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灵未亡人》作者:苏不忘 文案 何为灵。 鬼灵为灵、妖灵为灵、神灵为灵、万物生者皆为灵,御而为己用着,是为御灵人。 一年前,酒馆一遇,他与那人便有了一杯酒的交情。 再重逢,他见那人还是如同美玉一般,光泽温润,却不想自己正步入从前的因果里。 战鬼灵,听往事,寻踪迹。终于,来龙去脉一一展现,是非定数心下有知。 然昆山之顶,有玉深埋,酒洒入土。一切,已不复从前。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奚久,琨 ┃ 配角:伏锦,御灵人 ┃ 其它:暧昧向,清水 第1章 再遇故人 何为灵。 鬼灵为灵、妖灵为灵、神灵为灵、万物生者为灵。御而为己用着,是为御灵人。 师父说:当一个人斟满酒,不多言语,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那他多半是有故事的人。你走过去,不必知道他的故事,只需陪他喝上一杯,你们就有了一杯酒的交情。 所以那天在家乡的酒馆里,奚久看到了这样的人,走过去,敬了他一杯酒。 那个人似乎很惊讶,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戒备,有不安……有欢悦。 一杯酒的欢悦,让奚久知道了他的名字。 “琨。” 他笑起来,就像美玉散着光泽,夺目却温润,让人很想握在手里。 从来不懂得奉承的奚久也忽然开始殷勤起来,“都说昆山羊脂玉是玉中极品,我看你就是人中极品。” 只见了一面,他就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 琨只是温柔笑着,谦逊道,“玉再好也只是石头,有了掘玉的人才被关注。就像酒再好也终归是酒,你走过来陪我喝了一杯,它才成为情谊。” 所有的意义,都是你赋予。 这一句,琨没有说出口,只是混着美酒一起喝进了肚里。 那一天过后,奚久没有再见到琨,就像那时候的相遇只是一场梦,那个人是一场梦,梦醒了,奚久还是那个奚久,依旧追逐着成为天师堂里甲等天师的理想。 直至一年后的盛夏,千里之外的拂玉城被妖魔祸患,君王百姓皆寄望于天师堂和江湖的道士。 身为丙等天师的奚久同其他人一起齐聚堂内,皆静默听训。 天师堂的堂主负手踱步,神情严肃,“拂玉城多妖孽。多年前曾有一御灵人吹箫御灵,在拂玉城放出一甘妖魔邪灵,后被我天师堂的重明天师降服,死后魂魄堕入轮回,那些邪灵也渐渐消停。近日不知为何,又开始出来四处祸害。” 堂内众人俯首抱拳,齐齐道,“愿为堂主分忧!” 堂主昂首挺胸,一字一句在大堂之内异常洪亮,“若谁能根除拂玉城之患,谁就是我天师堂的第六个甲等天师,成为我的继任者之一!” 奚久不喜欢下雨,然而盛夏多雨,这场倾盆大雨将正在赶路前往拂玉城的一行人浇了个透湿。勒住马,奚久在路旁的草房子里歇了脚。 房屋破旧,好几处都漏着雨,奚久脱了湿透之后黏在身上的衣物,换上包袱里尚能穿的中衣,找了个干处坐下,愣愣地盯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为什么想当甲等天师呢? 是因为师父的一句“妖孽横行,不得不除”还是因为小时候遭遇的那场祸乱? 幼时的那场祸乱,让他瞧着妖物是怎样的将一辈子勤恳耕作的父母咬的血肉模糊,瞧着整个村子都乌烟瘴气,血气冲天。 蛇妖吐着长长的信子,眼见就要吞他入肚,这个时候,师父出现了,一把斩下了妖孽的头颅,将他救走,带回了天师堂。 师父说,“成为天师吧。妖孽横行,不得不除!成为天师,你能救更多的人!” 所以,他一直努力研习法术,专心修道,从天师堂里的碌碌无为之辈一步步升到了丙等天师。而师父早已在一次除妖时不幸殒没。 每当奚久伤怀时总想喝上那么两杯酒。 他闭着眼,疲惫不堪的靠在草堆上。似乎是对酒执念太深,迷迷糊糊之中,也竟真的闻到了酒香。 臆想罢了。他这么说服着自己。这样破的草屋,哪里来的这样醇厚的酒香? 他稳住心气,继续闭着眼。外面雨声滂沱嘈杂,听着却不觉得心烦,反而有淋漓快感。 “不喝吗?” 奚久沉浸在雨声里,却被这一声拉了回来,口鼻之中皆是浓郁酒香。他猛地睁开眼,果真瞧见了在他面前晃悠的酒袋,以及酒袋后如白玉般精致雕琢过的脸。 “是你!” 既是熟人,奚久便放心起来,一把夺过酒袋,咕咚两下,几团温热便顺着喉咙入肚,赶走了一身的阴冷湿气。 那人着一身浅碧色深衣,如同水上的荷叶那般清新雅致。他在奚久身边找位置坐下,轻整衣衫,慢悠悠道,“一别经年,今日在这里相见,当真有缘。” 奚久喝了酒,浑身舒畅,心情也自是愉悦。他笑着回道,“许久不见,你还是那块极品玉,我还是那个喝酒人。只是酒不同了,景也不同了。” 琨垂着眼眸,嘴里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许久,他才看向奚久,道,“你这样爱喝酒,应该改名,惜酒如命的惜酒。” “没想到你这样温润的君子还会调笑别人。”