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宗师》作者:躲甜 文案: 前世,白挽瓷惨遭一箭穿喉,十二个姐姐,尸骨无存,可怜成了地下冤魂。 世事难料,一代御鬼宗师白挽瓷重生了,成为了神官陆宵身边的驱邪工具人。 五个邪祟引出的五桩诡异惨案,似乎都在牵引着她,去追溯前世的真相。 真凶却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神。 她总不过一个凡人,如何斗得过那个万众敬仰的神? 这仇,报还是不报? 这债,讨还是不讨? 正义,要还是不要? 白挽瓷想通了,她要向神界发起决战。 纵然是粉身碎骨,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这一世,她也要替姐姐们,讨回这个迟来的公道。 食用指南: 1.优乐美女主(优秀美丽追求快乐的女主)|寡淡古板原则第一的男主 2.前世今生双线两个部分,有倒叙和插叙 3.有破案有悬疑有沙雕有甜有虐有善良有黑化 4.是个大长篇,又臭又长,人物都有成长弧线 5.男女主身心干净 6.作者私设如山,如有逻辑八阿哥,请勿过分考究 一句话简介:当女魔头洗心革面以后 立意:光明与黑暗同行,但我们还是向往光明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挽瓷;顾少卿; ┃ 配角:穆川;白知墨;安桃,清雅 ┃ 其它: 第1章 丑婆娘 讲真,这副皮囊有点草率 金源国大余村的村口,一棵百年老槐下,围着一圈人,坐着小板凳,双手托着下巴,听说书人江烁讲一百多年前的鬼神传奇。 传奇的主人公是女魔头白挽瓷。 “那日,白挽瓷号令百万阴魂,来势汹汹的进攻神界,妄图诛神,一时乌云蔽日,就在这要紧关头,一支金光闪闪的长箭自乌云中破空射出,正中白挽瓷……” 江砾突然停顿,捻了捻半撮胡须。 村民正听到兴致,说书人戛然而止。 村民们急得抓耳挠腮,有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往江砾面前的碗里扔,大喊催促道。 “后来怎么了?” “一箭穿喉!最后尸沉大海,”江砾见碗里铜钱逐渐多了,眼中精光一闪,慢慢道出结局,“女魔头白挽瓷死了。” 村民们一拍大腿,纷纷叫好。 “爽啊!女魔头早该死了。” “这是哪位神君的射的一箭?我要去庙里上两炷香。” “真是做好事!” “……” 村民们唏嘘鼓掌,说书人江砾摆正脸色道,“射出这一箭的……正是神界赫赫有名的水神顾少卿,后来五国联合神界,剿灭土淄国大漠里剩余的百万鬼俑,一代女魔头就此陨落。” “白挽瓷不过一介凡人,竟敢弑神?谁给她的胆子?好好的女儿家,不搁家绣花,成天跟鬼怪妖兽混在一起,不正经修仙,专练些邪魔鬼道,什么鬼陶秘术,三观不正!” “听说她是勾栏贱院里长大的,这种女人,从小惯的,还是打少了,你看我家婆娘多乖,我说往东,她绝不往西。” “老李厉害啊!这白挽瓷彪呼呼的,要放在你家,天天打得她不敢出门!还敢自封为女王?”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神界和五国联军要追杀她,她是被迫反抗的?当时人神两界万箭齐发,都对准了洗沙城,她是无路可走……才召唤战场上的烈士英魂,炼成百万鬼俑的。” “你个小屁孩,知道个屁!她不作妖,神界怎么会想杀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懂吗?” “可是……” “可是个屁!所有人都讨厌她,死了也好,要知道,她把天都皇帝殉葬用的兵马俑,拿来招魂,弄出百万鬼兵俑大军,还在土淄国自立为女王,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呢。帝君保佑我们,为民除魔!” “一个女人也想自立为王?笑话,自古男人才能做皇帝,女人除了生孩子,能成什么大事?” “可是她真的死了吗?好像没找到尸体。” “没听见沉海吗?尸体肯定被喂鱼了!” “我听说前几年有人在山里看到有个红衣女子,手摇恕魂铃,身后跟着几千鬼俑,你们猜怎么着,过了两天,当地的一个大家族……满门被灭!” “恕魂铃?那不是能够操控百万鬼俑的法器?不是失踪了吗?听说五国都想拿到恕魂铃,毕竟操控百万鬼俑,拿到恕魂铃,完全可以一统五国啊。” “一百多年过去了,她一个凡人,能活那么久?帝君年年派遣神官下界驱除邪祟,到现在都没发现女魔头的踪迹。谣言!肯定是谣言,你别听风就是雨的。” “会不会是模仿者作案,也学了白挽瓷那邪门鬼道?用鬼陶秘术来害人?” “这么说,有可能诶……”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人心惶惶。 议论声就此消寂下去,大家想起那个红衣女人,手晃银铃,一身邪恶的御鬼之术,所到之处,万千横尸,各个不禁心生胆寒,汗毛直立。 “唉,其实她也是个可怜女人,看画像还是个绝顶美人,结果被顾少卿一箭穿喉,委实惨了点。” “谁让她一个歪门邪道,喜欢的是水神?顾少卿可是水极国太子出身,正儿八经修仙,历经万难,才飞升的,哪里看得上她这种女人?我看顾少卿倒是和花神清雅挺配的,金童玉女,瞧着分外顺眼。” “所以说啊,千万别修炼什么鬼道,到头来人神厌弃,想要修仙还是老老实实,别想走捷径。” “否则就和白挽瓷一样,邪不压正,终被正义之神所噬。” “……” 众人寂然。 此时,说书人江砾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摞书,吆喝道,“卖书啦,新鲜出炉的《鬼陶女王秘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本只要十文铜钱,至今销量已达二十万余册。” “我要一本!” “给我也来本,拿去当教育女儿的反面教材。” “听说她座下三千男宠,这本书里有写她和男宠的亲热戏吗?” “……” 这些鬼怪神志的东西,寻常百姓捉摸不透。他们爱看,爱听,爱猜。 说书人靠鬼陶女王的故事赚了个盆钵体满,而商铺靠卖鬼陶女王的画像,家家户户贴来辟邪镇鬼,更有能人巧匠,做出不少恕魂铃的翻版假货,到处售卖,就连僧人也不放过鬼陶女王的名头,处处兴建女王庙。 说来也奇,这种女魔头难道也有人祭拜? 人们倒不是祭拜,庙内白挽瓷的雕像不是站着,而是跪着,肩上还坐着一头猪,负猪请罪,谐音意为“伏诛请罪”。 比如去女王庙的百姓,有的对雕像吐吐口水,有的踩一踩,有的对白挽瓷脑袋……拍一拍。 还有乐师以此编了女魔头的童谣,家喻户晓,孩童们从小都会唱: 女王负猪,女王伏诛。吐一吐,来年好舒服。 踩一踩,生活更精彩。拍一拍,银子哗哗来。 更有街头的闲散诗人给她写了一首判词:心比天高身下贱,花容月色女儿厌。世间男儿魂相送,只为美人挽青眼。千辛万苦讨人怜,却道世间皆凶险。野花无缘露水情,终落魂消无人牵。 …… 白挽瓷是被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醒的,睁眼就对上了一张肥肉横生的脸蛋子,竟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胖子,正虎着脸觑她。 紧接着,小胖子照着她的脸就是生猛的一拳,白挽瓷被打得眼冒金星,身子如烛火,不禁风吹,蓦地后仰,后脑磕到墙上,四肢瞬时抽了筋似的麻。 她懵中带怒的想:哪里来的熊孩子? 真欠揍。 还有,这是哪儿? 白挽瓷也许是死的太久,毕竟是百年的一缕老鬼,记忆也如山河故土一样,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一时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这一百年也没闲着,一缕孤魂野鬼,在一处叫做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时空,四处飘荡。 她飘荡在一个拥有自由和人权的国度,感受了九年义务教育,见识了飞机大炮,深刻体会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温暖氛围。 后来她开始游历各国,上午在美国看大片,下午在巴黎看时装周,晚上在北大图书馆泡一泡,生活相当的滋润。 结果,她这飘到了哪儿? 这具身体又是谁…… 她可是个三好女鬼,上不违法,下不乱纪,只是偶尔偷看美男洗澡,从没干过寄生附体的缺德事。 舌头好疼啊,白挽瓷心想,这具身体的原主不会是咬舌自尽吧? 只听那孩子鼻孔发出一声嗤笑,冲她五音不全的唱了起来:“柳叶眉,绿豆眼,蒜头鼻子蛤/蟆嘴,我才不要你这种丑婆娘当后娘。” 唱得什么玩意儿!熊孩子在骂她丑? 她一介鬼陶女王,生得花容月貌,美艳无双,不知多少男人是她裙下臣,怎么可能是个丑婆娘? 白挽瓷扶着墙,勉强支撑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瞅见自己穿了件鲜红的嫁衣,乍一眼,还以为是看错了,揉了揉昏花的眼,仔细一看,她当真是一身新娘子的打扮。 她转过头,见那不知谁家的胖熊孩子,在铺满红色喜被的床上,蹦跶来,蹦跶去。 当当当……可怜的床板发出呐喊。 白挽瓷撸起袖子,打算心平气和的用拳头教育一下熊孩子,跟他充分交流,要做一个讲文明懂礼貌尊重女性的红领巾少年。 结果刚迈出一步,膝盖一软,浑身脱力,整个人便以狗吃屎的姿势,向前伏跪,朝熊孩子行了个大礼,随后脸颊便实在的亲吻了大地。 白挽瓷:艹。 “看我泰山压顶!”熊孩子照着她屁股的位置,精准的降落。 “啊啊啊啊啊——”这是白挽瓷的惨叫。 这具身体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似的,浑身无力,熊孩子踩在了尾椎骨,痛得她白眼乱翻,双手握拳,悲愤的心念:尊老爱幼,尊老爱幼,尊老爱幼…… 熊孩子发泄一通,踩得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这才迈着小粗腿,离开了这间屋子。 听不见脚步声了,白挽瓷便想站起来,结果屁股太疼,委实起不来,只能趴着,努力转动眼珠子和面部肌肉,勉强以“屎壳郎”的视角,打量周围的环境。目测这是一间古代小姐的闺房,照装修水平来看,是个需要扶贫的家庭。 一尺远的地上,横着一面极具岁月感的古风土黄色铜镜,她用毛毛虫蠕动的姿势,艰难爬过去,趴在铜镜上,打量这具身体的脸。 妈耶! 这是一张丑得人神共愤的脸,丑到白挽瓷差点当场心梗去世。 柳叶眉,绿豆眼,蒜头鼻子蛤/蟆嘴,那熊孩子的说的倒……倒也没错,很写实的描述。 不过很快白挽瓷就看出了不对劲。 第2章 猪精 小屁孩,不能以貌取人,知不知道…… 这具身体四肢纤细,身段窈窕,皮肤细腻白皙,可以说是三围优秀的魔鬼身材,唯独只有一张脸丑得别致,大如盆,平如地,面黄肌瘦,眼鼻不对称,口眼歪斜…… 实在惨不忍睹。 莫非她是被下了传说中的丑颜咒? 她也只是听说过这个诅咒,丑颜咒,须得在人年幼时下咒,随着年岁增长,中咒之人就会越长越丑,俗称“长残了”。 一直觉得,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在仇家的孩子身上下这种诅咒?这可是古代,并没有发达的整容技术,女孩一旦丑,未来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毕竟那是一个女子无才就是德的时代,女子唯有以容貌突出,才能相个好婆家。 白挽瓷默默的挪开了铜镜,不想再用这张脸刺激她那幼小无辜的心灵。 她继续趴着摸索,在已经榻了的床底,翻出几本半新不旧的书,一本的扉页写着《鬼陶女王秘史》,假大空道人著。 随意的翻了翻,插画上的她美貌依旧,不过写的内容,水分挺多,好多都是乱编,描述的鬼陶女王,极其可怕,有说她杀人不眨眼,有说她座下三千男宠,也有说隔壁大婶儿四十多岁生不出儿子,全在于受到了鬼陶女王的阴魂诅咒。 她揉着腰,忍不住翻白眼。 隔壁大婶四十多生不出儿子,这也能怪她? 无知!荒谬!可笑! 不过,她现在没空慢慢阅读后人写给自己的史记,把书直接塞进了怀里,义愤填膺的翻开另外一本。 这是一本日记,页角泛黄,字迹清秀,看样子是原主的东西。每一面都写满了蝇头大小的字,看得白挽瓷脑瓜子疼,但也总是弄明白了原主是谁。 