳光,喝道:“什么叫没找到人?莫非连个值夜丫鬟都没有?!外边那么大的动静,她们还能睡死了不成?!”   崔珍怡平常极少出手责打丫鬟,这种事情大失仪态,她一直觉得只有村野泼妇才会做出这样的失礼的事情。并非说她真的就“慈悲为怀”,她只是更习惯于“端庄冷静”地责罚不听话的下人,或令他们罚跪罚顶水盆,或命人杖责掌嘴,她绝少劳动玉手。可是今日又惊又气,她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邪火忍不住一次爆发,满脑子想破坏什么的暴力冲动,终于拿了身边的小丫鬟撒气,当了一回泼妇。   粉霜被打得眼泪汪汪,不敢辩驳,她也觉得很奇怪啊,她在西厢廊前来回走了几趟,硬是不见有人来搭理,竖起耳朵在窗下听了一阵,房里静悄悄地只依稀听到几声缓长的呼吸声,也不知这白家上下都是什么人,她都怕得要死了,她们还能呼呼大睡。   崔珍怡这边的人并不了解,她们的动静白茯苓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只是故意不加理会而已。白茯苓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长,最恨人打扰,若是粉霜大胆一些出声唤人,估计白果马上就会跳出来想办法让她安静闭嘴,她不吭声,于是白果等人也就由着她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了。   邓妈妈极少见崔珍怡这么暴躁失态,愣了一下上前来劝道:“既然西厢那边全无动静,怕石管家所说也有道理,估计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夫人还是安心歇下吧。”   崔珍怡握了握拳头,道:“等石管家来回报了前院的事再说,这样吵闹……教我怎么睡得着觉?”   一屋子的女人惶惶不语,崔珍怡说的不错,她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可怕的事情,怎么能当没听见一般安心睡觉?   过了一阵,石韦脚步轻快地前来禀报道:“白小姐派人抓住了意图替蛮族诈开城门的奸细,卜参将正在前院审讯,那奸细竟然是镇北军中的一名把总!啧啧!要不是白小姐神机妙算,说不得还真会让那些蛮子闯进城来!难怪将军总对小姐赞不绝口又信任有加……”   一边赞口不绝还一边摇头晃脑,满脸的敬佩得意、与有荣焉,一扫之前那副昏昏沉沉的德行。   崔珍怡心里不是滋味,冷声讥讽道:“你之前不是说,大将军到北关城后,蛮族就没打进过城里?怎么现在又说差点闯进城来?”   石韦被她一呛,也不生气,耸耸肩道:“真要闯进城门,也闯不到这边来,镇北军各个城门附近都有布置,进了城蛮子也是死路一条。”   崔珍怡见他还嘴硬,心里更是不满,不过这种要命的时候万一再有意外出了什么事,说不得还要靠他,所以只有忍下一口气挥挥手让他回去休息。   刘真真心惊胆战,说什么也不肯回房去睡了,崔珍怡面上平静,心底里也有些发毛,于是两人难得亲热地挤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睡,几个丫鬟仆妇不敢睡觉,坐在外间心情忐忑地等天亮。   崔珍怡好不容易适应了远处的喊杀声,合上眼睛,忽然又听见一阵阵敲锣声,有人高呼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这一吓非同小可,崔珍怡与刘真真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外间,邓妈妈不用吩咐就飞奔去找石韦。   石韦呵欠连天地走进后院,扔下一句:“没事,多半是还有奸细想放火引起混乱,这声音至少是几条街外的事,很快就会救熄了,夫人安心歇息吧。”   这样叫人怎么安心歇息?!   崔珍怡眼睁睁看着石韦一摇一晃地远去的身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当场崩溃,她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惊吓!她恨透了这个鬼地方,更恨透了这个鬼地方的每一个人!   就这样,崔珍怡在惊恐、怨恨、恼怒、后悔等等各种负面情绪的煎熬下,一直挨到天色蒙蒙亮才又有了睡意……而这时,西厢房那边在平静了一夜之后开始热闹起来,白家丫鬟进进出出伺候白茯苓起床梳洗用餐的各种声音,以及年轻女子嘻嘻哈哈的谈笑声阵阵传来,崔珍怡知道自己是别想睡了。   她冷着脸坐起身,粉霜顶着肿了半边的脸,上前来伺候她更衣梳洗,崔珍怡一见她那模样就心烦,挥挥手让另一个丫鬟粉萆来,粉萆同样又惊又怕一夜没睡,脸色苍白憔悴得像大病了一场。   邓妈妈去准备早膳端过来,因为陆英不同意他们的扩建将军府计划,所以现在要烧水煮饭什么的,只能到将军府前院的小厨房中开灶生火,石韦等人的饭食都是委托附近一户人家做好了送过来的,崔珍怡嫌东西粗陋难吃,于是只得辛苦她身边的丫鬟仆妇另外买了食材来做。   邓妈妈看着厨房中所剩无几的食材,想到城里不知要戒严到何时,忍不住犯愁,就算她们可以出门去买,街上也见不着小贩啊。   回来时崔珍怡发现她神情有些古怪,于是问道:“怎么了?”   邓妈妈强装无事地笑了笑道:“没什么,怕是昨夜吓着了,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要她怎么说好呢?她刚刚见到石韦石竹两叔侄与那四个家丁正围在桌边大吃大喝,菜式竟比她家夫人吃得更丰富更好?   将军府家的下人平常从不见有这么好的伙食,今天忽然好饭好菜,不用想都猜到是因为那白大小姐驾临的缘故了,这些菜式分明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厨房做得出来的,也不知白家那位大小姐究竟有什么神通,竟然能在戒严时期依然能变出一桌好饭菜来招待几个下人。   这话说出来只会让夫人生气,还是不说罢了。   刘真真萎靡不振也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她的丫鬟橘红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崔珍怡见她鬼鬼祟祟地,硬声道:“有话好好说,这样交头接耳的成什么样子?!”   刘真真心中反感,努努嘴对橘红道:“既然表姐想听,你就大声点说好了。”   橘红想起昨夜崔珍怡掌殴粉霜的狠辣就害怕,怯生生道:“奴婢刚刚听前院的家丁跟白小姐的丫鬟说话,那丫鬟说昨晚两位参将大人用军中驯养的猎鹰给大将军送了信,估计最迟今日中午应该收到回信了,等会儿两位参将大人到了的话,让那家丁叫她们一声。”   崔珍怡终于听到一个有点价值的消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刘真真道:“你这丫鬟倒是挺能打听消息的。”   她昨晚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如果要借助陆英的部下对陆英造成影响,说不得也要做些什么,好让那些大老粗加深对她的好印象才行。白茯苓那小狐狸精靠着家里有钱已经近水楼台抢了先,难怪陆英对她那般看重,她不但有张狐媚的脸,还能出钱出力替陆英解决不少问题。   崔珍怡自问自己在身份地位上比白茯苓更具优势,之前宴请陆英部下那一手也做得十分漂亮,只要用心经营,定能够反败为胜。   昨夜听闻白茯苓替镇北军抓出了一名奸细,自己这边只顾着忙乱惊惶,表现着实不佳,得想个办法挽回才行。当务之急就是要了解陆英的打算还有目前的战况,好做些什么配合一下,提高自己在镇北军以及陆英心目中的地位,重新树立自己贤内助的形象。   陆英离开前曾要她尽快离开返京,她当然不能就这么离开,可是合欢散的事情败露,她面对陆英更多几分尴尬心虚,所以要留下就得谋划一下,即使不能让陆英对她产生好感,至少也要让他对她有所改观才是。   这是最后一搏,如果不成她也只能离开,幸好那夜听陆英的口气,他似乎不打算投靠任何一个皇子,这个消息只要好好修饰一番,也可以当是她的功劳,不算全然无功而返。   刘真真难得听到崔珍怡的夸奖,面有得色地谦道:“她这算得上什么本事……”   崔珍怡这时最需要帮手,耐着性子赞了刘真真几句,又打赏了橘红,命她小心盯着前院的动静,只要两位参将到了,马上来通知她。   第048章 演技太差了   橘红在自家小姐与崔珍怡面前长了脸,风风火火地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急急回来禀报说两位参将大人到了,还吩咐了石韦去请白茯苓叙话。   崔珍怡一听这个便是脸色一沉,她不想与白茯苓当面对上,于是对橘红道:“你去打听一下他们说的什么。”   橘红三步并作两步又跑了出去。   前院正堂大厅上,卜芥、单刀根与白茯苓的会谈气氛友好而热烈,谈论的正是昨天抓到了那个意图打开城门放蛮族进城的奸细。   “真没想到高良姜那个混球,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竟然会跑去给蛮族人当奸细!那家伙在老子麾下都好几年了,老子都没看出来他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账!幸好大小姐精明厉害把他给抓了个现行,哼!不然这城里大乱一场不说,老子还得被他连累。”卜芥又是恼恨又是庆幸。   单刀根哈哈笑着捶了他的肩膀一下,道:“就你这家伙运气好,正赶上大小姐在城里。不过大小姐啊,你怎么知道那混球是奸细?还把他安排去守城门。”   白茯苓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因为他演技还不够精湛,做戏做得太过了。”   “从两位大人的分析,我便知道蛮族忽然反常地跑来攻打北关城,必然是有些门道的,最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里应外合,诈开城门,这是大将军不在城内,只要他们进得城来,一番抢掠之后大可从容离去,到时就算大将军回来了也追之不及。所以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负责守城门的人。蛮族的内应必须成为守门人或者可以公然在城门一带活动的人,才有可能完成任务。事起仓促,守门将领是临时挑选的,奸细要混进去不是那么简单。”   卜单二人听了连连点头,连白茯苓身边的白果等丫鬟也听得人神。   “这些高良姜想必也心里有数,所以他想尽办法也要成为守门将领之一,他忽然跑来拦截检查我的车队,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想试着把这件事闹大了,以增加他入选的机会。镇守城门需要的是冷静细致,一丝不苟地严格执行命令,而调集人员物资则需要熟悉北关城的情况,且擅长与人打交道。他明知道我是谁,还坚持要搜查我的马车,正好可以向大家展示,他是一个忠实执行命令,不畏强权也不徇私的人。”   “你们想想,他怎么说也是个把总,北关城内现在除了两位大人,就没人官位比他高了,搜查可疑马车盘问相关人等的事情,怎么轮得到他出手?他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丁香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万一他不是奸细,真的是个严格认真刻板的人呢?那不就错怪好人了?”   “这当然也有可能……”白茯苓放下茶杯,环顾一圈厅上的人,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些疑惑,因为别人做对了事,反而去怀疑他,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这回算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可是下回了呢?很容易变成迫害忠良的。   “所以我才说他演技太差,做戏做过头了。你们如果担心我的马车上藏了人,你们会检查什么地方?”白茯苓问道。   丁香抢答道:“当然是看车厢里面啊!”   白果凝眉想了想道:“车底和车顶。”白茯苓点点头以示鼓励。   另一个叫红曲的丫鬟迟疑了一阵,终于小小声道:“车夫座位下面的冰格……”白茯苓的乌木马车,车夫的座位从外观上看是一个开了一排通气孔的长方形大木箱,里面放置冰块,马车行进时,风从通气孔灌入箱内,把里面的冰冷空气吹进车厢里,这个冰格大小刚好可以藏下一个人。   “你很细心啊!”白茯苓毫不吝惜夸奖,然后对其他人道:“你们不过是普通人都想到要搜查这些地方,这个高良姜是从军数年的军人,偏偏却只看了车厢里的情况就算了,这是什么道理?”   “说到底,他下意识里还是不想真的得罪我,所以没有如正规搜查那样把我们车队翻找个底朝天,把每个人都盘问核对一遍,他只想在我面前表现一下他的刚正不阿、尽忠职守,好给我留个深刻印象罢了。他要真把我得罪狠了,可能不但分不到守城门的差事,还要被卜大人调回军营去,免得他招我烦腻等大将军回来后会遭到惩罚。”   “不过我开始确实也只是怀疑,所以故意提议让他去守城门,然后让白阿六、白阿十暗中盯着他,又请两位将军略微侧重西门的防守。如果他不是奸细,那就当是我小人之心,如果他真的是,那正好借着他把蛮族军马都引向西门,我们也方便集中力量应对。”   其他人一听,果然是这个道理,卜芥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道:“大小姐,这北关城里人人都说你最会看人,我卜芥今日是真的服了!”   两边说得正高兴,忽然单刀根的亲信来报,说猎鹰带回了陆英的消息,众人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信送上来。   陆英的信函装在鹰爪上的一个小铁筒中,铁筒开口处贴了印有特制印信的封条,不过这条小小的封条贴得歪歪斜斜,似是匆忙中随手黏上去的,白茯苓一见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单刀根一手私下封条拧开铁筒,抽出其中的纸笺,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紧守城门,三日即回!   卜芥一见便忍不住叫起来:“大箭部的地盘里北关城不过两天不到的路程,怎么大将军却要三日才能回来?!”单刀根狠狠瞪了他一眼怪他多嘴。   白茯苓也想到了这点,心中一凛,知道陆英那边也遇上了麻烦,她对单刀根道:“单大人,我想托两位替我给大将军发封信,可成?”   单刀根很清楚她在陆英心中的地位,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白茯苓让丫鬟取来纸笔,很快写好一封信,折好了放入小铁筒中交给单刀根。单刀根看也不看当即贴上封条,吩咐亲信取去发了。   “还有一件事要与两位大人商量的。”白茯苓眼珠子转了转道。   “大小姐请说。”卜芥与单刀根原本因为陆英的关系,也因为白家一直替镇北军筹措军费,安置伤残退役军人以及他们的亲属而对白茯苓甚有好感,再加上她昨夜不动声色替他们抓出奸细的事对她心服口服,言语之间更多了几分敬重与亲近。   白茯苓笑道:“两位大人昨天就说过大将军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首要是紧守城门,稳住城内治安,避免奸细作乱。现在外来客商均被临时拘禁于官衙及城南商署内,这些人不在少数,短时间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大将军至少还有两三天才能返回,两处地方有限,他们吃饭休息都成问题。再者城中百姓也受戒严命令影响,不得随意出门,民生之事要如何解决?不知两位大人可有打算?”   卜单二人一听就头大了,让他们管治兵马他们很拿手,但是让他们管理这么一大堆客商百姓,他们就全无头绪了,百姓可不会跟他们说什么军纪军规,男女老幼什么品种都有也不可以随意大骂处罚。   卜芥忍不住挠挠头道:“回头去叫官衙里的主簿、典史来问问……”   单刀根比直肠直肚的卜芥要识时务得多,知道白茯苓这么问,定然是早就胸有成竹,也不去理卜芥,转而问白茯苓道:“不知大小姐有何良策?”   白茯苓笑眯眯道:“城中镇北军加上官衙里的差役满打满算大概就一千人左右,关在官衙与商署里的客商至少有三四千之数,如果把这些人折腾坏了,人家以后不肯再来,北关城的商税收入就要大大减少,大家的饭碗都要受影响啊……”   这下子连卜芥都明白了,祁国重农轻商,就算是他们这些当兵的,心里也认为这些小商贾不过是蚁民中的蚁民,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经过白茯苓这一说,他们马上联想到了军费军饷问题,这就非同小可了。   白茯苓其实是在危言耸听,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那些商人来说,只要北关城这次的动乱过去了,他们即使明知有危险,还是会继续前来,毕竟与其他边城相比,北关城已经算是最最安全的一个了,而且在陆英的管治之下,这里的环境条件都十分适宜于通商,各种针对客商提供的服务也非常完善。   所以这次的动乱短期内或许会使北关城的繁华程度受到一些影响,可过上一年半载就能恢复如初。不过站在白茯苓的立场,她花不起这个时间,所以她必须努力把影响减到最低,以确保剩下这三年,她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那她才能放心地离开。   卜芥与单刀根可想不到那么多,他们从跟在陆英手下起,便再也没有缺过军饷饿过肚子,镇北军才会如此英勇忠诚,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陆英用事实证明,跟他走有肉吃!   第049章 她不是一般女子   朝廷这两年一直拖延克扣军饷军需,镇北军依然吃饱穿暖不曾少过一文钱,不但伤残兵将会被好生安顿赡养,连他们的家属也可受到照顾,这样的福利,别说祁国其他军队,就是放眼天下,也没有哪家做得到。   陆英可以提供这么优厚的待遇,是因为白家的全力支持,白家在镇北军心目中几乎等同于衣食父母,单刀根与卜芥此刻一听衣食父母的代表白茯苓说,饭碗会受影响,那还了得?!   当下两人二话不说,马上表示会全力支持白茯苓在戒严期间的一切安排,在不影响守城军务与城内治安的情况下尽可能提供最大方便。   白茯苓得了他们的承诺,把自己想到的细节与他们敲定了,就带人匆匆离开将军府往通财牙行而去。   崔珍怡听了橘红的禀报,连忙派邓妈妈出去向单刀根与卜芥打听陆英的动向,两人倒并不隐瞒,如实说了。崔珍怡听说陆英三日内能够返回,又邓妈妈道两名参将大人都神情从容,知道确实如管家石韦所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开始谋划起如何在陆英返回之前进行自己“形象工程”的计划。   北关城外几百里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蛮族小部落里,几个来自不同部落的大头目正在各自的帐篷中烂醉如泥,昨夜他们收到了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消息,陆英的镇北军遇上了这个季节十分罕见的沙暴,根据可靠消息目前已经陷在大箭部附近的戈壁滩上。   他们派去引开镇北军的小股部队也遭遇了同样命运,彻底失去了联络生死不知,不过相比起镇北军的损伤,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牺牲罢了。几年来战无不胜的镇北军,终于也走上了霉运,实在是太令他们这些之前被打得如同丧家之犬的人们欢欣鼓舞了。   这么突然而猛烈的沙暴袭击之下,镇北军就算不全军覆没,也要元气大伤。他们本来只希望派人把陆英以及他的镇北军引离北关城,然后由草乌带领各部精锐组成的骑兵与北关城中的奸细里应外合,把北关城洗劫一番,发一笔横财顺道挫一下陆英的锐气,没想到上天竟然这么眷顾他们,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带给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   昨日夜里收到这个消息后,这些暗中联合起来守在这里观望的头领们高兴得几乎要发疯了,他们当场吩咐人宰杀数十只羔羊,抬出一袋又一袋的烈酒,把所有人叫起来狂欢了一夜。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注定了乐极必然生悲,一个坏消息给了这些头领们当头一盆冷水——草乌带去攻打北关城的队伍铩羽而归,城里的内应被揪了出来,他们全数被拦在北关城外,一直强攻到天亮依然无法打开缺口,反而被城上守卫的官军用滚木雷石、热油开水砸伤烫伤了不少人,更有一些在黑夜中被乱箭杀伤。   领头的草乌双目血红地带着折腾了一夜的残兵败将回到这个小部落的营地,眼见到处东歪西倒的都是喝得醉醺醺满脸油光族人,想到自己昨夜浴血奋战,这些人却在这里醉生梦死,不由得气炸胸膛,扬起手上的马鞭就往歪在帐篷边的一个年轻人没头没脑地抽下去。   这个年轻人当场被打得哇哇大叫,酒全醒了。   草乌问清楚他们狂欢烂醉的缘由,顿时转怒为喜,仰天大笑起来道:“陆英,你也有今日!”   各个头领被手下从醉梦中推醒,听说草乌攻城失败,损兵折将地回来,心里都十分郁闷,草乌带去的人,不少是他们各个部落征调的勇士,平白死伤不少,竟然连个破锅烂瓢都没捞着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一时间对草乌都生出一肚子不满。   草乌能与陆英对抗几年全身而退,本身也不是个笨蛋,他一看这些头领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心意,他眼珠子一转道:“最重要的奸细虽然被人识破,但是北关城里还有不少我们的人,我去攻打之前已经命令他们要尽量在城里放火捣乱,昨夜看来,城里所剩的镇北军不多,他们忙着应付城里的混乱,必然分不出手去管陆英。天神保佑,陆英所带的镇北军遭遇沙暴,我们正好带人到那附近去查看,一旦发现陆英的残余部队就杀他个痛快!能杀死陆英、全歼镇北军最后,不然也要杀得他们再不敢与我们各部为敌!”   蛮族的头领们一听,顿时眼前一亮,纷纷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杀陆英!杀镇北军!杀得他们永远不敢与我们为敌!”   这番话大大振奋了蛮族骑兵的锐气,本来士气全无的骑兵们转眼就想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一个个忘记了疲劳,摩拳擦掌重新上马准备跟随草乌向镇北军最后出现的地方进发。   草乌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说服几个部落派出剩余人手到北关城外虚张声势,以确保城里不敢派人去接应陆英,这才带了骑兵们出发去截击镇北军的主力。   同一时间,陆英与杨珩正藏身在戈壁滩上一个荒废多年的老城废墟遗址之中,沙尘暴已经过去,所幸他们反应及时,在陆英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退到了这座老城之中,避过了沙尘暴最猛烈的区域。   陆英吩咐手下将官清点人数,核查伤亡失踪人数,派出斥候查探附近的动静,自己独自一人走到废墟最高处向着北关城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珩走到他身边道:“陆将军可是在忧心北关城的情况?”   陆英凌晨时收到了猎鹰送来的急报,知道蛮族有不少精锐骑兵正在袭击北关城,这次的事情显而易见就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杨珩也看过那份急报,心中很是为群龙无首的北关城担忧。   陆英听了他的话,却摇摇头道:“城中有预留八百镇北军以及卜芥、单刀根两名参将,要守住北关城绰绰有余,何况看战报上所述,蛮族突袭北关城时,苓儿多半也在城中。”   苓儿?白茯苓?!她一个弱质女子在城中莫非不该担心吗?杨珩看着陆英,面上露出不解之意。   陆英平平淡淡道:“有她在,白家的人便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只要北关城内不乱,四门紧闭,就是上万蛮族骑兵突袭,也只能无功而返。”   杨珩失笑,陆英口中的这个能够镇住北关城局面的灵魂人物,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还未及笄的娇蛮美少女吗?见过偏心妹子的,没见过这么给力往妹妹脸上贴金的。   陆英也知道他不信,面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容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白茯苓确实很不一般……不是一般的能抓紧机会敛财。   她到达通财牙行时,几个在城中经营点心饮食、粮油蔬果之类生意的商户小贩已经等在那里,这些都是她离开将军府前,请单、卜两人派镇北军兵士亲自上门去请来的。这些商户小贩都与白家颇有关系,要么本人是从白家自立门户出去的,要么是与白家出去的人沾亲带故。   白茯苓将他们聚集到通财牙行的大厅上,对他们道:“现在全城戒严,所有商铺全部禁止营业,而被迫滞留北关城的各路客商都被城内的镇北军及官吏严格管制在官衙以及城南商署内,这些人与城中百姓都还是要吃要喝过日子的,而大将军返回北关城前的这几天,为免奸细作乱,被蛮族闯进城来抢掠杀人,是不会开城门更不会取消戒严的。普通百姓还好说,家里一般都会有点储备,但是被扣押在官衙与商署中的客商们吃饭问题都难以解决。我已经与负责镇守北关城的卜芥、单刀根两位大人说好了,将由我家牵头,负责安顿这些人,解决他们的民生需要。之所以把各位请来,那是因为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正如陆大将军信任我白家一般,我白家也信任各位。如有意揽下这笔大生意,可从我这里取个经营凭证,由我们安排,包下这几天官衙与商署中那些商人们的饭食生意。”   厅上大小老板面面相觑,都露出狂喜的神色,这分明是独家垄断经营啊,虽然只有几天,但也足够他们大赚特赚的,而且经营粮油的还罢了,那些经营鱼肉蔬果一类生鲜食物的,东西都不经放,现在天气炎热,东西转眼就要变质腐坏,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亏本的准备,现在竟然能够卖出去,说不准还能大赚一笔,哪有不乐意的?   白茯苓见他们个个都是千肯万肯的模样,点点头继续道:“今早我已经让通云楼的黄老板去给商署与官衙里的人送饭,黄老板家的米仓估计已经见底了,这笔生意他一个人做不来的,所以才建议我找各位来一起合作,至于如何分配,回头我会让他与你们一起商讨。我丑话说在前头,与大家约法三章!”   第050章 欠赞美的   外间传闻白茯苓才是白家真正的老大,可白家的事务向来大多是白商陆又或是白平子等管事主持接洽,白茯苓甚少亲自出面,这些商贩们见到她出现在大厅上时,就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听她这么一说,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第一,不可以坐地起价,利用这个独家经营的权利哄抬物价,适当涨价可以,但不能超过原价的五成。其中半成需要交给通财牙行,作为合作抽成。”   白茯苓喜欢有钱大家一起赚,可是雁过拔毛的风格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这些商贩与白家多多少少都有合作,知道通财牙行的行事风格,这次的机会又是白家给的,所以她要抽成,大家都觉得很合理,无人有异议。   “第二,做生意以和为贵,各位尽可能也关照一下其他行家,你们手上的货源有限,可以上门去收购同行的存货,不要公器私用趁机压价,眼光放长远些,各位日后还要继续在这北关城里立足,把同行得罪光了对大家只有坏处。”这些人的人品虽然可信,但还是要提醒一下,免得手握特权私心膨胀。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都点头应诺。   “第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提防奸细趁机捣乱,所有经手这些事情的人,必须是你们信得过的可靠之人,如果其中混了奸细,出了什么乱子,你们这些当老板的要连坐受刑,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开不得玩笑,一定要慎之又慎!”白茯苓说到这个时,已经声色俱厉,厅上的人听着她犹带稚气的清脆声音说出这一番话来,竟不由自主心生怯意,明明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   “昨夜这城里好几处地方遭奸细放火破坏,今早蛮族骑兵虽然退走,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大将军带兵在外这几天,他们攻不进城必然心有不甘,城中奸细定会想方设法制造混乱好给他们创造破城的机会。我不希望乱子出在我们白家头上。”   见下面这几个人已经心领神会,白茯苓向旁边已经准备多时的丫鬟红曲打个手势,又对请来的这些商贩老板们道:“有信心能够做到我说的三点,又愿意接下生意的到红曲那里去领凭证,上面写有你们的姓名身份,盖有通财牙行的印鉴,你们外出走动时,就用这个凭证,定要好好保管,绝对不可遗失,一旦丢失必须马上通报到将军府、官衙与我这儿,否则以通敌论处。”   又是杀头又是以通敌论处的,几个老板听得心里发寒,本来满脑子的兴奋立马冷静不少,一个个轮着小心翼翼地从红曲处取了凭证,每人三张贴身藏好。   解决了戒严期间商人百姓的吃饭问题,白茯苓就把其他事统统推给万能大总管白商陆,自己到后面去休息。   白商陆依样葫芦又陆续接待了几拨白家的“关系户”。所谓关系户指的就是如之前白茯苓接见的那批商贩老板一般,从白家赎身出去自立门户的人又或是这些人亲属。   有钱大家赚,何况这些人的生意里或多或少有白家的投资或者股份,白茯苓自然乐得利用机会让他们过一回做垄断生意的瘾,顺道发笔“战争财”。   同时,正如她所言,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也不怕混进了奸细趁机作乱。紧急时期,他们也成为了协助官军管理城中秩序的好帮手,可以完成许多官军无法顾及的事情。   白商陆一个早上都花在接待这些人的事情上,所有人的名单都是白茯苓身边几个管事丫鬟整理出来的,由他与白茯苓确认过,人品商誉值得信赖,办事牢靠细心可以托付的。   中午时候,被派去跑腿的白阿十回来了,他听白茯苓的吩咐,特地去官衙和商署转了一圈,把黄柏去贩卖饭菜粮食的情形仔细禀报了一遍。   黄柏昨天夜里就收到白茯苓的委托,承接了这两处外来客商的吃饭生意,连夜带人做好了饭菜、干粮一早送到官衙以及商署中贩卖,价格与平日相差无几。   那些毫无准备又惊吓了一夜的客商们吃一顿饱饭,而且还价钱公道味道不错,一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掏钱格外爽快,黄柏和一班伙计拼尽全力依然供不应求。   幸好有些客商身上本来就自备了一些干粮,否则单靠黄柏,估计忙到天黑都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黄柏通云楼中根本没有那么多储备,他不断派人向其他不能开门营业的同行收购,这才勉强应付下来。   黄柏是个能人,不然白茯苓也不会最先找上他,除了因为他经营的是跟吃饭直接相关的酒楼生意,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应变统筹能力。他带人去贩卖饭食的时候,还知道要安抚那些客商们的情绪,出钱打点两处的官吏差役。   别人想不到赚这些客商的钱,官衙和商署里负责看管客商的这些官吏差役却是早就想到了,他们本来打算借机抬价发财的,对黄柏带人公然来抢生意甚感不满,但谁让人家有白家作靠山呢?白家的后台可是镇北大将军陆英!他们有气也只能自己憋着,但是这种怨气积下来了,天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又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黄柏看清了这一点,主动给这些官吏差役们分钱,大大减低了他们的抵触情绪,真正把一件事做到皆大欢喜。   白阿十是白家护卫中口齿最伶俐,思路最清晰的一个,几句话就把事情从头到尾生动地交待了一遍,令人仿佛身历其境,听得白商陆也不由得点头赞道:“黄柏确实是个能人,换了我也不见得能把事情做得如此面面俱到。”   黄柏所做的事在白阿十口中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实际上每一件做起来都十分考究办事者的执行能力,再加上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事情头绪理清楚,分头进行又配合得天衣无缝,把相关各方的利益都考虑到了,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白茯苓闲闲地坐在旁边不放过半个自吹自擂的机会:“当然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手下出来的人。”   白商陆听了几乎想学妹妹白果一样翻个白眼,就白茯苓这种恶霸性情,得罪人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黄柏只要学了万分之一就足以坏事,亏得她有脸这么大言不惭。   与白阿十无奈地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俩人直接跳过自家小姐的废话,继续讨论些有意义的事情。   “你到两处看过,可还有什么问题?”白商陆问道。   白阿十早就有意见要发表了:“有几个问题。北关城这里昼夜温差颇大,就算现在是夏天,晚间也十分清凉,这些被看管起来的客商人数众多,官衙与商署地方有限,他们多数被迫席地而坐,我去时已听到一些人在咳嗽,怕是得了风寒症。”   白茯苓一听又得意了,笑道:“你们看我多么神机妙算啊!我已经让方海的医馆派人到这两处设点为他们看诊施药、治疗急症,还让人去租赁帐篷、床铺、被席等等东西,你们见过我这么细心体贴的人吗?”   她的自卖自夸照旧无人捧场,白商陆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白阿十抬眼看了看拉长小脸坐在一旁的白茯苓,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在白茯苓不耐烦的瞪视中交待了下文:“还有,官衙和商署聚集的人实在太多,不少人随处便溺……气味十分可怕。不过才过了一夜,如果这种情况继续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受得了那味道。”   白阿十想起那股气味脸上的神情马上扭曲起来,白家的人都知道,白阿十有点儿洁癖,难怪他会特别注意这个。   白茯苓哼道:“吃喝拉撒是人每天都要干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早让人去解决此事了。”   白阿十终于诚心诚意赞了句:“小姐英明!”   “哼!我一向就英明得很!”白茯苓对这么简短的赞美有些不满,正想再说什么,结果又被白商陆打断:“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事?”   “有!不少客商称赶到衙门商署时甚是匆忙匆忙,货物留在客栈、驿馆又或是临时租用的马车、货仓之中,担心无人照料或有损失,又有人抱怨无法离开,生意做不成,错过去别处赶集、洽谈生意等等……”白阿十随口列举出一大堆客商较为担心的问题。   白茯苓张了张嘴,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就被白商陆抢了先:“这个已有安排,下午通财牙行的人就会去帮忙解决。”   白阿十咧嘴笑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其他的,暂时没什么了。”   “好,你先去忙你的吧,有事小姐会再吩咐。”   白商陆开口把白阿十打发了,回头就见白茯苓一脸不善地瞪着他,平淡的神情中不经意多了几丝笑意,假作没看见她的不满,也起身告辞道:“属下去准备下午的事情,先告退了。”   第051章 不要迷恋姐   白茯苓咬牙切齿道:“夸我两句你会少块肉啊!哼!滚蛋滚蛋,做牛做马去吧!还啰嗦什么?”   刁蛮的大小姐果然发脾气了。   白商陆的眼神染上一点无奈:“小姐的聪明人人皆知,何必非要听人夸赞?”   “我高兴!”   “……,小姐如果有空,不如听我说说今日对下午之事的安排,看可有什么遗漏的?”   “不听,反正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还听我的做什么?”白茯苓其实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逼面前这位白家著名冷面王说几句好话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白商陆并非不明白她的想法,不过还是习惯性地迁就她的刁钻蛮横,虚心求教道:“小姐想听什么样的夸奖?”   白茯苓一阵无力,翻个白眼道:“你不会自己想啊!真不明白你这种家伙怎么跟那些奸商打交道的,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一般都是他们对我说好话。”白商陆把自大的话说得十分认真诚恳,白茯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再纠缠。   白商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向白茯苓简单说了一遍:“我打算今天下午先行派人到官衙与商署去,以通财牙行的名义提供一些帮助,包括请差役替他们追查核对滞留在北关城中的行李货物可有遗失,核定之后如有需要可以暂时转交到通财牙行代为保管,解除戒严之日他们凭着我们开出的单据前去提货,而一些生鲜肉菜类的货品,我们也可以按市价收购。此外看他们还有什么特殊需要的,只要官差允许,我们派人代为跑腿办理……这些小事牙行之前偶然也会替相熟的客人办。另外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替他们的牵线搭桥,好让他们依然能够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做成买卖,不至于白白错过商机。”   白茯苓爱理不理地“哦”了一声,就再没有下文,白商陆也不生气,继续道:“小姐之前曾经提议在牙行中办拍卖会,我一直以为时机未到没有动手去做,这次倒是难得的好机会。官衙与商署,把城中所有外来商贩统统一网打尽,只要我们把这首次拍卖会办好,不愁他们离开后不四处宣扬我们牙行的名声好处,如果顺利,这样的拍卖会还可以一直办下去,像集市一般定期定点由我们牙行主持举行,小姐意下如何?”   白茯苓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拍卖会?我以为你忘了呢。你觉得好就去办吧,只是仓促之间,你确定能把这些细节都打点好?”   “拍卖会的细节我曾推敲过多次,并非突然想起要做,难得这次有机会实施一番,我会亲到现场去打点,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我这个白家的外务大总管总不能连黄柏都不如。”   白茯苓心里有些小感动,白商陆虽然一天到晚绷着脸外加对她说过的好话屈指可数,可是却一直把她的话惦记着,努力帮她把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改造实现。   开拍卖会这个建议,她不过是闲磕牙时随意提起,白商陆当时似乎压根没打算理会,后来她偶然追问,白商陆也总是一句时机未成熟打发了,就在她自己都快忘记了这回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人家是真的有认真在考虑,并且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契机把它变为现实。   白茯苓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她自知脑子里自以为先进现代的东西很多放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很不靠谱的,尤其在生意经营上头,所以如果没有相当把握,甚少会强迫别人听从她的意见去行事。   现在突然听闻白商陆打算把她的想法付诸行动,白茯苓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外之喜,笑眯眯地给白商陆大送高帽:“我家大总管当然比黄柏那家伙厉害多了,你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白商陆无奈地摇摇头,白家这一家三口都是标准的甩手掌柜,很多事情都是他们不急,急死了他这个做牛做马的。   “黄柏做事沉稳圆滑,若是留在百家担任管事之职,绝不比我逊色,小姐为何当日偏要让他出去自立门户?”白商陆有些不解,事实上,白茯苓做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是太明白。   “黄柏是什么出身你是知道的,他最想的是把他家传的手艺发扬光大重振家声,留在白家他做得再出色也不过是白家的管事。”白茯苓把玩着袖子上精巧的纹绣,不太在意地说道。   黄柏的父亲乃是宫中御厨,黄家有“天下第一厨”之称,历代出了不少御厨,黄氏的经典菜式闻名天下,二十多年前黄家那一代在宫中担任御厨的几兄弟因为被人利用,卷入了一桩宫妃误食药膳导致流产的事故之中,不巧又牵连上皇子谋逆,于是被从重判罪,不但那几兄弟全数处死,家中妻女子侄也被连累,年长的流放边疆永不得返,年幼的被卖作官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黄柏继承了先祖的菜谱手艺,本身在厨艺方面也十分有天赋,他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振黄家,让黄氏菜系再次扬名天下。   白家想了不少法子把黄柏的底子漂白了,让他可以以平民的身份自立门户开店经商,但若是要重振黄家“天下第一厨”的名号,不可避免会暴露他身为官奴的事实,所以只能暂时留在北关城开店,等待合适的时机。   白家这十多年来招揽培养了不少类似的在各行各业中出类拔萃的能干人物,这些人里头很大部分是卖身予白家又或是因为家贫以及贱民身份等原因不得不托庇于白家的,如果白家要他们留下效命,他们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但是白茯苓却一开始就说明,到了合适时候就要他们赎身离开,就算留在白家做事的人,也必须赎身,然后以雇佣身份继续替白家工作。   像方海这种甚至是白茯苓三天两头催着他尽快赎身自立的,这实在是怪事一桩。   白商陆待在白家十多年,亲眼看着一批又一批人来来去去,他有时有种荒谬的感觉,他家小姐每“打发”走一批人,都似乎会松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如释重负一样。   虽然他与白家上下一样喜欢白茯苓,对白家三口打心里感激敬重,可是凭良心说,他不认为他家小姐是什么心地纯善的热心人,虽然她总是笑靥如花装成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   他觉得白茯苓的心肠是冷的,除了白氏夫妇、陆英以及包括他在内的有限几个人,她也许谁都不放在心上、甚至应该说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游戏人生的态度明显之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在意的东西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什么名声闺誉、如意郎君……用她的话说,那些都是浮云。   她虽然看起来很喜欢赚钱,不过并不爱钱,也不在乎钱,这些在她眼中都只是工具,她游戏的一部分而已。她由始至终像一个局外人,我行我素又冷眼旁观……这样的人,白商陆迄今为止只见过这么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她这样的性格。   白商陆隐隐感觉到白茯苓身上藏着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端倪,偶然旁敲侧击,她也总是佯作无事。   就像现在……   “留在白家的,都是全心全意、死心塌地、非要做牛做马报答我大恩大德的人,勉勉强强或者另有怀抱的,我才不要!”白茯苓一边说一边顽皮地斜眼打量着白商陆,她口中“非要做牛做马”报恩的自然指的就是他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白商陆好气好笑又无奈,起身告退离开。   他家小姐总把要他们做牛做马挂在嘴边,实际上白家给他们远多于向他们索取的,甚至从不曾利用对他们的恩惠向他们要求什么。   世上如果真有不求回报一心行善的人,那估计说的就是白家这三口子,可是要说他们是好人,连白商陆都会忍不住哆嗦一下……真的不太像啊!   白氏夫妇曾说要救助万人为小姐积福,酬谢十多年前地藏王菩萨救了小姐一命的恩典,真有这么虔诚的善男信女吗?白商陆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白茯苓看得出来白商陆在疑惑什么,身边相处久了的人,除了她的父母,人人对她的行径都感到奇怪,只是大家都习惯性地纵容她,她的父母更是无条件地支持她,慢慢地大家都习以为常,很少再有人表达疑问了。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可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过客,在这里待上十五年,把该做的事完成了,就可以潇洒地离开。   直到最近,离开的日子只剩下一千多天,她忍不住莫名地焦躁不安起来,她开始感到不舍,开始会想,自己有朝一日离开后,那些对她爱若性命的人要怎么办?尤其是她的父母……   父母虽然还有彼此,可是白头人送黑头人,还是他们唯一的宝贝了十多年的女儿,情何以堪。   白茯苓觉得自己的精神负担已经够多,实在不想再沾惹上太多的人,所以身边的丫鬟都是一批一批地换,白家培养出的人更是近乎强逼地要他们赎身自立,因为她终会离开,她不敢肯定,她离开后父母是否还有心情精力去庇护他们,他们必须靠自己在这乱世中立足。   白茯苓想着想着,靠在软绵绵的躺椅上沉入梦乡……   第052章 很道德的交易   梦里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白茯苓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当年的事,虽然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脱离逼真的梦境。   那时她叫陆雪,是地府里一名彪悍的新鲜女鬼,而且是正宗的厉鬼。   如果一个人倒霉了二十多年,历尽父母双亡、亲戚嫌弃、小朋友欺负、出门踩狗屎、车祸、高空坠物、塌楼、地震、被雷劈中、掉进没有盖子的沙井里……等等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狗血倒霉破事,依然不屈不挠地在灾难中茁壮成长,结果没能苦尽甘来反而在好不容易升职加薪、人生似乎终于步上正轨的那天被一口水噎死了,估计就算生前性子多好,都会变成彪悍的厉鬼一名。   所以,当她被带到阎罗王面前时,她彻底爆发了……   陆雪猛虎一般挣脱了牛头马面的控制,一跃跳到阎罗王面前,狠狠揪着他的领子大声质问道:“我顶你个肺!你给我个理由!我倒霉了二十多年!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就把我弄到这里对着你们这群丑八怪是什么意思?!”   阎罗王一张青白的脸生生被她憋成了酱紫色,前来救驾的牛头马面加上黑白无常都无法把这个爆发力惊人的小女子从阎罗王身上掰开。   判官很冷静地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你这么倒霉是因为你前生作孽太深。”   陆雪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看着他,随时准备转过去改掐他的脖子。   判官机警地退后两步问道:“你听过白起这个人吗?”   “那个挖坑埋人很有名的秦国大将?”陆雪历史知识还算可以,疑惑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对,你前生就是白起,坑杀赵兵四十万人,所以注定了要倒霉三十辈子以抵杀孽!”判官一副“你死得不冤”的姿态宣布,一边展示手上的生死簿。   陆雪呆了呆,松开已经憋气憋得脸色发黑的阎罗王,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是第几世?”   判官翻了翻桌面上的书册,淡定道:“第二十七世,你再倒霉三辈子就好了。”   陆雪又惊又怒,用力一拍判官的书案,大骂道:“这分明是冤案!坑杀四十万人?怎么可能?!你知道坑杀这么多人要挖多大的坑吗?!以一平方米面积站四个人算,坑杀四十万人需要挖两米多深、面积十万平方米的一个大坑,你挖给我看看啊!小日本有枪有炮杀掉我们三十万南京同胞还花一个星期呢!这分明是冤案!你们怎么可以把那么多死人都算我头上?!”   判官被她一串数字搞得头晕,喝道:“就算没有四十万,十万总跑不掉了!让你倒霉三十世也不冤!”   如果是别人倒霉,陆雪当然觉得不冤,如果是她?那就真的冤死了!她眼珠子一转,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对判官道:“我们打个商量行不行?既然你们说我作孽太深要还债,那我下辈子用力积德把债还回来好不好?你们就别麻烦替我安排那么多霉运了。”   “一点都不麻烦……”阎罗王揉着脖子小小声道,马上接收到陆雪一记凶狠的眼刀,连忙闭口不言。   判官还在犹豫,忽然听到一声佛号,一名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走进大殿,僧人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本来阴森森的阎罗大殿竟似在刹那间变得明净庄严,清香四溢。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地藏王菩萨!陆雪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只想到一件事——难怪妖精们都想吃唐僧肉,原来这些和尚大叔看上去竟这么色香味俱全!   地藏王菩萨对着殿上诸人道:“善哉,日前所托之事,便由这位小姑娘前去完成,既可让她消却前生恶孽,亦可还了碧凝仙子的心愿,如何?”   陆雪一听有转机,也顾不上细问是要去做什么事了,连连点头答应。只要下辈子、以后每一辈子都不用这么倒霉就好!她这二十多年受够了!   判官一咬牙道:“好吧!看在地藏王菩萨的份上,就给你这个机会!”   判官挥挥手对牛头马面道:“带她走!带她走!路上跟她说明白!”   牛头马面一左一右上前来,拉着陆雪匆匆往奈何桥边而去,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起事情的始末。   原来天庭的碧凝仙子投胎凡间历劫,现时年仅三岁,她的父母虽然对她爱若性命,但都是满身杀孽的人。碧凝仙子终日缠绵病床无力劝父母改过从善,眼看着阳寿将尽就要死去重归天庭,她担心凡间的父母会遭受孽报,所以请地藏王菩萨开恩,给她父母积德向善、抵消恶孽的机会。   地藏王菩萨心软答应下来,正苦于无人能够点化那两夫妻,正巧现在陆雪接下了这个任务。   “地藏王菩萨为你续阳寿十五载,你这便投身到那名垂死女童身上,这十五年内你只要救助万人就算功德完满,那对夫妻与你都可以脱离苦海,重获新生,保你生生世世福禄寿三全。”牛头最后交待道。   陆雪苦着脸道:“救助一万人?这任务是不是太重了些,才十五年啊,我变成个三岁小孩子能干什么?”   马面幸灾乐祸道:“那是你的事,废话少说!只要少救一个,你就等着再衰三辈子吧!”   “喂喂喂!没有这么算账的……”陆雪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却被身后的牛头马面用力一推,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朦胧中听见地藏王菩萨的声音在耳边念道:“善哉善哉,生死有命,女施主请谨记,所谓救助于人,并非只是施以一粥一饭活人性命……”   善你妹的哉!那怎样才算救助人啊!你好歹给个标准来!陆雪还想问清楚,意识却已经沉入黑暗。   当她重新醒来,她已经变成了白茯苓,一个只有三岁,病弱瘦小却父母双全、备受珍爱的漂亮小萝莉。   她处身于一座十分破败的庙宇,神龛里的地藏王菩萨像彩漆剥落,显得落魄无比,全不像她在地府里看到的真身那么色香味俱全。   她躺在陌生而温暖的怀抱中,听着新生后的母亲哽咽嘶哑地喃喃祷告着:“只要我儿平安活下来,小妇人就是马上死了也甘心情愿,请菩萨成全。只要我儿平安,要小妇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求菩萨显灵,小妇人愿将寿数都给这可怜的孩儿。”   从来没有人这样愿意这样对她的,本来满肚子怨气的陆雪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白茯苓,实在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这一辈子,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爱她,愿意为她倾尽所有。   她不再是惹人厌的倒霉蛋、蟑螂一样的命硬小孤儿了……   白茯苓的奇迹苏醒,令几近绝望的木佩兰欣喜若狂,没注意到女儿看见她的样貌时,那诡异惊吓的神情,虔诚万分地抱着女儿在地藏王菩萨的塑像面前拜了九拜,从此成为地藏王菩萨的忠实粉丝。   庙里只有一个穿着破烂僧袍,比地藏王菩萨像更落魄的老和尚,白茯苓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很像菩萨在凡间找的托儿,行为语言都带着明显的神秘主义色彩,用更直白的话说——神神叨叨,装神弄鬼。   “小施主得菩萨赐福,灵窍已开,必聪颖异于常人,能得此福缘实在是一场大造化。”果然这老和尚一开口就替她的虚张声势。   木佩兰纵使平时如何杀伐果断,冷静睿智,在此情景下也难以再保持理智,她拜完了菩萨又来拜这老和尚,只当他就是菩萨现世,说什么都是真理了。   “女施主要多多行善积德,方不枉这一段善缘。”老和尚继续忽悠。   白茯苓微微动了动自己孱弱的小身子,心念电转很快把目前的情势评估了一番,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救助万人,就是自救都成问题,必须依靠成年监护人的力量完成任务,于是连忙顺势抬头对木佩兰道:“娘亲,菩萨说,要我们救助万人酬谢神恩!”   木佩兰听从来只能勉强发一两个单音节的女儿竟然开口流利地说出一整句话,尤其那一声清清楚楚的“娘亲”……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到了,震惊之后又是一阵狂喜,更加相信了菩萨赐福的事,当下就指天誓地一定会完成菩萨交待的光荣任务。   白茯苓趁机问老和尚道:“大师,怎样才算救助人啊?”这点非常重要,听地藏王菩萨的口气,搭个粥棚给饥民派粥这种“批量救人”的事竟然还不算在内,啧!这就难办了。   老和尚裂开已经没几颗牙齿的大嘴,说了一句让白茯苓很想拿板砖拍他的废话:“一切法从心想生,小施主只需问心。”   问你妹啊!这关系到她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每一辈子的运气问题,万一她猜错了菩萨的心意,不但白干一场还要倒霉三辈子,问题很严重的好不好!   白茯苓还想再问,忽然觉得有人在用力摇晃她,她茫然睁开眼睛,就见白果一脸诡异地对着她嚷嚷道:“小姐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   第053章 很给力的贤内助   白茯苓定定神,发现自己歪在躺椅上,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明明觉得只睡了一下下,怎么竟转眼过去大半天?!   “你这么高兴,是出了什么好事了?”平常她就睡得不多,难得安睡的时候,等闲事情家里的人是绝对不会打扰她的,白果把她摇醒,这事定然不小,再看她眉眼弯弯的根本是中了大奖的德行。   白果嘿嘿奸笑两声道:“我们那位大将军夫人遇刺受伤,被人抬回将军府去了,两位参将大人急得头顶冒烟,亲自跑到通财牙行来请小姐去帮忙呢。”   被人抬回将军府?白茯苓一下抓住话中的问题,问道:“她不是一直待在将军府吗?怎么好端端地跑出去了?还被人行刺?”   白果一边拉起白茯苓替她整理衣裙,一边开心道:“听说她不理两位参将大人的劝告,非要到城楼上去慰问守城将士,结果回来的路上被藏在城中的奸细伏击挟持,闹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把她救了下来,她受了惊吓又受了伤,魂不附体地被送回将军府,可惜为了救她还折损死伤了三名镇北军兵士,她带来的家丁也死了两人……这女人真是累事!”   说到后来,白果便笑不出来了,那三名镇北军兵士中有两个她认识的,一死一伤,虽然这两人跟她没什么交情,可是想到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一个已经死去,另一个被砍得鲜血淋漓躺在床上,她就觉得难过。   白茯苓还没完全从梦境中脱离,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和道:“是啊,真累事!”   白果见她神思不属也不好多问,陪她一起到前面去见单、卜二人。   她们到时,大厅上只剩下卜芥一人,单刀根已经先行离开,说是那些蛮子骑兵去而复返,人数虽然少了些,也不见大头目草乌出现,更不再贸然上前攻城,可是却时不时弄出些动静来试探骚扰。这还罢了,城里出了行刺挟持将军夫人的大事,光是追查清剿奸细的事,就足以让这两个参将忙得团团转。   卜芥一见白茯苓顿时如释重负,他们刚刚把受惊又受伤的崔珍怡送回将军府,那边几个女人不是大呼小叫就是哭哭啼啼,硬是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一群女眷他们这些大男人不便照料也不知道该怎么照料,自然就想到了白茯苓,她是大将军的义妹,同为女子与崔珍怡是姑嫂之亲,当下两人近乎落荒而逃地扔下那一堆女人,跑到通财牙行来求救。   他们都不知道白茯苓与崔珍怡之间的恩怨,就算知道,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   卜芥打躬作揖地一个劲促请白茯苓尽快前去,白茯苓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心里也有点儿想看看崔珍怡的落魄德行,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与他同去。   白茯苓出门上车的路上忽然想到些什么,扭头问卜芥道:“奸细如何会知道崔氏的身份,还特地在路上伏击她?莫非是军中仍有蛮族的细作?”   如果是这样,那可要仔细彻查了,再出一个高良姜可不是开玩笑的。   卜芥神经粗大没注意白茯苓对崔珍怡的称谓,唉声叹气道:“将军夫人说是替将军慰劳军士、激励士气,所以带了将军府的仪仗车马出门,一路也没有隐瞒身份……”   白茯苓无语了,如果那些蛮族奸细中有刺杀杨珩那凶徒的手段,估计崔珍怡已经死了好几遍了,这个女人显摆也不分时候,不知道她是胆子太大还是天生的很傻很天真。   为安全起见,几个白家丫鬟今日不再骑那些抢眼的白骆驼,全部改为坐车,坐的自然是白家的安全马车,白阿十等护卫依然骑马在外守护。   白果才坐到车上,就被红曲拉到一边嘀嘀咕咕:“那个女人真是没事找事,好端端地跑出来出风头,这不是找死吗?”   白果哼哼道:“人家要做个贤内助嘛,搞不清楚形势还不晓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啧啧!昨夜明明吓得要死,今天以为没事了就急急跑出来装模作样。”车里几个丫鬟想起昨夜东厢房那边的动静与管家石韦绘声绘色的描述就想笑。   在白果与丁香两个不遗余力的宣传下,白家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崔珍怡的斑斑劣迹,把她作为围观鄙视的最佳典型。   “我看两位参将大人吓得够呛,如果那个女人出事了,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向大将军交代呢。”红曲刚才在厅上看着卜芥与单刀根两个的狼狈相,很有几分同情。   白果幸灾乐祸道:“总之就是麻烦,不过她也真够倒霉的。”   崔珍怡确实非常倒霉,从来到北关城起就处处碰壁,诸事不顺,尤其是碰上白茯苓这个克星,更是没又一次能讨得了好处的。所有计划她总是想到了完美开头,没想到那意外的结局。   她昨夜吓得不轻,最后发现都只是虚惊一场,再加上白茯苓等人出奇淡定的表现,综合单、卜两位参将在白茯苓离开后拍胸膛表示北关城守得稳如泰山,蛮族绝对打不进来的强大自信,于是她对形势的看法翻天覆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认为城里十分安全,陆英三天内就要回来,而且正在戒严,治安状况比起平常更好。   这么一想什么害怕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崔珍怡马上就想到了陆英离开前,明言要她返京的事。现在四门紧闭她当然走不了了,但是陆英一回来,必会旧事重提,她当即决定抓紧时间着手实施她的计划。   她想,如果陆英回来听到镇北军上下对她一致的交口称赞推崇,知道她亲自为守城出力,放下名门闺秀的架子纾尊降贵去与官兵们打交道,激励他们的士气,就算对她有再多的不喜,恐怕也无法再拉下脸赶她走。   崔珍怡特地把自己该以什么形象现身在镇北军中,该对守城将士们说些什么话最为得体,该做些什么才能最大限度博得镇北军上下的认同都详细考虑过了,然后才吩咐石韦准备镇北将军府的仪仗车驾,要亲自到城楼上去慰问守城将士。   石韦与单刀根、卜芥等听了她的打算都大吃一惊,苦苦劝告拦阻,但是崔珍怡哪里肯听,这三人对白茯苓的态度有多亲近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只当他们都是与白茯苓一伙的,所以才这般推托阻挠,不肯让她出门。   单刀根说城中可能尚有奸细潜伏,怕会对她不利,崔珍怡温婉一笑道:“两位大人刚才不是说北关城四门紧闭戒严,已经尽在掌握之中?敌军再翻不出什么大浪吗?而且白小姐早前不也离了将军府外出办事?我这当嫂嫂的莫非倒还不如小姑?”   几句话把单刀根的说辞堵得死死,单刀根虽然脑子比卜芥那个大老粗灵活,但终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要如何委婉地告诉她,白茯苓这些年来“威名远播”,身边高手如云,而且对待敌人从来都是心黑手狠,就算是蛮族的奸细,等闲也不敢招惹?   他狠狠瞪了卜芥一眼,都是这个家伙,好端端的吹嘘什么“一切尽在掌握”?!现在终于吹出问题来了!   单刀根憋了一阵终于憋出一番说辞:“大将军夫人身份贵重,虽然外边已经戒严,但毕竟是交战期间,夫人要有个万一,末将万死莫赎。”别的不说,他如果是奸细,绝对挑个大人物下手,好制造混乱,有什么人比镇北大将军的夫人更合适刺杀呢?   他这番话听在崔珍怡耳中倒很是顺耳,不过她依然不打算放弃计划,坚持道:“两位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与妾身同去。”   单刀根心中怪她不懂事,真以为他们很闲么?还要陪着她四处观光。但是崔珍怡死死坚持,他们也没有法子,谁让人家是老大的原配夫人呢?人家要出门,他们还能把她软禁看管起来不成?   于是崔珍怡就这么风风光光地打着镇北大将军夫人的名号,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往城楼而去。一路都十分顺利,她在城上端庄镇定、温和体贴的形象也迷惑了一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如果没有那突如其来的混乱与刺杀,崔珍怡会觉得这是她毕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现在……记忆依然毕生难忘,只不过不是那么美好……   车队仪仗回程的路上走过一条窄街的时候,横里岔路上忽然闪过一团火光,然后几辆堆满了柴草等物、红红燃烧板车被人推了出来,一下子把长长的队伍截开,单刀根与卜芥及半数兵丁被拦在了一边,崔珍怡的马车与另外一半兵丁在另一边隔火相望。   几个潜伏在路边高楼上的蛮族大力士从天而降,一举砸破了崔珍怡所坐的马车车顶,将她像抓小鸡一样从车里揪了出去,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崔珍怡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成了这些蛮族内应们的人质,她放声尖叫结果被旁边赶上来的另一个蛮族奸细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当场把她打懵了,半边脸肿成了馒头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没法子叫了。   几名离得比较近的镇北军兵士与崔家的家丁们试图救人,结果因为投鼠忌器反而又平白死伤了三人。   这些内应们都是草乌的亲信敢死队,他们这些年吃足了陆英的苦头,对他是恨之入骨的,这次抓住他的夫人,如果不是怕误了大事,恐怕就不是扇崔珍怡一记耳光那么简单了,什么龌龊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单刀根与卜芥能够在镇北军中混到参将的高职,领军应变的本领是十分强的,转眼就镇定下来,指挥兵将把这条窄街围堵起来,将挡路的着火板车清理掉。   几个蛮族内应仗着重要人质在手,也没打算逃跑,反而站定在原地与单刀根及卜芥两人谈判起来,要求他们打开城门。   单刀根一边与他们讨价还价拖延时间,卜芥则闪到暗处组织火速应召而来的几名神箭手准备冒险营救。   崔珍怡昏昏乎乎的早吓得双脚发软,被个持刀的蛮子夹在身前充当挡箭牌,脸上辣辣地痛,泪水把精心描画的妆容糊成一团,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的形状有多么狼狈。   蛮子身上的汗臭气味一阵一阵熏得她想作呕,羞愤欲死的沮丧感觉狠狠淹没了她,她现在的情状若是传回京中,她的名节声誉算是毁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她想不通,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乱与抽痛,她茫然看着前面眼露惶急,嘴巴一张一合正在与几个蛮子交涉的单刀根与他身后数十名目不转睛紧盯着她这边的镇北军将士……这脸真的丢尽了!   正当她方寸全失,满腹羞恼、后悔、怨恨、惧怕之时忽然耳际传来一声怪异的响声,跟着她感到架在她肩颈上蛮子的手臂一震然后一软,那柄尖刀在她肩上划了一下,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崔珍怡很后悔,后悔她不该不顾肩头上的伤痛扭头去看那个劫持她的蛮子。   那个蛮子五官扭曲,一双充血眼睛暴突而出,大张的嘴里露出一小截带血的锋利箭头——竟是被人一箭从后脑洞穿了!横死当场!   极度的惊吓令崔珍怡连叫都不会叫了,一跤跌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附近几个蛮子或被神箭手射杀,或被一拥而上的镇北军当场擒获,局势瞬间逆转。卜芥手提弓箭自街旁一处民居屋顶上一纵而下,快步走到崔珍怡面前,一脚踢开蛮子的尸首,连声问道:“夫人、夫人可安好?!”那洞穿蛮子脑袋的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卜芥是镇北军中的神射手,臂力惊人且百发百中,刚才他与单刀根简单一合计,知道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带了军中其他几个神射手一起动手,为了确保崔珍怡性命无碍,射向劫持者的那一箭便由他亲自出手,只是崔珍怡仍不可避免受了点轻伤,肩上被尖刀划了一下,虽然伤口不深,但当场血流如注,看起来十分严重。   崔珍怡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血染红的半边身子,终于支持不住,晃了一晃晕死过去。与她同车的粉萆与邓妈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送到车上,匆匆赶回镇北将军府。   白茯苓到时已经是半夜,崔珍怡由大夫包扎过伤处,喝了药睡过去了。白茯苓与几个丫鬟看见她露在被子外肿的变了形的一张歪猪脸,废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没有爆笑出声。   刘真真与同来的几个丫鬟仆妇凄凄惶惶守在一旁,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外人不知道陆英与崔珍怡之间的关系内情,崔珍怡此刻再有个什么,陆英面子上也不好过,所以白茯苓还是在石韦期待的眼神中答应这几天都住在镇北将军府。   第二天一早,白茯苓让红曲去把刘真真请了来,对她道:“昨天崔家两名家丁遇袭身亡,尸首现在暂时停放在前院,与镇北军殉职的兵士一起,你表姐如果醒了,看后事要如何处置,告诉石管家帮忙办了。”   刘真真没想到她把自己叫过来竟是说这事,随口道:“不过是两个家丁,火化了让人把骨灰捎回去再多给点安家银两就是了。”   白茯苓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发表意见,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却露出了一点鄙夷怒意。那两个人可以说是为了崔珍怡的莽撞不听劝告而死的,崔家这些所谓当主子的人却这么冷漠,可怜那些替她们卖命的仆人了。   刘真真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看到崔珍怡半身浴血地被人抬回来,她只庆幸自己昨天不在现场逃过一劫,她现在是真的怕了,盘算着只等表姐一醒,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离开。   成为陆英妾室的诱惑虽大,也抵不过她的性命珍贵,北关城这地方实在太可怕了,她们来了还不到百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再待久一点天知道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次她幸运躲过了,下回呢?   而且这些天来她冷眼旁观,觉得那位表姐夫压根没把表姐当夫人看待,更别说听她的话纳自己为妾了,她也不是没有试图努力过,可一来她接触表姐夫的机会有限,二来表姐夫看她的神情由始至终就跟看那些没有生命的家具一般,她实在没有勇气在那样漠然的眼神下向表姐夫表达倾慕之意。   她本来还颇为自负的美貌,在白茯苓的对比之下也变得不值一提,连番挫折之下,她其实已经放弃了借着表姐入陆家门的计划,只是心有不忿,所以三番两次挑唆表姐出面与白茯苓作对。   “刘小姐这两天得空便替你表姐收拾准备一下,待大将军回城了,也好安排你们返京之事。”白茯苓没心情跟她绕弯子,直接把赶人的话说了出来。   刘真真脸上一僵,她是想尽快离开北关城,但没想到白茯苓会这么公然开口,表姐不在身边也没人替她撑腰,她单独面对样貌、排场、气势处处远胜过她的白茯苓就有点忐忑不安了,更别说要跟她叫板,脑子里转了好一阵方才讪讪道:“这事待表姐醒来问过她再说吧,我不好代为决定。”   “随你。”白茯苓没兴趣跟她啰嗦,当即便端茶送客。   刘真真走后,白茯苓对白果道:“没想到这个刘真真看似头脑简单,其实也没笨彻底,遇事就往崔珍怡身上一推,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泼什么时候应该装傻忍让。这两姐妹果然都是一个德行的,爱把对方当挡箭牌用。”   白果笑道:“她不装傻忍让也不行啊,她们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姓崔那个女人现在正受伤躺在床上呢。出了这样的事也好,想来她们是再不敢继续留在北关城了,就是可惜了白白牺牲的那几条人命……”   镇北军中死伤的人还稍微好点,治疗丧葬都有定例,抚恤甚厚而且家人也不愁无人照料,崔家那两个家丁怕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们泉下有知,不晓得会不会后悔,做什么要拼命去救人呢?   白茯苓因为自身经历,对生死看得极淡,耸耸肩道:“生死有命,下辈子投胎挑户好人家就是了。”   她说的可是她的经验之谈,白果听了却颇不以为然,不过她也知道白茯苓就这个风格了,也不好去反驳什么。   经过这一场风波,单刀根与卜芥再不敢松懈半分,城里接连揪出了不少蛮族的奸细内应,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崔珍怡那边也彻底消停下来,每日安静地在东厢房养伤,她带来的丫鬟仆妇也安分之极,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是老老实实伺候着,暗暗期盼崔珍怡早日好起来,陆英快点回来,他们也好启程回京。   相比而言,白茯苓所住的西厢就热闹得多,不管城中是否戒严,白大小姐对生活质素的要求都不会降低,连带将军府里的上下人等也沾光受惠,每日好饭好菜。   两边虽然只隔着一个小小的院子,但是仿佛是两个相互隔绝的世界一样,各行其事互不沾惹。白茯苓没有假模假样地去探望关心崔珍怡,明知道崔珍怡也不想见到她,何必非要过去互相恶心?不过她还是让管家石韦时时留意她们有什么需要,尤其是医药饮食方面,尽可能满足。   早些养好伤早些滚蛋最好!   白茯苓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百里山白家庄那边的情形,她极少突然离开父母身边好几天,虽然已经用驯养的猎鹰一日三次地送信报平安,不过想也知道,父母见不到她的人,定会十分挂念忧心。   都怪那些该死的蛮子!希望大哥这次回来后,好好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远在数百里外的一个土坡上,陆英正与杨珩、列当一起勒马观战,前面不远处火光冲天,惨叫声混合着马匹的嘶鸣声响作一片,不断有人从被点燃的帐篷中窜出来逃生,被守候在一旁的镇北军士兵毫不留情地射杀。   杨珩与列当看见这一面倒的屠杀,都不由得有些动容,不过他们并不同情这些人,反而热血上涌兴奋不已。   昨日一早陆英便整肃军队,却没有急于回城,反而有条不紊地根据探子的回报分派人手,把草乌那批试图捡便宜妄想全歼镇北军的骑兵引入圈套。   杨珩以为他会下令把草乌的兵马杀个片甲不留,陆英却隐身不出,吩咐出击的镇北军故意做出力有不逮、无心恋战的样子,只把草乌的兵马扣下一部分,其余都放走了。   今日一早,陆英命令参与埋伏草乌的小部分镇北军护送伤兵往北关城方向而去,他吩咐一个身形与他相仿的士兵披着他的战袍,单独靠坐在一辆板车上。远远一看,任谁都会觉得陆英意外受伤正带兵急着返回北关城。   这些自然是故意做给草乌的探子看的,综合前一夜的情况,草乌很容易得出结论——陆英在沙暴中受伤,镇北军也折损了不少,只要再加把劲赶在他们逃回北关城前死命截击,定能杀死陆英,解决镇北军这一众多蛮族的心腹大患。   夜色降临,陆英带了隐伏在古城遗址中的震北军主力,根据斥候与猎鹰传来的消息,突袭了草乌的据点。   连续作战一整天,与镇北军打了一场硬仗“侥幸”脱逃的草乌自以为已经探得了镇北军的虚实,认为他们虽然逃过沙暴袭击,却也元气大伤,只要己方加派人手,必然能够大获全胜将之全歼。   正当他激情洋溢地在临时据点的大帐中向着各个部落的头领发表演说,想说服他们增加筹码,把带来的人手全数交给他,好让他能够赶在镇北军的残部返回北关城前将他们永远留在戈壁滩上时,一枝火箭扎在了帐篷上,他们的营地转瞬成了一片火海!   一面倒的屠杀仍在继续,每分每秒都有蛮族人的性命结束在镇北军将士的手上,战争从来就是这样残酷,易地而处,蛮族也不会对镇北军客气。   几个蛮族头目大呼小叫着投降,却无人理会,镇北军士兵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依然刀剑利箭伺候,只一个时辰不到,哭喊声便慢慢消失了,火光之下,整个营地只剩下一地的尸骸血迹。   陆英吩咐部分镇北军将士将尸首拖到一旁辨认身份,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草乌。他在混乱中连中数箭,死不瞑目。   此外,根据服饰还辨认出了好几个蛮族部落的头领,陆英一一记下,吩咐手下将尸首抛入火中烧了。   杨珩看着面前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忽然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冷意,眼角似乎看见那堆尸首中有些什么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闪身躲开,站在他身后的战马长嘶一声,嘭地倒在地上。   尸体堆里一个身影一跃而起,一蓬乌光向着杨珩激射而来,两者距离不到半丈,杨珩刚才突然闪避,行动仓促,此时已经力尽无法再次闪避,眼看着凶徒就要得手!   千钧一发之际,横里忽然飞出两块盾牌挡在了杨珩身前,只听一阵密集的叮叮声,那蓬乌光全数被挡了下来。   刺客见连续两击不中,脚下一顿,转身便退。他一掉头才发现退路竟然都已经被人挡住,十几名手持盾牌长枪的士兵团团围在身后。   刺客自知退无可退,忽然狂笑起来,发了疯一样再次转身再次扑向杨珩。这人身上显然装了发射毒针的机关,杨珩当然不肯与他正面对敌,顺手捡起地上两面刚刚救了他一命的盾牌挡在身前,一边向后退去。   危急之中,杨珩清楚看到刺客脸上那亢奋古怪的神情,心中顿时想起这不正是上次白阿十所说的那个向他射箭的刺客死前的模样吗?   果然这刺客也是只奋力冲击了几次就软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陆英走上两步道:“殿下与先生所料不差,幸好早有防备,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杨珩扬了扬眉道:“也是陆将军治军严谨之故。可惜只得一人落网。”这也不是客气话,陆英的镇北军军纪严明,就是休息之时也不得随意走动,军中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五十人为一队,不得单独行动,所以刺客要混进军队之中十分艰难,杨珩身边虽然往来的人不在少数,却十分安全。   北关城外是大片的戈壁与草原,藏踪隐迹难度甚大,要不着痕迹地靠近并施以暗杀的可能性更低,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两军交战之时,混入人丛当中。   杨珩与列当早早想到这点,所以刚才看似毫无防备,实质上不过是诱敌假象,而那两块横飞而出的盾牌更非偶然。   身边的亲卫上前去把刺客的尸首检查了一遍,情况与上次发现的刺客基本一致,刺客身上除了发射毒针的机关之外再无任何可供追查的特征,杨珩也不失望,吩咐将刺客尸首火化处理。   待战场打扫完毕天边已经露出一线曙光,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熟悉的猎鹰鸣叫声,一道黑影在镇北军上空盘旋两圈俯冲落到一名负责通讯的随军斥候臂上。   那名斥候解下鹰脚上的小铁筒,检查过开口上的封条完好,然后将之双手送到陆英手上。杨珩见了目光一闪,故意走上两步站到陆英身边。   昨日傍晚陆英也是收到这么个猎鹰送来的小铁筒,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军报,怎知陆英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神色就变了……变得柔和了不止一两分,当即遣散众人把信细看了一边贴身藏好。   杨珩当时眼光一扫,也已经大致知道信上的内容,无非是向陆英保证城中无事,要他小心保重,不必冒险赶回北关城云云。字迹歪歪斜斜,像是刚刚学写字的小孩子所书,不过他一看陆英的神情,马上猜到这信很可能是那个刁蛮的小美人白茯苓所书。   也难怪,那小美人儿不过一介商贾的女儿,识字已经不容易,想要她写出一手娟秀字体未免强人所难,就刚才所见,那字迹也如她的人一般,不守规矩、嚣张随意,比起他在京中时常收到的那些才女佳人缠绵悱恻的手书情诗,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不过不知为何,杨珩却觉得有些羡慕陆英……同样是身处危机,他却想不到世上会有哪个女子会自信满满地写信对他说:家中有我,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不必担心挂念。   那小美人儿莫非真的像陆英所说的那么有本事么?杨珩满肚子好奇,忍不住想看看今日收到的信又会说些什么。   陆英不动声色取出铁筒里的信笺展开一看,两个男人同时失望了——信是参将单刀根写的,只简单报告了一下北关城的情况,再无其他。   陆英收好信简单回了几个字,然后吩咐全军退到附近扎营休整,他们奔忙了一整夜,都已经颇为困乏,听闻可以休息,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抬了从蛮族营地中抢救出来的物资欢天喜地跟着陆英退走。   杨珩可开了眼界了,这些镇北军行军打仗时军纪严明军容整肃,可是抢掠搜刮起蛮族营地的财物时专业程度怕是连正规的土匪都要甘拜下风。   蛮族营地付诸一炬,不过逃出来被杀死蛮族人尸首火化前都被仔细“清理”了一遍,连没烧完的帐篷都被彻底翻找了好几遍,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装箱带走,一件不留。   陆英指挥部下干这些事的时候,半点不避杨珩、列当两人,全部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倒让他们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陆英大大方方当着他们的面在收缴上来的物资中取出一个别致的羊角形螭虎纹玉杯,又示意两人有喜欢的大可以自行拿去。   杨珩在宫中见惯珍品,就算这些物件里真有他看得上的,他也不想要死人身上夺下来的东西,他摇头拒绝,列当自也不会要,陆英扬手吩咐身边的亲兵把东西收了起来。   全军休整过后,陆英便带着大部队去与之前负责诱敌分队汇合,大军浩浩荡荡往北关城而去。   之前草乌派到北关城外滋扰的小股蛮族骑兵风闻陆英回来了,当即一哄而散跑得不见踪影,北关城里的人也松了口气,官吏敲锣打鼓满城奔走通告这个大好消息,同时也取消了戒严,百姓们蜂拥到城门附近迎接镇北军回师,场面热闹不已。   崔珍怡在房间中听到外边的喧嚣,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唤人,粉霜已经走了进来喜道:“夫人,老爷回城了,城里解除了戒严,百姓们都去迎接呢。”   崔珍怡知道不是蛮子进城,顿时松了心神,冷淡道:“回城便回城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粉霜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多说,低头打算退出去,却被崔珍怡叫住:“西厢那边什么动静?”   粉霜道:“她们一早出门了,说是要去官衙搞什么拍卖会……”   什么拍卖会?崔珍怡有听没有懂,也懒得去探究。   陆英回来了,想必第一件事就要把她赶走,无所谓了,她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她要离开这里,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回京后要怎样向兄长、向大殿下交待,她养伤这两天已经想好,就算再难也总比留在这里强。   白茯苓知道陆英回城的消息要比别人早,是单刀根专程派人到官衙通知她的,听到消息时,祁国史上第一场拍卖会刚刚结束,官衙里的商人神情兴奋,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拍卖会上的几件被高价拍下的异域珍品,盘算着日后把库存的珍贵宝物也送到这拍卖会上来卖个好价钱,浑然忘记了被困官衙的彷徨焦躁。   人逢喜事精神爽,接连听到好消息的白茯苓眉开眼笑拉着白商陆道:“你找的那几个托儿真给力,幸亏有你这两手准备,不然拍卖会效果一定差得远了,还是你考虑周到。”   白商陆甚少表情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几丝疑似笑容:“拍卖会这种买卖模式也亏得小姐能想到,可惜这里并非京师之类的繁华之地,否则必然更是轰动。”   牙行上下这几天来的忙碌,换来了不菲的收益,最重要的是,在众多客商面前大大露脸,现在人人提起通财牙行都是交口称赞,几个富商更声言以后的生意指定都让牙行代为交涉,这样的信誉收获是拿钱都甚难换到的。   白茯苓又说起陆英即将回城的事:“等到城里戒严解除,我会先回百里山去,城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靠你了,记得去找那些商号结账,我看这次赚的,估计今年牙行的营收任务你又能提前完成。”   白商陆奇道:“你不等大将军回城见过面再走?”   “不了,大哥说稍后会去百里山看我,六殿下与他一道回城,刺客还没抓干净,大哥怕他又惹祸。”   白商陆点点头不说话,心道:怕六殿下惹来刺客,更怕他来招惹你吧?   就这样,杨珩与陆英回到北关城,白茯苓的马车已经从南城门离开,直往百里山而去,她还不知道,一个意外的消息正在家中等着她。   杨珩回到城里知道佳人芳踪已逝,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特意派亲信在城中转了几圈,发现虽然经过数天戒严,但是城里的百姓却镇定得很,也并无太多怨气,甚至一些才从官衙、商署里放出来的客商,虽然神情有些疲倦,可个个神态从容,极少有焦躁忧虑的,很多人甚至还不急着离开,打算继续留在城中做生意。   杨珩细细听手下人打探回来的关于白家这些天以来的种种作为,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难怪陆英中了草乌的调虎离山计后,仍这么放心地设计扫荡了草乌的残余势力,然后才启程返回。   白茯苓这小丫头看似蛮横嚣张,没想到却是个一等一的“贤内助”呢。   陆英返回将军府,把琐事交待一遍,吩咐城中官员照旧各行其是,然后就出发去了百里山,中间只到后院去简单梳洗了一番,甚至过东厢而不入,没见崔珍怡就走了。   崔珍怡歪在床上听粉霜战战兢兢报告着陆英的行踪,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她越是这样手下的人就越是害怕,也摸不准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心下惴惴,只是一个劲儿地祈求上天,让夫人快点好起来吧,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054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百里山一向客人不算多,来去就那么几个,白茯苓一行进山门的时候,却意外看到山门前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马车款式别致,一眼就看得出来是附近镇上所能租到最好的一种,马车旁站了两名家丁打扮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款式一致做工优良的细葛布衣衫,前襟角落处绣了一个繁复的徽记,恭谦但笔直的站姿,不必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仆人。   白茯苓心中奇怪,不过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家见过爹娘然后好生休息一下,所以也不去理会,马车径自入了山门驶入山中。   果然走到山庄里就见甘莲与另外几个丫鬟正准备去收拾给客人住的地方。她招手叫来甘莲问道:“来了什么客人?”   甘莲道:“好像是京城什么国公府派来的,是两个女管事。”   京城的国公府?白茯苓想起白参那夜对她说的往事……那是亲戚上门了?她忍不住有些自恋地想到一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不过国公府再怎么破落,也不至于跑到这边城来向娘亲讨钱吧,一定是她想太多了。白茯苓甩开这些有的没有的诡异想法,打算自己到厅上去看看。   不等她去,听闻女儿归来的白氏夫妇已经打发了人来请了。   白家庄大厅上灯火通明,白氏夫妇坐在主位,厅正中站着两个中年妇人,一个长脸一个圆脸,见了白茯苓马上躬身行礼。   这两个妇人样貌只是普通,都是一脸的精明干练,双目神采逼人,筋骨强健明显身带武功,并非普通仆妇管事。   白茯苓虽然文也不成武也不成,但胜在接触的人极多,一眼就可以看出练武者与普通人的区别。   左边长脸妇人目光投向白茯苓时,眼中除了惊艳赞叹,还有一些白茯苓很不喜欢的东西,类似于奸商看见元宝的算计神情。右边那个圆脸妇人相对而言要收敛一些,不过同样不是什么好鸟。   白茯苓心中不喜,随意点头回礼就走到爹娘身边。   木佩兰神情中带着些自豪地拉过自家的宝贝女儿,指指两名妇人介绍道:“这位是王嬷嬷,这位是张嬷嬷,她们都是你外祖母身边的人。”   长脸妇人也就是木佩兰口中的王嬷嬷,满面堆笑地赞道:“孙小姐生得真如天仙一般,与小姐当年相比也毫不逊色。”她说这话时神情真诚,口中的小姐分明指的是白茯苓的娘亲木佩兰。   白茯苓如果不是听过白参说起往事,定以为这王嬷嬷是睁眼说瞎话,现在她与娘亲的容貌差了不是一点两点,根本没有可比性。不过当年,木佩兰曾有京师第一美人的盛名,是京城里著名的才女加美女,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也不会变为现在这丑陋可怖的模样……就说嘛,丑八怪又怎么可能生出像她这么绝色的女儿?!   白茯苓心里默默盘算:听这王嬷嬷的口气,她当年是见过娘亲的……外祖母,按参叔的说法,应该是忠国公夫人。她忽然派人到这里来是什么缘故?定不会是探亲那么简单。   木佩兰似乎是心事重重,王嬷嬷在那边一个劲儿地说老夫人时如何想念女儿、外孙女等等,又说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夜里不得好眠,白天也没有精神,食不知味,只盼着能见女儿、外孙女儿一面。张嬷嬷话不多,但每每开口插话,总是能说到点子上,两人好像说相声一般,引得本就有些想念母亲的木佩兰越发情切。   白茯苓偷眼打量父亲的神情,父亲的丑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担心又无奈地看着娘亲,阿爹多半是不想回京的,但是娘亲这模样,他又无法狠心拒绝。   哎!可怜的爹爹。   今天这两个妇人忽然到访,白丑就知道要坏事了,但是夫人就在身边一脸哀求地看着他,他又不能拉下脸拒绝不见。   把两个妈妈打发下去休息,白丑拉过女儿,对妻子道:“兰儿,若是真的思念岳母,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她接到这儿来与你相见。我们不要回京,可好?”   “进京?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京城?我不去!”白茯苓马上连声支持。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是她最不喜欢的,京城必然名列榜首。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狗,忍让这个避讳那个,眼线众多规矩随便可以数出一箩筐,事事都要小心在意,虽然赚钱机会也多,但远不及在北关城当土霸王来得痛快舒心。   白茯苓刚到这个世界时,也曾跟父母在京城住过两年,印象十分地差,所以一听说要回去,马上抗议。   木佩兰没想到女儿反应会这么大,迟疑一下苦笑道:“娘亲她年事已高,如何能长途跋涉……罢了,当日离开京城我就知道,我此生怕是没机会再见她了,注定要做个不孝女儿。”   两父女对视一眼——娘亲这是在使苦肉计!   可是这一手偏偏非常有效!   白丑首先投降,转而揽住木佩兰好一阵安慰,木佩兰只是神情落寞强颜欢笑地反过来安慰说自己无事。白丑最后终于受不住了,咬一咬牙主动退让道:“我陪你去!”   木佩兰乘胜追击,一张丑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白茯苓道:“我不舍得苓儿……”   白茯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爹白丑就很痛快地把她卖了:“苓儿也一起去,我们一家三口到哪里都不分开!”   白茯苓看着已经统一战线可怜巴巴对着她的两张丑脸,终于无奈投降道:“好啦哈啦,去就去吧,哼!爹爹就知道心疼娘亲!”   白丑一手揽一个,笑道:“两个都疼,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一个好妻子,生了一个宝贝女儿!”   木佩兰伸手抱着他的腰,“大鸟依人”地靠过去,柔声道:“我也是。”   这情景不但恶寒而且伤眼,白茯苓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们的了,就算真的拗得过,她也不忍让他们伤心,暗暗叹口气,去就去吧,大不了到时忍一忍不出门就是了。   想到京城,脑子里不期然想起正在北关城中的杨珩,那家伙算是京城的地头蛇,要不要先跟他打个招呼呢?   还是算了,大家到时也不一定会碰得上,而且他的所谓王霸之气貌似还没有显露,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皇子,真要有事他能帮上的忙也有限,不小心被他拖进皇室那潭浑水中才真叫糟糕。   不知不觉中又被嫌弃了一次的杨珩正在北关城中与列当商议回京述职的事。   “属下看皇上的心思,最希望看到的是陆英忠心耿耿,至少短期内仍继续替朝廷镇守西北边境。”列当道。   “是啊,父皇这些年对大皇兄、二皇兄的态度表面上看是一碗水端平,本宫却总觉得父皇似乎是故意造成这种局势,好挑拨两方人马互斗。陆英是父皇亲自提拔的人,与两方势力都没什么关系,这次忽然被参,背后的原因颇耐人寻味,上本的是二皇兄的人,可大皇兄一方同样态度暧昧,甚至有推波助澜的嫌疑。父皇就算对陆英没有多少回护之意,但必然不会乐见他折损在两方党争之下。”杨珩把玩着棋子,想起父皇在他离京前对他说的那番暧昧不明的话。   父皇希望陆英清清白白,忠心耿耿,但是帝皇心术总是难以轻易去相信一个人,所以他需要证据,证明陆英对他忠诚不变的证据。   “殿下打算如何回禀皇上?”列当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   “明面上,只列举些陆英忠于职守,别无异心的行为,这样父皇面子上交待得过去,私下里倒是要实话实说……日后父皇要如何安置陆英是日后的事,但这一次,陆英必须平安无事。”杨珩一句话定下了这次回京述职的基调。   列当也是这个意思,他还怕杨珩急于在皇帝与朝臣面前表现,又或是过于隐忍,让皇帝失望看轻了,这样的处理方式最为理想。   “你觉得陆英这人如何?”杨珩想起这些天与陆英同行的所见所闻,不由得摇头苦笑。   列当静默了片刻,道:“无君无父,无法无天。”   “你眼中似乎都是些大逆不道之人。”杨珩笑得轻松从容,没有讥讽之意,显然是很有兴趣听列当往下说的。   “并非属下危言耸听,殿下想必也心里有数。”列当却没有往下细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天在北关城的所见所闻,以行为怪异来形容陆英绝不过分。   说他忠君爱国,他不止一次暗示杨珩,他只想留在北关城继续当他的镇北大将军,既没兴趣高升调职,也没有兴趣掺合到京城两派争斗之中。列当甚至有种感觉,只要皇上下旨要调他到别处任职,他多半会上奏抗争,如果争不过,挂冠而去都有可能。   但要说他有叛逆自立之心,他却又是个最安分的守将,镇北军人数比起他接手之时只少不多,距离朝廷制定的编制还差了两三成。平日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陆英本人也甚少插手地方事务,每日勤于操练,把北关城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不过他却绝对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人,打劫蛮族、杀人放火的事情做起来十分顺手,还私自向客商百姓收取远高于朝廷制定商税的“平安税”,奇怪的是,被征税的不但没有不满似乎个个都甘之如饴。   杨珩叹口气道:“他想要的东西,与朝中百官不同,自然不可以以常理论之。”   那个刁蛮的小美人儿何尝不是如此?   第055章 各有目的   北关城虽然地处边陲,地方狭小,建筑破败陈旧,但是它有京城没有的新鲜活力,南来北往的客商为这里带来必须的养分,滋养着这座小城,处处呈现出蓬勃生机。   朝廷拖欠镇北军的军费军饷不是一朝一夕,但是就杨珩所见,镇北军的装备待遇,恐怕连待遇最优厚的京军也比不上,不得不说,陆英在这方面确实很有才能,或者说他的帮手——白家很有才能。   白家这样的财力,就是自己养出一支私军也不难,但是偏偏把钱投在镇北军身上,而且目前看来,白家没有掌控镇北军的意图。   杨珩有种强烈的感觉,北关城只是白家与陆英暂时的栖身之地,他们没打算一直待在这里,这只是他们通往某个目标的跳板。   白家与陆英的目标是什么?显然与祁国的政局无关,否则陆英这几年不会对朝中大小事情避而远之,甚至在北关城局势已经相对稳定的时候,依然从不返京更不与朝中官员往来打点,甚至他这个钦差大臣、正牌皇子送上门来也一派冷淡疏远的姿态。   陆英敢毫不避讳他地公然带着镇北军杀人放火,抢劫销赃,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吃定了他不会把这些事捅上去,又或是就算捅上去了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二是他压根不在意镇北大将军的权位,就算罢官免职也没关系,这就是所谓的无欲则刚。   杨珩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对列当道:“不管我们的陆大将军心里想的是什么,必然与白家有很大的关系,我们只要盯紧了白家的动向,不难猜出他究竟意欲何为。”   列当点头称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双手递上去道:“刺客之事属下前些天请‘千晓楼’的人代为打听,已经有结果了,前后几次行刺殿下的并非出于一处。”   杨珩接过信函看了,道:“秋风阁与三杀?本宫记得,秋风阁大概十多年前经历一场内乱,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了吧。”信上所写,杨珩第一次在北关城内遭遇大批刺客围困追杀差点丧命,乃是秋风阁的手笔,之后的则是一个名叫‘三杀’的杀手组织所为。   “是,据闻现在的秋风阁乃是当年内乱余下的部分杀手重新组织起来的,虽然不及从前的声势实力,但高手不在少数,仍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听千晓楼的口气,他们刺杀殿下不遂,不知为何忽然不肯再继续刺杀任务,反而原银奉还主顾,声言不肯再插手此事。”列当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原因。   杨珩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过什么足以影响秋风阁不接生意的厉害人物,但秋风阁能够退出,对他而言是大大的好事一桩。   “三杀……那就是说,还会有一次刺杀了?”杨珩皱皱眉头,想起另一伙要追杀自己的棘手人物。   三杀这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个组织有一条奇怪的规矩——他们每接一单生意,最多会派出三名杀手,不死不休,如果三名杀手均事败身亡,他们将再不会派人刺杀。   直白点说,交给三杀的杀人酬金是买他们三名杀手的性命的。   三杀手下的杀手论武功高手甚少,但是善于藏匿,男女老少均有,每人都有一手拿手绝活,经常在出其不意的时刻施以突袭,通常都一击毙命,能够在三杀手下生还的人不多。   而且三杀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管刺杀成功与否,都不会留下任何可以供人追踪的线索,更绝对不会透露主顾的资料,所以虽然收费高昂而且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依然很受主顾们的欢迎。   要刺杀杨珩这种身份高贵的皇子,再没有比三杀更合适的了,所以那个隐于幕后的主事者会改为找三杀出手,也完全合乎情理。   列当点头道:“是,后天殿下就要离开北关城返京,刺客极有可能在今明两天下手。”   杨珩扬扬眉头,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好生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本宫反而好奇,这千晓楼是什么路数,消息真真灵通。”   列当想了一阵,道:“属下觉得,这千晓楼多半与宫中有些关系……”   “就因为他什么生意都接,只要碰到宫中、朝廷中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吗?”包括这次,千晓楼替他们查探的消息也仅止于受雇的杀手来自何方,至于雇主是谁却只字不提。   杨珩虽然看似极少离开京城,但处心积虑培养了众多耳目,对于江湖中的事情也知道不少。祁国皇室一直与江湖中的世家名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每一个名门大派、武林世家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祁国皇室、朝廷要员的背景。   京中权贵通过这些人控制平衡民间势力,也通过这些人为他们做一些不便直接动手做的事情。杨珩在这方面更是下足了功夫。   列当答道:“是,而且阿魏曾道,千晓楼的许多行事手段与青衣卫密探十分相似,奇怪的是,他们青衣卫编制之内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伙人。”   阿魏是杨珩手下的暗卫大头领,负责打探消息以及替杨珩做些不便外露的绝密之事,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手之一,地位不下于列当,他出身于青衣卫世家,对青衣卫的事情十分了解,消息多半不会有误。   杨珩笑了笑道:“青衣卫现在牢牢握在父皇手中,如果千晓楼真与青衣卫有关,那倒是有意思了。待本宫回京再好生看看吧。”   月上中天,白丑与木佩兰用过晚饭,送走了女儿,相偕沿着荷苓湖边散步赏月。   木佩兰拉拉丈夫的衣袖道:“我坚持回京,夫君心里是不是怪我任性?”   白丑伸手揽住她的腰道:“怎么会,你与岳母从小相依为命,思念是人之常情,说到底是我太自私。”   木佩兰靠着他道:“我这次坚持要回去,一来是真的思念我娘,二来却是为了苓儿,年底她就要及笄了,我……我害怕!”   白丑神色一凛道:“那老和尚不过是信口雌黄,苓儿她福大命大,这些年我们一家积德行善,再不曾做过一件恶事,菩萨慈悲,定不会让我们夫妇白头人送黑头人的!”他虽然说得笃定,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也是心下惴惴,何况与他夫妻多年的木佩兰?   白茯苓一直担心父母知道她十八岁就要魂归地府的事情,事实上正如她怀疑的那样,白氏夫妇早就知道了。   木佩兰垂头道:“当年我抱了苓儿去找辛夷先生,半路上苓儿的气息就越来越弱,我心里慌乱,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那座破庙的,只记得大概是在京城外二十多里的幡幢山一带,我想去向地藏王菩萨还愿,求他大发慈悲,让苓儿长命百岁。”   白丑听了十分心动,点头道:“你早与我说了,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木佩兰抬头笑道:“我还要请娘亲替苓儿主持及笄礼!”   祁国的礼俗,女子的及笄礼办得越是隆重,向她祝福的人身份越高福泽越厚,这个女子日后的运气就越好,必能一生富贵安康、儿孙满堂。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白丑连连点头,似乎已经可以看见女儿嫁了个好夫婿,为他们添几个胖孙子的美好前景。   “可惜我这容貌,怕是不能出席苓儿的及笄礼了……”木佩兰虽然多年前就不再在意自己的容貌,可关系到这样的问题,还是不免落寞伤心。   她不便再公然以号称重病离京多年的忠国公独女身份出现于人前,就算可以,她这样的容貌怕会连累女儿遭人耻笑吧。   白丑不愿说些无补于事的好话安慰她,想了想道:“我们替苓儿办两次及笄礼就是了,一次让岳母主持,请京里的显贵,一次就我们一家,只请些亲近好友如何?”   木佩兰一听顿时开心起来,两夫妇迫不及待地盘算起都请哪些人比较合适,要如何办这个及笄礼才能既隆重又热闹,一直聊到将近天亮才心满意足地去休息。   白茯苓回到冷泉别院不久,陆英就到了。   白茯苓拉着他说了一通他离开后,北关城发生的种种事情,自吹自擂一番自己如何如何厉害,陆英只是微笑着倾听,直到白茯苓提起,爹娘要带她到京城去探亲,最晚九月初就要出发,陆英方才变了脸色。   “大哥,我最讨厌去京城了,偏偏阿爹娘亲非要我去不可,哎!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替我照顾牙行那些人,有空来陪陪白金还有平安、富贵、吉祥它们……”平安、富贵、吉祥等就是白茯苓养的那一群禽兽大军,就算是在白家庄,敢靠近它们的人也不多,京城人多眼杂,白茯苓也不可能把它们带在身边,所以只有拜托陆英替她看顾了。   正黏着陆英撒娇的小狸花一听主人提起几个跟它争宠的家伙的名字,马上生出强烈的危机意识,也顾不上向帅哥献媚了,喵呜一声乖巧万分地重投白茯苓的怀抱,又蹭又拱要夺回主人的注意力。   陆英凝眉想了想道:“大哥陪你到京城走一遭如何?”   第056章 我是野猫你就是野狗   白茯苓的性子陆英很清楚,虽然有义父义母陪在她身边,但他们毕竟离京已久,万一白茯苓在京中受了什么委屈又或是闯了祸,多他一个人依靠总是好的。   多一座靠山,对于白茯苓来说求之不得,不过一想到现实情况,她就蔫了:“大哥是镇北大将军,怎么可以说去京城就去呢?”   边关守将擅离职守乃是重罪,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陆英没说话,伸手揉了揉白茯苓的头顶,淡笑道:“这事你不必操心了,义父义母既然要带你上京探亲,定有他们的理由,你就好好收拾准备一下随他们去吧。”   低头扫了眼正在她膝上翻滚折腾求关注的金黄色大猫,又补充了一句:“出门在外,一定要把小狸花带在身边。”   小狸花听见心仪的帅哥叫它的名字,马上习惯性地扭头,一脸谄媚挣扎地看向陆英,不过它现在还是觉得讨好主人比较重要,所以忍痛暂时放弃了向帅哥投怀送抱的机会。   白茯苓眼珠一转已经从他的话里猜到端倪:“大哥打算去找六殿下?”   只要杨珩回京疏通一番,陆英要到京城去并不难,朝中既已经猜疑大哥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有什么比他亲自返京解释更有说服力呢?   只是这么做,等于平白送了杨珩一个大功劳,不顺手狠狠敲他一顿竹杠实在有点亏啊!   一个边关大将在六殿下亲临巡边之后,乖乖交出兵权回京去向皇帝解释示忠,这等于是在皇帝面前给六殿下猛加印象分,换了谁做皇帝都会觉得这个儿子有能耐。   陆英却不肯给白茯苓一个肯定答案,只是笑着扯开话题,问她打算带哪些人上京,随意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回客院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北关城传来消息——钦差再次遇刺!不过幸而刺客并未得逞,当场畏罪自尽。   白茯苓一听就幸灾乐祸道:“这人品要差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三天两头地被人刺杀啊。”   陆英却没有笑的心情,沉声道:“信使说刺客是通财牙行临时调派过去帮忙的丫鬟。”   “什么?!”白茯苓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是谁?”   “信使是六殿下派来的,他也不知详情。”陆英皱眉,他担心的不是白家因此被牵连,杨珩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而他目前的处境也决定了他轻易不会拿白家开刀,陆英只担心白茯苓的心情。   她十分看重每一个白家的人,若他们有个什么损伤,只怕她会难过好一阵子。   白茯苓听了这个消息确实非常难过,白家这些年救助培养过的人不少,大多数她连脸都记不住,更谈不上对他们有多深的感情。她难过的理由是,这些人一旦有个什么,她之前不是白忙乎了?手上的救助名单马上就要划走一个名额,这代表着时间与资源的浪费,她不难过才怪了!   这些年她一直很注意挑选被救助对象,只选成活率高的、长得好的、老实听话或有一技之长的,就是为了能够减少这样的浪费。   所以,奄奄一息救了也是废人、随时再死一回的,不救!   长得歪瓜裂枣还一无是处的,也不救!   这些人救回来就要一辈子耗费药品、米粮供养着,又不能创造价值,白家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耐不住一万个废人坐吃山空。   所以白茯苓救人时,很注意优先挑选那些本身身体强健,年纪轻,稍加调养救治就能活蹦乱跳的人,这些明显成活率更高。   还有长得好的可以令人心生好感,在世上讨生活也容易一些。以貌取人虽然不足取,却是大多数人潜意识里的习惯,最重要的是,白茯苓是外貌协会会长,要救自然优先救些能养眼的俊男美女。   至于有一技之长的就更不必说,这些人只要给予机会和帮助就能够走出困境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还能帮助白家教导其他受助者学会求生的技能。   地藏王菩萨所说的救助万人,在她的理解中最稳妥的解释就是让贫苦困顿无助的人能够找到出路,靠自己的力量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救人并非只是让人捡回一条命,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古代,这边救了回头说不定遇上个什么灾荒意外马上就又落到生死边缘。万一这部分人菩萨都不认帐,那可怎么办啊!   白茯苓希望,至少在自己死之前,这救下的一万人能够健康快乐地活着,这样菩萨想不认都不行!   现在听闻其中一个竟然不学好跑去搞刺杀,还自尽了,白茯苓的郁闷心情可想而知。   陆英马上带人返城去处理手尾,白茯苓想了想也跟着一起去了。   杨珩在官衙的正厅上听着手下回报验尸结果,听闻陆英与白茯苓一起来了,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小小弧度,命人即刻将他们请到正厅上来。   “下官来迟,请殿下恕罪。”陆英带着白茯苓上前行礼,杨珩温和抬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   他有心逗白茯苓,故意不提刺客身份的事,只示意列当把遇刺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白茯苓果然听得十分不耐,偷偷拉了拉陆英的衣角,示意他去问重点。   这个亲近的小动作落在杨珩眼中,他眉头轻轻一皱,心里涌起几分他自己都难以明了的烦躁不满。   在场的没人注意到他轻微的变化,陆英明白白茯苓的心思,趁着列当歇气的功夫上前道:“不知刺客尸首现在何处?可查明身份了?”   列当道:“尸首暂时停放在后花园,已经简单查验过。”说到这里,又没了下文。   白茯苓终于忍不住道:“我听传信的人说,刺客是混在通财牙行借调来的丫鬟之中的。”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赖皮,传信者说的是刺客就是通财牙行借出的丫鬟,白茯苓却故意偷换概念说是外人混进去的。   她摸不准杨珩的心意,虽然杨珩之前曾不止一次对她表达善意又或者应该定义为兴趣,但天知道他会不会以这个刺客为把柄,为难他们家呢?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杨珩听她开口,笑笑答道:“可能是传信的人说得不太清楚,应该是刺杀本宫的人冒充通财牙行的丫鬟才对。”   “咦?”白茯苓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振,那很有可能自家丫鬟还活着!   “白小姐先到花厅稍坐,陆将军随本宫去看看刺客的尸首吧。”杨珩站起身当先往后花园而去,白茯苓虽然心急,但这种情景下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乖乖到花厅去。   刚才杨珩的护卫以安全为由,把她的丫鬟随从都拦在了外边,不过这官衙里现在多的是熟人,所以白茯苓也不担心,大大方方就到花厅去喝茶吃点心去了。   现在已经是夏末,白天依然颇为炎热,白茯苓靠在一把圈椅上坐了一阵就觉得有些困,朦胧中忽然感到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杨珩。   他温和浅笑地站在圈椅前,正低头看着她,白茯苓觉得一阵尴尬,虚张声势地反瞪他一眼道:“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这小丫头还真够不客气的!杨珩奇怪地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欣喜,笑道:“我大大方方地在看一只小野猫,哪里偷偷摸摸了?”   白茯苓已经完全回过神来,哪里是这么好调戏的,扬扬眉毛道:“你是野狗吗?”   “……”   “不然你招惹野猫做什么?”   杨珩被削了一顿,心中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又捏了她圆润的鼻尖一下,笑骂道:“牙尖嘴利又刁钻难缠的小丫头。”   白茯苓没提防再次被非礼了一把,一手掩住鼻子气道:“臭色狼!”   “嗯?!”杨珩脸色一沉做出皱眉发怒的模样。他平日与人相处多数时候都刻意收敛了身上的威仪气势,就像个普通的风流富家子弟,忽然毫不掩饰地向着面前的人施压,白茯苓就算胆子不小也被当场吓得愣了一下,不敢继续出言不敬。   下一刻,杨珩却飞快变回那副如沐春风的温和模样,指着她笑了起来:“欺善怕恶,我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   白茯苓知道自己被作弄了,冷哼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杨珩一闪身拦在她面前笑道:“我不过想走之前见见恩人罢了,你莫要生气。”   “我大哥呢?”白茯苓知道他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马上又抖了起来。   杨珩心下不虞,面上不露声色道:“在他管治之地,接连发生钦差遇刺的事情,他自然要去查个明白。”   “你来之前,这里太平得很……”白茯苓斜睨了他一眼,明明白白质疑他的人品问题。   “原来错在我身上。”杨珩自嘲地轻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两颗拇指大小的珍珠,递给白茯苓道:“你帮过我两回,这两颗珍珠你收着,日后如果遇到为难的事情,便让人带了珍珠来找我,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为你把事情办妥。”   万能的许愿珍珠?!她最喜欢了!白茯苓眉花眼笑地当即收下,客气话都省了。   两颗珍珠都并非是浑圆的形状,表面带着独特的纹路,一看就是有特殊记认、难以假冒的信物。   白茯苓侧头想了想,拈起其中一颗对杨珩道:“我现在就有个要求,你可以答应我么?”   第057章 让人无语的要求   杨珩没想到她马上就有要求,淡淡道:“你想清楚再说,这个要求用了就没了。”他觉得白茯苓太不把他的承诺当回事,心中不免有几分生气。   白茯苓笑眯眯道:“我想得很清楚了!”   “确定要用掉一颗珍珠?”   “嗯嗯,只要你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要求,用掉两颗珍珠都值得!”   这么说来,杨珩倒有些好奇她究竟想要什么了……反正不会是要当他的女人随他回京就是了,杨珩在心底暗暗自嘲。   又或是,跟她那位义兄有关?!杨珩发现自己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猜想。   他虽然风流自赏,平常也与不少京中贵女过从甚密,身边从不缺女人,不过从不曾真正对谁用心,那些女人于他不过是排遣无聊又或是减低两位皇兄对他的防备的工具罢了,现在难得出现一个他真正感兴趣的,却偏偏打心底里排斥着他,真是见鬼!   白茯苓深深吸口气道:“我的要求是……这种可以要求你替我办事的小珍珠,你再多给我十颗八颗吧!”   杨珩满头黑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见过贪心的,没见过这么贪心的!而且贪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两颗你都别想要了!”他佯怒伸手去夺白茯苓手上的珍珠。   白茯苓连忙缩手,一闪身绕过他,低骂一声:“小气鬼!”兔子一般逃出了花厅,跑到厅门外似乎想起什么,猛然回过身道:“两颗就两颗,你不许赖啊!”说罢不等他拒绝或答应,就转身跑了。   杨珩看着她俏丽的背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渐歇却忽然觉得怅然若失。   他还不知道白茯苓要随父母上京的消息,他只知道,他明日离开北关城,也许一生都再不会碰上这么个横行霸道、刁钻野蛮、欺善怕恶、贪心好利偏又让人念念不忘的美丽小恶女了。   他与她从没有开始,就已经知道不合适,就这样别过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那两颗珍珠与其说是想报恩,不如说是他想留个念想,这小姑娘将来遇到困难也许会想起他,他也会偶然猜想那个小姑娘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用那双玉白的纤细手掌托着小小的珍珠对着他狮子大开口。   希望她到时候的要求不要是再给她十颗八颗这样的珍珠……杨珩摇摇头,甩开心中的绮思杂念。   白茯苓出了花厅找人去问陆英的行踪,发现陆英被列当拖住了查证刺客一事,他有找人通知白茯苓先行到通财牙行等消息,不过来传信的人被杨珩中途拦了下来。   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分明就是杨珩把她引过来,然后制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机会,哼哼!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看在他送了两颗许愿珍珠的份上,她不计较他的小手段了!说到底也使她太过人见人爱了。白茯苓自恋地作了总结,当即把这事抛到脑后。   去通财牙行的路上,白阿十把打听回来的关于刺杀事件中那个被假冒丫鬟的消息隔着马车一五一十禀报给白茯苓听。   那个小丫鬟大概因为身形与杀手相似所以被人盯上了,所幸性命无碍,杀手只是把她敲晕了藏在厨房后一个小仓库里,后来刺客事发,官衙全面戒严搜查才被人发现。小丫鬟受了惊,不过因为事涉刺杀钦差,所以暂时还被扣在官衙里,但已经关照过了不会有人为难她。   “真是无妄之灾,她好像是牛大叔带出来的徒弟吧,专门伺候那些娇生惯养的花花草草的?”白茯苓勉强想起了那个倒霉小丫鬟的身份。   白阿十道:“是啊,刺客冒充了她的身份之后,就是在花园里行刺六殿下的,六殿下每天早饭后都会到花园里散步,如果不是六殿下发现不妥有所提防,估计真要让她得手了。”   “那刺客有什么破绽让人发现了?”白茯苓有些好奇。   “听说是六殿下走近她时,发现她身上没有惯常闻到的脂粉味道。”白阿十说到这个,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起来,或者可以称之为猥琐。   白茯苓啐了一口,骂道:“果然色狼一只,生了个狗鼻子。”   三杀这次派出的杀手很倒霉,他们习惯避免在身上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这些线索之中就包括了气味,没想到正因为身上没有寻常少女所用的脂粉气味,反而露出了马脚导致任务失败、命丧当场。   杨珩也被骂得很冤,如果不是他料到这两天必然会被行刺,所以处处小心,压根就不会留意一个丫鬟身上是否有脂粉气味这种小问题。   虚惊一场,白茯苓也不打算在北关城浪费时间,派人去向陆英知会一声,直接吩咐马车掉头回去百里山。   第二天中午,陆英带领一千镇北军将士列队恭送钦差大臣返京,杨珩离开前,与陆英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离开时面上的招牌温和笑容似乎多了几分真心喜悦。   陆英一直把杨珩送出北关城三十里方才止步,列当见身边已无外人,当即躬身登上钦差车驾,向杨珩深深一揖道:“天助殿下!”   杨珩笑了笑,欣然扶起列当。刚才陆英忽然透露出安顿好镇北军后,希望能够返京面圣的请求,话里话外甚至明确表示请杨珩代为疏通上奏,这白送上来的一个重量级筹码,怎能让杨珩不心花怒放?   公事之外,杨珩另有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欣然——陆英忽然一改态度要求进京,十之八九与他的宝贝义妹有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与那小蛮女重遇于京城,不知道到时候那欺善怕恶的小丫头会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   虽然明知道一番周折下来,再见白茯苓至少也是入冬时节了,不过杨珩依然然不住满心期待,本来因为离别而产生的一点怅然也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送走杨珩后又过了十天,数辆马车低调地从将军府驶出,穿过北关城的喧闹的街道,静悄悄出了南城门,同样往着京城方向而去。   车上的是伤势已无大碍的崔珍怡以及她的表妹刘真真、一众丫鬟仆妇与家丁,基本上就是当日将军夫人探班团的原班人马,只是少了两个不幸护主身亡的家丁的身影。   同样是返京,这批人的心情与钦差大人满意而归的欢快心境截然相反,整个车队都弥漫着沮丧沉郁的气氛,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一口,唯恐得罪了两位神情诡异的主子。   从马车驶出将军府到出了北关城城门,车上的崔珍怡始终没有掀开车帘看半眼外头的景象,她唯恐多看一眼都会抑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恨意,她只想把这短暂却令人挫败痛恨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只要回到京城,她仍然是四品诰命,镇北大将军、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夫人,有的是荣光体面、骄傲自尊。   车队一路行出几十里,停在一座茶亭旁休息。崔珍怡向邓妈妈使个眼色,对方马上会意地走到后面的马车去,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家丁走上前来,候在崔珍怡的马车车窗旁,又把马车内外伺候的人全数支使开去,连刘真真也被半强迫地请下了车。   崔珍怡隔着车窗冷冷问那家丁道:“崔贵,之前吩咐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崔贵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大热天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一阵发寒,他低头恭敬地应声道:“前日已经联络上了秋风阁的人,只等对方回音……夫人,秋风阁向来要价不低……”   “区区几个钱,莫非我还给不起了?”崔珍怡声音里透着一股阴寒怨毒,令崔贵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言。   崔珍怡遣退了崔贵,慢条斯理地抚平长裙上的折痕,自言自语道:“小贱人,你且得意几天吧,到了阴曹地府可就轮不到你得意了……”   刘真真回到车上,满肚子火气却不敢发作,只好绷着脸缩在一角不吭声。自从崔珍怡受伤之后,就变得十分奇怪,大部分时候冷冰冰地一言不发,对陆英的事情也爱理不理,甚至陆英昨天“通知”她们今天必须启程返京的时候,她也冷静得出奇,毫不反抗地就接受了现实。并没有出现刘真真预想中的气恼争执。   这样的崔珍怡看似很好商量很好摆布,但刘真真却觉得打心里害怕,现在等闲她也不敢靠近崔珍怡。   她有种诡异的感觉,表姐似乎已经变成一条蛰伏在黑暗之中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她希望尽快回到京城,到时即使表姐仍不能恢复正常,至少她可以不必与她朝夕相对了。   刘真真正忐忑不安,忽然崔珍怡扭头对她笑了笑,道:“很快就会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刘真真觉得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勉强敷衍应了一声,又撇过脸假装去看窗外的景色。   百里山白家庄内,白茯苓全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惦记,正指挥着丫鬟们收拾进京各种可能用到的东西……   第058章 是脑残还是骗子?   过完中秋没多久,白茯苓依依不舍告别了陆英,白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启程向京城出发。   应该说一家三口带的行李并不多,但是带的人实在不少,所以马车马匹等等算下来数量就有些吓人了。   白家十八个护卫头领只留下八个在百里山上看守,其余十个都随队出发,还带了各自的弟子一共五十人,二十个包括白平子、方海等在内的总管、雇工及男仆,还有女管事及丫鬟十六人,连白家三口一共九十九人。   除去骑马的三十个人,其余人都坐车,再加上行李杂物,足足十五辆马车。白平子带了两个仆人负责提前去打点沿路的食宿,车队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   白家的佣人个个训练有素,白家三口基本不用费心,大小事情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   这样阵容庞大的车队,想低调都难,在北关城方圆百里内还好,陆英管制之下基本上没几个成气候的山寨贼窝,一般盗匪就算没听说过白家的名头,看到骑在马上的白家护卫个个一副很不好相与的模样都不敢招惹。   一路无话,离开北关城的第三天,逐渐离开了陆英的势力范围,路上就开始不平静起来,经常有小股强盗想对他们下手,不过白家的护卫都不是吃素的,所以白茯苓也只当是偶然多看几场“武打片”解闷了。   这日车队终于离开了北关城所在的永州,进入平州的第一个村镇卢杉镇。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贯通头尾的宽阔土路,道路两旁聚集了镇上全部的商铺,一眼看光乏善可陈。白家这一行人的到来,引来镇上许多人的好奇关注。   这里连座像样的客栈都没有,白平子租下了几间镇上富户空置的大屋,又请人把房子好生打扫了一遍,准备好新鲜的肉菜米粮,白茯苓他们到后,丫鬟们取出枕被铺好床铺,烧水伺候他们一家三口洗漱一番,奉上茶水,坐了不过一阵美味的饭菜就送了上来。   白茯苓夸奖了一番管事丫鬟们的能干,最后重点赞美了自己的领导有方,最终连她的爹娘都受不住她的自恋,打发丫鬟们自去用饭,这才作罢。   因为白茯苓“从小”就不喜欢自家人吃饭时有人在旁边围观,所以如非正式场合,一家三口用饭从来都不用丫鬟伺候,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三个人自在地边聊边吃,和乐融融。   他们才吃完饭不久,忽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红曲走进来禀报道:“外边有一对母女,说是途径此地,做父亲的重病身亡,她们身上盘缠用尽已经拿不出银两办丧事,做女儿的想卖身葬父……求小姐成全。”   白茯苓瞪眼道:“不买,这种明显脑子不好使、自甘堕落的,买来做什么。”   红曲语窒,身为人母的木佩兰忍不住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仗义执言道:“人家卖身葬父,乃是一片孝心,你怎么说是自甘堕落?”   “孝心不是这么表达的吧,她爹娘好不容易把她养大成人,就是让她为了这么点困难就去卖身为奴、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吗?”白茯苓不以为然。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红曲还是转不过弯,脸上不敢苟同的神色却掩也掩不住,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白氏夫妇面前顶撞白茯苓。   白茯苓瞥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觉得她替父亲风光大葬是应该应份而且很难的事对不对?”   红曲当然不可能答是,只得怯生生地保持沉默。   白茯苓道:“做人做事要量力而为,有钱的自然可以替父亲风光大葬,没钱的买副棺材,刻个木碑就算不错了。普通薄板棺材加上一块做木碑的板子能花多少钱?还不用五百文钱呢!为了这么点钱卖身为奴,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她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从风俗与感情上说,这个时代大多数子女都希望能够让父亲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是为孝道。   红曲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她的“歪理”,呐呐道:“俗话说一文钱逼死一名好汉,她们实在是连五百文钱都拿不出来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凉拌!”白茯苓没好气道:“好手好脚的两个人,既没遇上灾荒也没落到什么荒郊野岭,在这个小镇上连五百文钱都赚不到,也无能得很了,这样的人买来做什么?别说什么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之类的废话,都打算卖身为奴了,还怕抛头露面?!只要找此地的里正、户长介绍份洗衣婢之类的短工,签好工契要赊个五百文钱工钱并非十分困难。哼!我看卖身葬父是假,趁机博人同情骗财又或是想找户人家靠着白吃白喝是真!”   这下子白氏夫妇与红曲都没词了,而且平心静气想一想,越想越觉得白茯苓说的有理。   人们面对弱者求助时,总是容易惯性地同情援助,很少会去考虑他们卑微示弱背后的问题与真相。   红曲收起软心肠顿顿脚道:“我这就让人把她们打发走,省得她们在外头哭哭啼啼。”   木佩兰却道:“苓儿,反正我们也要做功德,何妨就顺便帮她们一把,也就一点儿钱的事,当结个善缘吧。”越接近女儿的“大限之期”,木佩兰就越是不安,她总有一丝期望——也许地藏王菩萨看他们一家做的功德多,会再给女儿一个奇迹呢?所以最近她做善事不眨眼,热情空前高涨。   白茯苓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违逆娘亲,皱皱鼻子道:“那红曲你拿一两银子给她们打发她们走吧。”   木佩兰摇摇头:“既是做善事,就多给一点儿吧,她们办完丧事,手头也需要点钱周转。”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就怕这钱来得太容易,让她们起了歪心。”她始终不是做圣母的材料,虽然不至于完全认同弱肉强食那一套,但是心里总是认为,逆境中不知道自强自立的人不值得帮助,就算被淘汰了也是活该。   而且烂好人通常得到的不是受助者的感激,反而是刺激了他们的贪婪。所以她从来不会不计报酬地去帮助人,每个受到白家资助培养、庇护照顾的人,都必须以某种力所能及的方式给予白家物质又或是劳力的报酬,但也仅此而已,白家不会要求更多,更从不指望帮了人,人家就要永远记住恩情,时刻准备赴汤蹈火、结草衔环地报答一辈子。   在白茯苓看来,救助人不过是一件任务、一桩交易,甚至是一项事业,不涉及什么感情好恶,只有完成与未能完成的区别。   “那就听你的,就一两吧。”木佩兰点点头道,这么多年来,只要女儿坚持,他们两夫妻都习惯迁就。   红曲领命而去,很快苦着脸回来道:“那两母女不肯走,说感谢老爷夫人的恩德,非要留下报恩……”   白茯苓一脸得意:“我就说吧,果然赖上了!哼哼!”   红曲为难道:“莫非真要翻脸赶人……这些人,怎么这样呢?”   “不用,你就跟她们说,让她们赶快去办丧事,办完了到这里来找我们。”白茯苓笑眯眯道。   “啊?!”红曲明白过来,白茯苓是打算放她们鸽子,不过这也是不必啰嗦就能摆脱她们纠缠的好方法,于是笑笑去了。   “这小丫头还是太嫩了!”白茯苓见她走远了,侧过头对爹娘道。   “是你人小鬼大!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许多歪理!”木佩兰口里数落,脸上的分明是得意,这么聪明早慧的女儿,是她生的!   卖身葬父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白家上下谁也没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天亮,他们准备出发时,看到杵在门前的两母女都十分意外。   这两母女大的约莫三十来岁,小的年龄比白茯苓略大,五官端正只是眼神看来有些飘忽,一脸苦情相,楚楚可怜地一见红曲就扑到她脚下哭了起来。   白茯苓正好出门准备上车,见了这情景,不耐烦道:“你们一定要跟着来,那就跟吧。”   两母女抽抽噎噎止住了泪水,上前恭恭敬敬向白茯苓磕了三个响头,乖乖跟着红曲坐到后面的车上去。   白茯苓对同来的白芍道:“你有没有觉得她们很奇怪?”   白芍比白果年长一大截,性子从来冷淡寡言,自然也不会像白果那么识趣地去问她“哪里奇怪”了,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白茯苓大感没趣,自动揭开谜底道:“她们看见我的样子的时候也太冷静了吧,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早就见过我了呢。”   这话自恋的可以,但不得不承认确是事实,白茯苓的容貌,就是身边见惯了的人,有时也会不自觉看呆了,何况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乡野妇人?   白芍皱皱眉头,实事求是道:“她们不会武功。”如果不是看出这一点,她根本不可能让这两个女人靠近白茯苓。   “骗子奸细什么的,会不会武功都能做。”白茯苓向白芍眨眨眼睛道:“去问方海弄点儿那个药,我们有备无患!”   第059章 山中鬼屋   方海是被白茯苓强行征调来当随行医生,从北关城到京城,长途跋涉,很难说会不会染上什么病或者意外受伤,所以方海的车上备了大量各种药材,足够配制针对不同病症的救命灵药以及……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他不给怎么办?”白芍太了解方海那个性了,要他救人他绝对一马当先,要他弄些害人的药,他十九不肯答应。   “你要跟他说清楚有人要害我,但是我心存善念不想伤人,她们不先动手的话,我绝对不会主动对她们下手的。对了,另外让方海准备些对付迷药、泻药的常用药品。”白茯苓一下子把自己弱化成无辜受害者,关乎她的安危,方海一般不会太讲原则。   她猜测对方如果要对他们下手,多半会选择用迷药,毕竟他们人数不少,而且其中许多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的,想要吃下去不是那么容易。如果她是贼匪,都会选择先用迷药泻药之类的东西减低被抢对象的战斗力再说。   果然很快白芍就把药要了回来。白茯苓把药分成两份,白芍拿一份,自己拿一份。   马车队慢悠悠地告别了卢杉镇,沿着官道往前而去,中午到了一座小山脚停下休息,只等用过午饭翻过这座小山就要达下一个小镇过夜。   那双母女一路上十分活跃,一个劲地巴结同车的丫鬟。那妇人自称姓徐,夫家姓沈,是个读书人,女儿小名叫如珠,老家在下州。夫君屡试不中家境贫寒,去年又遇上灾荒,下州有人趁机造反惹来朝廷派兵镇压,双方打得激烈,百姓日子更是艰难,于是沈家举家迁到平州来。岂知来了平州还未安定下来,夫君就得了重病,仅有的一点资财也被用尽,结果还是不治身亡。   徐氏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如珠一直在旁边抹眼泪珠子低声哭泣营造悲情氛围,很是打动了几个小丫鬟,纷纷安慰她们道:“我家主人最是宽仁,你们日后定能过上好日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且节哀顺变吧。”   徐氏一一谢过她们,又趁机问起白家的事,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几个小丫鬟毫无防备,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徐氏母女听闻白家的种种豪阔手笔,再见身边这些小丫鬟一个个也穿金戴银,满身绫罗绸缎,心中暗自欢喜。   午饭吃到一半忽然变了天色,一阵冷风刮过,乌云从天边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眼看着暴雨将至。   白家一行人大叫晦气,这已经是深秋了,竟然还撞上骤雨,现在天气寒冷,淋了雨可不是说着玩的。   人要都躲到车里避雨,又着实挤得难受,最糟糕的是,这雨一下定然耽误行程,今天赶不到山对面,上哪儿过夜都成问题,偏偏这里前不挨村后不挨店,莫非要退回去卢杉镇上?   大家正着急,卖身葬父的沈家母女忽然站出来,徐氏对红曲道:“前些天我们来时在前面山坳里看见有个空着的大宅。”   红曲听了两眼一亮,连忙去跟杨梅说了,杨梅是车队中的女管事,白平子去了前面开路打点,这一行人中,她就是总管了,闻言当即派白阿五前去查看,果真有这么个地方,一队人也顾不上其他急急赶了车马跑过去。   跑到大宅门前,黄豆大的雨点已经从天上泼洒下来。   大宅看来空置已久,破败的大门半掩着,看起来竟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邸。进门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过了这个院子,绕过影壁才是大厅。   院子左侧是供人行走、通往大厅的长廊,右侧是停放马车、安置马匹的地方。这是祁国西北大户人家独有的房舍设计,人们可以在长廊边下车后直达大厅,最大限度避免主人与贵客进出时吹风受冻。   因为年久失修,马车进宅院的一段小斜坡崩缺了一大块,白家的马车轮轴距离又大,想要迅速赶进院子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白茯苓等最先进入宅子里,回身见其他人来回奔走着想把马车一辆一辆都赶进宅院中,气得大叫道:“人和马进来躲雨,空马车留在这儿一时片刻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一片人叫马嘶声中,她的声音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见,白芍提气把话大声重复了一遍,这次全队人都听清了,连忙依言照办,只优先把几辆装满财物的马车赶进院子里,把拉空马车的马匹解下牵入宅子里。   这样不过一刻钟,所有人都避入了宅子内。   白家三口以及车队中的女子一直都在车内,没淋到雨,进了宅院大厅便飞快忙活起来,有人生火,有人准备清理打扫休息的地方。   众人正在忙碌忽然后院传来一声惊呼,几个护卫连忙向着响声发出的方向赶过去,过了一阵,杨梅脸色有些发白地走回厅上对白茯苓道:“小姐,刚才丫头们在后面发现一间偏厅里立了许多牌位……这宅子怕是有些不妥。”   徐氏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哆哆嗦嗦道:“都是小妇人的不是,我们在卢杉镇里向人打听过这座空置宅院的来历,听说、听说这儿几十年前瘟疫死过很多人,不干净……”   杨梅气结,道:“那你还建议我们到这儿来?”   徐氏一脸的歉然与卑怯,低头道:“是小妇人糊涂,小妇人以为是镇上的人信口胡谄,没放在心上,听杨大姐一说才想起来。”   白茯苓站起身道:“来都来了,还能怎地?这混蛋的下雨天,我宁愿待在鬼屋里也不想冒雨赶路,我们这里有近百人,阳气十足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真有鬼看见我也得老老实实一边玩去。走!我们去看看那偏厅里供的都什么人。”   杨梅本来想到这里可能是鬼屋,正浑身不对劲,听了白茯苓的话,倒觉得自己是疑神疑鬼了。   白茯苓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有些警惕,她不怕这屋里有鬼,就怕有什么机关又或是小贼有心暗算,尤其这沈家两母女,一看就知道有古怪,所以特地抱了小狸花又带上白芍一起往那偏厅而去。   白氏夫妇担心女儿,也一起去了,没人注意到,缩头缩脑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双母女偷偷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这栋宅子很大,前后足有五进,虽然门窗多已腐朽损坏,仍可看出全盛时期的豪华风光。放了牌位的偏厅,在第三进院子的东边,位置真的很偏,一般人经过这个院子都不容易发现这儿的,白茯苓暗暗冷笑,这个地方正常人不会特地跑过来看,定是有人故意把其他人引过来。   偏厅门前站了一个小丫鬟和三名护卫。小丫鬟名叫荷梗,刚才发出惊叫的就是她,现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见白茯苓他们走过来,上前施了一礼。   白茯苓状似随意地问道:“发现这偏厅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吗?”   荷梗摇摇头道:“如珠姑娘也在,她也很害怕,后来杨管事来了,她就跟了回去。”   她就说嘛……一定是如珠故意把荷梗引到这里来的。   白茯苓不动声色,与父母一道走进偏厅,迎面一股空气不流通的霉味。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从高到低整整齐齐排着数百个大小不一的牌位,看姓氏这家人应该是姓高的。   几个人把整个偏厅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再无其他,白茯苓道:“我没听说过鬼还知道给自己立牌位的,这里多半是高家后人供奉祖先的地方罢了。我们借了人家的房子休息歇脚,总不好再惊扰人家祖先,这房子大家都不要再来了。反正这宅子大得很,我们就算在这里过夜,也不愁房间不够用。”   白氏夫妇也正是这个意思,众人向着牌位鞠了个躬,就退了出去,走回大厅上。白氏夫妇也疑心徐氏母女打算借着这座宅院做些什么勾当,暗中示意几个护卫小心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木佩兰则拖着白茯苓低声道:“这两母女会不会是那姓崔的女人找来害你的?哼!真是欺人过甚,我们都还没对她动手,她倒先出手了。”   崔珍怡找秋风阁指名要杀白茯苓的事,白家一个多月前就听闻了,只能说白茯苓注定是崔珍怡天生的克星,这次也不例外。   白丑退隐江湖前,“正巧”就是秋风阁的第一号人物,他当年解散了秋风阁,带着不少昔日的兄弟退出江湖做起了生意,故旧之中有好些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跟他们一道,反而在沉寂多年后重组了秋风阁,这些人与白丑选择不同,但还讲昔日的情面,所以杨珩在北关城第一次被追杀,白茯苓将他救了,秋风阁就退出了刺杀行动,原因很简单——不想与白丑对着干。他们拿不准这个被白丑的宝贝女儿救走的家伙与他们关系有多好,为免麻烦,干脆推了生意。   这次崔珍怡找上他们,竟是要他们去杀昔日老大的宝贝女儿!这怎么可以?!   第060章 引人犯罪   秋风阁的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愿接崔珍怡这单生意,甚至秋风阁的现任老大还特地问白丑,要不要他们帮忙把这个胆敢谋算他女儿的女人不声不响地彻底解决掉,价钱方面可以打个五折优惠。   白家三口正忙于积德行善,当然不愿意手上再沾人命血腥,所以婉言谢绝了秋风阁的“好意”。秋风阁为他们接连拒绝两单生意,白丑心里过意不去,重重补给了秋风阁一大笔银子,算是谢礼也算是赔偿。   白丑没有把与秋风阁的“交情”告知白茯苓,只是含糊地说收到消息,崔珍怡想买凶杀她,背后的种种详情,都是白参偷偷跟白茯苓说的。   白茯苓一想到连杨珩被刺的事情都是自家买单的,咬牙切齿盘算了半天,进京以后如何找杨珩把损失补回来!   这次忽然出现的这对沈家母女行迹诡异,白氏夫妇不免首先就怀疑是崔珍怡幕后指使。江湖中杀手的门道极多,不见得非要懂武功才能成事。   崔珍怡找秋风阁失败,目前据说正在与三杀接洽,不过谁也不能肯定她会不会私下里另请了其他不入流又或是没有挂靠组织的杀手来对付他们的宝贝女儿。   白茯苓笑笑道:“阿爹娘亲,你们别担心,我已经有所准备,她们不动手就罢了,要是敢动手,有她们的苦头吃!”   “你心里有数就好。”白丑明知道女儿的本事,却始终无法对她放心,女儿在父亲心目中,永远都是需要照顾爱护的宝贝。   一家三口正低声说着话,宅子外边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似乎又有人过来了。那些人很快便穿过了宅门,将马匹安顿好往大厅这边行来。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儿里里外外许多马车,多半已经有人在里头避雨了,人好像还不少呢。”声音又娇又嗲穿透力极强,在这深秋冷雨之中让人听了尤其恶寒。   “这宅子看着大得很,多来些人也待得下,海大哥你说对不对?”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像是诚心与之前那女声比娇比嗲一样,听得人寒毛倒竖。   白茯苓都有些同情那位被两大“声优”围攻的“海大哥”了,想必这位海大哥是个很受女人欢迎的魅力男士吧。   一个男声“嗯”了一声,似是没有与两女多说话的意思,随着话声一群人绕过影壁走进了大厅。   为首一个男子二十来岁,身材健美精壮,一身素净简朴的蓝衫,面目却俊美非常,完全是传奇小说中迷死万千妖女、侠女的青年奇侠模样,虽然打扮走平民路线,完全衬不起他那张迷死人不赔命的脸,神情也有些过度沉闷严肃,但与杨珩、白平子之类的精品美男子相比也毫不逊色。   白平子是风骚浪荡的桃花男,杨珩是内敛深沉的贵公子,而眼前这个看上去则是沉稳得有些木讷的仁义君子。   就算是白茯苓这种“阅人无数”审美水平十分高的家伙也看得眼前一亮,这个大帅哥不但长得出奇地好,更难得的是他的俊美不像白平子之流让人觉得脸红心跳,也不像杨珩那一类令人感到带着侵略性的危险,甚至也不同于绿眼睛帅哥刺果卫矛的奔放野性,他身上有种沉着坚毅的气质,更像陆英,是一个第一眼就使人信任安心的人。   白茯苓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大帅哥有点儿一见钟情了……没办法,她对这种看起来忠实可靠的男人没太大抵抗力,尤其这个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那个男子走进厅内,一眼看到被护卫丫鬟簇拥在中间,样貌组合十分诡异的白家三口,也是一怔,两个丑怪得吓人、看不出来年纪的男女加上一个美得离奇的少女,这样怪兽与美女的组合,任何正常人看了都会适应不良。   这个男子也算见过世面,很快就恢复镇定,干咳一声走上前对三人抱拳道:“在下姓海,名浮石,今日路过此地,叨扰各位了。”   他抬眼看向白家三人,正好与白茯苓毫不掩饰的打量眼光碰上,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然后似乎又自觉失礼地调开眼光不敢再看,脸上沉稳的神情变得有几分不自然起来。   白茯苓眼尖地看见他的耳朵似乎有点发红,哇哇哇!大帅哥这是害羞吗?看上去真是要命的可口哎!她不但不觉得被冒犯,心里反而冒起一种得意又快活的兴奋感觉。   白氏夫妇听了海浮石自报家门,脸色都是微微一变,不过鉴于两人那张脸本就扭曲得厉害,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变化。   白丑开始时对海浮石的印象还不错,不过一看女儿与这家伙的神情,马上警惕起来,不会又是一个想来骗走他宝贝女儿的野男人吧?!哼!   不动声色走上两步,刚好隔断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白丑牵了牵嘴角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不必客气。”   海浮石再看不到白茯苓那张漂亮的小脸,眼前换上一张五官扭曲令人不忍猝睹的怪脸,神智彻底清醒了过来,拱拱手带着些尴尬地回身招呼其他人进厅来休息。   白茯苓好气又好笑,黏到娘亲身边低声抱怨道:“阿爹怎么这样啊……”   木佩兰怜惜地摸摸她的小脸,低笑道:“你爹他吃醋了嘛,乖女儿……这海浮石不是普通人,没事别招惹他。”   白茯苓扁扁嘴巴,海浮石她听过,大名鼎鼎的新任武林盟主嘛!他“出来混”不过是三五年的时间,辉煌事迹已经罄竹难书,俨然是江湖中火速蹿红、而且红得发紫发黑的一颗超级明星。   他师出名门,乃是上上任武林盟主、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巴戟天唯一亲传弟子,与他的师父一样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在他手下栽倒的成名前辈、后起之秀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这样一个牛气冲天的人,人品还出奇地好,诸如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急公好义、恩怨分明、尊师敬长、谦厚沉稳等等形容大侠好人的褒义词都能够在他身上得到最佳的示范。   据说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与他在千丈峰之巅“讨论”武学之道,大感后生可畏于是急流勇退金盘洗手并力推他为武林盟主接任人。于是海浮石成功地以二十三岁的低龄,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赤地榆武林盟主的位置本来就是巴戟天做腻了让给他的,他一辈子兢兢业业为江湖和谐努力,成绩斐然,可始终不能洗去多次完败在巴戟天手下的不甘,所以他找上海浮石,想在人家弟子身上找回场子。   现实是十分残酷的,这次他依然惨败,而且对手还是个比他小了很多轮的小青年,于是老人家脸上挂不住了,羞愤之下干脆金盘洗手,决定回家种番薯,以后都不出来混了。   赤地榆毕竟经过多年风浪,做人做事滴水不漏,他也知道海浮石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势不可挡,巴戟天虽然已经退隐多年,但是故旧遍布江湖黑白两道,与其打压海浮石惹来怨怼,不如做个顺手人情,大家好下台,传出去也是佳话一桩,于是才出力把他推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其实明眼人心里有数,就算他不帮海浮石,人家三五年内必然也能取他而代之,现在这样的结局正是皆大欢喜,海浮石一辈子都要承他的情,对他的后辈子侄也会多加关照。   这样一个怎么看怎么完美的人,原本不过是巴戟天收养的一个父母不详的小孤儿,这种苦命小人物得到奇遇成为超级大英雄、武林绝世高手的传奇故事太能鼓舞一些很傻很热血的江湖菜鸟、武林新丁了,于是海浮石当仁不让成为了武林新秀们仰慕崇拜的偶象,随手就能数出一打一打以与他交友为荣的世家公子、名门侠少。   白茯苓一直只把这些江湖中的传闻野史当排遣无聊的八卦看,她记得海浮石的资料上曾提及他样貌英俊,很受江湖女子的欢迎,当日她是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现在一见真人,只觉得“英俊”两个字实在不足以形容他的诱人,这分明是活蹦乱跳的唐僧肉啊!   可惜这位唐僧先生既是偶像派也是实力派,武力值太高,女妖精们估计没那本事把他啊呜一口吞下去。   那边恢复理智的海浮石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假正经,反正不肯再看白茯苓一眼,白茯苓有些遗憾地叹口气,扭头就发现他身边还跟了男男女女十几口人,都是江湖人的利落打扮,男的很多都在探头探脑想越过白丑的阻挡,多看自己几眼,女的则个个神情不善,恨不得眼光能变成飞刀,把自己扎成筛子。   看来加强版唐僧身边已经聚了不少虎视眈眈的女妖精罗!弄得她也有些想下手了……白茯苓垂下眼帘,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很有诱惑力,她还剩三年光阴,上辈子连上这辈子都没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本来的备选男朋友又因为一时不察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眼前这个正是她最喜欢的类型,要不要试试呢?   第061章 色令智昏   白丑看见对面闪烁着的一双双色狼眼就心生不满,他们夫妇已经退隐多年,不想再沾惹这些江湖人物,于是转身就要带妻女到后面的厢房中去休息。   离开大厅时,白茯苓有些不舍地回头一看,正好对上海浮石的目光,对方脸上微不可查地红了几分,有些腼腆地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就假作无事看向别处。   白茯苓心中大乐,看来这家伙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意思呢!   乐陶陶地跟着父母出了大厅,方海迎面走了过来,他脸上带了几分紧张不安,向白氏夫妇行了一礼,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才道:“这宅子有古怪……”   白茯苓从父亲身后探出头来做个鬼脸道:“你想告诉我这里是凶宅鬼屋,有鬼对不对?不就是几块刻了字的木牌吗?看你们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方海一脸不解地道:“什么鬼屋?什么刻了字的木牌?”他刚才在后面帮红曲她们准备姜汤以及其他御寒的汤药材料,看差不多了才到处走走看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发现了个放满牌位的房间的事。   “咦?你不是想说这个?那你说这宅子有什么古怪?”白茯苓问。   “刚才我四处走了走,发现这里几乎所有房间的窗外都种了‘子夜迷魂花’,越往后越多,院子里更是到处都是。这种植物白天并无异样,到了晚间会散发出一种气味,让人睡得极沉,如同昏迷。”   他这一说,不但白茯苓,连白氏夫妇都脸色一沉。难怪对方只派两个不会武功的弱智女流出面,原来这里有这么大一个陷阱等着他们!如果不是有方海这个神医弟子在,恐怕他们真会有些麻烦。   白茯苓冷笑两声道:“好啊!还真是环环相扣,我们人多,要住相连的两进院子,前头这两进门窗大多坏着,我们如果要在这里过夜,多半要住到后面去,第三进院子里还放着一堆牌位的,这么算下来,我们肯定住最里面的两进院子,那儿最多迷魂花,到了晚上,我们统统睡死了,还不任他们摆布?”   白丑对方海道:“还好已经知道他们的伎俩,破解子夜迷魂花的药性,有什么方法?”   “这种花这一带并不算十分稀罕,对人也并无害处,很多病人都用它入药以助睡眠,如果要解除它的药性也很简单,只要闻闻醋的味道就行。”这些小问题当然难不倒方海。   白茯苓向白芍打个眼色道:“回头让白阿五他们作好准备,其他人就不必说什么了,反正他们不会武功,醒着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而且人多口杂,让那对母女看出端倪来,我们就钓不到大鱼了。”   白芍点点头,就要去寻白阿五,白茯苓忽然又将她叫住,道:“你让他们今夜沉住气,非到必要时不要动手,就假装成真的中了招睡死过去的模样。”   白芍不太明白她的心意,不过还是第一时间照办了。   白丑皱眉道:“你莫非还打算让海浮石他们来救我们不成?!”   白茯苓大方承认:“对啊!阿爹你想想,我们不是打算做普通商人吗?真把他们抓住了也不好将他们如何,少不得要移送官府,这多耽误我们的行程啊!外边那些人不是武林中人么?正好让他们见义勇为,打杀了那些混蛋,又不必脏了我们的手。”   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如果唐僧老兄还不会把握,那只能说他们真的没缘分了,白茯苓暗暗偷笑。   她说的也是实情,他们一家三口为了保险起见,是再不能沾惹杀孽的了,但是那些打他们主意的匪徒又着实可恶,打打杀杀的事情,正好交给代表光明和正义的武林盟主代劳。   白丑并不反对白茯苓的做法,不过有些话还是要事先说清楚,两夫妻带着女儿走到第四进院子里已经打扫干净的厢房中坐下,喝过一杯热茶,屏退了其他人,对女儿道:“阿爹来问你,你是不是对那姓海的小子有意思?”   宝贝女儿还没说话,他的夫人木佩兰不依了:“哪有当爹的这么说话的?”直接成这样,也不怕女儿不好意思!她的宝贝还没及笄呢。   不过她是低估了自家女儿的脸皮厚度和早熟程度。   白茯苓笑眯眯地全不当回事:“我是觉得他挺有趣的,阿爹你很不喜欢他?”   白氏夫妇当场为女儿的大胆直白绝倒,白丑反而不好说什么了,他与海浮石也不过是初次见面,对方风度样貌举止实在也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他总不能因为女儿对他有好感就非要鸡蛋里挑骨头。   女儿自小就很有主见,在她面前抹黑海浮石根本无用,但是撇去私心里那点醋意,他确实觉得海浮石有问题,沉吟了一阵,白丑终于道:“阿爹当年与上任武林盟主赤地榆打过交道,这人处事圆滑老道,甚有城府,海浮石能够得他推荐成为新任盟主,恐怕也不是简单人物。苓儿善于观人,不妨先看清楚、想清楚再说。”   他知道女儿一旦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她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还不如直言提醒,让她自己考虑清楚,他相信女儿有足够的理智去作出正确的判断。   白茯苓听了白丑的话,心中一震,满脑子桃花消散不少,是啊!能够身居高位的,有几个会是真正简单淳朴的人物,亏她还自诩识人眼光一流,看见个合眼的帅哥就色令智昏了。就算海浮石真是个淳厚君子,他也是武林盟主,自己一家一心想告别过去,远离江湖做个边城富家翁、土霸王,再去沾惹江湖人,尤其还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江湖老大……值得吗?   白丑知道女儿已经把自己的话听在耳里,于是不再多言。   屋外秋雨雨势渐弱,偏还抽抽噎噎地一直不停,杨梅看看天色,现在午时已过,山雨路滑道路难行,今天已经来不及翻山赶路了,请示白丑是否留在这里过夜。   白丑点了点头,道:“前面来了些江湖人,我们把一、二进院子让给他们,我们住到四、五两进院子里吧。”   杨梅点头答应,当即吩咐丫鬟们把最里两进房舍清理打扫干净,又放出信鸽通知前面白平子他们延迟一日到达的事。   红曲带着几个丫鬟很快煮好了大锅姜汤、驱寒茶送上来,白家上下人人有份,一碗姜汤下肚,浑身暖洋洋地舒服了不少。   既然要过夜,马车都停在宅子外就有些危险了,这一带并不太平,他们又住得远离大门,夜间要是有小贼摸上来偷走一两辆马车就麻烦了。于是白阿五带了男仆护卫们把马车一辆一辆推进大宅前院里整齐排好,用粗大铁链连上,又把车上的物件全数卸下搬进后院去。   海浮石一行人看着白家人有条不紊地来回走动搬运行李,都知道他们是打算在此过夜,海浮石回身对同行的十几名年轻男女道:“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等雨停了再出发?”   他们之所以从中原跑到偏远的平州来,是因为海浮石得了消息,魔教中鼎鼎有名“烟霞三盗”出现在平州,连续血洗了此地大小五个武林世家,手段凶残不留活口,还在墙上以死者的鲜血留字挑衅正道名门,嚣张非常。   这些所谓的少侠、女侠都是出自武林中的百年世家,平日闲得蛋疼,难得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名义上是为匡扶正道出力,实际上都是跑来凑热闹的,跟在新任武林盟主身边还能混个脸熟沾沾光,所以一个个积极非常,恨不得日夜不停,马上就追上烟霞三盗,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过今日他们却一反常态,竟一致要求要留在这里过夜,等明日看情况再出发,原因很简单——他们心里都巴望着能够再见刚才那天仙小美人一面。   少侠们自见过白茯苓这样的顶级美人,再看身边架子端得老高一双眼睛只看得见海大盟主的几个侠女们,就觉得彻底没了兴趣。本来看着千娇百媚的青春佳丽,与白茯苓一比顿时黯然无光,那才叫美人啊!人家身边一个丫鬟都长得比这些侠女漂亮。   而且看白家这么许多身怀武功的家丁、花骨朵一样俏丽可人的丫鬟,用膝盖想都知道人家不是普通的有钱。很多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少侠们马上做起了情挑富家千金、财色兼收的美梦。   相比于少侠们的跃跃欲试,侠女们简直如临大敌,只觉得这里比鬼屋更可怖,恨不得马上冒雨启程,远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无奈一行连海浮石在内一共十五人,八男七女,七个女子中四个是丫鬟,就算海浮石不发表意见,也是七比三的一面倒局面,三位女侠不想在海浮石心里留下娇蛮任性、一意孤行的坏印象,再多不愿也只能绷紧了神经乖乖留下。   白家的人很快把东西搬好了,白阿五上前告罪一声,带着其他人全部退到了后面,海浮石身边出自泰州南宫世家的少侠南宫正忍不住向身边另一个康州刘氏的少侠八卦道:“伯伦兄,你不是常来平州探亲么?可曾听说过白家啊?”   第062章 色字头上   南宫正一开口问起美人儿的来历,在场所有男士都忍不住明里暗里竖起耳朵细听,刘伯伦一脸遗憾地摇摇头道:“没有,他们应该不是江湖中人,听白先生说他们家是经商的,我怎么会听过?”   康州刘氏乃是武林中的十大世家之一,刘伯伦平时只热衷于江湖事,哪里会去关注商家富户之类的普通百姓?况且古代传递信息与交通出行十分不便,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见得离开家园超过五十里。   白家的风格,出了北关城便低调得可以,平州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白家的名头。刘伯伦一年不过来一两趟,不知道更在情理之中。   南宫正听了他的答案甚是失望,旁边另一个吴姓少侠也来了兴致,凑上来道:“我看他们多半不是一家人,哪有父母长得如此……奇特,女儿却美如天仙的?”他虽然怀疑白丑与白茯苓的父女关系,但也想到他们必然还有其他什么亲近关系,才会一道同行,所以对白丑的形容词也客气了几分,明明是丑陋恐怖,到他嘴里就变成了只是奇特而已。   这三个人开了头,其余几个也忍不住加入话题之中,七嘴八舌越说越兴奋。   “说不定他们也不是真的商家,我看他们家的仆人护卫不少都会武功,刚才那个叫白阿五的似乎武功不弱,等闲商家哪里请得到这么许多厉害的看家护院?”   “就是!说不定连名字姓氏都是随口杜撰的……”   “可如果他们是江湖中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海大哥的名头?我看他们听海大哥自报姓名的时候,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显然根本不知道海大哥是什么人。”   “嘿!你还有空去看人家眉头抬不抬?我看你眼睛都快黏到人家小姐身上了!”   “你还说我?你又好到哪里去?”   “他们说是要到京城去探亲,你们说,会不会那位小姐其实是京里哪位大人家的千金?那对古怪夫妇与仆人护卫都是她家人请来护送她的镖师之类?”   “有可能、有可能……”   海浮石由始至终不发一言,默默坐在一旁似是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是在细心静听。   三位一路享受惯了这些少侠们阿谀讨好的女侠都被彻底冷落在了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虽然看不上这些愣头青,但也不愿意见他们如此热情地关注讨论别的女子,尤其还是在她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面前!与刘伯伦同样出自康州刘氏的刘聘婷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道:“真要是官家千金,又怎会抛头露面让你们见着?就算是京里大人们的家眷,多半也不过是私生女、小妾外室、歌姬私宠之流!”她这是诚心在海浮石面前贬低白茯苓了。   心里的完美女神被说成这样,一个少侠气得跳起来大声反驳道:“那小姐年纪幼小,一派天真,怎么可能是、是你说的那些下作女子?你莫要胡说八道!”   刘娉婷更怒,这个家伙一路上对她奉承讨好,任她使唤奴役,没想到不过见了那小狐狸精一面,就这样翻脸不认人!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小小年纪生得一副狐媚模样,我说得还客气了,天知道她在哪家青楼挂的花牌呢!”刘娉婷越说越难听。   刘伯伦终于出声喝道:“六妹妹!大伯父让你出来长长见识,长的就是这些见识?!你一个女孩子家,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怕污了我康州刘氏的名声!”   刘娉婷被他一喝,顿时脸色一白,低声反驳道:“康州刘氏,就你一个人的么?”口气倔强但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她倒不是怕了刘伯伦,她是猛然醒起,海浮石就在一边,自己怎么可以一生气就昏了头在他面前失礼?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赤芍药走上前来,状似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笑道:“刘大哥莫要吓坏了娉婷姐姐,姐姐她不过是口直心快罢了。我们这样在人背后讨论人家的家事,终是不妥。难得我们闲着,何不请海大哥指点几招?遇上那烟霞三盗也好教他们知道我们正道世家的厉害!”   她就是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的独生女儿,一番话两边各打了五十大板,偏又句句占理,刘伯伦等人也不好继续谈论白茯苓一家的事了。   刘聘婷从小骄纵任性,没什么心机,只当赤芍药是全心帮她,开开心心顺着梯子下台改去纠缠海浮石,剩下唯一一个一直没吭声的女侠、飞琼宫的少宫主花影寒冷冷看着两个“竞争对手”的表演,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一行人中的四个丫鬟都是三女带来的,都有武功在身,这些少年男女在大厅上谈天说地的功夫,她们都被指派去二进院子里收拾整理房间,好供他们夜里休息。   白茯苓早想好了方法不着痕迹地提醒海浮石这栋宅子有古怪,好晚上来英雄救美。   这个任务当然要交给聪明伶俐的白果了。   白果依照计划,假装一脸惊恐地带着蔬果贡品,到第三进院子去祭拜这宅子的主人求平安,顺道到二进院子去取回小姐遗落的手帕,“巧遇”那几个丫鬟,然后狂送几顶高帽,哄得她们同行壮胆,又绘声绘色地说了一番破绽百出关于这屋子有鬼,常有过路人在这里被鬼抓去做伴,连人带行李就此失踪的恐怖传闻。   那几个丫鬟能被家族里派来陪伴小姐行走江湖,都是身有武功又见惯了世面的,听了白果这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转头就当笑料去讲给各自的主子听。   花影寒自命清高,暗地里耻笑一番白家主仆的愚昧无知就算了,刘娉婷难得抓住白茯苓的“把柄”,自然要加油添醋地八给那一堆被美色所迷的少侠们听。   于是还不到天黑,海浮石这边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座宅子的鬼怪传闻。   当夜,天色全暗,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潜到三、四进院子相连的小门附近伏在暗处。   这两道黑影,一个是南宫正,一个是刘伯伦。两人听了刘娉婷的叙述,没有鄙视白茯苓的“胆小脑残”,反而觉得受惊的小美人说不出的柔弱可怜,再往深处一想,顿时悚然而惊。   他们也算有几分江湖阅历,那些夸张的传闻越想越不对劲,这宅子恐怕不是什么鬼屋,而是盗匪劫掠过往客商的圈套!   两人都想到如果能够抓住贼匪,那一定能在美人儿面前大大露脸,英雄救美的结果不多半是美人儿以身相许吗?   于是两人不动声色,一直等到天黑才独自摸出来——对付几个小毛贼,他们一人足矣,何必平白让其他人在美人儿跟前露脸?   他们伏在院门旁,满心期待地等着贼匪现身,等了老半天仍不见动静,两人只觉得又湿又冷、头脑昏昏沉沉,一阵阵睡意涌上来,终于抵不住脑袋一歪靠着墙根睡了过去。   他们就蹲在一大从子夜迷魂花旁,不睡死了才怪!   就在他们昏睡后不久,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四进院子摸了过来,这人手持一个白灯笼,向着那个放满了牌位的偏厅方向上下摆动了几下,惨白的光线下映出一张少女的面孔,正是那个叫如珠的女孩子。   过了一阵,二三十个浓黑的身影从那偏厅中鱼贯而出,绵绵秋雨中,三进院子里一片鬼气森森。   “人都睡了?”为首一个黑衣人走到如珠面前,谨慎地问道。   如珠怯怯点头道:“我和娘亲看过了,不过后来来了一批人,不知是什么路数,住在二进院子里。”   白茯苓为怕打草惊蛇,自海浮石他们来后,就以男女有别为由,将全数丫鬟仆妇都留在了四、五进院子里,所以徐氏与如珠两母女由始至终不曾与海浮石他们打照面,更不晓得他们是什么身份,只隐约知道后来这屋子又来了一批人。   黑衣人低咒一声,一巴掌就把如珠扇倒在地:“不知不知!没用的东西!”   他还待再打,身后一个黑衣人一手拉住他道:“正事要紧,既然那些人在二进院子,我们先不去管他们,先把白家的东西取了是正经!”   又一个黑衣人凑上来道:“老大,我们把那白家的小姐丫鬟一并抓回去吧!我在镇上远远看了,一个个长得跟天仙似的。”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吞了口唾沫道:“先把金银珠宝搬回去再说……有钱还怕没女人?!死丫头,还不起来带路!”说着向跌坐在地上的如珠又是一脚。   如珠不敢呼疼,咬着牙颤巍巍站起身,提起灯笼当先走进第四进的小院。   她就是那地上的草芥,何曾真的如珠如宝?   如珠冷冷惨笑着,脸上传来一阵阵的抽疼,她看了看院子里东南方向的那间厢房,忽然生出一股强烈嫉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冷雨中幽幽传来:“那个房间住的是白家的小姐,她身边带了很多金银首饰……都是值钱货……”   她叫如珠却低贱如草芥,凭什么有些人却能如珠如宝,富贵荣华?没关系,过了今夜,她们之间就再没有什么差别了!想到这里,如珠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第063章 谁更凶残?   白茯苓自然预料不到贼人会受人鼓动先来找她的麻烦,但明知今晚有贼光顾,她又怎会毫无准备?   她的房间里除了白果、白芍两个武功不弱的侍女还有被窝里的超级恶猫小狸花,加上这个院子住着的十几个护卫,后面院子还有几十个,这样的组合就是第一流的武林高手杀到,也没办法轻易伤得了她。   临熄灯装睡前,白茯苓特地抱过护身恶猫进行战前思想动员:“小狸花,待会儿我如果叫‘救命’或者掐你一把,你记得第一时间跳出来咬人,越狠越好,一口咬破坏蛋的喉管最好,不行的话就抓他的眼珠子,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挖不出来就直接用爪子戳爆!让他不死也终生残废,知道么?”   “小姐你说就说,拿我比划做什么?”白果在旁边听着白茯苓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如何攻敌要害,越听越毛骨悚然。这么血腥可怕的话,小姐说起来连眼都不眨,而且十分形象生动,好像曾经亲历一般。怕恶猫不能理解,还指着她的眼睛脖子比划一番,万一恶猫误会了以为要来攻击她,那可怎么办?!   幸亏小姐答应了菩萨要行善积德,否则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白茯苓抱起小狸花用力吧唧一口,笑眯眯道:“小狸花聪明得紧,分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蛋!你又没干什么坏事,它不会咬你抓你的。”   小狸花喵喵地叫了几声,似乎知道主人正在夸奖它。白果瞪了它一眼咕哝道:“我看这恶猫都成精了!”   “你不是打算让那位海大盟主英雄救美?我和白芍姐姐在这里,会不会……不方便啊!”白果想起白茯苓的计划,坏笑着挤眉弄眼道。   白茯苓哼了一声,道:“你会把自己的性命安全交给一个陌生人吗?万一他掉链子没来又或是来迟了怎么办?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得自己留一手!”   白果嘿嘿奸笑道:“我们还以为小姐有那个英俊的海盟主就够了呢。”   白茯苓也不反驳否认,直接捧起小狸花向着白果恶狠狠道:“白芍,关门!我要放猫收拾坏蛋!”   小狸花一听“坏蛋”两个字,马上来了精神,向着白果龇牙咧嘴地喵呜一声,舞动四肢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小姐我错了!您这么聪明睿智的人,又怎么会一见美男就昏头,海浮石算什么,小姐见过的美男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随便勾勾手指头,美男子从北关城排到京城去,求着小姐垂青呢!”白果看见那闪闪发光的尖牙利爪就发毛,马上很识时务地奉上马屁一堆,流畅非常句句贴心。   白茯苓得意洋洋斜了她一眼,安抚地摸了摸小狸花,矜持道:“你知道就好!这话不要四处去说,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再说,天下间哪来的这么许多美男子?万一跑些一般般的来充数,没的伤了我的眼睛。”   白芍看着两人玩闹,自始至终不发一语,这时终于道:“小姐,该休息了。鱼儿早点上钩,大家也能早点安心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白茯苓伸个懒腰,把小狸花抱到床上,揉揉它的脑袋道:“便宜你了,能够跟我这种绝世美女同床共枕的,目前就你一个啦!”   白果翻个白眼,低声道:“小狸花一只母猫,便宜什么啊!”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白茯苓皮笑肉不笑地回头问道。   白果马上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对着小狸花假惺惺道:“我说,它运气怎么就好成这样呢?”   小狸花的运气“很好”,有些人的运气就很不好了。   白家上下刚刚“睡着”,徐氏便迫不及待拉了如珠四处巡察,这种事情她们早就做得熟门熟路,几年来从未失手,也不认为白家的人能逃过子夜迷魂花的药力,所以只是草草扫了一圈,如珠就很放心地到第三进院子里以特定的灯号,唤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同伙。   贼匪得了如珠的指引暗示,贼老大果然按捺不住,一马当先就摸到白茯苓的房间。   今夜无月,房间里一片漆黑,只隐约听到内间传来三人平缓轻浅的呼吸声,似是已经熟睡,贼老大随手推了如珠一把,如珠马上举着灯笼飞快找到油灯点亮了送到他手上。   贼老大嘿嘿淫笑几声,挥手示意其他人开始搬运屋中财物,自己则拿了油灯在众多艳羡目光中往内间而去。   小美人儿,俺来了!   宅子里的家具跟破烂没区别,全部不能用了,大炕也已经破破烂烂,内间用木板临时架起了一大两小三张床,两张小床上也睡了人,贼老大估计多半是丫鬟之类,也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就往大床那边去。   听到贼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躺在被窝里装睡的白茯苓把迟迟未见踪影的海浮石骂了个狗血喷头!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她已经给了那么多提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猜到这栋宅子有古怪,也不见他警觉前来救人,真真笨死了!这样一个笨蛋还当上武林盟主,可见现在出来混的这些人整体素质有多低下!   她心里生气归生气,却也知道眼前的情况不宜冲动。被窝里的手轻轻摸了小狸花一下,觉得它的身子动了动,知道它还醒着……不枉她特地放了个醋瓶子在被窝里,现在就等坏蛋来受死了!   不知道小狸花会咬他的脖子还是抓他的眼珠呢?白茯苓紧张地想着,一手抓着小狸花的尾巴,时刻准备着放猫!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就在白茯苓打算全力出击之际……   床前黑影闪过,贼老大瞳孔一缩,还来不及发声反应,就觉得后颈上一股巨力涌来,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扑倒,往白茯苓的床上倒去。   白茯苓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她可不想被这么恶心的人压到,就算他人事不知,又隔了厚厚的被子也不行!   最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手上拿着油灯!   真要连人带灯倒在她床上,她很有可能会变成史上最漂亮的烧猪!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忽然跳进来制住了贼老大的身影一动,在贼老大倒在床上的前一刻飞快拎住他的衣领将他倒拖了回去,随手放在床下,另一手稳稳接过油灯放在床边临时充当案几的木箱上。   白茯苓也顾不上会不会穿帮,长长吁了一口气,好险!   “你……没睡着?”海浮石带着讶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夜中听来醇厚如酒,白茯苓因为虚惊一场而生出的满肚子怨气怒火不知为何顿时消去了大半。   她飞快调整了一下情绪,裹着被子半坐起身,抬起头看向海浮石时,一脸的“狰狞”已经变成了柔弱与惊惶,轻声道:“你、你……”完全一副弱质少女受了惊吓,不知所措的模样。   外间还聚集了二十多个贼匪,海浮石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压低声音道:“别怕,你安心留在这里,我去外边把其他贼人解决了。”   白茯苓扫了眼床下的贼老大,这么大块臭烘烘的人形垃圾,要在她床边留到什么时候啊!   眼见海浮石转身要离开,她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道:“他、他在……我……我害怕……”快点把这件大垃圾给处理好了再走!   昏暗的灯光下小美人眼中闪烁着信任、委屈与惧怕,让人恨不得将她抱入怀里好生安慰怜惜一番。   海浮石低头见捉住自己蓝色衣袖的玉白小手,纤细优美如午夜悄悄盛开的兰花一般,他心中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顿时泛起几分微红,他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见白茯苓不肯放开也不敢硬抽走袖子,无奈道:“我把他带出去。”   白茯苓故意迟疑了一下才松开手,海浮石竟有点如稀重负的感觉,他觉得,就算被绝顶高手抓住命门要害的时候,他都不会这么心跳如鼓。   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多半又红了,海浮石匆匆“捡起”地上的贼老大往窗外一抛,一个彪形大汉竟让他像扔纸团般轻松扔了出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劲的,这么个“庞然大物”落地竟然无声无息!   白茯苓这才注意到,内间一侧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从外打开了,刚才海浮石应该就是从这里跳进来的。   外间传来贼匪同伙的声音:“老大!里面有没有要搬的东西?”   “急什么?!搬了外边的再说!”海浮石毫不迟疑地压低声音回道。他的声音与那贼老大并不完全相似,但是外头的人压根没想到自家老大竟然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放倒,更不会想到,屋里子竟然无声无息多了个人!   他这么说,外头马上传来一阵淫笑,有人更道:“老大,正事要紧,把那小娘儿们带回去慢慢销魂不迟!”贼匪们在外头倒腾了一阵,见周围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息,更确定所有人已经在子夜迷魂花的药力下昏睡不醒,行动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也不再担心响动过大惊醒白家的护卫,都放胆谈笑起来。   第064章 真君子?伪君子?   白茯苓低着头不说话,身子不住地轻轻颤抖,海浮石以为她是害怕羞愤,低声交代道:“待会儿关紧内间的门,我叫你开门你再开。”   白茯苓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心里已经盘算了无数种让外头那些贼匪生不如死的法子。   从海浮石的角度看,却只可以看见她娇嫩雪白的一段颈项,若隐若现地埋在乌黑如瀑的柔亮长发中,他飞快移开眼光,闪身走到内间门边,故意用力将门砰一声关起来,低喝一声:“吵什么吵!”   外间的人以为自家老大一心要先享用美人,笑得更加猥琐。   海浮石把内间的门闩好,确定贼匪即使发现不妥一时也无法冲进来,方才一闪身跃到窗外,绕到白茯苓的厢房前开始擒贼行动。   连南宫正、刘伯伦都能想到的问题,海浮石当然不可能想不到,他在这两人出发之前就已经把整个宅子的布局以及白家人的分布摸得清清楚楚,他独自行动没有叫上其他人,却不是为了在白茯苓面前露脸,而是怕这些世家子弟毛毛躁躁出意外,那些贼匪的虚实他们一无所知,贸然出手万一打草惊蛇又或是除恶不尽,反而不美。   海浮石的功力比起南宫正二人不知高了多少,两人被花香所迷陷入昏睡之前他就察觉到了不妥,小小的子夜迷魂花药力对于他而言根本不起作用,他把如珠召来贼匪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所有贼匪连徐氏以及如珠两母女,一共二十七人,其中并无高手,都只是些练过外家功夫的普通武夫。除了六人留在外间,其余二十个人,八个看守院子里各个厢房以及进出门户,其他的负责搬运财物到三进院子的偏厅去。   他先回到白茯苓所住厢房的外间,一言不发迅速出手将六人制住,夺了他们随身带着提神用的小醋瓶子,然后将他们全数扔到窗外花丛中藏好。   确定就算有贼人回头也不会察觉同伙已经被制住后,海浮石马上回到三进院子那边将南宫正与刘伯伦救醒,将六个小醋瓶子交给他们,请他们尽快去前面叫齐其余各人到那个偏厅去将其他搬运财物的十二人全数抓获。   南宫正与刘伯伦是这一行人中脑子尚算清醒冷静,有几分谋略的,他们糊里糊涂被救醒了,一看身处的环境,就知道自己着了别人的道,正是羞恼惭愧不已,听海浮石向他们交付“重要任务”,顿时精神一振,当即施展轻功绕过偏厅回到二进院子去召集其他人来帮忙围剿恶贼。   二进院子里种植的子夜迷魂花不多,他们一行人又都是内外兼修的世家子弟,南宫正等两人很快就把他们全数弄醒,出发扑向目的地。   海浮石回到四进院子里转了一圈,看见一个贼人就收拾一个,不多时,八个负责监视望风的贼匪尽数被制服。   他飞快回到白茯苓的厢房前,一切与他离开时并无异样,他顿了一顿,举步走到内间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道:“白小姐,在下海浮石,没事了,请开门。”   屋内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片刻后,门闩被推开,房门从里面慢慢打开,昏暗的油灯光线下,美人如玉现于眼前。   海浮石垂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平安无事,轻咳一声道:“小姐受惊了,这院子里的贼人已经被制住,还有一些在前面的院子里,很快我的同伴也会将他们擒获。”   白茯苓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声就再无下文,海浮石被她看得一阵局促不安,仓促道:“我将他们带到前院去看管起来,审问看看是否还有同党,小姐安心休息吧。”   察觉他要离开,白茯苓先下手为强地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怯生生道:“他、他们都睡着了,叫不醒……”   海浮石把刚刚收缴上来的八个装了醋的小瓶子全数取出来,迟疑了一下,似是怕碰触到白茯苓,没有把瓶子直接放到她手上,走开几步搁到一旁的木箱上,匆匆道:“让他们闻闻瓶子里的醋,就可以把他们摇醒了。”   说完转身便落荒而逃,也没想到该问问面前这位“娇弱”的小女子——人人都昏迷不醒,怎么就你半点事儿没有呢?   白茯苓看着他的背影弯弯嘴角,刚才在内间听他出手收拾外头几个贼人,手段干净利落,怎么到了她面前就这么缩手缩脚的呢?   轻呼一口气,以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轻道:“美人当前不欺暗室,不知道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   一转头,见白果与白芍已经推被坐了起身,白茯苓哼哼道:“终于醒啦!不容易啊!”   白果听这带了火气的讥讽,眼珠子转了转,辩解道:“小姐吩咐过非到必要时都得装睡,不能暴露嘛……我看白芍姐姐没起身……”很干脆地把责任推给比较大的那一个。   白芍很淡定:“贼人进来的时候,他就在外边。”她虽是女子,但论到耳力别说白家无人能及就是放眼江湖也难得找到几个胜过她的,她一直细心留意周围的动静,而海浮石竟然已经到了窗外她才有所察觉,她还从来不曾遇到过轻功如此厉害的人。   白芍向来话少,更是从不说谎的,白茯苓听她这么说便没有继续怪她们。走回床边去抱起正在闲闲舔爪子的小狸花,道:“应该可以安心睡觉了,明儿起来再想想怎么收拾那些小贼!你们去叫白阿五他们不用装昏迷了,起来照常轮值吧。小狸花,下半夜你帮忙守夜好不好?有人来了就喵喵叫两声得了。”   白果偷笑,有人来?谁啊?竟然不是让小狸花扑上去咬喉咙挖眼珠了……嘿嘿,小姐十九希望来的人是那位海盟主吧。   结果这边是一夜无话……   海浮石将被制服的贼老大先行拎到第三进院子里,那边偏厅已经灯火通明,一众少侠女侠们把搬运财物到院子里的贼人围堵住一阵暴打,这种“行侠仗义”的事情他们干起来特别有劲,尤其对手只是懂些拳脚外家功夫的莽汉,本领跟他们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一时间只恨正义之士太多,贼人明显不够用——他们十四个人对上十二个贼,其中两个徐氏和如珠母女还是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人均分一个都不够。   海浮石到时,一面倒的围剿已经结束,十二个贼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死狗一样趴在那个放满了牌位的偏厅上,他一手扔下贼老大,走到三个女侠面前,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一路上他对三女都是不冷不热的,甚至有点敬而远之,现在忽然主动搭讪,连清高自持的花影寒都不由自主露出几分热切神情来,刘娉婷更当即道:“海大哥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可客气的?”   这话说得太露骨,旁边的人听了都面露异色,海浮石一窒,尴尬非常,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去对赤芍药道:“里面院子尚有十四个贼人,已经被制住,院子里很多人还被子夜迷魂花的药性影响昏迷着,可否请几位女侠派丫鬟前去将那些贼人拘来?”   赤芍药见他疏远刘娉婷,心中暗爽,连忙点头道:“这有何难?”当即向身边的丫鬟打个眼色。四个丫鬟中,有两个是花影寒带来的,她与刘娉婷各带了一个,她的丫鬟躬身领命而去,另外两个女侠也不甘示弱,连忙打发自己的丫鬟快快跟上。   海浮石这么做是有意避嫌,之前救人要紧不得不从权,现在贼人已经被制服,就不可再逾越。   人人都知道院子里女眷不少,除了白夫人,个个都是美貌可人的俏丫头,更有一个天仙绝色的小姐在。   他这么守礼端方,三个女侠往深处一想便心花怒放,一是高兴他没有被那白小姐所迷,挟救命之恩做出些风流轻浮的事情,二是高兴自己果然没选错人,这位少年盟主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品。   少侠们心情就比较复杂了,既钦佩他的为人,又觉得他太傻,如果换了他们,此刻怕已经拥着佳人好一番温存怜惜了,说不定明日就成了新姑爷,不过他们也很庆幸,海浮石没有下手,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不一会儿,四个丫鬟就把十四个贼人全部提了来,她们都是练过内功的,随手就能提起两个成年男子,这些拎人的活别的女子做不到,对她们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刚刚“被救醒”的白老爷白丑也带了两个家丁到这偏厅来道谢兼听审。   那些贼人被一轮暴打早吓破了胆,随便问一问就把事情的原委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们大多是附近几个镇上的小武师,平日里仗着会点儿三脚猫功夫鱼肉乡里,贼老大是这一带武功最高的恶霸,偶然在这山坳里发现了这座空置已久的宅子,里头本来住了些流民乞丐,据说十多年前一场瘟疫,屋子里的人都死了,附近的人觉得这里不吉利,都不肯靠近。   第065章 坏事留给别人干   某次机缘巧合,贼老大在这个偏厅内发现了一条地道直通宅子外,地道连着一个密室,里面放了很多牌位,他的一个朋友就给他出了这个发财的主意。   他纠集附近一批会武的地痞流氓,把这宅子稍加修葺,把地下密室的牌位全数摆放到偏厅之中,移植了大批子夜迷魂花在此,再派人引诱过路的客人来歇脚,半夜里将他们洗劫一空。   这几年来,还真的成功让他们做了不少“大买卖”。   他们特地选这个偏厅放牌位,就是为了避免让过路的客商住进这第三进院子,发现他们的机密。   白丑听完了群贼的供词,扭头问海浮石道:“海大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恶贼?”   刘伯伦正为自己之前着了这些小贼的道而气恼,闻言也不等海浮石说什么就大声道:“这些恶贼为祸乡里,也不知劫杀了多少过路商旅,死不足惜,统统杀了便是!”   众贼一听,吓得屁滚尿流,有些当场就大声哭嚎起来:“冤枉啊!小人只是抢劫,从不曾伤人性命啊!”   海浮石冷然道:“真的只是抢劫吗?那传闻这里常有客商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是老大杀的!”   “是他杀的!不是我,我没杀过人啊!”   “我没杀过人,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孩儿,饶命啊!”   一时间厅上众贼互相揭发,都坚称自己手上不曾沾过血腥。   今夜这些贼匪进入四进院子后,除了意图对白茯苓不轨之外,确实也没有随意杀人的意思,否则他们保险起见就该先把院子里昏睡的护卫家丁杀死。   当然他们没这么干,也是怕出了大事会暴露这栋宅子的秘密。杀几个人毁尸灭迹蒙混过去不难,可白家人实在太多,杀人埋尸反而耗费更多时间。   海浮石等人见此情景,也明白这些贼匪定是曾经杀过某些客商,估计是因为他们劫掠时,有人因故没有被迷倒,于是被杀了灭口。   海浮石想了想问贼老大道:“给你出主意的人现在在何处?叫什么名字?你老老实实回答,或可饶你不死。”   普通市井之徒不会想到这样的主意,更不要说把细节也推敲得如此周详,恐怕这个贼老大的朋友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不想这贼老大虽然品性不端,却还有几分义气,一咬牙道:“人都是老子杀的,杀人填命,天公地道,你们要杀便杀,要老子出卖朋友?!呸!休想!”   刘娉婷见他对心上人不敬,大怒拔剑指住贼老大的胸口,冷笑道:“一个小小恶贼也敢逞英雄?你说是不说,不说的话,看本姑娘一剑一剑剐了你!”   贼老大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一咧嘴不干不净道:“你陪老子快活快活,老子一高兴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刘娉婷哪里能忍受被这种低三下四的毛贼无赖占便宜?剑尖一抖,贼老大长声惨叫,一双眼睛鲜血长流,当场被刺瞎了。   其余众贼见她手段凶狠,吓得更是大声求起饶来。那贼老大似是被激起了凶性,一边嚎叫翻滚一边污言秽语地大骂刘娉婷。   刘娉婷气得脸色发白,不管不顾上前一剑就要刺死他,眼看那贼人就要横死当场,忽然“铮”一声剑鸣,那把长剑似乎被什么猛推了一下,剑身一荡没有插中贼老大的胸口反而插到了他身侧的地板上。   刘娉婷握剑的手被震得一阵发麻,抬头一看,是海浮石隔空向着她的长剑弹了一指。   海浮石没想到刘娉婷说动手就动手,刚才没拦住她刺瞎贼老大的双目,只来得及阻止她再下杀手。   “海大哥!”刘娉婷委屈地看着他,她也是想帮他啊!   海浮石看见她这模样便头大,贼老大本来该死,但被她这么一剑杀了,还如何问他同党的事情?   缩在角落里的如珠忽然拼尽全力扑到他脚下,哭道:“大侠饶命,小女子不是他们的同伙,是他们逼着小女子替他们把人引来这里的,小女子如果不依,他们就要把我们母女卖到窑子里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求大侠饶命啊!”   海浮石想起她刻意把群贼引去白茯苓的房间,对她实在难以升起分毫怜惜之意。   如珠却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一边哭一边诉苦:“他们见我们母女寻亲不遇流落异乡,对我们百般欺凌侮辱,又强迫我们替他做内应,稍有不从便遭打骂,小女子实在是无可奈何才替他们做事,大侠将他们捉住,也是我们母女的恩人……”   徐氏也醒过神来一起扑了过来哭哭啼啼。   她两个都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海浮石虽然知道她们并不完全无辜,却也无意为难她们,冷冷道:“待此间事了,你们便自行离去吧,只是日后绝对不可以再做此等恶事!”   徐氏母女见真的求得一线生机,都是欢天喜地谢了又谢。   如珠主动爆料道:“我知道老大那个朋友,他住在东边离这儿十里的蒲叶镇,绰号叫‘蜈蚣疤’,开了一家赌坊,家里经常有些奇怪的人出没。”   “什么奇怪的人?”南宫正凑过来问道。   “那些人满面杀气,只看我一眼我就觉得浑身发冷,有一个额头上长了个拳头大的瘤,还有一个脖子很长套了很多铜环。”如珠母女平常被贼老大当奴婢使唤,有时也到蜈蚣疤家里帮佣,做些端茶倒水、洗衣洒扫的事情,所以她见过不少蜈蚣疤家出没的怪客。   她这一说,南宫正等一班人却神色大变,个个兴奋地望向海浮石——这两个怪相之人,分明是烟霞三盗中的老大和老二!   海浮石没想到随便一问竟然问出这么重要的线索。   白丑想起前些天收到的江湖密报,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个透,知道海浮石忽然跑到这西北边陲,就是冲着烟霞三盗来的。这么说,他们定会尽快处理了这里的事情,然后好出发去追踪。   他临来之前,宝贝女儿曾交代过,绝对不能让这些小贼好过,但不可以由白家人出手或建议具体怎么蹂躏这些贼人,怕有损阴德,最好能想办法借着海浮石的手废了他们。   白丑正在心底里盘算着,海浮石已经几步走上前来道:“在下有急事需马上离开,至于如何处置这些贼人,白先生看……”   “将他们交给官府,说不定回头他们家人塞点钱,又会将他们放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也不愿赶尽杀绝,要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日后无法为恶就好了……”白丑很小心地暗示道。   海浮石还未开口,刘伯伦已经马上反应过来,笑道:“这有何难?海大哥你与其他几位先带了这女子出发到蒲叶镇吧,小弟把这些小贼处理过了,就赶上来与你们会合。”   海浮石略想了想道:“这些人虽有为恶,但并非个个该死,刘兄弟请酌情处理,为兄先行一步了。”   说着向白丑抱了抱拳,与其余十三人带着徐氏母女匆匆出门上马而去,也不管夜路难行,外头又正是凄风冷雨。   白丑与刘伯伦客气两句,还特地“好心”劝道:“这贼首已经双目失明,少侠不如就饶他一命吧!只要他们没办法再害人就好。”   女儿说了,让他们就这么死掉太便宜轻松,要让他们悲惨潦倒、天残地缺地活在世上被蹂躏摧残才是最好的惩罚方法!   刘伯伦一心想跟他们套近乎,好亲近白茯苓的,自然满口应承,白丑满意地带着家丁护卫避回院子里,由着刘伯伦一个人留下收拾那些贼匪。   他们现在要行善积德,那些害人伤人的事,自然要远远避开,回头看看结果暗爽一番就是。   白丑走到白茯苓的厢房前,正好看见夫人从里面出来,木佩兰摇摇头道:“苓儿睡熟了,你莫去吵他,我们也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两人相偕着走了几步,木佩兰忍不住问道:“你看海浮石那人怎样?”   “夫人觉得呢?”白丑警惕起来,莫非女儿刚才跟妻子说了什么?不然怎么无端端地又提起这小子?   “现在看来是不错的,知趣识礼,武功高强,灵活机变,也懂得人情世故。”木佩兰看着丈夫拉得越来越长的脸,心中好笑。   白丑虽然视海浮石为要跟他抢女儿的一号假想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表现确实好。   “今晚这些贼匪,他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却特地去把其他同行的人叫来帮忙,人人分些功劳,皆大欢喜。出手之前知道要先把苓儿保护好,危急中处事依然有条有理,稳当妥帖。事成之后知道避嫌,让丫鬟进院子里提走贼人,刚才审问之时,只字不提贼匪曾闯进苓儿房间之事,也是存了维护苓儿名声的意思。面面俱到,以他这个年纪,十分不易,不管是本性如此,还是装出来的厚道端方,都当得起他的名声地位。”白丑不情不愿道。   “可惜不管他再好,也不合适。除非……”木佩兰说到这里顿了顿。   第066章 黑吃黑   白丑与她多年夫妻,不必她继续把话说完也能心领神会她话中之意,笑着捏捏她的手道:“海浮石那小子早去得远了,将来多半再不会遇上,想那么多做什么?早点休息吧。”   此时两人都没想到,女儿与海浮石的第二次相遇会来得那么快,而且那么意外又……尴尬……   第二天一早,白茯苓起身梳洗,用过早点,就见白果兴冲冲地跑来道:“昨天那些小贼都被那个什么刘少侠挑断了脚筋,日后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打劫了,他留下封信说会通知官府前来把这些人带走,让我们安心上路。”   刘伯伦其实不想这么早走的,他收拾完那些贼匪,一心想再见白茯苓一面,就算不成至少也打听打听她到京城会在何处落脚。可惜白家护卫严守院门,又是夜深时分,他不便进内求见,想到还要追剿烟霞三盗,那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他挣扎一番,最终留下一封措辞客气又盖了康州刘氏印鉴的信函便依依不舍地离开去追大部队了。   白茯苓笑得幸灾乐祸,拉拉白果与白芍道:“走,我们看看去!害我们没睡好觉,不收点精神损失费怎么行?!”   杨梅今早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犹有余悸又不敢苟同,道:“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   “挑断脚筋会流很多血吗?”白茯苓疑惑地望向白芍。   白芍摇摇头实事求是道:“下手位置准的话,流血不超过一茶杯。”她还有一句没说,如果是她出手,流的血只有几滴。   白茯苓得到“专业人士”的意见支持,马上斜了杨梅一眼道:“你听听!哪里会血淋淋啊!你怕血就别去啦。”   杨梅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痛心疾首道:“这样下去,小姐你别想嫁人了!”白茯苓听而不闻,只当她唱歌。   三进院子的偏厅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唉唉惨哼的贼匪,他们又惊又怕,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就是废人一个,悲从中来哭了好几轮,嗓子也哭哑了,忽然见有人走进厅里,一个个如惊弓之鸟,都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来。   待看清楚进来的是三个美貌女子,为首一个样貌异常出色,沐浴在晨光中宛如天人,正是白家的大小姐白茯苓,贼人们心中稍安,这么个柔弱动人的美人儿,总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吧?!   后面的事实证明,他们这么想实在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而且是大错特错!   白芍毫不客气地几脚踢飞几个挡了她路的贼匪,一手拎起瞎了眼的贼老大,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白茯苓面前扔下。   白茯苓看着他这个倒霉相,心里大感安慰,笑道:“说说看,你们往日抢来的东西都怎么处置的?赃物赃款都存放在何处啊?”   她声音清脆甜美如翠玉鸣响,已经被刺瞎双目的贼老大虽不能看到她的模样,也能猜出这女子定是个容貌绝佳的美人,只是问的问题未免太过古怪,这不是官差才会问的吗?   贼老大正在迟疑就听白茯苓继续道:“你们这里谁把这问题交待清楚了,还能有一条活路,否则……我有很多法子让你们生不如死。”   全场寂静,除了已经无法睁眼的贼老大,厅上众贼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呆呆看着白茯苓,这是仙女该说的话吗?不会又碰上一个罗刹女吧!   白茯苓不高兴了,她要的可不是这样的效果,她向白芍、白果打个眼色,白芍忽然出手一掌劈在贼老大肩头上,他痛得大叫了一声,就这一张嘴的功夫,白果屈指弹出一颗药丸直接射进了他嘴里。两人配合天衣无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天逼人吃药的熟手技工。   贼老大不由自主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连药丸一起吞进了肚子里,他大惊失色喝道:“臭娘们,你给老子吃的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掉了他满嘴污言秽语,正是白芍出手。这一掌看似普通,但劲道非常,震得贼老大牙关剧痛,一时再吐不出半个脏字。   白茯苓笑着对厅上的贼匪介绍道:“这种药丸味道好得很,吃了以后身上的皮肉只要被人轻轻一碰,就会痛得像刀割一样,他既然是你们老大,就先让他给你们示范示范效果。本小姐时间有限,你们如果不肯老实交代,少不得都要试试这种药丸的滋味了。”   才说着药效已经开始发作,贼老大只觉得与冰凉地板相触的那一处皮肤越来越疼,好像躺在一块被逐渐烧红的烙铁上一般。他终于痛得忍不住了,拼命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全身无力,才直起上半身就支撑不住,晃一晃又跌了回去,这次是背心先着地,与地面撞上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地上长出了几柄利刀,一刀刀统统割在了他身上!   他受痛不住再次扭动身体想逃避这可怕的痛楚,可惜只是徒劳无功地一次又一次使自己痛得更加凄惨。   他忍不住一边呼疼一边大声叫骂,不过一阵,他整个人已经被冷汗浸透,那痛楚扭曲的神态仿佛身处地狱,他身上没有多添什么伤痕,可叫声竟比昨夜被人刺瞎双目时还要惨烈,厅上群贼见了人人心寒,看向白茯苓的眼光变成了全然的恐惧。   贼老大昨夜已经耗掉了大半体力,翻滚了几下便再也无力动弹,连惨叫声也变得嘶哑无力。   白茯苓走过去一脚踏住他的肩头一手拿着白果递过来的门闩,戳了戳他的胸口道:“本小姐耐性也很有限,你快些说罢,说了我就给你解药。”   贼老大被折腾得快要崩溃了,混乱之下再顾不上逞英雄,竟大声叫起救命来!   白茯苓脚下使力,恶声恶气道:“你叫啊!尽管叫!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咦?!这句听起来怎么这么熟呢?白茯苓想了想,哦!这是恶霸欺侮良家妇女的惯用台词嘛!好像还有一句差不多的……   “你叫得越大声我便越兴奋越痛快!”白茯苓终于想起来,正为自己找到两句应景的台词而高兴得意,忽然见站在她对面的白果猛向她打眼色,一边伸手指向她身后。   白茯苓莫名其妙地扭头一看,只见偏厅门口,海浮石正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正确地说,震惊、错愕、不信等等形容词都不足以描述海浮石此刻复杂的表情。   白茯苓完全没想到他会忽然去而复返,更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不过绝对与高兴、欢喜、得意之类的正面情绪无关。   白装了!可怜她之前辛辛苦苦建立的柔弱可人形象啊……她可不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强势地告诉海浮石,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啊!   真是……丢死人了!   才装了一天不到,就在这个她觉得很有好感的男人面前,暴露了自己最恶劣凶狠的一面。   正常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大缝可以让她钻下去,不过白茯苓不是普通女人,她恼羞成怒选择了恶人先告状!   “看什么看!你又不叫‘破喉咙’,更不叫‘救命’,他叫他的,你跑出来做什么?”白茯苓凶巴巴道。   反正已经暴露了,干脆一次暴露个彻底!   海浮石愣了一下,很快敛去面上复杂的神情,走上两步低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姐如果恨这恶贼冒犯,一刀杀了他就是了,何苦如此折辱于人?”   “杀了他我有什么好处?”白茯苓哼一声道。   海浮石无语,过了一阵终于道:“小姐想要什么好处?”   “他们这些年来也不知洗劫了多少无辜客商,不义之财留在他们手上,还不如给我拿去做点善事,也算是替他们积德。”白茯苓把自己黑吃黑的行为说得十分义正词严。   海浮石觉得她说的是歪理,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昨晚如果不是你出手,我家财物被洗劫一空不说,说不准我就连性命都没有了,想想那些被他们害惨了的客商,枉死的孤魂……这样的恶贼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我不过让他们痛一下罢了,也没伤他们一根寒毛……”白茯苓眨眨眼睛,露出一副后怕、悲愤又委屈的孱弱姿态。   理智上猜到她是装的,海浮石还是不自觉软了态度。也罢,这些贼人也是死有余辜,不过白茯苓口中提及的赃款财物却不能给她的。   海浮石有些尴尬道:“小姐要如何处置这些人,在下不再多言就是了。只是……只是……这、这些赃款赃物在下另有用途,可否、可否……”   他匆匆折返,为的就是此事?竟然是来跟她抢饭吃的?!   白茯苓看他忐忑不安的神态,越看越好笑,之前毫无准备下暴露了真面目而产生的一点不快忽然尽数烟消云散。   于情于理,这些贼人是海浮石抓的,连人带赃物赃款他都有处置的权力,但是此刻提及此事竟然一副理亏恳求的低姿态,也不知道该说他太老实太好欺负还是太呆。   第067章 都是要饭的   白茯苓承认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海浮石能够坐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绝对不会是靠忠厚老实与运气人品,更不可能是个可以随便欺负占便宜的软脚虾,那他在她面前表现失常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是因为对她有意处处容让还是为着别的目的刻意装成这个样子?   白茯苓比较希望是前者。   随意把手中的凶器“门闩”扔给白果,白茯苓几步走到海浮石面前,她一靠近便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局促不安,心情不由得飞扬起来,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容:“那些赃物赃款你有什么用途?说来听听?还有,昨晚你明明急急忙忙走了,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头来盘算这些东西?”   海浮石的眼睛不太敢直视白茯苓那张美得过火的小脸,用力把视线定格在她的头顶,然后才镇定地开口道:“昨夜从贼人口中知道了在下一直追捕的魔教妖人‘烟霞三盗’的消息,为怕他们逃脱,所以只得连夜赶去。现在他们已经被在下等擒下,审问他们的同伙时知道这一伙贼匪这些年来劫掠的财物着实不少,足有数万两之多……几个月前宁安河发了洪水,灾民数以万计,朝廷至今未把赈济银两拨下,眼看秋尽冬至,到时不知要冷死饿死多少无辜百姓,所以才想将这笔赃款赃物捐出去,能帮多少是多少。”   海浮石只是静静陈述,语声不见如何激昂,眼中却慢慢流露出悲悯之色,白果与白芍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几个月前宁安河泛滥,两岸农田尽数被淹没,现在洪水虽已退去但田地全数被冲坏,颗粒无收,这个冬天连口粮都没有了,宁安河一带几个颇有名望的武林耆老四处散发武林帖,希望筹集银两米粮派发给灾民。   海浮石之所以愿意碍手碍脚带着一大帮少爷兵追捕烟霞三盗,也是因为这些少侠女侠背后的门派世家答应了为宁安河赈灾捐出大笔款项,所以碍于情面不得已罢了。   白茯苓听他大略交待了前因后果,想了想道:“我可以替你问出收藏赃款赃物的地方,也可以在半个月内帮你把赃物以合理价钱换成银两或粮食、寒衣,不过……”   海浮石一听大喜过望,连忙问道:“小姐但有所求,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只要不违背公义良心……”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补充条件,白茯苓舒展开的眉毛顿时又拧了起来,这算是么?信不过她的人品,怕她会让他去作奸犯科吗?   她身后的白果与白芍也很不高兴,她们家小姐虽然行为荒诞,做事手法极端,但从不做伤害善良之事,倒是救了不少人,这姓海的家伙怎么可以这么瞧不起人?!   海浮石看到她们的脸色,也自知失言,不过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歉然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姐恕罪,小姐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哼!我现在又想不起来要你做什么了。”白茯苓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是想看海浮石无措无奈的样子。   海浮石也碰过不少难缠的女子,对付她们他板起脸不理就是了,偏偏他现在既无法对面前的少女板起脸孔,又有求于她,不能不理……也舍不得不理。   他马上就要押解烟霞三盗回去公审,听蜈蚣疤的招供,这批赃物着实不少,要想一起押送上路诸多不便,如果想以合理价钱迅速出手更是难上加难,救人如救火,现在天气已经转冷,转眼就要下雪,灾民缺衣少食,每多拖一日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去。虽然这些赃款赃物只能解决一小部分问题,总也聊胜于无。   这白家看起来十分有钱,而且听口气也是西北这一带的豪商,有他们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海浮石权衡一番,最终苦笑道:“在下欠了小姐的请,小姐日后想到要办什么事,日后派人向我说一声就是,如何?”   白茯苓目的达成,心满意足道:“好!一言为定!”   “另有一件事要麻烦白小姐……”海浮石想到自己的要求,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什么?”   “那些赃物可否登记入册,列明价钱及卖到何处?”   白茯苓真的火大了,瞪眼道:“你这么信不过我,又何必勉强请我们帮忙?!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是的!小姐别误会!”海浮石见白茯苓发怒,急急解释道:“这些毕竟是别人的财物,我们迫不得已擅自挪用作救灾,虽是善事,但毕竟情理有亏,在下是想日后如能找到失主,便想办法把东西赎回物归原主。”   白茯苓被打败了,这人真的假的?老实迂腐成这个样子了?!   那些被贼人洗劫过的客商都是过路的行商,早不晓得流窜到哪里去了,就算找到,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见财起意,胡乱冒认财物?   不过她也懒得跟海浮石辩驳,没好气道:“好好好!一切就依你的意思办!”   海浮石深深一揖道:“在下代宁安河两岸灾民谢过小姐高义了。”   当着一种贼匪面前分赃完毕,白茯苓一肚子郁闷打算找那贼老大继续逼供,一扭头才发现人已经抵受不住剧痛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她眼珠子一转,落到其他贼人身上,贼匪们看着自家老大生生被一颗小小药丸折磨得生死两难,俱都吓破了胆,不等她开口询问,排行老二老三的贼人就已争先恐后地把窝藏赃物赃款的地方详详细细交待了一遍,那个地方也不远,就在蒲叶镇外一座荒山的隐蔽石洞中。   白茯苓吩咐白果把地方详细记录在纸上,对海浮石道:“蒲叶镇上有个开当铺的葛老板,你去请他找人替你把这些东西运出来,告诉他银两、粮食、寒意各换多少,送到何处,回头我阿爹修书一封与他,后面的事他自会办妥。”   这个葛老板是白家培养出来的一个管事,在蒲叶镇上开的当铺虽然没挂白家的名号,却是白家的产业之一。   海浮石再三多谢辞别而去,临去前,白茯苓忽然拦住他道:“现在我是你的债主了吧!我姓白,叫白茯苓,你要好好记住了。”   海浮石把白茯苓这三个字默默在心里转了几圈,这样一个善变又凶狠,动人又吓人的倾城小美人,他怎么可能忘记?   送走了海浮石,白家也收拾行装出发上路,下午终于翻过了山头,到达下一个小镇,这个小镇规模比卢杉镇要大一些,唯一一间小客栈连周边几间民房都被白平子提前包下,洒扫一新恭迎贵宾。   白茯苓在小客栈门前下车,正想快些进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番,忽然斜了冲出一个人影直往她扑过来!   白家的护卫可不是养着好看的,那人离白茯苓还有一丈远,就被白阿五、白阿六同时出手拦住。这人却十分滑溜,并不与他们两人硬碰,一闪身换了个方向又再次往白茯苓这边冲,身法迅疾非常,白茯苓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容貌。   白芍、白果马上上前两步挡在了白茯苓面前。怪人闷不吭声左冲右突好几次都无法突破白家护卫的阻拦,急急倒退几步,翻身一跃跳到了客栈的屋顶上。   这时白茯苓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头发灰白、脏得看不清楚五官的老乞丐!   白丑与木佩兰听到声音也下车护在女儿身边,白丑大声道:“不知前辈是哪一路英雄,为何要拦我女儿的去路?”   那老乞丐被白丑夫妇的相貌吓了一跳,再看白茯苓美丽无双的一张小脸,大摇其头道:“你们是父女?怎么可能?”   类似的疑问很多人都有,不过敢当面说出来的极少极少,白家三口心中不快,都不搭理他。   老乞丐抖抖身上的破衣,一边伸手捉虱子一边嘿嘿笑道:“老乞丐是济困堂的岳老四,不过想向小姑娘要几个银钱买些吃食充饥,你家家丁好生凶恶,竟拦住老乞丐不让过!”   这个世界没有丐帮,却有一个类似组织叫济困堂,这个组织没有头领,由七个长老组成的长老会控制,这个岳老四正是长老会中排行第四的。   与丐帮不同的是,济困堂成员的范围更广,所有衣食无着的穷苦百姓都是他们发展的目标对象。传承数百年下来,形成了一股庞大而特殊的势力,莫说名门大派,就是皇帝也不敢轻易那他们怎么样。   正因为济困堂有这样的群众基础,所以在祁国就是三岁的小娃娃都知道他的名声,门中七名长老更是家喻户晓。   白氏夫妇听了他的名号,对视一眼十分惊奇,没想到西北荒芜之地,两日之间竟然接连出现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先是武林盟主海浮石,然后就是眼前这个济困堂的四长老。   白茯苓一听济困堂的名号就放心了,这个组织虽然以穷鬼为主,但尚算讲道理,而且严令门中上下恃强欺负普通百姓,行事甚至比很多名门正派更要光明正大。   小人不好轻易得罪,这些要面子以君子自居的穷鬼却是不怕得罪的。   第068章 你知不知羞?!   “你忽然冲过来,谁知道你是要偷要抢?竟然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她现在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平民小姑娘,骂了这个老乞丐,他也不好把她怎么样。   “而且,你说你是济困堂的四长老,有什么证据?不会是冒充的吧?!”白茯苓故意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岳老四挠挠头,他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样质疑他的身份的。白丑夫妇看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已经知道他不太可能是假冒的,不过这个老乞丐一上来就质疑他们的父女关系,就让女儿给他些苦头吃也无妨,所以两夫妇袖手旁观,并不阻止。   岳老四也不是笨蛋,马上嘿嘿两声道:“小丫头,普通乞丐哪有我这等功夫?”   “普通乞丐自然是没有,但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乞丐,就算是真的乞丐,济困堂会武的乞丐成千上万,随便一个蹦跶两下就说自己是四长老,那还了得?!”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围上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不由得露出怀疑之色。   岳老四瞠目结舌,呆了半饷苦笑道:“你要怎么样才肯信老乞丐就是岳老四?”   白茯苓侧头想了想,问白阿五道:“有没有听闻济困堂四长老有什么拿手武功啊?”   “有,四十二路飘风掌!”   “你见过这路掌法?”   “见过。”   白茯苓满意地点点头,对屋顶上的老乞丐道:“听见了么?这个什么飘风掌你会不会?”   老乞丐抖抖那身破衣袍,一跃跳回街心,得意道:“自然会的!”说完拉开架势当场把飘风掌从头到尾使了一遍。   只见掌影翻飞,每一个动作都灵动飘忽,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乞丐竟也流露出一股潇洒飘逸的韵味。   一套飘风掌飞快使完,白茯苓带头鼓起掌来,围观众人也纷纷跟着喝彩欢呼,老乞丐受宠若惊地四面抱拳致谢,谢了大半圈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这情景怎么好像是在街头卖艺啊?   白茯苓偷笑着对白果使个眼色,白果会意,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位老人家今日初到贵境,给大家表演了这么一套精彩的掌法,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捧个人场啊!”说着飞快从车上取了个小茶盘,替老乞丐收起卖艺赏钱来。   老乞丐再傻也知道自己被涮了,不过他既然能做乞丐头子,面子神马的早就是浮云了。他恬着脸对白茯苓道:“小丫头,飘风掌也打完了,你总信我的身份了吧。”   白茯苓不理他,转头问白阿五:“你确认这是飘风掌?”   “是,正是飘风掌。”白阿五这话一说,老乞丐马上抬头挺胸得瑟起来。   “你之前是在哪里见过这飘风掌啊?”白茯苓不理他,继续问白阿五。   “扬威镖局的李镖头与我切磋时用过。”白阿五从小就在白家,一开始已经有些猜到白茯苓挤兑老乞丐表演拿手功夫是有意戏弄,所以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白茯苓冷笑着斜了老乞丐一眼道:“李镖头能使飘风掌,想必江湖中会使这路掌法的人不少吧,又怎么可以证明你就是四长老呢?”   这质疑依然有理有据,老乞丐百口莫辩,看着周围群众的神情又从崇拜仰慕变回了怀疑。   他气结道:“是你让我使的飘风掌,使完了又不认账,哪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小丫头?!”   白茯苓哼一声道:“我只问你会不会,没让你当众表演,明明是你想出风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会使飘风掌,我就信你是四长老了?大家评评理,我可有说过这样的话?”   围观百姓见白茯苓容貌绝美,早就看得一愣一愣的,反观那老乞丐,一身脏污邋里邋遢的,哪里有半分济困堂长老高大英伟的影子?!心里不由自主都偏到了白茯苓这边。再仔细一想,确实像她说的没错,于是纷纷点头为她作证。   老乞丐见情况对自己越发不利,急得抓耳挠腮,偏偏想来想去就想不出半点证实自己身份的有力证据。   白茯苓见他着急,更加落井下石:“你会飘风掌,不过是与四长老有一个共同点罢了,算什么证据呢?四长老与我家管家差不多的年纪,同是男子,莫非就能证明我家管家是四长老不成?!”   老乞丐被彻底绕晕,呆立在原地哭丧着脸道:“老乞丐我不过想讨几两银子使使,小丫头不愿给就罢了,何必这么戏弄消遣老乞丐啊!”   这是开始使哀兵之计了。   “我没说不给你银子啊!”白茯苓努努嘴,白果把已装了不少铜钱的茶盘递过去。   老乞丐一把接过,嘿嘿笑道:“这是乡亲们给的赏钱,可不是大小姐给的。”   收了钱,“小丫头”马上变成了“大小姐”。   白茯苓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不懂道理?!真是好生无耻!”   老乞丐被骂得莫名其妙,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忍不住了,硬声道:“小丫头,你这话何解?今日不把话说清楚,说不得我老乞丐就要越俎代庖,代你父母好生管教管教你了。”   白丑与木佩兰一听这话,眉头一挑就想发作,白茯苓向他们摇摇头,回过身冷冷看着老乞丐道:“就你这种人也想来管教我?本小姐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乞丐!好手好脚活蹦乱跳的不去学一门手艺养家活口,偏偏懒惰成性自轻自贱地到处乞讨。我让众位乡亲给你赏钱,就是要让你明白,只要你愿意努力,总能够光明正大赚到衣食所需,怎知你不但懒惰,而且贪得无厌,得了乡亲们的赏钱,还一心一意死皮赖脸要向我讨要银钱,你还要不要脸?!”   白茯苓顿了顿,指指围观人群中衣衫破旧作苦力打扮的几个汉子道:“你看看这些乡亲们,那个不是靠自己的劳力讨生活?就算日子困顿,起码问心无愧,虽然贫穷但仍可敬。哪像你?!你这样的人活世上毫无建树,不过是一条蛀虫罢了!你这样的乞丐,本小姐一文钱都不会给的!”   这一番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周围百姓听了纷纷叫好,一时间投向老乞丐身上的眼光全数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被白茯苓指出来当“正面典型”的几个汉字顿时觉得沾沾自喜起来,不自觉都挺起胸膛站直了身子。   白茯苓很喜欢武侠小说里的丐帮帮主洪七公、萧峰,不过前生在城市里见到的各种乞丐已经令她对现实中这类人物充满了厌恶,同时也开始质疑小说中这些所谓的乞丐英雄。   实在无力求生迫不得已就罢了,明明可以自食其力的偏要当乞丐,这就是赤裸裸的人品问题了,不是懒惰就是太爱装,又或是有其他利益目的,这种人,有什么可同情的?   老乞丐这次是彻底被骂懵了。他身为济困堂的四长老,属下遍布大江南北,对他的孝敬供奉极多,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要靠乞讨为生,他这么干不过是为了表现自己时刻不忘革命根本,忆苦思甜,对贫苦百姓的困顿生活感同身受,发扬济困堂艰苦朴素的光荣传统,没想到到了白茯苓口中却变了个样,变成了好吃懒做、不思上进、贪得无厌的典型,偏偏人家句句在理,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心中暗叹: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我怎么偏碰上个这么难缠的小丫头啊!   白茯苓骂痛快了,大获全胜与爹娘一道在护卫丫鬟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走进客栈,围观的百姓对着老乞丐指指点点一番,也各自散去。   呸!呸!两口浓痰啪嗒落到老乞丐面前,却是两个身穿粗布短褂的乡野汉子吐的,两人一脸不屑地瞪了老乞丐一眼,骂了句“老不修”扭头大步离开。   老乞丐从未被人如此鄙视,尤其今日鄙视他的还是济困堂的“阶级弟兄”,只觉得阵阵秋风吹在身上跟刀刮一样,说不出的寂寞凄凉。   他悲愤之下大声吼道:“紫草臭丫头,见师伯被人如此戏弄,你就只知道缩在角落里看笑话,都不出来替师伯说几句公道说话吗?”   一个绿衣少女从街角里转出来,眼带笑意假惺惺地委屈道:“不是师伯让我别啰嗦,看您的吗?”   老乞丐气得捶胸顿足:“你这臭丫头也来气我!”   紫草把他拉到僻静处,叹口气道:“我说事实罢了,盟主不过觉得白家来历有些可疑,请您老好生打听一番,您倒好,一来便自作主张搞出这么大的乱子。”   老乞丐被说得面上无光,哼哼唧唧道:“谁知那小丫头这般难缠?依我看,什么白家来历可疑,分明是盟主看上那小丫头了吧。”   紫草笑道:“白家小姐生得这般美丽,我若是男子也会喜欢的。师伯,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老乞丐出师不利,悻悻然道:“先跟着他们再说吧。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尖牙利嘴的忒难对付……”   第069章 好消息、坏消息   客栈内,白丑沉了脸色道:“这岳老四人品尚算不错,不过苓儿以后看见他,切不可再这般奚落挑衅了,始终是武林名宿,他吞得下这口气,他的亲朋好友、属下门生不见得也这般好相与。”   白茯苓乖巧无比地点头道:“我知道啦。”   白丑哼一声道:“这岳老四不用说就是那位海大盟主惹来的,这臭小子真是阴魂不散。”他反正看海浮石不顺眼。木佩兰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去惹女儿不高兴。   不必父亲多说,白茯苓也猜得到岳老四忽然出现的原因,如果不是海浮石,济困堂的长老又怎会“纾尊降贵”来招惹他们这些市井商贾?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对岳老四这般不客气,实在是她心里很火大,不管是想保护她还是调查她、监视她,姓海的混蛋就不会自己来?派个又脏又老的乞丐来算什么?   木佩兰心知女儿的脾性,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不高兴,有些好笑地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抚拍安慰。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对女儿溺爱纵容,什么事只要她高兴就好,海浮石虽然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好女婿人选,不过女儿如果喜欢,她还是希望能够让女儿如愿。   白茯苓只低落了几分钟就恢复正常,她对海浮石是有好感,可远未到倾心的程度,就像女孩子偶然看见一件漂亮的衣服,一套华贵的珠宝,虽然喜欢,虽然觉得很好很适合自己,但也不是不计代价非拥有不可。   何况她救助万人的任务还未完成,还有很多福没享够,还有好些心愿未了结,为十八岁大限而坐的准备也还有不少没有着落,她实在腾不出太多时间去尝试追求一个很麻烦的男人。   这么一想,她很快又振作起来,站起身道:“我先去沐浴,然后再吃晚饭,那个老乞丐真脏,我看见都觉得身上发痒。”说着做了个恶心不已的表情。   白氏夫妇见她似乎已经放下了,放心之余不期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女儿不过是十五岁不到的年纪,看似任性胡为,实质很多事情想得比他们还要通透。多数时候,她对人对事冷静得近乎冷漠,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娇痴之态,他们总有一种感觉,女儿由始至终都是在游戏人间,除了他们这有限几个亲近的人之外,她不在乎任何人,对绝大部分事物都没有执着之心,更不要说世俗的礼教束缚与怪异眼光。   这样洒脱的女儿仿佛随时可以放下一切飘然而逝……   两夫妻多年相依相伴早已经心灵相通,不必言语也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担忧,他们忽然觉得,如果能够有个人令女儿知道情爱滋味,能够令她对这尘世产生依恋牵挂,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就算那个人是海浮石。   白茯苓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柔软舒适的衣裙回到房中,就见白果背着白芍偷偷向她打眼色,她佯作无事对白芍道:“那么多人挤在我房里做什么,各自回去休息吧!尤其白果你,今天那老乞丐浑身虱子,小心过到你身上!快去好好洗干净再来!”   白果苦着脸道:“哪有这么严重,我递盘子给他的时候很小心了,离他远着呢!”她惯了在白茯苓面前没大没小,什么都要辩驳两句,白芍不疑有他,点点头先行转身退了出去,懒得听她耍嘴皮子。   白果口上东拉西扯地开着玩笑,耳朵细细听着白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卷交给白茯苓道:“刚才收这东西的时候,差点被白芍姐姐看到,真是好险!小姐,你让参叔查什么这么鬼鬼祟祟地,连老爷夫人都要瞒着。”   白茯苓瞥了她一眼道:“就你这么多废话,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话你没听过?快点去洗澡,回头还指望你给我把回信送出去呢!”   白果瞄了眼床上正目露凶光弓起身子瞪着她的小狸花,不敢久留,跺跺脚咕咕囔囔地走了。   白茯苓坐到床上拆开纸卷一看,上面写了一段话:   鬼面蛊蛊母传闻当年被上一任魔教教主甘青兰手上,暂未知至今是否仍存活。魔教现任教主甘遂为人诡计多端,野心极大,魔教势力比当年强盛数倍不止,此事需从长计议以确保一击得手,小姐切莫急于求成,打草惊蛇。   白茯苓看着纸条出了一会儿神,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闷。好不容易得到鬼面蛊的消息,没想到却是在魔教手上,不用参叔提醒她都知道魔教有多难对付,海浮石亲自出马,抓的也不过时魔教的几个小头目,就花了这么许多功夫,更别说她现在是想向人家教主大人讨要珍贵无比的鬼面蛊了。   之前与参叔详谈一夜,她知道父母当年果然都是一等一的俊男美女,而导致父母变得如此形容可怖的罪魁祸首正是这鬼面蛊。这种蛊毒不但令中毒者形貌尽改变得丑恶无比,还会使其功力受到压制,剩下不到本来的三成。   鬼面蛊的解法十分简单,只要将产生蛊毒的蛊母活生生烤干了研碎服下即可。   问题是,当年害她父母的人也是偶然间得到这种蛊毒,连自个儿都没见过蛊母,而饲养鬼面蛊的白莲族也早就在几十年前被灭族了,要想找到蛊母谈何容易?!   白氏夫妇早就放弃了这渺茫的希望,反正彼此不嫌弃就好,他们也不想女儿为了寻找不知是否仍存在的蛊母而烦心,所以一直没对她说明真相,只有白参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不肯死心,这么多年来依然动用各种力量四处探寻蛊母的下落。   没想到今日终于有眉目,可惜却是个让人更加头大的消息。   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就不信金山银山送到那魔教教主面前他会不动心!   白茯苓把纸卷放到火炉中烧成灰烬,起身去与父母一道用晚饭,父母既然不想她知道,她就装着不知道好了,到时把鬼面蛊蛊母弄到手,正好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   能看一看父母的真容,知道他们日后不必继续承受其他人惊怕厌恶的眼光,她应该可以走得更安心一些……   第二天一早,白家的车队再度启程,中午在路旁一个农庄里用饭休息,大家饱餐一顿正准备上路,却见农庄外围了两三百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当先一个灰衣老人与一个绿衣少女,虽然穿的不是锦衣华服,在那一大堆乞丐衬托下,衣着显得格外整齐清爽。   绿衣少女未语先笑,走上前来和声道:“小女子名叫紫草,是济困堂六长老的弟子,这位是我师伯,济困堂的四长老,有事求见白先生一家,请代为通传一声。”   农庄里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以为是流民滋事,吓得远远躲开。白阿五听她自报家门,又打量了那位“焕然一新”的四长老一眼,心中好笑,点点头入内通报。   昨天他与岳老四交过手,虽然样子五官看不出来,但身型他是认得出的。   岳老四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拉过紫草,低声抱怨道:“都是你,让我穿这么一身,你看!连人家的家丁都来笑话我!”   紫草忍住笑道:“师伯,人家这哪里是笑你,你变化这么大,人家认得出你才怪呢!这样不是挺好吗?我们这是光明正大要登门作客的,穿你昨天那身,未免太过失礼。万一那白小姐以为又是乞丐上门乞讨,把你骂回去那可怎么办啊!”   济困堂一共七个长老,其中就有四个跟四师伯一般的德行,整日里肮脏邋遢作乞丐打扮,还美其名曰这是“不忘本”,幸好她师父不是其中之一,否则朝夕相对真要把她给恶心坏了。昨日她在暗处听了白茯苓一席话,真恨不得那几位以当“乞丐”为荣的师叔师伯也在场,可以让他们醒悟过来“痛改前非”,别把济困堂总舵弄得跟个流民窝棚一般。   平日她与师父费尽唇舌都不能让这位四师伯好好整理仪容,没想到昨天他被白茯苓当头棒喝后,今早试着劝他沐浴梳洗,更衣理发,他只是瞪了她一眼就勉勉强强都照办了,她惊奇得差点想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白阿五很快出来请两人进内说话,紫草对身后临时招来作“证人”的一众济困堂弟子交代几句就与岳老四一起进了农庄的大厅。   白家一家三口都在厅上,济困堂的人依礼上门拜访,他们也不提昨天的事,白丑与岳老四寒暄几句,问起他们的来意。   岳老四见白家三口子态度平和,很快就把尴尬抛到脑后,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老乞……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他一顺口差点说漏嘴又称自己是“老乞丐”,幸好紫草及时伸肘子暗顶了他一下,他才醒悟过来。   第070章 赖定你了   岳老四这么说,连白茯苓都意外了。不过能让济困堂的长老恬着脸求上门来的,当然不是什么简单好办的事情。   白丑笑道:“四长老言重了,济困堂都办不成的事,在下小小一介商贾又怎么可能帮得上这个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丑眼也不眨地就先把门窗统统关紧。   岳老四仗着脸皮厚,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拒绝,嘿嘿干笑两声道:“白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这忙别人不一定能帮上,白先生却一定帮得上的。”   白茯苓见他一副不达目的就不肯罢休的德行,心中有气,这样的家伙就不能跟他客气!于是笑笑直言道:“先不说济困堂都办不成的大事我们家有没有能力办,就算能,这事也肯定不好办。我家是生意人,没好处的事情从来不干。我家与济困堂往日从无交情,四长老今日初次登门便要支使我们做这个做那个,天下间有这个道理吗?”   她偏偏就不给这老乞丐说他的目的,只是不断挤兑他,其实他不说,白家三口子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他们家现在能让人盘算的不外乎就是钱而已。   只是不知道岳老四上门来要钱是海浮石授意的,还是这老家伙自己的意思。之前也曾听闻因为宁安河泛滥,武林中不少门派都被惊动,其中就包括这济困堂。   平常武林中人根本不会去关心洪灾这种事,他们大部分地盘都在名山之上,洪灾虽然会让他们的产业受到一些损失,但不会触及根本,对他们伤害也有限,有那个金钱时间救灾还不如想想怎么从别的门派手上多抢些地盘来得实在。   大部分门派会掺合到这次赈灾之事中,是受他们身后的朝廷派系势力指使,这才勉力而为。祁国朝廷多年积弊,剩下的不过是个风光的壳子,想要赈灾也是有心无力,而由洪灾引发的流民叛乱也接二连三地不断爆发,军队疲于奔命,再这么下去不必等别国来攻也定然江山不保。   无奈之下,皇帝不得不暗下授意,谁能够解决赈灾问题,过后必然论功行赏,更直白点说,如果有人能够摆平此事,接下来必然会在朝廷中瓜分到最大的势力地盘。   旁人还算了,这对于大皇子与二皇子而言,简直称得上是千载难逢彻底扑倒对方的良机。所以两方势力均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希望能够一举上位,成为太子。   而济困堂与其他武林门派不同,他们在朝中并未有明显依附的派系,可他们发展的成员都是祁国贫苦百姓,他们急于筹款赈灾一是真心行善,二就是想趁此机会进一步壮大声势,加深在百姓之中的影响。   不过,他们要搞什么是他们的事,出钱出力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傻事,白茯苓是绝对不会干的。做自己的善事,让别人蹦跶去吧!她只对完成自己救助万人的任务有兴趣。   前些天收到宁安河两岸受灾的消息,白茯苓早已经派人前去买人,她现在还差着一千多个救助名额,这次打算第一批先收购三百口人,尽量挑选人口简单,有一技之长又或是以青壮为主的家庭整家买下。太多了惹人注目,而且他们一时间也消化不了,过段时间再视情况是否继续收购第二批。   因为这个意外,今年预备好行善救人的钱财已经用得差不多,白茯苓暂时没打算改变计划抽调更多的钱出来买人救人,更不打算把钱交到其他人手上让他们代为分派。   当然,这些她不认为有必要向岳老四解释,直接拒绝他们就是了,济困堂爱惜羽毛,总不能翻脸硬抢。   岳老四自知要从白家手上要到钱绝不容易,早拼着不要皮不要脸了,他抓住白茯苓的话柄问道:“不知白小姐想要什么好处?说出来说不定老夫能办到。”   他原本只是意外偶遇海浮石受托顺道打探一下白家的底细,他一个人轻功了得,几下子就赶到了白家车队前头,一看白家那阵仗,他就知道这家人有钱,而且不是普通的有钱,当下便忍不住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济困堂为了赈灾筹款之事,七位长老各有任务,每人至少要弄到二万两银子又或是等值的冬衣粮食,他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前些天才开始筹集款项,结果登门拜访了不少平日交情不错的世家名门都是一无所获——人家也有任务要交,紧要关头谁还顾得上那点交情?   而且朝廷虽然怕流民造反但也怕济困堂趁机坐大,不愿他们在这件事上出风头,如此一来,那些朝中有人的名门大派们,在这件事上都隐然与济困堂成了对手,本来有个别人与岳老四交好,想私下相助的也被门派家族严令制止。   岳老四到处碰壁,东拼西凑的现在才不过弄到几千两银子,济困堂各个长老为表公心,私人都没有置办产业,他就算把全副献出去,也凑不满一万两银子。   虽然他筹不到足够的银钱物资也不会怎样,但是他在济困堂中身份极高,又是当众应承下此事,这个脸就算皮再厚也丢不起,而且七位长老中的老三与老七向来与他不和,拿这个事情笑话他一辈子都有可能。   白茯苓被他一提,还真想到一件事可以让他们帮忙办的——鬼面蛊的蛊母!济困堂传承数百年,比当今祁国朝廷还要历史悠久,人多势众路子也多,说不定可以虎口夺食,从魔教教主手里弄到鬼面蛊的蛊母!   如果他们真的办成这件事,她不介意给他们大笔钱物去充好人。可是现在父母都在,她不好明说这事,她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没想好有什么事可以托你办的,不如这样,我这几天好好想想,然后派人通知你如何?”   岳老四哪里想得到她心里这么许多的弯弯曲曲?他只以为白茯苓是想拖延敷衍,随便打发了他了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户大财主,那肯轻易放过,盘算一阵,一咬牙一跺脚道:“不如这样吧,白小姐筋骨清奇,也是学武的绝佳材料,如果今日白家愿意慷慨解囊,老夫就传你本门的独门内功,日后你若是修炼有成,便入我门墙当老夫的衣钵传人如何?”   白家三口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白茯苓疑惑的看着岳老四,见他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搞什么啊!这个老乞丐是不是接着就想说“以后维护社会正义、世界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她这样的反应,岳老四完全始料不及,不止他,连白茯苓的父母都不太明白女儿为何发笑。   当济困堂四长老的衣钵传人,也就是说将会成为济困堂下一代的长老!这个诱惑对天下间绝大多数人而言简直大得无法抗拒!这等于拥有了调动济困堂十万帮众的权力!   济困堂现在七位长老中也只有这个岳老四还未收徒,武林中想成为他徒弟的人绝对可以绕着京城围上十圈八圈。   就算白茯苓日后修炼未能达标,不能成为岳老四的正式弟子,能够修习济困堂长老独门内功的,在济困堂中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平白得到这么大的权势,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当朝皇子也趋之若慕。   旁边一直微笑着听师伯与白家人讨价还价的紫草一听这话也变了脸色,济困堂的人最重承诺,话已出口便无可挽回,她压根没想到师伯为了那二万两银子竟然舍得下这样的血本。   岳老四其实并非顺口胡谄,他是真的觉得白茯苓的筋骨极好难得一见,只是昨天被她“蹂躏”得太狠,所以没有提及此节。可是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竟然换来对方的嬉笑以对!他的脸当场黑得像墨汁一般。   白茯苓不想得罪他太过,敛起笑容,客客气气道:“失礼了!我一个凡俗女子,怕苦怕累不爱学武,志不在救困扶危做一番大事业,要辜负四长老美意了。”   原来是不喜欢学武,也没兴趣在济困堂管事吗?岳老四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也对!对方是个富家小姐,怎么可能对打打杀杀的事情感兴趣?!   但他现在静下心来,越看越觉得白茯苓的筋骨基础极好,甚至胜过了其余几位长老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子,于是转向白氏夫妇道:“令千金这样绝佳的筋骨若不练武,实在是浪费啊!”   白丑夫妇当年也是高手,哪里会看不出来自己女儿的筋骨好,只是女儿不愿意练,他们也不想勉强。   白茯苓见岳老四不死心地还要再劝,叹口气道:“四长老昨日与我家护卫白阿五、白阿六交过手,觉得他们功夫如何?”   “不错,这样的年纪有此等武功,十分不易,不过真要与老夫交手,他们二人联手也过不了百招!”岳老四这话说得实事求是,没有任何水分。   白茯苓点点头道:“如果有二十个这样的人围攻你呢?”   第071章 及时行乐   二十个联手围攻?恐怕只有海盟主还有他的师父巴戟天,又或是魔教教主甘遂这样的绝顶高手可以轻松应对了,岳老四皱起眉头老实承认道:“老夫自问不敌。”   白茯苓道:“他们连卖身价带这些年来的各种开销,每人不过花了我不到三百两银子……”   岳老四呆了一下,脑子里转了转,顿时明白白茯苓意思——二十个这样的人,六千两银子就可以把你收拾了,我为什么要花大量时间精力去学什么武功?   很不客气,但偏偏又是无法反驳的事实,岳老四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他不动声色站起身走到白茯苓身前不远处道:“白小姐可以花钱请高手在身边保护,可总有疏忽保护不到的时候,例如……”   一句说到中途,他忽然出手眨眼间就把白茯苓捉住了拖到大厅中间。   白丑夫妇固然来不及反应,这下子连紫草都大吃一惊,一跃而起大叫道:“师伯,不可!”   岳老四得意地大笑几声道:“我跟白小姐开个玩笑罢了,别紧张别紧张!白小姐,你看,要是遇上这种情况,还是自己有一身武功的好吧!”   被“劫持”的白茯苓淡定得很,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能保护自己的除了武功,还有很多,例如……”   她闭起举手一拂,一大团粉雾顿时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这些迷药本是白茯苓让白芍问方海要的,她一直随身带着,结果没在“鬼屋”中用上,倒是现在用上了。方海怕有人伤到白茯苓,所配的这种迷药效力又快又强,岳老四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啪”一声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粉雾的范围不大,很快消散干净,白茯苓跳开几步,用力呼吸几口气,才道:“这迷药效果真是有够给力的!”   白丑夫妇本来对岳老四出手恐吓他们的宝贝女儿很不高兴,不过现在这情景,他们再也气不起来了,反而有些同情起这位四长老……可怜呐,几十岁的成名前辈,竟然被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算计到了。   如果不是熟知白茯苓的刁钻脾性,谁又会去提防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弱女子。   变生不测,紫草跑过去看岳老四,发现师伯一切正常,只是昏迷不醒,心稍稍松了些,转头去看白茯苓。这是自家师伯先去招惹人家的,怪不得人家用非常手段对付。   白茯苓摊摊手道:“这只是迷药,应该一两个时辰就能醒过来。要不我让人来帮他解了药性。”   紫草点点头:“有劳小姐了。”说着又叹口气道:“师伯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醒来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恐怕不是难过是生气吧!白丑眼神一闪,转身走到屋外吩咐了几句。   方海很快就来了,取出个瓶子在岳老四鼻子下面晃了晃,岳老四打了个打喷嚏,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白丑不待他慢慢反应过来便走上两步,接过一个家丁送上来的木盒递到他面前道:“小女年幼顽劣,胡言乱语,请四长老千万别放在心上,这里一点心意,算是我家为宁安河的灾民尽点心意,劳烦四长老代为转交,如何?”   岳老四一听就知道人家由始至终都明白他所求何事,现在是息事宁人,不想他与那小丫头为难,想花钱把他打发了了事。   今日算是丢脸丢到家了!第二次栽在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岳老四不是丢不起面子、不能接受失败的人,心里飞快权衡一下利弊得失,当下便有了决定。他一手接过白丑手上的小盒子,站起身对白茯苓道:“小丫头,老乞丐今天认栽了,不过总有一天要教你心服口服、诚心诚意拜我为师!”   他心里有气,又开始以老乞丐自称,说罢也不管白家人如何反应,拉了紫草就走。   白丑看着他二人的背影,道:“不管如何,这位岳长老确实是个坦荡可敬之人。”   “笨是笨了点,不过确实是个好人。”白茯苓点头赞同,换了别人被她这般戏弄,恐怕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可这个老乞丐却愿意坦然认输。想要钱,便抹下脸皮坦然接受她父亲的“精神损失费”,不会为了区区脸面而不管轻重,也不会表面一套背地里有一套。   也正因为对岳老四有了些好感,白茯苓才不去阻止父亲的送钱行为。   经过这一连串的风波,后面连着几日再无事端,走走停停很快到了汨阳河,这条河与宁安河并称祁国两大江河,横贯祁国国境东西两端,宁安河在南,汨阳河在北,直达京城一百里外的汨安城。   白平子租了两条大船在这里等着,这两条大船从白家决定回京省亲起就开始准备,船内装饰一新,打理得十分舒适。   白家的车马则暂时交给附近一家相熟的车马行照料打点,只带了白茯苓那辆专用马车上船,改行水路往京师而去。   那家车马行的主人也是从白家赎身出去的,对着白家三口子开口闭口都是恩公,声言替白家办事一文钱也不能收,白茯苓指使白平子几乎是强迫地才让他收下了托管车马的费用。   白平子回来很哀怨地诉苦道:“小姐,我是去给他送钱的,他却拿我当仇人看,这是什么道理?!其实如果不是小姐当年救了他一家,他们现在早剩下几根骨头了,哪能当老板又抱孙子,他不收小姐的钱也是应该的,何必非要拒绝人家一番心意。”   白茯苓懒洋洋地伸手摸着小狸花身上顺滑的皮毛,道:“他们没欠我什么的,他们一家四口几年前从白家赎身出去,花了足足三千两银子呢。做人要知足,不要老把恩情什么的挂在嘴边,免得惹人厌!”   白平子冷哼道:“他们命都是小姐救的,谁敢这么忘恩负义?!”   白茯苓斜了他一眼,这就是差别,这就是代沟!反正说不明白的,还不如别说,何况多几个这样死心眼的家伙,对她拐卖人口的事业只有好处!   白平子忽然想起一事:“听说济困堂的四长老曾经提出要收小姐为徒?”   “是啊!不过我拒绝了。”   白平子摇头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是多好的机缘,别人求都求不到,小姐为何要拒绝呢?”   “有多好?你不是说我会早夭吗?那还花时间去练什么武功?有时间多享享福是正经!”白茯苓发现可以在一个人面前如此大方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实在是件不错的事。   白平子一听这话,脸就垮了下来,苦笑道:“我胡言乱语,小姐你可别放在心上,让老爷夫人听见了,我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吧!就算我长命百岁,也还是留着享福比较好,武功什么的,你们练好了就行。”难得这儿不用上学考试,爹娘对她也只有过度溺爱没有过高期待,她还跑去自己折腾自己学些什么完全没有兴趣的武功,这不是脑残自虐是什么?!   要打架,招呼一声叫白家护卫一起上去群殴就好,看谁不顺眼就把他打成猪头,还用自己动手吗?!有打手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啊,所以她这次出门还是带了大批打手同行,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打发了白平子,轮到白果闪闪缩缩摸进船舱,白茯苓毫不留情地耻笑道:“看你这鬼祟的模样还以为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白果气呼呼走过来一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愤愤不平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老爷夫人多厉害精明的人,偏你要我瞒着他们去跟济困堂的人打交道,我容易吗?”   白茯苓笑眯眯倒了杯茶递给她,安抚一下担惊受怕、压力很大的可怜同伙,然后自去看信。   那日白丑给岳老四的盒子里装了五千两银票,白茯苓回头让人打探一番,知道离岳老四的任务还差一万多两,于是吩咐白果私下里想办法联系岳老四,承诺只要替她送来活的鬼面蛊蛊母,就奉上价值二万两的衣物粮食。   今日终于得到了岳老四的回信,只说会尽力,但没有一口承诺必然会办成……看来这魔教确实很不好对付,连济困堂这样有资历有人脉的超级大帮派也没有太大把握。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跟岳老四把要钱的条件说清楚了,他要办不到,也没脸继续来纠缠他们。   这一路顺风顺水,终于赶在十月中到达汨安城下,白平子提前通知了在城里白家分号的人准备接待事宜,早有马车等在岸上,一行人弃船登岸,住进城外的一处庄园。   这个庄园也是白家的产业,占地甚大不过外表看来却似普通的乡绅宅院,十分低调朴实——白家只要离开北关城一带,大部分产业与生意都不会挂白家的名号,因此也只有白家真正管事的部分人,才知道白家真正的家底有多厚。   白茯苓才到庄园不久,就收到了海浮石的邀约,信是通过济困堂的渠道传到白果手上的,白果听闻这个消息,八卦之火就不可抑制地红红燃烧起来——英俊潇洒的武林盟主传书邀约美人相会,用膝盖想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相比之下,白茯苓却淡定得多,她对海浮石的印象都有点模糊了,不过帅哥嘛,她还是很愿意会一会的。   第072章 经济适用男的约会   约会地点就在彤山亭,这是汨安城当地一处风景名胜,不过特指秋季。彤山亭顾名思义就在汨安城外五里的彤山之上,山上遍植柿树,到了秋天柿子全部成熟,漫山遍野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十分艳丽夺目,所以此山名叫彤山。   现在已经入冬,山上的柿子就算没被人采下也已经掉到地上化成肥料了,山上光秃秃的实在没啥可看,不过也因此变得清静非常。   白茯苓了解清楚地点详情,心里暗笑,这分明就是经济适用男最爱的约会地点啊,环境气氛神马都是浮云,重点是不用花钱!   她把这件事跟父母报备了一番,娘亲木佩兰没什么意见,只是关照她一定要把护卫丫鬟带上,不要随便与海浮石独处等等。   白丑的心情比较纠结,虽然他理智上觉得只要女儿喜欢,就算是海浮石这样的麻烦人物当他家女婿他也认了,可是一旦事到临头,还是生出一股强烈的怨念——在每个溺爱女儿的父亲眼中,所有对女儿有企图的未婚适龄男子都是他的假想敌!   第二天,白茯苓带了白阿五、白十三等四名护卫,加上白芍、白果两个会武的侍女,怀抱小狸花依约往彤山亭而去。   彤山山势平缓、道路宽阔,马车可以一路走到山顶,沿着山路转了几圈,很快就见到前面一座小小的木亭,上面挂了个牌匾,正是彤山亭到了。   亭里一个挺拔的身影不是海浮石是谁?   他见白茯苓从车上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喜意,几步走上前来抱拳作揖道:“白小姐别来无恙?”   “我很好,你的事情都办完了?”白茯苓侧头看看他,哎!帅哥就是帅哥啊,就算穿着这身土得掉渣的蓝色葛布衣衫,依然很是养眼。   如果他像杨珩、白平子之流稍加打扮,不知会如何炫目迷人呢!   海浮石面对她大方打量的眼神,竟然又开始有点儿不自在起来,他退后两步移开视线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先到亭里坐坐再谈,如何?”   白果很伶俐地先一步取了一个雪白的毛垫子到亭子的座位上铺好,又从车上取了桌布、装点心的八喜盒子与精致茶具放到亭子里唯一的石桌上。   海浮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与白芍两人来回忙乎,再看那座简陋的彤山亭,竟似转眼间变成了富贵温柔乡,四个小小的火炉占住亭子四角,亭子三面挂上了厚厚的绣帘,只留南面方便他们进出,寒风尽数被挡在了亭外。   几张普通石凳盖上了白花花的毛垫子,垫子周围垂下绣了富贵牡丹图样的整片艳色绸子,恰好把整张石凳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一看还以为是哪户千金小姐闺房里的绣墩呢。   那张石桌也披上了一身“华丽的外衣”,此刻桌子上清茶、果品、点心一应俱全。   “小姐准备周全,倒是在下身为主人,太不周到了。”海浮石苦笑道,他也见过不少出身望族的侠女,这么讲究的还是第一次见。   白茯苓之所以前来赴会,本来就存了让他看清楚自己脾性的意思,既然之前凶狠刁蛮的一面已经暴露了,没必要再掩饰什么,她就是这样贪图享乐的暴发户习性,如果海浮石因此觉得她奢侈肤浅,那就日后再不往来好了。   “海大侠行走江湖,不拘小节,自然顾不上这些琐事,只是不知今日因何故让海大侠百忙之中拨冗来召见小女子呢。”这话是明明白白夹枪带棍的挑衅,白茯苓不否认对他请来岳老四的事心中有气。她一片好心帮他,没想到他竟然因此怀疑她还派人来探她家的底。   如果海浮石是个满腹心机的伪君子,那么她一次挑明,直接翻脸,大家不必虚情假意,如果他是真君子,那就当自己做一回好心,把他对自己的情愫早早掐死在摇篮里,免得让他三年后伤心难过。   海浮石沉默一阵,诚心诚意站起身对她躬身一揖道:“小姐是为岳老四的事情生在下的气?这事确实是在下的错。是在下请岳老四查探小姐一家的来历的。”   白茯苓没想到他会毫不狡辩地坦然承认,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人多了几丝好感,淡淡笑了笑道:“不知海大侠查到了什么?”   海浮石看了一眼白茯苓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四男二女,欲言又止。   “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也知道我家的根底,海大侠直说无妨。”能够姓白的,都是当年秋风阁的人,就算白果之类当年年纪幼小的,她的大哥白商陆也曾是秋风阁着力培养的杀手,如果不是白茯苓的突然出现,把他们可以预见的黑暗血腥前景给彻底扭了过来,今日的白果就不会是这副呱噪八卦、活泼刁钻的模样了。   海浮石沉声道:“白家是边关富商,与镇北大将军陆英关系亲厚,确切背景济困堂还未查出,不过……不过似乎与秋风阁关系不浅……”   他样子十分为难勉强,仿佛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眼前的小美人会是令江湖人闻风色变的秋风阁同党。   白茯苓眨眨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有些吃惊。据参叔的说法,他们家当年早就与秋风阁交割得清清楚楚,就是现在的秋风阁,除了有限的几个头领之外,也无人知道她阿爹曾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秋风阁是杀手组织,手下从来不留活口证据,按说不会有受害人指正这回事,就算现在秋风阁那些人把她爹供出来,也查无实据,重点是,谁会相信秋风阁杀手的指证?   那济困堂究竟从什么地方查到两家的关联呢?   白茯苓心里转了无数回,脸上不露声色,反而恶声恶气问道:“济困堂的人从我家要了银子嫌不够,回头就来这么污蔑我们吗?跟秋风阁有关系……哼!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斩妖除魔,灭了我白家的门,然后再接收我白家的家产?!这叫劫富济贫对不对?”   “济困堂的四长老,白小姐也是见过的,他人品如何,白小姐应该看得明白,他绝不会是见财起意,为了一己之私便陷害良民的奸恶之徒。”海浮石着急辩解道。   “他们不是奸恶之徒,莫非我家就是?!”白茯苓步步紧逼。她敢这么跟海浮石叫板翻脸,就是吃准了无论他是真君子或是伪君子,都不敢公然对她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下手。   何况她还有方海独家配方的迷药防身!   海浮石苦笑道:“白小姐不必生气……在下今日邀约,绝无兴师问罪之意,更不相信小姐会与秋风阁是一伙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白茯苓哼道。   海浮石被她这么一问,脸色近乎不可察觉地红了几分,轻咳一声道:“济困堂的人不知道从什么管道得知,秋风阁最近推了两桩生意,一桩是刺杀六殿下杨珩的,一桩是针对白小姐你的……而且六殿下在北关城遇刺曾被小姐所救……”   他这是解释了济困堂为何认为白家与秋风阁有关联,两次都是碰到了白家的人,然后推了生意,分明是顾忌着白家,又或是卖给白家面子。   白茯苓听了心中大骂杨珩与崔珍怡两个祸害,沾上他们果然没好事!她家平平安安这么些年,就为了这两个家伙又再惹上麻烦!   不过海浮石私下里找她,还透露这么多消息,背后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只是试探?又或是因为心里信她,所以特意提醒?   “我家为了摆平这两件事,花了三万两银子。”白茯苓干脆也开门见山,她不会承认跟秋风阁的关联,就让海浮石以为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好了。   这话是实情,而且听在任何一个人耳中都会觉得,秋风阁与白家关系没有多深多好,否则不会付出如此巨款,再往深处想,事情涉及当朝皇子与重臣家眷,内情可能不简单,这笔银子可能还涉及到众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易。   果然海浮石一听,顿时如释重负:“秋风阁毕竟是江湖中有数的杀手组织,小姐日后若碰上麻烦,不妨来找在下,切莫在与他们有什么瓜葛了。”   “我被人杀了,然后化成冤鬼请你帮我报仇吗?”白茯苓终于忍不住逗他两句。   海浮石色变,着急道:“姑娘福大命大……”   “好了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了。”白茯苓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真是个呆子,一句关心讨好地话都说不利索,如果是白平子那骚包,估计早就舌灿莲花,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趁机抓住面前女子的手道:“不许你说‘死’字!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之后便天雷勾动地火,说不定当场勾搭成奸了。   白茯苓想起那场景就一阵恶寒!算了,还是呆子好!   海浮石自知失言,尴尬了一阵,问道:“白小姐请岳长老去寻鬼面蛊蛊母,可是为了解白先生、白夫人身上的蛊毒?”这个并不难猜,生得出如此绝色女儿的人,又怎么会真的丑陋如恶鬼?   第073章 自作多情   白茯苓知道这定是岳老四跟他提过,于是点点头道:“对啊,可惜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说那鬼面蛊的蛊母竟然在魔教教主手上……”   海浮石沉吟一阵:“甘遂此人行事极端、喜怒无常,武功也是极高的,很难对付,白小姐你切莫与他打交道,更不要轻易惹他。”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请济困堂帮我的忙嘛。”   “如果白小姐信得过在下,此事就交给在下去办,成或不成三个月内必有答复,如何?”海浮石似乎是仔细思量过了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身为武林盟主,自然不会信口雌黄,他口中说得轻松,但既然这么说了,必然会尽全力去办。   白茯苓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因为我家替你筹措救灾钱物,所以才答应帮我的忙吗?”   “不、不是!”海浮石被她一看,马上又开始结巴起来。   两人坐在彤山亭里,距离伸手可及,小火炉中升起的暖意混合着白茯苓身上的馨香,一阵一阵在海浮石鼻尖撩拨着,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脸不要太红,心跳不要太快。   白茯苓看着他拘束不安的模样心花朵朵开,这样平白无故送上门来为牛为马的,不是对她有意思又是什么?!虽然她没打算跟海浮石进一步发展,但能够让这么个要样貌有样貌、要本事有本事、要地位有地位的顶级武林金龟一见倾心而且甘愿被她驱使,是多么满足女人虚荣心的事情啊!   可惜白茯苓还没有高兴完,就被海浮石接下来一句话给打击得吐血不止……   “要取得鬼面蛊蛊母,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现在已经入冬,宁安河的灾民等不了太长时间,所以……所以白小姐答应岳长老那二万两的钱物可否先行运到灾区去……”海浮石努力把视线从白茯苓脸上挪开,终于流利而迅速地把自己的要求讲了一遍。   他没看白茯苓的脸,实在是太可惜了!因为那张美得出奇的小脸上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白茯苓低下头看看蹲在她膝盖上戒备地瞪着海浮石的小狸花——很少见它对人这么警惕紧张,果然不愧是她最喜欢的宠物,竟然先她一步意识到面前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她现在好想好想把小狸花扔到海浮石脸上,让它插爆这个有眼不识美人的混蛋的眼珠子,让它抓破这个混蛋那张帅得过火的脸!   太过份!说来说去竟然还是在算计她的钱!钱有她美丽可爱吗?!   这个不解风情的愣木头、大笨猪,臭混蛋!!!   那边海浮石还不知道已经把美人儿惹得很火大,犹自小心翼翼地说着灾民有多惨多惨,如果粮食衣物等物资可以早日运去,有多少人能够因此活下来等等。   白茯苓思考过一系列突袭海浮石,把他打成猪头,抓成大花脸的行动纲要,最后发现成功几率不高,而且善后难度极大,终于咬牙切齿放弃打击报复的念头。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看海浮石,海浮石不知道她心里种种血腥暴力的想法,不过从她漠然的神态也猜出自己的要求惹她生气了。   他讪讪停口,不敢去看白茯苓的脸更不敢跟她的目光对视,堂堂一个震慑武林黑白两道的盟主大人,竟然让白茯苓联想起做错事却不知如何祈求原谅、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小孩子。   满肚子怨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她忽然觉得很想笑,也不知道是她太自恋太自作多情,还是面前这个家伙太迟钝。   算了!何必生这种闲气呢?自己气死了说不定这呆子还搞不清楚她究竟怎么死的呢。   反正,现在海浮石先生在她心目中已经从经济适用男堕落成了凤凰男,满脑子只想着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可惜她没有这么伟大的情操,也不打算把自己的家财交给他去填这个无底洞,所以,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就划清界限吧!   “万一我东西送出去了,三个月后你来告诉我,鬼面蛊的蛊母找不到,那怎么办?”既然他喜欢说“公事”,那就大家都来公事公办好了。   海浮石语塞,白茯苓心里有数,鬼面蛊的蛊母是否存活至今都是个问题,就算活着,也不见得三个月后就能顺利拿到,中间变数实在太多。   “这样吧,三个月后如果你拿不到鬼面蛊的蛊母,我就把这二万两钱物的账记到你海大盟主的头上,每年增加三成作为利息,如何?”白茯苓露出唯利是图的嘴脸,二话不说开出放高利贷的条件。   海浮石呆呆点了点头,白茯苓扭头对白果道:“取笔墨来。”   白果见她这模样哪里还敢招惹她,一声不吭地飞快从马车上取下笔墨放到海浮石面前,借据是现成的,白家一早批量印好了各种诸如卖身契、借据之类的“常用文书”,只要填写上所借银两数目、利率、日期,再让借款人签字画押即可。   海浮石没想到白茯苓准备这么充分,不过还是乖乖填写好了签字画押递还给她。   交割清楚,白茯苓也没有继续留下来多说什么的心情,起身道:“先前答应替你筹措的钱物已经在路上,这一批我也会尽快让人备好了送过去,至于这张借据,等你取到鬼面蛊的蛊母,再来取回吧。就此别过了!”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就往马车那边走去。   海浮石看着她渐行渐远,忽然足下一点,眨眼就掠到了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白家四个护卫心下凛然,自知就算全力出手也根本无法阻止海浮石的行动,彼此武功实在有着太大的距离!   幸好海浮石也并非要对白茯苓不利,只是欲言又止地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硬是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茯苓满心不耐,冷声道:“如果海盟主还想要借更多,请到汨安城钱庄去,那里收的利息应该与我相仿,抬出你的名号,想来也不愁借不到。”   海浮石深呼吸一口气,第一次抬起头直视她道:“我想见你,不全是为了向你借钱救灾,我说的话每一句都出自真心,你若是遇上麻烦为难之事,只要传信予我,不管我在天涯海角都一定会赶来帮忙。”   “说完了?我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会派人通知你来参加我的丧礼的。现在请你让开,我要回家。”白茯苓一侧身就想绕过他继续前行。   海浮石一闪身又再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声道:“对不起,你、你别生我的气。”   白茯苓扬起头对他道:“我没生你的气,你让开行不行?”生气容易老,她才不要为了这么个凤凰男生气呢。   海浮石迟疑一下道:“你不高兴,打我出气也行。”   白茯苓忍不住笑出声,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你皮粗肉厚,武功又高,我打你疼的是我自己的手,要不这样吧,我到车上拿把刀捅你两下子,你不能躲不能还手不能报复也不能让其他人替你报复,你说这样好不好?”   白茯苓盘算着如果他说好,就让白阿五替她动手。   海浮石无语了,就在这时,山路那边传来岳老四的声音:“小丫头你这么凶狠,也不怕嫁不出去!”   白茯苓偏头一看,就见岳老四穿了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衣裤,正与他的师侄紫草快步走来。   这种为老不尊的老头子,你越理他他越得意,白茯苓一言不发转身继续往自己马车进发,海浮石还想拦阻却被岳老四一把拖住。   “盟主,先别忙着管这野蛮丫头,出大事了!烟霞三盗跑了!”岳老四神情凝重道。   这事非同小可,海浮石忙问经过,等岳老四大致把事情说清楚,他再回头发现白茯苓的马车已经转过山路看不见踪影了。   彤山亭里的东西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绣帘、垫子、点心、火炉统统不见踪影,还是那座简陋狭小的小亭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海浮石心下惘然,招呼岳老四一起下山去处理善后,路上岳老四忍不住问起自己托付的事——那二万两的救灾物资究竟如何了,海浮石苦笑摇摇头道:“白小姐已经答应会尽快派人安排将粮食冬衣等物送去。”其他的事却没有提起。   岳老四想想刚才所见,两人分明是不欢而散,于是不放心地再三去套海浮石的话,终于知道了海浮石为他签下借据的事情。   他没有半分惭愧反而哈哈笑起来,拍拍海浮石的肩膀,没心没肺道:“没关系没关系,到时要是找不到鬼面蛊蛊母交差,又还不起银两,海盟主你便好人做到底,钱债肉偿、以身相许好了!”   海浮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涩声道:“事关白小姐的名节闺誉,四长老还请谨言慎行。”   岳老四嘿嘿奸笑几声,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幻想一系列美好的前景,先是那个凶巴巴的小丫头老老实实给他磕三个响头,拜入他门下,然后是海大盟主与那小丫头成亲,从此以后,也跟着那丫头乖乖叫他一声师父。   梦想总是完美的,岳老四开心之下顿时把烟霞三盗脱逃的坏消息也抛诸脑后,咧嘴大笑起来。   第074章 别太欺负人   白茯苓回到庄园后,白氏夫妇寻了个机会把白果、白芍分别叫去,将女儿与海浮石见面的经过细细问了一遍。问完后,木佩兰摇头叹气道:“海家小子这是真呆假呆?按说能当上武林盟主的人,不该这么表现失常才对,唉唉!真难怪苓儿生气!简直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白丑听闻女儿与海浮石不欢而散,却是心情大好,搂着夫人附和道:“就是啊!这小子如果不是装过头了,就是根愣木头,看见女人就脑筋打结。”   木佩兰瞪了他一眼道:“就不许他心里太喜欢苓儿,所以才这么进退失当吗?你当年可也没比他好多少,哼!”   “怎么可以拿我跟他比?我可不会为了别人的事惹你生气,在我心里你由始至终都是最重要的。”白丑深情款款地甜言蜜语道。   两夫妻说着说着又腻歪在一起。   接下来的这几天,白家庄园里来来往往人极多,有白家在京城一带的管事,也有一些说不清来路的江湖人,甚至有些看上去似是官府中人,这些人进出都十分小心,由白阿五等人直接带了去见白氏夫妇。白茯苓自己因为答应了替海浮石筹措抽调救灾的粮食钱财,加上还有宁安河采买三百名灾民的事,所以日子也过得很是忙碌。   一家三口互不干涉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他们都想赶在进京前把所有杂事处理准备完毕,就算不行,至少也理出个脉络,好让下面的人依照着办事。京城是天子脚下一等一重地,各方势力云集,如果动静闹得大了容易惹来麻烦,所以他们一家都想着进京后尽可能低调,把该完成的事情和心愿了结了就尽快回北关城去。   白平子依旧带了几个人提前到京城去准备,这日他终于从京中传信来称一切已经安排妥当,白家三口于是收拾好行装,离开汨安城往京城进发。   汨安城离京城不过百里,走的是宽阔的官道,一天内就能到达,何况他们这次打算住在京城南十里的云雀山别院,时间路程算起来甚是宽松,因为天气已经很冷,白家所有人都改乘马车。十数辆马车一字排开,走在官道上却并不算太令人瞩目,实在是京师繁华之地,排场比他们大的多了去了。   中午在路旁茶馆休息时,茶馆老板七、八岁的儿子举了几枝粉色的梅花在窗边向着白茯苓的方向探头探脑。   冬季极少看到色彩粉嫩的鲜花,白果好奇地走过去笑问道:“小兄弟,这些梅花好漂亮,你从哪儿采来的?”   小孩子眨眨眼睛道:“刚才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给我的,要我交给我家店里坐着的穿粉色衣裙的姐姐!”   白果一听马上双眼一亮,主动接过那几枝梅花道:“我替你交给那个姐姐,嗯,那个大哥哥有没有留下话要你带给姐姐呢?”   小孩子天真地答道:“有啊,他说‘对不起’!”   白果想了想,招手让他进来。小男孩有些不自在地跟着白果走到白茯苓身边,白果低头对他道:“把刚才你跟我说的话对这个姐姐说一遍好吗?”   白茯苓闻声转过身来,那小男孩一见她的容貌顿时两眼发直,结结巴巴好一阵才道:“刚才外边有个很好看的大哥哥要我把花交给姐姐,还说‘对不起’。”   白茯苓一愣,知道那送花的人定是海浮石无疑,看不出来那根愣木头竟然忽然开窍了,懂得送花给女孩子求和道歉!   她想绷着脸拒绝,但是那几枝半开的梅花确实漂亮,送花的小男孩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挣扎了一阵终于没绷住,弯弯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接过那几枝梅花道:“谢谢你啦!”   小男孩见这个仙女一样漂亮的小姐对自己笑还道谢,兴奋得两眼发光,白果看在眼里直摇头,心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看美女了,啧啧。   坐在一旁的白丑见女儿两下子就被海浮石那臭小子哄得眉花眼笑,心里不忿,重重冷哼一声。   小男孩一转眼看见白氏夫妇恶鬼一般的容貌,差点吓得失声惊呼,白果一手拉过他,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出去。   白氏夫妇早就见多了这种“见鬼”一样的眼神,也没有放在心上,木佩兰拉拉丈夫的衣角,示意他别扫兴,一边笑笑赞道:“这花儿长得真好,现下还未到隆冬就开花也是难得。”   白丑看妻子也倒戈到海浮石那边,更是吃味,酸溜溜道:“当然长得好,值几万两银子呢。”   木佩兰捶了他一下,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拈酸吃醋,羞不羞?!”   虽然一双丑怪男女打情骂俏实在没啥好看的,不过白茯苓还是忍不住泛起满心的幸福,她忽然很感激把她送到他们身边的地藏王菩萨,也明白了自己这副身体原先的主人碧凝仙子为何会对父母这么牵挂不舍。   茶馆老板过来上茶,一眼看见白茯苓放在桌子上的梅花,忍不住“咦”了一声,白果刚刚拿点心安抚了饱受惊吓的小男孩,走过来八卦道:“老板,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这样的梅花吗?”有机会的话可以拉杨梅去看看,那个整天爱丢书包的家伙不是最爱梅花么?正好让她看个够,她去年没赶上百里山梅花盛放的胜景,今年为了陪同白茯苓上京再次错过,如果能够在这里看看满山香雪,想必她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老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梅花的品种看起来像是玉露宫粉,又是这时节开花,多半是城东粉霞岭上摘来的,那儿的梅花开得最早,又都是粉色的品种,不过粉霞岭离这里少说八九十里的路,这花新鲜得很,不像隔天的……这附近明明没这样早开的梅花啊……”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糊涂了,摇头晃脑地提着茶壶自去招待其他人。   白果偷笑道:“八九十里啊……还是新鲜摘的……”不用说都是海大盟主特地跑了个来回,以他的轻功,这事不算难办,不过这份心意却是不小了。   木佩兰点点头道:“这小子也是个有心的。”   白丑哼哼两声,算是勉强承认海浮石的诚意了。   正常女孩子收到美男送花,极少有不心花怒放的,白茯苓显然不属于那极少数的一撮人,尤其知道这花并非是花钱就能买到,乃是送花人顶着凛冽寒风亲自奔走一趟送来的,心情更是不可抑止地飞扬起来。   伸手摸了摸粉嫩嫩的梅花瓣,白茯苓大方地决定不念旧恶,原谅海浮石前几天把她气得几乎吐血的“恶行”。   傍晚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云雀山别院,这里是京城富豪高官最爱的“高档住宅区”之一,京中人多地少,高官富豪云集,能够在城内拥有宽敞豪宅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许多有钱有权的人家便把眼光投向了京城外。   白家在云雀山的别院建在山麓,占地不大,但设计精巧舒适,且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还好生修葺过一遍,白茯苓看着很是满意。这里她小时候也住过的,附近就是她的“牛马培育基地”,正好方便她去看看情况。   晚上,白氏夫妇把她叫到房中,将入京后的一些安排向她细说了一番,最重要的是跟她说说京里亲人的情况。   当日忠国公府派了张嬷嬷与王嬷嬷找上门来,事后木佩兰约略也跟白茯苓说过一些外祖母家的事情。木佩兰其实本该姓林,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才刻意改了姓木,京城的亲戚除了她的娘亲忠国公夫人苏氏,就是她伯父靖国公府那一大家子。   “这次我们来看你外祖母,娘亲知道你不爱守着那些规矩礼仪,过两天我们一家三口去见过你外祖母,便托辞你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要静养,也不在那边住了,直接回来云雀山别院,待你及笄礼前那天我们再回你外祖母家去,成礼后两三天我们便离开京城回去百里山,你说这样可好?”木佩兰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情,要她住到大宅院里受种种规矩教条的约束,估计她不出三天就要发飙,与其如此,倒不如借病住在外头,免得她难过,然后整得别人更难过。   白茯苓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她挨到木佩兰怀里蹭蹭,撒娇道:“还是娘亲最好!最知道我的心意!我们见过外祖母,如果她身体还好,干脆把她接回百里山住吧,有方海路上照料,一定会安然无事。”   木佩兰笑着戳一下她的额头道:“好好好!你外祖母如果肯答应那是最好。进了京城,你就是忠国公府的小姐了,要守的规矩多了去了,你哪里受得住?而且忠国公府与靖国公府连在一起,那边人多是非也多,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与其相看两相厌,还不如避着些少打交道。”   “娘亲你莫非还怕别人欺负我不成?”白茯苓撇撇嘴道。   白丑嘿嘿笑着插嘴道:“我和你娘是怕你欺负别人哪,毕竟都是亲戚,你把人家欺负得太狠了可不好。”   第075章 狗血八卦   第二天一早,忠国公府就派了王嬷嬷上门约定两日后,也就是十月廿一由国公府派车来接白家三口去见忠国公夫人。   白茯苓则一早就带了丫鬟侍卫出了门去巡视她的“牛马培养基地”。   所谓基地,从外观上看是云雀山下一个房舍比较整齐的小村庄,这个村庄是十多年前白茯苓提议修建的,里面住的大都是一些新收购回来的“奴仆”,他们在京城附近州县被买下来后运到这里来接受培训。   这些奴仆有男有女,以青壮和半大的孤儿为主,也有个别年纪较大的老人以及残疾但尚有工作能力之人,能被接到这里来的老人都有一技之长,日常工作更多是教导其他年轻的男女奴仆各种技能,村子根据男、女、老弱残,幼分成四块生活区域,还有一片综合区则是供村庄里的管理、教习人员、大夫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居住。   村子里每个人都身兼多职,新来的青壮奴仆与孤儿们除了在这里根据他们的能力偏好接受各种技能培训外,还要负责日常劳作,村子里基本都是自给自足。   当这些年轻的奴仆们学有所成,就会根据各人的资质能力各自给他们提供出路,或经由人牙子介绍到大户人家中帮佣做事,又或是到京城商家店铺中做工,也有个别表现突出又愿意留在白家的则会成为白家的管事派驻各地为白家赚钱。   不管是哪种出路,白家都会在他们学成之日给他们一个赎身的价钱,等他们凭着自己的能力赚够了赎身钱上缴,就可以脱去奴籍,从新成为良民。   白家给定的赎身价钱一般是他们卖身价的数十倍甚至有上千倍的,视能力不同定价各有高低,不过极少有人对自己的赎身价太高提出异议,反而多数人希望自己的赎身价钱越高越好,因为这证明自己比其他人能力更高得多。   白茯苓一家离开京城已经十年,这条小村就交给了白家的亲信管事负责料理,这人叫白术,早年娶了一个叫胡桃叶的京城女子为妻,两夫妇男的精明、女的厚道,这些年来将这条村子管得井井有条。两边一见,白术激动得几乎当场落下几滴英雄泪。   白茯苓由他们夫妇陪着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上下人等一早听闻今日大小姐驾临,远远见了她就躬身行礼,让白茯苓很有几分国家领导出巡的飘飘然感觉。   众人平日就听白术夫妇说他们家大小姐如何美丽聪明,简直吹得跟天仙一样,今日一见,别的不说,容貌就真真美如天仙了。大人尤其是男子不敢多看唯恐冒犯,小孩子却管不了这么多,哗啦啦跟在白茯苓一行身后乱转。   到了中午,白术夫妇与白茯苓用过饭,白茯苓才有机会与他们坐下详谈,又问了一些村庄里的近况,正好京中另一个负责“销售”的白家管事白前也赶了回来,于是拉了他问起京城的动向。   白前在京城里是首屈一指的人牙子,专门替大户人家介绍帮佣和管事,也替商家介绍合适的掌柜、账房、技工、伙计等,用白茯苓的话说,其实就是一个古代的职业中介,他在京城已经足有二十年,不过早前是替秋风阁拉线接生意、购买筋骨适合练武的孩童回秋风阁去训练成杀手,说是伤天害理坏事做尽也不为过。   他最大的本领就是跟三教九流拉关系,收集情报,而且善于隐藏自己,所以当年很多人知道秋风阁在京城有一个接头人,但却无人知道催命的接头人就是眼前这个笑得如同弥勒佛一样,一脸憨厚谦卑十足一个老好人的中年男子。   白丑对他曾有大恩,所以白丑当初解散秋风阁退隐江湖,他也毫无异议地跟到底。白茯苓觉得此人长袖善舞,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天生就是当掮客、牙子的料,于是与父亲商量把他留在了京师。   只是他所负责的工作变成了白家牛马们的职业中介人,他在京城中下层本就有深厚的人脉,这些年来更是越做越来劲,加上白家对于培养人方面很有一套,出去的人个个做事伶俐、上手也快,而且人品信得过,十多年累积下来的名声,京中大户商家要找佣工,首选都是找白前,就算价钱贵些也认了。   不过今日的白前已经改过从善,发誓不做骗良为贱的事,把小姑娘卖去当妓女、小妾、通房之类的事情是绝对不干的,而且所介绍的人都只签一到五年的短约,买断终生的也不干。久而久之名声大好,很多穷苦人家都求着他介绍工作。   如果说京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就非白前莫属了,从朝局动向到市井八卦秘闻,就少有他不知道的。白茯苓一问,他便倒豆子一样尽数倒了个过瘾,几乎是有问必答。   白茯苓最关心的当然是即将要打交道的忠国公府与靖国公府的关系了,娘亲说得含糊,只说两府一边人丁兴旺,一边就只剩她这一支,两房之间自从她的外公忠国公去世后,便逐渐变得面和心不合,之前靖国公身体还好的时候还能镇得住自家子女,自从他几年前身体渐差,两边的关系就越发僵冷。但究竟为着什么事不和,娘亲却没有细说,只是警告她尽量别与靖国公府的人打交道。   白前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朝的爵位规定只能世袭三代,就是亲王也不例外。到了小姐外公这一代正巧就是第三代了,只等这一代的靖国公去了,他那一大家子就都成了平民,靖国公三个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过惯了人上人的生活,哪里愿意再回头去当个普通百姓?