奚久一边说着,一边又灌了一口酒,他望着屋外势头渐弱的雨,问道,“这样大的雨,你是怎么来的?” 奚久转头将目光定在琨的脸上,“难道你也是去拂玉城平妖祸的?” 不知是不是由于奚久的错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身绿衣的缘故,奚久竟觉得琨的眸子里也漾着浅浅的碧色。 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他避开奚久的眼睛,望着地上,“不错。我亦是个自由闲散的修士。” 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回避,带着几分隐瞒的意味,奚久尽收眼底。 雨后万物焕然一新,尤其是在山林里,处处都是绿意,让人怎么看怎么舒坦。 奚久和琨一前一后策马而行,偶尔掠过道旁的枝叶,惊落那上面的雨水,染湿肩头。两天一夜后,他们这才行至拂玉城。 一入城,便是扑面而来的邪气。 虽是大白天,本该热闹的街市都紧闭门户,门窗上都贴着镇妖驱邪的符文。 这样的境况,想必他二人要找个落脚处都很不易。 奚久走走停停,都快没了耐心,正要开口抱怨几句,忽然感到一阵风从脚底升起,带着强烈的煞气。 奚久神色一凛,腕上绕着的开口银环一闪,便化为手中斩邪长剑。他护在琨的前面,提醒道,“小心,这是年头很久的鬼灵!” 斩邪剑的剑身泛着紫色光芒,在一道黑气冲来时,奚久手腕翻转,逼出紫色剑气,斩破黑气,一分为二。鬼灵似乎并不死心,那黑气再次汇聚成一团,煞气更盛。 奚久先是念了个决,在他与琨的周身筑成微微泛光的屏障。紧接着,他足尖轻点,凌空旋身,挥出无数道凌厉的锋芒,将黑气击散。 黑气退散后,他们前面的空地上多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身上散着若有若无的黑气,细看之下他的身体是微微透明的。 这果真是个厉害的鬼灵,白日里都敢出来。 奚久以为鬼灵还会纠缠不休,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那鬼灵只是看向他们的方向,静默了一会儿,化成黑气钻入了地底。 奚久觉得自己眼花,他方才似乎看到鬼灵微微颔首,似是致意。 向谁致意? 奚久立即转身看向琨,只见他已经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印堂发黑。 这是?奚久赶紧蹲下,用手指汇聚法力,点在琨的眉心,不一会儿,琨额上的黑气如烟一般缓缓升起,奚久徒手抓住后,手里燃着神火,一会儿便将这黑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奚久瞧着还在昏迷的琨,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边将他背在背上,一边叨叨,“还想骗我?还修士,还学人除妖,煞气入体了都浑然不知。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拿什么保护别人?”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背着琨找落脚处。在这城里绕了好久,揭了一家客栈的符,好说歹说,曝出天师的身份,老板立即转变态度,将他们迎了进来。 “我说哪个不怕死的敢来这里,原来是天师大人啊!你可得给我画个更牢靠的符,我好给贴上!”老板殷切地带着他们到楼上的一间大客房里,面上带笑。 奚久故作矜持的“嗯”了一声,先将琨放在床上,然后负手作高人模样,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这才悠悠说了一句,“不错。” “这给天师的房间,自然不能差啊。”老板跟着他转悠。 奚久看到这房间有毛笔,有空白符纸,似乎是上一个住的人留下的。不过也不稀奇,来这里的大多是修道者。拂玉城的人倒也想出城,但他们毕竟是普通人,哪里经受得了这不知何时会窜出的妖祟。 不过这日子一久,拂玉城的城民似乎也有些习惯了。他们知道何时可以出门,何时闭门,何时祭拜,何时劳作,也知道如何避着鬼怪。 奚久点点头,走到案桌旁,运转血脉中的灵力,然后咬破手指,画了几张灵符。 “这几张分别贴在门窗上。至于这几张……你放在背光的角落和水多的地方,那里阴气重。” 拿了符的老板比拿了千金还要高兴,他笑眯眯的带上房门就下楼去了。 待人走后,奚久面无表情地走到琨的床边,心道,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人。 这般想着,他扣住琨的手腕。一挨上就觉得有些玉质的凉意,他忽然一惊。这个人……这个人没有脉搏? 镇静下来后,一番灵力在琨的身体里游走探索。然而,探查完毕后,奚久皱着眉,将琨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怎么回事?