原主叫白暮光,十五岁,倒是和她同一宗姓氏,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小时候长得很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十三岁,就开始越长越丑,大家都说她是长残了,且十三这一年,父母惨遭邪祟妖狐毒害,剩下叔叔婶婶继承了大宅子,但叔叔白帆是个败家子,在赌场输光了家产,还把原主输给了经营屠宰场的赵屠子。 原主被逼和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成亲,深感绝望,一个咬舌直接了结自己的性命。 挺惨的一个小姑娘,老实巴交的长大,还被叔婶一家这么卖了,关键是,那赵屠子送来的聘礼,居然只是一头猪。 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后半辈子就值一头猪? 忍不了。 白挽瓷不雅的趴着,看完了所有的日记,捋清楚了原主的人物关系,方才那熊孩子,应当就是赵屠子的儿子。 她心想,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退婚,否则就要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巫山云雨。 想想那个场面就可怕。 “哐当”一声,有人踹开了门,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进来了。 “吉时已到,送新娘子上轿!” 这是白暮光的婶婶姚梅,看到满屋子的凌乱,疾言厉色道,“你都绝食了三天,还没闹够?我告诉你,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你不想嫁,也得嫁!” 原主绝食了三天,难怪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姚梅拽着她胳膊,像拖一麻袋米似的,往外拖。 门口放着一架红布轿子,姚梅把她直接塞了进去,撂下帘子,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起轿”。 轿子颠啊颠,颠啊颠。颠得白挽瓷快吐了时,耳边又传来一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帘子掀开,一张肥硕的“大号赵小四”映入眼帘。 “嘿嘿嘿,小娘子,你怎么自己就把盖头揭下来了,这可不吉利……”赵屠子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拿起落在她膝盖上的盖头,重新盖了回去,拽着她的手腕,一扯,把她给拉了出来,“就是脸难看了点,手倒细皮嫩肉的,不过熄了灯,都一样。” 赵屠子连拉带拽的拖着她,跨过木头门槛。周围传来嘻嘻笑笑的声音。 “赵屠子,这就等不急啦?” “哈哈,他多少年没开过荤了。” “我看这新娘子的身板,瘦得没几两肉,估计明天都下不来床。” “……” 赵屠子把她往前一推,她整个人就栽到了软绵绵的被子上,只听得赵屠子在她身后说:“我先出去招待客人,你给我老实点,别想逃跑。” 白挽瓷趴着没动,听见“吱呀”一声响,接着哐当,门似乎是合上了。她像鱼儿翻身似的,挺了挺膝盖,总算转过身来,喘着粗气坐起来,一把掀了盖头,眯着眼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破旧的土屋,房顶墙壁还漏风。除了她屁股下的一张“吱呀”、“吱呀”的老木床,也就墙角摆着一件半人高的木柜子,红漆斑驳,柜子上供奉着一个牌位,黑牌白字,写着“赵金国”,想必是赵屠子的祖宗。 牌位前放着一个猪头,新鲜的,刚杀的猪头,脖颈处还渗着絮状的血。猪头睁着两只泛白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白挽瓷的方向。这么一看,还真有点慎得慌。 白挽瓷忽觉屁股下有什么东西,膈应得很,伸手一掏,在棉被下捞出几颗红枣桂圆花生来,饿得两眼昏花的她,忙塞进嘴里去。 “咯吱……咯吱……” 倒不是她的嘴巴嚼红枣的声音,这诡异的“咯吱”竟然是从墙角的那方柜子传来的。 白挽瓷天生胆大,素来和妖兽鬼怪混在一起。这点动静儿,根本吓不到她,反而勾起了好奇心,起身走到柜子前蹲下,“唰”的径直打开柜门,朝里面瞧去。 “赵小四?” 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人,正是之前给了白挽瓷一拳的熊孩子,他正窝在柜子里啃一个猪蹄,听见喊声,油光满面的熊孩子,朝白挽瓷看了过去。 “丑婆娘!” 这一声,彻底的激起了白挽瓷的怒气,去他娘的尊老爱幼! 吃了几个枣,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她,毫不客气把赵小四从柜子里单手拖了出来。 “小孩子要懂礼貌,知道不?不能以貌取人,明不明白?”白挽瓷按着赵小四,对他屁股就是一顿胖揍,听他“哎哟”、“哎哟”的乱叫,哼道,“还敢不敢了?” 赵小四没想到恢复体力了的白挽瓷,战斗力这么惊人,他毫无还手之力,屁股火辣火烧的疼,只好憋屈的涨红了脸,带着哭腔道:“知道了,明白了,不敢了。” “这才对嘛。”白挽瓷揉了揉拍红的掌心,刚直起身子,就见赵小四的灰麻粗衣的怀里,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白挽瓷捡起来,摊平一看,竟是她的画像。赵小四像头小豹子似的,一跃而起,夺过了他手里的画像:“把我女神还给我。” “鬼陶女王是你女神?”白挽瓷眯了眯眼,唇角上扬了几分,“你为什么喜欢她?” 赵小四的脸,红成了猪肝色:“关你屁事!” “你小子眼光不错。”白挽瓷摸了摸下巴,沉浸在自己画像上的盛世美颜里,无法自拔。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呵斥:“你在干什么?” 木门打开了,赵屠子站在门口,脸上是醉酒了的红,冲着白挽瓷就一通吼,能看见他激动的唾沫在阳光下肆意飞扬。 赵小四哇的一声就哭了:“爹,她打我……” 赵屠子登时就火了:“你长这么丑,能嫁给老子,是天大的福分,本来老子还觉得,你配不上老子,是你叔叔非要把你抵账给老子,老子娶你,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他妈还敢打老子的儿子?” 白挽瓷抱着手臂,语气凉凉的怼了回去:“金源国的公主好看,你怎么不娶公主?还不是人家看不上你……我没嫌你满身横肉,臭气横天,你倒嫌弃我?” “臭娘们儿,嘴巴还挺厉害,看我不打死你!” 赵屠子在墙边抄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步伐踉跄,三步两晃的走到白挽瓷面前,高高的举起木棍,凶神恶煞的就朝她打过去。 “啊——” 发出凄厉尖叫的人并不是白挽瓷,而是赵屠子。他仍然高高的举着木棍,却迟迟动不了,可怕的是,他半边的脸竟然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露出里面泛黄的牙齿和鲜血淋漓的牙龈。 本来大余村的村民在院子里吃娶亲的流水席,听见赵屠子的叫喊声,纷纷跑了进来。大家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傻了,反应过来后,惊恐的后退,嘴里不住的喊着。 “猪精出来作祟啦!” “有妖怪啊,快跑啊!” “赵屠子被吃啦!” “……” 赵屠子“扑通”的一声后仰坐到地上,他那像几个游泳圈层叠的肚腩,抖得如同手机震动一般,呆呆的望着,半空中那飘起来的……是一个青面獠牙的猪头。 这这这……是他供奉给祖宗牌位的猪头! 赵屠子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谁叫他半边脸没了呢,剧烈的疼痛和嘴里直漏风,令他无法组织语言。 猪头漂浮在空中,围着赵屠子慢悠悠的转了一圈,缓缓的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倾盆大口,嗷呜一口,就吞掉了瑟瑟发抖的赵屠子。 第3章 八尾妖狐 喂,猪精,准备干活了。…… “爹!”赵小四煞白了脸,瞪着眼睛喊,“你这个臭妖怪,居然吃了我爹!” 正在砸吧嘴的猪头,缓缓转过来,飘在半空中,意犹未尽的盯着赵小四,它似乎在考量,这种牙口都没长齐的小孩,是一口闷呢,还是慢慢嚼着吃得好。 站在赵小四身后的白挽瓷,靠着墙壁,盯了猪精半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猪精对待美食的方式还是这么的……粗鲁。” 猪精眯了眯眼,一脸警惕:“你是谁?怎么会说鬼语?百年来也就白挽瓷那女魔头能听懂我们鬼界的话!” 人有人话,鬼界也有他们独有的语言。白挽瓷百年前学习过《鬼语》,自然就能领会鬼魂的语言。 白挽瓷双手背在身后,啧啧了两声,摇着头继续叹气,嘴里不住的吐槽:“你这吃人不吐骨头渣,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 猪精一听,火气陡然上来了:“他配我细嚼慢咽?我们山猪本是大余山的守护者,不料让那赵屠子设下了陷阱,抓了我们一家三口,日日把我们锁在围栏,拼命生猪崽,几个月后就出栏卖钱,死日的赵屠子,即便是我们死了,也不放过,拿细针管往我们的肉里注水,让那些傻村民们买注水猪肉,这种黑心商贩,我吃一个也是为民除害!” 白挽瓷面色淡淡:“你随便吃,我又不阻拦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有位姓鲁的名人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猪世世代代被人吃,如此被剥削的命运,积累怨恨,时间长了迟早要反。 最重要的是,就目前这具身体,她能干啥?能自保就不错了,要是真惹怒了这头猪精,她打不过,那就更尴尬了。 猪精楞了半天:“你倒是和那些人不太一样。你既然会说鬼语,不会是白挽瓷的后代吧?” “我算是白挽瓷的小师妹吧,鬼语鬼术略懂。”白挽瓷随口胡诌。 猪精想想,颇为认真的分析:“也是,白挽瓷长得挺好看的,你这也没遗传到半点美貌。” 白挽瓷:…… 猪精尝试性的瞟了一眼赵小四,滴溜溜的目光又看向了白挽瓷:“这个赵小四刚刚还在啃我的猪蹄,我要吃了他!” “赵屠子杀你全家,你理应报仇没错,不过……” 白挽瓷顿了一下,决定尽量抢救赵小四的小命。 毕竟这熊孩子的审美还是挺不错的,看在他女神就是本人的份儿上,白挽瓷便替他说了一句,“你的猪蹄是赵屠子剁的,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孩子是无辜的,看在我是白挽瓷小师妹的份上,咱们也是有缘,不如就算了吧。” 猪精飘在半空中,因为吃了赵屠子,鬼魂逐渐实体,形状变得浑圆肥大,白花花的,胖了显得憨态可掬,并没有之前那么恐怖。 原来是头可爱的小母猪。 猪精却一点不给面子的冷笑:“白挽瓷答应过我们鬼界什么?为什么没做到?她害得我们这些年好惨,我们猪精早就跟白挽瓷恩断义绝了,管你是什么女魔头的小师妹!” 白挽瓷神情楞住,不禁自嘲的笑了一声。 是啊,神界追杀,人界恐惧,鬼界厌弃,她也搞不懂,怎么就混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百年过去,物是人非,恐怕今日鬼界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卖她几分薄面。忽觉这样活着倒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飘荡在那个奇怪新鲜的21世纪。 白挽瓷叹了一口气:“那交换行吗?你吃我,不伤那孩子,我总比一个孩子要饱腹吧?” 猪精仔细的盘算了一波,确实划算,便一口答应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掀起一道阴恻恻的妖风,卷进漫天的枯叶。白挽瓷下意识伸手,用袖子挡住脸,拂去扑面的枯叶,再挪开手,眼前的赵小四,竟然不见了! “赵小四!”白挽瓷左右看了一翻,走到门口,院子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流水席,并无一个人的踪迹,她扭头愤怒的看了一眼猪精。 “你这头猪……怎么说话不算数?” 