再加上靖国公府的田产物业虽然不少,可耐不住三位少爷外加一众夫人儿女的挥霍,将来分家了,怕他们不出三年就要坐吃山空。”   “原来是缺钱!于是就想谋夺忠……我外公的家产?”白茯苓恍然大悟,不过她还是不太习惯叫一个陌生的死了几十年的老人做外公,差点就说漏了嘴。   白前嘿声道:“如果只是钱财,那还好办!小姐的外公那忠国公的爵位并非世袭得来,而是靠着自己的本领挣回来的,这爵位也可世袭三代!”   白茯苓这次彻底明白了:“那靖国公府的人不会眼看着我外公只有我娘一个女儿,所以算计着把外公留下的爵位也一并夺了去吧?!”   白前一拍大腿道:“中哇!靖国公府的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偏偏小姐这位外婆与太后当年曾是闺中密友,太后娘家人丁不旺,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可身份摆在那儿,靖国公府的人不敢轻易对小姐您的外婆下手,今年年初太后薨了,那些人没了顾忌才越发过份起来。”   “啧啧!果然就是些不长进的,就知道欺负老弱妇孺,那么想要爵位,不会学我外公一样,靠自己去拼一个回来吗?”白茯苓不屑道。   “靖国公府三个儿子,偏偏就没一个成材的,忠国公府虽然只得夫人一个女儿,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比他们要争气得多!”白前适时送上一个响亮的马屁。   白茯苓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崔家与我大哥的将军府上可有什么特别事情?”   “崔氏两个月前大病了一场,这些天刚刚好转,倒没生出什么风浪,只是崔家与大皇子走得越发亲近,前几天还把他们一个表亲的女儿送到大皇子府上去伺候,那女子好像叫……叫刘真真!”白前用力回想这小道八卦。   崔珍怡的大病说起来与白家直接相关,白丑不忿她胆敢找人害他的女儿,于是派人去给了她一点教训。他们一家三口为了积德行善,立誓不得再沾惹人命,所以白丑只是派人半夜潜到崔珍怡房中,在她额头上用朱砂写了个“杀”字,以作警告。   开始第一天,崔珍怡虽然惊怕,却还强作镇定地吩咐加强府中守卫,又把身边的丫鬟婆子换了好几个。   结果第二天晚上,房里睡了好几个丫头,房外守了七八个婆子,院子外还增加了二十多名护卫巡逻,早上起来,依然发现额上多了个血红的“杀”字,而那些丫鬟、婆子、侍卫都发誓夜里不曾听过半点声响。   崔珍怡心里有鬼,不敢报官,匆匆返回娘家暂避,结果次日在娘家的房间中醒来,额头上又是一个杀字。   这次她终于彻底崩溃了!当下大病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慢慢好起来。她知道这是白家的警告——他们可以轻易派人潜到她的房间在她额头上写字,就可以在她颈上、心窝上狠狠来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她惶惶不可终日,偏偏却又无法向家人求助,家人如果问起她与人交恶的缘由,必然扯出她与陆英不和之事,幸好白家只是想吓吓她,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她的性命,她自知明的暗的都斗不过白茯苓,心灰意冷之下倒也安分了起来。   白茯苓早听闻过崔珍怡的惨况,听到刘真真的名字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担心,崔家这么乱搞自己死就算了,很可能会连累到她的大哥陆英啊!   第076章 限期“脱光”   白前说到崔家将刘真真送到大皇子府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一桩传闻道:“听说皇上有意在年前为几位成年皇子决定正妃人选,现在京里好些有适龄女儿的高官显爵都蠢蠢欲动,靖国公府似乎也正在想方设法,希望能够让三少爷的嫡长女也进入候选名单之中,只是她的年纪比小姐您还要小上两岁,靖国公府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多半是不成的。”   本朝的风俗,女子到及笄后方可出嫁,白茯苓的这位“表妹”也确实太小了一点。   “有传崔家把那刘真真送去伺候皇长子,一是因为陆将军始终没有明确表态支持皇长子,令他十分不快,崔家想借着献美人的举动平复他的怒气同时也表达忠心,二来希望刘真真能够在正妃进门前怀上一儿半女,日后他们在皇长子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白前热情提供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本朝皇子的婚事,已经成为民间茶余饭后的一大笑谈,因为至今竟然没有一个成年皇子立了正妃的!   说到底还是太祖与现任皇帝老儿给害的!   太祖皇帝有一个贤内助,从他还是个土不拉几的地方小吏起就一直尽心尽力地辅助他支持他,吃尽了无数苦头,终于熬到太祖皇帝一统江山登基为帝。   结果这位草根皇后因为早年熬坏了身子,享福不到一年就薨了,太祖皇帝悲痛欲绝,为了纪念这位糟糠之妻,终生后位虚悬,而且还立下遗训,但凡皇家子弟一生只能娶一名原配发妻,且不管任何原因都必须不离不弃,如果妻子不幸中途身亡,也不得续弦。   现任皇帝老儿一直不肯在太子问题上表态,直接导致大皇子与二皇子在立正妃的问题上推三阻四。   原因很简单,现在立为正妃,那就铁定是日后的皇后。联姻乃是拉拢亲信臣工一项强而有力的手段,一旦正妃的位置定了,其他未来国舅国丈们的积极性还不大受打击么?三岁孩童都知道,皇后与皇妃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是所代表的权力与能带给家族的利益有着巨大的差别!   当然,要立正妃也不是绝对不可以,除非这位正妃的背景实力远超过其他妃妾,对于大皇子、二皇子继承皇位有决定性帮助,否则他们哪里肯轻易把人选定下?   偏偏大皇子、二皇子阵营中就没有这样家世逆天的存在,所以他们俩人拖到现在,姬妾成群了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大哥二哥不结婚,下面的小弟们自然也不好越过他们去,于是就造成了开国以来的一大奇景——皇子们全是没老婆的光棍!   一些守旧的老臣对此意见甚大,当年皇上登基的时候,就因为没定下正妻人选,结果夏氏与毛氏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后位争霸战,从后宫一路打到朝堂上,两家互不相让,一边代表了文官系统,一边代表了武将系统,朝堂上你来我往,斗得那叫一片腥风血雨啊!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还是早早把皇子们的婚事定下,大家也能安心一点。   同时不少人也希望借着观察皇上给大皇子、二皇子选定的正妃,揣摩一番究竟日后江山社稷会传到谁的手上。   站在崔家的立场,他们在朝中地位不高,刘真真不过是他们的表亲,更是身份低微,要想成为大皇子的正妃那比训练母猪翻墙爬树更具难度,他们压根不敢有这样的妄想,能够替大皇子生下一男半女,得个侧妃名分日后成为后宫嫔妃之一就是刘真真的最高成就了。   刘真真虽然美貌,但是对于身边从不缺女人、见惯了美色的皇子们来说,不过也就勉强算是新鲜罢了,现在大皇子内宅没有女主人,她还有一搏的机会,如果等正妃过了门再送过去,万一正妃是个容不得人的,她很可能连见大皇子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在新进门的正妃眼皮子底下怀上大皇子的骨肉。   刘真真没有足够的背景支持,又没有儿女倚仗,出身高贵的大皇子妃要收拾她,就跟喝水吃饭一样轻松自然,连渣子都会有人主动收拾干净,不留痕迹。   等大皇子妃生够了,刘真真就算依然坚韧地活着也已经过了保鲜期,还拿什么去与其他鲜妍娇嫩的新人争?   白前多年不见白茯苓,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见白茯苓态度亲近平和,慢慢就放松下来,越说越兴奋,直说得口沫横飞,两眼发光,中间各种八卦秘闻惊悚的有,香艳的有,跌宕起伏,盘根错节,只把白茯苓、杨梅、白果、白术夫妇听得目瞪口呆,只有连连惊叹的份。   白茯苓偷偷抹一把冷汗,如果现在告诉大家,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八卦大神光华的,洋溢着对家长里短、轶闻隐私无限热情的中年阿叔,当年曾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秋风阁中数得上号的狠角色,请问谁会相信?!   果然时间与环境是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强效催化剂,只是这改变也太猛烈彻底了些!   不过这样的八卦囧大叔总比当年那个一脸和善下偶然透出阴冷杀意、毒蛇一般的恐怖男子要可爱得多……白茯苓微微一笑,忽然心情很好很好。   白前对京城各种八卦如数家珍,杨梅和白果两姑嫂越听越敬佩,两双大眼睛几乎变成心形,偶像啊!真是太让人崇拜了!白前平日很多八卦秘闻都只能放在心里,对外人是不便说,对白家自己人,却是没人有那工夫跟他闲磕牙,今日不单说得尽兴,还有人这么捧场,心里的高兴那是不用说了。   这一老二少当天就结成了忘年知己,到白前有事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约定在京城这段时间要时常见面,好交换一下情报多长点见识云云。   白茯苓斜了这两个家伙一眼道:“行啊!这么下去,不出三日,你们都成为京城小道消息的活字典了。”   杨梅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白果牙尖嘴利反驳道:“我们把情况搞清楚了,到时候进了京城心里也有底嘛。小姐你不是最不耐烦应酬交际那一套?有我们帮你,你该轻松多少啊!”   “是啊是啊!我还得感激你们为我分忧解难!”   “那是我们的本份,大家又这么熟,小姐跟我们客气什么呢?”   白茯苓翻个白眼,懒得跟她废话。她根本不会在京城里待几天,更不打算跟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打交道!   这时大家都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让白果一语成谶了。   送走了白前,白茯苓带了白果、杨梅以及一众侍卫打算离开,白术夫妇也随他们一起回去拜见白丑与木佩兰。一行人还未走到村口,就见前面围了一圈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你不必多说,我不会随你去的,他当年既然能狠心打死我娘,又把我卖了就是不要我这个儿子,我也只当没有这个阿爹,你回去吧!让他好好想想,到了地下如何向我娘道歉!”   这是有人上门来寻亲?还涉及家庭暴力案件?白茯苓与白术夫妇对望一眼,两夫妻当先上前排开围观人群,问道:“发生何事?”   场中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灰蓝色的土布短打衣裤,分明是卖身到白家正在接受培训的奴仆打扮。他的脸色涨得通红,满是恨意与激动,正狠狠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绿衣少女。   这个女孩子白茯苓几日前才见过,正是岳老四的师侄紫草。   紫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白茯苓,也是一愣。   白术的夫人胡氏走到那少年面前去问事情的缘由,她对这些买回来的孩子向来温和体贴,从不打骂,很多这里长大的孩子都把她当母亲一般,那少年见了她,眼圈一红道:“那个人当年听信一个神棍胡言乱语,说我是克星,会克死亲长,祖父祖母正巧得了重病,请了许多医生吃了很多药都没治好,他就要把我卖掉,送得远远地好让我再也克不到他们!我娘不愿意,苦苦哀求他也不理,人贩子来带人那天,娘亲抱着我不让我走,那个人发狠了来推我娘,结果娘的头撞到井栏上,当场……当场便、便没气了!我娘她死不瞑目啊!”   少年忍不住低泣起来:“那人见娘亲没救了,发了疯一样要来打我,说娘亲是被我克死的!后来,人贩子趁乱把我带走,路上我病了起来,发着高热差点没命,如果不是遇到白大哥把我买下,我……我早死了!我没有阿爹!我不要跟她走!”   围观的人听了少年的叙述,一个个义愤填膺,神情不善地瞪着紫草。紫草无奈又尴尬,勉强劝道:“那……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现在挨不了几天了,你就去看看他,让他安心地去吧。”   少年怒极冷笑道:“我管他安心不安心!他不是说我克死亲长吗?我要去了,还不是要来赖我克死了他?!”   紫草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眼珠转了转当即把主意打到白茯苓身上。   第077章 土霸王进城   想起少年刚才曾说“白大哥把我买下”,又是姓白的,紫草猜那多半跟白茯苓有些关系,于是侧过头去对白茯苓低声道:“白小姐,你可不可以替我劝劝他?”   “你先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帮你?”白茯苓道。   “呃,只要白小姐帮我这个忙,我紫草就记住这份人情,日后白小姐有什么事情,我也定会尽力帮忙!”紫草迟疑一下拍胸口承诺道。她想过抬海大盟主的名头出来,不过就怕这白小姐脸皮薄,恼羞成怒反而不肯答应,那就弄巧成拙了。   白茯苓笑问:“你会做什么事?”   “坑蒙拐骗样样拿手!”紫草抬头挺胸,十分自豪。   白茯苓听了好笑,这紫草倒是个挺有趣的人,于是点头道:“好吧!我帮你这个忙。先说说,那个人跟你什么关系?”   紫草叹了口气:“是我济困堂总管京州府一带事务的袁香主,前两日追捕烟霞三盗时中了他们的计,受了重伤,大夫说他最多拖不过十日,他只有这个心愿未了,求到我师父那里……白小姐,你帮帮我的忙吧。”   白茯苓笑了笑走到那少年面前,她今天在村子里转了半天,整条村里人人认得她,少年虽然在激愤之中,还知道要向她行礼,乖乖叫了声“大小姐”。   “我知道你很讨厌那个家伙,这里也没人喜欢他,不过既然他都快死了,你去看看他死得有多惨,不也是件痛快的事情吗?”白茯苓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这里与中国古代的风俗十分雷同,讲究孝道,少年的父亲就算做下了这等错事,大多数人心里还是觉得他应该在父亲死前尽孝的。不过在场不少围观的人都是被父母亲长所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怨气,加上平日里都把白氏一家当再生父母,所以虽然觉得白茯苓的话有些不妥,却无人表示反对。   只有紫草在旁边听得冷汗直流,但她也知道,这或许是激这少年跟她一起走的最快方法,所以也只能闷声发大财。   少年满心里对父亲的不满怨恨,白茯苓的话目的明显是要劝他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但听在耳里却比说什么孝道大义要顺耳得多,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低下头没吭声。   白茯苓知道他已经意动,加把劲继续激将:“你去看他,可以告诉他你有多讨厌他,永远不会原谅他,让他也死不瞑目,也算是替你娘报仇雪恨了!还是你不敢见他?怕一见他就会忍不住可怜他,原谅他对你和你娘做的事?”   少年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我才不会!”   “不会就去吧!看看他怎么死的,以后就彻底忘记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白茯苓一锤定音,向站在他身边的胡氏打个眼色,胡氏配合地推了推他。   少年终于一咬牙点了点头,向紫草走去。   白茯苓对紫草道:“别忘记你答应过的话!还有,他是我家的人,你记得把他好好地送回来。”   紫草苦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少年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请白茯苓帮忙算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万一这少年真的在袁香主面前说些什么特别刺激的话,那就麻烦了。   往云雀山别院而去的路上,胡氏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拉了白茯苓,低声道:“小姐,小郁这么去了,会不会出事啊。”   小郁正是刚才随紫草而去的少年,他因为怨恨生父,一气之下改了从母姓。胡氏不好意思非议白茯苓那番“挑拨离间”人家父子感情的话,但她是真的担心,小郁见到父亲后会照着白茯苓的“教导”将父亲气死为止。   白茯苓不甚在意道:“能够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反正那位袁香主开心死还是伤心死都是死路一条,他做过的错事,总是要承担责任的。我们不是小郁,很难去体会他的心情,不管他最后会对袁香主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他能够从此放下包袱,不留遗憾就好。他还有好多年要活,总不能让他带着心魔一生都不快活。”   她见识过生死轮回,对于死亡看得比世间所有人都轻,在她看来人死如灯灭,不管是下十八层地狱还是转世为人,此生已经完结,重要的是那些依然继续活着的人的感受。   胡氏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   白术是白丑的老兄弟了,两人多年不见,当晚喝了个不醉无归。   十月廿一那天,忠国公府果然一早派了马车来接,带队的是王嬷嬷与一个姓熊的管家,随同前来的还有两个小丫鬟与两个小厮。王嬷嬷与熊管家都是忠国公府的老人,也早就见过白氏夫妇变形后的可怖样貌,除了见到小姐的一点激动外,表现十分淡定。   而他们带来的丫鬟小厮事先应该也得过提醒,见到白家三口子的极端样貌,也没有太失常。   马车很快就到了京城南门,进入京城的百姓都要接受检查,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忠国公府派出的马车上有特殊标记,他们现在虽然不算是得势的权贵,但与普通百姓比起来也是特权阶级,自然无需排队接受盘查,熊管家吩咐车夫继续前行,自己先行打马到前边去跟守城官差打声招呼。   就在马车离城门还有十多丈距离的时候,城门口忽然一阵骚动,数十匹健马从城里直冲出来,马上的骑士有男有女,丝毫不顾忌慌乱奔逃的百姓,反而嘻嘻哈哈地打马快跑,不过一阵,那数十骑从白家的马车旁一掠而过,只留下城门口一地狼藉,不少百姓在躲避中擦伤扭伤,所幸无人被马撞倒。   王嬷嬷陪着白氏一家坐一辆马车,见此情景轻叹口气,主动介绍道:“这是五公主与京中一些权贵子弟出城游玩,五公主与大皇子都是毛贵妃所出,自幼便喜欢骑射冶游。”   白茯苓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京城真是个讨厌的地方!   木佩兰察觉女儿的不快,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抚拍了几下,这些小动作落在王嬷嬷眼中,却演绎成了另一种意思——胆小柔弱的姑娘受了惊。   她与张嬷嬷两人上次到百里山,来去匆匆,未在北关城停留也没有仔细打听白茯苓的“赫赫威名”,在百里山上见了白茯苓一面,她却由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只是挨在木佩兰身边。她们暗自震惊于白茯苓犹胜木佩兰当年的绝美容貌,根本不曾想过,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孩子其实是条不折不扣的生猛霸王龙。   也是白茯苓这张脸长得太有欺骗性,只要静静坐在一旁,任谁看了想到的多会是清丽绝伦、纯真稚美,乖巧文秀、弱质纤纤一类美好的形容词。   王嬷嬷想起“上面”交代的事情,不由得暗暗点头,越看越满意。   白茯苓本来就是要装病弱美少女,好名正言顺回云雀山别院“养病”,所以也耐着性子有意收敛。   木佩兰一心只想快些看看十年未见的娘亲,又不由地有些情怯,看着窗纱外流逝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呆呆出神。   白丑想到的却是靖国公府与忠国公府之间的种种纠葛,就之前收到的消息,忠国公府突然派人要接他们一家回来省亲,并非表面上所说的岳母病重思念女儿那么简单,不但关乎爵位继承,甚至可能连他宝贝女儿的主意都打上了。只要岳母一日还在京中,妻子便一日不能心安,得想个好办法将岳母拖出这一潭浑水,别的还好办,要说服岳母跟他们离开,却是一大难题。   一车子人各怀心事,一时都静了下来。   忠国公府在城东,这一大片住的都是王公贵族,等闲官员都住不起,街道宽阔平整,连街上行人的衣着打扮都要比别处高档一些。更不要说在街上穿梭不断的各色豪华车轿,只看这一方繁华景致,绝对想不到祁国其他地方的贫瘠荒芜。   大街上每隔十数丈就是一道黑漆大门,门前的吉祥石兽各具形态,默默注视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不过有些门户庄严簇新,门前立了身着绸衫的家丁门房,有些却已经残旧不堪,门板黑漆剥落、石兽身上斑斑驳驳,显然住在里面的人家破落已久。   这就是京城的生态,永远是有人欢笑得意,有人黯然惨淡,昨日还是风光无限的,今朝说不定已经家散人亡。   忠国公府与靖国公府毗邻而居,两处门户占了整条白玉大街的右半边,想来当年也曾烜赫一时,今时今日虽然不至于门前冷落,不过也车马渐稀。   白茯苓想起白前曾说,两座国公府虽然各有门户,但内里花园游廊、池塘楼阁都是相通的,近年来靖国公府的人看着忠国公府人口凋零,大模大样把忠国公府也当成了自家的地方,靖国公与她的外祖母忠国公夫人都病着,前者是私心作祟,后者是无心理会,现在忠国公府除了外祖母所住的院子与她娘当年住的院子,多数地方已经被靖国公府的人占住了。   第078章 彻头彻尾的不给面子   靖国公还在,但人人皆知,爵位只到他这一代,不过靠着祖上余荫,门面尚保持一定光鲜。相比之下,忠国公府就低调得多,忠国公已逝世多年,继任人却至今悬而未决,所幸皇上颇念旧情,一应待遇俸禄仍依照旧例年年发放,能够继承忠国公爵位的也不过继承这份国公的俸禄待遇,至于想要在朝中任职又或是讨个什么肥缺,就全看自己本事了,即使是这样,这个国公爵位,依然让无数人眼红心跳。   马车从忠国公府一侧的角门进去又走了一段,就有人来请他们下车,换上轻巧带轮小轿子,往内院而去。   拉轿的也换成了粗壮的仆妇,这种小轿的外形一如黄包车与正常轿子的结合体,内里可容一人安坐,只需一个力气稍微大点儿的仆妇就能拉动,显然是为女眷准备的,白茯苓坐在小轿子里瞪着面前厚实挡风、绣了祥灵驾端图案的轿帘撇撇嘴,心中一阵不屑,又不是腿脚残废,这么点地方还要坐车来回,装给谁看啊!裹得严严实实藏头露尾地就贞洁端庄了?真是莫名其妙!   她心里排斥京城,便看什么都不顺眼,正用力腹诽着,小轿已经停了下来,帘子一掀,就见张嬷嬷满面笑容站在轿子一侧,伸手来要扶她下轿,白茯苓想到自己现在是“病人”,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顺着她的手下了轿。   跟在小轿后的白果与杨梅知道白茯苓是极讨厌陌生人近身的,连忙抢上两步,假装要关照她的身体情况,轻轻把张嬷嬷挤了开去。   张嬷嬷眉头一跳,笑容不改地自行走到白茯苓的左前方带路。白氏夫妇在前,白茯苓在后,他们周围团团环绕了至少十几个丫鬟婆子,白茯苓十分不耐,意兴阑珊地低头装弱。   冬天院子里景致本就逊色,白茯苓前世什么皇宫皇陵都逛过了,一个小院子自然提不起她的兴致。   走不到几步,就进了一座大厅前,远远听见丫鬟回话的声音:“小姐、姑爷一家到了。”然后一群人涌到了厅门前,中间三对衣着光鲜的夫妇,估计就是靖国公府的三位少爷与他们的夫人。   可怜这三位少爷一点儿都不“少”了,据白前所说,最年轻的一个都已经三十五岁高龄,因为自身本事有限,至今没有分家,都赖死在靖国公府啃老,还盘算着啃完自家的老,连叔父家的也一并啃了。   这六个人一拥而上把白家三口子围在中间,为首一位夫人迎上前来,一手拉住木佩兰,一脸久别重逢的惊喜神情,连声道:“四妹妹,多年不见,可想死大嫂了!”   你想死没人拦你!白茯苓在心里回了一句。   木佩兰淡淡地抽回手,对她的热情毫无反应:“待我见过娘亲再与各位嫂嫂叙话。”   “大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热情,笑道:“应该应该!婶娘病中天天惦记着四妹妹,前些天收到四妹妹的信,人都精神了不少,待会儿再亲眼见到四妹妹你,怕是什么药都不必吃,马上病就全好了。”   其余两位夫人见“大嫂”碰了个软钉子,眼里闪过几丝幸灾乐祸的兴奋之意,却是不敢贸然上前来套近乎了。   大嫂见木佩兰对她爱理不理,一转身凑到白茯苓面前,故意拔高声音赞叹道:“天啊!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啧啧!不得了,幸好四妹妹一家不在京城,不然满城的媒人不把你家门槛踩坏了才怪!”   白茯苓听见她的声音就浑身冒鸡皮疙瘩,一闪身躲到木佩兰身后,唯恐这只老母鸡再凑过来恶心她。   一众女眷只当她害羞了,叽叽嘎嘎笑得甚是得意,只有白家几个人知道,白茯苓不过是懒得理她而已,她再敢招惹,指不定会怎么发飙,到时绝对让这位怪阿姨无法下台。   木佩兰知道女儿的心意,她一心只想快些见到亲娘,不愿与她们纠缠,冷冷道:“我娘可是还住在留芬阁?”   大嫂暗恼她不留情面,讪讪点了点头。   “我家的路我还认得,不劳几位堂兄堂嫂了。”木佩兰一手拉了丈夫,一手挽着女儿,往前便走,扔下这一堆人面面相觑。   一家人带着杨梅、白果等丫鬟随从,大摇大摆穿廊过厅,很快就到了后面的留芬阁,正好一个仆妇正站在阁门前张望,一见他们三人,眼圈便红了,眼里的思念与激动全无作伪,她几步抢上前来弯腰行礼,声带哽咽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留芬阁内间摆设素雅简约,白茯苓闻名好几个月的忠国公夫人正靠坐在屋中的花梨木四合如意纹六柱床上闭目养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露在锦被外不自觉地微微抖动的一只手。   那一只手上没有戴任何戒指手镯,肌肤上皱纹纵横,可以清楚看见皮肤下的血管与筋骨,这样一双苍老的手,却并不让人觉得丑陋沧桑,反而别有一种优雅的姿态,再顺着手臂往上看去,见到那张苍老但仍透着绝代风华的脸庞,白茯苓不由得心中一动。   能够生出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的,有她这么一个天仙绝色的孙女的妇人,就算美人迟暮也胜过其他老夫人多多。明艳照人的五官轮廓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中磨去大部分光彩,但是那种由内而外气度风韵,却不会因为韶华逝去而失色。   刚才带他们进来的仆妇姓云,她低声对白家三口道:“夫人今天一早起来就不肯闭眼,这会儿怕是累了……”   正说着,床上的老夫人突然惊醒,一睁眼便扬声道:“云实,你在跟谁说话?可是兰儿她来了?”   云嬷嬷走上两步道:“是、是!小姐和姑爷还有姑娘都来看你了。”   木佩兰扑到母亲床边,低低叫了一声“娘”便泣不成声,两母女相拥落泪,似乎要一次哭尽过去所有的误会、埋怨、不甘与悔恨。   白茯苓与白丑只能各自替两人顺气,哭虽然伤眼伤身,但适当发泄一下更有利心理健康,所以他们也不去劝阻,云嬷嬷抹着眼角出去吩咐丫鬟准备擦脸梳洗的热水巾帕。   等这两母女哭得痛快了,收住泪水,又忍不住相视轻笑起来,老夫人伸手戳了一下木佩兰的额头道:“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哭成这样,也不害羞。”   木佩兰笑道:“娘您不害羞,女儿也不害羞。”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伸手拉过白茯苓,怜惜地摸摸她的小脸道:“你叫苓儿对吧……长得比你娘当年还要漂亮。”   被非礼了!不过还好这位外婆不算讨厌,白茯苓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没有挣扎地任她摸了个过瘾。   老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女儿木佩兰,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是想起了女儿当年的模样,她轻轻叹口气道:“真的找不到解药吗?”   木佩兰摇摇头,安慰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这里三个人不嫌弃我就没关系了。”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谁也不嫌弃谁!”木佩兰一句话没说完,白丑已经先行表明态度。   老夫人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转了话题问起他们这些年的生活。白茯苓挨在父亲身边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地只挑些有趣的事情说,又说了一番百里山如何风景秀丽,最后道:“娘,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回北关城去,可好?”   老夫人大哭过一场又说了这么一阵子话,似是精神不济,摇了摇头道:“不是还要给苓儿办及笄礼吗?到时候再说罢。”   木佩兰不忍催逼,伺候她吃了些粥然后躺下休息,不一会儿,老夫人便昏睡过去。   云嬷嬷把他们请到外间,低声道:“夫人难得这么精神呢!小姐若是多陪陪夫人,她什么病都好了!”   木佩兰正想说什么,刚才那位大嫂亲自带了一大群丫鬟仆妇走到留芬阁前要请他们去前厅用午饭。   来之前白茯苓早就与父母准备好各种应变手段,两母女齐齐往椅子上一歪,都作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然后白丑带了云嬷嬷出面,以妻子激动过度,女儿水土不服,两个都身体不适为由,直接拒绝了赴宴,转而去木佩兰出嫁前住的读云轩休息。   大嫂勉强绷着一张脸,假惺惺关心了几句又提出要送他们前去。   这留芬阁与读云轩是忠国公府中仅剩的两处“净土”,忠国公夫人曾道任何人未经许可擅闯这两处,后果自负,这么多年来,靖国公府的人总疑心这两处藏了无数宝物,留芬阁忠国公夫人住着他们不敢放肆,读云轩自木佩兰离家后小楼门户紧锁,再也无人居住,他们曾派人暗中潜入想一窥究竟,结果那些人去了便似从此人间蒸发一般,再不见半点踪影消息。   他们去找忠国公夫人求情,想请她放回手下,人家却只是冷笑两声便不理会。如是两三次,他们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过也更坚定了他们的想法——这两处地方定是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第079章 一桩血案引发的意外   这次听闻木佩兰他们要回京省亲,靖国公府的人也动过心思打着替姑奶奶准备住处的名义闯进读云轩里一窥究竟,结果忠国公夫人派了云嬷嬷到靖国公面前不知说了什么,靖国公便当着全家的面发话,谁敢进读云轩大门一步,是丫鬟仆从的就当即重责五十杖然后送到官府去以盗窃主家论处,如果是靖国公府的儿孙媳妇,便马上逐出靖国公府,自林氏族谱上除名。   这一番狠话放下来,靖国公夫人都心有忌惮,暗地里嘱咐儿子媳妇们切莫轻举妄动。   直到木佩兰回来的前一天,云嬷嬷才从府外领了几个很是面生的丫鬟仆妇,把读云轩仔细清理了一遍。   今日听说木佩兰要到读云轩去休息,大嫂马上便动心想跟去看个究竟。   木佩兰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道:“我家的地方,我住的院子,还要大嫂特地跑来带路接送,怎么好意思,大嫂赶快回去用餐吧,饿坏了身子就是我的罪过了。”   这是她回来后第二次提及忠国公府的归属问题,那位大嫂怎么可能听不出她在讽刺他们一家鸠占鹊巢?脸色十分难看地带了人转身离开。   读云轩自从木佩兰去后,里面的东西都不曾动过,太久没住人,就算洒扫干净了又添了火炉烧了地龙,依然让人觉得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冷清之意扑面而来。   木佩兰慢慢从门口走进屋内,年轻时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她侧身靠在白丑身上,神情很是复杂。白茯苓不想打扰爹娘怀旧,自带了杨梅、白果到一侧收拾好的厢房中休息。   云嬷嬷很快带人送了午饭过来,白茯苓心不在焉地随便填饱了肚子,一心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云雀山别院。   看样子娘亲多半要与爹爹留在这里住些日子,好不容易与外祖母重逢,外祖母又病着,于情于理娘亲都不可能扔下这里与她回去云雀山别院的,这样也好,家里没大人她做起什么事来更方便。   正琢磨着接下来几天要办的事情,就有丫鬟到读云轩前报说是云雀山别院来了人,有急事禀报。   来的人是白阿十,他带来一个非常坏的消息——五公主在城南游玩时意外堕马,随行的人有几个颇有经验的,见她伤得严重不敢随意搬动,都在原地守着,一边派人回京急急请了御医,御医看过五公主的伤势,也说最好就近找个地方静养一段日子,等情况稳定了,方可运送回京去继续治疗,否则路上只要有一点差池,公主可能性命不保。   云雀山别院不幸就是离事发地点最近的。现在宫里与公主府已经派了侍卫宫娥与两名御医前去照料,并已传令说要征用云雀山别院一个月。   白平子当时正在别院里,他知道白丑夫妇身份微妙,不愿惹事,所以马上派白阿十前来通知,自己则将别院里的上下人等全数暂时带到附近白术的村庄里住下,所幸云雀山别院中并没有什么重要物事,现在只看白丑一家接下来是打算留在忠国公府住几天,还是回白术的村庄中居住,抑或另外换个住处。   白茯苓很是无语,这算什么?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不过出个门,自家就被别人大模大样占住了,有这么倒霉的吗?!   她讨厌京城,讨厌这些所谓的权贵!从来只有她抢人家东西的,才到京城几天,就有人来抢她的房子!天理何在啊!   那个什么五公主横冲直撞的不管别人死活,早该堕马了!可哪里不好堕,非要堕她家附近,要堕马也不干脆点一次挂掉,偏要半死不活赖在她家,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白茯苓脸色阴晴变幻极是难看,现在最糟糕的是,她成了无家可归的。去白术的村子住不是不行,可这么一来,情理上就说不过去,而且村子里都是普通民房,就算她不介意,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不能放着忠国公府不住,公然住在那种地方去。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扯出她家与白术那条村子的关系,更不愿把白前等一系列相关人等牵扯出来。那条村子在京城外已经有超过十年,从里面出来的人都好几千个,不少在这京城里工作生活,说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一股隐藏力量,万一被靖国公府又或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对她后面要做的事情十分不利。   尤其靖国公府那些人都是地头蛇,要给白术他们使绊子很是简单,白术他们应付起来却束手束脚。看他们今天的姿态,目的没有达成之前,必然会死死盯住他们一家人,说不定会从白术他们这些平民身上下手,她不能给白术那条村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丑夫妇显然也想到这些问题,木佩兰对白茯苓道:“说不得,你要在这里住些日子再作计较了,五公主这事很快会传遍京城,本来说你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的理由,现在也不好用了,如果你坚持到白术村子里去住,不但情理不通也诸多不便。”   白茯苓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坐在一旁不吭声。白丑与夫人相视苦笑,只得做主对白阿十道:“平子做得很好,今晚他们就先住在白术那儿,对外就说是临时租住,莫要让京城这些人知道我家与村子的关系。明天把东西整理好,丫头们都到这忠国公府来,其他人让平子安排住到十步巷的那处老宅中。其余一切事情依旧按原定安排进行。还有,明天让方海来一趟。”   白阿十领命而去,木佩兰把闷闷不乐的白茯苓拉入房中,只剩母女二人,揽住她安慰道:“苓儿乖,就陪娘亲在这里住几天,也陪陪你外祖母,你平时就托病在楼里别出去,晚些娘亲带你看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白茯苓抬起头看见娘亲红肿未消的眼睛,想到她今日回娘家,悲喜交集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却还一心关注自己的感受,怕她这个女儿觉得委屈拘束想哄她开心,便再也不忍抱怨什么。   其实她的心情,就如一个别扭任性的小孩,忽然被父母带到一群如狼似虎的亲戚面前,她只想让父母挡着,自己躲得远远的,却不曾去仔细想过父母的处境感受。   算了算了!就凭那些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忍忍就是了,尽量别让爹娘为难才好,他们毕竟是古人,就算再洒脱心底里依然是认同这里伦理纲常的那一套,莫非还真的因为自己就要他们断六亲,又或成为亲戚们的笑柄不成,他们爱惜了她十多年,她为他们忍上一两个月又算什么?   在娘亲怀里蹭了几下,白茯苓爬起来问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木佩兰见她似乎没事了,摸摸她的小脸笑道:“晚点儿你就知道了,还可以带上白果和杨梅她们。”   与此同时,五公主堕马重伤垂危在城南休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转眼传遍了京城,民间不少见识过五公主“飙马风采”的老百姓纷纷暗自表示欣慰,宫里却像炸了锅一般。   毛贵妃拉着大皇子捶胸顿足道:“你妹妹她若是有个万一,本宫也不活了!”   大皇子对自己这个张扬跋扈,经常闯祸惹麻烦的妹子也没太多好感,不过毕竟是一母同胞,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太好受,尤其是这事背后透着诡异……   他皱眉道:“小五她骑术甚好,那匹白蹄乌性子温顺,也是小五常骑的,城南云雀山一带道路平坦,好端端地怎会堕马?!还伤得那般重,这事恐怕有些古怪。听同去的人说,那白蹄乌把小五甩到地上后便发足狂奔,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忙着救治小五也没有去追,我看十九是这马被人动了手脚!”   “你的意思是……你妹妹她堕马不是意外?!”毛贵妃听了儿子的怀疑,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道:“莫非又是姓夏的贱人干的好事?!只是她这么干,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口中“姓夏的贱人”正是夏皇后,此刻寝殿里只有她们两母子,她也没必要掩饰自己对皇后夏氏的怨恨不屑。   公主不同于皇子,她们了不起就讨好一下皇帝,替同胞兄弟拉拢一些朝臣与贵族子弟,在皇位之争上既没有参与权也没有决定权,五公主的死活并不构成对大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成败的影响。   大皇子也有同样的疑惑,他点点头道:“儿臣已经派人到云雀山附近搜寻,应该很快可以找到那匹白蹄乌,如果是有人动过手脚,一定会留下些痕迹的。母妃在宫中也要处处小心。”   毛贵妃神色变了几变,冷笑道:“姓夏那贱人奈何不得本宫,你也要小心才是。”对付完她的女儿,也许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的儿子了,这是她与她家族唯一的希望,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   安坐在六皇子府的杨珩比他们更早一步收到五公主出事的消息,他意味不明地对列当笑了笑道:“五驸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十分高兴。”   列当微微额首,忽然道:“五公主养伤征用的那处庄园,主人家姓白。”   第080章 名副其实的“无耻”   杨珩猛然抬头看着列当,列当心下暗叹口气,果然自己的主上还是念念不忘北关城那个野蛮的小姑娘。   “刚刚阿魏让人送来的消息,白家竟然与忠国公府上是亲戚,今天一早忠国公府派人去接,五公主出事时他们都不在云雀山,现下应该正在忠国公府中。”列当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忠国公去世多年,他的独生女也在十多年前生了怪病离京休养,忠国公夫人出自京中名门,但这些年来也少与亲戚打交道,实在想不出来白家竟跟忠国公府上有关联。   “多了这条线索,阿魏应该很快能查到白家的真正底细。”杨珩唇边勾起一丝笑容,他早猜到陆英会忽然主动提出上京述职,必然与那小美人有关,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先到了京城,不知她现在正在做什么?   五皇姐占了她的宅子,以她恶霸蛮横的性子,此刻一定暴跳如雷了吧!   想起白茯苓生气时那可爱的神情,杨珩唇边的笑意不由自主又更大了一些。   此时的忠国公府内,木佩兰正拉了白丑两父女在读云轩中听她说些年少时候的事情,没说几句,杨梅一脸无奈地进来道:“外边又来请老爷夫人与小姐过去靖国公府聚话……”   木佩兰脸色一沉,道:“也好,难得我回京一趟,不去会会他们倒是失礼了!”   一家三口出了读云轩,门前已经停了三辆小轿,三人依次上轿,不过一阵工夫就到了目的地——靖国公府后院的正厅雅闲堂。   厅上主位坐着靖国公林胜琼与夫人与夫人李氏,两旁坐着他们的三个儿子与各自的夫人,他们身后男男女女站了不少人,还有三个抱了婴孩的仆妇站在其间,真可谓阵容鼎盛,人丁兴旺。   白家三口子一进门,厅上的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暗地里嘀咕……这一家三口相貌也差太多了吧。   木佩兰,其实应该叫林佩兰与白丑双双上前向靖国公夫妇行礼问安,又让白茯苓去给两人行了见面礼,然后就是一番亲戚指点介绍,互相寒暄问好,长辈给小辈送见面礼等等,由于靖国公府人口确实不少,这一过程足足耗掉了大半个时辰,白茯苓本来就一心装病,这一折腾,不用装也快晕了。   总的来说,靖国公夫妇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名叫慕礼、慕义、慕廉,白茯苓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当场笑出声——这名字起得真太逗了,所谓礼义廉耻,这一家刚好就是“无耻”!起名字果然是一门学问,博大精深啊!轻易就暴露出这一家子的最大特色了!   应该说,靖国公一家的容貌都在平均水准之上,甚至这三兄弟也是长得相当英俊的,可惜长子慕礼神情木讷呆滞,一脸的苦大愁深,年纪才不过四十二岁,已经散发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萎靡老态。   次子慕义倒是文质彬彬,偏偏目光闪烁,分明就是个阴险浮滑之徒,让人看着就心生恶感。   最可怕的是三子慕廉,两眼浮肿脸色发黄,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色鬼德行,白茯苓觉得他投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猥亵意淫,教人恨不得一脚踩扁他那张欠揍的脸。   这三兄弟都已经各自成家,夫人加上小妾,一共生了四子五女九个孩子,其中三个儿子又已经成婚,厅上三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就是他们所生,也就是说,靖国公已经是太爷级别的人了。   一大家子四代同堂,儿孙妻妾加起来就三十多口人,而且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还将以几何级别继续增长,难怪连弟弟家的爵禄产业都惦记上了,实在是他们这一家子不够分啊!   白茯苓把这一家男男女女的不同嘴脸扫描了一遍,默默叹了一声,不管事的摆设形大老爷一名,苛刻厉害的老夫人一个,形态各异、各有各衰的老少爷三个,势利难搞的妯娌三个,或文弱或妖媚或卑怯的小妾通房若干,加上各怀鬼胎、明争暗斗的嫡庶子女一大把,还有这些孙子辈的妻妾儿女,以及宅子里各为其主、各成派系的奴仆丫鬟管事等等——完全就是一套完整的宅斗配备啊!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家平常过得多么多姿多彩,热闹而富有激情了。   靖国公府的人虽然尽力掩饰,但看白丑夫妇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透着恐惧鄙夷。   木佩兰本性很是高傲,对大伯父靖国公还有那么点尊重之意,其他人她实在不曾看在眼内,不过因为她现在这副模样与身份不便出面替女儿张罗及笄礼之事,有些事情不可避免要由靖国公夫人代为张罗,所以才耐着性子与这些人应酬。   她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们夫妇,但是她要她女儿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经过这段日子的策划,她已经偏执地认为,女儿的及笄礼能办好,能得到足够多贵人尊长的祝福,就能平安度过十八岁的死劫。   而靖国公府这边,更是人人指望着木佩兰能够在忠国公夫人面前为他们三位少爷说几句好话,好让那位顽固的老夫人松口,将他们其中一人过继过去承袭国公爵位。两边都有心营造和谐氛围,一时间倒也相处甚欢。   白茯苓中涂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回去,靖国公夫人李氏把白丑夫妇留下用晚饭,饭后打发了一众儿孙媳妇,独留下两人叙话,木佩兰知道重点来了,微笑着与白丑坐在下首,等着看这位大伯母表演。   果然李氏先是感叹一番岁月催人老,又关怀了一遍忠国公夫人的身体情况,借着就开始为忠国公府“打算”起来。   “我朝一应勋爵只能承袭三代,二弟他过世多年,难为我这弟媳妇一个妇道人家撑起门户,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香火继承那是一等一的大事,侄女也是有女儿的人了,茯苓那丫头又是这般人才,托大说一句,就是皇子妃也完全当得上,可出嫁后娘家总得有人替她撑腰才好。”李氏为人精明,早看出来白氏夫妇对女儿爱若珍宝,所以一开口就往这上头说。   木佩兰神情一动,笑道:“大伯母说得有理,这些年多得伯母一家替我照顾娘亲,说来也是我不孝……远的不说,苓儿这及笄礼可教我们夫妇伤透了脑筋,正要求大伯母出面操持。”   李氏见她绕开话题,心里不满,可又不好发作,不过想到白茯苓那美得出奇的容貌,她又忍不住打起了算盘,笑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便包在大伯母身上,你几个表嫂都是能干的,在京城里结交的夫人小姐也多,定然办得风风光光。就怕到时候这满京城的媒婆要把国公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木佩兰起身行了一礼道:“如此,先谢过大伯母与诸位表嫂了。”说着又对李氏絮絮叨叨说起及笄礼的种种事情。   李氏几次想把话题绕回承爵之事上头,均告失败,她知道木佩兰这是有心吊着他们,非要等女儿及笄礼办成了再说,但这事光靠逼也逼不来,尤其他们靖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在朝中想找个能替他们说话的人都不容易,也只能耐着性子跟木佩兰耗。   幸好林氏家族现在还找得着人的只有他们这两房,家乡另外两房,其中一房已经绝嗣,另外一房一家三口多年前外出遇劫,至今生死不明,多半早就见阎罗王去了,这忠国公的爵位早晚也是他们大房的,她就不信她那妯娌敢真的让林氏二房绝嗣!   从李氏那里离开,白丑与木佩兰没有坐车轿,两人携手慢慢走回读云轩。   木佩兰看着天上偶然从浓云中探出身影的银白月亮,低声道:“一眨眼苓儿就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她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婿,会不会也如你对我一般,好好珍惜她,让着她……”   他们夫妇一直暗暗担忧女儿十八岁的死劫,这些年来只想着怎么疼爱女儿,让她开心快活,虽然也会像普通父母一样,会憧憬一下女儿成婚给他们生几个白胖外孙,但却甚少真正着手为女儿筹划婚事。   即使他们极不愿意相信,但是其实一直把女儿会早夭这件事放在心上,潜意识里,他们希望确定女儿平安过了十八岁,再去替她找个让他们安心托付的好女婿。   白丑明白她的心意,笑道:“一定会,就怕这样的人太多,你这丈母娘挑花了眼。”   “京城这里的人太复杂,苓儿也不喜欢,陆英是个好孩子……可惜……”   “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个海家小子呢!”白丑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妻子很不安,他能感觉出来。他们都一样,既希望及笄礼能够为女儿带来转机,又怕万一注定的事无法改变,及笄礼代表的将是女儿剩下可以陪在他们身边的光阴又少了一年。   “海家小子啊……看着老实木讷,可我总觉得看不透他……不如陆英知根知底。”   第081章 秘密   两夫妻谈谈讲讲,不觉就到了读云轩,白果正在门旁探头探脑,一见他们来了,连忙笑嘻嘻迎上来低声道:“夫人,小姐让我在这儿等您,说您晚上要带我们去看好玩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木佩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们都去换身轻便些儿的衣服然后去苓儿房间里等着,我与老爷过阵子就来。”   白丑心中一动,轻声道:“你是要带她们下去看看?”   木佩兰点点头道:“是啊,真让苓儿在这里住上两个月,她不闷坏了才怪。”白丑一想也对,于是两夫妻都回房间换上窄袖便服,然后相偕到白茯苓的房间去。   两间房紧挨着,他们进去时,白茯苓与杨梅、白果都已经换好衣服,木佩兰吩咐人请来云嬷嬷低声交代了几句,云嬷嬷点点头退了出去,不一阵就传来她吩咐丫鬟仆妇关院门上锁的声音。   木佩兰指挥白果与杨梅把白茯苓房中的门窗关好上了闩,然后带着她们走到内间的梳妆台前,伸指在那面直径足有一尺的大铜镜下一掀再一按,只听“咯”一声轻响之后,床板竟然缓缓向上翻起,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入口出现在床板之下。   白茯苓等三个女子见这情景都十分兴奋,白丑举起油灯当先走了进去,然后是杨梅与白茯苓互相扶持着跟上,白果与木佩兰各自取了油灯殿后。   待几个人都走进了地道,木佩兰在后方不知按了个什么机关,床板便缓缓再次合上,除了床上的被褥床单有些凌乱,也看不出别的端倪。   地道十分干燥,四壁平整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造出来的,通风也做得很精细,行了将近十米,都没有什么太浓的霉味臭气,更没有气闷的感觉,很快她们就走到了一间足有两三丈见宽的密室之内。   密室正中有一张大木桌,周边排了十数张太师椅,靠墙的地方放了一个个高度与密室顶部平齐的巨大书架,这有限的家具上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的灰尘,显然是多年无人来过了。   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一道门,这个大厅尚有五道小门,也不知通向何方。   木佩兰把油灯放到桌子上,道:“大伯家的人总疑心读云轩与留芬阁藏了什么宝贝,所以才防着他们不肯让他们靠近,其实这里不过是有一条通往府外的地道,还有这个议事的密室,重要的东西早就搬走了。不过这个地方是属于我与我爹的,哪能让他们染指?!”   说到后来,语气中多了几分傲然与淡淡追忆。   白茯苓眼珠子转了转,开心道:“娘亲的意思是,这段日子我可以用这个地道进出忠国公府?真是太好了!”   木佩兰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笑道:“你一天到晚老想着出门,真把你关在忠国公府,怕把你闷出病来。”她的女儿只要在国公府里,就是忠国公的嫡亲外孙女,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随意出门必然遭人轻鄙,说她不知规矩不懂礼数。他们在北关城可以不在意名声,但在京城却不能不顾及一下已逝的忠国公的名誉,决不能因为她们母女而使他蒙羞。   白茯苓心里不以为然,她如果不是惦记着那个救助万人的重要任务,才不要日日早起四处奔波呢,她恨不得天天在家睡觉玩乐享受人生。不过娘亲这么为她设想,还是很窝心的。   她黏过去撒娇道:“娘,你说这个是议事的密室,议什么事啊?”她一听就知道多半与青衣卫有关,她就是想让父母亲口对她说,省得她还要经常在他们面前装傻。   “娘亲与你外祖父从前都是青衣卫的人,不过这事已经过去,而且不可轻易对人提起,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说着淡淡扫了杨梅与白果一眼,两个侍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点头答应。   白茯苓见娘亲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再追问,指指另外几个小门问道:“这些通道都是通往府外的?都通到什么地方啊?”   “不是,只有一条是通往府外的,另外四条通道的出口都在府内,不过都已经封住了,否则我离开这么多年,难保不被伯父家的人发现。”说到这个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道:“出口虽然封住了,不过有些作用倒还在……”   白丑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两夫妻相视一笑,白丑对女儿与白果、杨梅道:“跟我来!记住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切莫发出任何声音。”   还有好玩的?!白果与杨梅听说可以用地道随意进出忠国公府已经十分开心,再看白氏夫妇神神秘秘的样子更觉得好奇,三个女子跟在白丑身后,鱼贯从密室的一扇小门走进了其中一条地道。   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竟开始隐隐听见人声,越走人声越清晰,似是几个女子在交谈。抬头一看,地道已经到了尽头,墙上嵌了一个巨大铜喇叭,白茯苓依稀记得,从她房间进入地道的入口附近,似乎也有这么个铜喇叭。女人交谈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声音清晰传神,听了几句就知道原来是靖国公府的四姑娘慧芸在与自己的丫鬟和嬷嬷说话。她是大少爷林慕礼的妾室柳氏所生,比白茯苓还要小几个月,今年十四岁,不过却是靖国公府第三代中的年纪最大的女儿了。   只听慧芸得意洋洋道:“哈!说我是庶出的女儿,没资格成为皇子妃人选?!现在半路杀出一个年纪合适又漂亮的忠国公府外孙女儿,三婶娘与六妹妹想参选皇子妃十九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啦!我看着六妹妹今晚那神色,真真有趣得紧!”   她口中的“六妹妹”是她三叔林慕廉的嫡女慧茹,也就是白前所说的,靖国公府三少爷与夫人陈氏的嫡长女,想送去参选皇子妃,偏偏年纪只有十三岁,明显太幼齿的那一个。   慧芸身边的嬷嬷道:“如果不是大奶奶死活不肯把小姐认到她名下,说不定小姐早就在名单之上了。”   慧芸忽然问身边的丫鬟道:“你是亲眼见到这边叔祖母的两个嬷嬷与我那位母亲偷偷摸摸见面?”   丫鬟肯定道:“是钟嬷嬷与王嬷嬷!今天下午时我远远看见她们两个鬼鬼祟祟地从留芬阁出来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王嬷嬷就一个人跑到小镜塘边假山后柳荫亭,过了不久大奶奶就来了,我跟在她们后面看得清楚,不过附近有大奶奶的人在走动,我不敢靠过去,看她们说话说了有一盏茶时分,才先后躲躲闪闪离开的。大奶奶还给了王嬷嬷一个小荷包!”   慧芸沉默了一阵,忽然用力一拍桌子,气咻咻道:“我说呢!她向来与三婶娘不和,为什么甘心眼睁睁看着六妹妹被送去参选也不肯把我认到名下,好歹我也是大房的人啊!原来是早就算计上的!好啊!宁愿便宜忠国公府一个来历不明的臭丫头,也不肯给我个机会,好啊!好啊!”   墙上的铜喇叭传音细致入微,白家三口与白果、杨梅仿佛可以听到慧芸恨恨的磨牙声。听她一口一句“来历不明的臭丫头”分明指的就是白茯苓,白氏夫妇脸沉如水,白果如果不是得了白丑事先警告不可发声,恐怕早就暴跳起来骂人了。   房间里,那嬷嬷赶紧上前劝说:“那白家丫头长得是不错,不过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就是把她的名字送上去了也不见得能成,再说,她娘是忠国公的嫡女不错,可她的亲爹呢?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山野之人。而且他们两夫妻长了那一副丑怪模样,据说是生病,天晓得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皇子选妃岂同一般,哪能真选上这样的野丫头啊!就算真让她的名字上了候选名单,最后也就做个陪衬罢了。”   慧芸果然转怒为喜道:“嬷嬷说得有理!哼哼,我就看看那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要让我难过,我也不会让她快活的!”   嬷嬷担忧道:“小姐,她毕竟是您的嫡母,眼看着您也快及笄了!嫁娶之事全在她一念之间,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她撕破脸啊!”   慧芸不耐烦道:“我知道了!我怎么说也是靖国公府的小姐,又是长女,若是配的门户低了,就算爹爹答应,祖父祖母也绝不会答应的。再者,九妹妹可是她亲生的,我若嫁不好,她的女儿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嬷嬷苦笑道:“小姐,这事关乎您一生,大意不得!大奶奶给你挑的门户自然不会太差,但对方是个什么人,可有什么恶癖恶习又或是缺陷不足,可不好说啊。”   “总之我是命不好,偏偏是个妾生的,我有什么办法?”慧芸语气中满是悲愤不甘。   三个女人又絮絮聊了一阵,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白丑向夫人打个眼色,招手叫白茯苓等跟上,轻手轻脚往回走去。很快又回到那个密室之中。   第082章 约会   几个人想到刚才慧芸提及白茯苓的口气以及隐约中隔壁那位大奶奶所打的主意,面色都甚是难看,只有白茯苓这个当事人浑不在意,还有心情拉着木佩兰问东问西。   “娘亲,你们怎地在地道里做了这样的窃听工具?莫非那些房间从前都是用来招待些特别的客人的?还有传音的机关怎么做的?他们搬到这房间里想必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就没发现呢?”   木佩兰知道女儿自有主张,心中虽然恼恨靖国公府这些人不但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言语无礼还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顺着白茯苓的话答道:“那些本来都是连通这里地道的出入口,在建造的时候已经在墙柱里嵌入了传音的铜管机关,除非他们把房子拆了重建,否则等闲发现不了这房间的秘密的。这些机关原来是方便地道中的人,先听听外边的动静,确定无人再开启机关出去,以免被人发现。”   “当年建造这座府邸正是朝局动荡不稳的时候,所以你外祖父就做了这地道密室,以备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可以靠这些机关密道逃生。后来他成了青衣卫的当家之一,深受先皇信任,于是这里变成了他与青衣卫商议要事的地方。”   青衣卫哎!直属皇帝的著名特务组织!名声之响亮就算祁国一般百姓也是如雷贯耳的,传说青衣卫专司为皇帝刺探机密,监视群臣,纠察不法,是一等一的神秘组织,招揽大批奇人异士,一共有七名当家头领,都有直接向皇帝当面奏报的权力。   青衣卫的人数,有的说只有几百人,也有传闻说其实有上万人之多,他们行事神秘,七位当家各有专精,身份一直成谜,只有皇帝本人以及青衣卫中部分高级成员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背景。   白家离京时白果年纪尚小,杨梅又是后来才到白家的,都不是太清楚白家的真正底细,白商陆知道一点,但从不曾对她们提及,现在一听主母父女当年竟然都是青衣卫的人,而且显然职位不低,白果一双眼睛顿时变成了星星眼,杨梅也不由得心中凛然。   只有白茯苓早就知道,稍微装一下讶异就罢了。白丑与木佩兰带着她们把地道各条通道熟悉了一下,包括出口位置、机关启动方法等等都一一指点了一番,然后才原路返回白茯苓的房间。   从地道里出来,已经是月影西斜,白丑夫妇自回房去休息,白果与杨梅把房间整理好,各自简单洗洗睡了。   白茯苓本没打算在这里过夜,所以身边只带了白果与杨梅两人,甚至连换洗衣物以及日常用惯的东西都没带,云雀山别院那边临时撤离已经搞得有些手忙脚乱,她不想乱上加乱,所以干脆等明天他们都收拾好了,再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送来。   木佩兰想到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倒是带了四个随身的侍女来,想拨两个先来照顾女儿,也被白茯苓拒绝了。   第二天一早,白平子与白阿五不负所托地把白茯苓的行李家当以及留在别院中的小狸花连十个女管事、丫鬟全部送了过来,读云轩这边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木佩兰早就有所准备,当即把云嬷嬷请了来,说要搬到留芬阁去方便照顾母亲,顺势暗示云嬷嬷把所有信不过的、可能已经被靖国公府的人收买了的丫鬟嬷嬷全部移到了别处,其中就包括王嬷嬷与钟嬷嬷。   这一手迅雷不及掩耳,不着痕迹地就把留芬阁彻底大清洗了一遍,靖国公府那边收到消息时,想干什么都来不及了。偏偏地方是人家的地方,人名义上也是人家的人,他们要管也管不到,只得暗暗扼腕恼恨。   白茯苓的东西并不算多,只带了些外边买不着的日常用品,还有木佩兰精心挑选的首饰衣裙。木佩兰的人生一大乐趣,就是给女儿打点衣饰,把女儿像娃娃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果不是白茯苓劝了又劝,真不知道她会拖多少这类东西到京城来,不过就算这样,也足足两大车子。   白茯苓身边伺候的人从两个暴增到八个,杨梅指点着丫鬟们将东西归置好,又安排她们的住处,足足忙了一个早上才消停下来。   靖国公府上上下下看着这一群年轻貌美,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侍女从车上下来,眼睛都看得有些直了,光看这些侍女丫鬟就知道四姑奶奶这些年来日子过得着实不差。   慧芸等几个姑娘远远看见,恨恨扭了扭手帕,不屑地嗤了声“暴发户”,转回房间去眼不见为净。   白茯苓是不会去关心她们的看法感受的,用过午饭向爹娘报备一声,留下杨梅看家,自己带了白芍、白果乔装改扮成三个面目普通的丫鬟模样进了地道离开忠国公府干自己的事去了。   地道的出口在忠国公府隔两条街的十步巷一座小宅院内,这里连着几座宅院都是当年忠国公买下的产业,平常有白家留在京城的人打理,现在白平子、白阿五等人全部住在这几座宅院中,白茯苓等还未出地道,就听见白十三等几个大嗓门正在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心情也顿时好起来。   比起跟国公府里那些皮笑肉不笑的所谓亲戚相处,她更喜欢这些傻大哥一样的护卫管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大事大家都听她的,日常琐事,却是人人都把她当亲妹妹一般关怀照料,那些关切源自内心,比起与这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反而不知真诚多少倍。   地道的出口在宅院二进院子的西厢房中,白平子今早送人送东西到忠国公府时,木佩兰就特地交待过,所以他吃过午饭就亲自与白阿五、白十三守在这里等人,见一侧炕上覆着的木板忽然翻开,连忙上前去将白茯苓等几个扶出来。   待几人站定,白阿五即刻上前迫不及待道:“济困堂的人送了信来,说想请小姐去见个面……”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他一路随行,海浮石与白茯苓之间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济困堂突然来邀请白茯苓见面,多半是代“某人”约的。   白果马上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也偷笑着打量起白茯苓来。   白平子一手推开白阿五,凑过来直接问道:“那海浮石长得什么模样啊?有我一半英俊么?”   白茯苓见一屋子人个个神情暧昧,没好气道:“比你帅!”   白平子大受打击,一甩头不屑道:“怎么可能?!啧啧,他有我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言语讨喜、风流蕴籍吗?”   白果最喜欢打击这个老跟她哥哥白商陆作对的家伙,一听他这么说连忙上前附和道:“比你帅多了!你一见,肯定又说他有王霸之相!”   白平子一天铁口直断出两只“王八”的事情,已经在白家内部成为经典笑话,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说的确实有一定依据,但其他人还是喜欢拿这件事来消遣他,尤其是白茯苓的总结——看谁长得比他帅就说谁有王霸之相。   白平子瞪了白果一眼,道:“男人的魅力,你这种黄毛丫头压根不懂,跟你说了也白说!”   白果双手插腰,扬起头就想反驳。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白芍轻咳一声道:“好了,别闹了。看小姐是什么意思吧?”   她一开口,两个白互瞪一眼,果然不敢再吵。   白芍的夫君是白阿大,白家资格最老的人之一,白芍算得上是他们的大嫂,平常很少说话,但是她的话白家上至总管护卫下至丫鬟小厮,人人都不敢轻忽。   白茯苓扁扁嘴巴矜持道:“就去见见也不妨,他们还欠着我鬼面蛊的蛊母呢!说不定是有着落了。”   白果掩嘴偷笑,其他人随声附和,不过人人眼中都透出几分暧昧笑意,白茯苓有些恼羞成怒,可现在要是发火,反而更显得自己心虚,干脆故作大方道:“阿五,你就去跟他们约明天这个时候吧,至于地方……让白前来定,京城他比我们都熟,找个别那么多达官贵人出没的,也不可以太脏乱差,方便说话的地方就好。”白阿五嘿嘿笑着应了。   之后,白平子在白茯苓的强烈要求下,勉强让白芍替他用药简单易容,将他那张过度招摇的脸掩饰起来。一行人暗中护着白茯苓,一起出门去巡视白家在京城的几处产业。   白家在京城的产业不算多,而且都十分低调,最有名气的不过是一家按摩馆、一家绣庄以及白前的牙行,规模都不大,只针对某些特定层面。   中按摩馆与绣庄都是打着木佩兰旧日闺中密友安泰公主的名义经营的,这位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胞妹,有这样一座靠山,所以才能在京中稳稳当当占一席之地,无人敢轻易觊觎挑衅。   他们现在的打扮就像普通大户人家的管事与家丁丫鬟一起外出办事,一般人也瞧不出什么不妥。可是众人离开十步巷走了不过一阵,白阿五忽然不着痕迹落后两步,低声对白茯苓道:“小姐,后面有人在跟踪我们。”   第083章 强请娇客   不会吧!   白茯苓揉揉额角,她到京城才第一次出门哎!什么人这么无聊?!   “把跟踪我们那家伙揪出来,看他究竟什么路数。”这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真差劲。   白阿五点点头,假作无事倒退两步一把勾住白十三的肩膀,低声说了两句。两个人说话时还不时传出笑声,就好像在开什么玩笑一般。   一行人中途转弯走进路旁一条小巷中,跟踪的人也不知道是没有经验还是有恃无恐,竟然脚步不停地就跟了进来,白十三从巷子一侧的屋顶上一跃而下,堵住了他的退路,恶狠狠地笑道:“敢跟踪大爷?小子,你是想找死?!”   白十三身形高大,长得一脸匪气还尤其喜欢装恶霸打手,他这么凶神恶煞地在巷口一堵,不知道的以为是来打劫的劫匪。远处几个路过的百姓一看,马上掉头飞奔,转眼巷子里就剩下白茯苓一行与那个跟踪者。   跟踪者是个斯斯文文的少年人,他被人抓了个现行,全无半点惊慌失措,反而微笑着彬彬有礼向站在白平子、白芍等人身后的白茯苓躬身行了一礼,道:“我家主人想邀请白小姐到敝处一聚,不知小姐可愿赏面?”   白茯苓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阵,问道:“你家主人是谁?”她心里已经隐约猜到可能是杨珩,不过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她离开京城时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萝莉,没有与白家之外的人有过深交,就算有,也不至于相隔十年后,她才刚到京城就找上门来,这样的消息灵通,除非是一直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人,否则绝对无法办到。那多半就是她在最近打过交道又正好在京城的人了!   济困堂、海浮石他们刚刚才来联络过她,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地派人来跟踪送信,那想来想去,就只剩下陆英、崔珍怡、杨珩三个可能性。   陆英为人沉稳,从不会对她故弄玄虚,而且陆英身边的人她都认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太过面生。   崔珍怡刚刚被她爹派人吓得半死,想来也不至于没事找抽地再来惹她。   那除了杨珩,她还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少年举止没有江湖中人的散漫随意,倒有几分名门世家的淡定尔雅,确实像是皇家子弟的随从。   果然那个少年委婉答道:“主人问小姐,想不想要第三颗珍珠。”   白茯苓轻哼一声道:“你回去跟你主人说,我不想见他!也不想要第三颗珍珠了!请回吧!”   杨珩现在对她而言暂时没什么利用价值,她也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以致于莫名其妙惹祸上身。   这里是京城,杨珩的身份是皇子,而她不觉得杨珩是个甘心当一辈子安乐王爷的人,这样的人少接触为妙。   真有事要求他,拿珍珠上门去就是了,他愿意认账帮忙自然会答应,如果不愿,就算现在与他交情再好也没有用处。   那少年没想到白茯苓会这么回答,顿时愣了一下。他的主人是什么人?!当今皇上的第六子,正宗的天潢贵胄,就算不想攀交情,也没有这么毫不客气一口回绝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身后响起一阵熟悉的轻笑声,杨珩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与无奈清晰传来:“白小姐难得到京城一趟,本宫不过想略尽地主之谊,白小姐就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停在了巷口,车门大开,一身锦衣的杨珩一手扶住门框,半探出身子,似笑非笑地向巷子里看来。   今日天气阴沉沉地,可是他这么一亮相,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天上厚厚的乌云忽然破开了一道口子,泄露出一道灿烂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帅哥就是养眼啊!不过白茯苓没忘记光明背后的阴影,所以只是目光微闪,顾左右而言他道:“殿下的消息真是灵通得很啊,我扮成这个样子您都能认出来。”   杨珩知道她不想跟自己打交道,心里升起几分无名怒气——你越不想与我亲近,我就偏要让你不得不亲近我!   他笑得无辜道:“白小姐觉得我们在这里叙旧合适?”他不介意在京城街头露面,但白茯苓想必是不愿意惹人注目的,否则不会装扮成这般模样。   “当然不合适。说起来小女子今日还有事待办,不如……”白茯苓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杨珩已经插口截住她的话头。   “择日不如撞日,白小姐要到按摩馆、绣坊去巡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时间。”杨珩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白茯苓称之为阴险威胁的东西。   这分明是说,他已经把她查得相当清楚,不想他拿这两处地方使坏,最好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跟他走一趟。   白茯苓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京城权贵什么的,最讨厌了!   刚才跟踪他们的少年十分机灵地退到巷子一侧,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三位姑娘请上车!”   白茯苓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带着白芍、白果大大方方上了杨珩的马车。   少年转头对白十三、白平子等客气道:“各位这边请,要委屈各位两人共乘一骑。”他走出小巷向着跟在马车后的几个平民打扮的侍卫打个手势,他们很快就让出了两匹马,白阿五与白十三共骑,白平子则与白阿十一道。一行人跟着马车往城西而去。   马车内白茯苓与白芍、白果并坐,对面坐着杨珩,心里不止一次后悔怎么今日出门没带上小狸花。   她脸上被白芍动过手脚,皮肤黄黑,眼角下垂,杨珩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半点她原本天仙容貌的痕迹,不过就她那双波光流转,好像水晶葡萄一般的眼珠子,也漂亮得很,让他忍不住心情喜悦。   “在想什么?”他状似无意地想撩拨白茯苓说话。   “我在想小狸花!”   “小狸花?”好端端地怎么会忽然想起那只狡猾的凶猫?   白茯苓认真地点点头道:“它一定很想念你,今天它没来,真是太可惜了!”   想念他什么?是想再让那凶猫咬他一口出气吧,杨珩摇头笑道:“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加上白茯苓两个贴身侍女,所以他也不再自称“本宫”。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面前这分明是只笑面虎!   “把我当朋友就不该强人所难啊!”白茯苓扁扁嘴巴抗议,不过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听在杨珩耳中,似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杨珩心中欢喜,道:“放心,我在京中不过闲人一名,忠国公府也早就淡出朝堂,你我就算相交,别人也不会多想什么。”   “我家的事,你知道得很多嘛……”白茯苓斜了他一眼,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来也巧,昨日五皇姐在云雀山出了意外,我听闻她征用作养伤的庄园竟然是一户姓白的人家所有,总管正巧叫白平子,而主人一家一早被人接去了忠国公府省亲……可见我与白家真是颇有缘分。”杨珩当然不会说自己早就在留意白家的动向,正好把事情都往昨日的意外上一推。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一天多一点,他已经连她家在京城的产业都摸了出来,这绝对不是一个毫无野心的皇子能办到的事情。   白茯苓没有放下疑心,反而升起更重的戒心。   马车很快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巷,青瓦白墙十分清静,杨珩一个随从当先走到巷底敲开一道黑漆小木门,门里迎出一个小厮,向着杨珩等人行了一礼,笑着将他们引入院子里。   院子很小,进门就是一个鱼池,一座小木桥横架池上,过了木桥再走几步就是一栋两层小楼,小厮把杨珩与白茯苓等引到二楼,白十三以及杨珩的护卫则在一楼开席。   杨珩对于白平子这个“慧眼识王八”的家伙十分客气,主动邀请他上二楼入席,白平子想着多一个人在小姐旁边,总是比较安全的,于是也没有拒绝。   小楼的门窗只向下面院子的方向开,从二楼看下去,又是另一番别致景象,虽然冬天草木凋零,令这小院失色了一些,不过从墙上的壁画,檐下的木雕、花灯,处处精致考究,这么一栋小楼加上小花园,在整饰上花的功夫不见得就比忠国公府的花园差。也不知道什么人有这样的巧思,酒楼开成这样明显走的是高档路线。   小楼的高度刚好可以观园景,院外的人却无法看到小楼上有些什么人,一个小门就对这么一栋楼,客人进出停留也可有充足的隐私,恐怕平常会来光顾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小院子两侧另有小门,多半是通向其他类似的小院子,这酒楼实际规模应该不小。   白茯苓暗暗打量着小楼小院,杨珩则笑笑地打量着她,悠然喝了一口茶问道:“这个地方,白小姐觉得如何?”   第084章 吃豆腐   “很好啊。适合三五知己秘密商议阴谋诡计,也不怕被熟人撞到。”白茯苓实事求是评价道。   杨珩哈哈一笑道:“白小姐一针见血,一语道破玄机,来来!请坐请坐!我们好生商议一番阴谋诡计,方不枉这么个绝妙的好地方。”   白茯苓一听不干了,转身作势要走:“我跟你没什么阴谋诡计好商量的!”   杨珩也不去拦她,笑意不减道:“你那位好义兄要秘密进京面圣的事情也不想商量?”   这个混蛋!白茯苓转过身去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假笑道:“我大哥进京面圣的事怎么算是阴谋诡计呢?”   她离开北关城前,就猜到大哥可能会进京,不过陆英向来事情未坐实都不会轻易夸口许愿,今日从杨珩口中说出来,那就是真的了!   正好这时小厮上来送点心茶水,两人很有默契地都闭口不言。   待小厮布置好茶点退出小院,白茯苓亲手捧了一杯香茶送到杨珩面前,讨好道:“大哥大概什么时候会到?他来京城会不会有麻烦?”   果然提及陆英,小丫头马上态度全变,杨珩悠然呷了一口,虽然镇住了这个刁蛮女,但是心情实在称不上愉快。   “久别重逢,我们慢慢叙旧,这些正事待会儿再聊不迟。你试试这青心白雪茶,别的地方可很难喝得到。”杨珩故意东拉西扯,磨磨唧唧。   白茯苓心中恼火,但是事关陆英,也就忍了下来。京城与北关城相隔太远,传信不便,朝堂上的事,她能打听的渠道有限,而且此事十九是杨珩经手的,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杨珩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就算再不受宠,也总比她这个局外人更明白皇帝的心意打算。大哥并不是个冲动行事不顾后果的人,他既然敢到京城来,必然有一定把握,不但可以给她作靠山,也能够得到一个好结果,只是天威难测,能够多一分保障总是好的。   说不得,也只好耐着性子跟杨珩慢慢磨了。   杨珩很有兴致地问起白茯苓来京城路上的见闻,白茯苓压着火气与他对答,偏偏杨珩说了有近一顿饭功夫依然不肯进入正题,她终于有些不耐烦道:“你也就比我早几个月从北关城返京,沿路风光不也是一样的吗?”   杨珩沉默了一下道:“不一样……那时的情势远不如现下糟糕……”   “既然知道糟糕,何必抢着去接这个烂摊子?”白茯苓一时口快,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将当今圣上的江山社稷说成是烂摊子,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果然人自由惯了就容易忘乎所以,语无伦次!面前这个可是祁国的皇子啊!   杨珩却不以为忤,反而摇头苦笑道:“你说话可真直接,只是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让其他人听见了,可大可小。”   “知道了!”白茯苓郁闷道,她虽然理智上很抗拒跟杨珩拉上关系,但是情感上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这个人。她能感觉得出来杨珩对她的善意与容让,所以才会一时不察说漏嘴。   杨珩心中一动,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下她的鼻尖,不过他总算还记得附近除了他的两个亲卫,还站着白家的两女一男,他要敢有什么过份举动,只怕他们会毫不犹豫上来拼命,当下也只得暗自握握拳头,止住自己的冲动,佯作无事继续道:“去北关城的路上,从离开京城开始,到处可见荒芜的田地,衣衫褴褛的百姓,我当时想,才不过离京百里,百姓的生活已经如此困顿艰难,到了北关城,恐怕是饿殍千里,除了流放发配的罪人,只剩镇北军苦苦困守西北边境了。没想到接近北关城,却奇怪地发现与我想象的全然不同,处处生气勃勃,百姓虽然不多却基本都能安居乐业。陆英与你们白家,居功不小。”   白茯苓虽然被夸得沾沾自喜,不过再不肯胡乱接口了。   “这些事我都私下里如实禀告了父皇,父皇很是欣慰。”   真欣慰还是假欣慰啊?白茯苓心惊肉跳地想起一个词——功高震主!   历来混得最好,能有个好下场的从来不是能臣干将,多半是些打酱油、和稀泥的高手,就算有本事,也时常在皇帝面前装傻露怯,这样可以充分满足皇帝的虚荣心同时更能使皇帝放心,因为平庸之辈通常比较好控制也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威胁皇权。   杨珩看得出白茯苓的不以为然与警惕,笑着安慰道:“放心,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说话要说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害了你大哥。”   确实杨珩就算要讨好皇帝,也没必要对付陆英,反而与陆英留几分情面,对他所谋之事大有益处。白茯苓稍稍放心,展露笑颜:“那我替大哥谢谢你啦。”   “你大哥主动提出要进京面圣,父皇已经恩准,只是顾及西北边境蛮族可能会趁机进犯,所以他此次进京之事秘而不宣,朝中大臣无人得知,白小姐也切记莫要宣扬。”担心蛮族趁机进犯不过是借口而已,真正原因杨珩此刻不便对白茯苓明言,不过事关陆英,杨珩知道她绝对会守口如瓶,所以也不怕事前跟她打声招呼。   陆英面圣之前,他不便与他有所接触,有情况正好可以让白茯苓代为带话。   白茯苓一点就明,连连点头答应,又问:“那大哥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密旨在一个月前送出,快的话,你大哥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他轻车简从,肯定能赶在你及笄礼之前到达。”杨珩这最后一句话里,透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酸意。   白茯苓一听便眉开眼笑,不过想到杨珩竟然连她要办及笄礼都知道,又不由得一阵发毛。   杨珩定定看了她几眼,忽然道:“有几句话需要你带给陆将军的……”边说边打个手势示意两名亲卫退到楼下,又略带迟疑地扫了眼白茯苓身边守着的白平子、白芍、白果三人。   白茯苓见他今日表现一直颇为规矩,面圣之事非同小可,能够事先有提示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况且她也隐约猜出,陆英这次进京,恐怕要面对的事情并非只是解除皇帝对他拥兵自重的猜疑那么简单,极可能还涉及到一些朝局之事,确实不便让其他人听闻。   白平子等人她是信得过的,但杨珩未必信得过他们。她家的人都在楼下,叫一声就能冲上来,杨珩怎么看也不像会对她不利的样子,于是她没怎么多想就点头让白平子等三人到楼下去等。   二楼转眼便只剩下两人,杨珩挪到白茯苓身边,白茯苓见他神色凝重不疑有他,只听他低声道:“对你大哥说,莫争一时,万事顺从皇上旨意,年节之前定能教他顺心如意。”   “嗯……”白茯苓点了点头,杨珩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让她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感觉十分古怪,不过人家在说正经事,她这个时候大惊小怪的似乎不太好……白茯苓略感不安地侧了侧头,想拉开这种暧昧的距离,忽然觉得耳垂上似是被人轻轻触了一下,她一愣抬头,杨珩占完便宜已经志得意满退了开去。   “谢礼我先收下了!”杨珩笑得魅惑,有意无意舔了舔唇,一脸的回味促狭。   刚才那是……白茯苓醒悟过来,顿时暴跳如雷!这混蛋色狼竟然趁她不注意偷亲她的耳朵!   要死了!她低头扫了一眼桌面想找件趁手的大杀伤性武器,桌上除了茶杯茶壶只有装点心的竹编小碟,她气恼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抄起茶杯就往杨珩扔过去!   杨珩的武功虽然不及海浮石之类的顶尖高手,可也不是白茯苓这种全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可以砸中的,他哈哈笑着一闪身就躲过了突袭。   瓷杯碎裂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已经从楼下扑了上来,其中有杨珩的亲卫,也有白平子等人。   白茯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杨珩已经一脸无辜地粉饰太平道:“无事!白小姐不见了一只耳环,我帮她找,一时不察碰跌了个杯子罢了。”   白茯苓听他这么一说,伸手一摸自己刚刚惨遭非礼的耳朵,果然耳环已经不翼而飞。白家众人看她古怪的神色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都面带疑惑地看着她。   白茯苓胸口一起一伏用力吸了几口气道:“是啊,不晓得是不是刚才被什么无耻小贼摸了去,竟然就不见了。”   她不是怕了杨珩,不过是拉不下脸说自己被占便宜的事情,尤其机会还是她傻乎乎地送上去给人家的。如果她刚才坚持留白平子他们在这里,杨珩就算色胆包天也不至于公然对她无礼。   白茯苓狠狠瞪了杨珩一眼,扔下一句“告辞”,带着白平子、白芍等人下楼而去,杨珩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把玩着刚刚得来的战利品——一只小小的蜻蜓戏莲耳环,笑得像吃了肥鸡的狐狸。   第085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白平子是什么人物,刚才的情景一看就能猜出几分真相,虽然很气愤于杨珩的轻薄无礼,不过也生出几分色狼与色狼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尤其小姐明显不想闹大,这种事情闹开了吃亏的到底是女方,所以也就配合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边却忍不住贼眉鼠眼地偷偷打量白茯苓的脸色。   白茯苓被他看得心虚又火大,恨恨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   白平子连忙转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几个人还未走到巷口,之前跟踪他们的那个年轻人追了上来,欠身道:“白小姐,马车与马匹就在巷口,主人吩咐先送小姐回去……”   白茯苓是个很实际的人,就算火气再大,也不至于昏了头坚持不领情自己走回去,她“哼”一声带着白芍、白果走到巷口,果然见接她来的马车就停在那里,还有两个仆从牵了四匹马在一旁等着。   白茯苓也不客气,直接上了车对白平子道:“先去按摩馆!”她没忘记今天出门的目的,现在虽然晚了一点,不过她还是坚持今天事今天毕,实在不行,绣坊的行程只能留到明日。   白家开在京城的按摩馆在十步巷附近,靠着城东王公贵族的高档住宅区,距离最繁华的升平大街也不过一刻钟不到的路程,位置并不显眼,但从门庭到内里的摆设布置都透出股清贵闲适的味道。   从一开始,按摩馆的定位就是专门服务京中权贵富户,靠的是口碑,所以门前根本无人招揽生意,客人上门又或是请按摩师到府中服务,都必须提前预约,也幸好当初找了与木佩兰交情不浅的安泰公主作合伙人,所以店里规矩再大,也无人敢轻易闹场。   按摩馆的管事名叫古山龙,当年曾经是秋风阁中管理内务的重要人员,也懂点功夫,与白前一样擅长应酬交际。   按摩馆的客人随便一个都是有钱有势,当惯了人上人的,能够平安经营这么多年,建立了极佳的客户关系,还不曾出过什么难以收拾的恶性事故,这位古管事也是个极了不得的人物。   古山龙看上去全然不像个生意人,穿了一身儒袍,留着五缕长须,几年前还考了个秀才功名,全然一身儒商气度,这也是他在那些身份高贵的客人中能混得开的原因之一。   他今早得到消息说大小姐下午会到按摩馆来看看,结果等到下午过去一大半还不见人,他心里担忧,不住在厅上摸着胡须踱方步,几个按摩师父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也就罢了,按摩馆里伺候的小厮被他这么走来走去晃得眼都晕了。   申时过半,白茯苓一行才姗姗来迟,古山龙大喜过望,亲自将人迎到花厅上去奉茶,说起别后这十年间在京中的日子更是感慨不已。   他们这些留守京城的,都是白丑与木佩兰十分信得过的下属又或是有过命交情的好友,听闻白氏夫妇一家到了京城都想着前去拜见,是白家不愿太招人眼目,特地吩咐过稍后会逐一邀约见面,这才安抚住他们。   白茯苓与他们分别太久,样貌变化极大又易了容,古山龙压根认不出来,幸好白平子这些年曾数次到京城办事,彼此熟悉。大家正聊得高兴,忽然见一个按摩馆的小厮在厅门前探头探脑,踌躇着想进门又不太敢进门。   古山龙见了眉头一皱,道:“没规没距的?有事就说,没看见我在招待客人?”   那小厮挪着步子进门,吞吞吐吐道:“少爷……不、不!是黄公子在外求见……”他神情闪闪缩缩一副随时准备转身逃跑的德行,白茯苓看着觉得很是奇怪,古山龙又不是老虎,这小厮至于怕成这样吗?   砰!古山龙用力把茶杯往几上一放,怒发冲冠对那小厮喝道:“不见!我这等星斗小民高攀不起状元公,我古某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你叫他滚得远远地,我古山龙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小厮被他一喝,吓得马上掉头飞奔去传话,半点不敢停留。   厅上本来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白平子是知道内情的,起身劝道:“古伯伯,何必为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得。”   古山龙长叹一声对白茯苓道:“大小姐把人交托到我手上,可我竟教养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胚子,是我有负大小姐所托!”   白茯苓眨眨眼睛道:“你们谁来告诉我,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啊?”   白平子苦笑道:“大小姐还记得黄细辛那小子吗?”   白茯苓用力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哦!那个很聪明、过目不忘的小子!”   古山龙气呼呼道:“就是他,当年他本来是父母双亡的小乞丐,小姐觉得他是读书的材料,把他买下来,还请白术两口子好生培养他,我见他聪明伶俐着实是可造之材,于是认了他作义子,把他带在身边,专门请了先生教他读书,想着将来让他继承按摩馆替白家效力。这小子年纪渐长,书读多了野心也越来越大,我想着也无妨,就供他考取功名,将来也是白家的一大助力,没想到……没想到……”   他越说越气,一口气提不上来,抚着胸口说不下去了。   白平子接着道:“黄细辛真的出息了,今年秋闱竟然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古管事本来十分高兴要向小姐报喜的,谁知这小子回来便开始劝古管事将这按摩馆交还白家,再不要做‘低三下四’的商贾,古管事骂也骂过了,几乎气得要动手打他一顿,他见势色不对便离家而去。”   这些事,从来没人会主动对白茯苓提及,怕她伤心。   其实白茯苓也知道,她救的人并非个个都会感念白家的恩德,也有一些一旦过上好日子,就恨不得与白家一刀两断的,其中以读书考功名投身仕途的人居多。   说到底,不过是嫌弃白家是地位低下的商贾,觉得自己曾被这样的人家照顾过,甚至卖身于白家为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唯恐被人知道自己曾有过这么一段“不光彩”的过往。   但她其实觉得没什么所谓,更不觉得伤心。反正她帮助他们也不是为了他们的回报,更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悯人的伟大胸怀,如果不是有地藏王菩萨的任务量放在那里,她管这些人去死啊!   她救的这些人只要不去作奸犯科为祸世人最后连累到她就好,其他的,随他们去了。   可是看古山龙气成这样,她觉得还是要安抚他一下,于是笑道:“古伯伯你无须生气,人各有志,你不妨换个角度想,黄细辛完全可以不认你这个义父,自己去当他的状元公,可是他却冒着被你打骂的危险,三番四次回来劝说你别再从商,跟他去享福,证明这人并不是真的忘恩负义,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这个义父的。”   古山龙缓过一口气,吹胡子瞪眼睛道:“大小姐你心地太好,看谁都是好人!你以为这混账东西真的还顾念我这个义父?!哼哼!不过是我经营这按摩馆多年,认识的达官贵人太多,他们多数都知道这孽畜跟我的关系,他要敢考上状元就与我决裂,光一条不孝不义的罪名,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白茯苓嘿嘿干笑两声,心道:我哪里是什么好心了,我不是想劝你别生气嘛……   古山龙咬牙切齿总结道:“总而言之,我与这孽畜恩断义绝,哼!若是按照当年的规矩,他存着这个心,早拉到刑堂去三刀六洞了!”   “那个……古伯伯,你现在是正当商人了,那个什么刀什么洞的,就算了吧!你要不喜欢,以后不理那小子就是了!”白茯苓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自家老爹这些兄弟心里的暴力倾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   好生劝说了古山龙半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茯苓本就没打算回忠国公府用晚膳,古山龙热情相邀,他们便一起到旁边升平大街的高升酒楼上要了个雅间畅怀吃喝一番,这是白茯苓进京后吃得最热闹开心的一顿。   饭后下楼,发现杨珩那辆马车就停在酒楼旁等他们,白茯苓大摇大摆地上了车,吩咐将他们送回十步巷去。   既然杨珩已经派人跟踪他们,想必也知道白平子他们就住在十步巷内,也不必再遮掩什么。那车夫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地听从指挥一直把他们送到老宅前,赏钱都没接就驾着马车跑了,白平子正想问那些马怎么办,巷子阴影里已经闪出两个人,向他们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牵马离开。   白茯苓冷冷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低声骂了句“装神弄鬼”就带着白平子等进了宅子。   沿着地道回到忠国公府的房间,先吩咐杨梅去向父母报了平安,自己则梳洗一番,恢复本来容貌,舒舒服服就上床睡了。   她的日常用品都被送到了府里,今晚比昨夜又更自在舒适得多,不过一阵她就沉入了梦乡。   梦里两张脸不停在她眼前乱晃,一时是杨珩笑得坏坏的模样,一时是海浮石无奈又带点傻愣愣的表情,不知为何,到后来两张脸似乎又合成了一张……   第086章 耍流氓与报复社会   第二天一早,白茯苓用过早饭,准备去见见父母然后出门,杨梅迎了上来苦笑道:“小姐你现下不便出去,等会儿老爷夫人会过来。”   “怎么回事?”白茯苓不解道。她小时候重病差点小命不保,导致白氏夫妇对她十分溺爱,家里从来不兴晨昏定省那一套规矩,只要她平常有空时多陪在身边就满意了,可再怎么不在乎礼节形式,也没有好端端地反要爹娘上门看望她的道理啊。   “靖国公府几位小姐向靖国公夫人请安回来,要过来看你,我用你身体不适,还未醒来的理由推掉了,你要这么大摇大摆出门去,不是明摆着削她们的面子嘛?”杨梅刚才花了大量口舌才把那几个小姐请走,还特地当着她们的面派红曲去请老爷夫人过来看看“重病”的小姐,以增加真实感,现在可不能让她出去坏事。   白茯苓嗤声道:“那些女人真烦!”   杨梅比她郁闷:“她们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了,我好不容易把她们拦在门外,今天又拦了一回,小姐,你至少得在这儿住上两个多月,总不能一直这么避着她们。”   “到时候再说,杨梅,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你一定要挺住啊!”白茯苓笑得没心没肺,杨梅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很快白氏夫妇就到了,说起昨日方海曾过来为忠国公夫人把脉看诊的事,木佩兰面有郁色,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忠国公夫人从小身体就比较弱,生完木佩兰后更是每况愈下,忠国公的死给她的打击极大,如果不是想到木佩兰当时年纪尚小,恐怕根本撑不下来,到如今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方海尽力也只能拖延个一年半载。   忠国公夫人自己看得很开,只是木佩兰心中难过。   白茯苓昨日出门的经历,今早两夫妇已经问过了白芍、白果,虽然对杨珩的忽然出现有些不安,不过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就算对他家女儿有意,一时半刻也不会如何,陆英又快到了,到时有事他们商量着办就是了。   “你今天下午要去见姓海那小子?”木佩兰不想女儿陪着她难过,暂时放下心事笑问道。   她不见得有多喜欢海浮石,不过看那小子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在女儿面前却像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一般愣头愣脑,进退失措,也确实挺好玩的。   白茯苓点点头,埋进木佩兰怀里,终于露出一点点小女儿情态。   白丑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女生外向……”   “哪有!在我心里头阿爹娘亲永远是最重要的!”白茯苓马上甜言蜜语讨好爹娘,轻易哄得白家两口子心花怒放。   白茯苓看着天色不早,今日除了见海浮石还要到绣坊去看一看,于是便吩咐白果、白芍去替她准备出门的东西。   木佩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笑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出门披个斗篷就是了。又暖和,别人也看不见你的模样,绣坊离十步巷有点远,他们应该会备好马车。”   白茯苓正有此意,干脆大方拉了木佩兰到后面去替她挑选衣饰,木佩兰最爱的就是替女儿打扮,当下欣然答应,把白丑晾在了外边大吃干醋。   出门前,白果瞄了眼正趴在窗边炕上晒太阳的小狸花,问道:“小姐,要不要把它带上啊!”她昨天回来想了又想,也隐约猜到杨珩多半是趁白茯苓身边没人,对她做了些什么冒犯的举动,如果当时有小狸花在,他是绝对不敢下手的,所以今天特地提醒一番。   白茯苓斜了她一眼道:“不用了,抱着它手酸……你又不敢帮我抱。”她明白白果的意思,不过今天要见的是海浮石不是杨珩那个色狼,海浮石多看她两眼都脸红,哪敢对她动手动脚啊。   “它那么凶……”白果抱怨道,她看见那凶猫就发毛。小狸花仿佛察觉她们在谈论它,懒洋洋翻了个身,举起爪子添了几下,锋利尖锐的爪子在阳光映照下发出渗人的亮光,白果打个冷战,再不提把它带出门的事了。   到了十步巷,一心想与海浮石比帅的白平子却被白丑派了办事,连白阿五等都一道跟了去。陪白茯苓赴约的变成了白前,白阿六,白阿七与白阿八几个。   白前把白茯苓的乌木马车带了来,一行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出发前往约会地点。   也不知道是太巧还是白前其实与杨珩臭味相投,他找到的地方,竟然与昨日杨珩选的地点一模一样,不过这次进的是另一座小院。   白茯苓与白果、白芍面面相觑,望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都无语了。   白前见她们神色古怪,问道:“大小姐,可是这地方有什么不妥?”   白茯苓苦笑道:“妥当妥当,这里的老板是谁,这些小院子做得好生精致。京城里很流行这样的酒楼?”   白前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京城地价高昂,能够有这样手笔的有几个?传闻这里是宫中大总管的内侄经营的,不过也就传闻而已,不知是真是假。”   “这里吃一顿不便宜吧?”   “不便宜,不过既然宴请的是武林盟主,那岂能随便,总得让他知道我家大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日后别亏待了小姐才是。”白前竟也是一副考验女婿口吻。   是不是你告的密?白茯苓一眼扫过白果,眼里全是恶狠狠的质问。白果一闪身缩到白芍身后,做贼心虚了。   这个大嘴巴!现在不会白家上下都认定她对海浮石有意了吧?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不过就逗逗帅哥玩罢了,这些人……哎!白茯苓一阵无力,也懒得辩解了,拉着白前上楼而去。   与济困堂的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白家一行便先在这里用过午饭,白前俗务缠身,加上他从前的身份,就算济困堂的人与海浮石认不出他,他也不愿与他们打照面惹麻烦,所以午饭后就先行离开。   白前走了不久,院子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白果探头一看,嘻嘻道:“果然是海盟主来了!就他一个人!小姐,需不需要我们也回避一下啊?”   白茯苓白了她一眼,坐在位置上没起身。很快楼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一身青布衣的海浮石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依然是一身朴素,依然是剑眉朗目、俊美而沉稳的青年,可在见到白茯苓那一刻眼中也不由自主闪过惊艳。   今日的白茯苓出门前格外精心打扮,一件翠蓝五彩通袖妆花鸾鸟缎袍,一条云白熟绢绣兰草青花长裙,明明是一身瑰丽夺目,偏偏让她穿出了剔透清雅的气息,半点不觉浓艳雍容。   乌黑的发丝挽着随云髻,上面簪了两支嵌着五彩宝石的银簪,簪子打造得如同两振翅欲飞的彩鸟模样,别致精巧,衬得白茯苓一张小脸越发灵动娇美。   她本身已经美得出奇,再这么一番打扮,就算海浮石定力非凡也禁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平常接触的女子不多,有限的女侠也无财力精力去作这样精致的打扮,就算是武林名门世家的闺秀,也难有这般的考究,一看之下更觉得眼前女子光彩夺目,一颦一笑都是无限动人。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白茯苓被海浮石的眼光看得心情雀跃,笑眯眯地请他入座。   海浮石就如机器人一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坐下以后过了一阵,依然静悄悄地不吭声,就在白果几乎忍不住对他这副木头德行翻白眼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道:“明日我要去办点事,可能过一段日子才能返回京城,岳长老说应该跟你说一声……他昨天跟我说,约了白小姐在这里见面……紫草姑娘托我带话,说办完袁香主的后事,就会把小郁送回白术先生那里,小郁她会照顾好,请白小姐不要担心……”   说了一堆,没一句是白茯苓想听的,反而再次把她好不容易被那几枝粉嫩梅花安抚下去的火气挑了起来。   “海盟主的意思是,今日来见我全是岳长老的主意,你勉为其难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赴会,就为了替紫草姑娘给我传话?!我都不晓得原来海盟主这么听岳长老的话,上次的梅花可也是岳长老要你送的?难为海大盟主天寒地冻为区区几枝花奔波劳碌,真是罪过!”白茯苓笑得冰冷。   傻子都知道她生气了,海浮石不想惹她生气可又不知如何解释安抚,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否认道:“不是的。”   “哼!”白茯苓眼中终于露出点真正的笑意,寒冬之中看得海浮石心中一暖。   不过海浮石接下来一句又再次惹祸:“梅花是紫草姑娘让送的。”   白茯苓气到极处反而不气了,觉得自己跟这块木头计较实在是自找罪受,她也不是没人要的剩女,何必老是自作多情送上门去讨没趣?   这么一想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口气也冷淡了不少:“海盟主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就请回吧!不敢耽搁您的宝贵时间了。”   海浮石握了握拳,忽然抬头对白茯苓道:“我听他们的话,是、是因为……我想让你开心,想让你不生我的气,我想见你。”   这算是给俩耳光再送个甜枣吗?白茯苓一阵无力,想起他刚才像小学生向老师报告作业一般的笨拙言辞,一时分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低头把玩着面前的茶杯,不知为何忽然想到杨珩,人跟人差距怎么就那么的大呢?想想昨天杨珩谈笑自若的潇洒姿态,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贱。   为什么杨珩主动追求暗示她不想理会,偏偏就爱逗这根朽木呢?还次次被他三言两语气得蹦蹦跳吱吱叫。只要跟他在一起,心情永远像在坐过山车。   她不吭声,海浮石也不敢再说话怕惹她发火,平常的冷静沉稳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无奈又担心地等待着她的“宣判”。   白茯苓暗暗注意着他的举动,等了半天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心中忽然烧起一把邪火,她扭过头去对白芍、白果道:“你们先到楼下去,我有些事情要对海盟主说。”   这情景怎么这么地熟悉呢?白果一脸怪异地与白芍走到楼下。   白茯苓对海浮石淡淡道:“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海浮石迟疑一下,乖乖站起身走到白茯苓面前,白茯苓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弯腰,然后慢慢凑到他耳边,忽然一张嘴在他耳朵上用力咬了一口!   “笨蛋!”女恶霸白茯苓成功非礼了纯情少侠海浮石,笑得一脸志得意满。   海浮石吃惊地摸着自己被袭的耳朵,傻在原地,脸上五颜六色变了好几轮,也不知道是害羞、惊吓,还是错愕、气愤。   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刚才鼻子里闻着白茯苓身上飘来的清暖体香,他竟然不由自主沉沦其中,再加上他并没有感觉到白茯苓身上有杀气,所以也就放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亲近。当耳朵上传来痛楚之时,他第一反应不是躲闪,而是压住体内功法的自然反击,否则白茯苓现在不是笑,而该是哭了。   白茯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干出这么大胆泼辣的事情,或者是她见色起意一时冲动耍流氓,或许是触景伤情,想起昨天被杨珩非礼了心中有气想找人发泄,偏偏海浮石这么巧地撞在了枪口上。   不管是什么原因,归根结底,是杨珩的“恶行”给了她“报复社会”祸害无辜的灵感,杨珩如果知道自己昨日一时情动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不知不会不郁闷得吐血三升。   可是谁让海浮石这家伙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呢?!不欺负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白茯苓为自己的恶行找借口,越想越觉得她这么干既出了气又占了便宜,实在是对极了!   而海浮石的反应更加有趣,白茯苓开始猜想,她不会是第一个成功非礼了武林盟主的人吧?!如果是真的,那实在是太令人得意的一件事了!   第087章 欺负的就是你!   白茯苓故意站起来,海浮石跟着蹬蹬倒退了两步,白茯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作不解向他走过去,海浮石面色涨得通红,压根不敢看她,一步一步退到了墙边。   白茯苓不知道,她不但完成了非礼武林盟主的创举,还实现了诸多武林高手都无法完成的高难度动作——一举逼得所向无敌、与人交锋从不后退的武林盟主连退七八步!   欺负人真是太爽了,尤其欺负的是武林盟主,感觉加倍的爽!白茯苓几乎想叉腰大笑,她故作无辜的眨眨眼睛,仰起头问海浮石:“你怎么了?”   俩人间的距离不到一尺,诱人的甜蜜气息一阵阵袭来,海浮石摸着耳朵彻底失去了言语能力。   “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忘记说么?”白茯苓觉得自己简直像手拿刑具正向无辜弱小严刑逼供的凶狠狱卒,看着海浮石慌乱无措地摇了摇头,她轻“哼”一声,转身像女王一般昂着头大步离开。   倾听白茯苓轻快的脚步声一路到了楼下,海浮石才慢慢恢复正常,走到窗边,看着白茯苓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出神……   直到坐回自己的乌木马车,白茯苓依然忍不住嘴角上翘,白果与白芍暗暗奇怪,不知道海大盟主做了什么好事,哄得女霸王这么开心。   白果是个藏不住话的,终于抵不过好奇心,凑过去问。   白茯苓笑得诡异:“天机不可泄露!”   “你笑成这样,不会是刚刚把海盟主给欺负了吧……”按照白茯苓的习性,欺负人后才会笑得这么开心!但是欺负一代武林盟主……好像很有难度啊!白果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少女,思想在开放也想象不出白茯苓竟然敢非礼一个大男人。   不得不说,白果真的很了解她家小姐。白茯苓听了笑而不答,也不反驳。   白家的绣坊所处的地段正好在城东与城南交界处,同样低调地没有选在最繁华的街面,可门面却比按摩馆大得多。   这里只招待女眷,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所以特别设了一道高大的院门,门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锦纶绣坊”,马车可直接驶进门去,女眷在里面上下车也不怕被外人窥视。   这锦纶绣坊的名字正是出自白茯苓的手笔,现代人都知道,锦纶即是尼龙,白茯苓到了这里后穿的都是天然物料,再见不到这种经典的人造纤维了,所以特地给绣坊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以作纪念。   绣坊里面并立两座小楼,左边一座较大的叫彩云楼,招待平日上门的普通客人挑选布料、绣线、绣样以及一些荷包手帕之类的小物件,右边一座来仪轩专门招待预约过的贵客,通常都是订造衣裙、绣屏等的大宗物件。   白茯苓一下马车就被绣坊的女掌柜亲自迎进了右边的来仪轩,女掌柜名叫白薇,听名字就知道是白家的嫡系,她的丈夫葛谷平日负责采购绣坊的各项原料,她则负责招待客人,管理绣娘,两夫妻合作无间。   白茯苓虽白薇走进来仪轩,见身边再无外人,才解下斗篷。她在国公府里可是正冒充着重病号的,要是让人在这里撞上,日后说起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   来仪轩内伺候的丫鬟仆妇都是见惯了世家小姐、名门贵妇的,可一见白茯苓的模样打扮,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觉得如拨云见月,满室生光。   白薇早年也曾是白茯苓身边的丫鬟,多年不见激动得当场哭了起来,白茯苓最不耐烦哭哭啼啼的,不过想到她初到这个世界不久,就是白薇在照顾她,于是也就不扫她的兴,随她哭个痛快了。   等白薇稍稍定下神来,马上就注意到了白茯苓身上衣裙上的纹绣,她也是十分钟爱刺绣的人,一见那些针法就知道出自高人之手,她轻轻抚摸了下白茯苓肩上的绣花,叹道:“这可是佟大嫂新创的针法,好生别致!”   佟大嫂是北关城白氏绣庄的大管事,不但自身是刺绣行当里的顶级高手,更为白家招揽了各个刺绣流派的行家里手,培训绣娘。锦纶绣坊之所以能够稳稳当当在京城里占一席之地,除了本身经营得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位佟大嫂。   可惜佟大嫂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便出现于京城,否则这绣坊的掌柜多半就不是白薇而是她了。白薇虽然只见过她几面,但对这位老大姐是十分服气的。   白茯苓笑道:“是啊,她前些日子找到了裘氏神针的传人,把人家的家传绝学都哄出来了,这是她在裘氏针法的基础上衍生的一种新的绣法。”   白薇一听,几乎恨不得当场扒了白茯苓的衣服回去研究,白茯苓受不住她炽热的眼神,吩咐白果到车上去取了几件佟大嫂让她带来的新绣品送来,主要都是一些小件的物件,不过每一件绣品都各具特色,白薇看得爱不释手,笑道:“有佟大嫂这样的高手坐镇,难怪京里的夫人小姐都认定了我们家的东西。三天两头有行家打听我家的绣娘呢。”   绣坊的二掌柜莫氏也出来见白茯苓,闻言放下手上的绣件道:“我看只要小姐穿着绣坊的衣服去参加几次夫人小姐们的聚会,全京城的夫人小姐都要赶到这儿来了。”她平日里主要替白薇接待那些官家夫人小姐,最是清楚她们的喜好。   白薇闻言笑道:“你主意都打到小姐身上了,夫人哪里舍得小姐去抛头露面。”   “谁说不舍得啊!娘亲正忙着给我办及笄礼呢,到时估计请的夫人小姐不少,来之前佟大嫂已经把我的衣服都准备好了,那身衣裙,绝对镇得住京里这些女人。”只要确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白茯苓是最喜欢抛头露面的,尤其这种充当活广告能够替自家赚钱的事更是多多益善。   长得漂亮又何必非要藏着掖着?尤其她这种青春期没过完就要挂掉的,当然要尽情臭美一把了。如果不是她实在不耐烦跟那些小姐太太们磨叽,她很乐意天天穿得美美地去惹人嫉妒的。   第088章 今天开始装十三   白茯苓问起绣坊现在的经营情况,白薇与莫氏不敢怠慢,一桩一件说得清清楚楚,又把京城中其余几家有名绣坊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总的来说,锦纶绣坊论规模、论营收在京城绣坊之中都排不到前三,因为白家不愿过于张扬,有意控制了规模。一直以来,绣坊给京城人的印象都是安泰公主消磨时间的玩意儿罢了,既没有野心去争夺祁国第一绣坊之位,也没打算抢内务府的大生意,对同行威胁不大。   绣坊针对的目标客人非常清晰——京里最有权有钱的官商女眷!   绣坊所有的东西都是新颖独特只此一件,而且数量稀少卖完即止,以品质高价格更高著称,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着相当低的产销量,订做绣品的周期也较长,在锦纶绣坊订做一件绣品,少则一两个月,长的等上一年半载都算寻常,颇有点儿限量制作的味道。   但偏偏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女眷就好这一口,加上绣坊台面上的老板乃是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安泰公主,身份就高贵无比,有这个活招牌,许多家中就有绣娘的名门女眷也对锦纶绣坊的东西趋之若鹜,以拥有绣品为荣。   越难得到的就越精贵,这也算是人的劣根性之一。   当然,锦纶绣坊总能弄出些别的绣坊没有的款式产品,甚至针法手工也堪称一绝,这些都是它成功的重要因素。   时至今日,锦纶绣坊每推出些什么新品,马上就会引起一阵抄袭潮流,跟风者无数。能够拥有一件锦纶绣坊的原创绣品,再看看其他人用的仿冒品,那种虚荣心极大满足的感觉,更促使京中女眷对它的疯狂追捧。   白茯苓对于绣坊的发展,核心一直都是将来远销海外与周边国家,锦纶绣坊的营收从来不是重点。设立这个绣坊,一开始不过是为了便于她了解市场动向,为打通上层关系找寻另一种方式的尝试罢了,得到的回报却远超想象!   有这样一间名声在外的绣坊,不但隐约左右了京城丝绣行业的潮流,更为招揽人才提供大大的方便,白家培养的绣娘只要在锦纶绣坊中工作过一段日子,出去就是各家绣坊抢着要的人才。   白薇与莫氏都明白她的心思,这些年来做得很是成功,绣坊的成就早就超出了白茯苓的预期,把所有疑问一一问过,她终于彻底放心——将来就算她不在了,这些女子依然能够活得很好。   几个女人谈谈讲讲,话题慢慢开始向八卦方向发展,白薇与莫氏等绣坊的掌柜管事平日接触多了京中高官巨富的亲眷,对于后院里的八卦消息,灵通程度更胜白前,白果没想到这里也能碰上知音,只恨同好杨梅不在,不过绣坊是白茯苓这样的官家女眷可以经常往来的地方,日后也不怕杨梅没机会同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世界真的就那么小,莫氏说着说着,竟然提起了崔家的事情。   白茯苓与崔珍怡的龃龉在京城知道的人并不多,至少白薇与莫氏都并不知情,只是这事就这几天在绣坊外发生的,正新鲜着,所以才会向她们说起。白茯苓从来没把崔珍怡放在心上,倒是白果一听就两眼发亮。   确切地说,这事与崔珍怡本人并无关系。   原来崔家前些天将刘真真送到了大皇子府上伺候,虽然连个正式的妾都不是,但好歹是当天就得了大皇子的宠幸,崔家为了替她固宠,特地派人给她送了不少银两让她添置衣饰脂粉、打点大皇子府上下人等。   刘真真对锦纶绣坊闻名已久,指定要到这儿来定制衣裙。锦纶绣坊的订单早就排到年后三四月去了,她想要穿上锦纶绣坊的衣裙显摆,最快都要明年六月后才有可能。   正好那日另外一位绣坊的客人安国公夫人因为家里来了贵客,无暇到锦纶绣坊来试穿新衣,只派了府中的内总管带着两个丫头来了。几个人在一旁摆弄检视那身新制的衣裙,当场勾起了刘真真的各种羡慕妒忌很。   她出了绣坊马上指派身边的嬷嬷去把人截住了,提出愿意花两倍价钱把那套衣裙买下,那边只是几个下人,当然做不得主,而且对方主人假假也是国公夫人一名,那位内总管觉得刘真真的提议十分冒犯,意思好像是说自家国公夫人钱不如她多似的,回话时不免句句带刺。   刘真真这些天来正得大皇子的宠,想到自己怎么说也是大皇子的人,对方家主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国公,莫非还能大得过皇子?尤其自家这位,将来极有可能就是皇帝呢!   两边都带了火气,先是言语冲突,很快便上升到了肢体冲突,刘真真仗着手下丫鬟仆妇比对方多,赢得了压倒性胜利。   她们争执的地方离锦纶绣坊不远,白薇与莫氏听闻消息时,两边胜败已分,她们在京城混了十年有多,什么场面没见过?知道这样的浑水绝对趟不得,极容易惹祸上身,连忙派了人急报安泰公主。   公主府的女管家带人很快赶到,争执双方府上的人也到了,身份一揭晓,所有人都有昏倒的冲动!   原本衣裙的买主虽是安国公夫人,但却不是她自个儿穿的,而是打算送给她一个与她身材相近的远房表妹的。她之所以这么大方不是因为有姊妹爱,而是因为这位表妹乃是二皇子的一名爱妾,而且几个月前刚刚替二皇子生了儿子!   事情闹开的时候,这位表妹正巧陪着二皇子在安国公府上作客,等着试穿表姐送她的新衣。   安国公夫人也不是个善茬,听闻有人敢欺到她家头上,便把这事加油添醋对表妹说了一通,这位表妹当即哭到二皇子面前。二皇子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以为多半是哪个不懂事的官员家眷,于是派了皇子府的人前去教训教训对方。   这下子真应了冤家路窄这句话!   公主府的女管家本来是宫里的女官,资历深厚,就是在当今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她避重就轻软硬兼施,只推说这是皇家的家事,把两边的斗鸡先行打发了回去,也把锦纶绣坊的关系摘得干干净净。   据说刘真真回到大皇子府就被禁足,倒是二皇子那位宠妾,只是被骂了几句就没事了,到底是母凭子贵。   白果听得酣畅淋漓,嘻嘻笑道:“我说呢,这位崔家的表姑娘,怎么就老是学不乖呢?给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总想着仗势欺人,也不想想那势自己真的仗得起吗?次次都这么乌龙收尾,我都有些同情她了。”   白茯苓淡淡笑了笑,其实刘真真还真的挺可怜的,这年头的女人,绝大多数都必须依附着某个男人才能好好生存下去。她要身份没身份,也没有父母为她撑腰,总想着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靠一靠,却没想过,靠在那个男人身上的菟丝花太多了,闲来无事的时候自然不在意身上多些“点缀”,不过又怎么会关心这些“点缀”的死活呢?   一旦他觉得这些“点缀”变成“累赘”,碍着他的事,害他丢脸了,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把她们甩得远远,甚至亲手将她们毁灭。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她们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谁。   从地道回到国公府读云轩她的房间,迎接她们的是杨梅哀怨的目光,不用问都知道,今天她又被靖国公府那些人折腾了一通。   白果很识趣地把她拉到一边去分享今天的八卦收获,等白茯苓梳洗完毕,白氏夫妇也来了。   木佩兰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今日大伯母找了我去,说苓儿及笄礼前,依礼应该参与一下京中夫人贵女们的聚会,好让客人们心里有些准备,也先认识一下你。靖国公府与忠国公府在京中也有不少世交,你大伯母的意思,就算不一一上门拜见也该让人家知晓忠国公府的孙小姐回京了……苓儿你看呢?”   她这么问,其实就是认同了靖国公夫人的话,不过是怕女儿心里有想法,所以才先来商量劝说一番。   白茯苓早就决定在京城这段日子,至少在及笄礼之前,会尽量配合爹娘的要求,装成一个大家闺秀,不让爹娘为难。这些事根本躲不掉的,不过就是个早晚问题,所以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很乖巧地就答应了下来。   木佩兰开心地揽着她摇了摇,得意道:“我的女儿这么漂亮,不知多少夫人太太要羡慕我的福气呢!”   身为父母的大都不能免俗,当自家儿女长得格外优秀时,总是恨不得四处炫耀一番,白茯苓靠在娘亲怀里,心道:也罢,只要娘亲开心,我就委屈这一两个月好了。   于是从第二天起,白茯苓不得不从一个整天“昏迷不醒”的病弱美少女慢慢恢复成“卧床不起”的病弱美少女,估计在数天天后可以达到能够“勉强走动”的病弱美少女标准。   她不打算摘掉病弱的大帽子,必要时还靠着这个借口偷溜呢!她只要装成林黛玉那个级别的就差不多了。   第089章 姑娘有病!   随着白茯苓的逐步“恢复”,靖国公府一众女眷也开始粉墨登场,三不五时上门骚扰。   杨梅终于可以不再充当复读机,不断在读云轩门前重复:“我家姑娘身体不适,好不容易睡着,几位小姐先请回吧!”神情开朗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么忠心小主人,为小主人康复有望而高兴呢。   其实她不过庆幸自己终于脱离苦海而且天天有戏看罢了。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靖国公府两位年长的表妹——大房的四姑娘慧芸与三房的六姑娘慧茹,这两位都曾经是靖国公府想送去参选皇子妃的,不过前者因为是庶出,后者因为年纪太小,看来都不能成事。   慧茹是什么心态一时不好判断,至于慧芸,白茯苓几天前才亲耳在地道中听过她一番精彩的“真心话”,白果、杨梅当时也在场,现在看着她亲亲热热坐到白茯苓床边嘘寒问暖,一口一句“姐姐”,几个人都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白茯苓反正在装病,不管慧芸如何热情表演,她都只是哼哼两声又或是露出点虚弱苍白的笑容敷衍就罢了,由着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慧茹撇撇嘴,心中不屑慧芸的曲意讨好,庶女就是庶女,果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就晓得低三下四赔笑脸,平常还好意思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长房长女的架势,不过是一个妾生的,算什么东西!哼!   她一进读云轩就暗自打量屋里的摆设,发现这里东西虽然不多,但件件都是精品,再看椅子上的坐垫、床上的锦被绣枕,各个款式别致前所未见,但风格看上去甚似锦纶绣坊的出品,她心中一动,很快又觉得没可能。   这一家子离京十年有多,才到京城不过几天,哪里晓得锦纶绣坊?锦纶绣坊只有一家别无分号是京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十九是什么小绣坊在京城偷了师,模仿了卖到京城外罢了!   锦纶绣坊一个秀枕至少卖二十两,这一屋子的绣件摆设,岂不得花上几千两银子?忠国公府再有钱也不至于对个外孙女阔绰到这个份上吧!   而且锦纶绣坊出了名就算有钱都不见得能买到东西呢。   慧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故意问道:“姐姐屋子里的绣件,都是仿照锦纶绣坊的手艺吧?做得好精致相似,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没想到锦纶绣坊的款式都传到京城外去了,这是姐姐家的绣娘做的还是在外头买的?”   白茯苓靠在床上神游,压根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在自己窗边唧唧歪歪些什么,更不可能给反应。白果听着她大放阙词暗下偷笑。   慧茹平日里仗着年长与嫡出身份,素来在姐妹中横行霸道惯了,自从白茯苓到了忠国公府,她爹娘却天天在她面前唠叨,要她想办法亲近讨好这个表姐,她勉强来探访几次,都被杨梅挡在门外,早就积了一肚子火气,想要给白茯苓点颜色看看。   可人家压根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一点点反应都欠奉,顿时激起了她的怒气,不过她还记着爹娘的话,不敢轻易翻脸,故作天真娇憨状伸手轻轻推了推白茯苓,道:“表姐,人家在跟你说话呢!”   “杨梅……”白茯苓一副随时要昏迷的虚弱模样,有气无力地呼叫杨梅前来挡驾。   杨梅知道她烦了,拉了白果一道上前,告罪道:“两位表小姐,姑娘她今日刚才有点起色,精神不太好,怠慢了两位了,待姑娘身子好些,再请两位表小姐来说话玩耍,可好?”   她是已婚妇人打扮,慧茹和慧芸都只当她是白茯苓身边的嬷嬷、内管事一类,心里虽然不满,可也不好发作,尤其看白茯苓一副昏昏沉沉的孱弱模样也确实没劲,于是笑容勉强地起身告辞离开。   她们前脚踏出读云轩,后脚白茯苓就精神奕奕地坐了起来,吩咐人准备麻将,拉上杨梅、白果、白芍开局大战。在白茯苓的“感召”下,白家麻将爱好者甚众!   红曲等几个丫鬟看着眼馋,白茯苓挥挥手道:“不急不急,人人有份,大家轮流上场,输满三局的下场换人。”   杨梅白了她一眼道:“看你刚才那样子,我都以为你病入膏肓了!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能装。”   白茯苓撇撇嘴道:“你该去敬佩一下那两姐妹,自说自话也能撑这么久!我说这些丫头才几岁啊,就已经无聊成这样,真没劲!”   “胡!多谢小姐啦,你最有劲了!”白果啪一声推倒面前一排十三张麻将,眉开眼笑伸手问先输一局的白茯苓要钱。   “哇!清一色,你也太狠了吧!杨梅,你们两姑嫂串通好的对不对?!一个逗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一个趁机胡我的牌,狼狈为奸啊!”白茯苓一边掏钱一边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小院子里欢声笑语,将寒风飞雪挡在了屋外。   随着白茯苓的“逐渐康复”,上门拜访的人越发多起来,一大串表妹天天上门,连她们的娘亲也带了各房的小妾丫鬟轮番来踩场子,白茯苓马上毫不犹豫地开始表演“病情反复”,心疼女儿木佩兰拿着这个借口,亲自到靖国公两夫妇面前诉苦,逼得靖国公夫人李氏亲自开口,要几个儿媳孙女体谅小姑娘身子虚弱,莫再上门打扰她静养。   送走了木佩兰,李氏冷哼一声对丈夫道:“你这侄女家的姑娘好生娇贵,几个表妹表婶怕她病中无聊,好心前去看望,竟也能把她看出病来。”   靖国公冷了脸道:“真好心还是假好心?非要人家拉下脸来逐客才甘心是不是?这些年就为了你那点私心,我在弟妹面前脸都丢尽了!好不容易侄女回京,你就消停一下吧。”   李氏怒了,大声反驳道:“我哪点私心?!我还不是为了你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还不是为了你林家子孙的爵禄?!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位好弟妹存的什么心?二弟过世多少年了,硬是不肯点头让慕礼他们几兄弟袭爵!”   靖国公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也知道几个儿子不成器!二弟的爵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他们呢?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纳妾玩女人!三十好几的人了,好事没做几件,倒是人人纳了妾室通房,京里多少人家暗地里都在耻笑我教子无方,你倒好,只知道一味纵容,连勤思、勤恕两个孙儿都有样学样!二弟这爵位不让他们承袭也好,让他们当当平头老百姓,磨练磨练,说不定勤愈、勤志将来还能有点出息。”   他口中的几个勤正是大房、二房所生的儿子,其中长房嫡长子林勤思已经娶妻还纳了一妾一通房,二房嫡长子林勤恕在妻子之外也纳了一个通房,勤愈、勤志都是庶出,一个已成亲一个年纪尚小没有议亲,倒还相对规矩些。   其实在古代,大多数时候纳妾都并不像小说里说的那么简单,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权纳妾的,要有一定的功名才行,也不是爱纳几个就几个,尤其是官场中人,除非混到严世蕃那样的级别,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否则身边妻妾多了极容易招人话柄,甚至可能影响仕途。   自家儿子除了房里女人比别人多,正事上样样不如人,这一直是靖国公心头的一根毒刺,每次想起都恨恨不已,连带对妾室所生的儿女也格外苛刻冷淡,也许正因为这样,国公府里倒是几个庶出的公子比较像样。   李氏见丈夫气得脸色青白,心里也慌了,要是真把丈夫气出个三长两短,这家就要散了!她心里再多怨气,也只能上前去好言好语把丈夫先安抚住了再说。   靖国公府上下人人都盼着这位老主人能够长命百岁,原因很简单,他一去,朝廷就要收回他的爵位,连这国公府也要一并收回去,到时候一家子都成了平民,靠着祖产过日子,失去所有特权,这让他们日子怎么过啊!   这边暂时消停了,白茯苓在读云轩与娘亲商量,是不是把通往祖母所住的留芬阁的地道重新打通,老是让爹娘跑来看她,她也觉得很是不妥。   木佩兰揉了揉她的长发,笑道:“你有这个孝心就好,娘亲也不是老得走不动了,平日又不好出门,来看看你有什么关系,当是散步罢了。”   木佩兰现在的模样,委实不便出现在外人面前,国公府里头都只是含糊地说她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特地陪伴白茯苓到京城省亲,而没有公布她忠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就连许多昔日的闺中好友,也没敢约见。木佩兰内里是个十分高傲的人,她虽然已经不太介怀自己的容貌,但也不愿意去承受故人或怜悯或惊惧的眼神。   白茯苓当下决定,明天就出去找白平子联络济困堂的人问问那鬼面蛊的蛊母究竟有没有着落。   第二天她穿过地道到了十步巷,却正巧赶上白平子准备出门:“早上有个自称济困堂的姑娘找到白术的村子,说有急事求见你,我正想代你去看看什么事呢。”   “这么巧?我们一道去看看吧。”不知为何,白茯苓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第090章 噩耗与疑团   一行人很快赶到云雀山附近白术的村子,白术的夫人胡氏正招待紫草坐在家里等候,紫草一见白茯苓,眼圈就红了,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白平子等人,强笑着见礼道:“白小姐安好,我今日把小郁平安送回来了。”   胡氏猜想她有话想私下里对白茯苓说,于是起身拉了白平子等几个管事护卫出门,笑道:“女孩子说私房话,你们这些大男人去找我家那口子喝茶去。”   白平子想着这里是白家的地盘,有白芍、白果在白茯苓身边,紫草又是济困堂的人,于是放下心来与同来的白阿五等出门而去。   紫草拉着白茯苓道:“盟主他……他出事了!”   白茯苓吃了一惊道:“出什么事?”   “他前些天启程去魔教总坛想设法去取鬼面蛊蛊母,岳师伯的人一直有跟他互通消息,直到五日前忽然断了联系,岳师伯担心出意外,陆续派了很多人到魔教总坛附近打探他的下落,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反而听闻大概四日前魔教出了大事,至今还不知道是魔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多半与盟主有关……魔教总坛一带加强了戒备,济困堂的人也渗不进去。”紫草看来也是十分着急。   “你说……他这些天是去了魔教总坛替我找鬼面蛊的蛊母?”白茯苓没想到海浮石不但言而有信,而且动作这么快。   紫草诧异道:“他没告诉你吗?岳师伯特地约你与他见面,就是让他告诉你这件事啊。”   白茯苓想起那日的情景,海浮石是怕她担心故意不说,还是被她吓得忘了说?!真该死!那天她只惦记着逗他跟他闹脾气、欺负他出气,压根没想到,岳老四就算再无聊也不至于平白无事地替人家安排约会。   白茯苓咬咬嘴唇道:“不是说他武功很高,而且从未遇到敌手吗?可能有些什么事耽搁了……”这话也不知是想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如果海浮石为了替她取得鬼面蛊蛊母而出事,她恐怕到死那天心里都会觉得愧疚难安。   紫草却不肯配合她的自欺欺人,哭丧着脸道:“可是魔教教主甘遂也一样是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啊,而且那里是魔教总坛,不晓得有多少魔教高手,还有数不清的机关、毒虫毒草……”   “既然知道危险,你们怎么不劝劝他谋定而后动,想想怎么智取?”白茯苓没好气道,欠她情的是济困堂,海浮石不过是个倒霉的说客,结果最后去取鬼面蛊蛊母却成了他的事,真不知道该说他急公好义还是滥好人。   紫草自知理亏,低声道:“我们劝过的,他坚持要去……说你急着要替爹娘解除蛊毒……”   白茯苓无语了,心里翻江倒海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生气、有担忧、有不安、有感动。   不过她从来不是那些遇事只知坐困愁城、怨天尤人的女子,所以纠结了一阵就重新平静了下来,分析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海浮石他真的出了事,魔教四处宣扬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神神秘秘地不肯吭声?”   紫草一听觉得有理,顿时脸上有了点笑容,用力点头道:“是!盟主他武功高强,人又机变睿智,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白茯苓想起海浮石在自己面前那副呆呆拙拙的德行,不由得有些好笑,她怎么就从来没觉得他机变睿智过呢?   紫草开心地站起身,从大厅角落里拉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对白茯苓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请白小姐帮忙。小祢,这就是白家姐姐,快叫人!”   白茯苓一听就拧起了眉头,大家又没有很熟,济困堂这些人怎么就像赖上她了似的,三天两头要她帮忙?!   小男孩抬起头,有些羞怯地看了白茯苓一眼,一闪身又躲到了紫草身后。   就他这一抬头,白茯苓与白果、白芍已经看清了他的容貌,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分明就是海浮石的缩小版!   白果沉不住气了,指着那个“小祢”惊声道:“这、这孩子是……是海盟主什么人啊?!”她原本想说的是“这孩子是海盟主的儿子”,不过话到嘴边,总算及时收住。   不会是打算托孤,自个儿出事了,就让我替他养儿子吧!白茯苓也不由自主想到一大串狗血情节。   哼哼!她跟他也没有很熟,他想得美啊!要她替他养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小孩,把她当什么了?骨灰级圣母吗?   紫草全然不觉得气氛诡异,拍拍小孩子的肩膀道:“他跟海盟主很像吧!外甥多似舅,果然不错!”   “外甥?!”白茯苓与白果异口同声道。   “是啊!他娘是海盟主的妹妹,小祢是遗腹子,他娘前些天也急病去了,他家没剩什么人了,他娘去前托了一个信得过的同乡把他送到济困堂分舵,想请我们堂里的人把他交给海盟主照顾,没想到……没想到却赶上这样的事。”紫草声音越说越低。   这孩子的遭遇也太过可怜,父母双亡,现在连唯一可以依靠的舅舅也下落不明。   小祢似乎已经懂事了,拉拉紫草的衣裳,细声道:“舅舅不会有事的。”   紫草勉强弯弯嘴角,抬头对白茯苓道:“岳长老已经传令济困堂所有能脱得开身的弟子到魔教总坛一带候命,我明早也要出发了,袁香主刚刚过世,京州府分舵现在正乱着,小祢他一个孩子无人照料,我想冒昧请白小姐照顾他一些日子,可好?”   白茯苓想拒绝,不过看见小祢躲在紫草身后,怯生生偷看她的神情,忽然让她想到了他的舅舅海浮石,心肠便硬不起来了,叹口气道:“好吧!”   这一答应,很有可能这小孩子日后便成了她的责任——如果海浮石真的出了事的话。   谁知道岳长老、紫草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他们要去的是凶险非常魔教总坛,不是什么水清沙细、椰林树影的度假胜地。   不过反正她要救助万人,多一个也没什么。   白茯苓打定了主意,弯下身去笑道:“你叫小祢对不对?”   小祢脸红红地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养一个日后必然会长得跟超级俊男海浮石一模一样的小正太,不吃亏!白茯苓的笑容顿时又真诚了几分,可惜她看不到他风靡万千女性的那一天了。   伸手摸了摸小正太滑溜溜的小脸蛋,成功看到他一张脸又更红了几分,压根不敢抬头看人了,白茯苓有些坏坏地想:两甥舅都是引人犯罪,惹人欺负的胚子啊!接收他是正确的,这么好玩的小孩子,当然要留给我欺负啊!怎么可以便宜别人?!   紫草见事情办成了,对小祢交待几句“要听话”之类的便匆匆告辞离开。   白茯苓带白芍和白果也出门准备回京城,小祢一个人落在后面,低垂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个与年龄全不相称的诡异笑容,近乎无声地说了句:“海浮石这张脸,果然有些用处……”   走在前面的白芍似乎听到一些声音,却没有听得真切,回头去看,看到的是小祢踌躇不前的迟疑模样,她伸手招了招道:“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祢红着脸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心中却不由自一惊:这个女人刚才的表情,分明是听到了某些声音才回头的,耳力如此厉害,看来这些天要多多小心才是!   白平子远远见她们出来,几步迎上来笑问道:“怎么样?济困堂的人找你什么事啊?”   白茯苓指指小祢道:“没什么,托我照顾个小孩子罢了。”   白平子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白果看他一脸古怪,取笑道:“小祢现在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一定长得跟那海盟主一般俊美英伟,到时你可不要太自卑才好。”   白平子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应该说,他压根没注意到白果说了什么,他只是瞪大眼睛死死看着小祢,仿佛要把他瞪出两个洞来!   小祢似被他恐怖的眼神看得十分惊惶,一闪身就往白茯苓身后躲去,白平子长臂一伸抓住他又将他扯了开来。   这时几个人都看出白平子的不妥了。   白茯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故作轻松道:“怎么?又发现一尾王八了?看你这什么表情啊?吓坏小孩子了。”   “煞气!”白平子仔仔细细又把小祢的脸看了一遍,肯定地吐出两个字。   “煞气?什么煞气?”几个人都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白平子一手把白茯苓拉开一些,似乎怕她沾到什么危险一般,一边神情凝重道:“这孩子面相奇特,我前所未见,刚强狠僻,煞气充盈,绝非善类!”   三个女子见他说得十分可怕,齐齐扭头去看小祢的脸。   小正太扁着嘴巴,眼露惊惶,一副要哭又强忍住的模样,可怜中透着几分倔强,哪里有半点“刚强狠僻,煞气充盈”的模样?   但是白平子的神情举止绝对不是在说笑……   第091章 有古怪!   白茯苓很想相信白平子,不过这个说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确定?会不会看错了?”   白果附和着反驳道:“你别看人家比你有发展潜力就胡说八道好不好?小祢才几岁啊?亲人都不在身边,你一个大人好意思欺负人家!再说,他除了年纪比较小,分明长得跟海盟主一模一样,莫非海盟主也刚强狠僻,煞气充盈?”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打鼓,因为按照过往的经验,白平子貌似还真的没怎么看错过。   白平子对白果哼了一声道:“我没有见过海浮石,看相观人并非只看五官轮廓,而且大人和小孩五官再相像,长大了之后不见得就绝对一模一样。”   一扭头把白茯苓拉到一边劝道:“小姐,这孩子的面相我不敢说绝对没看错,但至少也有九成把握,趁着济困堂那个姑娘还未走远,快快把他还回去吧,免得惹祸上身!”   白茯苓顿时犹豫起来。   人的缘分很难说清,就如有些人,可能前后交过几个异性密友,最后发现他(她)们的容貌性情、举止动静等方面其实都有着惊人的相似,这就是人心底里潜意识的爱好影响。   对于白茯苓而言,海浮石无疑十分符合她的审美喜好,所以对着与海浮石类似的面孔,总是难以真正狠下心肠。   正拿不定主意,忽然见小祢一扭头大步跑了开去,当下顾不得多想,连忙招呼白芍把他追回来再说。   白芍武功不弱,要追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易如反掌,脚下一点就拦在了小祢面前。   白茯苓赶上几步绕到小祢前面,小正太咬着嘴唇,大眼睛里全是委屈伤心,哽咽道:“我是灾星,我留下会害了你们的……”   白茯苓听到灾星两个字,忽然心中一震,弯下腰揉揉他的头发道:“谁说你是灾星了?”   她上辈子才是真正的灾星,从小倒霉到大,父母早逝,亲戚避她如蛇蝎,没有几个朋友,人人唯恐靠近她就会沾上她的霉运,甚至被她克死……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悲惨的经历,现在却忽然因为这熟悉的两个字再次涌上心头,酸涩苦辣几乎把她呛得当场落泪。   小祢偷眼望了眼正黑了脸冷冷瞪着他的白平子,垂头道:“大家都这么说,爹爹娘亲都走了,舅舅会出事,说不定也是因为我……”   白平子一听马上加油添醋道:“小姐,济困堂的人分明是想嫁祸于你……”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回头到了十步巷,用马车把小祢送到国公府去,就说是我爹的世交之子,家中有事,暂托我爹照料。后面的事,你别管了!”白茯苓站起身道。   白平子大急,也顾不上什么上下之分,一手拉着白茯苓退开几步继续劝道:“小姐,我不知道你跟那海盟主交情有多好,但是这事非同小可,就是老爷夫人知道了,也一定会赞成我的做法。”   白茯苓决定了的事,压根不听劝告,她反问道:“你觉得,一个人的面相命格就决定了他的一生吗?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   “那倒不是,人有先天之命、后天之命,各占一半。天生的时辰八字、面相命格、父母性别为先天之命,但未必就绝对没有扭转的机会。”白平子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自觉地再次凝神看起白茯苓的面相来。   白茯苓拍拍他的手臂道:“别分神,我跟你说正经的!这个孩子的面相会克死身边的人吗?”   “那倒不会……”白平子虽然想劝白茯苓远离小祢,但还不至于昧着良心胡说。   “那就没问题了!他就算生来是个煞星,也未必日后就非要大开杀戒,杀人如麻。如果他在我们身边,我们好好教导他,管束他,他知道有人珍惜爱护他,又怎么会无端端去草菅人命?相反,如果人人都弃他如敝履,让他尝尽种种冷眼苦楚,就算他本性善良也会变得愤世嫉俗,偏激暴戾。”白茯苓难得圣母一回,一番道理说得白平子哑口无言。   “我收拾调教人的本领,莫非你还不相信?”白茯苓继续游说。   白平子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苦着脸道:“小姐你非要把他留在身边也没关系,但一定要小心提防,如果你因此有什么损伤,我一条小命可不够赔……”   “知道啦!你记得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爹娘!”   白平子长叹一声,终于无奈点头答应。   白茯苓顽心忽起,伸手去拉扯他两边嘴角道:“老是叹气,小心变成小老头,那就不帅不好看,没有女人喜欢了!”   白平子从小与她玩闹惯了,很不正经地伸手揽过她的肩头,嬉皮笑脸道:“只要小姐不嫌弃我就好!”   “哼哼!你要变丑了,我第一个把你扫地出门!”白茯苓昂起小脸,十分的不可一世。   两个人嬉笑中都没注意到,小祢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而恼怒的古怪神情。   白茯苓走回去又交待白芍、白果必须绝对保密,然后才拉起小祢的手道:“好啦,跟我回家去,以后再不许说什么‘灾星’之类的话,知道么?”   小祢偷看她两眼,终于乖乖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小祢与白芍、白果一起坐在白茯苓的乌木马车内,他开始还有些拘谨地挺直背脊坐在白茯苓身边,过了一阵似乎有些累了,头一点一点地就往白茯苓身上歪,最终干脆直接趴在白茯苓腿上睡了过去。   白果看得咋舌,白茯苓不喜欢陌生人随意近身是出了名的,更对小孩子毫无好感,今日不但处处维护这个小祢,还让他睡到她腿上去,不知道是爱屋及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想到这个,她坏笑着低声道:“睡卧美人膝,小祢比他舅舅待遇好多了。”   白茯苓白了她一眼道:“就你心思特别邪恶!”   白芍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小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小孩唇边的浅浅笑容越看越是邪气!竟似透着几分登徒浪子成功一亲美人芳泽后的餍足得意!   可眼前这个明明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莫非她听了白平子的话,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马车很快回到十步巷,白茯苓吩咐白果去找了身适合小祢穿着的小孩子衣裳,国公府那种地方,穿得稍微差点儿都会被奴仆们暗里指指点点,她可不想小祢一进门就被那些无聊人瞧不起。   小祢接过衣裳,钻进房间很快穿戴好跑出来,一身宝蓝绫子夹袄、月白绸子长裤,配一双玄色绣了吉祥云纹的小靴子,顿时从一个朴实少年变成了玉雪可爱的小公子。   白茯苓比较满意这个效果,吩咐白阿十给他准备些吃食,吃饱了用马车送到国公府去,自己带了白芍、白果先行走地道回读云轩中准备接人。   白茯苓只对父母说,小祢是海浮石的外甥,要来住几天,让父母帮着圆谎,既不提小祢被白平子评定为超级煞星,也没有说海浮石为了替她找鬼面蛊蛊母而失踪的事。   白丑没说什么,木佩兰却忍不住取笑道:“你啊!还没有跟他怎么着,连人家外甥小辈都一并关照了。”   白茯苓不好解释什么,干脆撒娇埋到娘亲怀里什么都不说!   木佩兰一生只得白茯苓一个女儿,看到漂亮乖巧又害羞腼腆的小祢也十分喜欢,请云嬷嬷去让厨房送了好些点心来给小祢吃。   内院的女人个个都是精力无穷且穷极无聊,对八卦小道消息从来如饥似渴,白丑派人接了个极俊美的小男孩到忠国公府里暂住,还住到了白茯苓的读云轩的事,不到天黑就已经传遍了两座国公府。   本来很简单一件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白丑是忠国公府的女婿,自己都算半个客人,怎么好意思随便把朋友的孩子往岳家带?一定有猫腻!   朋友的孩子带到岳家就算了,一来就先到留芬阁去转了一圈,还让这孩子住到他心肝宝贝女儿的院子里!这里头没有古怪,谁信?!   重点是,这还是个男孩子,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普通人家怎么生得出这样的孩子?   那孩子谁生的?忽然带到国公府里又是为了什么?   种种疑点推测下来,靖国公府里的夫人太太们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这孩子会不会也是木佩兰亲生的?又或者其实是林家的旁枝族亲?突然把他弄到国公府里,其实是想过继到忠国公夫人膝下继承爵位?!   这下子靖国公府上下都不淡定了,“无耻”三兄弟带了夫人一起到李氏那里商议对策,李氏终究是见过大风浪的,心里虽然也慌乱非常,但面上不露声色,淡淡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去跟你们爹商量一下,你们一个个别听风就是雨,林氏家大业大,你们爹怎么说也是长兄,皇上恩准袭爵的靖国公,还轮不到她们一对寡母孤女联合外人胡作妄为!”   第092章 被选妃   李氏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其实没什么主意,把儿子儿媳们打发走,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自己的丈夫靖国公,事关俩人的三个儿子,她就不信他真能狠下心肠不管不顾!   靖国公听了她的一番话,久久没有吭声。他嘴上虽然说三个儿子不袭爵磨练一下也好,但终究是骨肉至亲,儿子再不成器也是亲生的。   他口上从来不提,其实他早就觉得,弟弟的忠国公爵位早晚会由他的儿子之一继承。尤其是在侄女出事,变得面目全非之后,他更加肯定忠国公的爵位绝无旁落可能。   试问一个丑陋如恶鬼的女子,如何嫁人?就算招赘也招不到什么像样的好儿郎,二弟这一系算是绝了。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催促弟妹,除了顾虑身为长兄的面子,就是因为心底里这份笃定。   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爵位,忽然变得充满了变数。他为人父母,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否则也不会借病纵容子女鸠占鹊巢,公然占住忠国公府,眼下形势变幻,他不得不认真想想要如何保住这个袭爵机会。   他左思右想,却发现自己除了拿出大伯的架势逼迫弟妹答应过继一子去袭爵,再没有其他可以扭转形势的方法。   他们两兄弟早已分家,各自立了门户,只是没有砌墙分隔两府罢了,二弟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家业,可以说一砖一瓦都与靖国公府全无干系,现在要开口去强迫人家把他的儿子过继了袭爵,他真拉不下这个脸。   靖国公想到没法可想,长叹一声道:“可惜勤思、勤恕都已成亲,不然……”   “不然什么?”李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他怎么忽然扯到两个孙子的婚事上头。   “不然与你侄女儿的丫头亲上加亲,岂不大妙?”靖国公摇头苦笑,不过这两个嫡孙都已经二十有多,又怎么可能等到今日?   李氏被他提起这一茬,忽然想到三子慕廉跟她提过的主意,顿时眼前一亮,假意道:“你侄女、侄女婿把女儿看得跟珍珠宝贝一般,哪里看得上勤思、勤恕两兄弟?”   “也对……”靖国公想到白茯苓足以傲视京城贵女的出众品貌,也觉得自己两个孙儿确实配不上。   李氏试探道:“老三倒是跟我说过一个主意,如今看来,不妨一试!”   靖国公一听是自己三儿子的主意,顿时意兴阑珊,那孽障仗着李氏的宠爱,从小不干正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能够有什么好主意?   李氏察言观色,也明白他的不以为然,道:“皇上曾经提过年前要选定各位成年皇子的皇子妃,慧芸、慧茹一个庶出、一个年纪太小,没这福分,可你侄女的心肝宝贝,却是再适合不过!她的父母现下不便出面,如果我们替他们为那丫头谋得的皇子妃当当,那么投桃报李,袭爵之事,他们总该可以松口了吧?!”   靖国公并不十分清楚妻子与儿子的计划,听了只是摇头道:“现在皇上未立储君,朝中两派互相攻讦,势同水火,我们又何必掺合进去?我林氏能经历几朝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懂得明哲保身,这时候跟皇子们扯上关系,将来一个不好,惹来灭门大难都有可能!先前如果不是看着两个丫头不可能选上,我也不会由着你们去瞎折腾!”   李氏之前为了这事与他争吵多次,他都不肯答应替他们疏通关节,上折求恳。   她这些天之所以一直没提把白茯苓也送去参选,一来因为她素来与忠国公府那位妯娌不和,贸然替人家举荐外孙女参选皇子妃,傻子都知道她别有用心,二来就算提了,丈夫也肯定不会应承。没想到今日的事竟让她找到了转机,有丈夫的帮忙,再加上白茯苓惊人的美貌,她与儿子所谋划的事何愁不成?到时说不定她儿子就能被封个国公,还用去看忠国公府那女人的脸色?!   她心中高兴,更加出力游说:“皇上又不是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位成年的皇子,下面还有四皇子、六皇子等好几位皇子呢。”   “你说得简单,这皇子妃是想当就能当的吗?”靖国公心中一动,口气也软了一些。   李氏信心满满:“别人兴许不行,但你看那丫头的容貌,满京城里找不出可以跟她相比的,又是忠国公唯一的外孙女,虽然父亲上不得台面,可这身份也算可以了。”   这么说来也对,靖国公想着大皇子、二皇子如果娶正妃,肯定会选对他们有更大助力的世家女子,而不会去选一个过气国公的外孙女,而另外四位皇子并无实权,也很聪明地从不掺合到两位兄长的争斗之中,将来就算新皇登基,也不至于把他们怎么样,要与他们结亲,白茯苓的身份确实也足够了。   他万万没想到,妻儿的计划根本不止如此……不过他细心一想还是觉得不妥,道:“你说今天进府那男孩子,如果是同族旁枝还好说,如果根本就是佩兰她的亲儿,她肯为了女儿当个皇子妃就牺牲亲儿的国公爵位?”   李氏早就想到此节了,不过是找个借口要丈夫想办法把白茯苓弄到皇子妃候选名单上罢了,所以不以为意,反倒过来劝道:“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还不一定就是她的儿子呢。”   靖国公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道:“那你先打听清楚了再说吧。”   “举荐那丫头参选皇子妃的事……”   “你只管去办,我自会派人疏通关系。”靖国公终于答应下来。   李氏眼珠子一转道:“这事未成之前,可不要让他们知道了,不然这条件可没法谈。”   靖国公心中厌烦,挥挥手道:“知道了……”   李氏对丈夫的态度不满,可也无可奈何,自去派了嬷嬷请木佩兰一家明日中午到靖国公府用午饭,还特意提出,把今日来的小贵客也一起请了。   另一边,白茯苓正在读云轩里带着几个丫鬟侍女点算核对宁安河那边送过来的卖身契与各种账目、报告信函。   其中一份是白家购买灾民的卖身契,因为要按照白茯苓的要求精挑细选,现在只买了一百二十六人,离三百口人的目标还有点距离。   这一叠卖身契由白茯苓亲自点算收藏,全不假别人之手。她眉开眼笑地反复数了三遍,又把每个人的描述资料看过了,然后吩咐白果把专门装卖身契的箱子搬来,取了信封把这叠契约装好,在信封上写明契约数量,何时何处采购,然后珍而重之地把塞得厚厚的信封放进箱子里锁好。   加上这一百多个,就是九千零八十二个了,离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小祢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守财奴一般的举动,眼睛忽闪忽闪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进了国公府起,他就一直黏在白茯苓身边,拉着她的衣角怎么都不肯离开。   白茯苓好言相劝他低头不理,恐吓斥责他就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搞得身边所有人都用谴责的眼光鄙视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幸好他年纪小,而且今天要处理的契约账目也不是什么机密,所以白茯苓就没有再试图赶他,由他留在身边。   现在见他看着那个装卖身契的箱子,白茯苓忍不住又起了坏心,伸手揉揉他的头顶,问道:“你识字吗?”   小祢用力点点头,细声道:“娘亲教过我……”   白茯苓敲敲箱子道:“你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吗?”   小祢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白茯苓嘿嘿奸笑道:“你舅舅如果不能平安回来,你就要卖身给我抵债,他欠我二万两银子!你怕不怕?”   小祢很委屈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杨梅受不了地瞪了她一眼道:“就知道欺负吓唬小孩子!”   “哼哼!我最讨厌带小孩了!”白茯苓一脸的郁闷。   “因为你自个儿就是个坏小孩!小祢多乖啊,也不吵嚷也不捣乱,你这样都嫌弃!日后等你嫁了人生了孩子,看你怎么办!”杨梅一开口全是已婚妇人的口吻。   白茯苓不以为然,她就剩三年了,什么成亲生孩子,都是浮云!不过她也怕杨梅继续唠叨,连忙指指桌上另外两堆信函账本道:“别啰嗦了,快跟白果她们把这两堆整理好,抄录一份回头送到济困堂去。”   那两堆账本信函,一是当日海浮石托她处理的赃款赃物,一是她用作交换鬼面蛊蛊母的两万两银子,都换成了粮食寒衣等物送往灾区,其中涉及各种买卖票据以及签收单据,工程量还不小。   白茯苓这个甩手掌柜,现在除了拐卖人口的事情亲力亲为,其他都不肯动手,手下的丫鬟侍女个个被她“蹂躏”成心细耐劳、锱铢必较的账房会计,现在都围坐在桌旁,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核对账目。   杨梅正打算过去,白果忽然捧着一本账册送到白茯苓面前,插口道:“小姐,葛掌柜账本上这么写,给海盟主看到……不太好吧。”   第093章 半夜偷香的坏小孩   白茯苓低头瞄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妥?没看出来!”   白果瞄了一眼她身边一脸茫然的小祢,估计这么小的孩子也听不太懂她们说什么,于是直言道:“葛掌柜写那些赃物的收购价格只有正常估价的六成,这……这是不是太低了。”   “低吗?我记得一般当铺都只肯出三到五成的,而且我们这是替他销赃,有风险的,还要一次性支付那么多钱,能给到六成很合理啊。”白茯苓半点不觉得有问题。   白果挠头道:“这……这钱是救灾的,葛掌柜还要赚钱的话,是不是有点……”   “我家又不是开善堂的,不赚钱,葛掌柜跟他的手下吃什么?你也不是没算过帐做过生意,能给六成已经是扣除经营成本和各种损耗后最高的价钱,再高就轮到葛掌柜他们要讨饭了,到时又有谁能救他们。”白茯苓寸步不让。   白果皱着小脸道:“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明着写啊,我们能明白,海盟主他能明白吗?闹得大家不痛快那多没意思啊。”   “如果他为了这个跟我闹不痛快,随他。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白茯苓打个呵欠,明白表示这事不用再说了。   说钱伤感情,所以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她又不是真的无知少女,要在这种问题上感情用事。且不说她没打算真的跟海浮石发展什么关系,就算是要跟他在一起,这种原则问题也必须让对方清楚。   海浮石已经够滥好人了,如果养成让她家吃亏去补贴他的慈善事业的习惯,那可怎么得了?!   白果扁扁嘴巴,默默同情一下生死不明的海盟主,捧着账本回去继续对账。   白茯苓看了眼静悄悄坐在身边的小祢,忽然道:“把他也带过去,让他学着些!我就在这屋里不会走开的,你跟这个姐姐到那边去看她们干活。”前一句是对白果说的,后一句是对小祢说的。   她家不养闲人,小祢现在八九岁也该开始学点什么了。小祢依依不舍地看看她,终于乖乖跟了杨梅与白果去。   小祢一走开,整晚都不对劲的小狸花忽然一下跳到她身上又蹭又拱,白茯苓伸手摸了摸它,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小狸花对海浮石两甥舅似乎特别排斥,上次在彤山见海浮石它也是一副全神戒备的姿态,真奇怪!   很没义气地扔下杨梅等人在外间干活,白茯苓抱了小狸花进去睡美容觉,一夜无梦到天明。   早上醒来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看,发现身边被窝鼓起一大块,明显是多了个人!这一吓差点把她吓得失声惊叫!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揪着被子就往床里退。   被子一掀开,露出小祢小小的身体,他被这一阵响动惊醒了,加上被子被掀走,马上冷得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一脸无辜地望向白茯苓。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茯苓又惊又气,她长这么大除了爹娘从没跟人同床共枕过!白果杨梅她们做什么?!怎么可以把这小孩子留在她房里还睡到她的床上?!小狸花呢?它自从在鬼屋那一夜后,每晚都要钻进她被窝里,它在的话小祢怎么可能安然躺进来不被攻击?   小祢眨眨眼睛,爬起身就想黏过来,马上被白茯苓喝止,一脸受伤地坐在床边。   白果等听见声音走了进来,见到这情景,干笑着解释道:“昨夜忙到很晚,小祢怎么劝都不肯回去自己房间睡,所以就让他睡到那边矮炕上,没想到他半夜会……”   白茯苓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果然见窗下矮炕上堆放着枕被,刚才不见踪影的小狸花,正从被子里往外钻,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白茯苓没心情去思考为什么半夜里小祢与小狸花会调换了睡觉的地方,她指着小祢的鼻子教训道:“没人教过你,不可以随便爬到女孩子的床上去吗?”   小祢低头,声音很哀怨道:“娘亲会陪我一起睡……”   白茯苓无力:“可我不是你娘啊!”   小祢不吭气了,白果吃吃道:“那个我带小祢出去梳洗,让红曲来伺候你哈……”说完抱起小祢,不等他反应飞快取了他的小被子往他身上一裹就跑了出去。   起床被这么一吓,白茯苓一整个早上脸色都不好看,白果拉着小祢教育道:“小姐最不喜欢人家莫名其妙腻到她身边,你要乖乖听话啊!嘿,女孩子的床不可以随便爬上去的,如果不是你年纪还小,这问题就大了!我家老爷不把你剥皮拆骨才怪。”   小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巧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惹她生气了……”   白果对他的认罪态度很满意,没发现他眼底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得意。   中午时,白家三口带着小祢应邀到靖国公府用膳,靖国公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只有李氏带了三个儿媳招呼他们,席间气氛诡异,因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除了杯盘偶然碰撞的轻响,席上静悄悄地没有人吭声,可是每个人的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往白茯苓与小祢脸上瞄来瞄去。   白丑夫妇的容貌已经彻底走形,不可能找到跟子女轮廓五官的相似点,只能从两个孩子的容貌相似度判断他们是否兄妹。   白茯苓被人看惯了,对这些诡异眼光毫无反应,小祢被她们看得很不好意思,几乎把小脸埋到饭碗里去。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李氏便拉了白氏夫妇开始旁敲侧击,木佩兰想着女儿的及笄礼还要拜托她出面筹备,所以也就耐着性子跟她应酬,假惺惺拉扯了一阵,李氏依然不得要领,她已经是六十好几的人,精神气远不如年轻人,吃过午饭就开始犯困,知道今日不会有什么收获,暗自皱了皱眉转而对木佩兰道:“之前说让茯苓丫头参加京里夫人小姐们的聚会露露脸,我看明天户部尚书夫人的赏梅宴正合适,勤思的夫人是她侄女,与我们也算亲戚,到时慧芸、慧茹也会随她们嫂子一道去,小姐妹正好有个照应。”   木佩兰看了眼白茯苓,见她没有什么意见就代她点头答应下来。   女儿第一次在京城亮相,木佩兰比自个儿去赴宴还要紧张得多,回去就拉着白茯苓把明日要穿戴的衣饰准备好,又把跟她出门去伺候的人选确定下来,请云嬷嬷陪同前去。   带到京里这些丫鬟、女管事都是木佩兰亲手调教过的,礼仪举止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在京中人生地不熟,她无法完全放心,别人她又信不过,只有母亲身边的云嬷嬷足以托付。   第二天中午用过午膳,由林慕礼的大儿媳尹氏带着慧芸与慧茹两姐妹,加上白茯苓一起出发往聚会地点——城东粉霞岭而去。   户部尚书周正坤在粉霞岭下建了座别院,院子里保留了本来野生于此的一片梅林,每年这个时节梅花盛放,周正坤与夫人都会各自宴请朝中同僚、官家女眷前往聚会赏梅,这几年几乎已经成了京中的一件著名的雅事,能够受邀参加的都各有各的背景,可谓冠盖云集。   白茯苓与大表嫂尹氏以及慧芸慧茹共乘一辆刻有靖国公府标记的大马车,其他伺候的丫鬟嬷嬷则乘坐后面两辆较小的马车。   国公府的马车自然不会差了去,不过论舒适与防震的设计,始终不如自家特制的马车,就算官道相对平坦,也把白茯苓颠簸得够呛,不用装就有了娇弱的基础。   今日来的都是女眷,所以周府别院开了角门,所有马车都直接进了院子,再让夫人小姐们下车,来的人不少,光马车就有数十辆,不过周府的下人显然训练有素,没等多久就轮到他们的马车进门。   尹氏让周府前来迎接贵客的嬷嬷们扶了下车,然后是慧芸与慧茹,两女今日都是盛装打扮,一身衣裙尽数出自锦纶绣坊,是年初时就为了参加今日的宴会而特别定制的。   周尚书的大儿媳卓氏亲自出迎,一见尹氏便口称表姐,亲热非常,对慧芸、慧茹也是赞口不绝:“我听回事的嬷嬷说,今日还有一位娇客要来,是忠国公的宝贝孙女儿,人呢?莫不是太过宝贝了表姐藏着不肯让我见一见?”   尹氏想起待会儿白茯苓出场可能引起的轰动,心中得意,笑道:“放心,总能让你见着的。”说罢扭头对车里的白茯苓道:“妹妹可好些了?”   白茯苓被马车颠得头晕眼花,马车停了一阵才缓过劲来,嗯了一声,伸出手让已经赶到车旁的云嬷嬷扶下车。   等她双脚着地站稳抬起头,周围的人忽然静了下来,除了国公府同去的几个全数成了泥塑木偶,人人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眼里全是惊艳不信。   尹氏面上的得意之色更浓,慧芸、慧茹两姐妹各自暗暗咬牙,不得不面对一个杯具的现实,白茯苓一出现她们再如何打扮也只有当绿叶的份了。   第094章 艳压群芳   白茯苓今日穿着一身艳丽,明紫织金妆花缎锦袄,白底泥金描百褶裙,领口袖口镶一圈的银灰色貂毛,外罩一件珊瑚红色的雕花绒披风,乌黑柔亮的长发挽成垂云髻,上面插了一对赤金打造的玫瑰簪子,玫瑰花半开半合足有拳头大小,每片薄薄的花瓣都镂刻了繁复的花纹,镶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粉色珍珠,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片片花瓣竟能迎风颤动,看上去轻盈瑰丽,与时下所见的款式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发上再无其他发簪步摇,只是发丝里零碎点缀了十多颗细小的珍珠。   她人在那里一站,仿如一株盛放的仙花,艳而不俗,瑰丽无双,满园梅花尽皆黯然失色。   卓氏最先恢复过来,走上两步惊赞道:“什么叫天仙化人,我今日可算是见到了,我小时候总听说忠国公府的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惜未能一见林大小姐就因病离京休养,现下见了她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快里面请,这大冷天的,可别冻坏了!”   她一开口说话,其他跟她前来迎客的嬷嬷丫鬟也都醒过神来,上前簇拥着她们就往里走去。   周尚书这座别院就叫梅园,整座院子依照原本的地形而建,有回廊连通整座宅院的五处楼阁,回廊曲折婉转,每隔一小段就会有一座伸展出去的五角小亭供人休息赏梅,亭子五个角落都放置了暖炉,亭里备了茶炉点心,还有一个小丫鬟候着,廊外就是原本野生的梅花,确实是个赏梅的好地方,而且主人也准备周到。   如果身边这些跟母鸡一样呱噪的女人全部消失,就更周到了……白茯苓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今日她打算扮演一个寡言少语、清高散漫的国公府小姐,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就算说,也尽可能在十个字内解决,其他的用假笑顶上。   因为杨梅与白果对她的评价都是,不吭声还能装淑女,一旦畅所欲言,那就糟糕了,马上会暴露出恶霸面目!   虽然她觉得这是她们因为昨夜小祢爬床事件被扣了一个月工钱外加一季度红利,心怀怨恨所以存心打击报复,不过还是姑且听取一下群众意见吧,反正她也没兴趣跟这些女人唧唧歪歪拉家常。   卓氏却对她很有兴趣,一路上频频回头想拉她说话,幸好尹氏来之前曾被婆婆再三交代,一定要看顾好这个妹妹,所以主动替她挡下了不少卓氏的热情口水攻势。   白茯苓到忠国公府住了好些天,但靖国公府的女眷跟她接触的机会很有限,次次见她不是病恹恹地歪在床上有气无力,就是一副准备病倒在床上的孱弱姿态,说话极少,就算她们有心挑衅,她也总是回以一脸茫然,又或是叫身边的丫鬟嬷嬷来解围,如是几次,心里不免对她产生几分怀疑轻视——这多半是个脑子不好使徒有一张天仙脸孔的草包!   再想她又是刚从京城之外的“乡下地方”来的,肯定见识有限,在这种场合出丑,可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连带她们这些靖国公府女眷的面子也一并丢光!   所以就算是慧芸、慧茹这两个对白茯苓满心妒忌的姐妹,也特别小心,有意走在她身边替她阻挡其他人的骚扰注视。   白茯苓有些意外于她们的反应,她之前对这两姐妹可没有什么好感,现在看来,她们原来都是典型的只在窝里斗,一出门就联合对外的类型,对她们的评价稍稍提高了几分。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梅园的待客正厅——玉露宫粉阁。周尚书夫妇酷爱梅花,所以梅园五座主体建筑都以他们喜爱的梅花品种命名,此处粉霞岭最著名的梅花品种乃是玉露宫粉,所以最大的待客厅堂就叫玉露宫粉阁,此外园里其余四处大型屋舍,分别名为青芝玉蝶阁、玉台照水阁、淡晕朱砂阁、莲湖淡粉阁。   白茯苓她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迟,厅上已经有七八家的夫人小姐正坐着说话。慧芸飞快扫了眼厅上其他客人,与慧茹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神,那几个人竟然还没到!   前面带着尹氏并行的卓氏已经走上两步,当先走进厅里向坐在上首的婆母福了福身,满面笑容道:“母亲,今天我们可请到了一位仙子赴会!”   尹夫人笑道:“就你把戏多,什么仙子,快带来我看看!”她年纪大概四十来岁,保养得尚可,容貌算不上漂亮,不过眼神明亮话声爽朗,令人一看就忍不住生出些好感。   厅里烧了地龙又摆了暖炉,温暖如春,白果替白茯苓解下披风才走进厅内,然后厅里再次重演了一遍刚才卓氏迎客时的情景。   尹夫人忍不住站起身几步走到白茯苓面前赞道:“真真是位仙子,玲姐儿,这是忠国公大小姐家的姑娘?生得竟比林小姐当年犹胜几分!”   玲姐儿是尹氏出嫁前的称呼,尹夫人是她姑姑,至今仍这么称呼她。尹氏连忙示意白茯苓上前行礼问好,一边向姑姑简单介绍了几句。   白茯苓第一次听家人以外的人提起自己母亲当年的容貌,向尹夫人行了礼后忍不住好奇道:“尹夫人当年曾见过家母?”   尹夫人微笑道:“见过见过,这里好几位夫人都曾见过令堂,不过令堂从前极少出门,我们都不过有幸见过她几次罢了。”   厅上的几名夫人表情各异,有两个确实面露缅怀追忆的神色,但其余六个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白茯苓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娘亲如果当年容貌与自己相仿,不知压过了这里多少人,这些名门贵女日常能够互相比较的无非是外貌、家世、名气、衣饰打扮之类,而自家娘亲当年在这些项目上头明示就是个十项全能的绝世高手,跟她同龄的官家小姐会喜欢怀念她才怪。   尹夫人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喜欢她,亲自带着她们坐到自己下首最近的位置上,连带慧芸、慧茹也沾了光。   其实京城里这种女眷的聚会,也是夫人们相看媳妇的主要方式,各家夫人都会把自家已成年或即将成年的女儿带出来,希望能够相到一户合适的好人家,在这种情形下,忽然出现一个一个艳压群芳的美少女,把自家女儿都比成了绿叶,任谁都笑不起来,虽然相亲看的并不只是容貌,可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获得最多的注意力呢?   慧芸与慧茹看着满厅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这个方向,这是过去从不曾有过的情景,虽然有些酸溜溜,更多的却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两个少女暂时忘记彼此往日的嫌隙,慧芸拉拉慧茹的衣袖,低声道:“不知道‘她们’今天来不来,千万要来啊!我想到‘她们’待会儿吃惊羞恼的样子就想笑!”   慧茹十分兴奋:“是啊是啊!我第一次希望‘她们’千万要来参加这个赏梅聚会,去年不是大出风头吗?我看‘她们’今年还笑不笑得出来!你去让你大嫂打听一下嘛!”   慧芸得意地向她眨眨眼睛,凑到尹氏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尹氏回头横了她们一眼道:“我可不会去问,这也太着了痕迹,你们都是国公府的小姐,莫要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   她口上虽然训斥,不过眉梢眼角也透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并无多少真心拒绝的意思。   慧芸慧茹两个心中不满却不敢公然反驳。   这么一坐就坐了半顿饭功夫,一些夫人小姐走过来搭讪都由尹氏出面应酬,白茯苓只是负责在一旁假笑,笑得脸都有些僵了。期间陆续又来了好几家夫人小姐,人人一见白茯苓的容色都是一脸震惊。   白茯苓苦中作乐地想,自己是不是可以让白果向在场众人收取参观费?她这样级别的超级美女公开展览,收个十两八两也是挺合理的,这样一天下来也能赚个几百上千两,不枉她盛装打扮走这一遭。   正神游天外,忽然听见有嬷嬷进来通传说什么夫人小姐到,然后厅上气氛就开始有些不太对劲,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全部静了下来,身边的慧芸、慧茹两姐妹兴奋地捏着袖子,两眼放光瞪着厅门,如果不是她们嘴角边带着一个明显幸灾乐祸的笑容,白茯苓会以为她们是等着迎接偶像的疯狂粉丝。   再一看厅上其他人,神情大多也是如此,只是兴奋程度各不相同,其中明显年轻的小姐要更激动些,不少人还不住地偷眼看她,这种情况似乎还跟她有关系?   尹氏不露声色地挪过身子挡在了她前面。   不等她细想理由,厅门前一拥而入十几个华衣女子,为首一个妇人与尹氏年纪相仿,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材瘦削,一双斜斜上挑凤眼精光闪动,容貌不见得多漂亮,不过打扮华贵精致,一身形于外的傲气,看来身份不低。   她与卓氏大声谈笑着走进大厅,人未到割脖子母鸡一样恐怖的笑声已经先行传遍整个大厅,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大驾光临。   第095章 要装一起装   “怪笑夫人”身后跟了三个妙龄少女,最小一个估计与白茯苓年纪相仿,最大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左右,容貌出众,都是一身绫罗绸缎的时新打扮,放在一起千娇百媚,光气场就胜过在场其他千金小姐一大截。   四个女子身周簇拥了十来个丫鬟嬷嬷,个个都如孔雀一般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怪笑夫人”一进大厅,就觉得有些不妥,确实所有人都在对她们行注目礼,不过那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妒忌羡慕,反而充满了嘲讽讥诮看好戏的意味。   她暗吃一惊,以为自己今日的穿戴出了什么问题,可明明出门前曾经仔细检查过三四次了!丢什么也不能丢了气势,她假作无事走上前与尹夫人行礼,尹夫人不敢托大,连忙点头还礼,她身后三个美貌少女也纷纷福身问好,尹夫人微笑道:“就差你们一家了,迟来可要罚酒三杯!”   慧芸忽然凑到白茯苓身边道:“这个是吏部尚书邓大人的大儿媳秦氏,都叫她邓大奶奶,兴国公的嫡长女。后面三个有两个是尚书大人的千金,还有一个是她的堂妹,这两年号称‘京师三秀’的,常常在各种聚会上大出风头,眼高于顶,都还没有许人家呢!”   白茯苓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众人诡异眼光的缘由,一看刻意挡在自己身前,不让邓家四女看见自己的尹氏,更觉得啼笑皆非。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成了这些久被欺压的小姐们“报仇雪恨”的工具,而自己这位大表嫂尹氏也是个蔫坏的,现在分明是想让邓家四个女人得意够了,再把她推出去,一次把她们气个半死。   刚刚尹氏还训斥慧芸、慧茹记住身份不可以小家子气,她这一手可比她们要狠得多了。看来邓家这几个女人人品不怎么好,不然就算长得出众些也不至于犯下众怒。   她也很爱看别人吃瘪,尤其喜欢幸灾乐祸,不过觉得这种比拼脸蛋的实在太过无聊,可一想到自己今天另有重要任务……说不得也只能幼稚肤浅一回了。   那边邓家四女与尹夫人已经应酬过了正准备入座用茶,忽然被尹夫人笑笑拉住道:“今日聚会来了新人,正要介绍与你家几个姑娘认识,都是灵秀俏丽的妙人儿,日后也好多多亲近。”   邓大奶奶斜了一旁的尹氏一眼,依稀看到她身后坐了个紫衣女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下撇了一下,敷衍笑道:“可是忠国公府那位孙小姐?我近日也听闻姐妹们说起,‘昔日’的京城第一美人之女,当然要好生亲近亲近。”   厅上的人都听得出她有心强调“昔日”二字,白茯苓更是心头火起,别人说她什么,她其实不太在意,但是说她的爹娘,哼哼!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跟在她身边伺候的白果、杨梅、云嬷嬷等人也是心中不忿,咬牙切齿等着看这女人待会儿见到她家小姐,又是什么嘴脸!   邓大奶奶来之前就听说今日忠国公的孙小姐会来,这些天李氏为着心里的小算盘,一直在替白茯苓造势,京师女眷圈子里开始流传她容貌绝美的种种传言。   木佩兰名声最盛的时候,邓大奶奶还是个哭着要喝奶的黄毛丫头,压根不曾见过她,只当是人们夸大其词。   这两年她带着夫家的小姑与自家堂妹纵横京中各大贵女的社交聚会,从来风光无两,不曾碰过一个小姐夫人在容貌上可与她的小姑堂妹争锋的,所以今天她依然信心满满。   而且看这位国公府的姑娘,躲在尹氏身后不敢露面,怕再漂亮也有限,不然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尹氏忍了这么一阵,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施施然站起身笑道:“妹妹快来见见邓家几位姐妹,她们可是有‘京师三秀’美誉的名门闺秀呢!”   也不知道尹氏与邓家这四个女人有什么仇怨,似乎连尹夫人都隐隐在帮忙想看她们尴尬呢。白茯苓不负众望,扶着白果的手站起身,抬头向着她们微微一笑,敛衽为礼,动作流畅优雅尽可入画。   对面邓家四女看清她的一刻脸色就变了,三个本来笑靥如花的少女笑容尽数僵在了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如仙子一般艳丽鲜妍的倾城佳人,一瞬间忘记了还礼。   邓大奶奶的脸色尤其难看,她现在彻底明白了刚才厅里的诡异气氛是为了什么,好啊!原来一屋子人等着看她们的笑话!   不过她到底在这圈子里混久了,很快便敛去异色,还了一礼,淡淡道:“果然倾城无双,国公夫人好福气。”   后面三女也上前来见礼,脸上换上笑容一个比一个甜蜜亲切,好像半点不觉得尴尬难堪,很投缘似的拉着白茯苓说话,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她们知道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看她们的笑话,看她们羞愤难当,看她们转身落荒而逃,她们今日如果就这么走了,明天就会成为京城官家女眷口中的笑柄,她们不能让这些人如愿!   白茯苓装十三的功力显然不如人家老练,被她们笑得毛骨悚然,又不能公然叫她们滚蛋,只好撑起笑脸应付。   慧芸、慧茹没有看够她们的精彩表情,心中不爽,不过也知道这几个女人今日一定会死撑到底,所以只好收拾失望帮白茯苓挡驾。   厅上的夫人小姐们看似各自谈笑,眼睛都不住往这边瞄,期待能看到邓家几个女子憋不住失态。邓家四女被她们激起一股狠劲,偏就赖在白茯苓面前不走了。   慧芸眼珠子一转,故意插话道:“几位姐姐的衣裙好生漂亮,典雅又不失清丽,可是府上绣娘所制?”她故意只夸衣裙不夸人,就是存了心要暗刺她们一下。   对面三女心里恨得要死,脸上笑容不减,年纪最长的邓家三小姐故作不经意道:“这是锦纶绣坊所制,府里绣娘的手工也不差,不过款式搭配比起锦纶绣坊的何师傅可就差了不少了。”   锦纶绣坊的何师傅乃是京城最著名针线师傅,稳坐绣坊第一把交椅,想得到她亲手所制的衣裙,等闲要排期一年,而每年何师傅所做的衣裙不过十套,所以能够穿上她所制的衣裙,无疑是一项非常值得炫耀的资本。   慧芸没想到自己竟然平白送了个机会让她出风头,气得只想翻白眼,旁边竖起耳朵偷听这头动静的夫人小姐一听邓家三小姐身上穿的竟是锦纶绣坊何师傅的出品,一个个都忍不住走过来围观,人人眼露艳羡。   邓三小姐笑得格外含蓄:“其实也没什么。母亲偏疼小妹,她那身衣裙也是何师傅所制,不过料子可比我这要稀罕得多。”   她口中的小妹就是身边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女,邓家排行第五的小姐。   邓五小姐与姐姐配合得天衣无缝,闻言马上一脸娇嗔道:“姐姐好没道理,这是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姐姐也不挑什么日子,随便一开口,母亲就请了何师傅替你做一套衣裙,姐姐竟然还来吃我的醋。我可不依。”   国公府那位姓秦的表妹不落人后,故意笑得天真道:“就你们尚书府面子大,要不是堂姐帮忙,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穿上何师傅亲手所制的衣裙呢。哎呀,我们三个人就占了三套衣裙,不晓得另外七套衣裙又是谁家定制的呢?”   邓三小姐道:“听说毛家订了两身,二皇子府上订了两身,还有其他的就不是太清楚了……”   毛家是生了大皇子的毛贵妃的毛家,二皇子府更不必说,邓三小姐随口一数都是京中权倾一时的人物,分明是在自抬身价,白茯苓现在非常明白为什么京里头的夫人小姐会对这几个女人怨念这么深。   不过,待会儿如果轮到她开口,会不会所有人的怨念都转到她身上呢?真是纠结啊!   终于有位蓝衣小姐看不下去她们的嘴脸,故意凑到白茯苓身边岔开话题道:“妹妹锦袄上的花纹好生特别,是妆花缎加了金丝彩线绣的?平顺柔滑,这刺绣的功夫好生了得呢!不知道是哪位师傅这般厉害呢?”   时下流行的妆花缎一匹料子上织出的花纹一般不过六到九色,到十八色就是极品了,千金难求。再多就要靠手工后期添色,类似于在花布上刺绣。   但白茯苓身上这一件锦袄以明紫织金为主色,配以各色浓淡深浅不同的暗纹,分明至少有十多二十种颜色,寻常刺绣都会在衣料上留下微微凸起的线迹,她这件却平滑柔顺,看不出半点刺绣加工的痕迹,所以蓝衣小姐才会这么问。   她这一说,大家的目光全数转到了白茯苓身上,白茯苓心里大喜,几乎想仿效咆哮马扑上去用力摇晃她几下以示感激——这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托儿!这话题提得多么恰到好处、精辟独到啊!一下子就提到了她最想说的。   第096章 别爱那么多   白茯苓之所以这么顺从地答应来这种她丝毫不感兴趣的聚会,就是为了替锦纶绣坊明年的新产品和贵宾计划做宣传。原本她还在想要怎么把广告不着痕迹地提出来,结果马上就蹦出个路人甲来帮忙,还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比自家人还贴心!   白茯苓用力忍住汹涌的狂笑冲动,做了个让白果杨梅齐齐翻白眼的羞涩表情,轻声道:“不是绣上去的,这幅织金妆花缎织成就是二十四色。”   “什么?”不但提问的蓝衣小姐吃惊,连她周围的夫人小姐都齐刷刷把眼光挪到了白茯苓的锦袄上。   相传前朝皇后曾有一身衣裙是以十八色妆花缎所制,后来因为战乱,宫殿遭到焚毁,连这身衣裙也被烧成了灰,而能够织出十八色妆花缎的工匠在战乱中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种神奇的织物最终成为了传说,偶然有人能够织出,花色也甚差,多半无法成匹,更不要说像普通妆花缎那般细腻华美。   现在竟然听闻有更胜十八色妆花缎的豪华布料,在场的女人岂能不激动?!一个个像饿极了的恶狼,恨不得把眼睛黏到白茯苓那件耀目的锦袄上。什么锦纶绣坊的何师傅都再不值得一提。   针线刺绣做得再好毕竟还是可以想象模拟的,只要有足够的耐性与财力,便是可望而可及的东西。但闻所未闻的二十四色妆花缎,那简直就是神话传说般的存在。   小姐夫人之中也有人心存怀疑,故意靠到白茯苓身边去仔细辨认她锦袄上的花纹色泽。结果让她们惊讶又羡慕,真的是二十四色,而且绝无后期织绣加工的痕迹。   刚才大家都被白茯苓的容色所慑,只觉得她身上的服饰明艳照人,压根忘了去看用的什么衣料,手工如何等等,这时细细以打量,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那身妆花缎锦袄花纹繁复精美,在不同的光线下,整件锦袄的颜色竟然会有不同的微妙变化。锦袄下罩着的白底泥金描花百褶裙,除了本身正常的平直折痕外,配合上面的泥金描花另有一些精细的凹凸折痕,走动时那一朵朵金色的花纹仿佛在裙上流动漂浮,美不胜收。   一众夫人小姐围着白茯苓啧啧称奇,纷纷问起这身衣裙的来历。   尹夫人身为主人,看着一场赏梅盛会变成了服装布料秀,完全没有半点不满,反而同其他夫人小姐一样追问起来。   白茯苓一副被她们逼问不过无可奈何的别扭模样,吞吞吐吐说出了标准答案:“衣裙都是在锦纶绣坊做的。”   “锦纶绣坊?!怎地从不曾听说锦纶绣坊能够织出二十四色妆花缎呢?还有这百褶裙,手艺与锦纶绣坊今年的款式全然不同啊。”尹夫人插口道,一听这口吻就是锦纶绣坊的老客户。   “掌柜说,这妆花缎是他们从异国商队中偶然采购所得,准备明年才推出,因为数量极少,所以她家的贵宾才有资格定制……她是看在家母与安泰公主的交情份上,才让我试了新。至于裙子也是明年才准备推出的款式。”白茯苓神情无辜,一副偶然捡到便宜的欣然模样。   锦纶绣坊的贵宾?夫人小姐们都没听说过锦纶绣坊还分贵宾和普通客人,但若是公然问出来,就显得自己太没见识,各人神色诡异,都琢磨着回去派人到绣坊问问,也不知道成为贵宾有什么条件,一定要尽快下手,这二十四色妆花缎连前朝皇后都穿不上呢,能弄到一身,这辈子也不枉了!穿着它出席大小宴会,那该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啊。   白茯苓对这样的广告效果十分满意,二十四色妆花缎是北关城绣庄大管事的佟大娘结合了自家祖传的手艺,又集合了不少织造行家里手,苦苦钻研多年才做出来的,现在已经可以小规模生产了。   因为这里做不到像现代织布厂那样工业化批量生产,所以产量极低,就算白茯苓找了不少工匠替她们改造工具,也无法达到一般丝绢织造的速度,熟手的织工三天织出一尺,要织成一匹就要十个月。所以从一开始,白茯苓就把它定位作高端奢侈品,限量销售,而且特地选在高官富商云集的京城试水。   这身妆花缎衣裳是佟大嫂亲手所制,第一批十匹妆花缎也在白茯苓到京前送到了锦纶绣坊,之所以一直没有推出,是考虑到这个东西在前朝乃是贡品,而且到目前为止,最高成就不过十八色,如果让人知道他们能够做出二十四色妆花缎,恐怕很快也会被纳为贡品,只供皇家使用。   跟皇家做生意赚得多少不说,名气必然大涨,而风险也随之大涨,遭人嫉恨不说,随便出点什么问题,可能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而且,白茯苓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太高调。   要避免这种情况,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普及二十四色妆花缎的技术,大家都能做到处都能买,那也就不稀罕了,但是这样就赚不到最大利益了。   白茯苓与白薇、莫氏等几个人商量过后,决定都推说是偶然从外国客商手中采购来的新奇布料,然后不定期供应,以此作为新一年的拳头产品,既提升锦纶绣坊的名气也能推广新的贵宾制度,还避免了技术被觊觎甚至被限制成为皇家贡品的风险。   至于这条百褶裙,则只是款式新颖,设计上有所突破,说白了也没太大的技术含量,不过与妆花缎锦袄一配,到明年必然引领潮流。   一众娇客叽叽喳喳惊叹了一阵,主人尹夫人拍拍手掌拉回话题,请大家前去赏梅,女眷们由丫鬟婆子伺候着三三两两出门各自赏景,有交好的便凑到一起说话。   邓家四个女子被晾到一旁,她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不过今日与往日不同,往日别人疏远她们是因为妒忌与不满,她们不但不觉得难受,反而甚是享受别人嫉恨中透着艳羡的目光,今日却是她们落魄,白茯苓从容貌到衣饰,样样压她们一头,所有人看她们的眼神如同看落水狗,那种感觉尤其难受。   白茯苓目的达到,便再不想跟这些夫人小姐们打交道,借着赏花,带了云嬷嬷、白果、杨梅等伺候她的丫鬟嬷嬷就想溜到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与主人告别。   尹氏被尹夫人拉住说话,慧芸慧茹两姐妹今天出了一口气,正是高兴,忙着与平日交好的几家千金分享快乐,加上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出巴结白茯苓的模样,于是她很轻松就甩脱了这几个人,顺着长廊渐行渐远,找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五角小亭待着。   小亭靠西北的方向挂了厚帘挡住凛冽的北风,又有好几个暖炉,倒并不是太冷,白茯苓打发了亭里伺候的小丫鬟,与杨梅等几个人坐在亭中,附近静悄悄地只有风声,入眼是姿态各异、迎着寒风盛放的梅花,景致甚好,正是杨梅这种小资情调文艺女青年的最爱。   白果取笑道:“大嫂,你可得偿所愿了,这里的梅花虽然比不上百里山的,可也很不错了。”   杨梅笑道:“据说这粉霞岭上的梅林景致更好,我们难得来京城一趟,待过两日休假,你陪我再到这边来看看。”   在白家工作的人,每月有六日假期,采取轮休方式,所以杨梅有此一说。其余几个丫鬟嬷嬷也随声附和,热烈讨论起假期要到什么地方去玩。   白茯苓望着亭子旁一树盛放的粉色梅花出神,这种梅花与海浮石送给她的那几枝大概是同一个品种,据说叫玉露宫粉,当日那几枝花是他从这粉霞岭上采摘来的,那香气颜色与眼前这一株无异,只是采花的人却已经生死不明没了音信……   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现在又是否平安无事?白茯苓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有些迷惘。   有过她这样的经历,生死对于她而言,并不是看得太重,只是感到可惜与不舍。海浮石此生能够有这样的成就,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经历过多少挫折,需要多大的运气,而死亡则意味这一切都会被彻底抹杀,下一生是否还有这样的运气与成就完全是个未知之数。   如果再也见不到这个多看她一眼都脸红,明明武功高强却被她欺负得手忙脚乱的俊美青年,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若不是她自己也只能再活三年,想必她的遗憾与难过会深刻得多。   白茯苓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冷眼旁观的路人心态算是好还是不好,她只知道别把事情太往心里去,别与人相交太深,割舍时痛苦也不会那么多。   父母与陆英三个已经够她牵挂的了,为人为己,实在不该再招惹其他。   希望海浮石能够平安无事吧,如果他能平安回来,她以后会尽量少跟他接触,免得将来不得不生离死别时,彼此伤心难过。   白果等几个与白茯苓比较亲近的看见她对着梅花失神,都隐约猜到她想起了海浮石,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扰她。白果游目四顾,忽然看见右边不远处的大石后似有人影闪过,她心中一惊,大声喝道:“什么人?!”   第097章 小祢作的艳诗   白果冷不丁地大叫一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转头往她瞪视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青色的衣袂一闪,大石后果然藏了一个人。   今日陪白茯苓出门的只有白果一人身怀武功,所以她不敢离开白茯苓身边,情急之下取了只茶杯往那边扔去,很快听到茶杯碎裂之声,白果侧耳听了一阵,松口气道:“那家伙跑了。”   白茯苓皱了皱眉头道:“算了,别管他了。这里今天客人很多,可能只是路过罢了。”   白果哼了一声,悻悻然道:“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白芍在就好了,我一定过去把他揪出来。”   北关城品流复杂,又与蛮族相邻,白茯苓出入都至少有好几个护卫随侍保护,但今日是到户部尚书的别院里作客,来的都是些官家女眷,别院又有不少护院家丁,所以她就只带了白果一个懂武功的丫鬟来。   小小地虚惊一场,几个女子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忘了,赏花的赏花,喝酒的喝酒,谈天说地一直到日影西斜,白茯苓与尹氏约好了这个时候去与她会合,于是招呼各人一起往玉露宫粉阁那边走去。   尹氏的丫鬟正等在厅门前,一见她们连忙跑进去通知尹氏。尹氏带着她们向尹夫人辞行,尹夫人依依不舍拉着白茯苓连声道:“今日人多,顾不上跟你说几句,有空让你表嫂带你到我家去玩,离你们忠国公府不过隔了一条大街。”   白茯苓笑着随口应承,与尹氏、慧芸与慧茹一起出了梅园坐车回府。   一路上慧芸与慧茹拉着白茯苓说个不停。   “表姑姑跟安泰公主很有交情吗?跟锦纶绣坊的白掌柜也很熟吧?”   “你们都姓白呢,同姓三分亲,可不可以让她也给我们做一身二十四色妆花缎衣裙?”   “你这条裙子也很好看,如果能照着做一条就好了。”   “你房间里那些枕被坐垫、帐子桌巾都是锦纶绣坊的东西吧,难怪那么别致漂亮!”   白茯苓被她们吵得头晕,干脆再次装弱,靠着车壁声称太累要休息,尹氏连连用眼神制止,慧芸与慧茹才心有不甘地消停了下来。   回到忠国公府读云轩内,白氏夫妇正坐在那里等她,小祢也在,一见她眼前一亮,跳起身就扑过来抱着她道:“我好想你,你今天一天都不在……”   白茯苓躲避不及被他抱了个正着,用力挣开道:“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木佩兰看了好笑,拉开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的小祢,道:“他还小,你别对他这么凶。”   白茯苓看着他那张跟海浮石十足相似的小脸,坏心地伸手去用力揉成一张猪脸,道:“趁他还小就要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免得他长大了祸害别人!”已经长得够引人犯罪了,还随便跟人搂搂抱抱,那还怎么得了!   小祢毫不反抗任她蹂躏,只是瞪大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那眼神越看越像海浮石的,白茯苓心中一动,哼一声松了手,自去后面更衣梳洗,解除武装。   自那日之后,李氏上了瘾似的三天两头让白茯苓去参加京中女眷的聚会,白茯苓为了娘亲高兴,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   不过几天,京里关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都说是天仙化人,倾城无双。   最轰动的是周尚书的三子绘画的一幅名为“相看两不厌”的赏梅美人图,画的正是白茯苓坐在亭中看着梅花出神的那一幕,据说是他生平最满意的作品,没有之一。   这幅画像被周三公子带到朋友的聚会之中,让那些无缘一见白茯苓的京城贵公子们开了眼界,白茯苓的美名也更上一层楼。   白果打听到这件事,马上想起当日藏在大石后偷窥她们的人,顿时明白过来,大骂周家三公子是轻薄狂徒,竟钻到女眷的聚会里偷看女人!   白茯苓倒是对那画像有些好奇,她觉得这类似于偷拍,只要把她拍得漂亮,又不至于造成骚扰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而锦纶绣坊在白茯苓参加赏梅聚会的第二天,就被各家派去的管家嬷嬷轮番上门“踩场”,询问关于二十四色妆花缎还有关于贵宾的问题,白薇与莫氏二人忙得犹如陀螺,幸好有白茯苓之前提醒她们做了很多精巧的说明小册子交给客人们带回去慢慢细看,上面不但有成为贵宾的标准,还有花样繁多的“贵宾服务与优惠”介绍以及明年一些新的限量货品介绍。   要成为贵宾,必须在锦纶绣坊一次消费满一千两银,这个标准放在别家绣坊简直难以想象,不过锦纶绣坊的客人别的不多,就钱特别多,不到三天,已经有二十多位贵妇夫人一掷千金成为了第一批贵宾会员。   本来她们都是冲着妆花缎来的,如果不是白薇有言在先每人最多只能定制两套衣裙,恐怕十匹妆花缎眨眼就卖光了。   白茯苓听说她们赚钱赚到手软,因为连日走场见客积下来的怨气稍减。这日李氏又替她收了一份请柬,这次发出邀请的人极不普通,乃是当朝皇后夏氏的侄女、内阁首辅的嫡孙女夏馨馨,京城有名的才女。   她的请柬是邀请白茯苓去参加她的诗会,她作为京城贵女中的文学领袖,一直热衷于搞各种文学活动,尤其爱诗会。   她为了表现京城贵女巾帼不让须眉的文学水平,每次诗会不但邀请官家小姐,也邀请城中素有文名的青年才俊、公子哥儿。能够在夏馨馨的诗会上获得众人一致好评的,不管男女,隔天都会成为城中名人。   李氏收到这份请柬却是又喜又忧,白茯苓能够在诗会上一鸣惊人当然是大妙,就怕她不过是个徒具外表的草包,到时出乖露丑,那这些时日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布置就全部白费了!   可要是让白茯苓称病不去,也是不成,这些天白茯苓参加大小聚会好几个,到了夏馨馨这里忽然就病了,别人会怎么说怎么想?   不是这姑娘文学水平太逊,就是明摆着不给夏小姐面子,连带也不给她爷爷夏大人面子。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实在得罪不起这当朝数一数二的权贵世家。   她派人把请柬送给木佩兰,让她决断,木佩兰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李氏派去的嬷嬷回来禀告,只以为她对自己女儿信心满满,再一想她当年不但是京城第一美女,也是公认的第一才女,马上就觉得自己先前怀疑白茯苓没水平,那实在是多虑了!   白茯苓听娘亲提起这件事,唯一的反应就是撇撇嘴,不屑道:“这人要无聊到什么程度才能天天吃饱了撑的就想着吟诗作对啊,生活这么空虚还不如扔到乡下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种种地锄锄草,好歹还能种出点能吃的,又不用浪费笔墨纸张。”   杨梅一听诗会就两眼放光满肚子期待,再听白茯苓这么说,不由得尴尬起来,彻底不好意思表达自己对诗会的向往之情了。   一旁的小祢忽然揪住白茯苓的衣袖道:“我也想去!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白茯苓奇怪道:“你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   小祢小脸通红道:“我……我也会作诗……”   不但白茯苓,连杨梅都惊奇起来:“你会作诗?你才几岁啊?”   白茯苓上上下下打量他两眼道:“好啊,你作首诗我听听,就以……就以梅花为题好了。作得出来我就带你去!”   小祢想了想,开口念道:“玉骨迎雪雾,冰肌有仙风。素面嫌粉涴,洗妆映唇红。”   白茯苓眨眨眼,再眨眨眼,扭头去看杨梅,她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这么一下子就真作出一首诗,也聪明得太过火了吧!而且这诗怎么听着就一股香艳之风扑面而来啊?!   “这诗真的是你作的?说谎的小孩会被猫咬哦!”白茯苓威胁道。她之前就听杨梅说过,小祢聪明之极,程度直追她当年,跟她们一起对账不但没有拖慢她们的进度,反而她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学就会,帮了她们不少忙。   现在竟然牛到随口作诗?!这种情况只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一是小祢真的是个绝顶天才,二就是他也是穿越来的,诗歌不知道抄的那位大诗人的作品。不过他之前听说锦纶绣坊时,明明没什么表示啊,身为穿越人,莫非还没听说过尼龙?   小祢怯生生道:“是我作的,我没说谎……”   杨梅质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又是冰肌玉骨、又是洗妆唇红的?”杨梅虽然明白这是以人喻花,可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想到用美人来比喻梅花?!   小祢脸红道:“是紫草姐姐之前让我作的,说……说代舅舅念给姐姐听,姐姐会很高兴。”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白茯苓的反应。   济困堂的人不带这么教坏小孩的!真是太过分了!为了撮合她跟海浮石,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彻底荼毒利用!   第098章 诗会   白茯苓也不得不承认,小祢这孩子太天才了,八九岁年纪已经能够按要求作艳诗,假以时日绝对会成长为一尾有文化的花心大流氓!   这孩子需要彻底再教育!   不过,带去参加什么诗会唬唬人,当挡箭牌却是很不错的。   木佩兰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让白茯苓去参加诗会,不是对女儿的文采有信心,只是对她的能力无比信任。白茯苓从小就主意多,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自如,最重要的是,她身边能人也很多,只要把帮手带够了,谁又能为难她什么?   白茯苓很有自知之明,她是记得好些大文豪的诗词,不过假冒才女很多时候并不是吟两首诗就可以的,古代文人的文字游戏多了去,行个酒令、或者对个对联什么的就能立马让她露出大大的马脚。   这些年来她想着自己只能活到十八岁,一直都甘当个不学无术的女霸王,正经书没念过几本,一手毛笔字惨不忍睹外加别字连篇,这样的水平跑去冒充才女,风险未免太高。   不过懒人有懒人的办法……她得意洋洋地打量了杨梅与小祢一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夏馨馨的诗会没有请柬便谢绝入场,所以只有白茯苓一个人带了丫鬟嬷嬷前去,小祢仗着年纪小也可以混进去,慧芸、慧茹等都不能同行。   白茯苓正好坐了自家的乌木马车去,杨梅等另外坐一辆马车,小祢趁大家不注意溜到她的车上就不肯下来,白茯苓无法,只得跟他同车。   一路上小祢东张西望打量车里种种精巧设计,小脸上满是好奇,白茯苓被他缠怕了,由得他看,安心在一旁闭目养神。可惜小祢很快就看够了又挤到白茯苓身边眼睛骨碌碌地往她脸上转,白茯苓受不了骚扰,睁开眼睛瞪他道:“去那边坐好,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把你扔回去给济困堂那些乞丐们收拾!”   小祢忽然笑起来,变本加厉地抱着她的手臂黏得更紧些,童声童气道:“姐姐喜欢我舅舅对不对?”   白茯苓哼道:“不对!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叫喜欢?”   “那你不喜欢我舅舅吗?”小祢眼底上过一丝阴鸷。   白茯苓没好气道:“人小鬼大,一边玩去!”   “你告诉我嘛!”小祢忽然不内向害羞了,整个人巴在白茯苓身上,一副得不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德行。   “你快松手,把我的衣服都弄皱了。”白茯苓这身打扮可是花了不少时间的!当美女有时也是件很累的事。   “你说了我就松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没了旁人,小祢的表现与平常完全不同,脸上的神采似透出一股邪气。   白茯苓吃惊地发现,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严重得超乎想象,她这身体好歹已经快十五岁了,竟然挣不过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你不松手我就叫人来收拾你!”白茯苓也发了狠。   小祢眨眨眼,忽然飞快凑过来在她脸上用力吧唧了一口,然后不等白茯苓反应过来就咯咯笑着缩到了一角。   白茯苓不可置信地指着他,气得脸色发青,她竟被这臭小孩非礼了!她咬牙切齿正准备发作。就在这时,马车忽然一顿停了下来——诗会的举办地点鳞波别院到了。   接她下车的人马上就要过来,白茯苓不好动手暴揍小祢,只得恶狠狠道:“臭小孩!你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祢笑得无辜,在车门打开一刻变回了那个内向害羞的纯情小正太,变脸速度之快比白茯苓还更胜一筹。   白茯苓飞快理好衣裳,由杨梅扶着走下车,马车停在一个宽阔的庭院里,旁边就停了一顶类似国公府的那种小车轿,几个夏家的仆妇嬷嬷守候在一旁,上了车轿大概又走了半盏茶时分就到了湖边一个水榭门前,水榭上方一块牌匾上书“澄碧”二字。   鳞波别院也是建在京城之外,因为别院里的小湖而得名,老实说,大冬天的,湖也结冰了,湖边的绿色植物叶子也掉光了,完全谈不上什么景致,真不知道那些附庸风雅的小姐公子们怎么会选这里来开什么诗会。   水榭面积颇大,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小姐模样的女子,各人身后都站着几个伺候她们的丫鬟嬷嬷,宽阔的水榭也显得有些拥挤。其中有好几个小姐十分面熟,都是最近几次聚会上见过的。   今日这些小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律的作素色打扮,大概觉得这样更像才女。   众所周知,所谓才女,经常是一些长得不咋的,除了识字没啥别的长处的女人的别称,诸如可爱、善良、有气质一类的形容词,潜台词就是长得不漂亮。   所以才女出场,必然要以气质取胜——没事别化妆,素面朝天叫清雅,首饰别多戴,否则就是庸俗,衣服也别太花枝招展,不然就是轻浮。   其实这些小姐里头还有好些是长得不错的,今天这么一搞,全体惨淡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本领去学什么潇湘仙子的。盛装打扮的白茯苓在这一群惨淡少女之中,就是背影也比她们惹眼百倍。   白茯苓礼貌地与几个认识的小姐点了点头,正打算找个舒服暖和的位置坐下,忽然身后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夏小姐、秦小姐与两位邓小姐到。”   白茯苓扭头一看,就见梅园曾有一面之缘的邓家姐妹与她们那位邓大奶奶的表妹秦小姐,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袄绿裙的清秀少女走进了水榭。   水榭里的小姐们纷纷起身见礼,那清秀少女就是诗会的主人夏馨馨无疑。她年纪与白茯苓相仿,中上之姿,浑身上下刻意装出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淡定神采,白茯苓看着只觉得好笑。   白茯苓随大流地与她见了礼,就想坐到一旁去等散会,邓三小姐却突然开口道:“真没想到会在夏妹妹的诗会上见到白小姐。夏妹妹的诗会请的都是名门闺秀,白小姐出身必定不凡。上次在梅园匆匆一会,都忘了请教白小姐令尊大人是哪位,在朝中官居何职?”   她这是明知故问,上次在赏梅聚会她们因为白茯苓的出现大失面子,锋芒受挫,连着好些日子都没心情出门,怕被人指指点点,后来辗转打听到白茯苓的出身,便一心想找个机会好好奚落她一番。   这次还是她们家大奶奶的秦氏表妹给出的主意,她们想法说动了夏馨馨把白茯苓请来,就是想好好报仇雪恨,让这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再也没脸在京城混下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白茯苓看见她们的德行就知道她们想做什么,也不去理她们,只困惑又无辜地对夏馨馨道:“夏小姐的诗会只请朝廷命官之女吗?夏小姐,你为何特地送请柬到国公府来相邀呢?”   请柬是夏馨馨亲自派嬷嬷送到国公府去的,白茯苓这么一问,顿时把矛盾转移到了她身上——主人请我来的,又不是我哭着喊着要来的,不服气你去找主人家说理啊!   夏馨馨与邓氏姐妹不算熟悉,她本也奇怪为何她们不断游说她邀请白茯苓参加诗会,现在是明白过来了,敢情这邓家的小姐想借她的诗会来为难白茯苓!   她不见得有多喜欢白茯苓,不过也不愿意别人把她当枪使,闻言淡淡道:“我从不曾说过诗会只邀请官家小姐。”   邓家三女一窒,大感面上无光,但夏馨馨不是她们可以得罪的,所以只得讪讪道:“是我们姐妹误会了……”   夏馨馨对白茯苓这个半个月不到就在京城女眷圈子里声名鹊起的忠国公府孙小姐也是有些好奇的,现在人就在面前,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确实长得倾国倾城,她从小常常进宫去陪伴皇后姑母,见惯了宫中的美人,可也从无一人能与白茯苓相比。不过夏馨馨对于美女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尤其满足了好奇心又知道了邓家姐妹一力要她把人请来的目的,更觉得意兴阑珊。   这个白茯苓父亲不过一介商贾,母亲虽说是当年京里的第一美女兼才女,可却是因病离京的,这些年有没有能力好好教导女儿尚且难说,只看她一身华丽打扮,多半也是个爱慕虚荣的,不会在学问之上下功夫,估计就是回京借着母亲的名气与外祖父的爵位,想高嫁一户好人家的浅薄女子罢了。   夏馨馨对白茯苓有了成见,态度便冷淡下来,不再理她,大步走到自己的主座上坐下,开口道:“今日的诗会也按往日的惯例,我们在这澄碧水榭中,各位才子在对岸的湮波小筑,两边出题,各人赋诗一首,由小厮抄录了送到对岸去,互相品评一番,然后以对方所出的题目赋诗回赠,最后品评出今日的胜者。”   杨梅跃跃欲试,白茯苓无聊得想打呵欠,心道还不如围着湖玩击鼓传花,鼓声一停,花在谁手上就把谁踹到湖里“冷静一下”,当然,她要当击鼓的那一个。这些公子小姐脑子都生锈了,就想得出这么些无聊玩意。   夏馨馨停了停,一字一字补充道:“澄碧水榭这边由小妹主持,湮波小筑由二皇子殿下主持。”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小姐们有大半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第099章 不许外遇   夏馨馨与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是姑表亲,二皇子经常到夏府作客,与夏馨馨关系也相当亲近,他的文学造诣在皇子之中首屈一指,由他与夏馨馨共同主持诗会是常事。为了结交拉拢更多朝中新贵,他也乐意参与类似的活动。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皇上曾表示会在年前定下各皇子的正妃人选,现在距离年底不过还剩一个多月,这里的才女们大都出身世家名门,可以说就算不是皇子妃的热门人选,也是后备人选之一,不管是否迫切期盼这个位置,一听到二皇子竟然也参加今日的诗会,人人心里都不免生出几分异样感受。   就连跟斗鸡一样盯着白茯苓的邓家姐妹也回过神来,露出一脸的羞涩扭捏。   唯一全然置身事外的只有白茯苓,她身边的小祢在听到“二皇子”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冷意。   秉承京城才子才女们没创意又缺乏想象力的光荣传统,夏馨馨出的题目就是梅花,白茯苓几乎想当众不顾形象给她一个白眼。   她低头对小祢道:“你想一首正常点儿的,不许再说什么冰肌玉骨的。”   小祢扯扯她的袖子细声道:“我想好了,你就不生我的气吗?”   白茯苓眯眼道:“你想好了,我回去少揍你几下,没想好就直接把你退回给济困堂的乞丐!”   小祢扁扁嘴巴一脸委屈,杨梅看不过眼,她不知道小祢刚才在车上干的好事,只是看他可怜,于是低头对白茯苓道:“不如我替他想一首吧。”   白茯苓横了她一眼,直接威胁道:“要你多事?你连下个月的月钱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这个狡猾的小正太最会装可怜勾起她娘亲以及杨梅、白果等大小女人的母性,亏得她们就吃这一套,反而老把她当成恶人。   杨梅一听马上蔫了,也是一脸委屈地铺纸磨墨去也。   她跟白果都是早已经高价赎了身的良民,在白家工作领的月钱非常丰厚,尤其还有商行每季度的分红,那是一笔相当大的收入,之前因为小祢爬床事件,被白茯苓各扣了一个月工钱外加一季度分红已经让她们十分肉痛,可再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白茯苓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她也不是真指望小祢替她作诗,想了想道:“这梅花诗嘛,嗯……就随便来点儿你最喜欢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好了。”   杨梅瞪了她一眼,道:“仙人的诗作小姐怎么可以说是随便来点儿?小姐不知道多大的福分才可以得到仙人入梦……”   白茯苓撇过小脸不理她的唧唧歪歪,当年她偶然念了首穿越女最爱的“明月几时有”,顿时被文艺女青年杨梅惊为天人,她知道如果说那是自己作的,杨梅必然不会相信,只得郁闷地推说是梦中仙人所作。   自此之后,杨梅天天追问她是否再有仙人入梦,白茯苓被她烦得不行,于是把自己记得的一些经典诗词、断句统统念出来,杨梅如获至宝,细细抄录下来,日日吟诵。   多年过去,白茯苓自己都有些记不太清楚那些诗歌了,杨梅却是倒背如流,白茯苓有时听她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经典诗句,都会忍不住感叹——   靠!比她还像穿越女!   水榭里其他小姐们平常都作过不少梅花为题的诗歌,此刻都在仔细推敲希望精益求精能够一鸣惊人,邓家姐妹见白茯苓也是淡定非常地与身边的仆妇、小孩说话,以为她也早有准备,不由得暗暗扼腕,只恨夏馨馨出题太简单。   杨梅很快把白茯苓指定的诗写到了纸上交给一旁候着的夏家丫鬟。   夏馨馨以为这首诗是白茯苓想好了吩咐丫鬟写的,也不在意,随手取过来一看,不由得怫然变色。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此诗一出,她的得意之作顿时被比了下去,她还有何面目当什么京师第一才女?!   她脸色变了数变,忽然发现纸上没有署名,她心中一动,对身边的亲信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低头应了,偷偷将杨梅交来的那张写了诗的纸塞入袖中,悄悄退了出去。   大概过了一顿饭功夫,水榭里的小姐们都已经完成诗作交了上来,夏馨馨看也不看,连同自己重新写好的一起交给小厮带去抄录送到对岸湮波小筑去。   闺阁女子的手迹依礼是不可以随便流到陌生男子手上的,否则闺誉有损,所以之前夏馨馨并不奇怪为何白茯苓的诗作会由她身边的仆妇执笔。   不过祁国男女大防早已不如前朝严厉,只有夏氏这种向来自负诗礼传家的,在这些小节上也计较得清清楚楚,以体现他们所谓的大家风范。   这边的小厮离开不久,湮波小筑派来送诗送题的小厮已经到了。湮波小筑的题目同样极度没有创意——以雪为题作诗。   小厮将湮波小筑十六位青年才俊的诗作一一展示吟诵,其中也有二皇子的诗作,白茯苓意外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黄细辛。   白茯苓对诗歌的鉴赏力有限,倒是杨梅在一旁低声点评,十分的专业:“这位新科状元郎果然才学不俗,一首咏雪诗意境幽远,甚是出彩。二皇子的诗作颇为大气飞扬,可惜尚欠几分扎实。”   “他们两个谁的更好一点啊?”白茯苓随意问道。   杨梅顾着看其他诗作,没注意听她的话,更别说分神回答。小祢忽然低声嗤道:“一个过于婉媚,一个虚张声势。”   白茯苓斜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厉害,你来一首看看?”   “你要嫁给我舅舅的,别跟什么皇子状元扯上关系。”小祢侧头看了白茯苓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警告之意,竟把白茯苓看得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就是白平子所说的“煞气”吗?这几岁大的黄毛小子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白茯苓正自惊疑不定,夏馨馨清冷的声音传来:“各位看过诸位才子的佳作,也请以雪为题各自作一首诗吧。”   小祢很快恢复了羞涩腼腆的模样,白茯苓还未及收回脸上讶异的表情。   杨梅扭过头来,奇怪道:“小姐,你怎么了?这咏雪诗……”   白茯苓眨眨眼,茫然道:“雪啊……‘千树万树梨花开’吧。”小祢的举止言行越发古怪,看来不能只把他当小孩子看了,要小心注意他才是。   杨梅点点头,铺纸提笔正准备把诗默写出来。忽然厅外响起一阵笑声,然后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表妹不愧是京师第一才女,一首咏梅诗咏花咏雪都是一绝,我等一众须眉甘拜下风。”   随着话声,一名身穿绛红团龙锦袍的青年带了十数位年轻男子走进水榭之内,这名青年正是当朝二皇子。   他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眉目与杨珩有几分相像,不过远不如杨珩俊美,儒雅清秀中透出一股皇室中人特有的高傲威严气度。   夏馨馨长得也只是清秀,看来夏氏一族并不盛产帅哥美女。   在场的女子见二皇子忽然驾临,身后还跟了十几个陌生男子,俱都大惊,有人娇羞有人无措,纷纷往一旁退开。厅上本来人多,大家这一退,就把坐在角落里的白茯苓挡了个严严实实。   小祢低垂着小脸躲在白茯苓身后,仿佛也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无人发现他眼中精光微露,杀意一闪而没。   夏馨馨脸色微变,站起身似假似真地抱怨道:“表哥好生唐突,也不怕惊了我的贵客。”她不称二皇子为殿下,却口称“表哥”,显见她与二皇子之间关系亲厚。   二皇子哈哈笑道:“我等光明正大,何必拘泥于世俗礼教?”   说着顺手往身边一指,道:“这位就是我们的新科状元郎,今日状元郎败在我们京师第一才女手下,败得心服口服,特地前来求教,我自然要成人之美。”   他身后一个身穿蓝色儒服年轻人脸色微红,上前眼观鼻、鼻观心地向着夏馨馨躬身一礼道:“夏小姐诗才高绝,小生自愧不如。”   白茯苓听了黄细辛的话暗暗惊奇,夏馨馨胜过状元郎不奇怪,可她作的诗竟能压过她的千古名句?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夏馨馨倒是真真厉害得很。   邓五小姐有心讨好夏馨馨,更想在二皇子面前露脸,故意越众而出道:“夏姐姐的诗作,我们都还未得一闻呢。”   二皇子微笑道:“如此便请状元郎当众吟诵一遍吧。”他有心拉拢黄细辛,撮合黄细辛与夏馨馨的意图,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得出来。   夏馨馨一脸娇嗔躲到一旁,黄细辛腼腆地清清嗓子,朗声念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白茯苓与杨梅相顾无语,这是她们的诗,怎么会成了夏馨馨的呢?白茯苓更是郁卒,一代穿越女剽窃不成,竟然让一个古人给反剽窃了,什么世道!   第100章 童言无忌   白茯苓还没想好该如何反应,身边的小祢忽然大声道:“这明明是我姐姐作的诗!你搞错了,这不是那位夏小姐写的。”   童音清脆,穿透力极强,整个水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白茯苓忽然想起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里头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不同的是,童话里头人人都知道皇帝正在裸奔,但是现在却没有人看到夏馨馨如何剽窃,小祢这话一说简直是诚心给她惹祸。   本来白茯苓装聋作哑,随夏馨馨去,明白她的为人,日后小心就是了,现在小祢公然说出事实,就算她想息事宁人夏馨馨也不会答应,这种情形,不是你身败名裂就是我臭名远扬。   夏馨馨脸色十分难看,厅上本来和乐的气氛变得尴尬非常,站在白茯苓身边的小姐们唯恐沾惹麻烦一个个如潮水般自动退开,露出安然坐在椅上的白茯苓,以及她身边的小祢、杨梅等几人。   二皇子突然前来,是想撮合夏馨馨与黄细辛俩人的好事,替夏家多拉拢一个“明日之星”。而一众“才子”二话不说群起应和,却是冲着传说中的那位刚到京城的绝世美人而来,他们都听闻今日的诗会白茯苓也在受邀之列,他们之中好些人曾见过周家三公子的赏梅美人图,世间真的有那样美丽的女子吗?他们人人向往不已。有机会可以一见真人,谁都不愿意错过。   刚才他们就暗暗打量厅上的女子,入眼一片惨淡,哪有什么绝世美人?正觉得失望,忽然出了这样的爆炸性事件,然后美人终于越众而出。   白茯苓在一众惨淡绿叶衬托下更是美丽非凡,才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反应,更忘了小祢刚刚的惊人之语。   二皇子也曾隐约听过白茯苓的名声,不过他自问见惯了美人,也没把这些传言放在心上,只当是有心人夸大其词,这时一见白茯苓的容貌,顿时觉得心痒非常……这样的绝世美人就该收于后宫供他一人赏玩,如此方不枉他辛辛苦苦为帝位筹谋!   黄细辛多年前曾见过白茯苓,但是那时白茯苓还是正宗萝莉一名,他压根没认出面前貌若天仙的少女竟然就是他义父天天挂在口边的“大小姐”。   邓三小姐见到这些男子的嘴脸就气愤,暗骂他们好色浅薄,却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享受这样的惊艳目光的。   她眼珠子一转看到站在不远处气得脸色发青的夏馨馨,心道:这可是小狐狸精自己送上门来,我替夏馨馨出头,她定会感激于我,既向她卖了好,又能收拾这小狐狸精,正是一举两得!   “这小孩子是哪里来的?白小姐,你教唆一个小孩子当众侮辱夏妹妹是何道理?!”邓三小姐心动马上行动,大声质问起来。   白茯苓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他是我父亲世交之子,叫小祢,听闻京中才子才女举办诗会,也想来见识见识罢了,至于教唆他当众侮辱夏小姐……也许是误会吧。夏小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她给夏馨馨一个机会,现在承认那首诗不是她写的,是小厮抄录时搞错了,那便糊弄过去,大家各自下台作罢,她也不会穷追猛打。   邓五小姐见姐姐开口,很快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急急帮腔道:“他诬赖夏小姐剽窃你的诗作,还狡辩说不是侮辱?!”   白茯苓只是看着夏馨馨不说话。   夏馨馨心里挣扎,最终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道:“这首诗是我昨日偶然福至心灵所作,这位小祢公子年纪虽小,可也不该如此妄言,辱我声名!你们必须向我道歉。”   夏馨馨扬起脸,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凌人气势。   她决定剽窃白茯苓的诗作之时,原是吃定了她只能哑巴吃黄连,京城里有点眼色的都不会为了在诗会上出风头而得罪夏家的天之骄女,白茯苓损失的不过是一首诗,如果知情识趣闭口不言,诗会之后她自会想办法补偿于她,反正不过是个过气国公府的孙小姐,而且还是外孙,就算不服气又能如何?   再者,即使白茯苓说出真相,凭着她夏馨馨京城第一才女的声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果然秦小姐急急上来帮腔道:“白小姐,就算令堂当年是京城第一才女,不见得你也非要继承她的衣钵不可,夏小姐一片好心请你来参加诗会,你如何忍心如此恶意中伤于她。成名靠的是真才实学,可不是这些龌龊伎俩。”   她不提木佩兰还好,提了白茯苓倒真要力争到底了,她娘亲的名声,不是这些女人可以随意侮辱的。   夏馨馨想逼白茯苓自承失言,却没想到她是个遇强愈强的狠角色,话说到这个份上,白茯苓不打算继续客气,她冷冷看着夏馨馨以及邓家姐妹三人,一字一字道:“你如果没做过,这确实是侮辱……”她的未尽之语大家都明白,如果夏馨馨确实这么做了,小祢这么说就不是侮辱,而是事实。   旁边的人全数变色,白茯苓这分明是表示小祢说的是真话,夏馨馨确实剽窃了她的诗作!   才子们没想到初见佳人会是这样的场景,个个一脸茫然,看看夏馨馨又看看白茯苓,不知道该相信谁说的话。   夏馨馨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但要他们相信仙女一样的白茯苓品格卑劣、当众说谎,又很有难度。   而且在场这些男男女女虽然喜欢吟风弄月、附庸风雅,但都是久居京城的权贵之后,并不是傻瓜。只要有点脑筋的都会想到,以白茯苓一个初到京城的孤女,地位权势都不如夏馨馨,就算急于成名,也无需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去攻击夏馨馨的,这对她毫无好处,而且很容易就会被人揭破真相,反而弄得身败名裂。   试问谁会无端端做这种傻事?   一时间,大家怀疑的目光在白茯苓与夏馨馨身上转来转去,水榭里静得落针可闻。   夏馨馨见众人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一面倒地相信她,心里也有些发怵,她暗暗咬了咬牙,道:“把刚才众位小姐的稿子送上来!”   丫鬟们连忙去负责抄录诗歌的小厮那里取了稿子当众核对,很快发现所有人的都对上了,独缺白茯苓的那一张。   邓五小姐大声讥笑道:“白小姐莫非是作不出诗来,于是交了白卷?!哈哈!”附和发笑的只有她的两个姐妹,其他人眼神复杂看着那张署了夏馨馨名字的稿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那首“梅雪争春未肯降”。   白茯苓以看白痴的眼神扫了那几姐妹一眼,冷淡道:“我是第五个把稿子交到夏小姐那里的,真要是白卷,夏小姐又怎会‘欣然笑纳’?”   刚才确实有不少千金小姐亲眼看见杨梅替白茯苓笔录交稿,但是她们慑于夏馨馨的家世,无人敢出来作证,只是神色之间不免流露出几分怪异,在场的公子少爷们见了,也明白白茯苓说的是实情。   夏馨馨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早就备了后招,否则今日可真的要声名扫地了。   她故意苦笑着看了白茯苓一眼,道:“白小姐的稿子,我确实收到了,只是未及细看,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可这首诗确实是我所作,昨日我曾请家兄配图一幅,并将诗作题写在画上。来人,去少爷的书房里把画取来让各位公子、小姐品评一番。”   丫鬟很快去而复返,取了一卷画纸铺开在桌上,果然是一副雪映寒梅图,画的左上方正题着那首“梅雪争春未肯降”。   这时大家都不由得信了夏馨馨的话,看向白茯苓的眼光多了几分鄙夷与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而且还是文贼。   小祢不等白茯苓回话,再次大声道:“刚才我看见你的丫鬟偷偷带了姐姐的稿子出去,定是你让人临时在画上加了字!”   夏馨馨心中恨极了小祢,面上迅速做出一副百口莫辩的委屈气愤模样,道:“小祢公子这说话,不但侮辱我,也侮辱了家兄!按你的说法,莫非家兄也是我的帮凶不成?!”   夏馨馨的兄长夏国勋乃是真材实料考出来的两榜进士,现在翰林院任职,为人端方正直,在士林中名声极好。   黄细辛上前一步义正词严道:“白小姐,小祢公子既然是你带来的客人,请你约束他的言行,莫再让他信口雌黄,辱我读书人的名声!”   美人虽好,却不比贵女能让他少奋斗三十年。   一直沉默的二皇子忽然哈哈笑道:“白小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来向我表妹道歉一声,此事就此揭过吧。”他是有心为白茯苓解围,美人儿是什么品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容貌身段足够吸引,让他食指大动。   夏馨馨怎会不知这位地位尊贵的表哥是在偏帮白茯苓?她心里怒骂了无数句狐狸精,可最终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而且她也想快快把此事了结。   水榭里数十双眼睛都盯在了白茯苓身上,只等她乖乖低头道歉。   白茯苓忽然轻笑起来,抬头环顾众人,曼声道:“说来惭愧,这首诗确实不是我所作……”   第101章 气煞与谋杀   白茯苓这么说,本来对她美貌大生好感,或对这事心存怀疑的人都不由得大大失望,原来这美人儿真的在说谎,也仍有人坚持认为白茯苓是被迫屈于权势,才委曲认错的。   刚才并非无人看见杨梅替白茯苓写的诗——当时在白茯苓身边不远处,就有两位小姐亲眼看着杨梅写下那四句绝妙好诗,还曾暗自震惊敬佩了好一阵。   她们从争执开始就远远躲开藏到了角落里,唯恐白茯苓或杨梅请她们出面作证,她们不敢得罪夏馨馨,也不愿昧着良心说谎,此时此地都是内疚不已。她们知道白茯苓是清白的,却不得不眼看着她被夏馨馨逼迫至此。   事实上,她们都不了解白茯苓……她从来就不是个任人鱼肉的软柿子!   夏馨馨心中那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马上就被白茯苓下一句话噎得几乎当场气绝。   “我刚才身体不适,这首诗是我的女管家不忍我劳神,自己替我作的,没想到竟然得了夏小姐的青睐。既然如此,杨梅,你就再作一首梅花诗,一首咏雪诗请在场各位才子才女品评一番吧。”白茯苓看着夏馨馨笑容里透出讥诮与轻蔑。   白茯苓的意思,分明是要让她的女管家作出两首不输于“梅雪争春未肯降”的诗来,一个侍女有这么厉害?水榭里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夏馨馨更是难以置信。   但是白茯苓自信的眼神令她打心里发虚。堂堂一个京师第一才女,不但才学还不如国公府小姐身边的奴婢,还自甘堕落做出剽窃之事,这样的丑闻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压下心里的恐慌,艰涩地佯作气愤道:“白小姐欺人太甚,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一个低三下四的奴婢放肆?!”   杨梅本来还有些怯场,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会让老爷夫人为难,听她一口一个“低三下四”,顿时气得变了脸色。   小祢再次开口,句句毒辣道:“你不敢让杨梅作诗,是怕她的诗作得比你好,证明了你剽窃她诗作的事实吧!”   夏馨馨恨不得扑过去撕了小祢那张嘴,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满怀悲愤”地向二皇子求助:“表哥!他们……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二皇子也觉得不妥,他虽然喜欢白茯苓的美色,但夏氏一门乃是他的母族,如果夏馨馨颜面扫地,他脸上也不好过。他正想说什么,那堆才子中走出一个又黑又瘦却目光明亮的青年,他向二皇子作揖道:“殿下,既然白小姐这么说,我们何妨听听她这位女管事能作出什么好诗,大家当众品评一番,也好叫她们信服口服。”   二皇子沉吟一阵,今日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他如果太早表态,不免在仕子中落下以权压人,偏帮亲族的恶名,他正要出力招揽新科仕子,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小小表妹就冒这个险,于是点了点头。   杨梅被夏馨馨气得够呛,向在场众人躬身行了一礼,道:“民女献丑了!”她本就是良民,而且跟在白茯苓身边多年,早就不再自称奴婢了。她很介意夏馨馨的话,所以一开口就表明身份,她不是奴婢!   她也不打算替夏馨馨留余地,当场念出了白茯苓版的仙人诗句之一:“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不知谁带头喝了一声彩,然后便是全场惊叹!   此诗境界意象,分明比刚才那首“梅雪争春未肯降”还要高出不止一筹,众人不由自主反复吟诵诗中句子,越念越觉得韵味无穷。   只有夏馨馨呆呆立在原地,杨梅口中诗句一字一字传入她耳中,犹如五雷轰顶,炸得她不知所措。   众人的赞叹声此起彼伏,终于慢慢低了下去,杨梅道:“第二首《咏雪》,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首诗结合了北地风情,而正巧白茯苓就是自边城而来,虽然不如前面一首出彩,可要把今日的所谓才子佳作全部压趴下实在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众人除了赞叹还是赞叹,望向杨梅的眼光充满了崇拜与惊奇。没想到白家小姐身边一个女管事,就有这样惊人的才情。   夏馨馨两耳轰鸣,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杨梅念诵完两首诗低头行了一礼,几步退回白茯苓身后。   大家从震撼中清醒过来,投向夏馨馨的视线无比诡异,再无人相信她的话了,白茯苓身边这位女管事随便一首诗的立意境界都不输于当代文豪,就凭这两首诗就足以傲视今日所有人的诗作,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诬赖她剽窃的,而且哪有可能就这么巧了,一屋子人的稿子,独独就缺了白茯苓的那一张。   夏馨馨身子晃了两下,喉咙一甜,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仰面就倒,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抢上去扶她。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二皇子忽然听见头顶风声,他心知不妙,本能地往后倒退下蹲,拉过离他最近的黄细辛挡在身前。   黄细辛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不及反应,脑袋上就被硬物重重敲了一下站立不住往前扑倒。   就这样阻了一下,二皇子带来的亲卫已经反应过来,抢上前扶起主人往后急退。可怜黄细辛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昏死过去。   因为厅上众多官家千金,夏家又是特别注重礼仪,讲究男女大防的,水榭面积有限,二皇子怕自己的亲卫进厅无意中冲撞了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又想着这里除了这些官家子女以及他们的亲信奴婢之外再无旁人,所以也没让亲卫们跟进水榭,都留在了厅门附近,否则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厅上的人愣了一下才看清发生何事,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尖叫。   击倒黄细辛的是本来悬在水榭横梁上用作挂灯烛的大型铜架,也不知道是因为何故忽然跌落,差一点点就砸到二皇子,幸好皇子殿下久经考验反应迅速地拉了黄细辛做替死鬼,否则他就算不被砸死,也免不了挂彩。   比较倒霉的是新科状元郎黄细辛先生,被砸了个正着,他不过想亲近二皇子好尽快出人头地,没想到出师未捷就先头破血流,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水榭里唯一的主人家夏馨馨昏迷不醒,其他人被吓得六神无主。二皇子被亲卫们护在中间,惊魂稍定便又头疼起来,刚才他情急之下拉了黄细辛作替死鬼的举动,这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传出去的话他辛苦经营的“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名声就完了。   厅上正乱着,忽然厅门口急步走进几个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夏馨馨的兄长,那幅雪映寒梅图的作者夏国勋。   刚才夏馨馨手下的嬷嬷眼见情势发展有些不太对头,于是派人急急去请夏国勋来镇住场面,免得夏馨馨吃亏,他匆匆赶到,结果来不及帮妹子,反而撞上这摊子事情。   这个别院是夏阁老送给夏国勋的,二皇子殿下在他的物业里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新科状元重伤昏迷,相比之下,夏馨馨公然剽窃忠国公府一个奴婢的诗句倒不算什么大事了,夏国勋出了名的少年老成,面对这一连串麻烦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一边派人请大夫来救治黄细辛,一边派人马上返京禀报祖父夏国老这边的事情,吩咐丫鬟嬷嬷们照顾好夏馨馨,自己走到二皇子面前赔罪。   二皇子挥挥手道:“本宫无事,倒是连累大家受惊了,表弟先送客人离开,再慢慢彻查此事吧。”   夏国勋听了暗自松口气,他就怕二皇子认定这是有人存心刺杀他,当场发难要求将水榭里的客人全部扣查,那样事情将会更加麻烦,今日请的这些客人个个非富则贵,硬要把他们留下盘查,他们的父母亲长找上门来就难收拾了。而且一旦查出个什么,牵连的人也多,都是朝堂上非炸锅不可。   二皇子心里其实觉得这意外来得跷蹊,他也想查出幕后指使者是何人,不过根据以往经验,有些就算查出了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与其因此得罪人,还不如表现得宽容一些搏个好名声。他还要烦恼黄细辛这边的善后工作,不想再令自己的名声雪上加霜。   杨梅、白果、云嬷嬷等几个人牢牢把白茯苓护在中间,随着送客的嬷嬷离开夏家别院,乘马车返京。   乌木马车上依然只有白茯苓与小祢两人,马车离开夏家别院不久,白茯苓冷冷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刚才的意外与你有什么关系?”   刚才厅上乱作一团,她特地注意观察小祢,这次她没有错过小祢脸上恐怖的杀意……   第102章 约法三章   小祢对白茯苓质问的回应是装无辜,他那张漂亮小正太脸摆出这个表情,向来通杀所有年龄段的雌性动物。   白茯苓对着海浮石那张脸,也确实很难硬起心肠,但是难不代表做不到,尤其面前这个并不是海大帅哥本人。   尤其她已经开始觉得小祢很有问题,极可能会威胁连累到她的父母亲朋,这种情况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海浮石本人出现,她也一样不给面子。   小祢发现白茯苓冷冷的表情没有半丝松动的痕迹,扁扁嘴巴道:“我是小祢啊,我舅舅是海浮石,姐姐明明知道的。”   “还装?!随便你,反正回去我就让白平子把你送到济困堂去,你爱装可以继续对他们装。”白茯苓冷笑一声,她也不是真的对小祢的秘密感兴趣,别人家的事,她向来没有太多好奇心也懒得管,她不会圣母到明知道小祢是祸胎一只,还坚持把他留在身边。   小祢忽然扑上来抱住白茯苓软声道:“姐姐说过会好好教导我、管束我,让我知道有人珍惜爱护我的,不可以赖皮!”   白茯苓与白平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走开了几步避开小祢的,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孩子,又怎么可能听得到?   而且这家伙的力气也完全不像普通孩子,白茯苓知道自己挣不开这块牛皮糖,所以也不作无谓动作,只是漠然看着小祢道:“如果你是个普通小孩子,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但你是吗?论起心机算计,就是大人也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还念着这些天我家招待你的情谊,就请你马上离开。”   小祢沉默了一下,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姐姐赶我走,就不怕我舅舅回来知道了生你的气?”   白茯苓好气又好笑,她是对海浮石有好感,可这些人怎么就都觉得她急着要倒贴海浮石?帅哥嘛,逗弄调戏一下就是了,这些人也太把海浮石当回事。   “你叔叔还欠着我二万两银子外加替我办事的人情,他凭什么跟我生气,我跟他是什么关系?”白茯苓嗤声道。   小祢阴下脸道:“你不是喜欢我舅舅吗?”   “喜欢,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这样我就要替他们照顾家人,惹祸上身,我三头六臂都不够用。”白茯苓故意说得刻薄,想逼小祢负气离开,却不知道今日这番话会替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小祢的神情变得十分可怕,他森然盯着白茯苓看了一阵,道:“你不想要鬼面蛊的蛊母了?”   白茯苓一凛,脑子里有些什么一闪而过:“你究竟是什么人?”   依照常理,紫草不会把这种事跟一个小孩子交待,毕竟海浮石就是为了替她找这个东西而失踪的,小祢如果知道了,不免会对害他舅舅遇险的白茯苓生出埋怨。   小祢察觉白茯苓犹豫了,有些安心地松开手坐在她身边,把玩着她裙上佩戴的白玉禁步,懒懒道:“我是什么人你别管,只要你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好,待我舅舅回来,自然会把鬼面蛊蛊母给你。”   白茯苓心里飞快盘算了一番,小祢的口气,分明是肯定海浮石无事而且鬼面蛊已经十拿九稳到手。他自从进了忠国公府,再无与其他人联系,那就是说,紫草托孤之前,他就已经确认海浮石必然能平安带回鬼面蛊。而紫草托孤后却带了济困堂所有精英高手前往魔教总坛一带增援,希望能够把海浮石捞回来。   这其中有三个可能:   一是海浮石另有计划,故意隐瞒行踪,济困堂的人要么也被蒙在鼓里,要么就是故意合作演一场戏。而小祢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执行着某个环节的任务,所以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机出现,然后通过她接近京中权贵的圈子,或刺杀皇子,或有其他更大的图谋。   第二种可能,小祢是魔教又或是其他不明势力的人,海浮石以及鬼面蛊都在他们手上,小祢再三试探她与海浮石的关系,其实是想衡量一下能够从她这里弄到多大的好处。发现她对海浮石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在意,于是改用鬼面蛊蛊母要挟。   最后一种可能,小祢其实也不确定海浮石与鬼面蛊的下落,只是虚张声势想逼她合作。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她都是被威胁被利用的那一个!   白茯苓最在意的不是面子问题,而是为了鬼面蛊与小祢合作,究竟值不值得。   她很想让父母恢复往日的好相貌,可以不必再承受别人恐惧厌弃的眼神,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父母回到京城这些天,一直待在国公府里不曾见过外人,国公府对外也宣称她的娘亲林佩兰一直在外地养病没有回京,就是因为他们的外貌太过吓人,怕惹来别人的嘲笑嫌弃,怕连累她也一并遭人耻笑。   这是白茯苓想到的最后能为父母做的事情,但是如果与一家的安危比起来,她更愿意选择后者。她为白家上下准备的退路还没有完全弄好,此刻牵连上意图刺杀皇子的不明势力,一个不好赔上自己一家三口就罢了,那些受过白家救助,又或是正在救助的人失去了依靠,很可能重新跌回地狱,那她救助万人的任务怎么办?   思前想后,白茯苓忍痛道:“不行,你必须离开!”   小祢没想到她这么固执,侧头想了想很快明白她的顾虑,不留情面道:“你现在与我划清界线不嫌太晚了?刚才诗会上,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父亲世交之子,日后我被人发现了,你以为你家能逃得过去?”   白茯苓一想也对,不由得暗恨自己之前不听白平子的劝告,太没把小祢放在心上,一直只当他是个孩子,没想到要提防他,结果现在生生惹来一个甩不掉的祸胎!   难怪他会忽然不怕她疑心,主动要求跟她参加诗会,在诗会上表现又那么奇怪,原来不但想借她找机会接近二皇子好实施刺杀,更是要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合作。   事到如今,后悔又或自怨自艾都已无用,白茯苓定了定神,对小祢道:“你要留在国公府可以,但是我们必须先行约法三章,否则我也不送你到济困堂,直接把你送到二皇子府去,想必他不但不责怪,还会多谢我家替他抓获凶嫌。”   小祢半点没被她要挟要将他送官的言论吓住,点点头道:“说来听听。”   白茯苓也知道这种威胁对他用处不大,人是济困堂交托到她手上的,如果小祢真的是海浮石的外甥,她把他交到二皇子手上,等于同时得罪了武林盟主与济困堂,其后果严重程度不亚于被皇帝下旨斩立决。   就算他与海浮石无关,敢刺杀皇子,也必然代表了某方面的强大势力,而且从目前看来,他的行事手段诡异离奇透着阴狠,自己坏了他们的事,结果可能比得罪武林盟主又或是济困堂更可怕,俗语有云: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所以白茯苓也不去计较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道:“第一,你要做什么事我不管,但请你手脚干净一点,绝对不可以牵连我家,这点你必须立下重誓。”   这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小祢不答应,她只好实施前言,拼着被人追杀暗害,也要先把他揭发出去。   小祢忽然似笑非笑道:“你很在意你家的人?”   “是!如果他们有个万一,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白茯苓定定看着小祢,毫不退缩。   小祢轻哼一声,很痛快地答应道:“行,我答应你。”   “第二,三个月内,海浮石必须把鬼面蛊蛊母平安送来。”   小祢眨眨眼睛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腻声道:“姐姐还是很在意我舅舅嘛,我还以为姐姐就要鬼面蛊蛊母,不要他了呢。”   白茯苓不答他这句话,继续道:“第三,不可以对我动手动脚,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靠近我三尺之内。”   小祢皱起眉头,老大不愿,死死黏住她不肯松手。   白茯苓也不挣扎,只是斩钉截铁道:“三个条件,随便一个不能做到,便一拍两散,不必多说其他。”   两人紧紧靠着,就在车内冷冷对峙。   “成交。”小祢最终似乎不想把白茯苓逼得太紧,松了手扁着嘴巴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窗外透进来的莹莹雪光,照在小祢脸上,那带着委屈不满的神情,活脱脱像个可爱的白瓷娃娃,换了之前,恐怕白茯苓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掐掐他的小脸揩揩油了,不过现在她却只觉得一阵心寒。   这张熟悉的可爱脸皮下藏了一个什么样的灵魂?一时腼腆羞涩,一时沉默忧郁,一时邪气诡谲,一时阴狠冷酷,这哪里像个八九岁的孩子?!   回想一下刚才的对话,除了他故意装可爱的部分,由始至终都是一个成年人的口吻,狡诈而冷静。自己答应把他留在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白茯苓觉得很纠结,她痛恨这种无法掌握、无可奈何的情况。   京城这个地方真讨厌!连遇上的人也格外讨厌!   诗会发生的事,当天就传遍了京城,本以为有二皇子险些意外受伤、新科状元重伤昏迷的大事在前,夏馨馨剽窃国公府女管事诗作的事情应该不会传得太厉害,结果却事与愿违。   满京城里都在说着当日诗会上夏馨馨如何剽窃,如何被一个小孩一语揭破,又如何制造伪证反咬一口,最终如何被揭破的详细情形,一个个人如同亲眼所见,说得绘声绘色,而白茯苓的美貌更被渲染得神乎其神,连带才名也被人津津乐道——试问连家里头的女管事文采都这般出众,身为小姐的又怎会差了去?定然更在这位女管事之上。   更有人称,那几首绝妙好诗,根本就是国公府小姐的习作,不过是她有心报复夏馨馨的污蔑,所以故意说成是奴婢所作。   不但夏馨馨的名声跌到谷底,连她的兄长夏国勋乃至夏氏的名声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白茯苓已经可以想象,夏家必然恨她恨得牙痒痒地,只是顾着面子,不好意思公开对付她又或是国公府罢了。   二皇子遇险时拉了黄细辛作垫背的事情,也被传得风风火火,不过版本各不相同,有真相版,也有说是状元郎其实是一时激动想为夏馨馨分辩几句,结果走到了二皇子前面于是被误伤,也有说状元郎是救人心切,主动上前替二皇子挡了一下,听者不过唏嘘两句,连称可惜也就罢了。   传到后来,这件事也就很快淡了下去,其中很大程度是有心人暗中引导,群众的兴趣取向也发挥了一定作用——比起一个当了几个月状元,新鲜劲已过又昏迷不醒的黄毛小子,才貌双全的美人明显更有吸引力。   白茯苓对于这种会带来无尽麻烦的出名方式表示压力很大,但是事已至此已经不在她控制范围内了。   白丑听了这些传闻只是叹口气道:“这次夏家与二皇子的丑闻被传得这么厉害,大皇子一系怕是居功不小。黄细辛那孩子太过急功近利,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你古伯伯也就是嘴巴硬,心里不晓得多难过。”   黄细辛乃是白家按摩馆管事古山龙的养子,两人之前虽然翻了脸,可是黄细辛真的出事了,古山龙第一时间便把他接回家中照料。   黄细辛的病情严重,方海亲自看过,称能不能醒来都难说,就算好了也可能留下后遗症,当官肯定是当不成了。往日围在他身边的一群“挚友”全数不见踪影,二皇子打发人送了大批治伤调养的贵重药物还有不少银子来,见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慢慢地也就不再派人时时来探看了。   白茯苓很郁闷地在任务人数上勾掉一个,瞪了小祢几眼。小祢没有承认二皇子的意外是他下的手,不过也没有否认,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下手的,不过总算别人也没查出端倪,只是可惜她损失了一个救助名额。   比较奇怪的是靖国公府那边的反应,白茯苓闯了这么大的祸,直接把当朝数一数二的权贵世家得罪了个彻底,他们除了开始震惊了一下子,后面竟然也没抱怨也没有过度害怕,只是打量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诡异。   白茯苓向来没把他们一家子放在心上,也就没去深究他们异常反应的根源。   剽窃事件发生后,白茯苓以为自己必然会成为京城官家女眷中著名的不受欢迎人物,她一次把夏阁老一家得罪狠了,谁还敢主动与她往来?不怕被夏家的人迁怒吗?   她正为自己不必三天两头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应付那些无聊女人而高兴,事实再一次向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她收到的邀请函不减反增。   白丑与木佩兰把请客的人家仔细分析一番,发现邀请他们女儿的基本上都是坚定不移的大皇子党,敢情他们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朋友。   两夫妻商量一番,觉得还是低调中庸一些的好,彻底拒绝大皇子一派的邀请,怕会得罪人,他们还要在京城待到新年后,同时得罪太多人怕会影响白茯苓的及笄礼。   可与大皇子一派过度亲近,又容易激起二皇子一边的打击报复,二皇子一党多数是文人,讲究体面,诗会事件理亏的是他们,夏馨馨虽然是夏阁老的嫡孙女,可她这样的嫡孙女夏阁老有好几个,她一个小小女子放在家族里还没重要到让夏家倾力维护,他们就算心里怨恨,一时也不至于公然下手报复,可如果涉及派系纷争,那就不好说了。   于是,白茯苓又开始三天两头病起来,大皇子一派女眷的约会有时去,有时不去,不冷不热地应和着。   诗会事件后,白茯苓参加的第一场聚会是兵部左侍郎黄藤叶的夫人相邀,作客的还有几个兵部同僚家的夫人小姐,以及几位留在京中的将军亲眷,由头是黄夫人家乡送来了几饼上好的红莲圆茶,所以请大家去品尝一番。   这位黄藤叶黄大人虽然是大皇子党,但是为人海派,交游广阔,是正经的科举进士出身,不但与毛家关系亲密,就是与二皇子党的不少中坚分子也颇有些交情。黄夫人在女眷之中名声也相当不错,为人宽和风趣,白茯苓之前曾在某个聚会上见过她一面,印象还可以。   所谓红莲圆茶,就是白茯苓在现代喝过的普洱茶,她对茶并不偏好,更不晓得什么样的茶算好,不过身边的丫鬟红曲却是木佩兰亲自调教的品茶高手,红曲的兄长替白家在祁国西南、东南几个州县经营着茶庄,这也是白家非常赚钱的生意。   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都知道,古代茶叶、丝绸、瓷器都是最受欢迎的外销产品,白茯苓察觉此处人文、自然环境都与中国古代相类似,所以这些年外销逐渐成规模,茶叶也成了白家的重要产业之一。   黄藤叶夫妇都极爱品茶,是京中有名的茶痴,朋友之中也不少嗜茶如命的,听听黄夫人的茶经,更有利于红曲了解京城官宦人家的喝茶习惯,她已经打算明年把红曲留在这里,借着绣坊与按摩馆的便利,做些高档茶叶的生意。   红曲两年前与她兄长的得力助手订了亲,对方明年也要到京城来拓展业务,正好让他们夫唱妇随。   聚会气氛不错,喝过一道茶,黄夫人便笑着对白茯苓道:“白小姐身边这位女管事可就是前几日作了三首好诗那位?”   “不过是游戏之作,不敢登大雅之堂。”白茯苓望了眼身边的杨梅,两人暗里交换个眼神——果然来了!   旁边几个女眷都笑起来:“那样的好诗都不敢登大雅之堂,旁人岂非连诗都不敢作了?白小姐真是太谦了。”   黄夫人指指自己面前的茶杯,叹一声道:“我自幼便特别喜欢这红莲圆茶,可惜看见书本就头痛,勉强识得几个字,作不出什么好诗赞一赞我家乡的好茶,不知白小姐可否赐诗一首,好让我圆了这点心愿呢?”   白茯苓肚里料子十分有限,至少就没有关于茶的经典名诗,杨梅虽然才学不输于什么才子状元,但要随口作出一首可以媲美那三首名诗的好诗来,却很有难度,而且如果日后人人上来都要她们赋诗一首,那麻烦可就大了。   一鸣惊人不难,难的是之后每一鸣都不能与这第一鸣相差太远。与其这么麻烦,不如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彻底杜绝被人拉着吟诗作对的可能。   白茯苓与杨梅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所以表现十分淡定,先是露出个为难惭愧的表情,欲言又止把大家的胃口吊了好一阵,然后才怯生生开口道:“大家还是莫要提诗会之事了,那日回去,外祖母把我叫到面前,好一番教训……”   黄夫人笑道:“我要有白小姐这么可人的孙女儿,可舍不得教训。好孩子,国公夫人都说你什么了?”   “外祖母说,作诗填词本是怡情养性的风雅之事,不是用来争强斗胜扬名立万的,我那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大错特错,还纵容手下管事出面去与人争执,全无半点闺仪风范,若是让我娘知道了,不知道要多伤心。”白茯苓边说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   杨梅与另外几个伺候在她身边的丫鬟都很敬佩她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那日她们回到国公府,把事情经过对老爷夫人一说,两人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夫人哪曾有过什么伤心之意,反而搂着小姐好一番夸奖,说什么“我家女儿最聪明了”、“不愧是我木佩兰的好女儿”之类的,只差没吩咐人去买几串鞭炮来,敲锣打鼓庆祝“京师第一才女兼美女”后继有人。   第103章 吹牛女英雄   不明真相的夫人小姐们听了,纷纷打抱不平道:“国公夫人这么说也太过,那夏馨馨仗着自家门第做下这等事情,莫非还要你忍气吞声不成?”   她们的夫家甚至娘家都是大皇子党,向来看不惯夏家那副书香世家的清高做派,夏馨馨倒霉对于她们而言只有“大快人心”四个字可以形容心里的欢欣鼓舞。   白茯苓摇摇头道:“夏小姐只是一时之过,外祖母教训得不错,我害她名声受损,还连累杨管事也与我一起受了训斥……我已答应她老人家再不在外与人谈论诗词、斗文比句,杨管事也不可多言。黄夫人,实在……实在是对不住……”   她神态楚楚可怜,如同个做错了事怕大人责难的小孩子,几位年纪稍大的夫人看得母性泛滥,哪里还好意思继续逼她,此事就此揭过。   白茯苓心中暗笑,小祢那家伙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他惯用的招数确实不错。   她有心让红曲多了解京城贵族的茶经,于是特意请黄夫人与颇好此道的几位夫人小姐赐教,态度温柔恭谦,遇上不懂的就直接问,也不怕露怯,把黄夫人连带几位贵客哄得眉花眼笑,越看她越觉得可爱。   几个人坐了一阵,丫鬟来报说崔家大奶奶带了陆大将军夫人前来拜访,白茯苓没反应过来,杨梅与白果却顿时来了精神,祁国姓陆的将军不止一个,但其夫人与姓崔的人家有关系的就只有陆英一人,来的这位陆大将军夫人不必多说就是崔珍怡无疑!   陆英在祁国军队之中声望极高,有常胜将军之称,年纪轻轻已经官拜二品,崔珍怡也是四品诰命,在这一群夫人小姐中年纪算不得大,但品级却最高。   黄夫人以及其他客人们一听她来了,都不敢怠慢,纷纷起身相迎。杨梅见白茯苓一脸茫然,知道她压根没想到来者是谁,恨铁不成钢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白茯苓叹口气,无奈道:“真是冤家路窄,希望待会儿别吓着她才好。”   毫无疑问,白茯苓就是崔珍怡命里的克星,她前阵子饱受惊吓,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受大嫂的邀约出来走走,头一回就撞上了这一摊。   她这些时日都在将军府里耍自闭,也不曾听闻白茯苓在京城的“赫赫威名”,所以根本毫无心理准备地就来了。   崔珍怡的父亲崔长云生前官拜正三品兵部右侍郎,与这里的主人家黄藤叶是同级,父亲死后,她家大不如前,兄长能力普通,靠着父亲余荫以及巴结逢迎大皇子,勉强当了个正六品的兵部主事。   大皇子之所以愿意与她兄长结交,也是看在她夫君是陆英的份上,所以崔家向来对她这个有出息的女儿十分重视。大嫂平日出门交际,能够拉上她的都尽量拉上她,颇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   崔珍怡在一众官夫人面前架子端得十足,由黄夫人亲自迎进厅内时,头昂得高高地,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矜持而淡漠的笑容,不过她高贵端庄的面具在踏入厅里见到白茯苓的那一刻,就冻结在了脸上。   她呆了一阵才没有大声惊呼出来,这个克星不是应该在北关城吗?怎么会到了京城?!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黄大人的家里?   旁边的黄夫人不知道她心里的恐惧,笑着打趣道:“陆夫人还不曾见过白小姐吧,这可是我们京里新鲜出炉的第一才女兼第一美女,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看得眼都直了,忠国公夫人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外孙女儿!”   “黄夫人过誉了……”白茯苓询众要求红着脸谦逊道。   类似的应酬话时常在不同场合对不同的人重复再重复,说得她都快成复读机了,可是又不得不说,其实她觉得这些赞美的话她完全当得起,她比较想回答的是——谢谢,你眼光不错。很多人都这么说。   崔珍怡听了黄夫人的介绍,过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商贾之女竟然是忠国公的外孙女?!   她心里恨极也怕极了白茯苓,可早被她修理得没了斗志,尤其听说她似乎另有靠山,更是不敢招惹,她现在最想干的事情是马上提起裙子夺门而逃,但仅剩的理智提醒她,这里还有很多官夫人与千金小姐在,她如果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不知道会被别人传成什么样子,现在她只剩下这点面子,无论如何丢不起。   崔珍怡硬逼着自己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地向白茯苓点头为礼。   白茯苓由始至终没把她当成对手,要报复的也报复过了,只要崔珍怡再别来招惹她,她也不打算把她怎么样,所以客气又生疏地向她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   一群人再次坐下品茶,崔珍怡一声不吭神情诡异地坐在离白茯苓最远的地方,很快其他人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没人想到她是在害怕白茯苓这么个年幼美丽又“娇弱”的小姑娘,只当她是大病之后身体不适所致。   她是贵客,黄夫人不好把她晾在一旁自去与其他兴致高昂的夫人小姐们侃八卦,说了几个笑话见崔珍怡都毫无反应,场面顿时有些冷。   崔珍怡的大嫂崔夫人当仁不让就说起了她千里寻夫,如何代丈夫守城,身先士卒走上城头激励将士士气的英勇事迹。   这是崔夫人最喜欢说的话题,对于京城里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们,这简直就是一则传奇,就算不少人曾在其他聚会上听过崔夫人的说书,也不介意多听几次。   崔珍怡心里乱糟糟地,一开始根本没听见自家嫂子在说些什么,等她定下心神,崔大嫂已经说到她如何不顾危险亲自上城楼观战了。   一想到事件见证人白茯苓正在现场听着,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非常。   她往日一直很享受那些夫人小姐在听到她的“故事”时,投向她的艳羡崇拜目光,这些可以让她暂时忘记在北关城的种种挫败经历,沉浸在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美梦中,假想自己是与陆英举案齐眉、恩爱不渝的结发夫妻。往返北关城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困苦、危险经历都成了她的荣誉勋章。   不过今天不一样,白茯苓的存在,毫不留情地把她拉回现实之中——被丈夫彻底嫌弃,在北关城处处碰壁差点送命,回京后饱受死亡威胁,一幅幅让她觉得屈辱、沮丧、愤怒、痛恨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来回闪现。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白茯苓的反应,她与她身边几个侍女妈妈脸上一定满是讥诮嘲讽的笑容吧?!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再也忍不住将手上的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   砰!突兀的一声打断了崔夫人的精彩演说,满厅皆静,人人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崔珍怡。   崔珍怡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悔不已,不过她实在没办法继续在有白茯苓的地方待下去了!   她匆匆起身向黄夫人告罪道:“实在抱歉,我有些不适,扰了各位的雅兴,我先告辞了,改日请各位到将军府上吃酒赔罪。”   说完拉了意犹未尽,一脸扫兴的大嫂崔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侍婢不待黄夫人挽留便急急离开。   黄夫人心中不爽,不过谁让人家级别高呢,只得笑笑送了几步,回来转过话题遮掩过去。其他夫人小姐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都识趣地起身告退。白茯苓也随大流地告辞离开。   出了门,白果与杨梅二话不说便挤上她的马车,待离开黄府一段路,便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白茯苓无力地翻个白眼道:“你们要笑别在我的马车上笑,人家以为车上坐的是哪里逃出来的疯子呢!”   白果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抹泪一边揉肚子道:“今日来得实在太值得了,哇咔咔,那崔珍怡还真敢吹啊,传奇小说看多了吧。还巾帼不让须眉的祁国第一女英雄、可以与陆将军比肩的一代女将呢!天啊!我不行了……小姐,你也太能忍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白茯苓回想了一下,扑哧一声笑起来:“确实是挺好笑的。”   杨梅缓过劲来,叹气道:“她一定没想到,小姐会从北关城跑到京城来,这牛都吹上天去了。”   白茯苓听她提起北关城,对比在京城这些天以来的郁闷无聊,不由得更怀念起那段为所欲为、横行霸道的美好时光。   想到北关城便想到了义兄陆英,白茯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离她的及笄礼还有十天不到,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赶到呢?   正胡思乱想,耳边听见车外有人道:“我家主人想请白小姐到城西一会,有要事相商。”   白茯苓皱了眉头,这请客的方式怎么这般熟悉?   白阿五似乎与对方交涉了几句,便驰马跑到车旁低声道:“是六殿下的人。”   杨珩上次的非礼行为白茯苓记忆犹新,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不见!叫他哪边凉快哪边去!”   白阿五迟疑了一下道:“来的人说,事关重大请小姐无论如何去见一面。”   白茯苓冷静下来想想,终于不情不愿道:“让他带路吧。”   第104章 做我的妃子吧!   很快马车又再动起来,白茯苓盘算着杨珩那家伙虽然色心不死,但也不至于这么无聊玩“狼来了”的把戏,他是京城里的地头蛇,怕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也不定……很有可能是关于大哥陆英的消息。   这么一想,她顿时精神一振。   约见地点还是在老地方,白茯苓今日仍是没带小狸花,心里懊悔不已,不过也打定主意,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语,一定不会再答应与他独处一室。   被人非礼,就算下手的是个超级帅哥,也一样是令人很不爽的。   见到盛装打扮的白茯苓,杨珩有短短的一刻忘记了言语,一怔之后才啧啧笑叹道:“难怪锦纶绣坊生意这么好,果然华衣美人相得益彰。”   他是京城权贵中极少数知道锦纶绣坊是白家生意的人之一,也听闻了最近锦纶绣坊因为忠国公府孙小姐一身二十四色妆花缎锦袍华丽登场而生意火爆的盛况,心里转了转就明白这是白茯苓刻意为之。不管如何,经此一役,锦纶绣坊在世家名门贵妇小姐心里的第一位置是牢牢奠定了。   白茯苓就算对杨珩有气,虚荣心也禁不住被他毫不掩饰的惊艳赞美狠狠满足了一下。   杨珩这样的风流胚子如果有心讨好女子,说出来的甜言蜜语绝对句句贴心:“素雅清丽,华丽冶艳,你不管作何种装扮都美。”   白茯苓终于遇上个不用跟他客气的人物,扬起小脸笑道:“当然!”   杨珩看她那得意的笑容就忍不住想伸手,不过这时候不好惹她,只得先行忍住。   “你让我来,不会就是想赞美我吧?”白茯苓虽然被夸得心花怒放,不过还不至于昏了头。   杨珩听她这么问,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凝重,道:“今早宫里送了候选的皇子妃名册到我手中。”   白茯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窗下一张软椅上,漫不经心道:“你要成婚了?恭喜你啦!”   杨珩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一字一字道:“我看到你的名字在名册之上。”   白茯苓呆了呆,慢慢抬头瞪着杨珩道:“你会不会看错了?还是京里有人跟我同名?”不止她,连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杨梅、白果等等丫鬟都被吓了一跳,全部人都是一副大出意料的呆滞表情。   如果是别人,杨珩不会特地约出来说这事,但是白茯苓……他很清楚她根本不会愿意成为皇子妃,现在一看她们的表情果然如此,他不知道该失望还是松口气。   他出门之前特地派人打听其他几个皇子的反应,几个不得势的兄弟都对白茯苓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很感兴趣!   他们的心理不难理解,既然皇位没有希望,找个背景太强的皇子妃只会惹来大皇兄、二皇兄的猜忌,倒不如找个没什么权势的岳家来得安全,他们身为龙裔,也不需要靠岳家来提升身份地位,日后新皇登基,自有他们的封地爵禄,可谓后顾无忧,既然如此,当然找个美人儿为妃更舒心畅快。   而白茯苓只是一个过气国公的外孙女,没有出色的父兄撑腰,忠国公也已经早早去世,身份上就非常安全,再加上名动京师的美貌才情,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皇子妃人选。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罢了,杨珩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无法得偿所愿,最糟糕的是,他辗转得到一个消息——二皇兄在夏府诗会上见过白茯苓本人后,似乎也对她颇有兴趣。   大皇兄与二皇兄最想立为正妃的,当然是对他们的帝位之争有决定性帮助的世家贵女,但现在并没有这样一个合适人选,这种情形下,为了平衡他们手下的各方势力,干脆选一个身份较低的“局外人”为妃也并非不可能。   大皇兄与二皇兄有诸多不同的性格特点,但有两样是惊人一致的,那就是好色与喜欢夺对方所好。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大皇兄如果发现二皇兄对白茯苓感兴趣,十之八九会出面争夺,到时候真不是一个乱字了得。不过如此那丫头的风险反而会降低一些……杨珩在接到消息那一刻已经开始不自觉地为白茯苓盘算谋划。   那边厢白茯苓已经直接爆发了,她一下子直起身子怒骂道:“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杨珩见她发火反而冷静下来,趁机挨过去一点,调笑道:“我就知道你多半不知情,所以特地来提醒你一声。你要想当皇子妃,直接跟我说了,我必定欣然从命,马上向父皇请旨,何必这般周折去参选?”   白茯苓火气上来才不管他什么身份,抄起身边一个东西就直接扔过去,杨珩哈哈笑着随手一接,原来是桌子上一个小银盏,盏里装了新鲜的牛乳,已被白茯苓喝了一半,他接盏的手法精妙,剩下的牛乳半滴未洒。   杨珩心中一动,就着白茯苓刚才喝过的位置将盏里的牛乳一饮而尽。   待看到他脸上暧昧促狭的笑容,旁观的丫鬟们连同杨珩的几个亲卫反应过来,眼珠子都几乎掉出来了。   白茯苓一想到盏边还留着自己唇上的胭脂印,饶她面皮很厚也不由得透出一阵红晕。这个满脑子不三不四的色狼混蛋!   她未穿越之前,也曾跟同学同事吃过一个杯子里的东西,平常吃饭还夹一个碟子里的菜呢!这有什么?没所谓的!她要是在意,这个混蛋杨珩就得意了!   白茯苓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恶狠狠问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什么事情没有?”   杨珩慢吞吞道:“有!还有一件……”   “是什么?”   “小心大皇兄与二皇兄,尽量别与他们接触。我暗里查问过,把你举荐参选皇子妃的,是靖国公,他的三公子最进如大皇兄府的人过从甚密,似有投靠之意。还有就是……”   白茯苓从他短短几句话里嗅到了一些什么,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专心听杨珩的下文。   “还有就是……你这么凶,还是不要祸害我几位皇兄皇弟了,如果实在不行,小生随时愿意牺牲小我,迎娶你为我的正妃。”杨珩忽然伸手,在白茯苓小脸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一跃跳开,堪堪避过白果斜里劈来的凌厉一掌。   为了这一点小豆腐,他费了好一阵心机把白茯苓引到白果等几个会武的丫鬟前面,好让她们一时不及上前破坏他的“好事”,又借着说话的机会分散白茯苓的注意力,慢慢靠到她身前,终于一举成功。   因为两人所站的角度问题,杨珩的亲卫并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就见白果忽然暴起攻击主人,纷纷冲上起来要保护杨珩。   白茯苓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被他揩油,气得脸色发绿,指着杨珩怒道:“你这个混账!”   杨珩笑着约束亲卫不要与白果交手,向她眨了眨眼道:“一时情不自禁,不过欢迎白小姐随时上门,‘亲自’讨回公道。”   他特意强调“亲自”两个字,其意不言自明——欢迎白茯苓动手非礼回去。   杨珩也不是色中饿鬼,之所以忍不住对白茯苓动手动脚,不过是想逗逗她,看她怒气勃发的俏丽模样,让她可以记住他罢了。   总有一天,我要得到这个女子的全部!杨珩在心里暗暗发誓。   再一次,与杨珩的会面以白茯苓单方面不欢而散告终。   白果与杨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总算确定上次白茯苓与杨珩单独商谈,然后白茯苓生了一天的闷气是怎么回事,想必上次吃的亏更大!这个六殿下真是过份!   偏偏同为女子的白果与杨梅却觉得很难去讨厌他对白茯苓的轻薄行径,人长得帅,果然是比较占便宜的。   回到国公府,白茯苓把自己被伯父靖国公举荐进了皇子妃候选名单的事跟父母说了,木佩兰勃然大怒,连连冷笑道:“好啊!真当我忠国公府无人了!竟然敢做下这等事情!”   事关他们的宝贝女儿,白丑也无法冷静,跳起来就要与妻子同去。白茯苓拉住父母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样把我从名单上弄下来,至于他们,说不定还以为这么干是抬举了我呢。”   木佩兰被女儿拦了一下,皱起眉头盘算一番,现在离女儿的及笄礼还有不到十天,这时候闹出些什么事,一家子这些时日来的忍耐筹划就要落空了,她还指望着盛大的及笄礼可以为女儿带来足够的福气,好让女儿平安度过十八岁的死劫,长命百岁呢。   皇子妃的事虽说年前就要定下,不过名单才刚送到各家皇子手上,要真正出结果至少得半个月以上,只等女儿的及笄礼过了,到时装病也罢、假死也罢总能避过这一摊子破事的。   女儿虽然生得倾国倾城,但估计那些皇子们也不至于会不惜代价非她不可。   两夫妻商量过,最终还是决定先忍了下来,假作不知,等女儿及笄礼过后再发难。   他们一家打算暂且隐忍,不过靖国公府那边却是等不及了,皇子妃名单今早已经送到各个皇子手上,这些日子以来旁敲侧击、软磨硬泡,木佩兰夫妇始终不肯松口答应说服忠国公夫人从“无耻”三兄弟中选定一个人去继承忠国公爵位。   靖国公夫人李氏心里另有算盘那还好说,可是靖国公自己倒淡定不起来了,他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过,他的三个儿子偏偏都不成器,没有替他们找到依靠前,他真的是死也死得不能安心。   于是当晚就请了木佩兰夫妇过府用膳,白茯苓不想见他们,于是以今日出门吹了风,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忠国公府这边。靖国公想到自己要跟白氏夫妇商量的事情,确实不便在一个小辈面前提,也不去勉强。   白茯苓送走了父母,去看过外婆,然后自会读云轩去。   才进门就见小祢一个人坐在她房间门前的石阶上,一张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嘴唇都发紫了。自己的几个丫鬟正在旁边想劝他离开。   小祢一见白茯苓顿时眼前一亮,跳起身就扑过来。白茯苓一闪身躲到白果身后,冷声道:“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   小祢停下动作,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姐姐去哪里玩了,怎么都不带我去,我很想姐姐,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这个样子,成功让在场所有女人的小心肝都跟着痛了一下,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带着谴责的目光投向白茯苓。   小祢的异样,白茯苓没有明白对其他人提及,她直觉认为其中多半藏了某些秘密,一般人知道的秘密太多,绝对不是件好事,她一片好心结果就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大家一面倒地同情可怜小祢,她成了冷漠无情的坏女人。幸好白家上下都熟知她的脾性,只是认为她不喜欢小孩,偏偏小祢又太粘人,所以把她惹烦才会对小祢那么冷淡。   白茯苓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走进房间,回头上下打量了小祢几眼,问道:“你那些妹妹们呢?”   小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抬头答道:“我要在这里等姐姐,她们的嬷嬷怕她们着凉,把她们带回去了。”   他的好相貌通杀所有年龄段的女人,不但姐姐阿姨们喜欢,对小萝莉也有很大的吸引力,靖国公府的慧荷、慧菀两个小表妹见过他后,就经常想方设法赖到他身边,小祢要假装一个乖巧的小孩,不好直接驱赶她们,结果这几天天天看见他被两个六岁的小萝莉围着。   白茯苓觉得这是一个报复他的好办法,所以很是看了几天笑话。反正小祢的“任务”没完成之前,还要靠她家打掩护,就是厌烦也不会对两个小丫头下毒手。   啧啧!两个小丫头果然有点本领,竟然缠得小祢要靠苦肉计脱身,白茯苓心中暗笑,被杨珩非礼的火气也消了不少。   “姐姐,她们说你要去选皇子妃,是真的吗?”小祢忽然问道。   第105章 都是皇亲国戚   “她们?哪个她们?”这事已经到了街知巷闻的程度了?   “慧荷和慧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祢很坚持地追问。这件事国公府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慧荷和慧菀也是听父母兄姐说起的。   白茯苓记恨小祢在诗会上故意给她惹事又以她家人的安危威逼她合作的事,对他态度十分不耐烦,闻言没好气道:“人小鬼大,关你什么事?一边玩去。”   小祢抿了抿唇,忽然道:“你不喜欢我舅舅,那不如嫁给我吧。”   房间里几个丫鬟听了都忍不住嘻嘻哈哈笑起来,白果道:“小祢,你才多大啊,就想娶我家小姐了?不得了!小小年纪的就知道要看美女、娶老婆。”   小祢不理她们的打趣,很认真地看着白茯苓,等她的答案。   白茯苓压根不把他当回事,赶苍蝇一样挥挥手道:“等你长大了再说。”   小祢神情里透出几分诡异道:“我会很快长大的……”   木佩兰与白丑从靖国公府回来,就把白茯苓叫到了留芬阁忠国公夫人的房间。   忠国公夫人苏氏靠坐在床头,白茯苓上前去向她行过礼,然后乖乖坐到一旁,听娘亲说起今晚与靖国公夫妇“谈判”的结果。   靖国公夫妇果然是等不及了向他们摊牌,不外乎就是催促他们尽快从“无耻”三兄弟中挑选一个过继到忠国公名下,好早日袭爵。他们其实连人选都早就商议好了,长子慕礼要留着继承靖国公一系的香火,次子慕义已经生有两子,连孙子都有了,最适合过继到忠国公府来袭爵。   他们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已推荐了白茯苓参选皇子妃,只要袭爵人选定下了,一定会想办法让白茯苓当上皇子妃,而且日后身为堂叔伯的也好为侄女儿撑腰云云。   话里话外不断暗示白丑的商贾身份,以及两人现在的特殊情况,意思是如果不是有他们出面,白茯苓的身份根本够不上资格参选皇子妃,这是天大的恩惠。以他们夫妇避居边城,根本不可能替白茯苓找到像样的婆家等等。   两夫妻去之前已经商议定,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坚持拖到白茯苓及笄礼后再说,靖国公两夫妇心里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要说通忠国公夫人,只有通过木佩兰这一条路,幸好现在离白茯苓的及笄礼也没几天了,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木佩兰简单把事情交代完,看向母亲忠国公夫人苏氏,道:“娘亲,你看这事该当如何?”   苏氏看了眼白茯苓道:“苓儿要当皇子妃?”   白茯苓用力摇头道:“不要!”   苏氏闭起双眼,过了好一阵都不曾再张开,就在白茯苓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这爵位原本是留给你夫君的,既然你们不想要,那便罢了。”   白茯苓听得一头雾水,这口气,莫非外婆真打算把爵位传给那“无耻”三兄弟?   苏氏精神极差,坐了这么一阵就已经神情委顿,白丑拉过妻子女儿告退出来,白茯苓就忍不住问道:“爹爹娘亲,外婆是打算把爵位给靖国公府的人吗?”   木佩兰见周围无人,冷声道:“就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这爵位就是还给皇上也不会给他们承继,反正你外公本就并不真正姓林。”   “啊?”   木佩兰没有继续解释,直到把女儿带回自己房间,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你外公本来是当年禄亲王的私生子,禄亲王与林家交好,可惜他英年早逝,你外公还未出生他就战死沙场。禄亲王家中妻妾子女甚多,他怕你外公母子被人所害,所以死前把你外公母子交托给林家照顾。说起来,其实你外公也算是皇室子弟,与靖国公一家并无血缘,不过府里除了当年老靖国公,别人都不知道此事。