没有探出妖邪之气,可他……可他确实没有脉搏啊。这个叫琨的男子,究竟是何身份?是敌是友? 紧接着,奚久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喃喃着,“是……友吧。”他无奈的嗤笑一声,看着这人无可挑剔的眉眼,低声道,“但愿你是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纯*兄弟情,你们懂得。暧昧向,不喜勿喷。 第2章 邪城往事 长夜漫漫,奚久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一支玉萧。“你来了?” 他一开口,奚久就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就是记不起来谁是这样的声音。 以为是在问自己,奚久刚准备开口作答,“我……” 然而,并不是。有一个人慢慢走来,越过奚久,站到黑衣男子的身后。 奚久看过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好像是白天的那个……鬼灵? 那个鬼灵缓声道,“多谢你,让我们可以留下来守着这里。只不过,长久下来并不是办法,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是他们黑白颠倒。这拂玉城本就是因你们而名扬天下,你们既然有遗愿未了,又何必强制你们入轮回……”说着,那个黑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他的面容时,奚久猛然惊住。 这个人……这个人! 他从梦中惊醒,不断喘着气,依旧不可置信。怎么会?为什么会那样? 奚久掀起被褥,倒了一杯水,喝下后总算镇定了一些。他开始思索起来,这个梦究竟只是梦,还是说……有什么含义? 罢了罢了,还是别多想了。奚久一边劝自己,一边走到隔壁。昨天他将琨放到床上后怕自己打扰到他,就又向客栈老板要了一间房,还赠了他几件法器。老板喜笑颜开,恭恭敬敬地给他打开了邻房的门。 琨,应该醒了吧? 虽然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就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琨没有要伤害奚久的意思。 奚久推开门,却发现屋中并无人影。 人呢? 奚久蹙眉,心头一紧,难道说、难道说琨真的…… 不愿继续想下去,他立刻走到窗边,准备开窗。身后一声惊呼却制止了他,“别别别!千万别。” 正是客栈老板,他一见奚久要揭符,立即紧张起来。“哎呀天师,你不知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七,妖灵鬼祟游长街啊!” 奚久奇道,“我只知七月半鬼节,地府放鬼。怎么,二十七也放?” 老板叹了一声,“唉,还不是几百年前那个御灵人。他生来便可御灵,与妖邪打交道,被人视为不详。后来,他上昆山……也就是拂玉城几百里外的那座山,挖了一块很大的玉石。这个御灵人真是好运,虽说拂玉城以玉出名,但他挖出的不仅是绝世好玉,更是神玉,据说很有灵气。只可惜他不用在正途上,而是将那玉做成了御灵物的玉萧。” 奚久不解,“这和七月二十七……还有这拂玉城的妖鬼祸乱有何关系?” “那个御灵人原来也是拂玉城的城民……那个时候,拂玉城还不叫拂玉城,而是以山取名,叫昆县,县城内虽没有什么妖祸鬼患,但地处偏僻,实为穷县。在别人都视御灵人为不详的时候,有一个人例外。” 据老板说,那个人,叫伏锦。本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虽然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却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一直以来都在暗中接济着御灵人。可后来他父亲行贿被贬为庶人,家道中落。他那个贪官父亲一病不起,最后因没钱看病,死了。母亲也跟着一起去了。只剩下伏锦,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 伏锦从前都衣食无忧,不会干粗活,就以卖字画为生。可城中大多是平民百姓,哪有人懂得欣赏这些雅物?这些字画基本上半个月才能卖出一副,卖出的钱也根本不够伏锦买米粮。 好在人们大多知道伏锦的为人,时不时的给他送些吃食,伏锦才得以活着。 御灵人从前受过伏锦的恩惠,自御灵人从昆山回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友人已经落魄不堪。于是,御灵人将自己在昆山挖到玉石的事情告诉了伏锦,并且雇了人,带着他一起去昆山挖出了玉矿。 一年内,伏锦成了一名赫赫有名的玉石商人。