飘在半空中的猪精,被那股妖风袭击,也晃晃悠悠了才站稳,一脸迷茫道:“不是我干的。” 院子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刚才吃酒席的十几个村民出现了,身边还多了个身着黄袍的道士。 “就是她,跟猪精一伙的,吃了赵屠子!” “赵小四不见啦,肯定也被猪精吃掉了。” “道士,快杀了猪精和女妖!” “……” 突如其来的指责,白挽瓷恍惚了一瞬,脖颈突然开始隐隐作痛,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摸了摸,脖颈处的皮肤光滑,细腻,并无伤口,心中不免叹气,这就是现代所说的心理创伤应激障碍吧,果然还是魔怔了。 一旁猪精焦急道:“你快帮我解释啊,我是吃了赵屠子没错,但我没吃赵小四啊,虽然我不是什么好猪精,但是平白无故的给我添一项罪名,凭什么啊?” 白挽瓷垂下眼睑,半晌没说话,面色平静,眼底只是一片空旷的死水。 她用鬼语道:“没用的,没有人会听,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和指控,一股脑冲上来时,一句简单苍白的解释,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是……”猪精一时愣住。 村民们还在对猪精和白挽瓷指指点点,道士拿着一柄破旧的木桃剑,走上前来,凌空比划了几下,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妖魔妖魔快走开,急急如律令!” 一阵狂风骤起,卷起尘沙和树叶,屋顶的瓦片,喀啦喀啦的往下掉,流水席上的碗筷盘菜全都叮叮当当的抖。 道士面露微喜,想必是女妖要显形了。 “哐当”一声,院子的一边围墙倒了,尘土飞扬中,竟走出一只比土屋还要高大的八尾妖狐,通体赤红,脖子上有着一圈白毛,八尾盘踞在后背上,其中一条尾巴,正捆着哇哇大哭的赵小四。 “八八八……八尾妖狐?” 道士怎么也没想到,身穿嫁衣的女妖,并未显形,反而还引出来一只更恐怖的妖兽。 八尾妖狐属于修炼多年的鬼怪,力大无穷,自身力量,通过尾巴的数量累积,一旦长出九条尾巴,那便进入邪祟的境界。 眼前的这只妖狐,已经八尾,看样子吃了不少人,才修炼出如此庞大的鬼力。 八尾妖狐喷出一口腥臭的热气,突出的黑红眼珠,在村民中转动,最后落在了红衣新娘的身上。 “这个小姑娘身上的味道,我是闻过的。哟,还有一道猪头肉加餐呢,今天运气着实不错。” 白挽瓷浑身一僵,难不成八尾妖狐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八尾妖狐伸出满是粘液的长舌,沿着嘴边卷了卷,喉咙里发出诡异浑厚的笑声:“我记得你爹娘的滋味还不错,就是肉老了点,要不是有人救了你,我当时一口就吞掉了你们一家三口。” 白挽瓷想起来了! 原主的爹娘,就在原主十三岁那年,被妖狐给吃掉了。也许是原主身体里的恨意,激得她面目赤红,愤怒顺着血液,自脚底瞬间上涌,直通脖颈。 她脑海突然浮现混乱的画面,走马观灯的闪过,一片雨雾朦胧中,一袭白衣的男人,打着墨伞,足点碧荷,踏水而来,从妖狐的嘴下救了她。 救她的人那是谁? 白挽瓷还未细想记忆中闪现的人,那些村民就开始呼喊。 “妖怪啊——” “快跑!救命啊——” 村民的哭声与尖叫此起彼伏,八尾妖狐眼中浮现焦烦,赤红长尾,霎时间飞出,卷起哭嚎得最响的一男一女,送至嘴边,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了进去,嘎吱嘎吱的咬了几下,咕咚的吞咽了进去。 “白帆和姚梅被吃了……”村民哭声更响了。 “吵死了,再喊就把你们全吃了。”八尾妖狐舔了舔带血的爪子,暴躁道。 这番杀鸡儆猴的效果非常到位,没有村民再敢哭喊,都缩在墙角,包括那位刚才要驱邪的道士,早就吓得扔了桃木剑,和众人一样哆嗦。 八尾妖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只要再吃几个人,我就可以长到九尾了。嗯,先拿这头猪开开胃吧。” 白挽瓷微微皱眉,这八尾妖狐刚刚吃了她的叔叔婶婶,现在还想大开杀戒。照此情况,她怕也是走不了。 猪精往白挽瓷的身后躲去,嘴里嚷嚷道:“我是这女人的手下,有什么你尽管冲她来。” 白挽瓷额角抽搐:“你不是已经跟我恩断义绝了吗?” 猪精讪讪一笑,抹了把猪脸上的汗:“往事随风,往事随风,我们猪精是那种记仇的妖怪吗?” 白挽瓷:…… 八尾妖狐懒得听他们说相声似的吵架,直接伸出八尾,朝白挽瓷和猪精扑了过去。 白挽瓷闪身避开:“别聊了,猪精,赶紧借魂给我。” “好嘞!”猪精十分利索的就地一躺,一副任人宰割的德行。 第4章 锁邪珠 你闯祸了。 白挽瓷闭眼,念吸魂诀,猪精化作一团青烟似的魂魄,只有苹果大小,飞到了她左手上。 她右手抄起一个流水席上的陶碗,双手合十,猪精的鬼魂与陶碗之间生出绿油油的鬼火,竟然开始融合。 她再次睁眼,双眸爆射厉光:“合!” 掌中的陶碗开始膨胀,不断生长,直到长成了与墙一般高,整个碗竟然比屋子还大。 巨大的陶碗,吸收了猪精肥胖的能力,直接飞上天,忽然一个倒扣下来,“哐当”一声盖住了八尾妖狐。 八尾妖狐如何也想不到,它会被一个破碗给盖住,就像梅菜扣肉上桌前那样的倒扣。 白挽瓷松了一口气,忽觉脚软,头晕眼花。 该死!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不过操控了一个陶碗和妖兽的魂,就已经疲累到如此地步。 缩在角落里的村民,看到这一幕,煞白了脸,直愣愣的盯着白挽瓷。 “这是妖术?她果然是女妖!” “我怎么觉得好像鬼陶女王的御鬼之术?” “那书里写过,白挽瓷操控百万鬼俑大军,是有点像诶。” “……” 白挽瓷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咔嚓”一声,她暗道不妙。 那扣住八尾妖狐的陶碗……竟然裂开了。 八尾妖狐破碗而出,碗片炸裂,猪精魂出,又累又怂的飞到白挽瓷面前。 猪精喘着气道:“吓死我了。” 白挽瓷头痛扶额:“你也太虚了吧?” 猪精愤愤不平:“那妖狐天天吃人肉,我当然打不过,要不你天天吃糠试试?一点油水都没有,虚胖哪里打的过实壮。” 白挽瓷:…… 正在他们说话间,暴怒的八尾妖狐已经到了他们面前,白挽瓷一边念诀,一边抄起桌子上的瓷盘,再次将猪魂往瓷盘里硬塞。 猪精蔫蔫的喊:“放过老猪吧,我真打不过,你太无情了,妈妈……救命啊!” 白挽瓷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射出一枚瓷盘,距离很近了,不到一米,那瓷盘变大,边缘变薄,如高速旋转的回旋镖一样,直接斩断了一尾,妖狐吃痛,赵小四从它背上掉了下来。 她眼疾手快的拽着赵小四,往院子外跑,才跑两步,便觉得浑身使不上力,两只脚仿佛踩在云朵之上,轻飘飘的。 她无奈的心想:不至于吧,才重生,就要被一只小小的妖狐吃掉?这死相,不比一箭穿喉好多少嘛。 忽然,脚底的草地开出大片大片的雏菊花,一瞬间开得漫山遍野,只空出一条窄窄的,仅能一人通过的小径,绿油油的,小路尽头通向大余山。 白挽瓷脚步微顿,低头看脚底的花。 这丫谁干的? 青天大白日的玩劳什子的浪漫? 这条空出来的小路,似乎是在提醒她往这边走,白挽瓷一咬牙,拽着赵小四,顺着小路的方向跑。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往上就是大余山。 忽然,树林一阵凉风起,绿叶簌簌,大雾四起。凉风带起丝丝绵绵的雨雾,雨雾朝白挽瓷迎面扑来。 树叶浮动,一声幽幽的鹤鸣响起。 白挽瓷愣神之际,妖狐已到面前,距离她和赵小四不过一尺。 完了! 倏而,一道滔天水幕而下,挡在了白挽瓷和妖狐之间,水珠破散而出的形成的水雾,打在她脸上,湿漉漉的。 只见乳白色的浓雾中,两个骑着仙鹤的少年,衣袂翻飞,翩翩而至。为首的那人,一袭白衣,左手执墨伞,墨伞边缘挂着一圈银铃,铛铛作响,右手执长剑,迎风跃起,如游龙般闪现到妖狐面前,一剑直插妖狐面门。 妖狐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疯狂的晃动脑袋,想把剑甩出去。 隔着那道水幕,白挽瓷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白衣飘飘,衣袂翻飞,画面颇有种在仙侠剧男主角霸气登场意味。 面前的水幕破开,凝聚成一道道逆向旋转的水柱,直冲飞天,陡然落下,围着妖狐,直插土地,根根水柱,如水笼一般,困住妖狐。 妖狐被水笼禁锢,不能动,头也钻不出来,但它也不傻,瞬间把尾巴缩细,八尾穿过水笼,四尾朝那人攻击过去,剩下三尾,往白挽瓷这边飞来。 白挽瓷倒吸一口气:“这玩意儿居然还会缩骨功?” 白挽瓷捡起地上的六个瓷盘,捏诀,猪精再次穿魂进入瓷盘,瓷盘顿时变大,开始高速旋转,宛如锋利的刀片,六个瓷盘,一个接一个朝妖狐飞旋过去。 瓷盘回旋镖连续斩断三尾! “这回表现不错!”白挽瓷对着猪魂瓷盘鼓掌。 猪精瓷盘在空中飞舞旋转,一会儿飞出去,一会儿飞回来,时不时还摆出一个圆的造型,似乎很得意。 而白衣少年那边,一手掷出墨伞,伞面边缘的银铃,顿时化作利刃,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旋转着砍断剩下的四尾,妖狐失去所有的尾巴,气焰全失。 白挽瓷摸着下巴,打量那道瘦削笔直的身影,脑中忽然浮现一句话:站如松,行如风。用来形容这人,倒还挺贴切。 利剑回鞘,墨伞收起,垂于背后,那人徐徐回过身,与白挽瓷对上视线。只是略扫了她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淡淡的看向站在仙鹤旁边的另一个蓝袍少年。 “景瑜,取锁卸珠,收服邪祟。” 蓝袍少年闻言,立刻自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碧蓝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嘴里念念有词。 须臾一炷香,锁卸珠脱离蓝袍少年的手掌,缓缓升上天空,凌驾于水笼之上。 锁卸珠开始向外四散一阵磅礴的灵力,四周升腾起阵阵白雾,笼罩锁卸珠。水笼里的八尾妖狐突然开始痛苦的哀嚎,它惊恐的发觉,自身的鬼力和魂魄,在不断的被锁卸珠吸收,身体渐渐缩小,变得透明。 围观捉妖的村民们,纷纷叫好感叹。 “这是什么神仙宝物!竟然能吃掉妖怪?” “锁卸珠?我看《鬼陶女王秘史》里有写,说是顾少卿的宝贝,啧啧啧!” “原来是水神之物,果然厉害!” “……” 水神?锁卸珠?顾少卿? 白挽瓷的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视线往那白衣墨伞的少年看去,方才他使出的御水之术,看上去像是和顾少卿是师从一脉。 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长眉冷目,样貌年轻,顶多二十,只是神情姿态颇为老成,与旁边的蓝袍少年相比,就显得淡漠疏离了些。 白挽瓷暗中腹诽:又是这种孤寡淡颜系美男,怎么他们扶海殿出来的人,身上没半点人间烟火气,各个没表情,活像一尊雕塑。 正想着,白挽瓷忽然虎口麻顿麻,抽筋似的刺痛,从手上传到心头,她轻“啊”了一声,暗叫道是谁暗算老娘? 左右看了一眼,全是遮天蔽日的树木,树丛开满了盛放的白雏菊,周围除了看热闹的村民,再就是那两位全心投入收妖的少年,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糟了!”白挽瓷大喊了一声,“快让开!猪精控制不住了!” 方才全靠掌心捏诀控制猪魂,可是虎口麻的那一下,让她彻底的失去了对猪魂的控制。 半空中旋舞的六个瓷盘,飞行轨迹变得胡乱了起来,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上一下,五个瓷盘穿进村民之中,引得他们大呼小叫,剩下的一个瓷盘陡然飞高,以俯冲的姿态,高速撞向锁卸珠! 蓝袍少年正在控制锁卸珠,无法抽身,然而白衣少年刚截获了在村民中捣乱的五个瓷盘,根本没想到,那最后一个瓷盘,竟然是冲着锁卸珠去的,他已经来不及阻止! “啪——”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彻天空。 