先皇与当今皇上倒是知道的,所以你外公当年才能以弱冠之年就当上青衣卫当家。”   白茯苓暗暗冷汗一下,原来自己身上还有皇家血统,跟杨珩那混蛋算是亲戚呢。难怪她总觉得外婆对靖国公府的人的态度透着一种诡异,似是居高临下,不屑与他们纠缠一般,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秘闻。   她就说嘛,就算外公靠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国公爵位,外婆也不是那种看不起破落亲戚的势利之人,何况靖国公还在,他家还不算真的破落到底。而且依照常理,就算妯娌不和,也打不过亲族的利益,没道理外婆这么多年来就是不肯让靖国公府的人过继过来袭爵,原来打心里没把自己当林家的人。   这么算下来,她至少得是个郡主、县主的级别吧!白茯苓偷笑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国公爵位如果就这么白白还给皇帝,真的好亏!如果能弄个自己人来当国公,日后白家在京城的生意必然会顺利一些……白茯苓心里暗自盘算着。   白丑抓住夫人的手,歉然道:“委屈郡主娘娘下嫁我这个不长进的势利商贾了。”   靖国公府上下乃至所有知道白丑商人身份的人,都在为木佩兰不值,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容貌变丑又或是重病缠身才会自贬身价下嫁一个籍籍无名的低贱商贾。   白丑本来并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耻,只是回到京城后老听到别人以此明嘲暗讽妻子,甚至鄙薄他的宝贝女儿,也不由得有些难过。   木佩兰笑道:“你也来取笑我,你是不是又想听我说,能够嫁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也最幸运的事情?”   白丑心中情动,也不顾女儿就在旁边,伸手揽过妻子,深情款款道:“我也是这般。”   木佩兰轻叹口气道:“如果不是我,你们父女也不必回京来看别人的脸色,你再这么说话,我就当你是怪我逼你们随我回京省亲了。”   “不说!再也不说了!”   白茯苓看着腻歪在一起的爹娘,果断地起身溜了。   今夜无星无月,天地一片昏暗寂静,只有白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与城里偶然传出的更鼓、狗吠声,国公府里所有人都已经入睡,黑暗之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淡淡的白烟,一个小小的身影无比利落地推开白茯苓房间的窗户,一跃落在了房间里。   被窝里的小狸花警觉地睁开眼睛,意图扑向无声潜入的“贼人”,不过才刚支起身子就觉得四肢发软,晃了两晃倒在床上,眯起猫眼昏睡过去。   来人正是小祢,他冷冷一笑,动作熟练地拎起小狸花往床尾一塞,俯身去看旁边的白茯苓。   她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房间里多了个人,小祢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掀开被窝钻了进去,紧紧抱住她,低声道:“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可以嫁给别人,更不可以喜欢别人!”   说着在她唇上大力亲了一口,闭起眼睛睡了过去。   白茯苓被人吃了不少豆腐,可是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仿佛睡死了一般。而就住在她隔壁房间的白芍、白果等人也都沉浸在睡梦当中,全然没有察觉有人登堂入室,已经爬到了自家小姐的床上。更不知道类似的情形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第二天一早,白平子到国公府求见,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陆英最晚明天就要到京城了!   白茯苓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陆英,一听说大靠山到顿时心花怒放,白平子又道:“陆将军说他要先秘密进宫面圣,待他回来了我带他到十步巷,到时再与你见面。”   “大哥回京就住将军府吗?”白茯苓问。   白平子摇头道:“他说这次回京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不会回将军府,我已经替他准备了地方。”   白茯苓侧头想了想,不想太多人知道是一个理由,估计最主要的是不想见崔珍怡吧。   不知道大哥这次来会给她带什么东西作及笄礼物呢?   小祢坐在小厅的一角,听着白茯苓一脸期待地与白平子谈论着另一个男人,脸上冷得可以刮下一层冰……这个女人究竟还跟几个男人牵扯不清啊?!   白茯苓听过陆英的消息,笑着把白平子打量了几圈,忽然问道:“你记得自己本来姓什么吗?”   白平子奇怪地摇摇头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没什么,随口问问!”白茯苓眯起眼睛笑得一脸奸诈。   白平子警惕起来,道:“你一定有阴谋!”   “没有啊,嗯……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当我家二总管有点太浪费了,有没有兴趣换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啊?”   “只要能陪在小姐身边,做什么工作都没关系!”白平子说得深情款款,一双桃花眼用力放射高压电。   白茯苓却不吃他这一套,伸手去扯他的脸,一边笑骂道:“可我看你着这张脸看腻了,怎么办?”   “我长得这么帅,小姐还能看腻?”白平子闪开她魔爪的蹂躏,大惊小怪道。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想好了再跟你说……还好你叫平子,不是平之……”白茯苓缩回手道。   第106章 想造反的太多了   白平子一头雾水地被白茯苓打发离开,她最终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事必须与父母商量,取得外祖母的同意方可实施,同时现在离她的及笄礼不过还剩数天,如果她的打算泄露出去,靖国公府的人绝对会闹起来,她不想让自己一家这些时日来的忍耐付诸流水。   虽然她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纠结,非要她在京城举行一场盛大的及笄礼,但既然母亲觉得这很重要,她就乖乖配合。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改变主意屈服的,那就只有父母与陆英三个人了。   第二天她照例称病把读云轩的大门紧闭,拉了白果等几个贴身伺候的走密道到十步巷去等陆英的消息,小祢态度坚决地要求同行,白茯苓想着如果硬要拒绝他,他一个人留在国公府不晓得会干些什么坏事,其余几个丫鬟都不会武功,根本看他不住,所以也就勉强答应了。   白茯苓她们身上带了麻将,到了十步巷一边打麻将磨时间一边等人。到近午时分,出城接人的白平子回来报说陆英已经随宫里派出的侍卫秘密进宫去了,他留了白阿十在宫门附近守候,陆英出来就带他到十步巷来。   这一等等到日落时分依然音信杳然,白茯苓心中焦躁,桌上连输几局,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走出去对守在厅上的白十三发牢骚道:“大哥是怎么回事,怎么进了宫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皇帝有那么多话可以对他说吗?”   白十三听不懂什么叫“人间蒸发”,不过也知道小姐所指为何,只能挠头苦笑,他们又不能摸到皇宫里去看,怎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白茯苓心神不宁,忍不住就往坏处想,古时候的皇帝也不是没做过把有功之臣引进宫里,或软禁或杀害的,这里的皇帝不会也流行这一套吧?可大哥也没干什么事情严重到要让皇帝出这样的龌龊招数啊。   忐忑之中等到了月上中天,给陆英准备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能把人等来,白平子看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看天色宫门多半已经关了,陆英今夜不可能离宫,只好劝她先行回去休息,等有消息了再通知她。   白茯苓咬咬嘴唇道:“如果明早大哥还是没有消息,你们去替我把六殿下约出来,我亲自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跟着她们出来,可几乎一整天未见人影的小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突兀插话道:“你跟六殿下很熟么?”   白茯苓心情差得很,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带了杨梅等人进密道回国公府去。   白果留在后面轻轻戳了一下小祢的额头道:“小小年纪的,还知道提防其他男人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小姐心情不好,现在跑去纠缠她就是死路一条!”   小祢一想白茯苓的事情基本上白果都知道,马上嘴甜地改为向她打听。白果虽然生性八卦,可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大嘴巴,只是含含糊糊说杨珩去北关城时曾经被小姐所救,多的就不肯再说了。   她这个暧昧的态度看在小祢眼中,当即脑补出无数杨珩与白茯苓两人一见钟情、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亲密情景,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一个风流俊美的皇子,一个多情“好男色”的美人,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小祢越想越怒,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待他想起不妥时急急摊开手掌,掌心一枚小小的精钢戒指已经被捏成了歪歪扭扭的一条,再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小祢皱眉低咒一声,把严重变形的戒指塞入怀中,脸上恢复了原本天真无邪的神气,追上几步走到白果身后。   白果没看到他刚才的小动作,随意牵起他的小手道:“这里黑漆漆的,你跟好了,不然走丢了就糟了。”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掌中这只幼嫩纤细的小手,刚才毫不费力就把一枚精钢戒指捏成了废钢条,而那双黑曜石一般的漂亮眼睛在幽暗的地道中忽闪忽闪,把一切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就在同一时间,令白茯苓牵挂不已的陆英正坐在内阁一侧一间值房内的书案旁,回想今日面圣所见种种……   他中午入宫,在偏殿一直等到下午才被皇帝召见,皇帝与几年前相比苍老了不少,脸色灰黄眼袋下垂,双目浑浊,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苍老模样,只是半开半合的眼皮下偶然闪过的晦暗光芒让陆英知道,眼前的老人并非如一般人所见的昏庸无用。   皇帝一开始让陆英陈述这些年在北关城的种种情况,自己则靠在龙椅上,神情漠然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认真听。御书房里烧了很多个火炉,热的让人冒汗,而那种无声的沉滞气氛更令人觉得不安。   陆英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边关的各种事务,例如这些年来经历的大战战果与伤亡情况,蛮族现时的实力与主要部落分布,部落之间的关系,镇北军人数装备、日常操练以及筑城通商等一一细说,巨细靡遗,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   说了足有一个时辰,说得他口都觉得干了,皇帝方才开口发问,他的问题不多,却每一个都切中重点,陆英淡定作答,不慌不乱。   就这样又说了好一阵子,皇帝似乎终于满意,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好!你很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还不等陆英放松心情,皇帝却话锋一转,冷笑道:“这几年朕明里暗里多次要你返京述职,论功行赏,你倒好,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来!小六去了趟北关城,你倒老老实实来了,哼哼!看来朕真是老了,说的话也不如小六的中用!”   陆英沉默地跪倒在地请罪,却一个字都不为自己或杨珩解释,这种情况下解释只会讲多错多,还不如不说。   果然皇帝看他这个样子,火气也没发下去,扬手示意他起身,然后问道:“你觉得朕这个儿子如何?”   这个问题由皇帝开口问陆英这么个年轻臣子,着实大大不妥,陆英抿唇不答。皇帝反而呵呵笑起来,道:“也罢,不为难你了,这次你回来得正好,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办,这北关城你也暂时不必回了,先替朕到西大营去操练御林军吧,那些都是你的老伙计了。”   “微臣遵旨。”陆英跪地接旨,不但没有问原因,甚至脸上也不曾露出疑惑的神情。皇帝看了大为没趣,可也知道这个臣子性情如此,真不知该高兴还是郁闷。   他多年谋划的事情眼看着就要到最后关头,如果成功,祁国或许还有希望,他对自己的计划十分得意,偏偏却不可以对身边的人畅所欲言。陆英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而且忠诚沉稳,对他提前透露一些亦无不可,可惜他竟一副毫不好奇的冷静模样,倒让他拉不下脸开口说明了。   皇帝皱皱眉头,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臣子着实无趣得很。   “今晚你留在内阁值房休息,会有人把你该知道的东西送到值房去,明日一早你先带人到西大营去接管那里的御林军,此事不可声张,过几日朕再命人公开你入京的消息。”   “是!”陆英答得痛快,心里却苦恼不已,该如何想个法子通知外边的白茯苓呢?自己接下来几天音信全无,她定会担心死了。   皇帝把该吩咐的吩咐完,就挥手让他离开,陆英退到偏殿门前时,皇帝忽然冷不丁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忠国公府的孙小姐,叫白茯苓是吧。”   陆英一凛,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他没有多话,但皇帝已经知道这一句正中他的软肋,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别有深意道:“好好办差,日后,总有让你得偿所愿的时候。”   陆英欲言又止,皇帝正在兴头上,他此刻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是欲盖弥彰,不如过些时日再禀明自己的心意。   他心里不是没有过那样的奢望,不过……他又如何忍心去委屈那个他最在意的女子呢。   皇帝离开偏殿,马上回到了他的新宠罗嫔的寝殿。两处相距甚近,一路上又有亲信侍卫将闲杂人等遣开,宫里无人知道皇帝曾经中途从罗嫔的香榻上爬起来秘密接见了外臣,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娇媚的妃子又是一夜笙歌。   罗嫔得了他的严旨,自会守口如瓶,能够让皇帝在她的寝宫里一留就是一日,对于她在宫中稳固地位大有好处,她也乐得圆这个谎。   陆英看着书案上堆叠如山的情报资料,只觉得一阵头痛。这里每一份都是陈述几个皇子在京中的势力情况,包括可以调动的兵马数量、由谁统帅,一些关键部门的臣工与几位皇子是何关系等等。   其中大皇子与二皇子的部分,大大超出一个正常皇子该掌握的权柄军力,他们准备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另外几位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事实上也并没有表面所见的那么老实,而最让陆英吃惊的是杨珩。这位表面上除了风流俊美没其他特色更谈不上能力的六皇子,私底下拥有的人脉实力,竟然比之大皇子与二皇子也并不逊色多少!   现在重点是,皇帝把这些东西塞给他,究竟是要他做什么?!   第107章 原来都是炮灰   陆英这些年一直待在北关城从没有回过京城,不过他自有他的消息管道,从这些年的观察他得出的结论是,皇帝虽然貌似沉迷酒色,不过身体状况离驾崩那天还很远,而且从种种迹象猜测,他没有立太子,并非是因为摆不平朝中两派势力,相反,他似乎一直以此有意无意在撩拨这两大势力常年处于互掐状态,使朝廷各方势力始终维持平衡状态。   直白一点说,在立储问题上他一天不下决定,两边的势力就一天要听从他的指挥行事,以免他倒向对方。同时,也因为两方势力互掐不止,各自时有折损,时至今日,两方不知不觉间已不如皇帝当年登基时强大,反而朝中中立势力逐渐抬头。   中立势力以内阁次辅白常山为首,他的资历深厚,虽然是状元出身,当的是内阁大学士的职位,十足的一个文官,但是带过兵打过仗,而且战绩彪炳。仅有的两个儿子也在军中效力,可惜几年前不幸因为奸臣通敌而中了敌军埋伏为国捐躯,两人死时都不满三十,虽然后来奸臣伏诛,算是报了大仇,但白常山这一支也因此绝后。   白常山在文臣武将的圈子里都有极高的声誉,从先帝到当今皇上,对他亦十分信赖倚重。不过经历丧子之痛后,他便开始韬光养晦,消去了当年的锐气,甚少主动插手朝中大事,袖手旁观,既不接受毛家招揽也不理会夏家卖好。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毛氏、夏氏的强大家族背景,今日的势力很可能还会在这两家之上。也正因为他已经孜然一身,除了高堂尚在,妻儿都已相继去世,剩下的亲族都只是族亲,两边势力想拉拢他也找不着下手的地方。   慢慢地他身边便聚集了一大批中立派,这些人多数是拿不准皇帝的心意,不敢贸然参与到两派争斗之中的官员,他们托庇于白常山,回避两派势力的倾轧拉拢,随着两派争斗越发激烈,白常山这一方中立派的实力也逐渐壮大,成为朝中继毛家、夏家之后的第三股势力。   白常山代表的这股势力,表面看来只忠于皇帝,皇帝说让哪个皇子当太子,他们就会效忠于哪个皇子。所以目前毛家、夏家轻易不敢得罪白常山,只等将来自己扶持的皇子登基便接收他的势力。   陆英曾经想过,皇帝与白常山联手,要打压夏家或毛家都完全可以办到,重点是,打击其中一家之后,自家必然也元气大伤,到时得利的就是剩下的另外一家了。   而同样道理,如果夏家与毛家打个你死我活,等其中一家败落,皇帝再指使白常山出手收拾了另一家,那就能彻底扫清毛家与夏家的势力,重新把皇权收回,朝廷将不再被这两家把持。   当年皇帝是靠着毛家与夏家联手,击败了其他几位皇子而后推上龙椅的,这两家借机揽权,逐渐把皇帝架空,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争夺皇后宝座以及这后来延伸的太子之争,恐怕朝廷早就成了这两家的天下。   如此看来,大皇子与二皇子极有可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而太子之位则是悬在两派势力面前的香饵,只等他们两家打个头破血流,就是皇帝收网之时!   如果皇帝由始至终没打算让这两个儿子之一继承皇位,那他属意的人选会是哪一个?   陆英回想之前与皇帝的对话,他几次提及杨珩,莫非真的是他?白茯苓也曾经向他说过,白平子道杨珩乃是王霸之相,两相结合,他几乎可以肯定,杨珩才是皇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选。   不得不说,皇帝掩饰得真好,杨珩与其余几位皇子一样,从来都只是如影子般的存在,祁国上下提起太子之位,想到的都只是大皇子与二皇子,这个六皇子……常把他挂在嘴边的十九都是京中的名门贵女,风流名妓。   恐怕大皇子与二皇子到死都不会明白,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根本没有希望,只因为他们的母族太过强大,而皇帝绝不愿意坐视杨家的江山变成姓毛的又或是姓夏的。   陆英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自己此时回京,正正撞在了皇帝手上,皇帝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陆续把他的手下同袍调到御林军中任职,恐怕早就在准备着这一天,他也不知道皇帝哪里来的自信,确信他不会倒向两位皇子。   不过既然皇帝已经吩咐他接管西大营的御林军,那就是说,离皇帝发动的时间已经不会太远……   一想到白茯苓与自己的义父义母此时都在京中,陆英顿时大感头痛,希望皇帝心目中的发动时间是在他们离京之后。   可是刚才皇帝最后曾经提起过白茯苓,是利诱还是警告?陆英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事前与白家三口见上一面,只是看样子最快也得等到皇帝公布他进京的消息之后了。   次日早朝时,宫里派了一名御林军统领来带陆英前往西大营,这个统领叫蒲黄,与陆英是多年相识,两人见面都是一阵欢喜。陆英干脆明言自己必须向义父一家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挂怀,蒲黄咧嘴笑道:“皇上说了,安泰公主与忠国公府是世交,会亲自替你把话带到。”   皇帝竟然连这点都想到了,陆英只有苦笑。   蒲黄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一拍陆英的肩头道:“兄弟,你义父一家跟忠国公府很熟?你有没有见过国公府那位孙小姐,啧啧,听说她美得跟仙女一样,这满京城里就没有一家的夫人小姐可以比得上她……”   陆英知道他说的是白茯苓,转开话题道:“我昨日刚到京城,不知道现在西大营那边情况如何?”   他这么说是有心误导蒲黄,果然蒲黄大感失望,昨天才到那就是还没机会上国公府见见那位京城第一美人了,不过陆英既然问道正事,他也不敢怠慢,打点精神把御林军现下的情况一一说明。   白茯苓一早起来,听说还没有陆英的消息,心里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白氏夫妇也觉得很是不安,正在这时,门房传话说安泰公主请白茯苓到公主府一会。   他们一家到京城时,本来是想先让白茯苓去拜会安泰公主的,正巧赶上她有事离京,只留下话说回京后请他们过府一聚,没想到今天她回来了,偏又赶上这个时候。   白茯苓烦躁道:“我没心情去应酬人,能不能改天再去?”   木佩兰心中一动,劝道:“蕴眉她说不定就有陆英的消息,就算一时没有,也可以请她代为打听,她可以自由进出宫廷,又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妹,陆英要有什么事情,她也能帮的上忙。”   蕴眉是安泰公主的闺名,她与木佩兰是闺中密友,关系非比寻常,所以彼此都是不论身份,互称闺名。   白茯苓想想也是,于是软磨硬泡要娘亲陪自己一起去,木佩兰想到多年未见的手帕交也很是心动,而且当日她被毁去容貌后,安泰公主就已经见过,也没什么可忌讳的,终于被说动了与她一起出门。   安泰公主府就在离皇宫很近,从忠国公府乘马车出发,一顿饭功夫就到了。公主府本来规矩甚大,不过安泰公主对木佩兰的情况心里有数,所以一早吩咐过下面的人,国公府的马车直入公主府内,由专人接到后院中相见,闲杂人等一并遣退。   两母女被带到一处花厅,侍女送上茶点后便全部退了出去,安泰公主见人都走干净了,从珠帘后转出来,也不管什么天家礼仪,几步冲到木佩兰面前一手拉住她道:“佩兰姐姐,可让我见到你了!我以为你一走就再不肯回来了呢……”   白茯苓从旁边打量她,觉得面前的公主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眉目间带着与普通女子截然不同的英气,天生一张俊俏可人的偏中性脸孔,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纪。如果换一身男装,倒像是个英气勃勃的俊美青年。   木佩兰见了她也很是激动,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诉说了一阵旧情,安泰公主伸手把白茯苓拉到身边细细看了一阵,怀念道:“这女儿生得跟你当年至少有八九分相似,嘿!我当年曾说想象不出比你更漂亮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今日不必想,真让我见着了。难怪外边的人都说,忠国公府的孙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   白茯苓习惯性地回她羞涩的一笑,不想安泰公主竟然皱起眉头,扭头对木佩兰毫不客气道:“怎地把女儿教得跟京里那些小姐们一般的装模作样?”   木佩兰伸手摸了摸白茯苓的长头发,笑道:“是怪我,乖苓儿,公主不是外人,在她面前就不必装了……蕴眉,你可别让她吓着就好,这个可是我家的小霸王。”   白茯苓讪讪嘟囔道:“早说嘛。”   “如果早说那又怎样?”安泰公主笑着打趣道。   白茯苓扬扬眉道:“那侄女儿就赞阿姨有眼光啊!”   安泰公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她的肩膀道:“果然是我佩兰姐姐的好女儿。我看京里那些小姐们矫揉造作的德行就烦腻。”   白茯苓叹口气:“京城里头权贵太多,想要随心所欲谈何容易啊!”这是她的真心话,要想耍个性脾气,也是要看实力的。   第108章 糊涂许婚   白茯苓喜欢北关城,因为那里她最大,没人动得了他们一家,她就是横着走也无人敢非议指责,父母与陆英这唯三可以管束她的人,对她只有无尽的纵容溺爱。北关城与蛮族的领地接壤,当地百姓已经习惯以实力为尊,谁的势力大,谁能够给他们好生活,谁就是北关城的王!   京城却是权贵多如狗,皇亲遍地走的地方,皇权被无限放大,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与别人的眼光,却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替父母惹祸,而且为了圆母亲的心愿,她甚至还要装淑女天天与那些她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可以说是别人看她风光无两,她只觉得憋郁无比。   安泰公主看着她那委屈的模样,别有深意道:“如果你必须一直待在京城里,那你要怎么办?”   “还是要装,然后努力尽快争取不装的权力。”白茯苓自问没有本领装一辈子,天性之中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也不愿意改变的,尤其是她一个经历过生死的穿越女,她有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与决心。   安泰公主笑道:“好大的口气呢,就是我皇兄贵为天子,也不得不与某些人虚与委蛇。”   “是啊,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这京城不可久留!”白茯苓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还是回去北关城当土霸王好了。   不过安泰公主既然提到皇帝,她们正好请她打听一下皇帝究竟把陆英拐到哪里去了,于是连忙猛向娘亲打眼色。   木佩兰会意道:“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今日来除了见你有两件事相求。”   安泰公主挥了挥手,大方道:“你我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直接说了就是,帮得了的我一定帮,就是帮不了我也会努力一试。”   “阿姨真是好人!”白茯苓迅速送上一个响亮直白的马屁。   木佩兰道:“第一件事,我的义子、镇北大将军陆英昨日被皇上秘密宣召入宫,就再没了消息,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   安泰公主一拍额头,笑道:“看我这糊涂的,这事本要跟你说。皇兄安排陆英替他办差,已经秘密离开京城,数日后皇兄会公布他回京述职的消息,到时就会有他的消息,也可安排你们相见,你大可放心。”   木佩兰愕然道:“你今日才到京城吧,怎么就见过陆英了?”   安泰公主摇头道:“我没见过他,是皇兄不愿陆英心有牵挂,所以吩咐我亲自通知你们的,陆英要办的事关系重大需要绝对保密,你们也莫向其他人提起。”   白茯苓心里一松又有些失望,还要等几天才能见到大哥,希望她及笄礼前他能够出现,虽然及笄礼没他什么事,请的都是女宾,但受木佩兰隆重其事的影响,她也开始为这个日子产生了期待。   木佩兰听了安泰公主的话却是一凛,这分明是说皇帝很清楚知道陆英与她家的关系,不过转念一想又放松下来,这事本就不算十分秘密,北关城人人皆知,皇帝如果有心要用陆英,他身边必然会安排了青衣卫的探子,知道这件事毫不奇怪,而且至少目前,皇帝并未对此有什么意见或不满。   安泰公主却没多想,只是笑道:“早就隐隐听闻陆英与他的夫人相敬如冰,看来真的不假,他回京的事情由始至终将军府都不曾收到过消息,而他临时被皇兄派遣出去执行公务,竟然也只想着通知义父义母。”   木佩兰淡然道:“崔家势利短视,他如果与崔氏关系密切,恐怕皇上就不会派他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吧。”皇帝对夏家、毛家没有好感她早就知道,而崔家自从老主人崔长云去世后,便一心一意攀附毛家,正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也对,不知佩兰姐姐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安泰公主对崔家也没什么好感,马上转过了话题。   “我想请公主屈尊担任苓儿及笄礼的正宾。”木佩兰一心想等这位老姐妹回来一来是真心思念,二来也是为了这个。   正宾一般由行礼者的女性长辈担任,这位女性长辈必须德才兼备,安泰公主在皇族之中是除了太后、夏皇后、毛贵妃之外最尊贵的女性,而且论德才名声更在这几位之上,正是最佳人选,放眼整个祁国,也没几个人能够请得动她到一个少女的及笄礼上担任正宾之职。   安泰公主爽快道:“你不请我也要去的,这么漂亮的侄女儿,除了我谁也别想抢这个正宾的位置。”她眼中流露的是真正的欣喜,没有半点客套的成分,白茯苓心里不由得对她大生好感。   安泰公主留她们用了饭,拉着木佩兰说起不少旧时的事情,两人都是感慨无限,她言语利落风趣,白茯苓听着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因此知道了不少娘亲当年的威风历史。听口气,安泰公主似乎也是青衣卫的当家之一,不过具体负责哪个部分,就听不太出来了。   青衣卫当家的身份乃是皇家秘辛,白茯苓宁愿糊涂着,也没想过去细致打听,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娘亲当年脱离青衣卫,不晓得花了多大的代价呢。   一直到掌灯时分,安泰公主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她们两母女离开,切切吩咐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一定要多到她府上作客。   木佩兰终于敲定了白茯苓及笄礼上出席的重要人选,心中欢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白茯苓却忽然想起一事,顿时郁闷不已——及笄礼上身为主人的父母却不能出现,到时只能请外祖母代为受礼,就算办得再盛大隆重、宾客再尊贵也不免大大遗憾。   她不在意别人知道她的父母奇丑无比,但是父母在意,也不会容许自己影响女儿的完美形象。   该死的鬼面蛊!该死的魔教!白茯苓埋在娘亲柔软温香的怀里恨恨诅咒。   回到国公府,小祢见她晚归,怀疑她去完公主府又去见杨珩,脸色十分难看,趁着左右无人,对她道:“你说等我长大了就嫁我的,不要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白茯苓正对与鬼面蛊相关的东西满肚子怨恨,见他又来歪缠,气极反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也行!你如果能在我及笄礼前找到鬼面蛊蛊母让我爹娘解了蛊毒,我便嫁给你。”   她这完全是气话,现在离她及笄礼不过五天,就是赶到魔教总坛直接拿了鬼面蛊蛊母就走,来回路程也差不多了,何况就算蛊母到手,解蛊毒至少要一天时间,在超市拿了东西还要排队付钱呢,何况是魔教这种龙潭虎穴?   小祢却轻轻一笑,认真道:“一言为定,你不可以反悔!”   小屁孩就是爱吹牛!白茯苓翻个白眼,嘲笑道:“一言为定,你赶快去吧!要我借马匹给你么?你这么点个子,要找匹你能骑上去的小马驹可不容易哦,要不要再给你请个乳娘陪你一起去照顾你啊。”   小祢脸上现出怒意,一言不发扭头走掉。白茯苓转身就忘了这个“小插曲”,却不知道有些约定不能随便出口,不然后果可能是十分严重的!   次日,白平子传来一个好消息,占住云雀山别院养伤的五公主伤势逐渐稳定下来,毛贵妃五日会派人将她接回宫中亲自照料。所有五公主的随侍人员都将全面撤离,云雀山别院最迟六天后就会解封,他会带人去整理一番,正好白茯苓完成及笄礼后就可以回去别院居住。   锦纶绣坊那边也传来消息称她之前想着要做的那几种“手袋”已经做出雏形,问是否要送来看看。这是白茯苓今年要绣坊推出的新产品,国公府这里人多眼杂,慧芸、慧茹等如果见了一定要留下几个的,不是她小气,实在是怕这两姐妹忍不住拿出去显摆,让其他绣坊提前模仿出来,那就亏大了。   反正今日也闲着无事,白茯苓干脆偷溜到十步巷去然后乘车去了趟锦纶绣坊,然后带着白果、白芍杨梅等一种丫鬟侍女往城外粉霞岭赏梅,赶在花季过去前好好看一番。   现在已是深冬,寒风呼啸雪花翻飞,粉霞岭上行人极少,只有她们一行两辆马车外加白阿十、白十三等护卫随行在侧。   马车经过山岭下一座茶亭时,一个小书童正巧出来替主人到马车上取笔墨,看见他们轻轻咦了一声,扭头跑进茶亭里,低声在一个青年公子耳边说了几句。   那公子眉眼一凝道:“你确定没看错?”   小书童摇摇头道:“白小姐的乌木马车与京中其他夫人小姐的马车款式截然不同,小的在别院门前见过,京里只见过这一辆,车夫也是上次的那一个,何况那天……小的一直留意着呢,定然不会错的。”   青年公子抿了抿唇,意味不明道:“我正愁不便上门求见,如此正好,今日便让我会一会这京城第一才女好了。”   第109章 让你见识下什么叫才女!   白茯苓一行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很快就走到了粉霞岭半山,一路所见,就数这里梅花开得最是美丽。   车夫依照指示把马车停到路旁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白茯苓下车看了一阵热闹就嫌冷缩回车上了,杨梅等依然在车外游走赏梅。   白茯苓身边的丫鬟侍女这些天来也憋得十分难受,见左右无人,一个个现出本来面目,活蹦乱跳地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银铃一般的笑声与尖叫声此起彼伏,白茯苓隔着车窗看着只觉得比那些愣愣的梅花还要有趣一些。   几个侍卫本来还老实守着马车旁,看了一阵也受不住诱惑想过去一起玩,白茯苓在这方面向来不讲什么规矩,山上本来就行人杳然,粉霞岭山势平缓,安全得很,于是也就放他们自由活动了。   玩不玩的还在其次,几条光棍想趁机讨好那几个小姑娘好骗回家去当老婆是真。   杨梅发挥文学女青年的光荣传统,在梅花树间慢腾腾地转悠,差点没对花落泪迎风嗟叹起来。   就在各人自得其乐,嬉闹作一团的时候,忽然山路上慢悠悠走来另一辆马车,车上一个小书童探出头来见这情景也是一愣,随即大声道:“前面的可是忠国公府的白小姐?”   白茯苓正靠在车里打瞌睡,听到这一声不由得暗叫一声晦气,她都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怎么还能碰上认识她的人?粉丝无所不在啊!   听那称呼,分明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夫人小姐家的人,正赶上白果他们玩得一身狼狈,她与杨梅是还能见人,可不免被人说国公府御下不严、治家无方。   想到这里白茯苓不由得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在意这些狗屁的体面声名了,真是见鬼,果然京城这地方就是讨厌,她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大好女青年都被歪曲成这样了。   外面那些玩疯了的家伙也很意外在这种地方竟然都有人找上门来,面面相觑,看见彼此那副“疯魔”德行都觉得很是尴尬,杨梅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从梅树掩映间走了出来,上前镇定的敛衽为礼,客气问道:“正是,请问尊驾是?”   小书童拉开车门跳下车,笑道:“我家公子姓夏,数日前曾与白小姐有一面之缘。”   说话之间,车上走下来一个一身穿石青锻袍的青年公子,这个正是夏馨馨的兄长夏国勋。   夏国勋走到白茯苓车前一丈左右,停下脚步微微作揖行了一个平辈的见面礼,朗声道:“夏国勋见过白小姐,冒昧之处,尚请见谅。”   真是冤家路窄,杨梅心中暗叹。不过这位夏公子态度十分平和,倒是没有要找晦气的模样,不过京里这些公子小姐们,能够混得好的都是人精,没几分城府家里都不敢放他们出门跟人打招呼,所以不管他是何种态度,杨梅都已心生警惕。   白茯苓压根对他没太多印象,原因很简单,夏家两兄妹长得太过普通,对于她这种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完全属于过目即忘的类型。白果是知道她的,当先跑到马车一侧把这个夏国勋的资料简单汇报了一遍。   这个夏国勋是夏阁老最得意的孙子,与夏馨馨一母同胞,两榜进士出身,现在是清贵翰林学士一名,今年才刚过二十岁,如无意外二十年后估计就算当不成阁老也能成为知名大儒,好家世加上高学历好前景,是京城里的热门金龟婿之一。他不像京里那些世家公子那么轻佻浪荡,人品端方,一心做学问但又不至于死读书,待人接物老成周到,京城里提起他,就是大皇子党的,也甚少会口出恶评的。   白茯苓撇撇嘴,心道:听起来倒像是君子一名,不过就算如此,生在夏家也颇为倒霉,如果二皇子日后能当上皇帝还好,否则他的下场估计好不了。   白果一边说话一边飞快整了整玩脑中弄得有些狼狈的衣裙发髻,白茯苓对她做个鬼脸,一面也扬声道:“夏公子客气了。”   “日前小妹年少气盛,多有冒犯,在下替她向白小姐致歉了。”夏国勋这话说来淡淡的,谁都听得出来并无太多歉意。   白茯苓暗暗冷笑:“夏公子言重了。”   “当日小妹的丫鬟携姑娘诗作到在下书房,称找到一首好诗堪配在下新画的雪映寒梅图,请在下将诗作题写在画上,在下不疑有他,依言照办,没想到后来生出那一番风波,说来在下也该向姑娘致歉。”夏国勋这话不无替自己分辨之意。   事实也正如他所说,杨梅默写诗句的那张纸上没有署名,给了夏馨馨灵感,她当时就担心白茯苓会不识趣当场闹起来,所以灵机一动就让丫鬟把那张纸带到兄长处,到时有个万一也可以凭着这副画作伪证。   没想到白茯苓的战斗力完全超乎她想象,结果不但没有成功翻案,反而把兄长也连累了。夏国勋后来看见她的惨况,也不忍再责怪她,但心里不免觉得白茯苓欺人太甚。   白茯苓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又怎会听不懂他话里隐约的怨气不满?   她想了想,干脆也不装淑女了,漠然道:“此事已过去,谁对谁错也不必再提了。”   夏国勋没想到他“低声下气”地道歉,对方经一副不太愿意接受的勉强态度,他本来心里就对白茯苓有些怨怪,闻言更是心中有气。   “白小姐名声鹊起,自是不必再提旧事,可怜小妹她因为此事颜面扫地,又受父母长辈责难,已是一病不起!”   “哦?所以夏公子觉得这都是我的错,特地来替夏小姐讨回公道?”   夏国勋冷然道:“当日之事确实小妹有错在先,可白小姐也无需咄咄逼人,非要赶尽杀绝。”   “我听闻京里人人对夏公子赞口不绝,只道是人品端方,明事理识是非的谦谦君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夏公子说我咄咄逼人,为何不想想,夏小姐又是如何逼我的呢?那日如果她成功剽窃了诗作又反咬我一口说我诬赖她,今日声名扫地无脸见人的就是我了,我可没有夏小姐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兄长为我讨回公道。你也知道此事是夏小姐有错在先,莫非你夏家人的颜面才是颜面,名声才是名声,别人的都一文不值不成?”   一番话词锋锐利,直把夏国勋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甚是难看。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理亏在先,只是看见向来高傲自持的妹妹,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如失去生命的木头娃娃一般躺在床上的荏弱姿态,想到祖父与父母对她毫不留情的严词训斥,想到昔日人人捧在手心的夏家千金,如今被禁足在京郊一处小院子里养病的凄凉境况,便忍不住生气。   他硬声道:“小姐要讨回诗作,在下无话可说,可又何必非要托词诗为下人所作,存心折辱小妹?”   白茯苓轻笑一声,扶着白果走下马车,慢慢走到夏国勋面前,道:“我并不擅长作诗,那诗确实是我这位杨管事所写,欺世盗名的事我可不太敢做。”   她每日的衣裙首饰都有专人打理配搭,平时就算不似外出赴会前那么华丽夺目,但也十分耐看,明艳的色彩衬得她一张小脸比周围的梅花白雪更剔透无暇,夏国勋虽然曾经见过她一面,可这时再看,依然不免有瞬间的失神。   待反应过来白茯苓这话明显是在讥讽夏馨馨,夏国勋心中绮思去了一大半,又惊又怒道:“这位夫人不过一名管事,如何可能有那样的才学?”   “怎么不可能?莫非夏公子眼中,管事便不是人吗?只要有天份又有机会学文习字,谁又比谁差了?”白茯苓淡淡笑道。   她这样的论调,身边的人早就听惯了,除了觉得看夏国勋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十分解气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夏国勋身边那小书童见主人在白家小姐面前连连吃瘪,从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急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尖声道:“白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自承才学不如一个奴婢?!”   小书童是吃定了这种事就算是事实,也不会有人愿意承认,只要白茯苓否认,那等于承认她之前说的话不对。   白茯苓瞄了他一眼,认真道:“杨管事并非奴婢,乃是良民,不过受雇于我家替我办事罢了,你说话注意点!”然后又没什么所谓地说道:“论作诗填词,我确实不如杨梅,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   她这么坦然的一番话,当场把夏家两主仆噎得说不出话来,小书童眼珠转了转,道:“还说不欺世盗名呢,既然如此,你敢当京师第一才女的名号?”   白茯苓笑得灿烂,道:“第一,京师第一才女的名号不是我自封的,我对当才女没什么兴趣,别人非要把这个名头安在我身上,我也很无奈。”   她比了比两根纤纤玉指,继续道:“第二,我事实上也当得起第一才女这个名号,你看杨梅这样好的才学都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可见我比她厉害得多。”   小书童被她气得干瞪眼,偏偏又想不出词来反驳。   既然说开了,白茯苓也不打算再留余地,对夏国勋道:“夏公子,我有一言相劝。”   第110章 杀人灭口的可行性方案   白果看着夏国勋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同情地叹息道:“好可怜……”   一个大好青年,竟然让小姐打击得失魂落魄,连马车都忘了,就这么一个人傻傻愣愣地往山下走,幸好有小书童跟着追上去,否则一头滚下山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阿五干咳两声问道:“小姐,那句话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白茯苓向他翻个白眼,气道:“莫非你家小姐我,就说不出这么发人深省的话来?!”   全场皆静,人人脸上都是或明显或压抑的不信。   真是不给面子!白茯苓悻悻然道:“虽然这话确实不是我想出来的,好歹我记住了,还用在最合适的时机了!”   红曲想笑不敢笑地安慰道:“呃……我们不是不信小姐的才学,只是觉得,这话不太像小姐平时说话的风格……”   “哼!我平时说话什么风格?”白茯苓扬起小脸,一副“我还在生气”的模样。   白阿五憋笑道:“小姐如果说,你小子敢来找茬,嫌命长了不成?我想这里没人会怀疑小姐的。”   白果已经迫不及待猜测道:“又是梦中仙人所说?”这件事杨梅曾经对她说过。   白茯苓郁闷地点点头,心里很是哀怨,为什么别的穿越女可以一声招呼不打,随便把历代文豪的作品据为己有,她却要把功劳让给一个子虚乌有的什么狗屁“梦中仙人”身上呢。   难道她就没有半点才女的模样?刚才夏国勋那家伙明明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红曲担心道:“小姐,那个……你这样算不算‘叨天之功’……”   白茯苓瞪了她一眼道:“当然不算,我又没跟那家伙说,这话是我想出来的,我不过跟他分享一下仙人的智慧结晶,他自己想象力过度丰富的话,怪谁啊?”   众人嘻嘻哈哈说了一阵,发现杨梅一脸悲情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果跑过去推推她的手臂道:“大嫂,你怎么啦?”   杨梅神思不属地喃喃念道:“殃莫大于叨天之功,罪莫大于掩人之善,恶莫深于袭下之能,辱莫重于忘己之耻,四者备而祸全……”   这就是白茯苓刚才对夏国勋说的话。   这句话是白茯苓前世在大学某位教授桌上看到的,因为见的次数多了所以深印脑海。那位教授是明朝超级牛人、一代宗师王阳明的忠实粉丝,这句话正是王阳明的名言之一。   白果见她很不对劲,有些担心地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道:“大嫂?大嫂?你不会被那书呆子传染了呆病吧?”   杨梅凄然道:“我……我剽窃仙人诗作,不正是‘叨天之功’吗?”   白茯苓知道杨梅这类型敏感的文学女青年,最容易钻了牛角尖,连忙打断她的思路道:“当然不是,我说那些诗是你写的,你又没承认过!顶多算我硬把功劳塞给你,你无法反抗于是保持沉默。”   杨梅明知道她这是强词夺理,不过心里确实也好受了一些。   “而且,这些话听听就算了,真要往心里去,这日子还过着有什么趣味?”白茯苓耸耸肩,不要拿什么圣人之言要求自己,否则人生压力未免太大。   不过杨梅很快又烦恼起另一件事:“小姐,你今日这样,万一这夏国勋是个伪君子,回去京里乱说,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忍耐岂不全数白费了?”   “以他跟夏馨馨的关系,他要真是个伪君子,就该知道由他说我的坏话只会让他与他妹妹的名声更差,人家都会想,定是他们输在我手上不服气,所以故意抹黑我。”白茯苓如果不是想通了这点,断断不会贸然对夏国勋发作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若是他受不住激当场发作起来也很麻烦。他毕竟是夏阁老最看重的孙儿。虽然他们人单势孤,可我们总不能像对付那些蛮子一般把他痛打一顿。”杨梅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白茯苓斜了她一眼道:“当然不能只把他痛打一顿,要做就要做绝,直接把他连那个书童、车夫一并做掉,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反正这附近没有人,死无对证,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白阿五双眼一亮,击掌道:“就是啊,连人带车放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才好!”   白十三狠笑两声道:“我这里有化尸粉,在他们身上开几道口子,撒上化尸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把他们化成一摊血水!”   白果摇头道:“太麻烦了,把他们敲晕了放在马车上,然后把连车带马推下山去,不知道的只当雪天路滑出了意外,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几个人积极讨论着各种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可行性方案,杨梅在一旁彻底无语了……难怪小姐那么暴力野蛮,身边这些都什么人啊?!   因为夏国勋这个小插曲,大家的游兴去了一大半,在附近转了转便返回京城了。   日子无声无息又过了两天,离白茯苓的及笄礼只剩三天时间,云嬷嬷开始给白茯苓讲解及笄礼的流程以及礼仪,不说不知道,小小一个及笄礼要注意的东西还蛮多,担任赞者、有司的人选也定下了,是安泰公主的两个女儿。   慧芸、慧茹两姐妹为此生了一场闷气,有司就罢了,赞者向来由姐妹或是好友担当,白茯苓初到京城,与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谈不上什么深交,这赞者理所当然应在她们姐妹中挑选。   白茯苓的及笄礼请来观礼的都是京中名门女眷,她们虽然抢不过白茯苓的风头,好歹也算多个出镜机会,没想到人家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   偏偏替代她们的是安泰公主的女儿、两位尊贵的郡主,她们就算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忍下去,暗自怒骂白家三口子逢迎权贵,六亲不认。   其实她们不知道,木佩兰怨恨靖国公府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更过分的是竟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宝贝女儿头上,早已经不再认他们是亲戚了,而且从血缘上说,她家与靖国公府上下也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倒是跟安泰公主尚算是远房表亲,自然更倾向于请她家两位郡主帮忙。   这日早晨,本是约定了要到安泰公主府去最后排练一次及笄礼的流程,白茯苓前一晚早早睡下,没想到一早起来便受了一番惊吓。   白茯苓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就见小祢放大的一张脸,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似是特意等她醒来。   骤然看到身边多了个人,白茯苓被吓得够呛,一手推开他,怒道:“看来你不打算遵守约定了?也好!等会儿我就让白果、白芍把你送回济困堂去!”   小祢笑眯眯道:“我什么时候不遵守约定了?我正是来履行约定的!”   白茯苓皱眉:“你履行什么约定?”   “我给你找到了鬼面蛊蛊母,你要嫁给我!”小祢语出惊人。   “就你?真的假的?!”白茯苓吃了一惊,理智上觉得不可能,但心里却忍不住燃起一丝希望。   “你把方海叫来当面验看不就知道了?”小祢笑得笃定。   这小混蛋对他们家的人知道得很清楚嘛……白茯苓将信将疑,最终决定搏一搏,当即扬声吩咐白果等丫鬟进来。   白果与白芍看到小祢无声无息出现在白茯苓房中,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白果没想那么多,惊道:“你怎么进来的?!”   她如果再因为失职而被扣钱,她会心痛死的!   白芍冷冷打量着小祢,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不妥来。她自问耳力过人,不可能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就能够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小姐的房间,这个孩子身上必然有些什么古怪。   小祢不理她们的问题,向白茯苓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说着就一跃跳到了床下,大摇大摆出门离去。   白茯苓一边让白果伺候她梳洗更衣,一边吩咐白芍急召方海过来,同时请云嬷嬷到公主府去推迟今日的原定行程。   白芍的动作很快,白家三口子用过早膳,方海就上门了,白茯苓不想父母空欢喜一场,对于鬼面蛊的事只字不提,只把方海带回读云轩,让白果去叫小祢。   小祢也不废话,从房间里取出一个大木盒捧着就到了白茯苓的房间。白茯苓遣退其他人,只留下方海与小祢两个。小祢打开木盒,盒里放了一个皮球大小的水晶鼎,他神情凝重地搬出水晶鼎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水晶鼎通体透明,不必打开就可以看清鼎里装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料配制的半满蓝色浆液里,一只似蝎子又似蜈蚣,似蜘蛛又似水虱的古怪生物半浮半沉地正扭动着身子,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诡异嘶嘶声。   白茯苓一看,恶心得差点把早餐给浪费了,她忍了又忍,方才把呕吐的感觉压下。她身边的方海睁大了眼睛,像看见什么稀世奇珍一般,仔仔细细把鼎里的东西看了好多遍还舍不得挪开目光。   第111章 心愿得偿   小祢也不催促,大马金刀坐在炕上等方海公布答案。   方海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摊开了,现出一排上百支长短不一的银针金针,他取了其中一支银针,扎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液涂抹在针上,然后从水晶鼎盖子上的小孔中探进去。   诡异的现象发生了,鼎里那条怪虫忽然像打了鸡血一般自蓝色浆液中一跃而起,向着那支银针直扑上去,吐出细长的舌头疯狂地舔吸起针上的血液,被这条怪虫舌头舔过的地方,血色褪去,露出银针本来的颜色,瞬间竟又变成金色。   很快血水都被舔得干干净净,而银针也变成了金针。   方海慢慢拔出银针,放在鼻端闻了闻,取了火折子点火把长针烤了一下,针上的金色又变回了银色,而且针上弥漫出一股奇怪的香气。他开心不已地连连点头道:“不错!这就是鬼面蛊蛊母!老爷、夫人的蛊毒可以消除了!”   白茯苓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只觉得浑身轻松,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太好了!方海你快些配药去!”   “慢着!”小祢忽然打断道。   白茯苓想起小祢之前说的话,不过也没有太在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等他长大,她坟头的草都比他高了,怕他何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赖账,你放心,等你长大了我就履行约定。”   小祢并不清楚她的短命秘密,笑得十分诡异:“好,我保证,你不会等太久的。”   白茯苓开心之下根本没去注意他的异样,挥挥手让方海赶快去准备替她爹娘治疗蛊毒。   鬼面蛊的解法十分简单,只要将产生蛊毒的蛊母活生生烤干了研碎服下即可。但是服下之后,解毒过程非常痛苦,要将变形多年的骨骼外貌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比挨受十大酷刑还要难过,而且这种痛苦足足会持续一天,所以必须找个稳妥的地方,准备好舒缓痛苦的各种方法才能开始。   留芬阁有重病的忠国公夫人在,他们如果闹出太大的动静会惊扰到她,不免令她担忧,所以白茯苓把父母请到了自己的读云轩,又让人紧守门户,才敢让方海开始。   白丑与木佩兰没想到原以为已经不可能解救的鬼面蛊蛊毒,竟然忽然就找到了解药,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方海为求保险,已经再三试过小祢送来的蛊母,确定可用,不过有个问题却必须对他二人说明:“这鬼面蛊蛊毒在你们身上多年,就算解了蛊毒,老爷夫人的功力恐怕也恢复不了多少了。”   白丑挥挥手道:“没关系,总不会比现在差就是了。”   木佩兰却有些不安地拉住白茯苓问:“这蛊母你从何处得来的?”   白茯苓当然不会说是答应了要嫁给一个古怪小孩,所以换到的,她敷衍道:“用钱换来的,花了很多钱……详细的等你们身上的蛊毒去干净了再慢慢说好了。”   钱什么的,木佩兰从来不放在心上,不过知道女儿向来对这个很是计较,所以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信了,也不多再多问。   白茯苓提出要在现场陪着他们,白氏夫妇却双双反对,当年中毒后的惨状他们至今仍历历在目,哪里肯让女儿看见难过担忧。   最后白茯苓无奈,只得答应去留芬阁待着。她对小祢不放心,特意把他也带了去,这些天来她恨不得把小祢赶得远远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忽然主动要小祢陪她,人人都觉得很是奇怪,不过也没谁会在这个时候自讨没趣刨根问底。   白茯苓心里有事,坐立不安,看书也看不进去,干脆要人送来围棋,让小祢跟她玩五子棋。   五子棋规则简单,小祢不过几盘就摸清了诀窍,白茯苓欺负新人才几回,就开始连连大输,输得她更加郁闷,眼看着这一局又要再输,她干脆耍赖一推棋盘怒道:“不玩了!”   小祢也不生气,斜了眼睛懒洋洋地打量着白茯苓,一张稚嫩的小脸上现出几分与年龄全然不符邪气神情。   白茯苓被他看得发毛,色厉内荏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自己的妻子多看几眼有什么奇怪?莫非你希望我看别的女人?”小祢嘴里吐出来的话,压根不像个孩子会说的。   白茯苓才拿到人家的好处,不好马上反口否认与这小屁孩的“夫妻关系”,只得冷笑道:“你尽管去看个高兴,反正你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小祢脸色沉了沉,很快又笑起来:“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   “为什么?我是你的未婚夫。”   “等到真的嫁给你那天,自然就知道了。”按照小祢的年纪,要成婚最快也要六七年后,她早就死掉投胎去也。   白茯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是真的不愿意知道小祢的身份的,她直觉那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小祢听出她话里的敷衍,冷下脸道:“没人可以对我赖账,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妄想!”   白茯苓撇撇嘴懒得答话。   这是白茯苓过的最最漫长的一日,太阳悬在天上仿佛没打算挪窝,要一直赖死到天荒地老。   而一旁的靖国公府,有些人却过得异常欢快。因为三少爷林慕廉终于如愿与大皇子本人搭上线,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林慕廉与夫人陈氏在房中悄悄摆了好酒好菜庆祝。   “还是相公有本事,这事如果成了,相公也不必看忠国公府那些人的脸色,就是母亲与老大老二他们也不敢在小看了相公!”陈氏之前一直对这个只晓得吃喝嫖赌的丈夫不满,没想到他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已经开始想象他们三房扬眉吐气,大房二房的人都要反过来小心翼翼奉承他们的美好前景了。   林慕廉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他们都当我是糊涂蛋!大哥是长子,不可能过继到忠国公府去承爵,不过父亲的产业十之八九都会进了他的口袋,老二仗着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崽子,最后忠国公的爵位定是会落在他头上,我有什么?母亲说什么为我打算,她又能给我打算什么,了不起塞几个私房钱罢了。与其日后看他们的脸色做人,还不如我自个儿搏一搏!”   “可那小丫头会听我们的吗?”陈氏犹豫起来,她口中的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白茯苓。   林慕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轮不到她不听,一个病弱丫头罢了,只等她父母落到我们手上,到时我们要她向东就得乖乖向东,要她向西,她就得老实向西!”   陈氏一想也对,马上眉开眼笑地转而盘算起白丑夫妇的身家,就看白茯苓的吃穿用度也知道他们家底多厚,一旦事成,那万贯家财就是他们的了。就算拿不到全部,也定要比靖国公府的丰厚。   “但愿大皇子早日起事,马到功成!”陈氏与林慕廉共饮一杯,哈哈大笑起来。   讨厌的太阳终于下山,白茯苓只觉得头发都要等白了,终于等来了白果。   她跌跌撞撞跑到白茯苓面前,拉住了就往读云轩狂奔,一边跑一边叫道:“没事了没事了,老爷夫人都好了!小姐你快去看!”   白茯苓松了一口气,一个踉跄几乎扑倒在地,白果察觉不妥回身来扶,却发现小祢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也不晓得用什么手法,一下子止住了白茯苓的跌势。   “你小心些!”小祢抬起头冷冷扫了白果一眼,白果当场被他冷厉的神情吓了一跳,不过眨眨眼再看,小祢又恢复了本来天真的神情。   莫非刚才是她太兴奋了所以眼花耳鸣?产生幻觉兼幻听?!   不过现在谁都没心情追究小祢的异样,白茯苓站定了又再举步往自己房间跑去。   才跑到房前,房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男一女,银白的月光下,这两人一个俊美一个清丽,好看得不似尘世中人,而其中那个女子,与白茯苓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白茯苓刹住脚步,呆呆看着这两人,一时不敢上前相认。   “苓儿……”木佩兰走上两步,一手揽住她喜极而泣。   白茯苓鼻子里盈满了母亲熟悉的温暖体香,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娘”,伸手去反抱住娇小了好几号的娘亲。   白丑也走上前来将她们母女一起揽住。寒风之中,一家三口却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幸福。   两夫妇因为解毒被折腾了大半天,早就疲倦不堪,白茯苓便先送他们回去留芬阁休息。幸好读云轩到留芬阁一带已经都换上了白丑带来的人,否则看到府里忽然多出一双面生的男女,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两夫妇回房梳洗过后,就想去见见忠国公夫人,不过一看天色已晚,怕扰得老人家一夜难眠,于是决定等明日再说。   忠国公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不是有方海这样的良医替她仔细调养,极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她心里极在意女儿容貌变丑一事,只是不想惹她伤心所以极少提起,木佩兰想到终于可以让母亲放下一件心事,恨不得马上天便亮了。   第112章 好事不断   次日一早,白氏夫妇以本来面目重新亮相,着实把国公府上下震惊了,靖国公夫妇、无耻三兄弟以及府里的老人对木佩兰原本的容貌都是有印象的,还相对好些,再加上这些天来也适应了白茯苓的无敌美貌,忽然出来一个样貌与她颇为相似,气质截然不同的美妇人,不由得连声惊叹,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生得出白茯苓那样的天仙绝色。   而英俊大叔白丑,则让本来对他商人身份万般鄙夷的人们大吃一惊,之前还觉得英俊潇洒的无耻三兄弟往他身边一站,顿时被比得不成样子,不是面目猥琐就是沧桑颓废。国公府上下看着白丑脑子里自动出现四个字——神仙人物!   而作为靖国公府的第三代慧芸、慧茹等,看到这样明显的对比,心里更是酸得不行,难怪人家长得漂亮,人家爹娘这个外表,要生下个普通相貌的才奇怪呢?!   开始时她们一直以白茯苓的父母丑得不能见人来安慰自己饱受打击的脆弱自尊,这下连这点小小的安慰都失去了,兄弟姐妹几个面上的笑容又更勉强了许多。   木佩兰才不去管靖国公府的人什么心情,美貌失而复得固然惊喜,但最最开心的是母亲不必再为此耿耿于怀,而他们也能光明正大以主人身份参加女儿的及笄礼。   之前国公府里并没有公布白丑两夫妇的真正身份,只说是国公小姐派来护送女儿、照顾母亲的家人,现在改成国公小姐身体缠绵病床多年,终于把身体调养好,两夫妇赶在女儿及笄礼前到达京城。至于俩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了国公府内,下人们不敢问,更无人将这一双璧人与那双深居简出的丑八怪联系在一起……实在差太远了。   木佩兰早上去见过母亲,忠国公夫人骤然见到女儿恢复了本来容貌,激动得当场就哭了起来,两母女抱着哭了一番,老夫人心里压了多年的事情一朝除去,比吃什么灵药都有效,人也精神了不少。   下午白家三口子去了安泰公主府,安泰公主见了三人也是惊喜不已,向着木佩兰打趣道:“你的容貌我是心里有数,早就不稀罕了,我一直奇怪,什么样的人有本事让你死心塌地、不顾一切,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木佩兰被她说得一阵脸红,白丑倒是没什么所谓,反而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得。   双方坐定了,安泰公主笑道:“今日圣上已经明旨,召陆英进京述职,明日他就应该可以现身京城,到时你们自与他见面就是了。”   真是好消息接连不断,憋了很久的白茯苓只觉得心情如拨云见月,顿时明朗不少。   安泰公主吩咐人把两个女儿叫来拜见白氏夫妇。两位郡主大的叫璁珑,今年十七岁,小的叫璎珞今年十四岁。   璁珑长得更像母亲,举止谈吐也像,璎珞据说更像父亲一些,容貌清丽天真可人。驸马爷几年前在与白常山的两个儿子一起战死沙场,安泰公主与驸马感情极好,怀念丈夫不免也对璎珞更多些宠爱。   两位郡主都是性情直爽之人,白茯苓也不掩饰本性,三个女子算是颇为投契,两女听白茯苓说起边城风光,只听得一脸艳羡,闲谈中得知大名鼎鼎的镇北大将军陆英竟然是她义兄,顿时两双眼睛都成了星星眼,非要白茯苓找机会让她们近距离见见偶像不可。   几个人在公主府里将后日及笄礼的流程简单演练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白家三口子才告辞离去。   白家今日的行程还没有完,白平子召集了京里主要的白家管事,分批来拜见面目一新的白氏夫妇,免得一些没见过他们当年模样的新人闹笑话。他们连走几站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勉强算完。   次日,白茯苓起床不久就听见院子外传来阵阵人声,白果满面喜色跑进来道:“陆大将军来了!已经被请到大厅上,老爷夫人正准备过去,小姐你也快些!”   白茯苓原想着等会儿出门去“私会”的,没想到大哥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不过回心一想就明白了,大哥这是故意高调向这京里的人们公开表明他是自己的靠山,如果没有跟他PK的打算,就别来招惹白家三口子!   靖国公府早已经开始门前冷落,因为到了这一代国公爵位就到头了,现任靖国公本身没有什么特殊功绩,三个儿子资质平平,大家估摸着他们最高成就也就过继一个儿子到忠国公府去承爵,忠国公去世多年声势大不如前,就凭无耻三兄弟的本事也顶多就挂个闲差,不可能在朝中掌权,所以除了一些世代交好的姻亲故旧,到靖国公府拜访的人是越来越少。   而忠国公府之前甚至只留了个老家人看守角门,终日大门紧闭,基本断绝了与朝中大臣公卿的交往。直到白茯苓开始在京城里活动,忠国公府才重新开门待客,往来的也不过是京里官家女眷派来的嬷嬷管事一类,有品级的官员基本没有过。   要么不来,一来就来了个很猛的。卧病在床的靖国公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几乎从床上一弹而起,如果不是身体实在经受不住,恐怕他早爬起来穿上正装出去恭迎贵客了。   忠国公府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被靖国公府的人占据,尤其前院,丫鬟仆役大多都是靖国公府的人,他们听闻传说中的镇北大将军竟然亲自上门拜访,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英离京至少五年,而他留给京城人们的印象,大多是孤傲不群、沉默冷峻一类,除了军中至交好友,基本不会串门,也没有什么亲戚可走。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回京面圣后的第一站,不是回将军府,而是跑到忠国公府来拜访,态度没有丝毫倨傲反而很是温和。   幸好靖国公府的人好歹也是经历了几代富贵的公卿之家,心里怎么讶异惊喜是一回事,表面上还是十分淡定矜持的,不至于出乖露丑。   靖国公府的大管家一脸恭谨地立在正厅下指挥丫鬟们上茶点,脑子里翻江倒海还在为着陆英之前所说的“拜见义父义母”而惊疑不定,白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竟然是镇北大将军的义父?!有没有搞错啊?!   白丑与木佩兰联袂而来,陆英看着他们的脸觉得无比陌生,尤其是白丑,他来之前听白平子说过义父义母已经找到解药,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差距实在有点大,导致他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幸好白茯苓随后就到,有她作旁证,陆英才恢复状态,上前恭恭敬敬向两夫妇行礼。往日他们相处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不过这次陆英是有心让京里的人知道他与白家的亲密关系,所以特意把全套礼仪做得十足。   效果立竿见影,首先靖国公府所有仆役看白家的眼神全变了。能够让陆英屈膝以待的除了当今皇上还真想不出来有谁了。   陆英到来并非只是为了见他们一家三口,替他们造势,更重要的是将皇帝对他的安排以及对京城形势的推测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及早准备,避过这一场风波。   所以借着拜见忠国公夫人的机会,一行人转到留芬阁,遣退所有伺候的人,交换了一番消息。   白丑听了陆英一番推测,神情慢慢凝重起来,木佩兰苦笑道:“生在帝王之家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父子兄弟互相算计、自相残杀,又有什么意思?”   白茯苓挨着娘亲蹭了蹭道:“你看我们不过就一个忠国公的爵位,一个座小小的府邸,就有人天天惦记着,何况是天下至尊、富有四海的帝皇宝座?”   白丑展开眉头笑道:“反正只等苓儿的及笄礼一过,我们就回北关城去,他们要怎么争斗厮杀也与我们无关。只是陆英你要多加小心,现在皇帝是盯上你了,此事如果没有结束他是不会放你离开的,但愿一切如他计划,完事后你能够顺顺当当回北关城最好,如果皇帝坚持要你继续留任京城又或是调派到其他地方,说不得你便要先听命行事,待东南那边的落脚点准备好,再假死离开。”   这些年白茯苓积极准备的退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东南海域寻找合适的岛屿作为据点,逐步把白家的人员和一些能够带走的产业转移到岛上,这样等于是建立一个远离诸国皇权的小王国,通过海上贸易自给自足。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个据点大概还有两年时间就会完成筹备,到时陆英将辞去官职,秘密扬帆出海,到岛上与他们会合。   中间这段时间,如果陆英被迫滞留京城,北关城那边换上其他守将,白家的生意将会多很多变数,所以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陆英可以尽快回去坐镇,实在不行也只能暂且将就。反正只要派去的这个守将还有点脑子,就绝对不会轻易得罪白家这一尊大财神。   第113章 礼成   白茯苓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想着完成救助万人的任务,但是与身边的人相处多年,不免对他们产生感情,也真心希望就算是她离开后,他们也能幸福无忧地生活下去。   白家的人或多或少受她的影响,都有些离经叛道,这是一个以皇权为尊的世界,所有人的生死荣辱都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而他们这些“异端”被打压的可能性远比普通百姓要高得多,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她自知没有扭转世界的力量,也没有那时间与精力,她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寻找一个海外岛屿,建立自己的王国,不求千秋万载,起码未来百年内可以让自己在意的人在危急时有一个可以自由自主、安居乐业的地方。   这个目标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达成,在此之前,她要做的是尽可能累积足够的资本,大多数人都有故土难离的心结,能够不必避居海外是最好的,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必须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将孤岛经营得适宜安居。   陆英因为年少时的遭遇加上受白茯苓“毒害”太深,面上虽然还是一副忠君爱国铁胆忠肝的耿直武将模样,心里早就不把皇帝朝廷放在心上,也没打算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当一辈子的将军。在北关城时他所思所想只是守好这一亩三分地,让白家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他身为朝廷命官,很多事情不由自主,所以当白茯苓告诉他“孤岛计划”,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决定加入其中。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最理想的当然是在白茯苓及笄礼后便马上启程离开,但是木佩兰始终放不下病重的母亲,最后折中方案就是过完年,白茯苓先行返回北关城。白氏夫妇受鬼面蛊所害虽然只剩下当年五成不到的功力,可也比全然不懂武功的白茯苓强得多,而且他们都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京城再乱,他们自保也不成问题。   白茯苓顺势又再提起关于忠国公爵位承袭的事:“这个爵位白白放弃了太可惜,便宜那些家伙更不值得,不如我们给白平子掰个身份,让他以林氏子孙身份继承爵位,这样好歹可以跟京里其他人互相照应。而且,如果他的相术真准的话,日后那‘王八’登基了,也会给他几分面子,他替我们办起事来就方便多啦。”   这个想法她之前就与父亲商量过,白丑详细考虑后也觉得很是可行,现在提出来就是要正式征求木佩兰的同意并请她说服外祖母。   木佩兰想了想,爽快道:“平子他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早把他当半个儿子了,反正我与你爹爹也不打算让子孙涉足朝廷纷争,这样也好,我去与娘亲说。”   “林氏在充州老家另外两房,其中一房已经绝嗣,不必再提,另外一房仅剩一家三口,二十年前两夫妻带了刚满月的儿子去看外婆,途中遭遇流匪劫掠,我曾派人查过,他们都已经死于非命,尸首还是我托人到附近山崖下寻回敛葬的,他们的死讯也未外传。那个孩子如果还在,年岁倒与平子相去不远,当时因为年纪太小,还未起大名,正好让平子顶了他的身份。”   “好啊好啊!”这下子连身份都有了,白茯苓连忙赞成,心中暗道:虽然两个都是小白脸,还好是林平子不是林平之,当花花国公爷比当瞎子太监强多!   屋里四人说得高兴,根本不曾察觉所有的对话都落在了躲在窗外的小祢耳中。   暗影之中,小祢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亮光,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京城里消息总是传得格外快,尤其在有心人的刻意推波助澜之下,陆英还未离开国公府,关于他亲自上门拜见义父义母一家的消息已经惊动了不少“大人物”,甚至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派了人在国公府外守候,希望能够趁他离开时先一步邀约他见个面,聊聊人生理想与仕途大业等等。   结果他们失望地发现,陆英进了国公府就没再出来——直接在国公府外院住下了。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席国公府孙小姐及笄礼、又或是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决定不出场的那些官家女眷们,纷纷被家里的大人勒令无论如何必须前往,尽量与忠国公府拉近关系,好打听镇北大将军的动向等等。   结果第二天,参加白茯苓及笄礼的客人比预计的多了一倍不止,一些之前并未受邀的女眷都突然跑了过来,国公府前的大街被大大小小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   靖国公府的人心里很酸,这样的盛况之前从未有过,现在却是为了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出现了。可这又是难得的露脸机会,所以靖国公府上下全员出动,除了养病的靖国公本人,全部主动去替白家款待客人。   白茯苓的及笄礼在忠国公府正堂举行,白丑与木佩兰双双站在阶前迎客,担任有司的璎珞郡主站在另一侧,客人们到了先请到花厅去休息。来的官家女眷对白氏夫妇的容貌惊艳不已,白丑穿着一袭青莲色织锦宝相花盘领窄袖袍,衬得他俊美不凡,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出众,不少女眷看他一眼便忍不住脸红,暗暗羡慕木佩兰,不过转念一想,又为白丑的商贾身份可惜,这样的英伟男子,若再有个好出身,简直迷煞天下女子!   今天没人敢对白丑有半点不敬,人家干儿子可是镇北大将军陆英!   再看担任有司的竟然是安泰公主的宝贝女儿璎珞郡主!早听闻国公府小姐与安泰公主乃是手帕交,今日看来此事千真万确。京城里除了皇家公主,谁又请得动皇帝亲外甥女在自家女儿及笄礼上捧盘子?   另一边,白茯苓正在几个丫鬟协助下沐浴更衣,换上采衣采服,等候吉时。   今日的及笄礼整个流程需要三加三拜,典礼仪式不长,可光衣服就要换三遍,依次由正宾为白茯苓插上发笄、发簪、钗笄,然后拜父母、拜正宾、拜天地,意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感谢尊长前人的遗泽教导,表达对天地神明的崇敬之意。   而那三套衣服也是各具含义,第一套明丽活泼,第二套素淡清雅,第三套端庄隆重。   白氏夫妇为女儿取字“长生”,旁人不明其意,白茯苓听了却心中一动,再一次怀疑起他们其实知道她十八岁就要归于尘土。   及笄礼最后,白茯苓需要跪在父母面前聆训,白丑与木佩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想起她刚出生时的瘦弱娇小,被病痛折磨的可怜模样,到今天长成亭亭玉立的绝俗模样,一阵一阵的开心感慨,几乎当场落泪,最后白丑强抑激动,道:“我儿平安喜乐即可。”他们原本想好了不少劝勉祝愿的话,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想到却只有这一句。   木佩兰与丈夫相视一眼,这话正正也是她的心声,他们不求什么,只求女儿平安长寿,过得快活就已经心满意足。天下间也只有父母之爱是这般不求回报的。   宾客却听得满头黑线,这算是训诫吗?要求也太低了吧!换了别家,就算再疼爱女儿,装装样子也要搬出女四书来好生劝勉一番,教教女儿做人的道理。   白茯苓眨去眼中泪意,抬头庄容拜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聆训之后就是白茯苓起身依次向正宾、宾客、乐者、有司、赞者、父母躬身行礼,以示感激。   及笄礼从开始到礼成花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但是白茯苓却恍惚觉得似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不过终于完成这件事了,也偿了娘亲的心愿,心里轻松不少。   礼成后,白茯苓回去后院休息,白丑也起身离开,留下木佩兰主持招待女宾,不少人趁机追问他们一家与陆英的关系,木佩兰只是微笑带过,直到午饭过后,宾客才陆续离去。   靖国公夫人李氏回到房中,向着刚刚醒来的靖国公冷笑道:“你这侄女儿一家,真是好生威风,一声不吭就收了个这么了不起的义子,一个小丫头及笄礼请的客人比夏阁老夫人七十大寿时还要多,下嫁区区一介商贾也被那些夫人们捧到了天上。”   靖国公默然,自家一群儿孙加起来不如人家一个女儿,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李氏继续道:“难怪他们对我家提议推举她女儿当上皇子妃一事不痛不痒,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义子撑腰,恐怕就是大皇子、二皇子也不敢小看了她家宝贝女儿。”   “那你想要怎么办?”靖国公无奈道。他一直知道侄女儿不是池中物,就算是已经缠绵病床多年的忠国公夫人,也何尝是好对付的?现在自家手上根本拿不出什么有力的筹码,承爵之事完全处于被动。   李氏看了他一眼道:“我说怎么办,老爷你便愿意照办吗?”   靖国公长叹一声:“说起来我家负二弟一家良多,这国公爵位本来就是他自己挣来的,现在佩兰他们有陆大将军作靠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承爵之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李氏冷哼一声:“顺其自然?只怕这爵位就要落到那位姑爷头上了!这事你不必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靖国公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劝不住妻子,只得苦笑作罢。但愿夫人知道分寸,不要闹得最后他们兄弟两房彻底反目,连半点香火之情都不剩了才好。   第114章 热门爆冷   李氏一转身便着人去找三子林慕廉来商议,丫鬟这边出门,迎面就撞上了兴匆匆赶来的林慕廉。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少,先是木佩兰夫妇恢复了原本的容貌,然后是陆英上门拜望义父义母,甚至连将军府也不回,直接就住在了忠国公府。   林慕廉知道自己的计划可能有大变数,所以从外边会客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与母亲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刚刚与大皇子身边的幕僚吃酒,那些人一个个都想打听陆英的事。态度与之前大不相同。”林慕廉又喜又忧,喜的是大皇子一系对他亲近了不少,言谈之间明显高看一眼。忧的是白家有陆英这样一座靠山,想要摆布他们就难了,甚至开始以为唾手可得的白家财富,可能也再无机会下手。   李氏沉吟一阵道:“原本只要大皇子真狠得下心,他最后还是要靠我们家成事的,加上一个陆英,只会让他对那丫头的兴趣更大!只是如果我们控制不住那丫头,等于白忙一场,替他人作嫁衣裳。他们靠山这般硬,你二哥想过继过去承爵又谈何容易?就怕苏氏一不做二不休,把爵位给了她家女婿……真是该死!原本琢磨着她那女婿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不足为患,没想到……”   李氏这么肯定大皇子要靠他们家,乃是因为本朝开国皇帝立下的一条规定,国君无道引致天怒人怨,又或是意外身亡未及立下太子的,将由有王爵在身的宗亲会同诸位国公,共同推举新君接任。   因为祁国皇亲官员的爵位都只传三代,皇室子弟为了帝位竞争激烈,所以到了本朝,留下的有王爵在身的宗亲以及国公加起来不过七人——三位亲王四位国公,其中忠国公现在爵位都还未有人继承。   大皇子与二人皇子斗了好些年,眼看着父皇日日流连后宫还神采奕奕,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林慕廉正是开准了这点,巴结上大皇子的。   林慕廉听母亲这么说也有些慌了:“不至于吧,白丑他毕竟是外姓人……”   李氏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苏氏她做不出来?!只要白丑肯入赘,本朝的规矩,入赘女婿也是可以袭爵、继承产业的!更不要说佩兰那丫头还是安泰公主的手帕交,苏氏又是深得太后看重的,只这两条,他们家要绕过我们林氏子孙,把爵位给了白丑便完全可能!你别忘了,白丑与白茯苓是父女,比你们这些堂舅要亲近得多。若是大皇子娶了白茯苓那丫头,日后的忠国公就是他的岳丈,岂能不支持他?你们这些堂舅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他又何必平白得罪岳丈与陆英,为我们家筹划?!”   林慕廉被她说得脸色都变了,但仍是嘴硬道:“父亲是靖国公,莫非他就舍得不要父亲那一票?!”   李氏颓然长叹道:“你父亲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也不晓得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林慕廉急得团团乱转:“那可如何是好?”如果他们家对大皇子再无用处,那他这些天不就白忙乎了?最后他还是拿不到任何好处,更不要说日后论功行赏混个国公当当了。   李氏咬牙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不得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先把这忠国公爵位弄到手。到时便由不得大皇子不对我家另眼相看了!”   “先下手为强?下什么手?”林慕廉一脸茫然。   李氏看他这副迟钝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担忧,三个儿子里只要有一个出息的,她又何必日夜操心呢?   “把你两个哥哥叫来,这事你一个人办不成。”李氏叹口气道。   另一边,杨梅把宾客送来的礼单礼品清点整理一番,在靖国公府那些人的艳羡目光中,让丫鬟把礼品统统送到读云轩一个空着的房间里放置。又把准备好的赏银分派到各个管事下人手中,普通下人每人一个三两重的银桃子,管事则是六两重的银桃子,只把那些下人们乐得眉花眼笑,纷纷赞叹白氏夫妇的慷慨大方。他们一个月的月银最高还不到二两银子,就是管事也不过五两而已!   白茯苓接过杨梅递过来的整理好的礼单,扫过上面的东西,不由得啧声道:“果然都是有钱人啊,真是发财了,回头把这些东西弄到牙行去卖掉,至少能赚个上万两银子!”   白果笑眯眯道:“陆大将军面子大,他一来客人就比预计的多了许多,我听那些夫人小姐们带来的小丫鬟偷偷嚼舌根,说很多都是听闻小姐是陆大将军的义妹,所以临时又再重新置办礼物,昨天京里的银楼珠宝店生意好得不行呢!”   这话隐约就有说白茯苓面子不够,狐假虎威的意思,不过白茯苓是个实用主义者,而且与陆英关系向来就很好,既然是事实也没什么可介意的,反而奸笑着附和道:“早知如此,把及笄礼推后几天,让她们多点时间筹备,我也好多赚一些啊!亏了!”   杨梅见她们越说越不成话,无奈打断道:“小姐你看看送礼的人,那个夏馨馨人没来,倒也送了礼物,还派嬷嬷请小姐有空到她家的别院一会呢。嬷嬷说她休养的别院,就在云雀山那一带……”   白果一听马上跳起来道:“她一定不安好心,小姐别理她!”   白茯苓挑眉道:“夏馨馨给我送的什么?”   杨梅神情古怪道:“就是那一副雪映寒梅图……”   这是什么意思?白茯苓想了想道:“反正我明天就会搬到云雀山别院去,到时再说吧。”   杨梅闻言也不多话,带了红曲等人去替白茯苓收拾东西,白果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姐,皇子妃的人选年前就会定下来,今日你的及笄礼这么大的声势,会不会……呃,万一真选上你了怎么办?”   白茯苓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个是不是太晚了?哼!放心吧,不会选上我的,爹爹娘亲早就请了安泰公主去走门路,这两天就会把我的名字从皇子妃的候选名单上拿下来。”   “还好还好!”白果安心了,笑眯眯跟了杨梅去收拾东西。   其实按照陆英的推断,就算白茯苓的名字仍在候选名单上,她也多半会落选。这还得从陆英身上说起。   陆英之所以成为大皇子与二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除了他在祁国如日中天的名声以及手上的兵权外,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御林军中的资历以及人脉关系。   陆英能够平步青云,就是因为对刚刚离任的御林军大统领有救命之恩,所以被破格收入御林军中,而他的武功能力也确实出众,御林军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少爷兵竟被他折服了大半数,这些年下来,与陆英交好的御林军现在大多已经成为军中统领,而陆英更是战绩彪炳,成为朝中最年轻的二品大员,即使两者分隔千里,一个在边城一个在京师,但是陆英在御林军中的影响却是无人会怀疑的,尤其现在御林军里几个大统领还不时将陆英挂在嘴上。   陆英回京述职,马上被皇帝派往整顿西大营御林军,不过几日就将这二千御林军收拾得妥妥帖帖,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人人皆知,西大营御林军前阵子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之前大皇子与二皇子为了争夺西大营御林军的控制权,各自举荐自己人去当御林军统领,双方争持不下的结果是,皇帝将他们举荐的人都升为副统领,各带一千名西大营御林军,声言哪边表现更佳就将哪边升为正统领。这个让人无语的决定,直接导致西大营乱成一锅粥,二千御林军天天在里面玩困兽斗。   陆英治军严谨,向来专治各种不服,他接到接管西大营的谕令后,迅速出击,调集了蒲黄所统领的东大营两千御林军严守西大营各处出入口,把西大营里的不稳定因素——例如那两个带头挑事的副统领立即拿下,然后实施各种雷霆手段,把这些少爷兵们个个收拾得金光闪闪,再不敢胡乱蹦跶。   大皇子与二皇子得到消息时大局已定,应变或补救都已经太晚。幸好对方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两人都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出招,而且明明之前远在边城不肯回京的陆英,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回来了,还直接就把他们志在必得的西大营收入囊中,不由得开始怀疑皇帝是否早有预谋。   不管如何,他们对陆英的拉拢之心更盛。   但是陆英的份量甚至再加上未来忠国公的支持,还不足以让他们重视到要把白茯苓立为皇子妃,反而因为他的出现,本来身份背景都不值一提的白茯苓,忽然变得与其他皇子妃人选具备了差不多的竞争力,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立她为妃的决定,重新考虑正妃人选,以免寒了己方其他支持者的心。   少了这两个人的搅和,其他人就很好搞定了。两位皇子的心思,陆英在公开拜访忠国公府时就已经一一盘算好。能够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哪里又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第115章 关门!放我娘!   大皇子与二皇子歇了,其余几位本来打着白茯苓主意的皇子,也不敢再争取,免得被疑心想拉拢陆英争夺帝位。   就因为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使白茯苓脱离了“被选妃”的危险。   不过事实与理想总是有着大段距离,没有人预料到,眼看着马上就可以投奔自由,另一桩意外很快又将她推入了纷争的漩涡。   就在白茯苓及笄礼完成的第二天,一早靖国公府的大奶奶周氏、三奶奶陈氏就带了各自的女儿慧芸慧茹找上门来。   白茯苓已经准备出发往云雀山而去,自然不耐烦招呼她们,让红曲上了茶便开门见山道:“两位堂舅母来得正好,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今日就要到云雀山去,请两位回去代为向府上各位告辞。”   周氏扯出一副意外之极的表情,夸张地惊呼道:“你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到那种乡下地方去,让人如何放心?可是嫌我们招呼不周?还是下面的人偷懒怠慢了?苓儿你告诉我,舅母一定狠狠教训那些不长眼的!”   陈氏也附和道:“就是啊,你爹娘要留在府里照顾老夫人,可就忍心放你一个人到那种地方去住吗?万一那些无赖泼皮欺你一个弱女子上门去滋事,那可如何是好?”   白茯苓懒洋洋道:“两位堂舅母放心,我家家丁护院多是会武的,出不了什么事的。”   周氏与陈氏犹不肯罢休,一力苦劝白茯苓留在京城,只把京城外描述得如同龙潭虎穴一般,四处流民无赖,强盗匪徒,每时每刻都爆发各类型恶性治安事件。   那忧心忡忡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关系有多亲近,有多爱惜外甥女儿呢。   劝了一阵见白茯苓只是淡笑不语,全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纳罕,平常明明看着软弱可欺、内向怕生的一个小丫头,怎地如此顽固强项?她们说了这么多,连慧芸慧茹两姐妹都被吓得脸色发青,她怎么就没事人一样呢?   她们是没机会见到白茯苓在夏馨馨诗会上的“风采”,否则绝对不会有这样的错觉,以为几句话就能把她吓住。   白茯苓没有翻脸赶人,完全是觉得她们的表演很有趣罢了。   周氏与陈氏打个眼色,马上改行第二套方案。   “你坚持要去,那也没办法,不过我们实在不放心你,这样吧,慧芸、慧茹反正无事,就由她们陪你前去,凡事好有个照应,闲来也可以陪你说话解闷。”周氏笑得十分贤惠慈爱。   昨日她们就商量过了,无论如何要在白茯苓身边安插人手,好确定能将她牢牢控制在手上。   白茯苓故意细声细气道:“我身子不好,是要静养的,日日在房里躺着,怕吵怕闹,闷坏了两位表妹可怎么办呢?”   这两位大妈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慧芸和慧茹两个加在一起比鸭子还吵,吃了这么多次闭门羹还学不乖。   陈氏道:“你休息的时候,她们两个自会做伴,又怎么会闷?云雀山别院之前曾经住过五公主呢!定是一个清静幽雅的所在,让她们去见识见识也好!”她相公的荣华富贵,就都在面前这小丫头身上了!   白果在一旁听得火气上冲,忍不住冷笑道:“我家小姐是去静养的,两位表小姐要郊游玩耍可去的地方多着呢,何必非要凑这个热闹?!”   没见过这么脑残的,人家都说去养病了,还要人家带着一起去玩,亏得她们好意思。   陈氏自悔失言,不过一想白果不过是个小小丫鬟,竟然就敢公然插嘴奚落她们,气恼道:“大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身份?主子的事轮到你一个小小奴婢说三道四?!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仗着主子柔弱便没了规矩的奴才,我们才不放心要让人去好生看着,不能教你家小姐给下人欺负了去!”   “你们不痴心妄想要欺负我的女儿,我就谢天谢地了。”木佩兰的声音自门口冷冷传来,这两母女才进读云轩,白果就派了小丫鬟去通知她了。她进来正好听到陈氏的大言不惭。   周氏一听木佩兰的话,顿时变了脸色道:“表妹这话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木佩兰记恨靖国公府的人自作主张算计她的女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对她们。   周氏与陈氏同时拉下脸道:“我们一家辛辛苦苦替你家女儿筹备及笄礼,拉下老脸四处邀请客人,又费尽心机把你家女儿推上皇子妃的候选名单,现在你利用完我们了,竟然就翻脸不认人?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她不提选皇子妃的事还好,提了只让木佩兰更生气,她也懒得跟她们争吵,淡然道:“便是利用你们那又如何?你们要马上滚出忠国公府?以后两府断交再不往来?说一声就是。”   周氏与陈氏面面相觑,他们的儿女都有住在忠国公府的,早把这里当自己的地盘,要他们搬回去?那怎么可以?!   周氏身为长房长媳,又是出自名门不愿失仪,绷着脸几乎想拂袖而去,陈氏干脆面皮一抹捶胸顿足干嚎起来,大骂起白家的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等等。   木佩兰走到她面前举手一挥送了她一记耳光,陈氏顿时消音,不算娇小的身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了出去,啪一声跌在地上。木佩兰用的是巧劲,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只一下太具震撼力了。   靖国公府同来的一群女人全部被吓傻在原地,醒过神来后连招呼都不打,争先恐后狂奔出去,扶起陈氏狼狈而逃。   白茯苓抱着娘亲的手臂笑眯眯总结:在暴力面前,所有撒泼吵闹、挑拨离间、阴谋诡计都是不堪一击的!   “送走”了不速之客,白丑两夫妇启程送女儿到云雀山别院养病,马车一路顺顺当当,走到将近到达南城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左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尖叫声,白丑夫妇所坐的马车走在前头,给他们驾车的白阿五正要勒停马匹看看究竟发生何事,就见左边一条岔路上横里冲出一辆马车。   拉着那辆马车的两匹马似乎受了惊,任凭马车夫拉缰挥鞭依然不肯停步,刹不住就往白丑夫妇的马车撞来。   白阿五哪能让自家马车被撞,当机立断一跃而起,左右各出一掌击向那两匹疯马,两匹马被打得脑袋一歪,当场翻到在地,对方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马车夫惊魂未定,扶着车辕直哆嗦。一句话说不出来。   马车后很快跑来几骑,马上的人都作家丁护院打扮,飞快围住马车,为首一个壮汉大声道:“小人无用,大人受惊了!”   马车门被人推开,车上走下来一个青衫中年文士,怎么看不像大人的模样,反而比较像官员家中的幕僚清客。车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夫无事,你们去看看刚才马车冲撞到些什么人,受伤又或是财物有损失的,重重补偿。”   白茯苓这边几个人听了,都对这个“大人”产生了一些好感,马匹失控非他所愿,他能首先想到要补偿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路人百姓,在这年头的官员之中实属稀有动物。   那个青衫文士走上两步对白阿五深深一揖道:“可是这位壮士击倒疯马救了我家大人?壮士好功夫!相助之情,白府上下铭感于心。”   白阿五连忙扶起他,不卑不亢道:“区区小事,不必言谢。”   刚才虽然环境一片混乱,不过这青衫文士依稀记得他本是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的,一出手就同时击倒两匹奔马,功夫绝不普通,而且言辞态度也不似一般奴仆,这样一个人竟然心甘情愿替人赶车,想必车上的人身份亦不简单。   青衫文士扫过白家这一连好几辆马车,心里暗自盘算起车上人的身份。   白丑他们不想惹人注目,都是用白平子替他们准备的马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记,除了白茯苓的乌木马车样子稍微特别一些,等闲无法从马车上推敲出他们的身份。   这里已经十分靠近城门,人来车往很是拥挤,两辆马车正好在十字路口停着,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偏偏青衫文士似乎很有兴趣跟白阿五拉家常,白丑想了想拉开车门探出身子向着对方的马车抱了抱拳道:“此处说话不便,在下等还要赶路,先告辞了。阿五,快快将车拉开,莫要挡路。”   他一出现,对方十数人连同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呆住了——好生俊美的男子!这是哪一家的老爷,真个面如冠玉、神采照人!   白阿五痛快地应了一声,向着青衫文士咧嘴一笑,上车扬鞭打马继续往城门方向而去。   青衫文士摇头苦笑,往日都是人家急着巴结他们的,没想到今日他难得好奇想探探对方的底细,人家却压根不想理会。   他抬手示意家丁护院们把马车卸下推到路旁,走到车旁打算问问主人的意思是要继续行程还是先回府去,拉开车门却见主人一脸震惊地盯着车窗位置,那紧张激动的模样他从不曾见过。   “大人?可是方才那一行人有古怪?”   车上的老人慢慢摇摇头道:“太像了……太像了……”   “大人?”像什么?莫非刚才那两主仆还是主人的旧识?   老人回过神来,一手捉住青衫文士的手臂道:“斑茅,快去查查刚才那车上那男子的底细!”   第116章 小祢的身份   白家一行很顺利地就到达了云雀山别院,五公主以及她的随从侍卫离开后,白平子请白术带人把这里彻底清理了一遍,尤其是白茯苓住的房间,连家具都全数撤换过,就怕沾了那些人的晦气。   白术那儿别的不多,就人最多,连夜收拾一番,白家的人今早到来时,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焕然一新。   白茯苓安顿下来便劝父母尽快回京去:“娘亲,你打了靖国公府的人,还是快点儿回去看着点儿吧,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你们不在出什么招数对付外祖母呢。”   木佩兰道:“爵位还未到手,他们也怕你外祖母出事的,而且白芍与云嬷嬷都不是弱手,现在就守在你外祖母身边,就凭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话是这么说,木佩兰终究觉得不安,又关照几句衣食冷暖等等,才依依不舍与丈夫乘车返京。   送走了父母,白茯苓回到房间,发现小祢正坐在炕上等她,这家伙自从如约拿出了鬼面蛊蛊母,行为便越发放肆起来。白茯苓面上不说,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他多半与魔教有重大牵连,而且是教中的重要人物,否则绝不可能随手就拿出鬼面蛊蛊母来。   甚至她也猜测过,小祢或许是个成年人,不过天生是个侏儒又或者练功出了岔子,成了现在这副长不大的德行,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不过她一直不敢往深处想。   不管哪一种,她都对这个小孩心生戒惧,不知不觉间就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对他又骂又赶。   房间里,小狸花一副警惕的姿态蹲坐在房间的另一端,似乎不舍得放弃自己的地盘,又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对付得了这个悍然侵入的外敌。   白茯苓一看这情景,就觉得自家宠物被欺负了,于是看也不看小祢,径自走过去抱起小狸花,无比温柔地摸了几下,道:“乖,我带你出去玩!”不理这个阴阳怪气的臭小孩!   小狸花受宠若惊地喵呜一声,顿时放松下来,腻在白茯苓怀里挨挨蹭蹭,出力撒娇卖萌。   面对白茯苓刻意的冷落忽略,小祢神色一寒,冷笑道:“不想这只猫儿明天变成死猫,你就哪儿都别去,留在这里陪我。”   白茯苓长这么大,只有她威胁别人的时候,敢威胁她的都死得特别惨,一听这话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瞪着小祢道:“你敢动我身边的人或东西,就别想再跟我待在一处,马上滚得远远地。”   小祢见她生气,反而缓了口气,笑道:“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动他们,否则鬼面蛊解了我还能再下,海浮石现在活着我也随时能杀了他。”   白茯苓听他提起海浮石,忽然粲然一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有拿自杀要挟别人的嗜好啊,海、大、盟、主。”   小祢眼中露出恐怖的神采,一字一字道:“谁告诉你,我就是海浮石的?”   白茯苓其实只是心底深处有这样的怀疑,可这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她对此并无把握,也从不曾对任何人提及过。没想到今日一时上火就忍不住冲口而出,话已出口才后悔不迭。她希望小祢一口否认,那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她都可以继续装糊涂。   可小祢现在这样的神情,分明是承认了!   她心里大声哀嚎,有没有这么变态啊!竟然就真让她碰上一个天山童姥!   白茯苓不说话了,抱着小狸花不着痕迹往房门方向退去。她想过叫人进来帮忙,但是海浮石的武功,据她爹爹白丑所说,绝对不是她家的护卫们对付得了的,万一他们撞到海浮石的枪口上,不死也伤……她最不舍得的就是自己的“任务量”遭受损失,所以心里一动,忍住了没有出声。   不管如何,按照这些日子以来小祢与她相处的态度,应该不至于下手杀她灭口的。   小祢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慢慢收敛了身上的杀意,一脸天真追问道:“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海浮石的?”   白茯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猜想,而且还一猜就中。她回想一下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祢的真实身份的。   也许是在小祢表现出众多小孩子不可能具有的本领的时候……   也许是在小祢不断追问她是否喜欢海浮石的时候……   也许是小祢察觉她关心海浮石的安危而十分欢喜的时候……   也许是在小祢不断警告她不可以跟别的男人亲近的时候……   也许是她想起金庸武侠小说里著名的“天山童姥”的时候……   也许她其实根本没注意过这些,只是一种诡异又暧昧的感觉,令她产生这样的联想。   “我瞎猜的。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白茯苓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过回心一想,小祢根本由始至终就赖定了她了,不管她是不是猜到他的身份,他都不会轻易放手离开的。   与其这么装糊涂,还不如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他既然拿她的家人威胁她,她也要告诉他自己手上也有他的把柄!   小祢身形一动,人就已经到了白茯苓面前的桌子上,笑得开心道:“我的小妻子果然聪明!”   白茯苓一口气噎着,翻个白眼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比较小啊?!”   小祢浑不在意:“最多再过十多天,我就能回复本来的样子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谁耐烦等你?!白茯苓腹诽道,不过惹火了小祢对她并没有太多好处,所以她也懒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如果这家伙十多天后就恢复正常,要她履行约定嫁给他,那可怎么办啊!   转念一想,她又淡定了。海浮石忽然这个样子出现在京城,必然大有图谋,估计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就算他要求履行约定,她只要把婚期拖一拖,拖到三年之后,他就奈何她不得了。   前提是,她的亲人朋友都必须要秘密转移到海外的岛屿上,否则以这个家伙的性情,天知道会不会伤害她的家人以作报复?   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家伙安抚住,别让他看出她的打算!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白茯苓抱着小狸花走回床边坐下,故作轻松问道。   “我到魔教去的路上撞上了意外,恰逢我练功到了瓶颈,干脆就以此作契机,一举冲破最后的关隘。我所练的武功每次突破都会有一、两个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祢坐在桌子上,双手按住膝盖,垂在桌子边上的一双腿随意晃动着,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动静举止。   不知道他是海浮石还好,知道了之后再看他这副模样,真的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小祢一脸好奇地问道。   白茯苓叹气道:“你还真是装什么像什么,一时是老实巴交的武林盟主,一时是天真敏感的小孤儿,这样的做戏本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起码以她这样阅人无数的观人高手,见面数次都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话中不无讥讽之意,小祢却半点不生气,反而笑得志得意满道:“雕虫小技罢了,装得不像又何必去装?”   白茯苓在心里鄙夷了一番他的自大无耻虚伪,继续问道:“你到京城来是想做什么?你跟二皇子有仇?”   小祢斜眼看了她一阵,似乎是奇怪她为什么忽然这么关心他的事情,之前她完全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的。   白茯苓被他看得心里打鼓,面上强作镇定,她是想着既然已经躲不掉,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他打听清楚,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转机,就算不能解决掉这家伙,好歹也能多抓一些他的把柄在手上。   “我弄成这个样子,也要多得二皇子的‘照顾’,我怎能不好好回报?”小祢沉默一阵终于缓缓开口道。   “你想干掉他?打残他?”   小祢笑了笑道:“本来是打算把他弄成残废,让他眼睁睁看着皇位落到别人手上……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必须死!”   “为什么?”   “他千不该万不该打你的主意,而且如果不杀了他灭口,很可能就会牵连你了,我答应过你不会牵连你家的。我信守承诺,你也不可以赖账!”   怎么话题又绕回这个上头?白茯苓一阵头痛懊恼,干脆不吭声。   小祢却不肯接受她这样的消极对抗态度,抿抿唇道:“我知道你想跟家人还有陆英离开。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主意,你必须留在我身边的。”   白茯苓大吃一惊,随即明白必然是之前她与父母陆英商议时被他偷听了去,爹爹与陆英单以武功而论绝非他的对手,他练的武功又这么诡异古怪,就算潜伏到他们房外去窃听,也很难被发现。幸好当日他们并没有提及那个小岛的具体情况,只是含糊地以南下概括了。她曾听白商陆说过,大陆南方无名岛屿成千上万,只要他们小心切断与大陆这边的联系,不愁海浮石能摸上门去。   “你放心,我会留下来。”反正她本来就不打算去的,先哄住这个家伙就是了。   她确实会留下,不过留下的多半是遗体罢了。   第117章 雪夜怪客   小祢皱了眉头盯着白茯苓,他觉得白茯苓有事瞒着他,不过没关系,反正他早晚有天会把她的秘密都搞清楚。   “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想知道的?”小祢诡异一笑道。   白茯苓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其实她还想问的是“你跟魔教什么关系?”不过她不觉得小祢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正气凛然的武林盟主海浮石竟然与魔教有重大牵连,说出去谁会相信?   “真的没有了?”小祢确认道。   “你想做什么?”白茯苓警惕起来,不过已经迟了。眼前的景物迅速模糊起来,她抱着小狸花的手一松,人也软软向后倒在了床上。   小狸花也如主人一般昏迷瘫软,滚到在一旁。   小祢一跃跳到床上,伸手轻轻描绘着白茯苓精致的眉眼,笑得无限温柔:“乖乖睡一觉,醒来把该忘记的都忘掉,等京城的事过去了,自然会把我的事情彻底向你交待明白的。”   白茯苓闭着眼睛,呼吸缓长轻浅,显然已经熟睡过去。   傍晚时,白茯苓迷迷糊糊醒来,依稀只记得自己送走了父母,然后回到房间,再然后就睡着了,压根不知道记忆中缺了最重要的一小块。   现在离新年只剩十多日,正是人们最忙碌的时候,云雀山一带的官商别院静悄悄地无人光顾,白茯苓终于可以放心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每日都会到白术的村子去转悠一下,看看陆续从宁安河一带送过来的人的安置情况。   宁安河那边这些天下来,买人进展颇为顺利,已经买入两百多口人,一共四十户人外加六十二名与亲人失散的孤儿与成年男女。   整户的人家被安置在白家的其他分部,其他六十二名无亲无故的都送到了白术这边的村子来,村子里的房舍因为放出去一批人而腾空出来,正好就用作安置这六十二个新人。   白茯苓点算着各处陆续送来的卖身契,眼看着离万人目标一日比一日接近,心情也一日比一日好。   越近新年,天气便越冷,白茯苓慢慢也不愿意出门,天天窝在别院里,小祢终日不见人影,她也正好乐得清静。   这日忽然有一名老者带了两个仆从前来敲门,说是途经此处,遇上大雪,进退不得想借宿。白茯苓想着这院子里住了几十个自家护卫,一个老人加两个仆人就算是坏人也做不了什么,于是没说什么就答应下来。   晚饭时,杨梅过来说道:“那位老人家说要来向小姐致谢,多谢收留之情。”   白茯苓天天待着屋子里正无聊得很,干脆就去前面见见客人。   老人家大概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朴素干净,举止得体,身材颀长风度翩翩,五官轮廓十分好看,是个俊美的……老男人,最奇怪的是,白茯苓看着他的脸总觉得很是眼熟。   这位老人年纪不小,可是精神矍铄,双目炯炯,神气虽然温文尔雅,但身上的气质分明是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   他一上来便很是客气地向白茯苓再三致谢,白茯苓可不敢托大,这里靠近京城,往来的人物随时可能冒出几只“王八”及其远近亲属,没事还是小心点儿好。   老人坐定后三言两语便自然拉起了家常:“说来也巧,老夫也是姓白,本来是泰州人士,现居京城。因为早年与亲儿失散,一直遍寻不获,近日听闻有我儿子的消息,所以匆匆来找,没想到人没找到却遇上这场大雪,附近几家府邸都只有几个看家护院,不敢收留老夫主仆,幸好遇上了小姐,不然老夫的麻烦就大了。”   雪夜无聊,对方又是个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的老人,白茯苓也放下心防,笑道:“老爷爷不必客气,你的儿子可有什么特征,他就在附近住吗?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告知,改日天气好些可以让我家的人替你寻找。”   白老先生长叹一声道:“他三岁就离开老夫,老夫只记得他长得肖似他去世的娘亲,腰背后有一个星形的朱红色胎记。”   “这样啊……”白茯苓没辙了,天知道这位老大爷的夫人长什么样啊?!   白老先生很有倾诉的欲望,自顾自道:“说来是老夫对不起他,当年老夫带了妻儿来京赴考,结果不但没能考中还染上重病,将盘缠积蓄悉数用尽,眼看着连买药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夫人她实在没办法,瞒着老夫竟偷偷将儿子以十两银卖予一对无子的老夫妇。靠着这十两银子加上夫人的悉心照顾,老夫总算熬了过来。”   “老夫清醒后发现不见儿子,夫人怕我气急伤身,只说是无力照顾,把儿子托了城外一座寺院暂时收留照料。老夫不疑有他,只吩咐夫人要多去看望。等老夫身体大好,可以起床行走,已经是三个月后。老夫要夫人一道去接儿子,夫人知道再瞒不过了,方才哭着说出事实。”   “夫人为了老夫的病吃尽苦头,忍痛把儿子卖予他人,想必心里比老夫痛苦千百倍,都怪老夫自己不争气,老夫又如何忍心去责怪她?我们想找回那对老夫妇,求他们把儿子还给我们,老夫愿意出十倍价钱赎回,结果那对老夫妇早不知搬到何处去了。我们当时以为他们是不想我们要回儿子,他们就靠我儿继承香火,必然不会虐待他的。便也忍住思念,一边托人四处寻访,一边留在京城做工读书,准备下次开考。”   “又过了三年,老夫总算如愿金榜题名,从此仕途顺遂,夫人又为老夫添了两个儿子,可是我们夫妇始终觉得愧对长子,对他的思念也日益强烈。老夫派了人到处查探那一对老夫妇的下落,最后竟真的找着了,可是……可是……”   白老先生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哽咽起来。白茯苓心里隐隐觉得怪异,她与这位老人不过初次见面,他把自家私事对她说得这么清楚细致,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那边正听得入神的白果已经忍不住开口催促道:“那对老夫妇怎么了?”   白老先生颤声道:“那对老夫妇原是一伙人贩子的同谋,专以过继男孩承继香火为名,骗那些生活难以为继的穷苦百姓把儿子卖给他们!可怜我儿已经被他们转手卖出,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古人重男轻女,不到绝境都不愿把儿子卖掉,就算卖掉,也有个去向的区别,卖给那些已经绝嗣的老夫妇为子,那是最好的出路,不但此后吃穿不愁,也不必沦为奴仆贱籍,运气好的还能成为富家少爷,独享大笔家产。但要是卖给普通人贩子,那是九死一生,日子断然好过不了的,好些的被卖为家奴,糟糕一些的被人教唆成盗贼甚至被卖到工坊去操劳至死也不奇怪。拿继承香火为借口,最容易骗得穷苦人家以较为低廉的价钱把儿子出卖,甚至有些人家只为儿子求一条生路,不收卖身钱也是有的。   白茯苓常年买人,自然很清楚其中跷蹊,听了白老先生这么说,心中明白他儿子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他刚才又说有他儿子的消息,如果不是这位老先生年纪实在太大,她几乎要怀疑会不会他儿子运气很好地撞到了她手上呢?   不过也不对,看白老先生的年纪,他儿子最少也三十好几,被卖时才三岁,那怎么说至少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她爹娘都还是毛孩子呢!   不过不排除被转手几次后卖到她家,例如白术的村子里就有一些年纪三十、四十的男仆,甚至还有六七十岁的老人。   “老爷爷,这附近有个小山村,住了许多外来的人,兴许你的儿子就在那儿,如果你还没有到那里找过,不妨等明日天气放晴了,我让家人陪你走一遭。”白茯苓道。   “多谢白小姐,我儿的下落老夫已有眉目,如果找不到,定会去小姐所说的村子里去看看。老夫现在只是担心,我儿这些年来不知吃了多少苦,万一对老夫心存怨恨又或是不愿与老夫相认,那……哎……”白老先生的神情愁苦忐忑,似乎很为此事纠结。   “你诚心诚意求他原谅,把事情解释清楚,其他的也不好强求,说不定他这些年过得不错,就不会计较这些往事了。”白茯苓很有保留地劝道。   如果换了旁人,一定会说些“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们也是被迫无奈、情有可原”之类的话以作安慰,不过白茯苓见过太多被父母卖掉的孩子的凄凉境况,这种“圣母”的话可说不出口。   “理解”说来容易,可没经历过那样悲惨的遭遇,又怎会真正理解那种被亲人出卖抛弃的绝望无助?怎会明白日夜被人打骂蹂躏、朝不保夕的恐惧凄惶?   白老先生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有点失望又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白茯苓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很是奇怪,莫非她说他儿子一定会原谅他,这事就能成真?   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她又不是真的佛法无边,啧。   第118章 姓白的怪人们   白老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饱学之士,而且见闻广博,为往事难过了一番,便转过话题说起京城这一带的风土人情。   白茯苓与白果等几个正是无聊得很,他说的不少事情之前也听京城里的人提及过,不过到了这位老先生口中,却是格外有趣,一晚上宾主尽欢,一直聊到亥时才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白茯苓拉了白果与杨梅道:“你们从白前、白薇他们那儿听了许多京城的八卦奇闻,能不能猜到这个白老先生是何许人也?”   杨梅用力回想道:“白是祁国大姓,姓白而又在朝廷里任职的人多了去了……”   白果也动起了脑筋,忽然一击掌道:“我想起来了,是内阁次辅白常山!”   杨梅迟疑了一下道:“白阁老年纪倒是与这位白老先生相仿,呃,对了!他有两个儿子,不过都战死了!”   年纪以及有两个儿子都吻合,不过白常山在内阁地位仅次于夏阁老,乃是祁国朝廷鼎足三立的领头人物之一,这样一个人,大冷天的跑出来找儿子,还闲着无聊跟她们几个女孩子说了一夜的京城逸事?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白茯苓久经八点档电视剧狗血洗礼的脑子,马上把白老先生可能的身份,他今夜的诡异表现,他所说的陈年旧事以及自己对他相貌的莫名熟悉感、自家老爹的经历连成一线,得出了一个结论——白老先生很有可能是她的亲爷爷!   白茯苓神情怪异地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越想越像,她几乎想马上跑回京城去问娘亲,老爹腰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星形的朱红色胎记?   白果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忍不住推推她道:“小姐?你怎么了?”   白茯苓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早点洗洗睡了吧。你去让白阿五他们准备准备,明天我想回京城一趟。”   不管是真是假,明日回去问问爹娘就知道了。如果是真的,啧啧,老爹可要身价大涨了……   白茯苓综合过几方消息,大概知道一些老爹年轻时的事情,可以说他少年时过得非常非常不好,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恨抛弃他的爹娘,但是老爹现在早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她觉得还是先旁敲侧击一番,再决定是不是要跟老爹说这白常山的事情。   秋风阁在二十年前,是江湖中最具盛名的杀手组织,他们收养了大批孤儿然后训练成杀手,她的阿爹白丑就是这些孤儿之一,他学武天份很高,心思细密又善于应变,颇受老阁主的看重,是秋风阁中的重要人物,如果他不曾遇到木佩兰,后面不会接连发生种种意外,可能今日没有商人白丑,也没有白茯苓,有的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秋风阁阁主白丑。   用膝盖想都知道老爹能够在秋风阁这种地方混出头,究竟吃过多少苦头,流过多少血泪,经历过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凶险。老爹是不是愿意父子相认,白茯苓觉得她也完全拿不准。   另一边,小丫鬟挑了灯,送白老先生回房间,房间里已经备好热水热茶,白老先生打发了小丫鬟,对两个随从道:“你们看老夫这孙女儿可好?”   白果猜得不错,这个老人正是当朝内阁次辅白常山!   前几日他想出城见一位致仕的老友,路上出了意外,拉车的马匹不知何故发起疯来,拉着马车横冲直撞,差点撞上了白丑夫妇的马车,他惊见白丑与他夫人足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孔,马上想起了他失散多年的长子,连忙派人查探白丑的身份。   因为时间仓促,他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不过他坚信白丑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不管年龄相貌都十分吻合。他担心儿子记恨他们当年抛弃他,所以不敢贸然相认。   得知白丑与忠国公府的大小姐生有一女,正在云雀山别院养病,所以便想来试探一番。   两个随从中年纪与他相仿的一个听了他的问话,笑起来道:“老大人的孙女儿,哪有不好的,京里可大大地有名气呢,既是第一美人又是第一才女。今日一见,真真名不虚传,别的不说,这容貌、才识京里那些夫人小姐们就没一个及得上!”   “老耳朵你就知道说好话哄着老夫高兴。”白老先生摸着下颌灰白的胡子,口气中带着隐隐的得意。他口中的“老耳朵”全名叫白侧耳,是他府上的二管家,跟在他身边也超过三十年了,从小厮一路混到二管家的位置,对白府的事情了如指掌。   不过白老先生笑了一阵又忍不住皱眉:“小丫头脾气直来直去,极有主见,全不像寻常富家小姐。看来传言不假,我儿果真把她当心肝宝贝似的惯着,难怪千方百计要将她的名字自皇子妃候选名单上撤下,这样的性子,嫁予陛下的几位皇儿,确实不甚合适。”   另外一个相对年轻一些,大概三十来岁的随从忽然开口道:“可惜是个女孩儿。”   这个随从是白府大管家的儿子白苏叶,他说的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一是白茯苓如果是个男子,那这样的性情见识将来定能有一番成就,可惜偏偏是个女子。另一重意思却是从主人的子嗣考虑。   白常山长子失散,次子、三子都战死沙场,没留下半个子嗣,好不容易寻回长子,可惜年过而立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在这种视香火子嗣大如天的年代,确实是一桩大大的憾事。   白老先生默然摇头道:“能够寻回我儿已是上天垂怜,又如何可以过份奢求?”   白侧耳瞪了白苏叶一眼,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心里暗暗祝祷。希望那白丑真的是主人失散的长子,两父子能尽快相认才好。   次日一早天气放晴,白常山带了两个随从告辞离开,白茯苓让白阿十偷偷尾随,确认他们的身份,自己则带了白果、白阿五等人随后回京。   白茯苓没有公然回到忠国公府去,只是到了十步巷,然后吩咐人去约爹娘在联通国公府与十步巷两处宅邸的地道密室中相见。   白阿六与杨梅自去国公府求见白丑夫妇,白平子听说白茯苓到了,也赶回来陪着。白茯苓正好打算跟他说关于让他改姓林,以林氏旁枝身份继承国公爵位的事。   “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面相,将来会做什么?”白茯苓打趣道。   白平子扬扬双眉道:“我看过啊,不过什么都看不出来,按照书上说的,自己是看不出自己的命格运程的。不过我这么玉树临风、睿智聪敏的人,将来一定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不用看都知道!”   白茯苓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倒是会看你的相,你要不要听听?”   白平子后仰闪开她伸过来的魔爪,笑嘻嘻道:“小姐也会看相?小的洗耳恭听,小的就这一张脸皮,扯坏了破相了就不准啦!”   白茯苓皱皱鼻子道:“本小姐看你有几分公卿之相,只要遇上贵人,就能够咸鱼翻身跃龙门!”   “嘿,我不过想当祁国最厉害的商人,我既没有考状元的本领,也没有打算投军,怎么当公卿啊?小姐倒是看得起我!”白平子咋舌道,没想到他家小姐比他还能吹。   “以前你是不可以的,不过遇上我这样的贵人,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乖乖回去准备当公卿吧,正好还能官商勾结,当什么祁国第一大奸商不是梦!”白茯苓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白平子哈哈一笑也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白茯苓见他不信,于是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道:“反正你也不记得自个儿原本姓什么,姓白姓林都无所谓,只要把姓氏一改就能白得个国公爵位,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白平子吃了一惊,慢慢皱起眉头道:“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如果我外公真的是林家的人那便罢了,可他又不是,凭什么他辛辛苦苦拼回来的爵位要便宜林家那些中山狼?我外婆都没意见,你日后当了忠国公,方便照顾我白家的生意,正好一举两得!”白茯苓瞪眼道。   “小姐,你当皇上赐的爵位是玩具吗?你想给谁就给谁,这个……万一被人揭发,我就罢了,老爷夫人与你、还有白家其他人都要被牵连。”   “要你冒充的那一支,人已经死绝了,死无对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你身份的真假?你也不是这么胆小的人,究竟纠结什么啊?!”白茯苓不爽了。   白平子吞吞吐吐就是不肯说原因,最后被白茯苓逼得紧了,终于憋出一句:“我想姓白……”   没错!他想姓白,想陪在面前这个小姑娘身边,像亲人兄长一样保护她照顾她,不想一个人被留在京城当什么忠国公!这是才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   这也是很多高价赎身后没有离开白家,继续留在这里替这个小姑娘做牛做马的人的共同心愿。   白茯苓对他的“不长进”和死脑筋很是无力,打算等爹娘来了一起收拾他,反正这个国公的爵位,他不要也得要!   没想到他们左等右等,没等来白氏夫妇,只等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第119章 垃圾也会爆发   “小姐,国公府的情形不对劲!”这是杨梅与白阿五回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不对劲了?”白茯苓被杨梅狼狈的样子与他们凝重的神情吓了一跳,不过自己爹娘也不是随便可以捏的软柿子,他们两个一个是曾是青衣卫的当家,一个曾是江湖一流杀手组织的头号人物,就算武功已经放下多年,又被鬼面蛊所害只剩一半的功力,也不是寻常人对付得了,所以开始时她并没有想太多。   “我们到忠国公府去拜见老爷夫人,他们不让我进内院,倒是靖国公夫人把我传了去,说老爷夫人都出门去了,让我先回去。我说小姐有事交待要对老爷夫人禀报,他们如果不在,让我们见见留在府中的云嬷嬷又或是白芍也行。”   “靖国公夫人不肯,让我把话留给她,她会代为转告,我觉着不妥,于是说小姐吩咐我要去向忠国公故人请安。结果靖国公夫人忽然大发雷霆,说小姐不肯在老夫人面前尽孝,指派个管事妈妈来请安是不知礼数云云,要把我推下去掌嘴然后关押起来。”杨梅越说越气,她在白家虽然只是个内管事,但白家上下向来待她甚好,靖国公夫人在她面前狠狠数落白茯苓不说,对她更是一口一句“奴婢”、“贱人”还派了其他嬷嬷硬生生将她拖了出去,她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了。   幸好白阿五机灵,担心她出事,趁着看住他的门房不注意,一路溜到了靖国公府的正堂外,及时将杨梅从几个嬷嬷手下救出,趁着他们不及反应,一路打出了靖国公府。   杨梅虽然搞得一身狼狈,好歹是全身而退了,没受什么损伤。靖国公府的人大概也怕事情闹大,不敢追赶,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逃出府去。   “那个老太婆不肯让你见我爹娘、也不肯让你见他们身边的人,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国公府也没有多大,你上门一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我爹娘又或是云嬷嬷、白芍她们在,一定会出来与你见面,可是你谁都没见着……要么就是他们真的都不在,要么就是……他们已经被控制住了,没办法与你见面……”白茯苓想着想着脸色都变了。   白平子忽然道:“对了!我前两天听夫人说老爷说了句……忠国公夫人的折子已经准备好了……”他回想起木佩兰与白丑夫妇当时打量他的诡异神情,再想到白茯苓之前说让他改姓林,以林氏旁枝身份继承忠国公爵位的事,顿时恍然大悟!那折子必定就是向皇帝申述此事的!   如果是这样,难怪靖国公府的人会忽然发难,杨梅、白果以及白阿五等不明就里,不过也猜到白平子忽然提起什么折子,必然就是这折子惹的祸。   白茯苓神情凛然,她只有两处想不明白,一时折子的事,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二是爹娘与白芍都不是弱手,什么人对付得了他们?   “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现读云轩里的地道……我们先潜回去看看究竟这几天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白茯苓咬牙道。   白平子道:“没问题,我去看看,小姐你留在这边等消息。”   见白茯苓意图反对,白平子却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他们如果连老爷夫人都能对付得了,手下必然有高手坐镇,小姐是老爷夫人的命根子,绝对不可以出事。”   白阿五忽然出声道:“平子,你也别去,这里的事还要拜托你打点照顾,还是我去吧!”   白平子不是婆婆妈妈、意气用事的人,白阿五的话颇有道理,当即点头道:“好,那就你去,你要多加小心。”   白阿五点了点头,即刻动身。   白平子转身交待白果与杨梅道:“把小姐尽快送到锦纶绣坊,认得乌木马车的人不少,你们换一辆普通马车去,我回头让白前去与你们会合。”   一扭头就见白茯苓闷闷地瞪着他,不由得一笑道:“小姐听话,老爷夫人一定会没事。”   “你们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白茯苓很无奈,不过她知道白平子他们是一番好意,所以也就毫不反抗地任他们安排了。   白家在京城的人在白平子等几个大管事的安排下很快各就各位随时待命,住在云雀山别院的一众护卫也分批进了京城。   白茯苓到锦纶绣坊不久,白阿五与白阿十都先后回来了,白阿十跟踪白老先生进城,亲眼看着他进了次辅白常山所住的白氏府邸,基本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而白阿五带回来的消息也不错,读云轩通往十步巷的地道并没有被发现,白阿五借着地道几个出口处的窃听装置,听到了部分信息,虽然残缺不全,不过已经足以推测出事情的大概。   两天前,靖国公的病情急转直下,府里接连请了几个太医前去,太医们众口一词,靖国公恐怕三五日内就要不行了。靖国公府顿时像天塌了一般。   恰在此时,林慕廉得到消息,说忠国公夫人向宫中递了折子,称要将忠国公爵位传给一个他们以为早就死了的林氏族人,幸好折子暂时被他们的人扣住了,尚未呈交上去,不过也拖不了几天了。   李氏勃然大怒,按捺不住要到忠国公府去找苏氏评理,结果被白丑夫妇毫不客气地轰了回去,想仗着人多来硬的,可白丑夫妇比他们更硬,把靖国公府一众家丁打得抱头鼠窜。   靖国公府里母子几个方才知道,原来这两夫妇不但会武,而且还不是弱手!   来软的无人理睬,来硬的又不如人家硬,想到过几天折子到了皇帝手上,就难以回转了,只把他们急得嘴上冒泡。   正巧昨日白氏夫妇收到消息,有人最近曾在幡幢山上见到地藏王菩萨庙!他们这些天来几乎把幡幢山一带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地藏王菩萨庙的半块瓦片,现在竟然听闻有人见过,顿时生出无限希望。   十二年前木佩兰抱着垂死的白茯苓去找辛夷神医,正是在幡幢山一带发现了一座菩萨庙,得到地藏王菩萨赐下神恩才令白茯苓起死回生。但是庙里的老和尚曾经对木佩兰断言,白茯苓的阳寿只能延续到十八岁。随着大限之期日渐靠近,木佩兰要找回那座菩萨庙,求地藏王菩萨再次降福的心情便越发迫切。   这次他们一家回到京城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希望可以找到幡幢山上的菩萨庙,可惜这些天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没有着落,现在听到有眉目了,两夫妇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赶去看一看。   他们留下云嬷嬷与白芍看家,昨日中午就出发,至今都不曾回国公府。   而他们离开后不久,白芍就被靖国公府请来的高手制住,云嬷嬷等忠心于忠国公夫人及白氏夫妇的仆人侍从全部被软禁在留芬阁里。   按照白阿五听来的消息,靖国公府的人狗急跳墙,向一位“贵人”求助,不知从何处请来一批高手安排在京城外往幡幢山的路上伏击白氏夫妇,成功与否暂时不知,不过他们的意思似乎并不想马上取白氏夫妇的性命,只是想制住他们,逼忠国公夫人修改一份折子重新递上去,将爵位传给靖国公府的二爷林慕义。   这些消息都是白阿五在留芬阁的地道中听到了李氏要挟苏氏写奏折时说的。   苏氏是经历过风浪的,脾气极硬全然不肯屈服,坚持要见到女儿女婿再说,否则一个字都不会写,她身体衰弱,李氏怕刺激她太过,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真是万事皆休了,所以也不敢过于逼迫。   白平子与白茯苓听了,当即派人到前往幡幢山的一路上查探父母的踪迹,结果令他们更担心,幡幢山下确实有打斗过的痕迹,不过人已经找不到。   “听白阿五所说,我爹爹娘亲的下落,靖国公府那些人也拿不准,不知制住白芍的所谓高手又是什么路数,究竟有多高,能够搞清楚伏击我爹娘的人的来路,要找到他们应该就不难了。还有,我们必须尽快把白芍救出来……”白茯苓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她从来没有想过,厉害无比的爹娘竟然也会出意外。   白平子道:“这个简单,抓住靖国公府那狼心狗肺的几母子一问便知!”   白茯苓冷冷一笑道:“是啊!懒得与他们计较,他们就真当我们好欺负了!”   以往对他们大模大样鸠占鹊巢、几次三番做些小动作的行为不去计较,并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因为不屑理会。就像走在路上发现前面有一堆垃圾,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绕道而行一样,不是收拾不了,只是嫌脏懒得动而已。   也是他们太过轻敌,一直觉得靖国公府的都是一堆大小草包,以至于一时不察就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她现在很有兴趣知道,他们究竟是得了什么人的帮助,竟敢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情。一个爵位罢了,值得他们这样铤而走险?   她这人不爱记仇,有仇一般当下就报了,靖国公府的蠢材们既然敢派人伤害她的爹娘,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120章 关起门来狗咬狗   靖国公府后院正厅雅闲堂,主要人物都在,无耻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妻子加上靖国公夫人李氏,个个愁云惨雾,如丧考妣。   老大林慕礼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做不了国公爷又有什么关系,家里也不是没钱,这要让人捅到陆英那里去,我们死定了!”   他的妻子周氏看着丈夫这副没用的样子就一肚子火气,如果不是她家道中落,有何至于嫁给这么个窝囊废,当年看着还英俊得体的一个翩翩公子,原来是个只知道对母亲言听计从,木讷愚钝的废物,读书科举屡战屡败,纳妾收用通房倒是动作麻利得很,这几年干脆就混吃骗喝等着继承家产回头去当个平民富家翁。   她不是不知道靖国公的爵位到家公这一代就要收回,她也不指望能靠丈夫当上国公夫人,可她以为丈夫好歹能借着家公的余荫在官场上混个一官半职,她当个官夫人还是可以的,结果是她的这位丈夫连小官都当不好,怠惰平庸,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工科给事中,在京城这种权贵多如狗的地方,真是连阁老府上的门房都不如。   周氏虽然家道中落,但好歹先祖里也是出过一位阁老的,礼仪教养放在那里,所以就算心里再多的不屑失望,面上还是忍住了不动声色。   至少比起两个妯娌是淡定多了,老二林慕义的妻子王氏已经快崩溃了,当然她的丈夫也好不了多少。   因为靖国公府的“特殊情况”,不但他们自己,外间许多人也以为忠国公府最终会把爵位传给老二林慕义,所以他娶到的妻子相对地条件也最好,这样有好又不好,娘家势力太大,夫家压力很大。   而且今日这种情况,正正应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一句话。   王氏听了林慕礼的话,当下就反唇相讥道:“大伯当然觉得没关系,可你也得想想,如果你二弟当不成忠国公,老爷要有什么不妥,你这个从七品的工科给事中,还做不做得下去?!”   打人就要照着脸打!林慕礼刚刚新鲜出炉的考评成绩为中下等,他的官位虽然不高,可也有一大群人等着取而代之呢,全是靠着靖国公的面子才勉强保住了不被降职开革。   王氏这时扯出这个话题,林慕礼顿时臊得脸皮通红,不吱声了。三兄弟中他虽然是长子,可资质也是最差的,在这个家中向来没什么地位。   不过再没地位也是李氏亲生的,李氏见儿子被二媳妇顶得呐呐无言,既恨媳妇无礼也恨儿子无用。   林慕义看母亲脸色不佳,偷偷拉了拉夫人的袖子,马上被对方负气甩开。   丢了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国公爵位,他也很郁闷啊!而且现在还惹上了这样的大麻烦,他扭头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老三林慕廉,抱怨道:“三弟不是说那些人十拿九稳?现在究竟是如何了?”   林慕廉烦躁道:“你问我我问谁?!反正现在我们请的人不见了,佩兰那丫头两口子也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换我说,昨天无论如何不该让那小丫头身边的妈妈逃掉的,我们最好尽快去云雀山把那小丫头抓起来,免得她去跟陆英通风报信!”   “人是你找回来的,不问你问谁?还抓人呢!派谁去抓?!你吗?”林慕义冷笑道。   今早的事说来郁闷,他们并非不想拦住白阿五与杨梅,只是家丁们之前被白氏夫妇打废打怕了,加上靖国公的情况他们就算不完全了解也心里有数,实在不愿意这个时候为了靖国公一家去得罪忠国公府,所以个个出工不出力,光吆喝不肯动手,如此白阿五才能凭着一人之力带了杨梅安然离开。   现在想支使他们去绑架镇北大将军陆英的义妹?!谁会愿意为了他家惹祸上身啊,就算愿意,他们也曾见过白家有不少壮硕会武的家丁,要想从这些人的保护中劫持白茯苓,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林慕廉被他堵得火大,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承爵的事奔忙?你不感激就罢了,这么冷言冷语什么意思?!”   林慕义冷哼一声道:“真要能承爵还好,我自然承你的情。就怕被你这么一搞,连小命都保不住了!你究竟从哪里找来的那些‘高手’?会不会被人耍了?”   林慕廉脸色阴沉,人是大皇子手下的幕僚借给他的,事先言明,事成之后国公府必须无条件支持归附大皇子,且不管何种情况,都不得向其他任何人说出这批高手死士的来历,否则后果自负。   他确实没敢把事实告诉其他人,连她的妻子陈氏与母亲李氏都只是隐约猜到那批忽然出现的高手的来历。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先控制了忠国公府的局势,然后趁着白氏夫妇外出将他们秘密抓住,之后再去将白茯苓掳来。   白氏夫妇对女儿爱若性命,只要有白茯苓在手,不愁他们不屈服,只要他们说出那个准备承爵的林氏旁枝子弟的下落,再派人去将他做掉,到时软硬兼施,不愁忠国公府那一家子不屈服,重新上折子。   待承爵的折子递上去,马上便请大皇子前来下定,聘白茯苓为侧妃,只要这事一定,陆英就算知情想要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有大皇子弹压,忠国公府的人心中不忿也不能再把他家如何。   而陆英看在义妹的份上,自然也不能再与大皇子作对,说不定还能成为大皇子的得力臂助,大皇子美人名将兼收,待他登基之后,定也会论功行赏,即使不能封他为国公,至少也能混个肥缺,谁也不敢再瞧不起他。   陆英五天前奉命返回西大营去操练御林军了,估计没有十天半月都无法离开,这段日子足够林慕廉完成所有事情。   偏偏没想到,大皇子派来的高手死士,竟然无声无息与白氏夫妇一起消失了。他们就这样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天堂还是地狱。靖国公府所有知情的重要人物,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与忐忑之中。   “那位借我人手的贵人来头极大,不可能骗我的!”林慕廉仔细把事情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觉得大皇子不可能在这样的大事上涮他一把,说不定那些高手制住了他表妹两夫妇后,为求保险将她们送去了什么秘密的地方,又或是大皇子对他们两夫妇另有打算。   他由始至终没想过那些高手死士会有失败的可能,白氏夫妇再厉害,也不过是学了些功夫罢了,莫非还厉害得过大皇子府畜养的死士?那些人随便一个的本领都能够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为求保险,让他们十个人一起出动,没道理对付不了那两夫妇。   不过全员尽出的结果就是,他现在手上没有可用的人了,否则早上不会让白阿五带了杨梅离开。   李氏冷眼旁观,见几个儿子只知互相推诿责怪,终于忍不住插口道:“今早走脱的那两个人此时多半已经回到云雀山去了,万一那小丫头对这事起了疑心,派人去找她的义兄,又或是亲自回来一看究竟,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现在意外已经发生,可恨老三动手前根本不向他们打招呼,也不肯把那些人的来历说清楚,出事了倒知道要把大家拉下水。都这个时候了还东拉西扯互相怨怪,又有什么用处?想想怎么收尾是真。   “西大营闲人免进,进出需要手令,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本领通知到军营里的陆英?而且陆英是奉旨前去练兵的,中途离营,马上可以让御史言官参他一个擅离职守。”林慕廉早就打听清楚了,不然也不敢贸然动手。   周氏想了想道:“那丫头不见得会想到那么多,多半以为是因为承爵的事,我家把气撒到她的妈妈和护卫身上罢了。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就去找陆英告状。”   李氏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   他们正在互相安慰,忽然见厅外一个嬷嬷一脸着急地探头探脑,李氏心中一凛,不知又生出了什么意外,力持镇定大声道:“何事?进来说话!”   那嬷嬷缩手缩脚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那、那姓白的妈妈跑、跑了!”   她口中姓白的妈妈指的是白芍。   昨日她被两名高手突然出手制住了后五花大绑关在柴房中,由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看守住,这就是其中一个负责看管她的嬷嬷。   “跑了?怎么跑的?”李氏心跳加速,白芍不同于昨日摸上门来的杨梅,她这些天都在留芬阁白氏夫妇身边,知道的事情要比杨梅多得多,不难猜到事情的原委,她如果跑了去找白茯苓,那就糟了!   那嬷嬷战战兢兢道:“老奴不知,刚才老奴想着柴房里一天都没点动静怕她出事,结果一开门发现她竟然不见了,绳子被扔在一旁,也没有切口……老奴发誓,柴房大门老奴两人一直轮班守着,真没有离开过半步啊!”   好好一个人忽然没了踪影,莫非是妖怪变的不成?!   第121章 敢不敢?   雅闲堂上人人惊疑不定,都觉得这嬷嬷的话太过匪夷所思,派人去柴房里一看,果然如此,而且在不远处厨房里做事的仆妇们也众口一词称这两个嬷嬷一直守在门前,没有擅离职守。   听了这些回报,李氏的脸色又再难看几分,她强打起精神道:“现在追究她怎么跑的也没有意义,要想想怎样善后才是……”   话音刚落,又一个嬷嬷跑来报称白茯苓回府了!   “什么?!”做贼心虚的人们齐声惊呼起来。   李氏掩饰住心里的惊慌失措,颤声问道:“可有什么人与她同来?”   府里的人大都亲眼见到又或是听到了昨天留芬阁那边的动静,前来传话的嬷嬷本来心里有些打鼓,再一看李氏等人的神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道:“就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妈妈,四个家丁。”   “没有其他人了?”李氏只觉得心下一松,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就只有那八个人,没有其他了。”   雅闲堂里众人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回原位,陆英没来,只是四个丫鬟四个家丁,能有什么作为?   林慕义想到自己忠国公的爵位飞了,还生出这一堆事端来担惊受怕,忽然咬牙切齿道:“她回来最好,直接把她扣住了,就算那两夫妇脱身回来,也不敢把我们怎样。”   “就凭你?!”白茯苓的声音自雅闲堂外传来,随着话音,守在厅外伺候的丫鬟嬷嬷忽然哇哇惊叫着一拥而入,随后被四名女侍、四个护卫簇拥着的白茯苓也昂首走进了大厅之中。   四名女侍中走在前头的正是之前神秘失踪的白芍。   李氏脸色一沉,用力一拍茶几道:“放肆!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如此罔顾礼仪四处乱闯,成何体统?!”   白茯苓笑了笑道:“你这个即将卸任的国公夫人都敢纵容儿子谋害我的外祖母与爹娘,我不过好奇到府上看看你们一家的无耻嘴脸,又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李氏没想到平日看来娇娇弱弱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一开口竟然如此尖锐厉害,她当了几十年国公夫人,还从不曾有人敢当面对她这样说话,顿时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那些刚刚闯进来、现正缩在厅堂一角的丫鬟嬷嬷们喝道:“表小姐受了刺激脑子糊涂,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上来扶她去休息?”   丫鬟嬷嬷们看着白茯苓身侧的四个粗壮健硕的护卫,哪敢上前?   林慕义见状大喝道:“来人!快来人!把这些擅闯内宅的狗奴才给我赶出去!”手指指向的正是守在白茯苓身边的白十三等四个护卫。   白十三耍酷地打了个响指,大声道:“兄弟们,出来亮个相吧!”   呯呯嘭嘭一阵响声过后,大厅周围的窗户被人粗鲁地从外砸开,寒风从窗外肆无忌惮刮入厅内,靖国公府众人惊恐地发现每扇窗前都站了一个与白十三等人打扮相似的壮汉——他们竟然无声无息地被人包围了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是怎么跑到靖国公府里来的?!   林慕廉举手扇了刚才前来通报的那个嬷嬷一记耳光,恶狠狠踹了两脚道:“瞎了你的狗眼!这些人怎么进来的?”   那嬷嬷被打得十分无辜,刚才她来时,确实看到白茯苓身边只带了八个人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从读云轩的地道秘密过来的,首先控制了忠国公府那边的局势,把各院的人全数赶进那边大厅里看守,又将留芬阁外看守的家丁仆妇尽数制住,快速接管了留芬阁。然后才发出信号让白茯苓从前门进来。   至于白芍,她昨日突然遇袭被擒,所幸对方见她是个功力不高的女子,又急于赶到城外去与伏击白氏夫妇的同伴会合,所以只是将她点了穴道绑住扔在柴房命两个嬷嬷看住。   却不知白芍从小受的是秋风阁的杀手技能训练,最厉害的除了听力还有缩骨功,她的功力不高,擅长的都是一些轻灵迅疾的招数,讲究出其不意,一击成功。   昨天她失手被擒,一是对方功力确实比她高,她无法力敌,二是她不想硬碰硬白白赔了性命,她要找机会脱逃去通知小姐以及白家其他人,好尽快作出应对。   尤其感觉对方似乎并无太强杀意,所以干脆故意示弱,赌对方不想将事情做绝,不会伤她性命,同时让他们尽量低估她的实力给她可趁之机。   今日中午她终于冲开了身上被点的穴道,连忙施展缩骨功解了绳索,从柴房不足一尺的风窗中钻了出去,她赶到十步巷时,正好遇上整装待发的白茯苓等人。   听闻制住白芍的高手昨日就离开了国公府,白茯苓有点儿失望,她还想抓住那两个家伙问清他们同伙的去向呢!顺道把他们暴揍一顿给白芍报仇就更完美了。   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靖国公府那些人还在,既然这些所谓高手是他们请来的,就算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好歹知道他们的来处,信息多了也好尽快把爹娘救回来。   靖国公府里的人见到忽然出现,“风格”又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白茯苓,再加上厅外如狼似虎的护卫,都产生出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感觉。   老大林慕礼首先叫起来:“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是三弟派人干的……”这就叫不打自招了,他的两个兄弟齐齐剜了他一眼,恨不得冲过来先给这个坏事的大哥一顿好打。   白茯苓带着护卫丫鬟几步走到李氏面前,笑盈盈道:“这里你最大,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老老实实地说罢,不然……”   她没说不然什么,不过爱好扮演土匪恶霸的白十三已经很配合地从靴子里噌一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狞笑着向李氏的方向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找最佳下刀角度。   李氏毕竟出身名门,又在这国公府掌权多年,而且她怎么说也还是国公夫人,是白茯苓的伯祖母,她还真不信白茯苓敢在京师重镇、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弑杀长辈尊亲。   一个黄毛丫头就想吓住她?真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没经过风浪的无知妇孺吗?   李氏不但没有被白十三吓住,反而挺起胸膛走上两步,大声道:“你敢?!我是御封的一品诰命、是你的伯祖母!就是你爹娘在我面前,也要老老实实低头行礼!”   厅上无耻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妻子受李氏的鼓舞,本来被吓破地胆子又快速复原过来。   对啊!他们怎么说也是这丫头的堂舅、堂舅母,莫非她还敢真杀了他们不成?!就算明知他们行凶绑架,也得拿出真凭实据先上衙门去状告。   啪!   很清脆的一记耳光印在了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李氏面上,狠狠把她仅剩的尊严气势打落地上。   厅上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毫不犹豫掌殴他们老夫人的白茯苓,又看看歪着脸愣在原地老夫人李氏,她向来梳理得整齐光滑、一丝不苟的灰白发髻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而松散了大半,凌乱的发型配上李氏呆愣吃惊的表情,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凛然无惧、高高在上的情态?   这个把持靖国公府数十年,掌握府里上下人等生死荣辱,高傲尊贵了一辈子的靖国公夫人,竟然在几十双眼睛的围观之下,被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随手扇了一耳光!   白茯苓的力气有限,李氏的脸虽然被打偏了,脸上也只留下一个淡红的指印,其实并不很痛,声音也并不算响亮,但是对于李氏而言,犹如脸皮被人活生生撕了下来一般的锥心刺骨,犹如连串霹雳巨响在耳际轰鸣。   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她口出恶言,更从来没有人敢满不在乎,如对待奴婢一般对她伸手便打,她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却又清楚地看到不断重复着的、白茯苓轻蔑冷笑着举手就扇了她一记耳光的震撼画面。   此起彼伏的一阵吸气声中,白茯苓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很敢!”   “你……”慢慢反应过来的李氏目毗欲裂,势如疯虎地扑向白茯苓——暴怒之下,所谓的尊贵女人与街市泼妇其实没太大区别。   白芍、白果等人怎么可能让她伤到白茯苓?两女同时出手使了个巧劲,李氏觉得前扑的身子不由自主拐了个弯,扑通一声扑倒在身边几步之外的太师椅上。   白茯苓道:“看来要多打几记耳光才能让她长记性,白芍,我手痛,你帮我给她两耳光!”   李氏一听,连个下人都要出手来折辱自己,也顾不上找白茯苓的晦气,举手护住面门,尖叫道:“别打!别打!儿啊,救命!”   无耻三兄弟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挡在李氏面前。老大反应比较迅速,老二、老三却是迟疑了一下才慢了几拍地冲过来,而且一闪身都躲到了老大身后。   白茯苓等人见了暗暗摇头,这三兄弟,只有这个窝窝囊囊的老大还像个人。   不过现在没时间看他们表演什么真情假义了,白茯苓冷下小脸道:“我这人很好说话,只要你们把我爹娘的下落还有那些打手的来路说清楚,我今日就放过你们。”   第122章 暴力的生活体验   林慕廉得过大皇子的严厉警告,当然不会被白茯苓一吓就把大皇子供出来,而且大皇子帮他的原因涉及到篡位谋反的大罪,一旦传出去不但大皇子遭殃,林氏也面临抄家灭族之祸。   雅闲堂上除了他们家的人,还有不少丫鬟嬷嬷以及白家的侍卫,他再糊涂也知道这事万万不能宣之于口。   李氏与他的妻子陈氏也是隐约猜到内情的,更是噤若寒蝉。   白茯苓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这七个人被她看得心寒,一个个低头闪避,唯恐被她拉出来当众扇耳光。这些人估计亏心事做得太多,一时间也看不出来究竟哪个是真正知情的。   她当然可以再把李氏揪出来逼供,可那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就算并非真的是她的血亲长辈,白茯苓也不愿做得太过。她眼珠子一转,好吧!老的、女的不动,那就动无耻三兄弟好了,反正看这老二老三都是平常坏事做尽的,打起来也没啥心理负担。   “不说对不对,那我只好动手了。你们都是孝子贤孙,母慈子孝,我就来问问三位爷。”白茯苓笑眯眯伸手指了指缩在林慕礼身后的老二林慕义:“你刚才不是说要把我扣下来吗?出主意害我外祖母与爹娘的多半就是你了吧?”   林慕义被白十三一手拖到厅中,吓得瑟瑟发抖,早没了刚才的凶狠,杀猪一样惨叫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是老三!人是老三找来的,你去问他啊!”   林慕廉也被拖了出来,他当然不肯承认,两兄弟开始互相推诿,到后来变成了互相攻击谩骂,言辞越发难听,连对方几岁偷窥管事媳妇更衣如厕的事都爆了出来。   这么下去只是浪费时间,白茯苓耐性耗尽,对白十三道:“先把他们打老实了再说,别浪费时间了。”   白十三取了两块破布塞住老二、老三的嘴巴,将他们推给白阿五、白阿六抓住,挠挠头左看右看找趁手的“刑具”。   白果爆料道:“我听说这个正厅旁放杂物的耳房里就有他们平日责打下人的皮鞭棍棒,还有掌嘴用的木板条!”   靖国公府的国公爵位只到这一代,真正是强弩之末,一家大小心底里特别怕被人轻视慢待,所以规矩抓得极严,待下人十分苛刻,稍有错处就施以严刑。李氏更是个中翘楚,这几十年来她把持着靖国公府内宅大权,在她手下被打伤打残的奴婢仆从不知凡几,重伤之后被遗弃到府外死去的都有好几个。   而且李氏还特别爱好强迫其他奴婢前来观看行刑过程,以达到杀鸡儆猴的震慑效果,雅闲堂外的一片空地就是平常对下人动刑的地方,而雅闲堂旁边的耳房内更常备各色刑具。   这在靖国公府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白果跟着白茯苓在府里住了些日子,又特别爱好打听八卦,所以也听过好些相关的惨烈传闻。   例如曾有个小厮因为失手打碎了李氏最爱的一只青玉茶碗,给活活打断了一双腿,后来因为家里无钱替他医治成了残废,熬了一年不到就此死了。   还有一个漂亮的小丫鬟与二爷林慕义勾搭成奸,结果被二夫人王氏罚她顶着水盘在烈日下跪碎石子,跪着跪着下身大出血,最后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白果当时只庆幸自己遇上的是白家,白家三口子从不体罚下人,偶有惩罚大多是扣月钱红利,调职降职之类,最重不也不过是驱离。她在白家这些年,别说不曾被打过,连重话都没怎么听过。比起靖国公府里那些动辄得咎、战战兢兢唯恐走错一步的丫鬟们简直是活在天堂一般。   耳房里的刑具很快被守在外边的护卫们送了进来,白茯苓啧啧有声地看着地上琳琅满目的皮鞭木杖,指了指其中一块小小的板条,对一直没吭声的杨梅道:“昨天要把你抓去掌嘴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杨梅眼光扫过那群躲在屋角发抖的丫鬟嬷嬷,很快认出其中两个身材格外粗壮的,就是昨日抓她的人。那两个嬷嬷吓得几乎尿裤子,大声求起饶来。   白茯苓冷着脸喝道:“闭嘴!”   两个嬷嬷刚才见她连国公夫人都举手便打,知道她是个无法无天的狠角色,当下不敢再叫。   “我没说要打你们,不过想着你们在掌嘴打人上头必定十分有经验,就让你们来给二爷、三爷行刑。一定要好生出力,谁要顾念主仆情谊的,就干脆代他们受刑好了。”白茯苓冷冷说完,示意给大言不惭的二爷掌嘴,给好色成性的三爷上鞭刑。   这位三爷不但好色,还是个变态的虐待狂,尤其喜欢鞭笞青楼里的年轻妓女取乐,这是白茯苓从白前口中听来的,在京城中也早就算不上秘密了。现在正好让他自个儿试试被人鞭打的滋味!   李氏眼看着白茯苓竟然真的指使下人对自己两个儿子行刑,气急攻心,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王氏与陈氏不敢上前救夫,缩在昏迷的李氏身边呜呜哭泣。   大少爷林慕礼与夫人周氏面面相觑,隐隐有些庆幸又有些担忧,庆幸的是这恶女不知为何就他这个老大手下留情,担忧的是,会不会她后面还留着更狠的招数准备对付他?   两个嬷嬷在白茯苓的胁迫下不敢留手,一个拿了板条,一个举着鞭子,不过几下手脚就把老二打成了猪头,老三皮破血流死狗一样趴在板凳上。   旁观行刑的丫鬟嬷嬷们开始还觉得害怕,慢慢地心里升起了几分兴奋……平日她们也被欺压得多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向来高高在上对她们任意打骂的主人也被人这般欺辱鞭打,真是越看越解气啊!   什么出身高贵的国公少爷,被打时还不是跟她们一般狼狈卑微?   林慕义与林慕廉嘴巴被塞住,无法放声惨叫,只能发出呜呜的惨哼,正痛苦不已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停手”,两人不约而同奋力扭头向大厅门口看去,想看看在这紧要关头出现的救命恩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看之下也不知该喜该怕,喝止行刑的竟然是失踪了一整天的白氏夫妇!   白茯苓正自焦急担心,忽然见爹娘平安归来,开心地跑过去扑进爹娘怀里,连声道:“你们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母老虎忽然变身娇滴滴的小女儿,厅上众人除了白家自带人口,其余人等纷纷表示适应不良。   白氏夫妇见到女儿也很高兴,他们昨日遇袭时心里最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怕有人对付完他们之后就会去伤害他们的宝贝女儿。   木佩兰抱着女儿抚拍安慰一番,抬眼扫了一遍厅上神情各异的几十个人,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是做什么?”   她的宝贝女儿要么不动手,一旦动起手来真是够狠够猛的,靖国公府这次是彻底栽了。   本来她与丈夫被人暗算险些丧命,心里是恨极了靖国公府上下的,现在看着他们被女儿整得如此狼狈凄惨,满心的恼恨顿时烟消云散,想发火也提不起那个火气了。   白茯苓理直气壮道:“我让他们体验生活!”体验那些在他们手下受害的人的生活。   “你与女儿先回去休息吧,还有你们,都各自散了吧。”木佩兰苦笑着打发了丈夫女儿以及替女儿助威行凶的一众护卫,自己则留下来收拾残局。   白茯苓与父亲先去留芬阁看望外祖母,苏氏见他们平安归来,心里一松,当时就撑不住昏迷了过去。她身体虚弱,这一日一夜完全是靠对女儿女婿的挂念撑下来的,白茯苓看着祖母疲倦苍白的脸,哼哼道:“应该再给那个老不修两记耳光的,把外祖母折腾成这样……”   她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外祖母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但也能感觉到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只是因为年老病重无法有什么表示。   白丑叹口气摸摸她的脑袋道:“这次的事是爹娘太大意了,明知道他们心存不轨却过于轻敌,以为凭他们几个草包翻不出什么大浪,结果害岳母与你虚惊一场。”   “爹爹,你和娘亲昨天究竟出门遇上什么事了,他们说派了高手去伏击你们……那些人都被你和娘亲打跑了吗?他们都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回来啊?”   白丑正准备说话,木佩兰处理完靖国公府的事回来了,于是先按下女儿的问题,问妻子道:“怎样?”   木佩兰微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跟他们说明利害,他们如果还想好好儿活下去的,断不会把今日的事对外去说。”   白茯苓扁扁嘴巴,心里明白她自个儿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爹娘却是在乎的,所以娘亲才会特地留下收拾残局。她带了一群护卫大闹靖国公府,掌殴国公夫人的事要是传出去,那效果可就轰动了,她估计马上就会成为京师第一恶女!   虽然她觉得这个名头她更喜欢,不过为了娘亲的面子,还是继续装才女淑女比较好,反正也装不了几天了。   第123章 神秘人PK神秘人   木佩兰并不担心靖国公府的人会有意到外边去宣扬今日的事情,败坏白茯苓的名声。   靖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对外去说,一来白茯苓大闹靖国公府的缘由实不足为外人道,二来白茯苓这一闹真把他们搞得颜面扫地,对于这一家死要面子的人来说,他们就算一肚子气愤委屈,也宁愿对外粉饰太平假装这事没发生过。   再说,他们害人不成,想要过继袭爵是绝无可能了,靖国公的病只在这几天,他们忙于应付丧事以及争夺瓜分家产都来不及,哪有空闲给忠国公府抹黑?   只是目睹那一幕的人实在太多,只怕他们有心隐瞒也未必瞒得住就是了。   白茯苓对此表示淡定,就算事情真的被传得满城皆知,她也觉得没所谓,因为靖国公府的算盘,京城里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心里有数,他们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袭爵不成心生怀恨,所以制造流言攻击她。   木佩兰想想也对,转而又忧心起另一件事:“苓儿今日这般折辱他们,他们都忍住了不肯说出那些伏击我们的高手的来历,恐怕这事并不简单。”   白茯苓听娘亲主动提起这事,连忙追问他们这一日一夜的经历。   原来昨日白丑与木佩兰相偕出门离京往幡幢山而去,走到山坳便察觉不妥,两人之前一个是杀手一个是青衣卫当家,都是行当里的顶尖人物,对于危险触觉格外灵敏,敌人未及发动他们就已发现,险险逃过对方布下的陷阱。   不过对手人数足有十人之多,而且随便一个论功力都不下于受鬼面蛊毒害而功力折损过半的夫妇二人,两夫妻仗着对敌经验勉力支撑,幸好对方似乎没打算要他们的性命。   他们不敢恋战,只想尽快逃离,偏偏对方配合默契,虽然被他们刺伤了三个,却始终无法甩脱他们。   后来对方也被激起了杀性,下手越来越狠,就在他们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忽然又跑出来十数名高手,这些人武功狠辣邪门,一上来就对那些伏击他们夫妇的人下杀手,不过一顿饭功夫,竟将对方十人全数杀死!   白茯苓眨眨眼睛道:“呃,后来那些高手又是什么来路?我派过人去幡幢山找你们,只看到有打斗的痕迹,可没看见有尸体啊……”   白丑与木佩兰对望一眼,神情有些复杂:“那些人都是蒙着面的,由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更不要说自报家门了,不过对我们的态度却恭敬得很。伏击我们的人尸首都被他们的用化尸粉化去了。”   “他们也有化尸粉?对爹爹娘亲态度还很恭敬?会不会是秋风阁的叔叔伯伯?”白茯苓马上想到这个,化尸粉在江湖中甚是少见,配方掌握在极少数“邪魔外道”手上,而秋风阁就是其中之一,白十三手上也有化尸粉,就是从秋风阁元老之一的白参白大管家手上得来的。   白丑摇头道:“如果是秋风阁的人,这样一个向我卖好要钱的机会,哪里会一言不发?”秋风阁现在的老大是他当年的“同事”,确实很给他面子不错,不过要找他们办事,又或是欠了他们人情,他们也是会很实在地来讨钱的。   “那会是谁?”白茯苓疑惑道。印象中,爹娘除了秋风阁与青衣卫的人,也没什么作风这么狠辣的朋友了。   木佩兰皱眉苦思片刻道:“很有可能是魔教的人……我记得那十几个蒙面人中,有一个额前鼓起了一个大包,还有一个脖子长得离奇,虽然他们全身上下除了眼睛都包的严严实实,但这两处异样是掩饰不来的。”   白丑显然也想起来了:“对啊!这个……不正是当日海家小子追踪的魔教中人——烟霞三盗其中两个的形貌特征吗?”   “是,据闻烟霞三盗后来逃脱了,我想这些救我们的人,极可能跟他们一样也是出身魔教,只是我们与魔教素无交情,他们为何会来救我们,还对我们这般客气呢?”木佩兰满面不解。   小祢的面孔在白茯苓心里一闪而过,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她实在不愿在父母面前提起他,于是故作轻松道:“也许他们是隶属另一支势力的,本来就要对付那些袭击你们的人。”   “这样也不无可能。”白丑点头认同,武林之中的各种势力包括魔教、包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管看起来桀骜不驯还是正气凛然,实际上背后都与朝中不同势力有着种种瓜葛,双方互利互惠,甚至可以说,这些江湖势力都是由朝廷中人所控制利用的。   他想到那些人杀人后连看都不曾看过死者的容貌,更没有任何查验死者身份的举动,直接就用化尸粉把尸首全数化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举动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很清楚死者的身份,所以不必再看,二是他们不愿此事暴露,至于是怕事情闹开惹祸上身,还是怕这些人的身份暴露会带来某些不良后果,就不得而知了。   “先不管他们了,娘亲,你说那些袭击你们的人,会是什么来头?”白茯苓问道,她并非毫无头绪,不过是想与娘亲的猜测对照确认一下,免得打击报复错了对象。敢暗地里打她爹娘的主意?这混蛋死定了!   木佩兰原本不想说,可看女儿的模样也知道她心里已经有怀疑对象,只得道:“多半是大皇子的手下。”林家三爷拼力讨好大皇子,也不算什么机密,而有能力畜养这样的高手死士的,在京城中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只是如果没有重大利益在其中,大皇子绝对不会没事找事插手到靖国公府与忠国公府之间的事情里来。   木佩兰不同于丈夫与女儿,她曾在京城权贵圈子里生活了十多二十年,更是忠国公唯一的女儿,青衣卫的当家,有着敏锐的政治触觉,稍微往深处一想,便隐约有了答案,这是牵涉谋逆,还是尽可能别掺和的好。   第124章 改命   木佩兰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厉害,白茯苓与白丑却是不太明白的,他们能猜到这事与大皇子有关,完全是根据两个简单的理由直线推断——林慕廉与大皇子的幕僚时有接触,以及那些高手们的素质不似普通势力可以供养得起的,并没有非常确定。   木佩兰怕白茯苓发狠了不顾后果,想些什么办法来报复大皇子,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事向他们父女交待一番,好让他们知道其中利害:“本来国公爵位只是一个代表尊荣显贵的虚衔,并没有实权,大皇子之所以愿意花大本钱帮助靖国公府那些人谋算我们忠国公府,多半是因为先祖皇帝定下的一条规矩——国君无道引致天怒人怨,又或是意外身亡未及立下太子的,将由有王爵在身的宗亲会同诸位国公,共同从宗室子弟中推选新君接任。”   白家父女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过来:“大皇子是等不及了打算造反又或是暗中谋害皇帝了?”如果不是这样,实在不必在这个时候在开始想办法控制忠国公的继任人选。   木佩兰点头道:“恐怕不止大皇子有这样的心思。我还记起几件事……安国公夫人的表妹是二皇子的爱妾,前些天才替二皇子生了一个儿子,据说还打算册立为侧妃。安国公近年来与二皇子关系越见密切。否则一个妾室定然不可能在正妃尚未进门就先行生下长子。”   “而且兴国公向来也与二皇子一系甚是亲厚,兴国公的嫡长女嫁了吏部尚书邓大人的长子,这位邓大人正是二皇子的嫡系,而且听闻兴国公也有意将旁支一个女儿嫁予二皇子为侧妃。祁国至今王爵在身的宗亲以及国公加起来不过三位亲王加四位国公,其中已有两位国公是站在二皇子一边的,大皇子如何能不盘算靖国公府与我们家,如果不是靖国公的爵位已经到头,靖国公又不知能否撑到那一天,我们忠国公府多年来一直未有定下袭爵人选,恐怕他们早就对我们下手。”   木佩兰说的这两件事中的女性角色,白茯苓都有点儿印象,二皇子那位爱妾正好前阵子为了一身华衣,在锦纶绣坊附近与刘真真的人发生冲突,还是安泰公主府的女管家出面摆平两边人马,而兴国公准备送给二皇子当侧妃的那位旁枝的女孩儿,白茯苓更是见过不止一次,不就是那“京城三秀”之一嘛!   二皇子也不简单,每一女人估计都是有背景的,还没当上皇帝,后宫就已经初具规模了,而且与他的“小朝廷”也建立起了亲密关系。   大皇子不遑多让,刘真真不就是他派系中的崔家巴巴地送上去的吗?不过从刘真真的地位遭遇看,显然崔家在大皇子心目中并不十分重要,否则不会连个正式名分都没有,更不会为了“夺衣事件”就随便禁足。   白丑叹气道:“难怪陆英说京城很快会出事……但愿他们能多点耐性,熬过这个年再说。”   他们夫妇经过这一次意外,都想尽快离开京城,无奈忠国公夫人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木佩兰为人子女,如何狠得下心明知母亲时日无多还执意离开?   他们也想过直接把白茯苓送走了事,可现在年关将至,上路多有不便,从京城到北关城遥遥数千里,他们哪能放心让女儿独自上路?   白茯苓黏到娘亲怀里道:“娘亲,我不放心你们,我搬回来陪你们住吧。”反正经过今日这一闹,靖国公府的人要还敢待在忠国公府的地方,那才叫怪了。干脆直接把这府里的佣人奴婢全数清走,把白家的人统统弄过来这边住好了。   白平子袭爵的事估计几天内就会有圣旨下来,大家住在一起也热闹。   白氏夫妇也舍不得女儿离开眼前的,之前不想节外生枝,现在发生了这么一场变故,也担心女儿住在云雀山别院会有人铤而走险去打她的主意,所以略一迟疑就答应下来:“好,我们一家子就住在一起。”   一不做二不休,当天天还没黑,白丑就吩咐白平子带了白家的人来清场,又马上找来十数个泥瓦匠人开始砌墙分隔两座国公府。   原本靖国公府的人被白茯苓这一闹彻底吓破了胆子,一个个老老实实卷铺盖走人,一声不敢吭。不过这么一弄进出国公府的人不少,弄出的动静不免为附近几户高官显贵所知,为京城的豪门恩怨类的八卦故事再添一笔。   过了几天,八卦持续升级,先是靖国公、忠国公两府彻底分家的事被传得满城皆知,然后是靖国公重病不治身亡,在他挂掉的第二天,圣旨下,林氏旁枝遗孤林平子过继到忠国公名下为嫡长孙,继承忠国公爵位俸禄。靖国公府的牌匾依例在靖国公下葬后就要摘除,而国公府作为御赐府邸也要收回,靖国公府算是彻底失势了,相比于忠国公府新人袭爵的风光无限,真是天地之别。   除爵后的林家人依然怕被白家几口子秋后算账,匆匆搬到京城外的产业中,过了不久就开始为产业分配之事撕破脸,三房展开激烈PK,不过这一切已经与白茯苓他们一家再没有关系了。   比较麻烦的是,白茯苓在靖国公府里公然掌殴国公夫人李氏,对二爷三爷动刑的事,终究是被传了出去。其实也不奇怪,当日目睹这些事情发生的人本就不少,其中很多更因为靖国公府的没落而生计无着,不免对白茯苓生出一些怨恨。   事情传开了,京城里一片哗然,有人惊诧,世间竟有如此恶女,也不知道两国公府之前有什么恩怨,竟然让她打上门去,还向族亲长辈施以暴力,有人不信,觉得这是靖国公府不忿忠国公府将爵位传予旁人,所以故意抹黑白茯苓。   不管如何,白茯苓的名声确实受了不小的损害。木佩兰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轻鄙,她找来白前,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很快京城里关于白茯苓的流言更加疯狂起来。   有传这位国公府小姐力大如牛,一手可以把一名壮汉打飞出去,且食量惊人,一天要吃十斤牛肉、二十只鸡蛋。   又有传她其实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还有传她素来忤逆不孝,不但经常无故踢打靖国公府的亲族长辈,连自家爹娘也是稍有不顺举手便打。   更有传她其实是山上妖精变的,喜欢吃人吸血,那张脸之所以如此美丽,是吸食了许多童男童女的鲜血而练成的等等。   总而言之极尽妖魔化之能事,越说越夸张离谱,很快发展到连三岁孩儿都觉得难以置信的程度。   本来对白茯苓的品性有所怀疑的声音反而慢慢低了下去,因为大家都开始发现,这分明是有心人针对白茯苓而发起的一场舆论攻击,希望彻底抹黑这个之前在京城大出风头女子。   再过了不久,大家对白茯苓的议论,由开始的怀疑、猎奇慢慢转向同情。   尤其在安泰公主看不过眼,抓了几个在酒楼茶居大肆抹黑白茯苓的人送到官府审问,结果发现是收了京城外一户姓林的人家的钱,所以才如此作为之后,舆论发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之前所有关于白茯苓的不利传闻都遭到了彻底否定,一场小小的风波消弭于无形,很快就如同京城外曾经显赫一时的林家一般淡出京城百姓的记忆。   这段时间白茯苓一家都过得很是低调,新鲜出炉的“林平子”继任忠国公爵位,也没有大肆铺张庆祝,只是白家人自己聚在一起吃喝了一顿。   林平子的事毕竟有欺君嫌疑,所以白氏夫妇对内对外都坚称他是自家子侄,只是不想他搞特殊化才从小隐瞒他的身份,他在白家人缘很好,也没有谁去怀疑他的身份,都是一心一意替他高兴。   白十三等几个更是借机把这位新任国公爷给灌得醉死在酒席上,白家三口子看着他们笑闹,心里也觉得高兴。   越近年关,天气越冷,几乎天天都下雪,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忙着准备年节,所有聚会活动都停了下来,就算有个别邀请白茯苓也不想出门,干脆窝在家里骚扰国公爷“表哥”。   “你最近天天捧着这本书发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白茯苓进门就发现林平子正对着书桌上的一本摊开的老旧书册怔怔出神。这本书册她认得,正是林平子家传的相学奇书,林平子的相术就是靠看这本书自学成才的。   经过好几次实践验证,白茯苓已经基本确信,这书很有门道,级别堪比绝顶武学宗师传下的秘籍一般。可是林平子这些年来不是早已经把这本书翻了无数次倒背如流了?为什么最近忽然又开始琢磨起来?   林平子一抬头见是她,马上摆出一副严肃表情道:“小姐不是说人要温故而知新才能有所进步吗?”   “你就装吧!还有,你应该称我表妹的。”白茯苓手一伸又想去扯他的脸皮,她知道林平子最在意这张脸,所以也特别喜欢蹂躏他这张脸,两人从小就这样玩闹惯了。   林平子飞快闪开道:“别扯别扯,扯破相可就糟了!”   白茯苓心中一动道:“你的相术是从人的五官面相观人命格,如果样子变了,那是不是命格也会变?”   林平子与她相处多年,已有些猜到她心中所想,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之所以忽然再翻这本书,也是想对照一下书末尾提到的一处我一直不太明白的地方。”   “什么不明白的?我说,这书你从识字起就不断在看,看了十多二十年了竟然还有地方不懂?”白茯苓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理解学习能力低下的鄙视。   林平子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书不止我一个人看过,如果这么容易就能都搞懂,天下家相学大师未免太多!”   “得了!你还相学大师?!我考考你,你到我家的时候,我爹娘已经被鬼面蛊所伤容颜尽变,现在蛊毒解了变回本来容貌,命格可有变化?”   林平子长叹一声:“变化自然是有的,这本书里头,我不很明白的正是这一点……”   “先不说你什么明白不明白的,我爹娘的命格变得如何了?更好了还是更糟了?”白茯苓有些紧张地问道。很多年前她就软硬兼施地逼着林平子告诉她爹娘的命格如何,得到的结论十分不好——亡神六冲、克子息。煞气重命太硬,命途多杀戮,注定有女而无子,而且白头人送黑头人,无人养老送终的。   林平子当时说出这一番话,着实让白茯苓吃了一惊,别人不知,她却是很清楚林平子说的话都会一一实现,所以这些年来她偶然想起都会觉得不安。   现在父母因为解了鬼面蛊的蛊毒而变了形貌,会不会运气命格也会一并改变呢?她知道自己是注定了十八岁就要死的,但是这些年来积德行善,有没有可能在她死后,父母也走上好运能够过得好一些呢?   林平子道:“应该是变好了,可是我不确定……普通看相,看的是五官轮廓,例如两眼大小不一之人常无兄弟缘,好诡辩,主双亲不睦。鼻肉薄者体虚短寿,鼻大而口小者,无小辈缘,鼻大而面上无肉者,夫妻缘浅……可是相术顶峰,那是看五官轮廓之间的平衡生克,要参透殊为不易,而且时有变化,实在是难……但是老爷夫人、不、是姑丈姑母的面相必然是变得越发好了,虽然我看不透究竟有哪些变化,但是他们眉目间生气充盈,定是好兆头!”   白茯苓听他神神叨叨念了一通,却没有准确答案,虽有些失望,不过好歹大势向好,也是不错的。   “好了好了,要当超级神棍也不急在一时,天天待在家里好闷,我们想想有些什么事情好玩的?”靠近年节,所有生意基本停了下来,大家都很清闲,白茯苓也开始觉得有些穷极无聊。   林平子却不去理她,依旧对这他的宝贝秘籍皱眉头,挥挥手道:“你自个儿去找白果她们玩吧,我要把这个想通了再说。”   他是除了白氏夫妇与白茯苓自己之外,唯一知道白茯苓十八岁大限的人,时间紧迫,他从白氏夫妇面相命格改变之中得到了灵感,想着也许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破坏她的早夭之相,令她能够免去劫难,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   白茯苓虽然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也不好阻挠人家用功,只得悻悻然离开去找别人玩。她才回到房中,就看到多日不见踪影的小祢正端坐在她的床上,懒洋洋地抚摸着伏在一旁的小狸花。   白茯苓吃了一惊,小狸花有多排斥小祢她知道得很清楚,又怎么会乖乖趴着任小祢摸,能得到这个待遇的只有自家三口人,还有陆英而已!   果然仔细一看,小狸花双眼眯着显然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弄昏了!白茯苓顾不上对小祢隐约的惧怕戒备,几步走上前去从魔爪之下抢救出小狸花,抱着它连退几步气道:“你对小狸花下药了?!”   小祢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道:“一只蠢猫而已,放心,不过让它老实睡一觉,过一个时辰就醒了。还有,你快来谢谢我。”   白茯苓心中一动,面上却假装糊涂道:“谢你什么?谢你弄昏了小狸花?哼!”   小祢脸色一沉,看着白茯苓有些闪烁的眼神,忽然笑起来:“要谢我什么,你心里有数!如果不是我,你爹娘早就死在幡幢山下了!”   “救我爹娘的,是你的人?”白茯苓心跳加速,她娘亲说过,那些人多半是魔教的人,小祢如果是他们的头领,那小祢的身份就有些太可怕了。   她因为被小祢下药,已经忘了在云雀山别院小祢向她坦诚身份的事,否则现在只怕会更吃惊。小祢不但是武林盟主海浮石,还是魔教中很有身份的人!   小祢笑眯眯道:“你猜猜?”   “不猜!”白茯苓抱着小狸花又走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才继续道:“你怎么又忽然跑出来?”   “你这么对自己的夫君说话,是不是太无情了?”小祢阴沉沉道。   “我向来无情得很,你不满意的话最好别跟我提婚约的事,我给你银子,我们两清可好?”白茯苓是真心想打商量的。   “不好!你别再打歪主意了,你是注定要嫁给我的,任何人敢阻挠都不会有好结果,包括你!”小祢脸上带笑,可是神情却让人觉得打心里发寒。   白茯苓知道继续这个话题也不会有用处,太刺激这个变态小孩,不晓得他会做什么,干脆噤声不语。   小祢忽然自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随手抛到白茯苓面前,道:“打开,把里面的药丸吃下去!”   “不吃!”小祢的身份可疑,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吃下去,天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你要我用强的?”小祢慢慢拧起眉头,冷声威胁道。   第125章 服毒有益身心健康   臭小孩!白茯苓心中怒骂,但是却不敢开口刺激他,不管这小屁孩是什么来路,反正不会是个好惹的。可是要她听话吃掉面前明显有问题的药丸,她又不愿意。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抱着小狸花与他对瞪。   小祢森然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又展颜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胆子很大不怕死呢。”   白茯苓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怕死不代表喜欢找死。”   小祢身形一闪,不待白茯苓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黏到了她身边,勾着她的脖子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怎么舍得你死?”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前面的盒子打开了,露出里面一颗红褐色只有尾指指头大小的药丸。   小祢捻起那枚药丸送到白茯苓唇边,侧过头来柔声安慰道:“听话,乖乖把药吃下去。”   白茯苓被小祢的喜怒无常弄得心里发寒,她知道很难躲得过,撇过脸道:“先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解药。”   “你对我下毒了?呃……”小祢趁着白茯苓开口问话,直接将药丸弹入她口中,她反应过来时,药丸已经滑过喉咙吞进肚子里去了。   小祢笑着趁机直起身子,用力在她微张的唇上吧唧一口,白茯苓大怒,刚想挣扎就觉得被小祢按住的肩膀初传来一阵热气,瞬间流遍她全身,她身上一阵酸软,再提不起分毫力气。   只听小祢得意道:“放心吧,这真的是解药。我在这只蠢猫身上下了毒,一个月内,它的爪子牙齿都会带有剧毒,被它抓伤咬伤的人当下就会昏迷不醒,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会死掉。它天天待在你身边,万一不小心伤了你可就不好了,所以我先给你吃解药。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白茯苓一惊道:“为什么要在小狸花身上下毒?它会不会有事?”   “京城乱得很,光靠你爹娘未必能够完全保护好你。至于这只蠢猫……哼!它还算有点用处,不会死的。”小祢嫌弃地瞥了一眼被白茯苓抱在怀里的金黄色大猫,口气里不由自主带了点酸气。   “我不能经常在你身边,你要乖乖听话,离你那个‘表哥’还有陆英他们远一些!你是我的妻子,不可以跟别的男人亲近!”小祢说得很认真,不过白茯苓看着他那张娃娃脸,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虽然明知道不能把小祢当成普通小孩,可也很难将他当成一个成年男子看待,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就跟小孩子向大人要玩具一般,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小祢似乎还有事急着去办,宣示完主权便起身离开,小小的身影快如鬼魅,也不见他有什么准备动作,轻飘飘地就越过了一丈高的院墙,消失了踪影。   白茯苓取了帕子用力擦了擦嘴唇,心里很是郁闷……那是她的初吻哎!竟然让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给亲了去,真衰!   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小狸花,发现它呼吸平稳,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小狸花果然醒了过来,白茯苓抱着它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总算略略放下心。   她想到小祢的话,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这家伙随手能取出鬼面蛊蛊母的,想必要弄点什么别的毒药也很简单,还是小心为上,于是叫了白果等人来,要她们这段时间尽量别接近小狸花。   白果几个一脸怕怕道:“小狸花这么凶,谁敢接近它啊!还用小姐你吩咐?!”   小狸花就跟她家小姐一样,看上去可亲可爱又漂亮,实际上凶狠非常,也只有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才会上当受骗。   下午时,白茯苓去留芬阁看外祖母,顺道偷偷找方海仔细看了一遍。老夫人苏氏的身体状况极不稳定,所以最近方海都就住在留芬阁,照看她的身体。   忠国公府已经全部换上白家从北关城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去挑剔外男住内院之类的问题。   方海按住白茯苓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足有一盏茶功夫才松开她的手腕,站起身道了声“冒犯”,走到她身后拨开覆在她颈后的长发,伸指按了一下发际处,白茯苓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人一手握紧,忍不住“啊”一声,伸手扶住一旁的小几才勉强稳住身子。   这种情况,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了,白茯苓心惊肉跳问道:“怎么,我是中了剧毒还是怎么的?”   “小姐你最近接触过什么古怪的东西?你这症状,分明是中了‘玄阴洗髓’之毒。”方海神情凝重,不过看起来倒并没有太焦急。   看他的神情,白茯苓估计这毒应该能治,口气也轻松了一些,连声问道:“玄阴洗髓是什么毒?中了毒会如何?能治吗?”   “这种毒其实不完全算是毒……它极难炼制,一般用在人身上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防止中毒。”方海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解释道:“相传玄阴洗髓之毒是百年前无相毒医所创,他常年与毒物接触,偏偏他的妻子既不懂武功也不懂毒术医术,他怕妻子无意中被毒物所伤,所以炼制出这种奇毒。玄阴洗髓之毒以他的血为引子,融合了五百种毒性阴寒的毒草毒虫,可以吸收世间所有奇毒,他的妻子服下这种毒药后,等于有了百毒不侵之身,再没有什么什么毒物能够伤她。不过这玄阴洗髓之毒有阴阳之分,例如无相毒医所制的这种以男子鲜血为引的,用在女子身上是防毒保命的灵药,用在男子身上就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沾上一点就足以致命。”   “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是说,我中的是保命的那种了?那是不是说我现在就百毒不侵了?”白茯苓虽然知道自己十八岁大限之前都不会有任何性命危险,不过百毒不侵哎!听起来就威风神奇得很。   方海点点头,难得好奇道:“小姐从何处中的这种毒?”   白茯苓想到小祢,顿时觉得很是郁闷,挥挥手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没事,你不许向我爹娘提起这件事,其他人也不可以!”   方海被她使唤惯了,毫不反抗就老实答应下来。   正说着,木佩兰就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见方海也在,连忙走到白茯苓身边问道:“苓儿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白茯苓笑道:“我好得很,娘亲你别担心,我不过来问方海什么时候才能赎身。”   方海一听,低头不敢说话了,木佩兰戳了她的眉心一下,笑道:“你就欺负老实人。”方海至今不能赎身已经成为白家一桩“传奇”,他的赎身价虽然高,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身为辛夷神医大弟子的他,要赚十万八万两是很简单的事情,偏偏他每次总是心软,不是诊金收不够就是把钱捐给贫病交加的可怜人,导致他至今依然是白家名下人口。   白茯苓怕娘亲追问下去方海这个老实头会露馅儿,所以暗暗使了眼色让他快滚,一边故意转移话题道:“娘亲,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有没有探过爹爹的口风?”   木佩兰正是想说这事,等方海告退出去后,方才叹了一声道:“你爹虽然不太记得当年的事,可他小时候吃过太多苦头,我才起个头他就不吭声了。”   白氏夫妇平安归来的那日,白茯苓就偷偷问过娘亲,爹爹腰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星形红色胎记,答案是肯定的,于是她就把白常山的事跟娘亲说了,木佩兰没想到丈夫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身世,两母女商量过后,决定一边让千晓楼的人暗中查证,一边去探探白丑的口风,看他是否有意认祖归宗。   “那就算了,等千晓楼把事情查清楚了,娘亲你再看要不要跟爹爹说清楚吧。”白茯苓对于多认一个爷爷并不十分迫切,是不是要认亲完全取决于爹爹的态度,她的靠山已经足够多,不需要再加码。如果认回爷爷可以令爹爹开心,那自然最好,如果爹爹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爷爷没兴趣,那就大家都假装糊涂好了。   他们对这事无所谓,可是在白常山看来,这事就严重了。从云雀山回到京城后,他整日坐立不安,派了不少人去打听忠国公府上的动向,无奈听到的各种消息中,唯独没有他想知道的。   不过白茯苓的大胆妄为倒是让他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娇气稚嫩的绝美少女,做起事来竟然这般狠辣不留情面,但愿她的老爹、自己的儿子脾气千万不要跟她相似,否则要想父子相认,可就难了。   他难得苦恼地对面前的白侧耳道:“老耳朵,你说这小丫头这么难缠,不会是随了她爹吧……你可有办法让我们父子相认啊?”   白侧耳偷笑道:“我看孙小姐的脾气倒像老爷当年……”   白常山瞪眼佯怒,不过装不了多久就又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片子,好了好了,你快给我想想,怎样能让我那儿子跟我相认?”   白侧耳收起笑脸道:“这事,老爷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第126章 有病的人不要太多   白常山听了白侧耳的话,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京里现在的形势,与他们相认可能会多添许多变数,可听那小丫头的口气,他们一家恐怕不会在京中久留……”   他想这个儿子已经想了许多年,老妻临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长子一面,二子、三子战死沙场,他临到老来却要经历丧妻丧子之痛,如果不是有两桩心愿未了,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他的心愿很简单,一是替两个儿子报仇,二就是寻回长子。他找了三十多年,几乎已经快要绝望,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再见的一日,他恨不得马上冲进忠国公府去说明一切,正式把白丑一家认回来。   可是理智上却明白,白侧耳的劝告是对的,且不说白丑一家对于与自己相认是个什么态度,就京城现下一触即发的形势,也不容他随意行事,把儿子一家拖入漩涡。   别人或许不了解皇帝的打算,他作为皇帝手里的第一皇牌,对于皇帝的心思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三个月内,京城必有巨变,到时候满朝文武能够安然无恙的不知能否有一半,就是几个皇子,恐怕经此一役之后也会少上那么一两个了。   大皇子与二皇子眼看着陆英接收御林军西大营,心里想必有所警醒,只是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只是不知,引起这一场风波的源头会是什么。   他替皇帝掌握朝堂之上的三股势力之一,一旦两位皇子动手,他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孜然一身还好说,如果多出白丑他们一家,十九会连累他们。   算了算了,三十多年都忍过来了,难道不能多忍这两三个月?!   白常山苦笑着长叹一声,吩咐白侧耳记得每日把忠国公府那边的大小消息向他报告,便不再提与白丑一家相认的事了。   他们并不知道书房屋顶横梁的阴影里藏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他静静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已经停顿,似与没有生命的梁木融为一体。直到白常山与白侧耳离开书房,屋外负责护卫的人也全数撤离,他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漂亮可爱的小脸,轻声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忠国公的外孙女,白常山唯一的嫡孙女……”   皇宫大内,皇帝今夜宿在芷秀宫,夜深人静,他忽然自床上起身向着寝殿一角道:“出来吧!”   小祢似笑非笑地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琉璃窗下,朦胧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皎洁的白色光晕,精致俊美的小脸透着纯真可爱,仿如仙童降世。   皇帝见了却大皱其眉:“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小祢丝毫没把面前的天下至尊放在心上,也不行礼,自顾自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淡淡道:“要感谢你家老二,先是派人把我放在魔教里的替身杀成重伤,又派人在路上伏击我,时机算得刚刚好,正赶在我练功的紧要关头,如果不是他派去的人实在差劲,说不定他真能成事。”   皇帝脸色一沉道:“你现在这样,可有影响?”   “放心,我的功力早就恢复了,不会误了你的事。”   “那便好……你今日来晚了。”皇帝神情复杂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孩,眼神之中包含了许多旁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似乎是怀念,似乎是亲近,似乎是无奈,似乎是疏离,似乎是防备。   小祢坦然迎视,笑道:“我顺道到你的大忠臣家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哦?”皇帝心中一凛,他知道面前人口中的“大忠臣”正是白常山,他虽然对白常山很是信任,但帝皇心术是极难彻底相信一个人的。   “是好事……你这位大忠臣终于有后了,正关起门来暗暗欢喜呢。”   “有后?朕记得,他妻子死后,并没有续弦纳妾。”皇帝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从心里说,白常山无后且无庞大的亲族根基,是他交付信任的一个重要理由,但就算他现在枯木逢春再生出一个孩儿来,也不会对他的计划有任何影响。   “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长子,而这个长子的身份皇上也是知道的。”   “好了,别卖关子了,是谁?”皇帝显然没兴趣跟小祢玩猜猜猜游戏。   “白丑,当年秋风阁的第一号杀手,现在镇北大将军陆英的义父,忠国公府的女婿,北关城的大富商大善人,还有……千晓楼的幕后老板。”小祢笑意不改,看着皇帝脸色全变。   “竟然是他。”皇帝沉吟一阵道:“这些白常山都知道了?”   “他只知道白丑的商人身份,以及跟忠国公府、陆英的关系,其他的似乎还不太清楚,白丑的过去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偏偏那些人是白常山不会接触到的。他请了千晓楼打听,不过千晓楼又怎么会泄了自家老板的底?!”   皇帝慢慢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小祢满不在乎道:“这个月廿六吧,日后他们两母子一个生辰一个死忌,一起办倒也省事。”   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好!朕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   “你就这么信任陆英,把御林军西大营交托到他手上,你就不怕他在最后时刻变节?”小祢忽然道。   皇帝摇头道:“他不会,过几日,蕴眉要进宫小住数天,到时白夫人母女正好进宫陪伴。”蕴眉正是安泰公主的名字,而皇帝言下之意,明显是要把白氏母女扣作人质,以确保陆英老实听令。   小祢冷冷看着他,心里转了转,白茯苓进宫来避避风头也好,便没做声。   两人说了这么许久的话,不见半个宫女太监出现,芷秀宫里漂浮着淡淡的香气,所有人都在这迷人的气息中沉沉昏睡,包括与皇帝同床共枕的嫔妃,全不知道一场大乱一触即发。   离十二月廿六还有十日,那天正是当今皇后夏氏五十岁生辰……   他们还在酝酿着发动,大皇子已经等不及了,就在皇帝与小祢秘密会面的第二天,向皇帝请旨要纳白茯苓为侧妃。   白茯苓自皇子妃候选名单上除名的消息,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这是安泰公主亲自吩咐的,不知多少听闻过白茯苓美名的世家公子暗暗欢喜——看来美人不愿嫁入皇家,这样一个才貌双全又不贪慕富贵的绝世佳人,说不定自家就有机会抱得美人归呢。   而且美人儿虽然父亲不过是一介商贾,可有个镇北大将军的义兄加一个新鲜出炉的忠国公表兄,足以弥补出身上头的“缺陷”,不少公子哥儿已经酝酿着年后就请媒人上门求娶。   幸好皇帝并没有当即答应大皇子的要求,只是高深莫测地说要考虑考虑,不过也足够让白茯苓的倾慕者们吓出一身冷汗。   白茯苓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安泰公主府,与璁珑、璎珞两位郡主带了一堆丫鬟看工匠们雕刻冰灯。闻言只是撇撇嘴,扔下一句:“他脑子进水了,有病!”连娇羞的表情都欠奉。   璎珞郡主拍拍胸口道:“幸好皇上没答应,大表兄实在不是良配。”   璁珑郡主不像妹妹想的那么简单,凝重道:“大表兄这是在试探皇上呢。”   陆英对白茯苓一家的重视,京城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回京这些日子,不曾踏足自己的大将军府半步,不是在西大营练兵,就是直接住到忠国公府去,简直把那儿当自家一般。大皇子忽然向皇帝请旨要娶白茯苓,其意实在是指向陆英,皇帝如果答应,等于默许把陆英归入他的阵营,如果不答应,那就是说皇帝忽然把陆英召入京,就算不是完全冲着他来的,至少也是把他看作需要防范的目标了。   这是近乎明示地逼皇帝表态!   大家还没震惊完,二皇子也请旨要纳白茯苓为侧妃。他为什么凑这个热闹不好说,但他这一手成功把水搅得更浑了。   皇帝没表态,白常山急了。皇帝表面上对大皇子、二皇子荣宠非常,远胜其他几个皇子,实际上并不待见这两人,这点白常山心里清楚得很,别人家的闺女他们随便折腾没关系,他唯一的孙女儿可不能让这两个家伙给糟蹋了。   有安泰公主在,他并不担心皇帝会真的把白茯苓指给其中一个儿子为妃,可这事如果闹得太过,日后谁还敢娶白茯苓?一个与众多皇子牵扯不清的女子,娶回家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进宫去向皇帝坦白自己与白丑一家的关系,这么干一来可以让皇帝心里有个底,没事别去拿白茯苓作诱饵,二来也是向皇帝显示自己的忠诚无伪,绝无隐瞒。   另一边,白茯苓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做两个小草人来扎一扎。   她莫非长得一张小老婆的脸?!这两个欠调教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总有一天要把他们抓起来扔给一堆熟妇圈圈叉叉一百遍啊一百遍!   第127章 窈窕恶女,皇子好逑   在宫里有内线的人不少,白常山与皇帝的对话,当天下午就传到了几个皇子耳中,各人心情都有些复杂,其中大皇子与二皇子最是悔恨懊恼——早知如此,之前趁着白茯苓还在皇子妃候选名单上时,就该先下手为强。   不但是绝世美人,还是内阁次辅白常山唯一的嫡亲孙女儿,镇北大将军陆英最疼爱的义妹,忠国公的表妹,三个身份加在一起,足够与太子妃划上等号。   不过看皇帝的意思,似乎由始至终都并不打算把她指给任何一个皇子为妃,否则不会因为安泰公主几句话就由着内侍将她的名字自皇子妃名单上划去。   大皇子暴跳如雷,把崔珍怡的兄长叫到府里,也不亲自接见,只派了手下的幕僚对他劈头盖脸好一阵谩骂。内容主要为指责他没用,自己的妹婿都搞不定,人家有亲近的义父义母加义妹也不知道,白白把妹子嫁到陆家,结果陆英彻头彻尾的就没把崔家放在眼里,连带也不把大皇子放在心上。   崔老兄被骂得抑郁非常,堂堂一个正六品的兵部主事,被几个没品级的皇子府幕僚指着鼻子一通臭骂,不但不敢辩驳,还要一个劲地赔不是。出了门回家自不免把这笔账算在妹妹崔珍怡与妹夫陆英头上。   陆英他惹不起,只派了夫人去将军府将崔珍怡狠狠奚落一番作罢。   大皇子稍稍解了点儿气,进宫去找母亲毛贵妃商量。   毛贵妃吩咐亲信守好门户,屏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就听大皇子怒道:“我算是看明白了,父皇由始至终没打算立太子,这么多年来看着我与老二斗个你死我活,不知存的什么心!”   毛贵妃也很是气恼:“当初如果没有我们毛家,哪里轮得到他坐上皇位,他倒好,当了皇帝竟立那夏氏的贱人为后,处处压我一头。别的就罢了,这皇位如果也传到夏氏贱人的儿子手上,我毛家还有活路吗?我死不瞑目啊!”   大皇子困兽一般来回走了几圈,沉着脸色道:“父皇这是有心逼着毛家与夏家相斗,好趁机削权,说不定我与老二斗到最后,皇位便宜了别人。”   这事他们早就在怀疑了,无奈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不得不跳,实在是诱饵太令人动心。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夏家与毛家早不复最初精诚合作、忧戚与共的合作伙伴关系,应该说,自从皇帝登基起,两家就因为各自的利益,变成了完全对立的两方,他们就算想握手言和,也再无法信任对方。   在立后问题上,双方第一次彻底撕破脸互相攻讦,最终夏氏凭着首先怀上龙裔这一点得到了后座。   毛贵妃每次想到这个,都气恨不已,她被确诊有孕,不过比夏氏晚了那么两个月,她却因此与皇后宝座失之交臂。幸好最终夏氏的这个孩子没能平安生产,在四个月时流掉了,否则这皇位压根没法争。   这也成为夏家与毛家结怨的重要理由之一,夏家所有人都认为,皇后腹中胎儿流产,乃是毛家动的手脚,事实上得益最大的也是毛家——毛贵妃的儿子成了皇长子,皇后虽然很快再次怀胎并生下一个儿子,却已经成了二皇子了。   皇帝这些年来的种种作为,夏家与毛家也并非毫无所觉,可是他们已经身陷泥沼,无法再和平共处了,太子只能有一个,这关系到两家现下的利益权势以及将来的生死存亡,就算明知有诈,也只能顺着皇帝的心意拼死相斗。   毛贵妃听了儿子的话,咬牙想了想道:“也不曾见他对你与老二之外的儿子亲近过……会不会他只是不想放权?”   大皇子恨恨道:“是啊,不想放权……哼!父皇不过才过五十,日日流连后宫,身体好着呢,要等他让位,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我与老二这么斗下去,只怕等不到那天了!舅舅说得对,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你想怎么办?”毛贵妃问道。   烛光中,大皇子的神情阴晴不定,狠厉而疯狂,他慢慢举起手掌,做了个杀的姿势。   另一边,二皇子同样纠结非常,不过他想的比较简单,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把白茯苓弄到手,只要有了她,就不怕白常山那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头子不屈服,外加祁国现在的第一名将、镇北大将军陆英也不得不乖乖归入他麾下。   控制了陆英,等于控制了过半数的御林军。再加上忠国公,他就有三位国公一位亲王的支持,到时让陆英控制住京城的局势,要求亲王、国公们共推新皇,皇位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老大还怎么跟他斗?   想到自己黄袍加身,身登大宝的得意风光,想到白茯苓那张美得出奇的小脸,想到美人儿在他怀里婉转承欢的旖旎风光,二皇子只觉得浑身发热,恨不得马上就将她迎娶进门。   不过父皇那一关很不好过……   时至今日,他也知道父皇根本无心立他为太子,更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作明确表态,因此也不可能把白茯苓指给他或老大,他必须另想办法。   最简单的莫过于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他让白茯苓不得不嫁她,那其他事自然好办,父皇不答应也没关系,等他登基再行册立白茯苓为后,想必对白常山与陆英也能交待过去。   这件事私下里进行,比起现在就公然纳白茯苓为妃更加有利。   二皇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召来亲信开始盘算如何先一步得到美人。   从大皇子与二皇子应对策略不同,可以明显看出两人的母族背景差异,一个母族为武将世家,只想痛痛快快杀人夺权逼宫,另一个母族为文官大族,想的是曲曲折折的阴谋诡计,想着拉拢亲王国公走程序公推登基为帝,日后还能渲染成众望所归的一代圣主。   杨珩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与列当在书房商议该在何处安插人手更为合适且不显眼,忽然听闻探子送来的密报,不由得大感错愕。   “真是没想到……”列当苦笑道。谁会想到,几个月前一个出身微贱的边城商贾之女,摇身一变变成了祁国身价地位最高的名门千金?   当日他觉得给主人做妾都有些勉强的少女,现在大皇子、二皇子千方百计求娶而不可得,就算是其余几个皇子娶了她,也能得到与大皇子、二皇子竞争太子之位的实力。   这样一个代表着一步登天的权势的女子,还拥有令世间女子艳羡、男子倾慕的出尘美貌,试问谁能不动心?   自己心仪的女子忽然身价暴涨,杨珩表示压力很大!   本来这小丫头已经很难搞,现在还多了这么好几座大靠山,要想得到她更加艰难。从心里说,他宁愿白茯苓只是一个普通商贾的女儿,这样自己追求美人的道路会少很多障碍困难。   列当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道:“殿下对白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杨珩摇摇头道:“大事要紧,她年纪还小,待日后……再说吧。”   父皇指定皇子正妃的日期已经所剩无几,当日在皇子妃候选名单上看到白茯苓的名字时,曾有那么一刻,他无比希望她会成为他的正妃,不过也知道这小女子不会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她由始至终都不屑甚至痛恨与其他女子分享一个丈夫,更不要说嫁入皇家,成为一个男子众多女人之一,即使这个之一是地位最尊贵的那一个,即使这个男子会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他有心争取,父皇也不会将白茯苓嫁给他们兄弟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从他隐约察觉父皇的用心开始,他就知道父皇不会让自己的继承人重蹈覆辙,继续让外戚势力压制杨氏皇权。   父皇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要削除夏氏、毛氏的权柄,又怎会放任又一个外戚白氏坐大?而且夏氏、毛氏倒台后,白常山的势力将无人可以制衡,就算他现在再如何忠心不二,谁又能保证将来他或他的子孙不会产生别的想法?   从前的白常山无儿无女,也无亲族后盾,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长子白丑,极有可能不久的将来,白丑夫妇会生出其他儿女,最重要的是,陆英是他们的义子!   皇帝需要手下忠心,但不会乐见几个忠心手下关系太过亲密。   除去父皇的意愿与大局的考量,他也不愿意在此时求娶白茯苓。   他有他的骄傲,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千金,他不介意为了现实考虑想方设法将她娶回来,只要对他的大业有帮助就好。   偏偏那是白茯苓,是唯一令他心动的女子,他不愿意为了这样的理由娶她,那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他的侮辱。这种想法或许很可笑,很不现实,但是,他依然坚持。   待日后……待日后他成了太子、成了皇帝,他会用尽一切方法,将那个小女子留在身边。   幸好她还小,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要做的事一件一件完成。   前提是,她不会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   第128章 抢婚   关于白常山到皇帝面前坦诚自己与白丑之间的关系一事,只是几位皇子知道了消息,安泰公主这几天正巧有事离京,所以白家三口还蒙在鼓里。   璁珑与璎珞两位郡主正在忠国公府做客,因为白茯苓说,今天义兄陆英会来,两个超级粉丝自然准时前来蹲点守候。   首先出场的不是陆英,却是新任忠国公林平子。他不知道府里头有女客,刚收到济困堂的消息,没多想便直接跑到读云轩去找白茯苓,在院子门前正巧见到从车轿上下来的璁珑、璎珞两姐妹。   白家素来不似寻常世家大户那般讲究规矩,尤其现在忠国公府都是自家人,平日规矩就更是放松。林平子一抬眼看见前面站着两个小美人,正瞪大眼看着他,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两忙行礼自报家门。   白茯苓从屋子里走出来迎客,正好看见这尴尬的一幕,笑道:“这是我表哥,与你们算是沾亲带故的,两位郡主娘娘可别介意。”   璎珞回过神来,嗔怪道:“我们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么?”   “不是不是,哪敢说你是啊!”白茯苓做了个鬼脸,拉了两姐妹进门。   林平子想着济困堂的事反正不算非常要紧,要就先闪人,过后再来找白茯苓了。   两个郡主一进门,璁珑就忍不住艳羡道:“你义兄是国人皆知的英雄人物,表兄也是这般一表人才,真是好运!”   白茯苓斜了她一眼道:“是不是见色起意,想拐带回家啊?有本事尽管下手,我表哥行情看涨的,你要加油哦!”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璁珑脸皮显然不够厚,又羞又气,伸手就想来捏白茯苓的脸出气,白茯苓早就在防备的,一下子闪到璎珞身后躲过她的爪子。   璁珑不肯放弃,继续追击:“今天小狸花不在,看谁还能救你!”白茯苓见璎珞也转身来要抓她,连忙改为躲到白果身后,大叫道:“小狸花不在我还有白果呢!白果,你要挺住啊!”   她也想关门放小狸花的,可现在小狸花可能身带剧毒,她哪敢随便让它出来见人啊。   一屋子女生嬉闹作一团,外边寒风凛冽,花厅里却暖意融融。   闹够了几个女孩子便挨在炕上说话,白茯苓悠悠道:“我不是说笑的,我这位表哥虽然风流自赏,看似没个正经,实际上是很好的人,你们如果能够搞得定他,我是很欢迎你们当我的表嫂的。他之前上殿受封谢恩,已经有不少大人动心要替他说亲,拐弯抹角打听他的情况了。”   她说的并非夸大其词,林平子本身就长得十分英俊,又喜欢修饰打扮,气度潇洒不凡,站到哪里都足够吸引旁人尤其是女人的关注。   几天前他进宫去正式受封谢皇恩,着实引起了不少在场官员的注意。大家本以为一个长于民间的草野小子,忽然天降鸿运得了忠国公这么个荣显爵位,又要上金殿面圣,就算不闹笑话,也会被吓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没想到出场的会是一个偏偏俗世佳公子,面貌俊美举止优雅,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如行云流水,态度淡定非常,就是京城里普通世家公子上金殿,表现也难跟他媲美。顿时不少家中有未嫁闺女的大臣们心里都打起了他的主意。   忠国公的爵位传到林平子是第二代,他又如此年轻出众,将来或许能有什么出众表现亦未可知,就算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不出太大的岔子,闺女嫁到他家去,生下的儿子也会是国公,一辈子衣食无忧、清贵安逸是必然的了。   本朝王公爵位只传三代,所以对于这些有爵之家待遇优厚为历朝之冠,子侄出仕更有种种特权优惠。简单举个例,别人进士出身拼死拼活干他十年,顶多混到个四品职衔,这已经是官运亨通的火箭速度了,可如果是出身有爵之家的,没有功名也能直接授予从七品官衔,进士出身的话,直接就可以去当四品官。这得羡慕死多少寒窗苦读的普通人啊。   当然,像之前靖国公长子林慕礼那样混了多年还只是从七品的,也不是没有,一来是靖国公的爵位已经到头,待遇自然往下降,二来也是林慕礼本人太无能。但是靖国公还活着一天,他再无能也能赖死在那个位置上。   前些天靖国公一死,他马上就被上级一脚踹出去,免职丢官也怨不得谁了。   其实从传出林平子袭爵的消息起,就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打听他的亲事,等到他上过金殿谢恩,上门媒人数量暴增,用踏平门槛这个说法也不算太过。   璁珑听了白茯苓的话讷讷不语,脸上透出淡淡红晕,分明是有些动心了。   璎珞却不以为然,大胆道:“我要嫁,就要嫁给镇北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   白茯苓长叹一声:“可惜大哥已经有老婆了。”不然哪轮得到你?!这句话当然不敢直说,只能藏在心里。   璁珑推了推白茯苓道:“你呢?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白茯苓愣了愣,她其实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上辈子每天跟各种霉运搏斗,能够平安无事过一天就已经万幸,别说嫁人,连找男朋友都是妄想。这辈子倒是美貌与智慧并重(她自认的……),运气与福气充足,偏偏是个短命的,而且必须完成救助万人的沉重任务,时间紧迫连谈个恋爱都勉强,就别说嫁人了。   一开始,她曾经朦朦胧胧喜欢过义兄陆英,那是她理想中最好的丈夫,沉稳可靠信守承诺,有能力又有责任感,会爱护照顾家人,可惜最后他也因为他的亲人,成了别人的丈夫,她很是难过了一阵,不过很快又放下了,她与陆英本来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陆英真的要娶她,莫非她就忍心让他成为鳏夫不成?   平心而论,杨珩也不错,尤其在见过二皇子,有了对比之后,更觉得杨珩虽然经常占她便宜,却是逗弄的成分居多,就像普通男孩子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会忍不住惹她逗她,好吸引她的注意一样。   作为皇子,他对她已经十分尊重,容忍她的种种放肆,也不会利用权势勉强她。不像二皇子,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是打量她的眼神里藏着的都是占有的企图,她在二皇子眼中,就是一件稀奇的玩物。   如果杨珩不是皇族中人,倒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可惜了!她对宫斗没兴趣。   至于海浮石,他看上去就秀色可餐而且很好欺负,白茯苓不否认自己被他吸引,不过也仅此而已,她还不至于昏了头就想与他一生一世,且不说她这一生实在太短暂,就算她可以长命百岁,海浮石也不适合她,他肩上担子太多,背景太复杂。跟他在一起,如果他是真好人,自家家产可能会因为他的滥好心败光,如果他是个伪君子,那结果更加可怕。   左思右想,白茯苓终于一咬牙一跺脚道:“我不想嫁人!”   是啊!嫁人做什么?她一个人就已经活得足够畅快开心,何必平白无故找个“不稳定因素”来让自己纠结烦恼?   璁珑与璎珞两人被她的超时代宣言吓了一跳,不信道:“不嫁人,莫非你还想当姑子?”   白茯苓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姑子指的是尼姑,要摇摇头道:“要我不吃肉,不穿漂亮衣服,这日子要怎么过啊!别开玩笑了。我在北关城当山大王就好,看上哪个就掳回去做压寨郎君,不喜欢了就一脚把他踹下山,哇咔咔!”   两女无语,仰天长叹道:“你还真敢说,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啊……”   中午时,陆英终于到了,璁珑和璎珞两人两双眼睛几乎变成心形,躲在屏风后看着陆英发呆。白茯苓本来打算介绍她们给陆英认识一下,好歹这两个算是她在京城的闺蜜,可惜两个女孩子面对偶像忽然就严重娇羞起来,只肯躲在屏风后偷看。不过总算满足了她们近距离接触偶像的心愿。   陆英今日是奉命入宫面圣的,只能在国公府稍作停留就要返回西大营,白茯苓包了一大堆吃的穿的让他带回去,陆英也不推辞,拜见过白丑夫妇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送走了陆英,又送走了兴奋不已的璁珑、璎珞两位郡主,白茯苓终于有时间找林平子。   “济困堂的人回来了,他们在魔教总坛附近与魔教大战一场,双方互有死伤,不过打听到消息,魔教中人似乎也不知道海浮石的下落,继续与魔教对峙,也无太大意义。最主要是几个武林世家与门派忽然抽身退出,所以济困堂几位长老商议过后决定暂时撤回。”林平子把收到的第一手资料告诉白茯苓。   “那些世家门派忽然撤退,多半是与大哥所说,京城即将出大事有关……哼!这些人平常满嘴的仁义道德,说到底也不过是朝廷里那些皇子高官的走狗罢了。”白茯苓不屑道。   “表妹就不担心海大盟主?”林平子挤眉弄眼道。   第129章 入宫   “不担心,他一把年纪有什么可担心的?”小祢自承身份的那一段记忆虽然被外力抹去,不过白茯苓去夏家参加诗会回来的路上,小祢曾经提过海浮石,言辞之中显示海浮石应该并未有性命之忧,所以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怜的……”林平子叹口气,不过这同情里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还以为海大盟主打动了他家小姐的芳心,原来还差了一大截。这种心情十分纠结,他既希望小姐能够觅得良缘,又有一种怕别的男人抢了自家宝贝妹妹的恐慌。   “另外,你让白阿十到教坊司买的两个犯官女眷已经到手了,果然如你所料,有人故意要作践她们,白阿十装成那个猥琐德行,教坊司的人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女子卖给了他,听闻有人暗地里出三百两的高价,教坊司的人都不肯卖。”林平子转过话题说起正事。   他们一直有留意购买官奴,这些主要是京城以及一些大城镇里的犯官家属,以女子孩童为主,白前与管理教坊司的奉銮关系甚好,只要一有新货,就会优先通知他。   京里有些富商最喜欢购买官奴婢回去折磨欺侮,蹂躏奴役本来是官家夫人千金、小少爷的官奴婢们,可以让这些有钱却地位低下的富商们获得一种变态的快感,这些官奴婢被买回去后,日子大多十分悲惨。   也有一些运气较好的,遇上买主只是看上了他们的优良教养,觉得用这样的奴婢有面子,不过难免会被人当什么新鲜玩意一般时常弄到宾客面前展示,虽然不至于受皮肉之苦,对这些体面惯了人来说,也屈辱非常。   这次白茯苓得到消息,被卖入教坊司的是工部司水主事的两个女儿,她们的父亲姓徐,半个月前因为宁安河泛滥而获罪,说起来又是一桩冤案。   这两个女儿中的姐姐,与户部李郎中的公子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情人,双方已经有婚约,偏偏十二公主看上了这位李公子,十二公主乃是皇后所出,她与五公主仗着各自母亲的势力,从来横行霸道,看上的就非要不可。   这位户部李郎中老实惯了,宫中派内侍前去他家透露十二公主有意招他儿子为驸马,他当即便以儿子早有婚约在身为由婉言谢绝。   本来这事还没有公开,就此作罢也没什么,偏偏不知何故泄露了风声。十二公主不干了,觉得她堂堂一个皇后所出的尊贵公主,连个男人都要不了?!简直岂有此理,磨着皇后声言非这位李公子不嫁。   皇后没吭声,不过马上就有一心要讨好夏氏的官员暗下黑手,借着宁安河泛滥污蔑工部徐主事贪墨河工工程款项,重判他本人流放,家眷卖为官奴。   十二公主听了很是高兴,这下子,李公子总不能娶一个官奴吧?!   徐主事官职不高,家境并不宽裕,两位徐小姐暗地里也替锦纶绣坊做过一些针线活,白薇对她们的手工评价甚高,得知她们家遭难的消息,当即报了正在京城的白前,让他出面去把人买回来,结果出了大价钱教坊司也不肯放人。   白茯苓正巧听闻此事,想了想就让白阿十扮成一个乡下来的又丑又粗蛮的瘸子行商去买人,果然只花了五十两银子就把人买到手了。   “那两姐妹没被白阿十吓到吧?”白茯苓想起白阿十那个恶心人的扮相就想笑。徐家两姐妹见到买下自己的是这么个猥琐男,估计上吊的心都有了。   “嘿嘿,那两姐妹虽然吓得够呛不过倒没有哭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看着就可怜。白阿十带着她们才出教坊司就被人拦住,说愿意出五百两,想要把两姐妹买回去,结果教坊司里忽然冲出两个御林军打扮的人,把拦路的人赶走了,还恐吓白阿十说这两姐妹不可以转卖给旁人,否则小心脑袋什么的。”林平子道。   “那些什么公主,真是有够可恶的,哼哼!总有一天也把她们卖到教坊司去让她们吃吃苦头才好。”想也知道,一心作践徐家姐妹的会是什么人。   林平子挠挠头道:“除非改朝换代,否则……有难度。”   两个人说话绝对够得上大逆不道,白茯苓是不必说了,林平子大部分时间生活在边城,与白茯苓朝夕相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洗了脑,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所以想到也就出口了。   白茯苓伸个懒腰道:“那白阿十现在把人带到哪里去了?有被人跟踪吗?”   “白阿十那家伙机灵着呢,早带了那两姐妹出城了,给我传信的时候,跟踪他的人已经放心退走了。”挑上白阿十,就是看上他的机变百出,一定能把事情办妥,否则白十三那副土匪样,不用化妆就可以去买人了,也不必白阿十这么麻烦。   “可惜这么一来,那两姐妹就不可以留在京城一带了,否则被十二公主发现,一定会倒大霉。”白薇那边这徐氏姐妹是不能去的,说不得只能先把她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等风声过去再说。也不知那位李公子是什么打算,如果他还是坚持非徐大小姐不娶,说不定能把他也一并拐带去干活,据说这位李公子在京城颇有才名。   白茯苓盘算一番,对林平子道:“你有空去接触一下那位李公子,看看他是个什么打算。你自个儿也要小心啊,千万别让什么公主给盯上了,否则……嘿嘿!”   林平子打个冷颤道:“大不了这国公爷我也不当了,那种女人,打死她我也不要!”   “没事,你多多巴结你那只‘王八’,让他给你靠嘛!”白茯苓让林平子当这个忠国公,本来就有让他与杨珩多多亲近,日后“上面”有人好办事,尤其杨珩将来极有可能会是一国之君,抱上他的大腿,就不用愁了。   两人谈谈讲讲,商议着日后的计划,忽然杨梅从外边匆匆走了进来道:“有宫里的内侍前来传旨,要老爷夫人与你一起到前面去接旨!”   白茯苓与林平子对望一眼,宫里传旨?这是唱的哪一出?   来传旨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太监,一见木佩兰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口称“六姑娘”,白茯苓心中一动,娘亲是独生女,怎么会是“六姑娘”,是了!因为这六姑娘指的是娘亲当年在青衣卫中的排行!   这个老太监跟娘亲很熟的样子,青衣卫的当家都是直接向皇帝汇报工作的,娘亲与当今皇帝不但是远房表兄妹,还是上司下属关系,想必这个老太监是皇帝的亲信,所以知道这些事情。   白丑神情淡然,但是挨在他身边的白茯苓明显觉得他身体僵硬,不知道是防备这个老太监还是防备宫里那位皇帝……呃,据说皇帝寡人有疾,相当好色,不会是对娘亲有些什么非分之想吧……白茯苓满脑子狗血剧情,偷偷瞄了老爹一眼又一眼。   老太监姓雷,他来传的是口谕,说皇上多日不见安泰公主甚是挂念,已经宣召她入宫小住,同时让白茯苓母女入宫相伴。   这道旨意不伦不类,如果怕安泰公主寂寞,那应该是让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入宫相伴吧,叫她们两个“外人”进去陪伴是什么意思?   雷公公传过口谕,满面笑容上来与木佩兰叙旧,木佩兰心知有异,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无声安抚,一边笑对雷公公道:“公主她不是有事离京吗?两位郡主刚才还来找我家苓儿玩呢。”   “呵呵,公主刚刚回京,连公主府都没来得及进,就被皇上接到宫里去了,六姑娘收拾一番也进宫去吧,公主一路惦记着你们母女呢。正巧皇上说起陆大将军,说他年幼丧父,多得六姑娘一家照料,如今为国效力,六姑娘一家也居功不小,要亲自嘉勉赏赐。”雷公公笑得和蔼可亲,话里故意提起陆英,木佩兰心里一转,隐隐明白皇帝大概是要陆英执行什么重要任务,所以要把她们母女看管起来,这本是老规矩,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府里事务繁多,待我与家人交代一番,就随公公入宫去。”木佩兰不着痕迹地塞给雷公公一张银票,算是谢过他的提示。雷公公一派自然地收入袖中,旁边的人甚至都没看见行贿受贿的具体动作。   木佩兰告罪一声拉了白茯苓与白丑、林平子到后头去。见身边再无外人,白丑脸色一沉道:“皇帝这算什么意思?!你是女眷,亏得他好意思平白无故把你叫进宫去!”   这口气果然是吃醋了。   木佩兰道:“多半是因为他要陆英办事,所以要将我们母女扣在宫里为质,你别吃这种没来由的干醋……”   “哼!当初如果不是你中了鬼面蛊的蛊毒,天晓得他会不会就这么简单放你离开,现在你好不容易恢复了,他又……”白丑越说脸色越难看。   木佩兰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安抚道:“女儿都这么大了,你以为我还是小姑娘人人抢着要吗?而且皇帝他并不真是个好色之徒,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你吃这种没来由的醋,也不怕女儿笑话。”   白丑冷哼一声,显然对宫里那位假想敌还是很不放心。   第130章 我没有文化   不过圣旨已下,除非他们打算抗旨,否则再怎么不情愿,白丑还是只有让妻女入宫去,临行前,白茯苓讨好地凑到父亲耳边低声道:“爹爹放心,我一定会陪在娘亲身边,不让人有机可乘!”   白丑被女儿哄得眉花眼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赞道:“乖女儿!宫里不比家里,你自己也要小心。”   白家母女进宫是不允许带自己的丫鬟侍女的,白茯苓抱着小狸花楚楚可怜地看着雷公公,道:“老爷爷让我带小狸花一起去好不好?它很听话的,不会到处乱跑也不会乱叫……”   雷公公这辈子听人称他为“公公”已经听得发腻,除了宫里几个讨好巴结他的小太监会称他祖爷爷,还不曾有宫外人喊他爷爷的。   白茯苓顶着一张超级无敌美少女的可人脸孔装可怜,就是铁石心肠也禁不住,他踌躇一阵,想到宫里也有不少嫔妃养了宠物猫狗,多一只猫儿也没什么所谓。而且皇帝与木佩兰什么关系他是心里有数的,白茯苓又是陆英最疼爱的义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她,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白茯苓甜甜连叫了几声老爷爷,一脸诚恳地谢了又谢,雷公公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又真切了几分。   外臣家眷进宫是不允许带太多东西的,所以两母女很快收拾停当出门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直往禁宫而去。   白茯苓抱起怀里的小狸花,对着它的小脑袋用力吧唧一口,笑道:“白果白芍都不能来,靠你保护我啦!”   小狸花“喵呜”一声,用力蹬踢四肢,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想摆出个威风的造型,木佩兰看着有趣,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有娘亲在呢,你担心什么?”   马车虽然在行进之中,但马车附近都是宫里派来的侍卫太监,说话多有不便,两母女说话声音都特意压低了,白茯苓有些问题想问娘亲的,也只得等时机合适了再说。   两人一猫挨在一起,默默无语,却并不太过忧虑。   马车从皇宫西侧小门进去,两母女下了车改成车轿往安泰公主的寝宫怡斓宫,白茯苓上辈子从到过故宫游览,对于皇宫没太多敬畏之心,只有满肚子好奇。   祁国皇宫方方正正,建筑颇有点像故宫,不过占地更大而且是青墙黛瓦,不似故宫的辉煌夺目却多了几分沉厚肃穆。   怡斓宫在御花园东南方,与皇帝的寝宫正和宫距离不过数百步远,中间隔着皇后所住的宁仪宫,安泰公主住在此处,足见圣眷之隆。   两母女被宫女领入怡斓宫正殿,就见安泰公主坐在上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这里不比别处,木佩兰向白茯苓打个眼色,两母女一起上前跪拜行礼,膝盖还没着地,就听安泰公主道:“免礼!”   旁边的宫女很有眼色,安泰公主才开口就已经一左一右上前来把白家母女扶起。   安泰公主似有些疲倦,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打发宫女们退下,转眼正殿上的闲杂人等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公主的贴身女官秋嬷嬷。   安泰公主轻叹一口气道:“佩兰姐姐,委屈你与苓儿了。”   木佩兰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说的什么话,此事无可避免,有你在好歹我们母女在宫里也能过得舒心些。”她说的并非客气话,如果没有安泰公主,很可能她们入宫的名义会变成皇后召见,那位夏皇后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在她眼皮底下被扣押几天,日子会很不好过。   她自个儿就罢了,年轻时早就习惯了宫里的一套规矩,她的宝贝女儿从小无拘无束,宫里处处讲究礼仪规矩,恐怕用不了几天她就会受不住。   安泰公主笑道:“好,那我也不与姐姐客气了,你们母女就住在侧间的偏殿上,这几天我们不出门,正好可以玩玩你们上次教我的那个麻将,我想起来就手痒。”   怡斓宫是她的地盘,宫里除了皇帝,就是皇后也不敢来纠缠闹事的,等过了这几天就好。   白茯苓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问道:“阿姨,皇上派我大哥去做什么事?”   “我也不知,不过就怕……就怕京里又要大乱一场了……”安泰公主收起笑容,脸色沉重起来。   “皇上准备多年,这次定能马到功成。”木佩兰拉过她的手安慰道。   “皇上我并不担心,我只是难过,都是骨肉至亲,何必非要如此。”当年几位兄弟为了争夺皇位而爆发的血腥争斗,时至今日她还历历在目,这次皇帝并没有对她说明计划,但是她也知道,不久之后,她的亲人又会少去几个。   安泰公主不愿自己的低落情绪影响到白茯苓母女,于是振作精神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我让宫女把你们送我的麻将带进宫里来了。你们是要先去梳洗休息熟悉一下环境,还是我们先来打它几圈?”   木佩兰摇头道:“看你这个样子,还玩什么?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你才回京城就进了宫里来,还是你先去梳洗休息吧。你这怡斓宫我也不是没来过,我先带苓儿去偏殿,你休息够了我们再说话打麻将。”   正说着,殿外一个太监跑进来说皇后派了宁仪宫里的总管来请,要白家母女前去觐见。安泰公主心中不以为然,打发了小太监,没好气道:“也不知存的什么心。”   木佩兰起身道:“还是得去见的。”   “我陪你们走一趟吧。”安泰公主不放心道。木佩兰想了想也没有客气推辞。   安泰公主对皇后与毛贵妃都没有好感,也从不与宫里的嫔妃交往,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木佩兰不是不知好歹瞎逞强的人,她也知道皇后忽然召见多半不怀好意,而以自己的身份,站在皇后的地盘上不免处处被动。   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忍忍就过了,可她不愿意女儿受委屈,说不得就要让安泰公主出面护航了。   安泰公主的怡斓宫花木扶疏,宫里装饰简洁利落与她本人的风格甚是相似,皇后的宁仪宫却还更要清雅几分,正殿里不见金碧辉煌的珠玉摆设,甚至连帘幕、地毯上的花纹都素淡非常,墙上挂的是一幅幅的书画,炉子里香料味道也淡淡的,整座大殿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副笔锋清秀婉转的白描画卷,文秀清新。   唯一透露出主人高贵身份的,是窗边白瓷花瓶里几支新鲜碧绿的翠竹枝——这个深冬时节里能够找到新鲜翠竹,不晓得要耗费多少财力人力,花匠的本领也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白茯苓千想万想,没想到皇后的寝宫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不过仔细一想就觉得其实不奇怪,皇后出自诗礼传家的名门夏家,夏氏一族向来就是这副清高得不得了的做派,可惜偏偏放不下名利权势,否则也不会与毛家剑拔弩张。   白茯苓一肚子不情愿地跟着母亲与安泰公主上前向皇后行礼,心里腹诽不已。   皇后见安泰公主竟然与她们母女同来,心里也明白这是防着自己为难人,不由得暗暗冷笑,抬眼看了看白茯苓,淡然:“都说忠国公府的小姐是京城里的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让人一见难忘。”   她看白茯苓,白茯苓也偷偷在打量她。皇后年纪与自家娘亲差不多,相貌完全没有可比性,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与之前见过的夏馨馨有几分相似,不过皇后的城府明显要深得多,那股子傲气藏得很深,展现出来的就是一位身份高贵,淡定矜持的贵妇模样,气质确实是不错的,不过白茯苓总觉得她身上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听了皇后的夸奖,白茯苓惯性地低头行礼道:“皇后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一边说一边唾弃自己——真是有够腻味无聊的。   皇后接下来问的第二个问题更加腻味:“平日都看些什么书?”   白茯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声答道:“小女子驽钝怠惰,甚少看书。”   这是实话,有空都哈皮去了,看什么书啊!   不过皇后不这么想,她显然没预料到白茯苓的这个答案,怔了一下才道:“都说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哀家面前不必妄自菲薄。”   安泰公主是知道实情的,忍住笑意道:“那不过是外边的人穿凿附会、胡说一气罢了,苓儿她从小身子虚弱,白夫人哪里舍得让她费神念书?”   这也是实话,白氏夫妇只要女儿日子过得开心健康就好,对她的教育问题从来放任自流,白茯苓根本没受过这里的正统文化教育,说得直白点,深一点的字单个拎出来她都认不全。   皇后微微冷笑道:“甚少看书的人,竟然能说出‘殃莫大于叨天之功,罪莫大于掩人之善,恶莫深于袭下之能,辱莫重于忘己之耻,四者备而祸全’这样的话的,倒真是稀罕!”话里的不满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这话是白茯苓之前对夏国勋说的,皇后这分明是打算替侄儿侄女讨回场子!   第131章 抢人   白茯苓暗暗把告黑状的夏国勋痛骂了一遍,面上的神情却十分无辜:“回皇后的话,这是小女子在路上偶然听一个游方道士说的,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记在心上。小女子才疏学浅,这样的话又怎么想得出来呢?”   幸好类似说辞她早有准备,回答起来流畅非常,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其实夏国勋并没有向皇后告状,那日他从粉霞岭回到家中,便把白茯苓说的这句话写在纸上,亲手装裱了挂在案头,每日从翰林院回来便关在书房里苦读钻研,比之前考科举的时候还要用功,甚至连出门应酬长官、同僚都省了。   夏家人看了觉得奇怪,夏阁老夫妇亲自将他的书童叫到面前,要问清楚这个他们最重视的孙子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宅成这样。小书童吞吞吐吐说出当日在粉霞岭上的事,这事也经由夏阁老夫人传入了皇后耳中。   小书童受过夏国勋警告,没把白茯苓的“恶形恶状”说出来,只说夏国勋在粉霞岭巧遇白茯苓,提及夏馨馨之事,白茯苓回了这么一句,夏国勋很受触动,所以才如此这般。   夏家人是诗礼传家不错,但是夏阁老等对夏国勋的期许并非是要他成为一个文坛名士又或是一代大儒,他们希望他能够在仕途上多多经营,早日接夏阁老的班,他日辅助二皇子治理江山,延续夏家的辉煌。   夏国勋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在朝廷年轻一辈的翰林与文官之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朝廷上下交口称赞他学问好人品好,而且处事圆滑得体,着实为夏家拉拢了不少青年才俊。没想到白茯苓一句话竟然把他刺激上了“歪路”,自省其身的结果就是决定要踏踏实实做学问,抛却权势虚名。   夏家人又气又恨又无奈,偏偏因为夏馨馨的事,他们一时拉不下脸去公然对付白茯苓。皇后作为夏家利益的代表,确实是有心要为难白茯苓的。   白茯苓传出才名,只是因为夏馨馨诗会上的几首诗,此后再无佳作流传在外。作几首诗就成了才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皇后本打算考究一番她的学问,她都能答上那就算她好运,她要是答错了什么,看她还有脸继续当这“京城第一才女”不?!   只是她没想到,白茯苓会推脱得如此干净彻底——书是不看,诗是下人代作的,连一句话都是偶然听来的,姿态放得极低,似是压根不在意才女的名声受损。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尤其一些自恃聪明、爱把简单事情复杂化的人,例如这位皇后夏氏。白茯苓越是否认,皇后便越觉得她小小年纪已经极有城府,想通了她的意图所以有心回避以求全身而退。   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到什么,皇后想起二皇子派人来传的话,慢慢收起脸上的冷意,摆出一副慈祥的笑容道:“小姑娘小小年纪就知道内敛谦逊,很好!很好!”   她也是一眼看见白家母女相似的脸孔,就不由得心生怨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才忍不住出言讥刺。连问两句都被软软挡了回来,她当下便恢复冷静。   等儿子事成了,后宫之内还不是她说了算?这小丫头就算当上皇后,也只有由她摆布的份儿,小丫头确实美得出奇,不过她的儿子她明白,图个新鲜罢了。只要儿子能够夺得大位,他们夏家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白家!   皇后想到白家现在还很有利用价值,脸上的笑容便又更温和了几分。   刚才明明是要找晦气的,怎么忽然就变脸了?白茯苓垂头作娇羞状,以不变应万变。   “公主到!”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话声刚落,殿外就跑进来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她也不管殿上还有其他人,笑盈盈叫了一声“母后”便扑到皇后怀里。   能够跟皇后这么亲近的,不用问就是皇后所出的十二公主了。白茯苓来之前才听闻过她的劣迹,实在很难对她生出什么好感,再偷瞄了一眼,发现她容貌肖似皇后,长得颇为普通之后,更觉得没趣。   皇后还有点气质,勉强称得上是气质美人,这位公主除了青春之外再无其他特色,只能说不丑罢了。   皇后看见十二公主,脸上的笑容终于蔓延到眼里,笑道:“没规矩,去向你姑姑行个礼。”   十二公主仿佛才发现安泰公主一般,勉勉强强起身行了个礼算是问安,不等安泰公主说话便自顾自起身,再次靠到皇后怀里,道:“听说母亲这里来了客人,都是什么人啊?”   一边说一边拿眼角斜了站在下面向她见礼的白茯苓与木佩兰一眼,不怀好意对白茯苓道:“就是你把我表妹气得吐血的?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口中的表妹就是夏馨馨。   安泰公主不能当面对皇后如何,但是对十二公主这么一个后辈,就没那么客气了,听她说话明摆着针对白茯苓,当即“砰”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就要发作。   “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皇妹可别吓着母后的贵客。”一个身穿藤黄色锦袍的男子笑着走了进来,正是二皇子。   皇后趁机捏了一下十二公主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抬头对向她行礼的二皇子道:“你来得可巧。”   二皇子比十二公主要“懂事”得多,不等皇后指示,就主动去向安泰公主行礼,态度十分恭敬。然后轮到木佩兰两母女向他行礼,他态度谦和地免了,一双眼若有似无地在白茯苓身上多停了一阵,道:“白夫人、白小姐无需多礼。白小姐的才学不凡,可惜身为女儿,否则我朝又可多一位栋梁之才。”   白茯苓低头自谦几句,退后两步隐在木佩兰身后。这二皇子看向她的眼神,真让她浑身不爽,如果这是在北关城,她早就指挥白十三等人把他打成猪头了,偏偏现在不但不能揍他,还要跟他虚与委蛇。   二皇子看不到她低垂眼眸里的厌恶,只当她是害羞了,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扭过头来对皇后道:“母后常嫌本宫与皇妹对诗文兴趣有限,不能陪伴母后谈诗论文,今日难得白小姐进宫来,正好可与母后作伴。”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配合道:“就不知道安泰公主可舍得把白小姐借哀家数天,好让哀家有个说话的伴儿。”   安泰公主不知他们三母子唱的哪一出,但是白茯苓是绝对不可以留在皇后这边的,不说她与木佩兰的交情,就说她皇兄那边,想必也绝不乐见白茯苓留在宁仪宫。她不知道皇帝派陆英去做什么,估摸着必与几位皇子有关,如果白茯苓落到皇后与二皇子手上,消息传出去,陆英会是什么反应?   换了别人多半会和稀泥,东拉西扯一番婉拒皇后的“盛情”,可安泰公主不是别人,她能与木佩兰母女气味相投,不是没有理由的,她的回话快速而直接:   “不舍得!”   皇后与二皇子的笑容齐齐僵在脸上,见过不客气的,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   白茯苓忍笑忍得很痛苦,心里马上决定把安泰公主封为偶像。   场面气氛降到冰点,十二公主忍不住了,跳起来道:“宫里是母后说了算,还是姑姑你说了算?母后看得起白小姐是她的福气!”   果然是个头脑简单的冲动典型。   皇后与二皇子这次却没有拦着她发飙,因为他们忽然觉得,对付安泰公主这么不讲情面的人,说不得就要靠十二公主的胡搅蛮缠了。   可惜虽然两个都是公主,但级别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安泰公主瞥了十二公主一眼,冷哼一声道:“长辈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指手画脚?你身为公主,规矩怎么学的?”   十二公主语窒,气得两颊通红,大声道:“你……你欺负母后!”   安泰公主怜悯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宫里是你母后说了算,本宫怎么欺负得了她?”真不知道皇后怎么教女儿的,竟教出这么个笨蛋,只知蛮横撒泼。   皇后与二皇子也觉得面上无光,皇后拉过十二公主,示意她不要继续说话了,二皇子打圆场道:“姑姑在跟母后开玩笑,皇妹不用着急,哈哈、哈哈!”   安泰公主却不打算配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看着二皇子笑不下去了,才道:“她们是皇兄体恤特地接入宫中陪伴本宫的,自然还是住在怡斓宫合适。二皇子注重孝道,三天两头到宁仪宫请安,宫里的太监宫女见惯不怪,连通传都省了。男女有别,苓儿住在这里多有不便,万一传出些什么闲话,要苓儿置身何地?她若是因此而遭受流言蜚语,本宫也不好向忠国公府上下与镇北大将军交待。”   一番话,隐隐道破了皇后与二皇子心里头的盘算,两人面上神色不变,心里恼恨不已。他们确实是有这个打算,把白茯苓扣下,她一个弱女子在宁仪宫中,二皇子要趁机对她做什么旁人都救之不及,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白常山与陆英、忠国公林平子三人就算不愿,又能如何?为着这个小女子的终身大事,也只能与他合作了。   第132章 亲妈下的毒   与皇后的初次见面,就在诡异尴尬的气氛中宣告结束。   从皇后的宁仪宫里出来,木佩兰的脸色很是难看,她也明白安泰公主这一番话的意思,对于有人敢打她女儿的主意极是恼怒。   回到怡斓宫中,安泰公主揉揉眉心道:“看我这记性,前几日白常山白阁老到宫里来见皇兄,说我那姐夫是他失散多年的长子,佩兰姐姐,可是有这么一回事?”   木佩兰一怔继而恍然大悟,怒道:“难怪他们两母子如此急切……好啊!好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皇后娘娘,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谋算我的女儿!”   安泰公主苦笑道:“那这事就是真的了?苓儿这些天要当心才是,说不准晚些时候毛贵妃也会有所动作。若无我一道,苓儿莫要离开怡斓宫半步。我倒要看看她们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白茯苓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对那位不曾相认的爷爷白常山多了几分怨念。   她从到京城起,行动便常常受到各种制约,到现在干脆直接要“坐牢”了。这里不比国公府有地道可以方便她秘密外出,身边熟悉的人就只有安泰公主与自家娘亲,真是郁闷得可以!   皇后目送着安泰公主等三人离开,心情也同样郁闷,她打发了十二公主,对二皇子道:“本宫早说了这事没这么简单,如果那丫头是这般容易得手了,姓毛那一家子早就动手了。”   二皇子轻哼一声道:“母后焉知老大他们没动手,先向父皇请旨要立那小美人儿作侧妃的可是老大。而且我近日听闻,老大前些天折损了一批高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似乎是与忠国公府白氏夫妇有关。”   皇后一听,脸色变了变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安泰公主既然已经有了提防,你要接近那丫头恐怕不易。你父皇忽然把她们母女弄进宫,肯定是有些什么缘故的,多半是要差遣陆英做些什么事了。他忍了这么多年,最近动作频繁,怕是忍不下去,要向我们下手了。没想到我们夏家与毛家争了这么多年,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的用心,他们是慢慢想明白了,不过不管是夏家还是毛家,选择的都是孤注一掷,寻找时机篡位夺权,将对方一举消灭,而非与对方合作。   至此,皇帝的离间分化手段已经彻底成功。   二皇子咬牙道:“现在只有把白家拉过来,我们才能有必胜把握!白常山那只老狗好不容易露出软肋,此时不下手,恐怕就什么都晚了。还有几天就是母后的生辰,到时宫里要为母后举行庆典,安泰公主与白家母女也一定要出席,还有许多外命妇要入宫庆贺,应该能寻个机会将其他人从那小美人儿身边调开。”   就在皇后两母子商议着如何把白茯苓弄到手的时候,毛贵妃听人禀报了宁仪宫发生的事情,正在幸灾乐祸:“姓夏的贱人那脸色一定十分好看,可惜本宫没能亲眼见到,哈哈哈!”   她身边的大皇子却笑不出声,他原本也曾经想让母妃替他创造机会好一亲美人芳泽的,现在看来安泰公主早有防备,这一招行不通。   毛贵妃见儿子这样,冷冷一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一个黄毛丫头罢了,白常山这老家伙是不是真的会为了她与人合作尚是未知之数,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如何把老二与其他几个统统收拾了,我就不信只剩你一个儿子,你父皇还能把皇位传给外人不成?!”   大皇子没想到母妃竟然有这样的狠辣心思,不过转念一想又颇有道理,老二那边的靠山不过是一群食古不化的文官书生,其他兄弟更是根基浅薄,只要他把所有兄弟都收拾了,父皇最终也只有屈服。   那些文官更不必说,他们不是最喜欢大谈忠君爱国吗?他成了名正言顺的祁国太子甚至皇帝,他们难道还会坚持效忠老二那个死鬼?最终还是必须顺从于他的。等他大事已成,那小美人儿还不一样是他的?   他想到至今还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白茯苓,顿时觉得心痒非常,老二千方百计得不到的女子,总有一日会成为他的私宠。   安泰公主今早赶回京城就被接入宫中,一直没有休息过,回到怡斓宫与木佩兰交代几句就先回寝宫去了。   木佩兰带着白茯苓到了她们暂住的偏殿,白茯苓见四下无人,拉着她低声问道:“娘亲,这宫里不会有类似家里那种可以窃听人谈话的东西吧?”   木佩兰笑道:“宫里自然是没有的,你大可放心。”   “那娘亲说说你从前的事给我听好不好?”   “从前啊……苓儿想知道什么?”   “娘亲是忠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会当了青衣卫的六当家?回京城这么久,都不见娘亲跟青衣卫的人有接触,为什么呢?娘亲的功夫跟什么人学的?怎么认识阿爹?谁用鬼面蛊害你们?嗯……还有很多很多,娘亲从头开始说吧。”白茯苓一次把肚子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其实她还想问,皇帝与娘亲除了表兄妹之外,是不是对娘亲有些别的想法?不然爹爹不会平白无故吃醋的。娘亲说皇帝另有心上人,那人又是谁?当然,这是属于纯八卦范畴了。   木佩兰笑道:“你从来不问,娘亲以为你不在意呢,怎么忽然就那么多问题了?”   “以前在北关城,这些都是过去了的事,知不知道都无妨,说不定知道了还平白添堵,现在这些事要是我都不晓得,应对某些人某些事的时候,可能就会出问题了。”白茯苓无奈道。   木佩兰定定看了女儿一阵,道:“也好,横竖在这宫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娘亲就一件一件告诉你吧。”   事情要从木佩兰的父亲、上一任的忠国公说起,这位国公爷原是杨氏皇室血脉,是先帝的亲叔叔禄亲王的私生子,与先帝乃是堂兄弟。   他还未出世,禄亲王就已经战死沙场,禄亲王家中妻妾没一个是易与之辈,所以把他们母子托付给好友靖国公,后来也就成了靖国公的次子。   靖国公对他视如己出,靖国公府上下也无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以为他是外室所生。   忠国公从小就聪敏非常,学什么都特别快,后来更成了先帝的伴读,先帝是知道他的身世的,与他的关系格外亲厚,更让他掌管青衣卫。   可惜这位忠国公与他的父亲一样英年早逝,在木佩兰很小的时候,就为救当今皇上殉职了,留下一个引人觊觎的爵位与一双孤儿寡母。   木佩兰的母亲苏氏十分要强,年轻时也曾是青衣卫中人,她一意守住丈夫的爵位,又暗地里为女儿请来名师教导,她要她的女儿继承丈夫的遗志,成为青衣卫当家,她要她的女儿成为京城里最优秀的名门千金。   为此,木佩兰的童年过得十分辛苦,不过她也不负母亲的寄望,终于以女子之身成了青衣卫的六当家。因此与当今皇上及安泰公主两兄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有一次,青衣卫奉命去调查一个有通敌卖国嫌疑的京官,结果这名官员却被来自秋风阁的杀手白丑先行下手灭口,调查不得不中断。   木佩兰十分恼怒,暗地里开始调查秋风阁,发现它背后竟是先帝的三皇子尧亲王!   她与白丑多次相斗,偏偏次次落于下风,她长这么大从来不曾输得这般彻底,她被激起了傲气,更是与秋风阁纠缠不休。   然后就是不打不相识,冤家变成了情人的老套故事。白丑为了木佩兰,想要脱离秋风阁,秋风阁的老阁主当然不愿意白丑就此离开,而青衣卫这边同样不肯放人。   青衣卫隶属皇帝本人,知道太多皇家阴私,尤其是总理情报收集的六当家,本来皇帝是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将木佩兰立为妃的,如此正好两全其美。皇帝与木佩兰相差十多岁,向来这个个美丽出众的表妹当成亲妹妹一般维护,却也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甚至木佩兰在年幼时,也隐隐视皇帝为仰慕的对象,只是认识白丑之后,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木佩兰的母亲苏氏并不乐见女儿嫁入皇家,但是,她更不愿意悉心培养的女儿嫁给声名狼藉的江湖杀手。她听从青衣卫当时的大当家的指示,将女儿叫道面前,给她三个选择,一是与白丑一刀两断,从此再不见面;二是喝下毒酒,一死以示向皇室尽忠;三是服下鬼面蛊,废去大半武功,毁掉容貌,从此与青衣卫及忠国公府再无关系,她要与谁一起也无所谓!   白茯苓听到这里,眉毛都竖了起来,叫道:“什么?!鬼面蛊竟然、竟然是外祖母对你下的?!太过分了!她有没有把你当女儿啊?难怪爹爹之前那么不愿意你跟她联络上!”   木佩兰伸手摸摸她气呼呼的脸蛋,轻叹道:“我当时也怨过娘亲狠心,可是若不如此,我便只有死路一条,原本她手上是有鬼面蛊的解药的,结果后来她想替我解除蛊毒的时候方才发现,解药是假的。为此她这些年来都十分难过。苓儿,答应娘亲,不要去怨你外祖母,好不好?”   “不好!”白茯苓扁嘴抗议道。   第133章 情史   木佩兰好笑地轻轻抚拍女儿的身子,道:“娘亲有了你才明白,你外祖母这些年有多难过,伤在儿身疼在母心啊。我虽然毁容又失去了大部分功力,但是有你与你爹爹陪伴在身边,过得舒心快活,你外祖母孤零零一个人在京城,日夜后悔担忧,所受的苦楚更胜我百千倍。”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回想当年,虽说是效忠皇上,因我而伤亡的无辜性命多得我数都数不过来,你爹更是杀人无算……我们这样,算是应得有此报。只要你能够平安健康,我与你爹就算再受什么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白茯苓心头一颤,想起地府里的牛头马面曾经对她说过,白氏夫妇都是满身杀孽的人,而她的任务中就包含了要让他们改过向善,以免遭受孽报这一项。   现在看来她是成功了,这十多年来,白氏夫妇手上再没有沾染血腥,她救助万人的任务也是在他们的无限支持下完成的,而他们也终于恢复了容貌,母亲回京与外祖母团聚,冰释前嫌,父亲也遇上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这大概就是他们行善的结果吧。   她不愿娘亲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道:“好吧,我不生外祖母的气,可是爹爹怎么也会中了鬼面蛊呢?”   “你爹他是为了我,自愿中这蛊毒的……”木佩兰说起这个,眼波变得温柔又凄楚、甜蜜又酸涩。白茯苓看着她那张与自己非常相似的脸,忽然觉得她娘亲才是真正的第一美人,她纵使年轻许多,甚至轮廓五官更胜一筹,却少了娘亲身上那一种美丽婉约的风情。   原来当年木佩兰中了鬼面蛊之后便独自离家,她看着自己变得丑陋无比的面容身材,自惭形秽也不愿去找白丑,一个人躲了起来。   白丑为了找她反出秋风阁,当时秋风阁的老阁主很不得人心,他为了继续控制秋风阁,于是不断暗中挑拨几个杀手头领互相敌对,以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与当今皇上对付毛家、夏家的手段如出一辙。   因为白丑的离开,秋风阁几方势力失衡,混乱之中,老阁主被手下刺死,秋风阁群龙无首,尧亲王趁机扶植亲信希望继续控制秋风阁,他有心起兵造反,木佩兰虽然探听到消息并报知皇帝,无奈朝中毛家夏家两党正打得不可开交,皇帝想压制尧亲王也是有心无力。   后来皇帝找上白丑,以木佩兰为诱饵,要白丑替他收服秋风阁,白丑正愁找不到木佩兰,当即答应下来。他在秋风阁中的地位与人脉关系略胜阁里其他人,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将秋风阁收服,只是秋风阁经此一役也元气大伤。   皇帝果然兑现承诺找来木佩兰与白丑相见,白丑见到面目全非的情人心痛至极,却仍坚持要与木佩兰一起。   后来两人生下了白茯苓,白茯苓从出生起就百病缠身,两夫妻请来辛夷神医都无法令她痊愈,白丑认为是自己手上血腥太多,所以报应到女儿身上,再次萌生了脱离秋风阁,与妻子远走他乡,避开京城与江湖中是非纠葛的念头。   皇帝却道怕白丑日后反悔,嫌弃木佩兰又或是再生出争霸江湖的心思,为他人所利用,所以要他也同样服下鬼面蛊,方才让他与木佩兰离开,白丑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木佩兰没想到白丑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两夫妻正准备离开,秋风阁那些亡命之徒因为没了白丑的约束,再次乱了起来,皇帝不得不急召白丑前去解决。   正在那时,年仅三岁的白茯苓忽然再次病发,木佩兰独自带她去找辛夷神医,在幡幢山上因为地藏王菩萨的降下神恩,白茯苓奇迹康复。   此后,白丑夫妇更下定决心要从此戒杀行善,他们取得皇帝的同意,用两年时间解散了秋风阁,然后离开京城到了北关城。   白茯苓想了想,问道:“外祖母为什么一个人留在了京城?”   木佩兰叹口气道:“她当日对我说,是想留在京城陪伴我爹,想守住我爹留下的忠国公府,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是自愿作为人质留下的。皇帝他始终无法对我们放下心来,娘亲她因为鬼面蛊的事情,觉得对不起我,所以进宫去找太后,提出要留在京城,让我们带着你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   果然如此,白茯苓心里对那个假情假意的皇帝嗤之以鼻,还以为他对自家娘亲有多好,原来不过是利用罢了。难怪爹爹不喜欢他,如果娘亲当初不是变成了那般模样,说不定他还不愿意放娘亲与别的男人离开呢。   “娘亲不与青衣卫的人接触,也是怕皇帝会有所猜忌么?”   木佩兰点点头道:“我当日服下鬼面蛊,就已经与青衣卫一刀两断,不见他们是为了避嫌,而且我其实并不喜欢那些事,能够不理是最好的。”   “难怪后来都是爹爹管千晓楼的事,原来是爹爹看娘亲不喜欢,所以自愿顶上啊!”白茯苓笑起来,父母是很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木佩兰平日只管他们两父女以及家里的事,只有他们需要帮忙,才会偶然插手,父亲管着千晓楼的消息渠道,也会替她出面管理白家的生意与人员,近年来他们培养的人慢慢都能独当一面,白丑就不再管生意的事。   其实娘亲内心更想当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而不是什么青衣卫当家吧。   比起自家娘亲,白茯苓忽然觉得很幸福,她一直以为父母从小对自己的千依百顺放任纵容,是因为疼爱她,怜惜她小时候体弱多病,现在看来,恐怕也是因为他们的童年过得很不愉快,被迫学习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东西,被迫去做太多不愿意做的事,所以不希望他们的女儿也受那样的苦吧。   两母女靠在一起谈谈讲讲,不知不觉话题就扯到了皇帝身上,白茯苓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娘亲,你说皇帝另有心上人,是什么人啊?长得漂亮吗?”   木佩兰失笑道:“挺漂亮的,是两姐妹,其中一个还进宫了。”   “两姐妹?两个?!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好娘亲你看不上他,哼哼!阿爹对娘亲一心一意,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白茯苓趁机大讲父亲的好话。   木佩兰忍不住伸手揉揉女儿的发心,道:“她们都是江湖中人,而且出身低微,先帝怕她们自恃武功手段将皇家搞得天翻地覆,提出要她们自废武功而且终生不得再与江湖中人接触,方才允许她们成为皇帝的侧妃,姐姐不肯答应,妹妹却答应了。这个进宫的妹妹后来被封为悦贵妃,她……她是杨珩的生母。”   “杨珩的娘亲?!”白茯苓吃了一惊,顿时有些明白过来,轻声道:“皇帝与她是有真感情的,这些年来冷落杨珩是为了保护他,他才是皇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选?”   “很可能是这样……不过帝皇心术,谁又说得准呢?悦贵妃当年在宫中受尽宠爱,最终却不明不白死于无名恶疾,真是可怜。”木佩兰想起记忆中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依然替她觉得可惜,本来可以自由自在纵横江湖,却因为情之一字,不惜自毁武功自折羽翼,最终的结局不是花好月圆却是无声无息死于深宫,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儿,连他的父亲都不敢公然亲近照顾他,让他一个人在旁人的冷漠算计之中长大,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外祖母不喜欢娘亲入宫,也算有先见之明,哼哼!皇帝这么混账,娘亲要真进宫了,不晓得会被谁给害了!而且还要自废武功什么的,真可怕!”白茯苓觉得自家娘亲固然决断英明,就算是外祖母也是目光如电,一眼看穿入宫的可怕后果。   “这话你可别到外边去说,否则娘亲也保不住你……那时先帝已经过世,皇上还不至于对我这么苛刻的。”木佩兰无奈地看着女儿,幸好她也就只在自己人面前才会这么言语放肆。   白茯苓撒娇地蹭了蹭娘亲,忽然又想到一事,横眉怒道:“娘亲说,是青衣卫的大当家弄出这鬼面蛊的,不会是那个花心皇帝见你移情别恋喜欢上阿爹,所以因爱成恨故意毁掉你的容貌吧?”   木佩兰抚拍女儿的手一顿,摇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皇上虽然曾对我有意,不过也是兄妹之情居多。是大当家对我心存成见,所以才自作主张做下这样的事,他也因此被皇上撤职监禁起来了,皇上曾派人四处寻找鬼面蛊蛊母,只是未见踪影。还是我的苓儿厉害!”   “当然当然!”白茯苓趁机邀功,恨不得像小狸花一样长出一条尾巴来用力摇一摇。   “不过你还没有告诉娘亲,这鬼面蛊蛊母是怎么来的……”木佩兰想起这事,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这东西的来历大有问题,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第134章 夜半幽会   白茯苓之前只是含糊说鬼面蛊蛊母是用钱换来的,问及详情她就不断打马虎眼,她的性子木佩兰很了解,如果东西的来路没问题,她必然会说出来龙去脉好要人夸奖。   白茯苓最不想说的就是这个问题,眨眨眼睛道:“早就说过了,花了几万两银子,让济困堂的人帮忙弄到的嘛……娘亲,我肚子饿了!”   明知道女儿说的不是实话,木佩兰却绷不起脸来责问,这个女儿从小娇惯到大,早就惯得无法无天,他们夫妇偶然想管教,看着她那张小脸就什么火气气势都没有了,只能苦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嗔道:“你不跟娘亲说实话,是嫌弃娘亲老懵懂了是不是?”   “胡说!娘亲哪里老了,不知道的以为你不过是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呢!”白茯苓钻到娘亲怀里撒娇讨好,木佩兰拿她没办法,只得道:“娘亲是怕你惹上什么为难事,如果真的有问题,你一定要对爹娘说,知道吗?”   白茯苓用力点头,摆出一副认真受教的乖巧模样。正好这时宫女过来请两母女去与安泰公主一起用晚膳,此事便揭过不提。   晚饭后安泰公主拉上自己身边的秋嬷嬷与白茯苓母女一起打麻将,一直玩到深夜方才依依不舍放人去睡觉。   白茯苓沐浴过后倒在床上却了无睡意,抱着小狸花反复数它的爪子催眠,小狸花不堪其扰,跳起来跑到床尾去不理她,白茯苓死心不息地爬起身想去抓它。   她得意洋洋地把小狸花堵在床角,嘿嘿奸笑道:“小狸花,你就乖乖从了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说着就想扑上去,忽然见小狸花炸了毛弓起身子,目露凶光作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白茯苓一愣,她与小狸花玩闹惯了,小狸花对别人或许凶狠非常,对她从来温顺得像绵羊一般,现在这个样子她从未见过。   而且,她忽然想起有些不妥,这房间里还有两个宫女的,她原先就是因为房间里有外人所以才失眠的。自己得意忘形弄出这样的动静,怎么她们全无反应,问都不问一声呢?   她觉得颈后的寒毛都齐刷刷竖了起来——小狸花这个样子不是针对她的,这房间里进了外人,已经无声无息把两个宫女都收拾了!而这个外人,现在不用问就在她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传说中皇宫里很多冤死了的太监宫女、妃子以及他们的儿女,会化为厉鬼在宫殿里游荡,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白茯苓慢慢吸一口气,一边自我安慰,鬼有什么好怕的,老娘不是没见过!地府都去过了,她上面有地藏王菩萨呢,等闲孤魂野鬼来一个咔嚓一个!   可如果是人呢?人就更不用怕了,她有加强版小狸花,小祢说过,小狸花现在身带剧毒,爪子抓破人家一点油皮就可以让人当场中毒昏迷!   这么想着,白茯苓壮起胆子慢慢转过身,打算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   房间里静得出奇,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纱帐外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此时月光映着雪光从窗外透射进来,那身影背着光根本看不清楚面目。   白茯苓却隐隐松了口气,轻声试探道:“小祢?”   “总算你还记得我这个夫君,不枉我辛苦潜进来看你。”那个小身影果然就是小祢,他一开口便把白茯苓气得翻了个白眼。   白茯苓正待说什么,小祢忽然走上两步向着小狸花的方向拂了拂手,小狸花应声瘫倒在床上。“你这个混蛋!做什么每次都欺负小狸花?”白茯苓气结,难怪小狸花对他这么不友好,实在是这家伙太可恶。   小祢一跃跳到床上,坐在白茯苓身边,撇撇嘴道:“如果不是看它还有那么点用处,直接杀了更省事。”   白茯苓就着帐子里微弱的光线瞪着他,斩钉截铁道:“小狸花日后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都算在你头上,不管我身边的人还是小狸花,只要因为你而受到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不过是只瘟猫,也值得你这样要挟我?!”小祢的脸色在黑暗之中显得越加可怕。   白茯苓不去理他,低头抱起昏睡的小狸花一下子缩到床角去,摆出抗拒防备的态度。   小祢慢慢收起眼中的阴狠,凑到白茯苓面前,学着她刚才的口气,笑道:“小苓儿,你就乖乖从了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白茯苓被他气得想打人,可也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这个变态小孩,只得暗暗磨牙,阿Q地幻想自己如何把这臭小孩当木柴一样杵在地上,一刀劈成两边。   “我这几天就在这宫里陪着你,好不好?”小祢得寸进尺地挨到她身边,笑得天真无邪。   “不好!你被人发现了还要连累我。”   “你不说出去,没人能发现我。”   “你进宫来究竟想做什么?”白茯苓才不信小祢潜进宫来真的只是想看她。   小祢靠在她身上懒洋洋道:“你过几天就知道了,皇后生辰之前,你要乖乖留在这怡斓宫里,外边坏人很多,都想着要占你便宜的。”   白茯苓瞥了他一眼不答话,小祢也不勉强,扯扯她的手臂道:“你这样坐着不冷不累吗?我们早点睡吧。”   什么叫“我们早点睡”?!   “你走了我就睡。”白茯苓的寝衣单薄,虽然屋子里烧了地龙,她还抱着暖呼呼毛茸茸的小狸花,可这冬夜里还是远远不够的。她也想钻回被窝里,但如果小祢是打算与她一起钻被窝的话,那就算了。   虽然明知道小祢这点年纪不可能真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她不习惯被窝里有不属于自己的、陌生人的体温与气味。   原以为小祢会纠缠一番,没想到他毫无异议地就退到床边,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好像她对他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白茯苓已经毫无杀伤力,她手快脚快地抱了小狸花钻进被窝,压紧被子两侧,把自己包得跟一个大蚕蛹一般,只露出半边脑袋,一双漂亮的大眼笑得如一弯新月,对小祢道:“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窗关好。”   小祢轻哼一声,白茯苓觉得一股倦意上涌,脑子里昏昏沉沉地,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睡意来得也太快了吧……情况有些不对!不过她也只能想到这里了,脑子彻底罢工,她两眼一合睡了过去。   小祢挪到她身边,慢条斯理地扒开她的被卷,拎出小狸花扔到一边去,自己脱了外衣鞋袜,利索地钻进了被窝里,伸手揽住白茯苓的头颈,轻笑道:“非要我用药你才肯乖乖的……”   第二天早上,白茯苓醒来时天已大亮,小狸花正蹲在她身边一副没精打采的颓废模样。白茯苓把昨晚的事仔细想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她离奇昏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猜也猜得到,小祢那个变态小孩必定是趁机占了她的便宜的。   她有些郁闷地抱起小狸花,举到面前对它道:“没关系,不是我们无能,是敌人太狡猾太变态了!”这话也不知道是要安慰自家宠物还是要安慰自己。   小狸花委委屈屈地喵呜了一声,显然还是心有不甘。白茯苓继续安慰道:“你以后看见他别跟他大眼瞪小眼,马上到姐姐这里来,知道吗?那个臭小孩很坏的,最喜欢欺负小动物,我们都不理他好了。”   “白小姐,你起来了?”帘幕外的小宫女听见床上传来白茯苓的说话声,连忙上前恭敬问候。听声音正是昨夜安泰公主指派来贴身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之一。昨夜她们就睡在这个房间里。   白茯苓随口应了一声,心道:她既然能开口问候,那就是没受什么伤害了,多半是跟她一样中了小祢的迷药昏睡得人事不知。   小宫女上前来挑起帘子,果然见她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想来昨夜睡得又沉又香。   不过也对,小祢到宫里来是有些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要办的,如果一来就出了两条人命,他也不可能继续平安无事待下去。只是不知道,他要做的会是什么。   白茯苓想到之前在夏馨馨诗会上,差点令二皇子命丧当场的那一起“意外”,又想到小祢曾提过的皇后的生辰……莫非他还是要对二皇子不利?而且动手时间就在皇后生辰当天?   越往下想便越心惊,可就算她想甩掉小祢,似乎也很难,只能希望他真的有本事能一击成功且不留下半点把柄了。   也不知道二皇子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这么坚持非报复杀人不可,还一直追到皇宫里来。   白茯苓自问作为一个现代人,就算受了天大的冤屈,也不一定会这么“孜孜不倦”地要追杀身为皇子的仇家,何况小祢的情况,明显没有苦大仇深的激愤之意,他由始至终都是在冷静地计划着如何杀死二皇子,而且似乎在他心里,这不算一件什么大事,甚至不会对他造成麻烦。   他凭什么这么冷静笃定?白茯苓皱起眉头冥思苦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些什么是她忽略了的。   第135章 到我身边来   不管如何,小祢的冷静态度,给了白茯苓一点信心,不管刺杀二皇子一事成与不成,他应该都能信守承诺,不会牵连上她家。   至于二皇子的生死,对不起,那完全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恩怨仇杀怎么死都没问题,说不定死掉了世界还能太平一点。   她虽然有救助万人的任务在身,不过没有圣母到对什么人都要热心地伸出援手,二皇子这种,在她面前死掉一打,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要人不是她杀的,也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就好。   就在她左思右想的时候,外边两个小宫女已经忙开了,转眼就陈设好洗漱用品,让她更换的衣衫都先放在炕上烘得暖暖的,才伺候她穿上。   安泰公主知道白茯苓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乱转,所以挑了这两个最是伶俐可信的小宫女来伺候她,一个叫淡竹,一个叫半夏。   两个小宫女陪着白茯苓到木佩兰那边一起用过早膳,就听话地自动消失了,白茯苓开始考虑是不是回去再睡一觉,她平常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地,甚少有这种无所事事的情况。   怡斓宫占地不大,一炷香时间不到就能前后走个遍,白茯苓望着青色的一圈院墙,忽然明白坐牢的人有多抑郁了,无事可做又无处可去,想来这才是惩罚罪犯的最重要一项吧,不但没自由,而且无聊透顶。   小狸花看见满地的积雪就不肯下地行走,死死巴在她怀里,白茯苓抱着它走了一阵,只觉得它越发沉重,忍不住低头抱怨道:“小狸花,你好像越来越胖了,再不活动一下就会变成一只大肥猫,我都抱不动了。”   小狸花娇滴滴地在她怀里喵呜了两声,挨挨蹭蹭地也不知道听懂了她的话没有,反正仍是坚持不肯下地自己走。   “你对它说话,它听得懂吗?”有人在白茯苓身后含笑问道,声音还颇为耳熟。   白茯苓转过身去,就见杨珩正站在廊下对她微微浅笑,他身着玄黑织金蟠龙缎袍,在白雪映衬下越发显得挺拔俊美。   这家伙也是个爱打扮的大骚包!不过帅哥嘛多多打扮是美化环境的大好事,白茯苓并不掩饰对他皮相的欣赏,眼睛在他身上溜了几圈才道:“我要对它说话,管它听不听得懂。”   果然是女恶霸的思维方式,杨珩走上两步想近些说话,白茯苓却忽然倒退三大步,搂紧了小狸花眼中露出紧张的神色。   联系到最近几天听到的传闻,杨珩很难不想歪——白茯苓是怕他跟大皇兄、二皇兄一般心怀不轨吗?虽然他确实“心怀不轨”了,可是却没打算勉强她利用她,她这样又何必?!   白茯苓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讪笑道:“你别胡思乱想,小狸花这几天老是磨牙磨爪子想咬人,我不想你再挨一口罢了。”   如果是平时,她早就放猫咬人了,不过现在这么干可就不是发生流血事件这么简单而,很可能会变成一桩命案。   “它扑上来给我两口,不是正如了你的意?”杨珩见她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微带无奈地说道。   白茯苓也很不甘心:“是啊,可是它现在不比平时,你过阵子来多好,我一定让它好好招待你的。”   真是可惜,她一直惦记着杨珩上两次非礼她的旧恨,想着什么时候让小狸花跟他亲密接触一下,最好在他那张风流的脸上留下几道爪印,让他知道厉害,没想到好不容易今天她带了小狸花在身边,却还是不能如愿。   小祢说一个月后小狸花就会恢复正常,不过那个时侯,她可能已经离开京城了吧。   杨珩心里一动,面前这个小恶女不是宫里那些女人,对他从不虚言敷衍,态度也放肆得很,她既然这么说,多半小狸花身上真的有些问题。   这里虽然是怡斓宫,可宫里人心复杂,谁知道暗处有没有隐伏什么危机?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只猫儿就敢四处乱走,必然也是有些依仗的。回想在百里山时,小狸花无惧一众恶犬,大摇大摆招摇而过的情景,多半这猫儿就是她的护身符吧。   这么一想,杨珩心里的抑郁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笑容也明朗轻快起来。   白茯苓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聊天的人,暂时不计前嫌道:“你怎么会到怡斓宫里来?”   “父皇吩咐我来向姑姑请安。