在昆山挖出的好玉,供给各个地方,昆县一举成名,变的繁华热闹。伏锦又将一块千年难遇的羊脂玉上供给了王宫,并且找天下第一的雕玉师,将玉石雕刻成神兽鹿蜀的模样,送到王上面前。龙颜大悦,赐伏锦金边牌匾,将昆县改名拂玉城。 奚久听的沉醉,连琨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知道。 老板也没注意,只是讲着城中家喻户晓的故事,“这伏锦人好,但却倒霉的很。在他出名后的几年,拂玉城发了一次地震,虽说不是很强烈,但昆山边上的那条河的河堤塌了,淹了好几十人。国师就和王上说他占星得知,这昆山之神震怒,玉矿不可再挖。” “本来伏锦也不打算继续挖矿了,于是就听了王上的旨意,停止了玉矿生意。可有些朝廷官员和富商无法放弃私利,瞒着王宫偷偷挖。伏锦不知怎么晓得了,还握有证据,他准备上交王上,由王上处置。可就是由于他太过正气,才导致了杀身之祸啊!”讲到这里,老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难道,那些官员私下找人杀了他?”奚久追问。 琨忽然冷冷说了一句,“他们倒是杀得了。” 奚久忽然看到坐在一旁的琨,总算放下心来,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琨此刻的语气没有方才那般凌厉,还是像往常一样柔和,“我昨夜睡得早,醒的便早了些,到楼下吃了些东西。还是掌柜准备的。” “是。我方才上来,也是叫天师你下去用早饭的。” 可是奚久刚才听了这拂玉城的故事,竟有些着魔,急切的想知道后续。 琨道,“你想知道,我也可以讲与你听,这拂玉城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你现在得下去吃饭。”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奚久也只能忍下好奇心,快速下楼,草草的吃完了早饭。 “你慢一点。” 琨看奚久吃得急,害怕他噎到,赶紧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奚久接了,在琨的注目下,一点点的喝完。 “好了,我吃完了,快,后续!”奚久放下水杯,眼中尽是兴奋探索的目光。 琨看到他的神情,无奈的点了点头。 “伏锦的死因并不是暗杀。” 其实,那些官员富商暗中是买了杀手去刺杀伏锦,拿回罪证,然而,都被御灵人给阻止了。暗杀不得逞,那些人便到处散播流言,说伏锦与御灵人勾结,放出妖魔鬼怪,残害百姓。他们还特地找来了高人,到拂玉城做法。 一开始,拂玉城百姓是不信的。虽然御灵人确实能御灵,但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拂玉城的妖魔邪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高人亲自去捉妖,将妖物缚到城民面前,妖物说出了指使人。 “是一个吹箫的人!是他让我们这样做的!” 妖物这么嚷嚷着,拂玉城的百姓终究相信了。他们四处搜罗,却都没有找到御灵人。于是,他们绑了伏锦,根据高人的指点,将伏锦和他府上的人带到昆山之下。 “曾经神灵给过我们警示,现在,我们要将妖孽祭给昆山之神,让他重新应允我们开采矿石!” 他们将那些曾为拂玉城开采矿石的伏锦的追随者挖坑活埋,将伏锦架到火上活活烧死。在那之后,他们举行了仪式,由官员带领着重新开采玉矿。 不久后,也正是七月二十七日,御灵人回来了。他以一曲绝妙的萧声唤出了拂玉城的鬼怪亡灵,闯进将那些官员富商的府邸,将他们抓起来百般折磨,然后让他们看着饿死鬼是怎样一片片的将他们的肉撕扯下来,吞进肚里。 这样残忍暴戾,终究是惊动了江湖道士以及天师堂。他们派了当时最厉害的天师,将御灵人制服,并且用阵法抑制了城中妖孽。 “这就是我所听说的一切。”琨讲完后,慢慢品了一口茶。 奚久摸了摸下巴,心中依旧有疑虑,“那……御灵萧呢?” 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声音渐微,“不知道。也许被毁了吧。” 奚久双手环肩,往椅背上一靠,颇为感慨道,“要我说,那个什么狗屁高人肯定是见钱眼开,还有那个妖物,多半和那些官员脱不了干系。这样随意一说,又没有证据,拂玉城的城民居然也会信?呵,算起来,拂玉城的富饶还得感谢伏锦和那个什么御灵人。” 听出奚久语气中的几分愤怒和讽刺,琨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其实是城民一开始对御灵人就颇为忌惮,那些官员只不过是煽风点火,这火是燃起来了,却烧了他们自己。” “哼,那叫自作孽。” 刚说完,屋内忽然渐渐暗下来了,屋外有邪风呼号,如泣如诉。客栈内的房屋门窗都开始震动起来。 奚久心道,好强的妖邪之气!看来是妖灵鬼祟游街到了此处。 