白挽瓷心力交瘁的捂住额头,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 破裂的锁卸珠,在空中四散出炽热的黑色光芒,无数团邪祟的力量,汹涌而出,那些往日锁卸珠收服的妖魔鬼怪,顷刻间,四散溃逃。 白衣少年眉头倏然皱起,再次使出水困之术,以一个大圈往回收缩的方式,暂时圈住被放出来的邪祟。 他厉声喝道:“景瑜!速去神界,通报帝君!” 蓝袍少年立刻拍了一下仙鹤,翻身上鹤,一声鹤鸣穿透山林,一鸟一人,一蓝一白,很快消失在天际。 神界的帝君要来?此地不宜久留啊。 白挽瓷打算溜,刚迈出一步,一道白影凌空降落在她面前。 “你闯祸了。”白衣少年盯着她。 白挽瓷欲哭无泪:“是那头猪精闯的祸,不是我干的。” 她也是受害者啊! 白衣少年挑眉:“猪魂不是你操控的?” 白挽瓷气势低了下去,弱弱道:“是我控的。” 唉,这下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衣少年双目平静的看着她,忽然摊开掌心,一道细密的水雾开始凝结,化成一根极细的银线。 银线打着旋儿的冲向白挽瓷。 白挽瓷下意识的就用手挡住脸,那跟银线却钻空子一般,丝丝扣扣的绕住了她的小指,然后消失不见了。 “什么玩意儿?”她皱眉搓了搓手,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自天幕而降。众人看去,身着金铠的帝君,浮在空中,右手掌心摊开,出现一枚金莲,缓缓绽放,每一片花瓣伸展开来,脱离花苞,直接朝着被困的邪祟冲去,每片花瓣吸附一个邪祟,将之包裹在内,缩小成丸眼大小。 第5章 寄生藤壶 完了完了完了,马甲要被扒了…… 大家肉眼可见的看到逃出来的邪祟,都被帝君捏成了一个个的丸子,那位叫景瑜的蓝袍少年,愁眉苦脸的捡起一个个金莲丸子,一边捡,一边数,捡完最后一个,脸色更苦了,几乎快哭出来。 蓝袍少年向帝君拱了拱手,嗓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回禀帝君,锁卸珠里一共一百个邪祟,现收回九十五个,还……差五个。” 帝君眉头一皱,竟有五条漏网之鱼。 景瑜哭哭啼啼,伸手往白挽瓷脸上一指:“就是那个女人,她操控鬼陶之术,用瓷盘毁了锁卸珠。” 帝君目色沉沉的扫过众人一眼,视线最后定格在了白挽瓷的身上:“将她押回神庭。” 不光白挽瓷被押了回去,连带那只闯祸的猪精,一并押送上了神庭。 众神听说今日奇事,纷纷从各自的神殿,赶来神庭观看帝君审讯。 毕竟大家都有记忆,能够操控鬼魂之力,进入死物之体的人,只有那一个——鬼陶女王。 他们担心的也只有一点,女魔头白挽瓷,是不是回来了。 一女一猪,站在偌大的神庭之中,显得有些荒诞。 左右各神排排站,从头到脚的打量白挽瓷,开始交头接耳。 景瑜上前一步,手上拿着一本书:“帝君,此女子身上搜出了一本书,叫《鬼陶女王秘史》,我问过村民,此女子名叫白暮光,村民都看见她可以用鬼语和猪精交流,不光杀害了自己的新婚丈夫赵屠子,还用猪魂操控了一个陶碗,六个瓷盘,锁卸珠正是第六个瓷盘给切碎的。” 这话一出,众神的目光,陡然落在了白挽瓷的身上。 “这就是鬼陶女王?” “我不是。”白挽瓷打死也不承认。 “怕不是模仿者吧?” “也是,一头猪精都控制不好,这水平比鬼陶女王差远了。” 白挽瓷:…… 帝君开口:“鬼陶女王已经魂飞魄散,不可能是她。” 众神寂然。 趴在白挽瓷旁边的猪精:“哼哼哼(她是白挽瓷的小师妹)!” 白挽瓷踹了一脚猪精,猪精委屈巴巴的闭上嘴。 帝君面露担忧,道:“你为凡人,为何要修炼那邪门鬼道之术?” “练着好玩,”白挽瓷温吞道:“犯法吗?” 帝君和众神:…… 厄神无着大声道:“此女子,正当嚣张,其罪一,故意毁坏了锁卸珠,放跑邪祟;其罪二,是鬼陶女王的门徒,净学些鬼门邪道;其罪三,杀害新婚丈夫,毫无人性!桩桩件件,定要严惩!” 帝君听后,沉默良久,垂目看白挽瓷:“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白挽瓷目光淡淡的划过在座的每一个神,撇了撇嘴,还没盖棺定论,就连证据都没有,就让她解释。 不知为何,总觉得,解释这种东西让她看起来像个罪人。 忽然那位白衣墨伞的少年走了出来,向帝君恭身长揖:“帝君,本君当时在现场,此事只是意外,她并非故意。” 白挽瓷听了这话,略微一挑眉,感慨道神界总算有个脑子正常的了。 众神之中,却传出金太神质疑的声音:“意外是意外,你能证明她不是鬼陶女王?倘若她再次复活,为祸人间,你水神付得起这责任吗?” 此话一出,众神又开始议论。 水神? 白挽瓷眉头微微拧起,水神……不是顾少卿吗?眼前的白衣少年是水神,那顾少卿呢? 略看了众神一眼,确实没有看到顾少卿。兴许百年过去了,人间已是物是人非,神界也有更新迭代,水神换了届,这么想倒也不奇怪。 帝君轻咳一声,打断众神的议论:“陆宵,取寄生藤壶,她是不是鬼陶女王,一试便知。” 寄生藤壶?! 完了!完了!完了! 大马甲要被扒了! 白挽瓷心叹一声,天要亡她啊。 叫陆宵的,正是白衣墨伞的少年,他摊开掌心,空中缓缓浮现一块形状迥异的礁石。礁石上附着的就是寄生藤壶,长得像灰色贝壳,此物最爱找宿主寄生。而养成灵物的寄生藤壶,拥有的技能就是寄生,探知宿主的灵魂。 陆宵抱着礁石,回头看白挽瓷:“把你手放到礁石上。” 白挽瓷心中百般不肯,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无处可逃,只好心惊胆战的将手掌放到礁石上,嘴上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我真不是。” 寄生藤壶感知到了新的宿主,张开了壳,里面伸出几根灰白色的蔓枝,紧贴住她的手背,然后猛的扎了进去。 “嘶……”白挽瓷疼得皱了皱眉。 寄生藤壶忽然发出“哇咔咔”的声音,然后立刻脱离了白挽瓷的手掌,回到礁石上趴好,它似乎在跟陆宵说什么,但寄生藤壶的语言,只有陆宵能听懂。 白挽瓷看着陆宵,心跳如擂鼓,忽觉喉头发干发涩,忍不住咽了咽紧张的口水。 众神和帝君看向陆宵,只见他眉目平和,神色中并没有一丝惊讶:“她不是。” 众神松了一口气,帝君更是露出了慈眉善目的笑:“不是就好,不过一个凡人女子,还是不要再为难她了,陆宵你送她回神界吧,白暮光,以后还是不要再修炼鬼道之术,容易迷损心智。” 白挽瓷双目呆滞的看着陆宵,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 寄生藤壶是肯定不会撒谎的,那陆宵为什么不拆穿她? 她站在神庭中央,心情莫名复杂,眼前的少年,目光淡定,她看不穿。 厄神无着:“我就说嘛,鬼陶女王就算要寄生附体,也会找个好看点的吧,这女的也忒丑了点。” 幸神不执:“你刚才还跟我打包票,赌她肯定就是鬼陶女王呢。” 厄神无着:“我哪有说过,肯定你听错了。” 幸神不执:“你……” 帝君的面色也柔和了些许,他道:“寄生藤壶也试过了,女魔头没有重生,众神皆可放心。不过这放出的五大邪祟,恐怕是要为祸人间。” 陆宵道:“我会去人间收服逃逸的五大邪祟。” 白挽瓷心中默默给陆宵鼓掌,此事就这么结束,皆大欢喜,虽然心底有疑问,但绝处逢生的感觉,还是让她的精神轻松了一些。 还没喜一会儿,便听陆宵回头对她道:“你跟我一块去,将功折罪。” 白挽瓷:何必呢…… 众神都看着白挽瓷,毕竟锁邪珠碎了,也是因她而起,实在不好推脱,转念一想,要不先假装答应着,等下了神界,再寻个机会逃跑? 反正陆宵肯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什么秘而不宣她是女魔头白挽瓷,等她下界了,一定要查清楚。 如此想来,白挽瓷便假意露出一脸歉疚:“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锁卸珠,都是我的罪过,五大邪祟,我一定要助你收服。” 帝君见二人和解,一时允了,让陆宵带她回到人界。 她刚骑着仙鹤落地,大余村的村民看到了,纷纷丢下了手中的锄头,“扑通”一声就朝她跪下。 “女菩萨啊,显灵了。” “多谢女神仙救命!” 白挽瓷:“……” 真有意思,去了一趟神界,骑着仙鹤回来,她就从女妖变成了女神仙。 她十分坦然的咬了一口村民送的红薯,赵小四走到她跟前,脸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泪痕。 “女神仙……我爹真的回不来了吗?” 方才在神庭,白挽瓷和陆宵正要走时,突然来了两个小鬼,说是鬼界鬼王派来的,猪精犯了罪,理应交给鬼界处理,帝君应了,俩小鬼便丢出两道铁索,捆着猪精下鬼界去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几岁的小屁孩解释人的生死,更说不清冤有头债有主,猪精替父母报仇,吃了赵屠子,倘若赵小四长大了,也要替他父亲报仇呢?冤冤相报何时了。 白挽瓷蹲下身来,在赵小四身边一阵耳语:“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你爹没死,只是神界收他去做神官啦,猪精也没吃你爹,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那是神界给你爹的考验,你也要像你爹那样,努力生活,赶紧减肥哦。” 赵小四听后,果然露出了笑颜,小肥腿哒哒哒的就跑了。 大余村经过这次作祟,房屋倒塌,树木东倒西歪,农田也被踩得七零八碎。村民们的热闹劲儿过去了,自然要抓紧时间恢复他们平静的生活,开始叮叮当当的修补房屋,重新栽种良田。 白挽瓷回到老宅子,叔叔婶婶被妖狐吃了,连尸体都没留下,宅子空无一人,因为叔叔赌钱,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目之所及,家徒四壁。 身后传来景瑜略不耐烦的声音:“看完了没?我们该上路了。” 白挽瓷扭头,便见景瑜一脸鄙夷的盯着她,一旁还站着个身姿挺拔的俊影,神色淡漠。 每每看到陆宵,白挽瓷心中就紧张,总觉得这人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搞。 她叹了口气,朝景瑜摊开手,理直气壮道:“把书还给我。” “什么书?” “《鬼陶女王秘史》啊,那可是我女神。” 景瑜不屑的从怀里掏出来,丢她手里,不屑道:“就这女魔头……还是你女神,你什么品位。” 话音刚落,景瑜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吓得他往墙角跳去,一头猪破土而出,浑身脏兮兮的,在地上板了板,抖落尘土,打了个饱嗝儿。 原来是那头猪精。 白挽瓷与猪精对视了一眼,它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感情在汹涌,紧接着它就朝她“哼哼哼(我想死你了)”的拱过去。 她敏捷的躲开,面无表情的看着猪精一头撞了树,晕乎乎的道:“啊……头好晕,天上好多星星哦,鬼王派我来将功折罪,助你们收服邪祟。” 白挽瓷一脸无奈:“你一头猪,能帮我什么?” 猪精眨巴眨巴眼,一脸骄傲道:“我会飞,还会跑,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跑得可快了,你可以拿我当坐骑啊。” 白挽瓷认真的想:……她吃过猪肉,还真没见过猪跑。不对,她在一部抗日电影里看过鬼子骑猪跑。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落人间把猪骑啊。 她看了眼陆宵和景瑜,见他两人都已经坐上了仙鹤,景瑜手拿邪祟指针,回头催促她。 “快点!邪祟指针的方向在西边,咱们要抓紧了。” 西边……她的洗沙城就在西北大漠。 白挽瓷身子僵了一僵,再次叹口气:“我能上个厕所,再出发吗?” 景瑜目光鄙夷道:“去!” 白挽瓷冲猪精使了个眼色,状似正常的拎着裙摆往不远处的老槐树后边走了过去。 身子一转,树挡住了她的身影。 “准备跑路,”白挽瓷拍了拍跟过来的猪精,勉为其难的爬上了猪精的背,迎着徐徐晚风和黄昏落日,吁了一声,马不停蹄的往林子里飞奔。 “拜拜了您嘞——” 第6章 牵人尾戒 具有遛狗功能的尾戒。 白挽瓷如厕半天不回,景瑜隐隐察觉到不对,冲着一人粗的老槐树喊了一声“白暮光?” 没人应答。 景瑜跳下仙鹤,三步并两步冲到了树后,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他这下知道上当了,忙转身回到陆宵身旁:“那女人跑了?现在怎么办?我去追?” 