我也正好有些事要与姑姑商量。”杨珩觉得皇帝的举动十分奇怪,不过一想到可以见到白茯苓,就算明知这是个陷阱,也让他甘之如饴。   杨珩从小就与安泰公主关系亲厚,如果没有安泰公主,他一个母妃已死的失势小皇子,早不知道被人害了几回。安泰公主多年来从不在皇帝面前替他说好话,也甚少插手朝政,所以毛家与夏家,虽然知道这一层关系,也没有太过在意。   杨珩往日偶然都会到公主府上去向安泰公主请安,最近形势微妙,他虽然明知安泰公主在宫中,白茯苓就在她身边,却也没打算要过来的,免得平白引起大皇子、二皇子的猜忌。   没想到早上父皇召见竟然特地要他前来拜见安泰公主,杨珩不知道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心底里其实很是为能够去见白茯苓而开心的。   “这宫里好闷,想找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白茯苓难得见到熟人,当即开口抱怨起来。   “多少人想住在这里都没机会呢。”杨珩失笑道。   “一点儿都不好玩,除了房子还是房子,一个个不是点头哈腰不敢拿眼睛看人不敢说多说半个字,就是拿鼻孔看人说话夹枪带棍,见个面跪来拜去,没劲得要命。”白茯苓一肚子怨气。这些天在京城里给人行的礼比她这十多年加起来都多,尤其进了宫还得对那些个她压根瞧不上的皇后公主跪拜,别提有多郁闷了。   “确实不如你家百里山有趣。”杨珩也不得不承认这点,白茯苓在百里山就是山大王一名,天大地大她最大,而且来去自如无人管束,一大群人随她折腾。   白茯苓听他提起百里山,摸摸怀里的小狸花郁闷道:“我好想旺财、阿福、飞飞它们……”   “旺财、阿福、飞飞?”   “嗯,你见过它们啊,最大的那只就叫旺财,脑袋有你的三个大!”   杨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她那支“禽兽大军”中的成员,不由得好气又好笑,那么威风凛凛的恶犬,竟然有个这么乡土的看家犬名字。   “你打算年后要回百里山去?”   “是啊,京城不好玩,还是百里山有趣。”   “陆英可能会被调任到京城来,不能回北关城。那里与关外蛮族接壤,形势紧张随时有变,你们一家生活在那里,总不如京城安稳。”杨珩温言劝道。   白茯苓不以为然道:“蛮族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不过想挣口饭吃罢了,要敢来捣乱,我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要说安稳,京城里人心难测,动辄得咎,做事顾忌多多,处处受限,才是真正的不安稳。”   其实不管在京城还是边疆,都是强者为尊,白茯苓很清楚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哪里,相比于京城的人心叵测、权力关系错综复杂,在北关城对付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蛮子要轻松得多。   在京城,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也不能做到随心所欲,时时处处受权臣制约,又何曾真正舒心畅快过?   所以她宁愿待在北关城这种小地方称王称霸,也不愿意到京城来过这种看似风光无限实质憋郁无比,要处处弯腰与人虚与委蛇的生活。   “如果有一日,我能够保你平安,让你不必再对任何人屈膝退让,可以自由自在过你想过的生活,你会不会愿意留在京城?”杨珩轻声问道。从前他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他不会一直屈居人下,总有一日他会站在高处,让天下间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他希望那个时侯,她能够到他身边来。   这个承诺等于是在暗示,如果有一日他杨珩登基为帝,愿意立白茯苓为后了。   “不愿意!”白茯苓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她明白这是杨珩的变相求爱,可是这不是她能要得起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还真是不留余地……”杨珩无力道:“还是你不信我能够实现我说的一切。”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平子说你有王霸之相,一飞冲天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白茯苓一脸轻松道。   杨珩苦笑两声,她说得可真简单,他想再多劝几句,无奈宫里耳目众多,不便在此久留,只得道:“我送你的珍珠,可还带在身上,如果碰上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再为难我也会为你办成。”   白茯苓点头道:“知道啦!那两颗珍珠我要等你成了王八再找你兑现,现在就用了岂不是太浪费、太便宜你了?你到时可别不认账!”   杨珩除了苦笑点头答应又能如何?   第136章 失踪   不出杨珩所料,他到怡斓宫一行的消息,转眼就传到了皇后与毛贵妃耳中,很快大皇子、二皇子也都知道了,不免各自揣摩一番他此举到底什么意思,皇帝又是个什么态度。   大皇子最为直接,当天就跑到杨珩府上,恶声恶气警告他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杨珩现出一脸错愕无辜的茫然表情,让大皇子一肚子邪火泄了一大半。   这么个毫无根基的绣花枕头,就算父皇想要扶起他,也得他自个儿能站得稳才成,大皇子撇撇嘴,觉得自己特地跑一趟实在有些多余,拿起皇长子的架子重重训斥了杨珩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杨珩诚惶诚恐亲自把他恭送出门,看着他上了马车渐行渐远,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森然莫测。   二皇子倒是没有去找杨珩的麻烦,他已经与皇后商量好寿宴那日的计划,只要计划成功,其他人现在做什么都会变作徒劳。   很快日子就到了十二月廿六,一大清早,京中命妇礼服正装按品级分批入宫拜贺。宁仪宫中门大开,打扮一新的宫人女官引着命妇们依次入内向皇后行礼,然后领到蕙兰宫去休息,等待晚间的寿宴。   蕙兰宫是后宫举行重大庆典的地方,一般嫔妃册封或是太后、皇后的生辰庆典都在这里举行,宫殿占地比皇后所住的宁仪宫还要大,除了举行庆典的大殿之外,还设有许多房间,供入宫朝贺观礼的命妇们休息之用。当然,品级高的可以独占一间,品级低的就只能与旁人挤一挤。   各地送来的贺礼都被放在蕙兰宫正殿上,供命妇们一开眼界,有伶俐的女官在旁边解说介绍礼品的各种吉祥寓意,几个偏殿还有戏台以及琴师乐伎舞娘等等提供戏曲、歌舞娱乐,一一派繁华热闹的升平景象。   皇后身着深青色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端坐在宁仪宫宝座之上,看着纱帘外跪伏在地向她行大礼的命妇们,心里百味陈杂。   她一生为这个后座付出了太多太多,这样的荣耀是她应得的,她本该非常快乐,但是今日她坐在这里,却总有挥不去的阴霾与不安萦绕在心头,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皇后掩盖在翟衣下的手用力握紧,试图将这诡异不祥的感觉彻底捏碎。   这里是皇宫,禁卫森严,又能发生什么事呢?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现在是皇后,将来会是太后,这样的荣耀要一直持续,直到她进入皇陵的那一日,要达到这个目标,前提是她的儿子必须当上太子。今日的计划顺利,那他们母子离目标将又再更进一大步。   她面上神态端庄宁静,心里就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名亲信女官闪身到她身侧,低声道:“启奏娘娘,怡斓宫那边很快就会过来,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皇后木然点了点头,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日一早,白茯苓就被母亲拉起来打扮了一番,说是要到宁仪宫去向皇后行礼。本来以白茯苓未嫁闺女的身份,也不是现任忠国公的直系血亲,是轮不到她进宫向皇后贺寿的,偏偏她现在人就在宫中,皇后又派了女官来指名要她参加寿宴,说不得她也只有乖乖去露个脸行个礼了。   宁仪宫与怡斓宫紧挨着,白茯苓一肚子怨气随安泰公主与木佩兰直接走到宁仪宫前去排队觐见,安泰公主地位远高于一般命妇,人一到就被请了进去,木佩兰是先帝亲封的郡主,虽不如安泰公主尊贵却也属于特权阶级,白茯苓挨着母亲站在宁仪宫前的小广场上等了一阵子,两母女就插队进门了。   不过就站了这么一阵子,也被候在广场上的其他命妇好生围观了一遍。命妇们暗下里交换小道消息,发现白茯苓竟然是皇后指明要见的人,纷纷猜测起皇后的心意。前几天大皇子与二皇子先后上奏,争着要立白茯苓为侧妃的事情已经在京城闺阁圈子里传开了,现在皇后竟然要亲自见白茯苓,其中的含义就值得猜测了……这是要见见未来儿媳妇吗?儿子为着个侧妃人选就去与大皇子相争,皇后想必心里不太高兴吧。   令人失望的是,皇后表现一切正常,受了白茯苓母女的礼也没有表现得特别亲近或疏离,与对待其他命妇的态度基本一致,走过流程后就由女官引出宁仪宫乘坐车轿往蕙兰宫而去,没人注意到,皇后看着白家母女离开时,眼中一闪而逝的诡谲。   蕙兰宫离宁仪宫颇有些距离,所以宁仪宫前停了车轿不断往返两宫之间接送命妇们到蕙兰宫去休憩等候。这些车轿形制甚是小巧,只容一人乘坐,而且分了品级。   安泰公主坐的是最高级别的,车上装饰五彩羽毛,金碧辉煌,车轿内空间也较大。木佩兰所坐的那一辆稍逊,白茯苓坐的是四品以上命妇专用的那一种,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供四品以下命妇所乘的。   白茯苓出了宁仪宫,等在一旁的半夏与淡竹就迎了上来,白茯苓打开半夏手里提着的藤箱,抱出小狸花方才坐入车轿之内,淡竹与半夏跟在车轿后,一起出发。   白茯苓自从离开怡斓宫范围,便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她心知如果有人要对她不利,今日就是最好时机,所以当她一人独处时,就算是坐在车轿上,她也要抱着小狸花才能放心。   她不是傻瓜,明知道这宫里危机四伏还大咧咧地心存侥幸,她十八岁前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不代表不会遇上些恶心事。   虽然没人对她明说,但她又不是真萝莉,怎么可能不知道二皇子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这宫里是皇后的天下,他要做什么事,实在是太方便了。   白茯苓抱住小狸花,暗道:你不来最好,否则我家小狸花今天就要开杀戒了!   非必要时她也不想伤及人命,不过如果人家欺上门来,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两个小宫女不明就里,只当她是孩子心性,离不开自己的宠物,也没有多作他想。   三辆车轿到了一段较为狭窄的通道前,白茯苓坐的那一辆落到了最后,越行越慢转眼与前面木佩兰坐的那一辆拉开了几丈距离。   车轿行经一条岔道,拉车轿的太监忽然脚步一转,快步走上了岔路,淡竹与半夏一愣,正想开口提醒,忽然脑后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两女头脑昏沉,被不知哪里闪出来的两个高大太监飞快拖开,消失在路旁的假山之后。   与此同时,另一辆形制相似的车轿急急赶了上来顶替了白茯苓那边本来的位置,前面的木佩兰若有所觉,探出头来一看,见女儿的车轿就在后面,车后隐约可见两个小宫女正低头跟车急行,一切似无异样,便又缩回车轿内。   车轿又行了十几丈,木佩兰忽然浑身一震,一手挥开车轿的帘子,大喝一声:“停!”   她忽然醒起,刚才回头看时那两个低头疾行的宫女,发上珠花乃是宫中常见的款式。今早白茯苓觉得半夏与淡竹头上的珠花不衬她们身上的衫裙,所以从首饰盒里取了两对新的赏给她们。   白茯苓向来喜欢身边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半夏与淡竹当时就开开心心地把珠花换上了插到头上。   莫说白茯苓赏赐的珠花比宫里统一派发的首饰高档精致十倍不止,就算她赏的是一对竹钗,这些小宫女也没胆子公然摘下来换上别的。   现在那两个跟在车轿后的小宫女头上的珠花不对,那只有一个理由,她们不是半夏与淡竹。   木佩兰一想到这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宫规仪态,不等车轿完全停下便一跃而出,转身跑到后面那辆车轿前,一掌挥开挡在面前的帘幕。   车轿内坐的是一个陌生的妇人,身上穿了四品命妇服饰,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木佩兰。拉车轿的太监也不得不急急停下。   安泰公主听到后面的动静,也喝停车轿走过来看发生何事。   木佩兰发现女儿真的不见了,脸色难看非常,也不管车轿上吓得脸色发白的命妇,一手抓住拉车的太监,厉声问道:“原本跟在我后面的那一辆车轿呢?”   那太监混身哆嗦道:“奴、奴、奴才不知,奴、奴才跟上来时,就看见夫人您的车轿了……”   木佩兰知道问他一时也问不出什么,安泰公主已经开口道:“这位夫人得罪了,请在此稍候,改乘另一辆车轿。”她向跟过来的怡斓宫总管太监看了一眼,那公公连忙上前扶出车轿里的夫人,又指挥其他小太监去安排车轿以及将拉车的这个太监、跟车的两个宫女统统带回怡斓宫看管起来。   木佩兰与安泰公主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安泰公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当即吩咐人沿原路找寻白茯苓,现在她失踪尚不久,应该很快可以找到的。   而同一时间,白茯苓也感觉到有些不妥,她拂开帘子向前一看,前面已无娘亲所乘车轿的影子,她正待喝停,忽然眼前拉车的太监脚步一顿,噗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白茯苓措不及防,差点受惯性影响跟着扑向前去。   第137章 变天了   安泰公主与木佩兰的人很快找到了白茯苓,她所坐的车轿就停在来时的路上,半夏与淡竹一脸惊惶茫然站在车旁。   木佩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亲眼看见白茯苓安然无恙,方才长长舒了口气,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白茯苓向她眨眨眼睛,扮作惊魂未定以众人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拉车的公公忽然转到岔路上,说要抄近路到蕙兰宫去,结果走了几步他不知何故就晕了过去,那边不见半个人影,淡竹与半夏只得合力把车轿拉回来这里,好找人帮忙。”   木佩兰心知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不过这里耳目众多,不便细问,安泰公主走上前来,笑道:“那就是虚惊一场了,不如你们母女随本宫先回怡斓宫休息一下,待晚宴时再一起去蕙兰宫罢。”   白茯苓摇摇头道:“皇后娘娘大寿,公主娘娘是这宫里的主子之一,怎好单为了我一人便怠慢其他夫人小姐呢,我也没什么事,我们还是继续到蕙兰宫去吧。我这一点小意外,要是惊动了其他人,扫了皇后娘娘的雅兴,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她这话听在别人耳中是识大体知礼节,正常得很,可听在安泰公主与木佩兰这两个熟知她性情的长辈耳中,就是另有深意了——以白茯苓的习性,这根本不是她会说的话。   如果是早些时候,安泰公主提出要带她们回怡斓宫甚至不参加皇后的寿宴,她绝对第一个举四肢赞成。   白茯苓从来都极有主见,她忽然这么说话,必有她的缘故,安泰公主与木佩兰便不再多话,叫来一个怡斓宫的亲信太监替白茯苓拉车轿,又召回其他去找白茯苓的人吩咐不得声张,一行人匆匆赶到蕙兰宫。   她们三个人,安泰公主是身份地位高,木佩兰与白茯苓两母女是容貌出挑艳压群芳,白茯苓更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一到蕙兰宫便马上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白茯苓由木佩兰带着向几位相熟的夫人们见过礼,便随安泰公主到后面准备好的厢房中休息,期间几位夫人前来拜见公主,她都极有耐性地陪伴在一旁。   午膳也是在蕙兰宫里用的,由始至终,木佩兰都没能单独与白茯苓说些什么。   蕙兰宫里衣香鬓影,歌舞升平,三女却已隐约感觉到山雨欲来。   午膳过后不久,白茯苓由半夏、淡竹伺候着在殿侧暖阁里的软榻上午睡,她其实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是要一个人静静把事情想清楚。   用膝盖想都知道,刚才半路“晕倒”的那个拉车太监多半是想把她带到某处,然后二皇子就会闪亮登场当一回采花贼。结果小祢忽然出现,打散了二皇子与皇后的如意算盘,其实就在小祢出现的前一刻,她原本打算放出小狸花突袭那个拉车太监的,只是这样,她的麻烦就会很大,所以这点上,她还是有些感激小祢的及时到来。   半夏与淡竹的神情有些不对,似乎是被小祢以某种方式控制住了,神情古怪呆滞,似乎对小祢的出现毫无印象。   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之所以坚持到蕙兰宫来,又耐着性子应酬那些夫人们,只因为小祢临走前的一句话——你放心,二皇子再没有机会打你的主意了!   从小祢的一贯表现,不难猜出,他打算今日下手杀二皇子,她不想与这事沾上关系,所以必须保持正常,必须找到证明她与刺杀事件毫无关联的证人,没什么比案发时她正处身于公众场合更有说服力。   很快就会传出二皇子的死讯了吧……白茯苓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她不怕死人,她只是隐约惧怕着小祢,他究竟是什么人?!   暖阁里温暖如春,白茯苓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意识慢慢朦胧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人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呼声。   暖阁的雕花木门忽然被人从外边粗暴地推开,一个脸色铁青的太监带了几名小太监一涌而入,快步冲到她的榻前。   淡竹与半夏赶上来大着胆子道:“见过伊公公,小姐正在午睡,可否请伊公公到外间奉茶说话?”   这伊公公正是皇后宁仪宫里的总管大太监,他绷着一张脸,阴沉沉道:“滚开!洒家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缉捕刺杀二皇子的逆贼钦犯。”   白茯苓心中一颤,来了来了!果然来了!不知小祢得手没有?有没有被人发现留下把柄?   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继续装睡,干脆揉揉眼睛半坐起身,含含糊糊问道:“什么人这么吵?”   伊公公一眼看见她那海棠春睡一般的慵懒娇美模样,乌黑的长发蓬松披散,身上的寝衣微皱,分明是睡了好一阵子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原本认定的事情也动摇起来。   他心念电转,敛了气势退开两步,道:“洒家冒犯了,宫里出了大事,洒家奉命前来查勘,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白茯苓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副天真无知的萝莉神情,好奇道:“嗯……你要查什么?”   伊公公愣了一下,不自然地问道:“小姐是何时到这蕙兰宫中,中途可曾离开?”   “我跟公主娘娘和我娘亲一起来的啊,一直都在跟阿姨们说话,嗯……半夏,我们是什么时辰到的啊?”   半夏低头道:“巳时中到的,奴婢见蕙兰宫前的日晷所示是这个时辰。”   这个其实伊公公来之前已经问过其他人。他是知道二皇子的计划的,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二皇子遇刺,皇后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与白茯苓有关,因为按照时间推算,当时白茯苓应该与他在一起,没想到白茯苓现在没事人一样安睡在蕙兰宫中,二皇子却被刺死在一处无人的小宫苑里。   他们都觉得这其中必有古怪,而且多半二皇子的死与白茯苓有关,偏偏却有苦说不出。   事情计划得好好的,皇后派了人按时到预先约定地点去“碰巧撞见”二皇子与白茯苓私会,好逼着白茯苓不得不嫁二皇子,没想到扑了个空,既不见白茯苓也不见二皇子。   派去的人连忙回禀皇后,皇后面上不动声色,派人急忙去搜寻他们的踪迹,结果发现特地安排去替白茯苓拉车的太监竟半路晕了,而白茯苓已经到了蕙兰宫。   皇后心中的不安更甚,命人严密搜索附近一带宫苑,最后终于在一处临时空置的宫殿里,发现二皇子与他的随从们,一共九人,全数身亡。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当场晕死过去,太医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醒,又过了好一阵子,皇后才恢复神智,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到蕙兰宫来抓白茯苓,她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心一意认定,儿子的死必然与她有关!   伊公公还待再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太监的通传声:“安泰公主到!”   安泰公主大步入内,走到白茯苓榻前指着伊公公喝道:“大胆奴才,谁准你乱冲乱闯,冒犯本宫的客人?!规矩都到哪里去了?滚出去!”   二皇子身亡,皇后的地位也随之岌岌可危,伊公公自知如果皇后失势,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个时候还贸然树敌得罪安泰公主,那就是找死了。而且皇后根本没有证据证明白茯苓与二皇子被刺死之事有关,面前的白茯苓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女孩子,一脸的天真懵懂,如果真与这样的大事有关,又怎会淡定若斯?就是城府再深的人,沾上谋刺皇子之事也不可能毫无异样。   伊公公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刚才才会软下态度,再被安泰公主一喝,更是不敢造次,低声下气道:“奴才不敢……只是皇后……”   安泰公主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道:“皇后如果有意见,大可与本宫理论,二皇子出事,本宫也深感不安,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正该好好劝皇后节哀,协助宫里侍卫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这般胡乱攀咬,恐吓冲撞官员亲眷,传到外边去,天家体面何在?朝里的官员如何安心替皇上办事?!”   一番话说得伊公公只有不住低头赔罪的份儿,大气不敢喘一口,不过他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有安泰公主拦着一顿责骂,他差事办不成也不至于无法向皇后交待。   今时不同往日,二皇子已经没了,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没有希望的皇后把小命也搭上。伊公公灰溜溜带着同来的几个小太监返回宁仪宫,一路上已经开始暗自盘算自己的后路。   二皇子在皇宫之内遇刺身亡一事,很快传开,宫里炸了锅一般,大小门户被全数封锁,东大营的御林军奉召入京把皇宫守了个严严实实,任何人等没有皇帝亲笔手谕,均不得进出。   几位皇子的府邸也被御林军围困起来,是监视也罢是保护也罢,反正京中几位皇子都被暂时软禁在皇子府内,同样禁止出入。   京中不少官员的家眷都被扣在宫里,京城人心惶惶,就算是街上的普通百姓也知道天要变了!   第138章 死亡陷阱   因为二皇子的事,皇后的寿诞自然办不下去。伊公公走后,安泰公主带着木佩兰母女回到怡斓宫,璁珑与璎珞两位郡主已经等在宫中,她们在二皇子被刺之事事发前才进宫,本来打算去先去向皇后行礼然后再去找母亲安泰公主,没想到走到半路就听闻这么惊悚的消息,这个时候去皇后的宁仪宫只是添乱,于是两姐妹商量过了便改道到怡斓宫来。   安泰公主吩咐亲信太监严守宫门,带了两个女儿与木佩兰母女到正殿去,唤来一个大太监问起二皇子遇刺的事有何消息。   那大太监姓何,今日一直留守怡斓宫,安泰公主在宫中也有一些眼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当即就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把消息送了过来。   何公公听安泰公主问起,有条不紊地就把收到的这些消息一一道来。   “你说,二皇子以及他的八个随从都是被人一掌击杀?而且没有打斗痕迹?”安泰公主皱眉道。   “是,去勘查现场的侍卫说,那处大殿的香炉里有酥筋软骨散残渣,二皇子等多半是中了这种迷香所以才会全身无力,无法抵抗。发现二皇子的那处宫苑原本住着两位才人,几天前才被迁往别处,只留了几名宫女太监负责照管,今日是皇后寿诞,那几名宫女太监正巧被临时调了出去做事,宫苑的大门也上了锁。皇后发现二皇子失踪后,派了不少人一路搜索,方才发现那处宫苑大门虚掩,门前铜锁也不知去向。”何公公躬身答道。   安泰公主又问了几句,沉默地挥挥手让何公公退下,转头又挥退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连两个女儿都一并打发去休息,大殿上只剩下她与木佩兰母女。   安泰公主长叹一声道:“我向来不喜欢皇后生的这个儿子,不过总归是叫了我二十多年的姑姑,今日听闻他年纪轻轻便惨遭横死,真不知是什么感觉。”   木佩兰母女虽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不过站在她们的角度,却是觉得二皇子死有余辜,不说他平日与夏阁老一党逼害政见不同的大臣是如何心黑手狠,单就他今日意图将白茯苓掳去想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嫁入皇子府一事,就足够捏灭她们心里那一点点的同情之意。   安泰公主望着白茯苓道:“皇后似乎一心一意觉得你与此事有关,听说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伊公公去将你押往宁仪宫,你可知这是什么缘故?”   白茯苓扁扁嘴,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今日我往蕙兰宫中途出的意外,估计与二皇子有关。”   安泰公主是什么人?一听就明白过来,本以为跟儿子在一起的女孩儿平安无事,儿子却死于非命,所有母亲本能都会认为儿子的死与那女孩儿有关。   “今日你路上究竟发生何事?”安泰公主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皇后与二皇子的计划会中途夭折,为什么二皇子与他的手下又会倒毙在那个无人的宫苑里,而且依照皇后惊慌失措四处派人寻找二皇子的举动,那个宫苑显然不是他们原本约定“撞破私情”的地方,二皇子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   白茯苓道:“今日我坐的车轿走到半路,拉车的太监忽然转了方向往岔路上去,我觉得有些不妥,正准备开口去问,忽然他就扑倒在地昏迷了过去,淡竹和半夏赶上来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我觉得这事透着跷蹊,附近没有半个人影,于是就下了车轿,让她们两个把车轿原路拉回去,好找人来帮忙,然后就遇上你们了。”   她只隐瞒了小祢曾经出现的事。淡竹与半夏根本已经不记得自己曾被人打晕过,她们只记得白茯苓的车轿忽然转向,她们追上去想问缘故,结果被裙子绊倒了摔了一大跤,待爬起来再追上去时,拉车太监已经晕了。这些是小祢离开后,白茯苓问她们才知道的,从她们古怪的神情,以及言谈中全无提及小祢,她就知道,这两个宫女多半被小祢施了催眠术一类的特殊手段,强行修改了记忆,所以她也不担心她们会对不上口供又或泄了她的底。   安泰公主知道她没必要对自己说谎,而且今日的事透着浓重的阴谋气味,显然是有人预先设计好的,白茯苓母女入宫连她事先都并不知情,更不要说她们自己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巧合得过份,尤其是那个莫名其妙晕倒的太监,轻易令皇后与二皇子的计划中途夭折,救了白茯苓,也间接使二皇子走上了黄泉路——如果不是打着算计白茯苓的龌龊主意,就算在宫中,二皇子身边也不至于只带八个随从护卫,他原本是不想这桩丑事的内幕让太多人知道,没想到让刺杀者有了可趁之机。   真不知道幕后主脑会是什么人物,刺杀者不但能潜伏在深宫之内,还清楚知道那一处宫苑今日无人,并事先准备好酥筋软骨散,而且有办法引二皇子主动走入陷阱,好方便他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一一杀死……其实安泰公主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办到,但是她不敢往深处想,虎毒不食儿,他真的会为了江山皇权,就这样杀死自己的儿子?   安泰公主用力甩甩头,抛开脑子里荒谬的想法,振作精神道:“没想到你们进宫一回,竟撞上这样的事,皇后现在多半已经不可理喻,恐怕会不计代价找你们母女麻烦。佩兰姐姐,我这便去求见皇上,与你们母女一起去说明此事,如何?”   木佩兰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安泰公主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报称皇帝正在皇后的宁仪宫中,怡斓宫的人十分机灵,并没有贸然到宁仪宫求见,只是留了一人守在宫外,打算等皇帝出来便立刻上前禀告。   另一边何公公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二皇子的致命伤在腹部,侍卫、太医与仵作一同验证过,觉得出掌角度古怪,而且从就各人的掌伤推测,杀人者为同一人,最奇怪的是手掌小如孩童一般,但是掌力浑厚,多半是一个侏儒高手。   白茯苓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心里暗暗打鼓,果然是小祢那个变态小孩干的!   其他人听了却觉得不可思议,安泰公主问木佩兰道:“佩兰姐姐,你见闻最广,可曾听闻江湖上有这般厉害的侏儒高手?”   木佩兰冥思苦想一阵之后,摇了摇头,侏儒属于身体残缺,筋骨异于常人,要修炼出高超武艺谈何容易?更不要说掌力浑厚了,本身个子矮小,身轻手短,就算江湖中偶然出现侏儒身材又武艺超群的,也多半是使兵器的行家。   正在疑惑不解之际,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雷公公前来宣旨称皇后伤心过度不能视事,后宫之事暂由安泰公主主理。   按照往常规矩,皇后不能视事,一般是由皇贵妃出面主持后宫之事,皇帝却绕过了毛贵妃让安泰公主这么一个已出嫁的皇妹来接手,明眼人都看出这其中有猫腻。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与毛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为了太子之位相争多年,现在二皇子在宫中意外遇刺身亡,嫌疑最大的就是毛贵妃与大皇子母子,又怎么可能把后宫大权交到毛贵妃手上?   安泰公主收到旨意后既喜且忧,道:“皇上多半已经说服皇后,你们母女与二皇子遇刺之事无关,否则这掌理后宫之事断不可能交到我手上。只是这么一来,我可就有得忙了。”   木佩兰微微一笑道:“圣明无过皇上,自然知道我们母女是清白无辜的。”她这话别有深意,安泰公主听了,浑身一震,眼带惊恐地望向她,木佩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不必想太多,你与皇上的情份不同……”   安泰公主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圣旨一下,安泰公主马上忙碌起来,她把两个女儿也拉了来一起帮忙,首先要处理的就是滞留在蕙兰宫里的命妇们,安泰公主请示过皇帝,打算派了侍卫太监分批将她们护送出宫。   皇帝宣旨让木佩兰母女明日见驾,安泰公主心里转了转,特意留了部分命妇,等明日再安排出宫。表面上的理由是事情处理、各人问话需要时间,实则是替木佩兰母女作掩护。   试想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其他人都安排离开了,独独留下木佩兰母女多留一日,到了有心人口中,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如此当天晚上,白茯苓仍在怡斓宫中度过。安泰公主忙于处理宫中事务,木佩兰与白茯苓用过晚饭便早早进房休息。   两母女并排躺在床上,白茯苓挨在娘亲身边,伺候她们的宫女都被遣到了外间,殿里静悄悄地甚至可以听见外边白雪簌簌飘落的声音。   木佩兰忽然低声道:“你见过杀死二皇子的那个人,对不对?”母女连心,别人或许会被白茯苓骗过,但是对她一举一动十分在意的木佩兰却能察觉出她正常里的点滴不同。   例如她今早找到白茯苓时,她与怀里小狸花如出一辙的警惕姿态,例如她听说杀人者是个侏儒高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古怪表情。   第139章 摊牌   事已至此,白茯苓知道这事并非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的,再要隐瞒,父母日后可能因为不知情而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她咬了咬嘴唇,把事情始末理了一番,然后从自己找海浮石到魔教去找鬼面蛊蛊母,海浮石失踪,济困堂把小祢送来开始,一直讲到小祢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以及今日白天忽然出手弄晕了拉车的太监等等。   木佩兰越听神情越是凝重。白茯苓说完后,心情忐忑地打量着娘亲的神色,难得地有了犯错小孩的心虚感觉,她从小到大做下的胆大妄为的事情比人家吃的饭还多,一直以来父母都从不曾责怪过她什么,不过这次实在有些太严重了,牵扯到谋刺皇子的事情中来。   按照常理,这已经可以跟谋逆划上等号,绝对是炒家灭族的大罪了,就算她家父母很有本事也极难摆得平吧。   木佩兰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茯苓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要马上传讯所有白家明面上的人统统包袱收一收撤退到海外小岛上去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就那么喜欢海浮石那小子?”   “啊?”白茯苓傻眼,娘亲这时候就算不责怪她一时滥好心自作主张惹下个大麻烦,也该跟她商议说明一番应对策略吧?怎么会问这种无厘头的问题?   木佩兰难得见到女儿露出这么傻乎乎的可爱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傻丫头,你如果不是对那海家小子有意思,又怎么会主动招揽上小祢这个大麻烦?”   白茯苓满头黑线,她是挺喜欢海浮石那类型的帅哥,可是她会留下小祢,主要是因为同病相怜,不过这却很不好解释,毕竟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悲惨难过的事情,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好了,没事了,乖乖睡吧。”木佩兰半点不体谅女儿纠结的心情,随手抚拍着她的肩背,像她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娘亲……”白茯苓带着委屈钻到母亲怀里撒娇,心知母亲大人这是故意吊她胃口。   “嗯,怎么了?”   “明天见皇帝要怎么说?”   “就按你跟你蕴眉阿姨说的就好。”   “那个……这事不要紧吗?”   木佩兰抚拍她的手一顿,微带讽刺道:“不要紧,谁是杀死二皇子的人,皇帝比你更清楚。”   “啊?”白茯苓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娘亲的意思不会是……就是皇帝派人做掉了自己的儿子吧?!   除了这个理由,没有其他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娘亲听到二皇子遇刺与她有关时,还表现得这么淡定,毫不担心皇帝为了儿子被杀的深仇大恨迁怒于她们这类相关人等。   然后,一个更狗血的结论诞生了……   “二皇子他……不是皇上的骨肉?!”白茯苓说话的声音近乎微不可闻。   木佩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不会吧!竟然真的这么狗血!!!   木佩兰沉吟一阵,轻声道:“这事你不要再提了,就算是亲生的……也不见得就下不了这个手……”   白茯苓用力点点头,是啊!中国古代为了坐稳皇位,父杀子、子弑父、兄弟至亲相残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绝无仅有的稀罕事。还是生在普通人家好,例如自家爹娘,那是宁愿身受千刀万剐,也不舍得伤害她的,更不要说杀她了。   白茯苓闭起眼睛往娘亲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了蹭,忽然想到娘亲提起海浮石与小祢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内幕呢?   距离她们住处不远的宁仪宫内,皇后神情恍惚地坐在软榻上,听着匆匆入宫求见的父亲夏阁老不断反复强调眼前形势如何严峻,如果不能马上做出应对,恐怕他们一家的富贵荣显就要到此为止。   她一双眼睛涩涩地流不出半滴眼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至今她仍然不愿相信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已经死了,她这一生的希望就这样被一下子毁掉了。   “父亲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呢?”皇后呆呆看着面前桌子上跳动的烛火,声音平板没有一丝起伏。她的儿子死了,可似乎除了她,没有人感到伤心难过。   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出真凶,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会严惩不贷的皇帝陛下不怎么伤心。   赶到宫里来劝她尽快做出应对,绝不能给毛贵妃、大皇子可趁之机的父亲也不怎么伤心。   甚至平日对她儿子百般讨好奉承的宫女太监们,也只有惧怕担忧,而没有一丝伤心。   怎么会这样呢?那是她的儿子!也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自己父亲的亲外孙!为什么他们都不伤心不难过?!   是啊!他们母子在这些人心目中由始至终不过是件工具罢了,皇帝利用他们母子牵制毛贵妃母子,父亲利用他们母子获得权势、巩固夏家的荣显地位,宫女太监们依靠他们母子飞黄腾达获取权位利益。当这件工具死了、不能再用了,赶紧另找一件新的就是了,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伤心呢?   皇后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原来她所认为的尊荣显贵不过是如此而已,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夏阁老也知道女儿心里不好过,但是情势危急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他一咬牙道:“必须尽快从皇子之中选出一人过继到你膝下,我们才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本!”   皇后忽然咯咯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如同夜枭,在夜里听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皇后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勉强停下来,轻声道:“父亲,难道你还不明白?皇帝他压根不打算把皇位交到我又或是毛贵妃的儿子手上。我再过继一百个儿子都没用!都是一场空!”   夏阁老脸色苍白,浑身发颤,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过了一阵才回过气来道:“争,我们还有一丝希望,不争……我们夏氏满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只要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你好好想想吧,明日一早我让你母亲进宫来看你,到时就把过继人选定下,这事绝对不能拖延。”   皇后不吭声了,父亲已经把一切都决定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目送父亲苍老的身影颤巍巍地出了宫门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她忽然神经质地抬头看向殿顶,尖声笑道:“可怜我的儿,你尸骨都未寒哪……”笑声比哭声更要刺耳悲怆。   次日一早,皇帝退朝后在寝宫偏殿召见了木佩兰母女二人,安泰公主本想相陪,皇帝淡淡说了句:“放心!朕不会把你的佩兰姐姐如何,安心去办你的事吧。”说着就把她打发了去处理后宫的事宜。   安泰公主临走前还有些担忧地看了木佩兰母女一眼,留下何公公在皇帝寝宫外候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偏殿上静悄悄地,皇帝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道:“多年不见,朕老了,佩兰你倒是容颜如旧。”说话间似有许多感慨。   “皇上春秋正盛,民妇愧不敢当。”木佩兰语气淡然,显然没兴趣陪皇帝怀旧。白茯苓在旁边听着暗自好笑,老爹真是白吃那么多干醋了,刚才她行过了礼就在偷偷打量皇帝,年纪明显比她家爹爹大了一截,已经不是大叔,早就奔着老伯级别去了,眼尾的皱纹可以夹死苍蝇。   这皇帝应该说也是个帅帅的老伯,不过跟自家英俊无敌的爹爹比,还差了老大一截,果然娘亲有眼光!   皇帝比娘亲大十岁左右,可看他这个折旧率,说是娘亲的老爹都有人信。那一张脸分明就是酒色过度,真该让老爹来见一见,保证他一见就彻底放心了。   白茯苓满肚子转着大不敬的念头,忽然听上面的沧桑老伯点名道:“这就是你的女儿?”   木佩兰道:“是,正是小女。”   皇帝的眼光在白茯苓脸上转了一圈,还好并不色咪咪,也不算让人讨厌。   “容光更胜你当年,难怪老大、老二与陆英都动了心。”这话说着就有点往危险方向发展了。   白茯苓面上垂头不语作娇弱惧怕状,肚子里大骂道:“别把你两个不入流的儿子跟我大哥比啊!我跟大哥纯洁的兄妹情谊哪是那两只有如禽兽、权欲熏心的色狼能比的?!更不要说我大哥长得比你的两个儿子帅多了!哼!”   “或者……还有老六跟小祢。”皇帝的下一句更加劲爆。   他知道杨珩对她有意就罢了,怎么连小祢都知道?白茯苓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木佩兰握住女儿的手,以作安慰,抬头直视皇帝道:“民妇还未多谢皇上送来鬼面蛊蛊母,解了民妇夫妻身上的蛊毒。”   白茯苓这下子已经顾不上吃惊了,脑子里飞快转了起来,鬼面蛊蛊母明明是小祢送来的,怎么又说是皇帝送的?是了!皇帝跟小祢就是一伙的!皇帝指使小祢设局杀死了自己名义上的次子,不迟不早,这个时候动手必有缘故。最重要的是,小祢那个混账,竟然拿本该给她爹娘的鬼面蛊蛊母来骗婚!那个死小孩!   第140章 帝皇心术   皇帝毫不意外木佩兰会想通其中关节,只是略带怅然道:“这东西原是十二年前找到的,可惜因为悦妃的事,阴差阳错到最近才能送到你手中……”   靠!白茯苓怒了,你老婆死了怎么就连累我爹娘多做了十二年的丑八怪呢?如果鬼面蛊蛊母早些到手,我爹娘的功力也不至于损失过半!   就是木佩兰,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气,不过她看了眼面前威严端坐却难掩憔悴之态的皇帝,忽然又不生气了。   多当了十二年的丑八怪又如何,从女儿身体恢复后,她每一日都过得舒心快意,远胜于当年还是什么京师第一美人之时。   反观皇帝呢,自登基以来殚精竭虑,苦苦压抑自己去与毛家、夏家的人周旋,最爱的女人一个离开一个枉死于深宫之中,最喜欢的儿子要么不在身边,要么近在咫尺却不敢露出半点亲近之意,时时刻刻防范算计着身边每一个人,这样的日子就算是贵为天子,又有什么味道?   人总是从比较中获得满足,木佩兰不否认,与皇帝一比,心理顿时平衡了。   大殿上静了下来,皇帝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有几分恍惚,过了一阵才道:“有些事,朕不说想必你也能猜到,这几天你还是继续留在宫中吧,也可以帮帮蕴眉的忙。”   皇帝一句话,木佩兰母女的希望全数落空,木佩兰欲言又止,最终拉了白茯苓告退离开。   从偏殿出来,木佩兰不动声色向何公公打个眼色,带着女儿回到怡斓宫,待四下无人才神情严肃道:“待会儿我让你蕴眉阿姨马上派人护送你出宫,然后让你爹带你即刻离京,走得越快越好!”   白茯苓不知娘亲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可也猜到事态严重,咬咬嘴唇道:“那娘亲你呢?”   “我不会有事,皇帝留下我,确实是想我帮你蕴眉阿姨稳住内宫,京城里马上会有一场大乱,你不会武功,留下了万一落在别人手上,我与你爹还有陆英才真的被动万分。”木佩兰实事求是,说话毫不委婉,她清楚自家女儿不是那种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女子,跟她把道理说清楚她自会做出最理智的抉择。   果然白茯苓并不争辩,老老实实就去准备启程。从木佩兰的神情,白茯苓可以猜出她十九是推算出皇帝有些对她们不利的计划,她一不会武功,二不熟悉宫内的内情规则,三也压根不晓得皇帝的用心,留在宫里确实对娘亲全无帮助,只是负累罢了。   她们带入宫的东西不多,原想着今日面圣后就离开,早就已经收拾妥当。何公公动作很快,两母女回到怡斓宫不到半盏茶时分,来接白茯苓离开的车轿就已经到了宫门前,白茯苓抱了小狸花坐进车内,拉车轿的是安泰公主身边的亲信太监,手上拿了公主印信,几乎畅行无阻地就到了皇宫西侧大门。   门前一字排开已经停了三十多辆车轿,上面的都是今日安排离宫返家的命妇,白茯苓的车轿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守西门的太监验看过安泰公主的手令,又核对过名单,当即点点头吩咐小太监打开宫门送客。   沉重的宫门才推开一线,远传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大喝道:“且慢开门,皇上有旨!”   白茯苓看着才透出一丝亮光的宫门很快又轰隆一声合上,心里预感十分不妙,到这个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很快又相继赶来八九个侍卫,他们的后面,两个小太监合力拉了一辆小车轿飞奔而至。   车轿帘子一掀,雷公公扶了着一旁的小太监走了下来,他眼睛在宫门前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人群中的白茯苓,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上两步道:“皇上有旨,忠国公府白氏女上前听旨。”   来了来了,果然找上门来了!白茯苓知道这回是跑不掉的了,只得上前跪接圣旨,一边跪一边把那个不安好心的皇帝痛骂一百遍啊一百遍。   圣旨很短,大致意思是称赞白茯苓“温婉谦谨,端礼柔嘉”,特册封为景绫县主,即日起在宫中随安泰公主学习宫规礼仪。   白茯苓不晓得这“温婉谦谨,端礼柔嘉”是册封县主的标准用语还是皇帝在讥讽她凶猛恶霸,她只晓得皇帝把她留在宫中,绝对没有好事!   旁边一同听旨的命妇们却听出了门道。白茯苓的出身算不得高,母亲虽然是忠国公的独生女,先帝亲封的郡主,可父亲不过是个普通商贾(白常山与白丑的关系知道的人很少),现任忠国公只是她的表哥而非亲兄,陆英也就义兄而已,她的直系男性亲属中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本朝的规矩,忽然封赏一个出身普通的世家女子,原因只有一个——抬高她的身份,好把她指婚给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或朝中官员,甚至是皇子。   而根据皇帝把她留在宫中学习宫规礼仪这一条来看,多半是想把她指给某位皇子为正妃了。   那些夫人们心中惊疑不定,二皇子昨天才遇刺身亡,今日皇帝竟然还有心情封县主,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白茯苓一肚子郁闷地谢过圣恩,雷公公笑眯眯上前扶起她道:“县主娘娘请起,都怪洒家脚程慢,累您白白来回一趟,洒家已经派人到忠国公府上去报喜了,县主娘娘且安心在宫里住下吧。来人!送县主娘娘回怡斓宫!”   白茯苓好想把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老脸,掰下来扔到舂米的罐子里拿大棒槌狠狠捣用力砸,这个老太监分明是故意的……或者说,皇帝分明是故意的!   刚才面圣的时候故意只说让娘亲留下,她们还没庆幸完,转头就把她也扣下了!也罢,现在人在屋檐下,回去跟娘亲商量清楚再说吧。   白茯苓很干脆地坐回本来的车轿,在一众命妇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再次往深宫进发。   怡斓宫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木佩兰守在宫门前接了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就带着她回偏殿去,很快安泰公主也闻讯赶了回来。   “我越来越搞不懂皇兄了……”安泰公主一脸歉意。   木佩兰反而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还要多叨扰你些日子,你不嫌我们烦才好。”她知道的关于皇帝的事甚至比安泰公主还多,对皇帝的了解也深,原就猜到皇帝不会这么轻易放人,不过是搏一搏罢了。   安泰公主母女与白茯苓母女一道用过午饭,白茯苓借口午睡,拉了娘亲到自己的寝宫中说悄悄话。事已至此,白茯苓不得不要求娘亲把知道的信息共享一番,木佩兰也再无隐瞒,两母女如昨夜一样,遣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木佩兰道:“今早皇帝提起陆英、杨珩与小祢,我就知道他已经对你留上了心,多半不肯放你离开。”   “娘亲能不能猜到,皇帝的打算?”白茯苓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只有知道了皇帝的计划,才能想法自保。   “二皇子的死,不过是个导火索,皇帝真正想做的,是把毛家与夏家的势力彻底铲除。当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在众位皇子之中并不显眼,太后那时不过是淑嫔,皇后无子后来更先于先帝薨了,宫里头几位有子的嫔妃斗得厉害,太后性格软弱,出身显贵家里却并没有在朝中执掌实权之人。夏家与毛家正巧遇上几件大事,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两家上代家主乃是意气相投的异姓结拜兄弟,关系十分深厚。因为种种缘故,两家决定联手不惜一切代价扶持皇帝登基。皇帝原本已由先帝指定了正妃人选,只是还未正式册封,于是两家的女儿只得嫁给了皇帝为侧妃。后来皇上登基了,毛家、夏家也因此得了势,正巧在皇上准备立后之际,这位皇后却暴病身亡……”   “死得也太巧了吧!毛家夏家这下还不为了皇后之位打起来?”白茯苓马上抓住了重点。   木佩兰淡然道:“这样巧合的事,后面还有不少,只是利令智昏,有些人就算明知有诈,也是忍不住要上当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毛家夏家斗了起来,毛家手握兵权,夏家执掌朝政,两家谁也不让谁,夏家略处于下风。最后太后与皇帝商量,两位娘娘谁先怀上龙嗣,便立谁为后。结果夏家的女儿先一步怀上了,偏偏立后不久,孩子便意外流产了,倒是毛贵妃所生的儿子成了皇长子。皇后后来虽然再次怀孕,却也来不及了,而且最倒霉的是,皇后第二次生下的乃是一个死胎!”   白茯苓奇怪道:“我记得,二皇子比大皇子只小了一年半啊!”皇后又不是赛亚人,流产这么严重的事,哪能这么快恢复啊。   木佩兰轻声道:“皇后生了死胎一事,只有负责替她诊脉的太医、接生的稳婆以及几个伺候的宫女知道,连皇后本人都并不知情。这些人,后来都被处理掉了,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剩下皇帝与我这个负责下手的人了。”   第141章 血色除夕   白茯苓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事不用问就是皇帝干的!皇帝这样做不是怕皇后伤心,而是要给夏家一个虚假的希望,让他们认为还有筹码可以与毛家争下去。   时至今日,二皇子再没有利用价值了,皇帝便毫不犹豫地让人将他杀死,一手把夏家与毛家的平衡摧毁。   “接下来,应该马上就要轮到毛家了……毛家这些年做的恶事虽然不少,但是并不足以让皇帝光明正大地解决他们。所以皇帝既然对二皇子动手,那必然是有把握可以将两家一次扫清了……最好最彻底的借口,就是谋逆……”白茯苓慢慢推测着,皇家从来讲究脸面,就算是卑鄙无耻的事,都会努力粉饰一番,整出个义正词严的理由。毛家、夏家当年辅助皇帝登基,是实打实的从龙之臣,大皇子又是皇帝的长子,等闲罪名都不可能把他们一棒子打死,除了谋逆。   这些手段白茯苓从前在电视上书上见得多了,所以很快就摸出了脉络,放在等闲人家,父子之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算计,但是在皇家,完全可以把所有血缘、亲情因素剔除,就是亲生父子、母子,也可以为了各自的利益你死我活。   木佩兰没想到白茯苓会猜到这些,很是吃了一惊,她的女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北关城这种边陲城镇过的,竟然能有这样的见地,委实聪明得可怕。心里不由得又泛起一阵浓浓的不安,太聪明的人一般不能得享天年……   白茯苓见娘亲看着自己发呆,以为她猜错了,扁嘴道:“我猜得不对么?”   木佩兰点头道:“你猜得对,三日后就是除夕,按照祁国传统,皇帝要带领百官到宗庙祭拜祁国历代祖宗,皇后也要带领后宫嫔妃在宫中举行祭祀仪式,那一日就是谋逆最好的时机,只是不知大皇子与毛家、夏家的人,有没有这个胆子……”   白茯苓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啊?那我们就不能跟爹爹他们一起过年了?!”   “是啊!”木佩兰心中也很是遗憾,他们把白茯苓留下,原本只是想一家人一起过个年,没想到竟然连这个愿望都要落空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及笄礼后马上把白茯苓送走,也免了这许多的闹心事情。   第二天,夏阁老一党人的人在朝上提出要替皇后过继一位皇子到膝下,以慰皇后丧子之痛,皇帝当即准奏,不过没有确定人选。   四皇子、六皇子的母妃都已经逝世多年,群臣心里顿时活泛起来,遗憾因为二皇子遇刺一事,现在皇子府都在严管之中,想要套近乎也摸不着门道。   另外夏阁老一系群情激昂,要求彻查二皇子遇刺一事,矛头直指毛家,朝堂上言辞锋利,只差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大皇子派人害死了二皇子。   确实,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内宫行凶的,自然是有人里应外合,毛贵妃在内宫的权位与皇后只差一线,要做些什么最是便利。   木佩兰是因为知道二皇子并非皇帝亲生,白茯苓则是与小祢接触过,知道他压根不把皇子们放在心上,更不屑为大皇子所用,所以才用排除法猜到了皇帝是此事的主谋,在其他不明内情的人眼中,大皇子才是首要嫌疑人,无奈那行凶的刺客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所以他们也提不出有力证据。   不说夏阁老这边,就算是毛家这一系,不少人也心虚地觉得多半是大皇子下的手,只有毛家几位“高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朝堂上双方人马你来我往,几乎大打出手,到了除夕前那一天,毛家的人却忽然冷静下来,大佬们冷着一张脸不理会夏家人的指桑骂槐,只派了几只小虾米上去迎战。   除夕那天早上,皇宫中门大开,皇帝以及四品以上大员以及皇子、亲王勋贵们在御林军护送下浩浩荡荡出了皇城,往城南宗庙天坛而去。庄严肃穆的队伍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夏阁老唇边含着冷笑,毛贵妃之父毛老将军面上倒没有什么异常之色,不过他越是如此便越是可怕,这位老将军年轻时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冷面杀神,越是危急之时便越是冷静自若。   大队到了宗庙,先到偏殿休整,等待吉时开始祭祖仪式。   祁国的祭祖仪式十分特别,先请出祖先灵位,然后由皇帝于列祖列宗灵前代替先租训诫皇家子弟,以示至诚至孝不忘祖训,再由百官向皇帝进谏,以示开明兼听贤明治国,最后才是正常的祭拜议程。   往日这些仪式只是仪式,训诫皇子的话千篇一律,百官的进谏也尽是些官面文章,以废话和变相阿谀奉承为主,今日却出了大岔子。   夏阁老忽然走出来,声泪俱下指责大皇子无君无父、残害手足,联合毛氏一党意图谋反,更取出事先备好的奏章,上面列数大皇子十大罪,而且证据充分,连大皇子何年何月事先做好了龙袍以及准备兵马打算逼宫的事都巨细靡遗列了出来。   现场所有人听了奏章上所列之事,都怫然变色,皇帝更是勃然大怒。   夏阁老读完奏章,声色俱厉向着大皇子及毛大将军大声道:“微臣所奏之事,句句属实!”   二皇子死后,皇帝就有意在夏阁老等人面前流露出担心毛家势力就此坐大的意思,暗示夏阁老可以适当找找毛家的碴,而且很痛快地答应了皇后要过继皇子一事。   这些年来夏阁老早就看透了皇帝借着两家相争坐享渔人之利那一套,他们两家哪家风头劲,皇帝就会帮着较弱的那一家去打压,好让他们的实力相当,互相制衡,所以以为他这次打的仍是这样的主意。   夏阁老又怎能甘心?!二皇子都被毛家的人害死了,他们要再不狠下杀手,那就等着日后被皇帝利用完了彻底覆灭吧!所以他顺着皇帝的意,特意在今日上奏弹劾大皇子一系,图的就是能够一举把毛家与大皇子打落尘埃。   就在他上奏的当口,已经派了人去查抄大皇子府,现下只怕已经证据在手。皇帝就算有心维护也无能为力了。   被当众揭穿谋逆,大皇子目露凶光却并不惊慌失措,他仰头大笑数声,恨声道:“就算你所奏都是真的又如何?!”   皇帝“惊怒”非常,指着他与毛大将军喝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拿下!反了反了!好一双无君无父的逆子叛臣!”   几名御林军应声冲了出来,就要去拿住二人,却被另外几名御林军拦住,双方剑拔弩张马上就要打起来。而殿上负责护卫的御林军也分成了两派,一边竭力保护皇帝及其余几位皇子还有其他勋贵官员,另一派护卫在大皇子与毛大将军身周。   大皇子对这个沉迷酒色的无能君父敬畏有限,冷笑道:“父皇,这可是你逼儿臣动手的!”   除了毛家的忠实党徒,其他人听了这话尽皆色变,这时外边人声鼎沸,一名御林军统领冲进来禀告称宗庙被叛军重重围困。   今日负责护卫的是东西两大营御林军,带队的两位副统领,一个是蒲黄,另一个是夏阁老门生的亲兄长。两人一个忠于皇上一个是夏阁老这边的人,夏阁老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忽然发难,没想到大皇子竟然比他更狠,干脆选在今日谋反!   这一下夏阁老那边的人脸色尽数白了,他们多数是文臣,让他们在殿上唇枪舌剑又或是弄些什么阴谋诡计害人简单,可要他们上战场,真刀真枪跟人拼命,他们不专业啊!   大皇子他们其实也很郁闷,二皇子死掉了,虽然给他们带来重大嫌疑,但是好歹去了一个有力对手,他成为太子的几率直线上升,连逼宫都省了,只要低调等着就好,没想到竟得到密报,称夏阁老已经搜集到了他之前准备谋逆的种种证据,打算在除夕祭祖时发难。   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们作其他应变了,逼宫的准备还未完全做好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大皇子与毛大将军亲自提了长刀,带领一众亲信御林军,向着皇帝的方向杀去。   外边传来巨木撞门的沉重响声,声声如雷震人心魄,宗庙大门一破,里面这点御林军哪里挡得住大皇子的过万叛军?殿上的御林军统领蒲黄顾不上其他,大声命令御林军护卫着皇帝、皇子以及官员尽快冲出重围。   宗庙内外杀声震天,很快叛军便破门而入,与御林军厮杀起来,御林军人数远不如叛军,勉强护着皇帝与几位皇子、亲王、重臣且战且退。   大皇子与毛大将军杀得性起,只要见到夏氏一党的官员落单,便指挥人冲上去当场格杀,混乱之中,不知多少夏氏一党的官员死于非命。   场面很快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皇帝身边几位皇子勋贵都被吓得够呛,只有杨珩与林平子镇定非常。   杨珩漠然看着不远处疯狂狞笑着挥刀砍下一名夏党尚书的大皇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感觉。   第142章 逆转与宫变   今日这一幕,杨珩也始作俑者之一,大皇子谋逆的证据,是他派人辗转交到夏阁老手上的,并暗示自己希望在皇后膝下尽孝的意图,夏阁老果然欣然笑纳。   转身他却又把夏阁老得了大皇子谋逆证据的消息透露给毛家,逼得毛家孤注一掷,起兵逼宫。   经过今日这一乱,大皇子与毛家固然万劫不复,夏家的党徒也要折损过半,而且能够随同前来祭祖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夏家的中坚精锐尽数在此。   天家无情,皇帝为了对付毛家、夏家,毫不犹豫就将长子、次子置于死地,同为人子,岂能不心寒?不过这种情绪也就一闪而过,杨珩的心便恢复了刚硬。   与其担忧恐惧,还不如好生计划自己日后该走的路,父皇或许有些偏心于他,但是归根到底,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他的江山社稷,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确有继承大业的能耐,父皇要放弃他同样是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叛军步步逼进,大皇子府畜养的几名高手死士已经突破御林军的防护圈子,向着皇帝这边而来,杨珩脚尖一挑,地上一柄不知谁落下的长刀弹了起来,他单手接住走上两步挡在了皇帝面前,而林平子照样自地上捡了一柄长枪,走到了他身边。   大战还在继续,皇帝这边的御林军死伤越来越多,靠着杨珩与林平子联手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死士攻击,百官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跟在皇帝身边的只剩下不到十个。已经退到了宗庙的西北角,退无可退。   危急之际,宗庙前又再传来杀声阵阵,一声大喝破空传来:“微臣陆英,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叛军一听,心里都是一震,大皇子与毛大将军更是发起急来,毛大将军对大皇子打个眼色道:“我去尽量拖延,等我们的援兵赶来,你去将皇帝劫持住,便大局已定。”   大皇子点点头,毛大将军转身由几名亲兵护着指挥叛军上前去抵挡陆英带来的西大营御林军。   陆英身穿军服骑在战马之上督战,前面三排将士手执长短怪异兵器随着口令互相配合,步步进逼,叛军往往还未冲到阵前就已经被前排将士的手上长满倒钩尖刺的长杆子打得皮破血流,侥幸冲到近前来的马上被长刀伺候。这些手执长刀长杆的将士都有前排专人举着盾牌护卫,叛军被这种古怪的攻击方法打得节节败退,宗庙广场之上血流成河。   叛军听着陆英的名头,心里已经先怯了,再见一上来就遭此惨败更是心慌意乱,毛大将军不得不让他们退回宗庙内,紧守大门。门板虽然刚才让叛军撞坏了,好歹陆英的古怪进击手段很难在这里施展开。   另一边大皇子喝令死士全力猛攻,杨珩与林平子两人武功不弱,在车轮战下也渐渐不支。宗庙后再次传来人马之声,叛军一声欢呼,是他们的援军到了。   带领这支援军的是五驸马,五公主与大皇子正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大皇子一见五驸马带兵前来,几步抢上前喜道:“你可总算来了,快到前面去助我外公抵挡陆英!”   五驸马沉着脸不答,忽然大喝道:“拿下!”   大皇子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五驸马带来的人扭住了双臂,两柄长刀架在了他的颈上。   五驸马制住了大皇子,又指挥手下前去营救皇帝,从后攻击大皇子派出的死士,其他叛军见了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想要救回大皇子,却听五驸马大声道:“放下兵器,皇上仁德或可赦免尔等死罪!”   那边因为有五驸马的人帮忙,杨珩与林平子压力大减,皇帝知道大局已定,神情也慢慢放松下来,大声道:“现在放下兵刃,诚心悔过,朕便不再追究,负隅顽抗者立斩无赦!”   叛军见前有陆英强攻猛打,后有五驸马倒转枪头,连大皇子都落入他们手中了,心知大势已去,皇帝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声称投降者不究,想来应该不至于食言。就算他秋后算账,总也还能多活些日子。   哐当一声,不只是谁先抛下了兵刃,然后便是一片兵刃落地之声。   大皇子目呲欲裂,两眼通红瞪着五驸马嘶声道:“狗贼,母妃与我对你何等礼遇,我皇妹对你何等情深意重,你竟然反我害我!反复小人!你不得好死!”   五驸马不理他,示意手下把弃械投降的叛军隔开看管起来,又将被俘虏的百官接过来安置到一旁。自己则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问安,皇帝龙颜大悦,很是嘉勉了几句,让他派人到前面去与陆英一起夹击毛大将军。   五驸马领命起身,指挥兵马赶到前面去,经过杨珩身边时,低低说了句:“幸不辱命。”   杨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前面毛大将军已经得了信知道五驸马叛变,大皇子被擒,他又急又怒,望着前面不断攻来御林军,终于忍不住走上两步,向着陆英方向大声道:“陆英,你不要你义母义妹的性命了?”   远处的陆英闻声抬起头冷冷看着他。   毛大将军手指北边皇宫的方向,得意道:“我两个侄儿已经带兵入宫了,你这便罢手,我保你义母义妹性命无碍,否则,白夫人与白小姐都是京城里著名的美人,我侄儿手下的大头兵不知怜香惜玉,只怕她们要死得惨不堪言!”   一些御林军听了他的话扭头去看皇宫那边,果然见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多半是真的出事了。   陆英寒着脸道:“就凭你?!”说罢一挥手,大声喝道:“杀!”   毛大将军没想到他根本不受威胁,可是现在他已经绝无退路了,只有拼死一搏。   陆英听了他的话,并非不怕不担心,不过他知道白茯苓与木佩兰一起,木佩兰不是普通妇人,就算仅剩一半功力也足够应付普通军人,一时不会有人能够伤得了她们,而且大皇子一系很清楚知道她们的价值,不会轻易伤害她们的。   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拿下这里的叛军,将大皇子与毛大将军扣在手中,到时就算她们真的落入敌手,也还有讲价的余地。   毛大将军断然没想到他的威胁不但没有吓住陆英,反而大大加快了自己倒霉的速度。   皇宫那边已经乱作一团,皇后自二皇子死后一直称病留在宁仪宫,今日后宫的除夕祭祀也改由安泰公主主持,不过她毕竟已经出嫁多年,终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得已只有请位份最高的毛贵妃一道,没想到毛贵妃一反常态,就这样出风头的好事竟然没有早早出现。   安泰公主带着后宫诸位嫔妃、公主以及未成年的皇子到了蕙兰宫,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只等到了毛贵妃兵分三路,一边派亲信将宁仪宫、怡斓宫团团围困,一面带了令牌往宫门而去的消息。   安泰公主听了手下太监的禀告,没有如旁人意料般大吃一惊,反而怅然苦笑一声,对身后等候诸位嫔妃公主、皇子们道:“你们不必慌乱,就留在这蕙兰宫中,只要不离开此地,本宫定然护你们周全。”   其他人听了太监所说之事,本来有些惊疑不定,毛贵妃公然派人围困宁仪宫,分明是要犯上作乱,再听安泰公主这么说,顿时相顾失色,稍微聪明点的都猜到,毛贵妃这是要与大皇子一道篡位逼宫了。   安泰公主早就得了皇帝与木佩兰的提示,知道今日会出事,皇帝的意思是要她静观其变,明哲保身切莫强出头。木佩兰也是一般的想法,而且一开始就拒绝了她加派人手保护她们母女的提议。   “毛贵妃如果要动手,必然会想将我们母女抓起来作人质,与其让保护我们的人平白牺牲,引她迁怒于你,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反正他们不敢轻易伤害我们的。”木佩兰如是说。   安泰公主劝了几次见她态度坚定,知道她自有主意,她有女儿在身边,如果没有一定得把握,绝对不会让女儿陪她涉险的,所以便不再坚持。   皇后的宁仪宫被围,当即就有宫女去向皇后急报,皇后脸色一变,苍白的脸上浮起浓烈的恨意:“妖妇!我跟她拼了!”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身。   宫女连忙上前去扶她,走不到两步,只觉得脚下一软,身子不听使唤直接倒在了地上。而支起半边身子的皇后也浑身发软再次跌倒在榻上。寝殿里其他太监宫女也纷纷倒地。   梁上轻轻跳下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笑嘻嘻环顾了寝殿一圈,最后眼光落在皇后身上:“终于轮到你了,身为母仪天下的国母,该给你一种什么死法呢?哎,本来我觉得把你交给姓毛那妖妇,会有趣得多,可惜……”   此情此景,皇后马上想起二皇子的惨死,惊怒交加,一双眼几乎瞪出了眼眶,有气无力地恨声道:“你、你、是你!是你……杀了我的、皇儿!”   小祢笑得天真可人:“是啊,我这不就来送你母子团聚了吗?你放心,姓毛那妖妇很快会来陪你的,到了地下,你们可以继续斗,也不愁寂寞。”   第143章 魔教教主   就在宁仪宫旁的怡斓宫内,白氏母女正悠闲地坐在窗下玩五子棋,殿上没有半个宫女太监的影子,璁珑与璎珞郡主在木佩兰的坚持下一早已经随安泰公主到了蕙兰宫,整座怡斓宫只剩她们母女二人与十几个太监宫女,静悄悄地全然没有被外边的紧张气氛影响。   怡斓宫也已经被毛贵妃派人团团围住,木佩兰收到消息时十分镇定,吩咐宫里的总管把所有宫女太监带到后殿去躲起来,免得被人误伤,自己则仍与女儿一起留在偏殿上。   白茯苓从来不是定力很强的人,心里记挂着外边的情势,心不在焉,轻易连输几局。木佩兰见她如此,干脆推开棋盘不玩了。   “小祢跟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娘亲是不是知道小祢的底细?”这个问题在白茯苓心里转了很久,关于被个小孩子逼婚骗婚一事,她觉得太丢面子,所以这几天一直尽量避免提起小祢,今日心情烦躁,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这么说?”木佩兰有趣地看着她,女儿的心事她有些明白,她正想着女儿能忍多久呢。   “如果不是有特殊关系,怎么会让他做这么隐秘的事情?而且娘亲,你女儿被人骗婚了,你都不紧张……”白茯苓撅嘴道。   木佩兰忍俊不禁道:“怎么不紧张,嫁妆我跟你爹早就准备好了。”见女儿一脸不高兴,才慢慢止了笑容道:“小祢他可能也是皇上的骨肉……”   白茯苓那日听过娘亲说往事就有些怀疑了,所有的事练成一串,对于一个被狗血电视剧洗脑多年的人,很快就可以推出事情的始末:“他娘亲就是当年没进宫的那一位?”   木佩兰点点头道:“我的苓儿最聪明了。小祢的娘亲姓甘名青兰,就是魔教上一任的教主。”   白茯苓眨眨眼睛:“那、那小祢他究竟几岁?”她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测——小祢不会就是魔教教主吧?甘青兰两年前去世的,而且不曾听闻她还有其他儿子。   木佩兰道:“魔教有种不传之秘叫‘九转轮回’,功法共有九重,每突破一重身体就会返老还童一到三个月,之后恢复成成年人模样。小祢多半就是练了这种内功。”   白茯苓吃惊道:“小祢就是甘遂了?”既然是不传之秘,一般人物肯定没法练,小祢又是甘青兰唯一的儿子,不是魔教教主甘遂又会是谁?   她就一时犯了圣母病,没想到竟然沾惹上这么个恐怖人物,要死了!   木佩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怕,他终究是皇上的儿子,婚姻之事不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向皇上说个情,揭过了就是。”木佩兰之所以没把小祢的婚约当回事,正是看准了他与皇帝的关系,只要皇帝开口拒绝此事,小祢就算不服也不能如何。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白茯苓不敢如此乐观,就她这些时日与小祢相处观察所得,这家伙绝对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别人不敢违抗君父之命,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木佩兰看出她的担心,安慰道:“你既然知道小祢的身份,就该知道他能够有今日,其中离不开皇帝的暗中支持,就是从利益出发,他也不会轻易与皇帝翻脸的。”   她们夫妇的底细皇帝十分清楚,皇帝也绝不愿意他们一家与小祢扯上什么关系的,否则就会打破了现有的势力均衡,一个在朝在野都深具影响力又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就算是皇帝自己的儿子,也会让皇帝寝食不安。   而且,就木佩兰对皇帝的了解,他是不会让小祢继承帝位的,毕竟出身草莽,偏激极端的行事方式,会为祁国带来太多不稳定因素,皇帝又怎会在江山岌岌可危之际,选立这样一个储君?   白茯苓只能希望一切能如娘亲所言了。   围住怡斓宫的人,兴许是得了上头的严令,只是围住了,并没有闯进来,两母女看着高墙尽头的那一方灰蒙蒙的天空,心情都有些沉重。   那边厢小祢不知从何处取了一罐油泼洒在皇后的身上榻上,微笑道:“悦妃就是被你下药害死的,对不对?家母常说,我这阿姨虽然软弱没用,可始终是甘家的人,容不得别人下手害她,你既然做了,便不得好死。可惜时间紧迫,要对你行我教大刑需要花点时间,说不得,就只能从简了。动弹不得看着自己被火烧死,也算是个有趣的死法。你应该高兴,如果不是皇上他怕丢脸,要我先来把你杀了,你想想落到毛贵妃手上你是什么下场?”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不要!”皇后真的怕了,嘶声尖叫起来。   小祢不为所动,把罐子里剩余的油泼洒在殿里其余几个宫女太监身上,然后举起油灯轻快地点燃房内的帘子帐幕等物,回头向着皇后那张因恐惧剧痛而扭曲的脸庞,施施然道:“毛贵妃造反逼宫,皇后贞烈,不愿受辱,遂率同一众宫人自焚于宁仪宫。皇后娘娘安心上路吧!”   围在宁仪宫外的侍卫看见里面忽然火光冲天,领头的侍卫慌了,连忙派人撞门,要冲进去救火。皇后的人知机甚早,宁仪宫的大门早就被人从里面闩紧,作为皇后居住的宫殿,宁仪宫不但院墙更高,连门户也是十足十的真材实料,待侍卫们手忙脚乱将门撞开冲进去时,宁仪宫皇后的寝殿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侍卫头领怕皇后趁乱逃脱,一边派人救火,一边依然严守各处出入口,可惜架不住火势猛烈,最终只得退到宫墙之外。混乱之中,无人察觉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魅一般自宫墙高处无声无息飘落到不远处的花丛之后,转眼没了踪影。   宁仪宫起火,附近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围困怡斓宫的侍卫们,怕火势蔓延过来,于是几个头目商议过了,决定冲进去将白家母女先行押去别处暂避。   他们都是毛贵妃的亲信,知道今日毛贵妃本就打算要把皇后整死,可白家母女是要留为人质的,大皇子亲自吩咐过,如非必要,不得冒犯更不能伤了她们一根头发。   怡斓宫内的木佩兰也看到宁仪宫方向起火,正疑惑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宫门就被人用力撞开,毛贵妃身边的总管大太监黄公公带了另外两个中年太监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道:“宁仪宫起火,我们贵妃娘娘怕惊扰了两位贵客,请白夫人白小姐随洒家到蕙兰宫去暂避。”   木佩兰与白茯苓无奈对望一眼,她们留在怡斓宫,原是想着万一翻脸动手可以少些负累,也不怕误伤旁人,更不必担心受人威胁,否则对方万一见势色不对,把刀子架在几个皇子公主脖子上,她们心里不在意他们的生死,面子上也得投鼠忌器,那就麻烦大了。   没想到绕了个圈子,还是不得不到蕙兰宫去。   现在还不到冒险翻脸的时候,所以两母女毫不反抗地就跟着黄公公到了蕙兰宫,而原本守在怡斓宫外的人也一并去了蕙兰宫。   毛贵妃刚刚强令打开宫门放了自己两位堂兄的兵马进宫,那边就见到宁仪宫火光冲天,很快有侍卫来报,称宁仪宫大火,侍卫已经捉获所有逃出来的太监宫女,其中不见皇后本人,怀疑皇后已自尽于宫内。   毛贵妃望着宁仪宫方向,没想到与自己斗了一辈子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预先想好的无数种折磨羞辱她的手段也使不上了,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既觉得失落又觉得不解恨,更有几分萧索,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毛贵妃振作精神,对那侍卫道:“你们派人好好看着宁仪宫烧干净为止,绝对不能有半分疏漏。所有从宁仪宫里出来的,统统格杀,一个都不可留下!”   她有些不信,皇后竟然会这么干脆地自尽,她还是要小心为上,绝对不能允许半点意外发生。   很快又有人来报,称已将白家母女送往蕙兰宫,毛贵妃嘉奖了几句,带着两个堂兄弟往蕙兰宫而去。   毛贵妃想着今日之后,这后宫就是她说了算,所以特地吩咐两位堂兄弟小心约束军士,避免破坏了“她的宫殿”。   木佩兰母女到达蕙兰宫时,毛贵妃已经先一步到了,她冷眼打量着面前清丽绝伦的一双母女,如果不是要拉拢白常山与陆英,她绝对不会留下这一双狐狸精的性命。不过只要她的儿子登基了,她再慢慢收拾她们不迟。   木佩兰当年在京中风头无两,压得她们这些官家千金抬不起头,那种又妒又恨的感觉,毛贵妃至今记忆犹新,再加上儿子在插手忠国公府袭爵之事上连连碰壁,求娶白茯苓又波折重重,更让她对这两母女充满了恶意。   毛贵妃唇边扯起一个“和蔼”的笑容,道:“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本宫见了都不由得心动。今日宫里多事,可吓着你们没有?”   第144章 关门!这回放猫!   木佩兰态度恭顺,听了毛贵妃的话,轻声回了句:“多谢贵妃娘娘记挂,臣妇母女无事。”   白茯苓抱着小狸花也装出一副怯生生的娇弱模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威胁性。   毛贵妃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小姐,虽然不懂舞刀弄枪那一套,可性子刚强狠辣,最看不起的就是她们这种“胆小畏怯”的模样,见她们如此,心中更是不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亲切:“白小姐过来本宫身边坐,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漂亮乖巧的小姑娘。”   白茯苓看了娘亲一眼,才慢吞吞挪过去,坐在了毛贵妃左手边的一张花凳上。   毛贵妃得意洋洋抬头扫了殿上的所有人一眼,除了安泰公主之外,其他嫔妃、公主、皇子们都低头不敢与她对视,毛贵妃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她现在坐的位置就是皇后的座位,但是整座大殿里无人敢提出半句质疑,几个平日里对皇后百般讨好、暗中跟她作对的嫔妃更是脸色发白,一副泫然欲泣的惊恐模样。   正当她志得意满之际,忽然殿后跑出来一个华衣少女,指住她大喝道:“谁准你坐我母后的座位了?!我母后呢?!”   这正是白茯苓见过一面的十二公主,跟在她身后跑进大殿的是璁珑与璎珞两姐妹,她们一脸焦急,上前就想把她拉走,十二公主却抵死不从。   安泰公主听到毛贵妃动向,第一件事就是让两个女儿去看住在后殿休息的十二公主,不要让她跑出来闹事,白白丢了性命,没想到终是闹到这一步。   她走上两步对毛贵妃道:“十二丫头年少不懂事,请毛贵妃莫要与她计较。”   毛贵妃一见十二公主,眼睛便红了,她想起至今仍瘫痪在床上神志不清的女儿五公主,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她早就在怀疑是皇后与二皇子派人害了她的女儿,就算不是,凭什么她的女儿遭此横祸,皇后的女儿却这么活蹦乱跳,还敢指着她的鼻子叫嚣?!   也好!皇后死了,就拿这个小丫头出气立威也是一样!   毛贵妃冷笑两声,不理安泰公主的求情,大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来人!把这小贱人抓起来。”   两个如狼似虎的军士冲进来,两下把十二公主擒下按跪在地上。   十二公主长这么大,还不曾有人敢动她半根指头,当场便大声怒骂起来。毛贵妃向两个军士打个眼色,其中一个扬起手掌噼噼啪啪就给了十二公主好几个大耳刮子。   那军士打得十分用力,十二公主一张小脸转眼肿得跟猪头一般,她一下子被打懵了,涕泪交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殿上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心寒不已,毛贵妃竟然连皇后所出的十二公主都下这样的狠手,万一要来收拾她们,那是更不会留手了。   安泰公主气极,但也知道现在强出头只会令事态更加向坏的方向发展,她紧紧捉住自己两个女儿的手,咬牙道:“毛贵妃气也出了,就此作罢如何?”   毛贵妃恨声道:“她们把我的小五害成不死不活的样子,这样就想算了?没这么便宜的事!拖这小贱人下去好生伺候,不过千万别让她死了!”   安泰公主虽然也不喜欢十二公主,但那始终是她的侄女,真让毛贵妃拖下去,交到那些大兵手上那就彻底完了,那些人什么龌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可是现在连她都在毛贵妃手上,又有什么办法能救得了十二公主呢?她忍不住向木佩兰望去,想向她求助。   如果是十多年前,木佩兰心如铁石对于这种事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经过这么些年,她一心行善已经成为习惯,再看见自己面前发生这样的事,便不由得犹豫起来。   白茯苓把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叹口气,相比而言,这里最安全的就是她们母女,与其让安泰公主冒险求情平白受辱,还不如由她开口吧。安泰公主这些日子对她们是着实照顾的,算是还人情好了。   “贵妃娘娘,您……您饶了十二公主吧。她毕竟是皇上的女儿,也是大皇子的妹妹,要是传出些不好的传闻,大皇子面上也不好看。”白茯苓故意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软声求情道。   这话听来句句是从大皇子的角度出发,虽然毛贵妃明知道她是在帮十二公主说话,脸色也还是柔和了一些,嘴上却道:“这些事,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不要管了。”   十二公主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从毛贵妃狠毒的眼神中,也猜得出自己一旦被拖下去,恐怕就要被那些粗鄙不堪的军士糟蹋了。   璁珑与璎珞两位郡主都不敢对她说明真相,她并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更不知道一直护着她的母后已经被烧死了,她见连在宫中素有威望的安泰公主都被毛贵妃毫不留情地驳回,殿上其他嫔妃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缩作一团,根本不会再有人替她求情,她唯一的生机就在白茯苓身上,一双泪眼满是哀求地看着白茯苓,指望她坚持下去,救她一命。   白茯苓没去看她半眼,更不打算同情她,不过既然已经开口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贵妃娘娘,您要罚她何不等皇上和大皇子回来问问他们再说呢,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可以让娘娘好生教导十二公主,要是娘娘还不解气,就让十二公主伺候五公主,好不好?”   她这话故意说得天真,其实是暗暗提示毛贵妃,此时大局未定,实在没必要急着把事情做绝。毛贵妃不是傻瓜,心中一凛,笑道:“就你这张嘴甜,难怪老大他这么喜欢。也罢,就先不理会她。”   白茯苓垂头作娇羞状,心里怄得要命,为了十二公主这种烂人,她还得送上门去被个虎姑婆调戏。不过只要能拖延时间,皇帝那边必然会有所行动。   今日的事都在皇帝的算计之中,只是他难道就不怕这个毛贵妃疯起来,把他留在宫里的大小老婆还有孩子们统统喀嚓了?还是他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嫔妃死了可以再纳,儿女死了可以再生?   毛贵妃命人将十二公主绑了扔到一边,一个亲信太监上前来伏在她耳边禀告宁仪宫之事。   宁仪宫的火越烧越旺,侍卫们把逃出来的太监宫女打倒了推入宫内,又将各处宫门封死了,现在已经控制住火势,应该不至于向附近其他宫殿蔓延,不过宁仪宫怕是要烧成一片白地了。   正说着,今日负责带兵入宫的毛家两兄弟神色凝重走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把毛贵妃拉到一旁低声交谈起来。   木佩兰定定看着那边,过了一阵,以仅能让白茯苓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他们派去对付皇帝的人已经全军覆没,大皇子与他外公都被抓了,现在陆英正往皇宫赶来。他们马上就会发难,苓儿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白茯苓吃惊道:“娘亲你听得见他们说话?”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呢!而且他们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就是站在他们身边,也不见等能听得见。   “是看见了……”木佩兰唇边勾起一个略带得意的弧度。   白茯苓顿时明白过来,她娘亲竟然会看唇语!只看他们动动嘴巴就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那一头毛贵妃听了两位堂兄的消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脸忧急道:“怎么办,老大他会不会有事?!”   两兄弟面沉如水道:“说不得只有用这殿里人换大皇子与我们毛家的平安了!趁着他们还没到,我们尽快带了重要的人质先行退出去,否则就要被他们困在宫内了。”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所说的话,又有几个军士跑了进来称皇宫东、南、西三面都来见有御林军赶来。   毛贵妃的得意嚣张被这个噩耗打得荡然无存,幸好重要人质是她与父亲以及儿子早就商议好的,所以也不耽搁时间了,当即呼叫太监将安泰公主以及白茯苓母女外加两个平日颇得皇帝欢心的幼年皇子押上车轿,由士兵簇拥着飞快往北面宫门退走。   出了宫门毛贵妃才忽然醒起一事,顿时气恨不已,早知刚才杀了十二公主再走!不过皇后死了,她也算够本了,这么一想才稍微平衡一点,不过她对害她错过虐杀十二公主这一大好机会的白茯苓,却是又多了几分怨气。   如果不是惦记着要牵制住穷追不舍的陆英,救出儿子,她真想现在就去把白茯苓给结果了!   除夕日,京城街上的行人不多,即使有也早被这些来势汹汹的军士吓跑了。毛家兄弟带的这一千精兵都是毛家的子弟兵,行动迅速转眼就挟持着白茯苓等人冲出了城门。   这么多人在官道上狂奔,目标太大,不消多久就会遭到拦截,不得已毛家兄弟只得吩咐他们化整为零,向不同方向撤离,而兄弟两人则亲自带了毛贵妃以及十多名死士负责押送白茯苓等人质七拐八拐退到京郊一座农家大院。   木佩兰是有武功根底的还好,其他像毛贵妃、安泰公主、白茯苓还有那两个年幼的小皇子,平日都是锦衣玉食享受惯了的,这一番奔波累得只剩下喘气的份。   这座农家大院显然是毛家早就安排好的秘密据点,从院子里干枯的水井下去,连着一个隐秘的地下室,所有人质统统都被关入这处密室。毛贵妃带了四名死士也守在密室之中。依据他们的想法,这四个死士要看住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妇孺,简直太简单了。   不得不说,毛家这两兄弟很有些本事,当机立断做事爽利,可惜不学好,偏偏干起了谋反这么个高风险的破事。虽然在逃亡之中,两兄弟却不见慌乱,几下子安排好死士们在院子周围布防放哨,一边从不知哪个旮旯里找出一大堆农人的衣物,要他们换上装扮成普通庄稼汉。   打点停当后,两兄弟找来笔墨,写了一封信派死士送去给陆英转交皇上,信上要求交换人质,并要求皇帝赦免毛家上下,不再追究他们的谋逆之罪。   陆英带人追到半路就发现没了毛家叛军的踪影,随同前来的御林军统领蒲黄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这毛家的贼子也太狡猾了,早知把他们围在宫里,看他们往哪儿跑?!”   陆英沉声道:“不给他们一条生路,就怕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拉了宫里其他人为他们陪葬。”   蒲黄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挠挠头道:“现在怎么办,根本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要不我多找些人来挨家挨户搜吧。”   林平子拍马上前,正好听见这么个馊主意,不由得翻翻白眼,从京城北门出去,大大小小的村庄不知有多少个,要搜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就怕等他们搜完了,对方早已经跑得老远了。官兵果然靠不住,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前几日就派人送信来让他们做好了准备。   他扭头对陆英道:“小……呃、表妹身上带了百里香粉,跟我来吧!”   说着向天吹了几声哨子,一只跟乌鸦长得差不多的鸟儿飞了过来,在林平子头上盘旋了两圈就往西北方向飞去,林平子一马当先跟了上去,陆英在百里山听白茯苓说过请了一个能人训练鸟儿能够根据某种香气去跟踪,当即毫不迟疑地打马跟上。   蒲黄看着天上那只乌黑发亮的鸟儿啐了一口,也跟了过去。   两位小皇子在路上一直哭闹不休,被毛贵妃狠狠打了两耳光,大哭变成了抽抽噎噎,幸好安泰公主与木佩兰将他们护住,才免了一顿皮肉之苦。直到被关进密室,两个小皇子还是躲在她们身边不肯离开,白茯苓反而被晾在一旁。   毛贵妃缓过一口气,眼珠子在几个人质身上转了几转,越看越有气,如果不是陆英与五驸马坏了她儿子与父亲的好事,现在她应该在皇宫里迎接他们凯旋而归,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儿子的登基大典,很快她就会成为宫内最尊贵的太后,享受百官与嫔妃以及天下臣民的朝拜。   可是现在呢?她如丧家之犬般逃到这个破地方,被迫躲在这样阴冷潮湿不见日光的肮脏密室之中,前途未卜,也不知儿子与父亲还有毛家在京城的其他亲人是否平安。   这一切都是陆英与五驸马的错,都是面前这一对母女的错!   白茯苓一直在旁边暗暗观察她的脸色,故意火上浇油道:“贵妃娘娘可是担心大皇子?你放心,他毕竟是皇子,要杀要剐都有一套流程要走,现在顶多是阶下囚,一定还活着的。”   毛贵妃拍案而起,指住她骂道:“小贱人,不要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木佩兰知道女儿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些无谓的事情,抬头见女儿正对她眨眼睛然后又看了毛贵妃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她想办法把毛贵妃从那些死士身后引出来,然后将她劫持住,好反过来控制那四名死士。   木佩兰心念电转,这十多年被鬼面蛊所害,他们两夫妻功力折损过半,加上两人从来就善于掩藏自身实力,四个被派来看管她们的死士并没看出她的内功底子。   自己一方之中只有她一个身带武功,其余几人都是手无搏鸡之力妇孺,这四个死士她没有一击成功的把握,所以一直没有贸然出手,就是怕打斗纠缠之中伤了其余几人。   毛贵妃看她们的眼神十分不善,只怕很快就会想出什么方法来折辱她们,与其被动反应,不如抢先出击,控制住局面再说。   这么一想,木佩兰再不犹豫,移过几步不着痕迹把其余几人护在身后,接口道:“杀了我们你拿什么去交换大皇子?没了我们在手,我义子就不会再给你们留情面,到时怕你连见儿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了,你们毛家也要死尽死绝!世世代代被万民唾骂。”   毛贵妃气极,就想冲上前来动手,其中一个死士伸手拦住,被她冷哼一声推开,几个死士想着面前的不过是些妇孺,便不再拦阻。   毛贵妃冲上前来对着木佩兰就想扇她一记耳光,木佩兰又怎会让她打到?轻轻一抬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借力一带,毛贵妃就原地转了半圈背向她,手臂被扭在了身后,木佩兰另一只手正正扣住她的咽喉。   四个死士没想到转眼之间自家主子竟然成了对方的人质,急忙赶过来要将木佩兰围住,木佩兰大声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先杀了她!”   四名死士八只眼睛狠狠瞪住木佩兰,其中两个目光微动,一左一右扑上前来就想将白茯苓捉住反制木佩兰。   这两人是母女,而且白茯苓年纪这么小,就算会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重要的是她手上还抱了一只大猫,仓促之间也不可能腾出手来抵抗。   他们不知道,最要命的就是白茯苓手上这只猫!   两人扑到白茯苓面前,就见眼前黄影一闪有什么东西直扑面门,靠得比较近的一个根本无法闪避,从眼睛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痛得他顾不上攻击了,脚下一动倒退了三尺,双手捂脸惨叫一声便倒地不起。   另一个及时举手护住面门,手掌上也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好几道。他最得意的就是掌上功夫,一双手掌早练得坚如铁石,等闲刀剑劈来也能凭借一双肉掌抵挡,没想到竟然仍会被抓伤。   他又惊又怒还未看清袭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已经一阵天旋地转,啪一声昏死在地上。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另外两个站在木佩兰面前的死士眼睁睁看着两个兄弟被撂倒,袭击他们那道黄影轻盈无比落到了一旁的木桌子上,“喵呜”了一声,弓起背脊目露凶光瞪住剩下的两人,正是白茯苓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只懒洋洋的大黄猫。   两个死士心里发寒,他们刚才见识过小狸花的速度,自问换了自己也抵挡不住,最可怕的是这猫的爪子不知道有什么古怪,自己两个兄弟被它抓到,马上就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两名死士互看一眼不由自主退开两步,离小狸花远一些。   白茯苓开心地为小狸花鼓掌叫好:“小狸花你最聪明最厉害了!”   “退!”其中一个死士当机立断,招呼同伴撤离这个危险的密室,毛贵妃看着他们快如鬼魅的身影往外飘去,急得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了,无奈喉咙被木佩兰扣住,吭不了声。   木佩兰哪里会让这两人逃出去报信,在毛贵妃颈上一劈将她劈晕,快步上前去追击那两名死士。   怎知她快小狸花更快,闪电一般就冲到了木佩兰前头向着两人头颈扑去。   两人拼尽全力躲闪,却还是差了一些,几下功夫一人被抓伤了大腿,一人被抓伤了手臂,双双倒地昏迷。   小狸花跳回木桌子上,慢悠悠地把爪子上的血迹舔干净,抬头娇媚无比地向着白茯苓“喵呜”两声,要求主人赞美与拥抱。   白茯苓不负它所望,把它抱起来用力在它毛绒绒的脑袋上吧唧两口,赞道:“你好厉害啊!”   不但安泰公主看得目瞪口呆,连木佩兰都十分意外,她是知道小狸花的速度与攻击力的,不过基本没有亲眼见过,因为从前不曾有人能够真正近身去对白茯苓不利,离她三丈就已经被白十三、白果、白芍等人打得满头包了。   她敢出手也是仗着白茯苓手上有小狸花,一时不会有人能够伤她,可她原来只是指望小狸花能够阻挡一下敌人,让她有足够时间去收拾其余四人,不料小狸花竟然这么“凶猛”,一只猫就放倒了四个称得上武林高手的死士。   不得不说,这主要得益于小祢在它身上施的毒药,如果是平时,那些死士也不至于被它挠一下,就倒地昏迷的。   白茯苓抚摸着小狸花,心里不厚道地想道:小狸花火气这么大,会不会是因为之前被小祢欺负了无处发泄呢?啧啧,真要多谢这几个出气筒了。   第145章 对恶人说“不”   就如电视剧里惯常剧情一样,在主角与邪恶势力进行殊死搏斗并取得最终胜利后,警察出现了。就在密室里的坏人被全部放倒后,陆英与林平子正好带领着御林军赶到了。   不同的是,作为正面人物,陆英与林平子还是与毛家兄弟在农庄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攻防战,结果自然是以完美的胜利告终。   毛家兄弟就郁闷了,他们才刚派人出去送信,怎么陆英这么快就打上门来了?送信的渠道他们特别考量过,到陆英面前的信使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个地方,就算想出卖他们也办不到。   他们留在身边的这些死士,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无奈御林军的数量百倍于他们,这处据点为了不惹人注目,外观就如普通农庄一般,要想靠地形抵御攻击更加难上加难。   毛氏兄弟一发现御林军接近就派人去井底密室想把白茯苓母女提出来作人质,结果可想而知——派去的人就如打钩的肉包子,一去再不回头。   直到陆英与林平子、蒲黄攻进农庄,将毛氏兄弟以及他们的手下全数擒获,依然不见人质出场,不但毛氏兄弟百思不得其解,连陆英、林平子也觉得很是奇怪。   陆英把俘虏交给蒲黄看管住,自己带了林平子跟着那只带路的黑色鸟儿一路走到农庄后院,那鸟儿在一处井口上转了三圈,终于停在了井栏上。   陆英走到井边,试探着叫道:“义母?苓儿?”   回答他的先是两声娇滴滴的喵呜声,井上两人马上认出那是白茯苓的宝贝恶猫小狸花,心里顿时一松,然后就听见白茯苓精神气十足的声音:“我在下面,坏蛋都被小狸花放倒了,怎么你们才来啊!”   井旁就垂着绳梯,白茯苓她们一直没有上去,是担心上面形势未定,现在陆英与林平子他们既然到了,那自然安全无虞。   安泰公主带了两个皇子先爬上去,然后是白茯苓,木佩兰殿后。白茯苓然才爬到井边,蹲在她肩头上的小狸花已经兴奋地扑向陆英。   安泰公主与两个小皇子在井底见识过小狸花的厉害,见了这情景吓得失声惊呼,就怕小狸花不分敌我把陆英也放倒了。   岂知小狸花只是跳到陆英肩上对着他挨挨蹭蹭地讨好,那乖巧亲热的情状与之前张牙舞爪攻击敌人凶猛模样判若两猫。   旁边林平子看得心里直冒酸水,这只混账凶猫就知道对小姐和陆英讨好卖乖,他也很帅啊,怎么就不见它对他亲热一点呢?   陆英上前伸手把白茯苓以及随后上来的木佩兰扶下井栏,才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小狸花算是回应它的热情。   白茯苓拉住他与林平子二人宣传小狸花的光辉战绩:“小狸花好厉害,下面放倒了八个坏蛋,嗯……毛贵妃也在下面,你们派人去把他们提上来吧。”   刚才木佩兰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毛家兄弟前后派了四个人来提人质,都被小狸花一马当先冲上去几爪子放倒了,反应之迅速,白茯苓拦都拦不住。   后来她想想这样也好,让小狸花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干净,免得它哪天憋不住了误伤良民。不过现在看着那八个人半死不活地被吊上来,又不由得有些后悔,小狸花身上的毒是小祢下的,她根本没解药,按照小祢的说法,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这些人就要死掉。她虽然不是圣母,可也不愿意无端增加杀孽,就算这些人不是她动手杀的也一样。   她的切身经历告诉她,世间确有因果报应这种事,小狸花会不会因此继续沦入畜生道呢?万一下辈子没人像她这样爱护它,那可怎么办?   半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她抬头对林平子道:“这几个人都是中了毒,现在找方海可能来不及,你身上带着解毒丸吧,先喂他们吃下去,看能不能撑一阵?”   林平子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当即照办,方海的解毒丸或许不能救他们性命,只要能够拖到回京找方海来替他们治疗就行。   安泰公主却大受感动,拉住白茯苓道:“你心肠真好……”   白茯苓听了只想翻个白眼,如果这几个混蛋是其他御林军弄伤的,她才不会浪费药物去救他们,她这么干纯粹是想为小狸花积德,哎!还白白便宜了小祢,想也知道他不会领情。   陆英派了人继续去追缉其他逃逸的叛军,不过主脑已经一网成擒,其他小喽啰抓到了是锦上添花,抓不到也无伤大雅。   白茯苓她们被护送回京,林平子直接带她们回了国公府,陆英则陪同安泰公主与两位小皇子入宫复命。   白茯苓回到家中见过父亲,马上回房间从头到尾洗洗一遍,随便吃了些东西倒头便睡,今天被拖着跑路对于她来说太消耗体力了。   这一觉睡得酣畅无比,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时分,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窗边透进的淡淡雪光。   惯性地伸手揉揉眼睛,却忽然碰到一具温热的人体,白茯苓愣了愣,几乎马上想到了一个人——小祢!   这有这个混账小鬼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爬到她床上来,也只有他有这个讨人厌的恶癖!   小祢被她碰到,咕哝了一声睁开眼睛抱怨道:“别吵!我累了一整天了!”   这算什么事?!敢情他半夜爬到人家黄花闺女床上睡觉还理所当然了?!   白茯苓虽然对小祢的身份心存忌惮,不过也不是随便让人占便宜的,她懒得去跟小祢废话,赶不走他,那就她走好了。   她二话不说推被起身,抱起又一次被弄晕的小狸花就想找身厚衣服披上出去。   小祢察觉她的动静,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头,扁嘴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睡不着觉出去走走,你爱睡就睡吧。”白茯苓一边说一边想抽回自己的手。   小祢皱眉道:“你睡不着觉那留下来陪我说话。”   “不陪!”一想到面前这个是魔教教主,白茯苓就恨不得遁地而去,她的时间十分宝贵,不想浪费在跟这种大有身份来历的恐怖人物纠缠之上,天知道这家伙还会引来什么麻烦?   “你很喜欢对我说不,不猜、不吃、不好、不陪……”小祢一双秀气的眉毛慢慢拧了起来,流露出一股阴冷的怒意。   白茯苓被他看得浑身发冷,这家伙很爱记仇,她都不太记得她曾经拒绝过他什么了,他却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上,如果他知道她还打算赖掉婚约,不晓得他会拿什么手段报复她呢。   虽然白茯苓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取消口头婚约,但是小祢一看就不是个会跟人讲道理的。她心烦意乱,那边小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手上使力一拉,白茯苓立足不稳当场抱着小狸花倒在了床上。   小祢一脸厌恶地伸手拎起小狸花扔到一边,按住想坐起身的白茯苓,阴恻恻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茯苓自知挣扎也无用,干脆就不去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她抬头看着小祢在黑暗中熠熠生光的一双眼睛,心平气和道:“为什么非要我嫁你不可?”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这么漂亮聪明,我喜欢你的模样,喜欢你的味道,喜欢你陪在我身边。”小祢用软软的童音“情话绵绵”,黑夜中听来不觉得深情款款,只觉得荒谬非常。   “我也喜欢你……”白茯苓轻声道,至少在他还是海浮石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动心的。   小祢对她坦诚身份的那一段记忆虽然已经被抹杀掉,但是凭着她的聪明与其他迹象,不难重新猜到,只是没有得到小祢的亲口承认罢了。   小祢一下子怔住,只觉得心里无比的快活,比他神功初成时快活,比他折服上一任武林盟主顺利成为白道领袖时快活,比他接掌魔教时快活,比他击败一个又一个强敌时快活……那种感觉犹如孩童时千方百计终于吃到一颗想吃了很久偏偏被母亲藏起来不让吃的香甜糖果一般,说不出的满足舒心。   “但是那还不足以让我嫁给你。”白茯苓下一句话,又把小祢的好心情轻易打了个七零八落。   “你的身份太复杂,有一天可能会给我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而且你对我只会恐吓威逼,我不喜欢。”白茯苓软绵绵地抱怨,那口气让小祢想气也气不起来。   “你想起什么了?”小祢皱眉问道,不然怎么会说他的身份复杂?按说他的镇魂大法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嗯?”什么想起什么?白茯苓疑惑起来,小祢功力高强,在黑暗中视物与白日无异,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多半是又从某些细节猜到他的身份。   “你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伤不到你和岳父岳母。还有,谁说我对你只会恐吓威逼的?我今天一整天都跟在你身边,就怕你有事呢。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白茯苓翻个白眼,他倒是自动自觉,连什么“岳父岳母”都来了,要怎么甩掉这块要人命的牛皮糖呢?真是越想越头痛。   第146章 强吻是项技术活   白茯苓不想就婚约的分歧继续深入探讨,尤其看着小祢那张娃娃脸,更没有跟他研究“成人话题”的心情,与其越描越黑,还不如明天找娘亲商量,让皇帝快些把这个变态小孩领回家。   如果皇帝都收拾不了他,那再说其他不迟。   小祢大概是觉得解释说明已经足够充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笑道:“看不出来你心肠倒好,小狸花抓伤那几个家伙就算治好了也是斩首的命,不过是迟几天死罢了,何必浪费药材?”   “他们怎么死的跟我没关系,我不想手上沾了血腥。你压到我了,起身啦!你不是说要我陪你说话吗?”白茯苓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些,她现在只想把半压在她身上的小鬼推开,原本他只是用手按住她,见她不反抗,竟然变本加厉压她身上挨挨蹭蹭。   小祢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终于伸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慢慢坐起身道:“该不该说你妇人之仁呢?”   “杀的人多了,会有报应的。”白茯苓松了口气,连忙撑起身子坐得离小祢远一些,她自觉动作做得很是不着痕迹,却不知小祢的眉头十分不悦地拧了一下。   “死在我手上的人多得我都记不清了,倒没见过有什么鬼报应!”小祢不屑道。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白茯苓冲口而出,一说完就后悔了。果然当即接收到小祢眼中放出的两道冷箭。   “我遭报应了,你很高兴?!”小祢口气中带着凶狠的质问。   白茯苓不吭声,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她觉得小祢可以清楚看见她,而她的双眼就算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光线,却还是只能看到小祢的大致轮廓,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势对她十分不利。   “我最恨违背对我的承诺的人,是你自己答应只要我在限期内给你鬼面蛊蛊母,你就嫁给我的。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学会怎样当我的妻子。”小祢语气严厉,透出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凌人气势。   白茯苓的理智告诫自己要忍耐,可惜她这十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任性妄为,怒气眨眼就淹没了理智:“鬼面蛊蛊母分明是皇帝要你送给我爹娘的,你却拿它来向我骗婚,你凭什么让我信守诺言?你也不必吓我,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什么都怕就不怕死!”   小祢没有如她想象般的怒发冲冠,反而嘻嘻笑起来:“让你爹娘再中一回鬼面蛊,这次我给不给你蛊母,那就跟皇帝没关系了对不对?”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如果白茯苓不就范,他就要对白氏夫妇下手。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白茯苓很有效,她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小祢似乎不想把两人关系搞得太僵,见她被吓住了,就软下口气道:“好了,不说这些扫兴话。这京城里该收拾的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乖乖先回北关城去,我把这里的事了结了就去提亲。”   还是这副她逃不出他掌心的口气,甚至大模大样安排起她的行程来了。   白茯苓心头火起,可也知道继续挑衅他对自己没好处,干脆顺着他的话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成亲……”   “然后?”   “没有还未拜堂就同宿一处的道理,你把我当什么了?!要么你走,要么我走。”白茯苓觉得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她不想这家伙养成习惯,高兴了就半夜摸到她床上来,万一哪天被人撞见,她的面子往哪搁?   如果是两情相悦那就罢了,她这还是被人强迫的,想她堂堂北关城一霸,简直威风扫地。   小祢侧头想了想,终于勉勉强强道:“也罢,反正来日方长。不过这大半夜的天寒地冻你都忍心赶你的未婚夫出门,也未免太无情了!”   “你想怎么样?”白茯苓也知道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离开。   小祢凑到白茯苓面前,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再走。”   白茯苓心中一动,故意做出十分勉强的模样,直到小祢连声催促,方才不情不愿道:“就一下,你不可以赖皮。”   小祢心中得意连连点头,白茯苓佯作羞怯道:“你闭起眼睛,不许瞪着我看!”   小祢果然听话闭上了眼睛,感觉熟悉的香气与温度慢慢接近,心跳不由自主快了起来,止不住的紧张又快活。   甜蜜的呼吸离他的脸剩下不过几寸距离,他的嘴唇忍不住弯起了一个欢快的弧度,心里已经开始幻想两唇相触时,那醉人感觉。   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像白茯苓这般影响他,从她第一次主动亲近起,他就决定,这个女子必须是属于他的!   期待中的亲吻并没有落到他的唇上,他只觉得额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一触,那个女子已经退了开去,耳中听见她狡黠的笑声:“好了!我亲了!你可以走了!你要我信守承诺,你也得给我做个好榜样!”   小祢好气又好笑地睁开眼睛瞪她,心里的一点失望恼怒在看见她美丽的笑靥之时竟然很不争气地就如被戳破的皮球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甜甜酸酸的快乐。   他身子一探扑到白茯苓身上,想用力在她唇上亲一口,结果冲势太猛,变成“撞”了一口!两人牙齿嘴唇撞到一块,白茯苓当场哀叫一声,捂着嘴巴眼泪直流。   小祢也好不到哪里去,嘶嘶吸了两口气,硬装作没事,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   残酷的事实证明,强吻也是一项技术活!   白茯苓因为太痛,没注意到小祢的生涩与异常,以为他是有心报复,在心里把他诅咒了一百遍,悻悻然起身找了些伤药涂在唇上,希望明天起来不会变成了腊肠模样。   回到床上把小狸花从床角抱出来,刚才跟小祢对峙时精神高度紧张,一松弛下来竟然重新又有了睡意,昏昏沉沉打个呵欠,抱着小狸花重新入梦。   第二天一早,就有钦差前来宣旨,对忠国公林平子在宗庙内奋力保驾一事大加赞扬,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外加任命他暂掌户部侍郎一职。   经过昨日的一场大乱,四品以上高官有近半死伤,因为大皇子指向性明确,死者十之八九都是以夏党为主。   户部尚书周正坤虽然不是死忠的大皇子党,可也与大皇子一派关系甚深,是中立派中比较偏向大皇子的一个部堂高官,大皇子谋逆,他没有参与其中可也嫌疑不少,昨日回京就当即被勒令在家等待接受调查,准备上奏自辩。   户部的两位侍郎一死一伤,都已经不能理事,林平子这个时候到户部去,名义上是暂时顶替死掉的户部侍郎,实际上是把户部临时交到他手里了,只要他表现不太差,这个户部侍郎的位置是坐稳了的,表现良好,直接升调为户部尚书也并非不可能。   入京之前,根本没人会想到林平子会在短短两个月里完成人生三级跳,从一个普通商家管事,变成忠国公,眼看着还能执掌六部之一的户部,实在令人不得不惊奇慨叹。   白家上下照例在国公府里小小地庆祝了一番,因为顾忌皇后新丧,庆祝活动举办得低调非常。白氏夫妇早在林平子袭爵时,就对白家上下宣布了他的“国公府旁枝亲戚”身份,所以大家羡慕归羡慕,倒也不至于有其他什么情绪。   而昨日谋逆事件的现场实况以及后续发展,也由林平子之口传到了白家三口子耳中。   表面上是大皇子丧心病狂,先是于皇后生辰当日派人刺杀二皇子于内宫之中,然后是他图谋篡位的事实被夏阁老发现,并在除夕宗庙祭拜之日公然上奏,大皇子预先得了奸细提示,见阴谋败露,悍然联合毛家起兵逼宫,幸好御前侍卫统领蒲黄拼死抵抗、镇北大将军陆英及时赶到,五驸马大义灭亲,将大皇子及毛氏叛军一举擒下。期间,毛贵妃引外贼入宫,逼死皇后,劫持安泰公主、两位皇子以及颖华郡主(木佩兰)、景绫县主(白茯苓)出逃,终被陆英等带兵擒获,人质安然救回。   事实上,经此一役,毛贵妃和大皇子废了,皇后和二皇子死了,毛氏一系成了叛逆,轻则停职待查、重则以谋逆论罪、个别在逃的也成了丧家之犬,夏家也被杀得元气大伤,不但中坚精英被屠戮过半,连夏阁老本人,也受惊伤心过度,回到京城当日便吐血昏迷三日未醒——据木佩兰分析估计,多半是被人动了手脚,估计是撑不聊多久了,主谋不问可知。   皇帝豁出两个儿子,一举扫清了把持朝政多年的两大患,成为真正的赢家。   而次辅白常山所统帅的中间派,成为毛夏两家相争的最后获益者,在这次谋逆事件中表现出众的六皇子杨珩,以及陆英、林平子、蒲黄等更是人气急升,尤其是杨珩,更成为问鼎太子之位的最热门人选。   正当杨珩门庭若市,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很忙的时候,他却公然带了五驸马以及一个面生的年轻公子摸上忠国公府拜访林平子,一进门便直言要求见景绫县主白茯苓,说是有事相商。   第147章 男的糊涂   杨珩来访的时候,白茯苓正在留芬阁与父母说话,听闻红曲来报,白家两夫妻的笑容马上暧昧起来,眼光中透出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得之意,虽然他们没打算让女儿跟杨珩发展什么,不过作为家长,听见有条件不错的男子追自家女儿追上门了,总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白茯苓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扭头问红曲道:“他一个人来?”   红曲摇摇头:“还有两位公子陪着。”   白茯苓斜了想太多的父母一眼,起身与红曲一道出去了。   两女走到大厅外,却并不直接进去,而是隐藏在屏风后先看看来的都是什么人。   林平子在厅上陪客,杨珩与五驸马算是与他并肩作战过,杨珩更是老交情了,几个男人越说越投机,另外那个年轻公子态度有些拘谨,似乎与五驸马关系更亲近些,对杨珩与林平子颇为恭敬,静静坐在一边,只是偶然会插几句话,不过每次说话都是精炼而且切中重点。   白茯苓听了一阵,拉拉红曲的衣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厅内。   她一出现,照例惹来一片惊艳目光,今日她其实也只是作家常打扮,不过美人的优势就在于穿什么都比别人好看。   杨珩主动为她介绍另外两位客人,左手边高大英俊的男子是五驸马,他身材魁梧,一身石青色锦袍,一张脸轮廓分明阳刚气十足,偏生长了一双带点妩媚的凤眼,这种诡异的配搭不但出奇协调还十分好看,令本来有些过于粗犷的面孔多了几分柔和。不过那一双眼中似乎总带着些抑郁之意。   白茯苓一想也对,他是五公主的驸马,现在五公主成了植物人瘫在宫里,他变成了活鳏夫,还开心得起来才怪。   而另一个年轻公子姓李,名叫李云新,是户部李郎中的公子,五官清朗,面如冠玉,是非常典型的儒雅书生形象,而且还是一位探花郎。   这两人看白茯苓的眼光虽有惊艳,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且目光中更多的是纯粹的欣赏赞叹,并不让人觉得讨厌,白茯苓看在眼里,对这两人的评价也高了不少。   李云新从见到她那一刻起,神情就多了几分期盼迫切,五驸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对白茯苓道:“今日冒昧来访,实有一事相求。”   “请讲。”白茯苓坐在林平子下手的位置,施施然道。   “不知县主前些时日可是命人在教坊司买下了一对徐氏姐妹?”五驸马有些不确定,他当日派人到教坊司门前拦截,那几个手下亲眼看见买下徐家姐妹的男子长得十分猥琐丑怪,眼前的景绫县主貌若天仙,是名副其实的京师第一美人,家里怎么会收容这样的丑八怪作下人?   如果不是六皇子杨珩一直向他保证,他真不敢相信此事。   白茯苓一听就明白过来,这不正是她被召入宫前林平子对她说过的事情吗?那位李云新公子不用说就是那个被十二公主看上,棒打鸳鸯的悲情男主角了。   她之前还想让林平子去把李云新“勾搭”过来,没想到今日人家就自动送上门来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皇后已死,夏阁老也快死了,夏家的势力比之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杨珩与五驸马肯为李云新的事特地上门相求,这人肯定要被他们“勾搭”过去。   她花了这么多力气把徐氏姐妹捞出来,自然要得些好处,最起码要让面前这几个家伙承她的情,杨珩与五驸马经过前两日的动乱,人气急升,是明显的绩优股,而李云新暂时看不出什么,不过有贵人相助,本身又是有真才实学的,怎么也是一支潜力股。   想到前两天的动乱,白茯苓脑子里灵光一闪,朝里遭此一役元气大伤,如今一要尽快处理叛乱后续的各项事务,该审的审、该查的查;二要进行利益分配,受牵连的以及死伤的官员空出了那么多位置,自然要有人补上,这应该是朝廷里最忙乱最要紧的关头才是!   可是杨珩与五驸马两位大红人、大忙人却丢下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跑到她这里来为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之子说情捞人,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白茯苓抬眼打量一下杨珩与五驸马,前者一脸悠然轻松坐在太师椅上,发现她的目光,面带笑意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他本就长得风流俊美,这个别人做来轻佻的表情,他做出来却似万树桃花在瞬间绽放,十分的赏心悦目,让人无从讨厌。   这个这骚包风流的公孔雀!白茯苓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五驸马的神情就诚恳紧张得多了。   白茯苓回想一下她进入大厅前看到的情景,马上猜到了一些端倪,五驸马与李云新交情好,所以特地友情帮忙,而杨珩可能是想拉拢五驸马,所以才会勉为其难走这一趟,当然,不排除他是想来见自己一面,不过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出身皇家的人,极少有这么感情用事的行为,而且根据她娘亲所言,杨珩如果想稳坐太子之位,这段时间尤其需要谨言慎行,皇帝就算偏心于他,也不会允许在他仍在位的时候,继承人的风采就压过了他这个当皇帝的。   白茯苓是很有自知之名的,她现在是京城最具价值的皇子妃人选,镶满钻石的女金龟,谁要娶了她,就是当朝第一重臣白常山的孙女婿,陆英的妹婿,少奋斗三十年不是梦。   皇帝很忌讳外戚干政,杨珩要敢打她的主意,皇帝第一个不答应,杨珩如果聪明,就不该在这时候表现出对她的兴趣。   现在这几个人急急忙忙地找上门来,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李云新的事情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如果不马上解决,可能他跟徐家小姐就要一世无缘了。   做善事,白茯苓最喜欢了!尤其徐家姐妹这种,投资回报速度快啊!而且还能让五驸马和李云新欠她家的人情,实在是太值得了!   这一番盘算对于白茯苓而言,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她很爽快地对五驸马点点头道:“确有此事,她们现在京城外一处村庄暂住,平安无事。这位李公子,可就是徐大小姐的未婚夫。”   李云新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欣喜又带着些不好意思地拱手深深一揖,道:“正是在下,小生替她们姐妹谢过县主的救命之恩。”   白茯苓要装好人,态度和蔼得可以,笑眯眯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李公子不必客气。你们今日前来可是想要接回徐氏姐妹?”   李云新用力点头。   “这恐怕有些为难……”白茯苓故作迟疑,果然见五驸马与李云新的神色一变。   她向林平子使个眼色,林平子当即轻咳一声道:“徐氏姐妹现在的身份乃是官奴,除非徐大人的案件得到平反,又或是皇上特旨意赦免,否则不但是她们,就是她们的子女也代代为奴。良贱不得通婚,何况李公子出身官宦之家,又是探花郎,不知把她们接没接回去后,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李云新一听,神色黯然,就是五驸马也一时语窒。   林平子继续道:“我表妹的意思,本来是想等风声过去后,将她们两姐妹送到边城,那里户籍管理并不严密,要给她们一个新的身份户籍并不太难,到时她们依然可以以良家民女身份嫁人生子。两位觉得呢?”   如果无法获得赦免,这个方法对于徐氏姐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五驸马为难道:“要替徐大人平反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是我太欠思量……”   李云新低头不语,过了一阵抬起头道:“如此请县主依照原定计划把她们两姐妹送走,代小生向徐大小姐说……说请她等我去与她相会,我、我这一生绝不负她!”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分毫无损于话里决绝坚定之意。   五驸马一震,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前程不要了?你爹娘怎么办?”   李云新似乎已经决定了,态度反而平静了许多:“我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是我的不是,幸好还有二弟、三弟承欢膝下。再说,我若留下,就要做十二公主的驸马,那样一个女子成为我李家的媳妇……”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杨珩,不再继续往下说,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大不敬了,传了出去李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何况杨珩乃是十二公主的皇兄,嫌弃鄙视他妹妹的话,实在不便当着他的面说。   在场的人大都明白他的意思,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娶回家后,一家大小都要对她行君臣之礼,当家公婆婆的还要翻过来向她磕头,虽然本朝并不禁止驸马入朝为官执掌实权,相反还能依据所娶公主的受宠程度,获得相应的好处,但光这向媳妇跪拜行礼一项,就不是每户人家都接受得了的。更不要说十二公主蛮横凶狠的名声并不输于她那位五皇姐,甚至还有后来居上之势。   白茯苓恍然明白他们急急上门的原因,原来是公主逼婚啊!不过他们根本没搞清楚首先应该解决的问题,郑板桥那句著名的“难得糊涂”,真应该改为“男的糊涂”才对。   第148章 你能付出多少?   白茯苓很无力地看着一代情圣李公子,几乎想对他翻个白眼:“把徐小姐接去与李公子相聚,与解决十二公主的婚事是两回事,事有轻重缓急,我觉得对于李公子而言,是后者比较紧急吧。”   五驸马与李公子同时面现愧色,这点他们并非想不到,只是李云新总是要亲眼见过徐大小姐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当日五驸马的手下回来描述徐家姐妹的“买主”那一副可怕的德行,加上后来他们费尽心思都没能查到徐家姐妹的下落,让李云新如何能够放心?   这些天来他日日心如油煎,又恨又痛,想到心上人不知正在遭受何种欺侮折磨,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幸好昨日杨珩与五驸马偶然在路上撞见了白十三,五驸马的手下认得他曾在城外与那个买下徐氏姐妹的丑八怪同行过一段,之后就没了那丑八怪的踪影,估计两人就算不是同伙也是熟悉的。   杨珩见是白十三,再回想白茯苓素日行事,马上猜到徐氏姐妹实际上是被她买下了!   白茯苓这小恶女虽然野蛮又恶霸,但是对自己买下的人向来相当好,人在她手上,绝对不会受苦受辱。   五驸马想派人去追白十三,没想到被白十三发现,几下就没了踪影。杨珩向他解释一番,他将信将疑,于是杨珩干脆约他带上李云新今日一起到忠国公府来接人。   李云新那样子,白茯苓一看就明白他是不放心,非要亲眼见到心上人平安无事,所以才这么急着上门来要人。   她今日是要做善事装好人的,不能太打击苦主,白茯苓收回鄙夷的目光,转过话题问道:“李公子打算如何解决十二公主之事?”   李云新还真的有一个对策,不过当着杨珩面,他哪敢畅所欲言?五驸马见他吞吞吐吐,知道他是顾忌杨珩,站起身沉声道:“云新你大可直言,六殿下不是那种人,他今日既然愿意特地走这一趟,绝不会做棒打鸳鸯之事。”   林平子也提过在宗庙之中曾见杨珩与五驸马“眉来眼去”,说这两人必有“奸情”,白茯苓再听五驸马这一番话,就更加肯定,不过不知道杨珩做了什么,让这位五驸马对他如此信任。   杨珩接收到五驸马求恳的目光,笑道:“李兄弟但说无妨,十二她……确实委屈了你,婚嫁之事本该你情我愿方为美事。若有需要本宫帮忙之处,本宫一定尽力。”   李云新也不是纯正书呆子,杨珩这样的身份,要害他一家太过简单,委实没必要这么周折地骗他的话。   “家父有位世交曾言道邻家有一女子自幼体弱多病,今年年方十六,病情越发严重起来,大夫称最多能保她两个月的性命。她的父母怕她年少夭折成了无主孤魂,正在替她寻找冥婚夫婿。在下、在下想实在不行,便迎她进门为妻。”李云新说到这里已不必再说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娶个病得快死的妻子进门,成了有妇之夫,十二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告吹了,就算这位妻子来不及进门又或是进门第二天就挂掉,十二公主想来也拉不下脸下嫁一个“克妻”的鳏夫为续弦。   李云新虽然在这里几个人之中身份最低,但放到外边去也是优质金龟一只,临时要找妻子不愁找不到一个条件正常健康漂亮的,他诚心把自己弄成鳏夫,竟是有心要为徐家大小姐“守节”了!   五驸马为他的深情动容,杨珩却只能苦笑:“纸包不住火,你的这门婚事早晚要传出去,传到父皇耳中就是大不敬,就算不便公开问罪,恐怕令尊与你的官途也到此为止,李兄可曾想过?”   李云新默然,他当然想过,其实这法子还是他爹想出来的,他爹这段时间经历了亲家无辜获罪,夏党步步进逼还有这次的叛乱,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想辞官回乡下过些安乐日子。儿子死心眼誓言此生非徐大小姐不娶,而徐家因为这桩婚事落得这么个惨淡的结局,他深感愧对亲家一家,于是也就由得长子去了。   刚才李云新听到白茯苓对徐氏姐妹的安排,觉得那样对两姐妹更好,而且绝处逢生,他不但有了徐氏姐妹的消息,也有希望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他心中欣喜,把事情再想了一遍,当下决定待京城事了,就到边城去与徐大小姐双宿双栖。   “六殿下既然是十二公主的皇兄,至少比我们都熟悉宫内的情形,以他的聪明才智,只要肯用心想想,一定有办法替李公子解决这桩婚事的。”白茯苓笑盈盈地把皮球踢到杨珩那边。   他既然想拉拢五驸马,总不能只做顺水人情,自己却不出力吧。   五驸马早就想请杨珩帮忙,不过想着他与李云新并无交情,而且如今正是敏感时候,杨珩稍有差池,可能就要断送掉好不容易赢来的大好局面。现在白茯苓替他开了这个口,他不免又生出一些期待,希望杨珩能就此答允下来。   杨珩沉吟片刻,道:“本宫尽力而为,不过其中细节说不得要请县主帮忙想一想,不知县主可愿帮李公子这个忙?”   白茯苓就知道他上门来不会这么简单地为了帮人,她也有些疑问想私下里问问杨珩,所以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   杨珩还来不及高兴,就听白茯苓笑道:“请表兄招呼两位贵客,六殿下请到偏厅稍候,我去去就来。”   杨珩很快就知道白茯苓为什么要“去去就来”,看见她手上抱着的小狸花,他不由得心里叹气——防他防得真紧啊!   听过被救回去的两个小皇子的口述,他总算清楚知道为什么上次在怡斓宫中,她会那样忌讳他的接近,原来问题果然出在小狸花身上,这猫不但凶猛,而且不知为何身上带了剧毒,劫持他们的八个死士虽然有方海这个神医大弟子的全力救治,至今都还是余毒未消,可见小狸花身上的毒是何等厉害。   白茯苓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奈,顿时得意万分,笑得格外甜蜜。   偏厅上只有他们两人,她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问道:“你不像热心助人的大善人,今天到我家来是为的什么?”   杨珩叹口气道:“如果可以,你们劝白大人待京城局势稳定了就告老辞官吧。”   白茯苓挑起眉毛:“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过父皇也是乐观其成。”   “白大人与我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好了,这事只差没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白大人早就迫不及待与你们相认了,他只剩你爹一个儿子,只要你爹又或者你愿意开口,他多半不会拒绝的。”   白茯苓勉勉强强道:“好吧,我试试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对于当皇帝的人来说,从来做得十分纯熟而且毫无心理负担,为人臣子的,能够赶在他们下手之前自动告退才能善始善终,这点道理白茯苓是明白的。   杨珩虽然是好意提醒,不过过桥抽板的是自己老爹,他现在也算是“帮凶”,不免有些尴尬,好在白茯苓也没有什么激动埋怨之意。   厅上静默了一阵,白茯苓忽然道:“你……你以后如果觉得我大哥与平子让你又或者你的父皇不满了,也这样提醒他一下,好吗?”   杨珩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最终僵硬点头道:“好!”   “谢谢你啦。不得不说,你对我家确实不错。”白茯苓轻轻笑了笑,如果杨珩指天誓地说绝对不会对林子平做鸟尽弓藏之事,她反而觉得可笑。皇帝这个位置并不是这么好坐的,必须权衡各方权力利益,适当时候也不得不心狠手辣,能够做到像赵匡胤那样温和地用“杯酒释兵权”的手段,暗示提醒臣下主动引退,已经是十分厚道了。   白茯苓不想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也不想为还未发生甚至不会发生的事而让杨珩对忠国公府以及陆英产生些不好的情绪,所以很快就转过话题问道:“皇后才刚死没几天,怎么忽然就提起了十二公主的婚事?”   “宫里除了一位夏皇后,还有一位夏贵人,这位夏贵人是夏氏旁枝的女儿,与皇后乃是远房堂姐妹,进宫已经有十年,膝下无子女,一直与皇后以及十二公主关系亲厚。”杨珩道。   “哦,皇后去世了,她无儿无女又没了靠山,所以想讨好十二公主,趁着皇帝对皇后之死抱愧,替十二公主找个理想夫家,指望十二公主日后投桃报李,对她照顾一二?这法子实在不算好,不过估计她也没有别的方法了。”白茯苓顺着他的思路猜测道。   之前皇后尚在,二皇子是太子热门人选,夏家还权倾一时,十二公主自然不愁婚事,现在十二公主的有力靠山全数倒台,她要想嫁得好,就必须趁着皇帝对她还有点歉疚怜惜之意时尽快把婚事定下,否则等她替皇后守孝一年后,说不定皇帝早把她忘在脑后了。   皇后在世时十二公主骄横跋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宫妃,现在皇后死了,这些妃子们三天两头在皇帝耳边吹枕头风,十二公主如何抵挡?   宫里并非没有失宠公主蹉跎到二十多岁仍云英未嫁的,有些后来随便嫁给了一些普通官员,有些甚至默默无闻老死深宫,十二公主如何不怕?   只要夏贵人帮了她这个忙,那就是她的大恩人,日后少不得要有所回报。至起码,如果皇帝驾崩而夏贵人未死,十二公主可以上奏把她接到公主府颐养天年,而不必像其他没有子女的嫔妃一样送到皇家庵堂里幽禁至死。   “后宫女人的心事,你倒是挺懂的嘛,既然如此……干脆你就嫁了我吧!”杨珩似假似真地笑道,换来白茯苓一声冷哼。   “你想被猫咬了对不对?”白茯苓捧起小狸花对杨珩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凶猛造型。   杨珩笑嘻嘻地作了个揖道:“不敢不敢,茯苓妹妹饶命。”   “你好好的说话,别老是油嘴滑舌地想占我的便宜。”   “我很认真的。”杨珩苦笑道。   “我也很认真!我不会嫁给你就跟你不会放弃帝位一样认真。”白茯苓低头抚摸着小狸花,语气坚定道。   “就算我对你一心一意?绝无二心?”杨珩不是不明白症结所在,不过前朝也曾有过后宫仅有一位皇后的先例,白茯苓不愿意与别的女子分享丈夫,他可以效法那位前朝皇帝,只要她一人。   这并非绝无可能,尤其是现在朝廷里除了白常山一系,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足以要挟皇权,更不会有人轻易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只要白常山辞官归隐,父皇怕外戚干政的疑虑自然大减,或许要委屈陆英与林平子做个有职无权的清贵大臣,但以这两人对白茯苓的感情,必然会以她的意愿为先。   白茯苓有些吃惊地抬头,她也没对杨珩做过什么啊,怎么他竟然就为了她这一支花放弃整个花园了?尤其这个花园要放弃,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杨珩静静看着她,脸上没了惯常的风流笑意,认真道:“我母妃在我年幼时不明不白急病身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说你亦能猜到,我也不愿意我真心喜欢的女子有朝一日遭此横祸。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这样开开心心陪伴在我身边。”   白茯苓最怕人对她认真,她承受不起也无从回报。她没有直接回答杨珩的问题,反问道:“如果你是李云新,遇上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又或者说,你父皇让你在我与帝位之间二选其一,你会怎么办?”   杨珩一愣,他是可以甜言蜜语声称自己爱江山更爱美人,但是在白茯苓那双剔透的眸子注视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饷道:“你这样比较不公平,李云新所拥有的如何能与帝位江山作比较?”   白茯苓点点头道:“是不公平,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两个男人追求同一个女子,一个身家百万富贵无双,一个是每月工钱仅能养家糊口的工匠。富人随手拿出一千两银子作为聘礼,要迎娶这个女子,而工匠倾家荡产也只有十两银子,他为了能娶到心爱的女子愿意把这仅有的钱财全部作为聘礼。”   杨珩面色微变:“你是想告诉我,你宁愿要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那一个?”   白茯苓眨眨眼道:“我不确定,不过我清楚知道,与这里相比,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北关城。”   杨珩定定看了她一阵,道:“你可以慢慢考虑,你还小,过些时候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你的皇子妃人选应该年前就定下来了吧。”白茯苓无辜道。   “父皇尚未正式公布人选,我选定的那位小姐,是刑部尚书莫大人的女儿,莫大人与大皇子关系十分深厚……”杨珩淡淡道。   好啊!这个狡猾的家伙,这分明是故意的,现在莫大人已经去吃牢饭了,就算保住脑袋也是犯官一名,堂堂皇子又怎会去娶个犯官的女儿为正妃?   难怪他对于选立皇子妃一事毫不在意,原来早有对策,只是他如何知道大皇子会在近期内造反呢?皇帝明明心里有数,却放任他这么干,不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白茯苓不想继续猜度这些身居高位的怪物的心思,干脆回到正题:“十二公主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拖!十二她现在的情况是等不起的,只要你帮忙给李云新弄点恶疾,传扬开去,十二指婚的对象必然要换人,等人选确定下来,明旨宣示过了,李云新就可以慢慢康复了,大概两三个月就够。期间可以慢慢收集证据替徐大人翻案,虽然过程艰难可能要一两年时间,但只要成功,李云新就可以与徐大小姐光明正大在一起。”杨珩果然思路比外边两个清晰多了,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白茯苓一听就放心了,不就是要装病嘛,有方海在什么病装不出来啊,最好弄个类似鬼面蛊的毁容毒药,保证十二公主一见就吓个半死,更加绝对不会要嫁李云新了。   “你跟五驸马关系很好的样子啊,你怎么把他骗到手的?”白茯苓故作轻松道,杨珩被她拒绝后情绪有些低落,她心中有愧,难得地没有说完正事转身就走。   杨珩隐隐明白她的心意,笑道:“什么骗到手,我替他解决了家中恶妻,他自然与我诚心结交。”   “五公主?呃,五公主的意外是你……”白茯苓吃了一惊,她刚进京就听闻五公主堕马重伤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杨珩下的黑手,这家伙也真够心黑手狠,五公主说来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呢!虽然就五公主做下的恶事,她确实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杨珩竖起手指放在双唇之前,向她眨眨眼睛道:“不可说、不可说!”   难怪五驸马对他这么信任放心,原来杨珩曾经为他做过这种大事!这一招称得上一箭双雕,拉拢了五驸马,又替毛贵妃与皇后之间加了一笔血债,毛贵妃那日在宫中仍认为女儿是被皇后派人害的。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五驸马与五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搞成这样?”白茯苓真看不出来五驸马竟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杨珩道:“与李云新的事情差不多,五驸马本来有个私定终生的心爱女子,只因她出身太低只是五驸马府中的一个婢女,所以一直未有名分,五驸马本来已经找了一位致仕的高官,打算将这女子认作女儿,好结下婚盟。结果因为五公主强行下嫁,这个女子不得不继续无名无份下去。最糟糕的是,五公主出嫁后不久,发现这个女子竟然有了五驸马的骨肉,她一声不吭让人私下里将这女子掳到城外绑在马后拖行至死。”   白茯苓听得毛骨悚然,这个五公主简直称得上没人性了,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难怪五驸马会对她这般无情。据说十二公主在宫里头不止一次责打太监宫女致死,这些皇家公主,真是没几个好人,李云新宁愿做鳏夫也不肯娶公主说来也很正常。   “五驸马是因为与李云新同病相怜,所以才这么出力帮他?”白茯苓明白了。   “是,两家本来就有些交情,因为这件事,两人走得很近。”   “你是因为五驸马所以才帮李云新?”   杨珩点头,这没什么可否认的。   “狡猾!势利!”白茯苓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客气客气。”杨珩笑得轻松,刚才的不愉快仿佛已经船过水无痕。   送走了三位客人,白茯苓回到房间,白果一脸深沉地挨过来道:“小姐,你的问题好深,说真的,你会要十两银那个还是一千两银那个?十两银那个虽然全心全意但是,一千两银……一百倍啊一百倍……”   这家伙刚才就在外边偷听来着!白茯苓没好气道:“你自己想,别来烦我。”   过了一阵,白果一脸肉痛地抬头道:“算了,我要十两银那个,大不了我自个儿去赚那一千两!反正我又不是赚不到!我还是要个全心全意喜欢我的好了。”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养家活口养相公的觉悟。”白茯苓不以为然道。   “那……那我要一千两银子那个?”白果又动摇了。   “你赎身价钱就不止一千两了吧,这么点钱就值得你把自个儿卖掉?”毫不留情地鄙视加不屑。   白果悻悻然道:“这不是比喻嘛……不然小姐你说,哪个比较好?”   白茯苓抬头挺胸道:“两个都不好,一个有钱没诚意,一个只有诚意没钱。你想想,前面那个虽然有钱,但是他会给你的十分有限,说不定给他家小妾还有亲戚朋友的都比给你的多,你多憋郁啊!后面那个要么你要跟他一起吃苦受罪,要么你干脆连他一并养了,同样憋郁!”   “说了等于没说嘛……”   “傻瓜,干嘛要等别人出条件呢?你可以跟前面那个说,给我你的全部身家,老娘就嫁你!也可以跟后面那个说,你去想办法赚一千两来,老娘就嫁你!”   白果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总结道:“难怪小姐你嫁不出去……”   第149章 人小醋劲大   白氏夫妇商量过后,木佩兰当即写了一封信,简单说明小祢欲与白茯苓成婚之事,请安泰公主代为转交皇帝。信里委婉表示两夫妻只有这一个女儿,希望她能够陪在身边,他们打算等叛乱后续事情平息后,就要带同女儿返回北关城。   言下之意是让皇帝放心,他们的女儿不会与京城里的权贵子弟有什么牵扯,更不会嫁入皇家。皇帝看了这封信,自会去解决小祢之事。   其实他们早就想让白茯苓先行返回北关城了,无奈毛家散落在外的一千子弟兵大部分尚未抓获,这些人就是之前由毛氏兄弟带入宫中,后来又随他们劫持人质逃离京城的毛家最精锐忠诚的亲卫,这些人十个里头至少有一半是亡命之徒。   白茯苓身边虽然跟了几十个护卫,但是从京城到北关城,有数千里的路途,中间遇上这些亲卫聚集起来向她下手报复,敌众我寡,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白茯苓对于皇帝能够镇住小祢并不抱太大希望,小祢虽然多半是皇帝的私生子,可是他从小不在皇帝身边长大,会不会把这个皇帝老爹放在心上难说得很。根据她与小祢相处的经验,这家伙言行举止中就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蛮横气质,千万不要皇帝越禁制他越要唱对台戏才好。   她的不妙预感第二天晚上就成了真……   她好梦做到一半,就觉得身上像是压了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慌乱之中睁开眼睛,就见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伏在她身上,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小祢。   小祢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有乌黑冰冷的烈焰在其中燃烧。   白茯苓奋力想推开他好喘口气,反而被他压得更紧。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要想着违背对我的诺言!你以为搬出皇帝来压我,我就会放手?!”小祢恶声恶气道,冷冷看着白茯苓难受地在他身下挣扎。   “起……起来,我、我没气了……”白茯苓断断续续道,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要被榨干净了。   小祢虽然生气,不过还没打算这就把她杀了,他慢慢坐起身,改为跨坐在她腿上。   白茯苓大口大口喘气,好一阵才缓过劲来,问道:“皇帝跟你说了什么?”   小祢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反而质问道:“你跟杨珩什么关系?昨天单独跟他在一起说了什么?老老实实告诉我,不准有半句假话。”全然一副吃醋丈夫的口吻。   白茯苓又惊又气,瞪了他一眼道:“关你屁事!”   小祢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一阵又酸又麻的感觉顿时从被他捏住的地方向她全身各处蔓延,好像千万只蚂蚁顺着肌肤、血管中爬行,白茯苓难受得哀叫一声,马上很识时务地求饶道:“停、停、停!好难受!”   小祢轻哼一声道:“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对我放肆,我有千百种法子可以收拾你。你是要乖乖听我的话,还是让我罚过了再听话,随你的便!”   白茯苓难受得眼泪汪汪,咬住嘴唇不吭声。难得的楚楚可怜姿态中透出倔强与不驯,那种美丽的姿态,让小祢心中一动,他既想把面前的女子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娇宠,又想狠狠折磨她看她软语求恳的荏弱姿态,可是等到真的伤到她了,他便觉得后悔不已。   他受了蛊惑一般伸手想去摸白茯苓被咬得嫣红嫣红的唇,却被她侧头闪开,他有些恼怒,可又怕自己再做什么真的会伤着了她,只得忍气道:“别咬了。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白茯苓坚持不理,只是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小祢扁扁嘴,又恢复成原本的天真孩童模样,随手拉起她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一边道:“我知道杨珩也想娶你,不过被你拒绝了。还好!这世上我不愿意杀的人已经不多了,杨珩算是其中一个。如果你真要想跟他在一起,说不得我也要想办法把他杀了……”   白茯苓装死不答话,小祢拉拉手里的长发,不满道:“你陪我说话!”   死小孩!白茯苓在心里用力咒骂他无数次,但是她也知道形势比人强,面前这个臭小孩神出鬼没,武功高得出奇,他要整她,她躲都躲不掉。   她身边说不上禁卫森严,可就算是岳老四那样著名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潜到她身边,而小祢做到了,而且不止一次。   最可怕的是这家伙对于旁门左道的毒蛊之类显然十分精通,简直防不胜防。惹上这么个恐怖分子,要想安然脱身,谈何容易?   她最怕的是牵连到父母以及身边其他人,而这个臭小孩动不动就爱拿杀人下毒要挟她,她痛恨这种劣势,但是却毫无办法。如果连皇帝都出动了,这臭小孩依然我行我素,压根不肯放手,莫非这世上就没人治得住他?   “喂!说话!”头发再次被不轻不重扯了扯,臭小孩不耐烦了。   白茯苓心思转了几转,好女不吃眼前亏,说不得还是要应付他一下。   “你跟杨珩……是兄弟?”反正甩不掉他,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假装不知道。   小祢“嗯”了一声,道:“我娘跟他的娘亲是亲姐妹,我娘是姐姐,她们感情极好。多年前她们遇上了还是皇子的老头子,后来我的这位阿姨心甘情愿自废武功,又承诺再不与江湖中人接触,嫁给了我爹为侧妃,我娘却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意受束缚,更不愿意放弃武功与手里的权柄,去伏低做小,当个小小的嫔妃,所以留在宫外。”   “娘亲后来成了魔教教主,替老头子办了不少事,她时时到京城里与老头子相会,比起在宫里忍气吞声的阿姨,不知快活多少。我出生不久,杨珩就出生了。啧啧,当年老头子对他们母子好得很,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们,结果皇后不放心了,终于忍不住对阿姨下毒手。老头子见阿姨死了,总算学聪明了,不再亲近杨珩,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进宫有什么好的?还是我的小妻子聪明。”小祢说到后来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原来是要教育白茯苓千万不要被杨珩骗了,去当什么皇子妃。   白茯苓懒得分辨什么,干脆一次问个明白:“你娘是魔教教主,那么你呢?”   小祢俯下身子凑到白茯苓面前,笑道:“我自然也是魔教教主,我真名叫甘遂,你怕不怕?”   娘亲果然明见万里!   白茯苓翻个白眼道:“我怕你,你会不来缠我吗?”   小祢拧起眉头道:“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我不该滥好心,惹上你这个大魔头。”   小祢嘴唇动了动,不过最终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他还等着到时候给她个“惊喜”呢。   “皇帝说,鬼面蛊十二年前就找到了,为什么到前些天你才把它送来?”白茯苓一直很纠结这个问题,不过那日又不能当面质问皇帝,只好现在问小祢。   “当年我娘找到鬼面蛊的蛊母,正准备送到京城来,却听闻我阿姨在宫内被害死的消息,急怒攻心,她那时练功正到紧要关头,最忌心浮气躁,结果因此走火入魔,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留下了病根。她心里怨恨老头子没能保护好她的妹妹,写信把老头子大骂一顿又说要派人杀了害我阿姨的幕后主使之人,老头子回信把利害关系说了一遍,劝她暂且忍耐,有朝一日定会替我阿姨连本带利把血债讨回。我娘被他说服了,可是心里仍是不忿,于是迁怒之下就没把鬼面蛊送去。”小祢见白茯苓神情不善,也知她是生气了,笑笑摸摸她的小脸,道:“皇后那日已经被我在宁仪宫活活烧死,夏家老头也中了我所下的‘销魂蚀骨’,要吃足一年的苦楚方才慢慢死去,而且痛死了也出不得半声!嘻嘻,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是很变态好不好!白茯苓在心里大叫。   “明天晚上你准备一下,我会派人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听话,我天亮之前就把你送回来,你要不听话,我就把你劫走了,再不回来。”   又是红果果的威胁,不过白茯苓明白他确实有能力办到,她除了乖乖合作,没有别的选择。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事你别对人说,否则知道的人都要死!”小祢说这话时,眼里杀意浓浓,白茯苓想起他的手段,只得点头。   不过仔细一想又不对:“你派人来带我?你自己为什么不来?”问句中带着隐隐的笑意。   小祢被她笑得恼羞成怒,恨恨瞪了她一眼。   她这是明知故问,他现在这“五短身材”,身高不到白茯苓的胸口,就算武功盖世,想要带她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也多有不便,而且那情景想想都觉得滑稽,小祢怎肯在“妻子”面前丢脸?   白茯苓不敢真惹火他,偷笑过了转过话题道:“那些人来万一惊动了我家的人怎么办?”   第150章 恶鬼娶新娘   “明晚你从地道到十步巷去,那里现在只有几个老家人在,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你就一个人去,这只瘟猫也留下,让我看见它我就直接拧断它的脖子!”小祢扫向小狸花的眼神分明表示他想干掉它很久了。   白茯苓问道:“你明晚想做什么坏事?”   小祢得意地笑笑:“你明晚就知道了。”说着跳下床打算离开。   “等、等一下!”白茯苓想起一事,连忙叫道。   “怎么?舍不得我走?”小祢开心地回头道。   “我接下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你把小狸花身上的毒解了好不好,不然这一个月里我都不敢把它交给别人照顾了……”白茯苓最近都是亲自看管小狸花,唯恐它不注意挠伤身边的人,小狸花乐得天天腻在她怀里,可是她却是精神紧张,一刻不敢放松。   小祢听说是为了小狸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本来就不乐意白茯苓身边有太亲近的东西,所以才会十分排斥这只天天被白茯苓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猫儿,这女子对只猫都比对他好多了!   不过白茯苓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小狸花身上的毒解了,她就不必怕它会毒倒身边的人,自然就不用时刻把它带在身边,这也不错!   小祢虽然不高兴,不过略略一想还是答应了。   白茯苓看着他粗鲁地把小狸花从床角拖过来,然后捏开它的嘴巴,塞了一颗乌黑的药丸进它嘴里,又把它提起来掐着脖子晃了晃,心里肉痛得要命,可是不敢出声抗议,就怕小祢恶心一起加倍地折腾它。   小祢把小狸花从头到尾摸了一遍,道:“好了,它泻上两天,把体内的毒素排清就可以了。”   “啊?泻两天?!它……它会不会出事?”白茯苓怀疑小祢是故意的,这臭小孩心眼得多小才能这样欺负小动物啊!   “哼!这瘟猫身体异于寻常,就是泻上七八天也死不了。”小祢哼了一声,转身推门离开。   白茯苓心痛地摸摸小狸花,然后取了本来准备给小狸花当窝的藤编小篮放到屋角的暖炉旁,将小狸花放进去。   不是姐姐嫌弃你,万一你睡着睡着就在姐姐床上拉肚子,那多恶心啊!   想到那可怕的情景,白茯苓不再心软,摸摸昏迷的小狸花,起身回床上去继续睡觉。   第二天,白茯苓起床就把方海叫来,郑重托孤,小狸花正在拉肚子,交给医生照顾最好,而且它身上余毒未清,伤到人了可不好,还是要方海这样善于处理药物毒物的专业人士来看管最令人放心。   可怜方海一代神医亲传弟子,就这样沦落成了兽医。   夜幕降临,白茯苓看着与小祢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人关好门窗打开地道入口就往十步巷的老宅而去。   夜色之中,老宅地道出口外的房间里一灯如豆,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已经等在那里。   这两个人看见白茯苓也不吭声,沉默地转身就往外走去,白茯苓看着他们僵硬地姿态,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人已经到了这里,也不由她退缩了,暗骂两句没礼貌,悻悻然跟了上去。   院子里放了一顶样子古怪的小轿子,真的很小,白茯苓坐进去刚刚好,半丝空隙都没有,轿子两侧只有半尺见方的两个小洞,连窗子都算不上。   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把轿门关上,那感觉就跟进了棺材似的,白茯苓不安地推推轿门,结果纹丝不动,已经被人从外闩紧了。   此情此景她不由得心里发毛,猛然想到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两个黑衣人不妥了——他们的眼神呆滞,见到她时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其中更没有任何情绪!   不是她自大,从小到大见过的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第一眼看见她时半点表示都没有的!   最最可怕的是,她觉得这两个人根本不像活人,动作举止如同机器人般僵硬别扭,身上甚至透出一股死人才有的腐朽之气。   白茯苓越想越怕,简直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部恐怖猛鬼片中一般,身上虽然穿了厚厚的衣裙,还是觉得从骨头缝里发冷。   正当她胡思乱想,自己被自己吓得直打哆嗦的时候,轿子动了起来,正确地说,应该是“飞”了起来,白茯苓有些不敢相信地从轿壁上的小洞看出去,发现这不是幻觉,两个黑衣人抬着轿子鬼魅一般飞檐走壁,京师里一处处房舍在脚下如流水般滑过。   两人动作一致,在高处疾行却平稳非常,白茯苓坐在轿子里也不觉得怎么颠簸,她心里冒出一个古怪荒谬的念头——这情景怎么跟恶鬼娶新娘似的?   两人带着白茯苓疾驰了大概半柱香时分,无声无息落到了一处小院落之中,却并没有让白茯苓下轿,而是抬着轿子直接走入院子中间的假山石洞之中。   前面那个黑衣人不知道动了什么机关,假山石洞里一面墙壁上出现一个大洞,两人抬着轿子走了进去。   石洞里的通道明显往下斜,走了一段由重新往上,白茯苓心里暗忖,这地道的尽头要么是皇宫,要么就是京城外了吧。小祢明显是要把她带到一个隐秘之处,京师里需要这么周折前往的,就只有这两个去处了。   白茯苓坐在轿子里看了一阵,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干脆闭目养神,养着养着竟然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觉得轿子停了下来,她猛地惊醒,想也没想伸手一推轿门,这次竟然应声就打开了。外边一片白花花的雪光,隐约可见前面山壁上的石洞里透出灯光,还有一股暖湿的热气从里面冲出来,两个黑衣人正在轿子旁收拾绳索,白茯苓走出去四下里打量一下顿时吓了一跳。   这里是绝壁之上生出的一个天然平台,除了挨着石壁那一边,另外三面悬空,离地至少有十多米,从边缘处的一个临时轱辘,还有两个黑衣人收拾绳索的动作看来,她所坐的轿子竟是被人从地上吊到这里来的!   十多米的高度对于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并没有太大难度,借力一两次就能达到,可对于她这种全然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来说,那就是要命的高度了。   “还不进来?在外边蘑菇什么?!”小祢的声音从石壁上的山洞中传来。   白茯苓发现逃生无门,很认命地就往石洞里走。   山洞内水汽蒸腾,靠里有一个直径三四米的天然温泉池,山洞洞壁上燃烧着六支巨大的火把,把山洞照得光如白昼。小祢盘膝坐在温泉池前的大石上,一张脸在火光掩映下显得诡异非常。   他抬头见白茯苓一步一步挪进山洞,还不住回头去看守在外边的两个人,眉毛拧起随手一扬,一条长索如有生命的灵蛇一般卷住她的腰肢将她猛扯到身边,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两个活人偶罢了。”   “活人偶?”白茯苓顾不上生气他的粗暴动作,反而对他嘴里吐出的诡异名词产生了好奇。   “你知不知道外边两个,本来是什么人?”   “什么人啊?很有名?”   “左边那个是泰州南宫世家家主的三叔,江湖上有名的武痴,以迷踪花影剑闻名江湖,号称江湖四大剑客之一,右边那个是康州刘氏一族的太上长老,四十六路追魂腿说是武林一绝,连刘氏现任族长都自愧不如。我让他们替你抬轿子,你高兴不高兴?”小祢笑眯眯道。   “他们是你的属下?”   “不是……南宫世家与刘氏的靠山是毛氏与大皇子,前阵子他们被调入京城,原是打算在逼宫篡位一事上出力,结果被我撞上了,就顺手把他们抓来做活人偶。嘻嘻,我在他们脑后施针,再配以独特手法,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与思想,只会听我的指令办事,我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就算要他们回去杀光南宫世家与刘氏的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照办,你说是不是很好玩?”这大概是小祢的得意之作,说起来眉飞色舞,也说得格外详尽,只把白茯苓听得毛骨悚然。   难怪她觉得这两个人跟死人一般,原来真的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果然是魔教教主,什么变态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两个人武功还算可以,抓他们费了我不少功夫,也是他们命不该绝,像大皇子派去对付你爹娘的那些死士,哼哼!直接杀了了事,我都不耐烦把他们做成活人偶呢!”   白茯苓有些听不下去了,与小祢接触越多,心里那股寒意便越重,就算山洞里因为有一个温泉,温度比外边高了许多,却仍不能驱除她心底里的寒意。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   “今晚就是我神功大成之日,你是我的妻子,自然要你陪我一起庆祝,而且……”小祢眯起眼睛打量着白茯苓,那眼神让白茯苓生生哆嗦了一下。   “而且,我需要你的血!”小祢扯开一抹阴森的笑容,伸手怜惜地摸了摸白茯苓纤细的脖子。   第151章 河蟹的一章   白茯苓努力镇定,不让自己露出太惊慌失措的神情,她知道她越害怕,小祢就会越得意越高兴。她自信自己没有看错,面前这个变态小孩虽然嗜杀成性,但对她并没有杀意。   小祢对她的镇定表现有些意外,扁扁嘴指责道:“你都不害怕?!”   “我想你没有恋尸癖吧。”白茯苓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猜得对,这变态臭小孩果然是故意在吓唬她。   小祢笑起来,忽然伸指在她身上戳了一下,白茯苓浑身一软就倒在了池边早就铺好的软垫之上,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小祢大模大样地站起身,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宽衣解带起来。白茯苓心里大惊,不会吧?!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干坏事”?!但是现在她别说动弹逃跑,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她之所以一直对小祢的各种亲近非礼行径不太在意,完全是因为觉得他不管灵魂是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身体却是绝对的一个未成年儿童,就算思想再邪恶这个时侯也不具备“作案条件”,莫非她猜错了?!   还是这个变态小孩其实还是个露体狂?!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小祢已经全身脱光光,一步一步走到白茯苓身边,捋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白茯苓清楚看到小祢手腕上一只硕大的青铜镯子上忽然裂开一道小口,一条五彩斑斓只有筷子粗细长短的小蛇游了出来对着她的手臂一口咬下!   臂上麻麻痒痒地,白茯苓又是恶心又是惧怕,偏偏动也不能动,叫也不能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小蛇吸食她的鲜血,很快变粗变胖,转眼就有她的食指粗细了。   小祢见差不多了,捏住蛇七寸位置把它从白茯苓的手臂上拔起来放到自己臂上,不等白茯苓反应过来就纵身一跃跳到温泉池中一块凸起的大石之上背对着她盘膝坐下。   白茯苓转动眼珠瞄了瞄自己的伤口,只有两个血红的小孔,伤口附近既不肿也不黑,似乎没有中毒。她躺的位置正对着小祢后背,清楚看见挂在他臂上的那条小蛇一路游到他的颈侧,一口咬上了他颈动脉的位置,然后身体便开始一点一点消瘦。   白茯苓恍然大悟,原来这条蛇是输血的工具,吸了她身上的血“注射”到小祢的身上。   小祢刚才说什么今晚是他神功大成之日,那么说来,她的血莫非是他练功的引子?是了,小祢所谓的“神功”,多半就是娘亲所说的会让人变成孩童模样的“九转轮回”魔功?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血怎么就让他看上眼了?白茯苓躺在软垫上苦中作乐地想道。   火光之中,小祢瘦削的背影有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如果不是颈上缠了一条五彩小蛇,看上去还挺“惹人怜爱的”,白茯苓胡思乱想着,眼见那条蛇完成输血任务后,软趴趴地跌到一旁,小祢展开双臂,一阵筋骨活动的噼啪声后,那背影似乎凭空长高了几寸。   白茯苓知道魔教教主开始在她面前表演小人变大人的变身魔术,不由得屏息以待。   不过小祢的身子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继续长大,而是慢慢从肌肤发顶透出一缕一缕白烟。洞里水气蒸腾,白茯苓本也没太注意,直到小祢皮肤表面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她才意识到,小祢身上冒出的白烟竟然都是寒气。   正当她想象小祢会不会就此变成冰雕,小祢忽然一跃跳入了温泉之中。   就白茯苓的感觉,这温泉的水至少有七八十度,离开水也不算太远了,小祢竟然就这么跳下去,也不怕把自己煮熟了!   事实证明,魔教教主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池子温泉水煮熟?人家不过练功练得发冷,下去洗个热水澡罢了,不过片刻他又从水里冒了出来重新坐到巨石上,身上的白霜自然都不见了,身体似乎又长高长壮了一些,对着白茯苓的背脊上,肌肤晶莹如玉,仿佛可以透过皮肤看到里面的骨骼血脉甚至内脏一般。   如是这般,小祢又冷又热地交换了足足九次,身体已经完全是精壮强健的成年男子模样了。小祢、不!现在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魔教教主甘遂了,不属于肌肉夸张的壮硕类型,身体的轮廓线条流畅,每一处肌肉贲起都恰到好处,像奔驰在原野之上猎豹,没有丝毫累赘,却有着致命的力量与美感。   白茯苓隔着几米距离看着一滴滴闪亮的水珠顺着甘遂宽肩细腰一路往窄臀方向滑落,湿嗒嗒的乌黑长发半披散在他如玉般的背部肌肤上,画面活色生香,简直称得上引人犯罪!看着看着不由得心跳加速,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见鬼了!一定是这里空气不流通,温度又太高,所以导致她头脑发昏,浑身发热!白茯苓用力为自己找借口之际,甘遂忽然慢慢转过身来。   白茯苓一时有些挣扎,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闭起眼睛以免看到什么刺激性画面——这家伙什么都没穿!刚才看到一个小孩子的裸体没什么所谓,现在这个可是壮男一尾!   但是让这混蛋发现她不敢看他,必然十分得意,以为她怕了他了,太弱了自家气势!   而且,她不想否认,她有点好奇,受了蛊惑一般,想看看面前这个男子的身体……   最终,不服输、好奇再加上色心扑倒了少女的矜持,白茯苓决定大方睁眼看清楚!魔教教主全裸登场,想必世间也没几个人有机会看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简直对不起她多活的这一辈子?!   她决定自己想看,可是美裸男偏偏不合作,转身转到一半就轻轻一跃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白茯苓轻轻叹一声,不知道心里头是松口气的感觉比较多,还是遗憾比较多。   好奇归好奇,山洞里头孤男寡女,男的还赤身裸体,这是很容易出事的!   白茯苓虽然没打算当个三贞九烈的女子,可对于与自己肌肤相亲的可能对象,要求是十分高的,更不愿意这其中有一丝草率、勉强或委屈。   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传来甘遂穿衣的悉悉索索声响,白茯苓长舒一口气慢慢闭起眼睛,心里暗自点头,还算这家伙知道廉耻,哼哼!   不过她放心得有些太早了,还没来得及把扑通乱跳小心肝安抚好,睁眼就见仅随意披了中衣套了中裤的一个大男人大方坐到她身边,正俯下身子含笑打量着她,那一张脸相当熟悉——正是多日不见的海浮石!   白茯苓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心里隐约有感觉是一回事,变成现实凑到她面前那又是另一回事。   甘遂伸手轻轻摸摸她的脸蛋,笑得十分不忠厚老实:“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怎么一副吃惊的样子?”   这样带这妖邪之气的魅惑笑容,出现在海浮石那张印象中向来神态敦厚腼腆的脸上,让白茯苓很是适应不良。   不得不承认,这样坏笑着的“海浮石”很好看……太好看!充满了侵略性的俊美,让白茯苓看得心惊胆战又忍不住色心萌动。   甘遂的手掌离开她的脸轻轻在她肩上按揉了两下,白茯苓顿时觉得身上的软麻感觉消失得干干净净,手脚似乎又重新能听她使唤了。她让过悍然侵入她领空范围的甘遂,一边后退一边半坐起身,开口吃吃道:“我、我什么时候猜到了?”   也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一时未能完全恢复说话功能,连白茯苓自己都听得出声音明显变了调。   甘遂揉揉眉心,懒洋洋笑道:“啊……我忘记了,我把你那段记忆封了起来。”说着不顾白茯苓的抗拒一把将她拖过来圈入怀中,凑到她耳边喃喃念诵了几个似是咒语的古怪音符。   白茯苓一阵恍惚,再次清醒过来时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在云雀山别院,自己曾经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想起来了?其实我就算封了你的记忆,你应该还是能够猜到的,只是不确定罢了。你夫君我是不是很厉害?武林之中从未有人能够一手掌握黑白两道。”甘遂说话的语气有些像小祢,带着一丝小孩子向大人炫耀的意味,想来是刚刚恢复身份,角色还没转换过来。   是双面人、很变态才对!白茯苓腹诽道。她觉得她需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平安无事地摆脱这尾大魔头。她好端端的一个三观端正事业有成的良家少女,怎么会碰上这种大变态?是不是老天觉得她这辈子太顺遂幸福了,所以要给她弄点麻烦波折调剂一下?   她还有三年时间就要到地府报到,救助万人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就等着剩下的日子可以尽情享受,拉了父母一起自由自在四处走走。   现在这个本来快将达到的目标却出现了重大变数!   这都是为虾米啊!!!   白茯苓满心悲愤,无语问苍天。甘遂见她神情变幻,就是没有半丝欢欣之意,更没有看他一眼,不由得沉下了脸色,圈住她的一双手臂也不自觉越收越紧。   白茯苓吃痛不住,“哎哟”一声用力扭动挣扎起来,混乱之中一手摸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她一怔抬眼,发现自己一只手正不偏不倚按在甘遂裸露的胸膛上……   第152章 先下手遭殃   白茯苓察觉自己无意中竟然对大魔头实施了“胸袭”,吓得如碰到烧红的铁板般飞快缩手,不过甘遂还是比她快了一步,大掌轻松抓住她闯祸的手硬生生按回他赤裸的胸膛上。   “放手!”白茯苓恼羞成怒低叫道。虽然甘遂确实长得秀色可餐,她也没有花痴到想跟他肌肤相亲。   “这一次,也是你先招惹我的。”甘遂面上似乎隐约泛起淡淡的红晕,就在他的手掌之下,心仪少女软滑得不可思议的一只玉手贴着他胸前的肌肤,从她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却似是点燃了他身体深处的火焰,那一股令他血脉贲张的兴奋感觉,瞬间冲刷过他的全身,甚至比刚才置身温泉池中时更让他灼热难耐。   似乎每次亲近这个女子,身体就会自动产生这样快活又焦灼,甜蜜又兴奋的诡异反应。   不过恼羞成怒的白茯苓没有注意到甘遂的诡异变化,只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就几乎当场气炸了。   之前她也听“小祢”说过类似的话,还以为是说她滥好心把他留在身边,现在彻底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指她当日一时冲动,咬了大混蛋、伪君子的耳朵一口的那件事!   当时她自以为欺负了老实人,恶作剧得逞快意非常,结果原来老实人不但不老实,还坏得掉渣,自己那点伎俩简直是班门弄斧。   甘遂这混蛋一定很得意吧!她傻乎乎送上门去还自以为占了便宜!   她越想越怒,被按住无法离开的纤纤玉指一弯,变身大钳子,往掌下光滑的肌肤狠狠一拧一掐!   甘遂克制住没有动用护体神功反击,反而神情莫测地看着她,眉头轻皱道:“你一个女孩子怎地这般凶蛮?”   “我凶蛮?!论凶蛮,我拍马都赶不上你!”白茯苓愣了一下,几乎想放声大笑,最凶蛮嗜杀那个坏蛋竟然有脸反过来说她凶蛮?!   话是这么说,在甘遂胸口反复施虐好几下的那只手总算停止了攻击。   她出尽全力掐拧,受害人却不痛不痒,没事人一样,再掐下去也没意思,她悻悻然想夺回自己的手,离这个危险分子远一些。   手是顺利离开了甘遂的胸膛了,不过顺势就被他握在了掌中,白茯苓一眼瞄见自己的爪子在他胸膛上留下的“光辉战绩”,有些得意也有些尴尬——就在甘遂左胸之上,明显红了一片,其中清楚浮现出几个花瓣般的绯色指印,还有几道新月一样弯弯细细的指甲痕。   刚才只想着要攻击这个大魔头出口气,现在一看自己出手留下的伤痕……让人看到的话绝对会往很不和谐的方向想。   甘遂似乎对她的手产生了极大兴趣,握在掌中放肆地揉捏把玩起来。   柔软嫩滑的掌心,纤细玉白的指头,淡粉色的漂亮指甲,完美无瑕一如精工雕琢、线条柔润的工艺品。细细揉捏着这样一只手的感觉好得不可思议,他不禁有些庆幸刚才忍住了没有运功抵抗它的攻击,否则这么迷人的手就算折了半片指甲都是令人遗憾的事情。   白茯苓长这么大,没干过一件重活,连针线都不曾动过,那双手自然被保养得极好,又是正值十五岁的青春好年华,不漂亮细滑才有鬼了。   这大魔头是把她的手当面团不成?还是想拧断她的手指报复她刚才的冒犯?白茯苓越想越心惊,不敢再强行抽回自己的手,就怕刺激到大魔头忽然翻脸来找她的晦气。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等了一阵,仍不见大魔头有更进一步动作,白茯苓终于忍不住恐惧煎熬,颤声道:“喂喂,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说话气我……我、我赔罪道歉就是了!你放手好不好?”声音越说越小,语气也越来越弱,到了最后完全是一副讨好商量的语气。   “不好!”   欺善怕恶的小丫头!甘遂心中好笑却不放手,反而故意加重力度捏了捏她的手指。   “那个……我已经出来大半夜了,你吸过我的血还神功大成了,你答应过天亮之前会送我回去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茯苓觉得他的手掌越来越热,像个铁箍一样越收越紧,心里大声叫糟糕。   甘遂拉着她站起身,一路把她拖到一旁放置了他衣物的地方,才有些不舍地松开她的手,颐指气使道:“不是要赔罪道歉吗?来伺候我穿衣,什么时候穿好,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   白茯苓虽然欺善怕恶,本质上还是个任性的小恶霸,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理智还未启动,嘴巴已经抢先一步骂道:“你想得美!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我伺候你?”说着退开两步就想绕过他身边跑出去。   她的动作速度哪能跟甘遂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比,人家眼角都不曾抬一下,甚至不曾转身,随手一捞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回来推到一旁堆放了衣物的大石旁,紧接着便借用先天体魄优势直接把她压贴在石头上。   这块大石高度只到她腰际,她为了避开甘遂直不自觉就向后折腰,成了下身直立,上身后仰倒在石头上的狼狈姿态。   甘遂俯下身子紧紧贴着她的,目光中燃烧着什么让白茯苓打心里害怕的东西,话音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伺候我穿衣没问题,我不介意你用别的更好的办法赔罪道歉。”说着似乎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身子。   白茯苓开始还傻愣愣的,直到看清甘遂乌黑的眼睛里透出的热烈与妖魅,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下身不知何时紧紧靠在了一起,最糟糕的是,因为她后仰的动作如同变相挺腰相迎接,她甚至已经可以察觉到隔着厚厚的长裙,甘遂的身体正发生着某种可怕的变化,某个雄性动物特征蠢蠢欲动。   死色狼!白茯苓被吓了一大跳,理智迅速回笼,结结巴巴勉强求饶道:“不、不就是给你穿衣服吗?你这样我没法动手啊……我觉得这个法子向你赔罪就很不错,还是不用其他方法了……”   这些年来,她与人交往多数时候都占尽上风,就算偶然处于不利位置,也从没有需要她开口求饶的,如果不是被吓得过火,这些话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呜呜呜,她长这么大没被人这样欺负过,海浮石、甘遂……你个混蛋给我记住了!   甘遂心有不甘地在她身上狠狠蹭了几下,方才慢慢支起身子,待他站直了拉起白茯苓时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大模大样等着白大小姐上前伺候。   形势比人强,白茯苓认命地走上去给他重新系好中衣的带子,看着那一片她刚才狠狠蹂躏过的如玉胸膛被掩藏在白绫中衣之下,她忍不住有些惋惜地暗叹一口气……早知道刚才再狠狠多掐他几下!   “嗯!好了!”甘遂比白茯苓高了足足一个头,白茯苓围着他转了几圈,手都抬得酸了,才算替他把衣服都穿上。幸好甘遂武功高强,早已经寒暑不侵,不必像普通人穿那么多衣服,里外不过三重衣,否则白茯苓恐怕会直接累瘫在地上。   “你这样,就算穿好了?!”甘遂低头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造型,面色不善,可是打量着白茯苓似乎又并不是故意的。   但是……但是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手拙粗率的女子啊!   她是伺候他把衣服都穿上了,可是甘遂在被小美人儿伺候的幸福感中还未陶醉完,就发现了一个令人无力的事实。他的衣领从里到外,没有一件是整齐端正的,里面那件是中衣领子扯得太紧,把他的脖子狠狠勒了一下,外面的不是歪歪扭扭就是松松垮垮,外袍更直接穿成了左衽,更不要说腰上那条华美的织锦腰带已经被蹂躏得跟麻绳一般。   白茯苓见好好一个绝世美男子被自己打扮成一副后现代主义的颓废迷幻德行,也觉得很是心虚,她无奈辩解道:“我……我……伺候人穿衣服这个……我不专业啊……”   甘遂瞪了她一眼不得不自己重新整理一遍。白茯苓在一旁暗自腹诽道:早这么干大家都省点时间力气,偏要对我逞威风,哼哼!活该!   甘遂很快打理好,拖着白茯苓就往洞外走,那两个身穿黑衣的活人偶在外边守了大半夜,连眼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偏偏两人像毫无感觉一样仍旧站在昨夜的位置,动都不曾动过。   白茯苓再见这两人,想起他们的遭遇,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抓住她一只手的甘遂马上察觉,侧头问道:“怎么了?冷?”   白茯苓摇摇头:“等下是不是仍由他们送我回京城里去?”最好不要!来时不知道就罢了,现在她宁愿跟一个活蹦乱跳的变态大魔头同路,也不要被这两具行尸走肉再次装进“棺材”里运来运去。   甘遂傲然一笑道:“我既然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又何必再让他们污了你的眼?自然是我亲自送你回去。”   说罢忽然弯腰将根本没有准备的白茯苓横抱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哈哈笑着往前迈步,直接从石台边跳了下去!   第153章 寒夜相依   白茯苓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耳边风声凛冽,吓得她惊叫一声,顾不上什么矜持面子,本能地紧紧揽住身边唯一的“异物”——甘遂,一头埋入他怀里,动都不敢动。   这个变态的混蛋竟然拉她跳崖!她跟他也没有好到you jump,I jump的程度,不带这么强迫人的!   幸好这里到地面并不算高,下落过程中,甘遂抱着白茯苓随意向着身边的山石虚踢几脚,下落的速度便慢了许多,最后落地之时甚至没在地上的积雪里留下脚印。   白茯苓虚惊了一场,好一会儿缓不过气来,浑身僵硬地缩在甘遂怀里。甘遂看着有趣,把她当小娃娃一样轻轻摇晃着,笑道:“好玩吗?刺激吗?”   “好玩个鬼!刺激个鬼!你、你这个混蛋!”白茯苓猛地抬起头,气得浑身发抖(有一大半是因为适应不了室外气温冷的),她很想劈头盖脸给他一顿乱拳,但是她不敢,现在小命捏在他手上,惹他不爽了,把她扔在这里不管,她怎么回家啊?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正是黎明前最黑最冷的时候,白茯苓就算穿了厚厚的一身衣裙也还是觉得有些顶不住,尤其是刚从温泉山洞里出来,温差甚大,更让她吃不消。   甘遂虽然讨厌,但是他的怀抱很暖和,重点是她还要靠他送回家,所以只能耍耍嘴皮子,不敢真的动手。   甘遂看穿了她的外强中干,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怕冷就拿我的斗篷披上,冻坏了我可不舍得。”   他出山洞之前随手披了一件鸦青刻丝灰鼠披风,白茯苓曾经暗笑他抄袭蝙蝠侠,原来人家是给她准备的?   白茯苓有些意外,她不是个愿意为了面子吃苦受罪的人,所以马上“不计前嫌”地伸手拉过他身后的披风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怕呼吸不畅顺,她恨不得把脑袋都盖起来。   披风内柔软的皮毛盖在身上,暖洋洋地十分舒适,心情也放松下来,口气顿时柔和了不少:“好了,可以走了。”   由始至终,她没提过要甘遂把她放下来……大冷天的她一步都不想走,有人愿意出卖劳力抱着她,她何必装模作样去拒绝?再说,靠着一个人肉暖炉也是挺舒服的。   最重要的是,甘遂这样抱着她,一双手只能隔着厚厚的衣物碰到她的膝弯与肩臂,反而更加安全。   甘遂不清楚她心里打的如意算盘,不过见她并不抗拒他的亲昵,心里有些暗喜,至于抱个人走上几十里地,对于他而言并不构成负担,反而很是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销魂感受。   于是,在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诡异情形之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了不少。   四周一片漆黑,连月光都隐没在浓厚的云层之后,甘遂抱着白茯苓施展轻功在旷野中疾行,时高时低的大跃进方式搞得白茯苓很是担心了一阵,幸好不管甘遂脚下什么动作,抱着她的一双手臂依然坚定如初,慢慢地她适应了过来,就不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冷风如刀片般迎面割来,甘遂没什么所谓,白茯苓却受不住,确定自己安全无虞后,终于安心拉起披风把脸也遮起来。   披风与甘遂的身体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温暖晦暗的空间,一股混合着她与他味道的暖气涌入鼻中,白茯苓忽然觉得脸上发烧。   她忽然意识到,除了阿爹白丑之外,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曾这么亲近过一个成年男子……混合着温泉味道的清爽男子气息一阵阵袭来,只把她熏得脑子发昏,她想探出头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又怕被甘遂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虽然没有镜子可照,但想都知道她的脸此刻一定红透了,那热度煎两个太阳蛋不成问题。   甘遂人很讨厌,但是身上的味道并不讨厌,相反,白茯苓心里偷偷承认,她其实还挺喜欢的,有点儿像她的父亲白丑,干净清爽令人安心(干净是一定的,刚才都洗了多少次温泉浴了?)。不像林平子的,身上永远带着点花哨的熏香与脂粉气味。不要误会,他本人虽然臭美得很,可也不至于娘到爱好涂脂抹粉,实在是他生性风骚,身上随时带备各种讨女孩子欢心的脂粉、小首饰之类小礼物,时刻把身边各年龄阶段的女人哄得心花怒放。而这种投资经常会获得回报,女孩子私下里塞的香包、荷包、手帕他也收了不少,脂粉气味正是来源于此。   杨珩的与林平子有几分类似(难怪这两个“臭味相投”),不过他身上的熏香气味更偏向庄重浑厚,甚至还带了几分书卷案牍的气息。   方海身上的是各种药香,而陆英身上的气味则带着盔甲皮革以及青草、风沙的气息。   至于白十三之类,大冬天也能折腾出一身臭汗的典型臭男人,就直接跳过,不说也罢。   小小的空间里,外边的风声似乎隔得很远很远,只有两人的心跳声一快一慢地回荡着、呼应着。最最恼人的是,白茯苓发现,心跳比较快的竟然是自己,而不是那个正在做着激烈运动的家伙!   此情此景,她忽然有种暧昧的错觉,她像一只被甘遂小心呵护在强大羽翼之下雏鸟……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白茯苓马上用力唾弃自己,真是太堕落了!不就是被人抱着走一段路吗?也能YY出这么些有的没有的,可见贪图安逸实在不可取!   不过、不过……外边好冷,她还是等没这么冷了,到家了,再跟甘遂大坏蛋划清界限,拉开安全距离吧!   白茯苓自我安慰着,一边努力摒除杂念,希望自己的心跳与又红又热的脸蛋能够在甘遂察觉前恢复正常。   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传来,白茯苓后知后觉地发现甘遂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她把披风拉开一线,露出一双眼睛向前看去,隐约看到自己正处身于一间陌生的房舍之内,看摆设似是一户普通农家,墙边还靠了一排农具竹筐什么的。前面靠墙的地板上却突兀地现出了一个一米见方大洞。   甘遂把她放到地上,待她站直了,忽然圈住她就直接跳进坑里,这回白茯苓算是有经验了,虽然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这坑大概只有两米,远不如跳崖恐怖,她还来不及有所表示,就已经稳稳地脚踏实地了。   这下子她不用担心脸色不对劲被甘遂取笑了,因为她的脸现在一定惨白惨白的。   “你下回要做什么特殊动作时,能不能先提醒一声……这样子吓唬我,很有趣吗?”白茯苓火气全无,气虚力弱道。   “在我身边,怎么也不会让你伤着,有什么好怕?”甘遂不知悔改,大言不惭。   “就是在你身边,我才怕……”白茯苓低声反驳道。   甘遂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手揽住她的腰就往前走去:“这里不像你家那条地道,一路上机关多得很,你乖乖跟着我走。”   白茯苓暗自撇撇嘴,他手掌就按在她腰上,她不跟着走又能如何?   地道里头比外边还要更黑,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白茯苓忽然想到,这条地道与之前她来时走的那一条似乎并不一样,这样连通京城内外的地道究竟有几条?又都是谁建造的?   要挖通这样一条地道,并不像老电影《地道战》里说的那么简单,京城建造之初,一圈城墙往地下三丈都被铺设了厚厚的岩石,根本无法通行。京城外且不说,京城里耳目众多,乃是天下管得最严的地方,要在京师重地无声无息,不惊动左邻右舍地挖出这么一条又深又长的地道,在没有机器帮忙的情况下,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成功。   “在想什么?”甘遂不太习惯白茯苓的长久沉默,主动问道。   “这些连通京城内外的地道,究竟是什么人造的?”白茯苓干脆直接问他。   “前朝开国太祖皇帝建造这座京城的时候,派工匠秘密打通的,那些工匠后来都被暗中处死了,地道的图纸由这位太祖皇帝亲自收藏,这个秘密除了这他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之外无人知晓,而这几个亲信也只知有地道而不知地道的具体位置。”   “这个皇帝一定很怕死。嗯……他定是怕那天有人跟他一样起兵造反打到京城,他以及他的后代子孙还能从地道秘密离京,逃命而去……这么说来皇宫之中,应该也有地道通到外边来了?”   “我的小妻子果然聪明。”   白茯苓觉得脸上被人摸了一把,该死的!这个混蛋趁人之危,吃她的豆腐吃上瘾了!   她心里恼火,决定接下来保持沉默以作抗议。   甘遂却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标识地道位置与机关的图纸一直传了几代皇帝,后来却因为叛乱而辗转流落民间,而后面的皇帝都不知道地道这回事了。我娘无意中得到了这份图纸,图纸上标识十分隐晦,她花了很多心思对照推敲,方才搞清楚了这些地道的位置与其中的机关分布。当年她与老头子就是靠着这些地道私会相见的……”一边说着,放在白茯苓腰际的那一双大掌不太老实摩挲起她的腰肢来。   第154章 大魔头的血誓   白茯苓心里警戒级别立马往上飙到红色,大魔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也想要效法前辈,跟她在地道里弄点什么风流韵事?!   要死了,他娘亲跟皇帝说不好就是在这里搞出人命然后生出这么个恐怖分子的。这里黑漆漆的就只有他们俩人,大魔头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不要慌不要慌!要镇定,转移他的注意力,别让他老想这些限制级的事情。   “你就是靠这些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皇宫,杀了二皇子?这些地道还有什么人知道?宫里有这样的地道,很不安全……”   甘遂的手慢慢施力,揽住她的腰往他身上扯,两人由开始的并肩而行,变成了相依相偎紧贴零距离:“嗯……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我娘与老头子,你是我的妻子,这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白茯苓很想抗议,她才不要做他的妻子,要他别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可是傻瓜也知道,敢在这个时候说这话,纯粹找死!   她心中不忿,故意打岔道:“还有接我出城的那两个人也知道,他们是你的谁啊?”   甘遂听出她话里的挑衅之意,轻笑着凑到她耳边道:“那两个人,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白茯苓浑身发凉,大声抗议道:“你又吓我!”   “我是要吓你,不过我说的可是真话,我带你离开后,他们就会把那个山洞还有我们曾经在那里停留的痕迹全部毁掉,然后就会互击要害而死,看在他们这些天还算有点用处的份上,我也没有让他们回去杀尽南宫世家与康州刘氏的人,就这样给他们一个痛快,也算对得起他们了。”甘遂说起这些杀人害命的事情,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随意。   “南宫世家与康州刘氏的人怎么得罪你了,我上次见他们两家的小辈对你言听计从很是尊重的。”白茯苓回想起来京城路上那栋鬼屋中初见海浮石他们的情景,南宫少侠与刘少侠对这位道貌岸然的年轻武林盟主简直视同偶像,他放个屁他们都会在旁边用力呼吸、鼓掌赞美“好香、好香”,而他现在对这两家的长辈下手竟然这么狠,简直心如铁石。   “围攻魔教,这两家出力不少,如果不是他们,二皇子手下那批死士又怎会有机会趁虚而入?”甘遂哼声道。   他们会跑去围攻魔教,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白茯苓不以为然,不过也暗暗庆幸他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   为了“巩固战果”,她连忙继续找话题:“你练功都要吸人血?非要是年轻女子的血吗?”这是关乎她切身利益的,她可不想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被他抓起来吸血。那条怪蛇爬到她手臂上时,冰冷的鳞片在她肌肤上摩擦的感觉实在太恶心,而且天知道被那条怪蛇咬过,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会,就这次需要罢了,我已经突破了‘九转轮回’神功第八重,进入大圆满境界。至于血嘛……你身上的骨血带有‘玄阴洗髓’之毒,而这毒是以我的血为引子炼制,最适合用作激发我的九转轮回神功,不然我不会大费周章把你接来。”   黑暗中看不见甘遂的神情,但白茯苓可以从他语气中的得意,猜测出他现在心情有多好。在甘遂面前她真的觉得很挫败,这家伙实在强得太变态了!   当日他逼她服下玄阴洗髓毒丹,她原以为只是为了防止小狸花身上的毒伤到她,原来还有这么一重功效,她傻乎乎的就成了甘遂的活体练功催化剂。   “你的血中有我的血,我的血中也有你的血,多有意思的一件事啊!”甘遂低头在白茯苓额头上轻吻一口,一句话说得缠绵无比仿如誓约。   白茯苓却觉得阴风阵阵,只想打哆嗦,怎么办,莫非自己剩下这三年就要跟这个大魔头纠缠在一块?!不要吧……   她这些年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所倚仗的是父母的能力与家底,还有义兄的纵容爱护,而面前这个大魔头,论武功据说武林中无人能与之为敌,论权势他一手掌握黑白两道,连皇帝都并不太放在眼内,偏偏还是皇帝的亲骨肉,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绝对是个比她更有资格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厉害人物。   她在他面前全无优势可言,之所以还能够偶然跟他大小声,对他发发小脾气,施展一下花拳绣腿,完全是因为他对她有意,所以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就让着她罢了。她如果做得太过,把他惹恼了,她一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既生白茯苓,何生甘遂?!老天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面对挫折怨天尤人从来不是白茯苓的风格,她悲情了一阵,马上振作精神,不能力敌那就智取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智取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先了解清楚甘遂这个人,然后再针对他的弱点出手!   白茯苓琢磨着对付甘遂的大计,脚步不知不觉就迟缓了起来,甘遂察觉,低头问道:“累了?”   “嗯……”白茯苓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随口就应了一声,然后人就再次被腾空抱起。   “想我抱你,做什么不早说?”甘遂的声音带笑自耳边传来,白茯苓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一想到这样,至少他的手就老实一些了,便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往他怀里一靠,瓮声瓮气道:“到了叫我,我困,要睡觉!”   明明是被使唤了,甘遂却意外地觉得心情甚佳,收紧手臂把刁蛮少女压到怀里揉了揉,便不再为难她,迈开大步继续前行。   在心上人面前,其实每个男人都是乐意做牛做马的,至少这能让他们觉得被需要。   使唤了魔教教主兼武林盟主的白茯苓心里也有隐隐的雀跃——还好这家伙在某些方面没有变态得很彻底,这样她对付起来应该会有更大的把握!   待甘遂把白茯苓送到十步巷老宅,天边已经开始露出一丝鱼肚白,白茯苓轻快地钻进地道,连道别都省了。   正当她回身准备把机关合上之际,忽然手腕一紧,人就被倒拖了回去,甘遂面色不善地瞪着她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了?”   白茯苓不自在地轻轻挣了一下,终于认命道:“谢谢教主大人亲自护送小女子回家,那个……后会有期。”其实她觉得后会无期比较好……   甘遂对她这样勉强的态度十分不满,低头对着她耳朵就是一口,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在白茯苓的挣扎中放手让她离开。   机关缓缓启动,将地道入口重新封闭,甘遂的身影终于被彻底隔绝在外,白茯苓扶着墙用力喘两口气,真是见鬼的一夜!   回到读云轩的卧房,一夜没睡的白茯苓飞快换掉衣服,简单梳洗一下,直接倒在床上补眠。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期间白氏夫妇闻讯来看了一遍,还把方海也拉来了,方海再三保证白茯苓没事,只是不知何故觉得疲倦所以才会昏睡不醒。   两夫妻将信将疑,直等到白茯苓安然醒来,方才松了一口气。白茯苓见父母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下愧疚,同时更感到难过,三年后他们看着自己死去,不知会有多伤心……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就在眼前了。   白茯苓拉了父母,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不过关于自己被狠吃豆腐无数口的事情,自然就跳过不说了,只是总结一句:甘遂也就是海浮石、皇帝的私生子,压根不打算听他老子的话,还跑来威逼恐吓她,非要她嫁他不可。   海浮石以及小祢、甘遂可能是同一个人的事情,木佩兰已经跟丈夫白丑说过,白丑闻言皱起眉头道:“他真当世上无人能收拾得了他?我白丑的女儿不是他想娶就娶的!”   白茯苓扯扯他的袖子道:“爹爹,你好不容易才脱离了秋风阁,不要为了我的事再沾惹上他们,我们答应过菩萨要积德行善,不可以再造杀孽……这事总有办法解决的,我们慢慢想法子。”   白丑见女儿一双眼睛满是求恳地看着自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木佩兰却十分实际:“如果连皇帝都制不住他,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呢?”   “不管如何,爹爹先让千晓楼的人尽量多找海浮石以及甘遂的资料,搞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对症下药解决他!”白茯苓说得信心满满,尽管心里其实并不乐观。   白氏夫妇对望一眼,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木佩兰忽然想起一事,道:“明日你与娘亲到幡幢山去看看,当年你是在那里得到地藏王菩萨赐福的,这十二年来娘亲一直没能亲自到那座庙宇还愿,难得能到京城来,你就陪娘亲走这一趟吧。”   白茯苓苦笑着答应下来,她对整件事十分清楚,对于是否还能找到幡幢山那座神秘破庙并不抱太大希望,不过既然娘亲想去她自然要奉陪。如果那里真的是地藏王菩萨的据点,而地藏王菩萨又愿意跟她“谈谈工作”,那是最好不过。   第155章 意外相逢   说完了自己的事,白茯苓抱着父亲的手臂试探着问道:“爹爹,那个……白老先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事她曾经让娘亲去试探父亲的意思,不过据说父亲一直未有表态,自从前几天杨珩上门提醒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与父亲确定这事,白常山这个爷爷,他们认还是不认?还有,要怎样去提醒他尽快急流勇退,以保晚节。   不管这个爷爷认不认,总是血缘至亲,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他惨淡收场。外祖母时日不多,白茯苓希望父母在这世上除了彼此,能够多几个亲人,那有朝一日她离开了,他们也不必太孤单。   白丑干咳一声道:“小孩子,管这个做什么。”   白茯苓用力摇摇他的手臂,拉长声音道:“爹爹……”一般她这样撒娇,老爹就算有多为难也会遂她的心愿。   白丑果然有些绷不住了,撇过脸道:“你爹我都几岁了,这时候半路认亲……还是罢了。”   木佩兰好笑地拍了他一下道:“父子至亲,从前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为何不认?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白丑俊面一僵,尴尬非常,竟似是被木佩兰说中了,白茯苓无力道:“爹啊,我还以为你在生爷爷奶奶的气所以不愿意相认呢,原来你……”   白丑叹口气道:“不是没有怨过的,不过后来一想,他们这几十年也十分不好过,我小时候着实吃了许多苦头,可这十多年来,有你们两母女陪在身边,每天过的都是神仙一样的日子。说不定这些都是上天注定,让我白丑先苦后甜,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当年我娘如果不是把我卖了换到钱治好了爹的病,说不定爹已经一命呜呼,我与娘亲孤儿寡母,早晚也是一个死,我虽然入了秋风阁吃了许多苦头,做下不少错事,可总算留下了一条命。”   木佩兰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既然你不介意,那还是与公公相认吧,他年纪已大,早日相认,我们一家也好共聚天伦。”   白丑明白她的意思,默然点了点头。她是怕他像她一样,到母亲时日无多,才赶回来尽孝,懊悔自己之前为何不对母亲好一些。   白茯苓开心道:“那我让平子去跟爷爷通通声气,趁着我还在京里,正好一家团聚,爷爷将来辞官,也可以到百里山去住。”   白丑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好,我的宝贝女儿说什么都好。”   次日一早,白茯苓把林平子打发白府求见白常山,自己则与父母轻车简从出京往幡幢山而去。他们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惊扰了菩萨,所以身边只带了白阿五、白阿十与白果、白芍四人。   这段时日以来,白氏夫妇派人对幡幢山一带进行地毯式搜索,幡幢山方圆十里别说地藏王菩萨庙,连供奉土地的神龛都不见一处,俩人心中失望,却也更加确定,木佩兰当日见到的破庙确是神迹。   一行人来到幡幢山下,为表诚心便都下车步行上山。幡幢山风景普通,附近只零星居住了一些农人与猎户。   山上人迹罕至,山路崎岖难行,幸而这几个人除了白茯苓,人人都有武功防身,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苦了白茯苓。   白氏夫妇有求而来,硬起心肠要白茯苓自己走,不让白芍、白果背她,白茯苓养尊处优从来不曾吃苦受累,硬撑着走了大概有七八里山路,终于宣告阵亡,毫无仪态地蹲在地上走不动了。木佩兰心痛非常,亲自替她双腿按摩一番,仍是坚持要继续走到山顶:“乖苓儿忍一忍吧,下山时候就让白果她们背你,这里离山顶不过还有五里左右,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娘亲,为什么非要到山顶上?你记得那庙在山顶上出现的吗?”白茯苓扁着嘴巴道。她觉得山脚下比较靠近地藏王菩萨的活动范围哎,人家明明平常都是在地府里蹦跶的。   木佩兰轻叹一口气道:“娘亲要是记得就好了。菩萨救了你的命,我们就算找不着也要诚心感恩,方能求菩萨继续庇护于你。”   白茯苓不忍让娘亲为难失望,既然是她的心愿,她就撑一撑好了。   如是者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午后,终于成功登顶。白阿十等几个人早已经提前上来,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将积雪碎石等杂物清理干净,又搬来一块平整的大石充当香案,把带来的各种香烛贡品放好。   白家一家三口跪在大石前虔诚祷告,白茯苓一边揉着快废掉的双腿,一边诚心诚意在心里念道:“菩萨,您交代的事我很认真在办了,也快将完成,我做得是不是合您心意,您好歹给个准信。如果我做得不对,您就给我提示一下,如果我做对了,您就不用说什么了。我还想求您两件事,一是请您保佑我身边这些人有生之年能够平安康泰、顺心顺意、幸福快乐,二是请您保佑我这最后三年能够少些波折,麻烦统统自动消失……我会尽量超标完成任务,您就答应我这两个小小的要求吧。”   白丑夫妇祷告完后,在石前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才带着白茯苓起身收拾离开。   下山时由白芍背了白茯苓,速度与上山时候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一顿饭工夫就回到了山脚停车的地方。   马车旁多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两个颇为眼熟,正是来京路上在鬼屋里见过的康州刘氏子弟刘伯伦与另一个不知姓名的名门少侠。   两人一见白茯苓便眼前一亮,刘伯伦当先走上前抱拳为礼,道:“在下刘伯伦,曾在平州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小姐可还记得?”   他今日与几个朋友出城游玩路过此地,远远看见白茯苓的乌木马车,马车旁候着的家丁也颇为眼熟,当即决定守在这里,希望能够见到美人一面。   自从当日在平州那座鬼屋里见过白茯苓,刘伯伦便失了魂一样时时惦记在心上,他自动请缨随家中长辈到京城便开始四处探听白茯苓的消息。白茯苓在京城里闹出的动静不小,他很快就得知了她的身份背景,心里喜忧掺半,喜的是美人儿果然身家清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忧的也是对方门第太高。   康州刘氏是武林十大世家之一,可放到朝中显贵眼里,地位却低得很,相当于现代社会里的高干子女、豪门千金,就算与地方黑社会有所结交,又有几个会真把他们当朋友的?不过是可利用的工具罢了,谁愿意自家娇养的女儿嫁给黑社会老大的子侄?身份压根不配嘛。   京城局势变化极快,刘伯伦还来不及感叹自己注定夭折的单相思,刘家的靠山毛家与大皇子就谋反失败成了阶下囚,刘氏的人深恐被他们牵连,这些时日正四处走门路,希望能够与毛家彻底撇清并找到新的靠山。   刘伯伦暗中查探白茯苓消息的事被同行的族叔知道了,细问之下知道他竟算是对忠国公府的大小姐有救命之恩,顿时欣喜不已。京城里经过一场动乱而崛起的新贵就那几个,而白家这位小姐与其中两个关系都密切非常,一个是她的表兄忠国公林平子,一个是她的义兄镇北大将军陆英,如果能靠着这点香火之情与这两位大人物扯上关系,足以抵消毛家以及大皇子倒台对刘氏的大半影响。   刘伯伦顿时成了族叔眼中的重要人物,但白茯苓是豪门女眷,贸然上门拜访十分不便,所以他们不得不从长计议,待寻到一个合适时机再作安排。   刘氏作为世家大族,自然不会轻易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们之前也有与朝中其他势力接触,所以事情进展尚算顺利,比较麻烦的反而是刘氏派到京城里的一位太上长老前些日子竟然无故失踪了,刘氏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查探他的消息,因为他是在大皇子出事前消失的,刘氏的人现在最怕的是这位太上长老与谋逆之事扯上关系,尤其在这种敏感时候,刘氏可能因此彻底变成历史名词。   刘伯伦不过是一只菜鸟,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出门走关系的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日在京城里闲得蛋疼。京中权贵多如狗,处处要小心在意,他也不敢随意出门招摇,今日好不容易约上几个武林中的同辈子弟出城游玩,没想到竟会意外撞到心心念念的白茯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边这一堆赖着不肯走的狐朋狗友。早知如此,他今日说什么也独自出门。   放在往日,白茯苓压根不会去理这些半路跑来搭讪的无聊人,不过一想到不久之前,自己才见过刘家被甘遂弄成活人偶的太上长老,而且坐过他抬的棺材轿,亲耳听闻了他的死讯,再看见他的子侄,心里不由得产生几分感慨之意,态度也和气了一些。   她向刘伯伦回了一礼,道:“记得的,多谢刘少侠当日仗义想救。”回想那日的事,她真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她没撞上海浮石,那她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   第156章 便宜占尽   没遇上海浮石的话,也许要取得鬼面蛊会多些周折,但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多花钱又或是欠皇帝一份情罢了,总好过现在多了个阴魂不散的“未婚夫”。   白茯苓每次一想到这个就郁闷,她这辈子极少后悔,这件事算得上是她今生做得最错的事了,没有之一。   刘伯伦听了她的话,顿时放下心头大石,他有些怕白茯苓为了避嫌当面否认俩人曾经见过,那不但很没面子,回去跟族叔也无法交代。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应做之事,小姐无需客气。多日不见,白小姐别来无恙?”刘伯伦压住心里的喜悦,力持镇定,努力展现自己身为世家子弟的良好教养。   “还好,刘公子可是与友人一道出门游玩?”   “是……”刘伯伦回头看了他那帮狐朋狗友一眼,顿时大感汗颜,一个个就如没见过女人一般,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眼眶,难为白小姐在这群色狼的虎视眈眈之下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如此不打扰刘公子的雅兴了,改日再派家人到府上致谢,小女子先告辞了。”白茯苓压根不给刘伯伦纠缠的机会,哗啦啦几句说完,便告退离开。   甘遂言谈之中透露过要对付刘家的人,白茯苓更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甘遂的朋友也罢仇人也罢,她都不想沾惹。   刘伯伦一肚子话被堵得死死,也知道白茯苓不欲与他多言。这也不奇怪,人家一个国公府千金,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与他相识,又直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已经十分难能可贵,总不能让人家继续抛头露面与他相谈甚欢吧。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大堆人一脸急色地盯着人家看,他也不好意思出言挽留,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白家众人上车离开,就在白家的马车准备出发之际,前面一阵马蹄声响,几匹快马自京城方向往这边狂奔而来,呼啸着从白家的马车旁掠过,马上骑士向着刘伯伦大喝道:“伯伦,速速随我回京去,出大事了!”   刘伯伦以及他身边的一班少侠们听了这一声大喝,纷纷把目光自白家方向收回,来者是刘伯伦的一位师兄,名叫卞非,他不顾众人眼光,不等马匹停下便一跃跳到地上,将刘伯伦拖到一旁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刘伯伦脸色变得十分可怕,两人相偕上马,回头对同来的其他人抱拳告罪道:“家中出了些急事,小弟要先行返京,抱歉抱歉,改日再约各位喝酒赔罪!”说罢不等他们答应调转马头就要跟着卞非师兄等人离开。   白家众人无意多管闲事,一直未有出发只是因为这里离官道相对狭窄,想让他们一行人先走了,再驱车上路,免得互相拥挤拖延。   刘伯伦打马经过马车旁时特地回身向白氏夫妇所坐的马车拱手致谢,白氏夫妇容貌已经恢复如初,不再是之前的丑陋怪异模样,刘伯伦刚刚一见他们夫妇,马上就猜到他们是白茯苓的父母,也只有这样出色的父母才能生下这么个美如天仙的女儿。   虽然白茯苓由始至终没有彼此介绍的意思,不过身为后辈的,对长辈恭敬些总是没错的。尤其白家正是他们刘家想巴结的。   可惜他这纯粹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氏夫妇正在车内商讨回京后白丑与白常山父子相认的事情,全没理会外边的动静。   白茯苓坐没坐相地瘫在自己的乌木马车里,享受白芍的按摩服务,舒缓腿上的酸痛,一边与白果谈论该做点什么应节的事情来欢度新年。   因为除夕的一场叛乱加上皇后新丧,陆英与林平子忙于处理后续事宜,虽然还是吃了一顿迟来的团年饭,但其他过年该干的事大都没做成,京城里的官员百姓也不敢大肆庆祝,好好一个新年冷冷清清不说,还是不是飘出些紧张气息。   眼看着元宵都要来了,就算不能闹得太大,好歹也该让白家上下这些辛苦了一年的人们好好开心一番,来年也好继续鼓足劲头替白家做牛做马——最后这一句,毫无疑问是白茯苓提出的。   说到玩闹白果就兴奋,叽叽喳喳转眼提出了七八个点子,打算趁着过年大家都不用忙生意,把京城里白家相关人等连家眷请到云雀山别院去游园聚会,又打算到白术夫妇的村子里去捉弄新人,最好从明天起一直玩到十五元宵去。   正当白果说到得意处,马车忽然突兀地停了下来,白果一时不察,一头就往白茯苓的方向载,幸好反应迅速,半路稳住身形,不然白茯苓非被撞得哇哇大叫不可。   白果虚惊一场,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伸指拉开车前的小窗对着临时车夫白阿十就吼:“臭阿十,你会不会赶车啊,说停就停,吓死人啊?!”   白阿十听白果中气十足地叫骂,知道车里的小姐等一定没事,于是很皮地回了句:“我吓的是死人,你激动什么?”   白果气绝,从小窗探出手去想打人,白阿十一边闪躲一边叫屈道:“不是我要停下,前面出事了,是阿五先停下的。”   白芍一手把白果扯了回去,道:“别胡闹!阿十,前面出了什么事?”她也听到了前面吵闹的声音,而是人多嘴杂一时听不出他们究竟争执的核心是什么。   “那位刘公子的人和另外一伙人吵了起来,看样子要动手了!”白阿十探头去看,过了一阵回头道:“跟他们吵的那伙人里有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就是什么南宫世家的公子,好像叫南宫正,奇怪,他们不是一伙的嘛?”   白茯苓听了却浑身一震,南宫世家的人跟刘氏的人吵起来?!莫非甘遂弄死的那两个人的尸首被发现了?!   她记得甘遂曾经说过,要让那两个“活人偶”互击要害而死的……她当时没有多想,现在见两家人闹起来,顿时悚然而惊,甘遂这么干分明是要挑拨两家互相厮杀争斗。   但是她却不可以对这两家人说出其中的秘密,先不说他们信不信,光是她如何知道事实这一点她就无法解释。   莫非告诉他们,我亲眼见过你们两家的长辈,是魔教教主甘遂跟我说他要弄死他们两个人的,甘遂想要娶我为妻,所以我才能平安回来。   这话一说,她的麻烦会更多!   白茯苓对车外的白阿十道:“别理他们,去跟爹娘说,我们尽快绕过他们回京!”   可惜晚了!前面两伙人都是年少气盛的,吵着吵着终于抄家伙打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得热闹非凡,整条官道都被他们拦住了,根本过不去。   白氏夫妇听过白茯苓述说与甘遂一起的经历,刚才一见这两家的少年郎剑拔弩张,就已经想到这上头了,无奈他们情绪激动之下根本不待他们搞清状况就先打了起来。两夫妇无奈摇头,只有等他们打出个结果来再说了。   幸好很快来了劝架的人,这人正是济困堂的四长老。岳老四还带了两家在京城的领头人物前来,好说歹说才把两边劝开,待两家各自带人离去后,他笑嘻嘻走到白阿五面前问道:“车上的可是白先生伉俪与白小姐啊?”   他第一次找上白家就与白阿五、白阿六等动过手,刚才就已经认出他了,处理完正事,便凑上来打招呼。   “正是!在下见过四长老。”白阿五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略略躬身为礼,态度不卑不亢。   白丑推开车门走下来抱拳见礼道:“四长老幸会幸会,今日在下一家到城外郊游,岂料遇上这桩意外,幸好四长老及时赶来,否则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何时。”   岳老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哈哈笑道:“客气客气,白先生想必是收到海盟主托人送来的鬼面蛊蛊母了,好!好啊!难怪白小姐千方百计要寻这蛊母,白先生先前那般模样与现在实在是差太远了,老乞……老夫完全认不出来!”   白茯苓心中冷笑,好你个甘遂,还真是一件功劳都不肯放过!一个鬼面蛊的蛊母,不但骗了我家二万两银子,骗了济困堂岳老四的人情,还骗了我的婚事,简直是便宜占尽啊!真把我当成可以随便欺负的了。   白丑也是十分不虞,不过他忍住了没有表露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搭话。   岳老四却是越说越得意:“盟主他福大命大,此次魔教之行虽然九死一生,幸得贵人相助,总算化险为夷,还顺利得到了鬼面蛊蛊母,真是后生可畏啊!可惜那魔教教主甘遂太过奸诈厉害,教中毒物太多,否则定能一举除去这个武林祸害!”   白茯苓在车里听得直翻白眼,这岳老四也太过好骗了,要想除去这个武林祸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家海盟主一死以谢天下!   “哦!差点忘了,老乞……老夫也正有一事想替海盟主转告白小姐的。”岳老四忽然一拍脑袋道。   白丑连同车上的木佩兰、白茯苓都是一凛,白丑不动声色道:“不知是何事?”   第157章 一份大礼   岳老四哈哈笑道:“海盟主他感激你们一家出钱出力帮忙赈灾,想亲自上门致谢,不如就明天?”   白丑皱皱眉头道:“明日在下一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恐怕不太方便接待。岳长老请转告海盟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一家不过是普通百姓,当不起的。”   岳老四就算神经比旗杆还粗也察觉到白丑的拒绝之意,他觉得很是困惑,这白家人也太眼高于顶了吧,换了其他人,听说海盟主亲自上门,还不受宠若惊,急急跑回家准备最高规格接待?而且鬼面蛊虽然是交换白家二万两赈灾物资的条件,但好歹海浮石是拼了命才取回来的,白家这样急于与他撇清的态度未免太过伤人。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国公府的人,乃是京城里有数的勋贵豪门,不想与武林中人打交道也是有的。岳老四想到这个,脸色也难看起来,不过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海浮石对白家女儿有意,那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他不愿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令白家人迁怒海浮石,所以仍是忍气道:“如果白先生不便,那改为三日之后也是可以的。”   白丑正待拒绝,却见听白茯苓自车中插言道:“爹爹,那就三日之后好了,到时也请四长老与紫草姑娘一起来我家玩儿。”   “好好好!老夫到时一定来!”岳老四一听这话心情顿时如雨过天晴,幸好这小丫头不像她爹那么“势利眼”,不枉海盟主对她一片痴心,为她身入虎穴去取鬼面蛊蛊母。   白丑却知道女儿这么干必有缘故,也不多说,当下与岳老四别过,吩咐白阿五、白阿十驱车返回京城。   回到国公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丁一见他们回来便上来禀报:“白阁老申时就到了国公府,由国公爷招待着一直在府里等待老爷夫人回府。”   白茯苓一听,开心地摇了摇父亲的胳膊,笑道:“爷爷看来性急得很啊……都说他沉稳自若,处变不惊,看来是骗人的。”   白丑佯怒揉了揉她的发心,神色之间难掩忐忑激动,马上就要见到亲生父亲,就算已经是见惯风浪的人,心中也不免百感交集。   幼年时发生的事早就已经不复记忆,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秋风阁那些严苛残酷的训练,一次次干净利落却也凶险非常的刺杀,血腥而麻木,直到木佩兰的出现,他的生命才渐渐有了其他色彩,变得鲜活起来。   不是没有揣测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只是那些朦胧虚弱的憧憬已经在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中被早早淹没,他以为他已经过了需要父母之爱的年纪,直到今日方才发现,原来父子之情乃是天性。   白丑一手挽着妻子,一手挽着女儿,慢慢步入大厅,心中暗叹自己竟然也会情怯。   林平子听闻他们回来,已经先一步抢到厅门前迎接,白丑的目光越过他,正好看见一个身穿石绿云纹缎袍的白发老者从座位上腾地站起身向着他这边张望,眼中渴盼、思念、愧疚、忧伤、激动诸般复杂感情混在一起,化作两行老泪未语先流。   父子相认的场面还不算太过狗血激情,毕竟两父子年纪都不小,又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矫情试探的话也不必多说,只是白常山拉住了白丑就不肯放手,唯恐好不容易重逢的儿子又会再次失踪,教人看了不免有些替他心酸。   白丑生涩僵硬的一句“阿爹”只把白常山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到介绍过木佩兰与白茯苓,老人更是只知道看着孙女儿傻笑,还是他身边的老管家白侧耳又是打眼色又是干咳地提醒了一番,才想起来要送见面礼。   东西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给白丑的乃是白家的家传之宝,一枚小小的紫玉印,这枚紫玉印当年也被当了换钱治白常山的病,后来花了许多力气才重新觅回。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却是白家先祖留下的信物,意义非同一般。   送给木佩兰的礼物,则是白老夫人留下的一对白玉镯,通体柔润无暇,透出淡淡萤光,一看就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到的极品,说是白老夫人临死前交托给白常山,请他定要寻回亲儿,这双玉镯是她留给长子媳妇的。   这份心意令人动容,木佩兰恭恭敬敬地跪下双手接过。   白常山面带戚容对白丑道:“你娘至死都在惦记着要找回你,从家里有点余钱起就想着要替你买些什么做些什么,万一哪天把你找回来,就不必手忙脚乱去准备。这一准备就是三十年,从你几岁时合用的衣衫鞋袜、玩具书本到你成亲要用的聘礼田产房契等等,可惜始终没能等到你……那些东西我都替你存在库房里,回头你随我去看看,有合用的就取了用,算是了却你娘的一番心事。”   白丑眼圈发红,仿佛可以见到那个自己已经记不清面目的妇人,静静坐在窗下地替他缝制小衣裳,采购准备各种他生活所需的用品,幻想着自己的孩儿明天也许就会回到身边,那些东西很快就能用上,结果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发白齿稀、等到两眼朦胧,最终抱憾而逝。   第一次,他怨恨自己为何当年不动用手上的势力去调查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何人,而偏偏要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相见不如不见。   如果他当初愿意出力探寻,未必不能找回白常山夫妇,与他们相认,也许母亲就不必白受那么多年愧疚、思念的煎熬。   白茯苓见气氛越来越沉重,故意打岔道:“爹爹娘亲都有礼物,爷爷要送给我什么好东西?”   白常山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契,有些歉然道:“爷爷想送你首饰,可挑来挑去也不知哪件更合你心意,这‘玲珑阁’汇集了京中最好的首饰工匠与宝石玉料,苓儿日后就是他们的老板,喜欢什么便让他们做什么,可好?”   白茯苓目瞪口呆,连白氏夫妇也彻底无语了,这份礼说不得价值过上百万两银子哪!   白茯苓一直觉得自己作风非常暴发户,今日发现自己实在是井底之蛙,什么叫真正的暴发户手笔,看眼前这位爷爷就知道了!   这种豪阔手笔估计也是有遗传的,不过跟爷爷一比,她显然还处于资本主义萌芽阶段,人家已经是垄断资本主义的高级水平了。   想不到送什么首饰,就干脆把京城里最大最好的首饰坊买下来打包送人,这样的事情,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   白茯苓迅速将玲珑阁的资产总值估算一番,毫不犹豫更不脸红地接过那张纸契,道:“谢谢爷爷!”   白氏夫妇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白常山觉得百万两银子买下玲珑阁,换孙女儿这么甜甜脆脆的一声“爷爷”超值得很。他一个古稀老人,再多钱财留在身边又有何用,次子与幼子未及留下子嗣就以身殉国,白茯苓是他目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孙女,他一日之间重新有了儿子孙女,就算让他把全部身家送人他都愿意。   倒是旁边的老管家白侧耳对白茯苓重新估计了,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真够狠够直接啊!   当晚,白常山就留在国公府里用晚饭,白茯苓对于这个新认下的财神爷爷伺候得很是周到,又是布菜又是劝酒。   白常山老怀大慰,顾不上阁老、大学士的斯文威仪,更彻底忘记了平日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规矩,与白茯苓谈笑风生,整晚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白丑与木佩兰看得心里酸溜溜地——又多一个人来分享他们的宝贝女儿了,哎……   饭后白常山喝得有些醉了,干脆直接在国公府里歇下,第二天一早起来便迫不及待要找白丑商量认祖归宗之事。   他是恨不得筵开百席,敲锣打鼓告诉整个京城的人,他白常山寻回失踪多年的长子,终于有后了!不过现在时机不对,刚刚经过一场叛乱,皇后去世不久,白常山又是京里第一重臣,正该努力低调做人的时候,实在不便大肆庆祝什么。   最后商量决定只请与白常山、白丑以及忠国公府私交不错的极个别人,办几桌简单宴席作罢,而白丑也答应会尽快搬到白常山的阁老府去。   之前没有正式相认还好说,白丑成了白阁老的长子,又怎好继续带着妻女住在“娘家”?   送走了满面笑容,走路有风,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的白常山,白氏夫妇终于把心思转回来,问起女儿为何答应让海浮石上门一事。   昨日因为与白常山相认,大家情绪都比较激动,根本没机会细问白茯苓的打算,两夫妇不认为女儿会轻易屈服于甘遂的“淫威”,就这样答应这门亲事。   她会主动答应海浮石来访,必然是转着某些主意的。   白茯苓嘿嘿一笑,凑到爹娘中间,就在他们耳边细声道:“我请海盟主来,自然是要求他对付十恶不赦的魔教教主甘遂了……正气凛然的海大盟主,想必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第158章 白茯苓的伏魔计   事实证明,白常山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回府后当天下午就拟定了请客名单,派出家丁上门送帖。   白家的宗祠不在这边,白丑本来的名字叫白檀,早就在白氏族谱之上,所以这次相认仪式一切从简,主要是公布两人的父子关系,准备起来十分迅速,宴席等相关事宜下午就已经预定完毕,只等次日宾客临门了。   得到帖子的人不多,不过这消息实在太过轰动,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晚间京城里大多数权贵之家都听闻了。   本来不少高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私下里都拿白丑的出身耻笑木佩兰母女,堂堂国公府小姐,御封的郡主竟然下嫁了个低贱商贾,白茯苓就算长得再美,有个镇北大将军的义兄,忠国公表兄又如何?一个低贱商贾之女,虽然皇上破格封了县主,也还是难以掩盖她的出身低微。   没想到一转眼,那个她们口中的低贱商贾,竟然成了当朝第一权臣,内阁次辅白常山的嫡长子。夏阁老病重已经不能视事,白常山这个次辅眼看着元宵过后,就要正式接旨成为内阁首辅、文官第一人了。   木佩兰现在是白家的大奶奶,而白茯苓则成了白常山唯一的嫡孙女,再没有人敢说白丑的身份辱没了木佩兰母女了。   次日,白家三口子未时就到了白府,先由二管家白侧耳以及大管家之子白苏叶带了府中的大小奴婢家丁以及管事前来拜见。   白府人口简单,原先两位守寡的少奶奶,多年前就被白老夫人安排返家居住,而且为她们置办了田产宅邸,好让她们再嫁。白老夫人去世后,整座白府就仅剩下白常山一个主人,一般家奴多被放了出去,倒是外院负责人情往来、产业经营等等的管事仆人占了多数。   白侧耳年纪大了,早就不太管事,挂着管家的名头,实际上多数时候只陪伴在白常山身边,大管家也打算年后返乡养老,事情全数交由他的儿子白苏叶主理。   白常山从在云雀山别院见过白茯苓起,就吩咐白苏叶准备他们一家三口居住的院落绣楼,待他们见过了家中管事仆人后,白常山亲自引着他们过去看,一副恨不得他们今日起就留在这里居住的渴切之态。   白氏夫妇心中感动,但是想到明日约了海浮石以及岳老四等人相见,白府这里终究是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只得好说歹说,约定两日后搬来。   晚上白府灯火通明,分内院外院接待一众到访宾客及其家眷,木佩兰出身国公府,这样的交际应酬场应付起来轻松简单,白茯苓反正是未嫁的女儿,挨在娘亲身边装害羞就是了,这一套她在京城里时常干的,也是驾轻就熟。   因为安泰公主与木佩兰交好,她本人不便前来,也派了璁珑、璎珞两位郡主来,两女看着白茯苓那副假惺惺的“娇弱内向”模样掩嘴窃笑,白茯苓趁着众人不注意就偷偷还两个大白眼。   这场小小的酒宴宾主尽欢,一直到戌时末,宾客才陆续散去。   白常山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尽快从国公府搬来,派了白苏叶亲自将他们送回国公府。   林平子知道他们很快要离开,十分地怨念,但也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白茯苓看不惯他要死不活的样子,扯着他的脸皮道:“好端端地把自己搞得跟个怨妇似的,就算我是你亲生妹妹,也陪不了你一辈子的。这么怕孤单,马上去娶个老婆回来,你只要放出点风声,保证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姑娘蜂拥而至,把这国公府里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这话并不夸张,林平子现在绝对是京城里身价最高的大金龟一只,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是国公爷一名,又兼着户部侍郎一职,与太子热门人选六殿下交好,与镇北大将军陆英关系也颇为亲厚,除了京城里的几位皇子殿下,身份最高的单身汉就数他了。长得虽然有些过于英俊风流,但神奇的是不曾听闻他家中有姬妾或是通房丫鬟一类的角色存在,也不见他流连烟花之地,怎么看都是个洁身自好,不好女色,无不良嗜好的优质女婿人选。   如果不是安泰公主受木佩兰所托暗中出力,恐怕他早就被皇帝招作女婿,也轮不到其他闺阁千金日日念想了。   林平子好不容易在魔爪下抢救回自己那张宝贝脸皮,瞪了白茯苓一眼,悻悻然咕哝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白茯苓没听清,侧头问道:“你说什么哪?”   林平子摇摇头道:“没什么,你不是要与姑丈姑母商量明日见海浮石的事情?”   白茯苓被他一提,也醒起这件重要的事情,一扭头扔下林平子就跑了。   第二日一早,海浮石、岳老四以及紫草如约到访,白丑亲自出迎,让岳老四受宠若惊了一下,士别三日怎么态度变化那么大?   白丑态度谦和地把他们请到一处花厅,分宾主落座。   海浮石今日依然走的朴实路线,一身青布衣、铁灰色头巾、黑布靴,朴素得出奇,偏偏他人长得极是俊美,就算穿得再土再拙也难掩其英华出众。   林平子对海浮石是久闻大名,今日与他乃是初见,毫不客气地就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次,一双眼像带了X光一样热烈非常,不过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海浮石一脸莫名其妙,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林兄有何见教?”   林平子哼哼两声,状似随意道:“没什么,海盟主与令侄长得真是像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个不同的人,面相竟然一模一样的。”   海浮石的身份秘密,只有白家三口子知道,连林平子也不曾听闻,他是困惑又担心——这家伙怎么也是煞气充盈之相?小姐如果跟他一起,岂不是糟了个大糕?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要跟小姐说清楚才行!林平子告罪一声,托辞临时有事就溜去找白茯苓。   才走到厅门前,就见白果与白茯苓正往这边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拦住她道:“表妹,那个海浮石有问题,你千万离他远一点!”   白茯苓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好响的一记马后炮!你现在才告诉我已经晚了!我想离他远一点,但是他不肯滚得远远地啊。   其实海浮石还是小祢的时候,林平子已经警告过她一次,只是那时候偏偏赶上她突发“圣母病”,硬是把小祢这个祸害留了下来。   现在想来,如果上京的路上,林平子没有先行到前面打点食宿问题,而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么她见到海浮石第一面时,他就可以提醒她远离煞星以策安全,或许就没有后面这许多麻烦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狗屁的天意?!   白茯苓自怨自艾没有吭声,白果却不服气了,插话道:“你不要看见人家长得比你帅就说人家有问题啦,妒忌是没有意思的。”   林平子瞪了她一眼,怒道:“他哪儿长得比我帅了,木头一样,穿衣服品味差劲得很,哪里比得过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优雅气质品味?!呃,这个不是重点,表妹,你听我说,这海浮石与他的侄儿小祢一样,都是煞气充盈之相,与他结交,就算不为他所害,也必被他所累!”   白果不屑道:“你越说越离谱了……”   白茯苓不想这两个天生不对盘的家伙又闹起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自有分寸。”   林平子与白果互瞪一眼,不甘不愿地暂且休战。   白茯苓与他们两人一起走进花厅,正好听到岳老四对白丑道:“听闻白先生与白常山白大人父子相认,真是可喜可贺。”   白丑抬眼见白茯苓进来,两父女不着痕迹交换一个眼神,白丑长叹一声,故作忧愁道:“此时与家父相认,在下也不知是该还是不该……”   岳老四果然奇怪道:“失散多年,难得有缘父子重逢,自该相认好共聚天伦,有什么不该的?”   海浮石抬眼与白茯苓的眼光一触,似是欣喜似是不好意思地调开目光,没人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厉之意——白茯苓与林平子是一起进门的,两人靠得极近,举止甚是亲密,就他所知,这一男一女压根不是什么表兄妹,就算是,身为他的妻子,也应该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白茯苓一直在注意海浮石的反应,不得不赞一声,果然是实力派、演技派啊!看这表现,看这气质扮相,她都要怀疑自己前几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恐怖男人是不是只不过碰巧跟海浮石长得很像,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那边白丑没有回答岳老四的问题,只是一副满腹心事不能提、强颜欢笑的忧心模样,转过话头道:“苓儿快来见过四长老与海盟主,还有紫草姑娘。”   白茯苓走上前去,淡淡给三人见了礼,然后站直身子,扭头看了眼白果,白果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契递给她。   白茯苓抖开那张纸契,在岳老四等三人面前一一展示过去,道:“这是海盟主当日签下的欠条,言明如果找不到鬼面蛊蛊母,就需要还我二万两银子,多得海盟主出生入死把鬼面蛊蛊母如约送来,现在欠条奉还,你我之间再无拖欠,请岳长老、紫草姑娘作个见证。”   言下之意是要跟海浮石撇清关系。海浮石一脸错愕难过地沉默不语,岳老四已经看不过眼拍案而起道:“白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白茯苓冷声道:“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这张欠条你们拿回去,从此之后我们两家各不相欠。”   说着说着忽然望向海浮石眼圈发红道:“就当我们没缘分吧!”   “你!你!你……”岳老四气得指着她就想开骂,却被海浮石一手拦住,海浮石涩声道:“白小姐所说并没有错,岳长老不必多言。”这小丫头莫非以为把这张借据扔还他就能两清?她不像这么天真的女子啊,海浮石心里升起几分警惕。   “可……可是……”岳老四实在想不通,那日还开开心心主动邀请他们上门的白茯苓怎么转眼变成这样的态度?反而是她老爹白丑本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今日却忽然变得亲切非常。这一家子在搞什么?   白茯苓把借据扔到海浮石面前,咬咬牙跺跺脚,扭头就走了。   岳老四盛兴而来讨了没趣,讪讪然起身要告辞,白丑拉住他们再三致歉,连称自己教女无方,木佩兰见时机差不多了,拿了手帕抹抹眼角道:“女儿遇上那样的事,生气难过原也应该,你这当爹的怎好在人前这么责怪她?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两夫妻,她……她又怎会惹上甘遂那样的大魔头?”   这下子是个人都能听出问题来了,尤其木佩兰还提到甘遂这个如雷贯耳的魔教老大的名字,岳老四顿时两眼一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白夫人你把话说清楚!”   “夫人!休要多言!”白丑作势拦阻,他越是这样,岳老四便越觉得有蹊跷,更加追问不休。   白丑两夫妇你来我往,一个要说,一个不许说,加上岳老四与紫草在一旁频频劝说,很是拉扯了一阵,海浮石冷眼旁观,心里灵光一闪,隐约知道自己恐怕是入了那小丫头的局了。   原本他是吃准了白家这三人绝对不敢把他的秘密说出去(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想着多来几趟混个熟脸,同时压服白氏夫妇,逼他们答应亲事,一边放出些他与白茯苓私相授受由来已久还有他身入魔教寻回鬼面蛊对白家有恩的传闻,到时他来提亲也就水到渠成了。   传出去也是英雄救美,美人感激之下以身相许的美谈一桩。   岳老四三天前回来说白茯苓邀他们同去,海浮石只当是她怕他对她的家人强行胁迫,所以拉上岳老四作挡箭牌,他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只要在岳老四面前造成他与白茯苓有私情的印象就好。没想到白茯苓竟然另有打算,而且分明是想要摆他一道。   海浮石心中冷笑,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甚是兴奋,这样大胆狡猾的女子才是他想要的,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既然她想跟他斗,那就来吧!他定要让她心服口服地乖乖嫁给他。   白丑在岳老四的坚持下,终于“勉为其难”说出实情:“前些时日我们收到了海盟主派人送来的鬼面蛊蛊母,将身上的蛊毒一举除去,我们一家三口都十分感激海盟主的恩德,岂料前几日半夜有人找上门来称我们盗取了他教中所供养的鬼面蛊蛊母,要害我们夫妇,那人戴了面具,武功极高,看年纪身形与海盟主倒有几分相仿,自称是魔教教主甘遂。他见了苓儿便起了色心,改变主意逼我们夫妇将苓儿许配予他为妻,如若不从,就要再次在我夫妇身上下鬼面蛊毒,苓儿被迫无奈只得虚与委蛇暂且答应下来。”   岳老四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那甘遂真真色胆包天,无耻之尤!发生这样的事,你们为何不向我们说明?”   白丑苦笑道:“那魔教教主来无影去无踪,要对付他谈何容易?说来说去也是我们夫妇连累了女儿,之前鬼面蛊之事,已经害得海盟主几乎命丧魔教,我们又如何能再去牵累旁人?我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家父相认,免得祸及他老人家,可是他老人就只有苓儿一个孙女儿,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说着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他这个态度,分明是暗示海浮石与岳老四也对付不了魔教教主甘遂,所以他们一家已经认命,等着甘遂什么时候来把白茯苓带走了。   岳老四马上“自以为”明白了白家父女态度古怪的原因,他们一边是不想累及他人,一边也是隐隐责怪海浮石“手脚不干净”,害得甘遂那恶魔顺势摸上门来,让他们一家遭此劫难。   他越想越觉得惭愧,越想越觉得气愤,不等海浮石说什么,便一手拉了他道:“岂有其理!甘遂那大魔头简直欺人太甚!海老弟,这事也是因我们而起,说什么也不能让恶贼甘遂得逞!去去,我们回头便重整旗鼓,带人打上魔教总坛,把他的老巢端了,看他还如何逞凶!哼哼!连你的心上人都敢打主意,这口气让人如何吞下去?!”   白丑才开个头,海浮石就已经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无非是逼他跟自个儿再干一场,以此来消磨他的势力,也令他无暇他顾。   最重要的是,白丑公开了他另一个身份的所作所为,他要再对白茯苓做些什么就多有不便了。例如他以甘遂的身份想把白茯苓强行掳走,那白氏夫妇必然找到海浮石这边要求协助,如果不把白茯苓平安救回来,他就会沦为武林中的笑柄——自己的心上人被魔教教主掳走,平白被送一顶大绿帽竟然毫无办法,那还当什么武林盟主?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不住。   又例如他要对白氏夫妇甚至是白常山、以及其他白家人下手,那事情转个圈还是会落在他头上,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他海浮石无能。   海浮石自然不愿意自己处处落于被动,他心念一动,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道:“魔教自然是要对付的,可魔教最多鬼蜮伎俩,万一他们趁我们前去攻打之际,暗中派人来对付白家,亦是防不胜防……若是派高手保护,又怕、又怕男女有别,多有不便……让魔教恶徒有可趁之机。”   岳老四一拍大腿道:“看我糊涂的,你与白小姐既然彼此有意,正好成了好事,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便的,有你在白小姐身边,那甘遂就是再刁恶凶狠,也伤不到白小姐一根头发啊。”   海浮石脸色涨得通红,呐呐道:“四长老……你……”他正是要引岳老四往这个方向想。   白家三口子布下这个局,早就把海浮石各种可能的反应都计算过一遍,白丑当即欣然道:“能够有海盟主这样的佳婿,我们夫妇是十分愿意的,不过……”   岳老四瞪眼道:“不过什么?莫非海盟主还配不上你家女儿?”   木佩兰叹气着接道:“苓儿她说,她要嫁人,求的是彼此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委屈,这时候急急嫁予海盟主,就是侮辱了海盟主对她的一番真情心意,把海盟主当成了救命的工具。日后传出去,知道说海盟主情深义重,不知道的可要说他趁人之危了,她如何愿意海盟主为了她担此恶名?她已经对我们夫妇放了狠话……”   “要嫁就等解决了甘遂这个大魔头再开开心心地出嫁,否则,就当是她没有福分,甘遂来逼大不了一死,来生与海盟主再续今世缘就是了!”白丑接话道,两夫妻一唱一搭,说得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当即堵住海浮石趁机提婚事的意图。   而且这么一来,除非海浮石放弃甘遂的身份,让甘遂“死掉”,否则他是别想娶白茯苓了。而如果他不再是甘遂,那就必须当个君子,事事受制,到时再想娶白茯苓,白氏夫妇只要随便掰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可以把他远远打发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放弃海浮石这个身份,但代价未免太大,要成为正道盟主,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实力,还有诸多人脉等因素,他为武林盟主这个身份所付出的代价远比当魔教教主大得多。   这一番宣言听得岳老四热血上涌,用力一击掌,大声赞道:“好!好一个刚烈女子!”扭头用力拍拍海浮石的肩膀道:“海盟主,还是你好眼光啊!”   好你个头!   海浮石心中恼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愣老头,偏偏发作不得,他面上露出真诚的感动之意,诚恳地一字一字道:“我海浮石定不敢有负白小姐的一片深、情、厚、意。”   第159章 以牙还牙   海浮石一番“深情表白”听在白氏夫妇耳中,充满了威胁恐吓的意味,不过今日他们可谓大获全胜,自然更不会被他轻易吓倒。两夫妇盘算着回头让人在江湖中大肆散播今日他们的这一番对话,到时不管是海浮石还是甘遂,都不便公然对他们的女儿做什么,他们也能清净一段日子了。   白茯苓这个局设下来困住了海浮石也困住了她自己,因为在逼着海浮石不能动她以及她身边人的同时,也让她的婚事成为了泡影。   不久的将来,武林中人都会知道她与武林盟主海浮石这一段感天动地的“生死恋”,她要想再跟别人在一起,估计大家的唾沫能把她淹了。   对于别的女子而言代价不可谓不大,不过对于白茯苓这种只有三年好活的,就没什么所谓了。   她知道过后海浮石必然会反击,可他又不能真的把她如何,忍忍就过了,总比接下来三年都被迫跟他绑在一起强。   送走了海浮石等三人,白氏夫妇到读云轩去,正好看到眉开眼笑的白茯苓从地道里出来。他们今日待客的花厅,是国公府里有限的五个有窃听设计的地方之一,白茯苓从花厅里离开后马上跑到密道里偷听下半场直播,听到海浮石无奈离开,只把她开心得几乎要大笑出声。   让你这个大魔头对我威逼恐吓,真以为我光挨打不会还手的不成?   白氏夫妇却并不完全乐观,白丑皱眉道:“这海浮石定不会就此罢休,这方法也只能阻他一时,他耗得起,苓儿你莫非要跟他一起耗?还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好。”   “我们小心行事,最多再过一两年就能搬到海岛上去,到时他要找到我们都不容易,武林中事情那么多,他还能一直缠着我们不成?过几年他找不到我,自然就不会再纠缠了。”白茯苓笑道,一边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只是连累爹娘要跟我一道当缩头乌龟了。”   木佩兰伸指戳了她额头一下,笑骂道:“什么缩头乌龟,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白丑不在意地笑笑道:“乌龟也不错,长寿得很。”   木佩兰心中一动,也开心起来:“好,乌龟就乌龟,只要我的好苓儿平安无事就好。”   一家三口当下也不多话,各自收拾东西准备明日搬到白府去。   一天在忙碌之中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国公府里的人陆续睡去,白茯苓抱着小狸花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它的小爪子。她不是失眠,她只是有预感海浮石,又或者说甘遂,今夜就会上门找她的晦气,所以干脆醒着等他。   这一等就等到二更,外边远远传来第二遍更鼓声音的时候,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怀里的小狸花咕噜一声浑身发软再不动弹,仿佛忽然睡了过去。   白茯苓知道,甘遂果然来了。   月光下,甘遂身穿一身雪白的公子衫,领口、袖口以及衣袂以银白丝线绣了繁复精致的纹样,腰系绣金丝嵌蓝色宝石的锦带,大步走到白茯苓床边坐下,熟悉自在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中,低头看着她微笑道:“你很得意?”   他现下一身衣衫华美耀目,比起林平子那个骚包也毫不逊色,与白天那副简朴到乏善可陈的扮相判若两人。   白茯苓嫣然一笑,像只成功吃到了香甜葡萄的小狐狸:“是挺得意的,不知道接下来是甘大教主收拾了海大盟主,还是海大盟主收拾了甘大教主?我可只能嫁一个哦!”   “你真的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拦住我?”甘遂有趣地伸手摸摸她露在被窝外的小脸。   “哼!你如果只会用强的,不过就是个野蛮人罢了。就算你真的逼得我嫁你,我也不会服气的,我只会讨厌你,看不起你,永远不会把你当我的丈夫!因为你不配!”   白茯苓也知道自己的招数只能阻止甘遂对他们一家不利的大动作,至于他私底下使什么阴招,她根本无力阻止,而且只有在甘遂还在意她感受、不愿真伤到她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凑效。   一旦他撕破脸不管不顾,直接拿她爹娘的性命要挟她,她还是只有屈服一途。   又或者,如果他对她只是纯粹的见色起意,他现在强要了她,她又能如何?难道还真的对岳老四哭诉,说自己被魔教教主污辱了?只怕她根本没机会对别人说什么了。   她没忘记甘遂是怎么对付夏阁老的,据说夏阁老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说话更没有活动能力,完全一个活死人模样。   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苍白无力的。毕竟她没打算真的跟甘遂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就跟现代社会许多国家拥有核弹一样,只是告诉其他国家,没事别来惹我。没有被逼到绝境,谁也不会轻易使用,那后果实在太过严重,超出敌我双方所能承受的范围。   白茯苓觉得,甘遂对她还是有几分喜爱之意的,而这人又十分高傲自大,只要不太刺激他,想必他也不会冒险对她下狠手。能够稳住他拖住他,平安度过这三年而不必跟他成婚,她就心满意足了。   反正甘遂身兼数职,不可能太清闲的成日来缠她。   “我要用强的,早就用了,我的小苓儿,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只要你别后悔……你输了会不会哭?”   甘遂不知道她的打算,只当她是不甘心被他威胁,想起木佩兰白天说的“她要嫁人,求的是彼此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委屈”,也许就是这小丫头心里真正的想法吧,反正他难得对一个女子产生兴趣,那就花点时间让她心服口服好了。   驯服这个凶蛮大胆又刁钻狡猾的小美人,想来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甘遂正着迷于指腹传来的细腻触感,他的心仿佛跟着变得柔软非常,他爱不释手反复抚摸着白茯苓的小脸,专注地看着玉色的肌肤在自己触摸下逐渐泛起淡淡的绯红色,他的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   想象着这个小丫头温顺乖巧地伏在他怀里,任他抚摸把玩的可人姿态,他心中一热,也好!就陪她玩玩。   而且这小丫头除了让他心动,也是很有用的一枚棋子……甘遂眼神微闪,止不住地轻笑起来。   白茯苓扭头想闪开他的手,不过很快知道只是徒劳,既然躲不过,干脆就不躲了,改为用恼怒的眼神瞪他道:“我跟你还没有成婚,你不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她的床铺离门窗比较远,甘遂正巧坐在床边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以至于她错过了甘遂面上与她一致的红晕。   “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甘遂理所当然道。   俯身把她整个连人带被子圈在怀里,甘遂以唇代替自己的手轻吻着白茯苓的脸蛋,一边喃喃道:“你说过你也喜欢我的,现在对我又推三阻四的……”那抱怨的语气与小祢的口气十分相似。   白茯苓被人猛吃豆腐不说,还被人踩住了痛脚,顿时恼羞成怒,忽然伸出双手抱住甘遂的头颈,一侧头对这他的下巴就是啊呜一口,那一口出了大力,当即咬得甘遂皮破血流。   甘遂吃痛,伸指在她颊侧一点,白茯苓牙关酸软,不得不松口。   白茯苓一击成功,得意笑道:“我喜欢的是海浮石,又不是你,哼!再敢轻薄我,我就咬花你这张脸,让你没脸见人!”她打不过这个混蛋,狠狠咬他一口出气也是好的,尤其这一口的位置就在下巴上,够显眼,更好!   甘遂伸手抹去伤口上的血丝,伤口不算深,不过要全好也得过几天,这几天他如果要见什么人,不想蒙面就要用易容的假皮去掩饰伤痕。他面上怒火一闪,伸手捏住白茯苓的下巴,冷笑道:“你敢咬我?!”   “咬都咬了,你说敢不敢?”白茯苓反驳道。   “好、很好!”甘遂笑起来,笑得不怀好意,一低头就在白茯苓脸上咬了一口,当场把她吓得哇哇低叫。   唇齿间的肌肤香滑细嫩,甘遂终是不忍出力,连咬了几口留下几个牙印吓唬吓唬怀里小美人儿就算了。   “你就喜欢海浮石那样的呆子?”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一边意犹未尽地咬住她娇嫩的耳贝。   白茯苓没想到他堂堂一个魔教教主兼武林盟主,会眦睚必报到这种程度,她不过咬了他一口,他就回咬她四五口,他一个臭男人的脸能够跟她这种天仙美女的脸比吗?   她胆子都快被这尾毫无绅士风度的大流氓吓破了,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硬撑着道:“我就喜欢听话老实的男人,我讨厌你这种狡猾残忍又爱欺负我的坏蛋!”   “那不过是我装出来的罢了,你要喜欢我就用海浮石的身份娶你,不是正好?”朦胧光线下,甘遂笑容中掺杂了魅惑与诱哄,下巴带了牙印的脸依然俊美得天怒人怨。   白茯苓的心脏不由自主跳快了几拍,吃吃道:“你要能一直装,装一辈子,那我考虑考虑……”   第160章 要不到糖吃的大小孩   这小丫头还真会得寸进尺!   甘遂一言不发,直接又在她耳朵脖子上狠狠啃了好几口。   白茯苓从小就特别怕疼,当下就疼得眼泪汪汪。甘遂低头亲亲她的眼睛,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笑道:“你最好尽快习惯我,不然有得是苦头让你吃。”   白茯苓闭紧眼睛不理他,心里组织各种恶毒骂辞把他从头到脚诅咒了一遍又一遍。   甘遂有些后悔,他还是比较喜欢看她生气勃勃跟他斗嘴甚至是算计他的可爱模样,而不是眼前这副要死不活、消极对抗的样子。从小到大除了他的娘亲之外,他极少理会别的女子,更别说哄她们高兴了,他想了想试着扯开话题道:“明天你就要搬到白阁老府上?”   白茯苓不理他,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知道也不奇怪。   “真没想到你会是白阁老的孙女儿。”   “你到那边去我要看你就没那么方便了,阁老府里头不少老头子派去的暗桩。”   真是个好消息啊!白茯苓心中暗喜,面上依然装死不理。   甘遂自说自话了一阵,见白茯苓毫无反应,耐心耗尽,歪心又起,低头就去亲她的唇,淡粉色的细嫩唇瓣,他动心很久了,不过鉴于上次的“失败经验”,所以他才没有马上“下嘴”,现在既然白茯苓一动不动,那正好让他好好品尝一番。   白茯苓本来有些奇怪怎么甘遂忽然不吭声了,她又不想睁眼去看,她心里有个幼稚的想法——好像现在一睁眼就要在两人的对峙中输了一样。   等到两唇相触,甘遂灼热的鼻息喷到她脸上,她才知道原来这混蛋竟然又想吃她的豆腐!   白茯苓气极了用力挣扎,一边扭头一边伸手去推甘遂的脸。甘遂原本就不太熟练,她这么不合作,就更进行不下去了,欲求不满的结果就是,他一怒之下按白茯苓的手又在她脖子上、耳朵上狠狠啃了几口。   白茯苓再凶蛮骄横也始终是个女孩子,而且这十多年来过的都是备受宠爱,人人对她俯首帖耳的顺遂日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欺侮,气急之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不想在甘遂面前丢脸,咬牙没有哭出声,只是浑身发抖,眼泪珠子一串一串落下来。   从没有女子在甘遂面前这么哭的,其他人就罢了,在他面前哭天抢地他也不会理会,但白茯苓不一样,他看见她哭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挠了一下又一下,火辣辣地痛。   他松开按住白茯苓的手,白茯苓二话不说马上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住了不肯再冒头。   甘遂连人带被子把她抱起来,轻轻摇晃两下道:“好了好了,不过咬你两口,你哭什么呢,你咬我咬得这么重我都没哭。”   这是什么鬼话?!白茯苓心里悲愤稍稍宣泄,继而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   这甘遂,该怎么说他呢?有时阴险狠辣,城府极深的一副枭雄模样,有时又会露出一些天真笨拙的孩子气,装成海浮石那样的木讷腼腆德行也惟肖惟妙,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又得他亲口承认,她真不敢相信这三个截然不同的人都是他。   她自问看人很有一套,但是开始时都被海浮石骗过了,一个人再厉害,扮演起于自己本性不同的角色,也总会露出些破绽,可是甘遂没有,他还是小祢的时候,如果不是故意表露本性,她根本不会看出这么个小孩子竟会是个大魔头。   也不知道甘遂是怎么办到的,也许海浮石与小祢身上的特质都是他性格中的某一面?   不管如何,她与甘遂相处下来,是越来越觉得迷惑了。   白茯苓裹在被子里很快就开始觉得气闷,甘遂却全然不觉只知抱着她当小娃娃一般摇晃摆弄。白茯苓忍无可忍,终于自己掰开被子想从他怀里挣扎出去。   甘遂不肯放人,硬是把她圈在怀里,见她挣扎得厉害,干脆连她一双手臂也抓住了圈起来。两人身体之间隔着厚厚的被子,不过仍阻止不了彼此越发靠近的心跳与呼吸,甘遂笑着用鼻子顶了顶白茯苓的,调侃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   白茯苓咬牙切齿,一低头用前额去撞他的鼻子,甘遂没想到她竟然蛮悍至此,差点被她撞了个正着,才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再噌噌往上冒。   他腾出一只手捏住白茯苓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语气不善道:“别闹了!我对你还不够好?你老是跟我闹脾气,三番四次拒绝我,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对我哪里好了?!时时强迫我、欺负我,还不许我不高兴,不许我反抗?”   “是你先招惹我的,待我喜欢上你了,你却不把我当回事,你以为我是陆英、林平子、杨珩那些傻子?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大哥、平子是我的亲人,杨珩是我的朋友,我什么时候对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我招惹你?!我不过咬了你一口罢了,你今晚早就什么仇都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甘大教主、海大盟主,你条件这么好,一定能找无数个你喜欢又心甘情愿的女子嫁给你的,何苦来强求我呢?”这话白茯苓早就想说了,她是真的不明白甘遂对她这么执着是为哪般。   甘遂一脸阴森地盯着她看,眼神之恐怖让人止不住浑身发冷,看得白茯苓心虚气弱几乎要弃械投降。   “来不及了……我就喜欢你,你最好也尽快学会喜欢我。”甘遂说完了,终于松开白茯苓,起身拂拂衣衫,绷着脸推门大步离去。   白茯苓无力地倒在床上,恨得牙痒痒的想再咬甘遂几口,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难缠呢?转念一想,甘遂的所作所为,完全跟个要不到糖吃就耍赖撒野的小孩子一般,只是普通小孩子破坏力有限,顶多大哭大叫施展魔音穿脑折磨一下不让他如愿的大人,但是甘遂他本领太过厉害,绝对有本事硬把糖抢过来吃,把意图拦阻他的大人统统干掉。   你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他会先把瓜强扭下来,试过了再说。   怎么办?怎么办?白茯苓欲哭无泪,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满脑子烦恼问号,一直纠结天快亮了才倦极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甘遂如夜枭一般掠过墙头离开忠国公府,无声无息落入旁边的前靖国公府内,这座府邸自从被皇帝收回后暂时还没有转赐给哪个大臣亲贵,已经空置了半个月有余。甘遂魔功大成后当即召集部属,把这里作为一个临时据点。   几个魔教亲信属下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到甘遂出现,下巴上还多了诡异的伤口,全部识相地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见。   甘遂对他们的表现尚算满意,交待了接下来急需要办的几件要事,就挥手让他们各自离开,只留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蒙面黑衣人留在原地。   那黑衣人见其他人都走光了,忽然扑哧一声笑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帕双手送到甘遂面前道:“师兄,这个你看合用否?”   一边说一边眼睛直往他下巴的伤口上转,言下之意明显就是……你大概也需要蒙面见人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甘遂不接,冷冷瞪了他一眼道:“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想办法把毛家那些丧家之犬挖出来处理干净。”   黑衣人有些意外道:“毛家那一千子弟兵虽然厉害,不过主脑都已经全数被抓,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只等毛家上下处刑之后,他们没了希望,用不了多久就会风流云散,何必浪费精力去对付他们?”   “让你去你就去,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甘遂不屑解释。   黑衣人沉吟一阵道:“我以为,你现在最该小心的是宫里那位……”   甘遂冷哼一声道:“老头子的主意我心里有数,不过就是想稳住我继续把我当枪使吗?不管是武林盟还是圣教里,这么多年他早就埋下了无数钉子,我懒得理会他还真以为我要受制于他了。这老头子不信任何人,只信他自己,但愿杨珩足够聪明,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会跟黑衣人说这么多话,显然是对这个称他为师兄的黑衣人十分信赖。   黑衣人道:“既然你已有打算,那我也不必多言。”说着抱抱拳也打算离开。   甘遂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道:“毛家那些余孽你探查清楚,把消息露给陆英他们,最好由他亲自下手。”   黑衣人啧啧有声道:“娇妻还未进门,师兄就知道替大舅子打算,给他送功劳了?”   “滚!”甘遂懒得多言,粗暴地出言驱逐。   “师兄要不要到醉红楼去见识见识?学点儿风流手段对付你那位刁蛮小娇妻?”黑衣人十分八卦地凑上来建议道。   这次甘遂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挥出一掌向黑衣人打去,黑衣人早就防备着了,当即顺着掌风往后急纵,转眼就去得远了。   第161章 一咬钟情   说实话,黑衣人的建议甘遂不是没想过,不过一想到醉红楼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货色就倒了胃口。其他他接触过的那些所谓世家女侠、江湖佳丽,长得不怎么样(跟白茯苓比),还特别喜欢装模作样、自作聪明,看见她们就跟看见些会跑会动的木头没差别。   只有白茯苓,他每次靠近她就觉得心跳加速,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期待欢喜,恨不得把她绑在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她模样、她的声音、她的气味、甚至她的各种坏脾气都让他觉得动心,从他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起初他以为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结果转眼就发现原来是只披了羊皮的泼辣小狐狸,他不觉得失望,反而更加喜欢。   看她好几次被他气得蹦蹦跳吱吱叫,很快又恢复冷静想要把他推开,他就知道,这个女子很不好掌握,她内心深处十分冷静甚至是冷漠,除了她的几个亲人,根本不曾让任何人进驻入她的心中,包括他,即使她看起来似乎对他很有兴趣,不过也仅此而已。   白茯苓的背景很不单纯,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她的父母似乎与秋风阁、千晓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两个组织至今他的人都未能打进去,尤其是后者,手段甚至更胜过老头子引以为荣的青衣卫,就在他犹豫不定是不是要花心思将他们一家控制在手上之时,她出其不意咬了他一口……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那时的心情,是震惊?是不信?是害怕?还是雀跃?   从来没有人能够靠得他如此之近,更没有人能够轻易对他“突袭成功”,因为就算是他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他也依然不自觉地保持着戒心。   但是这些白茯苓都做到了,他不由自主地放任她与他无比亲近,这还可以解释为因为她不懂武功、因为她身上没有杀气,所以他未作防备。但是当她咬了他一口之后,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没有任何反击行为。   白茯苓的动作并不快,就算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他也可以从容地闪开,但是他没有。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认同了她,撤去了对她的一切防备。这样他如何不震惊,如何不害怕?   是彻底解决这个“安全隐患”,还是将她收服,让她完全成为他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从不会压抑内心的欲望——他喜欢她,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白茯苓那突然的一口,让他在瞬间明白了这个事实,接下来就不必再考虑其他,专心把她的人、她的心虏获就好。   多甜美有趣的挑战啊!   甘遂因为白茯苓的不合作而挑起的不快很快平复了下去,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在京城有老头子从中作梗,还有杨珩、陆英两个麻烦人物,要对白茯苓下手多有不便,只要让她离开京城,最好离开她的父母,那就好办得多。   因为毛家那些余孽,白茯苓的离京行程被一拖再拖,别说白茯苓,就是他也已经耐心耗尽,让陆英去消灭那些烦人的苍蝇,不是为了给他送功劳,只是要让他亲自动手确定战果,然后也好安心地让白茯苓离开京城。   接下来,他就可以好好收拾这只狡猾娇蛮的小狐狸了。   白茯苓晚上没睡好,早上缩在被窝里硬是赖到中午才起床,也没叫白果、红曲她们进来伺候,一个人对着镜子先检查伤势,然后自行穿衣梳洗。   幸好昨夜甘遂口下留情,并没有真的出力狠咬,大部分痕迹到了现在已经消褪,个别还在的也并不明显,初春天气寒冷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长发垂下,所有“伤痕”都能遮掩得住。   用微凉的清水擦擦脸,确定自己的样子看不出来一点不妥,白茯苓才出门去见人。   所有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一家人在国公府用过午饭,便上车往白府而去。丫鬟仆妇与内管事统统跟去,男的随从就只带了白阿五、白阿十两人。   这日还未到十五,不必上朝,虽然因为大皇子造反朝里乱作一团,白常山等大臣都要“加班”,但今日乃是儿子一家搬回白府的大日子,白常山特地告了假,从早晨起来就不断派人到国公府去催促,等见他们一家终于来了,绷了半天的脸当即松了下来,春风满面,看谁都格外顺眼。   白家因为内院没有女主人也没有旁的女眷,所以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嬷嬷、媳妇之类,家里的仆人一下子看见木佩兰母女身边一溜的八名如花似玉的丫鬟和女管事,就算是平日见惯了世面的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提木佩兰母女两个超级美人了。   因为白府人口简单,内管事就由上了年纪的二管家白侧耳兼着,他上回就请示过木佩兰内院是否要增加人手,木佩兰笑着拒绝了,只说她们身边就有用惯的侍从丫鬟。   说到底,他们一家根本没打算在京中长留,又何必这么麻烦呢,而且他们身边确实已经带够了人手,就算不够,他们家是干什么的?别的不多,人是最多的,真需要人手,自然有白前、白术去操心,京城外一整条村子的人都是他们家的呢。   木佩兰因为要照顾母亲,所以只是来走个过场,一家人用过晚饭自个儿就回国公府去了,留下白丑父女住在白府。白常山提过想把老国公夫人请到白府来方便照顾,不过方海看过觉得老夫人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搬动,所以也只得作罢。白常山好不容易父子团聚,特别能理解木佩兰想要为母亲尽最后一点孝道的心理,也不再劝说什么了。   白常山拉着儿子孙女儿在白府到处去参观,竟有些像急于向大人献宝的小孩子,白茯苓看了暗暗好笑,这个爷爷看来是乐坏了,全无半点当朝权臣的威风,也不似他们在云雀山别院初见时那么儒雅端方,不过这样更好,她可不想弄个老学究爷爷来给她管东管西,挑剔她的礼仪规矩。   白常山与白丑的相处在白茯苓的调和下越发自在,两父子有时也会一起谈论时事,令白常山吃惊的是,他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虽说久居边城,但却绝不孤陋寡闻,不管他提起什么话题他都至少略知一二,对于时局的看法往往一针见血,甚至比他身边的资深幕僚更要厉害几分。   他越是了解白丑,心中便越觉可惜,这个儿子见识不凡,如果能够早些相认,必能成为他的得力臂助,他这些年不知要省心多少。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白丑完全可以在朝中站稳脚跟,十数年后出将入相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现在时机已过,他再想这个已经有些晚了……白常山心里的遗憾可想而知。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三,白茯苓打发了白果杨梅她们到云雀山别院去与白家其他人聚会游园,自己则拉了父亲打算赶在白常山要“正式上班”前,跟他好好谈谈人生关键时刻的抉择问题。   白常山见儿子孙女一起找上门来,郑重其事地声称有要事要谈,他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有些犯难,他以为儿子有意入朝为官所以前来求他相助。   他心里是千肯万肯,但是无奈时机不对,一般人看来,现在他是得势了,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但他知道,他其实是成了众矢之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受人关注,加上他年纪已大,就算想帮助白丑在朝中争取一席之地也太迟了,急于求成的话一个不好,反而会害他万劫不复。   可他好不容易认回这个儿子,实在不希望令他失望。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却听儿子直言希望他上表告老,他呆了呆随后就变了脸色。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白常山看着茶碗边上袅袅升起的白烟,神情不明地问道。   “都有。”白丑没有隐瞒地说出杨珩曾上门提醒一事。   白常山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茯苓一眼道:“六殿下真是有心了,苓儿与他交情不错啊。”   白茯苓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大方道:“他对我们一家目前还是不错的。”   白常山轻叹口气对白丑道:“告老一事,为父早就想过了,最迟今年年底之前就会提出……其实早在五年之前,为父就曾向皇上提过,京城局势稳定,就是为父上表请辞之日,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主动提起……”这话言辞之中透着几分落寞失望的意思。   白茯苓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爷爷是愿意功成身退的,只是皇帝不放心,怕毛家、夏家倒台,仅剩他一人独大后,他会舍不得手上的权柄,而杨珩察觉了皇帝的心意,所以私下向白茯苓示警,最好白常山能够赶在皇帝耐心用尽之前离开。   “不过苓儿也别太感激六殿下,这事,只怕他另有私心!”白常山悠然提起茶碗盖子轻轻拨动碗里的茶叶,慢吞吞道。   第162章 孩子留下,男的甩掉   白茯苓侧头笑问道:“什么私心?只要不是要对我们家不利就没关系了。”   白常山捧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答白茯苓的话,转而去问白丑:“苓儿也及笄了,是时候该给她说婚事,你们小俩口可有什么打算没有?三书六礼下来,至少得一年半载……”   换了寻常女子,听到家长提起自己的婚事,恐怕马上就要含羞逃遁了,不过白茯苓是什么人?她的脸皮厚度对比同时代女子那是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的,她脸不红心不跳,直接扯住白常山的袖子道:“爷爷,你转移话题也转得太硬了吧,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白丑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心,道:“总要苓儿喜欢才好,我们都不愿她远嫁。”   转头又对白茯苓道:“你爷爷不是转话题,他说的六殿下的私心,就与你的婚事有关。”   白茯苓眨眨眼睛一时没有转过弯。   “你爷爷从朝堂上退下来了,皇帝对白家的戒心便要消去大半,六殿下若想要娶你,阻力便小得多了。”白丑耐心解释道。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暗指杨珩是有意夸大其词歪曲上意,好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茯苓怔了怔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真的不认为杨珩会为了得到她而说这样的谎。   杨珩从没有隐瞒过对她有意这回事,可以说,杨珩对她是非常坦诚的,偶有的小捉弄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逗着她玩罢了。杨珩曾经当面说过希望她嫁给他,甚至承诺只要她愿意与他一起,他一生就只她一人。   说完全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如果杨珩只是个普通男子,他说只要白茯苓一个,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白茯苓会觉得,她也只他一个嘛,大家公平得很!普通人家也没有谁去管你纳不纳妾这回事,主动少纳妾说出去还能得个庄重有德,不贪女色的好名声。   可问题是,杨珩是皇子,极有可能将来更进一步成为皇帝!作为皇帝,广纳嫔妃既是权利也是义务,纳不纳妃妾、纳多少、纳谁,就不是他一个人随便说了算的,他要只守住一个皇后,付出的不止是身心的忠诚,还要应付来自群臣以及舆论的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要坚持初衷,是很艰难的事情,要牺牲要面对的东西可能会很多很多。   如果杨珩不是要当皇帝,如果白茯苓不是考虑到各方面因素从一开始就彻底没打算给他机会,就他的品性而言,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丈夫人选。   白茯苓可以看出在他风流散漫、温文隐忍的外表之下,有着怎样的坚毅与承担。她从来没怀疑过他的心意,所以她相信他的专程提醒,只是出自关心,而不是盘算着趁机为自己排除障碍。   白常山听她这么说,打趣道:“苓儿很了解六殿下?莫非真对他有心?”   白茯苓摇头道:“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斩钉截铁,没有半分暧昧。   白常山是真的好奇起来了,杨珩他是接触过的,私心里也很是赞赏,以男人的眼光看来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要地位有地位、要本事有本事、品性外貌更是出类拔萃,而且就白常山与白丑交换的消息显示,他对白茯苓十分有心,这等人物他家孙女儿竟然想都不想就往外推,莫非眼睛都长到月亮上了不成?   “苓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这样的问题,只适宜母女姐妹间私语谈心时说,本来白常山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该问,可他现在一心都挂在儿子、孙女儿身上了,见四下无外人,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当面就问了出来。   反正他也发现,他这孙女儿跟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样,说话做事经常直白坦率得吓人,你要跟她客气委婉,一来为难自己,二来还不招她待见。   “没想过,我年纪还小,想这些做什么?”这也是真心话,她现在这个壳就十五岁,人家不兴早恋的。   “还小?!你奶奶跟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跟爷爷我成亲了!”白常山毫不掩饰自己着急孙女儿亲事的心思。   白茯苓一听,不高兴了,立即歪到父亲白丑那边,哼道:“爷爷不喜欢我,想着尽快把我嫁出门,爹爹,你一定不会这样的对不对?”   白丑看白茯苓这些天亲近白常山,心里早就有些酸溜溜,闻言马上态度坚定地表决心道:“苓儿不想嫁那就别嫁,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钱,养你十辈子都不成问题!”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苓儿嫁人?我是想给苓儿招赘个女婿进门!”白常山一急当即说漏了嘴。他之所以故意一再提杨珩的事,就是想试探一下白茯苓,看她是否对他有意。   孙女儿如果嫁入皇家,他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皇子绝不可能入赘白家,就算日后白茯苓生下再多的儿子,也不可能匀出一个来给白家继后香灯。所以听闻白茯苓对杨珩无意,他心里头是暗喜不已。   他既不想棒打鸳鸯,也不想白家后继无人,现在白茯苓不愿嫁杨珩,那正好!   关于招赘问题,白氏夫妇早就想过了,而且也已经达成了共识,白丑当即点头道:“嗯,招赘也好,不过苓儿还小,不急。”   白常山长叹一声道:“白家到我这一代是单传,你娘也争气,前后替我家生了三个好儿子,你二弟、三弟当年一心报国,推说婚事不急,结果一拖拖到二十多岁了才成家,成家不久就出征在外,结果被奸人出卖,战死沙场,去前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如果不是上天垂怜,让我们父子重逢,白家的香火恐怕就要断在我这里了。