他用法术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一划,将血洒在门窗上。门窗显着微微的光亮,震动也小了不少。 掌柜本来是躲在柜子后面,身上贴着符咒,以防万一,瞧见这模样,才敢走出来。 “真是谢谢天师了!这每次妖鬼游街,我们这些人都如同在地狱走了一遭,就怕他们闯进来。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女儿红,为了答谢天师,我这就去差人给你们送来!” 一听有好酒,奚久便两眼发光,“快去快去!” 琨看着窗外,又看了一眼奚久,眸色微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过于用力,指骨微微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 伏锦究竟是什么人呢?是不是闻到了“三角恋”的味道? 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佛教称为“盂兰盆节”。有兴趣的小伙伴自己去百度吧。(#^.^#) 第3章 鬼灵伏锦 二十九日正午,客栈老板居然打开了门窗,但那些符纸并没有揭下。 用过午饭的奚久站在门口,夏日太阳本就毒辣,何况正午,但他自来了这拂玉城就格外贪恋外界的光亮,于是不得不用一只手挡着太阳。 这一日的拂玉城大街上总算有人来往,就像一座死城一朝之间活了过来,有了人气。 “前两天那些妖鬼都游'行去了昆山,一般等到月初才回来。又是大晴天的,只要稍微避讳着点,出来活动还是没事的。”老板解释道。 看来今天正是外出的好时候啊。 奚久转身看向正坐着喝茶的琨,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还继续留在客栈,别瞎走动。” 琨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不过奚久并不在意琨的想法,毕竟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跟着自己反而会很危险。 刚跨出一步,奚久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琨面前,“把手伸出来。” 琨抬头,表示不解,“作何?” “哎呀伸出来,你还不信我?”奚久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琨的手,在他腕上缠了一根红线。 “这样女儿家的东西,我不要。”琨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想要将红线拽掉,却被奚久伸手拦住。 奚久正色道,“这个不是什么女儿家的玩意儿,这是能护身的东西。里面留了我的灵念。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而且,出了危险,我也能感知到。” 听了这话,琨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不再挣扎,由他去了。 奚久越过小巷,穿过长街,终于到了他一心想来的地方——隐玉府。 其实,昨日听完了琨所说的故事后,奚久总觉得这事还有隐情。比如说伏锦被抓时御灵人的失踪,又比如那御灵萧的最终去向。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需要到伏锦曾经的住处来看看。他特地向客栈老板问了伏锦的住所。 “其实啊,他的住处本被人烧了大半,但御灵人后来又将那府邸翻修了一遍。别人都见识了他的厉害,都不敢再去动那宅子。这长久一来,就成了废宅。不过……”那客栈老板顿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听说那宅子里都是当初被活埋、被烧死的人的鬼魂,怨气大,极凶。虽说现下厉鬼大多去了昆山,天师还是得当心些,最好别去碰那宅子!” 奚久挑了挑眉,“哦?可我是天师,我帮你们把那宅子里的怨气除一除,如何?” 老板苦笑,“若天师真能除当然好。可前几次来的高人……都敌不过那宅子里的鬼灵啊。” 隐玉府。 奚久望着那镀金的牌匾,心道,这样好的人,确实当得起这块牌子中的“隐玉”二字,只可惜……好人的命,大多都是苦的。 这座宅子被抛下许久,老旧的大门在被推开时发出闷响,像一个枯朽之余的老人沉重的叹息。走进去,是空旷而又冷清的院子和冷灰色屋檐的房子。 伏锦,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怀着好奇与期待,奚久在伏锦的宅里逛了一圈,晃晃悠悠的逛到了书房里。其他的屋子都比较简洁,唯独这件书房很别致。里面的陈设、装饰都能显示出伏锦对于读书的重视。 奚久拿起案上的一本书,轻轻一翻便有尘土飞扬。他一边轻轻拂去书页上的灰尘,一边咳嗽着。