意料之外,陆宵并没什么情绪反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掌心纹络银光浮动,丝丝入扣,像是女子纠缠不清的青丝。 重获自由的白挽瓷,哼着21世纪的一首著名流行歌:“亲亲我的猪猪宝贝,宠爱你不累不累……啦啦啦……” 载着她的猪精,时不时跟着哼上两句。少女骑猪行至大余山脚下,却意外发现漫山遍野的白雏菊没了。 白挽瓷眨了眨眼,以为眼花,再仔细看一遍,低矮的山丘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草,哪有一朵白色雏菊? 真是奇了怪了,那日究竟是谁开的花? 定是有人使了些奇门幻术,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白挽瓷心中种种疑问,不得解惑,继续穿山进林,走到了那日锁邪珠破碎的地方。 四周很是静谧,穿过葱葱郁郁的灌木丛,她的目光落在前方三米高的枝桠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站一个人,稍微蹲一蹲,左右两旁茂密的枝叶,就能挡住。 这是那天唯一没有注意到的盲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站在这里,趁她不备,偷袭虎口,假借她的名义,损毁锁邪珠,放出大量邪祟。 好啊,让她背了一口好大的锅。 白挽瓷静静伫立许久,压下了心中的火气,拍了拍猪精的耳朵:“小八,走了。” 猪精抬着四条小肥腿,往前走:“小八?你给我取的名字吗?为什么叫小八?” 白挽瓷嗯了声:“小八是一条忠犬的名字,要记住,我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猪精哼哼哼:“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走路外八字,你才给我取这么个名儿。” 白挽瓷:…… 诚然是你想歪了。 不得不说,小八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果然山猪一族,腿脚就是厉害,还别说,猪背皮厚柔软,坐着屁股不疼,即便是走的山路,也仿佛是如履平地,小八的大肚腩起到了减震的作用,再加上底盘比马要低,骑起来极其稳当。 白挽瓷一开始还不乐意骑,现在……嗯真香。 赶了一夜的路,翻过了大余山,来到了山脚下的小镇。白挽瓷想着,应该把那两个人甩了很远。因此便放下心来,在街边小摊买了个陶瓷的小猪存钱罐,念诀让猪魂呆在里面。 体型硕大的猪精,摇身变为可可爱爱的小瓷猪,白挽瓷抱在怀里,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她那身招摇的红色嫁衣,实在是惹眼,赶紧换了身粗麻布的灰衣裙,打扮成寻常妇人的样子,又买了一条素色丝巾,遮住了那张让她心肌梗塞的脸,只露出了一双清澈漆黑的瞳。 换好行头后,继续赶路。 白挽瓷此行的目标,还是想回故土土淄国看看,找人打听了一下,才得知,土淄国早已经被灭了,领土已经化为金源国所有,她要去的聚沙盆,外围如今也变为了绿洲,只有最深处还保留有一片沙漠。小贩告诉她,那里曾经是鬼陶女王的驻扎地,名叫洗沙城,常年不下一滴雨,因此现在还干旱着,据说那里鬼气森森,阴气重重,无人敢近。 她心叹,沙漠变绿洲,真是物是人非啊。 白挽瓷买了匹骆驼,朝着沙漠的方向准备走。她刚付完钱,准备爬上骆驼,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接着她就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往后拖着走。 什么玩意儿在吸她的后脑勺?! “诶?”小八从她怀里探出头来,惊异道“我们怎么在后退?” 官道两旁的铺子,在不断的向前,卖菜的小贩,见她倒着走,不由道:“这姑娘咋了?” 骆驼贩子道:“姑娘,你骆驼不要了?” 白挽瓷像僵尸似的伸出两只手,往前够,想够骆驼也够不到,只好拽住旁边的树,那股吸力实在太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根根手指脱离树,这时,才看见小指上有银光浮动,仔细瞧了瞧,倒像个银色的尾戒。 她想起来,陆宵那日在她手上搞的鬼! 难怪他们没追过来,原来早已在她手上做了标记,竟不知是什么法术? 她不断的后退,怀里的小八叹气道:“不如你转过来吧,这么走,好丢人啊。” 周围全是看戏的人,指着她议论纷纷。 “这姑娘倒着走干嘛?街头行为艺术吗?” “也许是倒着走,能促进胃消化?” “可能是为了减肥?” “……” 白挽瓷实在听不下去了,硬生生的扭转身子,总算能正着走了。 没走两步,迎面就见陆宵和景瑜并行而来。陆宵打开手心,掌心面向她,手心银光浮动,伸出一根细长的银丝,银丝的另一端,正是白挽瓷的小指末端上的银色尾戒。 那股强大的吸引力,黏着她的身子,往陆宵那边飞去。 白挽瓷眼睁睁的看着陆宵的掌心,啪的一声,实打实的吸住了她的头,还略拍了拍。 他的手,极冰,一点人的温度也没有。 白挽瓷眼泪汪汪的望着陆宵,他仍是一副淡漠至极的样子,仿佛刚才拍的不是她的头,只是一个不听话的皮球。 这个画面,好像他在摸小狗崽的头。 陆宵的小指上,也有一圈银色的尾戒,银光浮动的暗线,另一端正好牵的是白挽瓷的小指。 一旁的景瑜哈哈笑道:“居然是水极国扶海殿的宝物,牵人尾戒!原来水神君早就下了牵引咒,怪不得不用追,只要距离十里之外,口念言灵,束缚的人自动会牵引回来。” 白挽瓷:…… 意思是不管她跑多远,只要他念一声言灵,她就像小狗一样,只能被拉回来? 神他妈的牵引咒,这是自动牵引遛狗绳吧? 如此想来,她的火气登时就冒出喉咙,句句带刺道,“既然有牵引咒,不早早告诉我,让我白废了这么大的劲,累死累活的逃跑,就等着看我笑话是吧?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景瑜怒道:“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水神君把你从八尾狐妖嘴下救出来,你非但不感激,还骂我们神君?” “废话少说,牵引咒的言灵是什么,快告诉我!”白挽瓷胸中有火,怒气冲冲的瞪景瑜。 陆宵神色淡淡道:“你若猜中言灵,我便放你走。” 此话一出,白挽瓷怒色微收,眼中满是狐疑看他:“认真的?” 陆宵点了一下头。 周围刚才看热闹的人,议论声大了起来。 “原来是俩口子吵架。” “哇,这男的好俊俏,小娘子……带着面纱,不知是如何美貌?” “这男的看起来是修仙之人了,能让这种姿色的男人娶她,这女的定是天仙的美貌。” “……” 闻言,白挽瓷想想,再继续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周围还这么多人看热闹,要是让人看出她真实身份,那可就惨了。 “行叭,那我跟你们走,说好了啊,只要我猜出牵引咒的言灵,你就得放我离开。” 景瑜听后,不免替陆宵生气,不满哼道:“你可别不识好歹了,我们水神君是百年来最快飞升的,多少人想跟着他学降妖除魔,都没这机会,你居然还不乐意?” 白挽瓷没好气道:“你们神君安了什么心,明明寄生藤壶把我的底细都告诉他了,他还在众人面前,秘而不宣,谁知道他暗怀什么鬼胎?” 景瑜愣了一下,看向沉默的陆宵:“神君,她说的是真的吗?” 陆宵看了一眼白挽瓷,眉头微挑:“你身体里只有喜、思、悲三魂这件事,告诉大家有何用?” 三魂?! 白挽瓷愣住了。 怎么会?她的魂魄是残缺的? 难怪寄生藤壶认不出她白挽瓷的灵魂,原来只是残缺的,所以陆宵并不知道她就是女魔头白挽瓷。 天上人间地下,神人鬼三界。人是有七魂的,这七魂分别是人的七种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绪缠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件完整的灵魂之衣。 灵魂就好比一件衣服,完整的自然能看出,如果只剩下残缺的几块布料,寄生藤壶认不出来,再正常不过。 灵魂不可能自己失去,是谁?夺走了她另外的四魂! 白挽瓷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神鬼不惧的她,心里陷入了莫大的震惊和恐惧。自重生以后,她身边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敌人,躲在暗处,处处使绊子,陷害她,现在还夺走了她的灵魂!那人究竟是谁?想做什么?当着帝君的面,那人放出的那五只邪祟,必定是暗中想搞鬼。 现在她什么不知道,唯一能够探知到线索的,也就那五大邪祟了,先跟着他们且走且看吧。 白挽瓷垂着眼睑,沉默了良久,才抬起脸庞:“走吧,我跟你们找五大邪祟去。” “景瑜,查探邪祟的位置。”陆宵扫了她一眼,转向景瑜。 景瑜拿出邪祟指针,铜针察觉到邪祟的位置,越近抖动越大,他手里的指针,此刻竟然开始狂震,并且指向了西北。 白挽瓷神色微怔,那指针的方向,正是她要去的洗沙城。那里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邪祟竟往那里去了?为何……邪祟就算想作乱,一般会找生前有执念,或者是人多的地方。选择洗沙城,难不成这邪祟对洗沙城有执念? 陆宵盯着她良久,忽然道:“看来我们要进洗沙城了。” 第7章 鬼萤微微 原来他沉睡在不死海的海底。…… 白挽瓷一行人,再次回到了骆驼贩子那里,取回了她买的那只骆驼,景瑜嘟嘟囔囔,不太情愿道:“我们可以骑仙鹤飞过去啊,为什么要骑骆驼。” 白挽瓷不客气的白了景瑜一眼,总算是逮住了嘲讽回来的机会:“你不知道吗?洗沙城附近的天空有云海结界,你在上面就算是飞个三天三夜,也看不到洗沙城在哪里。” 景瑜切了一声:“这别人的结界都是防地面的人,鬼陶女王还做天上的结界,防谁啊?” 白挽瓷淡淡道:“就是防你们这种动不动飞来飞去的臭神仙。” 景瑜:…… 他心道,难怪神界常常说,人间有四害,老鼠,苍蝇,蟑螂,还有就是红衣鬼陶,果真是个麻烦东西。 一行人骑着骆驼,迎着烈阳,往远处黄沙漫漫的方向走。白挽瓷一边走,一边东看西看,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原先黄沙遍布的大漠,竟然都是无边无际的草原,远处长满了胡杨,远看绿意葱茏,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哪里是原先空旷寂寥的大漠? 四周人烟倒也旺盛,十步便是一个蒙古包,边上放着咩咩哞哞的牛羊,偶尔还看见一座座庙观,细细看去,匾额上写的什么“花神庙”、“水神庙”。奇怪了,生活在这片大漠的人,怎么还会给花神和水神建庙宇呢? “这是你的庙观吗?”白挽瓷骑着骆驼到他旁边,偏过头看他,陆宵看了一眼,回答依旧简短:“不是。” 领头的是个当地小伙子,晒得黝黑,听见她的问题,回过头来,笑盈盈道:“这是我们建给大水神顾少卿的庙观。” 顾少卿…… 听到这个名字,白挽瓷就喉咙痛。 只听领头导游兴致勃勃的讲:“原先我们这片大漠极其干旱,百年之前,别说树啊花啊,连根草都长不出来,突然有一天,人们看见天上,竟有一头巨大的鲸,鲸在空中游动,它的鼻孔喷出水柱,然后就下起了雨,下完雨,那鲸也消失了,没两天,鲸又出现了,还是降水,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头鲸含着水,从遥远的水极国飞过来,为的就是滋养这片大漠。” “我们听老人讲,是水神钻入了鲸的身体,用神力驱动鲸,从水里游到了天上,把河里的水,带到了我们大漠,百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旱的大漠,竟真的有了河流,汇聚成了湖泊,再后来,花神带来种子,在大漠里扎了根,萌芽,长大,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领头人讲着讲着,脸上出现了虔诚之色:“二十年前,鲸再也没出现了,后来没几天就听说海上有一头鲸……鲸落了,神的力量再强大,也有被消耗完的一天,鲸落,水神也沉睡在不死海的海底,正在闭关修炼,恢复元气。水神造就了我们的绿洲,所以我们建造的庙观,就是纪念他们。” 听到这里,白挽瓷心中一直存留的疑问“顾少卿去哪儿了”,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他沉睡在不死海的海底。 