我儿别怪为父心急,为父时常想,如果当年你两个弟弟能留下儿女,你奶奶也不必如此寂寞伤怀,说不定就能多活几年,挨到我们一家团聚之时……”   白常山说着说着,想起了早逝的两个儿子与妻子,不由自主眼泛泪光,白丑想起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母亲与从不曾照面的两个弟弟,心中也不好受,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两父子相对黯然而坐,都没注意到白茯苓奇怪的表情。   去前留下一儿半女?!   白茯苓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方法,在自己死后能够安慰父母,让他们日后的生活有所寄托,不至于太过为她伤怀的——如果自己替他们生下孙儿、孙女,那就算她死了,她的孩子还是能代替她陪伴爹娘的。有了她的孩子,爹娘的血脉也能继续延续下去,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生活的希望!   难怪人家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她不能活过十八岁,但是她的孩子可以!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正式谈过恋爱,更没结过婚,孩子什么的更加是浮云。她没有强烈的母性,也不特别喜欢小孩子,又怎么会想到这个上头呢?   可要生孩子,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这儿更没有精子银行、试管婴儿,她现在十五岁,还剩三年时间,怀胎到生产至少需要十个月,这可得尽快准备才行!她现在的身体太年轻,也不是说想怀孕就能怀上的,她跟送子观音又不熟。   白茯苓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计划的可行性,没注意到身边两个男人已经伤感完了,正神情怪异地盯着她看。   白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苓儿在想什么?笑成这个样子……莫非,你有属意人选?”这话说到后面,渗出一股子酸意。   “啊?什么人选?”白茯苓根本没回过神来。   白丑已经把女儿接触过的几个可能的适龄男子过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变失声道:“不会是海家小子吧?”   “什么?”白茯苓与白常山异口同声问道。   白丑神情凝重,一手拉了白茯苓疾声道:“你心仪的男子,不会是那海浮石吧?这人背景复杂,性情飘忽不定,做事极端,残忍嗜杀,绝非良配。爹爹绝对不答应你跟他一起过!”   “海浮石?武林中那个新盟主?苓儿你怎么会喜欢一个江湖中人?”白常山也被吓到了,海浮石的名字他听过,不过他这种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天生对江湖人物就带有深重的偏见,就算没有白丑那一堆负面评价,他也不会乐意孙女儿跟这样一个“江湖大佬”扯上关系。   白茯苓终于听明白老爹的意思了,无力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才不要招惹那种麻烦人物!”她现在想要的是一个不麻烦又好搞定的精子提供者,最好能让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始乱终弃!甘遂大魔头那么猛,她哪敢啊?!   白家两父子一听,顿时放下心头大石。   白常山会忽然惦记起白茯苓的婚事,也是因为从他与白丑正式公布关系那天起,就不断有人通过各种途径向他打听白茯苓的亲事,朝廷里想与他家结亲的着实不少,不管是看上他的权位,又或是看上了白茯苓容貌名气,他都没有兴趣。   管家白苏叶开始就曾经为白茯苓是个女子可惜过,白常山当时只想着能够认回长子就是上天开眼了,也没去纠结这回事。   待到真认回了长子,又开始盼着要能有个孙子就好了,不过白丑与木佩兰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要他们再生又或是让白丑纳个年轻小妾替白家开枝散叶,他压根提都不能提。傻子都看得出来儿子两夫妇感情有多好,他要敢给儿子塞小妾,估计这儿子就没了,更别说什么孙子。   所以他的主意马上打到了孙女儿白茯苓的身上,要能招赘一个女婿,生下几个姓白的重孙子,也算对白家祖上有交待了。   朝里头那些官员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可能让子侄入赘白家?就算白家门第再高,他们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否则日后哪里还有脸在朝廷里立足?所以白常山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京城里向他说亲的这些官宦贵族家的子弟。   “苓儿喜欢什么样的,只管跟爷爷说说,爷爷怎么也给你找个称心满意的!”能当上门女婿的,条件自然要差很多,白常山心里愧疚,所以才坚持要打听白茯苓喜欢什么样的,想着尽量给她找个让她看得顺眼的才好,后来又听儿子似乎也是早有此打算,又更笃定了几分。   “再说吧,反正一定要听话老实,可以随便让我欺负的,不能丑更不能笨。”白茯苓随手数出几项条件,态度毫无诚意。   她由始至终没打算过要嫁人的,她自个儿就只剩三年寿命,何苦连累人家作鳏夫?入赘女婿成了鳏夫,那日子难过得很,她虽然不是什么好心人,但也没必要明知道是火坑还诚心害人。   再说了,让自己爹娘下半辈子对着个招赘回来的女婿,每次看到他都必然会想起自己,这个还不是他们的亲人,估计会越看越讨厌,偏又是他们孙子的亲爹,那种感觉想想都别扭。   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最理想的还是考虑一夜情或者非法同居之类,把那个男人利用过了就甩掉,大家都没有压力,多好!而且这样的话,她生下来的孩子就完全是他们白家的了,没人能跟她爹娘和爷爷争。   白家父子完全不知道她的打算,如果知道了,只怕会被吓得口吐白沫……自家冰清玉洁、视如掌上明珠的黄花小闺女,竟然打着未婚先孕,找个男人利用完、怀了孩子就甩的主意,说出去可以吓倒满京城的人。   白常山与白丑琢磨着,这能让自家宝贝看上眼、条件又合适的,一时半刻不是那么好找,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合意的人选,所以就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苓儿在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总待在家中闷着了也不好,要不年后请这京里与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姐千金来玩儿?你也可以多出去走走,听说有好几家夫人小姐都有心想请你去作客。”白常山一下子有了个英伟不凡的儿子外加一个漂亮聪明的孙女,恨不得四处显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一反以往低调作风,大力鼓励白茯苓多出去溜溜。   官员之间交往过甚,又或是太过高调容易招人话柄,惹皇帝不喜,可是女眷却相对地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尤其白茯苓在多数人眼中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儿,她的言行举止也代表不了白家的态度趋向。   白茯苓兴致缺缺:“那些人好闷的,在一起不是聊胭脂花粉就是聊衣服首饰、女红中馈,再不然就是佯装风雅谈诗论词,道人八卦长短,没劲得很。我及笄礼也行过了,还跟她们虚与委蛇做什么?”   白常山一想孙女的性子,确实也跟普通女子不一样,也就没有再去说什么,只是唯恐她在阁老府里会闷坏,叫了白苏叶来推荐白家在京城外的几处别院,让白茯苓闲时可以去散心解闷。   祁国的风气相对开放,对于女子的限制较少,除了一些自恃书香门第的坚持守着男女大防,女眷等闲不出二门之外,大部分官宦之家的千金也偶然会相约聚会出游。   白茯苓在京城官家女眷圈子里称得上朋友的,就只有璁珑、璎珞两位郡主,其他人她懒得应付,既然白常山不介意她经常出门去,她还不如多回国公府又或是去看看白家在京城里的几处生意。   以前不敢在京城里大张旗鼓地做生意,是因为没靠山,现在京城里头靠山比她硬的还真不多了,自然可以考虑适度拓展一下生意。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打着白家的旗号,表面上沾亲带故的就好了,否则在京城这种地方大赚特赚惹人眼红忌讳,总是不妥的。   白茯苓对于现在那位皇帝没太多好感,所以也不会高估他的人品,陆英、林平子还有她的爷爷白常山还有好段日子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可别为了赚那点钱就让他猜忌上了才好。   白苏叶很尽责地当天下午就到了白茯苓处,向她推荐白家在京城一带的其他可供她游玩消遣的产业,其中就有三座城外的小庄园是带了温泉的,不但如此,这三座庄园都是从白常山一位致仕的同僚手中买来的,占地虽小但是位置绝佳而且内里装饰考究,十分地上档次。   白茯苓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决定明日就去看看。按摩馆的管事古山龙之前曾提起过希望把按摩馆扩大经营,她想着如果只是把场馆做大了,那不过多几个客人,意义不大。   而且现在京城里其余几家按摩馆经营也上了轨道,光靠着方海的按摩药膏方子为卖点,虽然花样时常翻新,但是十年八年下来,效果不会有太大突破,长此以往,总有一日在同行中的优势会越来越小。   既然自家有心扩大经营,那就干脆趁此机会弄些新项目出来实验一番。这些天她偶然都会想这个问题,总觉得有个什么好主意到了口边却又想不起来了,今日一听白苏叶提起京郊的温泉山庄,顿时醒过神来——温泉加上按摩服务,那不正是高级的SPA嘛!   这些天以来心底里影影绰绰的事情终于明朗起来,白茯苓不期然想到,甘遂大魔头练功不就是借用了京城外某个山洞里的温泉嘛……难怪她会有印象。   想起甘遂,搬到阁老府这几天都没见他出现,莫非他真的对皇帝有所顾忌所以不敢轻易前来?如果是这样,她真该多留在阁老府才是。   只是不知道皇帝派的暗桩,爷爷白常山又知道多少呢?这些人在保护他的同时也是在监视他吧,想必皇帝就算对爷爷透露过在阁老府派了人的事,也肯定会留了一手的。   伴君如伴虎,她还不如带着爷爷回百里山去陪真正的老虎白金呢!起码白金对她友善多了,绝对不会算计她,更不会要她对它行礼。   白茯苓浮想联翩,站在她面前的白苏叶却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情,也不提他还有多少事情急需处理,只是静静地等她回过神来,同时也暗中观察她。   白丑的过去根本无人得知,白苏叶开始时对于白家忽然冒出来的这三口子其实心存疑虑,唯恐老主人空欢喜一场,待他们真正相认了,又不免有些怀疑,事情是否真的就这么凑巧,如果不是白家三口子本身的身份地位就不低,白苏叶很可能会进一步猜想他们会不会是别有用心,有心攀附又或是设局对付老主人的。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冷眼旁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多虑了,尤其是在白丑父女私下里劝白常山辞官归隐之后,他终于决定相信他们。   “明天我想去看看这三处温泉庄子,它们离得不远对吧,如果合适,我让爷爷送我两个!”白茯苓打定主意,开心宣布道。   白苏叶脸上的神情一僵,心道:那三座庄子最便宜的一个都值过万两银子,而且在京城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一开口就要两个,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心得太早,这小丫头发现什么喜欢的就直接开口问老主人要,从没觉得不好意思过。偏偏老主人宠她宠得没了边,她但凡开口就没有不答应的,在这么下去,老主人这些年来挣下的产业都会变成这小丫头的了。   这简直比讨债的还狠!她不会是专程认亲了好来骗财的吧?   白茯苓仿佛没发现他纠结的神情,笑眯眯地继续问道:“还有其他好玩又有特色的庄子别院吗?我之前去过周尚书家在粉霞岭下的别院,里面都是梅花,很漂亮呢,有这种类型的吗?”   “暂时没有……”小丫头的话千万别传到老主人耳朵里,不然老主人估计马上会派他去打听粉霞岭一带的别院有没有愿意转让的了。   白茯苓还待再问,红曲过来禀报:“陆大将军来了,正在前面跟老爷说话,说有件事要商量,让小姐也过去。”   第163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白茯苓听说陆英来了,欢呼一声就跑出去见人,白苏叶自去安排白茯苓明日出行的事。   数日不见,陆英神情间颇有些疲倦,想也知道最近几天缉捕毛氏余党的事情不轻松,毛家在祁国多个州郡尚有残余势力,一些地方军政人物都是毛氏嫡系,皇帝在毛家尚未发难之时就已经派出亲信秘密根据青衣卫提供的名单进入各个州县,一等消息传开马上便将毛家余党及与他们相关的一应人等全数拿下。   京城附近因为怕惊动毛家的人,反而一直未有准备,所以陆英今日早上才刚刚从京城旁边一个州府把几名毛氏一党的官员押返京城。那些人知道了毛氏谋逆失败被一网成擒,大都没有顽抗之心,陆英的抓捕行动十分顺利,只是几天内几乎都在赶路,难免面带倦容。   陆英今次前来是因为收到消息,毛氏出逃的一千子弟兵分成了几股,已经逃到京城外两百多里外的山野中匿藏,似乎是想计划营救毛氏现时被囚狱中的几个重要人物,包括大皇子。   这一千子弟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朝廷派正规部队去剿灭。他们马上分成小股隐入山野,那是派一万官兵去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的。   这些子弟兵都是毛家的死忠精锐,说以一当十也不夸张,留着这样一伙人在京城附近流窜迟早会成为悍匪,虽然不至于能把京城怎么样,但绝对是一个定时炸弹,对附近百姓州府而言就是严重的安全隐患。   皇帝当然想彻底剿灭他们,陆英更想——这些人一日在京城外流窜,白茯苓一日不能离京返回北关城,她对于这些毛家余孽而言是所能抓到的最合适的人质。   所以确定了这些人的大致藏身之处,陆英就想尽快将他们铲除,而他想到的办法与杨珩当日的选择一致,就是主动出击,诱敌上钩。   他当然不会让白茯苓亲身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今日来只是想接白茯苓的乌木马车以及几个会武功的侍女冒充她本人去诱敌。   白茯苓对这个计划很是赞成,不过借车没问题,借人却不肯答应。   “我不能冒险,白果、白芍她们也不行,万一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啊?”不说她与这两人的感情,这两个可都是她的“任务量”啊,要有点什么损伤,她肉痛啊!   “可是如果车上没有女子,毛家亲兵那边恐怕难以取信。”陆英很为难。   白茯苓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找济困堂的人帮忙,他们不是紫草姑娘吗?据说还是六长老的弟子,武功厉害着呢,就让她找些相熟的侠女去好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陆英也不愿意白家的人有损伤,有其他人替代自然更好,当下点头道:“好,不过要尽快联络她,同时放出消息,称你过了元宵节就离京返回北关城,正月十八一早出城。”   白茯苓当下让白阿五去联络本地济困堂的人,请紫草姑娘后日到“玲珑阁”去相见。玲珑阁前些天由白常山买下转赠给了白茯苓,店里的掌柜、伙计、工匠都还是旧人,她还不曾去看过,原本就打算后日去看一看,考虑接手经营等事,正好顺道在那里见紫草。那个地方时常有官家富户的女眷光顾,她去那里见紫草也比较能掩人耳目。   一切安排妥当,次日一早白苏叶派了管事带路,白茯苓坐上自己的乌木马车,请了按摩馆的管事古山龙,直接出了京城,昨日在云雀山别院疯玩了一天的白果、白芍、杨梅以及一众白家护卫已经等在城门外,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三座温泉山庄所在的常春山而去。   常春山离京城大概二十里路,很快就到了,三座温泉山庄两座稍大,一处较小,论精巧富丽程度据说是较小的那一座更胜一筹,坐落在常春山西北山麓,两座较大的则一个在南边山麓、一个在东南山麓。   三座山庄都没有起名字,只是大概根据方位坚称为小北庄,南庄和东庄。   先到的是南庄。正值新年期间,京城里又出了大事,所以这附近没什么人,白茯苓便让马车停在通往山庄的路口处,与其他人一起下车步行几十丈进庄,顺道也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山也许是有地热的关系,附近一带气温明显比京中和暖,山上也没什么积雪,地上树上甚至已经生出嫩绿的叶芽,鲜丽而充满生命力的色彩看得人精神一振。   白茯苓忽然想到一事,状似随意地问白苏叶派来的管事道:“京城附近有温泉的地方多吗?”   那管事姓桂,单名一个丁字,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他是第二次见白茯苓,对于自家孙小姐的容貌仍旧适应了好一阵才能正常言语:“只有常春山这一带最为集中,附近几个山头也有几个泉眼,别处就没有了。温泉眼在京城一带稀罕得很,不然这些温泉山庄也不会这般值钱。”   白茯苓点了点头,心里暗忖:如此说来,那夜甘遂定是把我掳到附近一带某个山洞了。   想到山洞里活色生香的俊美裸男,白茯苓忍不住脸上发烧,随即唾弃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裸男,发什么花痴呢?!不过甘遂的老巢,可千万不要在附近才好。   这样一想,白茯苓更不敢有今夜留宿温泉山庄的想法,打算快快看完,天黑前一定要赶回阁老府去。   南庄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依山势而建,三面围墙一面靠山,庄子里有两个温泉泉眼,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天然的两个温泉池白雾蒸腾,水温看上去有点高。   桂丁带着白茯苓与几个侍女以及古山龙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里的泉眼水极烫,如果要用,得从池子里舀水送到房中放凉一阵再用,据说这水能活血化瘀,养颜健体,可惜老爷忙于公务,买下后也就只来过一趟。”   这几座温泉山庄是白侧耳早些年做主买下的,本来是听闻温泉的好处只打算要一座让白常山偶然有空到这里避冬兼调养身体,但是那个致仕的官员急于要现钱,所以一次就要卖掉三座不肯单卖,白侧耳看好这里的地价会越来越贵,就拍板买了下来。   白常山一个人无儿无女,妻子有过世了,哪有什么心情到这里来休养,所以庄子就一直空置在这里,只有两个老仆负责日常打理。   白茯苓看了一圈,对古山龙道:“你看这里如何?如果要改建,恐怕还得花些心思。”   古山龙点头道:“如果只是男客那还好办,若是还有女客……毕竟是私密之事,最好还是有方法可以使每位客人不用怎么外出就能够享受这里的泉水。”   白茯苓点头道:“如果在温泉中再加入一些对身体有益的不同草药鲜花进行浸泡,配合温泉本身的疗效,客人一定会更加喜欢!”上辈子泡温泉,名堂多得要命,稍微规模大一点的温泉几十个池子各有各的特色疗效,这里能泡温泉的都是少数,压根没见识过那些花样。   古山龙听了这话,顿时双眼一亮,用力点头,这个主意好!   “至于配合按摩这个,还是要找方海商量,回头你到国公府去找他。我在想这里该怎么改建,引水到不同的小池子也是一个大麻烦,还有换水出水。这两个泉眼地势比较低,恐怕要费一番心思,桂管事,你可有这几处庄子的图纸?”   桂丁摇摇头,他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男客”、“女客”,加草药泡温泉……莫非孙小姐是打算在这里开店?这、这、这可是老爷的产业,而且离京城颇有一段距离,会有人来吗?   这古山龙他认得,老爷偶然也会请按摩馆的人到府里去,听孙小姐的空气,这古山龙似乎是她的手下?   “白果,你到车上去取纸笔来。”白茯苓扭头去吩咐自家丫鬟。   很快白果就取了一块薄木板来,上面铺了白纸,还有一支桂丁见都没见过的笔。白芍接过这些东西,抬手握笔就在白纸上画了起来,很快一幅南庄的俯瞰平面图就出现在了纸上,笔画标准,线条纤细,还有简单的文字注释庄子本来的大致结构、什么位置是泉眼,什么位置有天然山石等等。   桂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说话极少的美貌小妇人竟然有这等本事,他平日里也接触过一些专门替人修建房舍的能工巧匠,也不见得能做到这点。   他不知道,白芍早年所受的杀手训练中,更主要是偏重刺探一类,很重要的一环就是勘查记忆地形以及房舍通道的位置,白茯苓小时候有意让她把记下的地形画出来,发现也画得甚是精准,于是白芍后来就多了一项功能,看店铺什么的,白茯苓都尽可能带上她。   看完了南庄已经是午饭时分,桂丁昨天就派了人到这边准备,向附近村民买了新鲜的蔬菜与生鸡以及鸡蛋等,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用过后依然步行往东庄顺便消食。   走了没几步,山路一转,竟然见到好几个陌生男子坐在山边一座小亭里,白茯苓看清里面的人,吓得娇躯一震,差点没有很王八地掉头飞奔。   第164章 不宜出门   山边小亭里一共坐了六个人,中间一个一身蓝色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格外醒目,正是数日不见的海浮石,他两侧一边坐了个中年壮硕男子,还有刘伯伦以及他的师兄卞非,另一边坐了个锦衣青年与另一名皮肤白皙,下颌有长须的中年书生。锦衣青年也是白茯苓认识的,正是南宫正。   海浮石虽然打扮走的是朴素乡村风,可站在几个锦衣华服的人之中却分毫不限逊色,身上并不张扬的气势就足以让所有人第一眼就知道,他才是这些人之中身份最高、有话事权的一个。   白茯苓没想到冤家路窄到这个份上,所有郊游踏青的好心情全数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如临大敌的紧张警惕。   她定了定神看清面前的情景,马上猜到应该是海浮石挑拨刘家与南宫家拼死拼活后,假装好人出来替他们摆平两家长辈互殴至死的事了。   现在光天化日,又有这么许多人,海浮石一定会装到底,绝对不会忽然变身甘遂上前来对她不利的!   输人不输阵!她越表现得害怕,恶人只会越发肆无忌惮地对她!白茯苓替自己壮了壮胆,抬头挺胸带着一众跟班继续往前走,想着打个招呼就跑。   海浮石见到她,一脸的腼腆与含而不露的欣喜,几步迎出小亭拱手为礼道:“见过白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巧!”   白茯苓眼睛不由自主在他下巴上溜了一圈,没发现伤痕,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望,笑得很假道:“是啊,海盟主约了朋友到这里踏青?”   这是睁眼说瞎话,亭子里的气氛紧绷,绝无半分踏青的悠然轻松。   南宫正与刘伯伦一见白茯苓就再也挪不开眼,刘伯伦的师兄卞非也是一脸的惊艳。刘家与南宫家两个大人都是人精,眼珠子一转就猜出来白茯苓的身份。   白茯苓一身打扮非富则贵,身边奴婢如云,甚至带了护卫管事,这分明是大家小姐的派头,加上这等美貌,又与海浮石相识,十九就是自家子侄说过的那位前国公府小姐,现在的阁老府孙小姐。   南宫正顾不上海浮石就在身边,当先凑过来装熟打招呼,刘伯伦也不甘示弱。白茯苓本来就不想面对海浮石,正好有这两人作挡箭牌,笑笑应付他们两句就流露出想离开的意思。   两人自然不想就这样放她走,南宫正趁机指指身后那位中年书生道:“这位是我的二叔,他一直在京城替南宫家打理生意,久慕白常山白大人的清廉端方,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二叔,这位就是白大人的孙女儿白小姐。”   白茯苓听了他的话只想笑,爷爷白常山清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别的不说,清廉能够随手就送她“玲珑阁”?清廉能够在这里拥有三座温泉庄园?   以白常山当年一穷二白搞到要买了儿子筹钱治病的情况看来,这些钱都是他这些年当官积攒下来的。就凭朝廷那点俸禄,养家糊口都勉强。就算爷爷手下的管事理财有方,也总得有足够的本钱才行。不管钱从哪里来,反正都不会太光明正大了。   刘伯伦也上来介绍他身边的中年男人,说是他家族叔,同样是长居京城的。   又是一轮见礼,白茯苓心里头十分不耐烦,对面南宫家与刘家两位大叔却不敢怠慢。白茯苓现在的身份非同小可,就算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也得小心应对。   白果最知道她家小姐的心意,故意走上前一脸着急用人人都听得见的“耳语”对白茯苓道:“小姐,再不到东庄去,就赶不及了……”   两位大叔有些尴尬,南宫正与刘伯伦虽然很想送一程,但是知道以白茯苓的身份,如果对她纠缠不休,惹她厌恶不说,万一让她身边的仆人回去在她父母甚至白常山面前一说,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告辞离开。   海浮石带着一副拘束落寞的神情,看着白茯苓与南宫正、刘伯伦“相谈甚欢”,却不肯与他多说半句,甚至直到离开为止一眼都不曾再向他这边看来,心里怒气勃发,面上却无一丝异样。   白茯苓带了丫鬟家丁转过山坳,再也见不到海浮石等人了,还是觉得背心发凉,她没向海浮石看过一眼,但是她感觉得到他的眼光恍若有形,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心虚胆寒。   真是该死!她跟他明明没有关系,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她这是心虚个什么劲儿?!   白果见她神情诡异,就是没有半分美人会英雄的欣喜之意,心里暗暗奇怪,怎么小姐撞见海大帅哥竟然像见了天敌一样?之前明明趾高气昂得很的。   白茯苓的表现在外人看来淡定非常,不过白果从小在她身边,一下就看出其中的不同。可是小姐那听不进逆耳忠言的性子,她要敢说真话,绝对会让她恶整一顿,所以也只等当什么都没发现了。   白茯苓因为撞见海浮石,心情全无,在看到跟南庄差不多的东庄,也兴趣缺缺了,只让白芍与古山龙细看了一番,同样把平面图大致画下,粗略估算了庄子的大小以及改建需要的费用便即改往比较远的小北庄而去。   幸好她不是那种惦着心事放不下的人,上了马车走了一段,很快就恢复心情,隔着窗子与古山龙讨论起如何改建两座山庄的事情。   “庄子里头好办,庄子外面的路要好生修造平整一番,这座常春山风景本来就好,路旁的杂草乱石只要稍稍清理一下就可以了,重要的是把路标弄清楚,让第一次来的人无需指路也能找到地方,南庄出来有一小段路景致特别好,可以在路旁修上小栈道,这样方便客人出来走走透透气。”白茯苓哗啦啦地说着。   白果忍不住插嘴道:“会来泡温泉,都是冬天吧,冷冰冰的谁愿意出来走动啊!”   白茯苓恨铁不成钢道:“冬天自然是旺季,但如果春夏秋都没有客人,我们还折腾这里做什么?我们要做的是要改变那些人的观念,春夏秋冬泡温泉各有疗效、配合按摩都很舒服。等我们的温泉按摩推出来后,就开始推广!”   “不是据说有很多人忙着巴结平子吗?让他带多带那些送上门的家伙到这里泡一泡,保证很快就会传出名声,至于女客那边,就拜托璁珑和璎珞她们好了!”   桂丁听着听着不知该敬佩还是无力,自家老爷两榜进士出身的当朝阁老,位极人臣,一代文官领袖,孙女儿说起生意经来却是一套一套的,热衷无比,真不知该喜该忧。   白茯苓很后悔,她今天出门应该先查黄历,这绝对是个不宜出门的日子,先是撞上变态大魔头,然后是撞上之前有龃龉的故人。   她们一行人走到半路前面停了两辆马车,最前面一辆马车轮子坏了,刚好歪在路中间,常春山的山路虽然平整宽阔,但毕竟不是官道,只勉强能容两辆马车并行,但偏偏坏车就在中间,后来车马全部被堵住了无法通行。   车里原本坐着的丫鬟小姐不得已走下车,在路旁等候车夫前去找人帮忙,样子甚是狼狈,远远见白茯苓他们前来又是欢喜又是尴尬。   不过等她们见到从后面一辆车身上走下来的杨梅,脸上剩下的就全是尴尬了。   路旁这一双主仆,其中一个竟然是夏馨馨。   杨梅稍微错愕一下,马上神情如常地上前敛衽为礼道:“见过夏小姐,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的动作礼仪比起白茯苓这个女霸王是纯熟典雅多了。   刚才她们在后面隔了马车没看清楚,白茯苓听说前面有女眷,于是打发了杨梅上前来交涉,完全没想到原来是“熟人”。   夏馨馨敛去面上的尴尬意外,道:“车夫已经去找人帮忙,耽误了你们的行程,抱歉。”今日她到常春山来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车夫已经往山庄方向找人,另一个车夫则在后面的车上看管行李。见是女管事上前来跟自家小姐说话,就老老实实站在远处守候。   杨梅看着面前的夏馨馨,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不过又说不出来。   现在这个情景,夏家的帮手不知什么时候来,总不能都卡在这里等,于是建议道:“不如我让家丁来把坏车移到路旁,夏小姐委屈坐我家小姐的马车,我们先送小姐上山去。”   夏馨馨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于杨梅的友善:“后面车上的可是你家小姐,是否要先问过她意思?”   杨梅在白家当内管事当久了,很多小事都习惯替白茯苓安排,不过外人面前当然不好逾矩,于是微微屈膝道:“您请稍候。”然后就跑去白茯苓的车边“请示”。   “我不想跟她同车!”白茯苓不满咕哝道。   “莫非你要把人家两个女孩子扔在荒山野岭上干等?还是要我们陪她在这里一起耗着?”杨梅态度强硬。   她虽然也觉得夏馨馨诗会上做的事很不地道,罪有应得,但是想到事件对她造成的严重影响,又不由得有些歉疚。   第165章 落难凤凰   “就你心肠好是好人!”白茯苓气鼓鼓,不过还是屈服了,反正只是一小段路,如果她坚持袖手旁观,杨梅肯定会不断念她的。   杨梅见搞定她了,连忙招了白果到后面的车上去挤一挤,自己则去将夏馨馨接过来。   白果有些不乐意,可杨梅是她大嫂,小姐都没意见了,她也不好反驳,扁扁嘴巴答应下来。   白茯苓的乌木马车,最多只能坐四个人,夏馨馨的一个丫鬟要随白果到后面的车去,幸好今日同来的马车足够多,多两三个人也没问题。   杨梅把安排对夏馨馨一说,她没有多话,大大方方点了点头道:“如此,叨扰了!”   “不客气!”杨梅当即回去叫白阿五、白阿十帮忙,两人各出一掌,那辆看似沉重的马车轻快无比就横移到了山边,看得夏家的车夫目瞪口呆。   夏馨馨与白茯苓打了个照面,双方客气又生疏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白茯苓的性子其实很孤僻,只有在亲人朋友面前才会话多,对于面前这位绝对谈不上好感的姑娘就算了吧。   夏馨馨要去的庄园离此不远,走到半路就见一个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车后跟了几个壮丁,两边遇上,正是夏家前去找帮手的那名车夫套了马车来接人。   夏馨馨眼睛在白茯苓脸上转了一圈,淡然道:“今日劳烦白小姐了,我家庄园就在前面两里,旁边有一片竹林的就是,白小姐有空不妨过去坐坐。”   “今日还要赶路,改天吧。”白茯苓敷衍道。   夏馨馨亦不介意,显然这邀请也只是客气,听了白茯苓的答话,平静告辞,扶着丫鬟下了车改乘自家马车离去。   白茯苓侧头对身边的白芍道:“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古怪?”   那日诗会,白芍也跟在白茯苓身边,听她这么问,略想了想道:“像变了个人。”   “是啊,那次见她是装出来的恬静淡定,我看着只觉得好笑,可这次见她……却有些豁出去了的坦荡气度。她会坦然接受我的帮助,与我同车,换了我是她也不一定做得到。也不奇怪,先是诗会的事,然后是她家最近出了这么许多事,性情有些改变,看开了也是有的。可我怎么觉得她有些死气沉沉?”白茯苓自言自语道。   这一段称不上愉快的小插曲,在白茯苓到达小北庄后就被抛诸脑后。小北庄比起前两座庄园足足小了一半,但是精致程度完全超乎白茯苓的想象。   小北庄唯一的温泉泉眼在庄子靠近后门方向,就在泉眼上方建了一座两层小楼,第二层小楼基本没有墙壁,四面都是雕花木窗,窗后挂了厚厚的毡子作帘,想要赏景赏雪时只需取下帘子打开四面的花窗,就如同坐在亭子里一般。   从二楼看出去,不但可以俯瞰整个小北庄,也能看到后方的山景,在这儿站一站都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小北庄处处雕梁画栋,却又不会显得过度豪奢,小小一个庄园就如同一件精巧的艺术品,步步都是美景。小北庄两侧围墙边就有回廊直通大门处,白茯苓顺着回廊走了一圈,刚好回到庄园正门前。   她轻叹一口气对古山龙道:“这么好的庄子,还是留给自家享用的好,不过你可以参考一下人家温泉是如何引水排水的,还要考虑方便清洁的问题,温泉虽好,用的人多了,池子的干净洁净很重要。”   古山龙自然没有异议,跟在一旁的桂丁也放下心头大石,还好!还有一座庄子逃过了“魔爪”。   白果与杨梅看着这处庄园都很心动,恨不得今晚就留下来过夜,不过白茯苓一想到附近还有大魔头一尾,又怎肯留下来?   住在这小北庄,大魔头要来找她麻烦,身边这些人压根拦不住,所以她很坚决地要求看完了就回京城,一刻也不能在这里逗留。   其他人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能依依不舍地跟着她离开。   回到京城阁老府,已经是晚饭时分,白茯苓简单梳洗一下换过衣服去与爹娘一起用饭。   用饭的地方在白常山所住正房的偏厅上,白茯苓到时,桌面上空空如也,白常山见她来了,才吩咐摆饭上菜。   “爷爷,你年纪大饿不得,怎么不先摆饭吃了再说?”白茯苓按规矩要坐到娘亲旁边的位置,白侧耳却让丫鬟把她的碗筷放到了白常山旁边,笑眯眯道:“孙小姐过来这边坐,好陪老爷说说话。”   白丑笑得有些酸溜溜:“你爷爷非要把你等到不可,下回早点儿回家,别让长辈等你。”这话说来是教训,不过全无半点严肃之意,一听就是场面话。   白常山已经笑呵呵道:“无妨无妨,又不是缺那点吃的,爷爷不饿。苓儿今天玩得高兴不?爷爷那几个庄子不错吧。”   “不错不错,爷爷把东庄、南庄都给我好不好?我们留下最漂亮的小北庄自家用就够了。”白茯苓趁机狮子大开口。   白常山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连带夸奖在一旁伺候的白侧耳有眼光,买的庄子连他孙女儿也喜欢得很,却压根不问白茯苓一个人要两座庄子做什么。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白常山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自己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用饭。   白常山从前倒是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规矩的,到后来是妻儿先后去世,就是想找人言语都没机会了,现在难得有儿有孙,恨不得能多相处多说话,尤其见孙女儿与儿子媳妇一边吃饭一边言笑晏晏,那亲密热闹的感觉对于他这种孤寡老人而言实在太好,什么规矩都靠边站了。   白家三口子搬到阁老府不过数天,白茯苓的位置就从木佩兰身边挪到了白常山身边,一边是长子,一边是孙女儿,白常山觉得饭菜吃在嘴里都格外有滋味。   饭后一家人坐在一处问起白茯苓今日的见闻,白茯苓详细说了一番,其中不免提起遇到海浮石与夏馨馨的事情。三个家长一听海浮石的名字,立时紧张起来,白茯苓不想话题绕在这大魔头身上,只得故意去说夏馨馨的异状,说她的态度十分古怪。   白常山叹口气道:“这位夏小姐也是时运不济……”   一听就是有故事的样子!白茯苓其实并不是太好奇,不过为了转移父母的注意力,不得不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八卦姿态。   厅上除了白侧耳,就只有白果与杨梅两人在伺候,都是信得过的,此外再无外人。白常山迟疑了一下道:“前几日,夏小姐的父亲曾托人私下里向我提,希望把夏小姐送来给你爹做妾。”   “什么?!”白茯苓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几乎直接跳起来。   木佩兰也是首次听闻此事,她倒不太激动,只是似笑非笑横了丈夫一眼。   白丑马上表明立场:“我这辈子只你一个,绝对不会再要别的女人!那丫头跟苓儿差不多大吧,当我女儿差不多。”   这下子轮到白茯苓一脸委屈地看他了,白丑干咳一声补充道:“当然,当女儿也不要她,有我们家苓儿就够了。天下间哪有比我家苓儿更好的女儿?!”   白茯苓很捧场地黏过去撒娇道:“爹爹最好!”   白常山亲耳听见儿子表态,心情有些复杂,苦笑道:“我当时就婉言谢绝了。今早听到消息,夏家似乎又想把夏小姐给邓文华续弦。文华他人品倒是不差,可已经年过四十,家中两儿一女年纪与夏家小姐相仿,夏家这是耽误女儿啊……”   白茯苓奇怪道:“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主意?这女儿就算不讨他们喜欢,也不至于这样糟蹋的。”   木佩兰伸手替女儿理了理发鬓,道:“与喜不喜欢夏小姐无关,只是夏阁老倒下了,夏家在朝中的党羽除夕那天被杀了个七零八落,眼看着大厦将倾,他们太需要寻求支持,所以才不得不牺牲女儿。”   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替白丑生下一女,白家的香火无人继承,白常山面上不提,心里不免遗憾焦急,这一点相信夏家的人也能想到。   把夏小姐嫁过来虽然是作妾,但她正当年轻,极有机会生下白家的骨肉,如果是儿子,那就是白家唯一的香火血脉,有了这一重关系,白常山自然要对夏家处处留情。   夏小姐虽然是做妾,但是她出身世家,只要生下儿子,白家上下绝对不敢轻鄙怠慢她的,而这个庶子因为母亲的出身高贵,也不同于其他人家的庶子那般上不得台面。   而且,堂堂夏阁老的嫡孙女,委身白家为妾,也是夏家对白家示弱讨好的一种诚意表态。   可惜白常山拒绝了,他们不得已改为找上白常山手下的一号人物邓文华,也不管对方家中有儿有女、年纪比夏馨馨大了二十有余。   木佩兰提点两句,白茯苓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她皱眉不屑道:“夏阁老这个儿子,脑筋真是不清醒,这个时候,聪明的就替夏阁老递上辞呈,一家人回乡去老老实实过日子,说不定十年八载后子侄还有出仕机会,未尝不能东山再起,现在这样挣扎顽抗,就怕连根基都会毁掉。”   第166章 横竖都要死   “夏家掌权多年,又是身在局中,要看破名利退守田园,说来简单,实际上谈何容易。”白常山说起这个,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   白茯苓说的有道理,皇帝已经明摆着不愿意让夏家继续待在朝中指手画脚,他们如果识趣地自动请辞离开,皇帝顾及皇后新丧,面子上必然要好好补偿一番夏家的。   夏家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树大根深,族中人口众多,有才能的子弟也不少,过几年皇帝对夏家的戒心减淡,夏家子弟通过科举入仕,说不定几十年后又再重现当初的风光局面。   但是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分明是还想着攀附新贵,联合白常山一系在朝中重新培植党羽,存了这样的心思,皇帝哪天耐心用尽,就是夏家彻底覆灭之时。   从皇帝对付毛氏、夏氏的手段就可以看出他心狠手辣非常人可比,连自家儿子都能随手牺牲的,何况是旁人,夏家这么折腾下去,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夏家人未必没想过退隐,只是地方上依附他们的人太多,彼此之间存在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他们想退,那些常年供奉他们,靠着他们的庇护在地方上牟取暴利的人怎么办?一旦夏家倒台,这些人不免要被其他曾受他们打压的势力清算报复,到时候皇帝就算想罢手不再追究,也掩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夏阁老已经是垂死之人,他的几个儿子必然要受到牵连,那些罪状,充军流放都是轻的,他们大半辈子仗着夏阁老的权势作威作福,要让他们为家族牺牲,去成为阶下囚,他们哪里肯干。”白常山叹息道。   白丑也同意白常山的看法:“现在夏家是势成骑虎,要么继续撑下去,仗着皇后横死后宫,皇帝不便马上翻脸对付他们,在朝中找帮手稳住阵脚。他们在朝中不倒,地方上的人也不敢轻易对他们的党羽动手。要么豁出去,辞官归隐,拼着流放充军几个门面人物,保住夏家的其他子侄晚辈……这也要皇帝愿意从轻发落才行。”   “皇帝恐怕心里恨着夏家呢……六殿下母妃之死,与夏皇后有重大干系。”   白茯苓忽然想起甘遂曾经说过,皇后是他亲手放火活生生烧死的,原因就是她害死了他的阿姨,也就是杨珩的母妃。   据说皇帝当年十分喜爱那位悦妃娘娘,他放任甘遂在宫内杀死皇后,又似乎对杨珩另眼相看,种种迹象说明,皇帝一直惦记着这个冤死的爱妃,再加上这几十年夏家把持朝政,几乎将皇权架空,今日终于有机会把夏家毛家彻底铲除,皇帝是不会留情。   夏家面前两条路,一条是负隅顽抗死得很惨,另一条是识趣退场,留下一点根基让夏家不至于从此在祁国除名。   “如此,夏家可能是一线生机也无了。他们现在这么做,不过是给皇帝光明正大处置他们的机会……”白常山为官多年,也隐约听闻当年悦妃的事情,他知道孙女儿与杨珩交好,媳妇又曾是青衣卫,皇帝身边的耳目近臣,会知道一些宫中的秘辛并不奇怪。   现在回想过往,皇帝偶然言谈中所泄露的,似乎确实是对夏家的恨意不浅。   不过这样一来,更坚定了他与夏家划清界线以及尽快上奏准备致仕辞官的决心。   “也不一定,如果他们趁现在辞官,趁着下面那些人的肮脏事情还未爆发,迅速返回家乡,然后几个关键人物假传疫症也罢,声称路上被流匪劫杀也罢,尽快放出死讯,从此隐姓埋名。皇帝日后就算真的查到夏家,关键人物都不在了,也不好把夏家小辈如何。他们虽然从此不能与家人团聚,好歹不用杀头,也不必充军流放,算是捡回一条小命。”白茯苓笑笑道。   白常山听得目瞪口呆,却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不得已之下的保命法子。   不过夏家如果没有真正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恐怕也不会愿意果断作此牺牲。他们现在就像是一帮赌红了眼的赌徒,没看到最后一把开出前,依然抱着侥幸心理,无论如何不会愿意罢手离开,即使有人一再告诫他们这一把开出来他们会满盘皆输,他们也不会相信。   白常山在官场混迹多年,早练出一副铁石心肠,夏家之前如何飞扬跋扈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有今日,他也有大功劳一份。   夏家不死,日后反扑而来是绝不会对他容情的,所以对白茯苓的话也只是听过就算,并不放在心上,更没打算去规劝暗示夏家那帮人。   一家人见话题越发沉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白常山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去,所以早早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白茯苓今日白天才见过甘遂,心里莫明有些怕他会找上门来,甘遂对她有意漠视他的态度十分不满,她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以那大魔头睚眦必报的性情,一定会想办法让她难过。   她战战兢兢翻来覆去到半夜都安然无事,方才倦极了沉入梦乡。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起来,白茯苓忍不住暗暗感激一番皇帝所派的暗桩,也感谢皇帝拒绝甘遂想迎娶她的荒谬念头,幸好有这些皇家特派人员替她拦住了甘大魔头。   这里是京城,他就算再逆天强悍,也不至于明里就跟皇帝对着干的。白茯苓越想越放心,终于戒心尽去。   与紫草约的时间是巳时末(早上十一点左右),白茯苓特意提早一些出发,好看看玲珑阁的情况。   玲珑阁主楼一侧辟有专供官家富户女眷们挑选订造首饰的雅室,清幽安静,往来伺候的都是经过训练的侍女,还有精致点心茶水供应,很有几分顶级奢侈品牌旗舰店的规模做派。   难怪玲珑阁能够成为京城第一的珠宝首饰商号,确实有过人之处,白茯苓看得很是满意,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爷爷实在认得太值了!   就目前所见,爷爷的身家绝不输于她爹娘的,平白多了这一大份产业,她救助万人的目标估计完成速度会快很多很多!   她想到这里就心花怒放!以至于走到与紫草约定的雅室时依然笑容满面。   紫草一身水蓝衣裙,腰上系了一条银黑色的腰带,巧笑嫣然等在雅室内,见了她抱拳道:“白小姐有礼了!”   白茯苓回了她一礼,请她坐下说话。   “不知小姐相约,是为了何事?”紫草性子直爽,也不拐弯抹角,当下就开门见山问起缘由。   白茯苓早有准备道:“紫草姑娘想必也知道除夕那天京城里发生的事吧。”   紫草吐吐舌头:“那样的大事,街上妇孺皆知,我们济困堂的人要是不知道就该打了!”   “那日有一支毛家精锐死士,大概有上千之众,劫持安泰公主、两位小皇子以及我逃出了京城。这批人半路上就分成好几股逃逸而去,日前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在距京两百多里的一处山野中出现,据说是有意营救狱中毛氏人犯。”白茯苓说道。   紫草面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道:“行军打仗的事我不懂,不过我在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京城禁卫何等森严?就算让他们成功混进城来,从天牢劫走人犯,也不可能逃出京城去,即使他们都有以一当十的本领也不成的。真是异想天开!”   “是啊!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会成功,而且说实话,毛家的人是死是活也与我们不相干。现在的问题是,那样一批人流窜在外,日子久了必然成为悍匪。他们受过正规训练,组织严密、令行禁止,非一般匪徒可比。手上又有马匹,来去如风,劫掠起京城周边州府的百姓,可谓易如反掌。一般江湖帮派对付不了他们,朝廷要派兵去围剿,他们马上分散逃入山野之中,就算是一万两万的官兵,也奈何他们不得。到时苦的就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了。”   白茯苓说到这里,果然见紫草的脸色凝重起来,心知这样的说辞最能打动这些以天下为己任的济困堂中人。   她心中暗笑,继续道:“所以我大哥陆英想出一个诱敌之计,想以我为诱饵,诱出那些毛家死士。他们为了劫持我为人质,要挟我家人替他们营救毛家人犯,必会趁我离京返回北关城的途中对我下手……”   紫草道:“白小姐是想请我假冒你的身份去诱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白茯苓心中赞叹一边点了点头。   她就怕紫草不识趣,以为她是想请济困堂的人来贴身保护,那可就尴尬了。   她自己不去让济困堂的人去冒险,本来就有些说不过去的,现在既然人家主动提出来,那是再好不过!   紫草道:“这当然义不容辞!不过……有桩难处……”说着说着就面露难色地扫了一眼白茯苓身后的白果、红曲与杨梅等几个丫鬟管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不方便当众说?白茯苓想了想,挥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   紫草见她们出去了连带掩上房门,面上一喜,白茯苓心里闪过一丝警惕——她不会有什么古怪企图吧?   第167章 美人计   迟疑间紫草已经凑到她耳边道:“白小姐对我们济困堂有相助之情,这件事我答应下来没问题,需要几个人具体怎么做,到时你让人带信给我,不过……你要先见一个人!”   不会是那个大魔头吧?白茯苓张口想叫人、想拒绝,可是肩上一麻,人就软倒在椅子上,一句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茯苓心里叫苦,最近她是走了什么霉运了,脑子进水还是视力退化,怎么老是忘记提防人!一个大魔头的教训在前,现在连个普通江湖女子都把她骗住了。   她一定是安稳日子过得久了,所以人也变得粗心大意。甘遂能够一边当魔教教主,一边当武林盟主,那济困堂里混进魔教的党羽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她明明没觉得紫草对她有恶意啊……   紫草看见她惊疑不定的神色,低头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海盟主他想你想得紧,又怕你不肯见他不肯跟他说话,我想着既然今日有机会,让你们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也好。”   白茯苓心里一动,听口气她似乎不是魔教的人,不过转念一想更加气恼,你一个外人管这么多狗屁闲事做什么?济困堂的人一个个就这么闲?江湖上每天这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去管,你管海大光棍的私事做什么?   想做媒人想疯了,怎么不去挂牌做媒婆?!   不管这紫草是魔教中人也罢,只是一个被海浮石假面欺骗的济困堂普通弟子也罢,反正她以后再相信这个人,她就是猪!   紫草伸手将她扶靠在椅子上坐好,轻笑道:“我去叫海盟主来,你放心!他是正人君子,不敢冒犯你的,你好好听他把话说完,不要因为一点波折就错失一段大好姻缘,好么?”   什么狗屁的正人君子,什么见鬼的大好姻缘?   那个是大魔头大坏蛋,是魔教教主好不好?   这分明是孽缘中的孽缘!   白茯苓口不能言,心里把这个被大魔头骗得团团转的傻瓜蛋骂了个狗血喷头。   难怪昨天夜里甘遂没有上门找事,原来是算计着今天就会见到她!   看着紫草一扭头,无声推开窗户跳了出去,白茯苓既希望有人发现来救她,又怕发现她出事的人打不过大魔头被连累误伤,一时心跳如鼓,紧张害怕中似乎还潜伏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甘遂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面前,也许是要与紫草打照面的关系,他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衫,典型的海浮石装扮,只是面上的神情却是完完全全的甘大魔头模样。   他弯下腰伸手摸了摸白茯苓的小脸,低笑道:“我们又见面了,白小姐……”   白茯苓只剩一双眼睛能动,全然避不开他的动作,心里怒骂紫草,什么“不敢欺负”她,面前这一只,根本就是吃她的豆腐吃上瘾了的!   甘遂挨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亲亲她的耳朵道:“你乖乖跟我说话,不要叫人进来打扰我们,我就给你解开穴道,好不好?答应的话眨眨眼睛。”   白茯苓无奈,就算她现在能说话,也绝对不敢叫人来的,天知道这大魔头发起狠来会做什么?于是很老实地眨了眨眼。   “乖!”甘遂得意地以鼻尖在她的脸上厮磨一阵,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白茯苓等身上的虚软感觉慢慢消失,就想坐直身子离甘遂远一点。   甘遂圈住她的腰微笑着也不说话,那只手臂看似没有使力,白茯苓挣扎两下都是不动如山,她干脆向前伏在海浮石怀里,低声抱怨道:“你喜欢欺负我,我不要嫁你了!”   同样是拒绝婚约,不过这一句话说来柔如春水,带着少女的娇嗔埋怨,如同情人之间的缠绵低语,甘遂听在耳中,只觉得心里软软酥酥地,一点火气都提不起来。   加上美人投怀送抱,甘遂心中虽然警铃大作,但偏偏忍不住贪恋白茯苓这种难得的温柔,来之前盘算着要狠狠教训她的那点念头顿时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白茯苓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神情,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他刚来时身上那股阴森愠怒的气息消散了不少。连忙再接再厉对他抱怨道:“你说会对我很好很好,都是骗我的……”   甘遂轻哼一声:“我对你还不够好?!”他努力想凶恶冷漠一点,无奈效果似乎与他想的有些差距,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这话里带了一丝笑意。   “不够!”白茯苓把下巴搁在甘遂宽厚的肩膀上开始历数他的罪状:“你最喜欢骗我、勉强我、吓唬我,我有一点点不如你的意,你就对我威逼恐吓,还咬我、折磨我!”说着侧过头在他耳朵上轻轻反咬一口。   柔软如花瓣的樱唇轻轻擦过他的耳朵,尖尖的牙齿咬在他的耳朵上带着轻微的刺痛,痒痒麻麻地彷如一只顽皮的小手轻轻在他心上抓了一下,抓得他心痒难耐浑身发烫,恨不能握住那只小手将她一口吞下去。   甘遂浑身一震,本来松松圈住白茯苓的手臂忽然收紧,一下子将她狠狠勒往怀里,两个人隔着厚厚的冬衣贴在了一起,白茯苓猝不及防几乎被他勒得断气,只觉得紧贴着她的男人身体又硬又热,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那个那个,自己会不会是灌迷汤灌得太猛了?   她当“小姑娘”当久了,虽然也有一些登徒子对她露出色相,不过这些人一般离她三丈远就会被打得满地找牙,身边亲近的成年男子要么把她当妹妹、女儿看待,要么就是把她当女王公主一样供着。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但是除了父亲与陆英等亲人之外,就只试过对甘遂(又或者说海浮石)一个主动表露好感,甚至亲近讨好。   她搞不清楚自己这么干的“威力”有多大,也不知道甘遂对于她这个“女色”的反应程度会到哪里。   千万不要太过激动进而对她做出什么超过她忍受底线的亲密举动来!   她今日忽然一反常态地对甘遂温柔亲热,完全是昨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结果——不管她日后想出什么方法把甘遂这块惹不起的凶猛牛皮糖甩掉,眼前都要先把他稳住。   根据前几次相处得出的经验,对他来硬的,结果通常十分糟糕,这尾大魔头实在太强,她在他面前也硬不起来。   来软的似乎比较有效,例如上次她一哭,大魔头马上就态度软化,甚至开口哄她,虽然说出来的话气死人。   而且似乎只要她愿意主动亲近他,他就会变得很好说话,例如上次在地道里,她让他抱着,靠在他怀里睡觉,他明明被使唤了却好像很高兴,一路都没有搞怪,更没有为难她。   她又不是被人摸下小手就要断臂以示清白的三贞九烈,如果让甘遂吃点小豆腐可以让他消停一下,别来折腾她,别给她惹麻烦,那她也是可以接受的。重点是,甘遂长得就是很让她心动的那一款帅哥,跟他亲热一点点也不会觉得讨厌。   在这样的腐化堕落思想指导下,白茯苓今日意外撞到甘遂手里,终于在紧要关头忍住了惧怕,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使出平常对爹娘撒娇以及从爹娘偶然肉麻谈情中学到的手段来对付甘遂,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似乎好得有点过了……   白茯苓一方面暗暗得意于自己对甘大魔头的影响,一方面又心惊胆战怕他太激动了对她做出越轨行为,心情忐忑之下只敢怯生生埋在甘遂怀里,避免再说什么话刺激到他,又或与他目光对视惹得他更加动情。   就因为这样,她再次错过了甘遂满面通红、不知所措的难得表情。   甘遂抱紧了白茯苓,他不愿让她发现自己的失态,深深呼吸几口气,方才压下狂飙的心跳。对于自己的表现,他很有些懊恼,白茯苓一直以为他以海浮石的身份面对她时,由始至终在做戏,其实不是的。   这小丫头对他的影响之大,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每次她只要对他做出什么亲热举动,他就忍不住像个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一样面红心跳,兴奋非常。   他并非没接触过其他女人,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练功控制情欲的关系,还是那些女子不如白茯苓般合他的口味,反正在碰见白茯苓之前,他压根不觉得那些打扮得花花绿绿、捏着嗓子对他说话、抛媚眼的女人跟男人有什么不同,更不要说产生亲近的欲望。   一切一切,都是从接触到白茯苓开始的!   这个大胆狡黠的小丫头,简直称得上是他命里的魔星!   是她不知死活先招惹他的,既然让他喜欢上了,那就必须成为他的,这辈子就陪在他身边!   他不接受其他任何结果。   宫里那个老头子也罢,小丫头的父母义兄也罢,谁都不能阻止他!   小丫头软软的身子包裹在厚实的冬衣中,抱起来的感觉真好,呼吸间都是她甜蜜温暖的气息,甘遂越发觉得满意,几乎舍不得松手。   第168章 一推就倒   甘遂一点都不想让白茯苓知道她对他的巨大影响力,这小丫头是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狡猾蛮横、大胆刁钻,而且欺软怕硬!如果让她发现他的弱点,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彻底。   所以他一回过神来就紧紧揽住她,不让她抬头起身看到他脸红失措的拙劣表现,一边心中暗暗默念口诀,确定一切状态恢复正常,才慢慢松开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茯苓知道自己做戏做过头了,但还是嘴硬道:“我、我哪有打什么鬼主意!”   “忽然对我这么亲热……昨天还一副恨不得我消失的样子……”甘遂不信,伸手抚摸着白茯苓的脸蛋。白茯苓身体一僵就想闪开,还好及时想到自己的计划,勉强忍住了没动,还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不要惹大魔头起疑。   “昨天那么多人在,我是女孩子,莫非你还要我表现得跟花痴一样黏住你不放?”白茯苓做出委屈的样子辩解道。   “你对南宫家与刘家那两个小子倒是有说有笑的。”   “他们一直拉着我说话,我总不能不理不睬……”   “再说了,他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能跟你比?你去吃他们的干醋,好没道理……”白茯苓为了安抚好甘大魔头,不惜大拍马屁。幸好她说的也是实话,不至于把自己恶心到。   果然甘遂听了心情大好,虽然仍觉得白茯苓有古怪,不过想着她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一些小奸小滑的就随她好了,他喜欢听她用这种亲密的语气跟他说话,喜欢她主动亲近他、依赖他……就算是假的他也喜欢。   他愿意纵容她的小把戏,反正总有一日她会明白谁才是游戏里的主宰,她这么聪明,到时一定会乖乖选择真心顺从他,温柔驯服地陪在他身边。   “好,不提他们。今日回去,你与你爹娘说,搬到常春山去住几天。”甘遂的口气里全是独断专行,半点不容商量。   “为什么?”白茯苓花了很大力气控制住自己没有瞪他,她本来想直接说“不去”,可一想到甘遂之前历数她如何多次拒绝他时那阴冷的神情,她马上果断地把这两个字吞了回去。   “这样我更方便去看你。”甘遂有些怀念刚才把她牢牢圈在怀里时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于是略略收紧手臂,示意她快些主动挨到他怀里。   如果真的只是看她,那就罢了!让他多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   问题是甘遂这家伙爱好半夜摸上门来直接爬到她床上!   之前他是个孩童之身还好些,现在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而且是个对她很有兴趣、多次逼婚的大男人,再来几次那样的行为,天知道会不会干柴烈火,一个把持不住就把她吃了?!   还是住在阁老府安全些,起码他对府里头皇帝派去的暗桩还是有点忌惮之意。   心意已决,白茯苓顺从地伏到甘遂怀里,抱怨道:“我不要去!我是女孩子,跟你又没有成亲,不该经常单独见面,你更不该总是随心所欲登堂入室。你说过要娶我为妻,却一点儿都不尊重我,不为我着想。”还是那样娇娇软软的腔调,委屈又可怜,让人发不起脾气。   甘遂有些不满:“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过白茯苓的肩背,手劲温柔中蕴含着强势,似是呵宠也似是警告。   白茯苓不由自主轻颤起来,扭扭身子佯怒瞪了他一眼,语气中更多几分委屈:“那是你说的!三书六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什么都没见到!说到底,你仗着武功好欺负我罢了。婚事对于女子来说何等重要?你却一点儿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你说喜欢我会对我好,都是骗我的!你就想戏弄我欺侮我……”   “那你想如何?”   甘遂确实没想过那些啰嗦礼节,他娘亲与皇帝甚至根本没有成婚就生了他,江湖儿女对于这种婚聘礼仪向来从简,所以他原本只想着等白茯苓一家回到北关城,就请人去提亲,然后挑个好日子把白茯苓接回去拜堂成亲就是了。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他娘亲还在世的时候,虽然并不后悔自己没有进宫为妃而选择了留在江湖之中,但是偶然也会对自己一生不曾有过一场正式婚礼、两母子无名无份一事甚感遗憾。   女子会在意这些不奇怪,尤其面前这个,说起来算是他的远房表妹,身上流有皇家血脉,身边的亲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对她更是爱若性命,身份既富且贵。她在京城里就是当太子妃、当皇后也绰绰有余,要她这么随随便便跟了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也罢!这点小事就顺了她的意吧!甘遂点点头道:“你放心,等你们回到北关城,我会请来大媒正式登门求亲,你想要多盛大的婚礼都可以。”   “嗯嗯!一切都要好好准备,依礼而行,不可马虎了事。还有,成婚之前,你……你不可以随便来见我,我不答应,你不可以对我动手动脚,占我的便宜。不可以乱吃干醋,不可以对我乱发脾气,更不可以连累伤害我身边的人。”白茯苓一口气罗列出一堆条件,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楚楚可怜地看着甘遂。   甘遂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自己就是个天生反骨的家伙,何曾把礼法放在心上?要不也不会大胆到对一众匪徒严刑逼供意图黑吃黑,更不会大胆包天敢非礼他!   现在这些分明都是借口,想把他推到安全距离之外是真!   这只该好好教训一顿的狡诈小狐狸!   但是,她这副倔强又可怜,娇蛮又委屈的模样,偏偏就是让他发作不起来,明知道她在使手段,可他还是心动不已,就是爱吃这一套。   甘遂有些恼恨自己的“不争气”,不过回心一想,小丫头以为这样就能摆布他,那就先让她高兴一阵,再过几天,毛氏的余党收拾干净了,她就会离开京城,到时候再好好给她一个“惊喜”,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有了这个打算,甘遂轻笑起来:“这样就想把我打发了?”   白茯苓也知道他没这么好说话,扁扁嘴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你要我不见你忍受相思之苦,总得先给我点甜头,让我确定你也是对我有意的。”甘遂伸指画过她的樱唇然后指指自己的双唇,道:“让我满意了,我就答应你。”   白茯苓陷入天人交战,最后很没骨气、很阿Q地想:反正不是没被他亲过,我亲回来当报仇好了,他要敢“反击”又或意图不轨,我就狠狠咬他一口,让他几天不能见人!   她还在积累勇气,甘遂已经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你快些,不然我就要反悔了。”   白茯苓被他催得火大,咬咬嘴唇道:“我亲你可以,但是你要保证我亲你的时候,你双手不能碰我,不可以趁机动手动脚!违约的话,婚事什么的都要取消!”   甘遂满心幻想着两唇相触的滋味,也不管她提什么条件就点头答应下来。   白茯苓仗着一点冲动余勇,凑过去对着甘遂的唇用力亲下去。   她没有跟人接过吻,也是一个没有技巧可言的家伙,不过总算上辈子生活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理论知识要比甘遂丰富那么一些,也知道轻重,不至于发生上次的碰伤惨剧。   甘遂的嘴唇干燥柔软,带着他独特好闻的男子气息,像棉花糖又比棉花糖要温暖细腻,白茯苓开始只是有些羞怯地厮磨试探了两下,发现甘遂毫无动静更没有半点配合的意思,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好你个混蛋!逼着我投怀送抱主动亲你,你还摆起谱来了,想看我害羞无奈对不对?我就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白茯苓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自己所记得的关于亲吻的各种“知识”,她没胆子更没有心理准备要长驱直入,来一番激烈的舌吻,只得吸住甘遂的嘴唇辗转吮吻,吸了几下又试试伸出舌尖去挑动描画他的唇。   她一心想要成功调戏面前的坏男人,模拟着脑子里记得的各种热吻画面,越试动作越熟练,约试越有心得,她幻想着甘大魔头的唇是两块没有生命的棉花糖,尽情嬉戏试验,压根没有什么羞涩又或者天雷勾动地火的热烈感受,也没有去注意甘遂的神情状态。   相比于她的专心致志、淡定无心,甘遂觉得自己简直要烧起来了,他所有感官几乎全部集中在两人紧密交缠的双唇之上,火辣辣的感觉毫不留情地冲刷过他的全身,如身在云端又像是处身于烈焰之中。他想把白茯苓紧紧搂住,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但仅余的一点理智让他强行抑制住自己。   激动与自制猛烈交锋,身下那把可怜的花梨木椅子被他不自觉外泄的功力震得瑟瑟发抖。   白茯苓“玩”了一阵,见甘遂还是毫无动静,觉得又累又泄气,就想鸣金收兵。甘遂哪里肯就这样放她离开?粗鲁地一口咬住她的嘴唇就大力吮吻起来,白茯苓被他弄痛了,想也不想就伸手用力想推开他。   这一推成了压垮甘遂身下那把椅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噼啪几声脆响,那把饱受摧残的椅子生生断裂成了一堆碎块,甘遂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护住白茯苓不让她滚落在一堆碎木屑上,自己直接成了肉垫子倒在地上。   第169章 谁的情况更糟糕   杨梅与白果在外边等了好一阵,都不见小姐叫她们回去,早就开始生疑了,忽然听到这么大的响动,连忙冲进来看发生了何事。   眼前的情景让她们大吃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原本应该在雅室里与小姐说话的紫草不见踪影,海浮石海大盟主平摊在地上,身下压了张已经彻底散架的花梨木椅子,自家小姐正正压在海大盟主身上,一手撑着他的胸口一边侧头向她们看来。   两人的嘴唇红得有些过份,海大盟主更是满面通红,一脸的尴尬,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恶少扑倒良家少女欲行不轨!   不过让人无语的是,被扑倒的是年轻有为的堂堂武林盟主,欲行不轨的不幸正是她们家娇滴滴的女霸王大小姐。   杨梅与白果两人傻傻看着这惊悚的一幕,白茯苓看见她们,再看看身下那个红着脸装无辜的大魔头,瞬间想到她们可能产生的误会,不由得恼羞成怒,急急爬起身对着两人喝道:“看什么看,看见我跌倒了,都不会来扶我一把么?”   白果怕扫到台风尾,连忙几步上前,假装没看到地上那个先惨遭调戏继而倒霉当了肉垫的“可怜”男人,把白茯苓扶到一边替她整理衣裙鬓发,拍干净裙上沾到的碎屑灰尘。   海浮石也从地上起身,走上两步看看杨梅又看看白茯苓那边,似乎想解释,嗫嚅了一阵才道:“一切都是海某的错,请两位姑娘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海某、海某一定会负责任的。”   白茯苓冷眼旁观他做戏,心里火冒三丈,不过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大声反驳,只能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人家身为“受害人”的这么低声下气,杨梅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上前来敛衽为礼道:“海盟主无需客气,是我家小姐鲁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鲁莽了?”白茯苓一肚子火气,再听连自家人都这样不问清楚就直接指责她,更觉得委屈气恼。   杨梅知道白茯苓的脾气是忤逆不得的,只得歉然对海浮石笑了笑:“海盟主还请先行离开吧,否则让人见着了多有不便。”   海浮石老实非常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白茯苓几眼,道了声“告辞”方才依依不舍穿窗离开。   确定人已经走远,白茯苓拉长了脸警告道:“刚才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对人说,否则你们今年的红利全部扣掉,知不知道。”   事情上升到要扣她们钱的程度,两女哪里还敢说什么,无奈对视一眼,只得点头答应。   杨梅出去找人收拾手尾,好好一张花梨木椅子就这样彻底报废,这事只能算在那位紫草姑娘头上了,反正武林人士,偶然粗鲁些也是有的。   白果生性八卦,见杨梅也出去了,鬼头鬼脑凑到白茯苓耳边低声问道:“小姐,怎么紫草姑娘会变了海盟主?你对海盟主做了什么啊,看你们那个样子……嘻嘻!”   白茯苓恶声恶气道:“他好色成性,勾结了紫草半路偷偷摸进来的!我什么事都没对他做,是他不知道干什么把椅子坐坏了,我还没问他要钱赔偿呢!”   那把花梨木椅子木料上乘、做工精巧,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与雅室里其余三把椅子两张茶几是成套的,还真值不少钱,白茯苓想到这个,心里的怨气又更浓了几分。   “什么都没做,海大盟主他脸红什么?而且他坐坏了椅子要跌倒也是他跌倒,小姐你怎么跑到了他身上?”白果一脸不信。   事实上,她明明看见海大盟主的嘴比脸红得更可疑,小姐的唇也好不了多少。她虽然是未嫁的黄花闺女,不过上头有大哥白商陆与杨梅这一对恩爱夫妻,偶然也撞见过他们私下里相拥亲吻,那德行就跟今天见到的情形差不多!   想到这个,白果打量白茯苓的神情越发暧昧,白茯苓被她看得心虚气短,一手甩开她道:“我说没有就没有!再问我扣你的钱!”   又是扣钱,白果终于不敢再问,委屈地嘟嘟囔囔:“就知道扣钱,不讲道理……”   白茯苓横了她一眼,白果被吓得彻底消音。   这时杨梅找了玲珑阁里的仆妇来收拾雅室,问白茯苓是换个地方休息还是回去阁老府,白茯苓今日先是受了惊吓,然后是出了大糗,哪里还有心情在玲珑阁逗留,当即决定打道回府。   杨梅开了雅室的门正要扶白茯苓出去,忽然见不远处一个青衣丫鬟与一名穿玲珑阁管事服饰的妇人正从另一间雅室出来,她脚下一顿,只觉得这丫鬟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竟是曾在之前诗会上夏馨馨身边的大丫鬟。   那个丫鬟并没有注意到杨梅,脚步匆匆就转身走远了。   白茯苓见杨梅堵在门口,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杨梅就说了那丫鬟的事,然后有些担心道:“我看那女管事手上捧了个楼里头用作接收客人首饰的盒子,能进这玲珑阁的都绝非廉价之物,夏家就算要送首饰到这里来重打,也不会只派一个丫鬟来,这其中恐怕有些问题。”   “你很细心嘛……”白茯苓点点头道:“你去叫那女管事来问问,可别是那丫鬟借着主人的名义跑来销赃。”她昨日才在常春山见到夏馨馨,她的贴身大丫鬟没跟她同行反而一个人到这里来就有些古怪了。   那名女管事听闻新老板有请,诚惶诚恐过来问安,没想到新老板竟然是个才刚及笄、美如天仙的少女,很是怔愣了一阵。   杨梅问过她的姓名,她自称罗氏,丈夫是玲珑阁的工匠,她进玲珑阁也已有三年时间。   杨梅指指她手上的盒子,微笑问道:“这里头是刚才那夏家丫鬟送来的首饰?”   女管事点点头道:“是的。”心中对她一口道破来者身份有些吃惊。   “可否让我看看?”   “自然,嫂子请看。”罗氏利落地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三支分别镶嵌了红宝石、绿宝石与白玉的赤金簪子,还有两对缠丝赤金手镯,一个赤金项圈。论款式不算十分特别,但是胜在本身材料都是贵重之物,就这几件首饰,就至少用了八、九两赤金,更别说上面那些宝石、白玉的价值了。   这样的首饰用来套现最是方便,款式普通不会太过惹人注意,落到玲珑阁这类注重首饰款式手工的店铺中,不可能直接拿去转卖,多半会被熔了重新打造,到时候连查都没法查了。   白茯苓一看就看出其中问题,与杨梅交换个眼色,杨梅转头又问罗氏道:“这些首饰是那丫鬟自个儿的,还是她替主人家送来的,是打算从新打一套首饰,还是直接换现银?”   罗氏也听出她们话里的含义,连忙道:“这是那丫鬟替她家小姐送来的,要换成现银,而且再三要求我要替她们保守秘密,绝不可向外人透露。前日夏夫人与夏小姐到玲珑阁里来挑陪嫁首饰,夏小姐曾私下里向我说过此事,也把要送来的首饰模样斤两大致说过。若非如此,小妇人万万不敢贸然接收的。”   白茯苓想了想道:“你与夏家小姐相熟?”否则夏馨馨怎么会私下里托她办这事?   罗氏回道:“夏小姐每次到玲珑阁来挑选首饰,都是小妇人负责接待的,几年下来,小妇人也算在夏小姐面前混了个熟脸。”   “这些首饰的钱,结清了吗?”刚才那丫鬟,不像身怀巨款的样子。   罗氏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夏小姐托小妇人替她置办些东西,余款过两日再派丫鬟来取。”   “置办什么东西?”杨梅插嘴问道,夏馨馨要买东西完全可以派家里的管事去办,怎么反倒来拜托一个与夏家没什么干系的妇人?   “夏小姐所托乃是私事,小妇人应承过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   言下之意,买卖首饰是玲珑阁的生意,她不敢隐瞒,但客人托付的私事,她却要信守承诺,就算是对自己的东家也不会泄露。   罗氏知道这话说出来是大大得罪了白茯苓,但是她又不愿意失信于人,只得低下头去,双手不自觉捏紧了袖子,紧张得额头冒汗。   “夏小姐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既然有言在先,这事我就不问了。你也只当我没找过你,不要向人提起今日的事。”白茯苓淡淡说道,并没有如罗氏想象的那样生气发难。   罗氏如蒙大赦,连忙收拾好东西告退离开。   雅室里再次只剩下白茯苓、杨梅与白果三人,白茯苓侧头笑道:“玲珑阁的大掌柜不错,找来的人像模像样嘛。”   白果对这个没兴趣,她只对八卦感兴趣:“夏家情况真的这么糟糕了?这么快就要私下里卖首饰换钱?”   杨梅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夏阁老虽然病倒了,可是夏家离破落潦倒还远着呢!你没听说?前日夏夫人与夏小姐才到玲珑阁里来挑陪嫁首饰,要真是破败下去了,哪里还能到这儿来散财?”   “不是夏家情况糟糕,是夏小姐情况糟糕,这么简单都想不出来,最笨的就是白果了!”白茯苓在旁边趁机打击报复。   第170章 一个又一个杯具   杨梅有些担心道:“这夏小姐,不会是想夹带私逃,一走了事吧……”   白茯苓点头道:“很有可能,嗯!我现在有些欣赏她了。”   “不会吧?你欣赏她?不说她以前对你做过的事,就说这次,她扔下父母家人,一声不吭跑了,有没有想过会连累其他人啊?”白果嗤之以鼻。   “她爹娘家人也没想过她的感受,都要她嫁给个老头子当后妈了。而且这婚事如果真的成了,恐怕她家的情况会更糟糕。我只是好奇,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跑出去能做什么,一不小心被人拐卖了都不奇怪。”白茯苓拈起一块杏仁酥啊呜一口整个吞掉,完全没有半点淑女形象,看得杨梅暗自叹气。   不过关于夏馨馨的婚事,她们都觉得很不合适,白茯苓的话也不无道理,也就不再说话,起身收拾一下出门乘车返回阁老府去。   日子无声无息又过了数天,因为皇后新丧,元宵节也过得格外冷清,白家三口子在元宵那天中午回到忠国公府去与林平子等人吃过一顿团圆饭,晚上回阁老府再吃一顿,然后早早吃过元宵就各自去休息了。   十六那天一早白阁老出门上早朝,散了朝又被皇帝单独召见,到傍晚时分才回到阁老府,除了一堆军国大事,还带回一个小道消息,邓文华邓大叔已经私下里婉拒了夏家的婚事,据说理由是自己年纪老大,不愿耽搁了夏家小姐云云。   关于夏家的处境,白常山曾派人提点过他,他也是聪明人,年轻才女虽然可人,但是比起自己的仕途来说,就不值什么了。   邓文华是白常山一手带起来的人,白常山年纪放在那里,不可能占着首辅的位置多少年,而且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要致仕回乡颐养天年的意思,他眼看着只差一步就要位极人臣,又怎肯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冒险,失了圣心?   杨梅与白果听了这个消息,都道:“看来夏小姐是虚惊一场了。”   “就怕夏家人不死心,还有下一场……”白茯苓耸肩道。   夏馨馨嫁什么人,嫁得好不好,与白家上下都没有关系,所以白茯苓听过了也就算了,白常山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她忍不住幸灾乐祸大笑三声。   天同国派了使节前来谈和,希望结束两国边境交战,迎娶祁国公主为他们的太子妃。   天同国国境位于祁国东北方,一面临海,一面崇山峻岭,中间是一片平原,但因为气候严寒,土质贫瘠,种植出产甚少,不少国民靠打猎放牧为生,十分艰苦,却也形成了彪悍的民风。   从前朝起,天同国与祁国便时战时和,纷争不断。   这次天同国主动议和,据说是因为国内几大势力发生内斗,而天同国的皇帝与太子有感于事态严重,希望能够先解决边境的战乱,然后才好关起门来调集兵力解决国内纷争。   迎娶祁国公主,一来是希望用和亲方式稳固两国关系,二来也是有意借祁国的势,增加太子登基的筹码。   祁国这边刚刚经历宁安河洪灾,激发国内多处地方灾民暴动,加上除夕一场内乱,也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能够与天同国暂时停战自然是上上大吉。   双方都乐见其成的情况下,天同国的使节还未到京城,祁国这边的和亲人选就基本敲定了,这位和亲公主不是别人,正是夏皇后所出的十二公主!   杨珩带同五驸马、李云新到忠国公府拜访后,白茯苓就让方海配了药物送去,李云新依照吩咐服下,当夜就突发恶疾,浑身冒红疙瘩、长黄褐斑,不出两日就从一个翩翩佳公子变成京城有数的丑男一名,而且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宫里的夏贵人与十二公主连请了几个太医去替他诊治,个个回来都只是摇头说没把握,她们也怀疑过李云新装病,但是又没有实质证据,十二公主特地派了身边的亲信太监陪太医去李府看过,那太监一见李云新的样子就吓了一大跳,回来加油添醋诉说了一番他的可怕情状,十二公主无法,只得央求夏贵人尽快替她另选佳婿。   京城里现在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新任的忠国公林平子,可是有安泰公主在前面向皇帝说项,皇帝也不愿身边新提拔的人与夏家扯上关系,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十二公主还来不及发作,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天同国使节几天后就要到京城来议和,同时商定两国通婚的大事,而皇帝心目中的理想和亲人选竟然就是她!   这个消息让十二公主抓狂,却让白茯苓很高兴,她本来就很不爽这个十二公主,没想到现眼报来得这么快,实在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怕这十二公主赖死赖活谋算林平子的,这下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   按照祁国的规矩,皇后死后第七日,宫中内命妇首先举行祭拜仪式,十七日,外命妇入宫祭拜,二十七日后灵柩会送到宗庙,然后择日送入皇陵安葬。   皇后正好死于除夕,正月十七就是外命妇进宫参加皇后大丧的日子,白茯苓因为是皇帝亲封的县主,所以也要随母亲一起入宫祭拜。   两母女对这位皇后的死毫无感觉,但是人在京中,就必须按照规矩行事,所以木佩兰天未亮就换好素服从国公府乘车出发,到阁老府来接了同样一身素服打扮的白茯苓,一起进宫去。   丧礼举办的地点仍是在蕙兰宫,前来祭拜的命妇人数却比二十多天前皇后生辰之日少了许多——有些是父兄丈夫受大皇子谋逆一事牵连待罪家中,有些是父兄丈夫惨死或重伤于除夕动乱之中,因而免了入宫祭拜。   不少人想起皇后生辰当日的热闹与惊变,心中都是一阵感慨,明明是花团锦簇富贵无双,谁想生辰当日独子惨死宫中,一生希望化作泡影,再过数天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被烧死在宁仪宫内,这世事变幻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蕙兰宫里的一众命妇的身份情状犹如现下朝堂情况的缩影一般,以白氏中坚势力的家眷为主,与毛氏过从甚密的几乎不见,原本的夏氏一党也暗淡凋零,没了往日的声势。   木佩兰母女一到,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各种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纷纷射来,因是在皇后的丧礼上,命妇们不敢喧哗嬉笑,也不便随意走动上前搭话,但不少人已经暗地里挪动身子想往这两母女身边更靠近一些。   没办法,现在京城里最红的官员亲眷就数面前这两母女了,一个是内阁首辅白常山的长子媳妇,一个是他唯一的嫡孙女,白常山眼下的权势,比之前夏阁老、毛大将军犹有过之,说是大权独揽也不为过,他的亲眷自然也是京城众多官眷的领袖。   而且这两母女身后还有朝中新贵陆英与林平子这两座大靠山,俩人在今次平息除夕叛乱中立下大功,一个管着御林军,一个管着户部,据说还与太子热门人选六殿下交好。   这样光芒万丈的背景,哪家命妇不想出力讨好?   木佩兰是知道深浅的人,近日行事越发低调,借着要照顾母亲病体的理由,婉拒了不少夫人的拜访邀约,甚至连安泰公主也只是见过一两次面。   今日皇后大丧,是避无可避的,她在车上就已交代白茯苓,尽量别与这些命妇们说话打交道,老老实实行过礼等到点了就撤退。   白茯苓乐得不用跟人假笑应酬,自然是没意见的。   蕙兰宫正中停放了皇后的灵柩,因为皇后的尸首就被烧得焦黑难辨,再让人去瞻仰遗容就纯粹恶心人了,而且有失国体,所以棺盖紧闭不露半丝缝隙。   木佩兰两母女根据宫人的指示走到前面去跪倒哭灵,两人品级高,跪的位置也十分靠前,白茯苓一边走一边暗中游目四顾,竟然意外看到了崔珍怡!   崔珍怡也是一身素服跪在一众命妇当中,尴尬的是她身边那些人个个都当她是瘟疫一般,恨不得能够离她越远越好。崔珍怡面上并无表情,但是白茯苓还是一眼看出她的不自在与羞恼。   她是陆英的妻子不错,但是崔家一心想巴结亲近大皇子,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大皇子出了这样的事,皇帝顾及陆英的脸面,只是给了崔珍怡的兄长一个降职处分,没有继续深究,小命与官位保住了,但是再想有什么作为那是不可能的了。   最要命的是,陆英在京城这段日子以来,没有踏足过将军府半步,甚至连崔珍怡的面都没见过,这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传出皇帝可能会另外给陆英指配一名名门淑女为平妻的消息。   这么一来,是人都知道崔珍怡在陆英面前不得宠,甚至连地位也快将不保。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与她亲近?   白茯苓将崔珍怡的尴尬无奈收入眼底,忍不住叹口气,这女人自作自受,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杯具啊!   她没有想到,今日见到的杯具女人还不止一个,另一个很快也要粉墨登场……   第171章 疯子的杀人陷阱   整座大殿的女人在礼官指示下,跪在灵前定时磕头,定时痛哭,是一项相当考验体力的工作,磕头就算了,哭不出来还要哑着嗓子干嚎两声真是令人烦不胜烦。   虽然有蒲团垫着,但是一跪就是一个早上,与受刑也没什么区别,很快一批年纪大的就先撑不住了,纷纷由太监宫女扶到一旁去休息。   白茯苓偷偷扯扯娘亲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我们也装晕好不好?我这里有方海给的药,就是太医来了也看不出什么的。”她昨天向爷爷打听清楚拜祭的步骤,当下就让人去找方海准备药了。   那种药一吃下去,保证脸色青白,脉搏虚浮,谁看见都绝不怀疑。   木佩兰既心疼女儿受苦又有些好笑,为难道:“苓儿再忍一忍,我们太早到旁边休息容易招人话柄……而且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别吃了。”   白茯苓想到爷爷白常山现在的情况,扁扁嘴巴,只有忍了。她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有些什么举动都很容易被有心人拿去加油添醋渲染一番,等多些人倒下了,她们不再那么引人注目时再装晕吧。   后悔啊!早知道该问方海弄点无色无味的药粉,把旁边几个都弄晕了,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混在其中,果然还是经验不足!白茯苓苦中作乐地自我检讨了一番。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然后就见十二公主红着眼睛飞快跑进殿里直扑到皇后的灵柩之上放声痛哭,边哭边叫道:“母后!母后……你死得好惨啊!”   白茯苓一听这句,差点笑出声,脑子里马上想起周星驰拎着蟑螂哭号“小强,你死得好惨啊”的搞笑片经典一幕。她用力掩住脸憋住笑意,憋得小脸通红眼泪直流,不知道的以为她多感同身受,替这两母女伤心呢。   十二公主身后跟了大串宫女太监,都上前想劝住她将她带走,无奈十二公主像铁了心要大闹一场,狠狠甩开几个上来拉她的宫女,哭得越发惨烈:“母后,你走了,人人都来欺负你的女儿,父皇不待见我,只惦记这宫里那些狐媚子,要把我嫁到天同国去和番!女儿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一生是再也见不到母后你了!早知如此,女儿当日还不如就随你去了干净!母后!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的女儿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哭叫,一边用力拍打棺木,脸上涕泪纵横,妆容都糊成了一团,一张本来就称不上美丽的脸被弄得更加惨不忍睹。   宫女太监们想将她拉走,但她是金枝玉叶,没有得到指示,谁敢对她动粗,蕙兰宫正殿上其他命妇见了这场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晕的装晕,掩面的掩面,都假作不见,心里却对十二公主的所作所为大摇其头。   这算什么?堂堂一国公主连体面都不要了,在一众外命妇面前如泼妇疯婆子一般大哭大闹,这还是她母后的葬礼,简直不成体统。   可是人家是公主,她们谁也趟不起这潭子浑水,只有装傻充愣了。   夏家也来了几名夫人太太,夏老夫人与夏家大奶奶一个伤心一个劳心都病在家里,其余几位素来就怕了这个尊贵刁蛮的外甥女,加上现在夏家是经不起什么风浪的,谁还敢贸然上前去把这个祸害揽上身?   白茯苓缓过一口气,心里对这个没脑子的公主一阵鄙夷,这么吵闹有用吗?真想跟了你母后去,现在也不晚,回宫去找三尺白绫,保证一了百了。明明有李云新的例子在前,就不会想到装病避祸吗?再说了,反正都是嫁,嫁去天同国虽然生活条件不如祁国,可说不定过几年还能当上皇后,这么要死要活的是为哪般?   眼看着丧礼现场要被十二公主闹得一塌糊涂,终于来了救场人物——安泰公主与宫里两位位份最高的曹妃、赵妃赶到。   安泰公主不便久居宫中,所以除夕叛乱之后,宫里的事情就交由曹妃、赵妃两人一起主理。她们之前在皇后与毛贵妃的威压之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才刚刚接管内宫事宜,又要替皇后办丧事,事事谨慎小心,这十多天来稍微大点的事情都要派人请安泰公主进宫来帮忙决断,唯恐担上责任。眼看着今日的外命妇入宫祭拜过皇后之后,就可以松口气,没想到十二公主又蹦出来闹场。   十二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她们两个哪里敢管她,幸好安泰公主今日就在宫里,两妃连忙央求她同去安抚。   安泰公主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番场景,看见十二公主那德行,气得她脸色发青,几步走上前去对那群乱作一团的宫女太监喝道:“公主伤心过度,说话做事没了分寸,你们竟然放任她胡闹?还不快快把她带回寝宫好生看管?一个弱女子你们都拦不住,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宫女太监们听她发话,虽然是被骂了,但有人撑腰胆气也壮了,连忙上前按住十二公主不由分说就往殿外拖。   这次他们再不顾忌,下手重了不少,十二公主再也无法挣脱,哭叫得越发凄厉,说辞更加难听:“你这个老虔婆!你见我母后死了也来欺负我?你坏了我的婚事,害我要到天同国和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全然没想过,除夕那天毛贵妃要折磨羞辱她,只有安泰公主不顾个人安危出来保住她的性命。   安泰公主懒得跟她置气,冷着脸对身边一个太监道:“让她闭嘴!”   那太监是怡斓宫内的人,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上前直接掩住十二公主的嘴,一群人飞快退了出去。   安泰公主吩咐人把殿上被弄乱推倒的器物重新布置,一扭头见到不远处的木佩兰母女,现在的情景不便多说,她向她们二人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带人离开。   大殿内恢复了之前的肃穆,只是多了几分浮躁不安的气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不适被送到一旁去休息的夫人小姐越来越多,木佩兰不想女儿受苦又不愿她服药,于是问白茯苓要了药丸自己吞下去,果然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非常。   白茯苓很配合地低低惊呼一声一把扶住作势歪倒的娘亲,旁边伺候的太监一见,疾步上前扶起木佩兰就送到旁边的椅子上,白茯苓自然也跟在一旁照料。   木佩兰的身份非同小可,宫内的太监都是有眼色的,一个总管太监一边打发小太监把太医叫来一边让人把木佩兰送到蕙兰宫后的厢房,送茶问候,态度殷勤非常。   太医来了一看木佩兰的脸色,再把把脉,顿时便神情凝重起来,开了一张药方要木佩兰回去后好生调养,又让她现在开始必须卧床休息。   白茯苓心里暗笑,面上装出一副忧心惶恐的样子,恭恭敬敬送走了太医,刚才那总管太监闻讯赶来一再请木佩兰安心休息,到丧礼结束时会来送她们母女离宫返家,就不要再到前面去累着了。   两母女今早一早起身,想着睡个回笼觉也不错,怎知刚刚躺下,崔珍怡与两个太监便一先一后找上门来。   两个太监上前来说是安泰公主听闻白夫人身体不适,想请她们母女到怡斓宫去休息,木佩兰想安泰公主在这个敏感时刻找她,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刚刚答应,崔珍怡就来了。   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借口离开大殿跑到这里来的,她神情凄婉,见了木佩兰便行大礼口称“义母”,接着伏在木佩兰脚下泣不成声,也不管旁边站了两个太监。   她毕竟与陆英有夫妻名分,木佩兰心里再烦她也不便当面给她难堪,只得劝她起身再说,崔珍怡抽抽噎噎地只是恳求她的原谅,又说有些关于陆英的事要说。   两个太监见她拉拉扯扯没完没了的,也有些急了,上前道:“白夫人可否让白小姐先随小的到怡斓宫去,小的们怕公主等急了……”   木佩兰刚才见这两个太监就跟在安泰公主身旁,应该是怡斓宫的人不错。白茯苓在旁,崔珍怡有话也不肯痛痛快快说,倒不如先让女儿去了安泰公主处,她与崔珍怡说过话了再晚一步过去不迟,于是便点点头道:“劳烦两位公公好生照料小女了。”   两个太监连道不敢,领了白茯苓从蕙兰宫侧门出去,上了车轿就往怡斓宫而去。   崔珍怡见身边再无外人,慢慢收住了哭声,凄然道:“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义母心里怨恨我、鄙夷我也是应该的,但请义母相信,我对相公他确实一片真心,求义母替我劝劝相公,我真的知错了,他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我都愿意改。只求他不要休弃我,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木佩兰冷淡道:“陆英要休你?你听谁说的?”   崔珍怡垂头道:“京里头人人都这么说,连将军府里的下人都这般说了。”   “你与陆英是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事,莫非下人说道几句闲话,就能够推翻皇上的赐婚旨意?崔氏,你也是将门出身,怎地见事这般糊涂?”木佩兰不耐烦道。   这崔珍怡也不是个笨蛋,怎么今日说话做事这般颠三倒四?木佩兰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崔珍怡脸上一红,断断续续道:“是我糊涂,相公他回京多日一直对我冷淡非常,我心里害怕……相公他真的不会休妻?那、那皇上要给相公另指名女淑女为平妻的事……”   “这事你得问皇上。”木佩兰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   她之前没跟崔珍怡正面打过交道,但从女儿以及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口中所述,这崔珍怡绝非眼下这般毫无主见的愚笨驽钝模样。   从她敢带着家丁不远千里赶到北关城来见陆英意图拉拢,故意在陆英面前设局陷害白茯苓,敢在敌人攻城的时候走上城楼,到后来找秋风阁的人想要刺杀白茯苓,种种作为都显示她是个十分有决断能力的人,这样一个女人又怎会听信几句谣言就急急跑到她面前示弱哭泣,认错求饶呢?   如果这些都是她有心做作,她这么干又是为了什么?   木佩兰正自疑惑,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说吏部郎中裴大人的夫人求见。木佩兰眉毛轻扬,她记得这位裴夫人的夫君乃是夏阁老的得意门生之一,而这位裴夫人出自夏氏旁枝,她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又是何意?   不过她对崔珍怡深恶痛绝,宁愿去见夏家的人,也不想与崔珍怡打交道,所以当即对那小太监道:“有请。”   崔珍怡站起身,取出手帕擦擦泪水,敛衽为礼道:“义母有客人,我先告退了。”   刚才赖着不走的是她,现在主动告辞的又是她,木佩兰心里了一动,点头让她离开。   崔珍怡转身出门,与正要进门的裴夫人擦身而过,裴夫人见了她也是一愣,只觉得崔珍怡脸上的浅笑森然冰冷,竟看得她浑身一颤,待要想看清楚些,却又觉得她的笑容很是普通,以为自己眼花了,客气笑了笑点点头走进门去。   木佩兰还记得自己正在装病,歪在椅子上虚弱地笑了笑,问道:“不知裴夫人来访,所为何事?”   裴夫人走上两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蜡丸,递给木佩兰,小心翼翼地低声道:“这是堂妹馨馨托我带给白夫人或者白小姐的,说你们看了就明白……”   她也不知道蜡丸里头的是什么东西,只是夏馨馨对她说,把这个蜡丸亲手交给白家母女,对她大有好处,说不定就能保住她丈夫的官职。这个堂妹与她素来交好,人也聪明,也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害她,所以她就趁着今日皇后大丧把东西亲自送来。   夏馨馨与白茯苓的恩怨,木佩兰知道得很清楚,心里有些奇怪她有什么东西要给白茯苓,于是谢过裴夫人便捏碎了蜡丸看其中藏了什么。   蜡丸里只有一片薄薄的绢布,上面用鲜红的丝线绣了四个字:小心十二。   木佩兰一看这四个字,顿时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再不顾上装病,自椅子上一跃而起,几步冲到门前,也不管附近宫女太监惊异的目光,一手捉住替她看门的小太监,疾声问道:“刚才两个太监是哪个宫里的,带了我女儿往何处去?”   小太监吓得只知摇头。   木佩兰终于想明白崔珍怡的异样,她分明是有心来拖住自己,好让那两个太监把白茯苓带走!   她以为皇后与毛贵妃死了,宫中再没有人会无端端算计她们母女,就算有,也没那个胆子与势力,但是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项——并不是每个人害人之前都会权衡考虑利害得失的,有些不理智的疯子千方百计害人的原因很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妒忌又或是仅仅想找个出气发泄的对象罢了。   她一想到女儿也许已经在宫里不知哪个角落里遭遇了不测,担心害怕得几乎疯掉,如果她的女儿有个万一,她就算把十二公主千刀万剐又有何用?   她定了定神,宫里房舍众多,她也不知道十二公主在何处,最好的办法是找安泰公主帮忙,发动人手彻底搜索,想到这里,她再不犹豫,急急往怡斓宫而去。   另一边,白茯苓上了车轿,被两名太监带着走了好一阵,也察觉出不妥了。   宫里头的路她虽然不熟,但怡斓宫与蕙兰宫中间这段路还是有点印象的,现在走的这条路,与她记忆中怡斓宫的方向似乎有些不符。   上次坐宫里的车轿险些被皇后与二皇子算计,被劫到别处,不会这次又再出事吧?车轿这种东西怎么这样不安全啊……白茯苓心里有些害怕,今日进宫是参加皇后的丧礼,小狸花没带在身边,她现在正宗的弱女子一名,两个正值壮年的太监足以把她杀害十次八次!   她虽然知道自己十八岁前是不会死的,但皇宫里头龌龊的事情多了,有些事可能令人觉得比死更恶心难受无数倍。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搏一搏现在就翻脸跳车逃跑的时候,车轿已经被拖入一座小小门内,两个负责拉车轿的那两个太监也不等白茯苓动手,扔下车轿转身就往回跑,然后那座小门就被人从外闩了起来。   白茯苓跳出车轿跑过去,发现小门已经被从外反锁,而这么一个小门,竟然是用铁铸成的。   她用力推了几下,知道凭自己的力量不可能破门而出,除非她有甘遂大魔头的功力,于是也就不再做徒劳的事情,转过身来看那两个个太监究竟把她关到什么地方。   面前所见的情景令她吃了一惊,这个院子占地颇大,一眼望不见边际,四面高墙足有三丈,左右手两个方向各有一座高台,离她所在的位置至少有近数十丈远,除此之外附近再无其他楼台建筑,院子里密密麻麻种满植物,脚下所站的是一片夹杂了积雪的泥土地,不是宫里头那种平整的石板路。寒冬刚过,院子里植物的枝条还是光秃秃地,显得十分荒凉。   鼻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异味,类似她在百里山上野兽聚居的山野中会闻到的兽类身上散发的气味,她正疑惑宫里头怎么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右边黄影一闪,然后就是一声震天虎吼。   一只足有她两三倍大的猛虎从一片假石山中窜了出来,向着她的方向扑来,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白茯苓急退几步,闪到车轿后面,听见前方传来哗啦啦一阵木料断裂,丝绸撕扯的声音,整辆车轿被猛虎利爪一挥,顿时毁了一半。   与此同时,另一道黑影绕过车轿离她已经不足三尺——一只跟她差不多高的大黑熊!   白茯苓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杨珩曾经跟她提过,宫里有一座兽园,专门饲养地方及外邦送来的珍禽异兽……   十二公主此时正坐在她的寝殿里对着镜子笑个不停,宫里伺候她的宫女太监看着她那副不正常的样子心里发怵。   也不知道这公主今日发的什么神经,先是跑到蕙兰宫皇后灵前大吵大闹,被安泰公主派人押回来后不但不气不恼,反而笑得一脸快意,不会是刺激过度疯了吧……   十二公主让宫女替她洗净面上的残妆与泪痕,自己把玩着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披散的长发,一边以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那小贱人现在应该已经被兽园里的老虎黑熊咬得面目全非了吧,哥哥你别怪我狠心伤了你的心上人,那小贱人长得一副狐媚模样,到阴间去迷惑你可怎么办?”   “她爷爷、义兄、表兄不是都很厉害吗?嘻嘻,真想看看他们见到那小贱人尸首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母后死了,你们一个个就敢欺到我头上?我就让你们尝尝至亲惨死、尸骨无存的滋味。”   “母后,害死你的毛贵妃很快也要下来陪你了,你高不高兴?”   “你不用担心,我是要嫁到天同国去做皇后的,就算父皇知道是我整死那小贱人的,也不敢拿我怎么办,不然,他拿谁去和亲啊!哈哈哈……”   “凭什么你们个个都嫌弃我,却把那小贱人当宝贝?凭什么我要去蛮荒之地嫁个见鬼的蛮子,那小贱人却在京城里风光得意?”   “凭什么他们白家一步登天,母后你的夏家却要沦落至此?凭什么白家老贼可以顶替外公的位置?”   “过了今日,我看你们还得意,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哈哈哈!”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了寝殿,笑眯眯走到公主身边跪下禀告道:“公主,事情小的已经办成了。”   十二公主笑得更是欢畅:“你亲眼看见……她进去了?”   “是啊!小的在门外听了一阵,里面一声虎吼,哎哟我的妈吖,差点吓得小的尿了裤子。”太监做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十二公主拿玉梳扔他,笑骂道:“看你这个没用的德行,去领了赏钱就滚吧。”   太监诚惶诚恐磕了两个头,起身退了出去。十二公主由始至终没发现,太监眼底里的不屑与阴沉。   第172章 还好……   怡斓宫内,安泰公主正与进宫面圣后顺道过来请安的杨珩说话,木佩兰等不及通报直接从外边闯了进来,一手拉住安泰公主把事情始末飞快交待了一遍。   安泰公主固然色变,杨珩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多半是十二下的手,我们先去找她!”安泰公主一手拉了木佩兰就往十二公主所住的秀华宫而去,一边交待怡斓宫的总管太监,要他马上去求见曹妃、赵妃,将那两个冒充怡斓宫人接走白茯苓的太监找出来,并把崔珍怡“请”到秀华宫。   杨珩也要同去,安泰公主阻止道:“内宫之事,你一个成年皇子不好多管,你在我宫里等消息。”   杨珩摇摇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当务之急先把白小姐找出来,其他的事过后我向父皇请罪。”说罢也不等安泰公主答应或拒绝,就当起身往秀华宫而去,那架势竟似比安泰公主都要着急。   安泰公主隐约知道杨珩对白茯苓有意,见此情景心中一叹,携了木佩兰上了轿车,命太监急急赶往秀华宫。   如果不是宫内禁卫森严,不得公然施展轻功四处乱闯,木佩兰又不清楚秀华宫的位置,她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磨磨蹭蹭坐什么轿车,她现在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她的女儿还平安无事。   希望十二公主只是想弄些恶作剧吓唬一下她的女儿……木佩兰不断安慰这自己。   幸好秀华宫并不远,拉轿车的太监全力急跑,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安泰公主与木佩兰下了车,只见宫门大开,杨珩踢翻了几个前来阻挠的太监,已经当先走到殿内。   她们赶紧跟着进去,内殿的十二公主也闻讯走了出来,正向着杨珩冷笑道:“六皇兄,好大的威风啊!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当你真是太子了?我要向父皇告上一状,看他怎么说!”   杨珩不是来跟她吵架的,对她的挑衅质问不置一词,沉声道:“你的人将白家小姐带到何处了?现在说出来,只要白小姐平安无事,这事我不再追究。”   十二公主没想到自己做的事竟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更没想到最先跑来找她晦气的会是这个风流成性,平常对谁都温吞水一样六皇兄。她想起之前太监所报,白茯苓此刻怕了早就命丧虎口了,心里也有些发虚,嘴硬道:“什么白家小姐、黑家小姐?我不知道!六皇兄你找女人找到你妹妹的寝宫来,也不怕丢人!真当我母后死了,就可以随便欺负我这个没了娘的妹妹?”   安泰公主走上两步道:“十二!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白小姐究竟被你弄到哪里去了,快些说清楚,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只怕你父皇也不会放过你!”   十二公主只当白茯苓已经死了,弄死几个人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眼见现在最得势的六皇兄与连父皇都礼让有加的安泰公主这么快找上门来,也知道这事揭穿了她可能麻烦不小。   她只是嘴巴上叫得凶,实际也知道父皇对自己从来就并不特别宠爱,如今母后死了,宫里更不会有人替她说话,事已至此,她是一定不能承认这事跟自己有关的。   她想起那个替她出主意的太监说过的话,眼珠一转道:“姑姑,就算你是长辈,也不能这样冤枉我的,我被你的人从蕙兰宫押回这里关着,现在你竟然来说我把什么白小姐、黑小姐弄丢了?真是笑话!谁看见了?你们有什么证据把这种事赖到我头上?母后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联手欺侮我的?”说着伸手掩面,呜呜假哭起来。   杨珩知道这样纠缠下去只是延误救人时间,他定了定心神,把木佩兰说过的话过了一遍,崔珍怡一家都是大皇子党,不可能与十二公主有什么交情,之前他听安泰公主说十二公主跑到皇后灵前大哭大闹,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十二公主虽然没什么脑子,可要哭也该去皇帝面前哭,到一众外命妇面前哭闹,除了丢尽皇家脸面,对改变她的处境毫无用处。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她是故意去的,一来安插人手趁乱混在安泰公主的随从当中,以便取信木佩兰,二来也是派人接触崔珍怡,让她拖延住木佩兰,好让她的人从容把白茯苓接走。   他在北关城亲眼见过白茯苓与崔珍怡交锋,回京后关于陆英对白家亲厚无比却彻底漠视崔氏及其娘家的事也知之甚详,十二公主只要提出想害白茯苓,只怕崔珍怡不必细问来龙去脉都会主动积极配合。   而十二公主这一闹,也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就算东窗事发,她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推个一干二净。   安泰公主身边一名近侍跑进来低声禀报道:“镇北大将军夫人请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木佩兰看着面前假哭的十二公主,再想到殿外那个可恶的女人,将她们剥皮拆骨的心都有了,但是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女儿的下落。   她一转头就想去盘问崔珍怡,杨珩拦住她道:“这事布置得甚是精密,不是十二想得出来的,崔氏与十二向无接触,恐怕主意也不是她出的,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我去外边盘问这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夫人与我姑姑在这里问清楚十二,如何?”   确实如此,木佩兰握紧拳头,她等不下去了,她的女儿现在不知在何处受苦,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小小年纪却生了一副黑心肝的十二公主!如果女儿有什么事,他们夫妻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木佩兰向安泰公主打个眼色,神情宁静道:“公主,事情都因臣妇的女儿而起,不如等臣妇私下里劝劝十二公主,可好?”   安泰公主是少数知道她底细的人之一,明白她是打算对十二公主动手逼供了,略一犹豫,咬牙点头道:“好……”   她一声令下,随她前来的一众太监便不由分说将殿内秀华宫的太监宫女统统轰了出去。   杨珩也跟着退了出去,只留三个女子在殿上,好方便她们逼问十二公主。   十二公主大声喝止,但是怡斓宫的太监从来只听安泰公主一人的吩咐,根本不去理她,十二公主眼看着自己人单势孤,当场便害怕起来,虚张声势道:“你们大胆!我、我要告诉父皇!你们联合起来欺侮我!”   木佩兰一声不吭,见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上前左右开弓就是两记耳光,十二公主长这么大,除了除夕落在毛贵妃手上那次之外,从未有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没想到木佩兰这么个看起来沉默温婉的美妇人竟然敢毫不犹豫对她动手。   她愣了一下就想放声哭叫,木佩兰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叫不出声,然后运功截住了她几处经脉,不过片刻,十二公主就觉得浑身上下像有千百只小蚂蚁在咬她,又痛又痒难受得她几乎想把自己的皮肉一块块撕下来,偏偏动弹不得,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安泰公主看到她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的小脸,心里有些难过,毕竟是她的侄女,可以想到生死未卜的白茯苓,求情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木佩兰解开她的穴道,捏住她的脖子让她叫不出声,只能像濒死的鱼儿一样喘气,垂下头冷冷对她说道:“我女儿在哪里,你说是不说。”   这种逼供的手段,等闲江湖硬汉都顶不住,何况十二公主这么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贵女,她再提不起半点气势,只能惊恐地不住勉强点头,希望木佩兰能放过她。   木佩兰在她身上点了数下,十二公主痒痛稍减,喘息着低声道:“她……她在兽园……”   木佩兰一怔,安泰公主却已经惊得面无人色,兽园前院里有放在笼子里圈养的珍禽异兽,后院内放养着各种猛兽,天同国昨日刚刚送来了十数只老虎、黑熊,如果白茯苓在那里,此时还有命在吗?   安泰公主抓住木佩兰,不知道该不该带她去,她这个姐姐有多在意女儿,她心里有数,如果让她见到女儿被老虎黑熊撕扯噬咬得惨不忍睹的尸首,她会疯掉的!   木佩兰反而平静了许多,继续问道:“你的人除了将她送进兽园,还对她做了什么?”   十二公主用力摇头,道:“没……没了……”   木佩兰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还好……”   安泰公主已经受不住了,几乎要哭出声,她想马上转身赶去兽园,却也知道现在一切都迟了。   从白茯苓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白茯苓根本不会武功,如何逃得过那些猛兽的袭击?兽园后院里没有任何可以供人躲避抵御猛兽的地方,活人进去,怕不到半炷香时间就会惨死在猛兽的凶牙利爪之下了。   “我们去兽园。”木佩兰站起身,拉着安泰公主往外走。   第173章 美女与野兽   大殿外,杨珩已经指挥怡斓宫的太监把秀华宫的一众人等全数看管起来。   时间紧迫,他不认为能在这些太监宫女身上问到白茯苓的消息,他不过是想给木佩兰机会对十二公主逼供罢了。   崔珍怡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到了这个地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十二公主把那小贱人弄死了没有呢?   对于修复陆英与她的关系,她已经绝望,所以今天十二公主在蕙兰宫大闹,一个宫女偷偷在她耳边说,要她等会儿想办法拖住木佩兰,有人会替她杀了白茯苓的话时,她动心了。   就算木佩兰怀疑她有份参与,也没有证据,大不了派人私下里杀了她泄愤,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死,她也要白茯苓垫底!   木佩兰与安泰公主从殿里走出来,安泰公主眼圈发红,但木佩兰反而相对镇静,杨珩不知道她们问到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与十二公主并不亲近,可也知道这个皇妹仗着是皇后所出,素来骄纵惯了,从来就是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既然特意布局,绝不可能只是把白茯苓作弄一下就满足。   安泰公主见到杨珩定定看着她们,虽然力持镇定,但是僵硬的姿态足以泄露他心里的恐慌不安,这样的表情她很多年前见过一次——就在他的母妃悦妃去世的那一夜。   “白小姐……在、在兽园……”安泰公主觉得自己喉咙发涩。   木佩兰深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道:“没事的,苓儿她从小就不怕那些东西。”   安泰公主很奇怪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杨珩却马上想到了在百里山上所见的几幕令他印象深刻的画面:一只野生白虎在白茯苓面前好不防备地任她摆布,还有冷泉别院那一大群凶狠程度不逊于豺狼虎豹的恶犬巨雕……林平子曾经偶然提过,稍有灵性的动物都很喜欢亲近白茯苓。   那就是说,白茯苓不会有事?杨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这是真的。   知道白茯苓就在兽园,可真要进去还是费了一番周折。   掌管兽园钥匙的太监被十二公主派人灌得烂醉如泥,园门钥匙全数被盗不知所踪。兽园后院里关了太多猛兽,强行破门而入,万一跑出来一两只狮子老虎什么的,责任太大,附近看守的御林军做了充足的准备,连天同国随同前来的猎手勇士都找来了,方才砸了门锁进去。   安泰公主不懂武功,被留在园外安全之处,杨珩坚持要同行,御林军派出四十个武功高强的负责保护他与木佩兰二人,天同国的四名勇士手持弓箭猎刀在前面负责开路。   天同国的这四名勇士听说有人误入兽园,要他们前去营救,本来都不太愿意。   兽园里那些老虎黑熊都是他们亲自从天同国送来作为礼物的,有多凶猛残暴他们心里有数,就算他们这些武艺高强、惯于与猛兽搏斗的勇士进了兽园这么久也早就力竭倒地被撕成几块了,何况进去的据说是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恐怕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   让他们去救人是开玩笑的,收尸还差不多,为了这个要他们拿命去拼,真是不值!可是谁让他们主上有求于祁国呢?还不知道祁国会不会为了这个事情迁怒他们呢,再多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正月里天气甚是寒冷,走在寂静得有些异常的兽园里不过一阵,这四个勇士就紧张得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其中一个勇士耐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呸了一声道:“见鬼的!怎么走了这一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些大家伙都睡死了?”这季节狗熊确实会冬眠,可是因为他们这一路折腾,那些狗熊有吃有喝的,应该不至于才进院子里就睡死了才对?而且就算狗熊睡死了,那老虎呢?   这院子也不算非常大,没道理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吧。   反而被御林军围在中间的木佩兰与杨珩虽然也紧张,但却没有太多害怕之意,听了这个勇士的抱怨,只是对望一眼,没有吭声。   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老虎的低吼,吼声不大,一行人心中一凛,握紧了武器就往那边去。   绕过一个土坡,面前的奇特情景把这四十多个人全数镇住。   十几只个头比人大的老虎黑熊横七竖八或蹲或趴围在一处,中间一名美得离奇的白衣少女安然坐在一只俯卧在地的大老虎身上,斜斜靠着后面的一块大石,正懒洋洋对着一只老虎道:“不要吵啦,等有人来找我了你再叫唤不迟!”口气绵软温柔中带着娇嗔,像是在对自己的闺中好友说话一般亲昵。   十几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聚集在一起,鲜美柔弱的“猎物”就在前面,它们竟然不进攻扑击,反而像驯服的牛羊一样半点杀气都没有,甚至弥漫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   打头阵的四名天同国勇士也不由自主垂下了手中的猎刀,松开了紧绷的弓弦放下弓箭,一时忘记了面前这些随便一只都是轻易可以把他们撕成两半的狠角色。   那个坐在兽群中的少女正是白茯苓,她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忽然出现的一大群人,自己的娘亲正在其中,一脸如释重负的欣喜表情看着她,顿时开心地按住身边一只大黑熊借力站起身,快步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叫道:“娘亲!”   木佩兰虽然知道女儿对动物很有办法,但也是直到此刻,亲眼看见女儿平安无事了,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   她轻轻推开女儿,仔细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道:“娘亲真快急死了,幸好、幸好你没事!”   忽然一低头,见女儿腰侧好几点血迹,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惊道:“你受伤了?”   白茯苓要摇头:“没有,有只大黑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想咬我,幸好它们帮忙把它打走了,这些血是那只倒霉的黑熊的。”一边说一边指指身后那一大群禽兽。   然后委屈道:“可是它们拼命往我身上蹭,蹭了好多口水……黏黏的好脏……”   木佩兰摸摸她的脑袋道:“它们救了你的命,让它们蹭两下有什么关系,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杨珩见白茯苓平安无事,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开几乎当场失态,不过他毕竟比较冷静,看了眼那一大群神色不太友善,慢慢向他们围过来的巨兽,苦笑插言道:“有什么都待我们平安出去了再说,可好?”   白茯苓一扭头看见他,知道他是来救她的,难得地对他嫣然一笑,然后扭头向那十多只老虎黑熊挥挥手道:“你们不要过来了,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那些巨兽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一般,不情不愿地低吼数声,果然停在了原地不再上前。同来的四十个御林军固然惊奇,那四个天同国勇士更是满脸的诧异茫然。   直到一群人全须全尾地安全撤出兽园之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那十多只从不曾驯化过的老虎黑熊,竟然会对一个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美丽少女俯首听命,简直比家养的猫狗还要老实听话。   园外严阵以待的安泰公主以及一众御林军见他们平安出来,白茯苓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人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安泰公主拉住白茯苓只知一叠声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四个天同国勇士走到白茯苓面前,忽然扑通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好几个响头,大呼“仙人”,把祁国一众人等搞得哭笑不得,几个御林军上来又拉又劝才将他们弄走。   杨珩在安泰公主耳边低语几句,向木佩兰母女点头示意,就带了人离开。   蕙兰宫那边尚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些天事情已经够多了,安泰公主不想闹出什么大风波,所以问过木佩兰的意思,就先把她们母女带回怡斓宫,打算梳洗过后,待皇后丧礼结束再送她们离开,尽量不去惊动那些入宫祭拜的命妇们。   璁珑郡主与璎珞郡主偶然会随同母亲进宫小住,怡斓宫里留了她们的衣饰,白茯苓的身材与璎珞郡主差不多,沐浴过后,宫女送来一身璎珞郡主不曾穿过的素白衣裙伺候她换上,然后木佩兰带她到安泰公主处。   今日闹了这一出,不可能不惊动皇帝,宫里两位暂时负责主理后宫事宜的妃子也赶来怡斓宫与安泰公主商量善后,事情牵扯到十二公主、白阁老的孙女还有镇北大将军夫人,随便一方曹妃与赵妃都不愿招惹,自然要找个安泰公主“讨个说法”。   木佩兰与白茯苓到时,曹妃与赵妃刚刚被安泰公主打发走。   从心里说,安泰公主现在最觉得头疼的不是如何把这事抹平,封锁消息避免惹出更大的事端,而是如何安抚住木佩兰。   她这位闺中密友素来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十二公主与崔珍怡这次竟然想害死她的女儿,她不狠狠报复才怪!   第174章 她们都会很“幸福”   崔珍怡就罢了,反正是陆英的妻子,要怎么处置,陆英不吭气想来皇帝也不会有太大意见,为难的是十二公主。   她是要嫁到天同国去的,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动不得。但是要在她做下了这种恶事后要求木佩兰不要追究,安泰公主都觉得没脸开口。   木佩兰明白她的为难,也不想把自己的打算对她说,让她有替十二公主求情的机会,所以干脆提也不提,只道:“宫里闹出这样的动静,要麻烦你替我们母女收拾手尾了。”   安泰公主叹口气道:“不麻烦,所有事情小六都揽过去办了,我不过安抚一下曹妃、赵妃两位,举手之劳罢了。”   她看了眼依在木佩兰身边,神情平静的白茯苓,歉然道:“刚才曹妃她们过来说,劫走苓儿的两个太监找着了,都已经自尽身亡,小六派人查了他们的底细,似乎都是毛贵妃安插的钉子,累苓儿受惊了。”   白茯苓笑了笑道:“很多禽兽比人可亲可爱得多,我没什么的,只是害娘亲和阿姨担心。”   安泰公主自然听得出她话里有骂十二公主与崔珍怡等人的意思,不过说这两人禽兽不如也确实不冤。   “苓儿怎样令那些老虎黑熊这么听话?”安泰公主听了御林军说进兽园救人的经过,心里真的很好奇白茯苓是怎么办到的。   “因为地藏王菩萨保佑我。”白茯苓态度很认真,安泰公主却觉得她是有心隐瞒,可是木佩兰的神情也异常虔诚,这就教她有些糊涂了。这种事人家不愿意细说,她也不好多问。   她听说过白茯苓三岁时因为地藏王菩萨的神恩而奇迹康复的往事,不过作为一个没有亲眼见过神迹的人,很难完全去相信这种事情。   其实白茯苓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原因,只是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只要稍具灵性的动物都会特别喜欢亲近她,对于这种特异功能,只能解释为地藏王菩萨给予的福利了。   安泰公主摇摇头放过这个话题,组织一下语言,吞吞吐吐道:“今日的事,确实是十二公主她的不对,但天同国眼看着就要与祁国联姻,事关重大,这个时候实在不便严厉处罚她……佩兰姐姐你可否、可否……”   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木佩兰不提十二公主就是不打算报复,木佩兰越是这样,越表示她不会放过仇人,绝口不提不过是不想双方为难。   如果是往日,安泰公主也不会替十二公主求情,但今日这事却不得不提。   木佩兰眉毛一挑,话里就带了几分怒气:“蕴眉,若今日被推进兽园的是璁珑或是璎珞,你会如何?!”   安泰公主咬牙道:“我会亲手杀了十二公主报仇,可是如果她们能像苓儿这般平安归来,就算是天大的委屈,我也忍了。”   木佩兰没好气道:“我不是你,我没有这么大的气量。”   “娘亲,那个……算了吧!你不要让蕴眉阿姨为难了,你要真对十二公主做什么,爷爷他也会很麻烦的。”白茯苓忽然扯扯母亲的衣袖劝道。   安泰公主没想到她这个受害人竟然会替十二公主求情,顿时大喜过望。   木佩兰却十分诧异,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有数,她绝对不具备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私怨的伟大情操,更没有以德报怨的宽广胸怀。   不过看见女儿偷偷向她眨眼睛,她便明白女儿另有打算了,所以也不出声反对。   安泰公主开心地拉着白茯苓的手道:“苓儿真是个好姑娘。”   “我们不追究十二公主了,可是崔氏这样一个女人在我义兄身边,我们一家寝食难安,她还是皇上赐婚的,大哥都动不得她,日后再来害我们怎么办?”白茯苓趁机提条件。   安泰公主沉吟一阵道:“此女确非良配,陆英是我祁国的栋梁,不能让这样一个失德妇人坏了家声,这次的事……也罢,我与皇兄商量,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白茯苓心满意足,真心替陆英道谢,安泰公主留她们在宫里用过午饭,那边皇后的丧礼也告一段落,上午进宫的命妇安排出宫返家,下午换第二批命妇进宫。   木佩兰与白茯苓顺利出宫上了自家的马车,确定马车附近没有外人,木佩兰才问道:“你想怎么对付那个恶女人?”   白茯苓嘻嘻一笑道:“她马上就要嫁到天同国去过‘幸福生活’,这时候出点什么事,婚事告吹了岂不是大大便宜了她,娘亲啊,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木佩兰一听就听出了她的打算:“你想在她出嫁后再下手对付她?”   白茯苓“嗯”了一声,道:“我们要杀了她太简单,而且我们答应过地藏王菩萨,不再沾惹血腥的,不值得为她破戒还弄脏自己的手。”   “娘亲你想,经过这件事,我吃了这样大的亏,皇帝总得补偿我们家一下吧,如果能够趁机解决大哥的婚事,那不是很好嘛?”   陆英与崔珍怡的婚事是皇帝所赐,她又替陆英之母守过孝,就算她再如何讨人厌,甚至犯下七出之条,只要皇帝不点头,陆英就休不得她。白家即使狠下心暗地里派人把她做掉了,她仍是陆英的原配夫人,陆英成了鳏夫不说,日后娶的妻子都是续弦,要对崔珍怡的牌位行礼,地位也只比妾好些。   白茯苓当然不愿意大哥日后的生活因为这个女人蒙上阴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皇帝去解决这桩婚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必皇帝也不至于留这么个女人在自己的重臣身边恶心他,万一因此惹得陆英对他生怨,那是十分不值得的事情。   “等崔珍怡跟大哥再没有关系了,我一定会让她活得‘充实又有意义’,再也没办法出来害人。”   白茯苓笑得狡黠,木佩兰摸摸她的脸蛋,道:“好吧!你既然有主意,娘亲也随你了。以后不管再有什么事,娘亲都绝对不会让你进宫去了。”   “嗯嗯,那个地方最讨厌了,每次进去都没好事!”白茯苓深有同感。   “这次回去,也得好好谢谢夏家那位馨馨小姐才是,如果没有她托人传信,娘亲说不定现在还在宫里乱转,到处找你呢。”木佩兰原本对夏馨馨没什么好感,不过今日的事,全多得她传信提醒,这份情足以抵消她心里头的成见。   白茯苓点点头道:“嗯,明天大哥要带人去诱捕毛家的残部,我不好出门,而且夏家不见得赞同她的做法,我离京前偷偷去见她一面,亲口谢谢她好了。”   十二公主是皇后所出,与夏馨馨是表姐妹,真正的一家人,她向木佩兰通风报信的行为,很可能在夏家人眼中就是一种背叛。十二公主的事,夏家早晚会收到消息,如果白茯苓高调与她接触,很可能会连累她受族人责难。到时候就不是多谢人,而是害人了。   两母女回到阁老府,白常山已经听到消息赶了回来。宫里努力想把今日的事压下,但白常山在京城经营数十年,发生这样的事,惊动了不少人,他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自家宝贝孙女儿无端被害,差点小命都没了,只把白常山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白茯苓与父母一起劝说,恐怕他已经忍不住冲进宫里去找皇帝讨个说法了。   晚饭时分,阁老府收到消息,镇北大将军夫人崔氏失德无礼、言语无状,冲撞宫中贵人,被太监押解回崔府,皇帝大怒之下命总管大太监到崔家重重训斥了一番。   按说崔氏嫁给了陆英就是陆家的人,她要在宫里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应该是押回镇北大将军府,皇帝要训斥的对象也应该是陆英,现在却把矛头直指崔家,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是要把陆英与崔家划分开了。   事已至此,崔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第二天就由崔珍怡的兄长上了一道请罪的折子,连称自己在陆英镇守边关为国尽忠期间,没有好好管教约束妹妹,辜负了皇帝的厚爱,更辜负了陆英的托付,导致崔珍怡恃宠生娇、变得悖狂无礼,崔氏女实在无颜再为陆家妇,自请下堂,求皇帝替陆英另选贤妻。   这道折子一上,不少家有适龄女儿的都动起了脑筋。   而京城的茶楼酒馆,也开始四处流传关于崔家当年如何嫌贫爱富,拒绝承认陆家的婚事,待陆英崭露头角,又是如何出尽手段将女儿塞给陆英的故事。一些本来对陆英的“冷血无情”心有疑虑的人家,顿时明白过来,难怪陆英不待见崔家,原来还有这么段往事。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给陆英赐下这样一桩婚事呢?传说那是陆英为了完成父母心愿,主动请旨的,现在皇帝发现真相,自然不忍委屈祁国的栋梁忠臣了。   皇帝面子里子都赚到了,成了民众口中体恤忠良,主持公道的一代明君。   这些流言,是白茯苓找人炮制散播的,白家别的不多就人多,这么一来,也算是平息了皇帝被迫收回成命怨气了。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陆英正带兵前往毛氏残兵聚集之地的路上,待他凯旋而归,崔珍怡已经被家人送到京城外的一座庵堂里出家了。   第175章 我替你出气   没太多人关心崔珍怡究竟犯了什么错,导致皇帝大发雷霆连带拖累家里上折请罪,也没有太多人深究崔家上这道折子的种种不合理处,大家只关心,皇帝接下来会替陆英选哪家的女儿为妻。   陆英回京后得知崔珍怡的消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既有放下心头块垒的轻松,也有挥不去的疲倦与无奈——就算现在他与白茯苓之间再没有任何障碍了,难道他们两人还能回到最初那种关系吗?   他永远记得在他沦落街头,受尽饥寒折磨与其他人的冷眼欺侮,以为自己就要卑微地死于几个乞丐的拳脚之下时,有个漂亮的娃娃娇声娇气宣布:“我要带他回家,我喜欢他,我就要他!”   然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日陪在那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女娃娃身边,听她用娇嫩的童音指使他做这个做那个,要他背着她到处走,还擅自决定,他要变得很强很好,只喜欢她一个,只听她的话,以后做她的备选丈夫。   三岁小娃娃哪里懂得什么是丈夫?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   十三岁的男孩子却已经懂得何谓夫妻,他被小女孩的直接搞得尴尬非常,满面通红,最后在女娃娃的“威逼利诱”下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其实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就算只是备选……   这个承诺他很认真地放在心里,从那以后义父义母所给予的所有严格锻炼都变得不那么辛苦了,甚至从军的那几年,当别人被残酷的训练、血腥的厮杀折磨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他依然甘之如饴,因为他越强越出色,离女娃娃的要求也将越近了。   当他意外得到贵人相助,加上自身的不懈努力,终于算是功成名就的时候,上天给他的好运气到了尽头。   因为亡父的承诺、因为缠绵病床的母亲的期盼与求恳,他不得不与一个他万分厌恶的女人成婚。   女娃娃因为这个大发雷霆,她最生气的不是他“不听话”不守承诺,而是他竟然这样草率地就把自己的终生幸福毁了。   再然后他发现女娃娃虽然待他仍如从前亲近,但是态度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地亲昵,那一点点暧昧的情愫慢慢从她眼中消失,他知道自己这一生连备选丈夫的资格都没了,只能是兄长。   少了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又如何?他真心想娶的妻子,已经成了他的妹妹,只是妹妹了。   皇帝隐晦地试探着他的心意,表面上笑得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者,问他喜欢哪一家的千金,但是皇帝眼底里闪烁的幽光,分明是极不愿意他提起白茯苓的。   皇帝早看出他对白茯苓有情,一开始甚至暗示会为他重新指婚,撮合他与白茯苓的好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白茯苓是内阁首辅白常山唯一的孙女儿,如果他成了白常山的孙女婿,以皇帝的多疑,将不得不评估他日后可能对祁国皇位继承人造成的压力,在白常山的影响力没有真正彻底淡出朝堂之前,皇帝绝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英想起这个就想冷笑,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没错,但是却从来不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热衷权势,喜欢把一切作为换取巩固权势的筹码。   所以他婉言谢绝了皇帝做媒的“一片好心”,他不想白茯苓再次为他草率决定而生气。所以就这样吧,他依照白茯苓的心意,等待命定之人的出现,虽然他根本不觉得期待,也不认为自己还会为谁心动。   陆英用诱敌之计成功地把毛氏流落在外的余孽一次清剿干净,毛氏与夏氏的中坚人物不是倒下了,就是被控制住,再翻不出什么大浪,但是皇帝却并不觉得开心。   尤其是秘密接见过某个神秘人物之后,皇帝的脾气越发暴躁。   皇帝寝殿后的一座小楼乃是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均不可内进的禁地,皇帝每次心事重重,就会独自进入楼内,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里面没有什么重大机密,只是一面墙上挂了两幅仕女画像,画上两个女子容貌有五六分相似,一个温柔婉约,一个冶艳娇媚,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皇帝正坐在画像前出神,口中似是与人商量又似是喃喃自语:“青兰、碧麝你们说,那两个小子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偏偏都喜欢上佩兰家那个小丫头?”   “先是珩儿拒绝我给他指的婚事,非要把正妃之位留给那丫头,然后是小祢那混账竟然说要杀了十二为那小丫头出气……夏氏虽然死不足惜,可十二怎么说也算是他妹妹……这个六亲不认的混账!听说我想替那丫头赐婚,竟然敢要挟我,说除了他之外,要娶那丫头的人都要死。”皇帝越说越气愤。   “十二果然是夏氏的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由着她闹她竟然也没能伤到那小丫头一根寒毛。那小丫头是个祸胎,说不得,我也只能对不起佩兰了。不然,我担心总有一日他们会为了那小丫头自相残杀,他们是你们替我留下的骨肉,如果可以,我实在不愿伤了他们。”   皇帝阴沉着脸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坐了好一阵才起身推门离开。   白茯苓不知道皇帝已经对她起了杀心,正指挥着丫鬟们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北关城去。   白常山本来舍不得孙女儿这么早离开,不过自从皇帝流露出很关心白茯苓婚事的态度之后,他也开始感到不安,尤其是白茯苓正月十七进宫所遭受的无妄之灾,更让他觉得,孙女儿留在京城,早晚会出什么祸事。   他虽然已经将请求辞官返乡的折子递了上去,但皇帝并不真正放心,明里暗里必然还会继续各种削权的举动,他不担心自己,就怕万一发生什么事牵连到儿孙。在他看来,最好是儿子一家都离开京城,可是木佩兰现在的情况是绝对不愿意离开的,儿子口上不说,心里也放不下让父亲一个人留在京城里。那就只有让孙女儿先行一步了。   白茯苓忙着把这些天来京城各大管事替她搜罗的有趣玩意装箱打包,白果笑眯眯拿了一封信进来递给她道:“小姐,海大盟主派人送信来了。”一边说一边还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白茯苓一听脸色就变了,脸上没有半丝白果期待见到的娇羞,反而是更接近于心惊胆战、僵硬、不情愿一类负面情绪。   白果心里很是奇怪,不过不敢多问。白茯苓拿了信进内间拆开一看,上面只写几个字:午时之前到十步巷,我要见你!连抬头落款都没有。   我顶你个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要见就见啊!还限时出现?!去你的!白茯苓的火爆脾气顿时被这封充满了命令口气的信给刺激起来,一手把信揉成一团就扔到旁边的炭盆中烧成了灰。   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能真的置之不理,甘遂那个大魔头发起火来可不是好玩的,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对他采取怀柔政策,少不得要忍气吞声虚与委蛇应付他一番。   算了算了,反正今日下午也约了要与夏馨馨在玲珑阁见面的,就早点出门去见见那大魔头,看他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现在见她不可。   白茯苓满心郁闷地换过外出的衣裙,叫白果去吩咐准备马车,只带了白果、白芍与杨梅三个人就往十步巷而去。   白芍本来话少,白果、杨梅见白茯苓绷着一张小脸,噤口不言,白果只能在心里嘀咕,怎地不像是去会情人,倒像是要去见杀父仇人似的?   主仆一行四人抵达十步巷老宅,才进门海浮石就来了,白茯苓在车上已经做过一番心理建设,当下主动把白果等三女遣退,只留海浮石一个在厅上跟她说话。   海浮石对她的识趣举动十分满意,等人全部走了,便将白茯苓一把拉入怀中,笑问道:“几天不见,想不想我?”   白茯苓努力不作无谓挣扎,扁嘴嗔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值得我想你?”   “说说看,你想那两个害你的贱人怎么死?你家不便出面对付她们,我替你出口气。”海浮石闻着白茯苓身上熟悉的甜暖体香,心情好了不少,一番狠话说得十分温柔。   “别别别!我没想要她们死的,你千万不要动手!”白茯苓吓了一跳,连忙制止道。他大爷要杀谁可别扯上她,万一连累她功德被扣分,她不冤死了!   再说,那十二公主再怎么龌龊可恶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就算是被面前这只大魔头杀的,皇帝一样会把账算到她头上,她可不想连皇帝都得罪了。   海浮石不久前才为这事与皇帝顶撞了一番,没想到白茯苓竟然毫不领情,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   白茯苓察言观色,知道他又要发火了,连忙主动伸手环着他的脖子,放软声音道:“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不过我觉得,有时候让仇人痛苦地活着,比让她们痛快地死掉要更解气得多啊。”   海浮石哼一声,火气降温了一些。   白茯苓凑到他耳边,柔声道:“我想了个好主意出气,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176章 劳动改造   心上人的软语求恳,是海浮石最爱吃的那一套,当下什么火气都没了,笑道:“说来听听。”   “你知不知道,天同国的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茯苓觉得海浮石抱她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干脆自己扭了扭身子,找个舒适点的坐姿,直接把他当人肉坐垫用。   看着懒洋洋靠在自己怀里的白茯苓,海浮石心情无比地好:“一个蛮子,没打听过。”   “孤陋寡闻了吧!我知道,那位太子是个两百斤重的大胖子,早年参加皇室秋猎的时候出了意外,从马上摔下来成了跛子,还被碎石刮花了半边脸,又胖又丑可怕得很。最最糟糕的是,他脾气暴躁又好色,宫里头的妃妾多得数不过来,孩子都十多个了!”白茯苓之前特地向父母打听过十二公主的这位婚配对象。   “他与十二公主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你觉得呢?”白茯苓笑得像只小狐狸。   海浮石最爱看她这狡黠的模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流动,比天上的星星更璀璨迷人,一时情动忍不住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口。   白茯苓暗自咬牙,忍了!   “嗯,不错!确实很配。”海浮石已经明白白茯苓阻止他动手杀死十二公主的原因了,这么个长得不出色,性子自私残暴的公主嫁给一个又丑又胖,妃妾成群还身带残疾的暴躁太子,对于他们双方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当然,天同国太子看不上十二公主,还可以另寻可人的妃妾,十二公主却是彻底完了。她在祁国已经被皇帝所厌弃,嫁到天同国去,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替她撑腰,到时候有的是苦头让她吃。   白茯苓不过是一个从小生活在边城,到京城不过两三个月的小小女子,却能够对千里之外的天同国皇太子了如指掌,不用问定是依靠她家的情报网,海浮石心下恍然,也不追问她消息的来源。   “可是万一他们两个臭味相投了怎么办?”白茯苓故意提问道。   海浮石配合地点头:“嗯,你说该怎么办?”   “十二公主如果到了天同国水土不服,脸上长些什么,变得更不好看了,想必好色的皇太子也不会愿意多看她一眼了。她到了天同国才发病,那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了。”白茯苓笑道。   “你顾忌宫里那个老头子?”海浮石不以为然道。   “我怎样都没所谓,但是我爹娘还有爷爷还要在这京城里过些日子才走,万一皇帝对他们下手怎么办?他们总不能公然犯上吧。而且十二公主这事始终关乎两国盟约,她如果现在出事了,皇帝就要另外挑人去和亲,我记得宫里头适龄未嫁的公主就只有她一个,那很可能皇帝会在宗室之中挑选闺秀封为公主送去,挑别人就罢了,我真有些担心皇帝会趁机把我嫁去……”白茯苓叹口气道。   虽然她只与皇帝见过一面,但是从爷爷以及父母平日所透露的种种信息看来,她有理由相信,皇帝已经动心要处置她,只是一时没想好具体方案罢了。   皇帝不待见她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因为杨珩与海浮石对她表现出的明显兴趣,就算一个普通父亲,看见自己两个最得意的儿子竟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恐怕都不会对这个女子产生好感。   二是皇帝担心她爷爷会通过她的婚事联合朝中某些势力对皇权造成威胁。   她爷爷已经上书请辞,不过朝野上下一片挽留之声,皇帝为了显示自己厚待有功老臣,也装模作样地再三挽留,事实上,经过除夕叛乱之后的祁国朝廷,非常需要她爷爷这样一个镇得住场面的老臣,这点皇帝也知道,所以他既要用人又要提防戒备。   海浮石听了她的话,沉下脸色道:“放心,他敢将你嫁给别人,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会留下小命跟你成亲。”   这家伙除了打打杀杀能不能动动脑子想点别的解决方式啊!白茯苓只想翻白眼,不过她好不容易暂时把他安抚住,实在不愿意再激起他的野蛮脾气,只得转过话题道:“现在既然有现成的人选,我们也不必担心这个。这个忙,你帮不帮?”   “帮!让我亲一口,我就帮!”海浮石想到上次那个仓促被打断的亲吻就浑身发热,不等白茯苓答应,托起她的脸蛋,对着他垂涎已久的樱唇就吻下去。   白茯苓没想到海浮石竟会忽然狼性大发,根本不及躲闪,双唇就落到了他口中,想扭头避开,下巴却被紧紧捏住,只觉得自己的双唇似乎被大魔头当成什么人间美味一般,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一般急切地又啃又吮。   这个粗鲁鬼!她也没有得罪他,他这么用力做什么?!   唇上又痛又痒又麻,鼻子里呼吸的全是带着海浮石气味的灼热空气,白茯苓忽然对这太过亲近的接触产生出一种既紧张又惧怕的诡异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状况,只觉得心脏异常兴奋地活蹦乱跳,仿佛随时都会窒息。   “痛……”白茯苓含含糊糊地呼疼,一边用力想把面前的男人推开,但是海浮石有了上次的经验,一只手臂如铁箍一般紧紧勒住她,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海浮石激动之中尝到一点带着咸味的水珠,愣了一下稍稍放缓攻势,发现白茯苓脸上都是眼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道:“你怎么了?很痛吗?别哭别哭,我不亲你就是了。”   白茯苓眼泪汪汪瞪着他指控道:“好痛、好痛!你每次都欺负我!”   海浮石大感挫败:“你上次也这么亲我的……”   敢情这家伙是在报仇!这个小气鬼!白茯苓马上想歪了,以为海浮石是不满意她上次的表现,所以故意折磨她,气得扭过头不肯再理他。   海浮石心里也很疑惑,上次白茯苓亲他的时候,他明明感觉极好,今日他亲回去,感觉同样美妙得很,怎么这小丫头一副受了委屈的痛楚模样?   他拉不下脸来追问自己究竟哪里不对了,看着白茯苓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心痛,低头望向她的双唇,比平时还要红润水亮得多,那一抹嫣红映衬着她桃花一般的小脸,透出一股浓浓的魅惑之意,看得他食指大动,恨不得再把她抓过来狠狠亲一口。   不过一看她脸上的泪痕,他就下不了手。算了,下回他轻一点儿亲,别把小丫头弄痛就是了!海浮石很快把白茯苓的负面反应归结为她太娇生惯养,受不得痛。   海浮石从白茯苓袖中取出手帕细细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珠,十分顺手地替她理了理鬓发道:“十二公主我不去动她,崔珍怡你想怎么办?”   “她出家的那座无相庵离京城有近百里远,附近清静得很,主持景元师太与我家颇有渊源,她收拾人厉害得很!庵里头收留了不少大户人家出去的女眷,在哪里可不是吃斋念佛那么简单,每天都有不同的活计要做,做不完连斋饭都没得吃。崔珍怡这些享惯了福、被人伺候惯了的,在那里可有得受了。”白茯苓知道不能在海浮石面前过度拿乔,所以见他露出后悔歉然的神情,马上见好就收。   “只是干点活换口饭吃,未免太便宜她了。”海浮石轻哼道,敢碰他的女人,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她扔进千蛇洞,让她受尽蛇虫噬咬之苦,哭叫个三日三夜才慢慢死去。   “可是这样的话,她干活赚的钱归我!”白茯苓得意解释道:“无相庵接的绣活女红、抄写等等活计,都是我家发出去的,庵里头的女尼大多出身名门,手艺十分了得,她们做的东西一转手我就能赚好几倍的钱,听话老实的我才给她们分红奖励,崔珍怡这种就别想了。把她杀了多没意思,让她一辈子替我工作赚钱,勉强能弥补点我和我娘受的精神损失!”   与其随手杀死崔珍怡连累自己功德受损,还不如奴役她,让她下半辈子依靠出卖劳动力赎罪,这样至少还能给她这个受害人带来点实际的利益好处。   海浮石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就嘴巴上说得狠,说到杀人,马上就软了。”   白茯苓干笑两声,也不辩驳,她是看淡生死,但不代表她就视人命如草芥,毕竟生活在现代社会二十多年的人,干不出那种不把别人性命当回事的事情来。十二公主对她谋杀未遂,崔珍怡顶多算个从犯,“劳改”就好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不过这些对海浮石说,也只是浪费力气,谁敢得罪大魔头,他只会用最直接的方法把人一下子拍死永绝后患,又或者弄出十大酷刑来把人折磨死,反正都是一个死就是了。   “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北关城?”海浮石问道。   “正月二十九……你在京城还有事要忙吧,不用送我了。”白茯苓心里雀跃,她之前听海浮石的口气,他似乎还有很多未了之事,她只要远离京城,就能暂时摆脱这块牛皮糖的纠缠!   海浮石隐约猜到她的小心思,不过他早有打算,所以也不点破,就让这小狐狸先开心几日吧?之后她就是他的了,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面前横加阻挠!   第177章 忍多了会内伤   白茯苓牺牲了不少嫩豆腐,好不容易把海浮石打发走,然后就在十步巷老宅里用过午饭,再出发往玲珑阁去。   她之前就特地让玲珑阁那位与夏馨馨相熟的女管事罗氏,替她约夏馨馨在玲珑阁见面。   她们到玲珑阁时,夏馨馨主仆二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在雅室中坐着,陪在夏馨馨身边的正是那个替她送首饰到玲珑阁换钱的丫鬟。   按说阁老府小姐出行,不该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伺候,想必她就是瞒着家人来的,所带的唯一一个丫鬟就是她最信得过的人。   白茯苓也不拐弯抹角,上前与夏馨馨互相见过礼,便道:“前几日在宫中,多谢夏小姐给我娘亲送信。”   夏馨馨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谢,我也不过想替家人留一条活路罢了。”   白茯苓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夏馨馨看着她有些错愕的样子,继续道:“自从爷爷重病卧床后,家父每日里四处奔走,想要挽救夏家,保住夏家子侄门生在朝廷里的权位官职,我一个女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这点小事,希望白阁老能够看在这点情分上,高抬贵手,放我家一条生路。”   “也没那么严重吧,我爷爷他没想过要对你家怎么样啊?”白茯苓干笑道。   “确实,白阁老由始至终没有为难过我们……但是如果上有所命……”夏馨馨脸色沉重。   白茯苓心里明白,夏馨馨猜出要对付他们夏家的其实就是宫里那位皇帝了,难怪身为天之骄女的她会放下身段向自己求情。   “既然你也知道上有所命,我爷爷能做的也只是有限范围内尽可能不赶尽杀绝。”就算夏馨馨对她勉强算有救命之恩,可也没道理让她家豁出性命去保他们的道理,尤其是她爷爷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的情况下。   “白阁老能够如此,夏家便铭感恩德了。”夏馨馨也很识相。   “你爹娘很有福气。”白茯苓道。   她的父母把她当棋子一样,只想着利用她拉拢朝中权臣保住荣华富贵,已经分毫不顾她的面子,近乎到“跳楼大拍卖”一般,做继室也行、做妾也行,偏偏这样还屡次遭人拒绝。   她父母的这种推销手段不止在白常山、邓文华身上用过,也对其他得势的官员用过,前者还能很有品地保持沉默没有声张,其他人却不是个个都那么厚道的,很快夏馨馨就成了京城官家女眷圈子里的一个大笑话,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幸灾乐祸,一个多月前还是风光无两的京城第一才女,架子端得比公主还高,转眼就沦落成没人要的“剩女”。   但是夏馨馨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想着替父母家人留退路,甚至不惜向她这个天敌低头求恳,这实在不是普通女子能办到的。   夏馨馨垂头沉默不语。   “不过你是不是该把你想到的,去劝劝你爹娘呢?再让他们这么下去,就真的谁都救不了了。”   夏馨馨苦笑道:“他们连我哥哥的话都不肯听,又哪里肯听我这个有辱门风的女儿说话?”   自从诗会事件之后,夏馨馨的名声一落千丈,父母甚至她的爷爷夏阁老都怨怪她有辱门风,将她远远送到京城外的别院里住,恨不得从没有过她这样的女儿。   除夕时家遭巨变,夏老夫人与夏馨馨的伯母两位管家的夫人奶奶都相继病倒,夏国勋才趁机将她接回府中暂时协助管理内务。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夏馨馨就尝遍了人情冷暖,幸好有夏国勋的关照开导,才没有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往日的清高与锐气在不知不觉间也被磨得干干净净。   白茯苓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问道:“你不恨我吗?”夏家的倒台虽然是皇帝幕后操纵,但是白家目前就表面上看来,是最大的得益者,而夏馨馨声名扫地,更跟她有直接关系。白茯苓都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平静地面对她。   换了是她看见宿敌,就算不找人去把她暴打一段,也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去跟她说话的。   “曾经很恨你,到现在我也不喜欢你,但是我又很羡慕妒忌你。”夏馨馨毫不掩饰道。   白茯苓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盈盈道:“我也觉得自己挺值得别人羡慕嫉妒的。”   雅室里几个女子同时为她的厚脸皮感到无语。   白茯苓才不管她们什么表情,端起茶小小喝了一口,一边示意白果上前去将一个信封递给夏馨馨,后者接过了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哑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信封里装了几张银票,粗略一看总额至少有三五千两之多。   白茯苓漫不在乎道:“出门在外,钱很重要,我想你会需要这些东西,作为我的谢礼的一部分吧。”   “是罗管事说的?”夏馨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没想到她那么信任的人竟然也会落井下石出卖她。   白茯苓不愿她错怪好人,难得地解释道:“跟罗管事没关系,只是我看到你的丫鬟送首饰到玲珑阁来兑换现银,猜到一些罢了。我是这玲珑阁的老板,自然可以看得到客人的出入账目。这件事我没跟其他人提起过,你大可放心。”   夏馨馨瞪了她一阵,终于泄气道:“你想怎样?”她家门风甚严,她能出门的机会不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私下筹钱的路子,把细节都盘算好了,没想到又撞到天敌手上。   玲珑阁竟然是白家的生意?之前怎么听都没听过呢?   “想帮你啊,你要跑路,我连钱都给你准备好了。”白茯苓笑得天真无邪。   “你会这么好心?”   “我一直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你、你……”夏馨馨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没想到几下就被白茯苓气得活了过来。   “不要你你我我的,钱给你了,我不会收回,如果你还是因为一时之气就拒绝,那我就要瞧不起你了。”白茯苓站起身带着白果等几个胜利退场。   临走前还扭头说风凉话:“我觉得你还是这样子比较像个人,才那么点年纪,装什么古井无波啊。忍得那么辛苦也不怕内伤!”   夏馨馨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茯苓得意洋洋对白果、杨梅道:“调戏消遣人的感觉真好!”   白果无语,心道:你不会是调戏海大盟主不成,所以找夏馨馨出气吧……   却不知白茯苓确实是找夏馨馨出气,不过原因却是她被海浮石给狠狠调戏了。   白茯苓向来喜欢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心情很快就多云转晴,会到阁老府时更是满面笑容,与出门时的苦大愁深形成鲜明对比。   阁老府内却气氛凝重,白常山带回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天同国的使节昨天到了,今日在面圣的时候,忽然提出想要见一见那个能令猛兽俯首的千金小姐——白茯苓。   天同国的使节是与皇帝一母同胞的西院亲王,他带了自己的王妃与三子同来,言谈之中不止一次透露出想亲上加亲,也替他这位三子娶一名祁国名门闺秀回天同国的意图。   以白茯苓的容貌,如果出现在这些天同国蛮子面前,绝对会出事,白常山为了这事十分烦恼。   皇帝的态度乐观其成,不过白常山毕竟在朝中颇有地位,他还不至于毫无顾忌地随意乱点鸳鸯谱,但是能够把白茯苓这个祸水嫁得远远地,他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所以皇帝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西院亲王的要求,说明日在宫中举办宴会,可以让西院王妃见见祁国的名媛淑女,希望能够喜事成双,那十二公主远嫁异国也不必太寂寞,至于天同国使节指名要见的白茯苓当然是必须出席的。   事已至此,白家的人都明白皇帝是不会放过白茯苓的了,三位家长脸色都十分沉重,白茯苓这些天来受的种种乌龟气终于爆发,冷笑两声道:“行!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都要走了还给我整这种事,真以为我们白家的人好欺负!”   白常山也被皇帝的态度整得心灰意冷:“苓儿想如何就如何,不必顾忌!”   他倒要看看皇帝要逼他到何种境地!原以为铲除了毛氏、夏氏的势力,朝政就能逐渐回到正轨上,没想到皇帝首先想的不是如何整顿朝纲,而是要对付他这个为他效忠数十年的老臣子,或许皇帝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对付他就罢了,为什么要把矛头指向他的孙女儿?   白茯苓见爷爷都这么说了,更是有恃无恐。   白氏夫妇相视苦笑,白常山与白茯苓相处的时日甚短,白茯苓在他眼里就是个聪明有主见又被娇惯得有些刁蛮的小姑娘,他根本不知道白茯苓发起飙来,破坏力可以有多大。   不过也好,他们一家为皇室付出的还少吗?他们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   反正在京城该做的事已经做了,他们也不忍继续让白茯苓忍气吞声下去,这么一想,白家几口子不再愁眉苦脸,反而隐隐有些期待明日的宫宴了。   第178章 想娶的就是你   皇帝接见天同国使节的时候,杨珩也在一旁,只是当时的情势根本不容他发表意见,随后皇帝将他叫到御书房中严辞警告了一番,大意无非是要他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大事,更不要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   杨珩平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皇帝很快又摆出一副慈父面孔,提醒杨珩这些年来为了保护他,自己费了多大的心力,对他有着多大的期望,一心把他作为未来的储君在栽培。   从御书房出来,杨珩神色不变地回了府,只有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亲近侍从能够感觉到,他并不如表面平静。   他们隐约有些可怕的预感,刚刚经历过一次叛乱的祁国,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更大的变故。   杨珩与列当等几名谋士在密室中商议大事的时候,白茯苓刚刚看完了西院亲王一家的资料,盘算好明日的事,抱着小狸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宫宴在午间举行,白茯苓收拾停当与安泰公主一家三口一起进宫。   因为是接待国宾,曹妃与赵妃两个无论品阶还是见识都明显不足,所以皇帝还是让安泰公主进宫去负责招待西院亲王的王妃。   木佩兰亲自把白茯苓送到安泰公主面前,郑重道:“今日我无法进宫,苓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安泰公主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将苓儿平安无事还你。”   璁珑与璎珞一见白茯苓一身如出水芙蓉般的素雅装扮,顿时面现忧色,拉着她低声道:“你还有心情打扮,皇上他分明是有心要撮合你与那位西院亲王的儿子,你这样去,这婚事当场说定了都有可能。”   祁国的传统,皇后新丧,百官虽然不用服丧,但家眷必须素服三个月。白茯苓确实身着素服,也不见什么耀眼的首饰珠宝,但是衣裙剪裁别致,虽然是冬衣,穿在身上却分毫不显臃肿黯淡,反而别是一番清丽俊俏的美态,连同为女子又与白茯苓时常见面的璁珑、璎珞都看得两眼发直,更不要说其他人。   白茯苓哼一声道:“我哪有打扮,是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好不好!再说,就算我荆钗布裙地去,那蛮子就会看不上我、皇帝就会改变心意不成?”   两个郡主一想也有道理,她们算是比较了解白茯苓的性子,她这么镇定,必然是心里早有计划,不至于让自己落入险地。   璎珞刮刮她的脸蛋道:“就你最漂亮,脸皮还特别厚,一天到晚拐弯抹角地夸奖自己,也不害臊!”   白茯苓回她一个大白眼道:“我什么时候拐弯抹角夸奖自己了?我明明很直接地赞美自己来着!”   璁珑被她们两个一闹,也放松了心情,安泰公主拉过白茯苓的手道:“不管如何,我是绝对不会让嫁到天同国去的。”昨夜她已经想清楚,拼着与皇兄翻脸,也绝不能让白茯苓嫁到番邦去。说到底他们杨家亏欠白家的着实不少,白茯苓是木佩兰唯一的女儿,白家的命根子,如果出了什么事,她再也没有面目去见自己的这位好姐妹了。   白茯苓敢放胆大闹一场,也是依仗着有这位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在场,能吃的亏有限。   今日的宫宴选在比蕙兰宫略小的紫云殿举行,国丧期间,就算是接待外宾也不便大操大办。祁国风气比前朝开放,虽然女宾大部分是祁国未婚的名门闺秀,也不过是在男女宾的宴席之间竖了屏风,意思意思区隔一下便罢了。   安泰公主特意安排白茯苓与璁珑、璎珞郡主坐在一处,白茯苓眼光扫过到场的几十名千金小姐,赫然发现夏馨馨也在其中,不过从前众星拱月的无限风光已经一去不复返,绝大部分的小姐们都有意无意与她保持距离,暗暗用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她。   夏馨馨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发现白茯苓的眼光之时,微微怔了一下,白茯苓顽皮地朝她眨眨眼,夏馨馨想起昨日的事,一时忍不住,不顾仪态回了她一个大白眼。   宫里举行这个宴会目的明显,就是为西院亲王的三公子相亲。嫁到天同国去,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所以平日最爱在衣饰打扮上较劲的千金小姐们,借着国丧,几乎清一色的惨白凋零,唯恐被人看上。   西院王妃在安泰公主陪伴下走进大殿时,一眼就看见了姿容出众的白茯苓,忍不住心中一动,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在天同国皇宫中也不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王妃暗暗皱眉,她可不愿意自己儿子娶个太过美貌的女子回去惹事。天同国不似祁国还讲究礼仪人伦,他们族人之间为了争夺一个女子拔刀相向的事情毫不稀奇,即使那个女子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只要实力足够强也可以抢夺过来。   天同国皇帝连同他的太子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是好色之辈,自家儿子虽然是国中著名的勇士,也难保不会因为这个而招惹事端。   主人客人各自入席,宴会便正式开始,女眷这边只有西院王妃与安泰公主应酬对答,其他女子人人噤若寒蝉,唯恐被人注意,与屏风另一边的热闹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西院王妃隐约明白她们的心意,心中大大不喜,如果不是丈夫再三交代,她才不要挑这些狗眼看人低又弱不禁风的女子当儿媳妇!   王妃扫了现场的女子一眼,笑问安泰公主道:“我们的未来太子妃是哪一位?”   “她即将出嫁,面嫩没来,倒教王妃失望了。”安泰公主早就想好了说辞,十二公主现在正被幽禁于寝宫之中,她勾结崔珍怡意图谋害白茯苓,必须要受些惩罚,最重要的是怕她不管不顾在宴会上大闹起来,把事情搞砸。   与天同国签订盟约的事情势在必行,不容有任何疏失。   西院王妃不知就里,在心里鄙视了一番祁国女子的扭扭捏捏,转而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听闻贵国有位小姐能令猛兽俯首听命,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   这件事是几名负责押送礼品先行抵达祁国京都的勇士说的,那四个人众口一词,绘声绘色把当日在兽园内见到的情景描述了一番,西院亲王一家并不太相信,可是四个勇士赌咒发誓并无虚言,又由不得他们不信。三人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样的神奇本事。   那几个勇士曾道,那位小姐美得跟仙女一样!   这四个人是西院亲王十分看重的武士,平日经常出入西院王府,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的,他们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亲王那位三公子刀锦的兴趣。   本来西院亲王要自己儿子娶祁国女子为妻,纯属政治考量,刀锦对此不以为然,不过多娶一个女人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也就懒得反对,现在听手下勇士说祁国竟有如此神奇又美丽的女子,顿时便起了别样心思——他刀锦要娶就要娶这样既漂亮又厉害的女子。   祁国皇帝曾说那个女子今日也会前来赴宴,西院王妃简直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   安泰公主也知道躲不过,于是指指白茯苓道:“就是那位小姐,她是我祁国内阁首辅白常山的孙女儿,名叫白茯苓。”   西院王妃一愣,怎么会是她?!这小丫头看上去根本风一吹就倒,说她能驯服猛兽?吹牛的吧!   从容貌上说,白茯苓十分符合那几个勇士口中“仙女一样美丽”的形容,不过西院王妃知道内阁首辅乃是地地道道的文官,一个文官的孙女儿会驯兽?开什么玩笑啊?她长这么大,见没见过老虎黑熊之类的猛兽都是个问题。   “真是人不可貌相……”西院王妃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是彻底不信的。   正在这时,屏风那边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操着带了浓重天同国口音的祁国话哈哈笑着大声道:“我儿乃是天同国第一勇士,要娶妻自然希望娶一位既美貌也有胆量的巾帼女英雄了!”   安泰公主神色一凛,果然来了!望向依然一脸无所谓的白茯苓,不由得很是奇怪,她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够把这事搅黄?   屏风的另一边,一个稍微年轻的男子声音接着道:“刀锦进京后听闻有一位祁国小姐,竟然能驯服我天同国送来的众多猛兽,不知可有幸能亲眼一睹佳人风采?”他说话的口音没有之前的男子重,不过也能听出是来自天同国的。   这边一众千金小姐的目光尽数落在了白茯苓身上,兽园发生的事就是夏馨馨也并不太清楚,何况其他人?不过有安泰公主与西院王妃先前的对话,人人都知道那个驯服猛兽的就是白茯苓,而刚才说话的两个男人,不用问就是西院亲王父子。   现在人家亲口指名要见,那与西院亲王三公子联姻的,十九跑不掉就是白茯苓了,一时间那些千金小姐们大都暗暗庆幸起来。   更有些幸灾乐祸地想道:长得漂亮,家世显赫又如何?还不是要嫁个蛮子?   第179章 大忽悠   白茯苓等的就是刀锦提出要见她的这一刻,她没有隔山打牛的本领,时间仓促,如果刀锦不肯与她正面相对,她的计划就要落空。   虽然天同国人可以娶很多老婆,但是作为天同国第一勇士的刀锦,必然不会随便的是个女人就接收,毕竟他这次大张旗鼓从祁国娶回去的妻子,一定会引起许多人好奇,不可能不出现在公众社交场合,专程跑到祁国来娶一个拿不出手的妻子回去,会大伤刀锦的面子。   刀锦果然拿不准传言的真确性,所以没有一开口就把话说死,直接提出娶她的要求,有了见面的机会,她就能彻底把他的痴心妄想掐死在摇篮里。   皇帝一心想把白茯苓这个他心目中的大祸水嫁出去,自然没有不答允的道理,白茯苓的模样他不是没有见过,刀锦这种男人要见了她本人不动心,除非他不是男人!   只要刀锦咬定了要娶白茯苓,那他就可以以“国事为重”的借口,强行把白茯苓远嫁,今日宴席上就趁热打铁把婚事定下来,白常山与木佩兰等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可奈何。   为了达成目标,今日的宫宴甚至没有请外臣作陪,只有几位成年皇子与年长的亲王列席,确保无人能出言反对。   至于安泰公主那边他也早有计划……他让安泰公主进宫负责接待西院王妃,不过是安木佩兰的心罢了,否则他还真有些担心白茯苓诈病不来。   就算安泰公主在又如何?他自有办法让她开不得口!   安泰公主听闻太监来请白茯苓过去,心急如焚,正想出言制止,身边的宫女手上一滑,一碗芙蓉玉竹羹直接泼到了她身上,顿时将她半边身子弄得汤水淋漓、狼狈不堪。   那宫女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另外两名女官一左一右上前,恭敬道:“奴婢伺候公主娘娘到后间换身衣衫再来。失礼之处请王妃见谅。”说罢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扶起安泰公主就退了出去。   几个小太监上来将安泰公主的座位飞快清理干净,另外两名大太监利落地把那闯祸的宫女拖了出去。   安泰公主知道这其中的猫腻,欲待挣扎,却被其中一名女官以极快的速度在她肩上轻点了一下,她顿时全身发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另一名女官扶住她低声道:“公主娘娘,得罪了!”   璁珑和璎珞两人一边听闻皇帝召见白茯苓,一边却见娘亲被人泼了一身汤水不得不离场,一时不知该顾哪边比较好。   白茯苓虽然看不清楚那两个女官的小动作,但却知道这分明是个局,必须要尽快把安泰公主弄回来,才能继续替自己撑腰,于是低声对璁珑道:“你们快去跟那两个女官,尽快把蕴眉阿姨带回来。我先过去,一时不会有事,你们不用太担心。”   璁珑与璎珞二人点点头,起身就追了出去。   西院王妃看见这一幕,颇有些意外,不过她不知道其中弯弯曲曲的门道,所以也只是端坐原位,没有什么表示。   前来传召白茯苓的两个小太监一叠声地催促,白茯苓深深吸一口气,转身随他们绕过屏风,到大殿另一端开始她的战斗。   屏风的那一头,皇帝坐在最上方,左手边是几位皇子,杨珩也在其中,而且坐得离皇帝最近,显然是皇子之中最受皇帝重视的一个。   白茯苓与他目光一触,见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之意,于是不着痕迹向他眨了眨眼。   若论相貌,杨珩在皇子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他与皇帝只是五六分相似,多半是更像他的母妃悦妃,生出这样的儿子,可见悦妃在生时是何等美貌。   右手边坐了一老一少两个身穿天同国服饰的男子,想必就是西院亲王父子。两父子旁边陪坐着两位长者,看衣饰打扮应该是祁国的亲王。   西院亲王父子身材壮硕,刚才只听声音以为西院亲王是中年人,一看那张脸,沧桑得迈进老年了,一双眼睛色迷迷看着自己,看得白茯苓心头火气,恨不得招呼上自家打手把他暴打一通。   年轻那个不用说就是刀锦,长了一张跟她在北关城救回的那个绿眼睛同类型的“刀削面”,不过跟绿眼睛的俊美性感相比差得太多,同样是“刀削面”,同样的轮廓分明,绿眼睛是上帝的杰作,眼前这个,只能说制作过程比较随意了。   不是帅哥的,就更不用客气了!   白茯苓的出现,不但把西院亲王父子看呆了,连几个之前不曾与她见过面的祁国皇子也不由得满眼惊艳之色。   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啊!几位皇子心中赞叹,又忍不住妒忌起刀锦,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竟然让个外来的蛮子得了去,有没有天理啊!早知如此,当初白茯苓还在皇子妃候选名单上的时候,拼着被人猜忌也要把她娶到手!   不说她爷爷内阁首辅的地位,光是她的绝俗容貌就值得人不顾一切!   刀锦从见到白茯苓的一刻就决定拼命也要将她娶到手,她是不是真的具有驯服猛兽的神奇能力已经不重要了,这样仙女一样漂亮的女子如果能成为他的妻子,将会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西院亲王很扼腕,早知道这联姻就由自己亲自上阵了,他那位徐娘半老的王妃与面前的美人儿相比,简直如朽木枯枝一般粗糙丑陋!结果现在都便宜自己儿子了。   刀锦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扭过头对祁国皇帝大声道:“自古美人配英雄,请皇上把这位美丽的小姐许配予刀锦为妻!”   这场景皇帝早就预料到了,摸摸胡子正想作答,忽然听见白茯苓的娇脆声音不高不低道:   “你是英雄吗?有什么证据?”   短短十个字吐字清晰、浅显直白,当场把皇帝与正处于亢奋狂喜状态的刀锦噎住了,场面陷于一片尴尬的沉默。   殿上祁国一众人等没想到白茯苓不但一个女子面对众多陌生而且身份高贵无比的男子还能保持异常镇定,而且竟然敢当众给天同国的宾客难堪。   幸好天同国的蛮子都是直白惯了的,虽然被噎了一下,但并不觉得被冒犯,刀锦大力一拍胸膛道:“我乃是天同国公认的第一勇士,徒手猎杀过五只老虎、八只黑熊,等闲二三十个摔跤高手也奈何不了我!”   白茯苓瞄了他一眼,心中不屑,你又不是大猩猩,拍什么胸口啊!   “我父亲、表兄和义兄是祁国的英雄,如果你能够比他们厉害,我就嫁给你。”白茯苓抬起头,不卑不亢道。   皇帝心知不妥,就想出言制止,但是白茯苓已经公然放出这样的话,他要制止,未免有认定刀锦不如白茯苓几位男性亲属的嫌疑。皇帝也不是没跟天同国的使者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族中勇士最重视名誉,名誉被玷污,比杀了他们还难过。   果然刀锦眼睛一亮大声道:“如此请他们与我比试一下就知道了!”   这个蛮子虽然没学过祁国的武功,但是凭着实战经验,练就超乎常人的灵敏反应与精湛格斗技术,等闲武林高手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他有这样的自信并非空口说白话。   可惜白茯苓根本就是挖好大坑让他跳的……   “我阿爹自幼练武,臂力很大,单手可以顶起五百斤巨石。”白茯苓故作天真道。她记得上辈子举重的世界纪录不过五百斤不到,而且还是双手一起上,她就不信刀锦光凭蛮力能够超越世界冠军。   果然刀锦一听脸色就变了,他臂力也很不错,不过如果要他单手举起五百斤巨石,他自问不可能做到。这个弱质纤纤的小美人儿,莫非父亲竟是个天生大力士?!   皇帝一看刀锦的神情就知道他做不到,他自己也不曾听过有大力士能有这样的神力,这次他总算找到机会开口了:“如此神力,实属罕见,此乃天赋异禀,做不得准。”   白茯苓笑了笑,不接皇帝的话也不争辩,继续佯作无知道:“我义兄乃是祁国的镇北大将军,弓马扎实,马步极稳,不躲不闪让十个壮汉正面推他都不能把他推倒。”   一边说一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刀锦,无声问他:你行吗?   刀锦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擅长摔跤,乃是天同国第一摔跤高手,马步之稳是不必多说了,两三个壮汉正面推他,他勉强能够稳稳站着,如果再多几个合力,他必倒无疑。   皇帝心下怀疑,陆英有这么厉害吗?但是陆英是他亲手提拔的人,已经是祁国抵御外敌的一面旗帜,皇帝拉不下脸当众质疑这个祁国军中最有威望的大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殿上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白茯苓似乎还嫌打击刀锦打击得不够,继续“天真无邪”道:“我表兄是忠国公,他修习内功多年,隔三丈能把石桌随意挪移!”   这下子,刀锦脸色青白,流下庐山瀑布汗……   杨珩本身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他清楚知道白茯苓说的这些,白丑、陆英与林平子根本办不到,不禁为她的大胆捏把汗。   第180章 三项全能女霸王   对白茯苓的话心存怀疑的不止杨珩一个,殿上所有人都觉得她所说的三人能耐未免太骇人听闻。祁国武功高强、内外兼修的高手不少,其中或许有人能做到前面两项,但是隔三丈能用内功挪移石桌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过现场的祁国人站在自家立场上,都希望能够压过宿敌天同国一头,尤其陆英、林平子身份不低,说他们能够一定程度上代表祁国的荣誉也不为过,自然无人开口反驳。   皇子们心里更恨不得看那刀锦的笑话,他要知难而退,不娶白茯苓就更加美妙。   西院亲王从美色中回过神来,见自己儿子一脸的备受打击,忍不住出声质疑道:“白小姐所说的……未免太过夸张,世间真有如此能人异士?那倒要让本王开开眼界了。”   白茯苓一脸凝重委屈道:“我是祁国国民,如果在皇上面前说谎,就是犯了欺君大罪,要杀头的。亲王如果不信,请皇上把他们召来就是了。”   她这么说,不但西院亲王父子,连皇帝、皇子与亲王们都动摇起来……莫非她说的是真的?!   西院亲王扭头望向皇帝,他还是不太信这个邪。   皇帝干咳一声道:“他们三位日前离京擒拿乱党,恐怕一时半刻无法赶回京城,要比试必须另选日子。”   他很想把白茯苓远远嫁去番邦不错,但是不代表他愿意让祁国在天同国面前出乖露丑,万一陆英等三人到来,办不到白茯苓所说的三件事,陆英威名扫地就罢了,祁国的名誉也要受到牵连,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若是三人真有此异能,刀锦这个口口声声自称天同国第一勇士的固然面上无光,要把白茯苓远嫁的事也同样告吹,对皇帝一样没有好处。   无论如何,他是措不及防被白茯苓逼到了两难境地,刀锦求婚之事今日恐怕是谈不下去了。他如果强行下诏赐婚,天知道白茯苓还会说出什么更刺激的话,到时候与天同国彻底撕破脸,就大大不值了。   一想到白茯苓胡乱吹牛,他还要替她遮掩,皇帝就觉得像吞了只苍蝇一般难过。不过回头送走了天同国使节,他正好可以以此治白茯苓的欺君大罪,就算不能真的杀了她,也可以敲打白家一番。   这个小丫头真真胆大包天,明知欺君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正是罪加一等!为了拒绝婚事把这样一个大把柄送到他手上,真不知道该说她太聪明还是太笨!   皇帝心中冷笑,面上安抚了刀锦与西院亲王一番,两父子见皇帝今日是绝对不会让他们与白茯苓口中的三人接触比试了,不但怀疑更甚,同时对皇帝也更加不满——你不想联姻开始就别答应得那么痛快啊,现在我们看上了你又推三阻四,借故搪塞,把我们当猴耍不成?   两父子心中郁闷,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刀锦年轻气盛,一拍桌子道:“既然贵国有这样的厉害人物,又怕什么让他们现在与我比试一番?莫非是吹牛消遣我们两父子?”   皇帝被他顶撞得脸色发黑,心里骂了无数句“蛮子”,可这事确实是他理亏,人家现在当面说出来,他想呵斥反驳又担心会把两国关系闹僵。   盟约昨日刚刚签署,墨迹都还没干,如果对方要反悔,他也很头大。   白茯苓却没事人一样,对刀锦道:“小王爷请莫要生气,家父、义兄与表兄现下虽然无法进宫与你比试,可我表兄曾言道,六殿下单就武技造诣而言,并不下于他……”   被点名的杨珩一愣,心里好气又好笑:好啊!为了给你那位表兄造势,连我都拖下水了。什么叫“单就武技造诣而言,并不下于他”?他与林平子的武功根本半斤八两,他何曾输于林平子了?   他对上刀锦,确实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不担心胜后父皇会怪责他,父皇刚刚把政权收归手中,正是要做几件大事来证明自己是个有道明君,眼前这种情况,对于父皇而言最重要的是保住祁国的国威,而非是否能成功让白茯苓和番。   “好!就请六殿下与我比试一下!”刀锦被白茯苓这么一说果然马上把矛头指向杨珩,这个小白脸他看着不爽很久了,看他那副书生样,怕是经不起他一拳,只要他把杨珩击败,到时看那美人儿怎么说!   皇帝势成骑虎,而且也被刀锦的气焰惹出火了,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底细的,正好让他给这两个蛮子一点教训。杨珩心里自有分寸,由他出手也不至于让刀锦下不来台。   皇帝的心意,最好杨珩与刀锦打个平手,如此他仍可趁势赐婚,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杨珩不会如他的愿。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把心上人推到一个蛮子怀里。   “也好,珩儿,你就与刀锦小王爷切磋一番吧,大家是友邦,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皇帝阴沉着连对杨珩道。   杨珩起来躬身一礼,领命走到大殿中间的位置与刀锦相对而立。   皇帝看着置身事外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白茯苓,心里升起一股怒气:这小丫头果然是祸胎!三言两语就把他的儿子与刀锦这蛮子逼得大打出手,她才几岁?这样一个祸胎绝对留不得!   皇帝冷冷瞪了白茯苓一眼,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让后者心中更是警惕。   白茯苓面上淡定非常,心里却没什么底,不断期望安泰公主能够在紧要关头出来替她撑腰,否则等天同国的蛮子走了,皇帝不由分说杀了她她都没处伸冤。   大殿中间,刀锦勒紧腰带,握起砂锅大的拳头,几步冲到杨珩面前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杨珩又怎么可能让他打到?轻描淡写一闪身就避过了他的正面袭击。   刀锦一心要在美人面前展威风,双拳虎虎生风尽往杨珩身上招呼。杨珩不敢轻敌,开始只是躲闪,偶然出招试探,这蛮子力气确实不小,虽然没有修习内功,让他打上一拳也是很伤的。   俩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十个回合,杨珩慢慢把刀锦的路数摸清,反击的招数越来越多,刀锦拳拳落空,身上却已经被杨珩招呼了好几下,虽然出手不重,也让他觉得大伤面子。   又打了好一阵,杨珩觉着差不多了,故意卖个破绽引刀锦来攻,刀锦心浮气躁果然上当,结果被杨珩擒住了手臂借力一扯差点跌了个狗吃屎,所幸杨珩不愿太削他面子,在他扑倒在地前一刻扯了一把他的腰带,让他借力站稳。   刀锦这一架打得郁闷无比,却也知道自己不是杨珩的对手,他性子直爽又高傲,说不出认输的话,涨红了脸向杨珩一抱拳,一声不吭回到座位坐下。   皇帝见这小蛮子吃瘪,心中暗爽,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和善笑容,用力和稀泥:“平分秋色,平分秋色,哈哈!”   现场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刀锦输了,不过人人都假装没看见附和着皇帝的话,气氛看似和谐友好,不过要娶白茯苓的事,西院亲王父子再不提半个字,喝了两杯酒便起身告退,宴会也草草收场。   送走了他们两人,皇帝吩咐其他人退下,独留杨珩、两位老亲王还有白茯苓在殿上问话。   白茯苓知道重头戏来了,皇帝定是想抓住机会修理她了。其实刚刚那样的场面她并不害怕,众目睽睽之下,还有外宾在场,皇帝做事要讲求国体,不能随意处置她,现在秋后算账,才是最艰难的一关。   她虽然早有准备,无奈这里是皇宫,皇帝如果真的毫不讲理直接把她料理了,那也是没有办法对抗的。   所幸一切还在她掌握之内,皇帝仍是爱面子,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付她,所以特地把两位亲王与杨珩留下了,有他们在,皇帝要耍赖蛮来便多了顾忌。   这也要多得她刚才吹的牛皮太离谱,让皇帝觉得有十拿九稳的欺君罪名收拾她,才会托大把现场证人留下,以表明他处置她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合法的。   现在只盼安泰公主尽快赶来,那就能最大限度保障她的安全。   正当白茯苓暗自祈祷之际,耳边响起一声巨响,皇帝大力拍了一下面前的大案,森然喝道:“刁女!你真是好生大胆,公然欺君犯上,挑拨破坏两国盟约,真以为有白卿家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罔顾法纪,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随便一项都是杀头大罪,皇帝是真的起了杀心了。   白茯苓的拳头在衣袖中缓缓捏紧,语气平静道:“臣女惶恐,实不明皇上话中之意。”   “不明?!好!好一个单手顶起五百斤、好一个不躲不闪十个壮汉正面推不倒、好一个隔三丈能把石桌随意挪移,你真当朕是三岁小儿,随你蒙骗不成?莫非真要朕传召白丑、陆英、林平子三人进宫拆穿你的谎言不成?”皇帝疾言厉色道。   白茯苓并没有如他想象般的惊慌失措,反而淡定非常道:“臣女并无虚言。这三项,他们确实办得到,就是臣女,也能一一办到!”   第181章 语言艺术   白茯苓这话一说,不但皇帝与两位老亲王,连杨珩也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女子从来就鬼主意多,说不定真能办到。   杨珩也是极聪明的人,白茯苓出人意料地提出说她也能做到那三件事,他心里一转,往其他方向想想很快便若有所悟,露出恍然的神情,不过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通大部分,仍有一处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皇帝却已经按捺不住,怒极反笑道:“好!到了此刻,你竟然还敢大放阙词,朕就看看你如何办到这三件事。若是办不到……”   “敢问皇兄,若是苓儿办不到,您待如何?以欺君之罪将她推出午门问斩,还是要强行将她嫁到天同国去?”安泰公主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她与皇帝是一母同胞,自幼关系亲厚无比,殿外的太监不敢拦她,硬是被她一举闯了进来。   白茯苓一见她顿时放下心头大石,有安泰公主在皇帝如果想蛮来,总有人替她挡住。   皇帝没想到安泰公主这么快就摆脱了他的人回来,他派人下手阴了自己的亲妹,这时见到她不免心虚,却还是强撑着道:“她明知故犯胆敢欺君犯上,挑拨离间两国邦交,到此刻依然毫无悔意,难道不该罚?!”   他自认有足够的把柄处置白茯苓,说到后来,态度也强硬起来。   安泰公主刚刚赶回来,根本不知之前发生何事,但是她对皇帝失望已极,今日是打定主意拼着与皇帝翻脸也要保住白茯苓的了。   她与白茯苓相处也有一段日子,知道她的想法怪异,常有荒诞之举,但是偏又有自己一套歪理与准则,看似做事冲动爱逞一时意气,不过往往自有解决后续麻烦的方法,不会无故替身边的人招惹祸端。迄今为止,她在京城里闹出了不少的动静,倒霉的似乎都是她的对手。   一次半次是运气使然,次次如此,就证明了一个事实,她嚣张直接的处事方法背后,其实将形势看得很清楚,什么祸惹得起,什么事做不得,心里清清楚楚。   有了这样的认知,安泰公主一咬牙道:“不知苓儿做了什么事惹皇兄如此气愤?她并不是不懂事之人,断然不会无故冒犯天颜,至于挑拨离间破坏两国邦交……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有此能耐、有此机会?”这话一说,殿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她分明是暗示白茯苓没错,错的是皇帝。   皇帝反而不生气了,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妹妹知道白茯苓吹的那些离谱的牛皮后,要怎么说?真是没想到,他从小百般维护的同胞妹妹,今日竟然为了这个小妖女这样反他!   “珩儿,你说!这小刁女都说了做了些什么?我祁国的脸面差点被她丢光了!”皇帝指着白茯苓冷笑道。   杨珩简单把刚才宴会上发生的事,还有白茯苓说过的话对安泰公主复述了一遍。安泰公主脸色变了变,无奈地揉揉额头道:“苓儿的话虽有些托大,但本宫相信她确实能做到。”   安泰公主这么说并不是出于盲目信任,只是璁珑与璎珞曾经跟她开过一个玩笑……   那日两个女儿从忠国公府回来,璎珞兴高采烈拉住她道:“娘亲娘亲,茯苓姐姐教了我一门很厉害的法术,可以用普通黑色墨汁写红字!”   安泰公主惊奇不已,黑色的墨汁写字能变红?怎么可能?   见她不信,璁珑在旁边趁机道:“如果我们能办到,娘亲就把那匹赤霞騘送我们,好不好?”   赤霞騘是西北皇家牧场偶然得来的一匹神骏无比的大红马,作为贡品送到京城,皇帝将它赐给了安泰公主。这种马十分稀少,性情温顺而且速度极快,颇有耐力,璁珑与璎珞二人已经垂涎多时。   安泰公主原也想迟些将它送给女儿,于是很爽快答应了赌约。   结果,璁珑得意洋洋当场磨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红”字。   安泰公主被女儿诈了一回,哭笑不得,问起这是谁的主意,两个女儿异口同声答曰:白茯苓。   有过这样的经验,安泰公主自然猜到白茯苓这次多半又是在玩文字游戏,只是一时没想通她那些话里的玄机。   皇帝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安泰公主依然这样嘴硬,一时也有些愕然,两位老亲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决定沉默是金。   杨珩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道:“父皇容禀,白小姐所说虽然看似夸张,实则算不得是虚言,不过是与那两个蛮子开个玩笑罢了。”   “不是虚言?开玩笑?”皇帝被他一说,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这个儿子虽然对白茯苓有意,但向来以大事为重,应该不至于昏了头替那丫头圆一个弥天大谎。   杨珩从容道:“所谓十名壮汉推不倒……其实只要被推之人找一件可靠之物靠住即可,如山石、台基一类。至于隔三丈挪移石桌,扬声唤其他人来帮忙即可。”   谜底揭穿了简单非常,不值一笑,但是皇帝、安泰公主与两位老亲王反复把白茯苓的话想了一遍,确实是这样没错。   白茯苓说的什么马步很稳、修习内功多年,不过是误导人往个人实力方向上想,却不知其实跟后面能干的事情完全不相干。   一位老亲王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可单手顶起五百斤巨石……这个、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杨珩笑了笑道:“这个本宫也未想通,正想请白小姐解惑。”   不止他,殿上所有人除了白茯苓,人人都想不通,因为这一条实实在在无可抵赖的,既不能请人帮忙,也不能靠石借力。   皇帝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今日是奈何不得白茯苓的了,坐在龙椅上阴着脸不说话。不过他心里也好奇白茯苓要怎样解释这一句话。   白茯苓施施然道:“这个做起来有点麻烦,我力气不大,如果要做到,必须要有足够长足够坚硬的板条。不过我可以用酒杯长木片作个示范。”   白茯苓要示范的是杠杆原理,六只酒杯,一条长长的薄木板条,一边叠放五只酒杯,一边放一只酒杯,板条下靠近五只酒杯的方向放一条玉石镇纸,然后五只酒杯那端高高翘起。   “只要杆子足够长,我就能用五十斤甚至更小的下压之力顶起五百斤的石头。”白茯苓总结完了退开两步。   安泰公主一脸惊奇地看着她道:“这法子倒是有趣,你怎么想到的?”   白茯苓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初中物理知识,在她上辈子,每个跟她现在差不多年纪的人都知道。只能够推脱道:“我见工匠运石头时常用这种方法。”   “妙!实在是妙!虽然是借用了工具,但真能单手举起五百斤大石也是十分难得。”安泰公主忍不住赞叹道。   白茯苓以这个打头阵,是预备着最坏情况——皇帝宁愿在天同国人面前丢脸也要拆穿她的谎言,让她父亲及陆英、林平子前来演示,如果真落到这个地步,好歹三件事里有一件是比较靠谱的。   杨珩见皇帝神情变幻,显然还算计着要为难白茯苓,于是开口道:“天同国与我祁国连年交战,这次主动求和,不过是因为天同国内各方势力内讧,天同国皇帝皇座不稳。说来是他们有求于我国,本该低声下气好生求恳,偏偏却故作姿态,要求多多,实在可恨。白小姐不过是以言语戏弄他们一番罢了,也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请父皇念在她年少无知,饶过她的一时顽皮。”   这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也是在给白茯苓求情,白茯苓放下的大话虽然能圆起来,但皇帝如果坚持较真,就算不是欺君大罪,“不敬”之罪也是跑不掉。   安泰公主明白他的心意,连忙附和道:“正是,皇兄如果处罚苓儿,让天同国的人知道了,必然认定苓儿那日所言全是谎言,反而不美。”   皇帝冷哼一声道:“也罢,看在白卿家的份上,今日朕便不治你的罪,这便回去吧。”就算治罪,也只会是不痛不痒的小罪过,传出去天同国使者怀疑,其他人也会认为他是有心刁难白家,得不偿失。   皇帝挥挥手让他们统统离去,安泰公主握了握白茯苓的手低声道:“璁珑她们在外边等你,你跟她们一起走,有些事我要与皇上商量。”   白茯苓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也不多问,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两位老王爷先行一步,白茯苓落在后面,杨珩故意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抱歉……”他是在替他父皇赔罪,也是替自己赔罪。   今日的事,大家都清楚内里玄机,皇帝是要借着对付白茯苓打击白家,但如果不是因为杨珩的缘故,皇帝未必会把矛头全向着白茯苓的。   白茯苓抬头瞪了他一眼,瞄瞄身边站得最近的宫女太监也离他们至少一丈远,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干脆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讨厌这里,皇宫什么的,最讨厌了!每次来都没好事!”   杨珩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他能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   第182章 离京   杨珩自从母妃死后,与皇帝接触极少,只能够从回忆以及皇帝的一些公开举动去猜测他的心意。他从北关城返回京城后,皇帝开始暗中派人与他接触,同时也通过安泰公主,表示了对他的关注,两父子虽然不常见面,但感觉上亲近了不少。   包括收拾毛氏、夏氏两家势力的计划,杨珩也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配合皇帝把计划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毛氏夏氏的势力被掀翻后,皇帝更是公开将他作为自己最重视的儿子、祁国未来的继承人一般看待,不但让他上朝听政,与大臣在御书房商讨国家大事也总让他在一旁观摩学习,更开始把不少实权交到他手上,这样的待遇在之前即使是大皇子与二皇子都不曾享受过。   杨珩固然觉得高兴,但多年来的磨砺,他的心早变得冷静无比,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宠,也没有真的兴奋得忘乎所以,反而在与皇帝更多的接触中,产生出越来越多的警惕之意。   皇帝为了斗倒毛、夏两家,足足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份隐忍的功力与毫不犹豫就将两个儿子牺牲出去的狠厉,足以让杨珩暗自心惊。   龙椅上的那位老者,除了是他的父亲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皇帝!而对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亲生儿女而言,这个老人的身份首先是皇帝,一言定他们生死的皇帝!   杨珩早就已经不是需要父子亲情的小儿,皇帝的种种隆恩在他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补偿心理——当年因为毛氏与夏氏权势熏天,他不得不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横死深宫、自己最得意看重的儿子却不能亲近,所以一旦毛氏夏氏倒台,皇帝就要把当年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发泄般地全数做了。   天家无情,皇帝与杨珩关系疏远多年,与其说他想对杨珩好,不如说他一朝掌权,想展示自己的无上权威罢了。杨珩没有被风光的表象冲昏头脑,他很清楚知道,等皇帝对他的热情消退,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不过,他已经不再愿意靠着皇帝施舍的“亲情”过日子,尤其在经过最近这些事情之后,他更深有体会,权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上,他才有为所欲为的权利。靠别人给予,就要受人制约,而且眼前的所谓名利富贵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收回。   杨珩从来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侧头看看身边冷着小脸的白茯苓,低声道:“我也不喜欢这里,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白茯苓不太感兴趣地瞄了他一眼道:“那祝你好运啦。”   杨珩忽然有想将她狠狠扯到怀里用力揉进自己身体、又或是把她一口一口生吞进肚子里去的冲动,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随便一句话都毫不掩饰地展示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意图,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不在意他,不在意他打算做什么,甚至不在意他这个人!   同样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他对别的红颜知己说,恐怕她们不是被吓得脸色发白就是为他即将要面对的艰难险阻担心忧虑,而面前这个他最在意的女子,随随便便一句“祝你好运”就把他打发了,害怕没有,担忧也没有,仿佛他说的只是明天天气会更好之类的废话。   杨珩有深深的一股无力感,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被白茯苓毫不犹豫地挡回来,他的一切努力犹如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无处着力。   真是自找苦吃!为什么偏偏只对这个小丫头动心?杨珩苦笑一声,他忽然觉得比起打动面前的小恶女比夺嫡篡位当皇帝还要艰难!   最重要的是,眼前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对她发起攻势,不过还好,小恶女年纪还小,以她这样的性情,应该不至于被别的男人轻易骗了去,除了……   “你跟海盟主关系很好?”杨珩想到属下的报告,他不想猜来猜去,干脆直接问道。其实白茯苓与海浮石有接触这回事,他一早就知道,不过负责暗中探听消息的手下只能简单回报两人见面的事实以及白茯苓替武林盟、济困堂赈济宁安河灾民的事,不可能去推断白茯苓对海浮石是什么观感态度。   白茯苓一听海浮石的名字就头痛,想也不想便恶声恶气道:“好个鬼!”   杨珩心中一凛,一点不觉得开心,反而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他从不曾见过白茯苓对某个特定的人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你小心一些。”杨珩觉得自己声音发涩。   “知道了……”马后炮!白茯苓满心郁闷,连话都不想说。杨珩与海浮石实际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的母亲是感情甚好的两姐妹,杨珩会知道海浮石的身份并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等她倒霉惹上这尾大魔头了才来提醒她呢?   杨珩与白茯苓一路走到宫门,看着白茯苓上车返回阁老府,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驾离开。   白茯苓回到阁老府,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交待了一遍,白家三个大家长脸色沉重,白常山长叹一声道:“本来还想着苓儿能不能在京中多留些日子……罢了,反正行李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来不及收拾的,回头派人送去,明天、明天苓儿就先回北关城去吧!”   白氏夫妇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异议,当即吩咐下去,准备明日提前离京。   白家人都是行动派,连夜安排,次日一早人员车马就全数备好了,白家的护卫竞选出三十人随行,侍女则只带白果、白芍与杨梅三人,其余丫鬟女管事都暂留在京中。   整队人里就只有杨梅与白茯苓两人不会武功,一旦有什么事,白芍、白果两个与其他护卫武功不弱,可以集中精力保护白茯苓。杨梅则是要负责打理一路上的人员分工与各种杂务。   白茯苓与白果、白芍,一个懒散不爱管事,一个活泼好动,一个不善管理,带上杨梅就省心多了。   行李也作了精简,除了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其余一律不带,免得他们还要分心照管,即使这样,一行车队仍是足有六大车,还不算随队而行的二十匹马。   白茯苓那辆惹眼的乌木马车前夜已经提前出城停在城郊官道旁一座农庄里,一行人次日清晨从阁老府出发离开。   白茯苓在这个世界十多年了,第一次要与父母分开这么久,虽然离开京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一想到要离开爹娘几个月,就不由得依依不舍起来,埋在娘亲怀里好一阵才道:“娘,京城的事情完了,你们要快些到北关城来!”   木佩兰眼睛发红,一句话没说,点了点头强忍住眼泪把女儿送上车。白丑见了心疼道:“要不我与苓儿一起回去吧。”   白茯苓看了眼一旁须发皆白、同样满眼不舍的爷爷,摇头道:“阿爹留在京城照顾爷爷和娘亲,苓儿在北关城等你们。”爷爷等了这么多年才找回阿爹,他年纪已大,京城也不是好待的,有父亲在一旁陪伴照顾总好过他一个老人孤军作战。   林平子忽然插话道:“要不我陪你回去吧,阿五、阿十两个家伙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   白茯苓抬头瞪了他一眼道:“安心当你的忠国公去,我家在京城能赚多少钱就看你了!”林平子被打击得十分哀怨,“楚楚可怜”看着白茯苓。   白茯苓拉过他,低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杨珩未成事之前,不要明面上跟他走太近,私底下帮他也注意避过旁人、尤其是皇帝与其他皇子的耳目。”   林平子是聪明人,早就察觉杨珩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像旁人所见的那么父慈子孝,挺白茯苓这一说,皱起眉头道:“你是怕他的事有反复?”   白茯苓点点头道:“你我都知道,他最终会成事,但是这之间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难凶险,我们是要帮他,但不能把自己也搭上了。而且他始终是要做皇帝的人,你千万不要忘了他的身份,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平辈论交的朋友……我爷爷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清楚。”   林平子脸色变了变道:“杨珩他应该不至于像皇帝那般刻薄寡恩……”   “杨珩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不错,但是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就不能从他的好恶出发,他的想法也会慢慢改变,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白茯苓淡淡道。   林平子默然点头,皇帝这种生物的思维他不一定了解,但是他对白茯苓说的话从不怀疑,虽然明知道她是个比他小了一截的小姑娘。   陆英在西大营操练御林军,白茯苓提前离开来不及通知他,留下一封信托林平子交给他,就挥别众人上车离开了。   马车很顺利穿过京城西门,在晨曦中向着北关城进发。刚刚出了城门不久,几匹快马从后面赶上来,其中两名骑士飞快跑到车队前拦住,大声道:“请留步!”   白茯苓撩开车帘一看,就见杨珩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跑到了她的车旁。   第183章 两年之约   原来王子不一定骑白马!   这是白茯苓见到杨珩,闪入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你来送我吗?抱歉,我昨天回家后临时决定提前返回北关城,没来得及跟你说。”白茯苓自知理亏,杨珩一直对她不错,她却连告别一声都没有就直接走了,确实不太应该,所以难得地一开口就主动解释。   杨珩心里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急着离开,他现在没有绝对把握保护她,所以也不好拦阻,只是一想到她竟然连道别都省了,就觉得心口一阵发闷……在她心里,自己就真那么无足轻重吗?   不过她还愿意对他解释,至少还是在乎他的感受的,杨珩无奈地自我安慰。对白茯苓,他的要求已经降到低得不能再低,放在从前他压根不会相信自己会这样昏了头一般喜欢一个女子,为她片言只语、一举一动而牵动心情。   “一路上好好保重……”事已至此,杨珩也只能说这么一句话了。   “嗯!”白茯苓想了想,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对杨珩道:“你来了也好,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杨珩下马与她走到路旁的树下。   清晨官道上没有太多行人与车马,橘黄色的晨光洒在白茯苓上,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像冰雪凝成的仙人一般,杨珩站在她身边,只觉得一阵阵清淡的香气萦绕鼻间,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顿。   “我外婆已经时日无多,她去了以后,我爹娘与爷爷都会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拜托你照看一下他们还有我义兄、平子,好吗?”不但白家家长对白茯苓不放心,白茯苓也同样担心着父母与爷爷的安危。   以前他们一家与京城权贵交往不多倒还没太多烦恼,与白常山相认后,不可避免也被扯进了漩涡之中,陆英被皇帝留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北关城去,他与她爷爷,一个手握兵权,掌管京城禁卫,一个是文官领袖,一旦朝中有什么权力变化,首先波及的就是他们。   白常山在官场打滚多年,素有威望,皇帝用正常方法是无法伤到他的,就怕皇帝出什么阴招,就像对付夏阁老那样,那真是防不胜防。   杨珩与皇帝是父子,皇帝一旦有什么异常他应该很快能发现,而且杨珩虽然行事低调,但白茯苓知道他的底牌一定不少。   杨珩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不管在公在私,他都会尽力保住白家、陆英以及林平子等人。   “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杨珩问道。   “什么?”   “两年后,到京城来看我。”参加我的登基大典……后半句,杨珩忍住了没说,他虽然相信白茯苓,但这种事情牵扯太多,白茯苓知道了并没有益处。   白茯苓却已经猜到了他话里的含义——杨珩有把握在两年内掌握实权甚至把皇帝轰下台?这也太猛了吧!   两年后她也差不多要死了,死前看看热闹也是好的,于是她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看着白茯苓一行远去,杨珩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下次见面,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了……”   拨转马头回望京城方向,那里是他的战场,还有两年,不会再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即使那是他的父皇!   白茯苓这一路都走得颇为顺利,按原路当晚就抵达了京城百里之外的汨安城。   一月末,汨阳河已经解冻,白茯苓一行按原定计划第二天一早乘船沿着汨阳河逆流而上,因为是逆流,所以花的时间会比来时长一大截,但水路比陆路舒适,而且他们也不赶时间,所以仍是选择了乘船。   昨日决定离开时,白家就派了人快马到汨安城安排一切,一行人共乘一艘大船启程。江上的日子颇为无聊,每个人都期待着大船中途靠岸补充物资的日子,可以到岸上去透透气。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水上旅程终于结束,一行人改上岸走陆路,因为逆流行船通讯不便,所以船靠岸第一件事就是兵分两路,一路由白阿五带队去找数月前寄存车马的那家车马行提取马车马匹来接行李,一路由白阿十带队到码头上的小镇里寻找适合投宿的客栈,白茯苓与其他人留在船上。   白阿十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回到了船上,神情还颇为古怪。   “怎么了?不会是所有客栈都爆满吧?”白茯苓打趣道。   白阿十摇摇头道:“我到上回我们住过的仙客来客栈去问,结果那掌柜一听我们有三十多人就问主人家是否姓白,然后说有人三日前就把整座客栈都包下了,房钱也交了,还准备了马车要跟我来接小姐。”   “还有这种好事?!什么人这样大方,仙客来客栈整个包下三天,钱可不少。”白果一听就先叫起来。   白茯苓伸个懒腰道:“管他呢,去了客栈问问就知道了。”   仙客来客栈在这处小镇上开了也有三十多年了,是本地最好的客栈,这里是许多西北一带客商改水路往京城的重要枢纽,客栈生意大都不错,价钱也远较附近其他小镇的贵,仙客来客栈的价格相当于现代五星级大酒店了。   花这么大的价钱款待他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里远离京城,虽然离北关城还颇有些路程,但白茯苓已经无所顾忌,身边三十多个打手加上怀里的超级恶猫小狸花,谁敢惹她,都可以放心把他打成猪头,只要不招惹上一些太强大的江湖势力地头蛇,基本上任她横行了。   留了人在船上等白阿五,白茯苓带了白阿十等二十个护卫与白芍、白果、杨梅她们上了岸坐上客栈的马车就往仙客来而去。   客栈那边已经备好热水热茶,床铺都是新换上的被褥床单,白茯苓住的那一间更是整个客栈最好的客房。众人才稍稍休整过,就有酒楼送来酒席热菜,也说是有人预先定下的,菜式大多是白茯苓喜欢的口味。   白阿十用方海教的法子把酒菜都验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终于放心吃喝起来。   白茯苓把客栈老板叫来,问是什么人订的房间酒菜,老板只说是一个样貌颇为普通的妇人,穿着打扮朴素身边也没有仆人。   白茯苓想了想自己好像不认识什么样貌普通的妇人会干这种事,于是就不再理会,反正对方不可能闲着无聊请他们白吃白住的,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   上次白茯苓一家也曾在仙客来客栈住过,老板对于白茯苓的惊人美貌、白氏夫妇的惊人丑怪,以及他们一家阔绰的花钱方式都记忆犹新,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豪客,态度好得不得了,一张胖脸笑得几乎变了形。   白茯苓问了几句不得要领,正想打发人,忽然跑来个店小二,惊慌失措道:“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胖老板眯眯眼一瞪,怒道:“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兔崽子,你娘没教过你怎么说话?!”   店小二哭丧着脸说道:“楼下来了十几个江湖人说要住店,邓大掌柜跟他们说客满了,他们不肯离开,非要住这儿不可,邓大掌柜多说两句,他们连邓大掌柜都打了……”   胖老板脸色一变,点头哈腰对白茯苓道:“客官自便,小店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招待不周,莫怪莫怪!”   白茯苓点点头就让他去了,她也听到楼下有些吵闹之声,不过没想到是遇上了恶客。他们现在是包了客栈二楼最大的一个花厅正在用餐,楼下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不过动静那么大,多半是打起来了,除了白果以及几个护卫探头探脑想八卦一下,其他人都不当回事地大吃大喝。   又过了一阵,就见胖老板鼻青脸肿地跑上来,一脸苦相道:“白小姐,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白茯苓挑挑眉,看着他那张又胖了一圈的脸,道:“怎么?”   “能不能让出八个房间,那八个房间的房钱本店双倍退还。”胖掌柜的心在滴血,不过这事他本就理亏,如果不是下面那些人太过凶悍,他绝对不会干这种有损信誉的事。   “下面那些是什么人啊?真是有够凶的。”白茯苓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似是随意地问道。   胖掌柜大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我家掌柜给他们好说歹说反而被打掉了几颗大牙,连我也被他们打成这样,白小姐求你行个方便,那些恶人,小店实在招惹不起啊。”   胖老板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白阿十等人,唯恐一言不合,再被打一顿,白阿十等二十多个人个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打起架来怕不会输于下面那些恶人。   白茯苓正准备说什么,趴在窗边看楼下热闹的白果忽然叫起来:“那些混蛋围攻阿五他们,你们快下去帮忙!”   白阿五带人到车马行领回部分车马,回到码头知道白茯苓等人已经被仙客来客栈接了去,连忙往仙客来客栈来。正巧撞上十几个江湖人要强行住店,见店小二把白阿五带来的车马带进客栈后院,当即发难,把白阿五围住了喊打喊杀。   第184章 看豆腐   白茯苓一听说自家人被围攻,那还了得?!   一边让白阿十他们下去帮忙,一边冷冷对胖老板道:“那些人什么来路,老板你一定知道吧。”   仙客来客栈能够在此地经营这么多年,怎会轻易被人欺到头上?他们私下里与当地官府以及一些帮会肯定都有交情,如果不是他们知道来的这些恶客来头太大,他们压根不敢得罪,事情断不会这样越闹越大。   胖老板苦着脸道:“他们是康州刘氏的人,白小姐有所不知,这康州刘氏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家大族,跟官府也有关系,厉害得很,小店着实惹不起啊。”   “这里是平州不是康州,你怕什么?”白茯苓皱皱眉头,康州刘氏她有印象,之前在京城里就见过刘伯伦与他的师兄、族叔等人,对她甚是客气讨好。   “刘氏一个分支就落户在这平州,听说他们家有皇子做靠山呢!白小姐你快把你的家丁叫回来,这些人惹不得的!”胖老板吓一身肥肉直哆嗦。   白茯苓站起身,哼道:“他们有多少人?”   胖老板愣了一下道:“十六个,其中四位是女客。”   “康州刘氏……哼!我们就来见识见识!”确定这些人她完全惹得起,白茯苓向其他护卫以及白果等打个眼色,决定让那些敢惹她的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白茯苓瞄了眼桌上吃剩下的残羹剩菜,拉过白果指了指其中一盘酱汁豆腐,白果会意,嘿嘿奸笑着端起那盘豆腐放到自己面前。   白阿五本身武功放在江湖上也是高手之列,加上白十三等人助阵,现在楼下双方正是对峙状态。白茯苓示意白果把窗子推开些,楼下一个尖锐的女声传了上来:“今日这店我们非住不可,你们识趣的就让出一半房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白茯苓还未说话,白果已经气不过扬声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叫嚣?识趣的就马上滚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一说话,把围观百姓以及闹事那些人的眼光都引了过来,人们纷纷仰头观望,刘氏的人也从一楼的店堂里跑到了街上。   白茯苓的身影出现窗边,照例惹来一大片惊艳目光,围观的百姓连带康州刘氏那一堆人见了她都一时忘记了喧哗,一个个愣愣看着她出神,夸张些的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白茯苓看清下面那十几个人,其中两个女子竟然都是曾经见过的,正是康州刘氏的刘娉婷与她的丫鬟,另外两个女子看衣饰也是一对主仆,样貌与刘娉婷有几分相似,年纪约二十来岁,作妇人打扮。   刚才尖声说话的是刘娉婷,她早就认出了白阿五,之前她与海浮石以及一众世家子弟在鬼宅遇见过白茯苓,对她颇有几分嫉恨,所以才有意刁难。   这里是康州刘氏的地盘,虽然她的族叔府邸不在此地,但是这里也有不少刘氏的故交好友,就算官府也要给他们面子,刘娉婷自认有嚣张的权利。   重要的是,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都是刘氏弟子,她也不用装淑女,正好狠狠教训白家的人一番,要怪就怪他们家那个狐媚子小姐吧!   刘娉婷一见白茯苓,顿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狐媚子竟然也在,正好连她一起教训了!   刘娉婷身边那名少妇看见白茯苓也是一怔,这种地方竟然能见到这般美貌的女子!她一直对刘娉婷的所为不以为然,不过两人乃是堂姐妹,刘娉婷又是她伯父的爱女,她不便当着外人与她唱对台戏。   刚才见对方的人身手不弱,虽然作家丁打扮,但是衣服料子极好,普通富家子弟都未必穿得起,连家丁都这样,主人家想必更非一般富户,她已经想劝刘娉婷罢手,莫要惹事,偏偏刘娉婷根本不听劝,还指挥一众刘氏弟子把人团团围住,她心里暗暗着急,指望师兄卞非能快些到来,好阻止刘娉婷惹祸。   那边刘娉婷见到师兄弟们个个一副色狼相看着白茯苓发呆,更是火冒三丈,大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不客气!”说着用力推了推身边几个师兄弟,自己一马当先就想上前动手。   刘娉婷自恃轻功练得不错,足下一顿身子腾空而起,想直接跳到二楼上来,一来秀一秀自己的武功高强,二来也是想镇住那个“没有胆子又没有见识”的弱质千金白茯苓。   白果没想到她这么主动,顿时乐了,有意等她身在半空了,才一手端起面前那盘酱汁豆腐,毫不犹豫就向着她泼去!   两人距离太近,刘娉婷身在本空无处借力,惊呼一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一盘白花花混着褐色油腻酱汁的豆腐当头淋下,可怜刚才还身姿优美翩若惊鸿的一代女侠,当场成了满身油腻脏污的小丑。   刘娉婷惊怒交加,一口气没续上人就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不幸脚下一滑,啪嗒一声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   楼上白茯苓伸手与白果一击掌,相视大笑起来。连白芍、杨梅也是忍俊不禁。   白茯苓扭头道:“这都闪不开,功夫真差劲!这样的素质,阿五一个人就能收拾了,你们都在这里看戏就好。”   她让白果往刘娉婷身上泼豆腐,确实有试探她深浅的意思,如果对方有高手助阵又或是刘娉婷本身功夫就高,他们没把握打赢,那就亮出身份免得吃亏,如果对方只是庸手,他们完全对付得了,那就先打一顿再说!   测试结果是,下面刘氏的人都很菜,所以修理他们不用挑日子了!   街上围观的百姓早看不惯刘娉婷那副凶悍蛮横的德行,何况她现在这样子也委实太过好笑,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刘娉婷长这么大没被这样羞辱过,哭着尖叫道:“你们还不给我打,就看着我们刘氏被人这般欺负?!”   刘氏同来的人见她这般丢脸也是面上无光,一个个拿出兵器就向白阿五等人攻去。   这些人并非刘氏精英弟子,平日不过仗着刘氏的名头横行,白家的护卫却是当年秋风阁那些元老杀手们的亲传弟子,能够留在白茯苓身边的更是千挑万选过的,不过派下去几个人,就稳稳压住了场面。   白阿五等见小姐让白果戏弄刘娉婷,知道小姐今日是打算修理刘氏这些人的了,于是也不客气,抽出腰间的木棍就向着刘氏弟子们的关节上敲。   他们下手角度刁钻,位置精准利落,不过一阵,刘氏十六个人里,除了没参战的四个女子之外,其余十二个都被打翻在地,抱着胳膊腿嗷嗷惨叫。   剩下的四个女子脸色也十分难看。   刘娉婷等四个女子见到这等场面都被镇住了,没想到对方竟没一个弱手,而且明知道他们是康州刘氏的人,也全不给半点脸面,直接给他们难堪。   店堂里,白阿五向白十三打个手势,白十三咧嘴笑了笑,招呼其余几人,拎起倒在地上惨叫的那些人就往客栈外扔,不过一阵就已经把店面“打扫”干净。   胖老板见到这般情景,吓得身子跟筛糠一样,万一刘氏的人跑来报复打闹那可怎么办啊?他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正满怀悲怆,想象着自己客栈被砸,一家人沦落街头的惨景,忽然见白阿十取了张帖子下来放到他面前道:“这是我家老太爷的帖子,有谁敢来闹事,你就拿了帖子到此地官府去。”   说完也不等胖老板反应过来,招呼了白阿五等人就打算回房去休息。   外边传来刘娉婷杀鸡一样的尖叫声:“你们敢这样对我康州刘氏的人,你们等着!等我师兄、叔父来了,我要一定会百倍千倍回报!姓白的小贱……啊!”   叫骂声中间断绝,变成了一声惨叫。原来是白十三听她要辱骂白茯苓,二话不说上前去就给了她一脚,那一脚踢在她膝下足三里处,疼得刘娉婷也顾不上骂人了,当场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刘娉婷的堂姐见势不妙,连忙扶起刘娉婷退开道:“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对女子拳打脚踢,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十三斜了她一眼,插腰道:“最烦这种以为自己是女人别人就不敢打的东西!”   白果在楼上探头道:“她身上这么脏,你也不怕弄污了鞋子。跟她废话什么?”   白十三哎哟一声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有没有被刘娉婷身上的酱汁豆腐玷污。   刘娉婷看着他一副把她当什么污秽之物的神情动作,比挨他一脚更感羞辱,但是却再不敢逞口舌之利,这个莽汉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对她手下留情的。   正在这时,街头那边一阵骚动,十几名刘氏弟子在一个青衫年轻人的带领下快步往这边走来。这个男子白茯苓正巧也是见过的,是刘伯伦的师兄卞非。   刘娉婷见自家师兄来了,胆气壮了不少,这平州刘氏分支在本地也是一流势力,白茯苓手下的人武功再好,也敌不过他们刘氏人多势众,于是马上扑上前去哭着告状道:“师兄,你要替我做主!”   第185章 狼来了   卞非一看她那狼狈模样便吓了一跳,再见街上倒了一地的都是刘氏子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深知师妹莽撞冲动、骄横爱惹事的性格,不过她始终是刘氏的人,对方竟然敢在刘氏的地方明目张胆的欺侮刘家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冷着脸走上两步,大声道:“里面的是哪路英雄?不知我刘氏子弟何处得罪,竟要下此重手?莫非是欺我刘氏无人?!”   白阿五从客栈里走到门前,抱拳道:“卞少侠别来无恙。”   卞非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是京城那位白小姐的家仆吗?他狠狠剜了刘娉婷一眼,脸上森然的脸色顿时变成了苦笑。   白常山白阁老家的人他们讨好都来不及,师妹这个蠢货竟然惹事惹到人家头上,这亏他们刘家是吃定了的,但愿对方不要记仇才好。   卞非拱拱手,一脸笑容对白阿五道:“惭愧惭愧,小师妹她娇纵惯了,不知天高地厚,请白兄弟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是。今日的事都是一场误会,多有冲撞万望勿怪。贵主人可在楼上?在下这就上去替师妹赔罪。”   宰相门房七品官,白阿五虽然只是白家的一个侍卫,卞非也不敢对他摆架子,反而把姿态放得极低。他是刘氏重点培养的弟子,很清楚知道刘氏眼下的危机,大皇子已经彻底倒台再无翻身机会,一个不好,刘氏恐怕就要跟着倒大霉。   这种时候得罪朝中第一权贵之家,不是找死是什么?!今日的是不管起因结果如何,都只能是主动把错误揽到刘氏身上。   白阿五态度平淡地摇头道:“不必了,楼上是我家小姐在用膳,多有不便。”   卞非一听是白茯苓在上面,脑子里马上冒出那张美得出奇的小脸,心跳不由得快了好几下,面上有些尴尬道:“是的是的,如此在下就不打扰白小姐用膳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白兄如有为难之事请尽管吩咐,刘氏在平州还算有几分面子,定能办得妥妥当当。”   胖老板见了吃惊得嘴巴大张几乎可以生吞下一个鸭蛋。   刘氏子弟在平州向来横着走,官府的人见了他们都客客气气,何曾见过他们这么低声下气对人说话,尤其说话的对象不过是个家丁罢了。   胖老板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柜台上白阿十留下的帖子,祁国的惯例四品以上大员的帖子是由吏部统一制作的,不但纸质特制,上面还有吏部的专用印鉴,注明官职、品级及官员姓名。   仙客来客栈在这里经营足有三十年,胖掌柜也曾见过几次,一摸就知道是真货,再看清上面的内容,顿时吓出一头冷汗。   刘氏的人会是这个态度,不用问,现在出来说话的这个刘家人必然是知道楼上那位小姐的身份的,人家长辈是内阁首辅啊!祁国百官之首,伸出一根指头就足以把刘氏捏死十次八次!   难怪有人做好事不留名,这么大手笔包下整个仙客来招待那位小姐,幸好自己一直对这些人客客气气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娉婷同样吃惊不小,她以为师兄是要替她找回场子的,怎么现下会这么低三下四地反去讨好那狐媚子的家丁?她刘氏的面子都被丢光了!   她本来是想发难质问的,嘴巴才张开就被人点了穴道,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点刘娉婷穴道的正是她的堂姐,刘娉婷傻她可不傻,卞非一直跟在刘氏长辈身边,是刘氏数得着地厉害人物,见惯了大场面,他会对面前这些人客气必有他的理由,多半是这些人来历太大,连刘氏都得罪不起。如果让刘娉婷冲动坏事,后果之严重她都不敢细想。   卞非带来的刘氏子弟本来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逞逞地头蛇的威风,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大师兄竟然跑去跟人家认错道歉去了,这些人不敢吭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卞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辞别了白阿五,招呼自己带来的人把伤员背起来就走。一身狼狈的刘娉婷也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随队离开。   卞非指挥师弟们跟着平州刘氏的人到另一家如归客栈入住又请了大夫来替伤员们诊治,忙乎了一圈,刘娉婷也梳洗完了,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脾气,她的堂姐在旁边劝了又劝她只是不理。   卞非黑着脸走进房来,对她二人道:“淑华师妹,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刘娉婷的堂姐名叫刘淑华,正是平州刘氏一系掌舵人的女儿,她今次是奉父亲之命来迎接刘娉婷与卞非一行的,昨日收到消息,本来想订仙客来客栈,却被告知客栈已经被人包了下来不再接待客人,于是另外订了这家如归客栈。   没想到曾经到过这儿几次的刘娉婷却非要住最好的仙客来,刘淑华劝不住,只得去与仙客来的大掌柜商量。   刘娉婷在康州横行霸道惯了,言语之间很不客气,那位邓大掌柜是个生意人,最在意信誉,好说歹说坚决不肯让步。刘娉婷一怒之下就把人给打了,连后来赶过来想劝架的胖老板也狠揍了一顿。   后来刘娉婷又见到白阿五带着几辆马车到客栈后院安顿,不知为何连白阿五都一并迁怒。   刘淑华在叙述经过的时候,刘娉婷只在旁边冷笑,等她说完了,不等卞非说话便抢白道:“不过是些微小事,我刘氏被人欺上门来,大师兄不但不为我这师妹出气,反而哈巴狗一般急着讨好那狐媚子家的奴才,我刘氏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等我回家去禀明了爹爹与几位祖爷爷,看师兄你怎么解释!”   卞非冷冷看着她,他对这个骄纵成性的师妹向来没有好感,更不怕她告状,如果不是受了刘氏的恩惠,他也不稀罕待在刘氏。   “你只管回去说,看师父与师祖、师叔祖们怎么说?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得罪的是什么人?!就算是师父见了他们也要恭恭敬敬,你倒好,人家不来惹你,你敢惹上门去,不过被泼脏了衣衫、被踢了一脚,就是人家把你打杀了,刘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卞非沉声喝道。   刘娉婷被他的疾言厉色吓住了,一时不敢说话,大师兄很少这么生气的,她心里也明白大师兄在刘氏的地位,虽然不服气,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刘淑华听卞非说得严重也变了脸色,迟疑着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路?这般厉害?”   卞非沉声道:“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只是白家的小姐。”他扫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刘娉婷,道:“你别不服气,这位白小姐是朝中内阁首辅白常山唯一的孙女,有一位郡主娘亲,一位国公表兄,还是镇北大将军陆英最疼爱的义妹,皇上亲封的景绫郡主。白家与六殿下交好,六殿下已经十拿九稳要封为太子,人家随便一个身份,你都得罪不起!”   刘娉婷吃吃反驳道:“我、我们刘氏也有大皇子撑腰,立太子也要分长幼……”   卞非怒极反笑:“你想刘氏被抄家灭门的话,就继续把大皇子挂在嘴边,大皇子于除夕当日勾结毛贵妃意图造反篡位,已经被打入大牢,我们刘氏现在撇清都来不及。”   刘娉婷这下子是真的怕了,抓住刘淑华的手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古代消息流通本来就十分闭塞,何况这种涉及皇子忤逆谋反的事情,皇帝一日未正式下诏处置,京城的大臣百姓一日不敢随意公开谈论,刘娉婷这些时日一直在外游历,哪知自家靠山竟然已经倒了而且随时可能把刘氏满门拖下水?   卞非知道与刘娉婷这种愚昧女子多说也不过是浪费口舌,干脆对刘淑华道:“麻烦淑华师妹派几个可靠的弟子亲自把娉婷师妹送回康州老家,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他打算写封信让人送回康州,把事情始末跟师父说清楚,这样一个惹祸精放出门去,天知道还会惹来什么祸端?!   刘娉婷毕竟是刘氏掌门人的爱女,刘淑华不想把她得罪太过,答应了卞非的要求便顺势转过话题问道:“最近平州这里来了不少江湖人,看样子都是冲着宝藏来的,大师兄可有什么眉目?”   如果不是宝藏的传闻太过惹人心动,刘氏也不会把卞非派到平州来帮忙。   卞非愤然一击桌面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内奸把宝藏的消息泄露出去,我刘氏好不容易到手的藏宝图也被偷去一半,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刘氏想凭一家之力吃下这个宝藏恐怕十分困难……我离京前就收到消息,魔教也有意来分一杯羹,师叔与我商议过,说不得,只好请海盟主前来替我们刘氏压阵了。”   要请海浮石,到时宝藏就要分给武林盟一份,虽然肉痛,但总比被魔教全部夺去的好。刘淑华只是刘氏平州分支的一个小辈,这种涉及族中重大决策的事情轮不到她插手,点点头就不再追问了。   倒是刘娉婷一听海浮石会来,顿时两眼放光,可惜自己却要被送回康州去,她越想越沮丧,暗叹倒霉,早知如此,她也不去什么仙客来、鬼客来闹事了。   另一边,白茯苓等人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起身收拾好了便驱车离开,继续往北关城进发。   奇怪的是,他们每到一处,总有人事先替他们打点好食宿,而且全部都是当地最好的,他们一路走了三天,天天如是。白茯苓暗中嘱咐白阿十小心警惕,所有别人送来的食物都必修仔细检查,不能有半点松懈,一边也开始猜测花大价钱招待他们的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   她怀疑过是甘大魔头干的,不过按说他现在应该还在京城里祸害人才是,而且横看竖看他都不像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仁德君子,如果是他的话,估计第一晚就会摸进仙客来她的房间里向她邀功顺道猛吃她的嫩豆腐了。   她熟悉的人不少,受过她恩惠的人更多,可思前想后,还没有哪个像会干出这种冤大头行为的。想不通的问题,白茯苓最后决定还是别想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路上的江湖人很多?”杨梅观察了几日之后,终于提出疑问。像她这种“贤良淑德”的妇人,对于以打架生事、好勇斗狠为生活常态的江湖中人天生抱有成见,鄙视之心从不掩饰。   “据传平州有一个百年前绝世高手天心老人留下的宝藏,天心老人年轻时是著名的独行大盗又是一名武痴,嗜好收集各种稀世奇珍与武学秘籍,还有他的妻子玉手神医曾炼制出七枚可抵一甲子功力的‘阴阳互合丹’,这些东西都被收藏在平州某处……”白果对于小道消息最感兴趣,这些都是她通过白阿五打听到的。   “阴阳互合丹?怎么听起来像春药?”白茯苓心直口快说出了自己看法,当场把同车三个已婚的、未婚的小妇人、小姑娘弄了个大红脸。   杨梅无奈道:“小姐,你可是未嫁的闺女,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最好提都别提。”   白茯苓从善如流,就怕杨梅拉着她又来一大堆做女人的道理。   “一枚丹药可抵一甲子功力……难怪那些江湖人这么热衷。”白芍难得地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模样。   “如果七枚丹药都吃下去,那岂不是平白涨了四百二十年的功力?世间还有谁可匹敌啊……”白果两眼放光地YY着自己就是那个吃下丹药一举成为绝世高手的幸运儿。   “七枚丹药都吃下去,你就完蛋了!”白茯苓毫不留情泼冷水。   “也是,经脉承受不住,爆体身亡都有可能。”白果失落地叹口气。   “错了,七枚丹药吃下去,保证你上吐下泻至死。”白茯苓一脸严肃:“百年前绝世高手的老婆炼制的丹药,至少放了几十年了吧?早发霉变质成灰了,亏你吃得下去,吃不死你才怪。”   白果与白芍脸上由青变黑,对那几枚神奇的丹药彻底没了念想。   “宝藏里头的金子银子倒还有些用处。贼赃什么的,给我普度众生正好!”白茯苓提起金山银山也两眼放光。   白果有气无力道:“宝藏里的武功秘籍比金子银子值钱多了,那才是万金难换……”   白茯苓一脸不屑道:“那种过时落伍的东西,也只有不思进取的家伙爱惦记了。不过如果能弄出来骗骗那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倒也不错!”   白果再次被白茯苓的“歪理”打倒,顿觉那些什么宝藏吸引力大大降低,除了能让人发笔横财外再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几个女子在酒楼的二楼雅座里谈谈笑笑,三十个护卫围着她们坐了一圈,正畅快地狼吞虎咽。   一个耳熟的苍老声音忽然自窗外传来:“哈哈,小丫头见解独到,老夫佩服!佩服啊!真该让那些听到宝藏就红了眼的家伙听听这话。”   众人把目光挪向发声处,就见岳老四挂在窗外屋檐下正对着白茯苓咧嘴而笑。   白茯苓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太佩服我,我见解独到那是公认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请你吃饭如何?”   岳老四看着满桌佳肴早就食指大动了,闻言身子一弯,一个筋斗翻进楼内,笑眯眯道:“小丫头想问什么?”   “这几天暗中替我们安排食宿招待的是谁?”白茯苓问道。   岳老四的脸当场垮了下来:“老夫……不知。”   白茯苓有些意外:“你们济困堂不是号称消息最灵通吗?”   岳老四苦笑道:“从你上岸起,平州分舵就有人注意你了,替你们安排食宿的人身份很是神秘,我们的探子有意跟踪了几次都被她甩脱,每次去接洽店家的人都不一样,如果不是精擅易容,就是同一个组织的了。”   能够连济困堂的探子都甩掉,普通江湖人都办不到,白茯苓只觉得这人越发神秘,不过面上仍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惜了,想请岳长老吃饭都没机会呢。”   岳老四厚着脸皮道:“反正也是别人请的,小丫头何必这么小气。”   白茯苓想着家里虽然有千晓楼这样的庞大消息管道,但是如果能够跟济困堂之类的大帮会搞好关系,他们人多势众,说不定哪天就能帮自己大忙,所以也不拒绝,让人去给岳老四准备碗筷。   岳老四吃过白茯苓尖牙利舌的苦头,所以在她面前不自觉收敛了一些当乞丐时的邋遢随意,一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   席间白茯苓问起岳老四是不是为了平州境内的宝藏而来,岳老四摇头凝重道:“我们济困堂对宝藏兴趣不大,可是收到消息,魔教不少弟子也潜伏而来,不晓得会做什么事,我们不能不防范一二。”   又是魔教……白茯苓听到这个就想起他们的大头目,想起那个大头目就头疼。   岳老四继续道:“我们终是来晚了一步……小丫头几天前见过康州刘氏的那些人吧,昨天刘氏的小姐连同护送她回康州的弟子,被魔教的人截杀,全部死于非命,一个不留。”   白茯苓愣了一下,抬头吃惊道:“什么?全部被杀了?刘氏那个小姐……就是那日在仙客来客栈挑事的那个?”   岳老四点点头道:“是啊,现在平州刘氏分支乱作一团,等消息传到康州,还不知会闹出什么风波呢。你们人虽然不少,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刚刚接到消息,甘遂那大魔头也要到平州来,可以的话你们尽快赶路,早日离开平州地界的好。”   刘娉婷竟然死了……白茯苓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这个不会跟自己有关吧?!她想起甘遂当日说要把崔珍怡、十二公主杀死的狠厉,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岳老四见她脸色不对,倒没有往其他方向想,他虽然性子粗率,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点儿的,白茯苓虽然动不动就让手下的人动手打人,但是实在不像为了点小事就能杀人泄愤的凶残之人,他让济困堂的人仔细查过白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说是万家生佛都不为过。   何况当日在仙客来客栈,刘氏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当场认错了,按常理推断,正常人也不会再费事去赶尽杀绝。   动手杀刘娉婷一行的是魔教的人,就连刘氏上下现在都只认为是魔教想要立威,而刘娉婷一行不幸就撞到了他们手上。   “刘氏的人已经请了海盟主前来助阵,嘿嘿,这几日就到了。”岳老四忽然想起什么,向着白茯苓挤眉弄眼暧昧道。   白茯苓心里的不妙预感越发强烈,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扑腾几下飞回北关城老家,那儿地处偏僻,不管是甘遂大魔头也罢,海浮石大盟主也罢,必然分不开身去找她的麻烦。   岳老四打量着她的脸色,没半点娇羞快活的模样,反而僵硬青白得像见了鬼似的,不由得大失所望,安慰道:“小丫头放心,海大盟主一到,甘遂折腾不出什么风波的,你不用怕成这样。”   如果是别人说白茯苓害怕,她一定嗤声反驳,但她现在是真的有些怕,她忽然发现离开了京城,不但自己做事再无顾忌,甘大魔头也一样,他要把自己拎去“活人十八吃”也再没有人拦得住。   嘴巴里的美味佳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白茯苓草草把饭吃完,送别了岳老四,一个人倒在房间里装死。她不是不想马上收拾一下连夜赶路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她知道自己这一大群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甘大魔头,与其落荒而逃被他逮住了惹他发怒,还不如好好盘算一下见到他时要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平安无事回去北关城。   纠结了半天,自己对他似乎除了撒娇讨好暂时稳住他,似乎再没有其他手段,不是她没用,是大魔头强得太变态啊!   白茯苓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倦极了沉睡过去,月影西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几步走到了她床边……   第186章 陷阱   白茯苓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甘大魔头再次摸上门来,毫不客气把她按在床上又亲又啃,她力不能拒干脆装死任调戏,然后大魔头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反正她没听清,再然后就没有了……   清晨醒来,仍觉得那梦境真实无比,不由得有些懊恼,抽了哪条筋了一把年纪还做春梦,重点是春梦的男主角怎么会是那尾大魔头呢?   白茯苓习惯性地伸手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小狸花毛茸茸的身子,小狸花好梦被惊醒,喵呜一声很是不满地钻出被窝跟女主人大眼瞪小眼。   朦胧的猫眼睛忽然瞳孔一缩,精光暴射盯着床头露出一副警戒的姿态。   白茯苓被它的神态吓了一跳,慢慢扭过头顺着小狸花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枕边靠床外侧的地方赫然横卧着一枝鲜妍灿烂的粉色桃花!   没有她的吩咐,就算是白果、白芍这些近身侍女也不会贸然进入她的房间,昨夜睡觉前枕边明明什么都没有的,那这枝桃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除了甘遂甘大魔头,没人有能力有闲情干这种事!这么说来,昨晚那个不是梦,那坏蛋真的跑来非礼她了?!   白茯苓无心考究昨夜里豆腐被啃了一大口究竟是梦还是真,这一枝盛放的桃花已经以最嚣张明白的方式宣示——甘大魔头到了!   一下子那枝粉嫩可人的桃花在白茯苓眼中变得犹如催命符一般可怕,她迟疑一下把桃花拿起来,想用力扔出去却又不敢,害怕不安之中偏偏混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甜蜜得意。   白茯苓低低哀叫一声把身子蜷成一团,忽然质疑起自己到底该不该执行昨夜睡前想到的针对甘大魔头的一系列缓兵之计。   一个爱欺压要挟她,可又会哄她讨她欢心、对她很有吸引力的大魔头,如果放任彼此的关系越发亲近,大魔头那边且不说,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能否把持得住不动心。   她只剩三年不到的寿命,在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论是她对别人动心或者是别人对她动心,结果都只会是黯然神伤。她的难过是一时的,到了地府喝下孟婆汤,一切前尘往事都将对她再无意义,但是留在尘世间的那个人呢?   她能够感觉得出来,甘大魔头是很喜欢她、很在意她的,只不过他表达喜欢在意的方式十分强势直接,甚至简单粗暴,让人由衷不爽。   她可以尽情打击伤害那些对她怀有恶意的人,但是要她去欺骗甚至伤害一个对她好、喜欢她的人……她自问很难心安理得地去做,即使这并不是个好人。   是他硬要凑上来的,到时候我死了他就算要伤心也是他自找的,跟我没关系!心里的小恶魔教唆道。   白茯苓很想听从小恶魔的指示无耻一次,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虚,更痛恨自己的心虚。   因为这代表着她其实也在意甘大魔头的感受。   真是讨厌!讨厌!讨厌!   白茯苓把脑袋埋进被窝里装鸵鸟,小狸花挨过来趁她不备,心有不甘地探出爪子对着握在她手上的桃花就是一阵乱挠,花枝上娇弱的花朵当场被挠成了残花跌落在床上。   白茯苓察觉它的动静,想要制止它的恶行已经迟了,无奈地看着光秃秃的颓败花枝,叹气道:“你跟大魔头真是天敌一样。”   小狸花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蹲在白茯苓膝上喵呜了几声,一脸的得意傲慢。   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白芍的声音传来:“小姐,你可醒了?岳长老托人送了口信来,人在下面等着。”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怎么又来送口信?”白茯苓扬声叫了白芍、白果送洗漱的物品进来。   白果一眼看见床上那一段光秃秃的“树枝”,奇怪道:“小姐你把树枝放床上做什么?”   白茯苓随口瞎掰道:“那是桃木,避邪的!”可惜大魔头级别太高,等闲东西镇不住。   “这里闹鬼?!”白果瞪大眼惊恐道。   “是啊,一早就跑来一只胆小鬼。”白茯苓一边耻笑她,一边飞快换过衣服,然后到楼下去见人。   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衣着朴素的精瘦男子,见到白茯苓的一刻凝重的神情也不由得变了一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力持镇定地向她抱抱拳道:“见过白小姐。在下柳京,是济困堂平州分舵的执事,奉四长老之命前来。”   “柳执事好,不知四长老有何吩咐?”白茯苓客气回礼问道。   柳京来之前是知道白茯苓的身份的,见她一个官家千金大大方方与他说话对答,既不扭捏也不傲慢,态度平和有礼,心里暗暗赞了一声,答道:“昨夜这里东南二十里的龙兴镇发生了一件大事,魔教教主带着一批教中高手血洗了那里的飞龙镖局,满门上下没留下一个活口,四长老派在下来提醒一声,此处十分不太平,请小姐尽快离开,以免被魔教的恶徒殃及。”   又是昨夜?甘大魔头没把自己弄醒是因为要赶时间去杀人?白茯苓心里发寒,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惊惧的神情,强笑道:“多谢柳执事专程跑这一趟,我这就吩咐家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小女子有点小疑问……魔教的人一般有什么记认吗?你们如何知道杀人的是魔教中人?”   柳京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于是道:“魔教的人如果身上有记认那就好办了,飞龙镖局中不少人是死于‘碎骨掌’,全身骨骼被生生震碎而亡,这是魔教教主的成名武功,也只有他出掌能有这样可怕的威力。”   白茯苓无语了。   柳京把话带到,不敢多留,当即告辞离开。   白茯苓叹口气,懒洋洋打发大家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她现在跑也来不及了,不过既然人家岳长老特意来报信,她毫无反应不免惹人怀疑。   她如今的状态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躲不掉,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白茯苓心知在甘大魔头的领导下,魔教的人应该不会无聊到跑来找她的麻烦,但是,她身边的人不知道。   岳老四送来的消息给他们的震撼不小,白阿五、白阿十、杨梅等几个管事的人脸都绷得紧紧地,看谁都像魔教的恶人,连白果也拧着眉头战战兢兢不敢多话。   整队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赶路速度,恨不得能够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大家一改边走边玩的龟速赶路方式,开足马力全速前进,这一天硬生生比昨天多走了一倍的路程。   天快黑时紧赶慢赶到了一处名叫西沙镇的小镇。再往前走十多里另有一座较大的城镇,不过由于天色已暗,所以大家有些拿不准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就留在西沙镇过夜。   白茯苓不想大家太紧张,于是笑着打趣道:“如果我们不赶路了留在这里过夜,不晓得有没有人包我们吃住呢?”   正说着,就见镇口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在探头探脑,一见他们便迎上来问骑马走在前头的白阿五道:“这位大哥,请教你们的主人家可是姓白?”   白阿十、白阿五相顾骇然,之前几天对方能够从他们的路线与行进方式猜出他们的落脚点不奇怪,但是今天他们临时提速还没有确定是否在这里过夜,对方竟然也事先安排了食宿,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一点。   白阿五点点头对店小二道:“不错,可是有人事先替我们订了客栈与酒菜?”   那店小二笑得开怀道:“正是正是,客官请!”   坐在车里听着他们对答的白茯苓也感到不妥,不过这几天看下来,对方似乎对他们并没有恶意,所以也就没有拒绝。   赶了一天的路,她实在不愿意让大家继续绷紧了神经空着肚子再走一段夜路。   西沙镇规模极小,镇上统共也就这一家客栈兼酒楼,已经经营了有十多年,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老旧,不过收拾得出奇干净,与之前所住的客栈一样,不但备好了热水热茶,连床铺被子都是新洗过的,白茯苓所住的房间依然是最好的一间,炕上的被铺竟然都是全新的细滑丝绸料子。   白茯苓瞪着自己的房间呆了一阵,那种诡异的感觉犹如入住招待所,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提供五星级服务一般。   大家忽然急赶一日路,都有些不太适应,吃饱了之后便各自洗洗睡了,白茯苓躺在软滑温暖的被窝里,抱着小狸花自言自语道:“我们白吃白喝也好几天了,为什么我今天觉得特别不对劲呢?白阿十出去打听过,这家店算是老店了,一直诚信经营,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可是我真的觉得有阴谋的味道,好像走进了什么陷阱一样……莫非是因为我觉得大魔头可能会来?”   小狸花再聪明也不能口吐人言回答她的疑问,不过往常还会喵呜两声应和一下,今日不但没有反应,还竖起一身金黄色长毛,完全是动物预感到危险时的戒惧模样。   白茯苓看到它这个样子,心里一动就想叫人,不过已经晚了!   第187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白茯苓只觉得身下的炕板忽然往靠墙的方向一翻,她惊呼一声,抱紧了小狸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往里翻滚。   大炕与墙壁相连的地方现出了一条漆黑的通道,白茯苓连人带被顺着通道一路往下掉,最终落到了一堆干草上。   白茯苓心念电转,自己刚才那一声惊呼,白芍她们一定会听到的,很快他们就会想办法来救她,自家护卫们的本领她有信心,倒也不如何惊惶失措。   她睁开眼睛打量四周,自己处身的地方似是一个地下石室,两男一女手持火把正冷冷看着她,正确的说,是那个女子看她的目光十分冰冷,另外两个男子眼神火热非常。   “除了那张脸还能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真不知道教主怎么就看上你这种没用的女人。”女子哼了一声道。   她大概十八九岁,容貌甚是美丽,一身黑色紧身短打衣裳,身段性感妖娆,眉眼间透出一股风流魅惑之意,口气虽然冷漠,但声音娇媚中带点沙哑,属于可以让男人听了骨头都酥软大半的那种腔调。   虽然风情万种,不过就容貌而言与白茯苓相比,顿时显得黯然失色。   白茯苓从她明显酸溜溜的一句话听出了许多讯息——她只认识一位对她心怀不轨的教主,那就是魔教教主甘遂甘大魔头,从这个女子的口气听来,她分明也是魔教中人,而且是个对甘大魔头“心怀不轨”的。   “上面那些人很快就会找过来,马上带她走!”黑衣女子侧耳细听,白茯苓房间那端传来各种响声,想必是白家的护卫们已经开始破坏机关想救人了。   两个男子嘿嘿淫笑两声,就想把白茯苓抓起来趁机揩油,黑衣女子撇撇嘴也不拦阻,幸灾乐祸地扫了白茯苓一眼,扭着腰肢转身带头离开,分明是要放纵两个手下侮辱她的。   就在两只色狼爪子快要摸到白茯苓身上的时候,一道金黄色的影子忽然窜了出来,两人还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手上、脸上便相继传来一阵剧痛,其中一人被当场抓破了眼球,另外一个反应稍快,但眼角到下巴也被抓得鲜血直流。   两人放声惨叫着倒退几步,一个捂住脸一脸是血地倒在地上打滚,另一个伤势稍轻的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力挥舞起来,唯恐那个金黄色的身影再度向他们施以突袭。   走在前面的黑衣女子听到两男惊呼惨叫,急急回转帮忙,却见白茯苓好整以暇地披着被子坐在干草堆上,一只金黄色的大猫正凶狠地弓着身子站在她面前,爪子上沾着斑驳血迹,而自己的两个手下一个重伤残废,一个脸皮被抓破,伤口竟然深可见骨!   黑衣女子勃然大怒:“我倒忘记了你身边还有这么只该死的小畜生!”说着拔出佩剑一抖剑尖就往小狸花刺去。   小狸花一闪跳开,黑衣女子剑光如电,连刺十几剑都被它躲过,地道那段传来的敲凿撞击声越来越明显,封闭开口的机关恐怕撑不了多久,她自知时间无多,更是心浮气躁。   白茯苓对自家恶猫有信心,但是摸不准黑衣女子的武功底细,始终怕它会不慎受伤,一路看着这一人一猫缠斗,紧张得心都快跳出胸口了。   黑衣女子见始终奈何不了小狸花,暴怒之下把心一横,举剑就往白茯苓心口刺去。   小狸花救主心切,四肢一蹬向黑衣女子的脸扑去,想阻止她的攻击,黑衣女子等的就是此刻。她冷笑一声,空着的左手飞快亮出一柄精光闪烁的匕首挡在面前,往小狸花的方向就刺。   “别去!”白茯苓真的急了,但是又没有能力阻止。幸好小狸花反应敏捷,半空上强行一扭身子,避过了黑衣女子的匕首,顺势在她手上狠狠抓了一下,改扑向她另一只握剑的手,毫不客气一口咬下。   黑衣女子因为要分心诱杀小狸花,刺白茯苓的一剑就缓了一缓,她没想到小狸花的应变速度竟然这么快,简直可以跟一流高手比肩了,就因为这一缓,手就被小狸花咬了一大口,差点疼得连剑都脱手了。   剧痛之中她用力一甩手把咬住她的小狸花甩开,小狸花的身子重重撞到墙上,喵呜一声大叫,跌落在墙边,碰撞之间显然也受了伤。   黑衣女子怒极,咬牙切齿道:“敢放那小畜生咬我?!我今日就杀了你!”说着双手握剑向着白茯苓劈去。反正她的主子曾经言明,白茯苓能活捉最好,实在不行便当场格杀。   小狸花歪歪扭扭爬起身想扑过来阻止,但是它受伤不轻,动作已不太灵便,根本就来不及。白茯苓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想挪过去看小狸花的伤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一掌挥出,硬生生把黑衣女子连人带剑打飞了出去。   另一个身影瘦小的蒙面黑衣人如影随影地跟在他身后,不过几下手脚,就把另两个被小狸花抓伤的男人点住了穴道踢到一旁。   青衣人停在白茯苓面前,见她理都不理自己,只顾着抢过去看小狸花,不由得气结道:“为了这只瘟猫,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不管了?!”   白茯苓小心翼翼把站都站不稳的小狸花抱到怀里,眼里汪汪地轻轻抚摸着它道:“是不是很疼?没事了,坏女人被打跑了,小狸花最乖最厉害!”   仍是把面前脸黑得像墨水一样的男人当透明人看待。   这个危急之中救了美人儿却没得到半句好话的透明英雄正是甘遂,他察觉不对一路追查过来,结果赶上白茯苓差点被人一剑劈成两半的惊险场面,那一刻吓得他几乎心跳停顿,没想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不体谅他所受的惊吓就算了,竟然还拿乔不理他!   甘遂气得胸膛起伏,既想伸手把白茯苓一把掐死,又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确认她还是活生生的。   跟进来的瘦小蒙面黑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还是第一回看见自家强悍无敌,跺跺脚武林就要抖三抖的伟大师兄受到这样的待遇,最有趣的是,师兄连火都不知道该怎么发。   他暗自偷笑,抬头提醒道:“白家的人很快就会到了,师兄小心啊!我不好跟他们打照面,先走了。这三个人留不得!”   甘遂眼睛完全没离开白茯苓,烦躁地挥挥手道:“都杀了,你要滚就滚,别来烦我!”   蒙面黑衣人耸耸肩,走到黑衣女子身边,用脚尖挑起她身边的长剑,黑衣女子重伤难起,惊叫起来:“教主饶命!玄霜是受皇上之命要抓拿白家小姐,玄霜只是听命行事,无意背叛教主!请教主念在大长老的份上,饶过玄霜……教主饶命啊!”   甘遂根本不理她的哭叫求饶,蒙面黑衣人手起剑落,黑衣女子当场身亡,死前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甘遂竟会这么不容商量就杀死她。   黑衣女子的两个手下也想求饶,不过他们都被点了穴道,一个字都没法说就被蒙面黑衣人利落解决了。黑衣人随手抛下利剑,一转身闪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甘遂见再无外人,蹲下身子一手把白茯苓卷入怀中,道:“放心,这只瘟猫没这么容易死,我救了你的性命,你怎地不感激我?”   白茯苓对他怒目而视:“你才是瘟猫!如果不是你,那个恶女人也不会来杀我,我谢你什么?!”   甘遂有记忆以来,从来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他恶眉一拧,一手捏住把茯苓的下巴,冷声道:“是宫里的老头子要动你,你是聋子?”   白茯苓下巴被他捏得很痛,想说话都十分艰难,她也懒得跟他争吵,只是咬着嘴唇跟他对瞪。   又是这副样子!   美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一点一点,像清晨花朵上的露滴,清新又荏弱,偏偏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倔强与委屈,让他满腔火气像冰雪遇上烈焰,转眼便融化蒸发得干干净净,剩下满心的怜惜与温软。   甘遂低头在她唇上用力吮咬了一口,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抱着她轻轻抚拍两下道:“好了好了,不要发小孩子脾气了。等会儿你家的护卫来了,你跟他们交代一声,你到我那里去住几个月。”语气虽然温和,但掩饰不了话里颐指气使的意味。   白茯苓抱着小狸花,出力扭动身子想挣开他的怀抱,一边大声反驳道:“我不去!”   甘遂降下去的火气腾一下再次烧了起来,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圈着她,恶狠狠道:“不去?!不去你就等着被老头子的人绑架刺杀吧!你以为你家那些护卫能够保护得了你?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来晚一步,你就被人劈成两半了!”   小狸花受了伤,也不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白茯苓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早把什么缓兵之计、伏魔大计扔到九霄云外,冷笑两声反驳道:“皇帝为什么要派人绑架我、刺杀我?你离我远一点,我就安全了!”   甘遂气到极处反而冷静下来,一字一字道:“明日我来接你,你是自己安顿好一切乖乖随我去,还是等我把你身边这些挡路的家伙一个个打杀再把你掳去,随便你。”   阴冷的杀意从他身上肆意散发,白茯苓后知后觉地想起,甘大魔头那双会温柔拥抱自己的手,杀起人来是如何干脆利落。   碎骨掌,全身骨骼被生生震碎而亡,这是魔教教主的成名武功,也只有他出掌能有这样可怕的威力——白茯苓忽然想起早晨才听济困堂执事柳京说过的话,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冷颤。   跟他硬碰硬,她目前没有足够的资本,就算有,她也碰不起。   白茯苓默默垂下头,她不甘心认输,却又不能不服软。   地下室里彻底静了下来,只有斜上方地道口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敲击碰撞声,火光之下,甘遂看不见白茯苓的神情,只看见她乌黑长发下隐约半露的雪白颈项,像受伤的天鹅一般婉约柔弱,甘遂心中一动,低下头去轻轻亲吻起来,唇下滑腻细嫩的肌肤触感比天下间最昂贵精致的丝绸更要好上千万倍,鼻间传来白茯苓身上清新温暖的淡淡幽香,甘遂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呼吸也不由自主粗重了几分。   白茯苓感觉圈在她身上的一双手臂缓缓收紧,空气里的热度开始飞速飙升,心里一惊,再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低声求恳道:“你、你放开我,我家的人很快就来了,你答应过会尊重我,不会随便占我便宜,不会对我乱发脾气,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的……你不可以骗我……”白茯苓出尽全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更可怜一些,她记得大魔头喜欢吃软的这一套。   甘遂稍稍停下攻势,玩昧地打量着忽然从刁蛮小恶女变成可怜小媳妇的心上人,笑道:“我记得我答应你是有条件的……”   白茯苓想起在玲珑阁雅室里,那个不太成功最后还被人撞破引出尴尬误会的一个吻,脸上顿时红透了,娇滴滴的模样令甘遂怦然心动,挑起她的脸蛋就想重温一下那个让他热血沸腾的吻:“上次那样,我很不满意,你再试试这回能不能让我满意?”   当日的约定,那个吻让甘大魔头满意了,他就答应白茯苓的种种条件。   白茯苓现在彻底明白过来,甘大魔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她提出的条件,不过就是想逗逗她罢了,自己还傻乎乎的跑去献吻……她越想越气,撇过小脸避开甘遂的唇,一头埋进他怀里道:“你欺负我,我不要再上你的当了!”那软绵绵的语调,白茯苓自己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不过甘遂显然相当享受她的投怀送抱,难得地没有继续强迫她。   不过甘遂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就觉得胸口似乎有些异动,他反应极快地向后一缩,只听嘶一声,胸前衣襟裂了几道口子——白茯苓怀里的小狸花有气无力地举着爪子瞪着他,神情不善!   打遍天下无敌手甘大魔头,竟然在意乱情迷之下被一只病猫给暗算了!而且还差点暗算成功了!   白茯苓看着甘遂急速转冷的恐怖脸色,连忙抱住小狸花往后挪,一边挪一边干笑道:“小狸花不是有意的,你、你也没伤到,别跟它计较……”   “我要杀了这只瘟猫!”甘遂手一伸就想把小狸花从白茯苓怀里扯出来捏死。   白茯苓急急转过身子背对他道:“小狸花刚刚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它,我都等不到你来救我了。”   甘遂撇撇嘴,一手把白茯苓拖回去,道:“还算它有点用处,它救了你,你把它当宝贝一样抱着不放,我也救了你,你对我是什么态度?!”   白茯苓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只得拉下脸来出力撒娇撒痴:“它不会凶我欺负我,哪像你?你都说我、我早晚要嫁给你的,你总不能让自己未婚妻被别人杀了吧?这也太没面子了……”   她背靠在甘遂怀里,甘遂看不见她的神情,不过她主动提起两人的婚事,这让甘遂心情大好,下巴在她发心上磨蹭了几下。   “明天你跟我回去,你是我的!没有人能伤你一根头发。老头子的事,我自会解决。”甘遂对于把白茯苓带在身边保护这一点十分坚持,他本就打算等白茯苓离京,他就要把人弄回去好好“培养感情”,现在更觉得这么干非常有必要。   白茯苓心里不愿,一来她救助万人的任务量还没有完全完成,二来她如果进了狼窝,不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才怪。她是不太在意贞洁问题不错,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勉强,她不打算守身如玉到死,可是如果她要与人亲热,必然是在两厢情愿的情况之下。   “你答应我,不会强迫我与你行夫妻之事,不会罔顾我的意愿亲近我,我就跟你去……”白茯苓低声道。   甘遂不以为然:“我们迟早都是夫妻,你要不放心,我们马上办婚礼就是了。”他不想等,他身心都渴望着面前的小女子,她是第一个让他如此动情的女子,他恨不得现在就对她做尽一切亲密举动,把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   “说来说去,你只是想占住我,玩弄我罢了,你从来没想过要尊重我的意愿,你也不用等明日,现在就杀了我吧!”白茯苓闭起眼睛平静道。   “别拿死来要挟我。”甘遂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   白茯苓很害怕,但是她必须赌,她咬咬嘴唇倔强道:“我要嫁一个喜欢我、珍惜我、在意我感受的人,不要委屈自己嫁一个把我当玩具的坏蛋!”   甘遂按住她的肩头扭转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熟悉的绝美小脸上泪痕犹在,长长的睫毛悬着几滴泪珠轻轻颤抖着,嫣红粉嫩的嘴唇被玉瓷一样的牙齿咬得发白,她整个人就像个精致得无可挑剔的琉璃娃娃,看似坚硬冰冷如石,实质一碰就碎,脆弱至极,也美丽至极。   “不行周公之礼就罢了,但是你既然是我的未婚妻,有些亲热举动也不为过。”甘遂难得地让了一步,不过仍是心有不甘地讨价还价。   白茯苓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让他完全答应自己的条件,能够取得一点点胜利已经不错了,盲目挑战甘大魔头的底线,只会让自己倒霉。   他只要使出老招数,把她身边的人抓起来作人质,她就算再不愿意,也只有认栽。所以能够让他有所收敛,应该见好就收。   “你不可以赖皮!”白茯苓眨眨眼睛软声道。   “不赖皮……”甘遂凑过去,吻掉她睫毛上的泪珠,捧起她的小脸,慢慢亲过她的眉心、鼻尖、脸颊、下巴,最后是她的樱唇。   泪水的微咸味道很快融化在甜蜜之中,甘遂小心地轻吻着白茯苓的唇瓣,慢慢地将它们含住吸吮舔舐。他还记得上次的“失败经验”,所以这次强行压抑住急切与激动,尽量控制力道免得把怀里的小丫头弄痛,虽然觉得有些不尽兴,不过至少小丫头没有又哭又挣扎地推开他。   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这个娇气又难缠的瓷娃娃……真想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去!   白茯苓本来是抱着牺牲一点小豆腐把大魔头打发了的心态,但是当这个并不深入的吻真正开始时,她却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唇上麻痒湿热的感觉犹如一只只细小的蚂蚁,不紧不慢地爬到她的心里,灼热的温度透过甘遂的呼吸与双唇传递过来,她仿佛听见自己心脏急促的跳动声,身边的一切渐渐飘远,所有感官都失去了作用,仅剩下在两人唇舌交缠的亲密感觉。   白茯苓有些难耐地张开双唇想呼吸更多的空气让自己清醒一点,早已经不满足于“浅层接触”的甘遂却趁机依循着本能长驱直入,温热的舌尖放肆又急迫地探索着她双唇之内的每一寸空间。   更胜之前的热烈感受令甘遂忘记了节制,狠狠卷住白茯苓欲待逃遁躲闪的舌尖缠绵吸吮,喉底响起了朦胧低沉而满足的咕哝叹息,怀里的小丫头是如此甜蜜诱人,简直可以把他迷死!   过度的亲昵让白茯苓措手不及且无力招架,她觉得自己会被这个变得激切无比的吻给吞没下去,而她竟然不太想反抗……   轰隆!几块碎石从密室斜上方的地道口滚落,洒在白茯苓身边不远处,一下子惊醒了热吻中的两人,甘遂二话不说抱着白茯苓退到一侧,避开从上面不断滚落的碎石。   白茯苓把脸埋在他肩头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红了!   天啊!她究竟在干什么?如果不是白阿十他们的动静太大,恐怕她糊里糊涂就在这里被甘大魔头吃下去了都有可能!   她开始强烈怀疑,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有一天抵受不住美男色引诱,主动扑倒大魔头。   第188章 兼职兽医   甘遂尝过了甜头,把白茯苓抱到安全的位置,确定就算上面把整个地道入口砸个稀巴烂都不会打扰到他们后,捧起美人儿的脸就打算继续。   白茯苓哪里肯干,扭过小脸直接缩到他怀里不肯抬头,甘遂怕伤到她不敢大力拉扯,只得凑到她耳边哄道:“乖乖的再让我亲亲……”   “不要!”白茯苓死不肯抬头,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嘴唇都被亲得发麻了,要再让甘大魔头亲下去,肯定会肿,等会儿白果他们下来,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甘遂欲求不满却又舍不得对怀里的美人儿发作,平日对付人的种种手段都不好在这娇气的小丫头身上使用,一时如老鼠拉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白茯苓伏在甘遂怀里用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与心跳,待理智慢慢回到脑中,忽然想起小狸花已经好一阵没有动静,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防范甘遂了,一下子坐直身子就低头去看抱在怀里的猫儿。   小狸花一动不动躺在她臂弯里,如果不是身体尚有温度、尚能感觉到它的心跳,白茯苓几乎以为它已经死了。不过就算如此,她也吓得不轻,声音也不自觉干涩起来:“它、它怎么了?为什么都不动?它刚刚明明还醒着的……”   甘遂见她所有注意力全数转移到那只让他很不爽的猫身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加上从地道上方跌落的石块越来越大,知道白家的护卫很快就会来,今日是很难再一亲芳泽了,悻悻然道:“放心!我给它下了些迷药罢了,最多一个时辰它就会醒了。”   白茯苓生气又心痛,不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甘大魔头似乎对于动物也很有一套,上次就曾在小狸花身上下药,令它变成凶猛的活体生化武器,伤者马上中毒昏迷,更不要说他多次用迷药令小狸花昏迷了。   她曾听方海与他的师父辛夷神医提过,医毒不分家,甘大魔头既然能够针对动物施展毒术,说不定他有兽医资格!   “你可不可以帮我治好小狸花的伤?”白茯苓调整心态,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地看着甘遂道。   甘遂冷哼一声:“这只瘟猫死了最好,还治什么?”   这口气似乎是真有办法。白茯苓想起娘亲每次要使唤爹爹做些为难的事情,就会先把爹爹夸奖一统,把事情说得只有爹爹能解决一般,然后爹爹就会笑得像个傻瓜一样欢欢喜喜把事情马上办了。招数十分老套,但是成功率高得吓人。   白茯苓轻轻把小狸花放到自己腿上,空出双手扯扯甘遂的袖子软软道:“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你就帮帮我嘛……刚才那两个坏蛋想轻薄我,幸好小狸花把他们抓伤了,坏女人要杀我,也是小狸花搏命拦住的,不然你赶到就只能替我报仇了。”   甘遂一听不远处的地上已经死透了的两个男人竟然曾意图轻薄他的女人,顿时凶眉一拧,暗暗后悔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   他对白茯苓软语相求的态度颇为满意,勉为其难伸手在小狸花身上摸了一统,道:“这瘟猫体质非同一般,筋骨倒没有什么大伤,多半是脏腑受震,有点儿内伤罢了。吃过药,休息半个月就能恢复。”甘遂一边说一边自怀里取了一枚药丸捏碎了把其中一半塞入小狸花口中。   他心里不喜欢这只占了白茯苓太多注意力的猫,下手自然毫不温柔,白茯苓心疼得要命却不敢开口指责,看到他的魔爪离开小狸花,方才暗暗松口气。   又是轰隆一声,一大堆砂石从地道上方倾斜而下,封住地道入口的机关马上要破了。   白茯苓看了眼甘遂,迟疑道:“你先走吧!不然他们下来看见你,又要费一番口舌解释……”   甘遂忽然揽过她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口,低声笑骂道:“过桥抽板的小狐狸!记住,我明日下午就来接你,乖乖留在这镇上等我。”说罢,拉过一旁的被子把白茯苓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闪身出了石室,转眼就去远了。   白果的声音从地道口那方清晰传来:“小姐?小姐你在下面吗?”   “我在,我没事。你们找人下来带我上去吧。”白茯苓回道。   上方传来一阵欢呼,白果与白芍知道白茯苓被暗算时多半身穿寝衣,不便被白阿十他们看到,便先行跳了下来,见白茯苓好好得披着被子抱着小狸花坐在石室一角,也不知是不是火把光线的缘故,脸色红润非常,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竟比平日多了几分令人目眩的妩媚娇艳。   白芍看在眼里,心中有些诧异,这哪像是被人暗算遇险该有的神态,分明是怀春少女私会情郎的模样。   白果神经比较粗又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除了觉得小姐样子与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倒也没看出来什么,她的注意力都被横尸在地上的一女二男吸引住了。   “这三个是什么人?就是他们暗算小姐的?他们是被谁杀的?”白果打量了几眼,有些怕怕地问道。   白茯苓白了她一眼道:“上去再说吧。”   上面白阿五、白阿十等已经准备好绳索,将三女依次拉了上去。   白茯苓早就想好了说辞,她道自己睡到半夜忽然炕板翻动,她掉进了地道,之后就见到那一男三女想要对她行凶,幸好小狸花拼死拦阻,后来海浮石海大盟主追踪魔教妖人,正好赶到救了她,因为尚有几名魔教妖人趁机逃脱,所以海浮石确认她无事之后就急急前去追赶了。   白阿五听完她的说辞,沉吟一阵道:“我们听到你的叫声马上赶了过来,发现你已经不知所踪,我们知道大炕附近必有机关,怕盲目破坏会伤到你。白十三他们去找老板,店里的老板连同小二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们找不到开启机关的方法,只得想办法将它凿开。”   “老板和店小二都不见了?”白茯苓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是强行把他们掳走,不可能逃得过你们的耳目,他们一定是自己离开的。这家店在西沙镇上开了十多年,恐怕不是黑店而是魔教的秘密据点。”   “魔教的人与小姐有什么仇怨,竟然为了要找小姐的晦气,大费周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连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据点都舍得暴露……”白果嘀嘀咕咕道。   杨梅怫然变色:“这些天以来招待我们的就是魔教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毫无戒心地住到这个客栈里来?莫非魔教的人早就盯上我们了?”   白茯苓抚额叹气道:“不是魔教的人盯上我们,不肯放过我的另有其人。算了!大家赶了一天的路又折腾了半夜也累了,魔教的人要应付武林盟的追捕,应该不会卷土重来,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   白家上下早就习惯听从白茯苓的指挥,闻言也不多话,白果、白芍等几个飞快清理出另一个房间,仔细检查过并无机关陷阱,另外搭了小床,四女同住一房各自睡去。   白阿五、白阿十安排好轮值守夜,一半人休息一半人负责警戒,静待天明。   白茯苓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白家其他人早已经整装待命,她赖在床上,想到甘大魔头说今日要来接她的话,恨不得就这么睡死过去算了,不过人始终要面对现实的。   她把要打发白果、白阿五等人的说辞细细想了一遍,终于起身梳洗更衣,然后把把白阿五、白阿十、杨梅、白果与白芍都叫了进来。   白茯苓整整脸色,开口道:“昨夜太累了,不及细说,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其实是皇帝想要对我不利,派人收买了魔教妖人向我下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杨梅变色道:“皇帝?这事要马上报知老爷、夫人和老太爷!那些魔教妖人多半还会下手,这里离北关城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我们可要小心防范才是。”   “只怕是防不胜防,魔教势大而且志在必得,我们这里只有三十多人,哪里应付得了魔教层出不穷的鬼蜮伎俩?”白茯苓摇头道。   “就算我们死剩最后一人,也定要把小姐平安送回北关城!”白阿五斩钉截铁道,旁边的白阿十缓缓点头,神情凛然。   白茯苓无力地摆摆手道:“别给我要死要活的,你们的小命对我很重要,我千辛万苦把你们养大,让你们读书练武不是为了要你们去送死的。”重点是他们死了,她拿什么向地藏王菩萨交任务啊?!   “你们放心,我已经请了海浮石海大盟主做保镖,就算是魔教教主亲自来,也伤不了我的。”白茯苓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怄气得很,但是为了不然自家人涉险,又不得不替那只凶猛的大魔头打圆场。   白果一听,面上沉重的神色尽去,换上一脸的暧昧八卦:“哦哦哦!原来有海大盟主亲自保护!”   第189章 你是我的了!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谎话已经说开头了,就只能继续往下掰。   “他一个人要保护我绰绰有余,但是保险起见,你们要跟我分开,假装继续往北关城而去,替我引开魔教妖人的视线。”白茯苓的谎言越说越流畅。   白阿五、白阿十对望一眼,都有些迟疑,海浮石的武功极高不错,但是把小姐一个人留下,他们很难放心。   白芍显然也有这样的忧虑,难得主动插言道:“我随你去。”   杨梅也道:“是啊,小姐你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海盟主他终究是男子,多有不便,就让白果、白芍与你一道去吧。她们都会武功,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不用不用,我们一行人就这么几个女子,少一个就很容易被看穿了,何况一下子少了三个?海浮石他会请济困堂的紫草姑娘陪我,武林盟那边进去太多外人的话,颇为不便。再说,我又不是四肢残废病入膏肓,什么时候离不开人伺候了?”   白茯苓连忙拒绝,她也想带个人在身边壮胆,但是甘大魔头隐秘的事情太多,万一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甘大魔头大概不舍得杀她,但杀起其他人来是从不用犹豫的,还是不要把自己身边的人拖入浑水的好。   白果凑到白茯苓耳边低声道:“小姐是怕我们跟你去,碍着你跟海大盟主的好事吧?”   白茯苓没好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她正郁卒得可以,她跟甘大魔头之间能有什么好事?   “也是,给他多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小姐你干什么的。”白果想起海浮石面对白茯苓那害羞笨拙的举动,不由得奸笑起来。   在场几个人都见过海浮石与白茯苓相处时不解风情的愣木头德行,听白果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小姐不欺负那海大呆子就不错了,还用担心海大呆子敢拿小姐怎么着?   不得不说,甘遂大魔头的演技实在炉火纯青,横扫历届影帝。   白茯苓狠狠瞪了一眼笑得很不正经的围观群众,偏又不能当众揭穿海浮石的假面具,还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令所有人相信她不会吃亏……她很有吐血的冲动,她已经可以预计到,此行的结果必然是豆腐被吃尽,差别只是能不能留下点渣渣罢了。   “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要通知我爹娘和爷爷、平子还有我义兄,暂时让他们以为我平安到达北关城就是了,回头我会自己写信向他们说明。这件事关乎到他们安危,万一他们为了我做出些什么不智之举,那大家都会很麻烦,你们必须对我保证,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联系他们。”白茯苓神情凝重道。   身边这些人不知道海浮石的真正底细,京城里的爹娘等人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如果让他们发现自己落入海浮石手中,不急死了才怪,所以这点要小心预防。   白阿五他们听闻这事是皇帝一手主使的,而白家几位大人现在都在京城,白茯苓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其他事白家人能冷静处理,但是涉及他们这位宝贝小姐的,恐怕老爷夫人真的会不管不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白茯苓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白家上下也早已经习惯听她发号施令,所以在白茯苓一番连骗带吓的说辞后,终于决定依照她的计划行事。   白芍、杨梅等在客栈中找了剩余的肉菜米粮,验过无毒,亲自下厨做好了饭菜,一行人围坐在一起用午饭,饭后不久海浮石依约而至。   白果见他单身一人,连马都没带一匹,挑眉道:“你不会打算让我家小姐跟你一起走路吧?”   海浮石神情有些尴尬,道:“我请人准备了马车,很快就到……”   白果正想追问马车可干净整洁,可有软垫靠枕、点心热茶等“基础设施”,白茯苓怕她把海浮石得罪了会吃亏,连忙一手拉住她道:“别那么多废话,待会儿还要海盟主去跟地方上的人解决这家客栈的问题,你饭也吃饱了,东西也收拾好了,赶快出发吧!”   白果不明白她的心思,以为她是维护情人,咕哝两声“见色忘义”、“不识好人心”之类的话,与白阿五、杨梅等人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白芍拉了白茯苓到一旁,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轻道:“这海浮石可能有些古怪,小姐你要千万小心。”   白茯苓一凛,莫非白芍看出什么来了?   “他有什么古怪?”白茯苓胆战心惊地问道,知道得太多会带来危险,所以她宁愿身边的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很危险。”白芍道,她对于危险的预感向来十分灵敏,她并没有看出海浮石言行举止有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不妥。   白茯苓暗暗松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这里几封信我刚刚写好的,按照老规矩,每隔三天送出去一封。我这边安定下来,也会给你们还有京城那边送信的,记得不要把我的事情跟爹娘他们说。”   离开京城时,白氏夫妇就嘱咐女儿每隔三日要以信鸽送出一封平安信,刚才白芍她们忙着准备午饭的时候,她就预先写好了五封信,大概可以拖延上大半个月,之后她视情况再让海浮石替她送信了。   白芍点点头把信收好,赶上白阿五他们上车离开。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客栈,转眼人去楼空,只剩下孤男寡女外加一只病猫,白茯苓第一次要长时间离开这些从小就像亲人一样保护她陪伴她的人,心情十分低落,闷闷地抱着装了小狸花的藤篮坐在自己的行李箱子上不吭声。   海浮石从后圈住她的腰,低头亲亲她的耳朵,轻笑道:“你是我的了!别担心,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让你委屈了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的怪?!   白茯苓有些胆战心惊地转移话题道:“这客栈里的掌柜小二忽然全部消失,地下室里还有三具尸首,总要对地方上交待一番的,不然我家的人都会很麻烦。”   “这点小事我自会处理。”海浮石不甚在意,一伸手把白茯苓拉起来,就往她昨夜被暗算的那个房间走去。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白茯苓迟疑一下问道。   “我们走地道离开,免得惹人注目。”海浮石道,低头在白茯苓鼻尖上亲了一口。   “我的行李……”   “放心,自会有人取了送去,不会丢的。”   白茯苓想了想,自己现在孤立无援,也只有先听这大魔头的话,走一步算一步了。   海浮石对她的温顺颇为满意,两人从大炕旁边的地道入口一跃而下,回到昨日相遇的那个地下室,小狸花一路静悄悄地似是在沉睡,不过白茯苓知道,它多半又被大魔头下药了。   地下室里的火把早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漆黑,淡淡的血腥味还未散去,白茯苓想到那三具尸体可能就在脚边,心中恶寒,忍不住就往海浮石身上靠去。   海浮石抚过她的肩膀,掌下纤细柔软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由得有些好笑:“害怕?怕黑还是怕死人?”   “都怕!”白茯苓是个很实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盲目逞英雄。   她的坦白取悦了海浮石,一伸手把她横抱起来摇了摇,戏谑道:“可怜的小丫头,怎么胆子这么小?”   白茯苓轻哼一声,也不争辩,有人愿意花力气抱着她走,她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的取笑了。   海浮石在黑暗中视物与白天相差无几,抱着白茯苓熟门熟路地就往外走去。   地道中静得出奇,白茯苓不禁想起小祢变身海浮石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在漆黑的地道里走,这地道也不知道有多长,为免他再起色心,最好还是跟他说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白茯苓打定主意,佯装无聊地开始找话题:“这里的地道你很熟?”   “嗯,这里是魔教一个分舵,这地道只是方便他们秘密进出时用的,很简单,也没有什么机关。”   她随口说说的竟然全中了?还真的是魔教妖人的据点!白茯苓赞美了一下自己强大的推理能力,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上岸后一路招待我们食宿的人是谁?”   她总觉得之前招待他们的,跟在西沙镇谋害她的,并非同一伙人。   要松懈他们的防备之心,方法有很多,没必要在他们身上砸下这么多的银两。再说,他们在那个时段途径西沙镇,实属偶然,一连串事件想下来,更像是有人知道了他们沿途被神秘人招待,然后凑巧得到机会,于是顺势把他们引入西沙镇的陷阱里。   但是客栈里准备好的被铺等等,绝非仓促之间就能办妥的……   海浮石听到白茯苓的问题,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道:“你觉得会是谁?”   “我觉得是你!”白茯苓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还是察觉到他的不自然。   第190章 不能碰的底线   其实白茯苓会有这样的结论,只是偶然灵光一闪——以大魔头那强烈得吓人的占有欲,绝对不会容许外人擅自安排照顾她这么些天的。   想到这个,白茯苓不否认心里有些别扭,不过该死的是这别扭之中似乎还有一丝甜意。   海浮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可惜白茯苓无法看到。   提前替白家一行安排食宿、花大钱接待他们并非海浮石本人的主意,而是他身边某个关系亲近的狗头军师打着替他讨好美人的招牌,自作主张干的。   昨夜他解决了白茯苓这边的事情,回去问及此事,那位狗头军师还跑到他面前邀功讨赏。   他拿着对方送过来的账单一看,差点气得将那家伙当场格杀——短短几天功夫,竟然就花了他上千两银子,对方还振振有词,白茯苓乃是富家小姐,朝中一品大员的千金,要把美人儿哄到手当然要下足了本钱!   海浮石其实并不太在意钱财,魔教别的不多,钱是从来不缺的,什么时候听过黑社会缺钱的?只是以他对白茯苓的了解,这样乱砸钱的行为不但不能讨她欢心,还会惹她耻笑。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对白茯苓提这件事,没想到她却自己猜到了。   海浮石虽然没有回应,不过白茯苓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确实很想鄙视一番大魔头的凯子行为,不过现在人就在他手上,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所以她只得努力抑制笑意道:“多谢教主大人的盛情款待了……”   海浮石看到她那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恨不得把她拎到一旁去狠狠将她的笑意吻得干干净净,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等把她带回教中,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她。   想起怀里小美人儿甜美的滋味,海浮石忍不住舔舔嘴唇,也懒得去计较她的暗中取笑了。   白茯苓察觉抱着自己的一双手臂有逐渐收紧的迹象,黑暗中她看不见海浮石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些疑神疑鬼,唯恐他忽然发作对她伸出魔爪,于是连忙打点精神继续找话题。   “昨天晚上对付我的也是你们魔教的人吧?他们是什么来路啊?”白茯苓猜到了“做好事不留名”的是甘遂,自然也就想明白了昨夜的事情。   从昨夜的情形看来,海浮石、不!应该说是甘遂,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彻底控制了魔教,皇帝的势力似乎早已经渗透进魔教,所以能够绕过甘遂,暗地里派人对付她。   当甘遂是武林盟主海浮石的时候,他只是个清廉简朴的武林大侠,不可能挥金如土地一路接待他们白家的人,所以多半是以魔教教主的身份,指派魔教中人提前布置的。   正因为动手害她的同为魔教中人,所以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从而选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介入其中,差点成功收拾了她。   “李玄霜是大长老最看重的关门弟子,魔教平州分舵水殿尊者,另外两个是她手下的使者。”甘遂对白茯苓的问题几乎有问必答,从他的身世身份秘密,到魔教的人员内务,似乎从不担心她泄密。   白茯苓听着那一长串的单位名称与职位衔头,心里暗暗咋舌,魔教看起来规模不小啊,很有组织的样子。甘大魔头毫不避讳地对她说这些,要么是笃定了她人品好会保守秘密,要么就是有法子让她无法泄密,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比较高。   “你真是心狠手辣,那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你眼也不眨就能让人下手杀掉。”白茯苓看得出那个叫李玄霜的女子对甘大教主有意,可惜甘遂由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理她的竭力解释,就直接让同来的师弟将她杀了。   甘遂森然道:“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白茯苓不以为然,不过大家三观不同,也没必要花口舌劝说大魔头放下屠刀。   甘遂走了两步,忽然轻笑起来道:“你吃醋了?”刚才的森冷杀意一扫而空,短短四个字里透出满满的欢喜得意,情绪变化之大,让白茯苓有些适应不过来。   “谁吃你的醋了,你今天能随手杀她,谁知道你哪天不高兴了,会不会也这样杀了我?!”白茯苓大声反驳道。   可话一出口,她又忍不住后悔,让他得意一下又何妨?好端端地何必要惹他?感觉到甘遂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她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偏偏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平复他的怒气。   “就算你背叛我,我也舍不得杀你的……”甘遂的声音平静清冷,仿佛自幽冥中传来:“我会把你做成一个活人偶,这样你就乖了。”   白茯苓想起之前见过的两个半夜抬着轿子将她送到甘遂身边的活人偶,顿时觉得一股寒气笼罩全身。   “不过你变成那个样子,就不会陪我说话了。”他抱紧怀里微微颤抖着的小美人,低头亲了亲她的樱唇,留恋地厮磨了几下,笑道:“所以,别老说些让我不高兴的话,知道吗?”   两人的距离极近,白茯苓只要开口说话,双唇就会碰到他的,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他的气味与温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实在没办法再对面前凶相毕露的大魔头说不,她只好用行动表示……   于是,一心恐吓落单小美人的魔教教主大人,再次被凶悍的女霸王狠狠咬了一口——这次的位置正正在唇上!   甘遂吃痛抬头闪开,黑暗中传来白茯苓娇软甜脆的声音:“坏蛋,叫你吓唬我!”   舔了舔嘴唇,发现又被这只尖牙利舌的小狐狸咬得皮破血流,甘遂不禁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真狠啊!不过他喜欢!   “等到了我的地方,你看我怎么一口一口还你!”甘遂搂紧了她狠笑道。   白茯苓心里发毛,不过本着输人不输阵的一股刁蛮脾气,仍是回了一声冷哼。   地道不算很长,两人的小冲突后不久,白茯苓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一片白花花的阳光映入眼帘。   她眯起眼睛适应了一阵光线,注意到她与甘遂正处身于一个山洞之中,洞口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身边传来一阵让人直冒鸡皮疙瘩的嘶嘶声,她抬眼一看顿时吓出一声惊呼。   这山洞四壁山石嶙峋,最可怕的是爬满了花花绿绿的长蛇,连地上都是。   白茯苓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各类长虫形状的生物,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只把她吓得浑身哆嗦头皮发麻,也顾不上矜持面子了,主动伸手抱紧了甘遂的头颈,恨不得一头钻进他衣襟内,就怕他手一松把她放到地上。   甘遂对她的“主动热情”享受不已,笑得不怀好意:“嗯,你怕黑,怕死人,还很怕蛇……”没有分毫掩饰,这就是抓到人把柄痛脚的阴险语气。   白茯苓暗叹晦气,但是她实在没胆量装出不把眼前蛇虫放在心上的大无畏姿态,既然已经出糗了,也不在乎那点。她把心一横,干脆放下身段哀求道:“我害怕,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我抱着你走了这么久,手都酸了,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你自己走吧。”甘遂故意手臂一松,作势要把她放到地上。   白茯苓真的吓坏了:“不要不要,我怕蛇,你抱我出去!”   “你这是在求我抱你?”   “我求你、我求你!”什么面子里子都是浮云,白茯苓恨不得变身八爪鱼,紧紧缠在甘遂身上。   “把你手上那只瘟猫扔到地上去喂蛇,我就带你出去。”甘遂忽然冷漠道。   白茯苓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挂在自己臂弯的那只藤篮里蜷成一团睡得香甜的小狸花,心中又恨又怕。一咬牙,松开圈住甘遂头颈的手,用力挣扎着就往地上跳。   甘遂一惊,连忙抱紧了她几步走到洞外,山洞里各色蛇虫像受到什么限制一般,只能在洞内活动,洞外干干净净,半条蛇影子都没有。   白茯苓终于如愿以偿脚踏实地,她一声不吭抱着小狸花扭头就走。甘遂一手将她拖回来,抓住她的手臂怒道:“不过是只瘟猫,也值得你这样?!”   白茯苓咬住嘴唇偏过脸不理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倔强抗拒的意味。   甘遂有些后悔,他不过想跟这小丫头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竟然把她惹成这样,他比较喜欢会跟他斗嘴撒娇、会一脸狡黠冲他笑的小狐狸。   他盯着被白茯苓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小狸花,不愿承认自己沦落到对一只猫产生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他拉不下脸来道歉,等闲恐吓威逼对这小丫头也是没用处的,琢磨了一阵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于是干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拖着她就往前面不远处的山路上走。   早有几名魔教的亲信属下驾了马车在这里等候,见教主拖了个女子走来,都上前躬身行礼。   白茯苓抬起头来一看,面前的一共有三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两个脸色冷淡,作丫鬟打扮的清秀女子。   甘遂冷着脸挥了挥手,老者便转身跳上了马车前方车夫的位置,两个丫鬟拉开车门,甘遂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把白茯苓抱了上车。   第191章 放还是不放?   甘大教主的车虽然不及白家的精致,但就舒适程度上说分毫不逊色,甚至奢华富丽远超过白茯苓平日所坐的乌木马车。马车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人坐上去舒服得简直不想起身。   白果看人只看表面,担心海浮石的车子简陋亏待了自家小姐,实在是多虑了。   白茯苓抱着小狸花坐在一角假装继续生闷气,一边暗暗打量着车内的环境,两个丫鬟替她与甘遂脱了鞋子,放到车门旁的一个小架子上,也跟到车上来伺候。   马车内十分宽敞,坐四个人也不觉得局促。甘遂大模大样挨到白茯苓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动作自然得很,白茯苓不自在地想挪开身子,不过甘遂不肯放人,她也只得放弃。   两个丫鬟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几丝讶异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淡。她们伺候甘遂多年,从不曾见过他主动亲近女人,更不曾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   白茯苓觉得这两个丫鬟有些怪,从见面至今,她们一直静悄悄地,没有半分存在感。   “他们都是聋子哑巴。”甘遂发现她的眼光,不以为意笑了笑道。   这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被残害?白茯苓满肚子疑问,不过却不肯开口——得让甘遂有点顾忌才行,否则一旦他养成了随便对她威逼恐吓以达到目的习惯,倒霉的是她了!   正当她盘算着该怎样与甘遂相处的时候,藤篮里的小狸花醒了过来,低低喵呜两声抬起头就往白茯苓怀里蹭。白茯苓心中欢喜,伸手摸摸它脑袋道:“你可醒了,身上还疼不疼?”语调温柔,听得甘遂直冒酸水。   他见白茯苓不理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打破僵局,于是才解了小狸花身上的药性,没想到白茯苓是开口说话了,不过注意力全被小狸花引了过去。   小狸花身上有伤精神不佳,越发黏白茯苓,挨挨蹭蹭撒了一会儿娇,忽然发现自己的“天敌”就在旁边一脸不善地瞪着它看,顿时炸了毛,摇摇晃晃想跳起来给甘遂两爪子。   白茯苓将藤篮放到一边,把小狸花抱到腿上,温柔地替它顺毛,安抚道:“小狸花乖,你身上有伤不能乱跑乱跳,我们不要理坏蛋!”   小狸花警惕地瞪了甘遂一阵,终于在白茯苓的安抚下放松身子,舒服地咕哝几声安心享受起主人的爱心服务。   甘遂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一人一猫,懒洋洋开口道:“这猫儿你从哪里弄来的?”   白茯苓迟疑了一下,终于答道:“是一个异域商人送我的,据说在当地,这种猫也很稀有,大家都叫它们金色闪电。”   甘遂的脾气并不算好,在他面前过度拿乔会死得很惨,他性子阴狠残暴,惹急了他大家都没好果子吃。他不至于对她动粗的,但小狸花现在太虚弱,他动动手指就能把小狸花弄死十次八次。   甘遂听她开口,也暗自松了口气:“动作倒是蛮快的,对付一般小贼也足够了。真碰上武功稍微有点样子的,举手就能要了它的小命。”言下之意,小狸花的本领也不过尔尔。   白茯苓不服气,不过想到他手下一个恶女人就把小狸花打成了重伤,又不由得有些郁闷,悻悻然反驳道:“武功稍微有点样子的人也没有很多,而且我喜欢它也不是因为它能够对付小贼!”   这话也是实情,或许开始会养小狸花确实有那么点心思,但是这猫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早就把小狸花当成家庭成员,宁愿自己有事也不愿意它有事。   “没用的东西!”甘遂语气很酸。   “哼!”家里小猫被嫌弃,白茯苓很不高兴,转念一想,还是要想办法让小狸花尽快恢复,于是放软口气对甘遂道:“有没有药可以让它快些好起来?”小狸花这病恹恹的样子看得她很心痛。   甘遂笑起来:“你让我像昨夜那样亲你,我就给它治伤。”他太想念昨夜那个美妙非常的亲吻了,恨不得现在就把白茯苓的小脸转过来,好好重温一番。   白茯苓脸上发烧,狠狠剜了他一眼,垂头不理他,先不说让他那么亲很容易干柴烈火闹出事来,光车上还有两个丫鬟在,她就不可能让他为所欲为,她可没兴趣当众表演。   甘遂想到很快就能把白茯苓弄到自己的地盘上,到时候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所以也难得地有了耐性暂且忍耐。   山路崎岖,马车内虽然垫了厚厚的垫子,也不免有些颠簸,甘遂的怀抱很温暖,摇摇晃晃之间,白茯苓眼波逐渐朦胧起来,最后抱着小狸花歪在甘遂腿上睡着了。   甘遂伸手把玩着她乌黑柔软的发丝,神情甚是温柔,两个丫鬟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更是震惊,不必主人提示,她们都知道这个女子在主人心目中的重要性,绝非世间任何人可以比拟。   俩人不约而同决定,以后伺候这位小姐,要比伺候主人更尽心卖力才是。   白茯苓清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阔的大床,枕被套子都是竹青色丝绸所制,软滑舒适,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满整个房间,房间里家具不多,不过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每一件都别致考究,寻常人家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着,更别说用了。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才猛然发现小狸花竟然已经不知去向。   她大吃一惊推被下床,就想去找,正好甘遂推门进来,他已经换掉了武林盟主那身又土又拙的青布衣,改穿一身绣了如意云纹的雪青色袍服,真个玉树临风,俊逸不凡。可惜白茯苓根本无心欣赏,双手揪着他的前襟恶狠狠问道:“小狸花呢?!”   甘遂脸色一沉,抓起她的爪子毫不客气一口咬下。白茯苓没想到他会来这招,吓得惊呼一声想把手抢救回来已经太晚,恼怒之下抬脚就踹。   甘遂侧身闪过,将她的双手扭到腰后,顺势把她紧紧箍住压到胸前,冷喝道:“别闹,不然我就把那只瘟猫炖了喂狗。”   “我要见它!”白茯苓也知道自己太过冲动,不过甘遂向来不掩饰对小狸花的厌恶与杀意,谁知道他会不会趁自己睡着了就把小狸花拎出去杀了?   “你不是要我替它治伤?”甘遂哼声道。   “咦?真的?那你带我去看看它,好不好?”白茯苓理智回笼,马上换上娇憨的语气恳求。   甘遂低头看她脸上犹带几分迷蒙睡意,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情动,分出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经过数次失败挫折,甘遂已经总结出一套成功经验,先是轻轻挑逗研磨她的两片粉嫩樱唇,然后才慢慢挑开她的唇瓣寻找更深的甜蜜,肆意追逐她软滑顽皮的舌尖。   白茯苓察觉他的意图时已经没有任何逃避躲闪的机会,整个人被牢牢禁锢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怀里,呼吸的都是属于他的气味,强势的舌尖毫不犹豫地搜刮着她唇内的蜜津,不容许点滴私藏,更过分地卷住她的舌尖狠狠吸吮起来。   火辣辣的刺激直接而强烈,白茯苓迷迷糊糊地几乎溃不成军,任由对方在本该属于她的领地内耀武扬威。   甘遂松开握住她双腕的那一只大手,扶着她的腰用力压缩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身与心紧紧贴到了一起,甘遂满足地咕哝一声,手掌依循本能一路滑到她的臀下,将她的身体托高,好方便他吻得再深一些。   猛烈的进攻令白茯苓完全不知所措,甘遂步步紧逼仿佛要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才满意一般。   白茯苓被他吻得天旋地转,每次才凝聚起一点点反抗的力气,马上变遭遇更为疯狂的掠夺与镇压,如此反复数次,白茯苓终于破罐子破摔地不再反抗,任由甘遂攻城略地。   甘遂稍稍解馋,结果却更加“饿了”,他一手将怀里的小美人儿举起放到旁边一张高脚小几上,推开她的双腿靠过去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双唇的攻击范围也开始逐渐扩大,从樱唇到脸颊、到耳朵、到下巴、然后是纤细雪嫩的颈项,正当他打算拉开白茯苓的领子,继续一路亲下去的时候,白茯苓终于忍不住剧烈挣扎起来,一双手紧紧揪住衣领不放。   甘遂激情之中尚存几分理智,怕自己硬要掰开她的手会伤到她,不得不暂停攻势,沉声道:“乖,松开手……”   “不要!你走开,你不讲信用!”白茯苓知道手一松,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甘遂绝对没有当君子的潜质。发乎情止乎礼对他而言都是狗屁,他肯定会一次把她连皮带骨啃得清洁溜溜。   甘遂气息比平时粗重不少,一双眼睛格外黑沉,其中仿佛燃烧着灼人的熊熊烈火,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知道白茯苓的抗拒,心里犹豫着是要不管不顾先满足了自己再说,还是遵守承诺,迁就这个娇气的瓷娃娃,今日就到此为止。   第192章 河蟹的同居生活   白茯苓心惊胆战地以防备凶禽猛兽的姿态打量着甘遂,唯恐他突然翻脸用强的,她也知道,动不动她只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现在她人就在他手上,他想把她摆成十八般模样也不会有人来帮她救她,而且这家伙明显对于承诺这回事并不太放在心上。   她现在唯一能倚仗的只是甘遂对她的在意程度……   甘遂用“吃人”的眼光跟她对瞪,过了好一阵,就在白茯苓快要被吓破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我要跟你亲热,你次次推三阻四……”   白茯苓知道这个时候不把甘遂说服了,日后类似事件会一直反复发生,她抵得住一次,抵不住第二、第三次,如无意外,她至少会被甘遂带在身边两三个月,足够甘遂收拾她无数次了。   咬咬牙,白茯苓忍住羞恼,尝试着道:“我喜欢的是海浮石,不是甘遂也不是小祢。看见海浮石,我想亲近,看见甘遂或者小祢,我想逃跑。”   甘遂太厉害,更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对他砌词狡辩又或是说大道理都没用,说部分实话加上撒娇讨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甘遂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当他还是老实木讷的海浮石的时候,白茯苓会主动亲近他甚至调戏他,但当他的身份是小祢又或者甘遂的时候,白茯苓只会对他假笑、时时刻刻防备他、拒绝他,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海浮石就是我,我就是海浮石!”比起白茯苓不情不愿被迫与他亲热,他更喜欢她的主动亲近。她在他耳朵上咬的那一口,在玲珑阁雅室里亲吻他的那一次,虽然跟后来这些真正的亲吻程度上差了极多,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快活刺激却更胜一筹。   如果让白茯苓像刚才他吻她那样亲吻自己……那滋味甘遂想想都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海浮石连碰我一下都不敢,被我多看几眼都脸红。”白茯苓察觉到甘遂态度似乎有些软化,连忙继续说服。   “哼!说来说去,你是喜欢可以任你摆布的呆子!”甘遂语气发酸,竟然有些吃起另一个“自己”的醋来。   白茯苓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神情道:“海浮石不会欺负我、威胁我、强迫我,更不会还没成亲就对我做这么过份的事情!”   甘遂神情变幻,忽然道:“我当海浮石,你就会主动亲我抱我?”   白茯苓气得在心里猛翻白眼,果然是色心不死!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对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她原就没指望过能够毫无损失地全身而退,现在不过是稍稍修改了一下原本的设想,把被吃一些嫩豆腐以保平安,改为主动吃大魔头的嫩豆干以保平安罢了。   阿Q一点想,能够随便吃武林盟主的嫩豆干,也算是赚了,多少武林中的名门淑女、侠女、妖女想吃还吃不着呢!   至于这点小把戏能稳住甘大魔头多久,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总比马上被吃干抹净的好。   甘遂一言不发拉过白茯苓按在怀里狠狠揉弄了几下,方才把她抱到地上退后几步道:“也罢,就先依你。”   白茯苓死里逃生,第一件事就是想离甘遂远一点,脚步才迈开就听见甘遂一声冷哼,吓得她连忙止步,干笑着解释道:“我刚起床,要去梳洗一下。待会儿你带我去看看小狸花,好不好?”   甘遂点了点头,随手扯了扯身边一条绳索,也不知外边有什么机关提示,两个丫鬟就推门走了进来,甘遂指了指白茯苓,两个丫鬟会意地飞快送来温水巾帕香胰等,伺候白茯苓到一旁去梳洗。   甘遂大马金刀坐在房内,全无半分回避的意思,白茯苓也只好当他不存在,一时房内静悄悄的没了人声。   白茯苓洗过脸,坐到妆台前由两个丫鬟替她梳发,刚才没注意到,这檀木妆台虽然做得别致,从材料到手工都堪称极品,可是放在这房间里却略有些突兀,与房间本来清爽疏朗的雅致感觉并不完全相衬,很可能是为了方便她临时让人搬进来的。   大魔头能够这么细心,也不容易……   甘遂看着白茯苓窈窕的身影,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只是小时候见过娘亲甘青兰梳妆的情景,娘亲去世后,再不曾有女子在他面前梳妆挽发,现在一见,不由得想起童年时与娘亲一起的温馨时光,心里难得泛起几丝柔情,起身走到白茯苓身后,取过一个丫鬟手上的玉梳,慢慢替她梳理一头青丝。两个丫鬟对望一眼,识趣地垂手退到一旁。   白茯苓正低头想事情,没注意到身后替她梳发的已经换了人。   日影越往西斜,阳光褪去了热烈慢慢变得蒙昧温柔,为一坐一立的男女镀上了一圈宁静和煦的光晕,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窗前经过,看到这情景也不由得驻足凝望。   甘遂这般全无杀气的温柔恬静模样,如果让魔教其他下属见到,一定以为教主如果不是换了人就是着了魔!   看来这位未来的教主夫人果然驯夫有道啊!对他家教主的影响力简直大得让人难以置信。   瘦小的身影摇摇头,不去破坏这难得的画面,转身悄然离去。他正是甘遂的师弟,本来是想跟甘遂禀报平州分舵正副舵主以及几位殿主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候接见,不过既然现在教主正在“忙”,那就让他们先等等好了。   半个时辰后,白茯苓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宝贝爱猫小狸花,它被甘遂喂了药,老老实实卷成一个金黄色的毛团睡在藤篮里。   甘遂要办事已经离开,小狸花是他吩咐一个丫鬟送来的,白茯苓见爱猫果然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甘遂走之前曾经说这一片花园房舍她可以随便走动,只是不要出院门就行,白茯苓也根本不打算出去,万一在这里撞上魔教的人,麻烦就大了,让人知道她与魔教教主有些什么暧昧关系,必然会连累她一家上下不得安宁。   白茯苓是睡梦之中被人送到这里来的,既不知道院子所处的位置,也不知道院子有多大,干脆趁着甘遂不在一个人到处走走——万一将来要逃跑,起码也知道出院子的路该怎么走。   两个丫鬟又聋又哑,只是静静跟在她身边,与影子一样。白茯苓以前也买过一些聋哑残疾的贫苦人,懂得简单的手语,但是与这两个丫鬟比划了几下,发现她们都是一脸茫然不解,偶尔明白了一两个动作也是靠猜的,显然她们学过的手语与外间通行的不太一致,基本没法与外间的人进行交流。   白茯苓不得不苦笑,魔教这一套保密工作真是强大,贴身伺候的都是这种外人无法与之沟通的聋哑人,就算被人抓了去严刑逼供,也不可能逼出什么机密来。   她在院子里走了一阵,又见到十来年龄不一的聋哑仆人,他们远远看见白茯苓便马上跪倒在地上行礼,而身后的两个丫鬟则会用特殊的手势向他们比划一番,也不知道是介绍她的身份还是提醒这里所有人要牢牢看紧她。   现在春光正好,白茯苓暂时不去想自己的处境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放松心情,欣赏花园里的景致,一边暗中观察两个丫鬟与其他聋哑仆人的沟通动作,揣测其中含义,走了大半个时辰,倒也不算全无收获,直到太阳西沉,天色暗下来了才回到房间去。   两名仆妇送了饭菜过来,四菜一汤,都是白茯苓平时喜欢的食物,烹调料理的手法也甚是出色。用过饭后又送上好几箱有趣的玩意与一大箱内容分类丰富的书册让她打发时间,而甘遂可能有事要忙,一直到白茯苓更衣睡下了,依然没有出现。   白茯苓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舒服地叹口气,这简直就是猪过的日子……比猪还要更幸福,毕竟没有谁家养猪除了吃和睡之外,还提供大院子任逛外加满足精神娱乐需要的,除了没有自由,除了没人跟她说话,算得上尽善尽美了。   小狸花只在晚饭时醒过一阵,两个丫鬟连它的晚餐都准备好了,小狸花比主人更加像猪,吃饱了之后打了几个饱嗝又卷起身子睡过去。   白茯苓躺在床上想,明天要想办法让甘遂答应她给她一个稳定的对外通信渠道,好让她跟京城那边的亲人以及百里山的白家人联系上,否则她被海浮石带走的消息一旦传到父母那边,问题就大了。   真是让人郁闷,明明她一个弱女子被大魔头强行禁锢,她不但不敢向父母亲长告状求救,还要千方百计替他打掩护粉饰太平,混到她这个份上真悲催。   不过更悲催的还在后面,第二天白茯苓自睡梦中醒来,赫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大活人,甘遂甘大教主一脸自在地与她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床被子,还更过分地把她当抱枕一般整个圈在怀里。   白茯苓呆呆看着离她不过一掌距离的那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孔,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第193章 记得对我主动点   甘遂睡得很沉,唇角微弯不知在做着什么好梦,看上去竟然带了几分天真无邪的孩子气,十分能勾起女人母性本能。   白茯苓觉得很泄气,明知道这个男人坏事做尽,邪恶之极,但此情此景,对着这样一张脸,她的怒气与委屈竟然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真是祸国殃民、罪该万死的一张见鬼的脸!白茯苓在心里头努力诋毁着,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张见鬼的脸让她见鬼的心动。   真是疯了!   白茯苓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尽快远离诱惑,眼珠子转了转,一手将颈下的枕头抽出来,一边慢慢挪动身子想从甘遂的臂弯里钻出来,然后用枕头代替自己原本的位置,眼看着就快成功,甘遂忽然像察觉了什么不对一般,手臂一收。   白茯苓眼疾手快,急急把枕头塞进他的臂弯,就想掀开被子逃跑。   事实证明,甘遂就算睡着了,警觉性与反应也比白茯苓强得多,他几乎马上察觉了怀里抱着的“东西”不对劲,眼睛还没睁开,长臂一伸就准确无比地把半坐起身子的白茯苓拖了回去连人带枕头箍紧。   白茯苓不死心地挣扎了一下,甘遂手臂松了松,却不是打算放人,而是把臂弯里多出来的枕头扔到一旁,然后再次把最喜欢的“活抱枕”抱紧。   白茯苓气极,再接再厉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甘遂好梦被连番打扰,一脸不善地半睁开眼睛咕哝道:“别闹,乖乖陪我睡觉。”   “你又不是小孩子,睡觉还要人陪,我睡够了要起床,你自己慢慢睡!”白茯苓泥鳅一样扭来扭去。   甘遂眯了眯眼睛,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成人”的慵懒笑容:“我确实不是小孩子……”说着身子一翻,整个人直接压到白茯苓身上,把脑袋凑到她肩颈处,用力吸口气,用鼻尖用嘴唇轻轻摩擦起她娇嫩的肌肤。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颈侧,又痒又烫,白茯苓整个人被压住了动弹不得,只能随他轻薄,心里大叫“糟糕”,想起上辈子曾听人说,早晨是男人情欲最旺盛的时候,再对比一下眼前这家伙的暧昧举动,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甘遂的动作很快,一边在白茯苓脸上颈上亲吻一边扯开了她寝衣的系带,趁着她两手被压住无法动弹,终于成功拉开了她的衣领,露出颈下大片雪白的肌肤与一截紫色的胸衣。   白茯苓眼睁睁看着无法阻挠他的动作,气急败坏叫道:“你不许我违背对你的承诺,但是你对我的承诺你从来就不遵守,你是混蛋!我讨厌你!”   甘遂身下压着白茯苓,两人的身体隔着各自薄薄的寝衣紧紧靠在一起,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身下女子每一段优美流畅的曲线,娇嫩的身子骨肉匀亭,尚未完全成熟,像即将盛开的花苞一般带着青涩芬芳,含蓄而神秘,预示着怒放时的美丽曼妙,甘遂的理智仅剩脆弱的一点点。   不过当他看到白茯苓快要哭出来的荏弱又倔强的模样,还是止不住一阵心软,算了算了!反正她迟早是他的,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快。   这个娇蛮傲慢的瓷娃娃性子刚强,如果他现在强行把她吃下去,想必要被她恨到骨子里去,恐怕再也不肯像从前那样对他微笑,更不会用亲昵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对于别的女人而言,失身之后多半就会认命,死心塌地嫁鸡随鸡,不过白茯苓不一样,以甘遂对她的了解,她最可能的反应是想方设法干掉那个伤害她的人,然后忘记一切重新过新的生活,绝对委屈求存、将就认命的可能。   甘遂想吃吃不着,恨恨地低头吻住白茯苓的唇,肆意掠夺蹂躏一番,终于心有不甘地抬起头,无赖道:“你是我未婚亲,我不过跟你亲热一下,怎么就不守信用了?”   白茯苓见他眼光逐渐清明,知道自己多半又再逃过一回,连忙趁机挣回自己的双手,急急把被扯开的衣服拉整好,一边指责道:“我们还未成亲你就半夜摸到我房间还爬到我床上来,你还有理了?!”   甘遂任由她拖过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一伸手把她连人带被拖了过来,大猫一样在她身上拱了拱,轻笑着反驳道:“什么你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我怕你住不惯,特意把房间借你住,把床借你睡,又怕你晚上踢被子着凉,特地赶回来替你暖床,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白茯苓气极反笑:“教主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您日理万机,每日光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就忙不过来了,实在不必纾尊降贵地来招待我的,我也不敢麻烦您,今日您就派人把我送回家去好了。”   甘遂回她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杀人放火昨夜里刚做过,正想回来奸淫掳掠一番,你走了我还怎么做得成?”说着作势要扯开白茯苓裹在身上的被子,继续刚才未完之事。   白茯苓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揪紧被子,整个人虫子一般狼狈地扭动闪躲甘遂的魔爪。   甘遂只是想逗她玩、吓吓她罢了,三几下动作就将她捉住,戏谑地在她脸上、耳朵上亲了几口作罢。白茯苓虚惊一场,不敢再轻易捋虎须,任由甘遂把她当娃娃一样抱在怀里抱着轻轻摇晃。   白茯苓被他摇了几下,摇出几分睡意来,忽然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求甘遂帮忙的,于是趁着气氛还可以,放软口气道:“我想给我爹娘还有白果、白勺他们写信,你可不可以帮我把信送出去?”   “过几天吧!待我把魔教的事处理好了,就带你到武林盟去,到时要送信给他们就方便得多了。”甘遂倒没有为难,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魔教树敌极多,白茯苓要通过魔教的管道发信,万一被别的江湖人知道了,不免要惹上许多麻烦,而且白茯苓自己也不愿意跟魔教扯上关系。如果是通过武林盟传信,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白茯苓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现身人前,不必怕被人发现与魔教教主关系暧昧。   白茯苓听闻过几日就可以过得相对自由一些,也觉得开心,每天除了甘遂便只能对着一大群不能沟通的聋哑仆人,那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至于甘遂所谓的“把魔教的事处理好”,白茯苓没有多问究竟是什么事,一是不愿知道太多魔教的秘密以免日后缠夹不清,二是害怕,她怕甘遂告诉她晚上出去带人屠了几户人家,截杀了多少武林中人,就算这些与她无关,她也不免心寒。   之前就听济困堂的人说甘遂带人一夜之间灭了飞龙镖局满门……真是讽刺,她一心一意救人积德好向地藏王菩萨交任务,偏偏却被个杀人如麻、残忍嗜血的大魔头缠上了。   甘遂不清楚白茯苓的心思,笑着揉揉她乌黑的长发道:“你不是说你喜欢海浮石吗?过几天我就是完完全全的海浮石了,你要记得对我主动一些。”   白茯苓的回应是——一个大白眼。   几日时间过得很快,甘遂依然每日有大半天不见踪影,深夜才回来,依然每日都爬到白茯苓床上与她同睡一处。白茯苓纠结不已,可是毫无办法,幸好甘遂除了亲亲抱抱,也再没有其他太过分的举动,白茯苓也就咬牙切齿忍了。   也许是习惯成自然,某日早上,白茯苓醒来发现甘遂不在身边,竟然觉得浑身不对劲,她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出脑海,专心打量起眼前的情景。   她现在在一辆简朴非常的马车上,装了她的行李的大箱子放在车厢后方,足足占了小半边车厢,箱子上放了个藤篮,篮子里小狸花睡得跟只小猪一样。   马车上也垫了厚厚的垫子,不过质料一看就是便宜货。   白茯苓揉揉额角,慢慢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想必是甘遂已经办完了魔教的事情,启程带她到武林盟去了。身为勤劳俭朴、不忘百姓疾苦的一代杰出青年大侠兼武林盟主,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驾着豪华马车招摇过市,所以换了眼前这一辆看起来与他身份形象十分相衬的、土得掉渣的破马车代步。   再想想她进出魔教的秘密据点,正好都是在睡梦之中,不必问就知道是甘遂在她身上动了手脚,让她搞不清楚据点的具体位置。   这样也好,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日子会很难过,所以白茯苓乐得糊涂。   马车又行了一阵,车外传来阵阵喧哗声,白茯苓挑开窗帘往外望去,原来马车已经进了一座较大的城镇,道路上车马川流不息,路两旁聚集了不少商贩沿街叫卖,热闹非常。   白茯苓深深吸一口混合了各种杂乱气味的污浊空气,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终于听见嘈杂人声了,这些天在那个见鬼的院子里,除了她与甘遂,其余人个个都是哑巴,把她给郁闷坏了。   她还没高兴完,大街上忽然骚动起来,前面传来一阵哭号之声,惨厉非常。   第194章 盟主的未婚妻   大街的那一头忽然走过来一大队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全数披麻戴孝,护着中间三副棺木,哭号声正是从他们之中传出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面悲愤、两眼赤红的壮硕中年大叔,大街上的人远远看见他们便自动让路,白茯苓侧耳细听,路上的百姓议论纷纷,说这些送丧的人似乎是西北一带鼎鼎大名的虎鹰帮帮众。   白茯苓所坐的马车也让到了路旁,车厢前方的小窗被人拉开,露出甘遂的面孔,白茯苓一愣,反应过来甘遂现在的位置,应该就是车夫坐的——她何德何能竟然有魔教教主亲自驾车接送?!   甘遂朝她一笑道:“我去看看,你乖乖在车里别到处跑。”   白茯苓点了点头,她现在就一个手无搏鸡之力弱女子,又长了张让人垂涎的脸,独自跑路等同于自寻死路。   从窗帘的缝隙中所见,甘遂已经换上了一身灰色的葛布衫,打扮与路上往来的普通百姓一般俭朴,如果不是容貌出众、身材健美,扔在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   想必从今天起他就要以武林盟主、一代传奇大侠海浮石的身份见人了。白茯苓嘴角微弯,她就怕面对百无禁忌的甘遂甘大魔头,海浮石身为武林盟主要装至诚君子,再不敢公然对她胡来,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送丧的那一队人忽然看见迎面而来的海浮石,为首的那个大汉大叫一声扑了上来:“盟主,老刘我可等到你啦!”说着两行眼泪便流了出来。   海浮石将他扶起身,面上震惊的神情十分真实:“刘大侠,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侠”还来不及细说,送丧队伍里闻讯冲出两名中年妇人,带了五六个年轻人几步跑到海浮石面前不由分说就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哭道:“求盟主替我夫君(爹爹)报仇啊!”   海浮石急急闪开,请刘大侠将他们扶起身,问道:“贵帮不幸过世的是何人?”   刘大侠虎目含泪道:“是我二弟父子与三弟,他们都是被魔教妖人暗中下手害死的!”   这位刘大侠名叫刘一龙,乃是虎鹰帮的帮主,死去的二弟、三弟分别名叫刘二虎与刘三鹰,二弟之子名叫刘大正,都是虎鹰帮乃是平州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白茯苓在车上听了一怔,海浮石怫然变色,沉吟一阵道:“你们先把丧事办过了,然后到武林盟一趟,魔教此番大举杀戮平州武林中人,所图不小。这仇不能不报,但魔教妖人神出鬼没,必须从长计议方能一网打尽!”   虎鹰帮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悲戚愤懑之情稍减,十分听话地抬了棺木继续往城外刘氏的墓地而去。   海浮石出现在本地的消息很快传开,几个当地帮派的人纷纷赶来,海浮石还未回到武林盟在此地的驻点,就撞上了几拨前来拜会的武林人士,他一律沉稳应对,话不多也不见他与谁特别结交示好,只是言谈之中不管对方身份高低,总是谦和尊重,没有半点架子,令人如沐春风。   白茯苓由始至终坐在车内,没有现身也没有说半个字,听着海浮石与那些人应答,不得不敬佩这人演戏的本领。   来的这些人多半都会提起近日魔教肆虐平州武林门派的事,尤其是前几日虎鹰帮折损了三名核心人物的新闻,白茯苓听了一阵就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盛传天心老人夫妇留下的宝藏就在这附近,虎鹰帮作为地主当然出尽全力想分一杯羹,三天前刘二虎、刘三鹰与刘大正三人带了十数名帮众到附近二十里外的一处山林中寻找宝藏的踪迹,结果宝藏没找到,回来的路上遭遇魔教突袭,全部人尽数死于非命。刘大虎在帮中左等右等没能等到两个弟弟与侄儿回来,于是亲自出去寻找,结果只接回了他们的尸首。   众人一致咬定是魔教妖人动的手,因为最近魔教在平州一带着实做下不少大案,他们曾声言对宝藏很感兴趣,而虎鹰帮乃是当地第一大帮,刘二虎等人武功不弱,其他门派或江湖势力就算与虎鹰帮不和,也不至于要下此狠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刘二虎等人死前曾中过迷药,这种鬼蜮伎俩分明就是魔教所为,除了他们熟悉这种阴险下作手段,等闲人又哪里有本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刘二虎等老江湖下药呢?   海浮石很沉得住气,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震惊与愤慨,更显示了武林盟将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抗魔教的决心。   一众武林人士大表欣慰,谈谈讲讲之间就到了镇子北边一座大庄园前。   庄园门前树了一支两丈高的旗杆,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武林盟”。这里是平州当地武林盟的成员合伙经营的驻点,也是当地武林盟成员聚会商议大事的地方,其他地方的武林盟成员路过此地可以在庄园里暂住。   因为近日的宝藏传闻,庄园里已经人满为患,不过盟主亲临,当然不可能与其他武林人士挤到一处,作为盟主,在庄园里有专属的院落可供使用,负责管理庄园的人知道盟主最近会来,早就把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等他大驾光临了。   那些中途赶来拜会的武林人士一路见武林盟主竟然亲自赶车,心里早就好奇得要命,不过他们与海浮石第一次见面,对方年纪虽轻,身份却高,所以不便打听车上坐了何人又或装了什么。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庄园内,这里的庄园考虑到往来的都是武林人士,所以马车进了大门便不能再往里走,更不会配备车轿之类的代步工具,人人都眼巴巴打量着海浮石赶来的那辆马车,指望看清楚车上都有什么重要的人或物件。   海浮石发现大家诡异好奇的目光,面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走到车旁拉开车门,轻声道:“苓儿,到了,下车吧。”   白茯苓拎过装了小狸花的藤篮,似笑非笑瞄了他一眼,矜持地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扶她下车。大魔头要秀演技,她就演好她的千金小姐角色好了。   海浮石面色微红,不敢碰她的小手,隔了衣袖轻轻托了一下她的手臂,老老实实将她扶到地上,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轻浮多余的动作表情。   连这几天被他吃了无数嫩豆腐、差点清白不保的白茯苓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如果接下来的日子里,大魔头都会这么老实,那她就爽死了!别说跟他在一起三个月,就算是一年半载也没问题!   在场的武林中人不少,其中许多是从庄园里跑出来想迎接武林盟主的,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向来木讷端方的盟主大人,竟然会在身边带了这么一个仙女般美丽的少女,一大群人瞪着白茯苓眼珠子都几乎要脱窗掉到地上。   一些年轻的少侠更是羡慕得两眼发红,什么时候自己能混到海浮石这样的身份地位,身边也能有此等美人相伴啊?!   人丛中少数几位女侠见了白茯苓,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各种羡慕嫉妒恨啊!就从没听说过海大盟主对哪个女子这么体贴亲近的。   白茯苓做出一副娇怯怯的模样躲在海浮石身后,眼前环境未明,最好先示弱迷惑群众。   人丛中走出几个看似颇有身份地位的老者,与海浮石互相见礼,其中一个银须老者便忍不住开口问道:“盟主,这位姑娘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又怎么会与盟主一道?”   海浮石干咳一声,脸色有些发红,道:“白姑娘是、是晚辈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了锅,围观众人神色各异,发问的银须老者神情更是古怪,干笑两声道:“之前也不曾听盟主提过。”   “是前些时日才定下的婚事,未及告知各位。”海浮石害羞的神情中透着喜悦,一边偷眼打量白茯苓的表情。   白茯苓对与他自作主张公开宣布两人的婚事并没有什么感觉,明知道不可能成真的,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表面上还是装出一脸羞意,但眼神却淡淡地既不激动也不气愤。   海浮石是唯一察觉到她神情异常的人,心里隐约觉得不妥,却也不便在这时追问。   另有两位老者倒是笑得很大声,连声道喜,又说了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吉祥话。   银须老者眼睛盯着白茯苓,语带不善道:“这位白姑娘似乎不会武功,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的子侄?”   白姓是祁国大姓,武林中姓白的成名英雄不在少数,银须老者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哪位姓白的大侠家有这么美貌的女儿。自家孙女儿单以容貌而论,压根无法与她相比,不过武林中人,尤其是海浮石这样的身份,娶妻焉能只看容貌?!   海浮石似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挑衅,好脾气道:“白姑娘的亲长并非武林中人。”   话音刚落,就听墙头上传来一名老者的笑声:“白姑娘是老乞丐相中的徒弟,金老头,你不服气?”   第195章 谁不配   那名老者不用说就是岳老四,他身边还站了一男一女,女的是紫草,男的年纪大概四十来岁,身穿一件石青色的布衫,面白无须,长眉入鬓,五官清秀得甚至有些阴柔,但是神情肃然,就算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像是在皱眉不满一般,一看就是个难缠而且挑剔的家伙。   高人的出场方式,一般就是不走正门,翻墙跳窗神马的是家常便饭。岳老四话音刚落,一行三人就从墙头跳到了院子里。   岳老四的话在场中引起不少人侧目,这位济困堂四长老或许武功算不上登峰造极,但是成为他的徒弟,有将来多半就能成为济困堂的长老,济困堂弟子数以十万计,掌握了这股势力相当于掌握了半个白道武林,难免惹人眼热。   银须老者,也就是岳老四口中的金老头,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海浮石侧头向白茯苓介绍岳老四身边的白面中年男子道:“这位是济困堂六长老韩百子韩先生,也是紫草姑娘的师父。”   白茯苓规规矩矩敛衽为礼,态度温柔恭谦,一如一个礼数周到乖巧恬静的大家闺秀,岳老四从来没受过她这等待遇,大感讶异之余更觉受宠若惊。   韩百子辈分高,点了点头就算回礼,上下打量了白茯苓几眼,忽然道:“不配!”   旁边沉着脸的金老头一听,眼神一闪面露喜色。   岳老四跳脚道:“什么不配?!韩老六你把话说清楚了!”   “小姑娘的筋骨奇佳,当你的弟子浪费了,你不配!”韩百子一脸肃穆地说着刻薄话,态度认真得让人绝望。   “我不配莫非你就配了?!”岳老四自尊受伤害,当场翻脸。   紫草连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低声安抚道:“师父他跟师伯你开玩笑罢了,师伯你要当真跟师父他打一架,可就如了他的愿啦!”   岳老四被她一提,顿时想起韩百子那缠死人不赔命的打架方式,马上偃旗息鼓不吭声了,韩百子冷冷扫了紫草一眼,似乎是怪她多事。   白茯苓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曾见看过关于济困堂几位长老的资料,上面说这位六长老韩百子乃是一名武痴,爱好找人比武试招,这就罢了,最糟糕的是,这位长老招人试招并不在乎结果,只在乎过程!   也就是说,不管你是不是在武功上赢过了他,他都会缠着你一直比试,直到两人筋疲力尽为止。他的武功绝对值还不如岳老四,但是耐力值在武林中称第二,就无人敢越过他称第一。   他与岳老四份属同门,岳老四就算赢了也不可能对他下杀手,所以每次比试的结果都是以岳老四赢了很多轮,结果最后力尽倒地告终。   这样一个恐怖分子,难怪岳老四不肯与他动手。   被济困堂这两位长老一打岔,金老头等人也不好继续纠缠,海浮石告罪一声带了白茯苓到自己的院落里去安顿休息,车上的行李自有庄园里的仆役搬运。   紫草以熟卖熟地就跟了过去,拉住白茯苓笑道:“茯苓妹妹还在生我的气?看在我替你义兄把毛氏余党一网打尽的份上,就饶了我吧!再说,你都跟盟主他成双成对了,总算我这个媒人没做错吧?!”   她说的是上次在玲珑阁里点了白茯苓穴道,把她交到海浮石手上的事,白茯苓确实心里有气,而且也开始有点儿怀疑她的身份,不过现在她身处异地,就刚才所见,武林盟中显然有人对她并不友善,这种情况下,多个帮手日子会好过得多。   所以面对紫草的主动道歉,她哼一声就算了,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紫草察觉她态度软化,马上便顺着杆子爬上来,笑眯眯低声道:“你知道刚才给你脸色看的那是什么人吗?”   白茯苓要摇头,她从前只把江湖逸事当八卦新闻看,几乎过目即忘,如果不是之前为了鬼面蛊的事要跟济困堂的人打交道,特意仔细看了济困堂重要人物的资料,或许连他们有几个长老都记不住,更不要说弄清楚每个长老的性情癖好了。   “他是五云门的掌门,姓柳名万金,绰号就叫金老头,五云门是白道三大门派之一,‘五行绵云掌’十分厉害呢!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你脸色看?”紫草一脸的八卦兴奋。   这种弱智问题,白茯苓用膝盖想都能想明白:“因为他心里头另有武林盟主夫人的人选,而且多半是他家的人。”   紫草一击双掌道:“聪明!他的孙女儿柳依依号称武林第一美人,两年前在兼州遇上有名的绿林大盗铁掌双煞,险些被他们捉住,结果幸好海盟主他路过将她救下,还以一人之力剿灭了铁掌双煞及其一众党羽,柳依依回到五云门便当众声称非海盟主不嫁。”   白茯苓听了只想捶地大笑,还能不能再老套一点啊!   又是英雄救美那么巧,又是美人决心以身相许那么没创意,又是武林盟主与武林第一美人那么狗血的组合,连女主角的名字都那么如雷贯耳、天雷滚滚。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茯苓一副被雷劈中的呆愣无力神情,显然与紫草预计的有些出入,不过有反应就是好事,不枉她特地前来“告密”。   “你没有什么想问想说的?”紫草觉得白茯苓一定是在努力压抑震惊、愤怒,又或是委屈的激动情绪,所以才会不说话。   白茯苓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祝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一个脑残美人与一个脑子里内容过度丰富,有精神分裂倾向的多面变态男,多美好、多合适的配对组合啊!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互补!   “你、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盟主他这么喜欢你,一定不会移情别恋的!”紫草神情凝重道。   “天要下雨,武林盟主要娶武林第一美人,那是拦都拦不住的。”白茯苓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脸明媚的忧伤。   她还没装完,人就被扯到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海浮石脸色红红,磕磕巴巴却认真无比道:“在我心里,你、你就是最美、最好的,我、我只娶……你、你一个!”   紫草一见这感人告白的经典一幕,眨巴着星星眼,偷笑着闪人。   海浮石听到周围再无任何人的动静,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阴沉起来,低头不由分说就在白茯苓耳朵上用力咬了一口,白茯苓吃痛低叫一声,却挣扎不开,海浮石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才慢慢放开她道:“我的忍耐很有限度……”   白茯苓揉着耳朵不知他是抽什么风,忽然就变回甘遂大魔头的德行对她恐吓起来。   海浮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刚才走在前面,但紫草与白茯苓低声交谈的内容他都一字不漏听在耳中——白茯苓不在意他!这个认知让他十分恼火,恨不得把那个可恶的小丫头抓起来一口一口生吞了。   他很不满意她的态度,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善这种状况。他自问对白茯苓已经很好了,偏偏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说“喜欢海浮石”,事实上他也能感觉到,她并没有说谎,只是她的所谓喜欢太淡太随意,就如喜欢一件精致的首饰,一身漂亮的衣裙一般。她对他的喜欢,甚至不如她对那只该死的瘟猫的。   她曾经说过,长得好看的人她都喜欢,她喜欢的有很多很多……海浮石越想脸色越难看。他要的是白茯苓只喜欢他一个,就如他只想跟她亲近一样!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小丫头竟然敢对他这么轻忽,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白茯苓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脾气,大概只能猜到或许跟自己和紫草的谈话内容有关,她觉得自己不过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大魔头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莫非他希望自己像个妒妇一样扑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咆哮:“你只准看我一个、爱我一个、娶我一个!别的女人不许碰、不许想、不许看!连提都不能提!”   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如果这么干能把他雷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牺牲形象试一试……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就到了庄园后方的正气院,也就是专供武林盟主使用的院落。   院子里迎出来两个俏丽婢女,见了海浮石一脸惊喜地屈身行礼,态度恭敬道:“奴婢小兰、小菊向盟主请安。”   海浮石状态已经恢复正常,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道:“你们……武林盟中怎么会有婢女?”武林盟中也有仆役,不过多数是男仆与上了年纪的仆妇,一般不会用年轻婢女,免得惹出些不光彩的绯闻,有碍武林盟的正面形象。   左边叫小兰的婢女答道:“奴婢是五云门柳掌门的家奴,我家小姐明日就到,是以派奴婢二人先行一步前来收拾准备一番。”   前来收拾准备,怎么收拾准备到了武林盟主所住的正气院?白茯苓听着心里好笑。   第196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白茯苓没有出面示威扞卫主权的打算,默默站在海浮石身后看他表演,以海盟主现在的角色扮演需要,他绝对不会让什么五云门的小姐、武林第一美人登堂入室的,尤其是在他刚刚宣布了刚定亲、未婚妻又在身边的情况之下。   有了未婚妻又去招惹武林名花,如果海浮石是花名满天下的风流少侠那还罢了,他可是一直以正直守礼,品行良好着称的武林盟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引人诟病的轻薄败德行为?   海浮石没有说话,面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太好看起来,两道剑眉慢慢拧在一起,似乎是在准备一套比较不那么伤人的拒客说辞。   站在右手边的小菊一见,连忙道:“是我家老太爷想着这正气院一直无人居住,怕仆役粗手粗脚收拾不仔细,所以派奴婢二人前来帮忙。”   这么解释合情合理,海浮石面色稍缓道:“如此请两位姑娘回去谢过柳掌门的盛情,海某一个粗人,劳他费心了。”语言客气,但分明是要请她们离开了。   白茯苓暗暗点头,总算那位武林第一美人不算太脑残,起码身边两个丫鬟很懂事转弯也快。小兰先是一番试探,如果海浮石不反对,又或是态度松动,估计柳家小姐就算不马上住进正气院,过一两日也会登堂入室,如果海浮石态度坚决,那便随口卖个人情撤退,不至于太掉价。   按照柳万金原本的打算,确实是想以庄园里人客太多为由,把自己的孙女儿安排到这正气院里来的,反正正气院房舍不止一处,又有丫鬟仆役在,江湖儿女不像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小姐少爷们忌讳那么多,只要不是同居一室,就不必太纠缠于礼法。   一个是如花美眷,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英雄,两人朝夕相处,要产生感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海浮石身边会突然冒出个未婚妻,他气恼之下压根忘了自己已经派了丫鬟到正气院打前哨。   海浮石曾到过五云门作客,他不记得小兰和小菊两个丫鬟,她们俩人却对他印象深刻,也约略知道他对自家小姐敬而远之的态度。她们是柳依依的母亲特地指派来伺候的,柳夫人看中的就是她们的机敏灵活。   柳依依的母亲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书香世家,对于女子婚嫁情爱之事,想得比自家公爹柳万金要深入曲折得多,所以早就交待了两个心腹丫鬟要见机行事,能够促成这段姻缘最好,如若不然,也要保证柳依依名声不受损害,日后也好另觅佳偶。   天知道柳依依之前那番公开告白非海浮石不嫁的宣言让她多头痛,这话一出,嫁得成海浮石是佳话一桩,嫁不成那就成了大大的笑话了,女儿日后还怎么找婆家?   小兰、小菊领会主人的心思与忧虑,来之前就想好了退路,一旦海浮石态度抗拒,便第一时间退一步再说。   白茯苓躲在海浮石身后,小兰小菊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只是看不清楚她的形貌身份,两女起身离开经过海浮石身边,特意向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这些小动作又怎么能够瞒得过海浮石,他心念一动,故意温柔万分地扭头对白茯苓道:“苓儿,一路赶来,你也辛苦了,快先到里面休息一下再说。”说完还主动伸手来扶,俨然当她是豆腐做的一般小心翼翼。   小兰与小菊吃惊不小,何曾见过木头一样不解风情的武林盟主这么温柔地照顾一个女子?再见白茯苓那让人惊艳的绝世容貌,更觉得自家小姐这回遇上了劲敌。   柳依依引以为傲的美貌在白茯苓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白茯苓心中不愿被人当成靶子,却也不敢公然挑战海浮石坏了他的事,只得顺着他的手势与他一起走进院子里。   正气院是在庄园建成后,另外在庄园后方建造的一座小院,与庄园一墙相隔,开了一道大门连通,算是半独立的建筑,一进门就是一个用作练武比试的方形小广场,两侧各有一排厢房,正对大门方向的则是一间正屋连带两个小小耳房,除了厢房外长廊下摆放的几盆花草,再没有别的装饰,风格清爽简单。   这倒让白茯苓想起了北关城镇北大将军府的后院,格局与这里甚是相似。   海浮石很想把白茯苓安置在正房与自己同住,但是此处人来人往,他与白茯苓又不是正式夫妻,此举大大不妥,只得作罢,暂时把白茯苓带到西厢去。   小兰和小菊原本以为自家小姐来了多半在西厢居住,所以很是花了一番力气布置整理房间,结果现在都让白茯苓享受了。   庄园里的仆役很快把白茯苓的一大箱行李送来,几个负责搬运箱子的男仆虽然努力压抑,但仍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白茯苓一眼又一眼。   海浮石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已经杀气升腾,白茯苓身边没有丫鬟,只得自己亲自取了一大把铜钱打赏。几个仆役手捧犹带美人余香的铜钱,晕晕乎乎飘了出去,那些钱不在怀里揣上几个月,他们是绝对舍不得花的。   海浮石赖在西厢房,白茯苓也不好赶他,心想到了这里不怕他敢随便胡来,于是大大方方打开自己的箱笼,取些日常用品,放到一旁。   小狸花睡醒了,眯着一双猫眼伏在篮子里晒太阳,看着主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忙乎,白茯苓偶然转身发现,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道:“你正在换毛,乖乖养伤别到处乱窜,白果她们不在,我还要动手清理你的毛絮会累死!”   “想不到你也会自己做这些事。”海浮石忽然开口道。从见到白茯苓起,她身边从来奴仆成群,极少见她动手做什么事,一个眼神过去,自有人上前来伺候代劳。   “没人可以帮忙就只能自己做啦……”白茯苓故意哀怨道,其实她在家时,并不愿意房间里有外人时常出入,所以大部分小事都是自己动手。   “明日我找几个人来伺候你就是了。”海浮石笑笑道。他想起白茯苓在国公府时,寒冬腊月还要天天沐浴的习惯,要是不找些丫鬟在她身边伺候,光这一项她就不得不常常去与庄园里的仆人们打交道,他一想到那些人偷看白茯苓的神情,就想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扔到院子外去。   “不会又是聋子哑巴吧。”白茯苓不屑道。   海浮石不答,伸手将她拉过来,正想趁着没人跟她好好亲热一番,忽然眉毛一挑,听见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得大感扫兴。   白茯苓正心惊肉跳怕他有过分动作,结果他竟然松手退开,顿时觉得有些意外,过了一阵,她也听见院子里有了人声,明白原因,忍不住偷笑起来。   外边来的正是柳万金等人,他身边多了一名眉目如画美貌出众的少女,年纪大约十八九岁,正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第一美人柳依依。   与其他江湖女子不同,柳依依的气质优雅如兰,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的粗率刚强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香世代出来的闺阁千金,也正是这种独特的气质加上不俗的容貌家世,使她轻易压倒了一众江湖女子,成为公认的第一。   她比海浮石他们晚到了一刻,为了与心上人重逢的这一面,她特意精心打扮过再乘车赶来,错过了海浮石宣布婚讯、白茯苓惊艳全场的震撼一幕。   进了庄园,柳依依先到爷爷柳万金的住处拜见,一路只见人人看她的目光都颇为古怪,不是平常纯粹的惊艳,反而有些类似同情、好奇之类,尤其是几名女侠,远远看见她便掩嘴窃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柳依依心里奇怪,不过也无心细究,她要赶快见了爷爷,然后好去与她的海大哥相见呢!   她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依照仆人指路到了庄园里柳万金的住处,正好见到柳万金对小兰小菊两个丫鬟大发脾气。   柳万金一见她,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僵,也不待她行礼问安,便一手拉住她道:“这海浮石你再也莫见了,这便回家去吧,回头爷爷给你另觅佳婿就是了。”   柳依依大吃一惊问起缘由,柳万金把自己与小兰小菊两个丫鬟今日所见所闻一一说了,最后道:“那小子已经与人定下婚约,你是我的孙女,莫非还要委屈做小的不成?这事再也休提!”   柳依依咬唇道:“孙女儿已经发下誓愿,非君不嫁!他、他不过是有婚约罢了,还未真正成婚!孙女儿未必便没有机会!那女子来历不明,听口气也未正式拜入岳长老门下,孙女儿又哪里不如她了?”   柳万金气急,他是舍不得伤了孙女的心,自然不会直言她容貌就不如白茯苓多矣,不过除了这一点,自家孙女儿确实也没有逊色的地方。   他很看好海浮石,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贵为武林盟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能有这样的孙女婿,不但面子上好看,对五云门的发展也好处多多。   他也舍不得放弃的,可是又拉不下脸来纵容孙女儿送上门去,一时犹豫不决。   第197章 左右护法   柳依依见爷爷意动,心里盘算一番道:“就一路行来所见,这庄园确实已经人满为患,现在正气院里只住了海大哥与……与那个女人,爷爷可以声称我去与那女人作伴,也免去他们孤男寡女共住一处的尴尬嫌疑,如果爷爷仍是怕伤了面子,让三弟陪我一起住进去,那旁人总没话好说了吧!”   她口中的三弟,是柳万金的另一个孙子,她的堂弟柳停,今年十七岁,是武林中颇有名气的武学神童,虽然无法与海浮石这种逆天存在相比,但在小辈中也是位列前十的高手。   柳万金最终还是被孙女说服了,当即把柳停叫来,带着他们就往正气院而去。   海浮石偷香不遂,满肚子火气,不过面上一丝不露,柳万金提出的理由充分,五云门是白道三大门派之一,不便为了这样的小事得罪他们,于是也痛快地答应下来。   白茯苓由始至终待在西厢房,也不出来见人,她不是武林中人,与海浮石也没有正式成婚,犯不着装模作样应酬这些她不想理会的闲杂人等。   小兰小菊一声不吭就去收拾东厢房,柳依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海浮石一脸柔情地提起自己的未婚妻就住在西厢房时,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僵了一下。   柳依依神情幽怨地进了东厢房,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随她同来的两个丫鬟小梅、小竹见主人伤心十分不忿,小梅低声道:“对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小门小户的野丫头,躲在房里不敢见人。天知道用什么手段骗了盟主与她订婚。”   小竹点头道:“就是。小姐你是什么身份,她怎么跟你比?只怕她要见了你,就要自惭形秽、没脸见人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兰与小菊不约而同暗暗斜了她们一眼,心里叹口气,希望自家小姐见到那位白小姐时,不要太受打击才好。   柳依依默然片刻道:“海大哥不是只看容貌美丑的肤浅之人。”如果是,当初救了她早就顺势向她家提亲了。   不得不说,她会这么想,也是源于对自己容貌的强大自信,海浮石连她这种美人都能不假辞色,想必不会是只重美色的狂徒,她既欣然也黯然,欣慰欢喜于自己所爱之人的不凡,又黯然伤心于对方不愿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   她的强大自信在见到白茯苓本人时,瞬间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事情是这样的,紫草听闻柳依依登堂入室住进了正气院,马上二话不说跑来陪伴白茯苓,海浮石当晚要与到达此地的武林名宿应酬,原也不放心把白茯苓一个人留在正气院里,所以郑重其事把她托付给紫草。   两女就在西厢中用晚膳,饭后紫草嚷嚷着要散步消食,就把白茯苓拖出了屋外的小广场,柳依依满心抑郁也正好出来对月抒怀,于是两边便正巧撞上了。   白茯苓也没有刻意妆扮,仍是身着白天所穿的樱草色云绣襦衣、蝶戏水仙松花绿绫棉裙,发上也不过插了一支碧玉簪子,点缀几枚尾指大小的赤金珠花,这已经是她出门在外比较简便的装扮。   但是比起一心展现空谷幽兰气质,特意打扮得很“潇湘”的柳依依而言,仍是明媚非常,加上白茯苓从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女霸王生活,不刻意压抑的话,一出现就女王气场十足,顿时把柳家兰花比得黯然失色。   柳依依盯着她好一阵没能回过神来,心中所受的打击非言语所能形容,她在五云门见过的人也不算少数,面前这少女的打扮气度绝非小门小户能够培养出来的。   白茯苓最不怕人看,大大方方就让柳依依主仆看个够。   柳依依强撑起笑脸与她互通姓名她也很是配合,只是问到她的父母出身之时,白茯苓淡淡说了句:“我爹是商人。”就不愿再多说。   问她如何与海浮石相识,白茯苓也只是语焉不详地说随父母出门偶然碰上。   再问为何会一人随海浮石到这是非之地,则是路途中遇上魔教妖人,为怕她身份泄露被魔教所害,所以海浮石与她同行方便保护。   句句属实,但句句都模糊得很,柳依依想追问细节,白茯苓便装害羞低头不语。   紫草看着柳依依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偷笑,拉拉白茯苓道:“你们都是今日才赶到,一定都累了,这些话日后慢慢说不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两女互相行礼道别后,紫草故意用大家都听到的“耳语”声道:“你要累坏了,盟主回来不知要怎么怪我呢!”   柳依依听着,衣袖中的一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戳伤了掌心都一无所觉。陪在她身边的小梅、小竹脸色也很是难看。   白茯苓的话她是不太相信,但是又不能不信,营商在祁国并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商人更是良民之中的最末流,没有哪个平民子女会自降身价谎称自己父亲是商人的。   武林中人虽然平日好勇斗狠,但整体而言也算不上什么风光身份,只是好歹还能稳压商人一头,尤其五云门中也有一些亲族故旧在朝为官,不是普通江湖人可比。   想想也对,正常人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以一个未嫁的黄花闺女,就公然单独与男子一路同行,连个丫鬟都不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私奔呢!   柳依依抓住一点希望,正考虑如何扩大优势,白茯苓那边又有了“动静”——次日一早,两个武功不弱的侍女忽然到来,声称是白家老爷特地请来看顾小姐的。   这两名侍女容貌俏丽,竟然不比柳依依输太多,最可怕的是明显武功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一个笑容满面,一个神情冷漠,目光齐齐扫来时,就是柳依依见惯了世面也忍不住一阵发寒——能够有这种眼神的人都很不好惹,而能够将她们请来做侍女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商人?!   海浮石亲自把人带到西厢,守礼地很快退了出来,柳依依抓住机会上前问候,又旁敲侧击地问起白茯苓的家世出身:“白家妹妹说父亲营商,可小妹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商户人家又怎能养出白妹妹这样出众的女儿?”   海浮石带着几分无奈欲言又止:“苓儿……她出门在外不想惹麻烦,还望柳姑娘替她遮掩一二。”   一个是“苓儿”,一个是“柳姑娘”,亲疏立见,柳依依抑制住伤心,嗔道:“我对白妹妹一见如故,难道还会害她不成,海大哥告诉小妹实情,小妹也好从旁帮衬。”   海浮石越是隐瞒,她越觉得白茯苓身份有问题,她忽然想起偶然听几个师兄弟酒后谈笑,称有些娼户会买了漂亮的小姑娘悉心培养,待其长大后售予有钱人家为妾,也有人买下了当礼物送给朝中官员的。这些女孩子据说言行举止比大家闺秀还要像样几分……   这个白茯苓古古怪怪地莫非就是这种见不得人的身份?如此她说父亲是商人,还是高攀了呢!算她知趣,没敢过度吹嘘。柳依依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那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女,多半是海浮石出动个人关系替她找来的。   请得起这样保镖的人家断不会放女儿与一个大男人孤身同行,普通人家也不可能仓促间请到这样的人。说句丢脸的话,就算是她爷爷,五云门掌门的身份,要临时找出这样级别的侍女来给她,也多半找不着呢。   海浮石听她反反复复追问白茯苓的来历,心中一动,故意守口如瓶。这柳依依对他有意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让她去纠缠那小丫头一番,让那小丫头知道,他多的是女人可以选择,并非只她一人不可,挫挫她的刁蛮脾气也好。   就算不成,也让她日子别过得太痛快!   白茯苓对海浮石漫不经心的态度,海浮石看似不在意,实际上恼恨非常,只不过在感情之事上,他完全是一只菜鸟,所以也不知该如何让那小丫头向他软化臣服。   他只知道他不好过,也不能让那丫头过得太痛快。   西厢之内,白茯苓看着两个侍女很无奈,这次这两个倒不是聋哑人了,不过看那架势,十九是魔教中人!   她不懂武功,不过看人还是很在行的,一看两人的眼神就知道绝非善类,言行举止还隐约透着傲气,哪里像侍女了?   两人对她都很是恭敬,全不因为她年纪小又不会武功而轻忽怠慢……白茯苓用膝盖想都知道,多半这两个是魔教的人了,而且是能让海浮石放心信任的核心人物。否则他是不会将人带到武林盟来的。   紫草见白茯苓身边有人保护,笑眯眯地就放心出门而去。   确定左右无人,一脸笑容的那个侍女拉了同伴上前行礼道:“属下鬼臼、鬼目拜见教主夫人!”   白茯苓满头黑线,好吧!教主夫人都来了!下一步是不是就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了?   “鬼臼?鬼目?”这两个名字真怪,鬼头鬼脑,一听就阴森森的不是好人!   鬼臼仍是笑盈盈地:“在教中我们鬼字部是神教左右护法使者,在这儿,我们的名字便是桂花的桂的桂,长久的久,木石的木。”   第198章 唐僧肉分配方案   魔教的护法使者有很多,都以鬼为姓,有数百人之多,分布在魔教各处据点,眼前两个不巧是护法使者中的两个老大——总坛的左使和右使。   白茯苓虚弱地提醒道:“我与你家教主还未成婚,夫人二字当不起,你们还是叫我小姐好了。”   一直没吭声的鬼目干脆利落回了一句:“夫人与教主大婚不过是早晚的事。”   听听这口气!跟大魔头完全一模一样的讨厌!   鬼臼见她板起小脸,连忙笑着打圆场道:“有外人的时候,我们就称呼夫人为小姐,也免得惹人怀疑。”   白茯苓没话想说了,果然不愧是魔教出来的,都是一个独断专横的德行,极度自我为中心,压根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她心里暗忖,也不知道是大魔头很重视她有心抬举她,还是很不放心她,特地找了两个身份牛得不行的狱卒来看管她。不管哪一样,她目前都没有反对的余地就是了。   到了晚上,她才发现,原来此举最大的意义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些……   她好梦正酣,梦到自己提前完成了地藏王菩萨的任务,正与爹娘出外游玩,去到一个十分漂亮的地方,一家人都很是开心,忽然梦境一转,不知从哪里爬出一条足有碗口粗细的巨蟒不由分说将她紧紧缠住。   白茯苓几乎吓破了胆,扭头向身边的人求救,发现到处空无一人,父母与护卫丫鬟们全数不知去向,身边的环境也变成一片尸山血海,遍地白骨累累,残肢血肉上爬满了蛆,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又惊又怕拼命挣扎。   巨蟒却越缠越紧,缠得她无法动弹,慌乱之中,巨蟒的头颅一闪变成了甘大魔头的模样,不由分说狠狠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呼救声全数堵住,灼热的带着淡淡酒气的味道涌向她……   灼热?酒气?   白茯苓一惊人醒了大半,张眼一看,眼前一片昏暗,一个乌黑的身影压在她身上,唇上被吮吸的麻热触感无比真实,敢在武林盟的地方,在武林盟主“辖区”内夜探她的房间大模大样当采花贼的,除了海浮石本人再不可能有另一个。   海浮石察觉她醒了,暂时停下攻势,白茯苓抓紧机会低声道:“你不是说你这几天是海浮石吗?怎么又干这种事?”   海浮石把头枕到她肩上,抱怨道:“你说你会对我主动的……”这口气十足十像小祢,而且是刚刚被人欺负过的小祢。   白茯苓一阵无力,不过鉴于眼前形势还是努力安抚道:“白天那么多人,你又老是不在……”她说的也是实情,无论是甘遂还是海浮石,都是雄霸一方的强者,只要他们现身在教众又或是白道武林面前,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与应酬。白茯苓虽然整天呆在这小院子里觉得很是无聊,不过宁愿这样,也不想海浮石闲着天天来纠缠她。   柳依依倒是很积极,自从早上她认定了白茯苓的身份低贱之后,马上改变策略,不再理会白茯苓,转而跟在海浮石身边。   在她看来,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背景的低贱女子,要出手对付反而在海浮石面前落了下乘,容易被他认为是心狠手辣,倒不如发扬自己的优势,时刻跟在海浮石身边,让他明白什么样的女子更适合他,更能帮到他。   只要白茯苓失去了海浮石的宠爱,什么婚约也不过是浮云。   海浮石知道白茯苓是在推脱,不过说的也是实情,想了想道:“后天黄昏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玩。”   这是怕她闷要哄她开心,还是想制造孤男寡女的场景好对她下手?白茯苓觉得他心情似乎不错,干脆趁机多要求些权益,顺便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现在他虽然把身体挪开了一点点,没有全压她身上,不过两人是在床上,这个位置太暧昧也太方便他做坏事了!   “我写了信给我爹娘还有白果他们,你可以帮我把信送出去吗?”白茯苓想尽快联络上家人,安抚好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海浮石倒是很痛快:“你把信交给鬼臼、鬼目她们,她们会转到正常渠道替你把信送出去。”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出门去到处看看吗?”白茯苓想到地藏王菩萨的任务还没完成,闲了这么些天毫无建树,实在有些待不住了。   “带上鬼臼、鬼目就行,最近这一带来了很多武林人士。”海浮石心情好时,对白茯苓近乎有求必应。   “你不说我也会带的……”白茯苓自知离了父母下属,自己就是个典型的弱女子,还长了一张很招人垂涎的脸,如果一个人跑到街上,绝对会出事,所以就算明知鬼臼、鬼目是来监视她的人,她也不会意气用事将她们甩开了独自乱跑。   海浮石的怀抱很温暖,白茯苓想到院子里住着柳家兄妹,要是海浮石对自己做出太过分的举动,很容易被那俩人发现,越想越放心,要求都被满足后,便放下心靠着海浮石睡了过去。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几天的同居生活,让白茯苓慢慢不再那么抗拒海浮石的亲近,甚至可以与他同床共枕也能安然入梦了。   海浮石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满足感,调整一下姿势让两人睡得舒服一些,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醒来,海浮石已经不见踪影,白茯苓起身梳洗用过早膳,从箱子里翻出一顶帷帽,就提出要鬼臼、鬼目陪她出门到镇上走一走。   两女见她准备充分也没有异议,跟着她从正气院后门离开。   柳依依今日却反常地没有跟着海浮石出门,因为她收到消息,她的“盟友”很快要到了。   前武林盟主的女儿赤芍药、飞琼宫的少宫主花影寒还有吉州司徒家的千金司徒姗姗都会在今日抵达!   在两三日之前,那几个女人还是她的情敌,不过现在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倒不妨先想办法把那个占住盟主夫人位置的女人赶下来再说。   当然如果这几个女人之中能有人主动出手对付白茯苓,那是更好!   赤芍药的父亲赤地榆对海浮石有知遇之恩,飞琼宫擅长种植各种稀有草药,配制的丹药天下闻名,吉州司徒家是武林十大世家之一,三个女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原本柳依依自问身份容貌都要比她们稍稍优胜,认为武林盟主夫人的位置非自己莫属,这几个女人就算要嫁海浮石,也要排在她后面,当平妻或妾,没想到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赤芍药等三女才到就收到了柳依依的邀请,她们也已经听到风声,说海浮石突然多了个貌若天仙的神秘未婚妻,几个女人本来的好心情直接跌到谷底,出现在柳依依面前时,神情都有点儿狰狞。   几个女子相约的地方并不在武林盟庄园之内,而是选了镇上一家酒楼,柳依依包下一整层,说是为了接待贵客图个清静,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是不想她们今日见面谈话的内容被人听到罢了。   各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坐下,说了好一阵闲话,赤芍药才故作轻描淡写道:“柳家姐姐可知道海大哥这位未婚妻是何人。”   “她叫白茯苓,据她说父亲乃是一个普通商人。”柳依依指望着她们帮忙,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赤芍药一愣,与花影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到几个月前在平州卢杉镇附近鬼屋见过的白家人,那位姓白的小姐不正符合传言以及柳依依描述的特征?   两女神情都难看起来,如果是那样,不等于说当日海浮石就与她一见钟情了?!难怪他们抓住烟霞三盗后,海浮石还特地回转跑了鬼屋一趟,原来找寻贼赃踪迹是假,会那小狐狸精是真!   司徒姗姗神情却有些怪异。   武林中世家之间常有联姻,她的一个堂姐就嫁到了平州刘氏分支来。她这次随父亲到平州,先去拜会了刘家人,刘家才出了刘娉婷一行被杀的大事,正忙着办理后事,司徒家的人拜祭慰问过了,不便久留匆匆就赶到这边来。   司徒姗姗偶然听刘家的弟子提过仙客来客栈发生的事,说刘娉婷运气不好,如果不是鲁莽得罪了白阁老府的小姐,也不会被送返康州老家,也就不至于撞上魔教妖人,年纪轻轻便玉殒香消。说起此事的人对白阁老家小姐的容貌念念不忘,都说是天仙化人,美得出奇。   美女听见有人夸奖别的女人漂亮,心里很难不发酸,司徒姗姗自认也是美女一名,不免特地打听了一番这位白小姐的事。   白茯苓一家之前几个月在京城里乃是热门话题,刘家不少子弟是随同卞非从京城直接赶到平州来的,对这些事如数家珍。   现在司徒姗姗听了柳依依的话,马上便想到了她——白茯苓,父亲是商人,容貌绝美,而且正好身在平州!   这个白茯苓十九就是那位京城闻名的阁老府大小姐,她们跟她压根没有任何竞争优势,朝中第一权臣唯一的嫡孙女,光这样的家世就可以把她们压得抬不起头。   司徒姗姗越想心便越往下沉,正好听到柳依依一番自以为是的分析,称白茯苓多数是个见不得人的清倌出身,意图打动赤芍药和花影寒与她联手将之赶离海浮石身边,不由得撇嘴冷笑。   这个柳依依一直以未来盟主夫人自居,还公然发誓非海大哥不嫁,如果知道她口中清倌出身的白茯苓,竟然是阁老府的大小姐,身份比她高了不知多少倍,脸色一定很好看!   司徒姗姗想到这点,顿时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赤芍药与花影寒不是刘娉婷那种没脑子只知冲动的草包,两人早在柳依依邀请她们到这里时,就已经猜到柳依依的意图,都在合作与不合作之间摇摆不定。   柳依依也沉得住气,故意笑眯眯道:“这个小镇也没什么好地方,本来是想请你们到正气院里坐坐的,不过地方浅窄,怕怠慢了众位贵客,只得勉强选了这儿,几位可莫要嫌弃啊。”   这话说得客气,其实是在炫耀自己能够住进正气院,而且以女主人自居,也暗示在座的几位,虽然海浮石有了未婚妻,不过她仍是很受重视,在海浮石心目中地位要比她们高,如果她们不与自己合作,那日后她事成了,她们可能连海浮石的边都碰不着。   赤芍药与花影寒听了这话脸色微变,柳依依知道她们有所动摇,微笑道:“海大哥他这样的伟男子,原也不是哪个女子能独占的,能够有几位姐妹作伴一起照顾他辅助他也是美事一桩……”   这话说得“宽宏大量”,但其实连柳依依自己都恨不得把其他敢染指她的心上人的野女人统统赶走,可是光面前这几个,就不是她能轻易对付得了的,数女共侍一夫,不过是她们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柳依依当先摆出这个姿态也是有心拉拢盟友,日后成功把白茯苓赶走了,她首先要收拾的就是面前三只狐狸精!   赤芍药等也不是傻瓜,听了这话也只是冷淡笑了笑,把白茯苓赶走之后,就算真如柳依依所言,她们都能嫁给海浮石,但谁是妻?谁是妾?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虽然武林中人对礼法规矩不太看重,妻妾之间也不似世家大户那么等级森严,但这里头终究是有差别的,做妾的连带自己的儿女,一辈子都要低人一头,现场这些都是天之骄女,谁愿意吃这个亏?   不过柳依依下一句却打动了她们:“莫非你们就甘心一辈子让个出身低贱的女人压在头上?”   司徒姗姗在柳依依说话之际,心里也不断盘算自己该怎么办,是利用面前这三个女人不知道白茯苓身份,让她们去跟白茯苓硬碰然后去掉三个心头大患呢?还是与她们联合,争取一起嫁给海浮石的好。   她猜到了白茯苓的身份,也知道凭自己一人不可能越过她成为海浮石的正妻,就算把面前三个女人斗倒了,她势孤力弱,白茯苓只要一句话,她甚至连为妾的机会都没有。   相反,如果联合面前这三个女子,四家同时出力施压,就算那白茯苓出身再高,海浮石也不得不考虑现实因素接受她们。   司徒姗姗反复思量,下了决定,不过她看柳依依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极不顺眼,就算合作也要先打压她一番,免得她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白茯苓是阁老府的千金大小姐她奈何不得,面前这个柳依依又凭什么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那边柳依依正一脸得色地等待赤芍药与花影寒的答复,忽然想到司徒姗姗由始至终一言未发,侧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道司徒妹妹有什么高见?”   司徒姗姗笑得很假:“缘分的事有什么好说的?白小姐既然能得海大哥的青睐,自然有她的道理,只可惜有些人到现在还做着盟主原配夫人的好梦。”   柳依依一听脸色就变了,赤芍药与花影寒虽然有心与她合作,可也看不惯她的老大做派,事情还没成就赶着充姐姐,一副已经成了盟主夫人的姿态,真以为她们矮了她一截不成?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依依的声音尖锐起来。   “没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你痴心妄想有些好笑罢了,你就真以为人人出身都比你低贱不成?那位白家小姐,哼哼!说不定真正身份会让你大吃一惊。”司徒姗姗越看柳依依的气愤神情便越好笑。   赤芍药和花影寒听出她话里有话,异口同声问道:“这白茯苓究竟是何人?”   司徒珊珊扫了她们一眼,一字一字道:“如果我的消息没错,她是当朝内阁首辅白常山唯一的孙女儿,皇上亲封的景绫县主,忠国公的表妹,镇北大经军陆英的义妹。”   其余三女尽皆色变,这样的身份,与她们虽然称不上云泥之别,但也比她们高了许多,根本不是她们能够比拟的。   柳依依不信道:“她亲口说她爹是商人的!”   司徒姗姗不屑道:“她爹确实是商人,从小与白阁老失散,最近才父子相认。”这些事都是她从刘家子弟口中打听到的。   柳依依彻底无语了,司徒姗姗微笑着扭头对赤芍药与花影寒道:“柳小姐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我们姐妹齐心协力,未必便不能嫁给海大哥,只不过就不要心存侥幸想要谁压过谁了,海大哥的夫人身份高贵,确实非我们可以比拟,我们屈居妾室,说来也算不上委屈,如果几位姐妹有意,我们倒是不妨去与那白小姐商量商量。”   赤芍药点点头,道:“司徒妹妹说的有道理,难得那位白小姐现在孤身一人在此地……”   在座的都不是傻瓜,赤芍药这一说都明白过来。   如果白家家长在,根本没有她们说话的地方,趁着白茯苓落单,她们一面好生说服她,一面发动家人一起向海浮石下手,到时等白家人来了,她们名分已定,白家就算势大,也只能无奈接受。   四人会议继续,不过议题已经从如何把武林盟主的未婚妻赶下台取而代之,变成如何说服武林盟主的未婚妻接受她们这几个“好姐妹”,而会议主持人,也从柳依依变成了司徒姗姗。   华灯初上,武林盟主的分配计划终于定案,四女一致决定今晚就找个时间与白茯苓好好谈谈,联络感情,说服她接受这个利己利人丈夫分配方式。   白茯苓带了鬼臼、鬼目在镇上转了一整天,没发现什么合适的下手对象,倒是满大街的江湖人物,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导致镇上人满为患。不过她也并不失望,被关了好几天能够出门放放风,她已经很满足了。   一路上,她戴了帷帽别人看不见她的容貌,不过鬼臼、鬼目两人的俏丽模样依然惹来不少注视目光,可是她们都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样,稍有点眼色的江湖人都知道她们碰不得,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回到武林盟,白茯苓梳洗过吃过晚饭,柳依依带同另外三女联袂前来拜访。   白茯苓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想来不外乎就是为了海浮石,不晓得是想威胁她还是只想示威,好让她吃醋难过。   她本来不想见,可她与柳依依同住一个院子,不让她们如愿,她们会一直烦她,所以干脆让鬼臼把她们领进来奉茶,当睡前看场表演消遣一下了。   柳依依等一个个温婉客气非常,满嘴好话,恨不得把白茯苓夸到天上去,直说她与海浮石两人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   赤芍药提起鬼屋那一面之缘,一副一见如故的亲密口气,连花影寒冷冷的脸上也挤出几分笑意来附和一番。   白茯苓摸不着头脑也只好让她们尽情说个过瘾,一径装羞怯也不怎么答话。   柳依依等见了,不免觉得她就是个软弱内向的娇小姐,不过好运投胎投到了阁老府媳妇的肚子里。   这种无意义的应酬寒暄一直说了半盏茶时分,司徒姗姗方才逐渐引入正题,白茯苓听清楚她们的提议,顿时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实在贫乏得可以……这四个女人竟然是前来要求嫁给海浮石为妾的!   先是各自追忆一番对海浮石海盟主的倾慕之情,说得凄婉缠绵感天动地,白茯苓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夺人所爱棒打鸳鸯的反面角色。   然后话锋一转,细数茶杯茶壶一拖几的婚俗传统源远流长,大意是大户人家纳妾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能够多几个姐妹一起照顾伺候夫君,闲时也可以姐姐妹妹做个伴,生活是多么和谐美好。   最后非常理性地分析纳她们为妾的优越性,她们知根知底教养良好人品可靠,她们以及她们的家族能够辅助海浮石更好地发展势力,实现江湖大一统的伟大事业,她们对白茯苓这位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充满崇敬之心,绝不敢有半分逾越,会尽心尽力伺候夫君与她这位主母,同时严防死守,不让别的狐狸精破坏他们的和谐大家庭。   第199章 先扑倒为强   白茯苓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才没有露出目瞪口呆的惊吓表情,在一旁伺候的鬼臼、鬼目倒是十分淡定,仿佛觉得这事天经地义,寻常之极。   四个女子一脸真诚期盼地看着她,白茯苓表示压力很大,摆出一副犹豫的神情道:“这事……要等海大哥回来,我问过他的意思再说……”   这样的答案对于柳依依等人来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起码白茯苓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要回家去找家里大人商量,只是问海浮石的话,这事八九成有希望。   不过多娶几个女子,就能够得到四大势力的助力,何乐而不为,美人权势两者兼得,傻子才会往外推!   鬼臼、鬼目听了这话,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将心满意足的四个女人送走后,鬼目便道:“夫人为何不直言拒绝她们?”   白茯苓笑得比狐狸更狐狸:“四个美女哦,既报答了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的知遇举荐之恩,又得了五云门、吉州司徒氏和飞琼宫三大助力,何乐而不为?我要拒绝了,怕你家教主嫌我坏他的好事。”   鬼目气结:“你明知道教主的身份不可能娶她们……”   白茯苓一副天真无邪的萝莉表情,用崇拜的口气道:“能的能的,你家教主大人文成武德武林第一,对于他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鬼目还待再说,鬼臼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笑道:“教主与教主夫人的事怎轮得到我们这些当下属的操心?鬼目,你逾越了。”   鬼目心中一动,哼一声不再说话。   白茯苓听得出鬼臼话里的威胁之意,不就是要把今天的事情完整禀报给甘遂嘛!不管她怎么做,这事甘大魔头总会知道的,管他呢。   夜间海浮石果然再次出现在白茯苓床上,脸色难看地质问此事。   白茯苓揉揉眼睛道:“你受欢迎啊,大把美貌女侠不计名分要对你投怀送抱,你不高兴吗?她们连你妻妾名分都分配好了,只等你海大盟主接收临幸,这样的艳福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她不否认自己幸灾乐祸,海浮石身兼两职,又是武林盟主又是魔教教主,怎么可能放这样的定时炸弹在身边,万一不小心在她们面前露出些破绽,再被她们的家人得知,海浮石会十分麻烦。   她从前以为海浮石对那些热情的女侠们不假辞色,是因为性格腼腆木讷,品性高洁,不好女色,现在想来,他是压根不能招惹这些正道出身的女人的。   她现在被迫落在海浮石手上已经相当委屈,凭什么平白招惹那些女人的怨恨,替他解决这些麻烦?   海浮石心情十分恶劣,倒不是为了白茯苓的幸灾乐祸,而是他再一次深深认识到,这个女人不在乎他!   看到别的女人对他有意甚至甘心为妾,她没有半点妒忌生气的情绪,反而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戏谑态度。   “难得夫人这么大量,这几个名门正派的千金我确实消受不起,神教之中倒是有几个女子伺候我好段时日了,一直没有名分,原想与夫人成亲后就将她们打发了,既然夫人不介意多几个姐妹,那我就放心了。”海浮石笑起来,他要看看,白茯苓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在意他,真的不介意他身边有几个女人。   白茯苓愣了一下,暗暗咬牙,笑得全无所谓道:“随你……”   这一夜两人依然相依入眠,不过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白茯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才眯了下眼睛,天就亮了,心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梗住了吐不出来。   鬼臼、鬼目不知道她与海浮石晚上发生过什么事,都用诡异的眼光偷偷打量着她,白茯苓心烦意乱随便找话题:“对面那些人的武功如何?你们教主每天半夜过来就不怕被人发现?”   鬼臼笑道:“那个叫柳停的还好些,其他的稀松平常,教主一点迷药就足以让他们睡死过去。”   白茯苓一想也对,白果、白芍她们在她身边的时候,大魔头还不是想来就来?何曾有人发现过了?   她随手抽了本书,打发鬼臼、鬼目下去,坐在窗边看着书本发呆。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海浮石只有一点点欣赏好感,更多的是惧怕忌惮,但是昨天晚上听他亲口说魔教中有几个“伺候他好段日子”的女人,她真的很郁闷。   他这把年纪有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杨珩跟他差不多年纪家里不也一样有几个美姬通房,外边还大把红颜知己,就算是林平子,也有不少情人。换了别家,海浮石这种二十好几的男人儿子都上街打酱油了。   更不要说他的身份权势外貌有多么诱人,女人会自动倒贴,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他又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也不是心有所属,会守身如玉才叫奇怪!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会介意,会难受?   她由始至终就没打算过要嫁给海浮石,答应婚约,不过是迫不得已要稳住他罢了,他有多少女人,又关她什么事?   可是,明明已经沾惹了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又要做出一副非娶她不可的模样?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很关心很在意她的德行?   讨厌!讨厌!讨厌!   白茯苓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其实早被海浮石打动了,只是她的理智为她找出了太多不合适的理由,让她一次一次把海浮石从心里推出去。   茫然看着窗边花瓶里插着的一大捧开得灿烂的淡粉色李花,这是海浮石昨夜带来的,自从发现她收到鲜花会高兴,他总是时常给她送来一捧捧漂亮的花朵。   必须承认,海浮石对她真的不错了,以她对他的态度,换了旁人,不知在他手上死了多少次了。   但是想到他昨晚的话,白茯苓便觉得一把火在心里烧!   摊平在一旁晒太阳的小狸花发现主人目光落在那一大捧李花上,顿时目露凶光,无声无息爬起身就想把花瓶扑倒然后辣手摧花。   白茯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觉得眼前黄影一闪,就知道要糟糕,果然呯一声巨响,花瓶落地碎成了几大块。小狸花还想再扑,这回白茯苓总算来得及将它紧紧抱住。   鬼臼、鬼目闻声跑进来,见到一地狼藉,眼带疑惑地望向白茯苓。   白茯苓故作无事道:“哦,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如果让甘大魔头知道小狸花搞破坏,把他送的花弄成这样,小狸花就有苦头吃了!   鬼臼、鬼目想到昨夜的事,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她们就说嘛,夫人只是假装不在意跟教主斗气罢了,回头就砸东西出气!砸的还是教主送的花,这不是迁怒是什么?   白茯苓发现她们眼里的笑意,又更郁闷几分,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砸东西发泄的好不好!   不过解释也只是越描越黑,等两女把东西清理干净退了出去,白茯苓没好气地敲了小狸花一下,叱道:“你这个捣蛋鬼!”   小狸花喵呜两声在她怀里蹭了蹭,白茯苓也拿它没办法,将它抱到案几上,摸摸它的脑袋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那个大坏蛋了,可是他也是个花心鬼!”   小狸花眨巴眨巴一双圆圆的猫眼,无辜地看着她。   白茯苓忽然心中一动,她只剩三年不到的阳寿,管那海浮石花心不花心?他花心不是正好吗?她也不用担心三年后会害他伤心了。   反正等着抚慰他身心的女人多的是!   这么说来,海浮石其实是个很好的情人人选啊!   想通了此节,白茯苓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她不是一直想找个不麻烦的男人生个孩子给爹娘爷爷留个念想寄托吗?海浮石无论容貌体质心智都是上上之选,绝对基因优良。   而且他虽然也有皇族血统,但没有正式身份,不必担心有人来纠结她孩子的皇家血脉。   最重要的是,海浮石还是个花心的家伙,很可能不到两年,他就会移情别恋,他要孩子,多的是女人可以给他生,他想必不会特意跑来跟她抢。   她之前被海浮石的态度吓住了,以为他对她有多在意,多专情,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既然他没有想象中的在意她,那她又何必担心自己的死会惹他伤心?   纠结了这么久,原来是她太自恋了,真以为人人都会放不下她,会为她的死耿耿于怀,难过一生。   现实点看来,现在海浮石对她兴趣正浓,她如果敢找别的男人生孩子,那个可怜的男人绝对会死得奇惨无比。而且她被看得这样紧,也不可能找到其他合适的男人。   如果她与海浮石有了亲密关系,一来可以打发安抚他,二来可以借种生孩子,三来还没有始乱终弃的心理负担和麻烦手尾,实在是一举三得!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小狸花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力吧唧一口,得意道:“他不是老想扑倒我吗?哼哼!我就先下手为强,扑倒他!”   第200章 我要吃了你!   小狸花不明白主人话里的意思,不过见主人高兴,也跟着喵喵附和了几声。   白茯苓解决了心中难题,顿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眯起眼睛开始考虑扑倒大魔头的作案地点以及行动计划。   大魔头好像说过今日黄昏会带她出门,不晓得会不会因为昨晚斗气取消约定呢?反正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正气院里闲杂人等太多,她可不想引人窥视八卦,尤其她现在的身份太多人知道了,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在意父母尤其是在朝为官的爷爷的名声。   这里不是现代,未婚夫妻之间公然同居,绝对是天大的丑闻一桩!更别说她这辈子根本不打算跟大魔头成婚。   白茯苓想通了一切,心情再次好起来,用过午饭,就叫了鬼臼和鬼目出门去逛逛。   小镇上今日出奇地清静,不见半个江湖人的影子,连普通百姓都少了许多,一眼望去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比昨日少了至少八成!   “人都到哪儿去了?”白茯苓侧头问鬼臼。   “盟主他没跟小姐说吗?今日他带同一众武林人士前往藏宝之地去。”鬼臼有些奇怪地望向白茯苓,出门在外她对白茯苓与海浮石的称呼就成了“小姐”与“盟主”。   白茯苓干笑两声,昨天忙着跟海浮石斗气,根本没说过其他的事,海浮石即便有心想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懒得多说了。   难怪街上都没人,那些武林人士就是冲着宝藏才跑到这里来的,就算普通百姓听到这样的新闻,也会想去看看热闹。   “海大哥他知道宝藏的位置?”白茯苓也有些好奇,早知道让他把她带去,她也想围观八卦,看看传得沸沸扬扬的宝藏究竟都有些什么。   “虎鹰帮的刘家兄弟发现的,据说因此他的二弟父子与三弟才遭了……魔教的毒手,藏宝之处机关重重,魔教的人也没能闯进去,不少高手试图进入结果都铩羽而归,还死伤了不少人。所以今日盟主他亲自带队前去,一来防范魔教中人趁机谋害白道盟友,二来集众人之力打开宝藏,三来避免各方为了争抢宝物自伤残杀。”鬼臼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似是带了几分讥诮与幸灾乐祸,白茯苓一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多半是海浮石另有安排布置,他前天定下今日的黄昏约会,那就是说他认定在黄昏之前能把这事摆平回来。   极有可能这就是一个局,不过不知道被他算计的是什么人,宝藏多半也有猫腻,白茯苓心下了然,也不再继续追问。   果然申时末(下午5点左右)鬼臼与鬼目就委婉地提醒她回正气院去,过了不久,就听见前面庄园传来阵阵人声,似乎是大部队折返了。   海浮石面色如常地吩咐人把饭菜送到正房去,又让白茯苓过去一道用晚饭,随同他一起回来的柳依依一见白茯苓出现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的是白茯苓而不是海浮石。   白茯苓视若无睹。   用过饭,天色也暗了下来,海浮石交待了鬼臼几句,带着白茯苓、鬼目从正气院后门出去,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马车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在山边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海浮石吩咐鬼目留在这里等候,自己牵着白茯苓的手沿着溪流往前走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流水声,虫鸣声,还有微风吹过草叶摩擦而生的沙沙声,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人。   从紧贴交握的手上传来微微的暖意,白茯苓觉得这股暖意一直沿着手臂冲到脸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一个走神差点被脚下一块圆圆的鹅卵石绊倒。   “怎么了?”海浮石反应极快,掌上稍稍用力,就把白茯苓重新扶好。   白茯苓心里有鬼,支吾道:“一时没看清,没事,继续走吧。”   又走了一段,路况越来越糟糕,原本的碎石沙砾地慢慢变成了一片石滩,海浮石颇为享受与心上人牵手漫步的感觉,但白茯苓不肯干了。她下午才在小镇一带走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天色昏暗,海浮石不觉得什么,她却一步都不想走了。   眼珠子转了转,白茯苓干脆大声提要求:“路不好走,不走了,你背我!”   海浮石愣了一下,一弯腰把白茯苓横抱起来,笑得暧昧又得意:“明明想我抱你,怎么不早说?”   白茯苓只要不用自己走路就好,才不在意被取笑,哼哼两声问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现在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又是野外,连作奸犯科的对象都没有,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以玩的。   “我要把你带去卖掉!”海浮石随口玩笑道。   “我这么贵,谁买得起啊。”白茯苓无所谓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下巴。   “是啊,没办法我只好留着自己用了。”海浮石低头作势要咬她那只顽皮的指头,白茯苓笑嘻嘻把手藏起来。   两人昨日因为纳妾事件而产生的隔膜消失得干干净净。   再走不远面前就是一座巨大的石山,上面爬满藤萝,小溪到此似乎到了尽头。白茯苓正在疑惑,暗处忽然闪出两个黑影,齐齐向海浮石躬身行礼,然后便退到石壁旁,拂开那些密密麻麻的藤萝,溪流上方现出一个可容两三人并排通过大石洞。   海浮石一声不吭抱着白茯苓就走了进去。白茯苓心里打鼓,这两人鬼鬼祟祟地,多半是魔教中人,莫非海浮石这是要带她到另一个魔教据点去?   山洞内的空间比洞口更要大得多,海浮石踩着凸出水面的大石几个纵跃,就见前面洞口处映进来的一片淡淡光影,看颜色既非月光也非灯光。   “闭上眼睛。”海浮石低头道。   白茯苓依言闭眼,过了一阵,海浮石将她放到地上,笑道:“好了,张开眼睛看吧!”   白茯苓缓缓睁开眼睛,顿时被面前的美景震撼……   她与海浮石已经离开石洞,现正处身于一处山谷,山谷里不见月光,但开满了一丛丛淡紫色荧光的鲜花,无数不知名的彩蝶在花丛中飞舞,这些彩蝶身上同样带着荧光,蓝的、绿的、黄的、白的……溪流映着这些梦幻的光斑在花间流过,恍如霓虹天河。   这样的瑰丽奇景白茯苓只在前世奇幻动漫作品中见过,她简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处山谷是我神教的禁地,名叫荧幻仙谷,五色荧花移植到谷外,就会变得与普通花朵一般,既不会带荧光,也不会变色,荧蝶也是如此。五色荧花一年只开五日,每夜不同色,紫蓝绿黄白五色轮一次后,便会全数凋谢,今日是花开的第一日。”海浮石揽住白茯苓的腰,慢慢介绍着。   “真漂亮!”白茯苓伸手去摸了摸那些酒杯口大的荧光紫色花朵,触感与普通花朵无异,一只白色的荧蝶停在她的指上,悠然煽动着翅膀。   “是很漂亮,不过五色荧花与荧蝶都是剧毒之物。”海浮石不怀好意道。   “啊?!”白茯苓一惊,飞快将手指缩回来。   海浮石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神情大笑起来:“哈哈,怕什么呢?你身上有我的玄阴洗髓奇毒,这点五色荧花与荧蝶又有何惧?”   “你这个混蛋!”白茯苓气恨地推开他,扭头就想走进花丛里玩,海浮石也随她。   微风过处,花粉四处飞扬,淡黄色的花粉同样带着荧光,如一片闪光的烟雾在两人身边飘散,白茯苓心中一动,扭头去问海浮石:“这个山谷里有其他人吗?”   海浮石摇摇头:“五色荧花与荧蝶生长之处,除了有限几种不惧剧毒的花草树木,再无其他生物。一般人要在这山谷里待上半个时辰,就算什么都不碰也会中毒身亡。我从前有段时间就在此处修炼。”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对面石壁上的一个山洞。   “听起来真是有够恐怖的,这些溪水岂不是也带毒?”白茯苓咕哝一声,发现附近确实除了这荧花荧蝶便再没有太多其他生物。   “这些毒不沾人或动物的话,十息内就会消散。溪水流到洞外,便已经与寻常普通溪流无异。”海浮石答道。   白茯苓左右打量一阵,觉得这实在是“作案”的好地点,她咬了咬唇,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问道:“你现在是海浮石对不对?”   海浮石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白茯苓便一鼓作气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甜蜜的气息涌入鼻中,柔软的舌尖顽皮地划过他的双唇,海浮石没想到她会忽然主动吻他,呆呆地完全忘了反应。   白茯苓本来就有色心没多大色胆,见海浮石不合作,顿时恼羞成怒亮出尖尖的牙齿一口咬到他唇上。   海浮石吃痛,人也醒了过来,摸着自己再次被咬出几个深深牙痕的嘴唇,不知道该回味还是该懊悔没抓紧机会让面前的小美人完成全套强吻行为。   他知道白茯苓喜欢漂亮的花,每次他送花给她,她的心情就会好,没想到带她来看五色荧花,竟然能让她主动亲近自己。   朦胧荧光之中,白茯苓仿佛看到他的脸孔开始发红,她对他表现的评价是:反应很快嘛,装纯情装得真像!   “你抱我到你住过的山洞去!”既然他要装,那就让他装个过瘾,哼哼!看她扑倒他时,他是不是也这样乖乖的听话不反抗!   海浮石自然猜不到她疯狂大胆的计划,只当她是好奇想看看自己住过的地方,他现在很想再让白茯苓像刚才那样主动亲他,自然有求必应,抱起她一跃便跳到了离地大概一丈高的山洞内。   山洞前天就派鬼目前来清理过,洞中各种生活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海浮石把白茯苓抱到床边放下,扭头想去取油灯点亮,白茯苓却一手拉住他。   洞里光线很暗,白茯苓也看不清楚海浮石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不过她觉得这样的黑暗比较有利于她接下来要干的事情……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心虚害怕的。   男女之间那回事,她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但是实践经验一次都没有。当然只要她开口,估计面前这个饥渴了很久的男人会很乐意主动,但是她有些钻牛角尖地不想说出那样的话!   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她不愿意让大魔头太得意,她要把他迷死了让他知道她的厉害!“你坐下!”白茯苓命令道。   换了别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大魔头说话,他早就一掌把他的脑袋拍飞了,不过对象是白茯苓……海浮石想到刚刚错失的那个亲吻,毫无异议地就老实坐到白茯苓身边——他现在是老实木讷的海浮石。   白茯苓毫不客气地跨坐到他的腿上,揽住他的脖子慢慢凑到他面前,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柔软温润的樱唇紧贴着他的,海浮石几乎马上便张开双唇表示欢迎。   白茯苓却不接受邀请,顽皮地含住他的下唇吮吻起来,麻麻痒痒的感觉瞬间化成烈焰,将海浮石烧得全身发红,可惜光线太暗,白茯苓没看见他通红的脸。   即使看见,也会以为他是在演戏装纯情,事实上,此情此景,海浮石根本已经无法分心去掩饰自己的反应……   白茯苓看不清楚面前男人的神情,但是从他火烫粗重的呼吸与骤然紧绷的身体,她知道他动情了。   一个吻而已!白茯苓心里得意之极,举动也大胆起来,舌尖扫过男人的唇齿,探入他口腔中嬉戏,故意挑逗男人的热舌,却每每在他被逗得热情如火之际,便顽皮地退缩躲闪。   男人很想狠狠追击,但心底里仅余的理智却又提醒他,忍耐一下怀里美人儿的顽皮任性,也许会得到更甜美的回报。   缠绵的亲吻时而激烈时而轻柔,反复了不知多少次,白茯苓伸手想解开海浮石的衣带,想到可以亲手剥光大魔头的衣服,想到那日在温泉山洞中见过的大魔头健美的体魄与背影,她心里升起一阵说不出的兴奋与期待。   她不想否认,其实她很喜欢大魔头的身体……   “你……”海浮石察觉她大胆的动作,不由自主浑身一震,抬起手掌覆住她作怪的纤纤玉手,不知道是想拒绝还是想帮忙。   “我要脱光你的衣服!”白茯苓宣布道,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与胆怯。那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可爱模样,看得海浮石心如擂鼓。   白茯苓趁自己的色胆没被戳破,一把甩开他的手掌,继续自己的女色狼行为。   海浮石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好些天以来不肯让他越雷池半步的美人儿竟然主动脱他的衣服?!真的如她所言,因为他是海浮石,所以她便想主动亲近甚至挑逗吗?   不管什么原因,他希望这个梦能够继续做下去,不必醒来没关系。   因为男人的老实合作,很快他上身的衣裳就被脱得干干净净,白茯苓一把将他推躺在床上,双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滑过胸膛、腰腹……掌下的肌肤温暖光滑,肌理分明又充满弹性,仿佛可以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与矫捷,白茯苓着迷地以指尖描绘着他肌肉的线条,充满了好奇与赞叹。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凭着记忆与触感,可以想象身下这个男人的体魄是如何健美诱人,嘻嘻!现在还乖乖地随她非礼哦!   海浮石觉得身体深处一股热流直往腹下奔涌,整个人仿如一把被拉得满满的弓,恨不得马上将翻滚沸腾的热流与力量爆发出来。   偏偏身上的小女妖动作却慢条斯理,他想把主动权抢过来,却又怕把她惹恼了不肯再对他这么亲密,那种得不到纾解的灼热紧绷感觉几乎把他折磨疯了。   白茯苓“玩了”一阵,胆气去了七成,手指滑到男人的裤子边缘上,却凝聚不起勇气来扯开系带绳结。   海浮石再忍不住了,伸手将她的身体拉到怀里,想更近一些感觉她的气味、温度与柔软曼妙的身子。   白茯苓措不及防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张口就在他肩颈处咬了一口,恶声恶气命令道:“不许动!”   海浮石被咬得一颤,几乎语不成调:“小苓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茯苓小蛇一样扭动身子凑到他耳边,咬住他的耳垂厮磨两下,得意道:“我要吃了你!”   海浮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臂箍紧怀里的小女妖,就想翻身压住她,白茯苓伸出手按住他阻止他的反攻动作,嗔道:“你不许动!”   海浮石深深吸两口气道:“我不动,但你可不可以快一点。”   白茯苓得意地要挟道:“我就要慢慢来,你不听话我就不吃了!”身下男人刚才的老实克制表现给了她信心,她玩得正开心,怎么肯将主动权交出去?   她没料到海浮石的克制已经到了极限,她话音刚落,位置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眨眼人就被紧紧压制在床上,海浮石热切的亲吻如狂风骤雨般落在她的脸上、唇上,一边含糊地宣布:“我喂你吃!”   白茯苓这才发现要糟糕,玩得得意忘形就忘记了身边这个家伙的老实听话一直只是伪装,玩太过了他会马上露出本来的凶狠面目,伸出獠牙利爪把她撕咬个干干净净。   但是现在想什么、说什么都太晚了……反正她刚才也玩得差不多了,现在换他“伺候”她好了,他不是有过至少好几个女人嘛,应该很有经验!   不然靠她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菜鸟,估计很快会做不下去,白茯苓为自己痛失主控权找理由,慢慢地停下了挣扎。   不过很快,白茯苓就发现自己错了……   嘶!衣裙被直接撕成几块碎布,转眼身上便不着片缕——这个该死的粗鲁鬼,她明天穿什么衣服离开啊!   胸口传来一阵痛楚,白茯苓忍不住叫道:“你轻点轻点,很痛!呜呜呜!”那里不是面团,不能这么用力揉捏的!   更加不能当馒头一样啃!   她后悔了,她不想继续了!   大魔头这个粗鲁的混蛋,她身子快要被他揉散了!   昏暗之中,大魔头像一只几年没吃过肉的野兽,急切地在她身上又啃又吻又添,动作粗鲁且全无章法,白茯苓又痛又怕,偏偏身体深处却燃起了一团烈焰,将她烧得浑身发软,是惊惧、是痛楚、是紧张、是期待她已经完全分不出来,隐约觉得大魔头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是此刻的她已经无法阻止。   “你走开!我不要了……求求你、放手!”白茯苓胡乱哀求着,微弱的抵抗在身上男人猛烈的攻击下显得毫无用处。   双腿被用力拉开,然后是某雄性特征急切靠近,最柔软娇弱的一处猛地传来一阵让她几乎要昏倒的撕裂胀痛。   白茯苓疼得眼泪汪汪,反射性一口咬在那个胆敢伤害她的男人身上,唤来对方重重一声喘息,更加不管不顾地在她身体里挺进。   每次动作都反复折磨着她的伤处,白茯苓从怒骂到求饶,最终慢慢变成了细细的呻吟,带着委屈可怜的嘤嘤声更刺激了男人的狂野血性。   痛楚的感觉一点一点逐渐麻木,剩下难以言述的酸软酥麻,白茯苓昏昏沉沉又精疲力竭,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是难过还是舒畅。   迷糊中,一股热流毫无预警地冲刷过她的身体,她低低呜咽一声,浑身狠狠哆嗦了一下,身子彻底软倒在床上,身上跟火一般热烫的男人终于停下了动作,低头看见她被泪水与汗珠染湿的娇美小脸,肤色泛着迷人的淡淡绯红,细嫩柔滑如同半透明的薄瓷,半闭着的一双美丽眼睛波光迷离,樱唇微张,整个人慵懒而妩媚,美得让他想将她永远珍藏在怀里。   温柔地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水珠,替她拨开黏湿的发丝,海浮石一改之前的粗鲁急切,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身下的美人儿是一碰就碎的稀世奇珍。   白茯苓缓过两口气,瞪着眼前一脸歉然不自在的男人,脑子开始恢复运作,忽然诡异地产生一股想大笑的冲动,她恍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大魔头的表现不对劲了。   第201章 一回生两回熟   当海浮石还只是海浮石的时候,白茯苓心里也曾经有过一个很邪恶很阴暗的猜想——被众多侠女、妖女环伺的“唐僧先生”不会还是童男一尾吧?!   尤其是海浮石在她面前表现出的种种生涩、笨拙、害羞的举动,更让她越发肯定这个离奇的想法。一个身体健康的热血青年二十好几没开过荤,尤其在他并不缺乏接触女性机会的情况下,实在是件相当诡异的事情。   作为一个内外兼修的绝世高手,不可能身患暗病,而且外形气质阳刚味十足,绝非东方不败之流可比,那就只能归咎于他是个武痴,又或者是个古板得令人发指的正人君子这两个可能性之上。   直到后来发现海浮石还有甘遂、小祢两个邪恶恐怖的身份之后,她就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认定甘遂甘大魔头是个天生的优秀演员,演什么像什么,包括海浮石这个木头男角色也表现得惟肖惟妙。   什么生涩、笨拙、害羞,什么正人君子都是装出来的罢了!人被骗过一次,看法很容易走入另一个极端。   因为有了这样的成见,所以她有意无意间忽略曲解了很多细节,包括小祢那个搞得他们两败俱伤的“强吻”,包括在玲珑阁雅室里,她主动亲吻海浮石时,对方的不合作反应……其实那时候他不是不合作,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合作才能不泄露自己全无经验的事实吧。   大魔头喜欢她的主动亲近,会不会是在掩饰他的技术不纯熟呢?   白茯苓自负看人眼光独到,没想到却在甘大魔头身上一次又一次判断失误。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这该死的混蛋还好意思说魔教里头有几个伺候他的女人!扫地擦桌子那种吗?哼哼!这么一个分明是想激她吃醋的拙劣谎言,她竟然毫不犹豫地就信了,还暗暗难受了半天。   她现在有八九成把握确定,身边这个横扫正邪两道的男人在今夜之前都是童男一尾。令她产生这个定论的最直接证据就是刚才海浮石那粗鲁、生涩而且毫无章法的亲热举动。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她想绝大部分正常男人都不会有足够的理智去伪装自己的反应,而且也没有必要。   不管怎么说,至少就这段时间看来,海浮石对她是相当在意的,没道理在她主动亲近的情况下这么粗暴地对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没经验,控制不了,被激情冲昏了头脑,无法注意更不了解她的感受。   不是故意对她不好,不过他全凭本能行事,难免就不小心伤了她。   白茯苓想通了这些,可是还没有傻到直接开口去确定事实。   她要敢问海浮石“你是不是第一次”,估计这个男人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也有八九成。   不过,现在这样她算是吃亏了还是算是占了便宜?   一不小心成了武林盟主兼魔教教主的第一个女人,麻烦大了!   白茯苓一想到这个就笑不出来了,之前一厢情愿地以为甘大魔头对她也只是玩玩,很快会失去兴趣又或者她日后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他太难过的想法,就算不能彻底推翻,也存在很大的风险。   至少大魔头把第一次给她,对她的在意程度绝对高于他身边的其他女人,她要想吃乱终弃,后果可能很严重!   真是郁闷,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女主角担心男主角吃了就跑吗?白茯苓想着想着都觉得自己三观扭曲,思想极度非主流。   身体上的疲倦一阵一阵袭来,白茯苓觉得那些烦恼的问题,还是等她歇足了精神力气再说吧。   身上黏黏的有她的汗水也有海浮石的,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情况更糟,白茯苓动都不想动,却又很洁癖地忍不住纠结,两弯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很难受?哪里不舒服?”海浮石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激情消退后的沙哑性感。   白茯苓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挪开了,整个人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混合了委屈恼怒的火气嘭一下涌上心头:“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你这个混蛋!粗鲁鬼!”   她知道海浮石不是故意让她难过,可是不代表她就能原谅他!她的第一次原本是想找个有经验、知道温柔体贴的男人,给她留下个美好的回忆。   结果因为大魔头的吹牛误导,变成了副狼狈模样……她现在浑身都疼,甚至觉得自己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不能说刚才完全没有欢愉,只是比起她所受的苦,那实在不算什么。   欲仙欲死、销魂蚀骨之类鬼话是谁想出来的?真该拖出去毒打一顿。   海浮石低头看见她身上随处可见的青紫“伤痕”,心里有些懊悔自己下手太重,却也暗自得意满足——这只难缠刁蛮的小狐狸,终于是他的了。   与白茯苓的惨痛感受截然不同,海浮石的感觉极好,好得不能再好,身体完全放松,身心彻底满足舒畅的感觉,比练功突破瓶颈踏入大成境地那一刻还要痛快适意。   早知这男女之事如此快活,他神功大成那一夜就该把这小丫头吃下去,现在这样白白浪费了多少日子啊!   海浮石心情好到极处,自然不会计较白茯苓的态度,再说他也不舍得伤了她的,于是一双大掌便伸到白茯苓身上,缓缓替她揉按伤处,希望能让她好过一些,一边沉声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自己看看,我也没比你好多少,你都咬了我多少口了……”   “谁叫你弄疼我?活该。”那一双手掌揉按的地方暖洋洋的,一股热流缓缓扩散,似乎真的没那么痛了,白茯苓对这样的服务尚算满意,哼哼两声眯起眼睛放松身子任海浮石施为。   这样的毫无防备是非常危险的,海浮石本来出于关心疼爱的温柔按摩慢慢就变了味道……   白茯苓的伤处多在敏感部位,细嫩的肌肤,诱人的曲线飞快唤起了男人对于刚才美好滋味的回忆,手下的按摩动作便开始逐渐放肆起来,呼吸也越发沉重热烫。   白茯苓像只被主人细心爱抚的小猫,舒服得差点要打呼噜了,忽然觉得有根又热又硬、有些湿滑的不明物体顶住了自己的小腹,本来在替她按摩腰肢的大掌也移到了她的臀部之上。   那儿虽然今日被狠狠“袭击”过,但好歹相对算状态良好,似乎不需要特别按摩……白茯苓半闭着眼睛扭扭腰,示意那双大掌还是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服务比较好。   结果那双不听话的大掌不但没有依照她的意愿撤回,反而发力抓握起来,那手法一如之前海浮石攻击她时的凶狠激切,甚至还出力把她的腰臀往那大坏蛋的方向推。   两人下半身急速靠近,白茯苓小腹上那热烫的不明物体存在感更加明显,她心中一惊猛然醒起抵在腹部上的那是什么东西,睁开眼低叫一想就想挣扎退开。   海浮石圈住她低声哄道:“小苓儿乖,让我再来一回……”   “不要,我又累又难受,你快放开我!”白茯苓本来力气就完全比不上海浮石,刚刚消耗了那么多,现在更是虚软乏力,用力推了几下身边的男人都觉得像是在推一块被火烧得热辣辣的大石头,她出尽全力,对方却还是不痛不痒。   有了第一次地经验,这次海浮石的动作明显流畅了不少,轻轻松松就摆平了白茯苓,肢体交缠之间将两人调整成合适他发起攻击的标准姿态。   白茯苓被吓坏了,用要哭出来的声音抗议道:“我那里很痛很痛……呜呜,你不要再来了!我不习惯,我很难过……”   “就一次,我会轻轻的,不把你弄疼。”海浮石拉起她顶在他胸口的一只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另一只手探往她的腿上摸索,似是打算确认她的“伤势”。   白茯苓一边努力缩起身子闪躲,一边怒声道:“你骗我的!你敢乱来,我再不要理你了!”   海浮石凑过去亲亲她的唇,用鼻尖顶顶她的,低笑道:“明明是你要吃我的,乖一点好不好。”   “我吃撑了,不要再吃了!哇……你这个坏蛋!”白茯苓的抗议还未说完,就在海浮石的大举进击中化成了一声惊呼。   海浮石毫不客气地吻住她的唇,封住她的反对,直到那张可爱又可恨的小嘴里只剩下绵软娇媚的嘤咛喘息。   白茯苓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漫长的春色无边的梦,梦里反反复复全是她与海浮石的厮磨缠绵,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念头:难怪大魔头的武功独步武林,实在是个举一反三,学习能力与创新能力出类拔萃的……色狼啊!   想出欲仙欲死、销魂蚀骨之类鬼话的,必须拖出去毒打一顿。大魔头再不节制一点,她真的会死!   莫非这是当了二十多年童男的后遗症?倒霉的她毫无疑问成为了唯一当然的受害者了。   白茯苓忽然想起祥林嫂的名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冬天有狼……”   第202章 温柔   大魔头首次尝到鱼水之欢的甜头,热情一发不可收拾,无奈白茯苓性子虽然凶悍蛮横实质却是正宗弱女子一名,勉强奉陪两回后就彻底歇菜。   海浮石意犹未尽,可终究不舍得伤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美人儿,只得勉强忍耐,一边盘算着有些什么药物可以使她尽快恢复且不留后患,一边把昏睡的美人儿圈在怀里抚弄厮磨,稍稍满足一下手口之欲。   清晨醒来,海浮石已经不在身边,白茯苓只觉得浑身不对劲,被窝里混合着她与海浮石的气味阵阵涌上,更有一股令人脸红的情欲味道夹杂其中,身上的酸痛似乎好了些,只是腿间的诡异感觉让她十分的别扭尴尬。   低头看看床边,昨夜穿来的一身衣裙从里到外彻底报废,已经没法再穿,她只好裹着被子下床去找找看有没有海浮石的衣物先穿上再说。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不过下床的一刻还是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白茯苓恨恨咒骂几句,扶着床柱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一步一步挪到旁边一个衣箱前,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下子老了六十岁,成了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婆。   都是那个该死的大魔头的错!白茯苓出力翻开衣箱盖子,翻了几下从里面摸出一件灰褐色的葛布短打上衣穿上。   箱子里倒是有不少料子手工一流的精致男装,问题大多是直裰袍服甚至深衣一类,穿在她身上长得拖地,其余短打上衣全是朴素之极的葛布类衣衫,为了方便活动,白茯苓也只好选择后者。   海浮石的身形比她高大壮健得多,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衣缘垂落到膝盖位置,白茯苓把袖子折了很多折才露出自己的双手,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般滑稽。   她才把头发拨出衣领,海浮石就从外边走了进来,一眼看见白茯苓套着自己的衣服俏生生站在面前,练了好一阵功夫外加泡冷水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火苗再次刷刷地往上飙。   裹在宽大深色粗布衣服中的美人儿被衬托得如同白玉雕成荏弱花朵,娇小的身子、细腻雪白的肌肤,还有那双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美丽眼眸,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只一刹那,他满心满眼便只剩下面前这一个小小女子。   山洞里即使白天,光线仍甚是昏暗,海浮石背光而立,白茯苓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不过他眼中燃烧着的热辣火焰她太熟悉了,一时心慌意乱就想往后退开,尽量保持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没想到一脚踩上了地上一颗碎石,站立不稳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幸好海浮石动作足够快,一闪身上前扶住了她,将她抱起放到自己腿上,一起坐回到床沿。   白茯苓惊魂稍定,自觉丢脸,眉毛一竖就想恶人先告状,把海浮石骂一顿再说,结果嘴巴才张开就被人狠狠吻住,这个吻想要将她整个吞噬一样,不容许她的任何抵抗。   海浮石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毫不客气地就从她的领子里滑了进去,急切的探索着令他着迷不已的凝脂软玉。   白茯苓心底里哀嚎一声……不会又来了吧……   不过海浮石却出乎她意料地没有把坏事做绝,最后关头还是忍住没继续进行下去,只是搂着白茯苓用力调匀气息,勉强压下情火,过了好一阵才柔声道:“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虽然他悬崖勒马,可白茯苓还是不太敢相信他的自控能力,扭扭身子想从他的腿上离开坐到一旁再说,结果才动了两下海浮石忽然收紧手臂,涩声道:“你别再动了……我忍不住的。”   “你忍不住就、就放开我啦!”白茯苓心惊胆战道。   “我不想放!快说你想吃什么,还是……你想吃我?”海浮石低头在白茯苓颈侧轻舔了一下。   吃你个大头鬼!白茯苓恼羞成怒,眼珠子一转道:“我要吃梅花素饺子,百子酥,丰登粥。”   她说的这三样东西不但做法很难,对材料要求更高。   梅花素饺子的名字取自五五梅花之数,一只小小饺子馅料包含二十五种素菜食材,百子酥至少要有十多种果仁才算地道,丰登粥类似现代养生吃的十谷粥,也是由多种粮食混煮而成。这三样东西不但要求食材新鲜质优,处理时更有诸多讲究以确保混合后的食材味道口感恰到好处。就是皇宫里头,也不是随时可以吃到的。   白茯苓提这三样东西,说白了就是存心为难。   海浮石却不以为意,道:“这三样东西颇花时间,百子酥倒是现成做好了,待会儿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真的有?!这下子轮到白茯苓吃惊了。   海浮石将她放回床上:“既然不舒服就别乱跑好好休息一阵,我去把吃的拿来。”说完起身就走。   白茯苓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手扯住他的衣袖,讪讪道:“我想先洗澡,还有衣服……”   海浮石早知她的洁癖,揉揉她的发心笑道:“早就准备好了!”   说着将她抱起来就往洞口方向走。   昨日进山洞的时候白茯苓满肚子邪恶计划,加上黑灯瞎火的也没注意这个山洞的结构,现在才知道原来靠近洞口的地方另有一座人工开凿的石室。   才走到石室入口,一股混合了药香的水汽扑面而来。   石室中间放了一只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共浴的大木桶,水气氤氲,药香也是从木桶中散发出来的。   海浮石把白茯苓放到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就要解她的腰带,白茯苓警惕地拍开他的手道:“你干什么?!”   “你要穿着衣服洗?”海浮石神情很正经,眼里带着纯粹的困惑。   “我自己会,你出去就好……”   “水中放了药,你泡过后身子就不会这么难受,不过需要我替你行功按摩,否则药力不能运行全身,效果不到正常的一成。”海浮石一脸的认真,像在耐心说服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白茯苓将信将疑,不过实话实说,她身上能看的不能看的,能碰的不能碰的,都让大魔头看遍了碰遍了,现在再矜持也无用,于是扁扁嘴巴自己伸手扯开腰带,脱去衣衫。   露出身体的那一刻,她分明瞄到海浮石的眼里亮起了熟悉的火焰,暗暗骂了几句大色狼,侧过身子避开他“吃人”的眼光,就想跨进浴桶中。   浴桶有些高,她正犹豫着该怎么稳稳地迈进去,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轻轻放入桶内。   “谢谢……”白茯苓有些尴尬,低着脸道。刚刚才想把人赶走,没想到下一刻就要人帮忙。   海浮石笑而不答,温和道:“你先泡一阵,我去给你取吃的来,然后再帮你按摩。”   “哦!”白茯苓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张被水汽熏红的小脸。海浮石留恋地看了两眼,转身离开。   他人一走,白茯苓顿觉轻松了许多,舒舒服服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桶边上轻叹一口气,一边打量着石室里布置。   石室里左手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放置杂物的架子,地上放了两个足有她半身高的大木桶,此外再无其他。白茯苓后知后觉地醒起,自己泡着的这一大桶水,多半是海浮石亲自提上来的……啧啧,服务真周到啊!   海浮石的娘亲甘青兰已经过世,她很可能是这世上唯一有机会享受魔教教主兼武林盟主亲自服务的人了,白茯苓有些得意地想。   从她醒来起,就觉得海浮石对她很是温柔纵容,全不似以往那样一言不合便即刻恐吓威逼——果然吃到了甜头,才知道对她好,这个大色狼!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对她温柔爱护,其实跟他在一起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可惜……白茯苓一想到实际问题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除非海浮石先变心,否则她是当定了始乱终弃、欺骗感情的坏蛋了。   现在这个情况,硬要甩掉海浮石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后患无穷,她一个人还好说,问题是她的亲戚朋友委实太多,谁也不能保证,大魔头被甩后会不会迁怒他人。这些人绝大部分直接关系到她的任务量,少一个都可能令她功败垂成,这个险不能冒!   剩下两条路,一是什么都不管,有一天算一天,过好当下的日子,剩余的交给老天决定,二是想办法让海浮石厌烦她,自动离开。   白茯苓拧着眉头纠结重大人生问题,连海浮石回来了都不知道。   “在想什么?”海浮石静静看了她一阵,忽然开口问道。   白茯苓没有细想便冲口而出:“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把你找回来。”海浮石眼神中闪过什么,快得让白茯苓无法辨认。   “要是找不回来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海浮石的眉毛慢慢拧起,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第203章 今天我要吃回来   白茯苓听出海浮石话里的不满与怀疑,才恍然醒起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干笑两声掩饰道:“我担心爹娘找不到我,会难过……”   海浮石觉得没这么简单,但是他也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会让白茯苓主动“吃了他”之后马上就想要离开他,就算是两人的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将她弄痛了,可第二次到后来,她明明是喜欢的。   她愿意将自己交给他,对他总该是有意的。海浮石想到昨夜两人缠绵的画面,眉头便舒展开来,只当自己多疑,没再继续追究:“你要不放心,就把他们也请来不妨,正好为我们主持婚礼。反正我的身份,他们心里也有数。”   白茯苓一听“婚礼”两个字就头皮发麻,她脑子里根深蒂固地认为男女朋友可以随意分手,可是一旦上升到夫妻关系,就不止是两个人的事了,不但会惊动双方家族,更有许多必须遵守的规范与必须承担的义务。   她明知自己只剩三年时间,怎么可以还把两人绑到一起?   而且一旦她成了海浮石的妻子,理所当然要与他一起生活,再想要甩掉他岂不是难上加难?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能把两人的孩子偷偷私藏起来留给爹娘了,她全家都要与这大魔头扯上关系,光想到因此带来的各种麻烦,白茯苓就想逃跑。   “我还小,我答应爹娘要陪他们的。”白茯苓小心翼翼道。   海浮石神情暧昧地把眼光投向她隐在水面下的酥胸,口气一本正经:“我不觉得你小……”   白茯苓眨眨眼睛,慢慢回过味来——这个色狼在调戏她!   她磨磨牙,果然学坏比学好的速度快N倍,昨天还是童男一尾,今天就知道调戏女人了!   海浮石走到她身边捋起衣袖,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柔声道:“现在放松身体,很快就好。”   白茯苓轻哼一声,算是答应。   纯熟专业的手法配合药水,功效十分明显,白茯苓舒服地眯起眼睛,觉得有这样一个擅长按摩的男朋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而且这一回海浮石很克制,虽然那双手没放过她身体的任何部位,她也明显发现了他呼吸的急促,以及眼神中的渴切,但是她由始至终没感觉出他有什么多余的不当举动,被按摩过的地方很舒服,昨夜留下的后遗症很快就消褪了。   倒是白茯苓在他的热情注视与手掌抚按下,不自觉全身发红,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异性按摩果然是个邪恶的活动,就算动机纯洁,也能勾引出极度不纯洁的感官体验,白茯苓脸红心跳,可是偏偏舍不得提出让海浮石停止这项邪恶的活动。   甚至当海浮石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放回床上,又用布巾替她擦干身子与湿发,她也没有提出异议。   整个过程中,还顺道发现了海浮石的一项新功能——作为一个内功高手,简直堪比一台人肉烘干机,在她的发上拨弄一阵,湿透的发丝竟然全数干了!   刚才那一大桶药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泡过后不但身上的不适与疲劳尽数消除,吻痕指痕淡去了大半,连皮肤与头发似乎也滑润了许多。白茯苓马上想到京城那边正在改建的两座温泉山庄,如果把药方要过去,京城那些夫人小姐们不为之疯狂才怪,多好的美容产品啊。   海浮石从衣箱里取了自己的衣服让白茯苓穿上,就把她抱到山洞里唯一一张桌子旁。   桌子上放了一盘点心与一壶热汤,那盘点心竟然真的就是她之前要求的百子酥!   这确实是她平日很喜欢的点心,昨夜又进行了十分消耗体力的“劳动”,现在正饿得两眼放光,白茯苓当即毫不客气就拈起一块塞进嘴里。   酥脆松化的点心滋味融化在口中,各种果仁的味道与口感调和得刚刚好,分毫不输于京城又或是百里山的大厨手艺。白茯苓吃得眉花眼笑,看海浮石也越发顺眼起来。   从京城往百里山的这一路上,她都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百子酥呢。   海浮石见她吃得开心,起身出去了一趟,白茯苓那碟子百子酥还没吃完,就见他带了一个食盒回来,里面不但有丰登粥、梅花素饺子,还有好几样她平常爱吃的小菜。   白茯苓在巨大的幸福感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海浮石看她的眼神有点诡异,不过她现在心情正好,也没有去深究究竟哪里不妥。   她的食量不大,很快就饱得直打嗝,喝了一大口海浮石递过来的清茶顺了顺气,随口问道:“我们一夜没回去正气院,不妨事吗?”   海浮石笑得更诡异:“我今早回去跟他们说过,既然宝藏已经被人盗了,留在此地也无用处,我要去追查截杀虎鹰帮刘二虎等人的魔教凶徒,就不在此地停留了。”   白茯苓斜了他一眼,拉长声音道:“真是急公好义啊……”   “夫人谬赞。”海浮石坦然接受赞美。   “宝藏那个是怎么回事?你们那么多人去了就什么都没有弄到?”白茯苓有些好奇地问道。   “里面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只剩下一些不便携带的金银财帛,算下来也不值多少。”海浮石冷冷一笑,语带讥讽。   看他的表现,这宝藏似乎是真有其事,而海浮石似乎还知道是什么人下手抢先盗走了宝藏。   “我一直以为,宝藏是你派人杜撰出来挑拨江湖人厮杀的……”白茯苓也不掩饰自己的阴谋论,事实上武侠小说里,这类宝藏背后多半都是有猫腻的,或者是为了挑起武林纷争,或者是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海浮石轻笑两声把白茯苓抱起来,道:“多谢夫人提醒,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没有教你去害人!”白茯苓皱起眉头抗议,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宝藏在谁手上?”   “知道……你身子好些了么?”海浮石将白茯苓放到床上。   “好了好了,那人是谁?”白茯苓很好奇谁敢虎口夺食,让教主大人吃了暗亏。   其实也算不上吃亏,说不定就是海浮石故意放任人这么干的,否则宝藏就要分给同去的那些武林同道,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海浮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诡异地笑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下一刻,白茯苓就被推倒在床上,身上临时系上的腰带被拉了开来,唯一一件蔽体的葛布衣衫被扯落下来扔到一旁,雪白的身子毫无遮掩地展露在海浮石面前。   白茯苓大吃一惊,终于后知后觉地醒起为什么会觉得海浮石看她的眼神有点诡异了,那分明是打量即将被屠宰的小猪的眼神——把你喂得白白胖胖,吃起来滋味一定格外的好!   难怪刚才服务那么周到,又是药浴按摩又是美食招待,原来是算计着要把她吃了!   海浮石站在床边,两眼发光地盯着她,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三两下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   白茯苓徒劳无功地把自己蜷做一团,努力遮掩着重要部位。   海浮石上了床将她拖到怀里,轻易穿过她的防线,专往她敏感的地方去,一边拂开她的发丝,轻吻起她雪白晶莹的玉背。   每一个吻都很轻很柔,像羽毛擦过肌肤,痒痒的,一股触电的感觉顺着脊椎瞬间传遍全身,白茯苓哆嗦一下,忍不住发出小猫一般轻吟。   大魔头的调情手段未免进步得太快了!白茯苓为自己的动情反应懊恼得几乎想咬人。   海浮石低笑两声,双掌滑到她腰肢慢慢摩挲,然后缓缓向上托住那处他一点儿不觉得小的地方细细抚摸起来,不同于昨夜的急切粗鲁,动作轻柔得过份,简直像有心要挠她痒痒一般,指腹粗糙的皮肤一点一点摩擦着她敏感非常的细嫩肌肤,那种感觉简直让人发狂!   很痒!很热!海浮石指尖的每一下动作都勾动她身体深处的共鸣,令白茯苓忍不住轻颤起来。   “你放开我……”说出口的拒绝颤巍巍、软绵绵地,更像是在撒娇。   “不放!昨天我让你吃了,今天我要吃回来!”海浮石察觉她的反应,动作越发大胆放肆。   白茯苓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干脆不再顽抗,松开身子半转过身揽住海浮石,在他下巴上啊呜一口,恨恨道:“你这个混蛋!”   海浮石低头吻住她,不让她继续出口伤人,顺势将她压到了床上,开始细细品尝美味的小肥猪。   忍到现在,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个过瘾了!   开始时还能耐着性子挑逗嬉戏,过了不久,海浮石的动作便忍不住越来越急切用力起来,白茯苓也快被他的慢条斯理折腾急了,虽然对他的粗鲁颇有微词,不过也配合他的动作,为他像盛开的鲜花般舒展开来……   接下来几天,初尝情欲滋味的海浮石犹如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毫不客气地把白茯苓从里到外,连皮带骨头渣子都啃了个干干净净。   有了药浴的帮助,海浮石再不顾忌什么,山洞之中只要兴致一来便抱了白茯苓求欢,白茯苓想到自己要怀孩子,海浮石这么出力也有利于提高成功率,于是也不太抗拒他的亲近,只是有时实在吃不消了,才喊停……   不过一般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第204章 螳螂与黄雀   荧幻仙谷里的五色荧花夜夜盛放,一连五夜变换过五种梦幻色彩,终于在第六天清早的晨光中无声凋谢。   白茯苓坐在洞口看着那一朵朵迅速枯萎凋零的花朵,心里莫名有些感触难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荧花盛放五日便要凋零,明年此时依然会再次盛放,她在这世间十五年,可十五年后这世间便再没有她了。   海浮石自身后抱住她,柔声道:“过几天我们再去看别的花儿。我听说有一种奇花名为玉叶天昙,百年开花一次,每次开花就是一年,过些日子我去找一株快要开花的来送你。”   也许是两人有了亲密关系,海浮石这几日对白茯苓的态度说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只把她当成女王、公主一般极尽娇宠,她要喜欢什么只要一句话,东西很快就会送到她面前。   她知道这是海浮石有意讨她欢心,就像每一个热恋中的男人,恨不得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奉献给自己的情人。   她很享受这样温柔的对待,干脆放开心胸去接受他的热情。   也许过些日子,他热情消退了,不必她做什么,两人也会渐行渐远吧,白茯苓想到这个心情便无可抑止地低落起来。   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样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白茯苓抛开这些令人不快的念头,靠进海浮石怀里,懒洋洋道:“你都不用忙吗?天天待在这里……”   “要啊,所以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们再来。”海浮石有些遗憾地说道,他是挺享受这几天天堂一般的日子的,不过外边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能够偷来五天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你快些让鬼臼、鬼目她们把我的东西送来。你这个好色又阴险的坏蛋!”白茯苓横眉竖目地发脾气。   她穿来的唯一一身衣裙被海浮石彻底毁坏,替换衣服却一直没有送来,她基本肯定这是大魔头故意的——她衣不蔽体正好方便他吃豆腐占便宜!   再想得歪一点,现在虽然已经接近暮春,但是天气仍颇为清凉,她穿得这么少就只能老老实实待被窝里了,非常方便大魔头的各种不轨行为。   大魔头就是大魔头,满脑子都是很黄很暴力的邪恶思想!   “我喜欢看你穿我的衣服……很好看……”海浮石眼睛在白茯苓身上溜了一圈,神情便有些暧昧起来。   白茯苓穿的仍是他的葛布短打上衣,衣长仅仅及膝,露出一双莹白修长的小腿,宽大的衣衫仅在她的腰际盈盈一束,显得她的身型格外娇小玲珑、腰肢轻细。   海浮石每次看见她裹着自己的衣衫,就越发觉得她是完全属于他的,那种滋味美妙而满足,直接导致他迟迟不肯去将白茯苓留在正气院的衣物行李取来。   白茯苓用力推了他一下,站起身来插腰没好气道:“好看?那我穿出去给别人看看好了!”   海浮石站起身,把她抱在怀里,笑得轻描淡写:“谁敢看一眼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多看几眼的直接杀了得了。”   白茯苓气结,举起拳头狠狠捶了他几下道:“就知道打打杀杀、要挟恐吓的混蛋!”   海浮石哈哈笑着拉过她的拳头轻吻了一口。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让白茯苓穿得这么少离开,他取了斗篷把白茯苓裹好了直接抱着就走出了荧幻仙谷,沿着原路返回五天前下车的地方,鬼目静静守在车前,车子仍是来时那一辆。   鬼目上前来向海浮石躬身行礼,白茯苓躲在斗篷里听声音认出来人,她对自己衣衫不整的现况大感丢脸根本不肯冒头。鬼目很清楚能让教主这么当宝贝一样抱着的人必是白茯苓无疑,不过却不敢多问,只作不见。   海浮石直接把白茯苓抱到车上去,吩咐鬼目驾车就往镇上去。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路上,海浮石伸手揽过白茯苓掀开斗篷道:“那边包袱里有你的衣裙,你不是一直说要换自己的衣服?”   白茯苓恨恨瞪着他道:“你滚下车我再换!”   海浮石并不太在意她的恶劣态度,笑得不怀好意道:“我帮你换好了。”说着伸手就要来解她的衣带,白茯苓大惊,连忙拍开他的爪子。   “你背过身去!”白茯苓揪紧衣襟退到车内一角,一边虚张声势的命令道。   海浮石想到从这里回到镇上路程很近,想干什么时间也不够,终于不再闹她,笑笑依言背过身去:“我都见过了,你还害羞什么呢?”   白茯苓快手快脚从一旁的包袱里翻出自己的衣裙换上,懒得去跟他生气。   这个大魔头分明就是故意逗她的,她反应越大他就越得意,哼!   海浮石耳中听着白茯苓更换衣裙时布料翻动的声响,脑子里描绘着她穿衣的情景,暗暗心动不已。   待白茯苓穿好衣裙,理好妆容,马车已经快将进入小镇范围,海浮石对白茯苓的发式颇有微词,认为她应该挽已婚妇人的那种发髻,白茯苓横了他一眼不作理会。   在马车进入小镇之前海浮石就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改由鬼目坐进车内陪伴白茯苓。   白茯苓对他的演员专业素养表示敬佩——只要是以武林盟主海浮石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这家伙永远不忘装守礼君子,现在这是假惺惺地避嫌来着。   马车仍是停在镇上武林盟所在的庄园,因为宝藏被人捷足先登,大部分武林人士都已经离开,庄园里清净了不少,留下的多是平州本地的武林人士,本来正在厅上商议前日虎鹰帮发生的一桩大案,忽然听闻武林盟主去而复返,纷纷出来迎接。   不少人看见海浮石以武林盟主之尊亲自赶车,马上就猜到了车上人的身份,想到白茯苓绝艳无双的美貌,就算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武林前辈也忍不住暗暗吞口口水。   海浮石一副温柔好先生的模样把白茯苓扶下马车,带着她上前去与众人见礼,寒暄过后,其中一位作书生打扮青年问道:“盟主可是为了虎鹰帮之事回转?说来这刘一龙真真禽兽不如!”   另有几人异口同声地附和,都是大声痛骂刘一龙的,白茯苓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一些端倪。   原来虎鹰帮的刘二虎父子与刘三鹰并非死于魔教截杀,而是因为他们捷足先登,偷入天心老人的藏宝之地把里面最有价值的武功秘籍等偷了出来,两兄弟欢天喜地派人先行返回虎鹰帮向刘一龙报讯,怎知刘一龙却起了独吞的念头,在路上设下圈套将两个弟弟与侄子以及其他随行人员全数杀死。   结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前天晚上,刘一龙参照天心老人留下的某本秘籍修炼,结果不知怎的走火入魔,癫狂之中大喊大叫,六亲不认,提刀胡乱砍杀宅邸里的人,有些人见势色不对逃了出来。刘一龙狂性大发放火烧屋,来不及逃出来的人以及屋里东西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连带天心老人留下的秘籍也付诸一炬。   逃出来的人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刘一龙发狂时呼叫的话语,方才知道他做下的种种恶事。   白茯苓听着心里一动,她记得海浮石前天晚上曾经离开过好一段时间,再想到他擅长各种迷魂催眠类的邪门手段,不由得暗叹一声。   刘一龙的所作所为,为魔教洗清嫌疑事小,给海浮石解决了一个麻烦是真,不但不必再追杀什么杀死刘氏兄弟的魔教凶徒,还在众人面前把天心老人留下的东西烧了,实际上这些的东西肯定已经被海浮石全数接收。   真是一石数鸟的好计!   只是杀死弟弟侄子、私吞宝藏的事,刘一龙是真的做了,还是只是海浮石找来顶罪的倒霉鬼?   白茯苓正想着,忽然听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阴阳怪气道:“嘿,这刘一龙想着把弟弟侄儿的死往魔教头上一推了事,还连累盟主去替他奔走找寻元凶,把我们平州一班武林人士耍得团团转。委实可恨!可恨!”   他脸上没有什么愤怒气恨之意,反而带了点看好戏的轻佻讥诮。发现白茯苓的眼光投向他,眼中更现出露骨的垂涎之色。   海浮石看在眼里,眉头微微皱了皱。   在场平州一众武林人物,人人脸色都难看起来,开始时与海浮石说话的那个书生年轻气盛,当场便横眉喝道:“周通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通嘿嘿笑了两声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起各位前几天被那刘一龙骗得团团转的样子好笑罢了。”   海浮石神情不变,抬手拍了拍那书生的肩膀道:“对付魔教中人本来就是我武林正道的职责所在,并非单为了某人某事。刘一龙虽然品行不端,不过死者已矣,如何安置刘家之人以及虎鹰帮帮众,才是当务之急,还要仰仗平州诸位前辈同道伸出援手。”   一番话大义凛然,又语带安抚,轻轻松松就把周通的讥讽带过,那书生与在场几个本来面现怒色的平州武林人士都平了怒气,一个个改为与海浮石讨论如何安置虎鹰帮以及刘家的孤儿寡母,把那周通晾在一边。   周通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205章 大魔头的逼供   海浮石让鬼目把白茯苓先带回正气院休息,自己留下与这些人继续商议。   虎鹰帮是平州当地一个大帮派,由刘氏镖局起家,传了几代,核心人物都是刘家的子侄与门内弟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可避免要解散。   原本虎鹰帮占着的地盘就要重新分配,刘家剩下的孤儿寡母也需要有人照管,否则旧日仇家找上门来,估计性命难保。   白茯苓也不想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更没有兴趣看海浮石演戏,她怕自己对着他仁厚端方的假面会忍不住笑场。   漫步回到正气院,几日不见主人的小狸花一眼看见她就喵呜一声飞扑上来,它还不曾离开主人那么久呢,当下黏在白茯苓怀里就不肯走了。   白茯苓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又拨弄几下它的小爪子,笑道:“我不在这几天有没有想我?看你好吃好睡,好像又胖了哦!你当心伤势好了就胖得跳不起来了。”   小狸花娇声娇气地喵喵叫着挨挨蹭蹭出力卖萌,一双圆圆的猫眼睛里似乎满是委屈,也不知是不是怨怪主人扔下它就几天不见踪影。   鬼臼笑眯眯道:“它想你得紧,天天趴在窗边盯着院子等你,都不肯理人。”   白茯苓在小狸花脑袋上吧唧一口,没有说话。小狸花现在才两三岁的样子,据说它的正常寿命有十多二十年,三年后小狸花再也找不到她了,到时候一定会很寂寞……她想到小狸花趴在窗边等她的样子就觉得心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又或是其他什么缘故,白茯苓最近一想到自己的大限,便心情低落,全没了往日的坦然无所谓。   鬼臼本来是想哄白茯苓高兴的,没想到反而惹得她皱眉不语,不由得暗暗奇怪,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在白茯苓的低落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又多云转晴了。   鬼臼取了白果、杨梅等人写来的信函,一个讲述路上的趣闻,一个明示暗示说男女独处要当心吃亏,白茯苓看得满头黑线……这信来得太迟了,她什么亏都吃了,杨梅如果知道了一定暴跳如雷然后拦着她拼命说教,顺道再招呼白家上下的人一起来找海浮石逼婚吧。   她也不打算嫁给海浮石,所以她与海浮石发展出“超友谊关系”的事还是先保密好了。   鬼臼见她心情好转,就说起她不在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就在白茯苓被海浮石拐带到荧幻仙谷的第二天早上,海浮石曾回过庄园里一趟交待行踪,结果当场就被五云门、吉州司徒家、飞琼宫以及赤家的人拦住,提起要他迎娶四家的女儿为妾一事,海浮石当即婉言谢绝,声称他只娶白茯苓一个妻子,一心一意不敢多惹情债,辜负四家女儿的一片深情。   一番话说得深情动人,在场女子恨不得自己就是白茯苓,就能有这么个好夫君挚情不渝。   鬼臼说得声情并茂,无非就是暗示白茯苓要惜福,好好回报教主的一片痴心。   白茯苓心里也是很甜的,不过还是忍不住很阴暗地揣测,海浮石才刚刚得偿所愿将她吃干抹净,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挖肺地对她好、讨她欢心,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去招惹其他女人?   待他的新鲜劲过了,再有美女送上门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么想确实有些小人之心,不过不这样想的话,白茯苓会更担心难过,一想这个就忍不住怨恨海浮石,装什么花心大萝卜,搞得她现在不上不下的真讨厌!   这一回白茯苓的恶劣心情一直维持到晚上海浮石找她的时候仍未消退。   她在侧间里沐浴过后回到房间,就见海浮石正坐在灯下一边看书一边等她,她瞄了一眼他手上的书,觉得甚是老旧也不知道是哪里挖出来的老古董,她不记得自己房间里还有这种残旧不堪的书本,于是顺口问了句:“这是什么书?”   才说着一道黄影便扑进了她怀里,正是小狸花发现她回来,急急扑过来黏人。   它刚才见“天敌”来了,自知无力对抗,紧张了好一阵子,见主人终于出现,连忙来撒娇寻求安慰。   “天心老人留下的‘无极五形拳’拳谱。”海浮石抬头对她笑了笑,灯下俊美的面上笑容比灯光更耀目迷人,只是再看见小狸花黏在白茯苓胸口用力猛蹭的亲热德行时皱了皱眉头。   这瘟猫真是该死的惹人讨厌。   白茯苓一愣:“刘一龙的事原来真的是你干的!”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海浮石的无恶不作了。   这人杀人放火不过是一动念间的事,如果不把两人的关系处理好,和平分手,天知道他会做出多恐怖的事情来报复。   海浮石伸出一手示意白茯苓过去:“若我说不是我干的,岂不让夫人失望?那刘一龙总算不是全无用处。”   “你手刚摸过这本脏兮兮的旧书,不要来碰我!”白茯苓抱着小狸花绕过他的手坐到他对面:“这无极五形拳很厉害吗?”   “还好,有些儿参考价值,不过也算不上多稀罕。”海浮石笑了笑收回手,跟着白茯苓进房的鬼臼已经很机灵地出去准备洗手的水了。   白茯苓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她就说嘛,总体而言人类应该是往前进步的,这些老古董如果反比现在的东西优胜,岂不是说现在的人越活越回去了?   “不是说还有什么‘阴阳互合丹’可以增加一甲子功力吗?”   “这样胡扯的话你也信?天心老人夫妇倒是留下了一些丹药,不过放得太久,早便不能服用了,刘一龙倒是拼死服下了一枚保存完好的据说能够助他打通经脉的丹药,结果练功时走火入魔了,若非如此,要收拾他还真要花点时间,事情不会这般顺利。”海浮石嘴角含笑,又补了一句:“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岳老四曾经把白茯苓对天心老人宝藏中的秘籍与丹药的评价跟他转述过,还大赞自己未来的徒儿如何脑筋冷静,所以海浮石有此一说。   白茯苓讪讪道:“我还以为拉拉肚子完了,没想到竟然会走火入魔这么严重……”   海浮石一边与她说话,一边把拳谱剩下几页翻完,顺手扔到一旁,鬼臼适时送上温水胰子让他净手,然后飞快退了出去。   白茯苓的注意力都被怀里翻滚的小狸花吸引了过去,没注意海浮石的动静,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海浮石走上前来将她抱到床上,她才察觉不妥,抱紧了如临大敌的小狸花扭扭身子退开,道:“这里是正气院,你……你不要乱来哦。”   “院子里没人,就算有,鬼臼、鬼目她们自会处理。”海浮石从白茯苓早上离开就开始想这个了,哪里肯轻易放手?   白茯苓一路退到床尾,抱着小狸花缩成一团道:“不要,鬼臼她们会知道!”   海浮石好气又好笑道:“她们早就知道我们这些天做过什么了。”   “哼!不干就不干!”白茯苓玉白的脸上泛起红霞,仍是不乐意,倒不完全是害羞,只是作为一个在现代长大的女子,对于隐私十分在乎,鬼臼鬼目就在院子里,以她们的武功就算不故意偷听,恐怕也能把他们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好,我什么都不干,天色晚了,早点儿睡吧,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海浮石神色一动,退了一步,不过仍坚持同睡一处。   白茯苓知道不可能把他赶走,而且被窝里有个“真皮暖炉”也不错,于是大方点了点头。   “这猫儿让它出去吧。”   “不行,小狸花几天不见我,要跟我一起睡!”   “它一只母猫,这个时候应该出去找公猫,黏着你干什么?”海浮石十分地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发现小狸花是只母猫,他早就下手把它掐死了,哪还由得它这么嚣张跟他抢女人?!   白茯苓被他的话说得一愣,对哦!现在是春天,不正是猫儿发情的季节吗?怎么小狸花都不见动静呢?她仔细回想一下过去两年,不管什么季节,小狸花似乎从没有出去找情人的意思,不晓得它是成长得太慢,至今未成年,还是因为它看不上别的品种的公猫。   小狸花算是进口名种猫,要找同类交配的话未免难度有些大……   白茯苓看着它那双圆圆的、纯真无比的猫眼睛,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同病相怜,她与它在这世上都是难觅同类的,难怪她一直觉得小狸花投缘。   海浮石见她神情忽然变得恍惚疏离,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迷雾,又是这样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觉得两人距离无比遥远,这小狐狸心中定有些什么东西瞒着他!   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即使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仍然有种她随时会消失在他眼前,再也找不回来的不妙预感。   他忍无可忍地一手把白茯苓拖入怀中,拈起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脸,沉声一字一字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是疑问,是百分百的肯定。   第206章 盖棉被纯聊天   白茯苓心中一突,怀里小狸花已经抢先做出反应——纵身一窜,一口咬向海浮石圈住白茯苓腰肢的那只手。   海浮石心烦意乱之下根本忘了提防美人儿怀揣活体杀伤性武器,仗着反应迅速险险避过了小狸花的利齿,不过因为手臂离它实在太近,还是被它同时伸出的爪子抓了一下。   逼供未遂反而先让一只猫给弄伤了,气得海浮石脸色铁青,伸手就想把小狸花从白茯苓怀里揪出来掐死算了。   白茯苓一看他的凶狠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忙双手一起把小狸花护在怀里,干笑道:“它、它以为你要伤害我,它不是故意的……”   海浮石这几年来,就算面对绝顶高手也极少受伤,偏偏自从碰上白茯苓后,不是被她本人咬伤抓伤,就是被她养的那只该死的瘟猫偷袭成功,前者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他喜欢都来不及自然不会计较,再说这几天他在白茯苓身上早就连本带利讨回来有余,但是这只该死的瘟猫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要亲近你,它也这样跳出来咬我?把它给我!”海浮石沉下脸色。   就算不把这瘟猫掐死了出气,也要给它点教训,让它知道谁才是老大,否则他每次亲近白茯苓都要小心这只瘟猫偷袭,未免太过气人。   白茯苓第一反应是想抱起小狸花跑远一点,躲过这尾凶神,但是以海浮石的性格,如果她为了小狸花疏远他,恐怕他杀心更盛,她能护住小狸花一时护不了一世,海浮石多的是方法把它治死。   所以她一边安慰地轻轻抚摸小狸花,一边主动凑到海浮石怀里蹭了蹭,撒娇道:“你别生气,好不好?小狸花只是想保护我,还有不太习惯你罢了。”   “哼!把它给我,我把它教乖了再说。”海浮石虽然仍不肯让步,不过语气软化了不少。   “小狸花如果没了野性,就不会保护我了。”白茯苓仰起小脸有意无意对着他的耳根吐气。   察觉她意带挑逗的小动作,海浮石露出衣领外的肌肤微微发红,话里的坚持去了大半:“有我在你身边,谁能够动你一根寒毛?”   之前在山洞里光线太暗,白茯苓都不曾发现原来自己的亲近挑逗竟然真的会令他脸红,这么说来,之前他那些笨拙害羞的举动,至少有一本是本色演出哦!   心里止不住冒出些得意又快活的小泡泡,白茯苓的声音越发绵软:“可是你不可能时刻在我身边啊……”一边说一边探出舌尖在他的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   海浮石的身体明显一僵,呼吸急促而粗重起来,一双眼闪着幽光慢慢望向怀里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的美人儿,不由自主伸手来抱她。   白茯苓理智未失,想到怀里圆睁双眼正疑惑地打量着他们的小狸花,觉得很有些尴尬,虽然小狸花不见得明白两人的行为,但是有第三双眼睛看着,很难让人放松下来。   她不自在地扭扭身子,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情不自禁的玩火行为。   海浮石见她躲避自己的目光,低头去看小狸花,心中一动,抬手向着小狸花方向一弹指,一缕轻烟飘过,小狸花眨了眨眼睛,很快便软了身子昏睡过去。   教训这瘟猫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说,美人当前,何必浪费时间去为这瘟猫斗气?   白茯苓暗叹口气,小心地把小狸花放到床角之前为它备下的软枕上,双手刚离开小狸花,人就已经被海浮石掳了过去,急切的亲吻铺天盖地落在她的脸上、唇上。   白茯苓坚持不肯让海浮石做到最后一步,海浮石不忍太过勉强她,于是吃了一阵豆腐便作罢,解了外衣鞋袜将小美人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盖住两人,准备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题逼供。   “快说,你都有些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白茯苓没想到他这么坚持,不过幸好她也已经准备好应对的方法了。   “我没有什么要瞒着你的,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而且不少……我不清楚你想知道哪些,所以没有主动提及,这也算瞒着你吗?”白茯苓一脸无辜地枕在海浮石的手臂上说道。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海浮石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敷衍过去的,他挑了挑眉道:“你的秘密都可以告诉我?”   “嗯,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可以说。”白茯苓的神情乖巧又认真,海浮石虽然还是觉得有诈,但是却很受用她的温顺态度。   “说说你们家那个海外小岛的事情。”   白茯苓心下苦笑,这家伙果然不好打发,她又是牺牲色相又是服软示弱,结果人家还是一下揪住了她的要害。   她组织一下言辞道:“我家的人,都有些离经叛道,而且祁国局势不稳,大哥身为武将,不可避免要被波及,万一有天祁国动乱起来,就算我们偏安于边城小镇,也仍是在各方势力的控制范围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要独善其身太难太难。那个小岛,是我们为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   这个是实话,不过现在,这个小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处就是替家人躲海浮石。   “你对你那位大哥真是上心。”海浮石的话里酸意冲天。   “大哥为我们家付出了许多,如果不是他,我们家这些年也不能过得这么安稳的。”   “哼!你记住了,他只能是你大哥,而且他是有过妻室的人。”海浮石很不满意,早知如此,应该把崔珍怡那个贱女人留在陆英身边,这样才足够安全。   “你好意思说我?!我告诉你,魔教里头那些伺候你的女人,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别的女人你都不可以碰、不可以看、不可以想!”娘亲的经验告诉她,对付这种吃醋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拿醋把他熏回去!   果然海浮石不怒反笑,揉了揉她的长发丝道:“不碰、不看、不想,别的女人哪有你好看?”白茯苓第一次明确为他展示醋意,这表示对他的在意,海浮石开心都来不及。   “比我好看的也不可以!”白茯苓乘胜追击。   海浮石笑得温柔无限,连声答应。   正当白茯苓以为话题转移成功,警报解除的时候,海浮石忽然问道:“那个小岛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白茯苓一阵头疼,这人怎么这么难缠呢?   她想了想,咬咬嘴唇道:“这个小岛,并非我一个人的秘密,我不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我有情,我不会扔下你躲到岛上的。”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不管她与海浮石最后关系会有什么变化,她早晚会扔下海浮石,不过不是躲到岛上,是躲到地下罢了。   不过听起来,这话却像是在向海浮石“表忠心表决心”,果然海浮石一听便两眼一亮,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也不再继续追问了,拉过白茯苓好一阵缠绵热吻。   难得的气氛和谐,两人靠在床上盖棉被纯聊天。   白茯苓为了表示自己对海浮石的关心,主动问起他的事情:“你小时候就叫小弥吗?”   “嗯,我娘与老头子聚少离多,生下我后,就说我是弥补了老头子不在她身边的遗憾,所以我的小名就叫小弥。其实我娘不过哄哄老头子罢了,她说那时她正在争夺神教教主之位,需要老头子的助力……”海浮石撇撇嘴道。   白茯苓心中暗笑,看来这位甘青兰倒是个非常实际的厉害人物,她未必没对皇帝动心,不过她显然不像杨珩的娘亲一样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至于飞蛾扑火,落得一个黯然陨落深宫的下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厉害,武功不算绝顶,不过杀伐果断,处事很有手腕,把神教里头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如果她还在,一定会很喜欢你,你的性子跟她有点儿像……”海浮石轻抚白茯苓的脸蛋,想起当日第一眼看见她的情景。   她美得令人炫目,尤其眼底里闪烁的狡黠光芒,让他觉得很是眼熟,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那样的眼神与他娘亲的颇有几分相似吧。   暗夜中,她柔弱惊惶的模样固然惹人怜惜,不过他会对她特别关注的原因,却仍是那双让他觉得似曾相识的美丽眼眸。   直到后来发现她对一众贼寇严刑逼供,凶相毕露,才知道原来这是只披了羊羔皮的母老虎,他不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更忍不住心动神迷。   白茯苓却不知道他的想法,顺着话题继续问道:“你娘亲跟你阿姨似乎关系很好,你见过你阿姨吗?”   海浮石愣了一下,难得地露出一点缅怀的神情:“是,娘亲与阿姨从小相依为命,阿姨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与娘亲完全不同……”   听起来海浮石似乎对他这位阿姨印象极好,难怪他会惦记着替他阿姨报仇,连带对杨珩也有些爱屋及乌,对皇后与二皇子一系恨之入骨。   想到杨珩,白茯苓不由得微微一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呢?   第207章 盟主夫人的慈善事业   “杨珩他知道有你这个哥哥吗?”白茯苓从来没有听杨珩提起过海浮石,不过这也正常,涉及皇家阴私,他没必要也不可能无端主动翻出来跟人说。   “知道,我们见过……不过老头子不太愿意让我们多接触。”海浮石声音有些冷,白茯苓心念一转,皇帝这不知道是想保护杨珩,还是怕这两兄弟联手会要挟到他的地位,抑或是还有什么其他她猜不透的用意。   “我娘亲死前一直记挂着要我照顾这个弟弟,说我阿姨死后,他会吃很多苦,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帮到他什么,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她说我阿姨死得很冤,杨珩日后必须要成为皇帝,这是老头子亲口答应下来的补偿,还要我杀了皇后为我阿姨报仇,必要时帮帮杨珩。哼!”海浮石说到后来,颇有些愤愤不平。   “因为你娘觉得你很厉害,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她不需要跟你婆婆妈妈,并不是不关心你。”白茯苓暗暗偷笑,与海浮石相处多了,她慢慢发现他身上其实融合了他三个分身的性情特质,他能够把三个角色都表现得惟肖惟妙,不是没有道理的,也不知道是入戏太深导致这种多重性格,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   例如现在,分明就是小弥的孩子脾性。   海浮石哼哼两声,表情稍缓,不过转眼又拉长了脸道:“杨珩那小子,你以后都不许再见!”   白茯苓故作不懂道:“他不是你弟弟吗?”   “哼!你心里明白,那小子对你很有意思,你是我的了,再不许跟别的男人扯上关系,尤其是他!”海浮石紧了紧圈住白茯苓的那条手臂,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白茯苓白了他一眼,撅嘴道:“我要跟他有什么早就有了,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还早些呢,我跟你都这样了,你还怀疑我,好没道理。”   海浮石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听到白茯苓为了这个跟他顶嘴,还是很不高兴,恶心骤起拉过她用力啃了她两口,啃得她唉唉求饶才作罢。   白茯苓赌气闭起眼睛不吭声也不再理他,海浮石皱了皱眉头,拿她没办法,房间里静了下来。   海浮石比较怀念刚才两人喁喁私语的温馨气氛,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脸蛋道:“跟我说话!”   白茯苓坚决不理,海浮石只觉得老鼠拉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怀里这小丫头娇气得很,受不得一点委屈疼痛,来硬的他不舍得,来软的他拉不下脸。   他琢磨了半天,终于决定讲和,结果发现怀里小美人呼吸均匀轻浅,竟然已经睡着了,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也闭上眼睛睡去。   白茯苓睡了一觉,便忘了昨夜与海浮石斗气的事情,两人带了鬼臼、鬼目一起驾着马车打算到虎鹰帮临时设下的灵堂上祭拜一番便离开此地。   作为海浮石的未婚妻,既然同来,少不得要跟他一起进灵堂去作秀。   本来凄风惨雨、弥漫着不安躁动气氛的虎鹰帮,因为两人的到来顿时不合时宜地热闹亢奋起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虎鹰帮上下都知道帮派十九要散伙,就算勉强坚持下去,也要沦为三流势力,一些头面人物已经暗暗寻找新的东家,平州不少帮派也趁机招揽人手。   刘一龙大前天那一闹,把自己的妻儿和大部分家人都杀死烧死了……白茯苓觉得死得这么干净,多半是海浮石有意斩草除根,虎鹰帮只剩下刘二虎、刘三鹰的妻儿。   海浮石带了白茯苓先去上香行礼,然后对孤儿寡妇说了一番组织上对他们的安排与关怀,果然两家人感激涕零,连声感谢,激动得如同看见再生父母。   白茯苓不得不赞叹,海浮石原来还有政客的潜质,皮厚心黑且擅长作秀。   不过看见孤儿寡妇,她就想起自己的任务量,还差七百多个名额,自己在海浮石身边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这事关系到她以后N辈子的终生幸福,可不是开玩笑的,必须尽快完成。   她不想把白果白芍她们带在身边,怕她们无意中发现海浮石的身份秘密,为她们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说不得只有借海浮石的人手帮忙了。   她现在既然名义上是海浮石海大盟主的未婚妻,大做善事对海浮石装好人提高声望也有帮助,他应该不会反对的。   打定了主意,离开虎鹰帮灵堂出了小镇,白茯苓便主动跟海浮石商量,海浮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看起来也不像多好心肠,花这个力气做什么?”   这话说得,跟他这种杀人放火习以为常的凶徒比起来,白茯苓自觉自己何止好心肠,简直就是万家生佛!   “我小时候身体很差,三岁时病得差点死掉,娘亲向地藏王菩萨许愿,若我能好起来,一定在十八岁前救助万人,做大功德酬谢神恩,后来我就果然好了起来了。所以答应过菩萨的事,我一定要完成。”白茯苓介绍了一番自己的神奇际遇,换来海浮石一声冷笑,显然全不当回事。   白茯苓的这些过往,他也早就派人查过,细节虽然不算太清楚,但是白氏夫妇确实是在她三岁大病奇迹恢复后,开始彻底退隐江湖,大做善事的。   他对什么菩萨、因果一类的事从不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只觉得是巧合罢了。   白茯苓摇摇他的手臂道:“这事我非做不可的,而且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我也不要你去负担那些人的生计,只是要你找几个信得过又识字能干的人帮我处理杂务,联络我家的人接手做后面的事,你答应我吧。”   这样的撒娇哀求对海浮石十分有效,他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坏处便痛快答应了。   当晚到了投宿的客栈,白茯苓便马上磨墨写信,一封给白果、杨梅她们,告知自己打算借武林盟的人手继续人口拐卖事业,让她们发信联络各处,准备接收她新买下的人员,一封信给爹娘爷爷报平安。   海浮石照例出门应酬当地的武林同道,回来时对她道:“你要人帮忙,不如就找济困堂的人吧,他们手上就有许多要救助的人,而且人手充足,在各地都有分舵,调配方便。”   “济困堂的人好是好,就怕他们死脑筋,接受不了我那一套。”白茯苓有些迟疑。   “你不是说只要他们处理杂务联络你家的人?别让他们知道太多就是了。”海浮石一直觉得济困堂那些人好骗得很。   白茯苓点点头,答应下来。   几天后,岳老四亲自跑了过来,身后跟了两只跟屁虫,一个是紫草,一个是上次见过的六长老韩百子。   白茯苓看了这三个来头无比大的家伙一眼,叹气道:“我要的是打下手的人,你们不用亲自来,派几个得力的人来帮忙就好。你们就算信不过我,莫非也信不过海大盟主?”   岳老四嘿嘿笑道:“小丫头说的什么话,我们就是来帮忙的,紫草那丫头一直说你救人才是真的救到底,比我们济困堂那一套要好得多,老夫自然要见识一下。”   紫草之前到过京城郊外白术夫妇管理的那个小山村,后来从那里带了小郁回去见他的父亲袁香主最后一面,路上偶然问及小郁这些年的经历与现况,知道了白家那一套救人流程。   虽然对白茯苓的某些做法并不认同,但是事实放在眼前,从白家赎身出去的人,不见得能大富大贵,但至少都有一门求生手艺,温饱生活不成问题,有些混得好的甚至能科举出仕。   小郁最后拒绝了济困堂替他赎身的建议,坚持要回到村子里去,其中有不肯受父亲余荫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已经被白家人彻底洗脑,非要靠自己活出个模样。   紫草心有感触,平日他们的所谓济困扶危,都是解一时之急,很多人今日救了,过段时日便又饿死街头,穷苦人救了不少,但说到效果,远远不能与白家相比。她把自己的想法与济困堂几位长老说过,不过收效甚微,只有自己师父与四师伯表现出一些兴趣,所以这次听说海浮石想请他们调几个人来帮忙,便马上主动请缨,还把师父与四师伯一并哄了来。   白茯苓瞄了这三个人一眼,想想至不济还有鬼臼和鬼目帮忙,于是道:“三位要帮忙,小女子高兴都来不及,不过请三位承诺,小女子的做法或许与你们济困堂的宗旨有些差异,几位如果不能接受,也请不要反对破坏,如果觉得无法帮忙,只管提出就好。”   岳老四与韩百子对望一眼,拍胸膛道:“没问题!”   结果第一天就出了问题……   “这、这是什么?”岳老四瞠目结舌地指着白茯苓交给紫草的一张纸契模板问道。   “卖身契,四长老没见过吗?”白茯苓拎起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表示很满意。   这是昨夜她让鬼臼按照她的意思写好的标准版式,今早打算让紫草拿去找店家刻印,弄一些来备用。   “你不是说要救人?怎么成了买人?”   “不是我家的人,我为什么要救?”白茯苓用看白痴的眼神瞪回去。   第208章 阴魂不散的皇帝   岳老四被白茯苓理所当然搞得无言以对,发了一会儿愣才道:“这个救人也分自家的、别人家的?”   “这是自然,我家的人,我要他去东他就得去东,要他去西他就得去西,要他爬墙他不敢打洞!不听话的要打要骂要罚甚至要转手卖掉都随我高兴,不是我家的人,我出钱出力救他又有什么好处?”白茯苓正好趁现在把话说清楚,岳老四要事不愿意按她这一套办事,那就尽快滚蛋,免得后面麻烦更多,相看两相厌。   果然岳老四当场就怫然变色:“你这不是救人,你是趁人之危,逼良为贱!”   “四长老不要说得太夸张,就算是沦落卑贱,也不是我逼的,连自己的生计都无法解决的,难道还是贵人不成?卖身给我,将来有能力赎身了,还有堂堂正正当个良民的机会,不干的话,连小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将来了。”   论斗嘴,十个岳老四加起来,未必赶得上白茯苓一个,他心中不忿,纠结道:“我辈行善救人,怎么如此功利?”   白茯苓伸出一根雪白的指头在他面前摇了摇,道:“这不是功利,这是效率,我又没有强大到可以救尽天下苍生的程度,自然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把生存的机会留给更有可能对这世间有所贡献的人。”   “我家至今救人九千二百有余,其中六成已经赎身,还有两成即将可以赎身,这些人现在绝大部分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还有余力去帮助其他的人。”白茯苓得意道。   岳老四不可置信道:“九千二百有余?!怎、怎么可能?!”   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月的生活所需就要二两银子,九千二百有余,岂不是每月要花三千六百多两银子?一年四万多两银子,金山银山也消耗不起!   白茯苓道:“用你的法子肯定不可能,用我的法子……至少我家现在不曾破产,还有点儿节余。”   这话说得很是谦虚,实在是在这些仁人志士面前,白茯苓没胆子炫富,万一被他们盯上了,死皮赖脸地讨钱,也是很难对付的。   岳老四不是傻瓜,稍微动动脑子便明白,白茯苓买下这些人都是要替白家工作的,足以养活自己,白家又怎么可能会亏钱。   “太奸诈了,这不是救人,这分明是在牟取暴利!”岳老四仍是不能认同,在他的观念里,救人不应该带有如此强烈的目的,更不该从被救者身上牟利。   但是白家至少就他所见,偏偏人人对白茯苓心悦诚服,而据紫草所说,能人还颇为不少,虽然许多从白家赎身出去的,后来都不过是普通百姓,甚至只是大户人家、商铺、工场的管事工头、工匠伙计之流,但人人都有一门手艺,在同行中也是出挑的人物。   “要教他们谋生手段,替他们找寻合适的工作机会,也是要花不少人力物力的,没有这些暴利,我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更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受惠。至少就结果而言,我的做法是正确的。”白茯苓肯花这么多口水说服岳老四,也是希望他能够真心帮忙,济困堂的人脉实力不是说笑的,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她的事情会顺利得多。   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做的工作类似于就业培训和职业中介,因为这个世界的基础教育落后,她甚至连识字学算之类的教育内容都包了,对于一些确实有前途的人,甚至还提供创业贷款,不过这些对于岳老四而言,显然是太超前了些。   她之所以坚持要被救助的人签下卖身契,原因有很多,作为自己完成救助万人任务的证据是一个,方便控制管理这些被救助的人也是一个。   白茯苓不耐烦跟人讲人生大道理,让他们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她更看重结果,至于这些被救助的人是感激她还是怨恨她,其实她并不在乎。   所以她只是简单粗暴地用卖身契强迫所有这些被救助的人,必须对她无条件服从,后面的事就省力得多。   岳老四拧着眉头,挣扎了很久,还是无法接受,叹气道:“小丫头,或许你这么干结果是好的,可是要我们济困堂去以签下卖身契为条件,才去救助天下苦难之人,恐怕不止老夫,堂里任何一个兄弟都不会同意……”   白茯苓笑道:“我没说要你们这么干啊!我一直都只是想你们帮忙看看什么地方有合适的需要救助的人,还有当我买下这些人后,你们可以派人护送他们到我指定的地方,我会给你们工钱,就当是聘请你们的人当保镖,替我联络消息送个信。这些人的卖身钱,由我来出,买主也是写的我的名字。”   岳老四一听,顿时觉得心理压力小了许多,拍拍被拉进来旁听的海浮石的肩膀,笑道:“海老弟,你这老婆太厉害了,你得好好管管!”   海浮石面色微红,一副怕老婆的好好先生模样,替白茯苓辩解道:“苓儿她有分寸的,她一定不会乱来的。”   岳老四白了他一眼道:“老婆还没过门呢,就宠成这样,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你堂堂一个武林盟主惧内!”   海浮石偷眼看看白茯苓,有些歉然地笑了笑,也不反驳。岳老四看得大摇其头,白茯苓心里暗自翻个白眼,对海浮石的高超演技景仰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缺堤一发不可收拾。   岳老四叹气道:“别怪老夫多口,小丫头她顶着盟主夫人的名头买卖人口,啧啧,恐怕武林盟那几个老头子会说闲话。尤其是五云门、飞琼宫、吉州司徒家、还有赤地榆那老鬼,你刚刚拒绝了他们的联姻提议,他们定会把话说得十分难听。”   白茯苓笑道:“我买卖人口的事,四长老换个说法不就得了,就说是把他们招募去打工讨生计的就是了,何必这么老实跟他们交待个一清二楚?”   “也对……回头让老六挑些口风紧的弟子替你跑腿办事,也免却他们啰嗦。”岳老四倒是真心替他们着想的。   白茯苓真诚谢过了,将他送出门去。   房门刚刚掩上,海浮石就迫不及待走过来抱住她,白茯苓推推他道:“让人看见了,说你行止不端,轻薄好色,你这假仁假义假老实的面具可就挂不住了!”   这几天因为海浮石频频与武林正道人士打交道,两人所到之处几乎就成了当地的公众人物,众目睽睽之下,海浮石自然彻底收敛了。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又才初尝云雨滋味的男人来说,心心念念的美人当前却只能看不能碰,简直称得上残忍!所以他一旦确定附近无人,便会忍不住来缠白茯苓,而这种忌讳被人发现的感觉与偷情的滋味异曲同工,隐约的刺激令每一次短暂的亲密别具一番销魂滋味。   狠狠把白茯苓按在怀里揉弄了几下,以吻封住她那张让他迷恋又让她生气的小嘴,好一番缠绵后方才稍稍松开,低声在她耳边道:“这座客栈地下也有一个密室,今晚你陪我去。”   灼热的呼吸烫热她细嫩的肌肤,海浮石想带她下去密室做什么,傻子都知道。不过白茯苓却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只是瞪了他一眼。   那娇嗔妩媚,带着羞怯的挑衅眼神,比任何诱惑的语言冲击力更强,引来海浮石一串连绵的深吻。白茯苓被亲得迷迷糊糊之际,听见外边传来鬼臼一声咳嗽,这是暗示有人到来了,而且身份地位不是鬼臼可以轻易拦住的。   海浮石心有不甘地松开白茯苓,调匀气息整好衣裳,确定自己外表看不出什么不妥,才推门出去。   白茯苓摸了摸自己红热得可以煎蛋的脸庞,迟钝地发现自己衣领竟然不知不觉中被扯开了大半,如果不是有人来了,后面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天知道了!   不得不说,海浮石这家伙越来越有引人堕落的潜质了。   她不想自己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于是倒了被冷茶喝下去,坐到桌子旁努力回想岳老四闯进来质问她前,她究竟在干什么?结果不管如何努力,海浮石的影子仍是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白茯苓抱着脑袋低低哀叫一声。   一定是春天的缘故,导致她也开始发情了,该死的!   白茯苓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把剩余的事情做完,便叫了鬼臼进来收拾东西,不知不觉间,离海浮石离开已经足足过去一个时辰,却仍不见海浮石回转。   什么人有这样大的面子,要海浮石陪着这么久?   “刚才来的是谁?”白茯苓干脆直接问鬼臼。   鬼臼犹豫了一下道:“是京里那位派来的人……”海浮石吩咐过,这些事不必瞒着白茯苓。   白茯苓愣住,京里那位?莫非是皇帝?皇帝找海浮石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海浮石的娘亲、上一任魔教教主,是借助皇帝的力量登上宝座的,想必魔教是皇帝隐伏在江湖中的一大势力,皇帝让海浮石入京杀死皇后与二皇子,除了是让他亲手报仇,大概也是因为他很合适甚至经常替皇帝干这种事……   这次,皇帝又想让他做什么呢?   第209章 关于吃法的选择   海浮石回来时神情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不过白茯苓却觉得他心情颇为恶劣,只是今天前来拜访的人着实不少,她来不及细问,他就又被人请了出去。   一直到深夜,海浮石才带了一身酒气从外边回来。   白茯苓很贤惠地让鬼臼、鬼目替他准备醒酒汤和沐浴的热水,自己则早早上床睡美容觉去也,想都没想过等他。   虽然海浮石白天提过想晚上带她到客栈地下密室里幽会,不过她不觉得他在见过皇帝的使者与那一大堆烦死人的武林人士后,还能有心情来缠她。   她是太低估海浮石的“性致”,也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吸引力,结果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摸进房间里来的采花打贼打包带到了密室。   那个热情如火的男人将她连人带被放到了密室中的石床上,几下手脚熟练无比地就解除了彼此的装备,像烧红的火炭一样扑到她身上,像要把几日来的渴望一次讨回来一般,不管不顾地大举进攻起来。   白茯苓美梦到一半就被硬生生弄醒,糊里糊涂地被吃了个一干二净,身上的男人似乎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恨不能将她揉进身子里,吞进肚子里,一点儿不剩最好。   感觉自己缠在海浮石腰上的腿已经虚软得再使不出分毫力气,那个热情过度的男人似乎也差不多尽兴了,正打算放松下来歇一歇。   察觉她意图的海浮石却伸手牢牢扣住她的膝弯,含住她的耳朵咕哝道:“不要,就这样夹紧我,我喜欢……”   话里暧昧的暗示令白茯苓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尤其两人身体某个隐私部位还处于短兵相接的状态,她羞恼地动了动身子试图反抗,一边嗔道:“坏蛋,我没力气啦!快松开,我腿好酸。”   男人因为她的小动作,重重低喘两声,声音里带了动情的沙哑:“换个姿势就好。”   说着一手按住她的腰臀处,一手按住她的肩背,直接就坐了起身,变成了两人面对面坐着的姿势,而白茯苓的一双修长的玉腿依然分开夹住他的腰,但却再无需使力抬起。   姿势的突然改变,两人相接的部位传来一阵异样的快感,白茯苓轻颤了一下,指尖不由自主在男人背上留下几道抓痕,些微的刺痛带来的刺激直接而热烈,男人喉头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叹息声,双掌滑到她的细腰上,举着她贴着他的身体上下挪动起来。   真是疯了!白茯苓想大声抗议,但是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快意与热烫将她的抗议声冲散成一个个短促而无意义的缠绵音符。   密室里看不见一点点光线,绝对的黑暗中,世界似乎只剩下面前男人的温度、喘息与紧贴着自己快速摩擦着的身体。   灭顶的狂欢浪潮毫不留情冲刷过身体,白茯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伸出双臂紧紧箍着他的头颈,吻住了他的唇……   身体、呼吸、心跳、脉搏似乎都合二为一。   她心里无比确定,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会深深记得这一刻,他与她仿佛融合成一个整体的这一刻,让她觉得灵魂与身体所有一切都无比完整丰盈的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短短的一瞬,似乎是漫长的十年百年,白茯苓终于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密室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两人身体的味道,还有汗水的味道,以及令人脸红的动情的味道。   海浮石与她并排躺在被窝里,紧紧挨着她,一手在她颈下,一手在她身上意犹未尽地温柔抚摸着,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经历的欢愉畅快。   她的身体疲倦之极,偏偏没有一点睡意,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发呆。   “在想什么?”海浮石问道,声音在寂静中听来低沉醇厚,透出一股满足慵懒,性感又迷人。   这个家伙不但长得好看,连声音都好听得过份。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白茯苓抓住自己身上四处游走的那只不安分的手,再让他这么摸下去,天知道会不会出事,她现在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处于即将报废状态,实在没力气继续应战了。   “那不如我们继续……”海浮石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开心,认定这是情人的邀请暗示。   白茯苓一惊,连忙硬生生打断他的话道:“继续聊聊天吧。”   “聊天有什么好玩的。”海浮石手腕一翻就轻松挣脱了白茯苓碍事的玉手,直接探到她胸前,揉拧她敏感的尖端。   白茯苓不得已双手并用拦在胸前,结果那只作恶的魔爪转眼便滑过她平坦光滑地腰腹,直往下方重地溜去。   “海浮石!”就算是平时,她也绝非他的对手,何况现在早就累得手脚发软?白茯苓欲拒无力,只得进行严厉口头警告。   海浮石有些无赖地翻过身子半压着她,诱惑道:“我没吃饱……刚才那样,你也喜欢的。”   “你再不停手,我生气了!”   “你几天都没陪我……”这语气里带着委屈,竟似在撒娇。白茯苓听了不知该气该笑,明明一个凶横狠辣,狡诈善变的大魔头,像个孩子一样向她撒娇,就算清楚知道他是装的,也教人觉得拒绝他是件罪恶而且不近人情的事情。   “你想我接下来十天半月都不能陪你,你就继续吧!”白茯苓推推他,仍是坚持不肯心软。   白茯苓的身体极限,海浮石也是知道的,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今夜贪欢,极可能接下来几天她都要卧床休息,想碰也碰不得。   一次吃个够,然后接下来一段时间都饿着,还是吃个半饱,然后天天有得吃,海浮石挣扎了一阵,选择了后者,满心不愿地勉强停了下来。   白茯苓轻舒一口气,想到白天京城里皇帝派来的使者,迟疑了一下,问道:“白天来的那个人……是不是皇帝又要你做什么事?”   海浮石轻哼一声,道:“老头子要我让出武林盟主的座位,连接任人选都挑好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诮,不过似乎并不太生气。   他今早与来人见面,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是十分生气的,父亲的性情为人,他早就心里有数了,不过一想到他竟然得寸进尺地插手他的事,妄图控制他、摆布他,就觉得一阵烦躁厌恶。   不过所有的怒火与不满,现在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了,美人在抱,还为那个糟老头子纠结什么?   “他想削你的权?接任那个是什么人啊?”白茯苓问道。   皇帝的做法其实不难理解,一个被权臣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一旦把权柄夺回来,不免会疯狂地想掌握所有人事物,这是一种补偿心理,即使对他自己的欺生儿子也不例外。   海浮石不是什么孝子贤孙,他做事我行我素,桀骜不驯,不是个愿意听人指挥摆布的人,皇帝多半是想借着削权宣示自己的权威,好将儿子重新控制住。   不过结果适得其反。   白茯苓不期然又想到杨珩,他表面上对皇帝恭敬服从,本质上与海浮石其实并无二致,他只是比较擅长隐忍,在没有把握逆转情势之前,会压抑住本性努力麻痹对手。这点从他配合皇帝对付大皇子与夏家的手段便可知晓。   在除夕宫变之前,京城里谁都以为六殿下杨珩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纨绔子弟,包括她的爷爷白常山也并不知道杨珩隐藏的巨大能量,就算在二皇子身亡、大皇子倒台、毛夏两家败落,他成为了太子热门人选之后,他明面上所展露的能力手段,仍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白茯苓有预感,皇帝的风光日子也不会太久,他这两个最优秀的儿子都会让他头痛不已,甚至不等他寿终正寝躺进皇陵,杨珩就会先行抢班夺权。   海浮石听了白茯苓的问题,低笑两声道:“那个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白茯苓一惊,她不曾亲眼看见海浮石动手杀人,但也知道他手上的人命说不好比她家箱子里的卖身契还多,这么一想,身体便不由自主缩了一下,想离这煞星远一点儿,免得被他身上的血腥气沾染上。   两人原本紧紧挨在一起,她的反应瞒不过海浮石,他双臂一紧,轻松地又把两人的距离缩短为零:“你躲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杀了便杀了。不用怕,你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如果她不乖呢?那他是不是就要对她下手了?白茯苓忍住了没把这个煞风景的问题问出口。不过之前难得的温馨亲昵却已经消散了大半。   海浮石不是没有感觉,心里微微有些懊恼,早知道这小丫头怕死人,不喜欢听他说起杀伤人命的事,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呢。   他并不后悔杀死那个人,甚至觉得很是得意,所以才一时没忍住对白茯苓说起,话已出口才发现不妥,不过已经迟了。   他抱紧了白茯苓,凑到她耳边道:“你是我的,不许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的生死疏远我!知不知道?”   白茯苓慢慢把身子蜷成一团,没有说话。   第210章 不知心   海浮石察觉她的抗拒,心里的不满逐渐浮起,每次都是这样,只要稍稍不如这小丫头的意,她就肆无忌惮给他脸色看,又或是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冷淡他疏远他的姿态。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他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担心她受伤害,容忍她的任性骄纵,为她让步无数次,不单爱屋及乌地顾及她家人的安全和感受,甚至对她身边阿猫阿狗的冒犯也没有追究。   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从不把他放在心上,仿佛他随时离开对她也毫无所谓——说不定她还要庆祝一番,终于摆脱他了。   两人刚刚那样亲密缠绵过,转眼她就可以为了一点小事摆出一副“我不想理你、你离我远一点”的姿态。   她对他说的那些承诺与偶然的甜言蜜语,几乎都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作出的。   她不在乎他!   海浮石越想越觉得气恼,却又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两人初次相识时,他能感觉出,白茯苓是喜欢他的,对他的兴趣远大于其他人,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的不过是觉得他外表出众却老实木讷,逗弄起来很好玩罢了。   他因为意外不得不化身为小弥,满心欢喜地想办法留在她身边,才慢慢发现她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喜欢他。但是他仍是放不下她,终于靠着鬼面蛊蛊母成功得到了她允婚的承诺。   她把他当成小孩子,并没有把这个婚约放在心上,后来当他恢复了身份,她便开始想尽办法躲避他,拖延着不肯履行约定。   换了别人敢这么对他,早死了千百次了,但是当对象换成了白茯苓,他不舍得,甚至她皱个眉头他都不舍得。   海浮石为自己的心软恼恨非常,无数次他试图硬起心肠来对付白茯苓,结果一看她泫然欲泣的委屈可怜模样,天大的火气便如寒冰投入烈火,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他以为他要花很多时间手段去驯服这只狡猾无情的小狐狸的时候,她却忽然主动亲近,甚至毫不犹豫把身子交给了他。   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他当时的快乐激动,不过当激情消退后,他猛然发现,两人之间除了多了一重亲密关系之外,别的并无改变。   白茯苓依然从不肯主动提及两人的婚事,平常对他的态度也与之前没太大分别。   为什么会这样?海浮石不明白,但却了解了一件事——对于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白茯苓并不像他那么在意。   她,依然不在乎他……   海浮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愤怒还是悲哀,他心生不忿地把蜷成一团的白茯苓一把拖回怀里,强迫她重新舒展开身子,然后恶狠狠地半压着她,以自己的身体与气息将她牢牢禁锢包裹,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不容许她有一分一毫躲避、脱逃、抗拒他的心思,他有的是时间精力让她明白这一点。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只狡猾无情的小狐狸用依赖缠绵的眼光看他,将心也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白茯苓被他突如其来的粗鲁行径吓了一跳,不过自知拼力气,十个她也拼不过海浮石的,而且这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意逼人,她想自己如果反抗,结果可能会很惨,所以默默地任他摆布。   她心里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海浮石再怎么生气不满也不会真的伤害她的。   海浮石对她的识相温顺有些意外,本来的怒气稍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闭起眼睛准备睡去。   被他当抱枕一样紧紧圈压在怀里的白茯苓睡不着,事实上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在这种压迫禁锢中安然入梦,不过海浮石身上那股子冷硬怒气太可怕,她不敢也没力气去反抗罢了。   静静躺了一阵,被压得快断气的白茯苓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开口道:“呃,你、你好重,可不可以让开一点点,我、我快呼吸不了了……”   “哼!”耳边传来一声冷哼,白茯苓觉得身上的男人变本加厉地似乎打算把整个身子压上来,将她当床褥睡了。   她被压得难受,低低呜咽了一声,几乎当场闭气晕过去,下一刻忽然天翻地覆,她身上一松,整个人被挪到了海浮石身上。压在身上的大山成了身下的真皮褥子。   “你可不可以……”虽然身上只剩下男人的一双手臂仍圈住她不放,但她还是比较喜欢睡平坦的正常床褥啊。   “闭嘴!睡觉!”海浮石粗暴打断她的要求,语气不善,圈住她腰肢的一条手臂向上一滑,将她试图抬起的上本身按回自己怀里,曲线玲珑、肌肤细腻的身子撞入怀中,令人兴奋快意的美妙触感,令他的某个部位再次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被迫贴在他身上的白茯苓也发现了抵在腹上的威胁,吓得不敢吭声,勉强忍住不惯,听话闭起双眼。   身体的倦意慢慢涌上,白茯苓虽然很不习惯睡人肉床垫,更不习惯这种动弹不得的趴伏睡姿,但还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不太安稳地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人也回到了客栈房间的床上,海浮石早已不知去向。   她身上穿了寝衣,肌肤清爽,显然是海浮石替她擦过身子——鬼臼、鬼目虽然是来伺候她的,但是很多贴身的事情,例如更衣沐浴一类,她都不喜欢有陌生人参观或代劳,这点鬼臼、鬼目都是知道的,所以会随便动她的就只剩海浮石一人了。   白茯苓心里一动,海浮石昨夜发大火,不过仍记得她好洁的习惯,知道照顾她,其实对她真的很不错。可惜这点感动很快就因为起床时全身上下传来的隐隐酸痛,以及目睹身上惨不忍睹的青紫吻痕、指痕而蒸发得干干净净。   “那个好色粗鲁的混蛋!”白茯苓像个老太婆一样扶着床站起身,悲哀地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说曹操,曹操到,海浮石推门进来就听见枕边人的不满谩骂,不过这种骂辞他完全当是赞美,几步走到床边扶住她笑道:“你也没有多温柔,我身上的伤不比你少……”   这话也并不夸张,白茯苓的爪子与尖牙利齿虽然不能与小狸花相媲美,可是也相去不远了。   白茯苓自然记得自己昨夜激动之中干过什么好事,脸上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绯红,哼一声嘴硬道:“活该!”   海浮石将她抱到侧间,那里已经准备好一大桶药汤,他把白茯苓放到椅子上,替她解了寝衣,然后慢慢放入浴桶之中,挽起袖子替她按摩起来。   白茯苓舒服地叹了口气,放松身子任他施为。说真的,海浮石的按摩手艺比她家按摩馆最好的师傅都还要厉害上许多,普通人就算按摩手法力道如何标准正宗,也没有他这样的内功。   海浮石心情很好的样子,昨夜的不愉快似乎彻底消散了,白茯苓有些奇怪,昨天他明明大发脾气来着,怎么今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呢?   “你都是把我欺负完了,才会对我特别温柔的……”白茯苓身心舒畅,懒洋洋地趴在桶边抱怨道。   海浮石替她按摩过肩背、腰背,解散了她随手挽起的发丝,扶她坐正了,开始替她按揉手臂,口中笑道:“你欺负完我,却从不会对我温柔。”   白茯苓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差点怀疑面前这个男人换了人!   堂堂武林盟主兼魔教教主,强横狠厉无人能比的大凶神一尾,竟然说出这么怨妇的话!天要塌了吗?还是被火星人上身了?!   水气氤氲之中,海浮石的神情有几分怅然,白茯苓心虚道:“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我哪有这本领?不、不就是抓了你几下、咬了你几口嘛……了不起等会儿我给你上药好了。”她假作不懂,故意误会海浮石话里的意思。   其实心里明白,海浮石说的不错,她确实是欺负了他了……   不管是对海浮石、还是甘遂,她都问心有愧,对前者是为了自己一时动心便下手调戏惹人情思,对后者是说谎赖婚始乱终弃。   其他事情包括婚约等等,都可以说是他逼她的,但是两人现在发展到这个程度,她要负很大责任——如果她不愿意,海浮石也许真的会等到两人成婚后再与她有夫妻之实。   她之前总推说是海浮石故意说谎引她误会,让她以为他与一般花心大萝卜一样见一个爱一个,两人就算弄出些露水姻缘也无所谓,转身他就能船过水无痕。   但真的是这样吗?   扪心自问,这一切都不过是借口罢了,是她为放纵自己亲近海浮石所找的借口。   海浮石从不掩饰对她的在意,她只要肯用心去想一想,就能拆穿他的谎言,而且人的行为举止即使再怎么掩饰,相处久了也可以看出本来真相,她自诩最能观人于微,为什么偏偏在海浮石身上就犯了糊涂?轻易被他的谎言伪装骗倒?   不是真的看不清楚,不过是自己的私心作祟,选择性地只看自己想看到的,只听自己愿意听到的。   她说到底,其实是个自私自利又冷血无情的人……   第211章 天生杀人王   白茯苓心虚地低头检讨自己的错误,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可怕。   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找借口亲近海浮石?   答案昭然若揭——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她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情不自禁喜欢上这个貌似木讷老实的俊美男子,即使在后来知道他实际上是大魔头一尾,她也只是在理智上努力禁止自己去想两人之间的可能,不断历数众多两人不合适的理由然后好说服自己避开他,将对他的感情深深压抑。   一旦找到一丁点放纵自己的理由,所有的压抑便都成了徒劳,理智轻易被冲垮,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海浮石拙劣的谎言,然后放任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这个难以收拾的阶段。   白茯苓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以至于没有发现,海浮石一点一点从疑惑到若有所悟,最后变得冰冷森寒的眼神。   原本海浮石只不过是故意示弱试探,想调戏一下白茯苓,没想到竟然见到她这样心虚歉疚的神情,他还没有粗率白痴到以为白茯苓这是因为昨夜抓伤了他所以内疚。   能让一向泼辣蛮横的小丫头露出这样的神情,必然与她一直瞒着他的事情有关……她确实做了某些“欺负”他的事,而且不是小事!   白茯苓这么个弱女子,能够“欺负”他的,只会是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究竟是什么?海浮石回忆着白茯苓过往言谈中透露的种种信息,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想抓住却只是徒劳。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可以确定,白茯苓确实有事故意瞒着他而且愧对于他。   海浮石抿着唇不说话,脸上的怒意很快掩藏在平静的神情之下。   白茯苓察觉房间里诡异的寂静,醒过神来没话找话地问道:“看你刚才心情不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海浮石勾唇一笑:“还有大半个月就是老头子的寿诞,我刚才派人给老头子送两盒子礼物。”   白茯苓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这礼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不问问我送他的是什么?”海浮石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   白茯苓很后悔自己乱问问题,果然那边海浮石不等她反应,便自顾自继续道:“两个盒子里各装了一个人头,一个是他派来传话的使者,一个是他看上的武林盟主接任人选。”   白茯苓忍不住哆嗦一下,温热的药汤仿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海浮石在她身上温柔按摩着的一双手掌也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就是这双手,在不久之前肆意割下了两个人的人头……   海浮石语气轻松地说起昨日这两个人如何秘密找上他,又是如何傲慢又不容商量地宣告老头子对他的处分决定,然后他如何在那个使者的杯中下药,令他全身僵硬,口不能言,又是如何在几招之内将那个妄想顶替他的位置、成为武林盟主著名大侠打成重伤,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到了给老头子送礼这个好点子,于是这两个人有幸留下两颗人头,不过尸身则已经被化尸药粉化得干干净净。   说话之间,他双手不停地继续给白茯苓按摩,似乎分毫没有察觉她的恐惧僵硬。   白茯苓很清楚他是有心要吓她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刚才的温柔好男人一眨眼成了恶意恐吓她的魔鬼。   眼前喜怒无常的男人让她觉得一阵无力,怎么自己偏偏喜欢上这种恐怖嗜杀的魔头?   “不要说了!你明知道我不想听这些东西,你为什么偏偏要说出来吓我?”白茯苓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陈述。   因为我不好过,也不能让你太好过!   海浮石心里一个声音愤怒地咆哮着,面上却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完成了按摩将白茯苓抱出来裹上布巾擦干身子。   海浮石仍如往日一样替白茯苓弄干发丝,白茯苓想了想道:“我说的话,也许你听不进去,不过我还是想说……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皇帝与你始终是父子,何必非要如此。”   “莫非我就要坐以待毙不成?”   “起码不必如此激进,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抖出你身份的秘密?”   海浮石冷笑一声道:“关于我身份的事,你不必担心,他比我更怕泄露此事。我能当上这武林盟主,得了他不小的助力,包括我与他的关系,武林盟中许多人心里有数,现在反口说我是魔教教主,嘿嘿,他这位至尊天子,还要脸不要?”   “皇帝看起来,不像会干这种蠢事的人……怎么会为了你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白茯苓觉得很疑惑。   海浮石得意笑道:“他也不愿,不过是被我与娘亲联手设计了罢了。”   虽然白茯苓很有兴趣知道这两母子是怎么算计皇帝的,不过就这个问题继续聊下去,就要“歪楼”了,所以她当即果断的回到原来的话题上,继续劝道:“即使你不怕得罪他,可今日你杀了两个,明日皇帝就能再找十个、二十个,杀那么多人,你手不酸吗?”   “那你说说看,该怎么办?”海浮石漫不经心道。   “他能够如此为所欲为,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而且现在手上有实权,要么把他从皇座上拉下来,这是下策。要么让他知道,你与他利益一致,你好他好,你倒霉他也要跟着倒霉,这是上策。”白茯苓建就事论事道。   “把他从皇座上拉下来?似乎很有趣……”暴力狂始终是暴力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对前一个选项表示青睐。   白茯苓苦笑着叹气道:“那个始终是你的父亲,况且换一个人,不见得会改变对你的态度。”   “换一个人?杨珩吗?那小子能将我如何?”海浮石自负地笑了笑。   似乎除了她与林平子,所有人都把杨珩看得很扁,她心里觉得这些人早晚会吃亏!   不过白茯苓不会傻得在海浮石面前替杨珩说话,海浮石已经对杨珩与她的关系颇有微词,如果她再这么不识相,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了。   “当我没说吧。你原本是什么打算?”白茯苓无奈地转过话题,她很想皇帝下台,因为这样,她的家人受到的威胁将大大减少,但是话才出口,她又后悔了。   犯上篡位这是何等大事,一旦海浮石真这么干了,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送命,而她这个“教唆犯”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她好不容易看到任务完成的曙光,绝不能在这个时刻出意外。   最近见海浮石频频与武林中人接触,想必他也是有些打算的。   海浮石却只是轻轻一笑,弯腰亲亲她的耳朵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白茯苓心里痒痒的,不过她仔细一想,不知道也是好事,不知者不罪嘛,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海浮石不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跟她无关了。   日子悄无声息又滑过几天,海浮石依然带着她一路往康州武林盟总部方向进发,每到一处都少不了要与当地武林人士应酬一番。   白茯苓得到济困堂的帮忙,陆续挑选购买了十个年轻奴仆,托岳老四找人将他们护送往永州白家设立的“培训基地”去。岳老四还是有些不放心,拉着韩百子一起跟去视察情况,好确定这些人不是被拐卖进火坑。   白茯苓掰着手指算一算,自己遇上海浮石后写给爹娘的情况解释信函应该再过不久就能送到他们手上,这些天她也陆续收到几封由白果那边转送过来的信函,有父母爷爷的信,有陆英的信,也有林平子的信。   父母与爷爷写给她的信都是嘘寒问暖,只挑些轻松的话题说,对京城的形势与自身的处境写得极少,有限的几句相关的话也是不痛不痒,白茯苓明白这是他们怕她担心,只能无奈苦笑。   陆英的信言简意赅,嘱咐她保重身体,路上注意安全等等,对于自己的情况也只是随便说了句一切安好就罢了。信中还提及已经派人送出急信,让留守的镇北军派出精锐,只要她一到北关城所在的永州境内,就马上将她安全护送回百里山。   白茯苓有些谦然,她的中途被拐带,白白浪费了大哥一番布置。   唯一比较有信息量的是林平子的来信,虽然开头不免惯例吹嘘一番自己在京城如何受女性欢迎等等,不过后面总算有些重点。   他依照白氏夫妇的建议称病辞去了户部侍郎一职,现在赋闲在家。杨珩做事越发低调,不过似乎与皇帝出现了分歧,皇帝明显疏远白常山,朝堂上不少官员看出苗头不对,又开始转风向。白常山已经上表请辞,皇帝假惺惺下旨慰留,现在白常山正准备二次上表。   天同国的使者终于带了十二公主离开,李云新那边警报解除,估计两个月后就会逐渐“痊愈”,这些天已经开始着手替徐氏姐妹的父亲收集证据翻案,根据杨珩的提示,他们到时候会着重提出这是夏家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诬蔑忠臣,皇帝正想着怎么彻底修理夏家人,要翻案应该不难。   消息有好有坏,白茯苓现在只希望爹娘收到她的信,知道她在大魔头身边时,千万不要太担心激动才好。   第212章 出发   三月的京城,繁花似锦,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白常山的阁老府前却清净了不少,往日往来的车马几乎不见踪影,府中的下人已经去了一半有多,行李细软也收拾妥当,只等圣旨一下便要离京而去。   只不过关于去向却还有些分歧。   白常山想着落叶归根,回老家安度晚年,不过白丑一家家业都在北关城,将来更有打算扬帆出海,就这一点上,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终归是白常山想多与儿孙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所以最后决定先到北关城去住几年,如果住不惯再作打算,反正白氏这一支人丁单薄,即使在老家相熟的亲戚也少得很。   白常山今日休沐,独自在家中,儿子儿媳都去了忠国公府。老夫人几日前于睡梦中去世,两夫妇忙着办理她的后事,他也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不便参与其中,便留在府中与前来告别的几位老友应酬。   老国公夫人在女儿的悉心照顾与方海的细心调理下心情舒畅地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刻,去得十分安详,木佩兰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至于过度伤心。   白常山前脚送走了客人,转身就见白侧耳拿了信函满面喜色地快步走来,说是孙小姐的信来了。   这些天以来,白茯苓偶然的来信已经成为白府上下一等一的大事,虽然信上也不过报个平安扯几句路上风光,不过家书抵万金,白常山与白丑夫妇还是日日期盼。   白常山一手拿着给自己的信,一手拿着给儿子媳妇的信,顿时心理不平衡起来,怎么给儿子媳妇的比自己的厚那么多?   白侧耳跟他相处多年,一看他那酸溜溜的表情就知道是在吃儿子媳妇的醋,忍不住暗笑两声,老爷子自从与儿子孙女相认后,那表情真是丰富多了,而且私下里性情越来越往小孩子的方向靠拢。   白茯苓给爷爷的信照例是问问身体如何,又说不管辞官的事情顺利与否都要保持平常心,不要大喜大怒,还有列出一大堆适合这个季节老人家调补身体的食物,嘱咐他有时间多走走锻炼身体,多做父亲白丑教的呼吸吐纳方法,虽然不指望他大器晚成成为一代武林高手,好歹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云云。   白常山自己看完不过瘾,还把几个老家人拖过来一起看,恨不得把信张贴到城门口,好让满京城的人知道自己有个多么孝顺可人的宝贝孙女。   因为这几天白氏夫妇都住在国公府,所以给他们的信让人专程送了过去,同样是看信,白丑夫妇的心情跟老爹差了十万八千里。   信上白茯苓说路上遇到魔教中人暗算,被海浮石所救,平州出了宝藏事件,武林各方势力云集,他们人多目标大,不得已让白果、白十三等人先行护送行李回百里山,自己由海浮石保护,晚一步回去,更百般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归来,让父母不要过于紧张,更不可冲动行事,先把京城的事处理好了说,一切按原定计划即可云云。   因为怕信件半路有什么意外或被外人拆阅,所以信件措辞十分小心,对于海浮石的事更没提及半个字,只是暗示海浮石这次带着她,是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出行,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利举动。   但是白丑夫妇又怎么可能放心?   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竟然落在大魔头手上,这个大魔头还一直觊觎他们的宝贝女儿的,一路上孤男寡女,万一他趁机对他们的女儿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这还了得?!   所有人都没料到,首先伸出魔爪的会是他们“年幼无知,纯洁弱小”的女儿……   信上千叮万嘱说此事先要瞒住爷爷和陆英,前者年纪已大,后者本身的事情已经够多,不能让他们为她操心。   两夫妻商量过后,决定待木佩兰母亲的丧事完毕,白丑便先行离开前去寻找白茯苓,木佩兰留在京城与白常山一道等恩准致仕的旨意下来,稍晚离开,这事暂不告知白常山和陆英,只说白家生意出了点事情,要先去处理,回头路上再与他们会合。   林平子知道这事,二话不说就要与白丑同去:“反正我在京城也不过挂个国公名号,也不用干什么事。海浮石那家伙是大凶之相,表妹跟他一道就算人没事也少不得被他连累。”   他不知道海浮石与甘遂是同一个人,他只知道海浮石身上杀气极重,普通人与他接触多了也十分不妥,何况白茯苓的面相就是会早夭的,天知道海浮石会不会是她命里的劫数?   偏偏这一点他不敢对白丑夫妇明说,怕惹他们更加担心不安。   白丑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他当然也希望能多几个信得过的人帮忙,但是海浮石的身份实在不便让太多人知道,否则这些人很可能会被他灭口,这事还是由他们夫妇自己去解决更好。   “京城里的玲珑阁以及其他许多生意都指望着你,你就留在京城吧,那海浮石既然一心想娶苓儿,总不会将她置于险地。他与苓儿男女有别,之前不得已就罢了,现在我去将苓儿带回来,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拒绝,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就安心留在京城吧。”白丑言不由衷道。   林平子听了却找不着理由反驳,海浮石作为武林盟主,一言一行都是白道武林的表率,确实不至于强行扣住人家女儿不放的,只要白丑一到,就能将白茯苓带走,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人不知道白丑的底细,他们这些白家的核心人员却很清楚,秋风阁当年的第一高手,就算现在只剩一半功力也非同小可,要保护白茯苓绰绰有余。   所以林平子没有再啰嗦,点点头接受了白丑的安排。   “六殿下的事,你要小心一些,先顾着自己要紧。”白丑想到自己即将远离,特别交待道。   林平子私下里替杨珩办事乃是机密,他谁都没说,没想到白丑竟然知道,不由得讪讪挠头道:“姑父你怎么知道的?”   白丑好笑道:“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这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我?六殿下他确实不凡,只是现在情况未明,皇帝绝不会轻易将布置了二十多年才到手的权柄拱手交出,他这个人,最是无情,必要时就是至亲也能下手,只看他如何处置大皇子、毛夏两家就可知一二。不管将来如何,眼下都是保全自己最要紧。”   “我知道了,姑父放心,我自己就罢了,白家在京城这么多人,要是让我连累了,我也没脸见你们了。”林平子郑重点头。白茯苓的性子从来是赚不到钱还在其次,只要她家的人有点儿折损就难过得要命的,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冒险乱来。   其实林平子替杨珩做的事也不过是收集消息以及从旁观察朝中大臣的情况罢了,并不涉及他的核心事务。杨珩事成登基为帝当然最理想,但是不能因为要辅助他就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点原则林平子心里有数。   接下来几日,白丑夫妇办完老国公夫人的丧事,便依照计划,由白丑先行离京去找白茯苓,这几天他们已经发动千晓楼的全部力量,大致找到了海浮石与白茯苓行进的路线,好在海浮石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出巡”,也没有掩藏行踪。   白丑会合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当即往武林盟总部所在的康州而去。   另一边,杨珩也接到了消息,其中提及武林盟主海浮石带了未婚妻高调亮相,而这位未婚妻似乎正是白阁老的孙女儿白茯苓。   杨珩坐在书房看着那份简报,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他一直以为白茯苓还小,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结果才分开不过两三个月,她竟然已经成为自己那位神秘兄长的未婚妻……   海浮石在白茯苓进京的路上就跟她有所接触,甚至在白茯苓进京后,两人也曾单独见过面,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没想到,白茯苓竟然会与海浮石缔结婚盟,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白氏夫妇乃至白茯苓自己都并不打算与海浮石沾上关系的。   换了任何父母也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这么个大魔头!   杨珩是有限几个知道海浮石身份的人,年幼时母亲曾经跟他提过有这样一个兄长,他与海浮石也曾有过一些接触,他估计以白氏夫妇的消息灵通程度,以及木佩兰曾经的青衣卫六当家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海浮石的底细,所以他一直很放心地认为,这位兄长虽然优秀绝不下于他,但是以白家人不愿沾惹半点麻烦的性子,必然不会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结果……   是他太大意了吗?还是海浮石有什么地方足以打动那个刁钻难缠的小恶女?抑或……另有内情?   杨珩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走了几步,他很清楚现在不是纠缠于儿女私情的时候,父皇已经开始对他起了戒心,他聪明的话就该把全副心力放在应对正事之上,但是偏偏白茯苓的音容笑貌,却不受控制地频频浮现于脑海。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亲自向那小恶女问个明白,就算对手是他那位兄长,他也决不会放弃。   第213章 他乡遇故知——情敌   海浮石与白茯苓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花了近大半个月时间才到达康州武林盟的总部。   路上白茯苓的月事如期到来,表示她借种计划第一阶段失败。白茯苓歪在车上恹恹地不肯理人,海浮石以为她身体不适导致心情烦躁,特地寻了不少调补身体的汤药补品给她进补。   白茯苓痛定思痛,觉得也许是自己这副身体还太嫩,而且生孩子的事许多夫妻努力多年都不见得成功,她才一个月不到,没有怀上也很正常。   换个角度想,现在海浮石正是“恋奸情热”,如果自己怀上了,又甩不掉他,岂不是连孩子都要亏给他了?   这么一想,白茯苓顿时庆幸起来,同时也想出了一个很阴险的备用方案——万一怀上了,必须要到自己的地盘去生,到时候狸猫换太子,找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假冒是她生的留给海浮石,自己的骨肉留给自家爹娘,那真正是两全其美!   海浮石把小孤儿当自己儿女,所谓虎毒不食儿,总不至于亏待他刻薄他,说不定二十年后就是一尾逆天魔头或者魔女,也不算吃亏!   虽然变相让海浮石父子骨肉分离,不过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心情也迅速多云转晴,不过这些法子左右不离算计海浮石,想到海浮石对她的好,白茯苓心中有愧,对他的态度也温柔贴心了许多。   鬼臼、鬼目以为是教主的关怀照顾打动了她,都暗暗为教主欢喜。   这一路紫草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替白茯苓联络济困堂的人,一来寻访合适白茯苓购买的目标,二来安排人手替她把买下的奴仆分批送往白家在附近建立的培训基地去。   有了她的通力合作,不过十几天,白茯苓便又再购下了三十多人,按照这个速度,说不定今年就有机会攒满一万张卖身契,在她死之前,基本上所有人都可以赎身离开,开始新的生活,她的任务就可以胜利完成了!   不过有紫草这个大灯泡在,海浮石要与她亲近就更加艰难,导致他每次抓住机会时都异常凶猛,经常第二天一早白茯苓就一副要死不活的病弱模样,同行大半个月,白茯苓就“病了”好几回,紫草对她的健康状况深表关切,白茯苓只得偷偷对海浮石翻白眼。   这一日海浮石等一行五人终于抵达康州地界。   康州位于祁国国境正中部位,无论经济文化人口等各方面都非其他地方可比,白茯苓第一次来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海浮石对她十分迁就,一行人前进的速度更慢。   这日黄昏,他们到达一处名叫青河镇的小城镇外,正打算进镇与前去打点客栈的紫草会合,住店休息,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两名骑马男子拦在了车前。   一个是冷着一张脸的白丑,一个是神态从容不过也没有笑容的杨珩。   海浮石看见白丑,愣了一下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行礼道:“见过岳丈大人。”神情老实得如同每一个见到泰山大人的恭顺女婿。   白丑一听,神情不由自主僵了一下,旁边杨珩也没比他好多少,场面当即冷得可以。   “不敢当。既无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事关小女闺誉,海盟主还是称呼敝人‘白先生’比较好!”白丑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小婿疏忽,待回到武林盟,小婿立即请了大媒,三书六礼上门求娶。”海浮石不提“岳丈大人”了,却一口一个“小婿”,咬定了不松口,还装傻充愣,硬是扭曲白丑话里的不满,搞得白丑像是有意催他上门提亲,急着把女儿嫁给他一般。   白丑气结,又不好在杨珩面前撕破脸跟他吵,女儿都还在人家手上呢。   车上的白茯苓听到父亲的声音,二话不说就推开车门跳下车,鬼臼、鬼目也不拦阻。   白丑正生气,忽然听见女儿的声音:“爹爹!”接着就见白茯苓几步跑到他的马前。   他担心了一路,也顾不上跟海浮石置气了,当即翻身下马,将女儿抱在怀里:“乖女儿,担心死爹爹了!”   白丑容貌俊美绝伦,看上去比海浮石、杨珩也大不了太多,俊男美女相拥的画面让海浮石看着极为刺眼,虽然明知他们是父女,还是手痒地想上前去把白茯苓抢回来,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海浮石眯了眯眼睛,忍住没有发作。   “爹爹我也很想你,娘亲和爷爷呢?”白茯苓黏在父亲怀里不舍得动,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久,虽然海浮石对她算是很不错了,但总还是爹娘更让她放心依靠。   “他们有事,晚一步出发。”白丑侧头向杨珩招呼一声,一手牵马,一手挽着女儿就往镇上走,眼尾都没有扫过海浮石,完全当他透明的一样。   白茯苓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笑眯眯对杨珩道:“你怎么也来了?你不忙吗?”   杨珩笑了笑道:“父皇派我到康州办事,正好与白先生一道。”   他说这话确实是事实,不过能够这么巧与白丑一道,这差事是他考虑过后,特地向皇帝求来的。   他一向能忍,很多年前,他知道母亲死于皇后之手的时候,他就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被父皇冷淡、被其他宫妃暗中排挤陷害,被几个兄弟欺负打压的时候,他就知道假装出一副懦弱无能的德行,稍稍年长,他更懂得将自己伪装成一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的模样,就算是身边极为亲近的下属,也不见得能看透他隐忍微笑的假面,猜出他的心意。   这是他第一次无法忍耐,无法说服自己暂时放弃,因为他觉得他这次放手,可能留下的将是一生一世的遗憾。从小到大他已经放弃了太多,他不想再放手。   深思熟虑过后,他直接找到皇帝,请旨到康州办事,皇帝很生气,指责他是假公济私,沉迷女色,说是为朝廷办事,实际不过是想去与人争风吃醋!他一心将他当继承人栽培,他却不知好歹等等。   那一天皇帝说了许多重话,杨珩却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沉默地坚持着非去这一趟不可。   皇帝看不见他低垂的脸上讥诮的笑容……   杨珩来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想得明明白白,包括皇帝的反应。其实他这位父皇心里很高兴他现在选择离开京城吧,不管是为了什么缘故。   父皇重掌大权后,十分忌惮有人分了他手上的权柄,不过一两个月时间,一批因为辅助父皇又或是平叛有功而获得升迁的大臣,或被疏远或被申斥,表面上看是皇帝担心他们恃宠生娇,实际上是皇帝害怕他们成长为像毛家、夏家那样的权臣,威胁到他的无上权威。   杨珩作为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更让他如芒刺在背——这个年轻人将来要做的不是分他的权柄,而是彻底取代他!甚至在他还没有继承皇位之前,大臣们就会开始为未来做准备,努力巴结讨好这位祁国下一任掌舵人,甚至对他这个皇帝阳奉阴违。   这是皇帝绝对无法容忍的。   杨珩选择这个时候自请离京办事,皇帝会认为这个儿子被男女之情冲昏了头脑,生气是会有的,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这样一个重感情的儿子,对他的威胁性无疑大大降低。   只要他离开京城,皇帝就会暂时放松对他以及他身边臣属的监控打压,趁此机会,他可以办成很多事。   皇帝心里隐隐害怕自己两个最优秀的儿子会联手夺权,之前他还未掌权时,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他会十分生气,而现在,他却隐隐感到庆幸。   两兄弟之间有了这样一条嫌隙,还怎么能够合作无间对付他?   杨珩把皇帝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才会做出这样一个别人看来愚蠢冲动无比的决定。   白茯苓不知道这些曲曲折折的事情,眼珠子在海浮石与杨珩脸上溜了一圈,发现这两个人长得真是像,不只是五官轮廓又或是气质上的,还是一种感觉。   不过想想也对,除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再没有其他兄弟的血缘能像他们这么亲近了,奇怪的是,怎么她就只对着海浮石的时候,会脑子糊涂大发花痴呢?   真是见鬼!   杨珩长得明明不输他的,而且性格温和风趣,好相处多了……白茯苓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拉着父亲叽叽喳喳问起别后的情况。   海浮石被甩在了后面,杨珩也识趣地不去打扰他们父女重逢。   白茯苓下了车,鬼臼、鬼目自然不敢待在车上让教主大人驾车,两女从车里钻出来,坐到了车夫位置上,赶着马车跟在众人身后缓缓而行。   海浮石与杨珩慢慢走到了一起,海浮石看着前面快活不已,似乎已经把他彻底忘在脑后的窈窕佳人,抿了抿唇对杨珩道:“她是我的,也是你的嫂嫂,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杨珩笑笑,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道:“哦?她答应你了?还是白先生夫妇答应你了?”   第214章 食色陷阱   杨珩的话正正戳中海浮石的痛处。   没错!不但白丑夫妇从来没有松口允婚,连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也只是口头答应婚约,没有半点打算履行承诺的具体举动,甚至连要跟他永远在一起之类的甜言蜜语都从来没有过。   看着海浮石明显阴沉的脸色,杨珩心中一松。   来的路上他就旁敲侧击过白丑的态度,发现他确实对海浮石成为他的女婿一事十分反感,而且言谈之中分明显示白茯苓与海浮石同行并非出自自愿。   现在再看海浮石的反应,定是白茯苓从没有主动给过他任何表示的,只要小恶女的心还在,他自问就有奋力一争的机会。   海浮石硬声道:“那又如何,我不会将她让给你。”   “我没说过要你让……”杨珩微笑着抬起头看他,一字一字道:“也不需要你让,我会让她主动选择我。”   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气让海浮石气极反笑,他很有冲动想说出他与白茯苓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但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自己很是无聊,白茯苓毕竟是未嫁之身,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她极为不利,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就泄露他们两人的隐私。   白茯苓是他的,杨珩现在所做的一切只能是徒劳,他就等着看他死心离开好了。   “你这次来,就只是想给我捣乱?”海浮石很享受自己手里藏了个压倒性筹码的感觉,再开口问起正事时,语气轻松了不少。   杨珩略略有些意外,不过他确实有事需要海浮石的合作,所以也暂且不再提伤感情的话题,答道:“是有些事要与你详谈,到客栈再说吧。”   白丑与杨珩已经在镇上安排好客栈,连前来探路的紫草都被他们请到了客栈中等候,几个人各怀心事、食不知味地用过饭,杨珩与海浮石率先离开,到隐秘处去商议他们的大事,白丑与女儿也有“正事”要谈,将女儿带回了自己房间。   女儿不过离开他们夫妇三个月左右,眉目间却已经多了几分妩媚娇态,这恐怕不只是情窦初开那么简单,白丑越看越心惊,可是又不好直接问,迟疑了好一阵方才问道:“你与那海浮石……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海浮石似乎全不介意他的突然出现,对于白茯苓的行动也没有太多限制,神态间自有一股笃定喜悦之色。如果不是有相当把握认为白茯苓无法随意离开,他决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白茯苓明白父亲想问的是什么,这事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她垂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阿爹,我待会儿说什么你都先不要生气,静静听我说完好不好?”   白丑只觉得心肝都被吊起来了,涩声道:“好,你说。”   “我与海浮石……已经有夫妻之实。”   “他、他强迫你?”白丑按住女儿肩头的手一紧,这个可能性他来的路上已经想过千百次,但是真正听到,只觉得心都疼得碎了。   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敢碰他的女儿!   白茯苓见父亲气得脸色发青,也有些害怕,连忙伸手轻轻抚拍父亲的胸口,一边替他顺气一边道:“不是的,是女儿自己愿意的……”   “你不要骗我,就算不是他用强的,也定是他用些什么邪门手段诱惑你!”白丑绝不相信自己“乖巧纯洁”的女儿,会主动向那大魔头献身。   女儿确实对海浮石有些心动,但是她从来不是那种感情用事不顾后果的无知妇人,她应该很清楚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白茯苓摇摇父亲的手臂道:“他没有强迫我,也没有引诱我……是我、我想生个孩子,但是不想与人成婚!”   白丑又惊又气,道:“你说的什么傻话?!”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我不想离开爹娘爷爷,不想嫁人,如果招赘的话,哼!愿意被招赘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要跟个没骨头的家伙过一辈子,与其那样,还不如就我带着孩子跟爹娘还有爷爷一起过,来得轻松简单。”   白丑被她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但想想似乎又很符合女儿的性子,他为女儿的胆大妄为、离经叛道头疼非常,用力揉揉额角道:“就算、就算这样也不必去招惹那小子!”   白茯苓撒娇道:“女儿喜欢他,他长得好看,日后我的孩儿也很好看!”父亲素来对她纵容惯了,她要装傻充愣,父亲也拿她没办法,而且她就算犯了再大的错,父母也是会无条件地原谅她的。   “陆英、林平子、甚至杨珩,没有一个比他差,杨珩是皇子日后可能登基为帝,这身份太过麻烦且不去说他,陆英与林平子从小与你一起长大,对你千依百顺,他们随便一个都比海家那小子强。他如果只是个武林盟主那便罢了,他还是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白丑只觉得头大如斗。   “大哥和平子就跟我的亲兄弟一样,我怎么可以跟他们……爹爹,我已经想好办法应付海浮石了,只要我们拖住他,暂不成婚就好,好不好爹爹!”白茯苓黏在父亲怀里出力撒娇。   白丑苦笑叹气道:“你长大了,做事自有主张,也不用听爹爹的话了,你一心都向着海家那小子,爹爹还能说什么?”   白茯苓在他怀里蹭了蹭道:“谁说的,爹爹是我心目中最最重要、最最英俊、最最厉害的男子汉,别的男人跟你完全不能比,苓儿这辈子只要陪着爹爹,才不要别的臭男人!”   白丑被女儿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神情也放松了一些,却开始忧虑实际问题:“海家那小子恐怕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还有杨珩……哎,如果他不是皇子,倒真是不错。”   杨珩这一路上与白丑同行,表现得谦和有礼行事得体,就算白丑再如何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青年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俊杰,可惜他的身份与能力、野心注定了他不可能一生甘于当个清闲皇族。   “爹爹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几个备用方案,最重要的是,你与娘亲一定要拖住他,至少在我们迁居小岛之前,稳住他就行。至于杨珩,我离京时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这种事始终要他自己想通的。”白茯苓觉得杨珩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总有一日会放下对她的感情,她并不担心。   “万一你要是有了孩儿……”白丑还是很迟疑,他不赞同女儿的计划,但是他很清楚知道女儿的性情,她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夫妇这些年对女儿的娇惯已经成了习惯,再加上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妻子所说的,女儿可能只能活到十八岁的事。   或许女儿自己生下孩儿,在人间多了牵绊,能够为这带来转机。至不济,女儿逃不过这一劫,也能有个孩儿留下,替她供奉香火,他们白家也不至于血脉就此断绝。   这些话他不敢对女儿提起,只能小心翼翼压在心底。   “万不得已时,我回百里山生产,到时准备一个无父无母的弃婴冒充我的孩子,骗过海浮石也不难。”白茯苓压低声音在父亲耳边低声说道。   白丑没想到女儿连这个都想好了,不过也确实是个办法,终于叹口气不再反对。   次日见到海浮石,白丑的心情很复杂,想狠狠揍这个胆敢沾污他女儿清白的混小子一顿,又为女儿想对人家始乱终弃、利用欺骗而感到心虚,他不想让海浮石看出端倪,只得拉下脸爱理不理。   海浮石原就料到白丑不会对他有好脸色,他现在很是好奇,昨夜这两父女究竟躲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他想过偷听的,不过一来他与杨珩有要事商谈,二来白丑也不是等闲人物,万一露了形迹,彼此的关系可能会更僵。   他也想过直接问白茯苓,有没有把两人的关系对白丑坦白,可是昨夜两人分房而居,白丑与白茯苓的房间相邻,他不好当着未来岳丈去的面去纠缠人家女儿,也不便对他下药(如果失败被发现,恐怕白丑会直接翻脸),所以只能老老实实一觉到天亮。   白茯苓一早起来吩咐鬼臼去买了早点,先亲自送到父亲的房间,然后便主动去找海浮石。   鬼臼与鬼目快手快脚从食盒里取出点心、米粥、茶水等放好在桌上,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白茯苓笑眯眯道:“我在路上就听说青河镇这里的四喜包子味道很好,我让鬼臼今天一早特地去买的,还热着呢,你快来试试!”一边说一边举起竹筷,夹了一个热腾腾的小包子送到他嘴边。   海浮石受宠若惊地坐在桌子旁,白茯苓与他相识时日不算短,极少有这么主动讨好的时候,一定有古怪!不过心上人玉手喂食,就算是毒药,他也乐意啊呜一口吃下,反正他也不怕。   慢慢张开口,咬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松软的包子皮下是清香四溢的新鲜蔬菜混着细碎的肉末,口感软中带爽,两三口就能吃完一个,令人回味无穷。   “好不好吃?”白茯苓笑问道。   海浮石见左右无人,一双手搭上了她的细腰,笑得满足又暧昧:“好……不过我更喜欢吃你……”   第215章 同床异梦   白茯苓身子后仰躲过他带着四喜包子味道的狼吻,顺手又夹了个包子塞到他嘴里,笑道:“不许挑食!我爹爹在呢,你还是乖乖吃包子吧。”   海浮石偷香不遂,听白茯苓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对白丑彻底坦诚两人的亲密关系,随便嚼了两下将包子吞下,语气不善道:“你没跟你爹说我们两人的事?”   “怎么可能不说?就算我不说,爹爹也会问。”白茯苓挣开他的手臂坐直身子。   “那你是怎么说的?!”海浮石步步紧逼。   “我没说那个……如果我说了,我爹早就找你拼命了。”白茯苓叹口气道。   “怕什么,他是你爹爹,我不会伤他的。”海浮石满不在乎道,白丑的武功不弱,尤其擅长攻击刺杀之道,虽然有些棘手,但他自问这还不至于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反而是他,全力出手要将白丑击败打伤不过是十来个回合的事。   “你还想对我爹爹动手?!”白茯苓恶狠狠地瞪他。   海浮石心里发酸,不过也知道大部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并不似他与宫里那个老头子,白茯苓从小就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与父母感情极深,如果他对白丑夫妇动手,她绝对会翻脸的。   “好,那我让他打几下出气得了。”如果白丑出完气愿意尽快把女儿嫁给他,他就让他打几下没关系,还未成婚就得了人家宝贝女儿的清白之身,挨几下打很值得。   “你算了吧,你要真让我爹打你,保准他一招就把你结果了!”白茯苓哼道,她爹当年可是秋风阁头号杀手,擅长的是杀人的手段而不是武术切磋,出手招招都是杀人见血、绝不留情的。   海浮石却听出了别的意思,笑得很讨打:“你担心我吗?放心,未来岳丈想必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好女儿守寡的,打死了我,女婿就没了。”   白茯苓戳戳他脸,不服道:“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我要找夫婿,求婚的人可以从北关城排到京城!”   “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想嫁谁?”海浮石不以为然,皱眉露出一脸凶相,就想把面前这个不安于室的小丫头抓过去好好教训,忽然听见外边传来鬼臼大声向白丑问安的声音。   白茯苓一手甩开他,拖了椅子坐到他对面,一边狠狠瞪他一眼,示意他老实一点。   海浮石满肚子不愿,可是终究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这两父女,只得坐直身子,伸出筷子夹了个四喜包子恨恨咬了一口,那样子好像要把包子当成白茯苓一般。   白茯苓向他做了个鬼脸,果然不久就见房门被鬼臼、鬼目推开,白丑快步走了进来,见两人规规矩矩地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淡淡哼了一声,对白茯苓道:“你娘有信来。”   白茯苓一听就站起身,欢欢喜喜挽着父亲走了,扔下海浮石一个对着满桌点心,本来鲜香美味的四喜包子也没了味道。   门口身影一闪,紫草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坐在白茯苓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啧啧有声道:“哇,师兄,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胃口也太好了吧!吃太多不利养生,还是让小妹牺牲一下替你解决疑难吧。”   说着爪子一伸就探向海浮石面前那一笼子四喜包子,结果也不见海浮石怎么动手,就听啪一声响,紫草的爪子上被筷子狠狠抽了一下,当场留下一条微肿的红痕,疼得紫草捧着爪子惨叫一声。   “闭嘴!谁让你进来的,怕别人猜不出你的身份是不是?”海浮石的美人儿被拐跑了,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紫草用力挤出几滴眼泪,忧伤道:“我让鬼臼、鬼目看住的,不会有人靠近我才进来的。师兄,你好狠的心啊!”   海浮石不去理她,慢慢把笼子里剩下的四喜包子一个个吃完,然后道:“明日你便找个借口离开,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紫草吹吹自己受伤的爪子,劝道:“你不觉得这样太冒险了?”   海浮石笑了笑:“原本是挺冒险的,不过现在多了个杨珩再加上我的另一手底牌……哼哼,此事或许要耗些时日,但一定能成功。”   “你确定你家美人儿真的会依照你的计划做?我看她把手下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恐怕不会答应你的计划。”紫草皱了皱眉头。   海浮石沉默了一阵道:“不告诉她就好了……”   紫草不以为然道:“她不是傻瓜,万一她事后猜到怎么办?她会跟你翻脸的!”   “准备布置了半年,没道理这个时候放弃这一着好棋,到时候哄哄她、让她出口气就是了。”海浮石的语气有些迟疑。   皇帝的转变与动作比预计中的要快了许多,就算他们之前已经准备了好几年,至今仍没有必胜的把握,某些事虽然是这半年才开始筹划,但如果把这部分新的暗棋从计划中去掉,那他就要面临两个抉择,要么失败风险大大提升,要么就必须再忍耐准备几年。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所以前些天干脆动手杀死了皇帝派来的使者,双方正式撕破脸皮,那两个人头现在已经差不多送到皇帝手上,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紫草耸耸肩道:“这样的话,你自求多福吧!你知我知,你家美人儿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你要做好最坏打算。”   最坏打算?莫非白茯苓还真的会跟他彻底翻脸不成?海浮石第一次有些举棋不定,不过又很快说服自己,她不也一样有事瞒着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她人都是自己的了,还怕她飞到哪儿去?   这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白家折损些许手下罢了,她气过了,自然就会回到他身边的。   海浮石将所有顾虑抛开,很快又回复本来的从容态度。   这一日原本的计划是海浮石会带着白茯苓到附近游玩,紫草则负责出门去给白茯苓找人,现在这类似人牙子的活计,她是越做越顺手了,结果因为白丑与杨珩的加入而不得不改变。   甜蜜的情侣游,变成了气氛很不和谐的多人行,杨珩与海浮石全不掩饰对对方的戒备,白丑看着这两只斗鸡暗暗好笑,得意洋洋携了白茯苓四处游玩,一直玩到黄昏日落方才回到客栈休息。   晚饭后,杨珩来找白茯苓,希望单独说几句,白茯苓没有反对,与他一起到客栈下面的小花园说话。   整座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下,也不怕会有什么闲杂人等。   初夏的夜风犹带几分清凉,月色之下,杨珩觉得身边的少女美得像一尊玲珑剔透的白玉娃娃,精致而生动,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   “你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想要盯着我看吧?”白茯苓侧头打量他,虽然被这样的美男子深情凝望很能满足虚荣心,不过被看久了也是会心里发毛的,尤其让海浮石这只大醋坛子知道,问题更加严重。   她答应与杨珩单独出来时,虽然警告过鬼臼、鬼目不得向上打小报告,可如果自己久久不回,她们就算不去找海浮石,也肯定会自己过来看一看,再把这情景向海浮石一说,她就麻烦大了。   杨珩收回目光,苦笑道:“来之前准备了千言万语,看见你却一句都不敢说、不敢问了。”   白茯苓笑起来:“我猜猜,你想问我是不是喜欢海浮石?是不是要跟他在一起?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选择他?当他的妻子麻烦也不少,对不对?”   真是直截了当,杨珩认命地点点头。   “我有些喜欢他,但到底多喜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还会跟他在一起多久。我对他,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对你就像对平子他们一样,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他确实也是个麻烦人物,所以我现在也很为难。”白茯苓真诚地给杨珩发了张好人卡,她知道杨珩对她好,所以更不想给他留下暧昧的希望,拿别人作备胎用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一个海浮石已经够让她心虚了,她不想连杨珩都一并耽误了。   “你对我,还真是毫无商量的余地……”杨珩苦笑,吸口气道:“你年纪还小,对他也许只是一时迷恋,他将来或许会让你失望难过的。”   “也许吧。”白茯苓耸耸肩,她以为这是杨珩找回场子的说辞,并没有注意他话里的深意。   “如果有一日你改变心意了,就到京城来,好吗?”杨珩不死心道。   果然是说不通的,白茯苓想着反正还有三年不到,她就要挂掉,杨珩就算真的要等她,收到她的死讯也该死心了,以他的身份,即使这几年真要为她“守身”,也耽误不了他的终生大事,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于是随意点了点头。   杨珩满意地笑了笑,露出一点点狡黠的神情道:“我明日就要离开此地,走之前想问你要点东西……”   白茯苓升起不妙的预感,眼带警惕问道:“是什么?那两颗珍珠,我不会还你的……唔!”   一句话未完,嘴唇被突然封住——杨珩那家伙竟然非礼她!这个该死的混蛋!还亲她的唇!   双唇一触即分,不是杨珩克制,而是海浮石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一掌击向杨珩,直接将他打得连退半丈有余。   杨珩武功本来不及海浮石,不及提防之下被打得当场吐了一大口血。   白茯苓看着触目惊心,却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妥,海浮石出现的时机未免巧合得过了头,分明一部三流言情片的狗血场景。   但看杨珩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绝非假冒,如果是演戏,这是演给谁看?效果是不是有点太逼真了……白茯苓呆呆看着杨珩,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海浮石看了更是火大,一手将她扯入怀里,狠狠抬手擦了几下白茯苓的唇,要将杨珩留下的痕迹彻底抹掉,一边怒道:“你还看?!你跟他……你跟他……我杀了他!”   说罢转身要去寻杨珩的晦气,正在这时,墙头上跳下数个黑衣人,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扶了杨珩离开,另外几个如临大敌地挡在海浮石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海浮石神情森寒,举掌就要劈下,白茯苓反应过来了,双臂一圈揽住他的腰身——不管海浮石与杨珩是不是做戏,一旦让海浮石出手,他是真的会杀人的,人命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钱。   海浮石怕强行动作伤了白茯苓,当下停了一停,就这片刻,杨珩已经被人带着去得远了,几个负责断后的黑衣人也松了口气,一转身发足狂奔,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海浮石知道追击不成,黑着脸转身搂着白茯苓,低头向着她的唇吻去,灼热的唇瓣夹带着狂暴的怒气紧紧含住她的,舌尖粗暴地在她唇上擦过,来回几次,仿佛是要刻下自己的气味烙印才甘心一般。   白茯苓无法反抗,只得任他胡来。   正当海浮石打算进一步深入之际,忽然一股大力涌来,他肩头吃痛,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一抬头就见白丑满面怒容站在月光下。   刚才闹出的动静惊动了白丑,他自房间中赶来,却被鬼臼、鬼目拦在花园外,他心知有异,施展轻功甩脱两女,没想到就见海浮石在花园里公然非礼他的女儿!   白茯苓双唇被海浮石弄得有些痛,不过眼前的场景实在令人想捶地大笑,今日都什么日子啊!登徒浪子们倒霉的场景如此类似,实在太有喜感了。   鬼臼、鬼目快步走进来,垂手站在一旁,按理她们应该上前围攻这个胆敢暗算教主的狂徒,但人家是教主的岳丈大人,教主都不敢得罪他,何况她们?   白丑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拉过女儿转身离开。   白茯苓被父亲撞见这样的情形,也觉得讪讪地很不好意思,回头瞪了海浮石一眼,就跟了父亲离开。   白丑将白茯苓送回房间,皱眉道:“他就这样对你的?这样的混蛋你真要跟他一起?”   白茯苓心虚道:“他、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晚情况比较复杂……”她把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白丑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深:“杨珩那小子也是个混蛋,海浮石就算有什么误会,也不该拿你出气!这样的人,你在他身边有什么好处?不必多说,明日你就随我离开。”他心里也隐隐期盼女儿的计划能成功,可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她、属于白家的孩儿,但不代表他愿意为此让女儿受委屈。   白茯苓抱着他的手臂道:“既然我与他已经这样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又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今晚的事我怀疑他们两个是有心做戏,海浮石出现的时机太巧,只是没想明白他们这么干的原因,多半是想骗过皇帝,让皇帝安心吧。爹爹,他不会真的伤害我的,你就让我留下吧,不用多久的……”   白丑知她说的也有道理,妻子说女儿可能活不过十八岁,如果要她放弃海浮石,另找一个男人当她孩子的父亲,时间上就未必来得及。   即使女儿命中之劫纯属子虚乌有,她的清白已经给了海浮石,就算她如何嘴硬,白丑也知道海浮石在她心里的地位并不是其他男人可以轻易代替的。   他虽然对海浮石的身份与行事风格颇为排斥,但不得不承认,无论样貌实力,这个小子都足堪配他的宝贝女儿。   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之任之。   窗外阴影里,海浮石盘膝而坐,气息收敛到近乎停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他就这样静静坐着将两父女的对谈一字一句都收入耳中。   海浮石担心白丑会强行带白茯苓离开,所以不待他们父女离开花园便施展轻功抢先潜伏到白茯苓房间外,为怕白丑发现,甚至不惜用龟息之法将自己的呼吸暂时停顿。   白丑在白茯苓房间坐了一阵便起身离开,待他走远了,海浮石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恢复正常呼吸,他们的对话中明显隐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算计,海浮石无心去探究,他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白茯苓一句话“我又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个女人果然由始至终就不曾对他认真,不曾想过与他白头到老,她之前的种种亲密举动不过是为了骗过他罢了!   海浮石目光冰冷地看着借着灯光投射在窗户上的窈窕身影,心里狂怒与痛楚纠缠翻涌,既然她不在意他,对他欺瞒戏弄,他又何必再顾虑她的感受?   白天他还在犹豫着自己的计划可能会令白茯苓反感伤心,现在却已经将最后一点迟疑彻底抹去。   就这样吧!既然她不肯真心爱他,那让她恨他也不妨,他已经放不开她了,不允许她将心藏起来,将他抛诸脑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茯苓房间的灯光熄灭,很快房中传来她均匀轻浅的呼吸声。海浮石心烦意乱,再顾不得顾忌白丑,轻手轻脚就潜进了房间,脱去外衣鞋袜躺到床上,将酣睡的美人儿抱入怀中。   白茯苓已经太熟悉海浮石的气味,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   美人近在咫尺,海浮石却苦涩地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她。   第216章 招人恨   这一夜的冲突导致第二天几个主角的神情都有些诡异,白茯苓暗中拜托父亲派人去确定杨珩的平安,然后一整天都待在父亲身边,不给海浮石亲近说话的机会。   她有些生他的气,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害怕。   海浮石看起来很正常,但她就是觉得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那种,她才不要凑上去当炮灰。   紫草昨日回来就曾提过济困堂有事,她要暂时离开,所以今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海浮石礼数周到地来请白丑与白茯苓启程到武林盟总部作客,白丑犹豫了一阵,直到白茯苓扯扯他的衣袖示意,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两天的路程,便在这样沉闷怪异的气氛中度过,白茯苓觉得很不安,她似乎预感到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又找不着头绪。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吧,不过父亲一路同行,她也不好与海浮石过度亲近以缓和关系,只得在心里暗暗着急。   武林盟的总部在康州见叶城外五里的无华山上,见叶城乃是康州除了州府令仰城外最大最繁华的城镇,往来此处的武林人士多不胜数,海浮石带着白家父女,不愿惊动太多人,于是也不在见叶城停留,一行人简单掩饰了容貌驱车直达无华山下。   海浮石抹去脸上的易容伪装,把白茯苓从车上扶下来,解释道:“武林盟规定,所有人需在此处下马停车,步行进入山庄之内。这里离山庄大门不过一里路,很近的。”   白茯苓咕哝道:“排场比皇帝还大……”   海浮石笑了笑也不辩解。   武林盟总部的山庄占地抵大,这座无华山是开国太祖皇帝赏赐给有从龙之功的武林人士的,地位超然,这么多年来由武林盟各成员不断出资修葺扩建,论规模不输京城皇宫,不过整体风格方面却稍嫌凌乱。   不过也难怪,武林中人大都性格粗率,有资格在无华山动土的都是地位超然的大人物老江湖,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自有一套想法,又怎么可能遵循前人的风格办事?   平日武林盟总部山庄,由各门派成员出资请专门的管家佣人打理,一些比较有实力地位的门派个人在山庄中甚至有自己的专属院落。山庄里至少会有武林盟的高级长老三到五人轮值坐镇,解决日常事务。   这些在白茯苓看来,像极了现代的一些民间商会或行业团体组织,她一直以为武林盟就是一伙乌合之众,闲来无事聚集起来打架闹事,现在看来,实在有些偏见了。   这股民间势力不可小觑,难怪祁国皇室朝廷会把手伸到这边来。以前还能通过各个门派乃至正邪两道之间的纷争纠葛达到势力平衡,现在正邪两派掌控权都落在了海浮石一个人手中,皇帝难免会坐立不安。   海浮石当上武林盟主、魔教教主不过几年时间,根基尚浅,不在这个时候打压一下他的气焰甚至把他拉下马,等他羽翼已成,皇帝便再也管束不住他。武林盟与魔教也会成为他手中足以挑战皇权江山的有力筹码。   这么说来,皇帝要收拾海浮石也是在情在理的事,换了杨珩登基,也不会改变这个大方向,白茯苓心里有些不安,她很不愿意看到这两兄弟自相残杀的一天……不过就她的阳寿而言,恐怕就算真有这么一天,她也看不见。   早死早超生,真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海浮石带着白氏父女到来,在武林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近这些日子,武林盟主有了一位貌若天仙且出自官宦豪门的未婚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在平州见过白茯苓的人更把她的容貌传得天上有地下无。   尤其海浮石为了她婉拒五云门、吉州司徒氏、飞琼宫以及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提出的亲事,更让人们对这位白家小姐好奇得不得了。   众所周知,五云门等四家的小姐可都是武林中闻名的美人啊,而且个个背后都有名门大派又或是前辈高人撑腰,这白家小姐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年少英俊的武林盟主甘心放弃整座花园而单恋她一株鲜花,甚至不惜得罪这些名门大派啊!   