翻看了几页,奚久发现这是伏锦对于一些名作的抄录,那上面的字铁画银钩、气韵流畅,让奚久看了恨不得将这书页撕下来当书帖用。 刚刚放下,准备去看屋里其他东西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碰歪了桌案上放着的一本书。本想弄正,却发现书下压着一张画。 他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这?! 难怪他震惊,那画上的男子面部轮廓柔和,显得有几分清秀,加上那双栩栩如生的灵动眼眸,竟与奚久有八分相似。 这和他梦中御灵人的模样分毫不差!只是,这画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然而这对奚久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是,他本人与这御灵人、与伏锦究竟有何渊源? 奚久想的出神,没有感应到鬼灵之气,对于忽然而来的袭击也有些措手不及。 还未有所动作,他的手脚便被几团黑气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一个长相精致、皮肤白皙到有些透明的黑衣男子站在他面前,静静凝视着他。 是入城时见到的那个鬼灵,也是这住宅的主人,伏锦。 毕竟是奚久私闯别人的住宅,理亏的他决定不说话,只是暗暗使劲想要挣脱束缚。 伏锦一步步靠近,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停步。黑墨似的瞳孔定定看着奚久,半晌,奚久听见他深沉的声音,“你不该来这里。” 奚久也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躲闪,“我只是想查明真相,查到整治妖鬼作乱的办法,还拂玉城太平。” “太平。”伏锦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目光深邃,像是看着遥远的某个地方,“自从这里成为了拂玉城,就没有过太平。” 伏锦转过身,手轻轻一挥,砚台里的墨便又装满了。他凭空拿出一支毛笔,蘸墨后便缓缓在案上的画像上勾勒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将画拿起风干。 在奚久的角度是能够看清那幅画的,他这才明白,这画上少的正是御灵人的笛子!此刻,伏锦的一笔新墨添上,那画中御灵人的风采面貌如同真人一般,展现的淋漓尽致。 奚久再也忍不住了,他问出了这么多天以来心中的疑虑,“我与这御灵人……还有你,是什么关系?” 伏锦闻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却又将目光放回了那张画像上。伏锦淡淡的开口,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不是他。很多事,他不明白,你也不会懂。” 奚久更糊涂了。 伏锦仍旧继续说着话,目光看着画里的人,竟有几分深情,“其实我守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他也累了。有些事,在今天必须结束,我想你会明白的,对吧?” 奚久知道,那个“你”指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御灵人。只是,那个“他”,是谁? 有一个答案在心里一闪而过,却又被奚久立即否定,他极力克制自己往那方面想。 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下午,窗户外的光忽然渐渐暗了。伏锦走到门前,定定的抬头看着远处,忽然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听完这句话,奚久忽然觉得手脚一松。准备离开时,奚久转头看向门口的伏锦,面色犹豫。 伏锦道,“你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听了这话,奚久一惊,立即冲回了客栈。 客栈的门开着,奚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堂内的客栈老板。 “老板,琨呢?” 听闻有人靠近的客栈老板僵硬地转过头,眼睛无神,口中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昆山、昆山……昆山……” 看来,这个老板是被暂时控制住了。 奚久刚迈开一步,忽觉体内灵力震动了一下。 是念绳!走之前他给琨系上的念绳! 事不容迟,奚久身形一动,便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第4章 昆山有玉 那是一座高山,山顶黑云缭绕,阴沉压抑的使人喘不过气来,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暴风雨降临。