难怪听景瑜说,陆宵飞升神界,只是暂司水神一职。神界的神官们,为了分别称呼,便叫陆宵为小水神,顾少卿为大水神。 白挽瓷从别人嘴里,得知顾少卿的消息,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胸口有点闷,堵得慌。 领头人抬头看向眼前不远处,景色开始变得荒芜,碧蓝天色渐渐阴暗,远近没有人和动物的踪迹,他叹了一口气道:“奇怪的是,大水神送来的水,哪里都能浸润,花神撒下的种子,哪里都能存活,唯独只有这一片洗沙城,甘霖进不了一滴,花开不了一朵,以前是大漠里难找绿洲,现在是绿洲里仅存这一点荒漠。” 景瑜惊讶的左顾右盼:“洗沙城,这就到啦?” 领头人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抱歉,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听说洗沙城诡得很,到了晚上还有女鬼的哭声,我可不敢进去,你们多多保重。” 说完,他骑着骆驼,头也不回的就原路返回了。 领头人说得这样恐怖,景瑜听得头皮发麻。白挽瓷翻身下了骆驼,抬眼,打量这座恢宏的洗沙城。砾石累起的城墙,在常年风沙的侵蚀下,斑驳,灰白。城墙之上刻着三个字,字迹已经被磨得很浅了,勉强能看出是“洗沙城”三个字。 “走吧。” 既是她的家门口,白挽瓷便走在了最前头,景瑜和陆宵跟在她身后。 夜色降临,风沙渐大,狂风与城墙和洞窟的摩擦,发出了如厉鬼般的哭嚎。到夜里,没了太阳,就更冷了,神并不怕冷,但白挽瓷是人,抱住了胳膊,冷的牙关打战。 凭着以前的记忆,她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身后两个人跟得很紧,那景瑜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洗沙城的路?” 白挽瓷早就想好了说辞:“《鬼陶女王秘史》里有写,你没看过吗?” 话音落下,眼前出现了左右两边的甬道长廊,幽深,看不见尽头,她停了下来,一时也忘了该往哪边走。 耳旁传来景瑜的风凉话:“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吧?” 风沙肆虐,迷得白挽瓷用袖子挡住,缝隙之间,忽然开始闪动莹莹发亮的东西。景瑜见了,往她身后躲了过去,大喊道:“这是不是鬼火?鬼火!肯定就是,邪祟出现啦!” 陆宵皱了皱眉。 白挽瓷从怀里掏出个白馒头,径直塞进景瑜的嘴里:“鬼你大爷,咋咋呼呼的,吵死了,那是萤火虫。” 遭到馒头禁言的景瑜,呜呜了两声,委屈巴巴的看向陆宵,他哪里见过啊,这么远看,绿光斑斓的,真的像鬼火啊。 绿光一闪一闪的越来越近了,离近了,倒真能看出是发光的萤火虫,数量并不多,只有十几只,慢悠悠的飞到了白挽瓷的面前,围着她飞舞转圈。 白挽瓷伸出手,一只最大的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掌心,叽里咕噜的用鬼语道:“我是鬼萤微微,恭迎女王回家,微微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她身旁的两个神仙,听不懂鬼语,只知道那只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掌心。 白挽瓷也用鬼语回答:“辛苦你们守着洗沙城了。” 鬼萤是洗沙城的哨兵,也是她鬼陶女王旗下最忠诚的护卫之一。没想到百年过去了,他们还活着。看到他们,白挽瓷心头万千思绪浮动,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鬼娃娃阿春还活着吗?” 鬼萤道:“鬼娃娃阿春离开洗沙城了,听说她在金源国,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白挽瓷叹息,有人愿意留下守护百年,自然也有人不愿留下,选择离开。 鬼萤微微道:“女王,我带你回宫殿吧,因为神界进攻了几次,上面的结界破了几个洞,所以进入宫殿的路口,有的被堵了,路有点不好走,女王小心。” 说着,它闪动晶莹透明的翅膀,往左边的甬道长廊飞了过去,白挽瓷快步跟上,陆宵和景瑜也跟了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除了鬼萤照亮,他们前后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鬼萤的绿光熄灭了! 他们陷入了彻底的黑暗,白挽瓷心头隐觉不太对,方才那鬼萤微微说,神界进攻了几次,结界已经破裂,那为何鬼萤没有被捉? “轰隆隆——” 他们脚底下开始震动,头顶上落下无数沙石,白挽瓷用双手护住脑袋,还没来得及提醒陆宵和景瑜有诈,脚底一空,身体失去重心,径直往下掉落。 三人齐齐掉落了下去。 白挽瓷是人身肉|体,这一摔,疼得她四肢百骸像是散了架。景瑜落了一头的沙,嘴里也是,正扶着墙“呸呸呸”的吐,陆宵倒是反应快,抽剑插在了沙壁上,借着阻力,缓缓的落了下来。 只有白挽瓷,摔了个结结实实,屁股开花,眼冒金星,耳朵嗡鸣。她哼唧了几声,眼前多了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 “起来。”陆宵道。 白挽瓷疼得干嚎,哼唧道:“起不来了。” “有东西来了。”头顶上方,又响起他冷淡的嗓音,以及一阵熟悉的“喀喇”、“喀喇”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白挽瓷腾的一下跳起来:“鬼俑!鬼俑!” 景瑜刚点亮一盏莲花灯,往前伸手,顿时照亮了一排诡森森白卡卡的脸。他倒是认出来了,顿时发出不亚于女人的尖叫:“啊——鬼陶女王的鬼俑!” 眼前狭窄的甬道,前方竟满是身穿铁皮铠甲的灰白陶人,行动自如,像活人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眶处空空如也,只浮动着两团阴森的绿色鬼火。 陆宵反应极快,一剑挑断最前排的两个鬼俑,三人往甬道的另外一头逃去,他一边打,一边断后。白挽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忍痛捏诀,打算控制这些鬼俑,虽说身体里的魂力不够,不能使他们后退,但至少可以让他们行进的速度慢一些。 这些鬼俑本是她宫殿的看门狗,身体里用的是烈士死魂,非常能打,不惧痛苦,即便是断胳膊短腿,只剩下残肢,也能用怨念驱使。陆宵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不再砍上身,只砍下身,断了双腿的鬼俑,本来是走动,变成了爬动,这样一来,移动速度便慢了一些。 这给白挽瓷争取了捏诀的时间,可这时候,白挽瓷却惊恐的发现,她的诀,对这些鬼俑,竟然不起一点的作用。 第8章 地下宫殿 迟早有一天,我会洗刷身上所…… 怎么回事?! 白挽瓷再次念诀,鬼俑并没有一丝一毫减缓行动的样子。她竟然控制不了?为何? 来不及多想,眼前出现了两条漆黑无光的甬道。该走哪边?白挽瓷真的慌了! 身后陆宵道:“你和景瑜走左边,我走右边,引开他们。” 还没等他们回答,她和景瑜身后落下一道滔天水幕,阻拦了鬼俑的动作,而陆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另外一边。那些鬼俑,推半天,推不动水幕,便转向另外一边,不消一柱香,成千上万的鬼俑,都进了另外一边。 景瑜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神君他能对付得了这么多鬼俑吗?” “你不是说他很厉害吗?”白挽瓷拽着他就往前走:“那就要相信他啊,他给我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那就赶紧找到出口,去搬救兵!” 景瑜倒是暗暗吃了一惊,惊叹她一个凡人女子,在这种危险的境地,还能保持镇定,便举着莲花灯,疾步走在前面。 忽然眼前一亮,金光闪闪的,刺得景瑜下意识的眯着眼,透过指缝看去:“这是什么鬼地方?” 白挽瓷怔怔愣了片刻:“这就是鬼陶女王生活的地下宫殿。” 他们竟然误打误撞的走到了地下宫殿。 景瑜皱眉,跟着她往前走:“鬼陶女王住在地下?” 他还以为,鬼陶女王像人间的皇帝一样,宫殿都修在地面呢,谁想得到,竟然是住在地下。 白挽瓷叹了一口气:“洗沙城本来就没有多少子民,哪有人工去建造地上的宫殿,这些都是她驱使白蚁构筑的,方才的那些鬼俑,都是是宫殿的看门狗。” 他们进入的地方,是宫殿的偏门,进去后是一间圆柱形的屋子,有三个成年男子的高度,墙壁上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壁龛,每个壁龛都足以装下一个人,里面本摆放着她用来装魂的陶俑,现在全部都空了。看来外面成千上万的鬼俑的来源,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正中间摆着张平坦的石床,白挽瓷伸手一摸,指腹干净无灰,她皱眉道:“这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景瑜道:“肯定有人住过啊,不然外面哪些鬼俑是谁催动的?” 白挽瓷陷入了沉思。她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借用她的鬼萤,带她来到曾经住过的地下宫殿?这个人到底什么目的,想告诉她什么?她都已经死了一百多年,哪些鬼俑为什么还能动?是谁在操控他们?谁在借着她的名义,在使什么坏? 忽然右边壁龛亮起微弱的光,白挽瓷走了过去,竟是方才引他们落下甬道的鬼萤。 十几只鬼萤只剩下一只,可能是刚才慌乱之中,为了躲避鬼俑,跟着他们逃到这里来的。 白挽瓷伸手捏住那只自称“微微”的鬼萤,寒着脸道:“你根本不是微微,你到底是谁?是谁在指使你们?” 鬼萤被她捏得身上绿汁爆浆,魂归西天前,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骨……骨瓷……女娲派我来的……” 骨瓷女娲? 谁啊……不认识。 白挽瓷皱眉,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怀中的小八,忽然钻出了脑袋。 “我……我……我那天变成碗,扣住八尾妖狐的时候,那个妖狐嘴里也在说什么骨瓷女娲!” 白挽瓷喝道:“妖狐还说什么了?你给我原封不动的复述一遍。” 小八被她一脸的戾气吓到了,哆嗦了下道:“那妖狐说,都怪该死的骨瓷女娲,让我给她下了丑颜咒,现在倒好……大概就是这么几句话,其他的我也没听清,记不住了。” 白挽瓷沉默了。 狐妖也说过骨瓷女娲,原主身上的丑颜咒是骨瓷女娲下的,可是原主跟骨瓷女娲有什么仇什么怨呢?难不成她知道自己要重生归来? 景瑜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考:“白暮光!你快过来,这里有好多书。” 白挽瓷抬头,这才发觉,景瑜的声音是从右边的一个圆弧形洞口传来的,他怎么进去了?她连忙跟了过去,穿过洞口,又是一间屋子,四四方方的,错落有致的摆着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摆着书。 景瑜手里摊开着一本,道:“没想到鬼陶女王还挺喜欢看书,这间书房里竟然摆着这么多。” 白挽瓷再次愣住了,不,这不是鬼陶女王的书,她从小野到大,最讨厌的事情便是看书,只要翻开一页,保准能睡着。因此,她的宫殿里,怎么会珍藏这么多书呢?这会不会是骨瓷女娲放在这的书? 景瑜嘴里还在念:“鬼陶女王可真够自恋的,这里所有的书,都是和她相关的,这百年来,记录下了她犯下的所有罪行,看看这一本《鬼陶女王十宗罪》,天哪,天都石家满门一百八十人,竟然都是她杀的,啧啧啧杀人放火,为非作歹,这么说,鬼陶女王这一百年,根本就没死,她还活着,到处犯罪呢。” 白挽瓷浑身一僵。 不,她早死了,魂魄在现代时空飘荡了一百多年,怎么可能还活着犯罪?石家满门不是她灭的,那些事情她没有做,她没有杀人放火!没有!那不是她! 有人……有人披着她的马甲,戴着她的面具,在为非作歹。有人……借着她的獠牙,伤害别人,百年犯下的罪过,却让她一个早已经死了的人承担。 