人家千金小姐送上门为妾都不要,这海浮石莫非疯了不成?还是因为岳家太厉害,所以不敢造次?   武林中也有一些人娶了家道中落的官宦世家千金为妻的,不过正得势的名门高官是绝对不肯与武林中人通婚的,所以他们也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这次听闻海浮石把未婚妻与未来岳丈都接到武林盟来了,哪有不飞奔前来围观的道理?   白丑想到女儿与海浮石的事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十分不愿女儿以海浮石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名分之事不可以拿来开玩笑,就怕海浮石越来越认真,越陷越深,到时女儿想要抽身离开就没那么简单了。   白茯苓却觉得自己利用了海浮石,心中抱愧,所以现下能让他高兴便都随他,白丑拗不过她,只道她真的心系海浮石,无奈之下也不再拦阻。   一行人才踏进山庄就见面前的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庄上的佣人仆从,有些则是在庄子里轮值的武林盟中人。   白茯苓落落大方地站在父亲身边任参观,海浮石主动向众人介绍自己的未来岳丈与未婚妻,白丑虽然拉长了脸很不乐意,不过终究没有出言反驳。   海浮石一边与前来恭喜的人应酬答谢,一边心里暗暗奇怪,他今日故意提前说出要公开向众人介绍他们身份的事,原以为他们必会找尽理由推诿拒绝,没想到白茯苓竟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还很快说服了神色不虞的白丑。   他记得很清楚白茯苓那一句“我又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敢毫无顾忌地任由他公布彼此的关系?莫非他们以为他的脾性好到就算把他耍了他也不会计较?   不可能啊……   一路要应酬的人太多,足足花了半天时间,才算到了可以到住处去安心休息。   既然公布了身份,那就是海盟主的家人,所以仆人们很利落地将白家父女的行李都送到了盟主的住处摘星岭之下。   武林盟的总部也有类似一般分部的专供盟主居住的院落,同样也叫正气院,不过总部的就气派多了,三进的院落,矗立在无华山最高的山峰摘星岭之上,颇有点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孤高气度。   摘星岭三面环江,只有一条山路可供上下,被江水包围的三面都是险峻非常的山壁,要想不走正道攀援而上,至少得有海浮石那样的功力方可。   正气院不但位置险要,院墙也高得离谱,远远看犹如铁桶一般,不像居所,倒像是什么军事要塞一般。   所有人等未经许可不得踏足摘星岭,鬼臼背着白茯苓提着装了小狸花的篮子跟在海浮石与白丑身后,鬼目则一人托着比她个头大得多的一大箱行礼,没事人一样跟在最后一起往山上走。   白茯苓懒洋洋地手搭凉棚仰望了一番正气院,评价道;“这武林盟主一定很招人恨,否则不用把住处建在这种地方,完全是随时随地准备被人围攻剿灭的态势啊。”   走在前面的海浮石身子一僵,回头瞪了她一眼,目光凶狠中透着丝丝笑意,白茯苓知道他没有真生气,龇牙咧嘴回了他一个鬼脸。   白丑却忽然插话道:“据我所知,这里原本叫射日岭,太祖皇帝将无华山赐给武林盟,因为这山岭名字犯忌,所以才改成了摘星岭。”   海浮石点头道:“不错,当初武林盟将正气院设在此处,其实也是不得已,实是要为武林盟山庄中的人留下一处避难之所。这么多年来,武林盟多次被袭,也幸得有这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才屡次能化险为夷,避过太大伤亡。”   白茯苓在北关城时也曾听参叔等长辈把一些武林中的传奇轶事当枕边故事一样说给她听,其中就有关于武林盟几次险些覆亡的经历,当时听了没什么感觉,要么是武林盟中几大势力互相倾轧窝里反,要么是魔教联合众多旁门左道大举来攻,反正最后武林盟总是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很快又活过来就是了。   这本年多来亲身经历的事,却让她明白这些都不过是表象而已,内里恐怕暗藏着朝中势力斗争甚至是皇帝与朝臣、地方势力争权夺利的影子。   再看那矗立于顶峰的摘星岭,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白丑确定女儿与海浮石一起,不至于出什么事……能出的事也已经出了,于是待女儿安顿下来后,便提出要离开武林盟前去与父亲妻子会合。   他这么干也是有心避过海浮石的提亲,海浮石正烦恼有这样一个大灯泡在,诸事不便,他肯主动离开是最好,只等他一走,看他如何收拾那只无情无义的小狐狸!   海浮石心里转了千百种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残酷手段,不过每次一想到要用在白茯苓身上,就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那个手,可要他就此放过白茯苓,他又极不甘心。   他被白茯苓的所作所为激起了一股傲气,再也不屑去追问探究她心中的秘密,她想对他使手段,那便由得她,他会用事实告诉她,所有敢将他当傻子一样耍弄的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茯苓察觉到海浮石偶然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善良,不过如果父亲继续留在身边,她又不好意思去与海浮石亲近,不亲近的话孩子怎么生得出来?那她之前岂不是白忙乎了?   所以心里虽然有些发毛,还是忍住了没有挽留父亲。反正她想海浮石总不至于见她爹爹不在就来虐待她的。   结果白丑前脚一走,海浮石就把白茯苓拖进房间,要将连日来所受的“相思之苦”一次解决,整得她大叫救命。   正气院里的都是海浮石的心腹亲信,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来救她,白茯苓一日三次地泡药浴,还是消不掉身上的痕迹酸痛,最后还是海浮石见她脸色青白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太可怜,才勉强克制了饶过她。   白茯苓窝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缓过气来,这日终于闷不住下床走动,海浮石在花园里见到她,便拉着她说要带她去看聘礼。   白茯苓听到跟婚礼相关的东西就心虚,不过也有些好奇让海浮石这么神秘兮兮的所谓聘礼都有些什么东西。   海浮石揽住她的细腰就往自己的房间去,白茯苓心生警惕,停住脚步道:“你说好是去看聘礼的,其他什么事都不许干!”   海浮石笑得很坏:“其他什么事?夫人说来听听?”   白茯苓瞪他:“你心里有数,我不愿意,你就不许动,不然我不理你了!”她很悲哀地实在找不到什么对大魔头有效的威胁,这么幼稚的话说出口她都觉得丢脸。   海浮石捏捏她的腰道:“好好好,你答应我我才干。走吧!”   “我才不会答应你!”白茯苓撅嘴道。   进了房间,海浮石依次旋动博古架上的几个花瓶摆件,过了一阵就听见一阵机关运作的声响,然后床铺缓缓移开,露出床下地板上一个大洞。   “走吧!”海浮石点亮油灯,拉过白茯苓沿着洞边的楼梯往下走去。   山洞极深,他们沿着楼梯脚步不停足足走了近五分钟才到达一座巨大的密室,室内海浮石把油灯往侧边一放,点燃了一条细细的引线,很快石室内便依次燃起了十多支灯烛,室内的景物也清晰起来。   石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中间放了一套桌椅,正对楼梯的一面放了一个架子,上面堆放着不少书册,还有药瓶以及几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海浮石带着白茯苓走过去,道:“这个密室放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将它们都送给你作聘礼。”他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下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白茯苓觉得喉头发干。   可不可以别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她啊?她受不起的……   第217章 我把最珍贵的给你   海浮石伸手在其中一个盒子的四个角上以特殊手法揪按数下,只听轻轻的咔嚓一声,盒盖被盒子里的机簧弹了开来,现出一个乌黑晶莹的玉印,大概有普通女子的拳头大小,方方正正简单朴实。   “这是神教教主信物‘曜天玄玉印’,对神教的重要性相当于传国玉玺之于一国之君,这种玄玉产于极北冰原之下,稀少难寻,而且坚硬程度世所罕见,寻常人就算得到它也无法雕琢成型。数百年前神教几位创教祖师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制成此印。”海浮石一边说,一边将玉印取出放在白茯苓手心。   玉印极沉,白茯苓双手合力才能将它稳稳拿住,印上只刻了四个字“令出如山”,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纹理刻痕,想必刻下这四个字也费尽了魔教众多前辈的心力,不过他们刻的这四个字还真是实在得很。   海浮石握住她的手将玉印移到灯光前,乌黑发亮的玉印在灯光下通透莹润,内里也不知有什么矿物,竟然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小光斑,仿如将漫天星辰收入其中。   “咦?!”白茯苓这次是真的惊奇了,捧着玉印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美丽又神秘。   “曜天玄玉印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冰原玄玉固然珍稀,这一块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世间或许只此一块了。”海浮石轻笑着解释道。   啧啧,如此说来,这魔教的信物别人想假冒也假冒不来呢!   不过一想到这玉印所代表的意义,白茯苓就觉得这印简直沉重如山,连忙将它放回盒子里,干笑道:“这么要紧的东西,你要好好放着。”   海浮石目光一闪,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伸手用类似的手法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这次白茯苓看到的就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普通白木牌,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纹饰,中间四个字“浩气长存”。   “这个……是武林盟的信物?”白茯苓一看就觉得没劲。   海浮石点点头把木牌塞到她手上,她随便瞄了两眼就想放回去,心道:果然还是混黑道的比较有排场啊,看人家信物就是稀世奇珍一件。   海浮石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取过木牌移到油灯的火苗上烧。   白茯苓一惊,道:“小心烧坏了!呃、这是假货?”如果不是假货,他怎么舍得拿去当柴火?她就说嘛,武林盟没道理混得这么差,这小木牌弄到街上去,估计卖两文钱都没人要。   海浮石笑起来:“放在这里的,又怎么会有假?看清楚了……”   白木牌上被火焰烧过的地方慢慢变色,不是变得焦黑,而是现出一种犹如翠竹般鲜艳欲滴碧绿色泽。烧了好一阵,绿色越发浓艳,而木牌除了变色之外分毫无损。   白茯苓看得眼睛都直了,海浮石把木牌从火焰上拿开,交回她手上。   仔细看被烧得发绿的地方,那部分随着温度渐降,颜色也逐渐淡了下来,恢复成本来的白色。   “这是什么东西?很神奇呢!”   “传说是海外仙岛上的一种神秘植物,具体的来历无人知道,据说是武林盟的创始人偶然所得,上面的花纹是奇人‘天工圣手’根据木质纹理所刻,如果将木牌整个投入火中,可以看到纹理上露出‘忠正孝义’四个颜色较深的字。”海浮石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白茯苓将白木牌放回盒子里,笑道:“估计能够把这两样东西都弄到手的,古往今来就你一个了。”   “你错了,是两个。”海浮石把两个盒子推到她面前道:“这是我给你的部分聘礼,有这两个东西,虽然不能说可以完全控制神教与武林盟,但是用它们公开颁下的谕令,神教与武林盟的人都不敢随意违背。没了它们,不管谁当上神教教主又或是武林盟主,都只能是暂代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白茯苓苦着脸道:“你这不是害我吗?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你把这两个东西送我,我不被人谋财害命才怪。”   海浮石哈哈一笑,揽过她温柔道:“你不需要保护它们,你的性命比它们重要多了。我会保护你!将它们送给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此情此景,说不感动,那一定是个没有心肝的,白茯苓咬咬唇,放软身子投入他怀中。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愧疚害怕,偏偏她就像个吸毒上瘾的人一样,明知道不该,还是忍不住贪图那一点销魂蚀骨的快乐。   海浮石不理桌上那两个盒子,把白茯苓拉到架子前,指着上面的东西一一介绍,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不过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有无数人愿意倾家荡产甚至不惜性命来换取。就这一架子东西,估计顶得上好几座金山银山了。   白茯苓听完却没什么惊喜表情:“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而且拿出去很容易惹祸。   海浮石指指架子最下层两个较大的箱子道:“还有两个呢。”   “这是什么?”白茯苓懒洋洋道。   “这一箱是我娘的遗物……”海浮石神情凝重打开左边的箱子,里面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钗环首饰,也有衣物,甚至有海浮石小时候用过的襁褓与小衣服,针脚细密,不过以白茯苓见惯女红高手手艺的眼光看来,还是可以轻易看出制作这些襁褓衣物的人是个大大的生手。   堂堂一个魔教教主(就算当时还不是,身份也不会太低了),自己动手去为儿子制作衣物,可见甘青兰对儿子海浮石是极好的。   海浮石取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上面一个美丽女子巧笑嫣然,神情狡黠而明朗,穿着一身紫衣,坐在崖边一株探出去的松树枝上,山风吹得她的衣袂飘飘飞舞,像是偶然偷下凡间的仙子一般灵动飘逸。   “这是你娘亲年轻时的肖像?”白茯苓越看越觉得两母子五官有些相似。   海浮石点头道:“是的,娘亲只留下两幅画像,另外一幅在宫里老头子手上。”   “你娘亲真漂亮!”白茯苓不吝赞美,难怪生得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海浮石一笑,将画卷收起,合上箱子道:“这个,也是我给你的聘礼。”   白茯苓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这个才是最珍贵的……”   可是她配不起……白茯苓忽然鼻子发酸,她恨死自己了,都是她的自以为是,才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她简直就是混蛋中的混蛋!   海浮石抱着她细细吻去她睫毛上悬着的一滴一滴泪珠:“别哭别哭,剩下这最后一箱你一定喜欢的。”   他弯腰去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顿时满室生光,里面满满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精致珠宝首饰,粗略一看,光镯子就有十来对,有些是羊脂白玉的,有些是宝石镶金的,随便一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就是有银两也不见得能找到这样珍稀的珍珠宝石与精妙手工。   白茯苓这方面的见识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多得多,此刻一看也不由得呆住了。   “这也是我娘留下来的,她说要送给她的媳妇儿。”海浮石得意洋洋道。   真是好大方的婆婆啊,这一箱子东西说是价值连城也不夸张,不过,也不是她该收的。   可是看见海浮石像个急着讨大人欢心、想要获得认可的孩子般兴奋,拒绝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此情此景,如果她敢对他说个“不”字,估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白茯苓无可奈何,只得埋在海浮石怀里不冒头,以免被他看出自己的忐忑心虚。   所以,她也错过了海浮石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与冰冷。   两个人静静相拥了一阵,海浮石把白茯苓拉到桌子边教她如何开启两个装了魔教与武林盟印信的盒子,白茯苓不想扫他的兴乖乖学了。   石室里的东西大多不能见光,所以仍旧放在原处,海浮石带着白茯苓走出密室地道,回到他的房间,又教她如何开启地道入口机关。   这机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造的,先进得出奇,竟然可以由使用者自己设定开启机关的次序,也就是说,博古架上用作牵引机关的几个花瓶,哪个先转动,哪个后转动,可以由密室使用者自己选定。   海浮石把操作方式告诉白茯苓,便在她面前蒙上了眼睛,要她去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设定一遍。   “东西既然是给你的,自然应该只有你才能打开密室取用。”海浮石说得理所当然。   白茯苓拒绝不了,默默照办,不过她把开启的顺序弄得仍与海浮石之前所设定的一样——这样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他也依然能够取用密室里的东西,为它们找到一个更合适更配得起它们的新主人。   弄完后,海浮石抱着她用力亲了一口道:“好了,聘礼给你了,你就是我的了!这机关如果强行开启,又或是转动机关的次序连错三遍,地道就会炸毁,想要拿里头的东西就难如登天了。”   白茯苓抛开心里的苦涩压力,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手上有神教与武林盟的信物,你是不是也要听我的话?”   第218章 我不信!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影响当下的心情与生活,不是白茯苓做人的风格,所以她决定走一步算一步,珍惜眼下被人珍爱的日子,也努力回报,至于日后、甚至三年后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海浮石听了她的话,很配合地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白茯苓上上下下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伸手去摸摸他的下巴,笑得十足的小人得志,轻佻又傲慢:“我腿走酸了,你给我捶捶!”   这个惯不得的小丫头!   海浮石好气又好笑,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抛到大床的被褥上,恶狠狠道:“好!我给你慢慢捶,一定捶到你满意为止!”   白茯苓跌在软绵绵的被褥上,吓得惊叫了一声,不过她来不及训斥这个胆敢以下犯上,不听号令还对她动手动脚的大混蛋,对方已经扑上来以热吻封住了她的唇,一双手直往她双腿而去。   经过武林盟主兼魔教教主一番“尽心伺候”,白茯苓的双腿又更酸了……   甜蜜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四月便过完。   前去迎接安顿父亲与妻子的白丑也回转见叶城,身边除了妻子木佩兰,方海等还有大批白家的护卫以及白芍、白果等武功不弱的侍女,而白常山则在白丑的建议下,先返回与康州相邻的定州老家去看看探亲祭祖。   白茯苓见到白芍与白果十分诧异:“你们不是回百里山去了?怎么会与我爹娘一道跑到康州来?”   白果笑眯眯道:“海盟主派人通知我们来的,他说打算把小姐你带回武林盟安置,怕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会不习惯,所以请我们来陪你啊!我们到了见叶城正好撞见老爷夫人还有方海他们,真是巧呢!”   白丑与木佩兰对海浮石这种体贴举动也颇为满意,两夫妇不愿与武林中人打交道,见过白茯苓,觉得她气息甚好神采照人,知道海浮石对她不错,也暂时放下心头大石,住了两日便相偕离去,打算到定州老家陪伴白常山小住一段日子,还了老人的心愿。   木佩兰来之前就听白丑私下里提起白茯苓离经叛道的计划,两人不敢对白常山说起此事,幸好白常山辞官前就已经不太理事,也甚少与江湖人打交道,所以一直不知道白茯苓的事情,至今仍以为她已经平安抵达北关城。   女儿这样轻率地许身于一个来历大有问题的男人,换了谁家的父母都很难平静接受,不过这两夫妇想到女儿阳寿只到十八岁的可怕预言,最终还是咬牙顺了女儿的意。   女儿熬不过十八岁那便没什么可说的,如果能够熬过去,那再想办法解决海浮石之事不迟。   他们同样很动心想要个小外孙,主动提出去陪伴白常山一来是为尽孝道,二来也是不想打扰白茯苓接种计划。   白丑与木佩兰虽然觉得海浮石对女儿甚好,不至于会欺负她,不过女儿身在别人的地盘,不能无人撑腰,所以他们把白家的护卫全数留下,对外的说辞是怕女儿身边无合用的人使唤。   白茯苓的身份武林盟中早有传言,所以见了白家数十的护卫也无人多说什么,只当阁老府千金的排场就是这么大,对海浮石娶到这么个容貌绝美的高门贵女,又更添几分羡慕嫉妒恨。   因为摘星岭是武林盟的禁地,不便让外人长久停留(最主要是海浮石不愿意多一大堆电灯泡),所以白家的护卫们全数暂住在摘星岭下,就连白芍与白果,也只是白天上摘星岭陪伴白茯苓,到了晚间就离开。   白茯苓把海浮石邀请白果等人的日子倒推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竟然就在两人有了“实质性进展”之后,不由得暗忖:海浮石这家伙必然是觉得她跑不掉了,才愿意把白果等人叫来向她卖好的,这个狡猾的混蛋。   不过为了表示对海浮石体贴行为的赞许与感谢,当晚白茯苓还是很给力地热情“回报”了他一番。   白茯苓未等完事就很没用地昏睡了过去,半夜里觉得口渴,揉揉眼睛顺手推推枕边人咕哝道:“我要喝水!”   这些日子以来,她被海浮石伺候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完全就是一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米虫兼大懒虫。   果然很快一杯温水就送到她嘴边,她两口喝干了,却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于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递水那只手的主人,昏暗之中也没看清楚他的神情模样,只看到他一双眼睛清醒得过份。   “怎么了?你没睡觉?”白茯苓挨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他熟悉温暖的气味,脸蛋贴着他胸前的肌肤,可以清楚听到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声,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嗯……”海浮石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有心事的样子哦!白茯苓已经决定自己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要好好爱他,尽量让他开心快活,所以很贤惠地决定暂时不见周公,先解决大魔头的心事。   “是不是皇帝那边想出什么阴招来为难你了?”白茯苓把最近发生的事推敲一遍,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最近江湖中出了几桩大案,几个正道门派一夜之间遭人灭门,都说是魔教做的,老头子派人撺掇五云门等不少武林盟的重要成员,要求要与魔教决一死战。”海浮石半坐起来,替趴在他身上的白茯苓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又是这套,他烦不烦……”白茯苓不屑道,说白了就是要让海浮石自相矛盾,逼着武林盟与魔教的人两败俱伤,削弱海浮石的实力,好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拉回头,又或是逼得他交出武林盟的权力,从此安心当他的魔教教主。   海浮石轻笑着摸摸她光滑如缎的长发,道:“他收了我送去的寿礼,气急败坏要与我为难也不奇怪。”   白茯苓想起他血腥暴力的极端行为,无语……她承认她的心已经偏到了海浮石这边,即使明知道他做事狠辣,为祸甚广,听到他被刁难时,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这是三观扭曲的先兆啊!白茯苓叹口气,问道:“你可有应付的办法和把握?”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怎么办?”海浮石语气淡淡然的,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白茯苓想了想弯弯嘴角道:“那我勉为其难收了你,把你领回北关城去藏起来好了。”   海浮石摸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唇边扯起一个带着嘲讽无奈的笑容,可惜房间里光线太暗,白茯苓什么都没看到……   白茯苓发现他停了动作,有些不安地戳戳他的胸膛道:“喂,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了吧?”   海浮石抓住她那让他心乱的指尖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笑道:“你夫君我腹背受敌,你都不想想怎么帮忙,反而趁机讨我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无情无义的小丫头!”   说着翻身将白茯苓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施展起各种销魂手段大加惩罚,白茯苓很快便在强大的攻势下丢盔弃甲,语无伦次地求起饶来。   皇帝对付海浮石的行动很迅速,两日后海浮石不得不带同一众武林盟选派的各门各派高手踏上讨伐围剿“邪恶轴心”的征途。   临去时海浮石有些不放心地特许白家一众人等全数迁居到摘星岭上的正气院内,并交待白茯苓一切小心,尤其防范一些宵小趁武林盟倾巢而出便趁机前来捣乱。   “无华山如果遭遇袭击,你们只管守住摘星岭闭门不出,千万不要冒险与他们对抗。你的性命最重要,要为我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将事情解决,最多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见你。”海浮石留下这一句话,便依依不舍转身上马离开。   白茯苓站在摘星岭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武林盟队伍,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海浮石离开后第二天就开始给白茯苓写信,几乎每日一封,信不长,只是简单说说身边的事情与对她的思念,随着与魔教交锋开始,信就变成了五天一封,一个半月后,再也没收到海浮石的来信。   两个月后,她没等到海浮石归来,只等来了一个她绝对没有意想到的可怕消息——魔教教主甘遂与武林盟主海浮石决战于魔教总坛的“魔神石窟”,结果遭到魔教妖人的无耻暗算,决战时洞窟忽然倒塌,无数人亲见石窟出口被崩塌的山石深深掩埋,而甘遂与海浮石同时也被活埋在石窟之中。   那次的塌方情况太过可怕,不少亲眼目睹那惊天动地一幕的人说起来都犹有余悸,更惋惜不已,那样的情形下,海浮石与甘遂就算再如何神功无敌,也必死无疑。   白茯苓看着满身缟素、一脸悲悯前来向她报丧的几个武林盟长老,只轻轻说了句:“没见到他的尸首,我不信他死了!”   第219章 到底死了没?   “小弥他……死了?”皇帝神不守舍地坐在御案后,神情恍惚地陈述着这个让他心情复杂又难以置信的消息,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微臣亲眼所见,事后即刻派人在附近探寻,那魔神石窟乃是魔教禁地,据魔教中的探子回报,确实只有一处出口,那日塌方声势竟然,小半边山都塌了,石窟内的人,绝无生还可能。”跪在地上的青衣卫头目王松和沉声回禀道。   “你确定,进去的人是海浮石?”皇帝的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希望王松和肯定还是否定。   王松和迟疑片刻,回想了一遍,点头道:“是海浮石无疑,一路上他都与武林盟的人在一起不曾离开,而且就他与魔教中人交手时的功力看来,并非旁人假冒。”   皇帝像被人一下子抽干了身上的力气,继而又暴怒起来,拍案大怒道:“杨珩!这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混账!朕只要他逼迫海浮石交出武林盟主之位,他竟敢、他竟敢公报私仇,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该死!实在该死!”   王松和听他大骂自己的儿子,心中惊慌,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果然杨珩不在皇帝面前,皇帝很快便迁怒他人,指住王松和道:“朕命你等就近监看六殿下的一举一动,你们就是这样监看的,看着他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也不知道拦阻劝谏?!”   王松和心里发苦,杨珩要杀海浮石,根本之前就没露出一点声色,等到事情闹出来,他们就算想拦阻也晚了。六殿下与皇帝始终是父子,虽然海浮石也是皇帝的儿子,不过既然已经死了,皇帝再怎么伤心,也不可能为了他把六殿下怎样,他们这些为人下属的,不免就要充当替罪羊出气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六殿下这一手当真可怕!   王松和身为青衣卫现下的六当家,自然也知道海浮石与杨珩以及皇帝的关系,没想到杨珩能为了个女人对自己的兄长下这样的毒手。   皇帝发泄了一通,罚掉了王松和一年的俸禄,让他戴罪立功便将他遣退。   皇帝坐在龙椅上抬眼望着殿顶,过了好一阵,忽然扭头对身边伺候的老太监雷公公道:“你说,小弥他是不是真的……小六他、他有这么狠心?”   雷公公从皇帝还只是一个普通小皇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了,皇帝的秘密,天下间知道得比他多的人不超过三个,其中还包括皇帝自己。听他这么问,顿时皱起一张老脸,皇帝的问题很不好回答,他也只能含含糊糊道:“王大人他说得十分肯定……”   他如果说海浮石真的死了,那就坐定了杨珩心狠手辣,他如果说海浮石没死,皇帝也不见得会高兴,他太了解这位皇帝的性子了。   他对海浮石两母子有感情,觉得伤害他有愧于心,可他又怕留下海浮石将来会对他的皇权造成威胁。他口中大骂杨珩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心里说不定松了口气,因为杨珩动手不是由他授意的。   杨珩这么干也等于自毁一臂,海浮石已死,两兄弟不可能再联手,只他一人能翻出的浪花有限。皇帝可以对杨珩更放心,同时他犯下这样的大错,皇帝随时可以对付他——一个杀死自己兄弟的人,皇帝不管对他如何,都不会觉得于心有愧。   雷公公心里暗叹皇帝的薄情与虚伪,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皇帝现在更希望王松和说的事都是真的吧!除了感情上有些难过,这事对皇帝有百利而无一害,现在大权在握,要培养新的更听话的人执掌武林盟和魔教,都不再是难事,至少现在,皇帝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如果王松和也被骗了呢?   皇帝的神情慢慢凝重起来,如果是这样,杨珩是大意失手,还是一早已经与海浮石联手,故意演一场戏以松懈他的警惕?   皇帝一言不发,把王松和自杨珩离京前去找白茯苓起所回报的消息一一回想一遍,杨珩与白茯苓私会,被海浮石撞破,当场将他打成重伤,护卫们及时救走了他。杨珩之后然后很是颓废了一阵,回京后忽然又积极起来,知道海浮石送了两颗人头到皇帝处示威,更主动要求替皇帝给他一个教训,所有的事情都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皇帝仔细想了想,杨珩与海浮石暗中合作,冒大风险来欺骗他有什么好处,除了能得到海浮石的帮忙,便再也没有其他,相反,谋杀亲兄这种心狠手辣的行为还很可能失去自己的欢心甚至引起自己的防范,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皇帝琢磨了一阵,杨珩凭他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扳倒他,海浮石不管是真死假死,至少一段时日不会出现,就这段时日就足够他将海浮石本来就浅薄的根基一举铲除。就算他日后再出现,魔教与武林盟已经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他武功是高,没了他这个皇帝的帮助莫非还能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不成?   皇帝越想越放心,终于放下心事,开始为自己“痛失爱儿”“白头人送黑头人”伤心。   杨珩回到京城,被皇帝叫入宫中狠狠训斥一顿,而后便削去了他所有的职衔,含糊地按了个办事不力,妄自尊大,目无君父的罪名,命他禁足在皇子府自省。   海浮石只是皇帝的私生子,他不便用谋杀亲兄的罪名处置杨珩,便只能找其他借口。不过朝野上下这回很清楚感觉到,六殿下失宠了。   皇帝打倒毛家、打残了夏家之后这几个月来的所为,让不少原本忠于他大臣的心凉了大半截,反而是一些新冒起的官员自以为找到了机会,纷纷对皇帝阿谀奉承,逢迎谄媚起来,皇帝沉醉于重掌权柄的风光快活之中,什么百姓疾苦,朝局沉疴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做事越发专横刚愎。   江湖中,正邪两派的头头同时挂了,武林盟与魔教都乱作一团,魔教里好几个觊觎教主之位很久的大头目没了海浮石的压制,开始蠢蠢欲动。武林盟虽然不似他们那么直接坦率,但不少自认有望成为新盟主的人,也开始暗暗准备,联络亲朋故旧积极投入盟主之位的竞争中。   白茯苓拒绝了武林盟几位长老提议替海浮石发丧的要求,坚称一日不见海浮石的尸首,便一日不会承认他的死讯,更不会发丧。   换了别的女子这么干,别人要么以为她伤心过度,不能接受事实,要么以为她贪恋盟主夫人的宝座所以不肯承认未婚夫的死讯。   但偏偏是这个女子是白茯苓,一来她除了震惊之外,并没有什么伤心悲痛的失态言行,二来她身份本来就高得很,就算白阁老已经辞官返乡,朝中故旧门生还大大的有,更不要说白茯苓还有很牛的义兄和表兄,自己也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说得直白一点,是海浮石高攀了她,根本不存在要占住盟主夫人地位的动机。   但是武林盟主不发丧,白茯苓又住在正气院不挪窝,他们要想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最重要的是,海浮石手上的武林盟令牌还不晓得被他藏在何处,很大可能是在正气院中,可是要他们冲进盟主“遗孀”的住处搜查,他们又做不出来,最糟糕的状况是在海浮石身上,那就真是糟了个大糕了。   武林盟的长老们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之前觉得盟主找了个高门贵女为未婚妻,连带他们也沾光,现在却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夫人身份太高,而且与武林中人素无来往,连想找人说项都难。   不得已最后想到了岳老四,他不是号称这位白家小姐是他看上的徒弟吗?就让他当说客,说服白小姐认清事实,早日让他们把海浮石的丧事办了,她也好离开武林盟另觅佳婿。   岳老四受邀而至,身边还有济困堂的六长老韩百子。当他们走进正气院大厅,见到一身艳丽夏装,神情恬淡自然的白茯苓,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双方分宾主坐下,岳老四连灌了好几杯茶,一边猛向韩百子打眼色,示意他先开口,韩百子却只作不见,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反正就是不看他。   “岳长老特意来找我,就是想试试我家的新茶?”白茯苓见他们半天不说一个字,干脆率先打破沉默,其实他们不说,她也猜得出来他们的来意。   岳老四挠挠头,叹道:“海盟主的事,老夫也觉得很难接受,可小丫头你还年轻,何必这么执着?”   他是受武林盟几位长老之托而来的不错,但他却是一心为白茯苓着想,江湖中人撞上这种尚未成亲,未婚夫便意外去世的事,多半双方便会自动取消婚约,女方另行婚配,江湖人过的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在意名节,也不兴克夫克妻那一套。白茯苓年轻貌美,家世显赫,正该尽快另觅佳婿,这样为了一个死人蹉跎青春,不值得。   “他没死,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去?”白茯苓轻轻笑了笑。   第220章 白茯苓的选择   岳老四听她语气笃定,也不由得动摇道:“你为何如此肯定?可有证据?哎……他如果真的还在人世,为何、为何至今全无音信?海老弟无事,那甘遂呢?”   他与海浮石交情甚好,自然是希望他平安无事逃过一劫的。甘遂那大魔头死便死了,没了教主的魔教群龙无首,教内各派系势力必然会为教主之位内讧,一时再也无法残害善良,是天大的喜事。   但海浮石,这个年少有为天资出众、又刚刚求娶到美娇娘的一代奇侠竟然就这样陪葬了,简直就是天妒英才!   白茯苓略略沉吟道:“岳长老认识我也非止一日,应该知道我并非一个信口开河的人,我肯定海、海大哥他无事,自然有我的道理,但是为了某些缘故,我不便明言,请岳长老见谅。”   她语焉不详,马上便使岳老四浮想联翩,反而真有些相信海浮石还在人间了。   白茯苓见他有些动容,连忙打铁趁热道:“海大哥这次失踪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武林盟里许多人已经准备着争夺盟主之位了吧……”   岳老四哑言,武林盟几个长老急着请他来劝说白茯苓,表面上说得风光,实际上也是在为他们选出新盟主作准备,如果海浮石真的死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便急着取而代之,怎么说也是有些不近人情的。   “这个……武林盟事务繁多,不可一日无主……”岳老四挠挠头干巴巴地解释道。   “海大哥自与我相识以来,也不曾见他在这无华山主持武林盟事务,半年有余,这武林盟还不是好端端的?”白茯苓不屑道。   岳老四语塞。   “海大哥对岳长老如何,我也不必多说,我不求岳长老替海大哥守住这武林盟主的座位,只求岳长老两不相帮。这武林盟主也没什么可稀罕的,可是海大哥这次出事太过跷蹊,急急另选武林盟主,只怕正好遂了某些人的意,日后海大哥平安归来,让他如何自处?他为武林盟出生入死,武林盟却已经物是人非……”   岳老四想起海浮石之前已经为了他的事差点命丧魔教总坛,对他的情谊当真没话说,他现在生死未明,自己如果就与其他人一样急着夺了他的盟主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本来就是个重感情的人,当下一拍大腿道:“老夫绝不干那等狼心狗肺之事,定会为海老弟尽量拖延,只是万一海老弟真的遭遇不幸……武林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的。”   白茯苓想了想道:“只要一年,一年后如果海大哥还未返回,又或这一年中确定了海大哥的死讯,那武林盟要选谁作新盟主,只请随便,我白家更会奉上五万两银作为赔礼。”   岳老四与韩百子对望一眼,郑重点头道:“那好,老夫这便去跟那些老头子说道说道。小丫头,这段日子,你是要留在这无华山,还是先回家去?”   白茯苓笑了笑道:“我还是留在这儿吧,免得某些人不放心,唯恐我夹带私藏了武林盟的信物。”   岳老四暴跳如雷道:“那些老头子说的?呸!那些老不死,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盟主才失踪几天?就来欺负你一个小丫头!”   “没关系,我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我也打算等海大哥的。”白茯苓笑眯眯地不当回事,武林盟几个长老确实旁敲侧击问过她关于武林盟令牌的事,白茯苓只作茫然无知状,他们拉不下脸来逼问搜查,态度难免有些阴阳怪气。   岳老四想想还是不放心,唯恐她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会吃亏,拉着她细细说了一番武林盟内的人事状况,谁与海浮石交情好,谁与他面和心不和,哪些人品性正直可以信赖,哪些人功利心重,要小心防范等等。   从海浮石传出死讯起,白茯苓就通过千晓楼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了,甚至比岳老四说的更详尽更有条理,但是她还是很感激这个傻老头的关心。   送走了岳老四与韩百子,白茯苓带了白果、白芍回房,又借故调走了鬼臼、鬼目,然后问白果道:“我让你刚才小心观察鬼臼、鬼目的神情举止,可有什么发现?”   白果道:“小姐说海盟主一定还活着的时候,她们两个表情都有些诡异,似乎不是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我来不及看清楚……”她说着有些惭愧,不过很快又兴奋起来:“这样看来,海盟主果然没事!”   这些天以来,太多人告诉白茯苓,海浮石已死,大部分人见到白茯苓不以为然的表情,反应不外乎是用沉痛、同情加惋惜的眼神看着她,以为她受打击太大,不肯接受现实。   只有白家那些向来对她唯命是从的人们认为,她会这么想绝对有她的理由,而且被她荼毒太久,已经习惯性地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理。   所以正气院这里全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么凄风苦雨,愁云密布。不过白茯苓猜测外边出了这样的大事,恐怕很快风波就会蔓延到正气院这里来,所以已经着手让白十三等人暗中准备。   白茯苓挑了挑眉道:“你们小心些盯着她们,不过不要让她们发现。”   白果用力点头,有些疑惑地抱怨道:“海盟主也真是,这样的大事为什么要对小姐遮遮掩掩的?害小姐白白为他担心,还有武林盟那些老头子,真烦人!”   白茯苓笑了笑,似乎不太在意,只说累了想休息,吩咐她们看好门户,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她的房间。   转眼间所有人都走了,白茯苓躺在被窝里,抱着小狸花道:“你说,大坏蛋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他这样的大祸害怎么会轻易死掉?”   小狸花懒洋洋眯着猫眼看着她,拉长声音喵呜了一声。   “他这么吓我,真是该死!但是我听到别人说他死了,我真的很难过……”白茯苓眨眨眼睛,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就滴在了小狸花身上。   她撑得很辛苦,她在所有人面前强作坚强淡然,其实她心里乱得很,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敢对着小狸花说真话。   关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已经让秋风阁的人打探得清清楚楚。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对于皇帝而言,这句话并不成立,因为大皇子与毛贵妃已经在京城天牢里被赐毒酒。皇帝对于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儿,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问题是,据秋风阁探到的消息,皇帝这次虽然震怒于海浮石的桀骜不驯,忤逆反叛,但并没有想要杀死他,私自动手的人是杨珩。   别人看来是争风吃醋导致兄弟相残,白茯苓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杨珩与海浮石合伙布的局,而要对付的人,应该是皇帝。   海浮石九成还活在世上,可能是要借着这段时间暗下里完成某些事。   白茯苓伤心不是因为担心海浮石的生死,而是察觉到,海浮石已经把她计算在局中。   她不知道海浮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但是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她是海浮石的未婚妻,与他一起住在正气院,除了海浮石本人,最可能知道武林盟令牌所在的人就是她。   海浮石房间中有一个密室的事,是武林盟所有高级成员都知道的事,那是历代武林盟主收藏重要物件的地方,大多数人都认为令牌多数藏在那里,要怎样开启密室的机关,同样现在也着落在白茯苓身上。   依着白茯苓的身份,从道理上说是不会私藏这个令牌的,因为对她而言用处不大,但在大多数利欲熏心的人眼中,她仍是有嫌疑,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他们想尽方法纠缠到底。   白茯苓不愿离开正气院,正是不想把麻烦带给身边的人,她一天在这里,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就既放心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算是武林盟主的遗孀,在武林盟内,谁对她公然不敬,都是对整个武林盟的挑衅,她住在正气院反而是最平安清静的。而她的人就在那些觊觎武林盟主宝座的人眼皮底下,一定程度上,也能稳住这些人。   不过白茯苓明白,这些都不过是借口,从海浮石郑重将密室里的东西送给她作聘礼起,她就已经上了贼船……   她不信海浮石一直以来是为了利用她对她演戏,他对她有真感情,有些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她不想再因为一点怀疑就彻底否决掉彼此所有的感情,那不但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她自己的侮辱。她为他守住盟主之位一年,就当是她负心的代价吧。   等他有朝一日回来,他们就两清了。   白茯苓摸了摸小狸花光滑的皮毛,轻声道:“你赢了,可以接受我死后你把给我的聘礼转赠别人,但是我不会接受我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来抢我的东西……”   第221章 谁不行?   不知岳老四与韩百子是怎么与武林盟的那几位长老商议的,反正从他们离开后,正气院清静了好一段时间,一转眼便将近八月中秋。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白茯苓每日足不出户,遥遥指挥着千晓楼替她送来各种各样她需要的消息。   例如她知道杨珩在被皇帝禁足数日后,京城收到了祁国宁安河一带豪雨成灾再度泛滥的坏消息。满朝文武现在基本上是一盘散沙,皇帝把毛家的人整死了,把夏家的人整残了,连白常山也被他整走了,正沉醉于大权在握的无限风光中,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水患顿时将他的喜悦冲散。   朝廷六部里大部分尚书都是新官上任,负责指挥调度救灾的个个急于表现各自为战,你不听我的,我也不屑理你,国库经历过去年水患折腾已经清空,连官员的饷银都快要发不下去了,哪来的钱救灾?   去年毛家、夏家为了替大皇子、二皇子争夺储君之位,很是花了一番心力调动他们在武林在民间的力量协助救灾,今年这些人全数玩完了,加上正邪两道的大头目挂了,江湖正面临重新洗牌,瓜分地盘,谁还有功夫管什么救灾不救灾的?   朝中缺乏能够镇住局面,替皇帝调度分配人力的重臣,皇帝虽然颇有几分能耐,但朝中大小事务一件接一件,他根本应接不暇。   正当皇帝焦头烂额之际,被禁足于皇子府的杨珩写了奏章,陈述一系列赈灾方案,更主动请缨要为君分忧。   皇帝毫不犹豫地就准奏了,满朝上下愿意接下这个烫手热山芋的就只有杨珩一个,能办成是替他解决了动摇国本的大问题,不能办成就拿他当替罪羊,重重惩处,消解百姓的怨气,皇帝自然乐见其成。   他没料到的是,杨珩带人进入灾区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每到一处,那里的暴雨便会逐渐消停,一次是巧合,几次下来,民间开始流传一首民谣:   六王至,百灾止,龙王息怒迎天子。   这首民谣伴随着杨珩巡视宁安河沿岸灾区,长了翅膀一样传了开来。一些百姓甚至自动自发供奉起杨珩的长生牌位,一时间六皇子的民望几乎到达顶峰。   消息同样传回京城,本该震怒嫉恨的皇帝却毫无反应,因为就在杨珩离开京城后不久,皇帝忽然患上怪病,全身浮肿,不但无法正常行动,甚至夸张到连一张脸都成了猪头样,只能靠吞咽流食维持性命。他虽然神志清醒,但却已无法处理朝中事务,只得委派几个老臣共同协理,由几个成年皇子代他监国。   到了此时此刻,他仍不放心把权力下放到任何一个皇子手上,怕他们趁机篡位,而陆英手上的兵符也早就在他处置杨珩的时候一道找理由收回了。   陆英与林平子两个行事低调,虽然身处京城,却一副半隐居状态,倒也平安无事。   至于魔教那边,开始时确有几个大头目想当教主,为此相斗数番,结果甘遂的师弟曹梓忽然出现,连同几位教中资格最老的长老一起,公开宣称谁能够替教主报仇立下最大功劳,就公推他为新的教主。   杨珩下手对付海浮石的手段十分隐秘,只有极个别高层人物知道此事,大多数魔教与武林盟的人都并不知情。   曹梓显然是受海浮石的指使而来,很快将仇家圈定在当初力主武林盟与魔教决一死战的几个武林盟的成员门派,包括五云门、飞琼宫、吉州司徒家等等,声称他们是想一箭双雕,以他们的眼中钉武林盟主海浮石为诱饵,联合教中叛徒,在神魔石窟设下陷阱害死他们教主的。   一番推论合情合理,皇帝派在魔教中的细作虽然明知有诈,但未得上峰许可,又不能透露杨珩才是主谋,一旦透露,他们也马上有性命之忧。   甘遂之母甘青兰在魔教中经营多年,教里头忠于他们母子的占了大多数,曹梓的提议一出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皇帝意图挑拨魔教内斗的算盘落空,魔教短时间内一致对外,全力报复皇帝新近拉拢到手的几个武林盟主要门派。   待消息传到京城,皇帝还未来得及指示如何应对,就先病倒了,此事事关皇子,朝局又不明朗,皇帝身边负责指挥这些魔教细作的亲信们不敢擅作主张,只好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再次被扳了回去。   除去这些关乎到江湖乃至祁国未来的大事之外,还有几件让白茯苓颇为感触的小事。   一是天同国那边传回消息,十二公主水土不服,染上怪疾,脸上长满红色的小包,变得丑陋无比,皇太子本来就看不上她的中人之姿,现下更对她弃如敝履,不过是看在她的身份高贵,对她尚算客气,平日流连于一众美貌姬妾之间,不肯与十二公主同房。   十二公主只是脸变难看了,行动能力未失,恶毒狠辣的性子也未失,仗着皇太子不敢对她如何,趁着他出外参加皇室围猎,将他的一众姬妾全数推到关禁猛兽的笼子里。可怜那些女子就算侥幸没有惨死在猛兽利爪之下,也成了残疾之人。   皇太子回来发现自己的姬妾死的死、残的残,暴跳如雷,动手打了十二公主,十二公主当即唤来祁国派在天同国的使节,要求他尽快向天同国皇帝提出交涉,要皇太子向她赔罪,同时要写信回祁国向父皇告状。   那使节来之前就已经把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两国合作互惠互利,他哪里肯为了这么个搞不清状况的恶毒公主出头,虚言安慰几句就告辞离开,再没有下文。   十二公主折腾了好几天,发现自己已经孤立无援,方才害怕起来,不过一切已经迟了。   皇太子对她深恶痛绝,试探过祁国那边的态度后,对十二公主再无忌惮,除了不能休弃她,平日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反正只要不被外人看见,不要把人打死了,怎么都无所谓。   十二公主的地狱生涯真正开始。   而另外一位曾经求娶白茯苓的天同国西院亲王三公子刀锦则直接下了地狱——他与皇太子一起参加皇室围猎,追赶猎物时马失前蹄,从马上翻下受了重伤,结果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当即颠倒,他被一只黑熊当场咬掉了半边脑袋。   听起来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意外,但是白茯苓十分怀疑,这是海浮石命人干的。之所以拖到他们回了天同国才下手,估计是当时还有点顾忌皇帝,不想在祁国境内杀死天同国来使惹起两国争端,现在事隔半年多,刀锦人在自己国土上出事,谁也不会将这事跟他在祁国的经历联系起来。   白茯苓听到这个消息愁得不行,唯恐自己的功德受损,暗暗决定救助万人的任务一定要超额完成才好,否则如果这些烂帐算到她头上,扣掉她的“业绩”导致她功亏一篑,那就真冤枉了。   京城那边,夏家已经彻底不行,夏馨馨在白茯苓离京后不久,便以为爷爷祈福为由,坚持出家修行,夏家其余人等在皇帝授意的连串追查打击下,家族以及亲朋故旧多人陆续被抓入天牢,夏家的人终于清楚意识到皇帝根本已经打算将他们置诸死地,现在想全身而退都是妄想,于是急急将子侄暗中送走,希望能逃过一劫。   也是夏家命不该绝,皇帝的一场大病,令整治夏家的行动停顿下来,夏家虽然彻底败落,但好歹未至于家散人亡。   这些说起来勉强都可以算是好消息,虽然与白茯苓并不直接相关,白茯苓现在最关心的是即将到见叶城与她团聚过中秋的爹娘和爷爷。   算下来她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爹娘了,海浮石的死讯传开时,爹娘就说要赶来照看女儿,白茯苓不想把爹娘扯入浑水中,特地派了白阿十去劝他们不要来,并将自己的情况说清楚,让他们知道她安全无虞。   白丑夫妇本来还是坚持要来的,后来不知何故改了口风,称中秋节再来与女儿团聚。   上次见爹娘已经是将近四个月前的事了,白茯苓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海浮石牺牲这一年时间究竟值不值得,孩子没捞着,却先替他“守寡”了,她的运气也真是背。   海浮石离开后不久,白茯苓发现自己的月事再度造访,说不失望是假的,她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就是怀不上呢?她几乎要怀疑究竟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其中一个不行了。   很丧气地说,不行的那个很可能是她,莫非是她注定了命中无子?白茯苓有些埋怨地藏王菩萨,她这些年来行善积德也算尽心尽力了,怎么就这一个小小愿望也不能让她满足呢?   就在白茯苓的思念与期待之中,白丑夫妇连同白常山一起到了见叶城。白十三等人提前在城中等候,将他们送到摘星岭正气园内。   白茯苓一见他们几乎差点忍不住哭出来,平时不觉得什么,真正见到自己的亲人,顿时止不住觉得一阵委屈伤心。   她想像以往那样扑到娘亲怀里撒娇,却被白丑眼明手快半路截住,好气又好笑地揉揉她的发心道:“你轻一些儿,你娘现在可经不起你折腾。”   第222章 坦白   白茯苓被吓了一跳:“娘亲病了?”扭头去看木佩兰,却见她脸色红润,竟比上次见面时更丰满娇美了几分,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白常山笑得嘴巴几乎裂到耳后,道:“苓儿,你很快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白茯苓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把娘亲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腹部位置,惊奇又不信,她娘竟然怀孕了?!难怪他们会愿意拖延到中秋节才来看她,想必是娘亲那时刚刚有孕,需要静养不宜赶路的缘故。   “你们好厉害啊!”白茯苓无厘头地赞叹道,顿时把爹娘两个夸得又羞又囧。   木佩兰伸指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嗔道:“女孩子家,怎么说话的?”   白丑皮比较厚,反应过来后揽过妻子嘿嘿笑道:“苓儿说得没错,莫非你夫君我不厉害?”   木佩兰被这两父女弄得好气又好笑,只叹自己脸皮不如他们厚。   白茯苓看着父母欢喜的样子,心里感触万千,既是开怀轻松又有几分淡淡的萧瑟。   林平子曾说白氏夫妇命中注定有女无子,要白头人送黑头人,无人养老送终,后来他们夫妇解去鬼面蛊蛊毒,面相大有改变,可白茯苓心里总觉得父母年纪不小了,根本没想到他们其实也只是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仍有生育的能力,在现代社会,许多事业女性这个年纪才生第一胎呢!   所以她才决定“亲自上阵”,替父母留下一个孙儿,在她死后代替她陪伴孝顺双亲与爷爷。结果现在白忙乎了一场,惹了一身麻烦,爹娘竟然不声不响,自己就解决了问题。   她真是挺没用的……白茯苓鄙视了一下执行能力低下的自己,抛开低落的情绪拉了爹娘爷爷一起欢欢喜喜吃了一顿团圆饭。   木佩兰有身孕不能喝酒,白丑与她同住,怕自己的酒气会熏到她,也不敢多喝,倒是白常山与白茯苓两爷孙心情舒畅喝了个烂醉。   白常山想到木佩兰肚子里又有一个孙儿,虽然还不知是男是女,但总算白家开枝散叶有望了,开心是不必多说,白茯苓是觉得压在心上的沉重大石瞬间去了一半,自然也放松了许多。   一老一少喝得醉醺醺地还坚称自己没醉,站起来要比赛走直线,白丑与木佩兰看着这两个家伙东歪西倒动作滑稽地乱走一气,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一场欢宴直到亥时方散,白丑送白常山回房休息,木佩兰让白果与白芍扶着白茯苓回房间。   白茯苓简单梳洗过后被送到床上,已经醉得睁不开眼睛。   木佩兰喂她喝了碗醒酒汤,坐在床边想看着她睡了才离开。   她还从没见过白茯苓喝醉酒的,因为白茯苓三岁病愈后便异常聪明灵慧,什么事都自有一番主张,两夫妻只有这么个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女儿,也从不去约束她什么,只是她极少喝酒,更从不会放任自己喝醉。   刚才大家开心还不觉得什么,现在静下来,木佩兰便开始觉得女儿的举动有些不寻常。   低头见女儿眉头轻皱,似乎在睡梦中都还感到不适,不由得有几分心疼,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希望能为她分担些难过。   那边白丑安置好白常山,过来接妻子回去,见白茯苓睡着,怕吵醒她不敢出声,静悄悄走到木佩兰身边。   白茯苓在木佩兰掌下无意识蹭了蹭,含含糊糊道:“弟弟要乖乖的……听我话……”   木佩兰与白丑相视一笑,白丑心中暗喜,他不介意木佩兰生男生女,但如果能够生下一个男孩,对于父亲白常山而言,将会是最大的安慰。他们夫妻心中都隐隐觉得女儿的来历不平凡,既然她无意识中开口说那是弟弟,那木佩兰肚里的多半就是个男孩儿。   只是他们开心不了多久,就被白茯苓后面一句话吓得脸色惨白。   “以后我死了……替我照顾陪伴爹娘……”   木佩兰大惊,一下子坐直身子,不小心碰到一边的矮案,衣袖将案上装醒酒汤的瓷碗扫落地上,发出“呯”一声脆响,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凄厉非常。   白丑连忙扶住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妻子,默默伸手抚拍她的肩背,努力帮她平静下来。   白果、白芍在外边听到声音,敲门进来将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吓人,两女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屏息静气飞快把东西收拾后,惴惴不安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木佩兰平静下来,握住丈夫的手凄然道:“她、她一直知道,那老和尚说的是真的么?”   白丑很想说“那些都是假的,苓儿她会长命百岁”,但这样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说来又有什么意义?   “苓儿她委身海浮石,也是为了给我们夫妇留下一点念想吗?”木佩兰深知女儿的性情,如果不是另有目的,她就算对海浮石动心,也不会轻易就与他亲近到这种程度。   她急着与海浮石一起,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白丑默默点头,这一点他之前就有所怀疑,现在终于彻底被证实,长叹一声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要伤心过度,既然苓儿也知道这事,不如明日等她醒来我们与她好好说清楚,说不定她知道有方法可以续命呢?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救助万人能让苓儿活十五年,我们散尽家财,这两年多内多救万人,说不能苓儿就能多十五年阳寿。宁安河泛滥,灾民不计其数,我们尽量多救一些……”   木佩兰知道丈夫是在安慰自己,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夫妇都知道希望不大,否则以女儿对他们的依恋,早就想尽办法替自己续命了。   两夫妇一夜无梦,白丑劝了又劝,才让木佩兰躺在白茯苓身边稍稍歇了一会儿。   木佩兰看着女儿漂亮恬静的脸蛋,心像被麻绳绞住了一般辣辣地疼,这是她含辛茹苦小心宠爱呵护了十多年的女儿,莫非他们夫妇拼尽全力,终还是保不住她吗?   第二天醒来,白茯苓睁开眼睛就见娘亲睡在身边,一双眼盛满疲倦伤心地看着自己,她吃了一惊道:“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爹呢?”   “我在这里。”白丑的声音自窗下软榻方向传来,他一夜未眠,状态比妻子好不了多少。   白茯苓内疚道:“我不过喝醉了酒,让白果她们照看一下就好,娘亲有了身孕怎么阿爹你不劝她回去休息?有小娃娃的人休息最重要了,阿爹你快带娘亲回去补一觉!”   白丑苦笑了下也不辩解,木佩兰坐起身道:“苓儿,你还记得你三岁病好那天发生的事吗?”   白茯苓茫然点点头道:“记得啊,怎么了?”   “那个老和尚说,你只能活到十八岁……”木佩兰紧紧盯着女儿的脸。   白茯苓一怔,既没有反驳也并不为这个消息恼怒、惊怕或担忧,只是有些讶异忐忑:“你们……一早就知道了?”   爹娘果然是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的,她说呢!为什么最近这一两年,爹娘总有些奇怪的行为,例如坚持去京城、办什么及笄礼、非要到幡幢山去拜谢地藏王菩萨等等。   难为她这些年小心翼翼地保守秘密,原来他们一家人的想法如此类似,都是希望对方能够安心,将为难的事情藏在自己心里,一藏就是十多年。   木佩兰听到她变相的肯定,晃了晃身子差点坐不住倒在床上,白茯苓大惊失色,连忙出力扶住,白丑也过来帮忙。   好一番忙乱,直到叫了方海来诊脉,确定木佩兰的身体情况才稍稍平静下来。   白常山宿醉未醒,一家三口食不知味地默默用过早膳,白茯苓咬了咬唇拉住娘亲的手低声道:“娘,我知道你疼爱我、担心我、但是请你听我慢慢说,不要伤心难过,更不要激动,好不好?虽然你身体还不错,但我弟弟还小,经不起反复折腾的。你答应我,好不好?”   木佩兰对于白茯苓迈不过十八岁那个坎,早就心里有数,不过之前尚有几分侥幸之心,她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样于事无补,只会令丈夫女儿更加忧心不安,所以也忍住了不再伤心落泪。   白茯苓深深吸一口气道:“我本来三岁的时候就要死掉的,是地藏王菩萨的恩典,让我多陪爹娘十五年,这十五年是赚来的,我想我们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就算这一生很短,有爹娘对我那么好,我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这十多年也比别人五十年、一百年都要过得痛快。我没有遗憾,更没有什么可埋怨的。我很感激菩萨给我的这十五年。”   “我不是个听话温顺的女儿,不过我想爹娘有我陪着,这些年应该也过得很快活的,对不对?”   木佩兰泪光盈然,笑容却虔诚无比:“谁说我的女儿不听话温顺,我的苓儿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儿。”   “是啊!爹娘这些年过得比之前二十多年要开心多了。”白丑坐在床边柔声道,可是这些开心的日子过得太快,太快了……   第223章 上门找事   白茯苓伏在娘亲肩膀上继续说道:“我们救助万人的功德也不是白做的,爹娘本来命中注定无子,现在却有了弟弟,而我将来离开,菩萨也已经许了我来生的平安喜乐。虽然很不舍得爹娘,爹娘也一定很不舍得我,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离开不过是要重新开始。”   “我想来生有机缘,说不等还能做爹娘的女儿,也希望爹娘在我离开后偶然想起我这个女儿,记得的都是我的好,还有我们在一起的快乐,不要为了我伤心难过。”   这些话在她心里转了好久了,却一直不敢开口对爹娘说,她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死而产生什么怨恨,不希望他们因为伤心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破坏好不容易改变的命数,她想他们就算没有她,也可以幸福快乐地继续生活下去。   白丑与木佩兰虽然心里明白女儿所说的道理,但要接受生离死别,实在是十分艰难。   白茯苓坐起身一手拉着娘亲,一手拉过阿爹,笑道:“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要开心快活地过,愁眉苦脸有什么用,该到那一日还是躲不过,与其为两年多后的事情烦恼,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过好当下每一日。”   木佩兰两夫妇本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见女儿如此,也试着抛开心事,既然躲不过,那就珍惜仅有的时光吧。   这件事说开了,彼此不必再隐瞒,心理压力也小了许多,最初的难过过后,一家人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轻松感觉。   白茯苓想到爹娘一夜没睡好,亲自监督他们回房去休息,对白果、白芍以及伺候白氏夫妇的人只说他们担心女儿,一夜照顾她,没能睡好。   白常山年纪大了,这件事一下子对他说开了怕他会承受不住,还是过段日子,等木佩兰顺利生下孩儿,分散他的注意力后,再慢慢对他说清楚。   白茯苓安顿好爹娘,回到自己房间,就见白果站在房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怎么了?”白茯苓问道。   “昨天半夜里,白芍听见鬼臼那边有动静,偷偷起身见她鬼鬼祟祟往窗外放了只信鸽!”白果她们并不知道海浮石除了是武林盟主之外,还是魔教教主,所以至今仍然认为白茯苓是想通过监视这两个海浮石派来的侍女,得到海浮石本人的消息。   白茯苓听了却神情一变,她对这两个出身魔教的所谓侍女一直颇有些戒心,她们两个在魔教中身份地位不低,却被派到自己身边来为奴为婢,她们是少数知道海浮石与甘遂二者为同一人的人,极受信任,听闻教主出事,两女却表现得出奇地克制冷静。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们事前就已经知情,继续留在白茯苓身边的缘故,多半就是替甘遂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了。   想想也对,甘遂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留在摘星岭上,白茯苓又是知道如何开启密室的唯一一个人,不好好看住,他怎么能放心?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气愤,好你个甘遂!既然你不信我、利用我,就别怪我负心把你甩掉!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摘星岭上最近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反而是因为白氏夫妇一家的到来,又更加强了守卫,鬼臼在这个时候,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半夜向外发信,必是有要紧的急事……那会是什么呢?   白茯苓有些后悔,早知道该把家里专职驯养飞禽的师傅带来,他们最擅长诱捕禽鸟,其中为了配合陆英的军事需要,特地钻研过诱捕信鸽的本领,如果有他们埋伏在附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只信鸽截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继续小心看好她们两个,我看这两个家伙恐怕有些古怪!”白茯苓对白果慎重道。   俩人正说着话,白芍走进来道:“正气院外来了武林盟的人,说有重要事情要请小姐下山一趟。”   白茯苓皱皱眉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有提及究竟是什么重要事情?”济困堂的人离开才几日就忽然有什么重要事情找她?恐怕来者不善。   白芍摇摇头道:“白阿十旁敲侧击过,对方就是不肯说,只是重复事情重要,无论如何要请小姐下山去一趟。”   白茯苓轻哼一声道:“好,我就去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让白阿五带人留下看好门户,白芍去请我们的‘四大恶人’陪我下山走一趟。”   白芍神情尴尬无奈,白果掩嘴窃笑道:“白芍师母快去,我都好久没见过你家大师父还有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他们动手了。除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只怕就你有这面子啦。”   白芍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白茯苓口中的‘四大恶人’,乃是白家护卫中坐前四把交椅的老大,白阿五乃至后面其他护卫们的武功,都是由他们亲自传授。他们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当年却是秋风阁中令人头疼的几个新晋杀手,手上同样沾过不少血腥,如果不是受过白丑的大恩,甘愿随他隐姓埋名退出江湖,现在秋风阁那些老大们恐怕都要给他们让座。   白芍则是正好白阿大的夫人,所有白家护卫们的大嫂甚至是师母,白阿大比白芍大了十多岁,对这位年轻美貌的夫人情深爱重,下面的小弟们自然个个不敢在白芍面前造次,就算是另外三个护卫老大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甚是敬重。   这四个人都算是白茯苓的叔叔辈,她轻易也不敢劳动他们,今日她有心要震一震武林盟那些人,所以只好让白芍去请人。   果然很快白阿大便带了另外三个兄弟一起到来,白茯苓可不敢在他们面前摆小姐架子,笑眯眯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道:“武林盟的人找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待会儿要委屈几位叔叔替我吓唬吓唬那些家伙!”   白阿大温和地点了点头,他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大叔,五官平凡身材粗壮,一副很好忽悠欺侮的模样,实在挑不出来什么特色,年轻俏丽的白芍能看上他也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就是白阿二等人平时看来也就一副卑微的小老百姓模样,如果不是白茯苓小时候见过他们杀人动武的“英姿”,根本不敢想象外表这么普通的人,竟然个个都是一出手就要人命的煞星。   一行六人簇拥着白茯苓走出正气院,院门外站了一个身穿灰色文士衫的中年人,他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白果远远看见他便低声提醒道:“看他腰带上的纹饰,是五云门的人。”   白茯苓冷笑,果然先忍不住找上门来的就是这些家伙!她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灰衣中年人一抬眼看见白茯苓,顿时失魂了片刻,心中暗道:难怪我家小姐争不过这位白家千金,只容貌而言就远远不及啊。   “在下五云门门下姜隆,见过白小姐。”灰衣人惊艳过后神情复杂地抱拳行礼。   白茯苓淡淡点了点头,道:“姜先生说山下有重要事情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不知是何事?”态度颇有几分矜持骄傲,对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如果太客气了,对方不但不会留手,反而会更加嚣张过份。   姜隆眼光一闪,似乎有些兴奋得意又有些同情不屑,笑了笑道:“白小姐到了便知,武林盟几位长老只是想请白小姐前去确认一事,碍不了小姐多少时间的。”   他一定不肯说,那就只有亲自去看看了。   白茯苓不再说话,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前面带路,白果、白芍抬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轿要将白茯苓抬下山,白阿大却主动上前拦住白芍道:“我来。”   显然是不舍得老婆操劳,白茯苓见了这一幕暗赞白芍有眼光!   白阿三、白阿四怎么肯让老大抬轿,自己在一边纳凉,一言不发就走上前来占住了轿夫的位置。白茯苓不想让前面的姜隆看戏,低声道了句“有劳两位叔叔了”,便不再推让坐入轿中出发。   白阿三与白阿四都是聪明人,知道白茯苓不想让他们的真正实力太早暴露,所以故意放慢脚步,把轿子抬得稳稳地往山下走。不过几下功夫,就与前面的姜隆拉开了长长一段距离。   姜隆虽然看不出他们的深浅,心里却禁不住一阵鄙夷,替人抬轿驾车乃是十分低下的工作,面前这几个人明明也是懂些武功的,甚至看起来比他们门中的小头目也弱不了多少,偏偏自甘下贱,去替权贵之家为奴为婢,真是丢尽了他们习武之人的脸。   不过这白家也早已经不复之前的风光了,他们掌门打听清楚了,白常山已经辞官归隐,一个过气阁老,能量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且等这小丫头今日见识过厉害,看她还敢不敢再碍他们的事!济困堂的人已经去得远了,不能给这小丫头撑腰,只要待会儿吓住她,武林盟几个长老也不会站在她的一边。   姜隆越想越得意,嘴边泛起一丝冷笑。   第224章 女霸王的狠辣本色   武林盟的正厅门前高悬一块巨大黑檀木牌匾,上书四个金漆大字“浩气长存”,牌匾是武林盟第一代盟主的手笔,距今已有百多年历史,金漆都已经有些剥落褪色,不过并不影响牌匾的威严气度,反而平添几分古朴庄严的意味。   白茯苓在自家护卫侍女的簇拥下走进大厅,经过那块牌匾下时也不免抬头多看两眼,心道:你挂了自然浩气长存,可是你后来的那些人,不见得能当得起这四个字。   大厅里聚满了人,有武林盟的长老以及暂居武林盟的各门派成员,也有附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江湖人,武林盟的人从服饰上看,来得最多的就是五云门与飞琼宫的人,足足占了厅上的十之三四,领头的柳万金与一名中年美妇人打量白茯苓的神情都是不怀好意的。   柳依依与花影寒就站在他们身边,神情哀戚,不过一见白茯苓,原本小白花似的怨妇表情马上变成了嫉恨恶毒与幸灾乐祸。   那中年美妇人容貌与花影寒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花影寒的娘亲、飞琼宫公主花炫雪。   济困堂的弟子也有不少,他们显然是受过岳老四与韩百子的交代,要替白茯苓撑腰的,不过都是一些品级不高的弟子,大多神情焦灼,没有大人在,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干瞪眼了。   几位武林盟的长老脸色凝重,也有个别支持五云门等几个“反对派”的长老面含恶意地冷冷观望。   奇怪的是吉州司徒家的人倒只来了小猫三两只,司徒姗姗也不在场。   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一脸漠然,可眼底隐约的兴奋却根本掩饰不住。   白茯苓也只认识这些人,其他或善意或恶意围观她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在意。   大厅的另一边,站着一名神情轻佻身着宝蓝色绸衫的青年人,手摇折扇,摆出个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的姿势,隐隐与武林盟的人对峙着。   青年身后跟了十数名锦衣侍卫,那一身行头竟似是京城皇子府的侍卫服饰,侍卫中有一人手捧一个大木盒笔直站着,其余人将他小心护卫在中间,只是不知那大木盒里装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慎重。   白茯苓暗暗皱眉,她听闻京城现在是几位皇子监国,杨珩在外赈灾大出风头,想必这些皇子们心里很有些想法,看来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五云门等人想为难她这么简单。   绸衫青年自从看见白茯苓起,便流露出一脸垂涎欲滴的色狼表情,发现白茯苓的目光掠过他更轻佻地向她眨眼。   白茯苓心里厌烦,只作不见,径自走到武林盟的大长老面前敛衽为礼,道:“见过大长老。”   这位大长老在武林盟中资格最老,为人公正诚恳,虽然他也认为海浮石多半已死,却仍对白茯苓颇为尊重维护,也答应了岳老四等人转达的要求,一年后再行改选新盟主,以示对海浮石的尊重。   所以白茯苓对他也很是客气敬重,毕竟多一个帮手,尤其是重量级的帮手,对她只会有好处。   大长老起身回礼,神情有些迟疑悲悯,轻叹一口气道:“冒昧请白小姐下山,实是有一事非要你确认不可……”   大长老似乎觉得事情有些难以启齿,摇摇头将白茯苓带到那名绸衫青年面前道:“这位是三皇子府的客卿,江湖上人称‘百里无痕’的周文华周先生。”   白茯苓知道今日的事多半就是与这个周文华有关,淡淡“哦”了一声,就别开脸去,一副不愿多理会的冷漠态度。   周文华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他三皇子府客卿的身份,足够让他对在场的武林人士狐假虎威一番,就是大长老,就算心里对他不屑,面上也要客客气气的尊称一声周先生。   但这个身份到了白茯苓面前,那是完全不够看的,不提人家那一堆身份一个比一个高的亲人,光她本身景绫县主的封号,品级就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如果是其他场合见面,他这一个没有品级的皇子府客卿还要向她跪拜呢。   任何一个男人被美人公然漠视,心里都难免有气,周文华想到自己的来意,顿时抖了起来。   他昂起头道:“周某今日来访,乃是受三皇子所托,将海盟主的尸首送回。”   白茯苓虽然笃定海浮石还活着,可突然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眼波一转,不由自主望向周文华身后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大木盒。   那个木盒方方正正,不可能装下一具尸首,按周文华的说法,里面要么是骨灰,要么就是首级!   如果是骨灰,那送过来毫无意义,武林盟的人再怎么愚蠢好骗,也不会轻易把一盒子灰认作自家盟主……那就是……首级?!   白茯苓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她忽然想起当日海浮石割下两人的首级送去向皇帝示威挑衅的事,不过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慌!不要慌!一慌就中了别人的计了!   白茯苓的目光慢慢从那个大木盒上移开,冷冷望向周文华,后者正得意地欣赏着她剧变的神色,她定了定神,平静地问道:“尸首是从何处找到的?”   大厅上其他人都有些诧异于她的平静,听到这个噩耗之后竟然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实在诡异非常。不少人,尤其是五云门等或多或少参与了今日之事的人都不由得心里打鼓。   莫非她真有把握海浮石未死?!   “自然是在魔教的魔神石窟找到的。那里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事发后魔教将那一带尽数封锁,暗中派人搜索发掘,终于于日前找到了海盟主的尸首。可恨那些魔教妖人竟将海盟主的首级割下,打算悬挂于魔教总坛示众,更将他的尸身焚毁。周某无意中得知此事,向三殿下请示。三殿下对武林盟众位英雄向来敬重,于是派周某带了一众高手偷偷潜入魔教将海盟主的遗骸盗出,送返武林盟妥为安置。”周文华说得十分顺溜,显然这一番说辞已经在他心里推敲多次。   白茯苓神色不动,继续问道:“甘遂的尸首,魔教可有找到?”   周文华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连甘遂的尸首都关心起来,不过料想海浮石既然进了魔神石窟与甘遂决战,两人埋尸位置应该十分接近才是,于是点头道:“自然找到了。”   “那为何不曾听闻魔教大举发丧?”白茯苓这一问,武林盟中不少人果然面露怀疑。   对啊!如果魔教找到了教主的尸首,确实应该举行下葬仪式,正式发丧,但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这完全不合情理。   周文华被问住了,不过他也算有几分急才,迟疑了片刻便已反应过来,挑眉道:“魔教中人行事从来不可以常理推断,焉知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又或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海盟主的遗骸乃是周某与一众高手拼了性命才从魔教中盗取出来的,白小姐如果不信,大可亲自验看!”   他们今日的打算原就是要将海浮石已死之事坐实,好逼迫白茯苓交出盟主信物离开武林盟。他们料定了白茯苓一个闺阁千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真的仔细去看一个死人的首级,何况这个首级他们派高手动过手脚,看上去与海浮石容貌一般无二,就算有轻微不同,也不足为怪。   首级使用药物保存才能至今不曾腐烂,隔了这么久,有些许变形,亦属正常。   白茯苓不是非要看到海浮石的尸首才肯承认他的死讯吗?现在就让她看个够!   柳万金与花炫雪冷笑起来,在他们眼中,白茯苓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无知千金,仗着身份美貌硬是夺去了他们孙女和女儿的乘龙快婿,现在更咬定了海浮石未死,碍着他们的事,就算她身份高,他们不敢真对她如何,但吓一吓她,让她丢脸,不敢继续在武林盟待下去,他们是十分乐意的。   周文华的话一出口,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茯苓身上,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面露不忍,要一个弱女子接受自己未婚夫惨死的消息已经很残忍,还要她去验看未婚夫的首级,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摆在白茯苓面前两条路,一是请别人代为验看,结果必然是海浮石已死的消息被确认,然后她不能再以任何理由阻止武林盟选出新盟主,同时也要离开正气院,更有甚者会被追问武林盟信物的下落,与密室开启的方式。二就是亲自看清楚木盒里首级是否是海浮石本人,再作计较。   白茯苓上辈子生活在文明安定的现代社会,血都不多见,更别说死人的首级,这辈子虽然身边的人包括爹娘之前都是杀人如麻的非善类,大多数时候又生活在与蛮族接壤的边城,可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太血腥的场面,更不可能接触残肢首级一类可怕的东西。   说真的,她很害怕,既害怕死人头本身,也害怕发现那真的是海浮石。不过正因为害怕反而激起了她性子里的倔强蛮狠,冷冷一笑,道:“好啊!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想我亲眼看看这个首级吗?”   白茯苓自从公开出现在海浮石身边,一直都是个娇弱腼腆的千金小姐形象,大厅上没人会想到她竟然敢这么痛快地答应要亲自验看首级,打量她的神色中惊异的有,敬佩的也有!   一些人暗想道:海盟主挑妻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就是江湖中的一些女侠,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极少有她这般镇定大胆,如果海盟主真的未死,能娶到这样的夫人也算不枉此生了!   周文华同样被她的镇定搞得心神不宁,不过今日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撑下去。   他脸色阴沉地向身后捧着盒子的侍卫打个眼色,那侍卫捧了盒子走到厅堂正中的大案上,打开盒盖,木盒四壁啪一声应声向四面翻开,露出中间一个双目紧闭头发蓬乱的首级……   大厅上顿时群情激动,看见首级五官轮廓的人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冷气,那不是海浮石是谁?!   柳依依与花影寒抢上两步,忍不住哇一声掩嘴哭了起来。   周文华心中极满意这个效果,一双眼滴溜溜地向白茯苓方向瞟,不期然想起自己来之前,三殿下听说了这位武林盟主未婚妻的名字,那一脸很感兴趣的模样……这美人儿现在总该死心了吧,如果自己能够想办法让这女子自愿投入三殿下的怀抱,那绝对是比控制武林盟更大的功劳。   虽说这美人儿是海浮石的未婚妻,不过据说并没有正式下聘,要掩去这一段,并不太难。   她的身份,就是皇后娘娘也当得的,三殿下如果得到她,就等于得到了白常山、陆英、安泰公主等人的支持,安泰公主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在皇族中说话极有分量,白常山虽然已经退隐,但是京城里不少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旧,陆英在军中威信极高,有了他们的支持,这皇位还不手到拿来?!   他心里转着各种龌龊主意,却赫然发现白茯苓并没有如他想象般的花容失色甚至痛哭失声,反而异常平静地走到大案之前。   柳依依与花影寒二人伏在案边抽抽噎噎哭道:“海大哥,你死得好惨!呜呜呜!”   “你们让开,我身为未婚妻的都还没有哭,你们两位何必这么激动?”白茯苓冷声道。   一句话说得柳依依与花影寒二人又羞又恼,两女都是有些城府的,忍住了没有当众反唇相讥,默默退到各自家长身后,柳万金与花炫雪见自家小辈受辱,更是痛恨白茯苓,不过人家说的也在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与她计较。   柳万金语气僵硬道:“白小姐可要看清楚了,免得耽误我们武林盟的大事!”   花炫雪假惺惺道:“白小姐节哀顺变,你年轻貌美,家世也好,定能另觅个如意郎君,也不必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年华。”   白茯苓只当他们唱歌,理也不理,直直盯着大案上的那个首级,白果与白芍心中忐忑,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她们也拿不准白茯苓心中所想,不过眼前这个首级确实怎么看怎么像海浮石。   白茯苓深深吸一口气,各种想法在脑子里飞快转过,她还是不相信海浮石会这么轻易就死去,还被人割下首级送来。   皇帝就算再如何生他的气,也不可能允许别人拿着自己亲生儿子的首级四处示众的,就算不提亲情,也还有个脸面问题,海浮石曾说过武林盟高层有些人知道他与皇帝的关系,皇帝拿出自己儿子的首级,你说这些知情人会怎么想怎么看?   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那就是三皇子自作主张,他这么干的好处显而易见,无非是拉拢那些想当武林盟主的人,日后好控制武林盟的势力。   三皇子被大皇子二皇子压着,本身资质平庸一直不得宠,他现在急于拉拢势力,必然是为了自己争夺皇位作准备。   皇帝忽然病倒,白茯苓一直怀疑是海浮石动的手脚,杨珩离京海浮石便对皇帝下手,脱了杨珩的嫌疑,同时也是选了皇帝防范最松懈的时刻。   以三皇子的实力,要想潜入魔教去偷海浮石的首级,纯属搞笑,魔教虽然教主“身亡”,但教中高手无数,随便一个就可以让周文华之流死上十次八次。   这个首级一定是假的!   不过这个假首级又能骗过大家多久,今日的消息传开,魔教必然会有反应,如果魔神石窟根本就不曾有人动过,周文华等也从没有潜进魔教的地盘,那事实转眼就会传遍江湖。   对了!只要今日把她唬住了,逼也好、吓也好、骗也好,只要她承认海浮石已死,她就要离开武林盟,日后就算揭穿这个首级是假的,她也没脸再回来重提延迟武林盟主选举的要求了,更不可能重新住进正气院。所以他们只要今日成功了就够了!   这事虽然揭穿了并不光彩,但有三皇子撑腰,再加上盟主宝座的强大诱惑,这些人会铤而走险并不奇怪。   白茯苓眯了眯眼,心里怒意渐生,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很惊悚、绝对震惊全场的狠事——她一言不发走上两步伸手一把抓住那个首级上披散的头发,抡起那首级直直往周文华方向砸去!   这一幕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周文华一怔之下差点被砸中,还好他轻功不错,最后一刻急急跳开,十分狼狈地躲了过去。   满场哗然……   白茯苓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随便拿个假货就敢到武林盟来招摇撞骗?!姓周的,你究竟存了什么心?!”   厅上所有人听了她的话都变了脸色,以大长老为首包括济困堂等人悲戚的神情一收,纷纷惊喜问道:“那首级是假的?”   五云门与飞琼宫的人脸色很阴沉,柳依依与花影寒停了哭声,一脸错愕看着白茯苓。   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如果那首级是真的,白茯苓又怎么舍得将未婚夫的人头当流星锤一般拿来砸人?   周文华等人见大厅上气氛瞬间逆转,心里暗暗叫苦,但事已至此,却不能不坚持到底:“你、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假的?”   白茯苓冷笑一声道:“海大哥他右边眉梢里藏了一颗极小的黑痣,寻常人都不会注意到的,你带来的这个狗头上,却什么都没有!”   海浮石眉毛又浓又黑,眉梢里藏颗小黑痣确实是常人难以发觉的,白茯苓与他朝夕相处,发现这个小特征也并不奇怪,众人听她振振有词,更加信了几分。   周文华的脸色难看起来,嘴硬道:“这首级确实是我带了一众高手从魔教总坛中盗出,怎、怎么会是假的?”   “高手?有多高?”白茯苓向白阿大他们打个眼色,他们当即会意,白阿三、白阿四二人故意恭敬向着白茯苓躬身一礼,然后忽然转身,鬼魅一般闪到周文华身边出掌便打。   别人只看到他们小姐镇定大胆,但是他们这些与白茯苓相处多年的人知道她其实被那首级吓得不轻,却还强逼自己伸手去碰触那个她明明很害怕恶心的东西,心里不知有多难过委屈。   想到一切都是因这周文华而起,白阿三、白阿四无名火起,出手毫不留情。饶那周文华武功不错也被两人联手逼得抱头鼠窜。   与周文华同来的皇子府侍卫上前来帮忙,白阿三一闪身在大厅门后取了两支扫帚,一支抛给白阿四一支自用,几下手脚逼得那些侍卫们连连败退。   白阿四扫帚在手,专攻周文华,不过十来招已经打得周文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扫帚上长长的竹篾将周文华一身绸衫刮成了乞丐装,他脸上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一条条血痕,狼狈非常。   武林盟多数人恨周文华拿一个假首级冒充他们盟主的遗骸,还好有白茯苓分出真假,否则这事日后被拆穿,武林盟难免声名受损,所以人人看到周文华落难都觉得很欢乐。   而且白家两个佣人就把周文华打成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有本事潜入魔教总坛而不被发现?   一些专程赶来看热闹的人本就对美貌动人的白茯苓心有好感,三皇子府的人他们不敢得罪,但很乐于看到有人让他们吃瘪,一些好事者甚至鼓掌叫起好来。   柳万金与花炫雪坐不住了,这周文华是他们引到武林盟来的,被揭穿是骗子已经很丢脸了,现在被打成这样,回头他们如何向三皇子交待?   两人交换个眼色,一跃而出分别拦住白阿三、白阿四,一面对白茯苓方向大声喝道:“停手!”   白茯苓今日被惹得很火大,也打算彻底立威,哪里肯就此罢休,她侧头向白阿大、白阿二点了点头,两人一闪身挡在了柳万金与花炫雪身前牵制住他们,白阿三、白阿四一转头继续修理周文华等人。   第225章 所谓好妻子   “花柳二人组”没想到白茯苓竟然分毫不给他们面子还要继续打,他们都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人,面子至关重要,他们今日因为白茯苓谋算落空,已经十分气恼,当下怒不可歇就对白阿大、白阿二两人出手,心道:动不得你们的主人,莫非连你们这两个奴仆也打不得?   四人四掌相交,令人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白家两个仆人神色不变岿然不动,当先出手的花柳二人组竟然被震得连连倒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   白茯苓漫不经心的轻笑声传来:“我要教训侮辱我未婚夫、胆敢到武林盟行骗的恶徒,两位掌门何必插手?”   花柳二人组心里惊骇、羞愤、后悔、恼恨各种感觉一拥而上,自己以掌门之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输给了白家两个奴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也怪他们刚才轻敌,以为白阿大、白阿二武功再强也不过跟先前出手的白阿三、白阿四差不多,自己完全镇得住,待交上了手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白阿三、白阿四其实一直没有动真杀手,因为不想在招数手法上露了端倪,而且也有心像猫玩老鼠一般戏耍周文华等人,想替他们小姐出口恶气。   白阿大、白阿二与花柳二人组对掌却是全不讲究招式,只靠内力浑厚的,他们深知面前这两个绝非普通宵小,一上来便全神以对毫不留手,当即让花柳二人组吃了个闷亏。   花柳二人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拿不定主意是要继续上前将白阿大、白阿二两人击败,还是就此退开。其实就算他们打杀了这两个人又如何?这两个不过是白家的奴仆,现在又是替武林盟出气惩治恶徒,自己上来拦阻已经让很多武林盟的人面露不满,如果再将他们杀死,恐怕在场除了他们带来的门人弟子,人人都会瞧他们不顺眼。   最糟糕的是,从他们刚才表现的功力看来,他们两人还不见得有必胜把握。   在场观战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十分吃惊,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手下的奴仆竟都这般厉害,看来白家果然非同一般啊!   大长老见花柳二人组目露凶光,神色尴尬,心下暗暗摇头,不过还是站出来打圆场道:“柳掌门、花掌门不过是一时受人蒙蔽,原也是一片好心,周文华他始终是三殿下的幕僚……”   白茯苓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当下笑了笑道:“好吧!”   白芍听她这么说,扬声道:“停手!”她的话可比花柳二人组的有用多了,白阿三等几个当即收手,整齐划一地退到了白茯苓身后,垂手而立。   不过现在大厅上没人再敢轻视忽略他们了,能够一掌把柳万金与花炫雪震退,这是个什么概念,那就是这大厅上武功能够胜过他们的不超过五个。   这样的人心甘情愿被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甚至替她抬轿跑腿,白家的能量有多大可见一斑,一些本来心存侥幸惦记着盟主之位的人,都暂时息了心思。   赤地榆见到这一幕不着痕迹地退到了人群之后,花柳二人组与他本是同谋,游目四顾找不到他,也知道这老奸巨猾定是见势色不对便不肯出面,两人不得已悻悻然回到自己的座位,附近那些带了幸灾乐祸与不满的眼神,如尖针一般刺得他们浑身难受,这样的羞辱他们多年不曾试过,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召唤门下弟子一拥而上生撕了站在厅中那个不可一世的小丫头。   白茯苓看着地上狼狈不已努力挣扎起身的周文华,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今日打你的是我白家的人,他要不服气,只管去问问皇上、问问安泰公主,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是皇子该有的行事气度。如果传了出去,朝中百官又会如何看他。”   她这番话其实是说给在场其他贼心不死的人听的,她是皇帝亲封的景绫县主,皇帝对她究竟如何,江湖中人根本不得而知,她的家世显赫,却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   听她一口一个皇上、公主、朝中百官,连三皇子都敢公然得罪教训,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连满肚子报复计划的花柳二人组都不由得心灰意冷。   因为皇帝病重,再顾不上武林盟这边的事,三皇子的人无意中得知皇帝打算扶植五云门等几个门派共同执掌武林盟,并从中选出听话又愿意受皇家控制的新盟主,便起了别样心思,暗中派人与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门派接触,向他们吹嘘自己已经成为皇帝属意的太子人选。   皇帝病重的消息还未传开,五云门等也是最近才搭上皇帝的线,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加上他们江湖经验老道,但官场皇家那一套他们还嫩得很,很快就被周文华一番说辞的蛊惑,于是有了今日这一出。   他们现在被白茯苓的说辞一吓,不由得后悔起来,他们之前就觉得这计划有些过于冒险,不似皇帝之前与他们接触时指示的那么缜密。听白茯苓的口气,顿时恍然,知道自己上了三皇子的当,原来这家伙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多受宠,不过是拿了鸡毛当令箭,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继而又想起白茯苓的诸多靠山,心里明白今日的仇一时半刻报不得。能够由皇帝做靠山固然好,但他们心知皇帝现在不过把他们当棋子用,如果把白茯苓得罪狠了,她那些靠山们就算是失势的,随便一个都能将他们像蚂蚁一样捏死。   这就是官与民的差别!武林中人再怎么好勇斗狠,也不愿意得罪官府,一旦惹来官府的雷霆震怒,只需派上一两万军队以剿匪名义就足以将他们的基业连根拔起。   他们只隐约听说多出海浮石轻易让赤地榆退下来取而代之成为武林盟主,就是因为他有皇帝撑腰,所以皇帝一找上他们,便急急投诚,帮助皇帝逼迫海浮石与魔教正面开战。   没想到海浮石在魔神石窟遭遇意外生死不明后,皇帝便久久没有跟他们接触,害得他们一见三皇子的人就以为贵人终于想到要提携他们。   天威难测,朝廷水太深,果然不是他们随便玩得起的。   柳万金与花炫雪两人神情灰暗,本来雄心万丈,一下子都没了着落。   一场闹剧以周文华一行仓皇逃离宣告结束,白茯苓带了白果等人告辞离开。武林盟的人远远看着白阿三、白阿四抬轿远去的身影,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回想刚刚那一幕,这看起来娇滴滴、柔柔弱弱的盟主未婚妻,真真深藏不露,单是她敢提起人头当流星锤用的彪悍举动,就是现场大多数刀口舔血的男人都干不出来。   一个风吹就倒的千金小姐,竟然能为了未婚夫做出这么彪悍惊悚的事情,连那些好勇斗狠看不起女人的豪客侠士也不得不写个“服”字。   如果说之前大家认同白茯苓的地位是因为海浮石、因为她的显赫家世,甚至是因为她的容貌,那么今日之后就又再多一个重要理由——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在目睹今日之事的江湖人眼中,白茯苓成了一个勇敢维护丈夫尊严的忠贞妻子模范。如果海浮石真的不幸死了,他们不但替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武功地位可惜,更可惜他错失了这么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妻子。   模范妻子白茯苓回到摘星岭上,第一件事就是让白果白芍去准备洗漱沐浴的热水胰子以及烈酒,不但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衣服全部换下来不要了,手更重点洗了无数次,还用烈酒反复擦拭,又泡又擦皮都快要擦去一层了还不愿意停下。   白果看不下去了,一手抓住白茯苓的双手,几乎要哭出来道:“好了好了,已经很干净了,小姐你不要再擦了……看你一双手都成什么样子了……”   白茯苓也知道自己这样过了,但是真的好恶心,一想到自己双手揪着那一大把死人头发的恐怖手感与沉甸甸的头颅重量,她就浑身发抖,恨不得把手上的皮都擦掉了换一层才好。   白芍沉默地取过一大盒滋润的药膏,与白果一人抓住白茯苓一只手,将药膏细细地均匀涂抹在她手上。她也很心疼,她的小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是她们没用,总以为能够保护好她,事到临头却是她自己挺身而出去面对解决问题。小姐给了她们这么多,她们能回报的却太少了。   白芍一时冲动,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白茯苓被她这个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两眼圆瞪地看着她,白芍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轻声道:“小姐的手很干净,比我的要干净多了。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白茯苓咬咬嘴唇:“真的好恶心,我会做噩梦的。”   白果挽住她的手臂道:“我陪你一起睡好了!”   “小狸花也一起哦……”白茯苓斜了她一眼道。   白果挣扎一下道:“那、那有小狸花陪你,你也不用怕了!”言下之意,她就不奉陪了。   白茯苓与白芍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226章 我要一个答案   白芍与白果一人抓住白茯苓一只手,默默给予她支持,淡淡的暖意自她们手上传来,带着柔软肌肤的细嫩触感,白茯苓终于觉得那种恶心惊悚的感觉淡去了一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白果很怀疑,她家小姐十分擅长虚张声势、粉饰太平的。   白茯苓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主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冰凉软滑,像上好的丝缎,又伸手去揪住白果散落在肩背的头发,道:“真的!我没事了!你看我摸你的头发都不觉得恶心了。”   白果被她打败了,气道:“摸我的头发有什么可恶心的?!我又不是死人!”   “死的活的都是头发嘛。”白茯苓做个鬼脸,笑得狡黠邪恶。   “小姐你稍微好点就作弄人!”白果愤愤不平,不过很快又一脸八卦凑过来拉长声音道:“海盟主眉梢上有颗黑痣?我眼睛这么好都没发现,小姐你跟海盟主得多亲近才能发现这个小秘密啊……”   白茯苓微微一怔:“我随口忽悠他们的罢了,你也当真?”   这下子轮到白果吃惊了:“那小姐怎么看出来那是个假货的?”   “我其实根本没仔细看……”那个头颅的五官轮廓太像海浮石,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别人以为她是在凝视,其实她是视而不见,早就努力把心思转到了别的地方。   白果无语了,她很想问:万一那是真的怎么办?   幸好刚才离开大厅时,曾听大长老交待武林盟的人,说人死已矣,要手下的把那头颅装殓好妥为安葬。   她不用说,白茯苓也知道她的意思,她没有解释只是语带恨意道:“如果他这么容易就死了,活该我把他的脑袋当球踢!”   真是好狠!白果与白芍今日算是再见识了一次自家小姐的顽固凶悍,那位海盟主,真的好可怜的说。   午后,宿醉的白常山先醒了,白茯苓亲自送了一些清肝养胃的食物过去,白常山用过了,遣退房间里伺候的人,拉着她道:“你的事,你爹娘已经给我说过了……唉,爷爷也不是个食古不化的人,海家那小子你若喜欢,爷爷也不说什么。可是他现在生死不明,若是他一直没有音信,你莫非就要白白虚度青春?”   白丑夫妇不放心女儿要来与女儿团圆过中秋,白茯苓的借种计划对于白常山而言太过刺激了些,所以他们通过书信与女儿事先商议好,只说白茯苓半路遇袭,被海浮石所救,为了逃避魔教的滋扰不得已与海浮石同行,结果日久生情,他们夫妇拗不过女儿,已经口头答应亲事,后来海浮石却出了些意外,至今未归。   白茯苓听了爷爷的话,想也未想就答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傻,明年六月,他如果还没有音信,我就回家去陪爷爷还是有爹娘、弟弟!”   白常山本以为要花一番唇舌说服“痴心”的孙女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拿得起放得下,他一番苦口婆心全部用不上,不由得愣在那里苦笑起来。   他这孙女儿果然与常人大不相同!   “你能这么想爷爷就放心了,不过还有一件事。”白常山摸摸白胡子,觉得这事必须现在就说定了。   “什么?”   “不管日后你的夫婿是不是海浮石,至少你生的第一个男孩儿都必须要姓白,当我白家的子孙!”白常山知道就算海浮石平安归来,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入赘白家,儿媳妇肚子里的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子那当然好,如果是女孩……那也不妨,他还有孙女儿这个“生力军”,反正白家的香火绝对不能断在他这儿。   儿孙不嫌多,其实他恨不得白茯苓生的所有孩子不管男的女的都姓白,不过除非是入赘女婿,否则哪个男人愿意如此?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只要一个男孩儿。   白茯苓彻底服了,古人传宗接代的信念真是坚定无比,反正她多半不会有孩子了,答应下来让爷爷高兴一下又何妨?   所以她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白常山乐得嘴都合不拢,连赞几声好孙女儿,不过开心过后又忍不住有些歉疚:“只怕日后我的孙女婿会因此生你的气……”   白茯苓抱住他的手臂傲然笑道:“他要敢为这点事跟我闹脾气,我就不要他了!”   白常山只当她童言童语,哈哈一笑便不再放在心上。   下午白氏夫妇休息够了起来就听说了早上在武林盟大厅上发生的事,白家的人不会擅自把这些事告诉白常山,却不会隐瞒他们两个,白茯苓的封口令对于四个老资格护卫是没多大用处的,她也不指望他们会替她隐瞒。   两夫妻听了之后火冒三丈,同时也开始为女儿的处境担忧,这次是送来一个人头恐吓,下回呢?总有一天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会直接动手的,到时她岂不是危险?   白茯苓以盟主未婚妻的身份住在正气院,其实也称不上名正言顺,他们如果一家都住进来陪她,就更加不妥,而且容易招人闲话,所以两夫妻决定劝说白茯苓跟他们一起离开返回北关城,女儿的阳寿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两年多,他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见她在身边。   白茯苓却不答应,沉默了一阵,挨着娘亲道:“我要等一个答案,只要一年时间,明年六月不管等不等得到,我都会回到北关城去陪你们的。”   木佩兰看了她一阵道:“有些事情明知道答案,你又何必花这个时间?”   他们两夫妻相信女儿的判断,如果海浮石已死,以白茯苓的性情,绝对不会这么拖泥带水的在这里等一年,最可能的做法是立即转身离开。   而如果海浮石未死,现在距离出事当日已经有近三个月时间,他却音信全无,明摆着是另有图谋的,把他们的女儿放在这么个显眼的位置上分明是有心算计。   白茯苓笑了笑道:“其实我有负于他,等他这一年就当是还了他的情,不管答案是什么,我们之间的情分都结清了,我也才好心无牵挂。”   白丑还是有些吃醋再加上为女儿担心焦虑,说话就有些直白了:“你将清白之身都给了那混小子了,他还这么对你,要说负心也是他负心!”   木佩兰瞪了丈夫一眼,不过其实她心里也是赞同丈夫的话的。   没想到白茯苓的回答更直白:“他也是第一次的,我不算吃亏……”   这话一说,白丑首先跳起来道:“他?怎么可能?他说的?”海浮石看年纪就二十五六了,怎么会还是童男?女儿一定是被这小子骗了!正常男人,尤其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怎么可能到这个岁数还是童男?不过正常男人也不会把这个挂在嘴边讨好情人,这说来不是什么值得风光得意的事情。   木佩兰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不过很快想到一事,忍不住笑道:“也不是不可能,当年我曾经看过一些关于魔教的老旧记录,说甘遂修炼的九转轮回神功大成之前,必须保持童身,一旦童身被破,功力就会停滞不前,再难有寸进……”   白茯苓想起甘遂将她偷出京城的那个夜晚,正是他神功大成的日子,难怪他对她的举动会放肆了那么多,想来那天晚上起,他就没了限制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他却等到她主动扑倒他才对她下手,也算是相当尊重她了。   木佩兰似笑非笑地横了丈夫一眼,道:“想来你娘亲我,倒是吃了亏了。”   白丑脸上一红,神情有些尴尬,干咳道:“在女儿面前,你这当娘的怎么说这个?”   白茯苓偷笑起来,原来老爹当年不怎么老实哪……   木佩兰轻哼一声不理他,夫妻多年,她也不是真的介意这个,不过是趁机打情骂俏罢了。   果然白丑一见妻子生气,也顾不上女儿在场,当即指天誓地道:“我遇上你之后就没碰过别的女人,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白茯苓长长“哦”了一声,白丑马上补充道:“苓儿除外!”   两母女忍不住笑起来,不过笑过后,木佩兰还是把歪掉的楼拉了回来:“不管如何,你留在别人的地方,我们实在不放心,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白茯苓道:“我没事的,娘亲你想想,地藏王菩萨既然说我的阳寿能到十八岁,那十八岁之前,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们就答应我吧,只要大半年时间,最迟明年六月我就毁去见你们还有爷爷和弟弟。如果那家伙早些出现,说不定今年我就能回去了,好不好?”   两夫妻禁不住女儿的一再求恳,最终长叹一声答应下来。   木佩兰现在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在白茯苓看来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命根,容不得一点疏失,所以几日后她便提出让他们先行离开武林盟这是非之地。   而且中秋已过,太晚上路遇上雪天就麻烦了,百里山虽然地处边城,但山中有地热温泉,环境要比别处更舒适不少,也适合木佩兰养胎。   两夫妻不愿女儿担忧烦恼,最终答应下来,两夫妻与白常山与八月廿一启程离开。   第227章 彻底了断   父母与爷爷一走,正气院顿时冷清了不少,其实他们三个也不是吵闹之人,不过有他们在,白茯苓总觉得不管身处何地都平安喜乐。   冬天脚步渐近,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有时白茯苓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满院子白茫茫,会感到无比的孤寂。像她这样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人都觉得这样无聊等待的日子难熬,真不明白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是怎么熬过去的,不过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等的都是一个混账男人!   王宝钏等待的日子里并不知道丈夫在外边已经另娶公主,而她却是清清楚楚知道海浮石在利用她。   现在这样,与其说是等一个答案,不如说是等一个理由,可以让她死心的理由,可以让她心无牵挂地离开的理由。   说到底,她由始至终冷眼旁观,等着海浮石犯错,等着海浮石变心,等着自己可以光明正大与他分手的机会,她最爱的只是她自己罢了。   这样的自己,真是自私自利可恶透顶!可是她的生命太过短暂,实在承载不起太多的责任与情爱,所以就这样……   正气院的日子平静得可以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十月,海浮石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不过白茯苓还是可以从一些最近发生的大事上猜到他的大致行踪。   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当日暗里投靠皇帝,迫使海浮石出面与魔教决战的门派先后遭到魔教的报复,起先是这些门派的分舵以及在外行走的重要人物遭遇魔教突袭。   魔教的手段极是血腥,不动手则已,每次出手都不留活口,从七月至今已经有上千人死于魔教的血洗行动之中。   武林盟里人人自危,想要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魔教的人却滑溜非常,来无踪去无影,要想组织起来攻打魔教总坛,甘遂的师弟曹梓却放出话来,魔教随时准备放弃总坛,但只要哪个门派参与此事,就准备接受魔教上下无穷无尽的追杀报复吧。   本来跃跃欲试的各个白道门派一看五云门等几个大门派损失惨重的境况,便纷纷偃旗息鼓不再提攻打魔教的事情。   武林盟里也曾商议过要选出一位有实力号召各门派携手、德高望重的大侠为代盟主,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任盟主赤地榆,可赤地榆却称病不出。   另外找了符合条件的几个人,却仍是没有一个愿意出面。能够在江湖中混成老资格的除了武功之外脑子也十分灵光。当日五云门与飞琼宫联合起来,借着三皇子的威势意图逼迫哄骗白茯苓承认海浮石的死讯,最终被白茯苓整得灰头土脸的事已经风传整个武林。大家不见得完全相信白茯苓所说的海浮石未死的话,但是却从中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白茯苓年纪小又是女子还可以说是一时情痴糊涂,可她的爷爷乃是大名鼎鼎的首辅白常山,他竟然放任唯一的孙女儿留在武林盟霸着正气院,甚至连三皇子的人都敢随意驱赶得罪,这说明什么?   要么海浮石真的未死,要么就是某个强大的势力在背后主导支持白茯苓的行为,目的暂不明确。   可是这样就够了!   这个时侯为了个“代盟主”的名头去跟疯子一般的魔教妖人拼个你死我活,值得吗?流血流汗到最后,多半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傻子才会去干。   五云门等被迫无奈,只得将各处分舵关闭,将散落在外的门人弟子以及重要人物全数召回,紧守山门,静观其变。   他们现在悔得肠子发青,当日急急投靠皇帝以为从此就能飞黄腾达,没想到好处没沾上,反而惹下这样的大祸,到了这个时侯,京城里却再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给他们庇护帮助,由着他们自生自灭,面对可怕的魔教报复。   这都算个什么事啊?!   魔教的报复行动十分聪明,针对性也强,他们只对付上次主导攻打魔教总坛的几个大门派,其余白道门派世家秋毫无犯,这样的举动使得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更坚定了绝不插手只作壁上观的决心。   幸好魔教大举攻击白道门派的同时,内部也不断内讧,几个不太安分的舵主长老频频扯后腿,五云门等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海浮石忙于在幕后组织魔教报复铲除武林盟中的异己,无暇继续对皇帝下药,京城里皇帝的病体在一大帮御医的联手救治下似乎有所好转,京里几个皇子日日进宫去献殷勤,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欢心进而成为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杨珩仿佛对京城里的事情毫不关心,上了奏章陈述宁安河两岸灾情严重,自请留在宁安河一带赈灾,救助流离失所的可怜百姓,同时组织民夫工匠,准备来年逐步重新修筑河堤,以免再发生类似惨剧。   朝廷无法提供足够的赈灾钱粮,杨珩便轻车简从带人向附近未受灾荒的州县调借筹措,行踪比魔教妖人还要飘忽,皇帝派去催他回京的钦差追了他两三个月都没能追上,圣旨更无法送到他手上。   皇帝想指使言官借着自己重病而杨珩拒不回京,弹劾他沽名钓誉不孝君父,杨珩却早一步派人大张旗鼓入京送上请罪奏章,大谈宁安河百姓血泪苦况,称自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伺候在君父病榻之前,但眼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到君父平日教诲,要以万民为重,所以含泪忍痛留在宁安河继续赈灾工作,为了表示对君父的孝心与歉疚,他决定每日茹素焚香、并念诵抄写佛经百遍为君父祝祷安康。   奏章写得情真意切,又暗中派人四处流传,搞得京城人尽皆知,百姓交口称赞杨珩仁孝,皇帝拉不下面子逼他回京,不由得暗叹自己之前实在太过失策,竟然放这小子离开京城,现在想重新控制他,谈何容易?!   皇帝在病中左思右想,江湖上的种种动静加上杨珩的所作所为,也不难猜到自己上了两个儿子的恶当,可是他现在已经分不出精力去对付两个不肖子了。   留在京里的几个皇子个个巴望着他的皇位,小手段日日花样翻新,趁着他病在床上无法亲政,明里暗里四处拉拢大臣,国库空虚,人心涣散,各处地方灾荒叛乱此起彼伏,朝廷里连平叛的军饷都拿不出来,皇帝每天听着这些让人心烦的坏消息,焦躁不已。   他的病情起起伏伏就是不见好,御医们想尽了方法都只能缓和,无法根治。这病来得奇怪,皇帝暗下怀疑是甘遂动的手脚,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小心防范了,青衣卫中也有用毒的行家高手,就是没有一个人看出他有中毒的迹象。   这日皇帝精神稍好,青衣卫六当家王松和秘密进宫禀告三皇子私下越庖代俎联络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门派,意图吓跑白茯苓谋取武林盟主宝座失败的事。   “蠢货!朕竟生出这么一个蠢货!”皇帝听了恨恨骂道,不过很快又舒展开眉头,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把这丫头忘了?要收拾那两个逆子,有这个小丫头在手就够了!”   王松和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是说,白阁老的孙女儿?”   皇帝笑得太开心,浮肿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忽然觉得身下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裤子被褥顿时湿透,一股子尿骚味传来,竟然失禁尿了一床。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白转而变成了猪肝色,用力拍打龙床,嘶声暴喝道:“滚!滚!马上滚出去!”   王松和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吓得急急退出寝宫,待站到门外隐约听见皇帝的怒骂,又见太监宫女们匆匆跑进去伺候,慢慢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倒霉地撞上了皇帝最不体面的一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在寝宫外站了不知多久,寒风阵阵吹来,只觉得心脏都要结冰了,忽然见雷公公走出来木着脸道:“皇上传王大人觐见。”   王松和努力调整脸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恭敬严肃,与寻常一般无二,咬了咬牙跟雷公公重新走进寝宫。   寝宫里的熏香浓烈了许多,似乎是想掩盖某些不雅的气味,地龙烧得极旺,王松和只觉得一阵气闷,努力保持平静地下跪行礼。   面前摆了一道屏风,他在看不见皇帝的身影,只听皇帝的声音冰冷阴森仿佛自九重地狱中传来:“你去传令青衣卫调集三千精锐秘密分路潜伏到武林盟总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那小丫头生擒到京城来。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青衣卫的规矩你们知道的,你们几个青衣卫的当家再不必来见朕了!”   王松和一个字不敢多说,俯首领命而去。   剩下皇帝一个咬牙切齿坐在新换上的被褥之中,冷笑道:“你们两个逆子不是很喜欢这丫头吗?且看看你们知道这丫头在朕手上时,会怎么做。”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他需要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两个太厉害的儿子与他坐下谈判的筹码,推己及人,他不认为他们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他们准备多时的计划,可是如果把手上这个筹码运用好,说不定就能破坏这两个儿子之间的联盟,这样他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算两个儿子对白茯苓的深情执着只是做戏给他看,想必对她也是有几分真情的,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哪个男人可以全不动心?   当务之急,是让小弥替他解毒治病,至于小六……说不得就要吃些亏了!皇帝推敲着利用白茯苓挑拨离间杨珩与甘遂两人关系条件手段,唇边露出一丝丝阴狠的笑容。   白茯苓并不知道皇帝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自从娘亲怀上了身孕,她做善事便越发大方起来——人家地藏王菩萨已经表现出诚意,她自然要给力一点回报。   为娘亲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也罢,为父母与爷爷平安康泰祈福也罢,她写了信让白商陆将今年属于她家的那份红利拨出来,一部分用作购买合适的灾民家庭为白家奴仆,一部分用作调集人手物资就近开设新的培训基地安置培养这些人,剩下部分则交由济困堂代为赈济普通灾民。   岳老四听闻白茯苓白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去救助因洪灾而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的贫苦百姓,感动得两眼发红,连连夸赞她菩萨心肠。   白茯苓自己知自己事,如果不是为了某些目的,她根本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岳老四的话她多听两句都觉得脸红,所以笑了笑引开话题道:“现在朝廷派去赈灾的是六殿下,我知道济困堂向来不喜欢与朝中官员以及皇族勋贵打交道,不过既然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济困扶危,偶然合作也不妨的。”   岳老四哼道:“朝廷里那些人从上到下哪有几个会真的把百姓当回事?沽名钓誉罢了!”   “他既然想沽名钓誉,自然不愿把事情搞砸了给自己抹黑。济困堂的人不可能一直留在灾区,灾民日后都是归官府管治,趁着有一个地方官府都不敢得罪的人在,你们可以暗中监督,发现有不公平不合理的事便向六殿下说明,由他出面解决一劳永逸,总比你们要方便稳妥得多。”白茯苓不否认自己其实是意在帮助杨珩,只希望他日后真成了王霸,可以对她的亲友多加照顾,至不济也不要找她家的人麻烦。   岳老四知道白茯苓说的有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十月廿九那日,白丑夫妇的家书送到,与家书同来的还有几个白茯苓从百里山急召而来的几个要紧的人,一个擅长诱捕信鸽一类传讯雀鸟的驯鸟师傅、一个擅长复制各种密件的工匠,还有一个擅长破解暗语的秋风阁密探。   白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白茯苓要劳师动众只为了窃取鬼臼暗中发出去的书信,既然知道海浮石未死,知道他早晚会出现,那还浪费力气去监视鬼臼做什么?直接问她就好了。   白茯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只是直觉鬼臼半夜发送密信的事不简单,发信的时机诡异而且似乎鬼目并不知情,甚至她怀疑,那些信极可能并非发给海浮石的。   尤其最近,白芍暗中监视已经不止一次见鬼臼形迹可疑。   按说鬼臼和鬼目都是海浮石派来的亲信,没理由所有事情都由鬼臼一个人去办,这其中必有古怪。   白茯苓表面上只把那三个人当普通送信的仆人一般让白阿五带下去安置,自己则坐在房中拆看家信。   信是白丑执笔写的,说他们走得虽慢可也快要到达百里山了,一路平安,正好迎面遇上往武林盟总部而去的几个白家人,于是托他们将信送来。还有提及陆英离开北关城的这一年,蛮族看来颇为平静,大概是陆英临走前的那一仗将好些蛮族震慑住了,而且不少喜欢滋扰侵袭北关城的蛮族首领都在那一场扫荡中死去,族里头正乱着,暂时也无暇来找北关城的麻烦。   通财牙行在白商陆的管理之下今年又赚了不少,他们一家都是甩手掌柜,年年坐收白商陆赚来的丰厚资财,说来真有些惭愧,不过女儿亲自挑选的牛马他们很放心,白商陆再苦再累都一定会继续努力替他们赚钱的。   还有就是说老爹白常山一路看着逐渐荒凉的景色与时常出现的盗匪流民,时常摇头叹气,估计是觉得边陲之地不会有什么好地方吧,最近进入了北关城所在的永州地界,路上所经过的城镇倒是一个比一个繁华热闹,让他颇为诧异,想必见到百里山他们仙境一样家会更吃惊吧。   白丑的信写到这里,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洋洋自得之意,白茯苓看了忍不住微笑……她也很怀念那个美丽温暖的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第二日清早起床,白果脸色凝重带了那个擅长破解暗语的秋风阁密探前来,白芍则一言不发吩咐白阿五等人守在白茯苓房间周围。   一见这阵仗,白茯苓就知道出事了。   那个秋风阁的密探名叫白英,他从怀里取出一小卷纸条递给白茯苓道:“这是昨夜葛蔓截下的一封从外边送进来的密信,用的是青衣卫传信的暗语,意思是说他们三日之内就能抵达,要收信之人尽快将正气院内的守卫人手布置清楚告知,另外最好能查清武林盟以及魔教的信物被藏于何处,是否有机会制住小姐你,里应外合完成任务。罗勒已经复制了完好的封条密信,让信鸽继续带信。”   葛蔓就是那个擅长诱捕信鸽的师傅的名称,而罗勒则是那个善于仿制封条密函的巧匠。   白果接着道:“白芍姐姐看清楚了,收信的就是鬼臼!没想到原来她是皇帝的探子!”   白茯苓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出手竟然就挖出这么猛的消息,就这一封信已经足以让他们知道皇帝要出手对付她了,原因十九跟海浮石与杨珩两个家伙有关,沾上这种皇家子弟,真不是普通的麻烦!   现在危险已经迫在眉睫,按照这些日子以来得到的消息推测,皇帝会想到要对付千里之外的她,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已经别无他法,二是他病情严重,时间上不允许他继续与杨珩、海浮石继续斗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想象皇帝的这一次出击,必然声势惊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正气院这里位置虽然险要,凭着白家的五十多名精锐护卫,要死守不出的话,撑上两三天不成问题。   这一段时间,足够武林盟附近江湖中人闻讯来援,但是白家这些护卫们的损伤无可避免,不少人可能在这一战中惨亡,这是白茯苓万万不愿承受的损失。   从那封密信的口气,皇帝似乎不想明着来,否则不会说什么里应外合之类的话,只要派一个钦差宣旨命她进京就是了。不过想来她一个大臣家的闺女,皇帝很难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她单独宣召进京,一旦这么干了,会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皇帝再要利用她去做些什么就诸多不便了。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派人将她掳去,到时她就算失踪甚至死去,都不会有损皇帝的英名。   现在该怎么办?最简单的办法是通知武林盟的人提前准备,皇帝既然不愿意公开宣旨召她进京,那派来的人想必也会隐藏青衣卫的身份,只要她声称是魔教妖人打算大举突袭武林盟,那她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护卫们安然待在摘星岭上看着武林盟的人关门打狗。   但是之后呢?   她不认为皇帝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将是无休止的麻烦……她的时间很宝贵,她不想浪费在应付这些麻烦与傻等海浮石出现之上了,趁着这次,彻底了断吧!   能够把海浮石逼出来最好,如果不行、如果他还想将她利用彻底……他既然无情,就不要怪她无义了!   就在见叶城一家小酒楼的地窖里,另外两个人也正在讨论着应该如何应对这次青衣卫的大举来袭。   “师兄,你是不是早知道鬼臼有问题,所以故意将她留在小师嫂身边?”紫草地盘膝坐在堆得高高米袋上,一脸不敢苟同地质问道。   “是又如何?”海浮石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小小的白木牌与黑玉印,这两个小东西赫然正是武林盟与魔教的信物。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皇帝的人真的将她捉住了你要怎么办?”紫草神色间有了几分怒意。   “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她身边的护卫武功不弱,对她死心塌地,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她落入别人手中。而且只要廉姜他们混在青衣卫中将武林盟那些该死的人杀得差不多了,我就会带人去救。摘星岭地形易守难攻,不过是一时片刻,她不会出事的。”海浮石将两件信物随手塞入怀中,语气中多了几分烦躁,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辞不知道是要说服紫草还是要说服自己。   第228章 去或留   紫草心里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以白茯苓的聪明一定可以猜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被人拿来当棋子用的感觉极差,一般女子尚且受不了,何况是从来只欺负人不曾被人欺负过的白茯苓?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她手下的那些人难免会有损伤,从她平日对手下人的态度,这事绝难善罢甘休。到时候估计自家师兄就算放下身段道歉求和,她也不会接受。   而且,就他们得到的消息皇帝这次是不惜血本派出大批青衣卫精锐,务求一击成功,具体数量他们一时仍无法估计,正气院里有鬼臼这个奸细在,万一她成功劫持住白茯苓,那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鬼臼的手段厉害又藏在暗处,这并非没有可能的事。   不说这些万一,就算白茯苓平安无事,她也不想师兄因为要完成自己的计划,导致与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妻子离心。   周文华带了假人头突然到武林盟示威,白茯苓当众发难的事情,她也听说了,那样一个娇生惯养、连鸡都没杀过还有洁癖的女子,竟然可以为了保住师兄的地位做出这样有震慑效果的举动,实在大大出人意料,紫草自问自己也不见得能做得到。   以前她是因为师兄喜欢白茯苓,她也欣赏白茯苓的性子,所以对她有好感,现在她是真的佩服她,将她当成自己的师嫂一样敬重,不希望师兄错失了她。   “你有没有想过,她知道了你这样利用她之后,要怎么办?”紫草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之前海浮石说到时候哄哄她、让她出口气就是了,现在呢?   海浮石自己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他理亏,他其实并没有想到白茯苓会为他做到这一步,他第一次觉得有点后悔了。现在他也知道,一旦事情爆发,那绝对不是自己哄一哄白茯苓,她就能消气,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   但是事已至此,他马上现身去向白茯苓道歉,恐怕她也不会接受了,既然如此,那干脆把事情做完了再说。   “到时候再说吧!你小心暗中监视廉姜他们几个,不要到最后一刻坏在他们手上!”海浮石烦躁地挥挥手,示意紫草离开。   紫草轻哼一声跳起来跑了,密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海浮石。   “她明明有事瞒着我,明明打算要离开我的,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海浮石不断自问,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白茯苓。   他对白茯苓好,声称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送她作聘礼,是试探她也是为了哄她,从白茯苓的反应,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白茯苓并不打算跟他白首偕老,甚至不愿意真的与他成婚,他失望又愤怒,可也知道,白茯苓为了他的“诚意”,应该不至于听到他的“死讯”便不顾而去,她应该可以猜出其中有跷蹊,只要她肯坚持他未死,留在武林盟内,引开一些人的注意力,替他拖延住武林盟选新盟主的时间,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对于白茯苓会不会留下,会留下多久,会为了保住他的地位付出多少,其实他心里没底。   按照他原先想的,如果白茯苓轻易离开,那么他绝对会在事后狠狠报复白家,如果白茯苓留下,他会原谅她的欺骗,想办法让她从此乖乖与他在一起。   他不是没想过白茯苓发现他的欺骗后会如何恨他,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她不肯敞开心胸爱他,那让她恨他也不妨。   他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白茯苓为他做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却也让他忐忑不安起来,他开始后悔,开始有些不敢面对白茯苓将会恨他这件事。   青衣卫已经开始在无华山附近一带暗中集结,发动总攻不过是这两三天的事,一旦他们与教中叛徒联手攻打武林盟的事成为事实,那武林盟与皇帝的关系将再无修补余地,武林盟那些让他不爽的人将在这一役中彻底消失。   原本他想等五云门、飞琼宫那些缩头乌龟统统被灭后,再现身出来当救世主的。可一想到青衣卫这次针对的目标……算了,就让那些跳梁小丑再多活些时日好了,不亲自走一趟,他实在不放心。   海浮石与紫草盘算着摘星岭正气院的情势,却不知白茯苓已经先一步掌握了青衣卫以及院里奸细的动向。   确定了青衣卫将在今夜发起攻势之后,白茯苓将白阿大、白阿五、白芍和白果叫来,吩咐道:“今晚入夜,你们看到对方的信号烟火,马上带上方海、罗勒、葛蔓他们从后山绳梯离开。”   这几个月他们不是白待正气院的,白茯苓让护卫们暗中在后山面江方向准备了另一条通道,将长长的绳梯分作多段藏于石壁阴暗处开凿的小石洞中,预先在石壁上做好了可以使绳梯段段相接的固定悬挂钢构,只要发生意外,他们就可以马上从后山撤退,山下不显眼的石洞之中藏了好几条小船,足够承载他们所有人安然离开。   这项工程每日半夜派几个人偷偷进行,正气院里的人包括鬼臼、鬼目都被蒙在鼓里。   “我们都撤退,那小姐你呢?”白果听出不对,马上叫起来。   “正气院里有一个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何开启,我会躲到那里去,只要等上半天,估计附近的武林人士就会闻讯来援,到时我再出来。”白茯苓早就将事情想好了。   白阿大皱眉道:“没有让小姐你一人留在险地,我们这些护卫倒先行脱逃的道理。”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留在正气院只会与他们火拼,造成无谓牺牲。如果我跟你们一起走,他们绝对会穷追不舍,到时处身荒野没了地利之便,又是敌众我寡,我就真的危险了。”白茯苓分析道。   “密室是历代武林盟盟主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等闲十天半月无法破解开启,青衣卫不可能长久占住摘星岭,等他们退走,我就可以平安出来。”   众人知她说的有理,而且在白家多年也已经习惯听从她的命令行事。   “那我留下陪小姐!”白果坚持道。   “那个密室,你不方便进去的,有小狸花陪我就好。”白茯苓笑了笑,忽然扬声道:“鬼臼,你都听清楚了吧?”   房门应声被推开,白阿二、白阿三押着脸色惨白鬼臼走了进来。   鬼臼脸上再没有半分笑容,紧紧盯住白茯苓一言不发。   白阿大目露凶光,道:“小姐,这女人要如何处置?”   白茯苓慈眉善目道:“废了她的武功,将她绑好了留给青衣卫吧。杀人灭口的事,我们不能干。”鬼臼任务失败,武功被废就不能再搞怪,回到青衣卫手上日子必然很难过,她正要借她的口让青衣卫知道她的下落,不要去追赶围剿白家脱逃的护卫与侍女。   白阿三依言将鬼臼押了下去,白阿二见他们走远了,对白茯苓道:“这里不留个人不行,我轻功不错,更善于藏匿,就由我留下吧。待青衣卫的人退了,还有武林盟的人,有我在也方便照应。”   白茯苓想想也对,万一摘星岭失陷也没能逼出海浮石,她知道密室开启方式的事情就会在武林盟中传开。   之前大家只是猜测,一旦坐实,难保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不会趁乱对她下手以夺取武林盟的信物,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可难以抵抗,所以略一沉吟后便答应下来。   不过还是郑重交待:“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现身之前你都要小心行事,绝对不要与人冲突,如果被发现了,先跑了再说。等那些人滚蛋了你再回来找我,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白阿二知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一暖道:“放心,你二叔叔不是小孩子,那些家伙想要发现我,根本就是做梦!”   “正气院里其他人怎么办?”白芍想起这个,问道。   白茯苓叹口气,苦笑道:“我不知道他们之中谁是奸细,谁是好人,如果让他们跟你一起撤离,只要其中混了一个奸细,那就会害了你们,说不得只能先将他们都留在这正气院里了,晚一步告知情况,生死各安天命吧。”   做好人救人也是分亲疏的,她没能力救助所有人,只能确保自家人的安全为先,然后再考虑其他。   夜幕降临,亥时一刻,青衣卫发动进攻的信号烟火在武林盟外炸开,烟火并不明显,武林盟中也没人去注意,白茯苓远远看见那一朵银白的焰火,当即命令所有正气院里的人全数集中到正厅去,而白家的护卫等则在白阿大的带领下从后山迅速撤退。   白茯苓与白阿二看着最后一个白家人离开了摘星岭,等了一阵见一个信号烟花从崖下弹射起来,知道他们已经安全上船离开,当即抱着小狸花回到正厅上。   鬼目神情凝重地迎上来,道:“除了鬼臼,其他人已经全数到齐。夫人,可是有人要来攻山?”   白茯苓点点头,走进大厅大声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要来攻打摘星岭,我会随我家护卫暂时离开,为了减少人命伤亡,各位也请尽快离开摘星岭,后山有绳梯直达江面,不会武功的请从前面山路避走!”   第229章 不要再见   这是白茯苓想到的减少伤亡的唯一办法。   厅上众人哗然,白茯苓不去管他们,对鬼目直白道:“鬼臼里通外敌,已经被我们制住了,我不知道你与她是否一路人,但是安全起见,请你不要跟在我身边,要走要留你自己决定。”   说完带了白阿二急急往海浮石的寝室走去。   鬼目微微一怔,没有跟过去。   白阿二仔细检查过屋里,确定无人藏匿,便守在屋外,白茯苓关好所有门窗,走到博古架前按照记忆中的顺序一一转动那些花瓶打开密室入口,进入地道后,扬声吩咐白阿二可以离开,然后将地道门关了起来。   手上的油灯光影朦胧,白茯苓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挽着装了食水点心的篮子一步一步顺着楼梯往密室里走。   伏在她肩上的小狸花也许察觉到主人的紧张心情,乖巧无比地蹭了蹭她,喵呜喵呜叫了几声,似是要给她打气。   有个活物在身边,而且这活物还是一只可以保护她的厉害恶猫,白茯苓的心安定了不少。   密室里的东西仍如上次离开时一般,白茯苓知道角落里有一大罐灯油备着,也就放心任由密室里所有灯烛都亮着,借由灯光让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小狸花发现附近并没有危险,甩了甩尾巴跳到桌子上打瞌睡。白茯苓坐了一阵有些无聊,也不知外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于是决定翻看一下自己的“聘礼”打发时间。   武林盟与魔教的信物、武功秘籍又或是丹药对她没太多吸引力,她的目标是架子最下方的两个箱子。   然而打开左边箱子的一刻,她整个人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箱子里空荡荡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飞快伸手去将右边的那个箱子也打开,依然是空无一物!   白茯苓脚下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那些东西呢?甘青兰的遗物,还有她留下要给自己媳妇的首饰珠宝都到哪里去了?!   白茯苓不敢想,她木然扶着架子站起身,近乎自虐地取下那两个本应装了武林盟与魔教信物的盒子,用之前学过的手法一一打开,仍是空无一物。   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是空的,书册翻开全是一张张白纸。   她一直在等一个答案,原来答案早已经等在这里……   这个密室旁人不可能轻易进来,更不可能在不惊动海浮石的情况下将东西取走。   海浮石离开后,这里被她的人严密看管,就是鬼臼、鬼目轻易也无法靠近,更不要说打开密室从里面搬东西离开。   唯一能够把这里搬空的人只有海浮石!   在她为了辜负他的情意而歉疚自责的时候,在她为了守护自己的聘礼而一意孤行的时候,在她明知道被利用还咬牙坚持的时候,原来海浮石已经不声不响收回了一切。   原来所有这些都不过是个骗局,她的所谓歉疚、所谓坚持,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在他装模作样蒙起眼睛坚持要她重新设定密室机关的开启顺序,而她傻傻地把一切维持原状的时候,他是否在心里暗暗耻笑她的天真愚蠢?   如果她没能事先知道青衣卫大举前来攻山,没发现鬼臼是奸细,如果她没有准备好白家众人的退路,现在她的处境会如何?   可能她会落到鬼臼手中,可能白家的护卫与侍女们为了救她会被青衣卫的人围攻杀死……这就是她鲁莽顽固、自以为是的结果!   脑子里千万个念头纷纭沓至,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茫然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两个小盒子,不知道自己该大笑还是大哭。   这不是很好吗?这个答案简直超乎她的想象,她可以彻底死心了,也再不必有什么狗屁的愧疚,所有见鬼的情意都可以一笔勾销,从此灰飞烟灭。   她应该大笑三声以表庆贺!   但是她的心很疼很疼,像被人用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刺穿,再慢慢一点一点绞碎。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在意海浮石。   她从隐约猜到海浮石在利用她的一刻起,就在暗暗难过,不过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这样正好,是他给了她机会与借口,可以让她潇洒地转身离开。   从海浮石离开后,她再没有进入他的房间,更没有私自打开过这个密室,表面上的原因是正气院里人多眼杂,她能开启密室的事被人知道了后患无穷……现在看来,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已经预感到,这里有她一直声称要等,却其实不敢面对答案。   她一直把海浮石想得太好,太高估他对她的情意,太自恋地认为他不会真的伤害她,所以努力不去怀疑,不去多想,直到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避无可避……   会不会是其他人做的呢?这之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心底里一个微弱声音挣扎着。   如果还有别人知道这个密室的开启方法,不声不响将里面的东西盗走,那她现在的处境将十分危险,这个人也可能替青衣卫打开密室,将她抓去献给皇帝!   白茯苓心脏一缩,却并不真的太惊慌。   她很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宁可被抓也不愿被骗。   她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也挤不出半丝笑容,甚至灯油耗尽,整个密室陷入一片漆黑她也一无所觉。   黑暗中,小狸花忽然从桌子上一跃而起,弓起身子尖利地大了一声。   有人来了!白茯苓浑身一震惊醒过来,能够进入这个密室的人……会是谁?   白茯苓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抬起头,漆黑之中,昏黄的光线自密室入口处透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伴着光明慢慢出现在她眼前。   俊美绝伦的脸庞在灯影下轮廓分明,宛如一尊完美冰冷的艺术品,身上朴素简单的粗布衣衫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白茯苓看不见光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堕冰窟。   果然是他!果然他一直都知道她没有改动过开启密室的方法!只是,这里已经没有对他有价值的东西,他还来做什么?!   心底里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始终是关心她的安危的,所以特地赶来看她,一直想着要把他逼出来,现在成功了!他终于为了她出现了!   够了!白茯苓厌烦地将这微弱的声音狠狠捏灭,抱起小狸花慢慢往海浮石的方向走去。   她的神情宁静而坚定,海浮石竟觉得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她没有停留,缓缓地与海浮石擦身而过,轻柔的声音在密室中显得空洞而冰冷:“聘礼你既然已经收回,我们再没有关系,我不想再见到你。”   海浮石神色一动,伸手想去抓她,不过手才举起便颓然放下了。他想留住他,只是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以让她原谅他。   密室外,已经天色已经大亮,白阿二守在外边,一见白茯苓便迎上来,欣然道:“小姐可出来了!”   白茯苓看着他木然一笑,道:“带我下山,我要回家!”   白阿二不明就里,不过仍是依言背起她飞快往山下去。   武林盟昨夜一场激战,现在仍凌乱不堪,白茯苓不想理会别人,让白阿二施展轻功避开山庄里的武林人士,一路往见叶城而去。   白家人自有一套联络方式,不过半日光景,一直留在见叶城中负责接应传信的千晓楼探子已经送来了白家其他护卫与侍女的消息,双方约定在青河镇会合,然后一刻也不停留,直往北关城方向而去。   白茯苓也没问白阿二昨夜的战况,她现在不想听到与海浮石相关的一切消息。   因为怕皇帝死心不息继续派人来抓她,她一路吩咐千晓楼的探子打探消息,一边加速赶路。   所幸武林盟一战,几个青衣卫首领都落入了武林盟手中,海浮石将人扣住了,他们也无法指挥通知其他手下继续追截白茯苓一行,所以一路上有惊无险,虽然雪路难行,不过仍是在十二月初进入了北关城所在的永州地界。   这里起算是白家的地盘,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白丑早就得了信带人来接,白茯苓扑进父亲怀里,眼泪止不住便往下掉,把白丑吓得够呛。   自家女儿性子倔强,极少落泪的,他们夫妇从小将她捧在掌心,唯恐她受半点委屈伤痛,也没给她落泪的机会,怎么这次提前回家一见面就哭成这样?!   白丑抱着女儿走进客栈,环顾一圈与她一同回来的其他护卫侍女,他们也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只得拍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苓儿乖,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阿爹,阿爹替你出气!”   白茯苓伏在他怀里摇摇头,抽抽噎噎道:“我想阿爹娘亲还有爷爷和弟弟,很想很想!”   “嘿!这有什么好哭的?乖,别哭了,再哭就成花脸猫了!”白丑哄女儿的词句十几年如一日,毫无创意,不过听在白茯苓耳中却温暖非常。   倒是旁边的小狸花听见他提起“猫”字,很配合地响亮喵呜了几声,顿时把白茯苓逗得破涕为笑。   第230章 我的时间很宝贵   回百里山的路上,白丑抽空将白阿二叫来问起他所有白家人撤退后,摘星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上次跟他们见面可没有哭成这个样子。   白阿二也很迷惑,他当日藏身摘星岭上,情势发展与白茯苓所料的一样,事出突然武林盟的人不及提防,就让人直接冲上了摘星岭,正气院的佣人因为事先有白茯苓提醒,逃去了大半。   青衣卫的人在院子里搜索一番,发现了鬼臼,获悉白茯苓藏在密室里,青衣卫的领头知道密室的机关错误启动三次,通道就会崩塌,他的任务是活捉白茯苓,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很快找到了密室入口让人从外破坏,企图破门而入,武林盟山庄里忽然一阵骚动,然后海浮石带人攻了上来,青衣卫的人匆忙之中想到从后山白家人留下的通道撤走,却发现绳梯下半截已经被后来撤退的正气院人毁坏。   结果双方一场激战,最后青衣卫全数落入海浮石手中,被关押起来。   结束战斗后,海浮石马上冲进房间打开机关进入密室,很快小姐就出来了,然后就是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却又让人觉得不妥的样子。   白丑听了皱眉,女儿会这样肯定都是那海浮石的错,女儿当初一意孤行要借种生子,他们夫妇就已觉得不妥,海浮石那个混账分明不是好东西,这次他利用女儿守住武林盟主之位他们也心里有数,只是女儿对他的感情显然比她自己所想的要深,否则不会伤心难过成这样。   女孩儿家的心事,他当爹不好细问,只好等回到百里山,让妻子好好开导她。   让白丑有些意外的是,白茯苓的低落情绪,在哭过一场后却似好了许多,又恢复到从前的快活模样,几日后,一行人抵达百里山时,连白芍、白果几个从小在她身边的侍女都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妥了。   白常山年纪大了,木佩兰又挺着个大肚子,两人都待在山中温泉谷里坐立不安地等着白茯苓,见面时自然欢喜不已,也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海浮石。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白常山摸着胡子道:“再过几日就是苓儿生辰了吧,我们得好好庆祝一番!”   白丑、木佩兰与白茯苓听了这话都是脸色微微一变,白茯苓最先恢复过来,笑道:“那爷爷一定要送我一份大礼!不然等弟弟出生了,你肯定会偏心他的!”   白丑与木佩兰想到女儿马上要过十六岁生辰,距离大限又近了许多,心情沉重根本笑不出来。   所幸白常山的注意力都被白茯苓吸引了过去,没注意到他们晦暗的脸色。   “不会不会,苓儿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月亮,爷爷也想法子给你找来!”白常山想到即将出生的孙儿,眼睛都笑眯了,只觉得人生再没有遗憾。   “那我要好好想想了!对了,爷爷你见过白金没有?还有旺财、阿福、飞飞它们……嘻嘻,小狸花离开百里山这么久,现在一定跑去欺负旺财、阿福了。”白茯苓努力转移白常山的注意力,说到后来干脆拉起白常山往外走。   现在已经入夜,不过温泉谷这里天然地热,气候要比外边宜人和暖,所以走在屋外并不觉得十分寒冷。   白常山乐于有孙女儿相伴,一老一少就在谷中漫步。白茯苓吹响哨子,把旺财、阿福等一众恶犬召来,却见小狸花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壮硕的旺财背上,一副嚣张模样,旺财与阿福等却有些蔫蔫的,显然是刚被某恶猫欺负过。   猛然见到久别重逢的主人,旺财它们都兴奋不已,纷纷围上来又挨又蹭,流着口水用力摇尾巴撒娇讨好。   白常山之前远远见过这些在温泉谷林子里游荡的恶犬,远看就觉得有些可怕,现在一下子身边围了一堆,饶他见惯世面也不由得打心里发毛。   幸好这些恶犬并没有做出什么凶恶不驯的举动,白茯苓见爷爷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轻叱一声:“统统坐下!”   那群恶犬竟然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十分听话地就在两人身边蹲了一圈。   白茯苓伸手去揉了揉旺财硕大的脑袋,指指白常山道:“这是我爷爷,你们以后要乖乖的,不许对他龇牙咧嘴,知不知道?”   旺财低低咕噜一声,讨好地向白常山摇了摇尾巴,白常山看得啼笑皆非。   一一介绍过自己的爱犬,白茯苓一身衣裙已经彻底报废,上头沾满了狗口水,白茯苓不得不先回房间去梳洗更衣。   等她洗过温泉浴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就见娘亲正坐在她的床边等她。   白茯苓知道自己粉饰太平可以骗过许多人,却骗不过娘亲,走过去挨在她身边有些委屈地蹭了蹭:“娘亲,我好想你和弟弟。”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木佩兰隆起的腹部。   木佩兰摸摸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们也很想你,你爷爷也很担心你,不过却不敢问你半个字……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你们想问海浮石对不对?那个大坏蛋他骗了我,他对我好,都是装出来!我以后再不要见他了!”   嘴上说得狠,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好,你再不见他也好。他怎么骗你了?哼!真以为我们白家人是好欺负的不成?”木佩兰秀美的眉毛轻轻一挑,面带怒容道。   海浮石是武功高绝不错,不过他们白家如果要全力与他为难,也足够让他头痛的。他想稳稳当当做他的武林盟主、魔教教主?他们自有大把方法让他寝食不安。   无论朝堂上还是江湖中,白家隐藏的人脉势力都不容小觑,尤其现在皇帝与海浮石势成水火,他刚刚重新现身执掌权柄,地位虽然远较从前稳固,可也并非不可撼动。   白茯苓摇摇头,抹掉眼泪道:“不要,事情都过去了,算了。”   “算了?”木佩兰很诧异,这可不像女儿会说的话?莫非她对那混小子还未忘情?   白茯苓看出母亲所想,笑道:“有仇当下能报那就报了,特意去花那个时间精力,不值得。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而且,对他报复是很危险的事,白家每一个人都对我很重要,我不想他们因为这种事有一丁点损伤。”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当时确实很生气很怨恨,不过见到阿爹还有你们的时候,忽然就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剩下两年时间,浪费不起。过去的,不管谁对谁错,就让他过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福没享够呢。一个混蛋,凭什么让我花时间惦记他,报复他?就算真把他整倒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木佩兰这次是真的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女儿还有两年阳寿,眉头又皱起了起来,苦笑道:“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你是我们之中想得最开的一个。”   “人生苦短啊!我要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过,爹娘和爷爷也一样,不管有没有我在身边,也要过得快活一些。娘亲不要皱眉头了,不然弟弟生出来一个苦瓜脸,以后骗不到小姑娘啦!”   木佩兰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啊……”   一家人放下了心结,安心期待着木佩兰肚子里新生命的降临。   产期在二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北关城外的蛮族却开始不安分起来。   陆英离开北关城已经一年有余,镇北军仍在,几个参将统领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蛮族在陆英离开前被扫荡多次,强一点的部族要么被打残要么转而跟北关城合作做起了生意,倒也还好。   不过随着极北一个名为刺果部的新部族南迁,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局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就在此时,京城派来了一个新的将军负责镇守此地。   这个人名叫马唐,是四皇子母妃家的人,正经的武状元出身,之前因为毛家夏家势大,所以这些二三流外戚的日子都过得比较惨淡,这马唐也只在兵部混个闲职。   直到最近这一年多,京城里风云变幻,皇帝病重,几个皇子活泛起来,纷纷明里暗里提拔亲信,皇帝也知道这些事,不过一来他没精力管,二来这些人为了各自拥立的皇子,一段时间内必然尽心尽力办事,派系之间也能互相监督制衡,所以他也就无可无不可地任其发展。   四皇子的人之所以把手伸到几千里外的北关城,也是看准了附近的蛮族已经被陆英压制得差不多,几年内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有心让自己的亲信在这里混个出身,一年半载回京后可以靠着功劳步步高升。   陆英当时离开,就曾留了个心眼,让几个心腹参将三不五时拿些战报向朝廷申诉一番,加深边疆情势不稳的印象,好为自己将来重掌北关城军权做引子——边城动荡,才会需要大将驻守。   祁国上下历来都以为北关城这里是虎狼环据之地(陆英来之前这里确实是),可四皇子却得到密报,知道此地其实平安得很,于是才起了这样的心思。   第231章 保安王子   朝中无人肯到北关城这种险恶之地,马唐却自动请缨,说白了是要借北关城“镀金”,日后飞黄腾达也能有点实在功劳作铺垫。   陆英守得住北关城,他马唐也守得住,别人不明就里,说不定以为他跟陆英差不多厉害。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马唐走马上任,却不知边关形势瞬息万变,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马唐新官上任,就听闻前内阁首辅一家就住在北关城南百里山上,当即带了礼品名帖前去拜见。   放在一年前的马唐,白常山多半派个总管就把他打发了,不过现在既然自己已经辞官,对方又是此地的一把手,却不好不见。   马唐在官场里打滚多年郁郁不得志,别的没学到,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很强的,双方也算宾主尽欢。   晚上一家人吃饭时,白茯苓问起马唐这人如何,白常山想了想道:“真本事如何不好说,不过性情浮滑好钻营,应该不难对付。”   白茯苓扁扁嘴巴轻哼道:“好打发就行,这种家伙竟然跟我大哥一样当上了镇北大将军,想来就生气!等刺果部的人打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镇北!”   白丑摇摇头道:“刺果部的人要真来捣乱,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以前大哥还没到北关城的时候,我们不也好好的?再说现在还有镇北军呢,只要那马唐识趣别乱指挥,刺果部就算真来了也不能怎样。何况我们还有后招呢!”白茯苓半点不担心。   “什么后招?”白常山问道。   “一年多前我在奴隶市场买了一个受伤的刺果部族人,他是刺果部族长的小儿子,叫刺果卫矛,被族里的恶人陷害,我去京城的时候他也养好伤离开了,他一定会回去刺果部报仇的,平子说他有王霸之相,有这样一个人在,我们怕什么?”白茯苓每次想到这笔大赚特赚的生意就觉得高兴。   白常山有些不以为然:“面相之事,怎能作准?”   “别人的不好说,平子说的,好像都挺准的。”白茯苓想起杨珩、想起父母、她自己……还有海浮石,平子那神棍真的很神,称得上百发百中了。   “不管如何,现在北关城里多了马唐这个外人在,苓儿你做事要小心一些,免得招人话柄,你大哥还有平子都在京城,不能给他们惹麻烦。”木佩兰提醒道。   “知道了……”白茯苓想到这个就心烦,好不容易冬天过去了,正适合出门活动,却遇上这么个碍眼的家伙。   虽然北关城的主人换成了马唐,不过在所有人心目中,此地真正的王仍是白家,白茯苓的乌木马车走在北关城内,声势威风与一年多前并无两样,白茯苓靠在车上心情舒畅,在自家的地盘上就是不一样啊,她要横着走,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不过走到通财牙行门前,却发现门可罗雀,白茯苓不由得皱了眉头,她今日一时兴起来牙行,白商陆应该来不及清场才对,最近她忙于做善事,没关注过牙行的事情,按说现在冰雪消融,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商人们应该都急着出来赚钱,怎么牙行会这么冷清?   白商陆出门来迎接,白茯苓才下车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白商陆苦笑道:“最近北关城外不太平,商队无法通行,刺果部南迁,正与其他几个蛮族部落争抢地盘打个不可开交,连原本与我们做生意的大箭部等都自顾不暇。南面的商人倒是来了好些,现在都暂时留在驿馆。只盼蛮族与刺果部的战事尽快分出胜负,否则今年我们的收益可要大打折扣了。”   “知不知道刺果部现在情况如何?”白茯苓有些好奇,她记得刺果卫矛之所以被陷害流落到北关城,就是因为他父亲要带领族人南迁,而族里的大祭师不愿意,所以干脆下手谋害了这两父子。   现在刺果部族南迁,莫非是刺果卫矛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报仇成功夺取了族长宝座?这也太有效率了吧!   白商陆请她到花厅里坐下,才慢慢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原来刺果部前年年初因为前族长暴毙,南迁计划被搁置,族里选了前族长的长子作为继承人,不过前年北方仍是灾荒连绵,刺果部损失惨重,南迁的呼声越来越高,新族长与大祭师商议多次,终于不得不放弃本来的地盘,在去年夏末开始举族南迁。   关外天地广阔,但水土丰美的地区早就已经被原有的各个蛮族瓜分干净,先抵达的刺果部前锋为了替后来的族人争取更好的安居之地,不可避免与原住民爆发大战。   刺果部族乃是北方最强部族,就算是经过长途迁徙已经人困马乏,也不是好对付的,北关城附近一带的蛮族之前被陆英打得元气大伤,骤然遭遇强敌,一些相邻的部族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双方你来我往,勉强打成平手,好几个实力较弱部族的地盘已经被刺果部占了去,随着刺果部后援部队陆续抵达,加上冬天降临,战事暂时停歇。   今年开春不久,又再开始激战,刺果部族野心勃勃,除了去年占据的地盘,今年又再继续往南逼进,现在正与几个靠近北关城的蛮族部族交战。   白茯苓没听到绿眼睛的消息,有些失望,尤其在确认现在刺果部族长并非刺果卫矛后,更觉得没意思。   “你记得我去京城之前救的那个绿眼睛的刺果族人吧,有没有他的消息?”白茯苓不抱太大希望地问道。她离开前曾特地介绍绿眼睛给自家几个重要管事认识,为的就是他日刺果卫矛成了王霸,能够关照一下她家的生意,所以白商陆也是认得刺果卫矛的。   白商陆笑道:“有,他现在在关外颇有名气,绰号叫‘天鹰’,招揽了不少蛮族的残部,专门替往来商队作护卫,价钱收得颇高,手下不少能人,关外的马贼强盗远远见了他的旗帜便自行走避,等闲不敢招惹他。我们很多客人都是他的主顾。”   “这样啊……”白茯苓没想到王子复仇记并没有上演,王子竟然跑去当保安了,她没有职业歧视,不过一尾王霸跟一个保安头子,差距未免有点太大了。   “不过刺果部内部似乎并不太平……”白商陆一句话重新给了白茯苓希望。   “怎么不太平了?”   “据说前族长曾经许诺,部族南迁,能够为部族夺取领地的勇士将会拥有自己的牧场财物作为奖励,但是现任族长与大祭师似乎不愿意兑现前族长的诺言,所以一些年轻的勇士开始有所不满。据我们的探子所说,刺果部恐怕内乱在即。一旦他们自己乱了阵脚,现在被夺去地盘的蛮族必然会群起反扑,到时局势难料。”白商陆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兴趣不大,他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赚钱,现在这种情势,让他头疼非常。   白茯苓知他的心意,笑了笑转而问起白家的海上生意,果然白商陆马上振作起来,与北关城这边不同,东南沿海一带因为祁国朝廷的动荡,成了三不管地带,朝中官员还未意识到海上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利益,白家财力雄厚,又愿意花大钱招揽人才,短短几年间已经成为了最大的海商,将其他小海商也拉拢过来,去年赚取的利益已经有超过陆上生意的苗头,如果不是有这部分的可观收益,恐怕白商陆现在也不能安坐在牙行里观望关外情势,早急得吐血三升了。   “那个海外小岛,准备得如何了?”白茯苓心中一动,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海浮石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祁国的情况虽然混乱,但她心里隐隐有感觉,杨珩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掌权之人,按说情势对她家大大有利,不过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些不安。   百里山这里虽然气候特殊,可毕竟是在北地,不比南方舒适宜人,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让家人迁居到海外小岛去,更为自在适意。   “土建部分已经基本完成,港口也建好了,最快今年夏天应该就可以开始使用。”白商陆语气有些迟疑。   故土难离,虽然他与妹妹白果从小就流落在外,也不知道家乡在何处,不过习惯了祁国的生活,骤然听说要移居海外,不免很是不舍。   白茯苓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也不是要你们马上跟我搬去岛上,留条后路罢了,如果祁国能够稳定下来,我也不想随便换地方。”   白商陆松口气:“如此最好!”   从通财牙行出来,已经落霞满天,白茯苓照例带了人浩浩荡荡到通云楼去吃一顿再回家。通云楼因为关外局势不稳,生意也清淡不少,白茯苓坐在窗边老位置,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一阵阵落寞。   一切与过去并无不同,只不过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令她无法像过去一样无忧无虑地开心欢笑。   离开这里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为何心境却似沧桑了许多?   白茯苓看着窗外的街景出神,忽然听见楼梯方向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店小二着急的声音传来:“白小姐已经包下了三楼,客官请随小的到楼下雅间用餐……”   又遇上恶客了?太巧了吧!白果向身边的丁香打个眼色,两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第232章 一刀两断   小二有心报上白茯苓的名号,不过依然没有吓住那个坚持要送上门来的恶客。   当恶客大摇大摆走上三楼,出现在白茯苓等人面前时,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闯上来的这个是熟人,正是济困堂六长老的弟子紫草。   她一闪身绕过店小二,走到白茯苓面前抱拳行礼,笑道:“茯苓妹妹,好久不见了!”然后扭头对愣在一旁的店小二挑了挑眉,道:“我跟白小姐认识的。”   店小二心里埋怨:你不早说?!   白茯苓挥挥手让他退下,不太热情地对紫草道:“济困堂就这么闲吗?让你跑到这种蛮荒之地来。”   “茯苓妹妹住的地方又怎么会是蛮荒之地?”紫草笑得一脸讨好。   白茯苓是极不愿意见到与海浮石有关的系列人等的,不过她也知道越是逃避便证明自己越是在意,所以无可无不可地请紫草坐下一起用饭。   紫草来之前曾想过白茯苓可能会不待见她,没想到现在人家不仅没有赶她走,还好吃好喝地款待,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她这次来确实是想替师兄向白茯苓解释一番,不过她又不能暴露自己魔教中人的身份,所以很多事情无法开口,只能见机行事。   白茯苓没事人一样问起宁安河救灾的情况,紫草一一作答,眼看着饭后茶点都上了却还是没能进入正题,终于忍不住放下茶杯,直视白茯苓道:“你……你还在生海盟主的气?”   她这问题一问,白茯苓还没什么反应,紧张了一夜的白果却手一抖,手上的银筷掉落桌面,碰上杯碟叮叮当当地发出一串脆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向她,白果一阵尴尬,白茯苓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她道:“我都不激动,你激动什么啊?”   丁香、马莲等几个丫鬟投向白果的眼神更加诡异,她们没随白茯苓进京,白果、白芍等也没敢把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八卦情事向她们说明,见白果这么大反应,不由得齐齐想歪。   白果有苦说不出,一脸幽怨地瞪着白茯苓,白茯苓笑够了扭过头问紫草:“你知不知道我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呃……知道一点……”紫草其实全部知道,但是却不便承认。   白茯苓拍拍她的肩膀道:“那等你全部搞清楚了,再想想要不要来当说客吧。”   说完起身就要带人离开,紫草急了,跳起身拦住她道:“我虽然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不过我知道海盟主对你是真心的,你离开后,他都不曾笑过,他很在意你,你再生气,也给他一个解释认错的机会好不好?”   白茯苓轻吐一口气,道:“他就算这辈子都不笑了,也跟我没关系,从前我干什么傻事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想怪谁,只不过现在我不想再干傻事了,所以,就这样吧。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如果只是来作客,我们白家上下都欢迎,如果你是为了他而来,不要浪费时间了,没用的。”   紫草满肚子话被堵得死死,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茯苓一行扬长而去,揉揉额角对着空荡荡的三楼花厅自言自语道:“师兄啊,小师嫂明摆着要跟你一刀两断,她这样的性子,哪里哄得回来?早劝你不要骗她利用她,你偏偏不听……”   无奈地摇摇头,这事还是得师兄自己来,她又不能说明身份,很多事情无法开口向白茯苓解释,本来就已经是理亏的,由她来说只怕会越描越黑,趁着还有几天先看看形势再说。   也就这几天,北关城外蛮族之间的矛盾再次激化升级,城内镇北军的两个级别最高的参将卜芥和单刀根私下里与白商陆、白茯苓商量过,然后向马唐建议暂时紧闭城门,避免受到乱军波及。   马唐才来不久就撞上这种事,虽然不是针对北关城,也让他好一阵紧张,对卜、单二人的话毫无异议就答应下来。一边在心里暗暗埋怨将他送到这里的四皇子殿下——不是说这里很太平的吗?这要打起来可怎么办啊?!   马唐没有别的优点,只是特别有自知之名,他这种拳脚功夫了得又熟读兵书的武状元,在京城里大可以吹吹牛皮,一旦真的上了战场,毫无领兵经验又不熟悉蛮子的战术实力,除了纸上谈兵他还能做什么?   少年时的热血干劲早在这些年的官场生涯中被磨得干干净净,他也想有所作为,但首先是要把命保住,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功名利禄保住。   与蛮族开战打胜了还好,要是输了,消息传回京城,他马上就要打回原形!   正在这时,白家的探子送来一个消息,关外几个蛮族已经达成协议,要联手对付刺果部,刺果部族内部因为利益分配的因素,逐渐形成两派,以大祭师及族长为首的一派为了腾出手来解决内部矛盾,决定与蛮族谈和。   如此一来关外的蛮族恐怕很快就会停战,白商陆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白茯苓却皱起了眉头,要他尽快想办法联络刺果卫矛。   “他们不打了,不代表可以恢复过往的平稳局面,相反,往来关内关外的道路可能会更加危险。”白茯苓很不乐观。   白商陆不是蠢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你是怕他们双方变本加厉地劫掠过往客商?”   “是啊,关外的情况一直是僧多粥少,适合聚居游牧的好地盘就那么多,突然来了一只巨无霸,瓜分原本就不太够的地方,偏偏地头蛇和过江龙谁也压不过谁,不得不暂时和平相处,可他们都要吃饭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例如过往的客商……如果这两派势力逐渐坐大,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北关城。”   “大哥之前一直只集中力量打击关外的最强部族,对于小部族向来是拉拢优待的居多。关外蛮族部落数的出来的就有二十多个,他们分属不同的民族,从来都是一盘散沙,加上大哥这些年来有意区别对待,他们为着各自的利益盘算无法团结起来,要对付他们并不难。可一旦他们集结起来,以北关城的兵力,要跟他们正面对抗就捉襟见肘了。”   “以往只要他们不到祁国来劫掠,镇北军并不会主动去攻击他们,这次不同,刺果部直接威胁到他们生存,导致他们空前团结起来,而只要刺果部的威胁一直存在,他们就不得不抱成一团,刺果部、原住蛮族与镇北军就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如果大哥仍在,那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现在大哥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个问题,镇北军很快会沦为三方势力中最弱的一方,我们还凭什么保护往来客商的安全?北关城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白茯苓虽然已经有意把生意重点转向海上,但北关城这里经营多年,尤其很多白家出去的人都是依附着这个城市生活的,她可以轻易放弃多年基业,转向南方,其他人呢?   白商陆的神情也凝重起来,白茯苓话里的一些古怪词汇他已经听习惯了,并不影响理解。   不得不承认,她家小姐的担心很有道理。新来的那位镇北将军马唐他也见过,从其言谈举止就知道不是个能靠得住的,所有事情都推给卜芥与单刀根两名参将处理,蛮族联军如果真的打来,恐怕他除了关紧城门当乌龟,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小姐要联络刺果卫矛,是想帮他控制刺果部?”白商陆马上明白了白茯苓的用意。   “对!现在刺果部内里两派正针锋相对,一派明显是倾向老族长一方的,另一派则是刺果卫矛的仇人,大祭师与新族长一党,正是他夺回刺果部报父仇的大好机会,相信他也是很感兴趣的,我们尽可能提供一些帮助,就算刺果卫矛失败,他们两派相争,也必然会削弱刺果部的实力,如果刺果卫矛成功掌握了部族主控权,那镇北军起码一段时间内能够有一个合作伙伴,蛮族即使所有部族联合在一起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白茯苓承认之自己帮助刺果卫矛并非纯粹出于好意。   白商陆仔细想了想,当即派人前去联络刺果卫矛,约定三日后在北关城外石头坡见面。   因为城门紧闭,牙行也暂时没有生意,白商陆对留守的下属交代一番,便陪着白茯苓一起返回百里山家中。   所幸马唐把一切守城练兵的事宜都交给单刀根与卜芥两人主理,他们是陆英的嫡系,与白家关系亲厚,所以白家人要进出北关城仍是通行无阻,守城士卒一见白茯苓的乌木马车,就自动自发打开城门放行。   白茯苓一行还未走到百里山山门前,忽然见今日留守百里山的白十三骑了一匹快马迎面跑来,远远望到白茯苓的马车便放声大叫:“夫、夫人要生了,小姐快些回去!”   第233章 惊喜   白芍背了白茯苓一路施展轻功疾行上山,直入早已经准备好的、供木佩兰生产的小院里。   白常山与白丑坐在花架下,脸色苍白一脸紧张地盯着产房的门,平日的潇洒淡定统统扔到爪哇国去了。   方海陪在他们身边随时准备着,万一有什么问题就要进去产房帮忙,不过现在看来,首先需要帮忙的可能是白家一老一少两个男主人。   产房里的稳婆女医都是千挑万选经验十分丰富的,又由方海带着进修过不少急救手段,不过古代医疗条件就那样了,木佩兰又是高龄产妇,做再多的准备,也不能确定百分百安全。   木佩兰的呻吟声一阵一阵传来,她每叫一声,白丑就哆嗦一下,白茯苓也很担心,只能握住父亲的手给他支持安慰。   “娘亲进去多久了?”白茯苓侧过头问方海。   “两个多时辰了,夫人隔了这么多年再生育,时间可能会久一些……”方海预先替在场众人作心理准备,白丑一听这话,脸色又再难看几分。   木佩兰的声音充满了压抑和痛楚,夹杂着稳婆女医们指导她吸气用力的嘈杂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白丑忍无可忍,跳起身道:“我进去陪她!”   白茯苓早知他一定会忍不住,连忙拖住他道:“娘亲说了不要你看见她现在的样子的,她见了你这样,说不定会分心,到时更麻烦!”   “是啊,你就让她安心生产吧。她身体调养得很好,又有那么多熟悉生产的稳婆女医在,一定不会有事的!”白常山并不是食古不化的道学先生老古董,到了这个年纪,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儿孙晚辈的平安,其他忌讳都可以放在一边。   但木佩兰曾经多次拒绝白丑要陪她生产的提议,想必是很介意丈夫看到她狼狈痛苦的模样,如果白丑硬闯进去,惹她不快尴尬,反而不美。   “但是、但是……”白丑急得团团乱转。   白茯苓咬了咬嘴唇道:“不如,我去陪娘亲吧!”   “你一个未嫁的女孩儿……”白常山觉得不妥,万一吓到宝贝孙女儿怎么办?   “我有地藏王菩萨眷顾,我陪着娘亲,她一定能够平安顺利生下弟弟的。”白茯苓态度坚定又自信,白丑迟疑了一阵,想到女儿身上发生过的种种奇事,终于点头答应。   白茯苓安慰地拍拍爷爷的手,转身快步走到产房门前,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产房内并不似外边听起来那么混乱,两个稳婆、两个女医带着四个熟手的妇人轮流替木佩兰按摩助产,给她喂食以保持体力。   木佩兰一抬眼看见女儿,咬牙颤声道:“苓儿快出去!会、会吓到你的……娘亲没事……”   白茯苓走到床头,替她拨开额上几丝汗湿的发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怕,十六年前娘亲就是这样生下我的,今日弟弟也一定能平安出世,我在这里陪着娘亲。”   木佩兰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女儿,想到生她养她的艰难与有她陪伴的这十多年快活的日子,心中对即将出生的孩儿又更多了几分期待怜惜。   不管如何,她都要坚持下去!她的孩儿不会有事,她也不会有事的!   这一日对于白家人而言无比漫长,木佩兰在被痛楚折磨了三个多时辰后,终于如白茯苓所言,生下一个瘦巴巴但哭声洪亮无比的男婴。   正当众人忙着清洗婴孩,准备出去报喜的时候,其中一个照料木佩兰的稳婆忽然大叫起来:“还、还有一个……”   刚刚松了口气的稳婆女医吃惊地围过来又是一阵忙乱,总算这第二个婴孩没有像他哥哥那么折磨人,顺顺利利地就离开了母体,又是一个男婴。   白茯苓面上镇定,其实刚才紧张程度不比外边的老爹轻多少,才放松下来又经受这样的意外“惊喜”,只觉得比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山路还累。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娘亲仍然隆起的肚子,忍不住问了句:“还有没有?”   木佩兰满脸的惊喜感动被这一句话弄成了哭笑不得,几步抢进产房来看望妻子的白丑忍不住笑骂道:“两个就很多了,你当你娘是什么啊……”   他面上在笑,眼圈却已经红了起来,握住妻子的手后怕不已。   木佩兰笑看喜极而泣的两父女,还有被细心包裹好放到她枕边的孪生子,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白常山坐在屋外,听闻媳妇生了一对孪生子,开心得只知道傻笑,待要站起身去看看,才发现坐太久了双腿已经发麻,而且紧张过度浑身脱力,几乎当场跌倒,幸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不过片刻,白夫人平安生下一对孪生子的消息就传遍了百里山,人人笑逐颜开,像过年一般开心。如果不是怕惊吓了正在休息的三母子,大家恨不得把烟火鞭炮搬出来好好放它三天以示庆贺。   白茯苓疲倦过度,也没心情吃东西,由着白芍、白果扶回自己的院子里,早早洗洗睡了。   担忧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一个超乎想象的美好结果,白茯苓身心放松,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天亮。   不同于百里山的热闹喜庆,数百里外平州境内的荧幻仙谷中,海浮石正孤身一人坐在山洞口,看着谷中即将盛开的五色荧花默默不语。   去年这个时候,那个甜美娇蛮的小丫头就在他身边,就算对他瞪眼发脾气,也让他觉得心里满满的,说不出的充实快活,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痴痴坐着,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一朵朵荧花在夜风中绽放,如去年一般梦幻旖旎的美景再次呈现眼前。   恍惚中回想起她站在荧花丛中玩耍嬉戏的美丽模样,像月光化成的仙子,满谷缤纷绚烂的光影都不过是她的陪衬,她是那样皎洁耀目,一直照进他心里,留下一个让他一生无法忘怀的明亮烙印。   他曾经对她承诺今年花开的时候会再带她来……这里有他记忆中最美好甜蜜的日子,那时候他以为他可以一直那么快乐。   昏暗的山洞里,他们曾经无比亲近,每次回想起那些销魂蚀骨的夜晚,想起白茯苓玲珑柔美的身子包裹在他宽大的衣衫中俏生生的诱人模样,他就觉得浑身发烫,恨不得马上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一刻也不放松,直到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再也无法分离。   他贪婪地索取她的一切,却又总觉得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只是零星几个碎片。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都给她,却发现她原来根本不想要,不管是他的东西,还是他的人。   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失望,当他狠下心肠利用她、伤害她之后,她却出奇忠诚而勇敢地坚持维护他,然后在他为自己的错待懊悔不已时,狠心转身离开,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他猜不透她的心,甚至也搞不懂自己的。   无论是神教还是武林盟,都有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却像昏了头一样扔下一切日夜兼程赶到这里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莫非还奢望那个狠心狡狯的小丫头会在这里等他?   她现在应该正与她的父母在一起吧,不知道会不会像他想她一般的记挂着他?   还是……早已经把他忘在脑后?   海浮石摇摇头,甩开这个令他不快的念头。   他没想过要放弃她,就算在他对她最愤怒失望的时候都没有。   她必须是他的!不过经历过正气院那段日子,他得到她的手段会与之前想的有所不同罢了。   要对付这只小狐狸并不难。   她就对他一个人无情罢了,她对她的亲人下属甚至一只该死的瘟猫都好得不得了,她的牵挂太多,只要控制住几个她最在意的人,不愁她不乖乖听话。   他真想马上把她抢过来,永远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可惜现在时机不对,宫里的老头子正在筹划着最后反扑,神教与武林盟内碍眼的家伙还没有清理干净,这个时候把她弄到身边来,只会增加他的顾虑,令他心乱,同时更会对她的安全造成威胁。   老头子想到要抓她作人质,其他跟他作对的人也不难想到,她在他身边就会成为别人攻击的最好目标,所以他只能暂时忍耐。   他只是奇怪,以那个小丫头刁钻蛮横的性格,在他手上吃了这样的大亏,应该会想办法报仇雪恨才是,他甚至暗暗期待着她的报复行动。   她的报复越激烈,说明她越生气,她越生气,说明她越在意他!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白家那边风平浪静,好像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反而是他等得心浮气躁。   他为她的诡异行径找了个好借口,一定是因为她娘怀了身孕,她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忍住了没找他麻烦,算算时间,她娘大概已经生下她的弟弟或妹妹了,她应该可以动手了吧?   他纠结地期待着……如果可以让她消气,他不介意在她手上吃些亏的。就算是因此而腹背受敌,他也甘之如饴。   第234章 绿眼睛,我喜欢!   如果可以,白茯苓是很愿意把海浮石暴打一顿出气的,不过考虑到实际操作的难度和风险,只得作罢。   她剩下两年不到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跟混蛋纠缠之上,她还有很多大事没做完,例如今日到北关城外石头坡约会“绿眼睛”就是其中一项。   虽然白商陆一再劝说,让她不要以身犯险,不过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见一见现在的绿眼睛,才好确定他们的合作要到哪个程度。   这关系到日后白家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生计,不能不慎重对待,而且她自觉下面有地藏王菩萨看着,她十八岁前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所以更是有恃无恐。   白丑与木佩兰不忍太拂逆限制她,所以特地请了白阿大等四人亲自陪伴,也就由她去了。   石头坡就在北关城西五里处,附近一带是寸草不生沙砾平原,甚至能清楚望见北关城,尚在镇北军的控制范围内,而且无法埋伏设陷,白商陆挑选这地方作为见面地点,也是颇费一番苦心的。   白茯苓坐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车外的白商陆聊天,忽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你选在这里见面,莫非是觉得这次的会面会有危险?”   白商陆点头道:“天鹰这一年来在此地很有名气,他的容貌特征明显,刺果部的人想必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他对我们没有恶意,但难保不会惹来刺果部的人,出了北关城就是蛮族的天下,他们擅长弓马,来去如风,不可不防。”   后面的事实说明,白商陆生了一张乌鸦嘴……   乌木马车缓缓来到石头坡下,这里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大石头堆成的小山包,先来探路的白阿十与白十三正站在小山包顶上四处观望,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白茯苓对于他们的紧张兮兮只想翻个大白眼,现代国家元首出行,保安都没有像她这么夸张的。   见他们到来,白十三与白阿十低声打了个招呼,一翻身从上面直接跳下来,跑到白茯苓车前,笑道:“小姐,附近鬼影子都没有半个,应该没问题。”   正说着,白阿十在上面大叫道:“北边有人过来了,带了天鹰的旗帜。”   “来得挺早的嘛,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呢……”白茯苓笑道。   远处一路尘沙翻滚,马蹄声轰隆隆地传来,显然来的人马不在少数,白茯苓脸上笑容一收,大叫道:“小心!这些人有问题,快叫阿十下来,我们先退了再说!”   其他人听她这么一叫,心中一凛,也来不及仔细想究竟什么缘故,一个个毫不犹豫地就按照白茯苓的说话行事。   白商陆取出与镇北军约定的焰火点燃抛在地上,很快焰火便咻一声射向天空发出雷鸣一般的爆炸声,各人从鞍袋里取出护甲头盔套上,一刻不停往北关城方向跑。   白家的马匹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尤其是给白茯苓拉车的那几匹,更是训练有素,虽然拉着马车影响了速度,但全力奔跑起来,也不比普通一人一骑慢。   生活在北关城这种地方,别的不敢说,但应敌保命的撤离方法早就操练得十分纯熟,白家一辆马车加上八骑护卫,危急之中也不见半点慌乱。   原来的那支人马距离他们尚有两三里路,一时间也追之不及,不过白家人顾忌着白茯苓马车的速度,始终没能抛离他们,所幸这里离北关城不远,他们跑到北关城下时,卜芥亲自领了一队镇北军出城来接。   他挥了挥手,队伍便整齐地分开让白茯苓等退到城门口,这时情势紧急,也来不及交待什么,只命令城上城下弓箭手准备。   白家众人缓过一口气,就见后面的追兵杀到,跑近了才发现,那些人一个个面生得很,衣饰打扮也不是天鹰平日的装束,也许是知道身份被人识破,那面天鹰旗帜也抛在了半路上。   对方一路追到北关城外,见镇北军军容整肃,箭上弦、刀出鞘地等在那里,纷纷勒住马匹犹豫着要不要调转马头离开。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远处烟尘又起,又一队高举天鹰旗帜的骑兵急赶而来,这一队人追上来也不说话,呐喊一声就开打,很快真假天鹰便在北关城下激战起来。   白茯苓走下马车,要白商路拉她上马看清楚形势。   后来的天鹰人数要比先前的略少,但是各个都悍勇非常,先前追赶白茯苓他们的假天鹰也不是弱者,两方一时胜负难分。   白茯苓对身后的白商陆道:“我们去请卜芥带兵帮忙,把刚才追我们的那批人抓起来!”   白商陆打马跑到卜芥身边,把来意说了,卜芥也不废话,当即呐喊一声传令城下镇北军分三路向前方冲杀过去。   正在激战的双方加起来都不如镇北军人数多,这些兵士个个久经沙场,他们加入战团,战况马上彻底扭转,不过两刻钟左右,杀声便逐渐止住了,假天鹰一方或受伤被擒,或当场被斩杀,或趁乱脱逃,已经再没有一个人安然坐在马上。   后来的那一队骑士在首领喝令下收起兵器,那首领打马跑上几步与卜芥交谈了几句,吩咐其他人原地休息待命,自己便随着卜芥一起往城门方向走来。   这个天鹰首领正是一年多不见的刺果卫矛,他坐在马上远远看见白茯苓平安无事站在马车旁,绿眼睛里泛起强烈的喜悦,也不顾马匹正在小跑,一翻身便跳了下马,几个箭步冲到白茯苓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开心道:“天神保佑,苓儿小姐,你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   他的祁国话流利了许多,不过仍带着特有的翘舌音,听起来十分悦耳。   白家的人多数与他熟悉,也没有防范,没想到这小子一上来就色胆包天非礼他们家小姐,待反应过来要呵斥拦阻,却见白茯苓没什么生气的表示,反而伸手拍了拍他笑道:“我没事,你先松开我再说……你身上都是沙土……”还有血,那味道熏得她发昏。   刺果卫矛听话得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当即松开白茯苓,退开两步一脸内疚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别人未经许可就敢对她搂搂抱抱,白茯苓绝对会叫人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过刺果卫矛这个……她觉得就像外国人的见面礼一样,并非有心冒犯也没有歪念,所以也就不计较了。再看他这么听话,更感满意。   这是白茯苓第一次见到痊愈后的刺果卫矛,她离开北关城之前,他还要卧床休息,不能站立行动,现在一看更真切感觉到他的高大健硕,她站直了也不过到他的肩膀而已。   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之前的苍白虚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这一年的保安生涯,把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蜜糖色,衣衫下四肢躯干肌肉贲起,几乎要将衣衫撑破。   乌黑的长发随意绑成一束垂在肩后,一双翠绿的眼睛燃烧着纯粹的热情与欢喜,白茯苓忽然想到百里山上那些“绿眼睛”,看见她时也是这样的神情,不管对别人如何凶恶,面对她永远是那样乖巧温顺,甚至透着讨好。   这样又乖又老实的绿眼睛,她最喜欢了!   她扭过头指指被镇北军俘虏了绑成一串的假天鹰们,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刺果卫矛愧疚道:“他们是我刺果部族的人,我手下出了奸细,知道我今日要来见你,就想冒充我抓住你作要挟……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我……”说着举起手毫不犹豫就狠狠给了自己两拳。   他得到消息带上人马赶过来时真的很害怕,如果白茯苓受到一丝丝伤害,他就是死了也不能原谅自己。   白茯苓也早猜到一个大概,望了眼远处天鹰的保安大队,道:“现在北关城外打得厉害,不便让你的手下进城,我有事要跟你好好谈谈,你让他们先回去,你跟我到百里山去好不好?”   百里山招待这些人没问题,但现在局势紧张,她要带着这一大队蛮族联军招摇过市,卜芥他们会很为难,尤其现在他们上头还有一个新的镇北将军马唐。   刺果卫矛想也不想就点头说好,马上回去交待自己的手下弟兄回营地去等着,自己牵了马跟白茯苓进城。   白茯苓笑眯眯问他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进城去卖了?”   刺果卫矛摇头道:“苓儿小姐不会害我的,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都不怕。”   白茯苓心花怒放,几乎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夸奖一句“真乖”。   “刺果部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你,你有什么打算?”   刺果卫矛面上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狠厉阴沉,僵硬道:“我也不打算放过那些害我和我父亲的人!”   什么叫一拍即合?这就是了!   白茯苓笑得更加开怀:“你打算怎么办?现在你的实力要对抗整个刺果部,还不太够哦……”   刺果卫矛低声道:“不是整个刺果部,我要对付的,只是大祭师与我的好哥哥!”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的。   第235章 等他做什么?   刺果卫矛这一年并不仅仅是当保安建立私军赚赚保镖费用而已,随着刺果部的南迁,他暗中派人探听族里的大小事情,对于当年父亲的意外死亡,与自己蒙受冤屈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最关键的人物只有一个——大祭师的孙女儿,刺果部族里纯洁温柔如白雪一样的美女雪茶。   当时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难解释,包括那一柄刺死他父亲的属于他的匕首,雪茶那一番关于他如何污辱她的说辞,才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也是使族人对他的罪状深信不疑的重要一环。   他与雪茶并无仇怨,甚至可以说关系相当不错,他也是雪茶的仰慕者之一,所以听说她要嫁给自己的父亲,才会情绪低落,借酒浇愁给了大祭师一伙人可趁之机。   雪茶要害他仅仅是因为她爷爷的指使吗?这么多年的相处,刺果卫矛觉得雪茶或许有些软弱,但并非是一个大胆到敢参与这种阴谋的狠辣女人。   所有的疑团,在他得知雪茶嫁给了他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刺果部族族长,成为族长大夫人的那一刻起,有了答案。   这个女人必然是早已经跟他的大哥勾勾搭搭,而大祭师也是与他大哥达成了协议,所以才有了后面的种种算计与诬陷。   有他的大哥作为内应,要制造这样的陷阱便完全有可能了。   而据他的探子回报,刺果部族中有一些人在事过境迁之后,也对老族长被杀之事产生了怀疑。刺果部族的人虽然大多性格直爽,但不是傻瓜,那件事过后,谁得益最大人人都能看出来,不过怀疑又有什么用,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刺果卫矛也已经“死了”。   刺果卫矛得知了这种情况,马上开始派人暗中试探一些与大祭师及族长不和的人的口风态度,或动之以情,或诱之以利,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同时一些对大祭师与族长不利的流言也开始刺果部族内散播,这自然是刺果卫矛派人干的。   与大祭师及现任族长作对的,多数是比较支持老族长的年轻勇士,他们以血汗换来牧场土地,但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们的父母家人依然与其他普通族人一样过着艰苦的生活,而那些不事生产的祭师与部落首领们,则一个个过着优渥的生活,任意欺压奴役他们的家人。   如果这些祭师们真的能够令天神降幅给他们,那就罢了。偏偏老族长死后,他们原本居住的地方气候依然一日比一日差,灾祸频繁,导致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远离故土,南迁求生,这一点令他们的不满涨到了最高点。   加上刺果卫矛的人不断煽风点火,现在刺果部族新旧两派之间,已经势成水火,一触即发。   所以刺果卫矛才有只对付大祭师与他的族长哥哥这个说法。只要他能够有证据证明当日的事是大祭师他们的诡计,就能光明正大站出来,号召更多的族人一起将大祭师以及现任族长打倒。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从北方迁徙到这里,物证难寻,人证……大祭师与他的孙女怎么可能公开坦白自己做过的事?当日参与过这件事的人,就算没有被灭口,也一定是他们的死忠,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公开他们的罪状,有点难。”白茯苓叹气道。   按照她的想法,最好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是她让镇北军借兵给刺果卫矛,寻个合适时机杀刺果部族一个措手不及,将大祭师、族长还有那个叫雪茶的女人抓住了,严刑逼供,迫使他们当众说出事实,就算他们骨头硬,只要刺果卫矛以雷霆手段将这些奸党全部搞定,到时候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所谓真相,很多时候是掌握在强者手上的。讲道理摆事实,不如直接出拳头出枪来得快捷有效。   反正关外蛮族从来做事也是这个风格。   只要刺果卫矛掌握了实权后能够给族人带来实惠,就算他真是个杀死父亲奸污庶母的恶徒,一样会有很多人支持他。   中国历史上的所谓皇者,龌龊事情干得多了去了,有人会因为李世民做掉了两个哥哥而拼死反对他吗?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也只是极少数罢了。   不过这些话,她却不能对刺果卫矛直说,不怕别的,就怕这个暴力夺权的过程中死的人要统统算到她头上,眼看着救助万人的任务只差不到一百个就完成了,她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导致她功亏一篑。   会造成杀孽的事情,她要用力避免。就算刚才请镇北军的人帮忙,她也只是强调要把那些假天鹰们“抓起来”而不是杀死,至于他们拒捕,与镇北军对抗造成伤亡,那是镇北军的临场发挥自卫反击,生死与她无关!   刺果卫矛听了她的话,皱起眉头,沉声道:“不管如何艰难,总会有办法的!”   白茯苓也明白他的执着,想他好好一个部族英雄,第一勇士,拥有那样高的荣誉,却被人诬陷成一个杀父辱母的无耻恶徒,他的自尊心与骄傲不容许他这么不清不白地面对族人。   “刺果部的人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在你身边派奸细打听消息对付你,你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白茯苓提醒道。   刺果卫矛阴郁的神情一扫而空,翠绿的眼睛明亮得像泉水洗过的绿宝石,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又好奇道:“你怎么识破那些人是假的?我听那个该死的奸细招供,他们还准备了我的旗帜……”   白茯苓笑起来道:“你是来见我的,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来做什么?莫非还打算列队让我阅兵?”   她刚才一见远处尘沙飞扬,就知道来的人不少,所以才反应过来有诈。   “你真聪明!你是我的仙女,我永远不会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刺果卫矛的笑容温柔欢快,在他心目中白茯苓比仙女更要圣洁美丽,高尚尊贵,从前他曾经喜欢过的雪茶跟她一比,连地上的泥沙都不如。   一行人穿过北关城,很快便回到百里山上,这次刺果卫矛是贵客,当然不会让他住在待兴院,另外安排了客院住处。   白阿大有事要先回住处,过来向白茯苓交代一声,转身便往岔路上走。   刺果卫矛的注意力一直在白茯苓身上,偶一抬头瞥见白阿大远去的背影,忽然浑身一震,“啊”一声惊呼起来。   “怎么了?”白茯苓奇怪道。   刺果卫矛向着白阿大的方向又再看了几眼,有些失落道:“他的身材背影很像我父亲的……”   白阿大身材粗壮高大,与刺果卫矛有一拼,只是高度略矮,在祁国人中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壮汉,他平时深居简出,刺果卫矛虽然在百里山住过好几个月,也未曾见过他一次。   白茯苓听他这么说,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一个传奇小说里常用的招数——扮鬼吓人,骗取坏人的供词!   白芍正是一个擅长易容的好手,让她根据刺果卫矛的形容,将白阿大好生装扮一番,要骗过刺果族人不难,尤其真正的族长已经去世两年,大家的印象一定开始模糊,就算不那么惟肖惟妙,也能骗过绝大多数人。   根据刺果卫矛的说法,当年冤案的关键人证雪茶是个性格软弱的女子,正是最好哄骗的突破口,刺果族人又笃信鬼神,这个计划大有可为。   重要的是,白阿大本身就是高手一名,要装神弄鬼,有着巨大的天然优势!谅那雪茶也看不出端倪!   她伸手重重拍了拍刺果卫矛的肩膀,笑道:“你好好梳洗休息一下,说不定洗清你冤屈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刺果卫矛不明所以,只当白茯苓是在安慰他,点了点头乖乖地听话去了。   躲在远处的紫草见了这一幕,心里着急,刚才在城门口,白茯苓让这个异族蛮子搂搂抱抱就已经很离谱,现在更主动对他动手动脚,跟他很亲密的样子,不会是真的打算移情别恋吧……不要啊!师兄如果知道了,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紫草越想越哀怨,为什么自己要多事留几天?如果当日在通云楼调解失败她马上转身离开,就不会看到这个,更不用挣扎究竟该如实上报还是当什么都没看到。   她猜想师兄在北关城一带一定另有耳目,也不知道那些人看到多少知道多少,如果她隐瞒事实被师兄知道了,不死也得褪层皮。   而万一那些耳目什么都没看到,她去把这件事向师兄坦白,很可能要正面承受师兄的怒火……同样不死也褪层皮。   她对白茯苓很有些好感,也不想她被暴怒的师兄伤到。紫草用力揉揉脸蛋,喃喃道:“天灵灵地灵灵,各方神明保佑,小师嫂千万不要移情别恋啊!不然……会死好多人……”   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说她杀人不眨眼也不为过,不过想到师兄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残酷嗜血,仍是忍不住打个冷颤。   白茯苓回到自己的住处,也是梳洗过后才去见父母与两个弟弟。   娘亲在坐月子,两个弟弟才出生三天,白茯苓觉得这个时候尤其要注意卫生,包括他们要接触的人都必须格外小心,不要把病菌之类的脏东西带过去。   所以彻底洗脸洗手重新梳整好头发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后,她忍住了连小狸花都没碰,就匆匆出门往母亲所住的小院子走。   母亲躺在床上,父亲坐在一旁陪她说话解闷,爷爷坐在婴儿篮旁,两眼放光地打量着两个小孙儿,傻笑的样子哪里还有分毫内阁首辅的威仪气度?   白茯苓走进房间,见了这情景就笑着打趣道:“爷爷你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白常山一愣,竟真的伸手去摸嘴角,白丑抬头正要责怪女儿不敬尊长,不过见了父亲那模样,当场破功笑了出声,木佩兰轻拍他一下,嗔道:“苓儿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知道跟谁学的!”边说边横了丈夫一眼,分明是暗指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丑勉强板起脸孔,白茯苓已经挨到白常山身边撒娇狡辩道:“我跟爹爹学的,爹爹跟爷爷学的。”   白常山现在有孙万事足,哪里有心思责怪孙女儿的顽皮?笑呵呵拉着她讨论起两个孙儿究竟像谁,起什么名字好,一屋子和乐融融。   过了一阵,白丑才把话题带到今日的客人身上,白茯苓将自己刚刚想到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几个大人都觉得虽然异想天开,但并非没有实施的可能。   蛮族人,尤其是之前相对更为封闭的刺果族人,本就不像祁国人心思那么复杂,当日陷害刺果卫矛的计策其实也粗疏得可以,这样都能够成功,那白茯苓的想法未尝不能实现。   白丑不知想起什么,一个没注意就说漏了嘴:“你这样出力帮这刺果卫矛,不求他知恩图报,只愿他不要反过来算计你才好……”   他话音刚落,腿上就被妻子掐了一把,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很有些心虚地扫了女儿一眼,发现她正低头专注地盯着两个弟弟看他们小猪一样的睡脸,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话,方才松了口气。   白常山并不非常清楚白茯苓与海浮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可也大概猜到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他孙女儿的事,再听儿子这么说,不由得动作一僵,见孙女儿没什么反应,暗自瞪了儿子一眼,怨他口没遮拦。   白丑被父亲与妻子同时鄙视,只得低头苦笑。   其实白丑的话,白茯苓听得清清楚楚,可是那些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也懒得去做反应,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很努力去忘记海浮石,不再去想两人之间谁是谁非,因为不管如何,今生她与海浮石是没有将来也没有以后的,既然如此,还想来作甚?   现在她有两个弟弟,她就算死了,父母还有他们,白家也不愁无后,她无需再考虑借种生子的问题,正好清爽自在。   经历过一次感情,明白了其中的纠结为难已经太够了,她不想再沾惹情债,待北关城这边稳定下来,弟弟满周岁,她就说服爹娘和爷爷,一家人一路游玩到南边,然后扬帆出海去看看那个属于她的小岛,如此就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白茯苓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两个弟弟还有些红的小脸蛋,微笑起来。   晚饭后,白茯苓请来了刺果卫矛,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问他是否可行。   对于刺果卫矛而言,这个方法简直新奇大胆得可以,但细细一想,似乎又妙不可言,他这一年来先后派了无数人通过各种方式与刺果部打交道,又拉拢了部族中不少人作为他的耳目,对大祭师等几个元凶的一举一动说不上了如指掌,可也能掌握个七八成,要找出合适的时机并不太难。   问题是,如果能够引得雪茶说出真相,必须有族里其他有分量的人作证旁听,这就有点麻烦了,这些人之中有个别肯定早已经被大祭师收买了,旁听过程中要作怪,他们就前功尽弃了,而现在,他们根本不能确认,哪些人是被收买的,哪些人是被蒙蔽的。   “那有什么难的,给他们下点药就是了!”白茯苓笑得比狐狸更狐狸,她家有方海这个厉害人物在,要放倒十个八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一番商议,最后确定三月十五,刺果部春末祭祀上动手,那一日,族里的重要人物都要参加由大祭师带领众多祭师一起举行的祭祀庆典,重要的人全部到场,普通族人只能守在高台下远远参拜,高台上只有二三十人,要对付也简单得多。   白茯苓当即把白阿大、白芍与方海请过来。经过白芍一双巧手,很快便将白阿大易容成老族长模样,连刺果卫矛定睛看了好一阵,都无法辨认真假。   此时离春末祭祀只剩十八天,刺果卫矛找了几个亲信一同准备,这次他带着白阿大他们潜入刺果部,如果一切顺利自然上上大吉,如果有个什么纰漏,那就是送羊入虎口,刺果部里虽然没有武林高手,但是族人悍勇,一拥而上的话任你武功高强也难以抵挡。   紧张准备中,日子如流水滑过,很快就到了三月十五,白阿大等人整装出发,这次白芍也一起同行。临走前,白茯苓将他们拉到一边,低声道:“如果事情出了岔子,你们两个别管其他人,马上想法子突围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刺果卫矛……能带上就带上,不能带的千万不要勉强,你们的性命最重要!”   白阿大两夫妇点头答应下来,他们每次做些什么有危险的事,都会被白茯苓如此交待一番,开始很感动,后来慢慢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家小姐,对于身边人性命安全的紧张程度高得离谱,简直就像守财奴看待自己的金银珠宝一般,只要有个分毫损伤,就要龇牙咧嘴难过好久。   白茯苓交待刺果卫矛的话也很类似,简单总结为两句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刺果卫矛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关怀待遇,感动得差点当场洒下英雄泪:“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你等我……”   直到他们去远了,白果忽然奸笑起来,拉长声音道:“小姐,绿眼睛让你等他哦……等他做什么呢?”   白茯苓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要不你追上去问问?”   白果嘿嘿笑道:“那傻小子把你当神仙一样,你要他去东他连西边都不敢看一眼,这么老实听话,小姐你不考虑一下?虽然是蛮族,不过长得也不比……不比别人差。”白果兴奋之下差点说漏嘴,说出海浮石的名字,幸好及时收住。   “你这么喜欢,要不要我给你做媒?”白茯苓早就没了那个心思,她很喜欢绿眼睛,不过那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以前没有经历过,也许分不出来,不过现在……白茯苓甩甩头,抛开忽然涌上来的诡异感觉,转身离开。   四日后,白家的信使送回了好消息,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刺果卫矛已经带同天鹰的人,夺回了刺果部族的控制权。   很快白阿大与白芍双双平安归来,刺果卫矛因为忙于处理后续的事情,没有一同回来,白茯苓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两夫妻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场精彩无比的洗冤夺权大戏被他们说得干巴巴的,让白茯苓很不尽兴,暗暗后悔应该让口齿伶俐的白阿十同去,那她就能听到个精彩的故事了。   其实整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先是刺果卫矛买通了搭建祭祀高台的工匠,在台下留了个可以藏人而且直通台面的通道,祭祀开始就有人混在负责运送祭品与祭祀道具的奴隶之中,用约定的暗号通知台底下的人外边的情况。   祭祀在夜晚举行,祭台边缘挂满书写咒语及献祭图腾的布幡,台下的族人不能靠近高台三丈以内,所以看不清台上的情况,也听不清声音。   等所有重要人物上了台,大祭师开始祷告的时候,方海事先配好的软骨散也被投入燃烧的铜炉里,台上的人发觉不妥时已经浑身发软,连话都说不了了。   这时白阿大扮演的老族长鬼魂登场,不动声色解了雪茶身上的药力,那个女人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甚至不用如何恐吓,就开始大声求饶,高呼刺死老族长的是她的丈夫、老族长的长子龙角,又说自己被龙角污辱加上爷爷的逼迫,才诬陷了刺果卫矛,求老族长的鬼魂放过她。   大祭师与龙角虽然也被吓得够呛,不过没想到雪茶竟会惊怕之下公然说出真相,俩人害怕之极,却无力阻止。   白阿大任务完成后,暗中在铜炉里撒下软骨散的解药便飘然离开,然后刺果卫矛出现了,当场将龙角、大祭师以及雪茶擒下。   事情到这里,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白芍却皱起眉头吞吞吐吐道:“刺果卫矛他……小姐你要小心一些!”   第236章 为自己而活   “怎么了?”白茯苓问道,白芍从不会信口开河。   白芍组织一下语言将那日真相大白的后续说了出来。   那夜台上所有族里的耆老与头领都听到了雪茶的话,除了极个别与大祭师等勾结的人面如土色,惊恐欲死,其余人人义愤填膺要求以最严厉的刑罚处死这些杀害老族长、陷害刺果卫矛的罪人。   刺果卫矛将他们推到台前,将远远参拜的族人叫了过来,在众人的见证下要雪茶、龙角以及大祭师坦白自己的罪状,龙角与雪茶知道大势已去,对一切罪状供认不讳,只是不断求恳饶恕。   刺果卫矛大声问下面的人,他们弑父通奸、谋害兄弟该不该杀,这两年来龙角对大祭师唯命是从,族人大多不满,当即高呼“该杀”,刺果卫矛当众把龙角一刀两断。   雪茶哭叫说自己已经怀了身孕,求刺果卫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他们愿意为奴为婢赎罪。   结果刺果卫矛只是冷笑一声,说那不过是一个孽种,然后毫不留情一刀砍下了她的头颅……   如果放在十多年前,白芍并不会觉得这么干有什么不妥,不过她现在改过向善多年,想到刺果卫矛当众杀死雪茶,一尸两命的狠辣,就不免感到不安。   那个女人虽然该死,但肚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而且她确实由始至终不过是一只棋子,因为软弱,被龙角大祭师所逼迫,虽然可恶其实罪不至死。   白丑在一旁听了这个也不由得大皱其眉,木佩兰刚刚生了一对幼儿,他心中充满了对新生命的喜悦,骤然听到刺果卫矛竟连一个孕妇都不肯放过,也有些难以接受。   白茯苓心头一颤,苦笑起来,就算是死囚,也会允许生下孩儿再处决,何况刺果卫矛当初对雪茶还是颇有些情意的。   怎么自己最近尽碰上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呢?   “那大祭师怎样了?也被杀了?”她暗暗决定以后要跟刺果卫矛保持点距离。   白芍点头又摇头:“大祭师是被雷击致死的。”   咦?坏人还真能招雷劈啊?厅上的人都好奇起来。   原来在刺果部,身为大祭师是拥有绝对的豁免权的,不管他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天神,无人可以杀他,至多将他监禁起来。   大祭师虽然自知失势,不过料定刺果卫矛不敢公然杀他,所以并不太过惧怕,反而大声辱骂诅咒他与老族长,说他们忤逆天神,他是代替天神惩罚他们。   刺果卫矛叫了亲信塞住他的嘴巴,将他绑在高台上的旗杆下,当众宣布如果三日内天神都不去惩罚这个恶人,那他就放过他的性命。   春夏之交常有雷雨,尤其刺果部族新占据的这片土地上就有一个大湖,雨水雷电频密,结果第二天天没亮大祭师就被雷劈死在高台上。   之后刺果卫矛便当众宣称部落之所以连连遭受灾害,就是因为大祭师被恶魔驱使,已经背离了天神的意志,天神愤怒所以连带整个刺果部族都一起遭殃。   接着便顺势处决了一批与大祭师关系亲近的祭师,准备重新选了新人补上。   白茯苓叹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夸奖刺果卫矛聪明,在现代很多人都知道,遇上打雷闪电的时候,切忌站在高处或靠近树木、旗杆一类特别高的物体,如果附近一带地势平缓,更要小心不要直立乱走,否则很容易惹来雷击,没想到刺果卫矛竟然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利用得这么彻底。   刺果卫矛在她面前是老实听话的绿眼睛,但是面对其他人时就是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的蛮族领袖。其实她应该庆幸救了他,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对她家的人留有几分香火之情。   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看出,他吸取了父亲的失败教训,打算借机将刺果部的神权也牢牢控制在手中,以后刺果部的祭师们只能当他的喉舌,再不能跟他对着干了。   不得不说,他很聪明很懂得利用机会,想必他们在一起商讨如何让大祭师等人的阴谋败露之时,他已经在盘算如何趁机为日后掌控刺果部铺平道路,不过一对比他之前面对她时的模样,白茯苓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毛——又是一个双面人!难怪白芍会要她小心。   其实他们人人都猜到她被海浮石伤了心,所以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就想方设法提醒她,唯恐她再受伤害。   白茯苓心中温暖,笑了笑道:“好了,该帮的我们帮了,后面看清楚了在决定要不要合作,如何合作吧。”   其他人听了连连点头,各自散去。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刺果卫矛时时派人给白茯苓送信,很少提及族中的大事,只是诉说自己的思念,还有一些生活琐事。   白茯苓如果看不出来他的心意,那就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所以她的回信非常公事化,只谈如何恢复通商,合作做生意,以及劝他与蛮族和解等事情,绝口不提个人问题。   刺果卫矛和平夺取部族实权后不久就成为了刺果部的新族长,刺果部原本属于大祭师与龙角的势力被迅速瓦解,变化来得太快,不少旧派势力还来不及联合起来反抗,就遭到了镇压分化。   以前他们还能倚仗族人对天神的信仰敬畏以及自己家族的实力对抗新兴势力,勉强平手甚至略有优势,刺果卫矛的强势出现,加上大祭师的一夜倒台,族里的风向彻底改变,他们还未出手,几个领头的就被刺果卫矛以合谋害死老族长的罪名当众格杀。   刺果卫矛很聪明地采取了当众挑战的方式,名为解决私怨,实质是解决掉所有敢于公开反对他的势力隐患,他向部族里几个老派势力家族发起挑战,名义上是说他们与大祭师一起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但是为着部族团结,他不愿以部族的法理处置扼杀他们的家族,所以他单人出战,只要对方家族中选出的代表能够战胜他,那就既往不咎,如果被他击败,他就要杀死该家族族长为自己父亲报仇。   其实这些家族许多并没有参与到当日的阴谋之中,刺果卫矛也不可能找到证据证实他们有份谋害他的父亲,不过为父报仇这种事,是不需要证据的,他摆出公平决斗定生死的姿态,而不是用“政治手段”迫害,获得了族人的支持,尤其是那些长久以来饱受欺压的下层族人,更将刺果卫矛看作了刺果部族的英雄与希望。   这种以暴易暴,决战定生死的方式,是蛮族最欣赏崇拜的。   被挑战的家族有苦说不出,这种私人挑战,他们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明知道对方是借题发挥,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些还未接到挑战的首领们心里有数,为了保住小命纷纷主动压制住家族内部的反对声音,公然表示支持刺果卫矛,为他马首是瞻。   只这两个月时间,刺果部族的反对声音降到了历史最低,族人空前团结起来。   而其余蛮族联军却深深感觉到巨大的威胁,原本刺果部内两派对抗扯皮,还能抵抗住蛮族联军的多次反击,现在刺果卫矛一统全族,情况对他们越发不妙。   几个联军首领再三商议,把眼光投向了北关城,决定要想方设法与镇北军谈和,想必他们也不会乐意见到刺果部一家坐大的!   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永远的朋友,就算之前双方不太愉快,也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   刺果部与蛮族联军的信使同时抵达北关城,且不约而同隐瞒身份,没有去面见镇北将军,反而先求见白家的人。   白茯苓把这些烦人的事全部推到了白商陆身上,不过刺果部的使者还送来了刺果卫矛给她的亲笔信。   信上写的是祁国的文字,这些都是刺果卫矛在待兴院养伤时学的,这两年来他一边做着保安生意,一边仍继续学习祁国的语言文字,虽然远达不到精通的程度,简单书信已经不成问题。   而且白茯苓不得不惭愧地承认,人家一个外国人的字,写得比她还好!   信上言辞恳切地邀请她六月中到刺果部族作客,白茯苓考虑一番,答应下来。   次日收到了最近一批从宁安河那边送来的卖身契,白茯苓认认真真算了算数目,加上这些,她箱子里存放的卖身契已经超过一万张,直到此刻,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提前一年半完成任务,最后一座压在她心上的大山终于移走!   狂喜之后就是一阵空虚落寞,父母不用担心了,任务也完成了,她好像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呢……   这十多年来每天睁开眼睛惦记的就是救助万人的重责大任,不知不觉生活的所有重心都放在了这件事上头,旁人看她恣意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顾忌,其实她还不曾真正为自己做过什么,唯一一次,应该就是坚持浪费时间留在武林盟,却是在等一个伤人的结局。   也罢,接下来这一年半,就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吧!   第237章 爱你的,还是你爱的?   六月十三,白茯苓带了护卫侍女,清晨启程前往刺果部族的新领地,现在北关城一带三方势力处于僵持状态,为怕有人对她不利,刺果卫矛亲自率领人马来接,所幸一路平安顺畅,两日就抵达了目的地。   白茯苓的到来在刺果部族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她的美貌几乎在一瞬间就征服了族里的年轻雄性动物,如果不是刺果卫矛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表现出一反常态的热情温柔,只怕有不少蛮族青年会扑上来主动求爱。   刺果卫矛这次回到部族中,性情与以往相差甚大,已经不再是那个爽朗直率、平易近人的第一勇士,他变得深沉冷漠,浑身上下散发出深沉肃然的气势,族人们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不要说开玩笑打闹,连说句话都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他摆出护花使者的姿态站在白茯苓身边,哪里还有不长眼的傻子敢上前来送死?   白茯苓只当是出门旅行,在北关城住了近十年,还不曾在蛮族人的地盘上游玩过,只觉得看什么都新奇有趣。   就在她到达的那天晚上,刺果卫矛特地为她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蛮族男女在湖边空旷的草地上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几个健美的蛮族少女就在刺果卫矛与白茯苓的桌前跳起了刺果部族特有彩旋舞。   五彩长裙上点缀了数不清的银铃,随着少女们回旋扭腰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在火光之中仿佛一朵朵肆意盛放的美丽花朵。   少数民族在歌舞上似乎有着更强的天赋表现力,白茯苓虽然对舞蹈没有研究,不过也觉得这些蛮族少女的歌舞比起京城里见过的祁国歌舞要好看得多。   白茯苓目不转睛唯恐错过一点细节,不过那些舞蹈的少女们眉眼飘飞,却是一个个都把注意力放在刺果卫矛身上。   她们不是看不懂刺果卫矛对白茯苓不同寻常的重视,更没有想过可以与她争夺族长,不过蛮族所有有能力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的,她们只要能分享到族长一点点的注意力就足够!   不过很可惜,刺果卫矛的注意力,由始至终只在白茯苓身上……   一支舞蹈很快就跳完了,少女们仍是没得到刺果卫矛的半个眼神,只得黯然退场。白茯苓回过神来,扭头对刺果卫矛笑道:“你很受欢迎啊,她们看起来都很喜欢你呢。”   那样热情的眼神,她都怀疑怎么刺果卫矛没有被烧穿几个洞了。   刺果卫矛不以为然道:“她们不过因为我是族长罢了。”经过雪茶事件,他对大多数女人都产生了怀疑,不过白茯苓是绝对的例外。   “也不能这么说,你这是在贬低你自己的魅力啊。”白茯苓觉得眼前的男人单就外表而言已经足够吸引,是不是族长倒在其次了。   刺果卫矛一听她的话顿时眼前一亮,开心道:“你觉得我有魅力?你也喜欢我?”   白茯苓笑容一僵,暗暗后悔自己心情放松就胡乱说话惹事,明知道这个家伙对自己有意,还在他面前提起男女情事做什么呢?   但是看着绿眼睛里满溢的爱慕喜悦与祈求,要直言拒绝,真的有些难。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白茯苓把心一横,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那个人是谁?”刺果卫矛一脸的大受打击。   “那个人是个坏蛋,但是我喜欢的是他。”白茯苓苦笑着垂下头,无奈地承认,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浮石。纵使这大半年来如何压抑,如何努力遗忘,他的影子还是三不五时从心底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嚣张地宣示他的存在。   她一个人的时候会不可抑止地想起他温柔抱着她对她轻声说话的样子,拧起眉头发脾气的样子,她突然主动亲近时脸红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偶然露出一脸孩子气向她撒娇抱怨的样子……其实从一开始,她喜欢的人就是他、只是他。   她身边不乏对她全心全意,温柔体贴的各色优秀男子,但是偏偏她就是喜欢上这么一个毫不留情地利用她、欺负她的混蛋。   她都觉得自己是在犯贱,可是哪又有什么办法?   她记得小说里有个女孩子曾经倔强地说“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潜台词是不是就是——我知道某个东西在所有人眼中都不是那么好,可我偏偏就是喜欢呢?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个混蛋了,时间不多,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但是她的心不肯听她的话,她以为不去想他就能快快活活地过,扪心自问,这一年她真的过得开心吗?   不过纠缠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她再如何难过,再如何不舍也不过就是一年多事,到她死亡的那一天,这一切就彻底画上句号。   她有时甚至很没用地希望一觉睡过去就回到阴曹地府,与地藏王菩萨交割清楚任务,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痛痛快快地投胎,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是她不舍得,不舍得父母、爷爷和两个弟弟还有陆英等亲人,所以她已经放弃抵抗,就这样吧。   她承认她对海浮石那个混蛋不能忘情,承认自己偏偏就是喜欢他,不过她不敢再去沾惹他了,就让他随便占住她的心吧,反正也不过就剩一年多的时间罢了。   刺果卫矛从来没有见过白茯苓这个样子。   在百里山时,她脸上永远带着明亮的笑容,仿佛世间不会有事让她为难伤感,永远自信满满,快乐洒脱。现在的她却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茫然无奈,脆弱又可怜。   “他欺负你?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你杀了他!”刺果卫矛杀气腾腾道,任何伤害白茯苓的人都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杀了他也没用的。”白茯苓笑了笑,不想再说感情问题,打起精神对刺果卫矛进行机会教育:“杀人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能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就好。”刺果卫矛接得很溜,神情阴沉没有一点点玩笑的意思。   白茯苓无语了,她本来想就雪茶的问题劝告刺果卫矛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多余。   她不是刺果卫矛,不曾经历过他所受的冤屈痛苦、愤懑绝望,要他宽恕容忍未免有点儿站着说话腰不疼的意味。而且关外生存环境恶劣,随时随地与天斗与地斗,心软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灭亡。   刺果卫矛既然是有王霸之相的人,恐怕日后的成就不仅止于此,也许换个方式说会更好。她不希望自己救的人变成杀人王,天知道这对她的业绩会不会有影响?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吗?”白茯苓问道。   刺果卫矛还沉浸在心上人别有怀抱的失落之中,闻言闷声道:“可以打败别人、掌握别人命运的人吧。”   还有救!白茯苓松了口气,最怕他说是“想杀谁就杀谁的人”。   “对啊!要杀死你的敌人仇人或许不难,但是让他们好好活在世上而半点威胁不到你,还必须仰你的鼻息生存,这才是最厉害的。”   刺果卫矛只是面对白茯苓时看起来很乖罢了,并不是个真正敦厚老实的人,闻言知道白茯苓是不满意他这段时间以来大开杀戒的举动,他沉默了一阵道:“你不喜欢我随便杀人,我以后能放过的,都放过就是了。”   真的很乖啊!白茯苓忍不住伸手拍拍他手臂道:“那我就放心啦!”   即使是炎夏,草原的夜晚天气依然很凉,刺果卫矛这种习惯了温差的人并不觉得什么,仍穿白天的短褂,露出肌肉贲张的健臂,白茯苓的动作并不带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无意识地拿了平日在家安抚其他绿眼睛的手段用在了这个绿眼睛身上。   可是刺果卫矛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微凉的指掌轻轻拍打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说不出的温柔舒适,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手臂一翻,抓住了白茯苓想缩回去的那只手,紧紧握在掌中。   娇嫩柔滑的纤纤小手只有他的手一半大,软软的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刺果卫矛不是第一次握女人的手,不过这只手握在掌中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他明知道这样是冒犯,却舍不得放开。   这是什么状况,她被绿眼睛吃豆腐了?!可是绿眼睛一脸无辜带着求恳地看着她,仿佛她才是动手动脚欺负人的那一个!   好吧!确实是她先动手的,不过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出力想把自己的手“拔”回来,对方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刺果卫矛合起双掌轻轻将白茯苓的手包在其中,翠绿的眼睛里流露出虔诚的光彩:“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嫁给我好吗?”   身边的歌声、笑闹声似乎忽然变得很遥远,有一瞬间白茯苓真的感动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就算我喜欢的不是你?”白茯苓不想这么伤人的。   绿眼睛有些黯然,不过更多的却是认真与肯定:“我在意,但是我会努力对你很好、对你很好……”他想说出更多打动白茯苓的话,不过偏偏在重要时刻满脑子浆糊而且舌头打结,来来去去都只有“对你很好”这一句。   又是那个老套的问题,要嫁给一个你爱的人,还是嫁给一个爱你的人?   白茯苓的答案一直清晰无比,如果给她完整的一生,她会嫁给一个她爱的人,然后努力让对方也爱上她,如果最终失败,那就让自己爱消磨干净了,离开再重新开始。   她不是圣母也不缺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宝贵时间布施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最后让双方痛苦呢?   “就算……就算我只能活一年多?”白茯苓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一般的飘渺,其实她这个问题,最想问的人不是眼前的绿眼睛,而是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混蛋海浮石。   刺果卫矛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什么只能活一年多?你是得了什么病吗?还是有人要对你不利?”一边说一边松开她的手,就着火光仔细打量她的气息模样。   “我没有得病,也没人要害我,我是天神派来的使者,时间到了就要回到天神身边去。”白茯苓将事实修饰加工后,微笑着对刺果卫矛吹嘘道。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刺果卫矛肯定会认为她胡说八道,但是对象是白茯苓,他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他虽然很反感大祭师等人,但并不代表他就彻底不信鬼神,白茯苓这样的形貌说是仙女,他完全相信。   “就算只是一日,我也愿意!”刺果卫矛毫不迟疑道。   白茯苓心中一动,只觉得豁然开朗,忍不住抱了刺果卫矛一下,笑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可怜刺果卫矛狂喜之后继而狂悲,一张“刀削面”上的神情十分古怪。   一夜狂欢聚会,在刺果卫矛的黯然失神与白茯苓的兴致高涨中宣告结束。刺果卫矛自从两年多前被人灌醉陷害后,再不肯多饮,今晚却忍不住喝了个酩酊大醉。   早上起来天蒙蒙亮,白茯苓起身梳洗过了,就见刺果卫矛来邀请她一起到湖边去走走。   帐篷外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轻雾,白果听说了刺果卫矛昨夜求爱不遂的事,怕他因爱成很,远远跟在后面保护。   刺果卫矛眼神清明,完全看不出来昨夜酒气熏天神志模糊的颓废模样。两人静静走了一阵,刺果卫矛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请你来吗?”   白茯苓有些疑惑,这个时节白天又晒又热,确实不是个出门访客的好天气,如果不是刺果卫矛言辞恳切地写信邀约,她根本不会出门,肯定躲在百里山冷泉别院避暑。   “两年前的今日,我在北关城遇见你,你当时扮成一个样子很普通的小丫鬟,对不对?”刺果卫矛语带怀念。   两年前的六月十六,正是北关城人市开场的日子!白茯苓想起那日意外收获“两只王八”,不由得笑起来。   刺果卫矛这时提起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238章 撞破“奸情”   刺果卫矛继续道:“我以为我要死了,不死也没用,我这样一个废人活在世上,不要说报仇,连生活都成问题,我在水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都觉得讨厌,又何必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他侧头望向白茯苓:“幸好我遇见了你,我以为终于要被打死了,醒来却到了百里山……我看见你,听见你说我会没事,我、我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茯苓听到刺果卫矛的感恩独白,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虚,如果不是平子当时断言他是王霸之相,她想必不会亲临现场看望伤患的,而且真正动手救他的是方海,她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   可见美女还是有优势的,几个臭男人跟一个美女一起救人,别人最后着眼的一定是那个美女!白茯苓趁机暗暗自恋了一番,嘴巴上却还是很谦逊地表示:“其实我没做什么……”   刺果卫矛神情有些黯然:“我跟自己说,是你救了我,让我有机会拥有今日的一切,我要一生一世对你好。”   “呃……对我好的方式有很多的,不一定要以身相许……”怎么话题又绕到这个事情上了?   “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会等,只要你觉得不开心,随时可以到我身边来。”刺果卫矛望着白茯苓,翠绿的眼睛里氤氲着忧伤与坚持,像只要被主人遗弃的大狗狗一样,白茯苓看得心软,几乎忍不住想抱抱他安慰他,不过她自知现在如果做出什么太过亲昵的动作,只会给刺果卫矛更多希望,让他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明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他现在这个“楚楚可怜”样子还是很能勾起女人的母性,幸好她爱的不是他,也不会与他发展出什么,否则她就是死了也难以安心?   “我说过要对你好,不会让你为难,你以后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刺果卫矛今早醒来把昨夜的事想了一遍,认定白茯苓只是为了推托所以才说自己命不久矣。   也对,白茯苓的话实在太扯,正常人只有稍微有点判断能力都不会相信。   白茯苓觉得有些挫败,那话至少八成是真的,不过她要解释只能越描越黑,说真话反而没人信!什么世道?!   也罢,刺果卫矛要等就随他等好了,反正到时候她的死讯传来,他自然会明白过来。   刺果部族上下足有近十万人,长途迁徙过程中,不少老弱妇孺不堪劳累倒在路途上,最后留下的这些,青壮占了大多数,现在站稳了脚跟,只要再有几年时间,一统关外众多蛮族并非不可能的事。   刺果卫矛也不是一味儿女情长的人,在绝大多数男人的心目中,情爱只是部分罢了,他面前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所以白茯苓并不太为他担心。   两日后刺果卫矛依依不舍地送白茯苓回北关城,一行人一直走到城门外,白茯苓下车与他道别。刺果卫矛心情激动,一时没忍住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抱了好一阵才松开,他自觉冒犯,一脸的心虚,唯恐白茯苓责怪。   白茯苓见了他这个样子什么脾气都没了,搞得好像她才是当众非礼人的那一个。   她回头望了一眼北关城高耸的城楼,对刺果卫矛道:“你记得答应过我的话,不要轻易发动战争,不要抢掠伤害祁国百姓。”   刺果卫矛迟疑了一阵缓缓点头。   北关城上的守卫士兵不少看见两人话别的一幕,趁着换岗交接的空档,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士兵甲一脸不忿道:“这蛮子真真可恶,竟然敢对白小姐动手动脚!”   士兵乙酸溜溜道:“白小姐不会喜欢上这蛮子吧,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比起我们大将军差远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老兵丙摇头道:“可惜大将军已经有了妻室……”   士兵丁摇头叹气道:“如果白小姐不喜欢这蛮子,又怎么会让他当众……哎,换了别个,还未近身就被打死了!”   一众士兵想起白茯苓素日的行事风格,心有戚戚焉。   白茯苓虽然恶名在外,可是那容貌着实引人犯罪,这么些年来也真有些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意图对她下手,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衣角还没沾上就被打飞出去。   老兵丙面有得色道:“这蛮子厉害着呢,三个多月前还不过是天鹰的首领,现在已经是关外第一大部族的族长了,我之前就见过他,还跟天鹰一道抓了不少想截劫白小姐的蛮子,得了白小姐每人一两银子的奖赏!”   他一说起这事,其他兵士顿时艳羡不已,围着他让他说说当日的情景。老兵丙存心卖弄自己阅历丰富,把事情巨细靡遗说了个清清楚楚,包括刺果卫矛那天就曾当众抱过白小姐等等细节也不放过。   一想到北关城的名花要落在一个蛮子家,就算这蛮子是现下关外第一大部族的族长,也让人心里发酸。   他们的话零零碎碎飘入暗影中士卒打扮的两个人的耳里,一个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另一个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暗暗防备唯恐前者当场发难。   直到刺果卫矛一行远去,城墙上换班完毕恢复了安静,白茯苓一行也入城往百里山方向而去,暗影中的两个士卒方才混在一众士兵中退下城楼。   两人很快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飞快将身上的士卒服饰除下,抹去脸上的易容之物。   走在前面那个身材高大的正是魔教教主甘遂,他脸上阴云密布,盯着同行之人冷声道:“别说三个多月前的事你不知道,那时候你正在北关城,你最好有个让我满意的解释!”声音充满了暴怒阴鸷。   走在后面的那个瘦小身影哆嗦一下,暗叹倒霉,无奈道:“师兄你那时候忙着整顿魔教里头的叛逆,重新梳理各个分舵,正是关键时刻,我怕你分心……”这个人不必多说就是紫草。   紫草当日花了不少心思把刺果卫矛的事瞒下,就是怕师兄受不住刺激扔下一切跑来北关城找白茯苓。原本手尾已经处理干净,她自信除非当事人自己提及,否则师兄绝对不会知道,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巧地事情都碰到了一起,师兄不但亲眼看见小师嫂与另一个男人关系亲密,还连带把她好不容易瞒住旧事也引出来了。   “好!好啊!你真是我的好师妹!”甘遂的脸色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愈加难看。   紫草吞了口口水,小心道:“呃,我看小师嫂跟那蛮子没什么的,不然就不会自己回来百里山了……”这话是救人也是自救,不但替白茯苓开脱也是替自己开脱,否则不止白茯苓危险,她“延误瞒报重要军情”的大罪坐实了,也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这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毕竟在大多数祁国女子眼中,除了至亲,可以对她们搂搂抱抱的就只有丈夫了。   可是无论如何,否定白茯苓红杏出墙的话都是甘遂此刻非常需要、非常愿意听到的,所以他没有继续叱责师妹,一转身大步往城南百里山方向而去。   他要找那个小丫头,要她亲口解释!她如果敢移情别恋,他就……他就……   甘遂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白茯苓的变心,杀了她、伤害她?他下不了那个手。   对付她的家人?杀了那个该死的“奸夫”?她一定会恨死了他吧。   他一直希望白茯苓全心全意对他,不能全心全意地爱,那全心全意地恨他也不妨,后者并不难做到。   但是等到那日在摘星岭正气院密室里,白茯苓空洞而冰冷的神情,绝情的话语却在一瞬间令他难过得几乎以为心脏被钝刀活生生切开,鲜血与绝望一涌而出,那种可怕的感觉他现在想起都觉得浑身冰凉。   他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可以承受白茯苓汹涌的恨意。   所以他犹豫了,他虽然一直怀疑白茯苓对他有所隐瞒,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白茯苓对他的感情,就算不像他对她那么深,他也绝对没想过白茯苓会轻易忘记他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好像合成了一个整体,怎么会……不过大半年时间而已,她怎么会这样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   甘遂难得地心乱如麻,既想马上找到白茯苓问个清楚,又怕她真的承认已经喜欢上另一个人。轻功施展到极致,脚下的景物飞一般向身后掠去,甚至连紫草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当甘遂远远望见前方白茯苓一行的马车队伍时,他忽然又犹豫起来。   皱了皱眉,甘遂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考虑清楚情势,现在这样冲上去,她身边护卫众多,他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打伤打死那些人,恐怕两人的关系更僵。   他临时起意赶来,对于这里的情况也不甚了解,紫草那个该死的家伙也不知还隐瞒了什么,不妨先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去收拾那小丫头不迟。   百里山上高手虽然多,不过白家的底细他心里有数,他要潜进山中找个机会与那小丫头“单独谈谈”也并不太难。   就在他停步考虑的这一阵里,紫草终于赶了上来,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附近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顿时松了口气。   白茯苓的性格她了解,如果师兄冲动行事,后果实难预料,她还是希望两人能够和和美美凑成一对,这样师兄心情好,大家也有好日子过。   她可以明显感觉到,有白茯苓陪在身边的日子,师兄身上的人气比较明显,也好相处得多,去年两人闹翻了之后,师兄面上没说什么,但是性子却越发喜怒无常,手下动辄得咎,对付敌对之人,更是凶残无比。   魔教内的人稍有异心,便死得难看无比,武林盟里与他作对的那些人更加倒霉,五云门如今高手被他屠戮大半,掌门人柳万金重伤不起,眼看着一个曾经风光一时的白道大派就要风流云散了。   就是飞琼宫那些女人也惨不堪言,甘遂要杀人根本不管对手是否老弱妇孺,飞琼宫三大分舵被血洗了两个,剩下一个分舵的人也退回飞琼宫总部,现在正四处求援,甚至暗中派人重金向魔教求和。   武林正邪两道被甘遂杀了个风声鹤唳,紫草想劝他适可而止,他也只当耳边风。虽然这样的雷霆手段确实在现下这种情势里最是有效,但她能感觉到师兄心里隐伏着的焦虑浮躁。   她猜测师兄是想快些把武林中的事情摆平,然后好去追回白茯苓。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白茯苓还在,想必师兄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吧。   白茯苓极不喜欢杀人流血,师兄为了不让她不高兴,总会不自觉收敛一些。可惜……   她现在都不敢想白茯苓真的变心,到时候师兄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轻轻咳了一声,紫草小心建议道:“师兄,要不等小妹先到百里山去探探路如何?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要探听些什么也很方便。”   她先去搞清楚白茯苓的想法,然后再看看该怎么办会比较好。   甘遂沉默了一阵,最终吐出两个字“去吧”。紫草松了口气,不太放心地劝道:“那个,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师兄你、你可别轻举妄动啊……”   甘遂不语,冷着脸大步往百里山方向走去,就算一时不会去惊动那小丫头,他也想离她近一些。   那边厢白茯苓才回到家不久,正在围观两个弟弟在水盘里裸泳,就有人来报,说济困堂的紫草姑娘来访。   “让她到花厅里等一等,我过阵子就去。”白茯苓的注意力全在两个弟弟身上,随口交待一声,一边伸手去抓小裸男的脚丫。   一对孪生子叽叽咕咕笑起来,样子甜得可以把人的心化了。   虽然是孪生子,不过可能是异卵双生,两兄弟的容貌并不十分相似,长开了之后可以看出大的一个眉眼比较像木佩兰,而小的一个则更像白丑。   木佩兰见差不多了,让丫鬟取了干净的布巾来把两个孩儿捞起来擦干放到床上,状似不经意地对白茯苓道:“去见客人吧,有些事躲不过的,早早说清楚了好。”   第239章 代表月亮惩罚你   白茯苓扁扁嘴巴,她觉得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其实没什么可讲的。紫草这次上门,不晓得是受人所托还是她自己的意思,有些人就是天生做媒人做上瘾了。   紫草在花厅上等白茯苓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已经把要说的话都准备好了。一见白茯苓便笑道:“才几个月不见,茯苓妹妹好像又更漂亮了,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白茯苓笑道:“是啊,我弟弟出生了,很可爱呢!不过他们还小,刚刚洗完澡要睡觉,不然抱出来让你看。”   紫草想问的喜事可不是这一桩,闻言连声恭喜了几句,转过话题道:“来的路上听说关外不怎么太平,许多商家都在埋怨生意做不成了,不知现在可好些了?千万不要打起来,否则又不晓得要死伤多少祁国的兵士百姓……”   “还好,已经陆续开始通商了,再过一两个月局势彻底稳定了,就会重开北关城。”白茯苓有些意外,紫草竟然只字不提那个人,不过也好,她也不想说那个。   紫草顺着这个话题打听了不少最近关外的情况,然后就打听起刺果部族的新族长来。   “刺果卫矛吗?他跟我家关系不错,幸好有他,不然重新通商的事可没有这么顺利。”白茯苓恍然大悟,原来是替那家伙刺探“敌情”来着!   如果那家伙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她一定会趁机把自己与刺果卫矛的关系说得很暧昧,好让他误会郁闷,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价高得很,离了他也大把男人可以选。   不过甘遂杀性太强,他如果还在意自己,捧醋狂饮的后果很可能就是直接摸到刺果部去将情敌大卸八块。   刺果卫矛是刺果部第一勇士,功夫不弱,可是在甘遂这种内外兼修的高手眼中还远远不够看,要杀他并非太难的事。   她虽然很想让甘遂难过,但不能冒险搭上无辜人的性命。   所以当紫草继续旁敲侧击她与刺果卫矛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她很肯定地说道:“我救过他的性命,是他的救命恩人,只将他当朋友看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紫草被人识破心思,有些儿尴尬地干笑两声,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问清楚一点:“有人看见你们当众抱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我跟谁抱在一起,也碍不着什么人!”白茯苓真的有些火了,她压根没必要向紫草解释什么的,就算是甘遂,又凭什么管她的交友状况?两人已经分手了,而且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才分手的!现在又来管东管西,他以为他是谁?!   再问下去,白茯苓一定会翻脸,紫草暗暗苦笑,不过总算是得了个尚算满意的答案,她也满足了。紫草很识趣地不再说这个,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开。   白茯苓望着她下山而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头疼起来。   回到后面院子里,木佩兰与白丑正坐在花园里看着摇篮中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家伙,木佩兰见白茯苓回来了,起身将她拉到一边坐下,低声问道:“怎样?”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甘遂多半到了北关城了,可能最近会找上门来。”   紫草不会无缘无故上门自讨没趣,就算是她天生八卦成狂,她完全可以隐在暗处慢慢将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她一个多时辰前才跟刺果卫矛抱了一下,紫草就马上找上门来探问,原因只有一个,她很急着需要事实的真相与答案,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急?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个混蛋已经来了,而且很可能在暗处看见了刺果卫矛抱她的那一幕!所以紫草急着安抚他,不得已就直接上门来问了。   说起来,甘遂没有当场发难,已经算很不错了。   木佩兰长眉一挑道:“他还敢来?真以为我们白家人好欺负不成?!”   “他是我惹来的,我去解决就好,娘亲你和阿爹都不要插手,好不好?他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的,我不想我们家里有人出事……”白茯苓从刺果部回来,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甘遂已经忘了她,那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要送上门来……哼哼!那就别怪她心黑手狠了。   活该让她代表月亮惩罚他!   木佩兰摇头道:“我们不能看着你冒险!”   白茯苓笑得狡黠,歪倒娘亲怀里蹭了蹭道:“有什么冒险的,他如果想来跟我重修旧好,那证明他很喜欢我,很在意我,就算他又想利用我,也得先把我哄高兴了对不对?”   木佩兰看着她波光盈盈的双眸,隐隐透出几分妩媚,得意又欢快,全不似往日的沉静淡漠,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又气又心疼道:“你还想跟他一起不成?”   白茯苓慢慢垂下头,道:“我这次去刺果部族玩,绿眼睛向我求婚,我问他,如果我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他要怎么办?他说就算只是一日,他也愿意……我忽然明白过来,我想与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一日也是好的。”   “我知道他是个坏蛋,但是我喜欢他……如果我有几十年时间,我会努力忘记他,试着去喜欢别人,喜欢一个不会伤害我会好好珍惜我的人,但是我的时间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我试过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告诉自己他不值得我浪费一点点时间心思,但是我不快乐……我不想剩下这点日子都这样过。”   木佩兰听着这些话,心里难过不已,抱着女儿低叹一声,不再说任何反对的话。   算了算了!只要女儿开心就随她去吧。   白丑坐得虽然离她们母女有些距离,不过两人谈话的声音他也一字不漏听在耳里,他起身走过来抱住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过了好一阵,两母女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他才故作轻松道:“苓儿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只是也太便宜那混小子了。”   白茯苓轻哼道:“他也开心不了太久的……”   两夫妇心中一动,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幸灾乐祸。一年多后,女儿如果真的应了前言重归轮回,只怕那甘遂有的是难过的时候。   不是他们夫妇自大,他们的女儿魅力可不小,甘遂那小子不可能无动于衷,否则现下也不会巴巴的跑到这种边陲野地来。   白茯苓挨在爹娘身边,心里不期然想到,自己来生的父母,不晓得会不会像他们对自己这样好呢?能够比自己爹娘好的父母她简直想不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要求地藏王菩萨让他们再做她的父母!   紫草回去见甘遂,把白茯苓的话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小师嫂的性子爽利,她说跟那蛮子只是朋友,那就一定不会有假……师兄你可以放心啦!”   甘遂冷冷扫了她一眼,不说话,心情还是相当恶劣的样子。   紫草只有苦笑,白茯苓跟那蛮子清清白白,但不代表她就愿意跟师兄重归于好啊。她那样的容貌家世,要另觅佳婿真的不难,就算师兄与她已经有夫妻之实,也难保不会出现一些不在意这个的男人。   远的不说,就说那个绿眼睛蛮子吧,她听说关外的人对于女子贞洁这回事并不太看重,不少部族父亲或兄长死了,儿子兄弟连同他的妻妾一并继承过去都有。就算在祁国,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师兄如果不努力尽快把小师嫂哄回来,被人横刀夺爱是迟早的事。   甘遂心里何尝不急,只是他心里也堵着一点儿气的。那个小丫头离开他之后就像彻底忘了他一样,让他更难不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他也有自己的骄傲,白茯苓这种不紧不要的态度,令他深感挫败,莫非他就真的这么无足轻重?   他本就理亏,再拉下面子去求那小丫头回心转意,她会如何轻慢他?   一想到这些,甘遂就犹豫不已。   甘遂闷在心里急,紫草等人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唯恐惹到他被他迁怒。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三天,同来的新任魔教总坛左护法鬼笔忍不住了,向紫草献上一条“好计”,据说他当年就是靠着这条计策成功把老婆骗到手的。   这条伟大的好计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英雄救美。   先想办法把白茯苓掳劫到一个隐秘的所在,然后通知教主去救美,到时候美人儿落单,又刚刚受了一番惊吓,正是最需要人安慰保护的时候,教主突然现身相救,她一定再拉不下脸来给教主脸色看。   最重要的是,孤男寡女的,教主想干什么都成了……把美人儿收拾好了再送回家去,家长也不好多说什么啦。   鬼笔笑得一脸得意猥琐,其余几个旁听的魔教中人也一并淫笑起来,其中一个伸手一拍他的肩头道:“好家伙!有你的!我说呢,你怎么就娶到三长老的宝贝孙女儿,原来是用了这样的卑鄙手段!高!实在是高!”   紫草与鬼目一脸鄙夷,这些臭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紫草还是将信将疑:“茯苓妹妹可不是个软性子的,怕不好摆布呢……”   鬼笔鼻孔朝天,一拍胸膛哼声道:“只有是女人,就没有不成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紫草与鬼目对望一眼,无奈点了点头。一群人摩拳擦掌地开始计划如何把白茯苓掳走。   百里山一带都是白家的地盘,白茯苓身边高手不少,要成功将她从百里山掳走,难度之大不亚于入宫刺杀皇帝,不过幸好白茯苓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只要摸清楚她出门的路线,不愁没有机会下手。   自从三个多月前,紫草就已经暗中安插人手进百里山探听消息,经过两日的商议准备,终于找到了适合动手的机会。   六月底,白茯苓要到附近一个村镇上去查看白家在那里进行培训的人员情况,照例是八个护卫四名侍女随行。   夏日将尽,午间天气依然炎热,白茯苓吩咐队伍只在清晨及傍晚行进,到了午间就找路旁的农庄或茶亭、驿站休息。   离开百里山的第二日中午,正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路旁树林边一个茶亭落脚,这个茶亭白茯苓曾来过几次,开茶亭的一对祖孙两人对她的容貌与阔绰记忆犹新,伺候得十分殷勤。   白茯苓用过午饭,正准备到车上去睡个午觉,起来再继续赶路,忽然见茶亭老板的孙女儿怯生生捧了满满一大篮子足有碗口大的雪白花朵走进来,那些花朵似莲花又似茶花,远远就能闻到一阵浓香扑鼻而来。   白芍神色一动,出门在外一些特殊的味道与食物都是他们的重点防范对象,不过来人是个熟人,而且情景与当日海浮石在京城外送花讨美人欢心的情景如此相近,她只紧张了一下,便又放松下来。   白茯苓自然也注意到那一大篮子花了,只是挑眉不语。   小姑娘抱着花朵走进来,有些害羞地说道:“刚才外边有个大眼睛姐姐要我送给白小姐的,说是替人送的,请白小姐笑纳。嗯,大眼睛姐姐说,她叫紫草。”   果然!茶亭里的人除了白茯苓,一个个神情都有些暧昧,之前还有些防备的,现下也松了口气。   白茯苓轻哼一声接过那篮子花,努力掩住往上弯的嘴角,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咕哝道:“也不知道这花又是什么名堂?”   话音刚落,忽然站在她面前的少女砰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白茯苓大吃一惊,飞快抬眼望向身周,只见白果、白芍以及白阿五等一个个一声不吭倒下,有些趴倒在桌上,有些倒在地上,茶亭里仅剩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点事情没有。   是手上这篮子花!白茯苓站起身想把篮子扔出去,不过迟了……   身后一阵风声,然后颈上一麻,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240章 我想抱你   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既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究竟距离被抓过去多长时间了。   白茯苓发现自己双手被绳索绑住高高吊起,所幸双脚仍可着地,不算太过难受。   黑暗与寂静之中,忽然亮起了灯光,两个戴着面具身披宽松长袍看不出身材长相的女子,一个举灯,一个手捧瓷碗走到她面前,后者一言不发将瓷碗送到她嘴边。   白茯苓正觉得口渴,想到拜某个混蛋所赐,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于是张嘴大大方方喝了两口。两个女子眼神略有些怪异,似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淡定合作。   “我的护卫和侍女在何处?他们可还平安?你们是什么人?”白茯苓知道多半不能问出答案,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插进来:“问那么多做什么?你求神拜佛保佑你爹娘乖乖跟皇上合作,否则……哼哼!”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了走了出来,他显然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在寂静中听来格外刺耳,面上也是戴了面具的,身上披着厚实的斗篷,同样看不清楚身形如何。   大热天的,这三个人的装扮尤其扎眼,一看就是不想别人从外貌身形上辨清他们的身份。   白茯苓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想要我爹娘做什么?”   面具斗篷男怪笑几声道:“不关你的事!你老老实实待着,别给老子玩花样!不然……嘿嘿!别怪老子不客气!”   两个面具女不约而同回头瞪了他一眼,似乎是责怪他说话太多,面具男眼神闪了闪哼一声转身就走,两女也跟着打算退出去。   白茯苓心念电转,一个想法越发确定,眼看着三人就要出门,忽然大声喝道:“你们别装了!叫甘遂来见我!”   三个人脚步一顿,面具斗篷男连头都没回,怪声怪调道:“什么甘遂,老子不知道你说什么?!”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后面两个女子也飞快跟上。   虽然三个人都力持镇定,但看在白茯苓眼中,这分明就是落荒而逃。   三个人跑出密室,七拐八拐转到另一个小石室里,方才三两下把面具与遮掩身材的斗篷袍子脱下,现出本来面目——正是鬼笔、鬼目与紫草三人。   鬼笔挠头道:“她、她怎么知道的?这下可怎么办?!”   紫草瞪眼道:“我早就说了,茯苓妹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偏不信,让你少说几句,你倒好,也不跟我们商量就胡说八道!”   紫草在魔教内地位仅次于甘遂,武功也比鬼笔高得多,鬼笔心里不服也不敢跟她顶撞,咕哝道:“又是你们说怕她识破身份,故意说那些话让她以为我们是皇帝派来的人!我就多说了一句让她别搞怪而已……她是瞎猜套我们的话的吧?我们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啊……”   紫草也没想明白破绽在何处,哼道:“十九就是你画蛇添足,她才看出破绽的!”   鬼笔不敢说话了,现在他们是骑虎难下,计划出了岔子,还指望着紫草想法子收拾残局,只得不住向鬼目打眼色,求她开口说情。   鬼目本来就不太欣赏这个计划,不过事已至此,自己也是同谋,只好硬着头皮问紫草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紫草揉揉脸蛋,纠结了一阵,咬牙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人也掳回来了,让师兄自己看看要怎么办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女子不约而同指住鬼笔道:“馊主意是你想的,你去跟教主说!”   鬼笔哆哆嗦嗦走到甘遂的房间门外,在紫草与鬼目的“目光关怀”下,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心情,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甘遂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听就知道他的心情十分恶劣。   鬼笔几乎想当场扭头就跑,他好不容易当上总坛左护法,没想到椅子还没坐热就要壮烈牺牲,他还没来得及跟亲亲老婆话别……   鬼笔死狗一样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推门走进去。   鬼目与紫草看得心里一阵不忍,暗暗希望教主手下留情。   很快,房间里传出一声桌子翻倒的巨大声响,然后就见房门一开,甘遂快步走了出来一刻不停直往密室方向而去。   两女摸到房门口,打算把不死也重伤的鬼笔捞出来,却见房内桌子倒在地上,桌上的杂物散了一地,鬼笔好端端站在一旁,土匪一样的脸上挂了个极不相称的呆愣笑容。   紫草与鬼目见了恶寒不已,追问道:“刚才你怎么跟教主说的?教主没说要处置你?”   鬼笔嘿嘿傻笑两声道:“我说我自作主张把教主夫人请回来作客,现在人就在密室,夫人还说要见教主。教主很高兴,说我干得好……”   紫草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师兄拉不下脸上门求和,又不愿意离开,她们自作主张把人掳回来,正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难怪这么急匆匆地就去了密室。   只怪她们白白担惊受怕了几日,原来是没能体会上级的心意!真是的,想把人抢回来干嘛不直说呢,这些死要面子的男人脑子里装的都什么啊?!   鬼目却对新同事刮目相看,看他一副粗人模样,这话说得真艺术!什么“请回来做客”,什么“夫人说要见教主”,这歪曲事实断章取义的本领,简直称得上老奸巨猾!   白茯苓一个人被“挂”在黑漆漆静悄悄的密室里,虽然猜到不会有人对她不利,不过也难免害怕,黑暗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些老鼠蛇虫之类的不明生物爬过来,双手高举过头被绑住的姿势更令她很不舒服。   她叫了几声想让人把她放下来,可是无人应答,她心里又是不安又是委屈,更有些担心白果他们的安危。   想到甘遂那混蛋那样骗她利用她之后,不诚心诚意道歉求和就算了,竟然派人将她绑到这个鬼地方,有本事就别出现在她面前!   处身于黑暗中想象力被无限放大,愤怒褪去,寂寞恐惧的战栗感觉很快一阵阵涌上心头。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寂静中忽然听见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她侧耳想要听清楚,却察觉似乎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她甚至已经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只是密室里实在太黑,她什么都看不见,那人也不出声,她心里发虚,颤声问道:“是不是有人?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下一刻,她忽然觉得腰身一紧,自己被人狠狠抱住,一个灼热的身体密密实实贴上了她的。   白茯苓大惊,那人似乎觉得还不满意,一手按住她的肩背,一手圈住她的细腰,将她贴在怀里用力揉弄。   夏天的衣裳本就单薄,如此亲近的距离,几乎接近肌肤直接相触。   人在黑暗中视觉失灵,其他嗅觉、触觉、听觉等变得格外敏锐,太过熟悉的气味、温度与躯体马上让白茯苓醒悟过来,惊惧之意顿时尽去,怒火噌噌往上冒,大声骂道:“该死的!混蛋甘遂,马上放开我!”   甘遂轻笑两声,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低哝:“不放了,再也不放了!”   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这种感觉真好!   一呼一吸都是她香甜清爽的气味,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活了过来,难以言述的欢喜雀跃感觉清泉一样浸泡过他的全身。   这种激动快活的滋味他有多久没尝过了?   去他的大局为重,去他的狗屁面子、狗屁理由!   他早该把这小丫头抓回来的,她生气怒骂也罢、对他欺骗隐瞒也罢、两人有什么误会心结也罢,因此带来诸多麻烦危机也罢……他要将她绑在身边,一刻也不要放开!   甘遂恨不得就此一口把白茯苓吞进肚子里去,就算是她的凶蛮叫骂,听在耳里也像仙乐一样动听!   不过“仙乐”响了一阵,却让他的心思转到了别处……那张小嘴不知道是不是也如记忆中一般的美味?   甘遂按住白茯苓肩背的手往上一挪,改为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不由分说就吻上那张不断发出不和谐字眼的小嘴。   白茯苓的怒骂顿时被堵住了只剩几声断断续续的闷哼,开始她还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肯让甘遂得逞,甘遂心里一动,搂住她腰肢的手顺势滑到她腰侧,轻轻撩拨搔弄,奇痒的感觉当场逼得白茯苓失守弃关。   甘遂灼热的舌尖大举入侵,一边闪躲着白茯苓尖牙利齿的突袭,一边急切地扫荡追击,恨不得将她口中的蜜津彻底搜刮,将她呼吸尽数掠夺。   开始时白茯苓还试图反击,奈何对手无论是狡猾灵活程度还是耐力实力值都远高于她,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以她溃不成军宣告结束。   她被亲得嘴巴舌头都在发麻,再没有力气对抗,只能任由对方在她的地盘上耀武扬威、肆意蹂躏。   这一吻也不知吻了多久,待甘遂终于稍觉满足松开她时,她已经只剩下喘气的份。她的双手被高高吊起,踢人脚被甘遂夹在两腿之间,整个人动弹不得,狼狈非常。   甘遂呼吸粗重,身体热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白茯苓甚至可以清楚感觉到腰腹上,他的某个器官已经又热又硬,正蓄势待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太清楚了!   她努力调匀气息想开口制止,甘遂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再度贴上来封住她的嘴巴,然后另一只作恶的手飞快摸到她腰间的衣带,不过几下功夫,软薄的交领上襦便松了开来现出里面翠绿色胸衣,长裙像盛放到极致的花朵飘然委顿在脚下。   黑暗中白茯苓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凉的感觉太过明显了,她又惊又怒,抬起刚刚获得解放的腿就想把身前这个轻薄恶劣的登徒子踹开。   甘遂闪身退开两步,飞快将身上的衣物脱下,一手抓住送上门来的修长玉腿,轻笑声在黑暗中听来格外暧昧且不怀好意:“你就不能留点力气待会儿用?”   “混、混蛋!你敢对我不轨,我、我……”白茯苓叫了半句,挫败地发现自己没词了。   以前还可以说说“再也不理你”之类没什么威慑力更接近于撒娇的说辞,现在连这个话都没法说了。   甘遂实力太过强大,她事实上是无论哪个方面都斗不过他,想要打他一顿甚至杀了他纯粹只能瞎嚷嚷,骂他他不痛不痒,要揭穿他的秘密,估计自家人会死得更快。   她对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茯苓气恼不已更有说不出的沮丧难过,她是喜欢甘遂不错,也想过只要甘遂来求和,随便为难他一下后就会答应跟他一起,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这样随意地欺侮轻薄。   他曾经那样伤害她,一句道歉都没有,现在还将她绑到这个鬼地方来对她随便动手动脚,他将她当什么了?   “别哭……”一个个温存的轻吻落在脸上,然后缠绵无比地吻上了她的唇,她尝到泪水的咸味,她……哭了么?   “乖……我不会再骗你,不会再利用你,不会再让你伤心,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甘遂的身体贴住她的,阳刚与柔美的曲线贴合得天衣无缝,仿佛生就一个整体,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缠绵。   “不好!你放开我,我要回家去!”白茯苓用力扭开小脸,躲过他羽毛一般轻吻,不肯轻易就范。   缠绵的轻吻比起刚才来势汹汹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热吻更加可怕,每一个都像是直接落在她的心上,令她心旌摇动意志软弱。   “你哪儿都不会去,你会跟我在一起!你生来就是属于我的。”甘遂态度强硬,一双大掌毫不客气地滑过怀里让他热血沸腾的迷人胴体,世间上也只有这一个女人会让他这么有感觉。   白茯苓被他自大的口气激得气极反笑,恨恨道:“鬼才属于你,鬼才要跟你一起!你是个该死的混蛋,所有男人死光了我都不稀罕你!”   一通气急败坏的气话却正正击中了甘遂的痛处。   是的!白茯苓不稀罕他,由始至终对他都是一副不紧不要的样子,是他用尽了手段才将她硬留在身边的,说起来他也真是够可悲的。   一开始他以为白茯苓是喜欢他的,结果后来发现她所谓的喜欢,其实随意得很。   白茯苓主动亲近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他开心地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她,她愿意把自己完全交给他,结果发现原来人家已经在盘算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他。   他愤怒之下决定按照原定计划利用她,甚至在发现她竟然为了维护他而咬牙坚持的时候,依然冷眼旁观,拼着被她怨恨责怪,希望能在她心里多占那么一点点位置,结果反而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离开他的理由,而且一转身,她就将他忘在脑后。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尝透了挫败无力的滋味,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说,算了吧!不过是个女人,辗转反侧不值得!   他试过将眼光移到别的女人身上,但是没用!他像中了邪一样,除了她,别的女人似乎都成了行尸走肉,他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数不清的黑夜里,他想着她气味温度、想她活泼刁钻的尖牙利舌、想她柔美玲珑的身子、想她在他怀里热情大胆的反应与神态,想得浑身发烫,继而是一阵仿佛被挖空了心脏般的可怕空虚。   这样难捱的思念让他即使在节节胜利的日子里,依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依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然而就在刚才,他重新抱住这个小丫头的一刻,所有的不愉快感觉都像烈日下的冰雪般融化,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体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他需要的是什么!   但是他需要的那一个人,却并不需要他!   “真的不稀罕?”甘遂冷笑一声,缓慢而坚定地贴上白茯苓的身子,低头吻住她的唇,他拒绝再听任何让他不快的气话。   白茯苓咿咿呜呜说不了话,连最后一点攻击手段都被强制剥夺,慌乱与气恼刺激下,身体反而越发敏感。   一只热烫的手掌毫不客气地从她胸衣的边缘滑进去,轻拢慢捻肆意撩拨着粉嫩的尖端,麻痒夹杂着轻微的痛楚,令她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甘遂察觉她的反应,喉头发出一声满意的咕哝声,另一只爪子滑过她微翘的圆臀,向着核心的瓣蕊探去。   白茯苓被“挂”在密室里,双手没有自由,双腿由于距离太近失去了攻击能力,只能在极有限的范围内勉力闪躲,不过也只是徒劳无功,她气得牙痒痒地一点办法没有,干脆放弃挣扎,任由甘遂大举进犯。   甘遂对于她的“乖巧”大感满意,侧头亲亲她的发鬓赞道:“这样才乖……”   白茯苓故意抬腿蹭了蹭他的,甜甜道:“我还可以再乖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嗯?”甘遂心神俱醉,虽然明知道这小丫头有古怪,却也舍不得去拒绝这难得的诱人挑逗。   “你先松开我的手再说,我手都麻了……”   甘遂却不肯上当了:“我松开你,你就不会这么听话了。”   白茯苓暗暗咬牙,嘴上却依然甜言蜜语:“我想抱你。”   “待会儿让你抱个痛快。”