望过去,山脚下是密密的身影。 然而,山顶那些并不是黑云,而是妖灵鬼祟之气。山脚下那些也并不是千百妖鬼,而是那些天师和修道者,里面甚至有奚久熟悉的面孔。 奚久拉住一个平时相处的还算好的熟人,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从衣襟中掏出了一张信笺,一边递给奚久一边道,“我们大多都收到了这张匿名信,上面说七月妖灵鬼祟会在昆山聚集,使用邪术,将御灵人再度召回。怎么,你不是收到这个才来的?” 奚久没有回话,只是在看过了那张信笺之后,更加疑惑和震惊。 这些字……分明和他在伏锦书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把妖鬼人全都聚集在这里,究竟想做些什么? 奚久想上山,却被一众人给拦下,“现在不能上去,那些邪物正在上面作法,这昆山周围都是结界,纵使你再厉害,上去也怕是九死一生啊!” “那也总比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好!”奚久奋力挣扎着。 有人道,“有几位造诣很高的天师和道长正在山的另一边作破解法术,你再等等,到时候我们人多一起上!”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道,“是啊!一起上!” “你一个人不行的!” “再等等吧!” “……” 奚久叹了一口气,“好,你们放开,我等就是了。” 众人放开他以后,皆举目望着昆山的异象,只要那破解法术奏效,他们就会齐齐冲上去,拿下妖孽。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悄悄从另一个跃上山林的身影。 奚久本以为自己会如山下那些修道者所说的一样,被极强的煞气入体,丧失理智。然而,一路而上,除了有些体力不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他并不开心,这一点,让他更加怀疑自己和那个御灵人的关系。 奚久凌空跃步,脚尖轻点山石,几下间,便跃到了山顶。 昆山山顶有一块平地,正是所有阵法的源地。 阵法四周环绕着急速掠过的万灵黑气,从黑气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人影、一个又一个魔物。他们围成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心,便是那阵法的中心,坐着施法者。 那是他熟悉的碧色,却不是他熟悉的琨。 “琨!”可他还是大叫了一声,想将那人唤醒。想让那人从阵法里走出,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个玩笑,我们一起喝酒去。 可真正被唤醒的人,却是奚久。是虚空里回荡着的那个声音将他唤醒的,是琨的声音。明明还是温润的声线,却多了几分诡异的邪气,“我等你很久了,奚久。不,忘生。” 忘生,是那个御灵人的名字吧?果然…… 奚久觉得心被刺痛了一下,然而,他还是抬起头,凄然一笑,“我是奚久,惜酒如命的奚久,不是忘生。” “哈哈哈哈……” 奚久还是第一次听到琨这样大笑,因为平常的琨总是一副温柔克制的君子模样,绝不会这样失仪。 “你太天真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琨。昆山之玉。我,就是御灵萧!我是被他从深泥挖出,我的一切意义都是由他赋予!”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在种种的敲击着奚久,每字每句都在告诉他,你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琨的声音继续回荡在山顶,“对,你不是他,你是他的转世。但待我的阵法一成,你就是他!我要用这昆山的所有,来祭他魂转归来!” 听到这里,奚久身子一颤,终于,他清醒了,“你疯了!他已经死了,你何必赔上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无辜的性命?说起来,还是天师堂的人将他从我身边抢走,最后他转到你身上,竟成了天师,哈,还真是讽刺。” 冥顽不灵! 奚久腕上紫光一闪,他便双手握住长剑挥刀向那些缭绕的重重邪气砍去。然而妖邪众多,刚砍开一个口子,缺口处就像奇迹般愈合的伤疤一般被补全。再砍,再愈合。 琨的声音又开始回荡在四周,“呵,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软弱,看见亲人被杀,只能远远的躲着。”