白挽瓷像魔怔了似的,一手夺过了景瑜手中的书,唰的撕了,眼底腥红道:“不是她干的,她没有做!” 景瑜呆住,愣愣的看着白挽瓷撕了一本,又红着眼推倒了面前的书架,哗啦啦的书倒了一堆,她跪在书堆上,嘴里一边念着“不是她干的”,一边撕着手里的书。 景瑜纳闷道:“这就是事实啊,书上都写了,她干了这么多腌脏事。” “这都是他们写的,他们在撒谎!这些都说假的!”白挽瓷满面泪痕,指腹已经撕到通红,指尖还被书页锋利的边缘刮伤,冒着血珠,渗进纸页里,红得诡异。 她撕了一堆,还有另外一堆,书多得她似乎怎么也撕不完。 猪精小八害怕的躲到角落,结果发现角落里堆放着更多的书,它低头瞅了瞅:《鬼陶女王爱上小奶狗》、《细数鬼陶女王杀人的那些年》、《鬼陶女王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我们走进鬼陶女王的内心世界》、《解密鬼陶女王的原生家庭》…… 它弱弱的对白挽瓷指了指角落:“那里还有好大一堆,你撕不完的。” 白挽瓷跪坐在书堆上,垂着眼睑,面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忽然笑了,笑声在地下宫殿里回响,显得有些凄厉可怜。 当下的愤怒过去,她终于陷入了平静。 理智一回来,白挽瓷算是明白了骨瓷女娲的“良苦用心”,故意摆放这么多书在这里,是为了激发她的恨意吧。 骨瓷女娲想让她痛苦,呵,怎能让这些人得逞! 不!她要好好活着。 她那一直茫然混沌的大脑里,总算出现了一个明晰的目标——骨瓷女娲。 那些罪行,不是她犯下的! 世人要唾她,便唾吧,那是他们的事。她是谁,不需要别人的嘴巴来定义。她只需管好自己,永远向前。 迟早有一天,她会抓到骨瓷女娲,洗刷……这一条条的罪名! “喀喇”一声,洞口忽然传来动静。白挽瓷和景瑜立刻警觉的看了过去,他们的想法难得统一,鬼俑过来了? 洞口吹来一阵风,阴森森的吹得两人后背发凉。白挽瓷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景瑜在她身后用莲花灯照亮。 刚至洞口,莲花灯照亮一隅。 莲花灯下,地面竟晕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白挽瓷把怀里的书,径直扔了过去,那角落里传来一声“啊”的痛叫,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人的声音? 这地下宫殿,怎么会有人的声音? 白挽瓷从景瑜手中拎过莲花灯,往那角落里晃了晃,果然那里蜷缩着一个人,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哆哆嗦嗦的说:“不要找我,不是我干的,我就是个写书的,我没干过什么坏事。” 白挽瓷走过去,那人瞬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真的只是个写书的,偶尔还穿街走巷的说书,真名叫江砾,笔名叫假大空人,《鬼陶女王秘史》就是我写的,我来这里就是查鬼陶女王的资料,好写《鬼陶女王秘史》的续。” “就这本烂书,你还想继续写第二本?”白挽瓷从怀里抽出那本《鬼陶女王秘史》,直接扔到了假大空人的头上,恨恨道:“四十岁的大婶生不出儿子,你也能编排到鬼陶女王的头上?” 江砾抬起头,愣愣道:“你看过我的书?我知道我写的都是假的,所以就想实地来考察一下,没想到误入了一片流沙,然后掉下来,结果一群鬼俑追我啊,吓死我了。” 白挽瓷道:“除了我们和鬼俑,你还见过别人没有?” 江砾想了想道:“你后面两个男的,还有一头猪,算吗?” 两个男的?不是只有景瑜一个…… 白挽瓷蓦地回头。 第9章 骨瓷女娲 十三具空棺,多了一具。 她一回头,见是陆宵和景瑜两个人,这才长吁一口气。陆宵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是洁白的袖子,沾了点陶灰。 景瑜面露欣喜:“水神君,没事吧?” “无碍,”陆宵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他是?” 景瑜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江砾猛点头,为了证明,还掏出了屁股后面的铁铲:“我是挖地道进来的,我知道出口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经过上回鬼萤误导后,白挽瓷才不相信突然冒出来的人和鬼,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铲子,用力的往他腿上一插,吓得他唰的打开两条腿,一铲子凶悍无比的插在两腿之间,距离他的第三条腿,仅有一个拇指的距离。 “说,你跟骨瓷女娲是不是一伙的!” 景瑜在一旁小声的和陆宵说话,告诉他后来发生了哪些事,毕竟他掉队这么长时间,得弥补一下剧情发展的进度条。 江砾吓得牙关打颤,身子抖得像筛糠:“我……我啥也不是,我不会武功,没有灵力,就一张嘴,靠说书为生,姑奶奶我求您了,您就相信我一回。” 眼前的女人,眼神凶恶,活活就像个母夜叉,为了活命,拼命的抖落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本《鬼陶女王秘史》确实是我编的,可我也知道错了,就想亲自收集关于鬼陶女王的资料,再写个续,我发现……发现她还活着,真的,我亲眼见过她,穿着一身红衣,百年了,竟然一点也没老,头发还是黑的,天都石家被灭的那一晚,她手上拿着恕魂铃,戴着面纱,身上有一股异香,声音很好听,我就躲在树上!” 白挽瓷脸色变了,她从不熏香,所描述的不是鬼陶女王,而是披着她马甲的骨瓷女娲。 “你怎么知道她声音好听?你跟她说过话?她怎么不杀你?”白挽瓷如同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射出好多个问题。 江砾不愧是说书人,反应快,嘴皮子也快:“石家一百八十口人都死了,血流成河,我躲在树上,哪儿敢出去,肯定会被她灭口的啊,我是听到她在唱歌,她在唱什么……叮咚,我有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后面哼的什么,我就听不清了。”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白挽瓷心中反复默念这句话,骨瓷女娲在唱什么,唱得是跟石家有关吗?目前她所知道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仅仅清楚有一个自称骨瓷女娲的人,披着她的马甲,借着她的名义,不断的在人间作案,身穿红衣,手拿恕魂铃,携着异香,只有这三个特征,是不够的。 “你还知道什么?”白挽瓷继续追问。 江砾脸色苍白道:“咱……咱们能出去再说吗?我好像听到我后背的墙壁在震,是不是鬼俑来了?” 陆宵伸手触及身后的洞壁,脸色一沉:“他们来了。” 他们指的自然是鬼俑,白挽瓷拔起铁铲,景瑜拎着江砾的衣领子道:“你不是知道出口吗?快带我们去!” 关键时刻,来不及判断说的出口是真还是假,去了再说!江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踉踉跄跄的在前面带路。说是出口,不如说是盗墓贼常用的盗洞,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他竟然挖了一个仅能趴着爬进去的洞,这种洞放在地面,那就是狗洞。 白挽瓷一行人跟在,艰难的在盗洞里爬行,头上不断有尘土抖落,江砾带头一边爬,一边说。 “我从小就爱看书,上下五千年,正史野史杂书什么都看,这个挖洞技巧,就是在一个书摊上看来的,据说是个盗墓贼写的,就是因为偷学了盗洞,我才敢到洗沙城来,我从城外就开始挖,挖了有仨月……” 听他絮絮叨叨,白挽瓷在他的肩头上边,看到了微弱的天光,看来离洞口不远了,江砾在前面“诶哟”了一声,“出来啦!”,她跟着爬出去,果然见到了风沙弥漫的大漠,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身,回头一看,果然城墙上写着洗沙城三个字。 洞口是用杂草沙石掩盖着的,难怪他们刚到洗沙城时,并没有看到墙脚下还有一个洞。 随后陆宵和景瑜也爬了出来,景瑜担心道:“水神君,鬼俑要是从这里出来,会不会跑出去伤害无辜的人?” 陆宵不言,拂袖一道水幕起,直灌入洞口,这股带着神力的水流下去,把全部的鬼俑困在底下淹死,毕竟是陶土做的鬼俑,加水浸泡,便会下沉。地下宫殿灌水,干燥的沙柱也支撑不住,洗沙城“轰隆隆”的开始坍塌倒下,一阵昏黄的尘土扬起,整座城池就此覆灭。 见此景象,江砾忽然喃喃的感叹:“真是可惜了那十三具空棺了。” “十三具空棺?”白挽瓷上前就拎起了的衣领子,瞪着他道,“哪儿来的十三具空棺?” 地下宫殿是她生前的住所,里面怎么会有棺材? 江砾发现这女人是相当暴躁啊,动不动怎么就拎着衣领子,他好歹是个男人,他用力挣扎,好吧……挣脱不了,他只得老老实实道。 “你们没去主殿是吗?哪里摆了十三具棺材,我好奇就打开看了看,里面是空的,没什么金银财宝,棺材上面倒是镶金带银的,可我也搬不动啊。” 白挽瓷松开了他的衣领子,眼前浮现记忆里的十二个身姿窈窕娇美如画的女人,十二具空棺,她倒是知道那里面装的是谁,可十三……多出来的那一具,又装的是谁呢? 不出意外的话,这十三具空棺,也跟骨瓷女娲是有关系的。白挽瓷有点头大了,要是个普通的邪祟什么,三下两下打死完事儿,可这骨瓷女娲,与自己一样,身怀鬼陶秘术,甚至不客气的说,她操控鬼陶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 见她沉默,也不好多说什么,江砾非常自觉的说:“既然咱们都出来了,都是同患难的兄弟,各自走各自的道吧,恕我就不能陪了,再见各位……” 说完他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衣领子,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肯定是那母夜叉,头疼脑热道:“姑奶奶,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了,你们还想怎样?” “鬼陶女王神出鬼没,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踪迹的?”白挽瓷的声音,从他背后凉凉的传了过来。 江砾脖子勒的慌,涨红着脸咳嗽道:“咳咳……我就是发现了一个规律,邪祟作乱的地方,大多跟她有关,所以我就去凑凑热闹,十次总有一次能碰上呗。” 死耗子多的地方,总能逮到猫吧,就是这么个理儿。 “原来如此,”白挽瓷仍然没松开他的衣领子,“你要找她的踪迹,我们也要驱除邪祟,咱们既然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路走。” 江砾:……志同道合的兄弟会拎着他的衣领子,用威胁的口气说这种话吗? “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是个人,不是神,需要呼吸的。”江砾被迫上梁山,神情恹恹道。 身后景瑜不乐意了:“你要带人,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白挽瓷回头道:“他是个百事通,上下五千年啥都知道,带着他有什么不好,多方便。” 景瑜扭头看陆宵:“你看她,水神君!咱们带着她本来就费事,还要带一个凡人?” “景瑜,毕竟他救了我们,对恩人不得无理,”陆宵走上前一步,客客气气道,“江兄弟见多识广,与我们一同前行,再好不过。” 江砾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脑壳道:“哎呀哎呀,我哪里比得上你们神仙,不过能帮上你们的忙,也是我行善积德了。” 一行人出了大漠,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景瑜的邪祟指针并没有异动,想来之前的抖动,是因为洗沙城下的鬼俑,鬼俑被灭了,邪祟指针就没有动静了。 “我能申请去个地方吗?”白挽瓷想了想后,还是开了这个口,“鬼陶坊,离这里不远。” 