甘遂手下动作不停,两人曾经亲密过好一段日子,十分清楚怎么干能最快挑起对方的情火,白茯苓心里又气又恨,奈何身体不听话,叛变得十分彻底。   甘遂早就情火难耐,不过是不想她难受所以耐着性子慢慢调弄,白茯苓知道再这样下去很快她就会撑不住,幸好甘遂离她已经足够近,依靠身体接触她也大致能够估摸到他的位置了。   “我想咬你的耳朵。”白茯苓放软声音诱惑道。   这是两人亲密时的小把戏,当日白茯苓在酒楼上咬了海浮石的耳朵一口,后来发现这个地方是他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之一,所以两人亲热时常常会重温一番。   甘遂听她这么说果然心中一荡,白茯苓要的就是他这失神的片刻,话一出口,右膝一抬对准“万恶之源”狠狠撞去,打算让他试试“男人最痛”的滋味。   她的时机挑得极好,两人距离近而且出尽全力,这一下如果正中,堂堂魔教教主大人可能会有好段日子“欲罢”、“不能”。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甘遂的反应速度,甘遂虽然正是满脑子邪恶思想,但是身体的自然防御仍在,差一点点闪了开去。   对待这只狡猾娇蛮的小狐狸,果然是一刻不能放松的。   甘遂在这种要命的时刻险些被算计,心里对白茯苓的怜惜歉疚顿时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一手托住她右腿膝弯用力抬高,身体毫不犹豫挤到她腿间,狠笑道:“你想谋杀亲夫是不是?”   “什么亲夫?你想得美!”白茯苓突袭失败,也很懊恼,同时也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不过输人不输阵,她现在求也无用,干脆嘴硬到底。   刚才险些被命中的“邪恶轴心”正气势汹汹地顶在她脆弱湿润的瓣蕊上,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却又很没出息地隐隐有些期待。   她悲哀地承认,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没骨头的大花痴!该死地偏偏迷恋大混蛋的美男色,而且贪恋肉欲,十分地没有节操。   不过此时此刻,也已经轮不到她自我检讨、自我唾弃了,甘遂一刻也等不下去地一挺身,又快又重地动作起来。   身体快速摩擦着,每一次的碰撞都似乎可以爆发出疯狂的火花,每一次短暂的分离都像是在牵扯着彼此的灵魂。   所有的欺骗、伪装、利用、隐瞒……所有的怨恨、愤怒、骄傲、不甘……都被甩得远远,只剩下彼此狂飙的温度、紊乱的呼吸与心跳,还有贴在一起似是融为了一体的身躯。   混乱之中,两人只觉得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狂喜呐喊,似在云端也似在地狱,说不清究竟是在激情中升华,抑或是在迷乱中沉沦。他们只知道彼此,也只有彼此。   白茯苓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一切就在此刻完结,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什么都不必考虑了。   第241章 你不值得   云收雨歇,甘遂替全身虚软的白茯苓穿整好衣裙抱回房间,又吩咐人准备了热水亲自伺候她沐浴,取出自己的衣物暂时让她穿上。   一切打点好后,把她抱到自己床上。   白茯苓由始至终任他摆布,没吭一声,一来是太累,二来是生气,生甘遂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甘遂心情极好,也不介意她的沉默,低头亲亲她的眼睛道:“饿不饿?倦了就睡吧。”   “白果他们现在在哪里?”白茯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落霞满天已经靠近傍晚,就算白果他们没事,发现她不见了也一定急得半死。   又是那些人!甘遂心里泛酸,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这样惦记过他!   不过他刚刚饱餐一顿,还舍不得对白茯苓生气,仍是耐着性子道:“我叫鬼目来问问,既然是他们下的手,应该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他刚才一听说白茯苓在密室,就迫不及待赶了过去,根本不及细问鬼笔是怎么把人“请”回来的。   鬼目很快就进来了,白茯苓不想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被人看见,抱着膝盖坐在帐子后,听甘遂问话。   鬼目事前已经跟紫草打点好一切,北关城方圆百里乃至整个永州都是白家的地盘,要想暂时劫持白茯苓可以,但要想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幸好他们也只是要让教主与白茯苓单独见一面罢了,所以只是派了人在永州境内四处故布疑阵,拖延白家找上门来的时间。   至于白果、白芍他们,不过是被特制迷药弄晕了而已,药力大概一天才过,他们所在的茶亭就在官道旁,方才收到消息,白家的人已经发现他们并将他们带回百里山去了。   鬼目交代完一切,就退了出去。   “你叫紫草替我向爹娘送信报个平安。”白茯苓毫不客气地给甘遂指派任务。   离她被掳劫整整过了一个下午,父母现在一定担忧得很,必须想办法对他们交代一声才是。看甘遂的样子,她几日内恐怕都无法离开他身边。   甘遂揽着失而复得的美人儿,对她的颐指气使有着无限度的纵容,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佯作不解道:“紫草?”   “别装了,她也是你魔教的人!”白茯苓不屑地揭穿道。   甘遂刚才听过鬼目回话,已经对整件事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他笑着把白茯苓当小娃娃一样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抚拍,慢条斯理地逗她说话:“你怎么猜到的?”   白茯苓“哼”一声不理,如果不是担心自家人,她根本一个字都不会跟甘遂说的。   甘遂也不着急,现在是这小狐狸想跟家人联络,又不是他想搭理白家的人,他低头凑到她颈上轻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她纤细雪白的颈侧亲了一口。   真是奇怪,沐浴的水里放了那么多药材,怎么到了她身上却这样的香呢?   白茯苓不堪其扰,知道不如他的愿,他也不会轻易答应让她给家人送信,想到父母此刻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白茯苓只得咬咬牙道:“你先让紫草替我送信了,我再告诉你。”   甘遂痛快地点了点头,叫了紫草来吩咐道:“去给白先生、白夫人送个信,就说苓儿在我这里,过几日我自然会带她登门拜访,让他们不必担心。”   紫草苦着脸答应下来,心里叹道:好好一个女儿不明不白落在你手上,人家爹娘不担心才怪!不过谁让他是自家师兄又是教主呢?再难办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退出房间前,她偷偷瞄了眼低垂的纱帐,隐约可以见到师兄揽着小师嫂靠在床栏上,一副闲适姿态,听他刚才说话语气轻松,与这大半年来仿佛时刻想择人而噬的狠厉阴沉简直判若两人,顿时觉得自己辛苦掳人外加身份泄露都是值得的。   反正白茯苓是一定跑不掉,注定要当自己师嫂的了,早晚也会知道她的身份。   甘遂见紫草离开,拉白茯苓一起躺在床上,把她当抱枕一样圈在怀里,要继续刚才的话题,白茯苓不想跟他多说,眯起眼睛打个呵欠道:“我很累……”   甘遂知她是故意不理他,不过想到刚才的“剧烈运动”,又是那样勉强的姿势,她多半很不好受,于是压下心中不快,拍拍她道:“那就睡吧。”   “很热……”白茯苓缩了缩身子想在两人间拉开距离。冬天有人暖床很舒服,夏天就变成折磨了。今天她也是嫌热没把小狸花带在身边,结果这样轻易就被人抓了。   甘遂不肯放人:“很快就不热了。”一边说一边缓缓运功,很快身外的温度便降了下来。   白茯苓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好用到这个程度,忍不住暗道:还冬暖夏凉,简直居家旅行必备!   她是真的倦了,心里牵挂的事情有了着落,很快就放心沉入梦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是她大半年来睡得最安然恬静的一觉。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透,睁开眼睛就见甘遂一张放大的脸就在眼前。   俊美阳刚的脸庞看起来多了几分孩子气,嘴角微弯不知在做着什么好梦,那满足明朗的模样几乎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   白茯苓不由自主想起他之前的另一个身份——小弥,那个应该是她一辈子见过的最邪恶诡异的小孩了,没露出真面目之前,多可爱的一个小正太啊。   漂亮的东西果然大都危险,如果她当日听从林平子的话,不要答应将小弥带在身边,是不是就能避过这一段孽缘呢?   不过也许从一开始甘遂就已经盯上了她,即使她拒绝收留小弥,他也会有其他办法亲近她。   自从离开武林盟,她一直不愿意再想起甘遂,怕自己会心软。   原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爹娘曾故意在她面前说起现下祁国的形势,皇帝一边努力削弱杨珩日渐壮大的影响力,与他频频斗法,一边仍不肯放弃江湖民间的势力,而几个在京意图争夺帝位的皇子,更是积极招揽朝野各方势力,甘遂虽然占据着较大优势,但要想一统武林黑白两道,就算皇帝现下就死了再不能从中作梗,也要花上两三年时间。   简单的说,等他处理好一切,即便有心回头她也已经死透了,顶多来看看她的坟墓,祭拜一番。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这不过才过了大半年,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搞得定武林中那潭子浑水。   他突然到来,是纯粹为了她,还只是顺便?   白茯苓心中苦笑,她果然就是着了魔,直到此刻还是忍不住自动自发为这个混蛋找借口。   她垂下眼睛,不再看那张让她心动又心乱的脸,从刺果部回来,她已经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真实的思念与心意,可是要她这样不明不白地与甘遂重修旧好,她怨气难平!   而且让这混蛋太容易过关,他下次伤害她会更加肆无忌惮……虽然她未必有那么长的命让他再次伤害了……   “在想什么?”甘遂的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自耳边传来,轻微沙哑的调子在这种时候听来格外亲昵迷人。   白茯苓直接闭起眼睛不理他,她还没盘算好要怎么收拾他呢!   甘遂没有因为她的冷淡生气,将她抱到自己身上趴着,揉了揉她的纤腰,有些耍赖地直接问道:“你要怎样才不生我的气?”   白茯苓只把他当床垫用,还是清凉型的,对于他的问题理也不理。   甘遂暗暗咬牙切齿,不过嘴上却故作不在意道:“你不说话,我当你不生气了,那我们来说说亲事要怎么办。现在祁国局势未明,老头子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武林盟、神教里还有不少人暗中捣鬼,这个时候高调向你家提亲,会给你家惹麻烦,到时候你也会有危险。我们先把亲事定下了,三书六礼等事情完后再大肆操办。过两日是吉日,我先把聘礼送过去百里山……”   白茯苓开始听说他的意思是不打算马上逼她成婚,正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听到“聘礼”两个字,顿时炸了,想也不想就想挣扎起来,恨恨道:“谁要跟你成亲了,谁要你的聘礼?你滚开!”   甘遂静静看着她不肯松手。   白茯苓气极了也不考虑自己的花拳绣腿有多大作用,对着甘遂就施展起来。甘遂默默放松身体毫不反抗由她“毒打”出气。   白茯苓打得手脚发软了,见甘遂还是不痛不痒的样子,顿时泄了气,停下动作。   甘遂原就是想让她出口气的,见她不打了,抱着她坐起身,低声道:“你既然生气,为什么不报复我?”这是他很在意的事情。   白茯苓冷冷扫了他一眼,忽然轻笑起来,一个字一个字道:“因为你不值得!”   短短六个字,杀伤力要被刚才那一轮拳脚强大百倍千倍不止,甘遂温和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瞪着白茯苓的眼神恐怖非常,饶是她自认大胆,也不由得心头轻颤。   报复的快感瞬间即逝,如果不是心里一股气憋着,白茯苓几乎要被两人之间的低气压逼得哆嗦起来。   第242章 无以为报   “不要试图激怒我,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甘遂凶相毕露地沉声威胁道。   白茯苓倔性子发作,一时忘记了害怕,顶撞道:“那么你告诉我,讨好你,对我会有什么好处?”   甘遂语窒,气得脸色发青,白茯苓的勇气稍纵即逝,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想离他远一点以策安全,可惜箍在腰上的手就像一个钢圈,根本纹丝不动。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吗?让你连报复都不屑?!   甘遂很想大声质问,但是他的自尊骄傲不容许,想掐死面前的小丫头又下不了手,一肚子火气发泄不出来,只得恶狠狠道:“你是笃定我舍不得杀你,所以才跟我说气话?”   白茯苓负气道:“你有什么人是杀不下手的?有什么人是不可以牺牲的?你对我做什么事,我都觉得正常得很。”   “你明明还在为聘礼的事恨我!为什么不来找我要个解释?”甘遂听出她话里的怨气,反而开心起来。   “有什么需要解释?那不是太难明白的事。”   一句话,把甘遂满肚子解释求和的话堵得死死,他深深吸口气,勉强自己平静地问道:“什么叫不值得?你说清楚!你只要说一声,你的爹娘、爷爷自会发动各方势力与我为难,我也会很麻烦。”   刚才那几个字确实太伤人,他非问清楚不可。   白茯苓扭头不看他:“让他们替我报复你,然后呢?看着我家的人跟你杀个血流成河?为了我的自以为是、我的愚蠢、我的一口气,去牺牲那些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我不是傻子!”   这话理智而实在,但却让甘遂无比郁闷。   “我也可以全心全意对你好……”你可不可以也像对待你的家人一样,全心全意地对我?甘遂一时没忍住,冲口而出,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求恳之意昭然若揭。   白茯苓一怔,垂下头没有说话,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甘遂第一次如此低姿态地开口求人,没想到白茯苓还是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答复,心中的不满愤怒顿时涨到了顶点。   抱紧了怀里可爱又可恶的小美人,将头埋在她肩颈处,用力呼吸着她身上馨香的气味,以平复自己狂暴的恼恨阴郁。   换个角度想,既然她这么在意她的家人,他要将她留住,把握就大多了!甘遂努力把心思移到别处,免得再往下想,会忍不住对这小丫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白茯苓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惹他,可又忍不住为自己成功打击了他而暗暗得意。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传来轻轻的敲击声,鬼目的声音自房外传来:“教主,属下有事禀报。”   大家都知道他想跟白茯苓独处,鬼目会这个时候来找他,必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甘遂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于是松开白茯苓,起身推门出去。   过了一阵,紫草捧了个托盘笑眯眯走进来,招呼白茯苓道:“小师嫂,你一定饿了吧!快来吃东西。”   “谁是你师嫂?!”白茯苓横眉竖目道,对这个骗了她这么久的家伙没半点好脸色。   紫草吃吃笑道:“好吧好吧,茯苓妹妹,快来吃东西,饿着你了,师兄一定会怪我的。”   白茯苓不爽她的嬉皮笑脸,可是一来肚子饿了,二来也想问她父母那边情况如何,所以瞪了她一眼,下床走到桌子旁准备吃饭。   紫草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努力不让自己现出暧昧的神气,免得把她惹火。   白茯苓身上穿着甘遂的一件玉色软丝袍,袍子下摆太长,被撕去了一截以便于她走路,露出雪白玲珑的一截小腿与足踝,宽松的袍子只在腰际系了一条翠绿的衣带,更显出细腰纤纤不盈一握。   这个样子,就是同为女子的紫草看了都觉得活色生香,更不要说甘遂本人了。   白茯苓在现代吊带小背心、超短裙都穿过,虽然在古代生活了十多年,但夏季在百里山自己的地盘上,也惯了穿得很少,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理紫草的脸色,大大方方取了筷子开吃。   桌上的食物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白茯苓看在眼里,怨气稍稍消散了些。   紫草自动自发拉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一脸讨好道:“小……呃,茯苓妹妹,冒然把你请来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起好不好?”   白茯苓夹了一片脆瓜送入口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她。   “你不知道,这大半年我们过得多惨,师兄整天板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我们大气不敢喘一口,稍微做错点事情就要被重罚……这日子实在没办法过了。”紫草唱作俱佳,挤出一张饱受迫害的苦瓜脸。   白茯苓心情稍好,面上还是毫无表情。   紫草也不气馁,仍是言笑晏晏地端茶布菜,哄白茯苓说话,十分狗腿。   白茯苓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接过她送上的茶漱口,然后终于开口问道:“我爹娘那边有什么消息?”   紫草好不容易等到她肯跟自己说话,连忙答道:“信已经送到百里山,不过白先生仍是继续派人到处搜寻,估计最多一两天就会找到这里。”   阿爹就算知道甘遂不至于加害她,可一天未见到她平安回家,一天不能彻底放心,会继续找她原也在情理之中。   紫草见白茯苓沉吟不语,试探问道:“茯苓妹妹,你怎么知道抓你的是我们啊?”   “那些花不是你送的吗?”白茯苓斜了她一眼。   紫草笑容一僵:“就因为这样?你就不怀疑是别人冒充我骗你们?”这本是她故布疑阵,想引白茯苓想歪的招数,没想白茯苓竟然忽然这么“好骗”。   “这个当然也可能。不过如果是皇帝的人,何必对我一个阶下囚遮遮掩掩,连样貌身材都不敢透露?”   紫草小脸一皱,她与鬼目是怕被白茯苓认出来,鬼笔却是怕惹火了教主夫人被秋后算账,早知如此他们就麻烦一点易容了。   “还有你们如果指使手下抓了人,会让手下人去照顾她,还是自己亲自去?”白茯苓向紫草比了比空茶杯,紫草马上殷勤地提起茶壶替她添茶。   “自然是手下人去……可是我们三个,看起来分明鬼笔才是头儿啊。”一般情况下多半都是男的为主脑,当日的情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与鬼目是丫鬟喽啰一类吧。   “原来那家伙叫鬼笔!哼!”白茯苓不怀好意地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你们就扭过头去瞪他,又怎么可能是他的手下?”   “也可以我们无分主次,都是小喽啰啊。”紫草不解道。莫非她与鬼目就那么有领导气场?让白茯苓一眼就认定她们身份比鬼笔高?   “这样也说得通,可是我不过是个人质,谁会花心思特地找女子来喂我喝水,为我避嫌?你以为这是大户人家请娇客吗?青衣卫里头女子极少,皇帝根本无需对我如此客气的。”白茯苓不屑道。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口的,以她的容貌,如果是落在别人手上,对方就算不趁机对她动手动脚,也少不免在嘴巴上讨些便宜,但是鬼笔这样一个说话粗鲁的家伙,由始至终没有半句轻薄话语,还目不斜视,比君子更君子,这素质未免高得离谱。   紫草干笑两声,如果教主知道手下里头有男子碰触过白茯苓一根指头,那家伙肯定连当晚的月亮都见不着了,她深知师兄恶霸爱吃醋的性子,所以一路都是她与鬼目亲自运送照料白茯苓的,鬼笔从未靠近她三尺范围内。   “把我吊起来的,不用说就是你们两个之一了,哼哼!”白茯苓恶声恶气道。   “那是鬼目干的!鬼笔提议的,他说要做得逼真些,好吓唬吓唬你。”紫草马上毫不犹豫把同伙卖了。   白茯苓想到后面甘遂趁人之危对她干的坏事,心里羞恼非常,磨了磨牙,决定此仇非报不可!   “能够有本事弄清楚我的行踪,知道用送花来掩人耳目将我家的人迷倒的不会太多。皇家青衣卫能办到,但是不是我自夸,他们就算将我抓住了,也无法将我顺利送到京城去,他们何必干这种蠢事呢?毕竟我活着才可能成为人质,我如果死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一点,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道理,就算是你们,也不可能平安无事把我带走。”   “那就是说,你们由始至终目的只是要暂时抓住我罢了。综合这些,要猜到你们的身份,又有什么难的?”白茯苓撇撇嘴总结道。   紫草心悦诚服,大声赞美道:“茯苓妹妹果然冰雪聪明,难怪师兄他对你念念不忘……”   白茯苓淡淡地不予置评。   紫草赔了一晚的笑脸,终于忍不住道:“茯苓妹妹,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师兄对你的心意?他将摘星岭密室里的东西偷偷运走不是想骗你……”   第243章 不收也得收   “你想说,他是怕我保不住那些东西,所以才提前将它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对不对?”灯光下,白茯苓低垂的长长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令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紫草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他完全可以事先向我说明的,为什么不呢?”白茯苓抬眼定定望着紫草。   紫草被看得心虚不已,却听白茯苓冷笑道:   “因为他要骗我留下来当靶子和人质!替他稳住皇帝还有其他心怀不轨的人!”   “因为他要我替他占住武林盟主的位置!好让他隐在暗处安心做他的大事!”   “因为他明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耐不住攻上摘星岭!我家的人可能会因此死伤无数,可能会失手保不住那个密室甚至是我!”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他根本不在意我的生死!”   白茯苓说完这四句话,慢慢站起身,道:“这样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紫草急急辩解道:“他没有不在意你的生死!他听说青衣卫的人攻上摘星岭,当即改变计划提前出现在武林盟,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武林盟里该死的人早就死光了,后面的计划也不会被打乱,也不用现在这么麻烦……”   当日青衣卫攻打武林盟,为了一击成功,调用了魔教中廉姜等几个已经被朝廷收买的堂主舵主的手下。甘遂先一步得知消息,于是用尽手段逼廉姜等人暗中倒戈。   原计划是先以各种理由把武林盟里一些让甘遂头痛的家伙引到无华山武林盟的山庄里,然后让廉姜等带领自己的手下与青衣卫一起冲进武林盟,趁乱杀死这些碍眼的家伙,等任务完成了,海浮石再现身力挽狂澜,组织前来救援的武林人士将来敌击退,顺道揭穿青衣卫勾结魔教强攻武林盟的恶行。   到时该死的人死了,与皇帝眉来眼去的内应们也死光了,武林盟与朝廷青衣卫结下深仇,皇帝再想把手伸到武林盟来,就再无可能了。   因为白茯苓提前知情,迅速遣散了正气院内众人,导致青衣卫异常顺利地攻上了摘星岭。甘遂收到消息,以为是鬼臼成功与青衣卫里应外合,白茯苓等人已经落入敌手,忧急之下临时改变了计划提前现身。   结果武林盟内原定趁乱杀死的人没死几个,原本廉姜等人的配合方案也被打乱,为海浮石重掌武林盟留下众多隐患,否则他不会要多花两三年时间来处理各种后续事宜。   这些紫草不好详细解说,不过白茯苓是聪明人,只听一句话便已猜出了几成,哼声道:“真是抱歉啊!没让你们利用彻底,给你们添麻烦了!”   紫草干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茯苓妹妹你没事就好!”   白茯苓不去理她,怅然望着桌上的灯烛,道:“如果我不是内阁首辅的孙女儿、不是有个大将军义兄、国公表兄,如果我的爹娘手上不是有秋风阁与千晓楼的势力为后盾,甘遂他会不会在我身上花尽心思,算计利用?”   “如果我当日没有发觉鬼臼是奸细,我家的人没有事先准备好退路,他们会死伤多少人?”   “如果我当日听闻他的死讯,马上转身离开,事后他会怎么对付我?”   “每次想到这些,我就不寒而栗,我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跟他认识过。”   紫草这次是真的没词了,人家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砌词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连她听着都觉得自己师兄十恶不赦,她还有什么面目去要求人家原谅师兄那个混蛋。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了!   “师兄他很后悔了,你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紫草小心翼翼道。   “换了你是我,会给他机会吗?”白茯苓侧头很认真地问道。   紫草说不出话,换了她是白茯苓,恐怕她现在已经拔出刀子把甘遂捅成筛子了。   可见女人太聪明又或是太暴力,都是很可怕的事情。   紫草的调解宣告彻底失败,灰溜溜地收拾了杯盘碗筷退出房间。苦着脸对站在门外阴影里的甘遂叹口气,摇摇头离开。   甘遂看着白茯苓的方向出神,显然刚刚白茯苓与紫草的交谈,他都听在耳里。   他静静站了一阵,方才推门走进房内,将白茯苓抱入怀中,捧起她的脸蛋直视她的眼睛,将之前没有问完的话,完完整整问了一遍:“如果我全心全意对你好,你可不可以也像对待你的家人一样,全心全意地对我?”   白茯苓顿时便态度闪缩起来,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敢回看甘遂,全没了刚才质问紫草的义正词严。   甘遂低头亲亲她的眉心,搂紧了她道:“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有事瞒着我,你不想跟我一起,甚至没想过真的嫁给我……没关系,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你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成为我的。”   白茯苓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甘遂原也没指望她能有反应,倒是像亲她亲上了瘾似的,细碎的吻如雨点般一个个落在她的脸上、颈上,慢慢地甚至有往下发展的趋势……   白茯苓眼明手快地揪住领口,阻止他继续放肆,一边低叫道:“你停手……不!停口!”   甘遂埋在她颈边,暧昧地问道:“下午我没弄痛你吧?我们继续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她腰上摸索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色狼滚开!这就是你说的全心全意对我好?!”白茯苓想到下午在密室里,自己狼狈无助地任他鱼肉的样子就气得两眼发红。   这个满脑子色欲,不顾忌时间地点更不知道尊重她的混蛋!   甘遂悻悻然道:“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跟你亲热……”那神情语气竟然很委屈,一副她不讲道理的埋怨态度。   “我不愿意,你就不可以勉强我!而且,我还没有原谅你!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白茯苓咬牙切齿地声明道。   甘遂笑着抱起她放到床上,柔声道:“好,我等你原谅我。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你是我认定的妻子,这一生我都不会放手的。”   白茯苓撇开脸不理他。   这一夜两人依然同床共枕,白茯苓开始不愿意,甘遂也从善如流地没有勉强,不过等她睡了,他就毫不客气爬到床上来抱着她当抱枕,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甘遂异常合作地取了正常的衣裙让白茯苓换上,还主动派车送她回家。   白茯苓心里大感奇怪,不过能够平安回家,她自然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甘遂不便公开露面,只让紫草赶车送她,马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撞上了白家派出来寻白茯苓的人。   紫草挥一挥衣袖转身便走,什么话都没留下。   白茯苓这一日一夜所在的地方,就在她被劫持的地点到百里山之间的一座小农庄中,位置正是搜寻者最容易忽略的盲点。白家人能这么快锁定目标范围,也不愧是永州的地头蛇了。   白丑怕父亲、妻子太过担心,至今没有对他们说白茯苓半路被劫的事,他们也只当她是出门办事未归,带队前来寻人的是白阿十,他路上就与白茯苓对好口供,回去后白常山与木佩兰也未起疑。   白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对甘遂的观感又再恶劣几分,只是奇怪他为何会这么轻易将女儿放回来。   答案在两日后揭晓……紫草亲自带人运了一车礼品以替海浮石送礼的名义前来拜山。   白茯苓猛然想起,甘遂曾经说过今天要将聘礼送来,莫非竟然是认真的?他还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聘礼说给就给,说收回就收回?   紫草带着十个大汉,每两人抬一个箱子上到冷泉别院,白家从大到小六口人正坐在冷泉边的大树下纳凉。   紫草落落大方取出礼单走上前来,逐一介绍送给各人的礼物,却只字不提“聘礼”两字。   给白常山的是一大箱古籍孤本,有经书、有杂记、有文集、有游记、有棋谱等等。   白常山最好这一口,接过礼单一看,眼睛里顿时绿光闪闪,虽然知道东西是那个让孙女儿伤心、罪该万死的混小子送的,但是拒绝的话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还是吐不出来。   白茯苓怎么忍心让爷爷难过,当下拍板收了,还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后生晚辈给爷爷你这样年高德昭的长者送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白常山摸摸胡子道:“既然如此,爷爷便厚颜收了,如果有人想以此交换甚至要挟,再退回去不迟。”   紫草赔笑道:“是的是的,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送给木佩兰的是一箱药物补品,固本培元、养颜调理的珍稀药物不过十来样,但样样都是有钱也买不着的极品,还附有专供女人产后调养的药方。   最最要紧的是,其中另有一个锦盒装了两瓶“雪灵丹”,这东西连方海这样的神医弟子见了都稀罕得很,说是让婴儿服下,可以令其筋骨强健,百病不侵,而且格外聪明伶俐。   别的白家人可以拒绝,但关系到两个小娃娃身体的,木佩兰与白丑顿时犹豫起来。   白茯苓想着既然收了一样,多收一样也不妨,连理由都省了,直接笑纳。   送给白丑是数十部武林中早已失传的绝学奇功,外加三柄传世名剑。白丑天性好武,也喜欢参详各家武学,眼前这些秘籍,随便一本拿出去都足以震惊武林,他怎能不动心?   再加上那三柄名剑,各具特色,之前都只是听过名声,白丑拿起一柄比划了几下,就舍不得松手了。   白茯苓暗自咬牙,看来这甘遂是下足了本钱,一个个投其所好,他既然不提“聘礼”两字,她也正好装糊涂,哼!他对她做过的坏事那么多,就当赔偿她的物质以及精神损失好了。   不过见到爷爷与父母心动不已的模样,她对最后两箱礼物暗暗好奇起来。   这最后两箱东西应该是给她的吧?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是之前那正气院密室里见过的“聘礼”,她就当场退回去!   才想着,紫草已经笑眯眯望向她,不过却不像之前那样直接念礼单,而是取出一个卷轴送到白茯苓面前道:“这是海盟主给茯苓妹妹的第一份礼物,妹妹先看看是否喜欢?”   白茯苓接过了展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卷轴之内是一份详细的海图,图上绘画了祁国南海一带的大小岛屿,其中标记了好几个小岛,正是白家在海外发展的新地盘,正中央一个用红线圈住的,就是她这些年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建造的“新家”!   这是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甘遂明摆着告诉她,他已经掌握了她所有的“退路”,不要再妄想在他手上脱逃!   白茯苓唰一声把卷轴收起,盯着紫草不说话。   紫草仍是笑容满面,扫了白家三个大家长一眼,恭恭敬敬道:“小女子今日,其实是代海盟主前来求亲的,只是现在武林纷争太多,海盟主不愿为白家惹来麻烦,所以暂不公开提亲,待日后局势平稳,再请大媒上门三书六礼正式议婚。最后这两箱,乃是海盟主的聘礼,请白小姐笑纳。”   这次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白常山首先开口道:“不必多说,海盟主的礼,我们白家受不起,请紫草姑娘这便把这些东西统统带回去吧。”   紫草也不恼,只侧头去望白茯苓。   白茯苓咬了咬牙,起身拉住爷爷,对紫草道:“礼我们收下了,你可以离开。”   “苓儿!”木佩兰与白丑齐齐惊呼,白丑更直言道:“这么亲事,我们不答应!”   白茯苓看了爹娘一眼道:“阿爹、娘亲……”   “苓儿!你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这事怎么随便答应?!”木佩兰知道女儿就算心里愿意跟海浮石在一起,也不会就这样收下他的聘礼,必然是有什么缘故的。   白茯苓现在只想把紫草送走了好慢慢说服爹娘,闻言道:“娘亲,过后我再与你慢慢分说,可好?”   第244章 誓言   白常山是所有人中对海浮石的底细以及他与白茯苓之间发生的事情最不清楚的一个,他只知道海浮石必定是做了件很伤孙女儿心的事,除了对海浮石的出身草莽颇有微词之外,他连着小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所有好感恶感都是从白茯苓的感受出发,所以对白茯苓收下海浮石聘礼一事,反弹也相对最小。   白茯苓满眼求恳地望着父母,白丑夫妇早就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顺着女儿的意思,这时被她一看,心中猛然想起女儿不过还有一年多的阳寿,就是有天大的怒火抵触也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两夫妇相对轻叹一声,黯然不语。紫草在一旁见了暗暗称奇,她原本准备好的种种应对方法都用不上了。   白茯苓搞定了三个大家长,回过头对紫草道:“要我收下这些聘礼也行,叫他明天来见我。”   紫草点点头,她并不赞成师兄对白茯苓用这种威吓手段,不过想到师兄也有他的难处和理由,便只好来当这个帮凶,如果能让他们小两口见一面,当面说清楚,也许能把伤害降低一些。   送走了紫草,白茯苓费了不少唇舌才算将爷爷暂时说服,回头却见父母面上半丝笑容也无。她张口欲言,白丑却摆摆手道:“你的心事我们明白,不必为我们操心,我们只希望你快快活活地过,不要受委屈伤害。”   白茯苓用力点点头,道:“我会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快快活活的。”   她考虑过跟甘遂坦白自己只剩一年半好活的事,现在不用纠结了,这个混蛋活该受点震撼教育,就等他一年半后好好迎接她留下的“惊喜”吧。   次日甘遂一早便到了百里山求见,白常山终于有机会见见这个害他宝贝孙女儿伤心难过的混小子。不得不承认,就算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也称得上人间龙凤,无论样貌风度、言谈举止都是上上之选。   白常山故意说些经籍上的疑难去考究他的学问,没想到甘遂依然对答如流,不输于翰林院里的学士才子,而且对于自己不太懂问题也谦逊非常地向白常山直言请教。   这下子不但白常山吃惊,连白丑、木佩兰、白茯苓三人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白茯苓暗道:这混蛋脑子怎么长的?就这么能?!还文武双全来着!   总结一句: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甘遂早料到今日会与白常山见面,这个老人家还未与白丑一家相认之前他就暗中见了无数次。   来之前,紫草为了让他在人家家长面前留个好印象,还特啰嗦了一番要他投其所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要露出一副恶霸面孔。   不用怀疑,昨日送给白家几个家长的礼物,都是这大半年来紫草费心张罗的,指望甘遂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甘遂长这么大,见皇帝都不曾这样讲究过,不过想到白茯苓,最终一咬牙全数照办,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个半点不像武林中人的翩翩公子亮相。   人靠衣装,如果再加上一张好看的脸蛋,确实会占不少便宜,至少不明真相的白常山在亲眼见过甘遂之后,原本的负面印象明显扭转了一些,开始觉得这小子也不算太差!   当然了,能够让他的宝贝孙女儿看上眼的,又怎么会差呢?   白丑与木佩兰很清楚他的底细,可是甘遂从不曾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恶形恶状的本来面目,两人只是听白茯苓提起过他的斑斑劣迹,现在见他一副教养良好,温良恭谦的公子哥儿模样,只得暗暗摇头苦笑。   这小子委实厉害得很,如果不是自家女儿在他手上连连吃亏,他们这样的老江湖也很难将他与杀人不眨眼、阴沉狠辣的魔教教主联系起来。   一番应酬对答下来,甘遂在白家人心目中的印象分有所回升,所以最后当白茯苓提出要与他单独聊聊时,三位家长都没有太反对。   白茯苓带着甘遂去了冷泉别院,一路无话。   别院里古木参天,浓密的绿荫像绿色的穹顶,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投射在地上,人走在其中,肌肤仿佛都染上了淡淡的清凉绿意。   小狸花正平摊在冷泉边的大石上纳凉,旺财等大犬不敢去招惹它,一个个离得远远地各自找凉爽的地方待着,看见主人带了陌生人来,旺财等都警惕地蹲坐起身,小狸花一见是天敌来了,顿时炸了毛目露凶光盯着甘遂。   白茯苓好笑地走过去摸了摸小狸花的脑袋,安抚道:“没事没事,你和旺财它们去玩儿,姐姐跟他说两句话就赶他走!”   甘遂闻言冷哼一声,扫了眼附近慢慢围过来的一圈大小“禽兽”,无形的煞气当场令旺财它们生出几分怯惧,不过终究是对主人的忠诚压过一切,仍是不肯轻易离开,一支支竖起了耳朵微微蹲伏下身子,摆出准备扑咬敌手的姿势。   白茯苓察觉气氛不对,走到甘遂面前道:“你要显威风就请离开!欺负小动物算什么英雄好汉?!”   甘遂向着旺财扬扬下巴,似笑非笑道:“小动物?”旺财的身形比他还要大了好几圈,几乎赶得上一只壮年的狮子。   白茯苓轻哼一声,对着旺财等比了个手势,喝一声:“去!”一众恶犬低吼几声,收起攻击姿态,乖巧地摇了摇尾巴转身走开,几下功夫就钻进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小狸花心有不甘地长长喵呜了一声,也躬身一跃,消失在绿叶之间。   “小苓儿驯兽的本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甘遂知道白茯苓在生他的气,笑笑走上两步揽住她柔声讨好道。   白茯苓假笑道:“哪里哪里,最大那只禽兽我就一直驯不好!”这只最大的禽兽不用说就是指甘遂了。   甘遂出奇地好脾气,笑问道:“小苓儿对我今日的表现可满意?”   白茯苓哼道:“甘大教主从来擅长做戏,装什么像什么,又何必多问?”   “能让我装成这个样子的人,也没几个了。我就做错了一次,你要生我一辈子的气?”甘遂与白茯苓相处多了,也知道用软的磨磨她比用强的逼她听话效果要更好。   “你觉得就一次错了?!”白茯苓懒得挣扎,明知道挣不开的。   还有昨天逼婚那次,还有三天前密室那次……再往前数,貌似劣迹只会越来越多。   甘遂也不想这样强硬地逼着白茯苓收下聘礼的,只是武林盟那边的事十分紧急,容不得他继续在这里久留,刺果卫矛的事让他心生警惕,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把名分定下的决心。   他知道白茯苓会抵触生气,更加怨恨他,不过他顾不上这么许多了,等他将武林盟与神教都收拾妥当了,再慢慢求她原谅好了,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在这只甜美难缠的小狐狸身上。   应该说,甘遂想得很美好,只可惜,他并不知道,白茯苓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了……   甘遂不说话,抱着白茯苓一跃跳到小竹楼一侧的平台上,那里放了两张舒适的躺椅,甘遂很自来熟地就搂着此地的主人家躺了上去。   “今日下午我就要赶回武林盟去……”一想到这个,甘遂更是一刻也不想放开白茯苓。   “哦……”白茯苓也料到他不能久留的。   还好小狐狸没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不过也没有恋恋不舍的意思就是了,甘遂觉得自己对白茯苓的要求已经降到最低,就这样淡淡的表情也能让他暗自庆幸一番。   “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回来向你提亲。”甘遂继续陈述自己的计划。   白茯苓看着青绿的竹棚顶子,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扭头对甘遂说:“我可以答应收下你的聘礼,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甘遂有些意外,如果能够让白茯苓心甘情愿与他结亲,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事他也愿意的。   “你用你娘亲的名义发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为难伤害我白家的人……还有动物。”白茯苓想到甘遂对小狸花与旺财它们极不友善的态度,临时加了一句。   甘遂盯着她,眉毛慢慢拧了起来:“不必发誓,我也不会轻易为难伤害你家的人,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家伙果然一下子听出问题所在。   白茯苓状似随意道:“例如我跟你情淡情尽,又或者做了些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之类,甚至我先你而去……我不能忍受你动不动就拿我家人的安危来威胁我。”   “什么情淡情尽,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你莫非想移情别恋?!”甘遂说到后来,表情十分可怕,他脑子里几乎马上浮现出几天前在北关城下看到白茯苓与刺果卫矛相拥的那一幕,还有远在宁安河赈灾,顺道跟皇帝斗法的杨珩,京城里与白茯苓“兄妹情深”的陆英与林平子……他们每一个条件都不比他差太多,甚至在白茯苓心中的地位可能比他还要更高。   白茯苓几乎想送他一个大白眼,重点他直接跳过,尽注意些无关紧要的,不知道该说他太聪明还是太笨!   第245章 儿童不宜的报复   白茯苓这几天想了又想,甘遂这个人对他的娘亲还是很重视的,只要他愿意以他的娘亲立下誓约,应该都不会反悔的,她就真正再无后顾之忧了。   她没有回答甘遂的逼问,只是苦笑道:“我对你承诺过的话,你都忘了。”   甘遂一愣,却听她说道:“只要你我有情,我不会扔下你躲到岛上……我今日可以承诺你,只要你还喜欢我,我不会移情别恋去喜欢别人。”   这样的诺言等同于将两人感情上的所有主动权交到甘遂手上,甘遂的怒火猜疑瞬间就被狂喜所替代,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他听到白茯苓承诺不会变心,已经开心得无法仔细去想其中是否有什么跷蹊了。   他紧紧抱住白茯苓,依照她的要求立下誓言,然后认真道:“我之前也说过,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不会再利用你,不会再让你伤心!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会慢慢等你气消了开开心心当我的新娘。”   这话前几日在密室里就听过,不过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甘遂再一次提起,心里甜甜酸酸又涩涩地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就算他是骗她的也没关系了……白茯苓现在就如同一个癌症末期病人,生命的尽头就在眼前,再纠结什么都没意义了,就算明知道是毒药,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只要味道足够好、只要能够让自己快乐,那就大口大口吃下去又何妨?   她不想到了地府,一切无可挽回了再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为了面子自尊,为了所谓的一口气坚持。   白茯苓伸手戳了一下甘遂的下巴,故意趾高气扬道:“看看你的表现再说,你信用太差。”   甘遂笑起来,眼神中又不可错认的满足与快乐,不过很快又变成了闷闷不乐,他下巴枕在白茯苓肩上蹭了蹭,恋恋不舍道:“我想把你偷回去藏起来……”   北关城地处边陲,甘遂要想见白茯苓就得长途跋涉,魔教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武林盟却不是那么快可以解决的,他不可能经常这样跑到北关城来私会佳人。   要想把白茯苓带在身边更是多有不便,他总不能带着她每日奔波,而且那将会为白茯苓带来很大风险。经过这大半年时间,所有人好不容易暂时忘却了这位盟主夫人,甘遂为了她的安全,故意放出两人分手解除婚约的流言,以免再有人打她的主意。   如果此时重新把她带在身边,无疑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万一某些人狗急跳墙……甘遂不想再试一次心惊肉跳忧急欲绝的滋味。   可是就这样离开,他又很不甘心,很不舍得,真想今日就把那些烦人的事情统统解决,然后马上把白茯苓娶回家,名正言顺拥有她,可以天天这样与她一起。   白茯苓心里想跟他一起,不过也知道这很不现实,她不想每天提心吊胆,更不想看着甘遂干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   她琢磨了一阵道:“爷爷想带我两个弟弟回乡祭祖,爹娘说最快七月底启程。”   白家有后是大事,白常山前几天就在与儿子儿媳商量准备等两个孩儿大些了就带他们回乡祭祖、上族谱。   按照白常山的想法,是想三五年后启程的,可是白氏夫妇想到女儿时日无多,也想让她回乡一趟,同时还能顺道出海去看看那个小岛,了却女儿的心愿,于是便想尽快成行。   一家人研究过路线,从北关城出发,走五日陆路然后改行水路,速度虽然慢些,也要绕不少路,但是乘船路程舒适,更适合他们这种一家老小同行,而且也比较不惹人注目。   白常山原先担心两个孙儿受不住旅途奔波,不过有方海随行,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也就欣然答应了。   这对于甘遂,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白常山的家乡定州离武林盟所在的无华山不算太远,他想见白茯苓就方便得多,只要小心隐藏形迹,别让人发现即可。   而且白茯苓这样说,分明也是想见他的,他怎能不开心?   “可是那最快也得两三个月后才能再见你……”甘遂眼睛发亮,得寸进尺道。   白茯苓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耍赖要求安抚,刮刮他的鼻子道:“你就知足吧,爷爷原本想三五年后再去的呢!”   甘遂不答,凑到她颈边呵气,一双手不老实地在她腰上缓缓摩挲,意图十分明显——分手在即,他要实际点儿的好处。   白茯苓拍开他的爪子,恨恨道:“你之前那样欺负我,我还没有原谅你的!”   甘遂想到几天前密室里的缠绵,歉然心虚之余更是浑身发烫,他翻过身半压着白茯苓,缓缓在她身上磨蹭了几下,笑得魅惑非常:“那我也让你绑起来欺负好了,我不反抗!”   “好啊!”白茯苓点头一口答应,把原先只是想调戏她的甘遂噎住了。   “怎么,想反悔?机会只有一次哦!我的房间就在那边……”白茯苓伸手指了指方向,脸上的笑容狡黠而充满诱惑,正是甘遂最难以抗拒的。   一把抱起白茯苓,甘遂身形快如鬼魅地就进了她所指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就想解她的衣带。   白茯苓一缩身子坐起来,哼道:“你刚刚说的什么?你又想骗我不成?”   “苓儿……”甘遂无可奈何,站在床边看着她,她不会真的打算把他绑起来吧?!   白茯苓抬起脚踢了踢他,提醒道:“你刚刚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甘遂无可奈何,主动弯腰替她脱了鞋子,苦笑道:“好吧,你想怎么样?”   “腰带解下来,衣服鞋子脱掉,然后把老实把双手伸出来。”   甘遂乖乖照办。   “你真绑啊……”   “少废话,躺好!老实一点,我没把你吊起来就不错了!”白茯苓恶狠狠道。其实不是不想,只是办不到,房梁太高,她要靠一人之力把比她高壮许多的甘遂吊起来,就算甘遂愿意合作,也属于不可能的任务,只得退而求其次,将他绑在床上。   白茯苓开心地跪坐在甘遂腰上,指尖从他的脸滑到胸口上懒洋洋地画了几个圈,得意道:“你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童不宜,谢绝参观。   送走了甘遂,白家人收拾行装,也准备启程。白商陆将北关城通商细节与刺果卫矛商量好,约了蛮族联军的代表,协定种种利益分配方案,然后将牙行的事务交托给培养多年的副手,自己则与妻子一道准备与白氏夫妇一起出发。   白茯苓看着百里山的一草一木十分不舍,这里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这次离开少说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回来后再过不久,自己就会永远离开。   越靠近大限,她便越发觉得不舍,从开始时只是想完成任务,万事不关心的旁观者心态,到如今所有一切即将结束,她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这个世界的人、事、物已经产生了深深的眷恋。   因为诸事繁杂,待一切准备好,终于可以启程,已经是八月初了,比原定时间迟了好几天。他们这次出行十分低调,更有意隐瞒了去处,北关城里多了个马唐,他是四皇子的人,现在朝中局势不明,天知道他会不会把他们的事通知四皇子?万一四皇子起了什么歹念,不免麻烦多多。   这次出门由白商陆负责打点行程,一路顺利,两个月后船行至康州境内,停靠在奉水城外的码头上。   白家在此地有产业,离码头不远处就有一座庄园,一家人在船上早就待腻了,几日前就决定到庄园里过夜。   白茯苓睡到半夜,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竟然看到甘遂正坐在床边!   “你、你……”白茯苓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甘遂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来,有些埋怨地说道:“自然是我!你怎么现在才到?我等了你好久……”说着毫不客气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白茯苓傻傻看着他,她有想过到了定州家乡,甘遂肯定会来看她,没想到她才到康州他就已经迫不及待找上门来,虽然康州是武林盟的地盘,甘遂要知道她的消息不难,但能够在她到达的第一天晚上就出现,想必是一直有派人暗中跟着他们,计算着他们的行程的。   她很得意,更有暖洋洋的窝心感觉。再细看甘遂的脸似乎略有倦意,心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还是刚刚赶到的?”   “五天前你们在牛头渡停靠的时候我就收到消息,想着你应该这一两天就会到奉水城,我赶过来或许能赶上,所以就来了,没想到你真的今天到了。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甘遂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咕哝。   “想……”不是敷衍,不是哄骗,白茯苓的答案清晰而肯定。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抱着甘遂的头颈,用力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第246章 夜谈   “你赶了这么远的路,躺下来跟我一起睡吧。”白茯苓难得体贴道。   甘遂当然乐于从命,不过他对“一起睡”的理解比较激烈,很快被窝里就传来白茯苓含糊的抗议声:“你干什么?!快停手……”   “我想了你很久,就一回好不好?”甘遂低声诱哄。   “你赶了几天路,就不累?”白茯苓觉得这家伙精力未免太旺盛。   “看见你就不累了。”甘遂笑得有几分无赖,趁着说话的功夫,双手攻城略地很快潜入白茯苓的寝衣下,专往敏感的地方去。   白茯苓瞪了他一眼,最终没有坚决反对。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旦开窍调情的本事便迅速精进起来,她几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找人“练习”去了。   不过从甘遂那股子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激动劲头,她很快推翻了自己荒谬的想法,这家伙如果不是憋了好阵子,大概不会热情到这个程度。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对他的夜袭行为也不太计较了。   必须承认,她也挺喜欢这项男女混合运动的。   缠绵过后,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静静地没有说话。   甘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杨珩说想见见你爷爷,应该很快会跟你家联络。”   这两个家伙果然就是狼狈为奸的!想见她爷爷莫非是打算请爷爷出山去帮他?   白茯苓刚做完重体力劳动,有些昏昏欲睡,懒洋洋问道:“然后?”   “然后我不想你见他!”甘遂闷声闷气道。   换作以往,他绝对会用命令的语气加上阴沉的脸色强制命令白茯苓“不许去见他”。   不过今非昔比,现在他还是“待罪之身”,正要争取好表现以使白茯苓心甘情愿下嫁,再要给她脸色看只会迫使她彻底离心。   这个女人可以无情无义到什么程度他已经领教过了,她要是真对他彻底失望,就算他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也是枉然。   甘遂喜欢的是甜美狡黠又热情娇蛮的小狐狸,不是那天冷冷看着他说他不值得她报复的冰冷女人。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为了讨白茯苓的欢心而忍耐退让,装傻充愣甚至低声下气。   可是每次看到白茯苓那双水光潋滟的美丽眼睛倒影着他的身影,每次看到她倔强又荏弱的模样,听到她娇滴滴地向他撒娇抱怨甚至支使他干活的声音,甚至只是闻到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气息,他就不受控制地软化下来,不由自主以能让她快乐满意的方式行事。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中了邪!但是他生不出半点摆脱这个“邪恶诱惑”的心思。   白茯苓听了他的话,侧头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道:“小气鬼,我见见他又怎么了,他还是你弟弟呢!”   “他对你心怀不轨。”甘遂哼道。   “你才心怀不轨!”白茯苓打了个呵欠,决定忽略掉大魔头兼大醋桶的无理要求,她不见得多想见杨珩,就算不见也是因为她自己不想见,而不是因为大魔头的要求。   开了这个坏头,大魔头绝对会得寸进尺,今天不让她见这个,明天不让她见那个。   甘遂还想再说,白茯苓已经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道:“我困了,你也睡吧……”   甘遂很想把她摇醒了好好教导她一番为人妻子的道理,不过望着她透着浓浓倦意的小脸,一肚子烦躁怨气顿时泄了个干干净净。   算了!她说过她不会变心的,应该不至于会骗他。杨珩那家伙虽然确实不错,但小狐狸要喜欢他的话,早就喜欢了,现在也不会与自己同床共枕……甘遂伸手圈住她的细腰。   这小丫头是他的,谁都不可以抢走!   次日醒来,甘遂已经不见踪影,窗台上的花瓶里插了一大丛粉色的秋海棠,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妍。   白茯苓只觉得心里甜得如吃了蜜一般,这花自然是甘遂带来的,现在已经入冬,极难见到开得这样灿烂美丽的花朵,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在很多小细节上,只要她明确表态,甘遂都会记在心上,尽量满足她。例如送花这事就是一个例子。自从京城外那一枝梅花讨得了她的欢心,甘遂就会常常送来各种各样的鲜花。   从这个角度上说,甘遂很有成为好情人好丈夫的潜质,可惜……   白茯苓轻叹一口气,忽然听到床尾传来小狸花的喵呜声,扭头一看,就见小狸花从被窝里钻出来,圆睁一双朦胧的猫眼,正一脸不善地打量着窗边那丛秋海棠。   小狸花最喜欢辣手摧花,尤其是甘遂送来的花!白茯苓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弓起身子准备跳到窗边搞破坏小狸花一把抱住,亲亲它毛茸茸的脑袋道:“小狸花乖乖的,不要捣乱!”   小狸花心有不甘的常常喵呜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猫眼还是不怀好意地瞄着那些花。白茯苓拿它没办法,只得自己小心了。   白家人并不急于赶路,白丑与木佩兰惦记着女儿曾经说过想在去世前好好看看这世间的风景,所以他们几乎每到什么风景名胜就会停留数天,让白茯苓与白常山上岸游玩一番,有时两夫妇也会相陪。   白常山这些年来宦海浮沉,基本上没怎么离开过京城,难得这一路有儿孙相伴畅游山水,不但半点不觉得疲累,反而精神奕奕,好像年轻了十岁一般。   当然,这要感谢方海这一年来的调养得法。   不过白茯苓对方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她已经想尽办法让他赚钱赎身了,无奈这家伙好像跟钱有仇一样,不论赚了多少,转眼就会莫名其妙地花出去,要么是当了冤大头,要么是当了滥好人。白茯苓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他是存心跟她作对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赖在她家当奴仆,不肯赎身堂堂正正当个良民,但白家上下也没人拿他当奴仆看待,白茯苓努力过一阵后终于决定放弃这块冥顽不灵朽木。他觉得赖在她家才算是报恩,那就随他去吧。   今日仍是留在奉水城,白丑在庄子里陪伴木佩兰,白茯苓则与爷爷带了护卫们去城外的奉水湖游玩,因为怕在发生上次被人下药的事件,所以方海也随行在侧,白茯苓趁着爷爷在前面对着青山绿水诗兴大发的机会,偷偷拉了方海到一边,开口道:“我想要一些可以防止怀上身孕的药。”   方海呆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茯苓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虚张声势道:“喂喂,有没有都给我一句话啊!”   方海垂下眼睛,涩声道:“有的,不过我手上药物不全,要到城里买几样草药才能配出来。”   白茯苓放下心头大石,欣然道:“幸好有你在,不过这件事除了我爹娘,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就是你娘亲都不可以!你尽快把药弄出来给我,嗯……最好弄成药丸,一个月吃一次就好的那种。”   方海点点头,答应一声,闷闷地不肯再开口。白茯苓不晓得他怎么忽然一副忧郁少年的德行,莫非是自己提的要求太复杂?不会啊!别人也许会觉得麻烦,但对方海来说,这不过是小CASE罢了。   她干脆直接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了?说来听听!不要一个人憋着。”   方海摇摇头,只说没事,白茯苓从来不具备知心姐姐的本事,只得满腹狐疑地暂时放下这事,反正方海是她家的人,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她原本是盘算过要借种生孩子,不过现在爹娘已经给她生了两个弟弟,她就再没有必要去折腾了,而且现在离她的大限只剩一年两个月,万一这段日子怀上了,到时孩子亲娘早逝再加上一个问题老爹,麻烦就大了,更狗血的是一不小心闹出一尸两命的事情,那未免太对不起投胎到自己身上的那个可怜孩子。   虽然她觉得地府的阎王判官明知道她的情况,应该不至于搞出这样的大乌龙,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从奉水湖回到庄园,就见父亲白丑脸色凝重地坐在大厅上,白茯苓心知有异,故作轻松道:“阿爹,娘亲和弟弟们呢?”   白丑听她提及妻儿,展眉道:“他们在后面,你两个弟弟要睡觉,你娘不在旁边看着不放心。”   他一边说一边取了一旁的一封信送到白常山面前,道:“今日有人送了这封信来。”   白常山有些意外,他认识的那些人谁能有这个本事知道他的行踪?自从辞官之日起,他为免皇帝猜忌,有意疏远朝中故旧好友,离京后更不曾主动联络过他们,再看儿子的神情,送信的人恐怕来头不小!   白丑挥挥手遣退了厅上伺候的人,道:“信是六殿下送来了。”   白常山拆开信来一看,神情慢慢严肃起来。   白茯苓昨夜就曾听甘遂提过杨珩想与她爷爷见面,所以并不意外,只是看看阿爹又看看爷爷,问道:“杨珩他怎么说?”   “他约我在康州子羊码头相见。”白常山的样子说不上来是戒慎还是欣喜,白茯苓心里一动,看来爷爷并不真像他平日所表现的那样享受退休生活啊……否则他不会对杨珩的约见有这样的反应。   白丑闻言皱眉道:“六殿下对我们的行程未免太过了解了些。”子羊码头正是他们预计停泊的下一站。不过他一抬眼看见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的女儿,马上便了然了,必定是那甘遂的缘故,他既然知道他们会举家回乡祭祖,只要派人暗中留意,不难推算出他们的行程。   “爷爷你要不要见他?”白茯苓问道。   白常山迟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到时候再说吧。”   没有一口拒绝,那就是有意想一见了,白茯苓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一家人一起用过晚饭,便各自早早休息,准备明日启程离开。白茯苓走到白常山的房间外,果然见房间还亮着灯。   伸手敲了敲门,道:“爷爷,我可以进来吗?”   白常山起身开门,将她迎到房间里,揉揉她的发心道:“怎么不早些休息,天气这么凉还到处乱走。”   “爷爷不也没休息?是不是有心事?”   白常山笑着摇摇头并不说话。   “那我来猜猜,爷爷一定是在为杨珩的事情烦恼吧。”白茯苓笑得胸有成竹,不等白常山答话,又继续道:“是不是既想重返朝廷,又怕被人利用,再一次失望?”   白常山苦笑道:“你这个鬼灵精,哪来的这许多心思?”这便等于是变相承认了。   “这也没有多难猜!”白茯苓得意地扬起小脸:“爷爷为皇帝辛苦经营几十年,终于将奸党除尽,以为从此可以一展报复,辅助皇帝重振朝纲,清理吏治,强国富民,没想到皇帝大权在握首先想到的不是变革复兴,而是驱逐功臣,大肆揽权,又亲近小人,反而把朝政搞得比之前权臣当道时更加糟糕不堪,所以爷爷很失望,辞官跟我们一起离开。”   “不过爷爷这些年来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救国救民,各种想法计划都没有付诸实施,不免觉得遗憾。而且爷爷还有精力雄心,却要逼着自己装出一副寄情山水的名士风范,每天担心的事情只剩下两只小猪什么时候肚子饿,什么时候哭闹,什么时候要换尿布,所以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无奈对不对?”   白茯苓这一番言辞直白坦率,绝对称得上目无君上、大逆不道,不过却是句句说到白常山的心尖子上,让他根本无从否认。   “什么小猪?哪有你这样嘲笑弟弟的?”白常山笑骂了句,随即叹口气:“可惜你身为女儿身……”   “我又不想当官干一番大事业,女儿身有什么可惜的?倒是爷爷你,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我们一家人参详一下嘛!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正该珍惜现在,不要为自己留下遗憾。”   白茯苓一番话说得白常山有些激动起来,他一敲案几,大笑道:“对!我已经六十有余,再不好好珍惜光阴,只怕他日躺到棺材里也难以甘心!苓儿小小年纪,想得比我这个老头子通透得多了!爷爷我瞻前顾后,实在是惭愧得紧。”   白茯苓看着意气风发的爷爷,心里暗暗苦笑:那是因为我死期就在眼前了啊。   她振作精神,倒了杯茶送到白常山面前,问道:“爷爷究竟在顾虑什么呢?说来听听,我解决不了也还有你儿子媳妇呢!”   白常山也不把白茯苓当小孩子看,更不顾忌与后辈商议这种事情有失身份体面,将自己心中的种种想法一一道来:“六殿下找上我,所求的无非看上几点,一是爷爷这些年在朝中建立的人脉,二是威信名望,三是爷爷的处事才能。”   “六殿下借着宁安河赈灾之事,离京已经一年有余,今年宁安河风调雨顺,灾民大致安顿妥当,地方上的事务也已经理顺,无论如何,他再无借口滞留在外,估计马上就要启程回京。而他一旦回京,就必须直接对上皇帝与其他几位皇子。他敢自请离京,之前多半是有所安排的,不过京城毕竟是皇帝说了算,所以他必须尽快增强自己的力量,否则皇帝碍于名声就算不便公然处置他,也多的是方法令他有志难伸甚至黯然下台。”   “如果能够得到我的帮助,暗中联络可信的故交好友相助,就算不能公然替他摇旗呐喊,也能暗中替他挡下不少明枪暗箭,更重要的是,朝廷现在小人当道,混乱不堪,六殿下如果有朝一日登基为帝,手上恐怕可信可用之人甚少。”   白常山辞官退隐前,曾经替自己一批可信的骨干门生部下作过安排,或请调出京,或平调担任一些闲职,避免他们在皇帝面前招惹猜忌,也是保护他们的一种无奈方法。当时皇帝对白氏一党已经心存忌惮,如果他不及早安排,只怕那些人现在都惨淡收场了。   而这些人是一股巨大的潜在力量,既有能力经验,各自颇有一些人脉,一旦将他们重新安置在合适的职位上,很快就能发挥作用,压住朝中的歪风邪气。   这一点杨珩想必也是很清楚的。   而白常山官声极好,又曾是内阁首辅,如果能在杨珩登基后重返朝廷,对于杨珩的好处显而易见,他正需要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去镇压朝中各方势力。   白常山担任内阁大学十多年,对于朝政运作熟稔无比,几道关于改革税制吏治及强兵富民的奏章虽然最终未能得以实施,但也在朝野中引起过巨大反响。这样一个业务能力超强的人物,只要皇帝正常一点,都会乐于聘用。   “爷爷是不是担心,杨珩他只是利用你登上帝位、坐稳江山,将来又如现在他的父皇一样,大权独揽,视天下苍生如刍狗?”白茯苓听完了白常山的情况介绍,问道。   白常山微笑道:“本来确实有此疑虑,不过听过苓儿你的一席话,忽然便豁然开朗起来。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为所当为,就算是再被利用又如何,至少爷爷已经尽力而为,就算因此而粉身碎骨,亦是死得其所,心中无憾。”   白茯苓一听这话顿时瞪大眼睛道:“爷爷,你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管遇上什么事,先保住了性命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看见情势不对,我们就像之前那样辞官退隐好了,你千万不要学那些嫌命长的干死谏之类的傻事!”   白常山莞尔道:“是是,爷爷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不能连累你们。”   “嗯,这么说来,爷爷担心的第二件事,多半就是怕连累我们了。”白茯苓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这个爷爷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这次出门就是要顺道去看看我们的新家的,到时候我们住在岛上,皇帝就算想抓也找不着我们了,还怕他何来?再说,如果皇帝是杨珩的话,我还有一样保命的东西!”白茯苓得意洋洋道。   “哦?是什么?”白常山好奇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白茯苓想到那两颗小珍珠,自己死前必须要对杨珩索要那两个要求,不然白白浪费掉未免太便宜他了,她来的路上,连要求都早就想好了。   白常山见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转而好奇起别的事情来:“苓儿,你今夜似乎是替六殿下当说客来的……”   白茯苓坦然点头:“平子说他有王霸之相,将来再差也差不多哪里去,当皇帝的机会比其他人大得多。爷爷如果有心一展抱负,自然要挑个能当上皇帝的人来辅助。”   “相术一说岂能当真?”白常山不以为然。   “平子说的,至少八九成可信。”白茯苓对林平子那根大神棍很有信心。   白常山看着灯下明丽如美玉生晕的孙女,心中一叹。   杨珩他曾见过几次,印象甚好,可惜他是皇子,将来甚至可能是皇帝,否则与孙女儿倒是天生一对。   也是这两人没有缘分,反而便宜了那草莽出身混小子。   不过白常山自知孙女儿的性情根本不可能适应皇家生活,倒是海浮石那样的草莽之人大概不会介怀她的离经叛道与坦率聪明。但愿那小子真的懂得珍惜他的孙女儿才好,不要再令她伤心失望。   白茯苓从爷爷房间里出来,天空上一轮明月已经升到中天,她忽然想起房间里那一捧秋海棠,忍不住暗叫一声糟糕,也顾不上赏月了,提起裙子就跑了回去。   不过已经晚了,窗前没有了秋海棠的影子,窗下躺了个四分五裂的花瓶,外带一把枝叶零落的残花,小狸花正得意洋洋蹲在桌子上舔爪子,白果惧怕恶猫不敢进房间收拾,提了扫帚簸箕站在房门外苦笑。   白茯苓恨恨敲了小狸花一下,气道:“你这只坏猫!”   第247章 我妒忌他   次日一早白家人从奉水城出发,两日后的黄昏停泊在子羊码头,路上白常山已经把自己的决定与白丑、木佩兰说过,两夫妻并无异议,一家人在船上用过晚饭,只等杨珩上门。   子羊码头相比于奉水城外的码头规模要大得多,这里是康州最重要的水陆中转站,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不胜数,就算是已经入冬,码头上仍停满了客船、商船,喧嚣热闹得很。   人多的地方最适合浑水摸鱼、藏匿身份,杨珩选在这个地方与白家人接头,想必也是看中这点。白家负责上岸采买补给的人在码头一侧市集里转了一圈,带回了不少新鲜果蔬,船上人多,便干脆让菜农自己挑了担子送上船来,来回走了几趟,其中一个驼背菜农神不知鬼不觉留在了船上。   白家人早有准备,暗中将他带到了船舱内,白家一家子已经等在那里。   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之后,驼背菜农缓缓直起身子,摘下头上的斗笠,本来一个猥琐卑微的小商贩像是霎时间脱胎换骨,虽然仍是那身粗衣短褐,却已经显露出高高在上的雍容气度。   斗笠下那一张脸肌肤光润如玉与露在衣服外那双粗糙黝黑的手截然不同。   这人不用说就是杨珩。   白茯苓随爷爷父母起身相迎,心里却忍不住想道:这家伙跟那混蛋不愧是兄弟,一般的能装,之前那个样子,换了她也看不出端倪。   杨珩微笑着与白常山及白丑夫妇寒暄了几句,态度既不倨傲也不谦卑,令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就如拜访亲近长辈的世家子弟,却并不刻意掩饰身上的皇家威仪。   他的眼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白茯苓,眼神中隐隐多了几分温柔,不过在长辈面前,很小心地没露出一点不该有的神态。见白茯苓眼神澄澈,似乎没有责怪他上次唐突偷吻的意思,顿时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白常山心下暗暗点头,皇帝的几个儿子中,最为出色的确实就是这位六殿下,尤其当他不再以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的面目示人后,更显其气度不凡。   大家随意扯了几句,便进入正题,白氏夫妇与白茯苓不是朝廷中人,一些话题不便参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白常山与杨珩单独详谈。   两人密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杨珩才告辞离开,由始至终没有提要跟白茯苓单独说话。   看着他准备离开,白茯苓想到那两颗许愿珍珠,连忙出声道:“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珩一怔,只觉得喜出望外,见白家人似乎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自然欣然从命。他极想与白茯苓说话,只是上次两人在青河镇客栈花园里那一次分别称得上是不欢而散,他情不自禁加上有心做戏给皇帝的密探看,于是强行亲了她一口,不知她会不会因此怨怪厌恶他。   不管为公为私,他都不想给白家人留下坏印象,所以强行忍住了没有去招惹白茯苓,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开口与他说话,就算是要把他叫到一边去破口大骂,他也甘之如饴。   “上次的事,万分抱歉!”其他白家人离开后,杨珩马上开门见山道歉。   白茯苓哼了一声道:“你们两兄弟都不是好东西!”从后面发生的事,不难猜到当日杨珩与甘遂是故意合演一场戏,让皇帝以为他们已经反目,相对降低对他们的猜疑。   以甘遂的性情,就算是演戏也不会答应让杨珩亲她的,所以十九是杨珩借机“临场发挥”讨她的便宜!   杨珩苦笑,并不反驳,只是道:“我们暗地里合作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他那样对你,为何你却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白茯苓撇过小脸,道:“谁告诉你我原谅他了?”   “他说,他已经向你提亲,你也答应了,连聘礼都收下了。”杨珩极不甘心,但是甘遂言之凿凿,又由不得他不信。这个兄长的性情他心里有数,以他的骄傲,就算是想逼他知难而退,也绝不会说谎的,那些警告他不许招惹“嫂嫂”的话,至少八九成是真的。   “这件事,我自有我的理由,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现在我也不想跟你解释。”其实是没必要解释,杨珩顶多算是普通朋友一个,她与甘遂的事,原本没必要跟他说太多。   杨珩不知道她话里的玄机,不过似乎是对他有利的,他不敢追问细节惹毛面前的小恶女,只得在心里暗自推敲。   “我不跟你废话,那两颗珍珠,你还认账不?”白茯苓露出债主脸孔。   杨珩无奈道:“自然是认的。”   “两个要求我想好了,不过估计要等你登基后才能办到。我就先告诉你吧!”   “你对我可真有信心。”天下间笃信他能当上皇帝的除了他身边的一些亲信,就只有白茯苓与林平子两人。不知道她是对林平子的相术有信心,还是对他有信心?他希望答案是后者,不过现实通常比较残酷,所以他干脆不问这个问题。   白茯苓虽然心里对他有些生气,不过想到他有朝一日要做皇帝的,还是给他留点面子的好,所以也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道:“第一个要求,不管什么原因,不要伤害我爷爷、义兄还有平子,如果有朝一日你实在看他们不顺眼,让他们辞官离开就好。”   杨珩嘴唇动了动,类似的承诺,他之前在京城就曾答应过,只不过现在添了个白常山,现在白茯苓再次慎重其事地提出来,甚至不惜用掉两颗许愿珍珠之一,说白了是对他并不太信任,他不免有些黯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个要求,把百里山与南海三个岛屿赐予白家,至于具体是哪三个岛屿,由我们自己来定,一旦选定将再不更改,任何人等包括朝廷官员官差兵卒等,未得我家的许可,也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或限制白家人自由进出。”   这个要求无异于要建立国中之国,杨珩微微色变,不过很快想到,白茯苓要求的地方,一个在西北边陲,一个在南海之上,都不过是弹丸之地,不足以对祁国做成任何威胁的。他仔细想了想,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白茯苓见他这么上道,也十分高兴,笑道:“那我们一言为定,等你登基为帝,我就请人把珍珠送到你那儿讨要圣旨啦!”   “放心吧,讨债鬼,我绝对不会赖账的。”杨珩摇头笑骂。   白茯苓插腰得意道:“你见过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鬼吗?”   杨珩失笑,不过很快又敛了笑容,像是下定决心般对白茯苓道:“当日甘遂他诈死,将你留在武林盟内,虽然不是我提出的主意,却是我故意引他往那个方向想的,说来我才是主谋。”   白茯苓怔住:“为什么?”   杨珩深深吸一口气道:“我妒忌他,我想让你看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让你早些明白离开他。”   “你就不怕我出事?你们两兄弟果然都是混蛋!”白茯苓气道。   “青衣卫中也有我的人,王松和他不可能得手。”杨珩早就安插了大量人手在青衣卫当家王松和身边,一旦白茯苓真的落到青衣卫手上又或是激战中发生危险,这些人不但会下手刺杀王松和更会拼死保护白茯苓安然离开。   白茯苓气得肝痛,这两兄弟都是一路货色,认为只要她没事就行,她身边的人死伤多少都无所谓。尽管理智上明白这其实是绝大多数身居高位的人会有正常的想法,但是白茯苓一想到那些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人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就觉得浑身发冷,那些不但是她的任务量,关系到她未来生生世世的幸福,更是她的亲人,虽然事实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我知道你会伤心难过,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这些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其实我与甘遂是一样的人,我也没比他高明多少。”杨珩苦笑道,他为了这事不知道后悔过多少回,虽然之后不曾见过白茯苓,也不知道她有多伤心。   白茯苓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过了一阵幽幽道:“就算是你故意引导,也要他愿意合作才成。我问你为什么,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以甘遂的性子,就算知道你存心离间破坏,也不会拉下面子对我说是你引他入彀的。”   “我不想骗你,就算你一辈子不知道这事,但是我骗不过自己。我想让你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我会努力做得比他好,你一日未真正嫁他,我一日都还有机会不是吗?”杨珩涩声道。   白茯苓无语了。   其实不管是陆英、杨珩还是刺果卫矛,都对她很好,可惜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给他们一点点希望。   两人沉默相对了半饷,她终于强笑道:“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得多给我一颗许愿珍珠才成!”   “你……你不怪我?”杨珩诧异道。   “怪啊!所以我要你赔,快些把许愿珍珠交出来!”白茯苓送他一个大鬼脸。   杨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   第248章 莫非是天谴?   对于被白茯苓勒索这回事,杨珩心里其实是万分愿意的,所以故意迟疑了一阵之后,从怀里取了一颗只有拇指大小雕成莲花状的半球型碧绿玉珠出来,道:“珍珠没有了,你收下这玉珠也一样。”   白茯苓接过那颗犹带体温的翠玉珠,珠子中间穿着一条细长的绿色丝绳,莲花底部刻了笔画繁复的两个字,这种字体白茯苓只在某些铜钟、铜鼎以及印玺上见过,是这里的古体字,类似中国古代的篆书,对于她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辨认难度太大,她以为是宫里的吉祥饰物,没有多想就收下了,却没发现杨珩眼中一闪而过的奇怪神情。   白茯苓勒索成功,心情大好,忽然想到他来找爷爷商谈的事,十九不离是要请爷爷出山帮忙的,现在皇帝虽然重病,不过仍能够通过摆布几个留在京城的皇子以及他自己的亲信掌控朝政,爷爷这个时候趟进浑水里,会不会有危险呢?   这么一想,便忍不住问道:“爷爷说,你应该很快要回京城去,你有把握?”   杨珩笑了笑道:“谋划了这么久,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父皇半个月前已经传召宗室及朝中大员,公开宣布哪个儿子能够找到治愈他怪病的药物方法,就立他为储君,决不食言。”他的笑容带着淡淡的讥诮之意,提到“父皇”两个字也冷淡非常。   白茯苓想到皇帝的所作所为,确实也很难让自己的儿子敬他爱他,不过他这个形同儿戏的公开许诺又是为的哪般呢?   “他的病……不行了?还是故意设局诱你上当?”白茯苓想了想问道。   “都有。明知我近期便不得不返京,在这个时刻提出这样的诱饵,如果我真能找到个可以治愈他的人,恐怕不必他说什么,御史言官的唾沫就能把我淹死,毒害君父,妄图篡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杨珩的脸上再没有半分笑意。   皇帝的身体不行了是事实,经过众多太医的诊治,他的病情稳定过一阵子,最近又再次爆发。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一切都是可以牺牲退让的,包括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帝位与权柄。所以他公然宣告,愿意用太子之位交换治病的良方。   这病来得太过古怪,皇帝几乎已经肯定这是杨珩联合甘遂捣的鬼,可是他千方百计招揽的名医圣手无一人能够根治,甚至病情在短暂缓解之后不断反复爆发,将他折磨得生死两难。   君无戏言,皇帝许下的承诺虽然荒诞,可一旦当着众多宗室及朝中大员的面前宣告,那就是圣旨,绝难反悔,人人都明白其中暗藏凶险,不过太子之位实在太令人心动。   皇帝在性命交关的时刻不得不屈服,却仍要布下一个死局时刻准备着反扑。   “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愚笨,他这究竟是想人替他治病,还是想人为了避嫌看着他病死呢。”白茯苓嗤声道,船舱里没有别人,外边又有白家护卫团团看守,她说什么都不愁有第三者听闻。   杨珩虽然对父皇所作所为失望透顶,甚至忤逆犯上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不过听白茯苓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些批评耻笑一国之君的话,仍是忍不住脸色微变。   他暗自苦笑,真不知白家夫妇如何会教导出这么个肆无忌惮、尊卑不分的女儿,可他却偏生觉得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父皇是觉得,只要诱饵足够吸引,就算有风险也会有人甘愿上钩。”杨珩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旁观态度。   现在京城里几个皇子各占山头,谁也压不过谁,如果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击败其他所有对手最终登基,就算是杨珩这样布置多年,暗藏强大实力的也不敢说有必胜把握。   这个时侯只要皇帝一句话,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名正言顺一步登天,谁会不心动?   所以就算明知可能会被怀疑甚至指认为下毒谋害君父的凶手逆贼,只要手中真有治愈皇帝怪病的方法,仍是会忍不住冒险一试的。   “他的病……是甘遂?”白茯苓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帝的病无论发作的时机,还是病征的诡异可怕,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甘遂。   虽然这刻薄寡恩的皇帝完全不值得同情的,可一想到甘遂连自己老爹都能下手,甚至杨珩也是同谋,她就觉得浑身发毛。   历史上为了皇位互相残杀的父子兄弟不少,不过一旦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认识而且颇为亲近的人身上,未免令人难以接受。   杨珩摇了摇头,肯定道:“不是。”   那不会是你吧?白茯苓看杨珩的眼神古怪起来。   杨珩明白她的意思,苦笑否认道:“也不是我……他虽然可恨,但我也没想过要亲自下手害他。小时候,他是真心疼爱过我的。”   “对不起。”白茯苓惭愧了,这样怀疑人很不对。   那皇帝的病,莫非真是老天看不过眼要收拾他?白茯苓满头问号。   杨珩站起身道:“如果你想知道,明年到京城来参加我的登基大典,我告诉你答案。”   “稀罕!”白茯苓哼了一声,转而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就这么确定你明年就能成事?”   “当然,否则岂不太辜负你对我的信心?”杨珩说话仍是那个温和玩笑的调子,不过白茯苓却听出其中的不同,这分明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威仪。   白茯苓斜了她一眼道:“那我在这里先恭喜你马到功成了!我爷爷他可有跟你提起他的打算?”   杨珩了然道:“你是担心你爷爷卷入这些事中会有危险?放心吧,我登基后再请他入京。”说来说去,这丫头是怕自己爷爷被他连累,而不是关心他以及他的事,杨珩心里有些失望,神情冷淡下来。   白茯苓被当场揭穿心思,有些讪讪地干笑两声。   杨珩想多与她相处一阵,无奈时间急迫,太多重要的事情待办,只得怅然告辞离开,临别时对白茯苓道:“那颗玉珠十分珍贵,你可要小心保管……别让甘遂见到。”   “咦?为什么?”白茯苓想问清楚,杨珩却笑笑不答,转身而去。   白茯苓想了想,估计杨珩多半是不想甘遂知道了吃醋吧,杨珩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她想杨珩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害她,于是也就没有继续追究这事。   告别了杨珩之后,接下来的旅程十分顺畅,白家的船只走走停停,很快进入与康州相邻的定州地带,白家的人上了岸改走陆路,不到两日就到达了白常山的家乡昌隆县。   期间甘遂曾经夜探白茯苓数次,白茯苓好像完全忘记了两人之间曾有的不快,甘遂又一心一意讨好,两人每次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却都甜蜜非常。   甘遂对于白茯苓的态度甚感怪异,他不敢说了解她极深,但就相识以来所见所闻,这小丫头绝非什么宽宏大量、以德报怨的好性子。   她如果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谩骂踢打,他还觉得正常些,现在她这样一副什么坏事都没发生过的平和态度,让甘遂很有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好像回到了初试云雨那段和谐甜蜜的时光一般,甘遂自然是快活似神仙,明知这事处处透着不正常,心里也时常会忍不住冒出些不祥的预感,可是他本身事务繁忙,难得白茯苓不跟他闹别扭,哪里还有时间心思仔细琢磨其中蹊跷。   昌隆县在几十年前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镇,只因出了白常山这么个内阁大学士,所以名气几乎是随着白常山的步步高升而越发响亮,即使白常山并不特别刻意关照,历任州府官员对于昌隆县也是格外看重,有什么好事,首先总是往昌隆县这边推,所以现今这么个弹丸之地已经成为了定州境内的知命大县。   白氏人丁单薄,整县里白氏亲族满打满算不过十来口人,其中不少还是近年来的新增人口,这些人中并没有跟白常山这一支关系特别亲近的,可也沾了他的光,一个个过得滋润无比。   白家一家人在昌隆县一直住到次年的正月十五,祭拜过祖先,也替两个小娃娃取了大名,上了族谱,这才一道南下,往海州方向而去。   白家南下,甘遂原本百般不愿,不过他也接到消息,需要赶到京城去与杨珩会合了,所以只得依依不舍暂别情人,临去时还千叮万嘱要她记得必须在六月前返回,否则他就要亲自追到岛上去抓人了等等。   从定州到海州,一走又是一个月。   海州顾名思义正正面向祁国南方一片汪洋,白家在这里修建了码头,组建了商船队甚至还有负责护卫商船的好几艘大型战船,白商陆每日与此地的管事苏木等了解海上商贸的运作,拜望当地的各个合作伙伴,忙得脚不沾地。   沿海的壮阔风光与温暖气候令人心广神怡,就连同行的白常山也赞叹不已,时常与白茯苓一道四处游玩。   白丑与木佩兰表面上看起来兴致勃勃,可一想到女儿十七岁生辰已过,如今只剩下一年不到的光景,便忍不住心中难过,他们不愿让白常山发现,更不想令女儿一起伤感,只把不舍压在心底,小心翼翼珍惜着这最后的美好光景。   第249章 解药   白家人在海州停留了小半个月,高高兴兴迎来了两个小娃娃的周岁生辰。   两个孩子八个月时就已经会叫“妈妈”,第二个学会说的词汇就是“姐姐”,这让白丑与白常山两父子酸了很久。   到了周岁,两个小娃娃已经可以说许多两三个字的词语,而且吐字比别的孩子更要清晰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甘遂送来的雪灵丹的缘故。   白茯苓记得上辈子曾经听人说多教娃娃说话,可以让小娃娃更聪明,所以闲来无事就跟两个小娃娃讲故事,逗他们说话。   白丑有样学样,得空就抱了两个儿子教他们叫爹爹,白家上下时常可以看见他一个大男人一手抱一个胖娃娃自言自语。   不过并非天下所有父子都如他们这般和乐融融,例如远在京城皇宫,天下间地位最高的三父子。   二月将尽,本该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偏偏阴雨连绵,偌大的皇城因为皇帝病情加重,更陷入一片阴霾。   皇帝一个人躺在龙床上,只觉得潮湿阴冷的感觉一阵阵袭来。   浮肿的身体变形的面孔,此刻的皇帝犹如一只垂死的怪物,已经没有丝毫天下至尊的威仪。   随着病情反复,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他怀疑身边每一个人,觉得他们都是他那些儿子派来,恨不得他早死好篡夺他皇位的奸细。   病痛与怀疑不断折磨着他,他只有努力把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例如怎样控制几个儿子的势力,使他们势均力敌,不得不老老实实听他这个父皇的话,最最重要的是,如何迫使杨珩与甘遂这两个逆子交出解药,解决他身上的病痛。   只要他们肯合作,他愿意立杨珩为太子,反正只要他一天还是皇帝,废立太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两个逆子太过厉害,一个都留不得。   “来人!”皇帝喘着气艰难地嘶声吩咐。   在一旁伺候的雷公公连忙走上前来听命。   “去、去宣杨珩……来见我!带上那个人。”现在说话对皇帝而言都成了艰难的事情。   “那个人”指的是谁,别人不知,雷公公却是心里有数,他低低应了声,转身吩咐亲信太监赶紧出宫去传召六殿下及其延请的“名医”见驾。   很快杨珩与甘遂就到了,站在床前向皇帝行礼,杨珩神情恭敬,甘遂却连装都懒得装了,一脸淡漠也不行礼。   能够在皇帝寝宫里伺候的都是很有眼色的人精,所以也没有人上前狐假虎威大喝一声“大胆狂徒,见了皇上为何不行礼”之类的废话。   雷公公上前将皇帝扶坐起身,皇帝看着眼前挺拔俊秀的儿子,一时有些恍惚,三十年前的他就是杨珩这般模样,那时他也是京城里郁郁不得志的皇子之一。不得不承认,这么多个儿子里头,杨珩是跟他最像的一个!   不过很快,当他的眼光移向甘遂,缅怀就被怨恨愤怒所替代,就是这两个逆子联手将他害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皇帝沉着脸,挥了挥手,身边除了雷公公与另外两个亲信太监,其他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小弥,你终于肯来见朕了。”皇帝想到自己的性命还捏在对方手上,努力做出一副慈父面孔,可惜已经肿得变了形的脸孔并不合作,看起来扭曲又滑稽。   甘遂冷笑一声道:“还好未死,自然要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皇帝再深的城府也受不得这样的刺激,顿时暴怒起来,指着甘遂气道:“你、你……逆子!”   甘遂不为所动,笑道:“父亲既然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了。”说完便作势要离开。   “你还知道我、我是你的父亲……”皇帝气急,他还真怕甘遂就这样一走了之。   甘遂摇了摇头:“是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儿子罢了。”   杨珩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之上,道:“不知父皇传召我们到来所为何事?”   皇帝重重喘了口气,下定决心道:“替朕解毒,太子之位就是你的。”   杨珩一脸讶异道:“父皇不是病了吗?何时又中毒了?”   皇帝想冷笑,不过这样太富有表现力的表情他现在想做难度太大,只得作罢。   “解毒也罢,治病也罢,只要你能让朕恢复健康,朕便立你为太子!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父皇误会了,儿臣想要的并非太子之位。”杨珩笑得温和儒雅:“父皇要见甘遂,儿臣已经将他请来,至于什么治病解毒的事,儿臣实在无能为力。”   皇帝早被病痛折磨得耐心尽失,闻言神情更是扭曲,道:“你们究竟想如何?!甘遂,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替朕解毒,朕便不再插手武林盟与魔教的事务,你要一统江湖也随你的便。”   甘遂眼神冰冷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我并没有在你身上下毒,你便是插手神教与武林盟的事也不妨,你以为那些蠢材还能翻起多大的浪?倒是父亲你,该准备后事了,还有两个月不到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皇帝的声音嘶哑难听,他是真的怕了,甘遂的意思分明是指他只能活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雷公公亦是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杨珩面前,颤声道:“六殿下,求求您救救皇上,老奴给你磕头了!”说着便连连磕起了响头。   雷公公是皇帝的亲信,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对杨珩一直照顾有加,杨珩对他倒是还有几分香火之情的。他走上前扶起雷公公,扭头对皇帝道:“父皇有近一年没看过母妃了吧。”   皇帝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悦妃被害身亡曾留下一副肖像说让皇帝留念,要皇帝至少每个月都去“看看”她,与她说说儿子杨珩的事。   悦妃确实是皇帝最爱的女人,这么简单的事皇帝自然满口答应,而且更承诺将来会让杨珩当上太子。   悦妃的死皇帝心中有愧,所以这些年将悦妃与甘遂娘亲甘青兰的画像一起挂在寝殿后的一座小楼内,心情烦闷时,就到楼内对着自己这两位红颜知己说话纾解。   这个习惯杨珩是知道的,在皇帝决定下狠手对付毛、夏两家之前,曾将他带到小楼内,将往事说了一遍,言下之意无非是暗示杨珩——你老子我把权臣干掉了,太子之位就是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出尽全力配合。   后来他大权在握,加上存了对付杨珩与甘遂的心思,便下意识地不再进那栋小楼,杨珩的推测不错,他确实已经有近一年没再见这两姐妹。   甘遂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笑道:“可叹阿姨明知道你故意放任皇后对她下手,却还是想着要给你机会,替你解毒延命。你就连她这一点小小愿望都办不到。”   皇帝勃然变色,嘶声道:“你说什么?”   甘遂笑容不改:“你不是想知道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从阿姨决定自废武功进宫之时,我娘就在你身上种下了‘连理枝’,这种毒是从一种蛊毒中提炼改进出来的,据说最初的效用就是女子怕丈夫变心,新婚时在丈夫身上下蛊,这蛊的解药就是妻子的精血气味,只要妻子一死,蛊毒就会发作,丈夫没了解药也会一道身亡。这连理枝嘛,效果也一般无二。”   皇帝想起甘青兰听闻妹妹宁愿自废武功破门出教也要嫁入皇子府当侧妃时,脸上那似是怨恨又似是悲痛的神情,顿时悚然而惊。   甘遂一身毒术习自他的娘亲,甘青兰的本事他也是亲眼见过的,自己身上这果然是毒,而且竟然是在数十年前就被下毒了!只是他一直懵然不知。   “娘亲早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可惜阿姨她执迷不悟。你一定不知道,阿姨她的毒术比娘亲更加厉害,她本身就是百毒不侵的体质,皇后对她下毒怎么可能得手?全因为她当时为了替你解毒,暗中以自己的精血炼药,导致身体虚弱,才让皇后有机可趁。她为了你将自己置于险地,你是怎么回报她的?”甘遂一脸不屑地继续道。   这些事,杨珩早就知道,不过现在听甘遂说来,仍是忍不住愤怒又伤心,看向皇帝的眼光冰冷非常。   皇帝神情闪缩,当时的形势他如果硬要救悦妃,夏家就会转而支持他的三皇兄,而毛家同样对悦妃母子心怀忌惮,为了安抚两方,他选择了放弃悦妃。   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对皇帝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他将甘遂的话仔细想了想,问道:“悦妃过世有十年了,为何……”   杨珩看着他道:“因为母妃死前终于将解药炼制出来了。”   皇帝心中大喜,疾声问道:“在哪里?”   杨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冷笑。   皇帝忽然醒悟过来:“那幅画像!”   难怪悦妃死前会要他至少每个月都去看看她……他这怪病发作,也正是在他不再进入小楼之后。   悦妃明知道他见死不救,却还是不忍心他在自己死后一并陪葬,所以虽然没把解药让他直接服下,却留下了融入解药的画像,只要皇帝每月“见”她一次,闻到画像上留下的气味,那就能一直健康活下去。   第250章 谁能笑到最后?   皇帝猜到了解药所在,马上向雷公公打个眼色,示意他快快派人去将“解药”保护好送来。   甘遂伸个懒腰道:“不必去了,太迟了。”   皇帝变色道:“什么意思?”   “三个月没接触过解药,便一切都晚了。还剩两个月,你可以好好享受这剩下的一点时间。”皇帝的脸色越难看甘遂的笑容便越欢畅。   皇帝身上的“连理枝”只要没了解药性命便最多只剩一年,如果三个月内重新接触解药还有救,现在却是太晚了,就算把悦妃留下的画像整个吞下去也没用。   “娘亲常对我说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不明白阿姨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你,为了你放弃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好日子跟你进宫受乌龟气,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到死还执迷不悟,给你留下生路。不过娘亲也说过,你早晚会背信弃义,迟早会有这一日。”甘遂毫不留情地继续刺激皇帝的神经。   皇帝浑身发抖,颤声道:“一定有办法的,小弥,你得了你娘的真传,一定可以解了我身上的毒,只要你替我解毒,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始终是你的父亲,这些年对你们母子也照顾有加……”慌乱之下,他已经忘记了用“朕”这个高贵的自称,这大半年来,他快被这种怪病折磨疯了,再顾不上什么尊严体面。   “照顾有加?”甘遂一字一字道,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奇闻。   皇帝急切道:“你娘能当上魔教教主,你能够年纪轻轻当上武林盟主,总是得了我的助力吧?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哦?是谁故意挑我娘练功的紧要关头,将阿姨的死讯送来的?”甘遂笑得温柔。   “那是意外,如果我早知……”皇帝急急辩解。   “你早知我娘那时最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派人收买了大长老,在最合适的时候,打伤了四大护法,硬闯进我娘的闭关之地,将阿姨的死讯‘及时’送到对不对?”甘遂慢吞吞打断他的解释。   皇帝说不出话来,他怕甘青兰得知妹妹被人害死在宫里,会不管不顾前来报复,坏了他的大事,所以故意令她走火入魔,无法外出报仇,事后再写信百般安抚许下不少好处,将事情平息下来。   他一直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甘遂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甘遂的声音透着森寒之意,仿如自幽冥中传来:“我娘走火入魔之后,没能撑过十年,早早就去了。我一直在想,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如果不是娘亲记挂着杨珩,想要我完成她的雄心夙愿,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皇帝被他话里的恨意刺得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咬牙道:“那你们今日来是什么意思?”   甘遂侧头,疑惑地反问道:“不是你要见我们吗?”   皇帝气结,眼珠一转,改对杨珩道:“你想办法替我解毒,你就是太子!”杨珩终究在他身边多年,虽然父子关系说不上亲近,可他的性子不似甘遂狠辣无情,从他身上下功夫,还有点希望。   “这件事当年就答应我母妃了。”杨珩不为所动。皇帝现在旧事重提,用来当救命稻草,只说明一件事,他由始至终没把对悦妃的承诺当回事。   “而且我说过,儿臣想要的并非太子之位。”杨珩微微一笑,看着皇帝道。   皇帝一怔,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他道:“你、你莫非……”   “儿臣要的是你的皇位。太子今日立了,明日可以废,有什么意思?父皇你未免太小看儿臣了。”杨珩一脸平静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正待发作,忽然听见外边传来响亮的锣声,有太监尖声叫道:“火!火!寝宫后面,快叫人来救火!”   寝宫后面,那不正是存放悦妃与甘青兰画像的地方?!   皇帝原本想着就算甘遂不肯出手解毒,将悦妃的画像交给宫里延请的名医圣手好生琢磨,说不定能将解药研制出来。   如果画像被烧毁,那就真的连着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雷公公也想到此节,挥手让另外两个亲信太监赶快去探清情况。   皇帝面如死灰,不用看都知道,甘遂与杨珩既然出手,又是在他全无防范的情况下,必然已经成功得手,更可怕的是,这火不迟不早在这个时候烧起来,分明是在向他示威!   试想皇帝寝宫范围内,他们说要什么时候放火就什么时候放火,这代表什么?   恐怕他们就是要下手杀了皇帝也并非多难的事。   “你们究竟想怎样?”皇帝两眼发红地死死瞪着杨珩与甘遂,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杨珩与甘遂对望一眼,转过头来道:“父皇放下俗事,退位安心当个太上皇,好生将养身体就是了。”   皇帝不说话了。杨珩也不催促,起身行礼告退:“父皇慢慢考虑,两个月时间,想必是够了的。”说着头也不回就与甘遂一起转身而去。   雷公公想上前拉住两人,可也知道无用,眼看着两人走到寝殿门前,忽然听见皇帝一声大喝:“慢着!”   两人脚步一顿,皇帝沉声道:“杨珩,我死了你以为你就能安安稳稳坐上我的位置?我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杨珩没回头,声音平静而坚定:“不过多花点功夫罢了,这十几年儿臣都是这么过来的。父皇觉得就他们可以威胁到我?”   这十多年皇帝说是为了保护他而疏远他,他为此吃尽了苦头,嫔妃宫人的冷嘲热讽,兄弟的欺凌侮辱,还有群臣的轻慢……无数次死亡威胁他靠着自己一一化险为夷,一点一点积蓄实力,时至今日,他根本已经不再需要皇座上那位高贵“父亲”的帮助。   今日到来,不过是想让他得个明白罢了,他如果愿意主动退位让贤,那可以省却自己不少功夫,如果他坚持权位重于性命,那就让他抱着皇座下地狱去向母妃请罪吧。   缓缓拉开寝殿的大门,杨珩毫不迟疑与甘遂二人大步走了出去。   寝殿外吹来一阵夹杂了泥土腥气与细细雨粉的冷风,将寝殿里熏香与草药的气味吹散了一些,可惜却并没有带来属于春天的生机与清新,反而为空旷的寝殿平添了几分森冷阴寒。   皇帝茫然环顾这座弥漫着死亡腐朽气息的宫殿,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断断续续如垂死夜枭的绝望悲鸣。   “朕养的两个好儿子!好!好啊!甘青兰、甘碧麝,你们好手段!生的好儿子!好!好!好!”皇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雷公公一边大声叫人进来伺候,一边扶住他给他顺气。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无奈,当年的事,他是有限的几个知情人之一,没想到原来世间真有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杨珩与甘遂并肩往宫门方向而去,不少宫女太监见了退到路边低头行礼,暗暗奇怪与六殿下并肩同行的会是何人?按说以六殿下的身份,除了几位皇子以及朝中有数的三五重臣,实在已经无人有这个资格。   出了宫门,两人坐上马车就往六皇子府去,他们这样高调进宫,不知会惊动多少人,尤其甘遂是打着名医的招牌随杨珩同去的,想必其余几个皇子已经紧张起来,马上就要召集各自的幕僚商议对策,找宫里的内线探听消息了。   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行,车上两兄弟相对无言,刚刚与皇帝彻底摊牌,就算这两人都是杀伐果断之辈,也不免心情动荡难以平静,于是不约而同将眼光投向窗外。   路上的行人商贩远远看见皇子车驾就已经避让到路旁,几个卖花的农人挑了担子站在街角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来,甘遂望见他们脚边那些装满了各色鲜花的箩筐便忍不住想起白茯苓,神情顿时柔和不少。   杨珩难得看见他眼中露出真正的喜悦之意,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怎么?”   甘遂扫了他一眼,故意更不加掩饰地露出一脸思念之意:“苓儿她很喜欢花,每次收到漂亮的鲜花便会笑得格外开心。”   杨珩问话之前已经猜到能让甘遂露出这般表情的,多半与白茯苓有关,听他这么说也不意外,笑笑回道:“是吗?难怪百里山上会有那么多不同品种的花圃和花树林,她陪我去过好几处游玩。”   甘遂眯了眯眼睛冷声道:“我说过几次了,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你未来的嫂嫂。”   杨珩心里一紧,面上却不露半分端倪:“她心甘情愿答应嫁给你?”   正正戳中要害,甘遂顿时阴了脸道:“你这是逼我杀你?”   一定是那小丫头跟杨珩说过什么!她不想嫁他于是找杨珩诉苦?   不会的,小丫头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她答应他的事,至今都没有哪一件反悔了的。他如果为了这事跟她发脾气,那就中了杨珩这混蛋的计了!正好给他机会乘虚而入。   甘遂慢慢缓下脸色道:“老老实实当你的皇帝,你比我清楚,苓儿她绝对不会入宫为妃的。”   杨珩暗暗捏紧拳头,不断对自己说道:没关系,白茯苓年纪还小,她只是一时被甘遂迷惑罢了,她很快会明白甘遂不适合她。   他要做的是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起码等到将来白茯苓回心转意时,他可以有足够的实力庇护她照顾她,使她不必忌惮甘遂的纠缠威胁。   他这么想并非全无根据,甘遂的复杂身份,还有喜怒无常与残忍嗜杀的性情,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并非良配,白茯苓就算一时被他迷惑,早晚有一天也会受不住离开他。   不是他为自己的情场失意找借口,白茯苓拒绝他的理由一直都只是介意他的身份罢了,他觉得她会选择甘遂,原因恐怕并非只是喜欢他那么简单。尤其上次在奉水城外船上的一番对话,更让他认定白茯苓与甘遂的关系,内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杨珩微笑着对甘遂道:“你就只会把杀人挂在嘴边?你敢不敢试试不用要挟手段,让苓儿自己选择要跟谁一起?我敢说,就算她不选我,也绝对不会选你的。”   甘遂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心里明白杨珩说的是真话,他确实不敢让白茯苓自己选!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绑在身边,以确定她是属于自己的,不会在下一刻消失。   越看杨珩那张笑脸便越觉得讨厌,甘遂一言不发举掌轰开车门一闪身已经跳到了路旁一间商铺的屋顶上,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附近见到这一幕的百姓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是有个人从皇子的车上跳出来吗?莫非是刺客?!   杨珩挥了挥手打发掉前来询问的侍卫,拉上车门继续前行,唇边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看来自己这位大哥对白茯苓也很没有把握啊……   皇帝在宫中坚持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四月初正式传旨宣布退位,并立杨珩为新帝,登基仪式定在八月初一。   皇帝担心杨珩骗他,一旦得了他的逊位诏书就会不顾他的死活,所以特地吩咐钦天监将登基吉日推到了八月,诏书中更言明是杨珩苦心于民间觅得神医,他要好生调理身体颐养天年,感念杨珩的孝义以及在宁安河灾祸处理过程中的能力,所以才特地提前传位于他。   如果真如甘遂所言,他性命只能到四、五月,那杨珩放任他重病身亡,名声就会十分难听,而另外几个没能夺得帝位的皇子也有足够理由与他为难。   杨珩并不介意他这点小动作,正是代替皇帝临朝听政处理国事,一边让人准备登基事宜,一边派人送信往海州,邀请白家人八月前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并颁下圣旨召前内阁首辅白常山回京复职。   负责宣旨的钦差在海州足足等到六月底,才见到了远航归来的白家人。白家一家人商议过后,决定一起随白常山赴京,白商陆则留在海州主持海上商贸等等的相关事宜。   白茯苓已经决定正式将白家生意的中心转移到南方来,这个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如今已经万事俱备,时机成熟,正需要白商陆这位大管事坐镇。   一家人照旧是慢吞吞地边玩边走往京城而去。   天气日渐炎热,为了避暑只在早晨与黄昏时分赶路,每天只走不到几十里路,到达京城一带已经是七月下旬。   这日早晨起来走了一段,中午就在官道旁的茶馆休息,预计到下午太阳西斜时在启程,正好赶上城门关闭前进入京城。   这一回京里没了那些烦人的亲戚,就算白常山原本的府邸还未收拾好也可以住到林平子的国公府或是陆英的将军府去,不必再到城南的云雀山别院。   只不过白家人不想闹出太大的阵仗,所以也没有通知林平子与陆英他们的具体到达时间。   白家上下停留的茶馆,碰巧就是上次进京时到过的那一家,白果替白茯苓倒了茶,瞄了一眼茶亭外的官道,低声咕哝道:“我记得上次有人在这儿给小姐送花来着……”   白茯苓微微一怔,想起当日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海浮石的真正面目,几枝粉嫩的梅花一句对不起就将她哄得心花怒放,什么怨气都忘得干干净净,如果她早知道后来会发生的那些事,只怕看到那些花就笑不出来了。   正在出神,忽然见一个小姑娘手上握了一束不知名的嫩黄色花朵走了进来,还未进门就听白果高声叫道:“站住!不许进来!方海快来看看这花!”   上次在北关城外遭遇迷魂花暗算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现在看见有人拿着鲜花经过就心惊肉跳,唯恐又是来下毒的,本来很浪漫风雅的一件事,在白果心目中已经成了恐怖袭击的代名词。   小姑娘被白果的尖叫与紧张态度吓得眼泪汪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一副随时要哭的可怜模样。方海连忙走过去,小心接过那束花,确定只是普通花朵正想拿去给白茯苓,小姑娘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子轮到方海手足无措。   这小姑娘是茶馆老板的侄女儿,老板闻声赶来,看看方海又看看自己侄女儿,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指着方海道:“他、他抢我的花。”   这下方海尴尬了,白果干笑道:“这花不是别人让你送来的吗?”   小姑娘用力摇头。   白茯苓好气又好笑地白了白果一眼,让她瞎紧张,结果自作多情摆了个大乌龙!   白果讪讪地摸出几颗糖果塞给小姑娘道:“没事没事,哥哥是看你的花很漂亮,所以想拿来看看,吃糖吃糖,别哭了。”   方海背了个大黑锅,无奈站在原地接受茶馆老板与那小姑娘的诡异目光。   小姑娘抹干净眼泪,看叔叔向她点头,于是大胆接下白果递来的糖果,花也不要了,一溜烟跑回后面去。   方海拿着那束花走上几步送到白茯苓面前,低声道:“小姐,花给你吧!”短短几个字他像是憋足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来的一般,一张清秀的脸红通通地十足一个喝醉了就的醉汉。   白茯苓只当他是因为误抢了小姑娘的花所以尴尬别扭,接过花笑着打趣道:“第一回当抢花贼,欺负小姑娘,感觉如何啊?”   方海哪里答得出话,低头退到一边不吭声了。   虚惊一场,大家嘻嘻哈哈地取笑白果草木皆兵,没人注意到方海偷眼看见白茯苓捧着那束嫩黄色花朵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甜蜜与黯然。   白丑后来跟木佩兰坦白了女儿曾经在出门办事时被甘遂派人劫持,失踪了一日的事,木佩兰笑着拉过被人取笑得面上无光的白果,安慰道:“我们的小果子做得对,你们都不许笑了,出门在外,原本就该小心谨慎一些。”   她是白家的当家夫人,既然开口为白果说话,其他护卫丫鬟自然不好继续嬉笑,改为向白果“暗送秋波”,白果也不是好欺负的,一人一个大白眼还回去。   小狸花歪着脑袋打量白茯苓手上的花,又看看方海,大概是记得方海曾经在它病弱时照料过它,而且也是时常出现在主人身边的熟人,所以舔了舔爪子,很给面子地没有扑上来大肆破坏。   白茯苓心里惊奇,摸摸它的脑袋笑道:“坏猫,原来你还知道区别对待啊。”   小狸花喵呜一声,甩了甩尾巴,一副不屑解释的骄傲模样。   这一场小风波很快就被大家抛在脑后,白茯苓隐隐有些失落,她记得甘遂曾经说他要到京城办事,莫非他已经离开了?   下午时白家人再次整装出发,日落时分抵达京城南门,门前一侧等待进京的百姓照旧排了长长的队伍。   白常山将谕令叫到老家人白侧耳手上,吩咐他前去与守城官兵交涉,白侧耳捧了谕令下车,没走几步就见城门方向就跑来两个管家打扮,但明显来自不同府邸的中年人。   他们似乎互相认识,一起上前来行礼问道:“请问尊驾可是白常山白阁老的家人?”   白侧耳点了点头,一眼看见两人袖口上所绣的图案,还有林字与陆字顿时明白过来:“两位是忠国公府与陆大都督府的?”   陆英的官衔是正二品都督佥事,之前因为是镇北大将军,所以京城这里也习惯用大将军府来指代他的府邸,如今他卸下镇北大将军的职位已经两年有余,再这么称呼多有不便,让有心人听了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白侧耳跟在白常山身边,见惯了这些事情,所以开口便十分注意。   两个管家齐齐点头,左边穿一身褐衣的是陆府的管家,右边穿一身青衣的则是林府的管家,都说是奉主人之命在此等候,有他们带路,白家一行很快便进了京城,前往忠国公府,陆府管家拜见过白家几位主人后,便飞快回都督府报信去了。   城东忠国公府所在的大街仍是那么繁华热闹,不过好几座府邸门前贴了封条,白家人坐在车上心中感触不一,不过两年人事已经翻新数轮,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傲然笑到最后?   第251章 生死契阔   忠国公府景物依旧,主人林平子却不在家。自从杨珩正式掌权起,林平子、陆英等之前被刻意闲置的官员都再次得到重用,两人一个负责统管京城的御林军,一个管理户部,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得到消息说白家一家已经进京,当即快速交待清楚手头事务赶了回来,白茯苓他们行李物品还未完全收拾好,陆英与林平子便先后到了。   分别两年多再见,虽然时有通信,也不及亲眼看见对方那么欢喜,陆英当晚也留在国公府过夜,大伙儿一起畅叙别后的生活。   林平子与陆英为着各自的目的早早就被杨珩拉上了贼船,这两年表面上投闲置散郁郁不得志,实际上暗地里替杨珩干了不少事情,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   陆英还是那副沉着稳重的可靠大哥姿态,林平子的变化要相对大些,以前风骚浮夸的做派收敛了许多,多了几分深沉成熟的大丈夫气度。   白茯苓看着啧啧暗赞,这家伙现在站出去,迷倒的女人绝对比从前多,竟然在京城两年都没有成家立室,真是神奇啊!京城里的小姐太太们眼睛都瞎了不成,竟然放过这样一尾卖相绝佳,身家丰厚的大金龟?她记得他之前很受欢迎的啊,媒人只差没把门槛踏平了。   不过仔细一想又明白了,这两年在大多数人眼中,林平子这个年轻俊俏的国公爷被皇帝猜忌,随着六殿下失势成了一个前途不明、空有爵位的大闲人,京城里那些势利眼当然不肯拿女儿来冒险。   白茯苓打量着陆英与林平子,这两人也在打量她,林平子变脸一样露出一副花痴相,啧啧赞叹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表妹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迷死人不赔命啊!”   白茯苓扬起小脸哼声道:“果然你在京城待了两年,连嘴巴都笨了,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腔滥调了,还好意思拿出来用,难怪你至今讨不到老婆!”   林平子马屁没拍成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道:“谁说我讨不到老婆,我要娶了老婆,是祁国所有小姐闺女的损失好不好。”   白茯苓爪子一伸就去揪他的脸皮:“我看看你皮都厚成什么样了!”林平子大惊,急忙掩面而逃。白家上下嘻嘻哈哈大笑起来,连陆英都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只是当林平子背向众人,眉头却紧紧拧了起来,脸上只剩下忧愁——白茯苓的模样明媚悦目,但看在他眼里却似是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也许在下一刻就要黯然飘落枝头,她的早夭之相没有分毫改变,而且从眉宇间的气息看来,大限已经极近……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肩头不知被谁用力拍了一下,林平子浑身一颤扭过头去,就见白茯苓站在身后,笑盈盈道:“就算自惭形秽也不用躲着不见人,我不扯你的脸皮就是了。”   林平子惊魂稍定,努力想扯出笑容,无奈心情沉重,笑起来的样子比哭更难看。   白茯苓与他相处多年,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心里实在惦记她面相与阳寿的事,压低声音道:“别想那么多,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林平子以为有转机,脸色顿时拨云见月,抛开心事像从前一样勾着她的肩膀低头坏笑道:“白果说小姐跟那海浮石……嘿嘿嘿……”   白茯苓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胳膊道:“多管闲事,担心你自己好了,你都一把年纪了,再不抓紧,人老珠黄了看谁还要你!”   两人说说笑笑,看在白常山眼里却有些过于亲热了,他是考虑过让林平子当他的孙女婿的,无论样貌身份都相当般配,而且两人据说“青梅竹马”,白家这些人对她的孙女儿顺从贴服到什么程度他是亲眼验证过的,如果白茯苓与林平子成亲,虽然不便入赘,但这辈子绝对会让白茯苓过得顺心适意。   可惜这个想法早早就被儿子媳妇否决了,现在再看两人言笑无忌的样子,不免暗暗无奈。   白茯苓扯了陆英去看自己两个弟弟,笑着诱哄道:“乖小猪,来叫哥哥!姐姐给你们找了全天下最厉害的哥哥,你们真是太幸福了。”   两个小娃娃来之前就被她好生教育过,两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看白茯苓又看看陆英,张大嘴巴响亮叫道:“嘎嘎、嘎嘎!”   白茯苓对他们故意荒腔走板的叫声大感丢脸,戳戳他们胖嘟嘟的小脸用力纠正道:“哥哥!是哥哥!再叫一次!”   陆英笑起来,白茯苓纠正了两次,两个小娃娃终于乖乖发出标准的一声“哥哥”,白茯苓开心地在他们脸蛋上一人吧唧一口,然后抱起其中一个对陆英道:“你抱抱看,软软的好好玩的!”   陆英表情一僵,推辞道:“我不会抱,不小心伤着他们了怎么办?”让他举起国公府门前的石兽都比抱着样娇嫩的小娃娃轻松。尤其他深知这两个孩儿对义父义母一家的重要性,在他手上有个什么损伤可怎么办?   白茯苓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你当年不也经常抱着我到处去玩?”   陆英想起刚到白家那段日子,神情柔和如水,那是他一生最快活的日子……   木佩兰正好扭头听了女儿的话,笑骂道:“你还好意思说,陆英那时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自己就瘦弱得很,还要整天抱着你到处跑,手臂拉伤了都不敢吭气。”   白茯苓讪讪道:“我那时候也没有很重啊……”她三岁时因为长期病弱,看上去就跟个两岁的婴孩差不多,瘦瘦小小的胡柴棒,陆英当时虽然因为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瘦骨嶙峋,可是底子比她好得多,个子与白茯苓是天差地别,白茯苓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对他造成那么大的负担。   陆英迟疑了一下,伸手拍拍白茯苓的肩膀,低声替她辩解道:“是我自己玩疯了忘了活动手臂,不干苓儿的事。”   木佩兰叹气道:“你就惯着她吧。”虽然语带谴责无奈,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不知有多高兴陆英这样袒护她的女儿。   当晚,一家人不分主仆就在花厅上饮宴,林平子被白阿五他们拉了过去灌酒,白家几口子团团围坐在一起吃饭,才上了第一道菜,外边管家就急急跑进来禀报,说是六殿下听闻白阁老返京,特地派了皇子府里的内侍前来探问。   那内侍姓文,是杨珩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与林平子等都是相熟的,林平子整了衣冠出去相迎。   文公公一边与林平子寒暄一边走进花厅,见了白常山等人便上前行礼,态度十分恭敬,又吩咐同来的小太监送上一堆的礼品。   按照杨珩现在等同于皇帝的地位,原本不必如此,文公公走到谁家府里,地位也不逊于皇帝身边的雷公公,只有别人给他行礼的份,不过杨珩的态度摆在那里,文公公自然不敢自矜,平日对一般外臣那副爱理不理的淡漠姿态都收了起来,只在国公府里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开。   白茯苓跟杨珩没大没小惯了,不觉得这有什么,白常山却知道这是杨珩在向他表示诚意与重视,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一顿接风宴一路吃到深夜,众人才各自回房休息,白茯苓回到房间一眼看见窗边小几上放了一盆昙花,玉白婀娜的花朵正在夜风中盈盈绽放,清香四溢令人迷醉。   跟着她进房间打算伺候她沐浴就寝的丁香与白果见了不由得啧啧赞叹,白果哼道:“平子那家伙哄女孩子的本领越发精纯了!”   这里是国公府,外人要无声无息将这么大盆花送进来而不惊动任何人,难度极大,所以白果只当是林平子哄小姐高兴,根本没有考虑其他可能。   “咦?小狸花呢?溜出去玩了?”白果左右看看,发现恶猫不在,顿时放松下来。   白茯苓伸指轻轻触摸娇嫩洁白的花瓣,心知这多半是甘遂送来了……他人一定就在京城,今晚十九就要摸上门来。就不知道小狸花被他弄到哪里去了?如果小狸花在,这盆昙花多半现在已经成了残花了。   放在是从前,白茯苓会很担心小狸花的安危,不过现在嘛……甘遂讨她欢心都来不及,断然不会伤害小狸花的,所以她也没有急着去找猫,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果然当夜她睡下不久,某大魔头就无声无息潜了进来,发现她还没睡着,更得寸进尺地脱去外衣鞋袜,躺到她身边将她牢牢抱住。   深深吸一口怀里美人身上的馨香气息,甘遂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久才进京,让我好等。”   白茯苓枕着他的手臂,懒洋洋道:“你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甘遂对她不紧不要的态度十分不满,不过忍住了没发作,低头在白茯苓脸上一阵乱亲。   白茯苓不堪其扰,只得将脸埋到他怀里,圈住他的腰不说话。   “京城这边只等那小子的登基大典完成,我就可以离开,最多再过几个月,我就不用忙别的,到时候只忙你我的亲事。”甘遂因为她的主动亲近心情迅速好转。   “几个月?”白茯苓有些茫然地重复道,没有了下文。   几个月后,她多半已经入殓下葬了……   甘遂看不到她脸上复杂的神情,低声在她耳边诉说自己的计划:“你喜欢在京城举行婚礼还是在百里山,海州也不错……无华山武林盟也可以。”   最后一句,带了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武林盟成了白茯苓不愿提及的“禁地”,甘遂拿不准白茯苓现在这样究竟算是原谅他了,还是另有想法算计。他很希望能够搞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却又怕真搞清楚了会让他无法承受,所以只能这样偶然试探一下。   “我还没有原谅你!”白茯苓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甘遂像是在赌咒:“你会一辈子陪着我,我会对你很好,让你再也不会想离开我!”   白茯苓没有答话,张嘴在他胸口上用力咬了一口。   第二天,忠国公府外多了不少勋贵朝臣家中的管事前来送帖子拜望白常山,林平子请了白侧耳坐镇,一一客气答复。不少管事趁着来送帖子的机会,暗中向府中下人打听消息。   忠国公府里的佣仆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而且全数是由京城外白术管理的那条小村子里出来的人,旁人很难从他们嘴里探听出有用的消息,一个个都是失望而回。   不过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白常山才回到京城,文公公就亲自上门送礼问候,傻子都明白接下来风要往哪边吹了。   白常山在京里当了几十年的官,交游广阔,门生故旧、同僚部下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就算他再如何刻意低调,有些应酬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白茯苓发现,爷爷虽然偶尔会露出疲态,但很快又精神奕奕地规划起复职后要做的种种大事,她更觉得,让爷爷回京城来发光发热是对的,而且爷爷留在京城,她有个什么,要把消息暂时瞒住也比较容易。   等两个弟弟长大一些,可以拉住他的衣角撒娇顽皮,即便他知道自己的死讯,伤心悲痛的时间也能短些儿。   另外她也寻了个机会对林平子说清楚自己的事,林平子一时不能接受,发了狠要辞去一切职务专心在家研读家传相书,非要找出个破解办法不可,白茯苓劝了又劝,几乎说破嘴皮子,林平子还是坚持己见。   “生死有命,我这十五年都是向菩萨借来的,再要勉强也是无益,我已经活够本了,也没什么遗憾,你们越是放不下我,只会让我越加难过,死也死得不安心。”白茯苓苦笑道。   林平子狠狠捶了一下书房的檀木书桌,平生第一次对白茯苓粗声粗气道:“你能活下来就大家都开心,为什么你早早就放弃希望?既然能够借十五年,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借五十年、一百年?”   白茯苓怔了一下,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何况她现在根本见不到阎王判官、地藏王菩萨,就是想求也没处去求……更别说她这个“壳”都是借来的。   她已经偷了十五年的幸福,再要纠缠,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贪。   而且,林平子还真说对了一点,她确实从来没想过如何为自己续命,从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十八岁大限之前完成救助万人的沉重任务。   白茯苓没见过林平子这么黑着脸疾言厉色,更别说大声凶她,沉默了一阵,闷闷道:“我确实没想过如何争取多活几年,从一开始,我就在为那一日做准备,我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真让我再活五十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   林平子无语,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你可以与你喜欢那个海浮石成亲,可以生儿育女,怎么会不知该怎么过日子,你平常都是怎么说我们的?你让我们一个个人要学好一技之长,要学会赚钱学会怎么过日子,要奉养父母生育孩儿,要多做好事,努力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你自己呢?”   白茯苓侧头想了想,轻声道;“成亲生子……我没想过要过这样的日子……”这是真话,就算是她有意找海浮石借种产子,为的也只是给父母留个念想,让他们有所寄托,而不是想像普通人那样,繁衍生息、承继香火,享受天伦之乐又或是与最爱的人折腾一爱情结晶。   “你就舍得下把你当命根子的父母?”林平子没词了。   “舍不下。不过如果我要留下,那就是逆天而行,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不想将他们拖下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平子,爹娘和我都已经接受现实,你已经研究了两年多,就不要再为我劳神了。命相命相,先有命然后有相,命早已注定,相因命而生,就算我现在将脸毁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白茯苓平静道。   如果不是父母又生了两个弟弟,她现在一定会为了这事为难得要命。还好,父母现在有了新的生活重心,她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地藏王菩萨为了让她安心所以特地赐下神恩,扭转了父母终生无子的命运。   人不能太过贪心,能够像现在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林平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心里还抱了一丝侥幸罢了,闻言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像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没了精神。   “这件事,你不要对其他人说,我不想他们现在就开始为我担心难过。”白茯苓交代道。如果可以,她很希望林平子也不知道,她已经让爹娘很伤心,不想再把其他人拖下水了。   林平子要死不活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杨珩的登基大典密锣紧鼓地进行着,同时他花了大量精力在朝中人事安排之上,一些先前靠着另外几个皇子上位的官员被一批批扫落马下,杨珩这一年多来表面上是在宁安河赈灾,暗里也没有放弃对京城重地各种人事消息的掌握。   他故意露出空子,让一众兄弟以为皇位有望,他也被皇帝变相驱逐流放,于是人人急着施展浑身解数抢占山头,而由于大皇子、二皇子的长年镇压,其他皇子能够掌握的人脉资源十分有限,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不免任人唯亲,各自争先恐后将自己的亲信以及新近拉拢到的官员往要害职位塞。   偏生经过两年前那次除夕叛乱,朝中空缺的官位甚多,一时间满朝文武大换血,新官上任良莠不齐,加上几个皇子之间存了互别苗头的心思,手下官员也忙于互相倾轧,使绊子、告黑状无所不用其极,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这种情况下,这些官员留下的小辫子自然不少,杨珩一直有派人暗中观察留意,收集证据材料,现下便派上了用场。   先是把吏部一众官员全数换上新班底,请了白常山暂时兼理吏部事务,然后便开始对各级官职制定一个公开任职标准,未能达到标准的全部或罢免或降职,另选合格官员升任。   人人皆知杨珩是要将那些趁乱上位的官员清扫出去,但是现在人家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下一届领导人,而且登基大典都即将举行了,这次提出的各级官员任职标准得到不少士林中人的支持,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重点是杨珩在民间有极高声望,名正言顺由皇帝亲自下旨钦定的继承人,宗室内有安泰公主代为周旋,朝中有白常山率领一群老臣、重臣鼎力支持,无论在朝在野实力人望都远远盖过了另外几个皇子。这几个月来每做什么事,无不占着大义道理,让人无从反驳。   没人会甘心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被轻易剥夺,明的不行,还有暗的,短短几个月里,杨珩遭到的刺杀已经多达二十多次,次次化险为夷。   杨珩本人没什么意见,答应保护他安全的甘遂不耐烦了,尤其是白茯苓到了京城之后,他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摸到国公府去过夜,哪里还有心情跟刺客们折腾?   于是他忍无可忍走到杨珩面前直接建议道:“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要不方便公开对付那几个废物,不如我来动手,斩草除根!”他口中的废物指的正是其余几个皇子。   这些人血缘上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甘遂连亲爹都不放在眼内,更不会对这些所谓兄弟留情。杨珩摇了摇头道:“朝堂不是江湖,暗杀手段并非皇者之道,我总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找人去将他杀死,这样朝廷就要彻底乱套了。”   “什么皇者之道,说到底不过成王败寇罢了,你莫非就不想杀了他们?与其浪费时间力气去找光明正大的理由收拾他们,倒不如什么废话都不说,只要死无对证又有谁能说你什么?”   杨珩知道劝不服他,也不着急生气,转过话题道:“父皇的病情可能控制得住?”   甘遂冷冷一笑道:“放心吧,他现在的情况,撑上三五年不成问题,你可以安心装你的孝子贤孙。”   杨珩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幸好他对帝位并不热衷,否则与这样一个嗜杀成性又太过强大的冷血魔王为敌,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心底里总有一片阴霾挥之不去……   第252章 万人之上   皇宫里,皇帝因为要“养病”,已经迁出原本的寝殿,改为住到皇宫偏东北的养宁宫,从前伺候皇帝的,除了雷公公之外全数换了新人。   皇帝的病情确实缓解了一些,身体浮肿消褪了不少,不过神智却越发模糊起来,记忆力极差,有时连雷公公都认不出来。   皇帝毒发近一年才得到治疗,为了压制毒性保住他的性命,甘遂用了不少猛药,结果就是皇帝提前出现各种老年痴呆症状,而且即便这样,也不过是多熬三五年罢了。   皇帝如果一早知道这个结果,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答应杨珩的条件了。   不得不说,杨珩内心深处对这种状况十分满意,一个神志不清身体虚弱的老人,再没有可能暗里搞怪,不过当他亲眼看见昔日威严的父皇,两眼茫然孤零零坐在养宁宫小花园的大槐树下,却不由得心里升起一阵淡淡的悲哀。   他与甘遂不同,尘封的记忆中还有父皇、母妃与他一起的快乐印记,还有小时候父皇抱着他开怀大笑的美好画面,只是这十多年,这些幸福的记忆慢慢被冷淡疏离,怨恨不忿所替代。   父皇放任皇后害死了他的母妃,现在也得到报应了,抹去种种恩怨不快,剩下的便只有寂寞与萧索。   他得到了帝位,母妃的大仇得报,宫里伤害过他们母子的人都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这空旷的宫殿里曾有过的短暂幸福快乐再也回不来了,母妃死了,父皇又是这个样子,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这样的低落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杨珩抛在了脑后,对于他而言,现在不过是开始,他要忧心的事情太多,伤春悲秋未免太早。   简单问过雷公公皇帝的身体状况后,杨珩嘱咐几句小心照顾之类的话,便起身打算离开。   皇帝忽然喃喃自语道:“画,画,朕的画到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扯住雷公公。   雷公公与杨珩都猜到他口中的画指的是曾经挂在他寝殿后面小楼里的画像,雷公公一脸苦笑道:“是、是,老奴这就去把画给皇上您找出来。”   杨珩看着他,也不知他究竟是真的惦记人,还是仍记着解毒的事,想了想微微叹口气道:“稍后我将画像送来。”   雷公公心里一动,那画不是已经烧了吗?不过他心里再多疑问也不敢问出口,连忙点头应下。   那两幅画是杨珩与甘遂两人母亲的遗物,当然不可能真的烧掉,第二天杨珩果然取了母妃的画像送来,皇帝一见那画像便笑得像个孩子,不过开心不到片刻,又皱起眉头道:“还有,还有一幅!”   甘遂正巧今天要来替皇帝诊脉,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不耐道:“贪得无厌,只有这一幅!”   皇帝被他喝得一愣,却并不死心,喃喃道:“还有一幅……还有……”   杨珩看着甘遂道:“他已经这样了,你便是将画像给他又如何,反正那画你有两幅。”   甘遂不屑哼道:“他也配?!”   杨珩平静道:“如果他不是对姨母有情,又怎会轻易被下毒?往事已矣,他已经这样了……他终究是我俩的父亲。”   甘遂不想理会,不过想到娘亲的画像,便想起了白茯苓,两幅画像的其中之一已经作为聘礼送了给白茯苓。   那小丫头被迫勉强收下了聘礼,到现在还在生他的气,虽然他夜夜翻墙潜到她的房间里软磨硬泡,她始终不肯松口原谅他,这样一想,顿时对自己这个一直看不上眼的老爹产生了一点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算了,不过是一幅画!   甘遂摸着皇帝明显虚浮无力的脉搏,皱起眉头,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我过两天让人将画送来。”   两兄弟正说着话,安泰公主来了。   皇帝病重的这些时日她都在宫中打理后宫的各种事宜,照顾皇帝,尤其是杨珩准备登基的期间,更是得了她颇多助力。   安泰公主看见杨珩与甘遂两人坐在皇帝床边,忽然鼻子一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甘遂的身世她是知道的,当年她与悦妃以及甘青兰都打过交道,少女时代更对这两个出色的女子仰慕不已,她并不知道皇帝这一身怪病的因由,所以眼前这一幕看来格外温馨。   甘遂对这个公主姑姑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知道白家与她关系极好,所以勉强收敛了一些,微微向她点了点头,将药方交给雷公公便起身离开。   安泰公主不是拘泥于礼数的人,可仍是不习惯甘遂的冷淡漠然,心中对他的印象不免减了几分。   她走到床边望了眼精神萎靡的兄长,仍是老样子,不见半点起色,抱着一个卷轴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杨珩亲手给她捧了一杯茶,答道:“是母妃的画像。”   “难怪……”安泰公主想到昔日那个如春风一般柔和可人的女子,唇边泛起微笑。   两姑侄说了好些当年的事,见皇帝昏昏欲睡,便起身退到宫外。杨珩亲自送安泰公主漫步回怡斓宫,随行的文公公知道两人有事要谈,主动给身边的太监女官使个眼色,自动自发落后十步距离,远远跟随。   “姑姑,上次我请求你的事,你可与苓儿她提过?”杨珩挽着安泰公主低声问道。   安泰公主苦笑道:“你明知苓儿志不在此,又何必……”   杨珩抿了抿唇,道:“我知道她不愿入宫为妃,我只是想她在我登基之日,可以离我近一些罢了,我不会勉强她什么的。”   “她跟你大哥甘遂……”安泰公主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是看着杨珩长大的人,心自然偏向他,再加上看到甘遂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与眼前温和有礼、善解人意的祁国储君相比……她真不明白,为何白茯苓会舍杨珩而就甘遂。   就算她不喜欢宫里拘束的生活,不愿意与其他妃子共侍一夫,杨珩也表示了愿意只娶她一人为后,再不纳其他妃嫔,这样的诚意足够有余了。   日后宫里只有她一个皇后,什么事还不是她说了算?   不过安泰公主更清楚,感情之事不可勉强,所以更加心痛自己这个侄儿。   她想了想道:“也罢,我就亲自去请她们母女入宫吧。”   杨珩欢喜道:“多谢姑姑!”   “你就跟你母妃一般的痴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茯苓一听安泰公主要请她们母女进宫相伴,就知道十九是杨珩的意思,她也很有兴趣看看古代皇帝的登基大典,所以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下来。   木佩兰要照顾两个儿子不便离开,安泰公主便特许白果随白茯苓一道进宫去。   因为近期杨珩多次遇刺,宫里的人已经被安泰公主彻底整理过一遍,皇帝的嫔妃以及伺候他们的太监宫女都被勒令不得随意走动,而且现在又是杨珩说了算,就算有人想对白茯苓下手,也十分艰难。   至于杨珩,虽然他对白茯苓有意,可在公在私都不至于对她做出什么越轨行为。所以白家人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晚甘遂听闻风声,摸到白茯苓房间的时候,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按住她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进宫去?你明知道杨珩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你是诚心要惹我生气?”   白茯苓毫不客气地向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得太多了,我就是去看个热闹罢了。”   “那也不许!谁知道杨珩那小子会不会趁机……哼!”   “你没事不要老是以己度人。”白茯苓推了推他,这家伙不知道自己块头大,压在她身上有多重。   “我以己度人?他当着我的面都敢轻薄你!”甘遂越说越怒。   白茯苓根本没心情解释安抚,对付甘遂的手段,她早就了然于胸,这家伙强势惯了,习惯要一切按他的规矩来。讲道理是浪费时间,除了他爱听的,其他道理都是狗屁!   所以她什么都不说,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颈拉下来,一口咬住他的下唇用力吮了一下,懒懒笑道:“可是我喜欢轻薄你!”   明亮的月光下,甘遂的脸飘起了淡淡的红晕,本来盛满怒火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你想当海浮石,还是想当甘遂?”白茯苓笑问道,神情傲慢中带着诱惑。   当海浮石可以一亲芳泽,当甘遂可能被轰下床,这个根本无需选择。   甘遂定定看着白茯苓,受了蛊惑般想俯身去吻她微弯的唇角。   白茯苓一手推开他,顺势将他推翻在床上,自己趁机压到他身上,吃吃笑道:“想当海浮石,你就给我乖一点。”   这些日子以来,在两人亲密情事上,甘遂早就被白茯苓“蹂躏”得没了脾气,他夜夜抱着心上人入睡,多数时候却只能稍稍满足手口之欲,白茯苓坚决不答应,他就不敢再强行求欢。   他是尝过鱼水之欢的正常男人,这种看得碰得却经常吃不得的感觉简直要命,但是他不想再惹白茯苓生气,所以只有勉力忍耐。   不是没想过眼不见为净,不过抱着心上人入眠的感觉太好,他只有忍受这种痛并快乐着的要命感受,夜夜煎熬。   难得今日白茯苓愿意主动亲近他,他哪里舍得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当即把什么醋火妒意统统忘到九霄云外,努力合作地被调戏轻薄了。   一番颠鸾倒凤云雨缠绵,白茯苓把大魔头收拾得贴贴服服,大魔头身心舒畅之下,压根忘了兴师问罪的事。   对于他而言,白茯苓的行动比一切言语更有说服力——如果不是喜欢他,又怎么会主动与他亲热?   杨珩登基前三天,安泰公主亲自来接了白茯苓进宫,她的两个女儿也一道陪同前往。宫中虽然已经在杨珩掌握之下,但是白茯苓曾在皇宫里多次出事,安泰公主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特地召了自己两个女儿陪伴,以确保万无一失。   璁珑郡主已经于一年前出嫁,璎珞郡主也准备在登基大典后半个月出嫁,三个女子久别重逢欢喜不已,不免问及白茯苓的婚事,白茯苓只是笑笑敷衍过去,两女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下了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杨珩的登基大典在八月初一一早举行,主要仪式在皇宫最大的宫殿天极殿中进行,宝座宝案,云盘、云盖、表案等等各种仪仗摆设琳琅满目,将本来已经足够华丽的天极殿装点得越发庄重喜庆,教坊司安排了足足两百人的“中和韶乐”于丹陛两侧,整个仪式都有音乐伴奏,热闹非常。   白果运用自己跟白芍学来的半桶水易容术,把白茯苓与两位郡主的容貌小心修饰一番,换上宫女服饰混在大殿一角仪仗中看热闹。璁珑与璎珞寻常绝对不敢动这么大胆的念头,白茯苓是杨珩主动邀请她前来观礼的,有她带头,两女又怎肯错过看这天下第一大典礼的机会?   登基典礼并非一日就能完成,八月初二一早,刚刚成为新君的杨珩,便派出四位宗室长辈带同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以及经过挑选,代表百姓的仕农工耋老百多人分别到宗庙以及京城外的几处重要祭祀之地祭告天地祖先,杨珩在礼部尚书陪同下清楚太上皇,向其行叩拜之礼,由礼部尚书代为宣读这位前任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禅位诏。   皇帝虽然神情困顿,但好歹浮肿已消,样子看起来比几个月前那副泡了几天水一样的猪头脸要清爽多了,不少老臣看了暗暗点头,之前几个皇子放出的所谓杨珩为了篡位串通江湖游医谋害君父的传言,顿时不攻自破。   拜过太上皇,接了禅位诏,杨珩换上最为隆重的衮冕之服,亲自出午门,开始了他的叩拜天地祖先之旅,这一拜,足足拜了大半天,白茯苓等几个旁观的都忍不住替杨珩累——皇帝这工作还是一份重体力活啊!   最后回到皇宫,接受百官朝拜,宣读登极诏,一轮仪式下来折腾到金乌西沉才算完成。   白茯苓站在教坊司乐队之中,看着一身华丽衮服皇冕的杨珩在众多侍卫太监的簇拥下缓缓步下龙椅离开天极殿,既替他高兴,也替他难过。   从今日起,他就是天下至尊。从今日起,他要肩负的责任将无比沉重。   但愿他能不忘初衷,披荆斩棘完成他振兴祁国的志愿吧。   第253章 都是傻瓜   热闹看过了,白茯苓与璁珑、璎珞两位郡主一起回到怡斓宫,安泰公主也回来了。   她换下一身礼服华衣,单独叫了白茯苓到寝殿里说话。她性情直爽,只把白茯苓当自己女儿一般看待,说不到几句便直入话题,问起白茯苓的感情事。   “阿姨听说你喜欢甘遂,你可想过他的性情人品可适合共度终生?你就是不愿意进宫,不喜欢皇上,也该慎重考虑自己的婚嫁人选才是。”安泰公主是真的为白茯苓担心。   白茯苓反应了一下子,才醒起“皇上”指的是杨珩,说实话,虽然全程围观了他的登基大典,可一时还无法适应他的身份转变。   而且安泰公主的话题让她很无奈,她要怎么解释呢?她会跟甘遂在一起,正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不管是杨珩还是刺果卫矛,甚至是陆英,都对她极好,所以她不忍心让他们伤心,杨珩与刺果卫矛是从一开始就不给半点希望,而对陆英,则是努力把两人的感情扭转为单纯的兄妹之情。   对于甘遂,却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的——你让我伤心欲绝,我也让你难过一回,正好扯平!   而且对一个坏蛋使坏,起码心理负担就没那么重。   很多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轻易不计前嫌地与甘遂重归于好,说白了很简单,因为她已经打算让他伤心了。   所以她没有告诉他自己阳寿将尽的事实,没事人一样纵容他的亲近,享受他的呵护讨好。   她的心眼很小很小,不见得会处心积虑地报复伤害过她的人,但是如果这人送上门来,她也不会客气,以德报怨这种事,她是从来不干的。   可是这些都不能对安泰公主明说。所以白茯苓唯有故作神秘道:“阿姨不要问了,短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你自然会知道答案。”她拿不准父母会不会暂时隐瞒她的死讯,以免刺激到曾经两度经历白头人送黑头人惨事的爷爷。   安泰公主瞪了她一眼道:“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吧,婚事不宜再拖了。”   白茯苓笑得十分无赖:“我知道啦,阿姨跟我娘一般的啰嗦!”   安泰公主知道套不出她的话,只得暂时作罢,转而道:“璎珞她八月十六出嫁,你们应该还未启程离开,记得要来送送她。你们都不爱留在京城,剩我一个孤零零的,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得很。”   木佩兰与白丑商量过,这个月底白常山在京城应该就能安顿好,到时他们便借故返回百里山去,免得白茯苓万一有个什么,无法瞒过白常山。   白常山以及安泰公主等都甚是不解,只以为他们一家是不能适应京城的生活,言语之间常带埋怨,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居多。   幸好白丑无官无职也不争名声,否则光是这个,就能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不孝了。   白茯苓错过了璁珑的婚礼,正有些遗憾,当下一口答应。   今日累了一天,白茯苓早早洗洗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起床收拾收拾叫上白果打算去向安泰公主辞行离宫。   璁珑与璎珞俩人也正打算各自回府,一个已经有了夫家,一个即将出嫁,都不便在宫中久留,正好与白茯苓结伴而去。   四个大小女人说了几句闲话,忽然听前面传来太监高声传报:“皇上驾到!”   安泰公主三母女一听,眼光不由自主全数落在白茯苓身上。   白茯苓觉得很无辜,关她什么事啊!   算算时间杨珩应该是刚刚下了早朝,他新皇登基第一日,不是应该蹲在御书房表现一番励精图治、废寝忘食的贤君风范吗?还好他还没有正式纳妃,否则早朝后马不停蹄直奔后宫的行为,传出去真有够难听的。   杨珩朝服已经换下了,改穿一身杏色四团龙圆领常服,身后跟了一大串太监、宫女和侍卫,大步走入怡斓宫中。   白茯苓跟着璁珑、璎珞要起身行礼,杨珩不等她们弯腰就先行朗声道:“都是自家人,免礼吧。”   白茯苓大囧,璁珑、璎珞是他的表妹那还好说,她跟他算哪门子的自家人啊!   杨珩挥挥手让身后那一大串“尾巴”留在殿外,故意走到白茯苓面前轻笑道:“论起血缘,你其实也是朕的表妹吧。”刚才她的古怪表情他全然收入眼底。   那倒也是!她外公与杨珩的爷爷是堂兄弟,不过她外公是外室私生子,没有记入宗室族谱罢了,这样算下来,她跟杨珩确实沾亲带故。   杨珩就罢了,能跟皇帝当亲戚还算是荣耀,好处估计也不少,可她一想到她竟然跟甘遂也是亲戚,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璁珑与璎珞暧昧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就算白茯苓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抬头狠狠瞪了她们两姐妹一眼。   安泰公主笑着打圆场道:“皇上今日辛苦了,还未用过午膳罢。”   “正要请姑姑一道,几位表妹也一起吧。”杨珩非常流畅地接下安泰公主送来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白茯苓这个“表妹”之一自然不好说要走,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带去陪皇帝吃饭。   用餐地点选在杨珩的寝宫偏殿内,数十个太监宫女守候在一旁伺候,用餐环境无比高雅清静,除了极偶然的杯盘轻碰声,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杨珩与安泰公主共坐一席,白茯苓等三个在旁边另开一席。与皇帝共席规矩极多,这样分开坐也是想让白茯苓她们轻松一些。   不过再怎么轻松,也是在皇帝寝宫之内,整个祁国礼仪规格最高的地方。   不说璁珑与璎珞二人不自觉挺直了腰背,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副端庄淑女贵妇形象,连白茯苓也不得不收起平日懒散的做派,规规矩矩端坐在案旁。   在这种场合失礼,杨珩与安泰公主母女绝对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让太监宫女们传了出去,未免让爷爷与父母丢脸。   这种宴席,是真正的饭来张口,白茯苓的眼光落在什么地方,身后的宫女马上会利落优雅地取了银筷银勺,将那样食物挖下一小块来送到她嘴边。   为了保持用餐者的仪态,那一小块真的非常小,只有塞牙缝量,完全没有张嘴大嚼的必要。   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被这样周到得过火地伺候进餐,当下就把白茯苓吃得消化不良了,御厨的手艺再好也无心品尝。   白茯苓觉得吃的不是饭菜,是郁闷!   璁珑与璎珞并非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原就没打算吃饱吃好,见白茯苓一副随时想吐的哀怨神情,草草吃了一些便摇头表示够了。   白茯苓松了口气,也停了下来,这饭多吃几顿,她肯定提前挂掉。   杨珩一直不着痕迹地注意白茯苓的神情举止,虽然一般人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妥,但他知道她很不爽,他暗自叹口气,十分无奈。   他知道以白茯苓对他的态度,登基大典看过了,今日一定会跟安泰公主辞行回家,所以他特意派了亲信太监盯着怡斓宫的动机,一下朝便急急往这边赶。   他已经登基,日后要离开出宫多有不便,再想见她就难了。   走了几步忽然醒起自己一身朝服,只怕会让她对自己更加敬而远之,连忙拐到寝宫去换上常服,幸好两处相距不远,总算赶在她离开前抵达怡斓宫。   如今看来,有些弄巧成拙,他一心想多留她一阵,结果却让两人间的距离更远。   文公公伺候在杨珩身边多年,揣测他心意的本领不敢称第一也能排在前三甲,杨珩喜欢白茯苓的事从来不是秘密,当下心中一动,向着一个站在白茯苓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打个眼色。   那小太监一咬牙,接茶水的手一顿,盘子里的精致高脚青瓷盏顿时失了平衡,淡褐色的温茶准确无比地泼洒在白茯苓肩头,顿时把她的一身流云纹碧霞罗衣从古典飘逸风格整成了后现代涂鸦路线。   白茯苓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霉运,小太监已经跪倒在地不断磕头认错了。   安泰公主扭头一看,皱起了眉头,文公公一挥手,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小太监将地上那个飞快拖了下去。   文公公走到白茯苓面前弯腰赔笑道:“奴婢无能,请县主娘娘恕罪,奴婢这就派人送您回去更衣。”   宫里的太监能够到御前伺候的,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杨珩隐约猜到其中跷蹊,配合对白茯苓道:“速去速回吧。”   其实饭已经吃过了,发生这种事,正常情况应该是璁珑和璎珞陪伴白茯苓回去怡斓宫更衣然后按计划离宫的。杨珩这么说,分明是要留着安泰公主母女三人说话,而且要求她换过衣服再回来。   他现在是皇帝,说出口的话无人敢提出异议,所以白茯苓就在璁珑璎珞两姐妹同情的目光下先行离场了。   白果守在怡斓宫见白茯苓一个人被送回来,衣服又被泼了一片茶渍,吃了一惊以为不知哪里冒出来个人胆敢欺负自家小姐,两条柳眉当场竖了起来。   “小太监不小心弄脏的,你先给我换一身衣裳。”白茯苓心里觉得有古怪,不过怡斓宫里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没有多想,拉了白果去,很快换上一身白玉兰掐花斜襟外裳。   白果出去端水来给她擦脸,白茯苓一个人对镜梳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扭头一看却见杨珩正站在大殿门前看着她出神。   白茯苓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不声不响冒出来干什么?”话已出口忽然醒起他的身份,当场恨不得把嘴缝起来。   杨珩却不介意她的无礼冒犯,反而有些欢喜她一如既往的泼辣刁蛮,笑笑道:“我吓的是死人,你激动什么?”   自称是“我”,那就是说不用把他当皇帝罗?白茯苓有些疑惑地打量一下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挑眉道:“你指使人拿茶泼我的!”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不是他不过也差不多了,杨珩没有否认,叹口气道:“做了皇帝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人看着,很多事情反而无法随心所欲,我想留住你,最后却只能用这么拙劣的法子。”   白茯苓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道:“我一直想问你,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我优点很多不错,不过我对你……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杨珩哭笑不得,这个问题,他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白茯苓确实长得美丽非凡,但他自问还没有肤浅到只看美色就不管不顾地沉迷痴恋。   他与京城里那些仰慕白茯苓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名声的公子哥儿不同,他从一开始就见识了白茯苓美丽外表下蛮横泼辣、刁钻自大、粗鲁不文、欺善怕恶、奢侈贪财的真本色,偏偏却像着了魔一样,忍不住把眼光放在她身上,觉得她做什么都可爱不凡,说什么都自有一番歪理,总而言之,别人做来十分讨厌的事,只要是白茯苓做的,他都觉得那是好的对的。   杨珩跟白茯苓“对瞪”了一阵,终于忍不住笑叹道:“也许我是太羡慕你……”   是的!白茯苓有对她爱若性命,全心关怀的父母,她要做什么都有数不清的人心甘情愿支持效力,可以不顾后果、不管别人眼光地肆意妄为,有着把所有名利权势视若粪土的骄傲坚持,有随时可以抛下一切拂袖而去的洒脱不羁。   而他,有的只是母妃早逝、父皇无情,每日尔虞我诈,事事费尽心机,未登基之前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登基之后,仍要面对种种掣肘,面临数不清的困难险阻,要小心经营,制衡百官,安定四方。   他每次想做成什么事情,总是费尽心机甚至付出巨大代价。不得不为了达成目标一再压抑自己。而白茯苓,却仿佛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丁点委屈不平都能让她皱眉不满,连他也不自觉地一次次在她面前退让,唯恐惹她不快。   人跟人,差别咋这么大呢?   白茯苓并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安慰道:“不用太羡慕我,我也有我的烦恼。”   “我很想很想将你永远留下……”杨珩忽然道,神情认真无比。   坏了!白茯苓表情一僵:“可是我非常非常不想留下。”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女霸王,我敢承诺,只要你留下,宫里一切你说了算……你就是要在御花园里放养旺财、阿福,我也绝无异议。”   白茯苓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很快收敛了笑容,问道:“我在御花园里放养旺财、阿福,然后呢?”   杨珩一怔,听白茯苓继续说道:“然后公里就会乱作一团,再然后言官们就会上书劝谏皇上远离荒诞不经的妖妃,爷爷也会受到牵连,成为利用孙女美色教唆引诱皇上成为荒唐昏君的大奸臣,再然后平子与大哥会忍不住为我说话,于是他们就一并成了奸党,受到百官抵制,最后皇上就会日日忙于与大臣们打擂台,政令不行,所有的大志与计划变成梦幻泡影。”   “你说得太夸张了!”杨珩皱眉反驳道。   “你心里有数。”白茯苓笑了笑道:“其实你一早就该知道,我们不合适,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不可能放弃你这么多年奋斗的目标理想,我不可能改变我的性情行事。勉强在一起,早晚会互相连累、互看不顺眼。”   “莫非你与甘遂就合适?!”这句话在杨珩心底里藏了很久很久,他自觉这话很没品,所以一直忍住没有宣之于口。   白茯苓被他一堵,没有生气,反而生出几分凄凉的感觉,颓然道:“也不合适,不过你不用太羡慕他……我跟他,终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为什么你明知如此,还、还……”杨珩问不下去了。   白茯苓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估计自己就算跟他解释,他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干脆很光棍地说道:“因为我是个任性又不顾后果的傻瓜。”   杨珩这次真的无言以对了。   白茯苓想了想,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小锦囊递给杨珩道:“两颗许愿珍珠还你,要求我已经说过了,你不许赖啊!”   然后又取出那颗莲花状的碧玉珠子,一并放到他手上:“最后这颗珠子也给你,为难生气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就看看它,要一直记住你的初衷,不要被权力争斗,阴谋算计改变了志向。”   杨珩浑身一震,他了解白茯苓的意思,这是提醒他不要走上他父皇的老路。   他的父皇当初千辛万苦登上帝位时,何尝没有一番雄心壮志,只是一直受到毛家、夏家的压制,只能苦苦周旋,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只知酒色财气的昏君,等到有朝一日终于重新把君权收回手上,却已经将当日的志向忘记的一干二净,只知揽权专权,排挤忠良,玩弄权术,视天下苍生如刍狗。   “你似乎总是不相信我。”杨珩胸中涌出一股愤懑恼怒。   第254章 王八请走开   白茯苓先是将一颗许愿珍珠用作保自家人,现在又把这个碧玉珠子用作提醒杨珩不要走“歪路”,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对于杨珩这样骄傲的人而言,却已经可以视作侮辱。   如果不是不相信他的人品,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要求他不要对白家的人下狠手,不要只记着争权夺利?   白茯苓见杨珩有发怒的迹象,连忙干笑着安抚道:“是我多疑小气,跟你的人品好坏没关系,呃,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杨珩瞪着她,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样子就是警报解除了!   杨珩在白茯苓面前多数时候都很好脾气很好欺负的样子,可是一旦板起脸来,她真有些怕他,不晓得这算不算“王八之气”,说起来,另外一只绿眼睛“王八”比他要听话老实多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因为身在“王八”的老巢所以气势受压,白茯苓总觉得今日的杨珩比往日多了一些凛然威仪,即使身穿常服也不能掩盖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尊贵傲然,让她不由自主……想离他远一点。   土霸王和国之霸主的气势一比,立马矮了一大截,这种感觉白茯苓最是讨厌。   杨珩却不能理解她的排斥,反而几步走到她身前,白茯苓察觉不对就想退后闪开,不过她忘了自己身后就是妆台,根本退无可退。   “站住!你想干什么?”白茯苓情急之下大喝道。   杨珩抓起她的左手,将那颗碧玉珠子塞回她掌心,道:“这枚珠子当我送给你留念的东西,要提醒我铭记初衷,就用这个好了。”说着轻巧地从她左手腕上褪下一只紫色晶石镯子。   这只镯子通体晶莹剔透,内里天然夹杂了一条条细细的金丝,极是罕见,杨珩第一次在北关城见到白茯苓时,就见她戴着这只镯子,后来数次相见发现她不管作何打扮,从不褪下这镯子,便留上了心。   偶然从白家随从口中套出这镯子是白茯苓十四岁时木佩兰送她的生辰礼物,她十分喜欢,从此便一直戴在手上。   白茯苓只觉得手掌骤然被捏紧,眼前晃了晃,镯子就被人夺了去,不由得气道:“你土匪啊!快还我!”   杨珩把镯子往怀里一放,难得地露出一个无赖的笑容:“分别在即,我日后要见你也不知是何时,你又何必这么小气?”   白茯苓愣了一下,慢慢收回手,轻哼一声道:“好女不与男斗,就算便宜你好了!”   杨珩是借口有急事临时从自己寝宫偏殿离开,急赶到怡斓宫来的,总不好让安泰公主这个长辈在那边干等,而且他虽然派人拖住了白果,但难保她什么时候就会闯进来,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与一个未嫁的大臣之女独处,情理上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所以夺了镯子之后,即便满心不舍,还是起身离开,临去前对白茯苓道:“我那位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来不必我多说,日后你与他如果生出什么波折,你觉得无法解决的,不妨来找我……今非昔比,他就算再如何厉害,我也有办法保你不受他纠缠滋扰。”   甘遂的人品真差,几乎所有知道她与甘遂关系的人,对他都十分地不看好。   白茯苓苦涩笑着点了点头。   杨珩走后不久,白果神情古怪地走了回来,两主仆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什么也不说不问,飞快打理好妆容,打算回去偏殿——皇上吩咐过要白茯苓“快去快回”的,总不好当面抗旨。   她们还未走到怡斓宫门前,安泰公主就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了,璁珑与璎珞并不知道发生何事,笑着说白茯苓动作太慢,她们在偏殿上坐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她回去,中间皇上出去处理政务都回来了,她还不见踪影。   安泰公主要是猜不出杨珩离开是为了跑到这边来单独见白茯苓,那这几十年就真是白活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听闻白茯苓说要离宫回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将出宫的令牌给了她。   白茯苓与璁珑、璎珞一起乘着车轿往宫门方向而去,全然不知在宫中最高的角楼上,杨珩正默默以眼光目送她们渐行渐远。   杨珩已经听说白丑要带妻子儿女返回百里山的消息,这一别或许这一生都再难有相见之日,白茯苓就算最终不与自己那位大哥成亲,恐怕也不会再踏足皇宫。   终于又再剩下他一个人了……   文公公低头站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既然喜欢那个女子,大可以一纸圣谕送到白家,召她入宫为妃也好,直接册立她为皇后也罢,何必这般苦苦压抑?   而白茯苓此时完全没有想到,进宫去看一回热闹会为自己惹来莫名风波。   日子过得很快,十几天眨眼便过,白家人热热闹闹过了中秋,次日就是璎珞郡主大婚之日,白家人一早收拾停当就出发前去赴宴。   按照祁国的婚俗,婚礼一般是在黄昏举行,白天现在女家举行婚宴,宴请的都是女客,下午时男家派人接了新娘去举行婚礼,然后在男家举行婚宴,这次宴请的都是男性客人。所以白家人兵分两路木佩兰带了白茯苓去公主府,白常山则带着白丑去了璎珞郡主的夫家赴宴。   安泰公主向来不耐烦应酬,公主府里甚少举行盛大宴会,所以一早拉了木佩兰两母女去帮她筹办婚事。   木佩兰未出嫁前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而且暗地里更是青衣卫的六当家,统筹调配人员方面十分拿手,白茯苓好歹这些年拐卖人口数以万计,前生更干过不少会务活动之类的执行工作,与木佩兰一起把婚宴的各种细节梳理一遍,繁杂无比的事情很快被切割成一串小任务,每个任务责任到人,又在府中各处显眼位置摆设了日晷,以便于各人随时掌握时间,互相衔接工作,每个人要做的时顿时变得简单轻松得多。   两日前简单演练过一遍,连安泰公主也赞叹不已。   今日一早,两母女乘车到达公主府,就见里里外外已经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木佩兰一时有些黯然,她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见到女儿风光出阁了……   白茯苓见娘亲忽然情绪低落,猜她多半是想起自己来日无多的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故作无事,打岔道:“娘亲看我这身打扮可好看?不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吧?”   木佩兰仔细把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强笑道:“好看,我的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论容貌京中女子确实无一人可与白茯苓相比,就算她刻意低调也无用,更不要说她现在凌驾于大多数贵女之上的身份,要是故意随便打扮来赴宴,反而着了痕迹。璎珞郡主也一早就说过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把其他千金小姐压下去。   所以白茯苓今日的打扮十分雅致考究,藕色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发上配了钻石、月光石与粉色水晶镶嵌的赤金发簪。   这样的首饰设计搭配十分少见,月光石在关外算不上多值钱的宝石,粉色水晶更是祁国常见的廉价宝石,钻石却是极之罕见的宝物,白家因为时常接触各路异国商人,好不容易才觅得一些,京城里某些见识较多的夫人小姐也是直到这种东西的,不过要拥有一颗都千难万难,像白茯苓这么随意用几十颗镶嵌首饰的,简直闻所未闻。   知道这是宝石价钱的人自然觉得把这么贵的东西跟常见的宝石镶嵌在一起有些古怪,可平心而论,真的十分好看,而且与衣裙配合更是相得益彰。   陆陆续续前来赴宴的女眷们见了白茯苓的打扮,暗暗艳羡不已,有人更开始打听起这些首饰究竟是那一家珠宝坊的出品。   现在的皇帝是杨珩,白茯苓连最后一点顾忌都没了,自然要将自家产业好生宣传一番,午间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不少夫人小姐们已经暗自盘算回去后要到玲珑阁去订上几件新首饰了。   白茯苓同样是不喜欢与人应酬交际的,广告效果达到了,便借口有些疲倦,带了白果、丁香等几个丫鬟去厢房休息。   丁香与白果都是坐不住的,跟白茯苓请示过了,便笑嘻嘻溜出去看热闹,去时高高兴兴的,回来时却神情愤怒,一副要找人晦气的模样。   白茯苓奇怪道:“怎么了,你们不会要跟我说,竟然有人敢给你们气受吧?”   白果恨恨道:“她们敢?!如果今日不是郡主娘娘大喜,我、我一定在她们的酒食里下哑药、下泻药!让她们胡说八道!”   白茯苓笑起来:“她们说了什么,值得你们这样生气?”   丁香欲言又止,最终恼道:“反正不是好话!”   “跟我有关的?”白茯苓几乎可以肯定,白果、丁香两人都是作丫鬟打扮,公主府的人认得她们,绝对不会给她们脸色看,前来作客的那些女眷自恃身份也不会出言为难,能让她们这么气愤的,一定是因为听到有人说她的坏话。   第255章 强势   “不招人妒是庸才,没人说我的坏话那才叫奇怪呢,这回有什么新鲜的,说来听听?”白茯苓无所谓道。   白果咬牙切齿道:“她们说小姐你水性杨花,不但跟义兄关系暧昧,还自甘堕落去与出身草莽的武林盟主定下婚约,还未成婚就公然出双入对,后来不知为何婚约告吹,回到北关城与蛮族酋长勾勾搭搭,前些天皇上登基,小姐又不明不白住到宫里,分明有意迷惑皇上……”   白茯苓听了一愣,不怒反笑,不正经地自恋道:“你说我当个绝世美女,如果没有点上得了台面的绯闻,简直就是对不起天下苍生啊!不错嘛,人数刚好凑够一桌麻将了,她们怎么就不把平子那花花公子添上呢?那才叫品种齐全啊,平子回头肯定会郁闷的,竟然都没人注意到他。”   白果与丁香一阵无力:“小姐你还笑得出来,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白茯苓很想嗤之以鼻,名声能当饭吃?不过话到嘴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皱起眉头道:“说这些话的人是谁家的女眷?你们是偷听来的吧。”   白果想了想,将说白茯苓闲话的几个女眷的形貌说了一遍。   白茯苓道:“你们待会儿去打听一下,这几个女人家里都是什么人在朝为官。”   “小姐要收拾她们?”白果双眼发亮,摩拳擦掌。   “收拾她们做什么,一群无知妇人罢了。关键是放出这些传言的人,只怕居心叵测。你们想想,我与大哥甚至皇上的事,她们知道不奇怪,可是连江湖上的事情、甚至是北关城的事,她们都知道,消息未免太灵通。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们今天听到的话,很快就会在京城传开。抹黑我一个女子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打算在京城嫁人,幕后那些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皇上以及支持皇上的新贵大臣,我爷爷、义兄才是他们要打击的对象。”白茯苓皱眉道。   白果和丁香对家里的大人有信心,小小流言在他们面前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她们现在只是气不过,丁香咕哝道:“莫非就这样放过那些长舌妇?”   白茯苓现在还真的提不起劲去跟那些女人计较,懒懒道:“管她们干什么,吃饱了太闲没事干的蠢女人而已。”   她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也不计较,喜宴开席时,白果与丁香游目四顾,发现那几个说白茯苓闲话的长舌妇竟然都不在席上。   有些女眷问起失踪那几个女人的下落,安泰公主笑容淡淡道:“她们有些不适,不得已先行离开了。”   在场的女人不少是人精,就算心里有疑惑也不好继续追问。   祁国的婚宴图的就是热闹喜庆,所以席上不讲究食不言那套,大家嘻嘻哈哈互相打趣,甚至起身离席攀谈,一切随意。   白茯苓与璁珑郡主坐在一处,身边都是素日交好的同辈,拉着两人不住讨论衣饰打扮之类的事情,正聊得开怀,忽然见一个贵夫人携了个少女走过来,少女容颜秀丽出众,一身衣裙精致考究,与那贵夫人似是母女。   贵夫人微笑道:“姑娘们这么高兴,是在说什么呢?让我家茹若长长见识如何?”   本来叽叽喳喳的少女们瞬间静了下来,竟无一人答话,有些人面露尴尬,有些人假装没看见她们,稍好些的换上一脸客气的笑容,隐隐约约似是排斥着这一对母女。   璁珑郡主作为主人家自然不好像其他人那样公然冷落客人,她轻轻握了下白茯苓的手,站起身笑道:“茹若妹妹不嫌我们俗气,我们求之不得,先坐下再说。”   又向白茯苓介绍道:“这位马夫人黄氏是四皇子殿下的姨母,茹若妹妹是殿下的表妹。茹若妹妹,这位是白阁老的孙女儿,景绫县主白茯苓,白小姐。”   白茯苓还未说什么,茹若忽然咯咯娇笑道:“白阁老的孙女儿小妹怎会不知道?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大名如雷贯耳呢。”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不过配合茹若那一脸古怪的笑意,便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璁珑眉头微微一皱,道:“我们不过说些首饰衣服之类的小事,茹若妹妹多半不感兴趣,正好文尚书、邓尚书的千金也来了,她们早就向我打听过茹若妹妹,说是要找你切磋琴艺,我带妹妹过去见见她们,如何?”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隐隐就是想把这个来意不明的茹若带开,同时婉拒她加入群聊。   茹若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表兄四皇子殿下失势,各种软钉子碰了无数,又怎会听不懂璁珑郡主的拒绝,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愤恨的红晕,一咬牙,豁出去般狠笑道:“我说呢,说到打扮,谁又及得上白阁老府的千金?也不知多少男子拜倒在白小姐裙下呢!就是皇上也……”   这分明是来踢馆的!   璁珑脸色一变,正要喝止,白茯苓忽然将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打断了茹若的话,抬头轻蔑无比地扫了茹若一眼,吐出三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字:“你妒忌?”   茹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尖声道:“谁、谁妒忌你了?”   白茯苓笑盈盈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打量一个小丑,足以把曾经也是天之骄女的茹若刺激得浑身哆嗦:“不妒忌的话,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马夫人一手拉住已经气得脸色发白的女儿,笑得温和:“白小姐跟你开玩笑呢,白小姐最喜欢交朋友的,什么武林盟主、蛮族酋长都与白小姐‘交情极好’,人家阅人无数,岂是你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可比的。”   这话已经接近直接撕破脸,璁珑郡主冷下脸道:“今日是我妹妹大婚之喜,马夫人、马小姐请自重。”   璁珑心中气到极处,她原本不想请这些所谓“亲戚”,不过是因为娘亲之前一力支持六表兄登基,不免与其他皇子公主产生嫌隙,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乐,这才一视同仁把这些麻烦人物也一并请来。   六表兄已经登基,一切已成定局,这些人也该识趣才是,没想到竟会碰上这种不顾脸面、不管后果的家伙。   马夫人自以为占理,故作惊恐道:“失言失言,白小姐千万不要与我们母女计较,否则你到皇上又或是陆将军那儿告我们一状,我们可吃罪不起哪!”   一双双眼睛纷纷落到白茯苓身上,马夫人两母女的话,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懂,分明是指白茯苓与多个男子包括皇帝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祁国对于女子的名节虽然不似前朝那么视作生死大事,可也容不得轻易污损,人人都好奇着白茯苓会有些什么反应。   白茯苓平静得很,声音不高不低道:“璁珑姐姐,像这种公然妄议毁谤君上的,按国法该当如何处置?”   璁珑森然道:“交大理寺审查属实,轻则流刑三年,重则斩立决!”   马夫人与马小姐根本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竟然上纲上线到公然妄议毁谤君上的大罪,吓得脸色发白,而且刚才的话,这里许多人都听到了,赖都赖不掉。   马夫人虚张声势道:“白小姐你莫要吓唬人,我们、我们何时对皇上不敬了?!”   白茯苓笑了笑道:“你们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可不敢重复。皇上乃是明君圣主,我一个臣下眷属凭什么面见告状?你们分明是污蔑皇上偏听偏信,而且不顾君臣之份,男女大防,昏庸无道!”   马夫人见白茯苓越说越夸张,忽然想到如果她与皇帝真的有苟且,那要编排罪名灭了她们母女真的简单之极,现在她们正好是送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   她顿时后悔不已,为什么要听四皇子话,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如果白茯苓拉上安泰公主,非要追究到底,就四皇子那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如何保得住她们?   这么一想,马夫人顿时汗如雨下,颤声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对皇上不敬……”   白茯苓叹了口气道:“想来马夫人与马小姐也是受人教唆,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璁珑姐姐,你定要请公主娘娘替她们求求情,尽量轻判。”   璁珑点头道:“两位这便回家去吧,如何处置,待我禀告娘亲之后再行决断。”举手一扬,招来两个门外伺候的粗使婆子,半押半送地将这两母女带了出去。   厅上其他人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谈笑依旧,只是白茯苓这边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白茯苓刚才的强硬态度让这些千金小姐们暗暗吃惊,平日以为她内向柔弱,没想到今日露出爪牙竟然这般厉害。   刚才短短几句对话,说白了就是以势压人,强词夺理,直接警告所有人不要惹她,否则她不介意用最猛烈的手段反击,不说别的,就是她家与安泰公主的交情,就足以让所有直撄其锋的家伙倒血霉。   不过正是她这种毫不回避、坦荡到强悍的态度,让人将对绯闻的想象空间大大降低,而且大家从马夫人母女的身份,不难想到这是四皇子殿下有意给皇帝抹黑。   只是经此一役,那些小姐们再没有人会天真地认为白茯苓柔弱可欺了。   第256章 今夜永别   除了这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婚宴进行得十分顺利,男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将璎珞郡主接走,安泰公主吩咐总管送客,自己亲自送木佩兰母女出门,歉然低声道:“之前请苓儿进宫的事,是我有欠考虑,连累苓儿的名声了。此事我一定会小心处理,决不让那些人继续胡说。”   木佩兰点点头,她刚才就听身边的丫鬟简单提过有人散布不利于白茯苓的传言,女儿被人说成狐狸精一般,任哪个母亲都高兴不起来,不过她并不是个喜欢事后抱怨的人,她现在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平息这件事。   白茯苓拉拉娘亲的袖子,对安泰公主道:“就算我不进宫去,那些人也会编出其他的事情来,他们根本想对付的就是皇上还有我爷爷和义兄,蕴眉阿姨你就不要自责了。”   这个道理,她们都想到了,不过白茯苓这样说,仍是让安泰公主感动不已,摸摸白茯苓的头发赞道:“我们苓儿是个好姑娘。”   两母女告别了安泰公主,回到国公府,木佩兰当下便派人通知千晓楼的人,尽快查探谣言的来源。晚上白常山父子赴宴回来,千晓楼已经将结果送到了。   整件事要从那位之前被派往北关城的镇北将军马唐说起。马唐正好就是今日那位马夫人的儿子,马小姐的兄长,难怪她们会这么激动地找白茯苓的晦气。   四月时皇帝将大权移交到杨珩手上后,杨珩向白家人了解过现时北关城的情况,马唐当即被一纸圣谕调回了京城。   好日子才过了一年,好处还没拿够就重新打回原形,马唐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幸好他在北关城期间,蛮族因为刺果卫矛的关系,没有骚扰边境,他虽无战功也无过失,所以也只是闲置,没有任何处分。   即使是这样,也够他郁闷的了,北关城确实不如京城的花花世界,但是在北关城,白家吃肉他就能分口汤喝,名义上他更是当地的一把手,即使手下镇北军心里瞧不上他,面上也客客气气的。京城却是权贵多如狗,他一个闲置官员,没钱没权,日子别提多难过了。   重点是,他是四殿下一系,之前包括四殿下在内的几个皇子为了皇位之事,早就跟杨珩彻底翻脸了,现在杨珩登基为帝,他这个四殿下党,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六殿下未到而立之年,他作为人家政敌手下的核心干将之一,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马唐心情抑郁,每日流连酒肆,醉后不免抱怨几句,这些话落在有心人耳中,很快便生出几个精彩的八卦版本,核心人物就是白茯苓、陆英。   有说陆英在北关城拥兵自重、大肆敛财的,有说陆英结交蛮族通敌卖国的,至于说白茯苓的则更是难听,说她水性杨花,与陆英关系暧昧,与武林盟主婚约未成,又去勾搭蛮族酋长,再加上有人传出杨珩登基期间,白茯苓曾经入宫小住,这小住的几天究竟都干了什么?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白常山高调复出,本就惹了不少人嫉恨,与杨珩作对的几个皇子现在只是被半软禁着,他们不甘心失败又没有造反的能耐与胆气,只能想方设法找杨珩的不痛快。   这样的流言一次把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杨珩、陆英、白常山等人一网打尽,他们自然乐于出力散播。   为了扩大影响,四皇子联合另外几兄弟,借亲信属下女眷之口,在京城显贵的圈子里大肆宣扬各种不利于白茯苓的谣言,就是吃定了女人之间的口舌是非,杨珩与白常山等就算知道了也不便下手处置。   白常山与白丑今日赴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两父子脸色都不甚好看。一家人连夜把陆英请过来商议,决定仍是用上次的方法,如果流言无法平息,那就加把劲把事情闹大,把水搞得越混越好,搞得所有人都认为这些流言是假的,那就再也不能构成伤害了。   白果最是兴奋,第二天一早就去找白前,决定用心挖掘那些说白茯苓是非的夫人小姐们的八卦隐私,先把她们的名声弄臭了再说。   白茯苓作为当事人,反而一副万事不关心的姿态,只要爷爷与陆英不受影响便好,她一个快挂掉的人,还在意名声做什么?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打乱了他们一家返回北关城的计划,白茯苓如果此时离开京城,只怕更要坐实了她的风流韵事,在别人看来,这分明是心虚了要避风头。   木佩兰本就不愿离开京城,她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京城这里离幡幢山很近,说不定地藏王菩萨会再赐神恩,让她的女儿继续好好活下去。   白茯苓没说什么,不过心里隐约有感觉,自己多半是活不过那日的,只是不愿在最后的日子里逆了父母的心意。   十五年前,地藏王菩萨显灵的日子是十一月初九,白茯苓三岁生辰之前数天,白家三口子商量过决定十一月初三便离开京城,暂住到幡幢山下,对白常山则推说是一家人打算到海州避冬,如果白茯苓能平安无事,那一切好说,如果不成,便先瞒着白常山,把女儿送回百里山安葬。   这些日子,甘遂几乎夜夜潜到国公府来找白茯苓,次数多了身边的人也有所察觉,不过白丑夫妇现在是只想着女儿喜欢就好,干脆吩咐在女儿身边伺候的白果等人诈作不知。   流言事件爆发没多久,京城里出了几单大案,城里城外一共八处宅院农庄半夜里起火,将院子里的人尽数烧死,竟然无一生还!八起火灾共死伤人数更多得离谱,足有三百多人!   死者身上并无伤口,现场也找不到纵火痕迹,但是人人都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屋里的人就真的睡得这么死?竟然一个都没能逃出来?而且附近的居民记得,出入这些宅院农庄的,几乎都是青壮男子,并无老弱妇孺,按说逃生能力应该不弱才是。   五城兵马司反复查了好一阵都查不出端倪,只得作失火意外处理。   几个皇子忽然出奇老实,一个个闭门在家谁也不见,而本来针对白家的种种流言也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   千晓楼事后送来的消息,那八处宅院农庄都是几位皇子的暗宅,里面住的全是他们的心腹下属与死士。   下手这么很辣的,不必说就是甘遂。   杨珩知道此事,与列当相对苦笑,他们之前也曾让甘遂尽快收服清理几个兄弟暗下的残余势力,甘遂一直懒得动手。   没想到这次几个兄弟好死不死惹到白茯苓头上,甘遂连商量都省了,直接下手杀灭,一个活口都不肯留,也难怪他那些兄弟们被吓破胆。   白家的大人们皱了眉头,觉得甘遂行事太过偏激凶狠,白常山有些难以接受,白丑与木佩兰当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心里对甘遂的行为抵触相对要小一些,甚至暗自叫好。   白茯苓很无语,这几天甘遂与她见面的时候一切正常,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事。现在只希望这三百多条人命千万别算到她头上。   甘遂手段过激,但不得不说,这么干确实效果立竿见影。   当晚甘遂照旧夜访国公府,白茯苓看着他欲言又止,甘遂难得见到她这样,笑问道:“怎么了?有话想对我说?”   “是啊!不过说了你也不一定会听……”白茯苓有些无奈地说道。   “说来听听?”   “我让你不要随意杀人你会听吗?”   甘遂一脸无辜道:“我什么时候随意杀人了?”   白茯苓瞪他:“你是想告诉我,最近几起大火都跟你没关系?”   甘遂揽住她的腰肢,哼道:“是我做的,不过是杨珩指使的!”   “你会听他的话?!”白茯苓不屑他这种一把年纪还装嫩耍赖的行为,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去戳他的鼻尖。   “我高兴听的,偶然会听。”甘遂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张口就咬。   痒痒麻麻的感觉自指尖传来,白茯苓由他把自己的手指当点心啃,慢慢道:“我不希望你杀人,尤其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杀人,多作杀孽对你不好。”   甘遂笑道:“你关心我?”   “是啊,我关心你,你会听我的话吗?”白茯苓定定望着他。   “你嫁给我,我就听。”   白茯苓没说话。   甘遂用力咬了她的手指一口:“你要生我的气到什么时候?”   白茯苓幽幽道:“到我死那天。”   甘遂郁闷了一阵又开心起来:“好啊!原来你打算这辈子一直记挂着我。”   白茯苓送他一个大白眼。   甘遂忽然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最快到除夕我们才能再见。”   白茯苓一愣,呆呆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天要走,除夕才回来……   她之前想过无数次两人永别的情景,却从不曾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她注定过不了今年……   今夜,竟然就是他们永别的日子!   第257章 放下   白茯苓沉默不语,背靠着甘遂,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复杂失措的神情,身体却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甘遂忽然觉得手臂上多一点凉冰冰的水滴,然后是两点、三点……   那是眼泪!   甘遂吃了一惊,飞快转过她的身子捧起她的脸,急问道:“怎么了?”   白茯苓用力摇头,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珠,扁嘴道:“我没事,你忽然说要走,我难过。”   这个答案甘遂喜欢得很,不过甜蜜来得太突然,他反而严重怀疑起来,他要离开,白茯苓不兴高采烈他就觉得很好了,竟然难过得哭了……这未免有些太反常。   可怜甘遂这些日子以来被白茯苓飘忽诡异的态度整得心情忐忑,几乎不敢对她有什么要求了。   她一边坚持不肯原谅他,不肯跟他正式成婚,一边又并不太抗拒他的亲近,甚至有时会主动跟他亲热。如果换了别人,他会认为对方欲迎还拒,不过以他对白茯苓的了解,她并不喜欢干这种无聊事。   他心念电转,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暂且放下,吻了吻白茯苓发红的眼睛,趁机笑着诱哄道:“你不舍得我,那等我回来后我们就成亲。现在武林盟与神教的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剩下那些没了老头子作靠山,也不敢如何了,应该再没有人再敢对你不利。我们成亲后你就永远陪在我身边,你想出门去玩我可以陪你,再也不用分开。”   白茯苓心里藏了什么秘密都没关系,等他们成亲后,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她,让她对他敞开心胸。   “我们年后成亲,然后我们去荧幻仙谷看荧花……”甘遂已经迫不及待地计划起来,去年白茯苓跟他闹翻了,今年两人一南一北各忙各的,明年荧花盛开的时候,他一定要把白茯苓带到荧幻仙谷去,只有他们两个人,重温一下两年多前的甜蜜生活。   “我没答应你。”白茯苓埋在他怀里咕哝道。   “你会答应我的!”甘遂抱着她轻轻摇晃,想到自己即将到手的“秘密武器”,笑得笃定非常。   他这次离开并非是要去处理武林盟又或是神教的事务,前些日子他手下的人终于探听到奇花玉叶天昙的消息。   当日在荧幻仙谷,他曾承诺过要找出这种百年才盛开一回,每次开花时间长达一年的神奇花朵送给白茯苓。   小狐狸这么喜欢漂亮的花,如果他能找到一株送她,她一定什么气都消了。   只是这玉叶天昙生在天同国一处十分偏僻的峡谷之中,谷内地形险恶,凶禽猛兽、瘴气毒草比比皆是,等闲人想安然入内将花完整移植带回祁国万分艰难,而且也摸不准具体花期,所以甘遂只得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只怕要两、三个月,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他希望能够赶在十一月下旬白茯苓生辰之前赶回来,所谓除夕才能再见,不过是不能确定具体情况,所以预算得宽松一些。   能提前回来给心上人一个惊喜,那就更妙了。   两人各怀心事靠在一起,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就像是当日荧幻仙谷里见到的一样如雾如霜,只是白茯苓的心情与当初已经全然不同。   “你真的是为了我要走难过?”甘遂可以感觉到白茯苓情绪出奇低落。   不过是分开三个多月,之前两人在定州分手到后来在京城再见,分别的时间更要长一些,也不见白茯苓难过成这样……莫非是这段时间两人日日相见,她对自己产生依恋越来越深了?   “我会尽快回来!”甘遂开心地保证。   “你……你办好你的事吧,不必多想。记得你说过的,不会再骗我,你对我说过的话、发过的誓都要算数!”白茯苓低叹一声,他回来时,得到她的死讯应该会很伤心吧……一报还一报,他们彻底两清了。   “放心,我一定会在除夕前回来,不会让你空等的。很晚了,我们睡觉去好不好?”甘遂抱起白茯苓往内间走,他口中的所谓“睡觉”绝对是个激烈的动词。   白茯苓没有拒绝,最后一夜,还有什么可顾忌,还有什么可保留的?   火烫的身体很快紧紧贴在一起热情厮磨,所有的一切理智都抛到九霄云外,真正的无所不至抵死缠绵,直到耗干最后一点点力气。   白茯苓倦极了沉睡在甘遂怀中,等她再次醒来,那个温暖的怀抱已经不在了,枕边放了一枝发簪,簪头是火红玛瑙雕成的一朵剔透红莲,莲台花心取了原石天然琥珀色的部分雕成,整朵红莲浑然一体,栩栩如生。簪身带着优雅的弧度,以翡翠雕成枝干莲叶,叶上镶嵌了几颗小小的钻石,咋看犹如莲叶上的滚动着的晶莹露珠。   这样精致的发簪就是放到玲珑阁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发簪不必问就是甘遂送她的,白茯苓拿起发簪,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甘遂已经走了,今生再不能相见!   白茯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整日,第二天又恢复成那副万事无所谓的洒脱模样。   日月轮转,一个多月的光阴转瞬即逝,十一月初三,白丑带了妻子儿女向父亲辞行,一家人出了京城,木佩兰只留下几个丫鬟仆妇和白阿五、白十三、方海随行,其余人等带上大部分行李一律暂居云雀山别院,而且再三吩咐不可泄露消息让包括白常山在内的其他人知道。   一行十人到了幡幢山附近预先租赁的几件农人房舍住下。   白家三口子虽然没说什么,但随行的几个人个个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抑,连向来活泼多话的白果也小心翼翼地不敢随意开口。   他们很纳闷,原先明明是说要到海州去避冬,才出了京城就跑到这个地方来,还要瞒住老太爷,莫非是想向地藏王菩萨还愿?那也不用住下啊!像上次一样上山拜拜就走好了,而且今年冬天格外冷,现在外头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就不能挑个好点儿的天气再来吗?   白果心里暗暗嘀咕,这山路可难走得很,昨天一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山路都被掩盖了起来,就凭小姐那不懂武功又懒惰成性的德行,能走上山去还愿才怪!   他们租赁的房子已经是附近一带最好的了,可与白家人住惯的地方相比,仍是天差地别,白果与白阿五等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老爷、夫人还有小姐怎么会有这好兴致带了两个小少爷到荒山野岭来吃苦受罪。   次日傍晚,陆英与林平子冒雪赶来,一路上林平子已经将白茯苓的事简明扼要跟陆英说了一遍,陆英的脸色比外边黑沉沉的天色还要难看,林平子一见白茯苓的那张脸,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半点不剩。   白丑夫妇一见他这副嘴脸,顿时心又沉了几分。   “这样的大事,为何你不早说?”陆英几步走到白茯苓面前。   白茯苓给他倒了杯热茶,道:“早说又如何,日日担惊受怕的感觉可不好。现在我们一家人除了爷爷都在了,正好欢欢喜喜告别一声。”   除了父母,陆英就是她在这世上最先认识的人,也是她救助的第一个人,少数几个让她觉得亲近可靠的人,自己的至亲几乎都在身边,能够有他们陪她走最后一程,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小狸花不知是否察觉到一些什么,见了陆英反常地没有扑上去撒娇讨好,反而死死赖在白茯苓身边不肯挪窝。   白茯苓的事当夜随行的人全都知道了,一个个闹着要到幡幢山上去长跪许愿,求地藏王菩萨赐下神恩,让白茯苓留下。   白茯苓废了许多口舌才勉强说服他们接受现实,但是陆英却一直抿唇不语。   初五一早陆英一声不吭就上了幡幢山,林平子不放心跟了去,两人在山上乱转了一整天,最终一无所获。   如是者连续四天,任白茯苓怎么劝告都没用,到了初八还是连个寺庙墙根都没发现。   初九这日一早,陆英收拾好了又打算上山去,忽然听见房门那边传来一阵敲击声,他开门一看,就见白茯苓裹着雪白的貂裘,亭亭玉立站在外边。   “苓儿,你不用劝我了……”陆英不等她开口便说道,虽然白茯苓没明说,不过他知道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日,十五年前的十一月初十,正是白茯苓将他救回家的日子,就在前一日,地藏王菩萨在幡幢山上显灵,救了重病濒死的白茯苓。   如果她的阳寿只有十五年,今日就是最后限期。   “我没打算劝你,你像小时候那样背我上山好不好,我们叫上爹娘还有平子、白果他们一起去。”白茯苓笑眯眯道,眼神清澈,一如十五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三岁小娃娃。   陆英自然不会拒绝她,当即蹲下身子让白茯苓伏在他背上,然后扶稳她的膝弯大步走出房间。   白茯苓得意道:“我比当年重了许多吧?你背得动我吗?”   陆英刚到白家时,白茯苓重病初愈,瘦小得完全不像个三岁的孩子,陆英天天抱着她到处走,看这个看那个。后来她年纪稍长,身体也好起来了,陆英再抱着她走,反而影响她活动,所以就改成背她走。   陆英听到这熟悉的问话,不自觉微笑起来:“一点点罢了,背多久都没关系。”如果能够背一生一世,那是多好的事?   白氏夫妇早早起来吩咐白果等人收拾香烛贡品之类的东西,先行到山上准备。   今日天气出奇晴好,地上白雪皑皑,天上蓝天白云,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陆英背着白茯苓慢慢往幡幢山上走,天地茫茫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白茯苓轻声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开玩笑要你做我的备选丈夫?”   陆英浑身一震,道:“记得。”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大哥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我一眼看见就喜欢,我是个坏蛋,看见好的就想先下手为强。”白茯苓的声音有些歉然:“只是话说出口之后,我就后悔了,我根本不可能当个好妻子……”   陆英沉默,在他心目中白茯苓才是很好很好的那一个。   “我只能活到十八岁,没办法陪你一辈子。”   “没关系……”陆英沉声道,短短三个字似乎蕴含了无数的感情。   白茯苓无法分辨清楚究竟是说她拿婚姻大事开玩笑没所谓,还是说她即使只有十八年阳寿也是一个好妻子,又或者是不管她做了多过分、多任性的事情,身上即使有数不清楚的缺点都没关系。   就这么一直走走到山腰,白茯苓叹口气对他道:“大哥,你背着我这么久也累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待会儿到了,便放下我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希望你日后想起我,记得的都是开心快活的事情,而不是因为我而难过。”   这些话如同遗言,陆英眼睛发红,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静了一阵,白茯苓忽然道:“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就算唱得不好听,你也要夸奖我!”   “好!”陆英点头。   白茯苓清清喉咙,开口唱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短短的曲词反复唱了几遍,声音慢慢低沉,终至无声……   此时,数百里外,甘遂正赶着马车往京城方向而去,车上层层保护,甚至放了炭盆保持温度,小心地放置着一株大概两尺高的盆栽,碧绿的枝叶顶端,数个淡紫色的花苞半开,一丝丝飘渺的香气令官道上擦身而过的行人车马纷纷驻足。   这就是玉叶天昙,传说当花朵盛开之时奇香扑鼻,每朵花都有海碗大小,瑰丽非常。   白茯苓收到这些花,一定不会再生他的气了!一想到这个,甘遂的笑容便禁不住又深了几分。   第258章 死别   甘遂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十中午,大白天的他不便直接去阁老府,一入城便先传令魔教在当地的舵主与紫草前来问话。   等了好一阵,那位郑姓舵主才一脸灰败地出现在他面前,紫草却不见踪影。   郑舵主乃是魔教内的成名人物,更是甘遂的亲信,魔教里有限几个知道甘遂几重身份的人之一,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身材高大精干,气势逼人,今日面对甘遂却是神情恐慌,一副老鼠见猫的心虚惊恐模样。   甘遂眉头一挑,直接道:“我不在这段日子,神教发生了什么大事?”   郑舵主摇头:“教中一切安好……”   甘遂心中稍定,他一路赶回京城,并没有听闻什么不好的风声,应该局势没有太大变化。他扫了郑舵主一眼,郑舵主慌乱之下竟然蹬蹬退了两步。   甘遂不耐道:“究竟何事这么慌张?曹梓人呢?”曹梓其实就是紫草,在魔教内的身份是甘遂的师弟,魔教排名第五的长老。   郑舵主一咬牙,疾声道:“曹长老收到消息,夫人昨日身故于京城外幡幢山下,曹长老昨夜就赶去查证,至今未归……”   甘遂愣了一下,随口问道:“谁的夫人身故?”   郑舵主颤声道:“是、是教主夫人……”   甘遂一拍面前的八仙桌,森然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简直荒谬透顶!   那小丫头身体甚好又服过他的玄阴洗髓之毒,身边护卫丫鬟甚至那只瘟猫都不是易与之辈,更有他派去暗中保护她的一众高手,怎么会突然身故?!   郑舵主看着那张一声巨响后碎裂崩塌的八仙桌,脸色越发苍白:“此事确实古怪……曹、曹长老已经去了查证,白家人今日一早离开了幡幢山,去了云雀山别院。”   其实紫草今早已经发回消息证实了此事,但是郑舵主看着甘遂那张恐怖的脸,哪敢坚持说白茯苓已死,只得顺着他声称仍在调查,以教主对夫人的紧张程度,让他自己亲眼去看清楚了最好!谁要敢在这个关头触了教主的霉头,十条命都不够死。   甘遂神情急剧变幻,胸膛一起一伏,终于推开花厅门,一闪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消失在郑舵主眼前。   寒冬腊月,郑舵主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大力呼出一口气,简直觉得死里逃生。心中暗暗祈祷,夫人突然身故这事,千万是假消息才好,否则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甘遂疯了一样全不顾忌路人百姓,将轻功施展到最快速度,眨眼便出了京城,一顿饭不到的功夫已经到了云雀山白家的别院门前。   别院大门紧闭,并没有张挂白幡、白灯笼等办丧事必备的物品,甘遂稍稍松了口气。   昨夜一场大雪,瓦上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惨白的颜色令人生出一股寒冷不祥之意。   甘遂凝神一听,便听到庄园内传出阵阵哭声,有男有女,他心烦意乱,一掌硬生生将大门门闩震断,大步冲入庄园内。   这个庄园他之前就曾来过,哭声正是从前堂大厅上传来的,甘遂只觉得两脚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推开厅门……   正对着厅门放了一副漆黑的棺木,棺盖放在一侧尚未合上,甘遂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看,白茯苓静静躺在棺中,双眼紧闭,神情宁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甘遂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当场跌倒在地。   他一手扶住棺木边缘,一手用力摇晃棺中的女子,两眼发红嘶声道:“醒来!快些醒来!”   白丑与木佩兰就坐在棺木前不远处,厅上或站或坐几十个人大都是白家的护卫、丫鬟,紫草也在其中,还有从附近村子里赶来的白术夫妇等,每个人都是一脸哀戚,满面泪痕。   其中大部分人都见过甘遂,不过只知道他武林盟主海浮石的身份,也知道一些他与白茯苓的关系,见他如此情状,都不由得暗暗同情。   甘遂眼里心里只有面前沉睡不醒的女子,根本不曾注意到厅上还有其他人,一心一意只想将白茯苓“叫醒”。   白丑与木佩兰互相扶持着走上前,大声喝道:“够了!停手!”   紫草红着眼睛也上来想拉住甘遂,甘遂被白丑的喝止声一震,恢复了些许神智,慢慢抬起头来狠狠盯着白氏夫妇道:“这是假的是不是?苓儿她人呢?”   木佩兰摆了摆手,神情委顿地对厅上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待厅上只剩白氏夫妇与甘遂、紫草四人,木佩兰走到女儿棺木旁,伸手细细将女儿被弄乱了的头发衣饰整理一番,然后抬起头望着甘遂道:“苓儿去前说过,不让你亲自验证,你是不会相信她的死讯的。她人已经走了,你好好看清楚吧。只是你小心一些,苓儿她很爱漂亮的……”木佩兰说到一半已经忍不住泪如雨下。   白丑也是眼圈发红,扶着妻子退到一边坐下。   甘遂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近乎麻木地执起白茯苓的左手,他记得,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只有针尖大小,不拿到近处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玉白的手腕翻起向上,小小红痣映入眼帘,甘遂颤抖着将白茯苓的手举到鼻尖处,一股熟悉的清淡异香传来,那是玄阴洗髓之毒的气味!   白茯苓身上的一切特征都可以模仿假造,但是这种毒是混合了甘遂自己的血为引子炼制的,天下只此一家,特有的气味根本无法假冒。   甘遂仍不死心,不住以内力灌入白茯苓体内,试图找出生命迹象。高明的假死药可以令活人看上去全无气息体温。   他记得白家就有一个精通医道的家伙叫方海!   试了一次又一次,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的内力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浪花,更没有发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脉搏心跳。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一阵一阵恐惧与悲痛几乎瞬间将甘遂淹没,喉咙甜甜的一股热气喷涌而出。   “师兄!”紫草的惊呼声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甘遂猛地将白茯苓自棺中抱出,跌跌撞撞走了两步,一脚踏空跌倒在地上。   迷乱之中,甘遂近乎本能地将白茯苓的尸身护在怀里,自己一侧身肩背着地仰面倒下。   白丑与木佩兰见他竟似有心要夺走女儿的尸首,急忙抢上前来拦阻。   甘遂坐起身,紧紧抱住白茯苓,喃喃道:“你不要吓我,你生我的气,所以故意吓我的是不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醒来好不好?不要吓我,醒来好不好?”说到后来话声中竟带了哽咽哀求。   紫草从没见过飞扬跋扈的师兄这种模样,急得团团乱转,想伸手去拉他,当即被他身上的护体罡气震开。   白氏夫妇知道甘遂对自己女儿倾心,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程度,心里本来对他的怨恼去了大半,甚至生出几分歉然。原以为见到这个害他们女儿伤心的混蛋悲痛欲绝,他们应该觉得很解气才是,可惜此情此景之下,他们实在生不出丝毫快意。   甘遂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甘遂抱着白茯苓,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温柔道:“我给你找来了玉叶天昙,过几天你生日的时候应该就会开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说着就想抱白茯苓去看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奇花。   白丑与木佩兰急了,他们没有公开替女儿办丧事,甚至连林平子与陆英都被勒令先行返京,就是不想白常山得知孙女夭折的噩耗,甘遂如果将他们女儿的尸身堂而皇之抱出去,只怕这事再也瞒不住。   两人飞快拦在厅门前,不肯让甘遂带白茯苓离开。   双方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甘遂现下的状态,万一受到刺激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紫草急中生智大叫道:“师兄你忘了?玉叶天昙我已经吩咐人送过来了,天气这么冷,小师嫂出门会冻着的,你在这儿等等就好,花很快就到了!”   甘遂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让紫草替自己送花给白茯苓,现在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闻言茫然道:“是吗?那就等等吧。”说着转身走回厅上,后背空门大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白氏夫妇面前,紫草连向两人使眼色,白丑出其不意,一掌切向他后颈,甘遂终于软倒在地。   如果他不是神智混乱,以白丑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偷袭成功。两夫妻相视苦笑,花了不小力气将白茯苓的尸首抢出,重新安置入棺中。   紫草不敢放这样的师兄出门,问过白氏夫妇的意思,扶了甘遂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甘遂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带着玉叶天昙到百里山向白茯苓求婚,白茯苓很高兴地答应下来,然后他们就成亲了,过了几年,白茯苓为他生下一双儿女,然后有一天,一群仇家上门寻仇,他们人数很多,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不过跟他比还是差了一些,他很快就将这些人杀了一大半,正当他杀得痛快之时,忽然听见白茯苓的惊呼声。   他回头一看,就见其中一个仇家一掌打在白茯苓的背心,然后抓起他两个孩儿往墙上一桩,血花四溅,两个孩儿当场丧命。   甘遂几乎要疯掉了,他举起长刀,一刀一个,将围攻他的仇家砍成两段,又冲上去将打杀他妻儿的那个人乱刀砍死。   他扑过去抱起白茯苓,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他悲痛至极,疯狂大笑起来,举起长刀见人就杀,长刀过处,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声连绵不绝,鲜血喷涌,断肢头颅横飞而出……   他也不知道杀了多久,眼前所见是一片尸山血海,直到杀无可杀,他猛然转身,发现天地间只剩他一人,与漫天遍地的血红,白茯苓与他的孩儿尸身都不见了……   他的苓儿不见了!他的苓儿抛下他一个人,独自走了!   甘遂一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了漫天血腥只有窗边银白的月光与雪光,和清心宁神香的沉静气味。   一直守在房中的紫草听到声音猛地站起身,走过来担忧道:“师兄你吓死人了,你差点走火入魔了知不知道?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服了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甘遂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神色骤变,紫草早就在注意他的神情了,不由得暗暗叫苦,却也只能涩声劝道:“生死有命,师兄你看开一些……”   甘遂呆呆坐了一阵,起身慢慢往外走去,院子里寒风如刀,他毫无感觉,他的心早已坠入冰窟之中,区区寒风又算什么?   厢房离摆放白茯苓灵柩的大厅很近,甘遂游魂一样走入厅中,白丑与木佩兰都不在,白果和白阿五等几个平日伺候在白茯苓身边的人,正一身素衣跪坐在棺木旁,将一张张纸片放入火盆中燃烧。   几个人见甘遂来了,都没有说话,他们白天见过甘遂伤心疯狂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小姐喜欢的人,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替他难过。   甘遂站在棺木旁,从前与白茯苓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重现脑海,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却又静不下心来细想。   “苓儿她是怎么……去的。”甘遂问道。白天他确认棺中尸首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茯苓并不曾受伤,也不似是急病身亡,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多月前还好端端的人,会忽然去世。   白果低头掩饰自己古怪的神情,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小姐去得很突然。”她忽然想到,如果小姐早知自己只能活到十八岁,那她隐瞒事实与海浮石亲近,岂不是故意要害海浮石伤心?海浮石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吧。   甘遂对于这个答案极不满意,可是白家人对白茯苓的宠爱毋庸置疑,绝不可能害她的,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那白家更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   甘遂走到白果面前想问清楚,却发现她烧的不是纸钱冥币,而是一张张纸契,这些纸契在他还是小弥的时候曾经见过不少,是白家奴仆的卖身契。   白茯苓很喜欢买人,然后收集了许多这样的卖身契,当宝贝一样锁在专用的箱子里。   他曾不止一次见过她像守财奴一样两眼发光地点算这些卖身契。   白果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纸契,眨了眨一双哭成桃子样的眼睛,解释道:“是小姐去之前让我们烧的,小姐说,这是她救助万人的证据。”   “证据?”甘遂含糊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小姐说地藏王菩萨要她救助万人,这些就是证据,要我们记得在她去了以后,一张张烧了。”白果一边说,一边将火盆里的灰烬翻了翻,以确保之前放下去的纸契彻底烧干净。   去得突然,又怎么会来得及仔细交待这种事情?   甘遂忽然想起之前白氏夫妇曾经说过,白茯苓知道他如果不亲眼验证就不会相信她的死讯之类的话,这分明像是明知道自己要死了,经过深思熟虑后,有条不紊地一件一件交代后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突然去世的人能做的事?   一瞬间,过去白茯苓一些奇怪的举止言行被连在了一起。   甘遂定了定神,努力让脑子恢复清明,想到今日所见的种种异样……   白茯苓突然身亡,没有被送回京城阁老府或者国公府,反而送到这云雀山别院。   别院外没有任何办丧事的痕迹。   白茯苓的爷爷白常山,还有她的义兄陆英,表兄林平子都不曾露面。   这里分明有古怪!   “白阁老他们呢?”甘遂问道。   白果苦着脸,无奈道:“老爷夫人怕老太爷年纪大了,受不住打击,不敢通知老太爷。你也千万不要说出去。平子和陆将军来过了,夫人担心他们留在这里会引起老太爷的注意,所以让他们先回去。”   甘遂疑心更重,这未免太过巧合,如果白茯苓这几天照常在京中,这事无论如何瞒不过白阁老,但是偏偏她正巧就在京城外。   “你们突然离开京城几天,白阁老不会怀疑吗?”   “我们本来打算去海州的,已经跟老太爷辞行了。”白果听甘遂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有些心虚起来,她不想让人恨小姐,就算小姐做错了,她也要努力隐瞒。   甘遂依稀记得郑舵主曾说白茯苓昨日身故于京城外幡幢山下,那个方向可不是往海州会经过的地方。   他不着痕迹扫了一眼白果,见她眼睛闪烁不定,透出戒备之意,知道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他要逼供很简单,不过他答应过白茯苓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反正很多事情只要随便查一查就能知道来龙去脉。   甘遂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些疑点上,不断对自己说,只要搞清楚白茯苓的秘密,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心中有了一点点希望,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就想去找紫草查清一切。   大厅外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秀青年走了进来,甘遂一眼认出这是方海,白家手下医术十分高明的一个小子。   方海神情困顿消沉,完全看不出半点往日整齐清爽的样子,他木然走到甘遂面前,递给他一个信封,瓮声瓮气道:“小姐让我给你的。”   说完再不看甘遂一眼,径自走到白果身边,急急翻找起白茯苓那个装满了卖身契的箱子。   甘遂飞快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药方,看笔迹并非出自白茯苓之手,甘遂顿时没了看下去的欲望,不过想到也许能找到白茯苓离奇身故的蛛丝马迹,又打起精神来细看。   一味一味药材的名字用量映入眼帘,甘遂越看脸色越苍白,扭过头去冷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忘情丹的配方。”方海头也不抬,只顾翻找卖身契。   忘情丹,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让人失去部分情感记忆的神奇丹药,从来只闻其名,如果方海不是师从当世第一神医,也拿不出这样珍奇的方子。   甘遂如遭雷击,白茯苓让人将忘情丹的方子给他,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要他忘了她,忘了两人之间曾有过的种种情意与甜蜜记忆!   甘遂将那张药方捏作一团,废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心底里翻涌的气恼悲怨,头也不回走出了大厅。   厅上白果被方海一轮粗鲁的胡乱翻找惹到了,一手推开他道:“你不帮忙就罢了,添什么乱?”   方海不理,绕过白果凑过来继续,白果又不好真的动手打他,只得拦在箱子前气道:“你究竟想找什么?”   “我的卖身契。”方海答道,眼睛没有离开过那口箱子。   “小姐说都要烧掉的,你找出来干什么?小姐说了,不管你能不能赚够银子,你这些年替白家做的事够多了,足够赎身了。”白果很是不解,方海的性子总不至于小心眼到怕白家私藏他的卖身契的。   方海没答她,眼睛忽然移向白阿五手上拿着的一叠卖身契,好巧不巧正好看见其中一张似乎就是自己的,他劈手夺了过来,抽出那张纸契一看,果然是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欢喜不已的神情,紧紧抓住那张纸契当命根子一样。   白果凑过来一看,这张纸契与大多数白家的纸契不同,是手写的,而且笔迹拙劣凌乱,分明是白茯苓小时候的杰作。   早期白家还没有专门印制固定格式的纸契,白茯苓拐卖人口偶然会自己提笔写契书,不过后来大概觉得自己那一手破字确实羞于见人,这才改了让别人代笔,最后干脆直接刻印专有格式。   白果忽然明白了方海古怪行为背后的意思——那是白茯苓亲笔为他写的唯一一份书函,上面有白茯苓的名字,还有他的……   白果吸吸鼻子,佯怒道:“你自己去抄一份,画了押来让我烧掉,否则少了一份小姐会怪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方海向她鞠了一躬,取过执笔走到白茯苓的棺木席地而坐旁默默抄写自己那份卖身契。   白果看着棺中沉睡的白茯苓,忽然有些怨恨起地藏王菩萨来。   第259章 不如归去   甘遂找来紫草以及负责暗中保护白茯苓的人查问一遍,将她与白氏夫妇这些时日的异样举动与她之前言辞中透露的信息稍加比对,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白茯苓一家三口早就知道她活不过十八岁的事,只有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可以跟白茯苓一生一世。   甘遂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曾在白茯苓的房间里看过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六句很相似的话——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   当时看了并不放在心上,现在回想,却觉得一个个字重重敲在心上,直教他痛彻心肺。   他很想摇醒白茯苓,问她为什么可以对他这么狠心无情,既然早知今日,为何要出现在他面前引诱他沉沦深陷不可自拔。   她说过她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要生他的气到她死那天,他到今日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在发生聘礼事件之前,她偶然的心虚表现,想必就是为了这个秘密。   他还奇怪为什么她一边说不原谅他,一边却又放任他的亲近,原来她早知会有这一日,早知他会为了她的死伤心欲绝。   但是就算早知今日结果,他就真的能够舍得避开白茯苓?   忘情丹服下去,他就能彻底解脱,但是他不想忘记,不想放手……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但是这次,他失去了最想要的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甘遂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白茯苓以及她的父母为何会这么清楚而且确定她的死期。   浑浑噩噩中,腿上被人撞了一下,然后便听见一个小孩子放声大哭。   甘遂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跑得太急撞到他腿上,被他的护身罡气弹了开去,所幸小姑娘并不会武功,人小力弱,所以反震之力不大,她只是摔了一跤。   旁边一个小孩似乎是小姑娘的哥哥,急忙跑过去扶起她,安抚道:“不哭不哭,老和尚说等会儿要讲地藏王菩萨的故事……我们快去吧。”   甘遂面色不善而且身形高大,两个小孩虽然对他很有意见,但也不敢惹他,小男孩把妹妹扶起身,拍干净她身上的雪沫,两人手拉手扭头就跑了。   地藏王菩萨?   甘遂忽然想起,曾几次听闻白茯苓做善事是因为地藏王菩萨曾经赐下神恩救她性命。   甘遂游目四顾,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个小村镇里,两个小孩子正往村口一座小庙跑去。他想了想举步跟了上去。   小庙十分简陋,一个老和尚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大群小孩子围在他面前,老和尚正好开始说地藏王菩萨的故事。   说的是有一位名叫光目的贵族女子,十分孝敬父母,她的母亲生前喜欢吃鱼子,犯杀生罪极重,死后魂神堕入无间地狱,受尽无数苦楚。光目知道母生前不积善因,死后必会受报应,于是变卖家宅财产供养佛寺,大做善事。后来终于使自己的母亲以及其他地狱的罪人得以脱离地狱之苦。这个贵族女子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化身。地藏王菩萨曾发下誓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更身入地狱要度尽六道众生。   故事既不曲折也不离奇,甘遂却如遭雷击,脑中灵光闪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好!哈哈哈哈!好啊!”   ……   白茯苓此时正坐在地府阎罗殿上与判官讨价还价。   “就这个吧!名门望族,富甲天下,近五十年娶的媳妇只生儿子,没有生出过一个女孩儿,你投胎到这一家,不但是长房嫡女,还是族里唯一的小姐,必定万千宠爱在一身,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判官龇牙咧嘴道。   “好像还不错,可是我还能遇上我爹娘吗?”白茯苓挑剔道。   判官终于爆发了:“你有完没完,一下子说这家不够富,一下子嫌商家地位太低,一下子嫌那家亲戚太多,一下子嫌父母容貌太丑……现在连遇上什么人都要挑剔,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白茯苓斜了他一眼,得瑟道:“地藏王菩萨说我做了大功德,足以抵消前生孽债有余,我不过提出几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要不我去问问菩萨好了。”   判官十分哀怨,如果不是白茯苓积下善因太多,他也不用这么低声下气伺候她。   白茯苓其实也不想为难他,只不过心底深处舍不得父母亲朋,所以才这样拖拖拉拉,迟迟不下决定,这一生有太多东西让她留恋,她不想太快喝下孟婆汤了却前尘。   双方正在扯皮,地藏王菩萨与牛头马面走了进来,前者面现难色,后两者神情惊惶。   判官正一肚子火气,偏偏地藏王菩萨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于是只好冲着牛头马面发作:“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天塌了还是地府要倒了?”   牛头苦着脸递上一叠纸道:“出大事了,判官快看!”   白茯苓好奇地瞄了一眼,道:“这不就是我家保存的卖身契,有问题吗?”昨天起她就陆陆续续收到白果他们烧给她的这些纸契,原本是想拿来作完成任务的证据的,不过地藏王菩萨一见面就是对她一阵夸奖,直说她超额完成任务,所以她也就没有刻意去整理了。   牛头马面同时怒瞪她一眼,道:“就是你这个灾星,谁不好惹,偏去惹那煞神!”   白茯苓十分不解,判官一脸晦气地翻开那些纸契,才翻过两张,就见一张以丹砂写成纸笺,上书两行大字:   三日之内,白茯苓若不还魂,吾便血洗天下,以十万百万冤魂填满地狱!   一个个红字力透纸背,恍如血色淋漓,张牙舞爪杀气沸腾。   判官又翻了几张,几乎每两三张卖身契,便夹了一张这样的血红“警告信”,判官沉了脸色哼道:“大胆凡人,不自量力!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敢要挟地府!”   白茯苓也看清了那些字,她要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那就是正宗的脑残了!   她缩缩脖子,决定低调一点。   判官发完一阵官威,抽出生死簿,对牛头道:“这人姓甚名谁,报上来!”   牛头耷拉着一双牛眼,有气无力道:“甘遂……”   “什么?!”判官手上的生死簿没拿稳,啪一声跌到地上。   白茯苓更是惊奇,甘遂这么有名气?连地府里的牛头马面和判官都认识他?   判官两眼喷火,瞪向白茯苓,那恐怖的样子,十足十想把她当场撕开几块。   “不关我的事……我一直努力劝告他不要杀人的……”白茯苓抗议道。   地藏王菩萨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怨也无益,一切皆是因果。”   判官用力揉了揉脸道:“她当初还魂重生十五载已经是坏了规矩,如今再次还魂,有碍天道轮回秩序,不妥不妥!”   马面一张脸拉得比腿还长,咕哝道:“总比地府多出十万百万冤魂要好吧……”光想到搞定这些平白多出来的鬼魂的工作量,就让他们头皮发麻。   白茯苓怯生生道:“那个……凡人生死不是判官手上的生死簿所定吗?如果死期未到,原则上应该不会被杀吧……”   判官跳起来怒骂道:“你懂个屁!那甘遂什么来历你知不知道?”   白茯苓用力摇头,她现在只希望这笔烂帐不要算到她头上,她好不容易才完成了救助万人的任务,可以重新投胎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果这个时候被甘遂拖累,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地藏王菩萨脾气比较好,和声解释道:“甘遂的魂魄乃是天地间杀气怨念不得宣泄,天长日久凝聚而成,误入轮回生而为人,他的生死命途就是判官也无能改变……他若一意孤行大造杀孽,地府也无能为力。”   那就是说死在他手上就是白死,只要他想杀,不该死的人也会死!   白茯苓面上变色,气道:“说我之前是白起,坑杀四十万人,就要我倒霉三十世,他倒好,一句生死命途无法改变就可以随便杀人,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吧。”   地藏王菩萨叹口气道:“他今生种下恶因,来生自有恶果。”   判官与牛头马面低声商量了一阵,抬起头对白茯苓道:“你回去吧!牛头马面,明日起你们与本官一起修补调整被打乱的轮回秩序,限期二十年内完成。”   牛头马面一脸无奈齐声答道:“是!”   “喂喂!你们好歹也问问我的意见吧!”白茯苓一惊,复活重生可以见父母亲朋,她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不过同时还要面对甘遂!一旦她回去,这辈子势必与甘遂绑在一起了,她根本毫无准备。   判官不耐烦道:“你回去好好劝那甘遂放下屠刀,自有你的好处!”   说着一挥手,牛头马面不由分说把白茯苓架到奈何桥边一推,白茯苓眼前一黑,所有知觉都离她远去……   第260章 倾我今生(大结局)   云雀山别院前堂大厅上鸦雀无声,只有火盆偶然爆出火星的劈啪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笔墨与纸张摩擦的簌簌声。   白茯苓的棺木仍然停放在大厅上,棺木一侧,白果、丁香、白阿五、白十三等人轮着将卖身契一张接一张放入火中彻底烧成灰烬。   甘遂坐在火盆不远处奋笔疾书,一碟血红的丹砂用尽,紫草便马上利落地换上一碟新的从早上到现在,紫草都记不清换了多少碟了。   甘遂像完全不知疲倦一般,由始至终没停过笔。一张张写着同样血红威胁字句的纸笺,夹杂在卖身契之中投入火盆,瞬间化为灰烬。   早晨他忽然出现在灵堂之上,吩咐紫草准备纸笔丹砂,然后便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书写动作。   纸笺上的内容把白果他们吓了一大跳,但是在甘遂恐怖的目光下,没人敢去阻挠他的疯狂行为。   白丑与木佩兰出来见他如此,真不知该为他的痴心坚持感动,还是该为他的狂妄大胆无奈。不可否认,他们虽然笃信佛法多年,不愿再惹血腥杀孽,但是最爱的始终是自己的女儿,心里暗暗盼望甘遂这个法子可行,所以全不拦阻,甚至使眼色让白果他们配合。   能够令女儿死而复生自然是最好,否则以甘遂此刻的状态,他们真担心一旦女儿最终无法复活,他真的会把威胁变成现实!   白十三将最后一张卖身契投入火中,望向甘遂干咳一声道:“烧完了。”老大你写了至少两三千张“血书”了,是不是也停手歇会儿?   甘遂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理也不理,仍是继续不断写着。   他为了赶在白茯苓生辰之前回京,日夜兼程赶了数千里路,昨日刚刚到京城便得知白茯苓的死讯,悲伤过度差点走火入魔,其后失魂落魄在雪地荒野里走了一夜,今日又是一整天不吃不喝坐在白茯苓灵前写字,如果不是他武功底子实在好,早就虚脱在地上了。   往日干净整齐的俊美青年,现下蓬头垢面,满脸胡渣子,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别说紫草白果等人,就是木佩兰与白丑见了,也心生不忍。   甘遂的坚持无疑打动了白家上下,即使不太认同他的行为,也不由自主坐在厅上默默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鸡啼声,天边现出一片鱼肚白。   甘遂身前的一大叠白纸全数用完,他顺手一摸没摸到纸笺,抬起头向着紫草哑声道:“去拿纸来!”   紫草终于再忍不住了,摇头道:“不拿!够了!你已经写了一夜了!如果她泉下有知,早就该看到了!”   甘遂根本听不进去,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知道紫草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不想枯等,他怕多看几眼白茯苓沉睡不醒的模样,他会疯狂崩溃,他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不去考虑白茯苓无法复活的可能。   紫草不肯送纸来,甘遂站起身便往记忆中别院的书房方向走,打算自己动手,紫草一闪身挡在厅门前不肯让他去。双方正在坚持,忽然厅中响起几声咳嗽。   厅里本来就聚集了不少人,所以甘遂也没有留意,紫草背向厅门正对着大厅内,却清清楚楚看到厅上并无人咳嗽,她定了定神,又听到几声,分明是从棺木中传来的!   “小师嫂……她、她……”紫草不敢置信地指着棺木惊呼出声。   甘遂看见她这副惊诧的神情,心中一动,燃起希望的同时更升起极大的恐惧,他很怕,如果这只是一场空欢喜,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咳嗽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而明白,厅上其他人都一跃而起,扑向棺木的位置。紫草急急拉过甘遂的袖子飞奔到棺木旁。   棺中沉睡了两日有余的白茯苓一边咳嗽着一边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谁带头欢呼了一声,厅上众人欢声雷动。   甘遂缓缓伸出手去,仿佛怕稍稍用力这个美好的景象就会想泡沫一样消失。   白茯苓茫然看着面前无数张熟悉的面孔,一时也有些适应不了,尤其是胡子拉碴形象颓废的甘遂。   甘遂的手小心翼翼碰触到白茯苓的脸蛋,缓缓摸到她的颈侧,温热的触感令他振奋非常,肌肤之下规律跳到的脉搏带着无尽生机,透过他的手指直直传入他心中,飞快填满他冷寂空旷的心窝。   她是活的,她终于活过来了!   甘遂一把将白茯苓紧紧抱住,想欢呼想大叫,但是喉头像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之后便是一场混乱,甘遂抱着白茯苓不肯放,谁都劝不开,白氏夫妇很无奈,紫草也毫无办法,其他人更是只能干瞪眼。不过是甘遂将白茯苓从地府那里抢回来的,所以没人好出面去阻挠他的非礼行为。   最终是白茯苓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将他震醒。白茯苓的棺木就在火盆边,加上风向关系,烟火将她呛得连连咳嗽,什么话都没法说。   甘遂将她抱出来走到避风处,却仍是不肯松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失而复得的心上人。   白茯苓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得佯装刚刚恢复身体虚弱垂着眼睛不说话,她对于面对甘遂,一点点准备都没有。   原以为她一死,所有一切便一笔勾销了,没想到……哎……   木佩兰见这样也不是办法,只得先将厅上其他人打发去休息,然后走上前对甘遂道:“苓儿她刚刚醒来,先让她梳洗一下,再说其他可好?”   说着伸手想去将女儿接回来,甘遂往后倒退一步,眼中闪过警惕与凶戾,木佩兰一惊,缓过口气道:“苓儿是你救回来,我们夫妇不会再阻挠你们的婚事,你大可放心。而且苓儿至少两三日不曾梳洗更衣,她很爱干净的,会不习惯……”   这话其实是委婉地提醒甘遂,你小子两三天没洗过澡,也不怕熏到老婆。   紫草见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也加入说服行列。费了好一番唇舌,甘遂才勉强松了手。   白茯苓被爹娘送回房间去好生梳洗整理过了,换过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在娘亲怀里,歉然道:“让你们伤心难过了一回,都是我的不是。”   不过短短几日,爹娘就像平白老了好几年,白茯苓看得心里难过之极。不管如何,能够复活再与自己爹娘还有一众亲朋家人团聚,都是一件难以想象的好事,至于债主甘遂……慢慢来吧。   她就不信她会搞不定他!   一家三口说了几句闲话,木佩兰去抱了两个儿子过来,两个一岁半的孩子已经能够大致分辨亲人,抱着白茯苓“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为了她的事,这几天庄子里从她爹娘到打理杂务的佣人,没有一个睡得好,白茯苓将父母劝去休息,自己却没有半分睡意,呆呆坐在床边发呆。   紫草敲了敲房门走进来,见她醒着,拉着她左看右看,十分欣喜,更趁机将这几天以来甘遂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白茯苓叹了口气,没说话。   紫草有些急了,道:“师兄这样对你,就是铁打的心肠也得化了,你、你可别辜负师兄的情意。”   “你不用急,这辈子我是跑不掉了的。”白茯苓苦笑道。   紫草皱眉道:“你这话我不爱听。”这么勉强,枉费师兄对她一往情深。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白茯苓直视紫草,没有半分心虚:“我是喜欢你师兄不错,但是从一开始,都是他在做决定,我如果有其他意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逼我听他的,甚至拿我的父母亲人来要挟我。”   紫草咕哝道:“他对你很好了,换了我们,要敢不听他的,直接杀了了事。”   白茯苓忍不住笑起来,知道有人比她更悲剧,心情就是好啊。   紫草前脚走,甘遂后脚就到了,他换了一身簇新衣袍,刮去了胡渣子,重头到脚整理过一遍,又恢复到原本俊美清爽的模样。   紫草一再提醒他形象问题,他才勉强花了点时间打坐恢复状态,否则早就到了。   缓冲过一阵,白茯苓总算可以从容一点面对他。   甘遂将她抱入怀里,狠狠吻住她,直到她要喘不过气来了,才稍稍松开。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甘遂恨恨道,一边将耳朵贴在她心脏的位置,满足地聆听着她的稍嫌急促的心跳声,她是活的,真好!   白茯苓哼道:“知道我狠心你还敢惹我?!”   甘遂不答,伸手摸到她的腰际,想去解她的衣带,白茯苓连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色狼行为,惹来不满的狠瞪。   白茯苓才不怕这只纸老虎,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边道:“紫草说你几天没休息过了,乖乖睡觉,不许乱来。”   “我精神得很!”甘遂不依不饶,一边将十分能展现他渴切心情的某个部位贴到白茯苓腿上蹭了蹭。   白茯苓脸上泛起一片红霞,在他下巴上咬一口,道:“不行,你要的话……睡醒了再说!”   甘遂好不容易才令心上人回到自己身边,在得到一个缠绵约定之后,终于勉为其难躺在白茯苓床上睡过去,睡梦中仍不忘紧紧抓住白茯苓的手,唯恐她会再次离开。   白茯苓看着他安详满足的睡脸,也静下心来考虑日后两人该如何相处。   公平地说,她其实有些对不起甘遂,虽然甘遂也干过对不起她、令她伤心的事,不过比起自己的死对他的刺激,两清有余了。   现在她刚刚死而复生,甘遂还没有回过神来,过后一定会跟她算账的。要安抚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与甘遂的相处,确实就像她对紫草说的一样,甘遂决定一切,然后用各种手段逼她就范。这并不完全是甘遂的错,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甘遂天长地久,所以对他的态度敷衍为主,不是直接拒绝就是干脆对他不理不睬……现代好像管这叫冷暴力来着。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甘遂,她喜欢怎样的对待,喜欢怎样的相处方式,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轻忽而忐忑不安,甚至做出一些过激行为,然后以此为借口,将他推得更远。   按照孔老头的说法——不教而诛谓之虐!   好像越想,她的错处就越多……但是想到地府中所见所闻,要她心平气和地对待甘遂,真的有些难。   白茯苓捧着脑袋叹口气,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就是不停纠结。   因为一早知道自己只能活到十八岁,所以想做的事几乎都已经做了,除了对家人的眷恋不舍,复活对她而言,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狗尾续貂。   她甚至有些茫然无措,多出来的几十年生命,她做些什么好呢?莫非都用在跟甘大魔头斗智斗勇之上?   晚饭时分,收到这意外喜讯的林平子、陆英飞快赶到了云雀山别院。   两人看到活生生坐在面前的白茯苓,又是一番欢喜,再看坐在她身边,不顾旁人侧目揽住她腰肢,一脸亲昵独占姿态的甘遂,便觉得比之前顺眼了一些。   林平子仔仔细细把白茯苓的小脸打量了一遍,喜悦道:“好了好了!表妹这面相,活到八十没问题!”   侧头顺便扫了一眼甘遂的那张脸,挑了挑眉头,什么话都没说。   白茯苓既然无事,一家人也没必要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赶路往海州,当即以道路冰封无法通行为由回到京城阁老府,白常山不知道白茯苓这几天死而复生之事,听闻儿孙不去海州了,留在京城陪他过年,开心得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样。   白茯苓的十八岁生辰,一家人一起庆祝,连甘遂也在受邀之列,自从白茯苓复活之后,白氏夫妇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排斥他了,若他能够保住女儿平安一生,那就认了他这个女婿不妨。   玉叶天昙作为生辰礼物送到了白茯苓面前,同时甘遂提出希望在年后正式迎娶白茯苓。   白家人都没什么意见,白茯苓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是愿意还是沉默抗议,不过甘遂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先把心上人娶回家再说。   玉叶天昙当夜就盛开了,硕大美丽的花朵,与令人忘忧的异香令白茯苓很是惊喜了一阵。其实她也没有真的很喜欢鲜花,不过哪个女子收到情人送来的花朵还能绷着脸的?   在甘遂看来,送花无疑是他讨心上人欢心最有效的手段。   白茯苓看着月光下盛放的淡紫色花朵,心中对于日后与甘遂相处,多了不小的信心,知道送花给老婆的男人,应该还是很有成长空间的。   白茯苓正在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左右看看,附近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正在疑惑,忽然面前的玉叶天昙抖了抖。   “不用看了,我在这里!”   白茯苓指着那盆花,吃惊道:“花妖?”   “什么妖,我是地藏王菩萨掌上莲花留在凡间的子孙!”   “咦?”   “当年地藏王菩萨在凡间留下了几枚莲子,后来就生成了我与其他兄弟姐妹。我们是正宗的神物,区区妖魔鬼怪,怎能与我们相比?!”   “你忽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白茯苓心里不屑,不过就是朵花嘛。   “哼!地藏王菩萨担心你心存怨念,所以特地吩咐我来将因果告知于你,否则我才懒得跟你这种凡人打交道。”   白茯苓伸手不怀好意摸了摸玉叶天昙翠绿的叶片道:“你说我掰下几片叶子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喂喂喂!你不要乱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过一朵花罢了,得瑟什么?”白茯苓冷笑道。   “菩萨让我跟你说,当年他们发现甘遂误入轮回,知道凡间会因他死伤无数,正好又遇上碧凝仙子的事,所以才决定将你送到凡间来大做功德,以平衡生死轮回之数。你本是因他而获得第一次重生机会的。可惜菩萨没想到竟然最后又是因为你,导致他再起杀心,所以才不得已再次让你还阳。菩萨希望你能多想想这十五年所得,不要对甘遂生出怨恨之意,尽力消解他心中的杀意。”   “菩萨还真看得起我啊!甘遂要杀人,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本事拦住他?”   “菩萨曾经在他梦境中示警,他若继续杀人无忌,便会失去妻儿,他应该心有所感,你再加把劲,没有不成的。好了,我说完了,要回去继续修炼,这些话爱听不听随便你!”   白茯苓竖起眉毛,说来说去就是想告诉她,她就是为甘遂而生的,老老实实认命就是了!靠!   她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当即扯下玉叶天昙三片叶子以作报复。   只是就算她再怎么生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重生在这世间,有父母珍惜宠爱,有义兄以及白家上下的爱护纵容,实在是赚到了。   既然甘遂她是赖都赖不掉的,为了她日后的幸福生活,那就加把劲努力把他改造成个好丈夫吧。调教人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生日宴后第二天晚上,甘遂熟门熟路摸到白茯苓的房间,将她打包抱到十步巷与国公府相连的密道密室中算总账。   白茯苓平安过了十八岁生辰,他比较确定她不会再忽然离他而去,数日来压抑的半满怨恨顿时爆发。   甘遂是彻头彻尾的肉食类动物,发泄压抑不满的最好方法就是把那个可爱可恨的元凶狠狠吃一顿!   饱餐之后,甘遂抱着虚软无力的元凶恨恨道:“你这个狠心狡猾的小丫头,你究竟将我当什么了?真想将你撕成碎片,一口一口吞下去!”   白茯苓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委屈道:“我只能活到十八岁难道是我的错?”   甘遂语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茯苓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得谄媚讨好:“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厉害……”她是个没骨头的,竟然对这样一个暴徒大拍马屁。   不过这马屁让甘遂听了很舒服,哼道:“你现在知道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我。”   他不是不知道白茯苓在打马虎眼,只是再去计较过去的欺骗又有什么意义,只要她能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   几日之后,杨珩忽然颁下圣旨,公开海浮石乃是太上皇流落民家的儿子,正宗的天家骨肉,并定于年前正式认祖归宗,赐封为“武王”。消息一出,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海浮石手上有太上皇当年亲笔所写的书信谕旨证明身份,有杨珩与安泰公主的承认,旁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随后便传出这位新任武王向白阁老府提亲,要迎娶白阁老唯一孙女儿白茯苓的消息。海浮石的身份已经是亲王,再没有人耻笑白茯苓是自甘堕落与江湖草莽联姻了。   白常山自然乐观其成,宫里杨珩听闻白家答应了亲事,关在御书房中出神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竟然就为了不愿被人说苓儿下嫁草莽,便甘愿自投罗网来当个什么亲王……只是我不会为你赐婚的,你得到的已经太多了,我又何必锦上添花?”   甘遂成了亲王,再想去控制武林盟,就有诸多不便了,朝廷与武林之间的纠葛从来只能在暗下里进行,明面上,双方都不愿公开与对方扯上关系。甘遂一旦成为朝廷赐封的武王,就必须从武林盟主的位置上退下来。   杨珩纵使不愿,也不得不承认甘遂能为白茯苓做的事,比他多得多,他不服气也不成。   三年匆匆过去,祁国的情况一天一天逐渐改变着,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但是多数动乱已经平复,百姓也看到了安居乐业的希望。   武林中风云变幻,自从三年前武林盟主卸任成了武亲王,过了不久,魔教教主甘遂也销声匿迹。   荧幻仙谷里荧花如往年一般盛放,甘遂揽着白茯苓坐在山洞口俯瞰着这人间难得一见的奇幻美景,手脚逐渐不老实起来,嘴巴凑到她颈边,含住她的耳垂诱惑道:“你想我当海浮石还是甘遂?”   当海浮石就白茯苓主动,当甘遂的话……那他就不客气了!   白茯苓一边躲闪着他的攻击,一边哇哇叫道:“我想你当小弥!”当个几岁大的小孩子,老实点什么也别干!   甘遂两下将她抓住,笑得志得意满:“小弥我是当不了了,不如我加把劲,你生一个好了!”   番外1 畏妻如虎?   甘遂与白茯苓成婚不久,便退出江湖隐居于百里山,再不插手武林盟之事,魔教也交由紫草代为打理。   杨珩将百里山所在的永州和旁边的平州赐封给甘遂作封地,也依约将百里山以及白家指定的三个南海岛屿赐封给白茯苓一家。   甘遂以海浮石的身份受封为亲王,封地却在大臣们眼中“贫穷荒芜”的边疆地带,不免引来诸多揣测,只有极个别知情人明白这其实是甘遂自己主动要求,杨珩心里并不太乐意。   永州是白茯苓的家,平州则是甘遂与她的定情之地,白茯苓舍不得百里山上的绿眼睛们,坚持婚后要住百里山,甘遂自然也就随她了。   平州、永州都建有亲王府,按照祁国的规矩,亲王在封地内居住,并不享有行政及军事权力,但当地官员有重要事情都必须奏报武亲王,甘遂对政务军权毫不关心,更不耐烦搭理他们,所以绝大部分时候都与白茯苓住在百里山。   本来甘遂有了这样的官方身份,一般江湖人也不会有胆来滋扰,只是他第一高手的名声太响,所以三不五时总有些想成名想疯了的武林新秀高手前来约战。   这些人的下场通常都是三招内败退,但是来的人多了也很麻烦,而且这些江湖人惯于好勇斗狠,对于居住在百里山附近的普通百姓而言,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这类挑战者来过两三拨后,白茯苓由此想到了新的生财之道。   于是不久之后,百里山山门处立起了一块醒目的石碑,石碑上书一行大字:约战收费说明。   下面是详细的收费条目——   报名费:二十两   服务费:五十两   出场费:一千两   场地费:三十两   设施及场地损坏保证金:一百两   意外伤残医药费或丧葬费:八百两   合计:二千两   最后附带一句警告:挑战有风险,生死各安天命,费用概不退回。   甘遂见了好气又好笑,拉着白茯苓道:“你若要钱,魔教多的是,何必如此?”   白茯苓坐在他腿上,啊呜一口吃掉他剥干净送到嘴边的葡萄,含含糊糊道:“魔教的钱是魔教的,你是我夫君就该亲手赚钱养我!”   “赚钱用得着这样赚?”甘遂不以为然,随便到附近州郡去做几票“大买卖”,要多少钱都有了。   “我还要吃!”白茯苓向桌子上那一大盘水灵灵的紫色葡萄努努嘴,甘遂很顺手地挑了个大的开始剥皮。   “劫掠杀人,偷盗放火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有损阴德!你赚到钱我都没命享福……哎呦!”白茯苓话说到一半脸颊上被甘遂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她大叫一声。   甘遂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她把“死”、“没命”之类的话挂在嘴上,白茯苓揉揉自己的脸蛋,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口快。   这个混蛋,也不怕咬得她毁容了!   “以后都别再说这种话!”甘遂的声音有些阴沉,他已经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掉辛辛苦苦闯下的基业,忍住了不再轻易出手夺人性命,她还说这种话来吓他,委实可恨。   “好啦好啦。你对我真凶!”白茯苓扁扁嘴,不敢再刺激他。不过当剥好的葡萄送到嘴边,还是忍不住反咬一口报仇。   尖尖的牙齿咬在甘遂指上只留下几个细细的牙痕,不疼,只咬得他心痒痒地,看白茯苓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幽深。   白茯苓暗叫不好,马上接上之前的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那些人要肯老实交钱,你就去应付一下,别赢得太轻松,免得让他们绝望了以后都不肯上钩!更不能把他们打成残废甚至打死,要让他们的伤势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很好治,这样他们会觉得八百两医药费物有所值!”   甘遂格外喜欢她双眼亮晶晶算计别人的模样,就算算计的对象是他,他也甘之如饴,何况倒霉的不过是些不知死活的小瘪三。   他配合地嗯了一声,问道:“如果他们不肯给钱,硬闯上来呢?”   “我们家的机关可不是摆设!”白茯苓得意洋洋道。   我们家……甘遂喜欢这个说法,眼中染上温暖的笑意:“撞上真正的高手,这儿的机关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白茯苓勾着他的脖子笑道:“那你就出手修理他们好了,修理完了我就让人给他们吃‘九叶噬魂丹’,让他们给我干活,等他们赚够钱了再给解药!”   九叶噬魂丹是由九种特异毒草叶制成的慢性毒药,如无解药,每隔九日就会全身剧痛三个时辰,那种痛楚几乎可以把人活活折磨死。   九种毒草分量不同,需要的解药便不同,只有下毒的人知道如何解毒,这是百多年以前魔教用以控制教众的一种秘药,失传已久,甘遂前些日子闲来无事才重新培植出那些毒草。   “你就这么爱钱,这么喜欢使唤人替你干活?”他现在无疑是被使唤得最彻底的一个。   白茯苓哼声道:“得罪了我的,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这点甘遂深有体会,亲了下白茯苓的鼻尖,笑道:“万一那些人找不着我,向你下手呢?”   “他们是来找你比武扬名的,又不是来寻仇的,你还是亲王呢,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筹集二千两来得简单。再说,保护我也是你的责任!”白茯苓笑盈盈地随便给甘遂摊派任务,而且是不容拒绝那种。   “你不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甘遂早就发现自己的小妻子是个狠角色,救人无数,但折腾起人来从不手软,尤其爱好黑吃黑之类的事情。   “又不打死打残,怕什么?”白茯苓在这个问题上的底线很清晰。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不到半年,甘遂赚了一万两养老婆的银子,白家多了六个武林高手作苦力。缴纳重金才能约战前任武林盟主、武林第一高手的事,被作为一则奇闻传遍江湖。   高风亮节、仗义疏财的一代大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死要钱”的角色?通过几个挑战失败者的描述,大家很快发现,问题出在大侠的夫人身上!   很快,前任武林盟主惧内畏妻的种种形迹,被人绘声绘色地传扬开去,成为一些对海浮石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人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约战甘遂的人却越来越少。毕竟二千两对于大部分江湖人而言,并非一个小数目。   岳老四第一个看不过眼这种敛财行为,不远千里跑到百里山来当说客,他说服的对象是白茯苓。   虽然他知道传言中海浮石怕老婆的种种细节多半是好事者捏造的,但海浮石怕老婆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只要把白茯苓说服了,海浮石一定也跟着服了。   作为一个男人,岳老四对于怕老婆的同胞恨铁不成钢,但是白茯苓,哎……海老弟怕她也是正常的,这般漂亮又厉害的女人,他们这种老实的男人焉能不怕?岳老四在海浮石身上忽然找到了身为一条历史悠久的老光棍的优越感。   想当初他趁着俩人还未成婚,再次向白茯苓提出收她为徒的建议,白茯苓是这样回答他的:“以我的资质学了你的武功,可以把海浮石揍得满头包吗?”   岳老四当场忧郁了,既为无法完成白茯苓的“伟大志向”感到自卑惭愧,又为海浮石的悲惨将来深表同情——还没成婚就想着要把夫婿揍得满头包,如此恶妻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的。   当他委婉地提出对约战收费的无法理解后,白茯苓很有耐性地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们来挑战我夫君,占用我夫君的时间,消耗他的精力,莫非就不需付出点什么以作补偿?而且刀剑无眼,万一我夫君有什么损伤,还要求医问药,我家损失岂不是很大?!”   “我家要派人接待他们,比试途中损坏我家的花草树木等等,这些都是钱。万一他们受伤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那又是一大笔药费诊金。要他们先交点钱又有什么不对?”   岳老四根本不善于讨价还价,被白茯苓一番说辞说得目瞪口呆,呐呐道:“那也不好要这么多……你又不缺钱……”   “我不缺钱也不能花在这些上门滋事的人身上!”   “比武切磋,怎么算是滋事?”岳老四越说越小声。   “那些小瘪三一个个想借我夫君扬名,还不算滋事?”白茯苓不屑道。   岳老四郁闷了:“你这么凶,也不想想海老弟的名声,外边的人都说他畏妻如虎……”   白茯苓斜了一眼在旁边默不作声,老实陪坐的海浮石。   海浮石马上很识趣地主动道:“那些人胡说八道罢了,岳长老不必放在心上。”   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就是了!什么叫岳长老不必放在心上?应该放在心上的你们两个当事人好不好?!   岳老四一阵无力,觉得自己真是多余,人家夫妻都不介意名声,他倒一头热地介意得要命。   送走了满肚子憋郁无奈的客人,白茯苓伸手戳戳自家夫君,哼道:“你畏妻如虎?我怎么不觉得呢?最凶最坏那个明明是你!”   甘遂脸上的木讷敦厚在岳老四离开那一刻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笑着抱起她道:“我不凶不坏,怎么抓得住你这只狡猾无情的小狐狸?”   番外2 算总账   白茯苓觉得自己只是有些困了,眯了眯眼,再睁开却发现自己飘荡在空中。   下方不远处,大哥陆英背着另一个“她”,仿如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呆呆站在雪地里,父母扑到那个“她”身边,不住呼喊……   她想飞近些看真切一点,忽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狠狠扯开抛向高空,慌乱之中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明白过来——她已经死了,魂魄离体,现在大概是要到地府去了。   她看着父母与义兄还有白果他们焦急悲痛的神情,视线逐渐朦胧,耳中听不到他们声音,只剩下呼呼风声,心空荡荡地说不出的难受。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心里的伤痛逐渐麻木只剩一片空灵,眼前已经换了一个场景,明明漆黑一片,可不知为何,她却可以清楚“看”到面前一条大河,河上一道小桥,还有桥那边高耸的鬼门关。   身边不远处大批游魂飘飘荡荡在鬼卒的带领下过桥往鬼门关而去。   “陆雪,上轿吧!”牛头马面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他们身后四名鬼卒恭恭敬敬抬着一顶精致的小轿似是在等她。   陆雪?白茯苓有些茫然,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前生的名字。   牛头马面望了她一眼,试探道:“还是我们该叫你白茯苓?”   “你们还是叫我白茯苓吧。”她不想当倒霉鬼陆雪,她当了十五年白茯苓,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前生所经历的人事物了。   不过牛头马面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客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茯苓有些防备地打量着牛头马面,没有任何动作。   牛头马面似是知道她的疑虑,笑道:“你救了十数万生灵,立下大大的功德,待遇自然与普通鬼魂不同。”   “十数万?”白茯苓吃了一惊,她记得她的卖身契满打满算只有一万一千多张,怎么会翻了十倍?莫非地府的人也是用阿拉伯数字记账,然后不小心给她多挂了一个零?   “正是,你快随我们到阎罗殿去吧,地藏王菩萨正在那儿等你呢。”牛头马面催促道。   不管是不是地府的人算错了,反正对她是好事!白茯苓暂且放下怀疑,坐进轿子里。轿子轻飘飘地飞起,很快越过排队进鬼门关的无数鬼魂往阎罗殿而去。   阎罗王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只有判官陪着地藏王菩萨坐在殿上,见了白茯苓向着她微笑点头。地藏王菩萨一脸的慈眉善目那还罢了,判官那张冷死人的脸上挂了一个笑容,效果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白茯苓哆嗦一下,努力把注意力放到大BOSS——色香味俱全的地藏王菩萨身上,开门见山道:“牛头马面说,我救了十数万生灵……”   菩萨莞尔道:“正是,你劝刺果卫矛放下屠刀,不对祁国百姓开战,只此一项便救了近十万军士百姓的性命,再加上你日常行善,救下一万多困苦之人,令他们重获新生,由此直接间接受惠得救的生灵又有五万,可谓功德无量!”   白茯苓一愣,一时不知道该笑该怒。原来是她一直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吗?   她没想到菩萨计算救助万人的任务要求竟然这么低,她就随口劝了刺果卫矛几句,要他不要攻打祁国,不要劫掠祁国百姓,竟然就算救了近十万人,靠!早知如此,她活这么累干什么,蹲点等着救刺果卫矛一个就够了!   最可恨的是,按照这个算法,她不惜人力物力让一个个衣食无着之人学会自立,学会一技之长,保证他们日后有安身立命、养家活口的能力,结果折腾十五年,救助的人竟然不如她随口几句话救的多。   就如同有人慎重其事跑来问一加一等于多少?你花了无数时间智慧,查阅无数资料推演了半天得出一个复杂得自己都几乎看不懂的结论,结果人家很痛快地告诉你——一加一就等于二啊!笨蛋!   白茯苓几乎当场暴走,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好歹是个比意料中更好的结果,她超额十多倍完成任务,以后连着几辈子肯定富贵荣华,好运走不完!   “我这些功德,分一些给我父母还有义兄他们可以吗?”白茯苓问道。   “自然可以,不然白氏夫妇命中注定无子,孤苦终老,又如何能够生下双胞胎,更不要说安享晚年了。”判官插话道,这可都是他批出奖励。   白茯苓当日听闻母亲怀孕,就已经想到此节,现在听判官一说果然如此,顿时大感安慰,能够让宠爱她的父母安享晚年,有儿孙相伴,她就算做再多的白工都值得,何况这些功德并不会白费?   地藏王菩萨今日原来是专为白茯苓而来,现在该说的都说了,扭头对判官道:“女施主功德无量,足以抵消前生杀孽有余,轮回转世之事便请判官关照一二,让女施主称心如意。”   “一定一定!”判官努力扯开一个谄媚的笑容,一张棺材脸扭曲得比牛头马面还恐怖。   地藏王菩萨虽然不是他的直属上级,可架不住人家级别高啊,连阎罗王见了都得赔小心,何况他一个小小判官?   本以为很简单的任务,结果与白茯苓打过交道,才发现这个女人有多么难缠,尤其是她十分擅长拿着鸡毛当令箭,各种讨价还价,刁钻挑剔,几乎把判官折磨疯掉。   一天多的时间,判官费尽唇舌没能说服白茯苓接受他的投胎安排,幸好后来白茯苓被迫还阳,不然判官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   送走了白茯苓之后,牛头马面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判官道:“白茯苓这次还阳,什么时候寿终?”   判官咬牙道:“管她呢!”   牛头马面对望一眼,牛头吞吞吐吐道:“万一她比甘遂早死……甘遂那煞星闹出什么事来,可能不太好……”   判官一想也有理,翻了翻生死簿,道:“那就让他们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番外3 假想敌们   祁国的局势逐渐稳定,几年风调雨顺,周边几个小国开始恢复朝贡,临近中秋佳节,齐聚在祁国京城。   这是彰显国威的好事,所以礼部官员在请示过杨珩之后,特地在皇家猎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招待这些远来的使节。   几个小国都并不富裕,第一个使者送上的是四对风情各异双胞胎美人以及一些土产,四对美女当众表演一场艳舞,一个个身姿柔韧婀娜,像没骨头一般,就是平日道貌岸然的翰林学士也看得暗暗吞口水,羡慕皇上的好艳福。   杨珩看了几眼,对这样的异国风情似乎有些兴趣,可面上淡淡地没什么表示。使者察言观色,心里打起鼓来,这几个美人是他们国君为了讨祁国皇帝欢心才忍痛割爱送出来的,怎么祁国皇帝好像还不太满意的样子?不知是见惯了美人,还是天生对美色不感兴趣。   第二个使者上来,进献的是他们国家特有的香料、大件的金银宝石器物以及一些织染布料,杨珩也是微笑着嘉许几句打发了。   两国使者退下去后对望一眼,心里有些诧异无奈。   两拨人从在宾馆里遇上了就开始暗暗较劲,谁知道祁国皇帝不爱美女也不爱金银珠宝,莫非真是个圣人不成?   第三个上前来个国家最穷,只能送些奇形怪状的珍禽异兽,一个个铁笼推到御前,笼子里的大小怪兽经过长途运输,要么萎靡不振,要么骨瘦如柴,大臣们努力压抑,才没有露出鄙夷之色。   杨珩却忽然指指使者脚边一个笼子,道:“那是什么?”   这使者见了之前另外两国的大手笔,颇有些自惭形秽,捧起笼子结结巴巴道:“是一只猫儿,由远洋商人传入我国,据说在当地有‘金色闪电’的美誉,动作敏捷而且对主人十分忠诚。”   笼子里一只毛色金黄的大猫状态倒是不错,懒洋洋地抬起脑袋瞄了瞄身边的人。   杨珩看着它忽然微笑起来,眼中露出温柔的神情,道:“呈上来。”   不但那送礼的使者受宠若惊,连一旁围观的大臣们也奇怪起来,皇上不爱美人珠宝,竟然爱猫?!   只有一边陪坐的忠国公林平子神情怪异。   当杨珩要打开笼子把猫放出来时,使者从震惊中醒来,急急道:“皇上小心!这猫会伤人!”   提醒来得有些晚,大猫从笼子里一跃而出,对着杨珩的手就是啊呜一口!咬完了还嚣张地舔舔爪子,抬起后腿搔了搔头颈,得瑟骄傲的德行让人无语。   使者盯着杨珩被咬得皮破血流的手,面如土色,旁边的太监侍卫就要扑上来将恶猫格杀当场。杨珩却摆摆手,让他们退开,依旧对那伤人的恶猫和颜悦色,甚至再伸出没受伤的手去摸它,惹来左右一阵惊呼。   大猫圆睁双眼打量着他,似乎确认他是否真的对自己没有恶意,一边龇牙咧嘴露出尖尖的牙齿,似乎威胁杨珩——你要再敢来,我再给你一口!   杨珩没退缩,反而将手伸到大猫嘴边。大猫疑惑地看了他一阵,终于扭开脑袋,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傲娇姿态。   杨珩笑起来,果然就像那个小恶女说的,这种猫很聪明,会感觉得出别人的恶意与善意,小小咬一口,不过是跟人玩儿,你如果不反击不意图伤害它,它会慢慢接受你的亲近。   据小恶女说,小狸花其实挺欣赏他的,只是,他最终没有亲近小狸花的机会……   心里慢慢回忆着白茯苓抚摸小狸花的手法,杨珩慢慢在恶猫身上摸了两下,恶猫抖了抖身子似乎有些不乐意,不过太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替它顺毛按摩了,眼前这个衣服很华丽的男人似乎真的对它没有恶意。   恶猫被摸了几下,浑身放松,慢慢伏下身子接受一国之君的顺毛服务,直接在御案上打起了呼噜。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林平子已经找了御医,将治伤的药方送过去参考了。从前在白家被小狸花咬伤过的陌生人不少,方海早就准备好专门的药物,白果等人甚至随身就带着配好的药散,随时准备替人疗伤。林平子自己都曾被恶猫所伤不止一次,对于药方记忆犹新。   宴会因为龙体受伤匆匆结束,不过杨珩还是好生嘉许了几个使者,又吩咐礼部准备相应的赏赐让他们各自带回去。   杨珩没再用笼子把恶猫关起来,吩咐宫女准备了一个精致的竹筐垫上软布作为它临时的小窝,直接将它安置在寝宫之中。   晚上宫中举行夜宴,一众嫔妃惊讶地看见皇上身边多了只金黄色的大猫,皇上对那猫儿极好,甚至纵容它睡在自己的腿上,在场的嫔妃们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个个妒忌得眼睛发红。   一些心思灵活的,更动了念头,打算从这猫儿身上下手,好争得圣宠。   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谁要能抢先一步,那就是一世铁打不动的至高权位——祁国的传统,皇家子弟只可以有一位原配夫人,不管任何原因都必须终生不离不弃,甚至不得续弦,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   没人知道杨珩的真正心意……   听闻今年白家人会进京与白常山团聚过节,这几天就要到了。白茯苓会来,小狸花也会来,如果他将这恶猫送予白茯苓,给小狸花作伴,她定会十分欢喜。   想到白茯苓把他送的“礼物”当宝贝一样,他那位亲大哥的脸色会相当好看吧。   杨珩心里转着破坏人家夫妻和睦的主意,笑得越发温和,摸了摸膝上那个金黄色的大毛团,心道:朕给你找个漂亮的伴儿,你要争气啊。   离京城不算太远的汨安城外,白家庄园里,小狸花正摇晃着尾巴伏在软榻上,看女主人欺负小主人。   白茯苓手里举着一小块甜糕,笑眯眯对床尾正在玩耍的小娃娃引诱道:“又香又甜的红豆糕,小弥,你要不要吃?”   小弥是她与甘遂所生的第一个儿子,之所以还叫小弥,白茯苓开始的解释是纪念她与甘遂的情缘,后来大家都明白了,原来她是想父债子还……   小娃娃尚未满周岁,漂亮的五官完全是甘遂的缩小幼稚版,听见娘亲的声音,闻到自己最喜欢的香甜味道,马上手脚并用口水滴滴地爬了过来。   白茯苓等他爬到面前,张开只有几颗小米牙的嘴巴就要一口咬上甜糕的那一刻,忽然一缩手,在儿子无辜渴盼的眼神下把甜糕塞到自己嘴巴里,嚼了两下飞快吞下去,得意道:“爬得慢,没得吃!”   就算成年人被这么耍了也要气愤跳脚,何况是个刚断奶的小娃娃?小弥当场嘴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   白茯苓一点儿不内疚,笑得十分开怀,还拿指头去刮小弥的鼻子,落井下石道:“羞羞脸,爱哭鬼!”   静夜里小孩子的哭声传得格外远,很快就哭来了救兵,先是甘遂赶来把儿子抱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道:“你又欺负儿子?就不怕他以后长大了记恨?”   白茯苓戳戳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蛋,哼道:“他敢?!”   她辛辛苦苦生下这家伙,欺负一下又怎么了?   随后赶到的两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一进门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当下便扭头叫道:“爹爹娘亲快来!姐姐又欺负小弥!”   白茯苓伸手就捏他们的鼻子,笑骂道:“姐姐对你们这么好,你们两只小猪就知道告刁状!”   两个小男孩一闪身避过她的魔爪,跑到甘遂身后躲起来,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道:“爹爹娘亲说,小弥最小,我们要好好保护他!”   “苓儿,你怎么还不如两个弟弟懂事……”木佩兰心疼外孙,进门便数落白茯苓。   小弥年纪虽然小,但也很懂得察言观色,一见救兵到,马上依依呀呀蹬踢四肢往木佩兰那边要抱抱。   木佩兰将他抱过来温柔抚拍一阵,小弥扁着嘴巴抽抽噎噎止住了哭声,白茯苓偷偷向他做个鬼脸,这小家伙特别懂得在外公外婆面前卖乖讨好,跟他老爹一般的会做戏。   白丑过来不轻不重把欺凌弱小的女儿数落了几句,便带了妻儿回房休息,木佩兰见外孙可怜巴巴的模样,决定将他带回去好生安抚。   白茯苓道:“他半夜肚子饿了会闹的,还是留在这儿吧。”   木佩兰扫了眼默不作声的女婿,笑道:“小弥比你还有你两个弟弟乖多了,留在这儿还不晓得被你怎么欺负呢。”说着不容反驳抱起小娃娃就走。   甘遂亲自将他们送到院子门外,恭敬道:“辛苦岳母了。”   白丑这时也会过意来,与妻子相视一笑,点点头离开。   甘遂回到房间,慢条斯理把窗子关好,房门闩上,随手放倒了看戏看得很开心的小狸花。   白茯苓要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是个傻瓜了!   怪不得他晚饭后就不见踪影,原来是故意给她机会欺负儿子,好让自己爹娘看不过眼把孩子接过去照顾,方便他今晚肆无忌惮干坏事!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故意给我们设套子!”白茯苓嗔道。   “你爹娘心里有数,有心配合,我们不能辜负他们一番好意。”甘遂说得义正词严,一双手已经飞快扯开了她的衣带,开始攻城略地。   白氏夫妇也不是蠢人,刚才看女婿的态度就知道他的盘算,不过他们也希望白茯苓能多生几个孩儿,让这个家更热闹一些,尤其是甘遂已经答应只要长子姓甘,其他儿女都可以姓白,这样的优惠条件下,两夫妻当然愿意配合了。   帐子里暧昧的声音渐渐平息,甘遂抱着昏昏欲睡的白茯苓道:“这次回京,你不可以单独见陆英!”   “嗯?他是我义兄,为什么不可以见,大醋桶……”白茯苓浑身酸软,有气无力地抗议道。不过心里有些奇怪,她以为甘遂的假想敌是杨珩,怎么会变成了她的义兄?   甘遂哼声道:“一把年纪不成亲,不知存的什么心!”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情敌终于一个个“清白不保”,现在就剩一个陆英。一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甘遂心里便止不住的泛酸。   白茯苓虽然已经跟他成亲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过以陆英对白茯苓的感情,这些全都不是问题。而且陆英现在就是一个出了名洁身自好的单身汉,他很难不担心。   “那你要让紫草加把劲了。”白茯苓打个呵欠道,紫草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忽然对陆英产生了兴趣,还信誓旦旦要做陆夫人。   据说数年前紫草与陆英合作诱捕毛氏余党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不过那时候陆英还是有妇之夫,之后陆英的妻子崔珍怡虽然被休弃,但是紫草又忙于武林盟以及魔教的事,眨眼蹉跎了几年,紫草终于决定发起攻击。   甘遂乐观其成,这个师妹真的很体贴,之前他答应白茯苓不再轻易杀伤人命,所以不好下手对付刺果卫矛,也是紫草给他出的好计——白茯苓不喜欢花心的男人,更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只要把所有竞争对手“污染”成花花公子,那就不必担心白茯苓会红杏出墙了。   于是他重金收买了几个蛮族首领,美女一批批往刺果卫矛部族里送,刺果卫矛在得知白茯苓出嫁消息的那段时间里大受打击,终于被其中几个美女得了手。   至于杨珩那边,甘遂更加不会客气,作为武亲王,他唯一一次正式上疏就是劝请皇帝陛下以国家长治久安为重,尽快纳妃好生下皇储。这份奏疏得到了朝臣的广泛支持,最终迫使杨珩纳了四个妃子,只是后座始终虚悬。   杨珩至今念念不忘破坏兄嫂夫妻和睦,根源就在这里。   两个对手都成了有家有口的“残花败柳”,甘遂心下大定,算来算去便只剩一个陆英(林平子那种天生的花花公子,不需要劳动他出手),没想到师妹竟然主动请缨要把他也收拾了,甘遂当然十二万分支持。   师妹的手段他有信心,只要她下定决心,陆英插翅难飞,就看什么时候得手罢了。   再过两日就要进京,紫草得手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让陆英有机可趁。甘遂亲了怀里已经支持不住昏睡过去的小妻子,手掌缓缓摩挲着她已经恢复平坦的小腹,开始期待他们的下一个儿女。   希望是个漂亮的女儿……那至少不必被他的小妻子当成他的替身一般欺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