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奚久已经砍红了眼,他手握在剑上一划,几乎将全部灵力都运行到剑上,怒喝一声,用那染着鲜血的剑砍破了一个大的缺口。 而在山下的人皆是一喜,“破了!破了!”他们皆翻涌而上。 然而,等到山顶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这样的一幕:邪灵阵法中,一个白衣天师手中执着斩邪剑,剑身深深穿透碧衣男子的胸口。 奚久整个人都呆住了。 方才,他一时气昏了头,冲破外层,执剑冲向阵法之中的人。然而,琨只是睁开眼看着他,没有躲闪,他的神情很平静,就像是在…… 奚久眼睛一瞥,忽然瞧见那素白手腕上一抹刺目的红,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清醒,知道了些什么。 那神情,分明就像是在等死! 感到不对劲的奚久想要将剑收回,然而慌忙之中,他没有想到,琨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不……”奚久不能接受,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琨,抓住对方的肩膀,眼睛通红,“你……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你告诉我、告诉我真相啊!” 琨并没有流血,但他整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痕,就像一块有了无数裂痕的玉,只要轻轻一碰,一切的完美无瑕都化作不值钱的碎石。 琨轻轻地笑了,但他一笑,奚久便能听见玉石裂开的声音,那一点轻微的声音,便叫人心惊胆战。 “我……我便是这拂玉城祸患的根源……我的意义是你赋予的,能杀死我、结束这一切的人,只有你。我寻了你很久,快要放弃的时候,在那个村子看见了你……” 奚久微微抬头,凝视着他,颤声道,“那、那妖祸不是你,对不对?” 虽然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从他的神情,奚久可以看出,琨并没有那样做。 “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那样小,我不能带你走。好在……好在你师父救了你。本来我也想让你平安度日,可是……”这个时候,琨的笑显得有几分无奈,“可是我累了。那次在酒馆,我是真心想要买醉,可没想到,你却走了过来……还敬了我一杯酒……呵。天意如此。之后你来这里,我和伏锦故意设局,让你一步步怀疑我,让你亲手结束自己曾经犯的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奚久此刻已经模糊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模糊而又遥远。 “这也是,我的……” 我是一支吹不响的玉萧,只能用来御灵。我的宿命是死,私心是你。死在你手上,既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 “私心。” 话中的最后二字很轻,话音刚消散,奚久便听到了玉碎的声音,清脆、细微却又动听。 在众目睽睽之下,昆山御灵箫,碎了。念绳,也随之湮灭。 碎玉落处,生出了一朵碧色的花,似是青玉雕琢出来的一般,舒展着花瓣。 周遭原本萦绕的妖灵之气以及四面八方而来的邪气都被这朵花源源不断的吸收着。过了很久,花朵枯萎,落地成了一块长形玉石,被奚久用法力埋进了极深的土里。 那些修道者走了,奚久回到原先的客栈,继续留住了两日。而拂玉城,也渐渐开始热闹起来,白日敲锣打鼓,夜里燃放焰火,以示庆祝。 临行前,奚久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山峰。有些声音似是从山的另一头传过来,很远很远。 “都说昆山羊脂玉是玉中极品,我看你就是人中极品。” “玉再好也只是石头,有了掘玉的人才被关注。就像酒再好也终归是酒,你走过来陪我喝了一杯,它才成为情谊。” “……惜酒如命的惜酒。” “这也是我的私心。” …… 回忆往复,奚久又想起师父的那句话。他喃喃念着,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在家乡酒馆时他们二人一同饮酒的情形,“你走过去,不必知道他的故事,只要陪他喝上一杯,你们就有了一杯酒的交情。” 他拿出腰间那个已经再次装满酒的熟悉的酒袋,拔开塞子,缓缓往地上洒着酒。 洒到所剩不多,他才给自己灌了最后两口。他开始笑,笑的凄凉,笑得连眼都红了。 “现在,我们有的,可不止一杯酒的交情。” 马蹄声达达,渐渐消失在山林小道。只余地上未干的酒渍。 昆山有玉,为琨。而我,是御灵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