不等陆宵和景瑜说话,江砾就开了口:“鬼陶坊,那不是鬼陶女王的师父任老头儿住的地方?” “这你也知道?”白挽瓷露出惊讶的神色。 江砾洋洋自得道:“作为《鬼陶女王》的作者,写书前,肯定要了解鬼陶女王的背景资料,我对读者还是很负责的。” 负责个屁! 白挽瓷又想起了那个生不出儿子的梗……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白挽瓷咳了咳,正经严肃道,“任老头儿也是我的师傅,我的鬼陶秘术就是跟师傅学的,传说中的鬼陶女王,其实是我师姐。” 她缓缓道:“咱们也看见了,这趟洗沙城之行,彻底暴露了一个叫骨瓷女娲的人,那日锁邪珠破碎之日,有人击中我的虎口,让我对猪魂失控,借我之手,损坏锁邪珠,放出五大邪祟。而我身体里只剩三魂,也跟她脱不了关系,咱们既要追五大邪祟,必不可少要和骨瓷女娲碰面。” 景瑜:“然后呢?咱们见到骨瓷女娲,直接杀了不就得了?” 第10章 鬼陶坊 师父,您这一百年,除了我,还…… 白挽瓷冷笑道:“看来你不知道鬼陶秘术的厉害,鬼陶是利用人的骨灰和瓷土,捏成了躯体,再注入死者的魂力,便可驱动鬼陶,换句话说,便可使其复活。骨瓷女娲放出五大邪祟,必然是给他们做好了身体,可以说,这种身体,杀了一个,再换一个。你知道她捏出了多少邪祟瓷人吗?” 景瑜的音量低下去:“不知道。” 白挽瓷继续冷笑:“你又知道骨瓷女娲人在哪里?” 景瑜面色微变,也是,百年前,一个鬼陶女王,就搅得人神鬼三界大乱,现如今又出来一个骨瓷女娲,躲在暗处,窥伺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挽瓷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惧意,都说人害怕无形的东西,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更让人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骨瓷女娲的操控能力,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厉害,那十三具空棺里的尸体和灵魂去哪儿了,会不会已经成为了骨瓷女娲手下的邪祟鬼瓷? “五大邪祟,很开能已经落入了骨瓷女娲的手中,成为了她的手下,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不是那五只邪祟,而是操控他们的骨瓷女娲。”白挽瓷皱着眉头道。 陆宵忽然开口:“你怕了?” 白挽瓷愣了一下,瞧见他眼底的淡漠,忽然被他激将起一丝不爽:“谁怕了?” 笑话,她鬼陶女王是那种胆小的人吗? 他又道:“那你有把握打过骨瓷女娲?” 白挽瓷略思片刻:“没有。” 景瑜:“……” 江砾:“……” 陆宵:“……” “所以我才要去鬼陶坊找师父啊!”白挽瓷没好气的瞪他们一眼,“至少让我讨个法器回来防身吧。” 于是,一行人前往鬼陶坊。 鬼陶坊地址在刺人谷,是一个长满仙人掌和芦荟的地方。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找得到,要找到鬼陶坊所在的刺人谷,一般都用生石花来指路。生石花别名屁屁花,是一种小小的沙漠植物精,因为形状长得像人的两瓣屁股,五颜六色,因此得名。 白挽瓷随地拔起一颗屁屁花,与它叽咕两句,然后扔回沙地,重新埋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那屁屁花的左边,开始分裂一个小小的新的屁屁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蹦出来,形成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屁股路。 “跟着他们走吧。”顶着如烈火碳烤的日头,白挽瓷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不断生长的屁屁花。 江砾拿出小本本,掏出随身的携带的煤炭笔,一边做笔记,一边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太神奇了,我要记下来,留作写书用。” 屁股花路延伸的尽头便是刺人谷,地如其名,长满了比人的腰还粗的仙人掌,个头不亚于三层楼的酒楼,形状各异,球状的,长条的,有挤着长的,也有散开了往天上长的。 “这好像没有进去的路啊,全被仙人掌给围满了。” 江砾仰着头,张着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景瑜往前走一步,距离仙人掌还有三米时,仙人掌身上的刺,如暴雨梨花针般,簌簌簌的朝他飞刺了过来,顿时掏剑左挡右挡,气喘吁吁的躲过一堆刺,但还是有几根小的,扎进了他的屁股,哎哟哟的叫:“疼死我了。” “让你别靠近,这里的植物都是成了精灵的。”白挽瓷嫌弃的扫了景瑜一眼,走上前用鬼语和仙人掌对话。 “告诉任老头,就说他徒弟白挽瓷回来看他了。” 不一会儿,仙人掌左右歪下枝桠,露出个仅能一人通过的洞口,白挽瓷冲他们几个挥了下手:“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就让师父放你们进来。” 她一人走了进去,景色豁然开朗,与沙漠大不相同,里面反而倒有一派桃花源的景象。小桥流水,种满了桃花,桥边又见盖着茅草的小木屋。 这里倒和一百多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白挽瓷一脚踹开门:“任老头!任老头!任老头!” 屋内鼾声四起,榻榻米上躺着一个八字胡的老人,被一脚踹门声,惊得恍然坐起:“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 白挽瓷抱着胳膊走了过去:“任老头。” 任老头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你找谁?” 白挽瓷不客气的在他面前坐下,熟稔的取了茶几上的紫砂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找你。” 任老头还有点懵:“为什么找我?” 白挽瓷叹气道:“师父……每天十二个时辰,您都要睡上十个时辰,还没睡醒呐?” 任老头坐直了身子,八字胡抖了抖:“你叫谁师父呢?别套近乎,我任老头就收过一个女徒弟,那就是臭名昭著的鬼陶女王。” 白挽瓷头痛道:“我就是臭……师父唉,你仔细看看我,我就是您徒弟白挽瓷。” 任老头呸了一口:“放屁!我那女徒弟貌美如花,美颜绝伦,倾国倾城,你?” 白挽瓷:…… 又在脸上获得一个暴击。 白挽瓷长叹一口气:“您最爱喝得那一坛百年桃花酿,不是一直找不着吗?我一直藏在桃花林最左边的第九棵的下面。” 任老头面色狐疑的看她一眼,柱着拐棍,哼哧哼哧的出去了,不一会儿传来破口大骂的声音。 “小兔崽子!竟然给老子藏在这儿,害得你师母一直说我偷喝,老子冤啊!” 白挽瓷缓缓起身,走了出去,见任老头坐在树下,靠着石堆,一手抱着酒坛,咕噜咕噜的往嘴里倒。她也不急,慢悠悠走过去,等着他一口一口的喝完桃花酿。 任老头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意犹未尽,他瞧了白挽瓷一眼:“你咋活了?这孽徒,还来干什么?” “师父,您这一百年,除了我,还收过别的徒弟吗?” “唯一收了个女徒弟,闹得人神鬼三界追杀,老子还收个鬼的徒弟,净给我惹麻烦。” 白挽瓷盘腿坐在他对面,神情愣了半天,才道:“我死了百年,如今蹊跷重生,被人施加丑颜咒,外面还有个叫骨瓷女娲,披着我的身份,到处模仿作案,可是我现在只剩下三魂,魂力不够,打不过她。” 任老头瞥她一眼:“你打不过她,关我屁事?” 白挽瓷目不转睛的盯着任老头,忽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您知道吗?那坛桃花酿,我下过毒,照您喝了一坛的量,不到三炷香,便会毒发身亡。” 任老头:…… 怪不得味有点不对。 任老头捂着心口,哭天抢地道:“好你个女魔头,竟然想毒害师父!” “师父!”白挽瓷叹道:“我是真心想来学鬼窑的。” 任老头白了她一眼,哼道:“你以前不是一直不想学吗?老子拿着皮鞭在后面抽都不学,现在倒想学了?你想学,老子还不教呢!” 白挽瓷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到河边,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丸子:“就一颗解药,掉河里可就没了,你到底教不教?” “……教教教。”任老头只好屈服。 白挽瓷这才笑眯眯的把丸子送到他手里:“这才是师徒情谊嘛。” 任老头:…… 她又道:“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外面,您让仙人掌他们放行呗。” 任老头撅着嘴,八字胡翘上了天:“我这个刺人谷,好多年都没来过人了,你这个没长心的,一来就带这么多人,我可不会做饭给他们吃。” “放心,他们会自己料理自己的。” 陆宵一行人进来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景瑜和江砾稀奇的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水,惊讶道,“这是真的水诶”,那边江砾闻着桃花,同样惊叹道,“花也是真的,天呐,沙漠里竟然还有桃花源,真是神仙住的地方。” 猪精小八也从瓷猪存钱罐里钻出来了,挺动着肚腩,漂在河水上,发出呜呼的声音:“虽然我只剩魂魄,没有五感,感觉不到水的凉快,但这才是生活啊。” 陆宵走到任老头面前,恭敬一礼:“久闻鬼陶坊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妙哉。” 任老头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水神,听说你们原来的大水神鲸落,沉在不死海的海底修养元神,现如今是你代理水神一职,果然水极国扶海殿出来的神仙,都比较讲礼貌,孽徒!你好好学学人家,讲礼貌,不要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看看我这木门,被你踹坏多少回了?” 他心疼的摸了摸歪歪斜斜的木门,一脸愁苦,开始感叹,为啥别人师门出来的,一个个道德修养那么高,他教出来的,好端端一女的,居然成了个女流氓。 陆宵淡笑道:“任老,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修缮木门。” 任老头拍拍手掌,看着陆宵,露出了慈祥的笑意:“好呀好呀,麻烦你了,那边站着发呆的那个,看什么,说得就是你,瞧瞧人家,多孝顺一孩子,真是人比人,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还在河上漂的猪精小八,莫名中枪,委屈巴巴的哼唧了几声,扭着八字脚,垂头丧气的跑到白挽瓷的身边,用湿漉漉的猪鼻子拱了拱白挽瓷。 白挽瓷抱着胳膊,冲任老翻了一个白眼:“就您那呼噜声,跟打雷似的,我要轻轻敲门,八百年也敲不醒您,不踹一脚,您能醒吗?” 任老头再次捂着心脏道:“孽徒,构陷师父的孽徒!我真是造孽啊。” 第11章 鬼窑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陆宵很快修好了木门,还帮任老刷了一层清漆,又替他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脏兮兮的茅草小木屋,焕然一新。 任老拍着陆宵的肩膀,越看他越顺眼:“小水神,会下棋吗?咱们下会儿?” 陆宵笑道:“好。” 被他们俩彻底晾在一边的白挽瓷,硬生生过去横插了一杠,“喂,任老头,说好教我鬼窑的呢?你又跑去下棋?” 任老头自怀里掏出一根银簪,扔到她手里:“咒术你师母告诉过你,俗话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自己去练,别来烦老子。” 白挽瓷:…… 见过放养小孩的爹娘,没见过这种放养徒弟的师父。她要是一个不慎,练得走火入魔,算谁的? 一老一小在桃花树下摆了棋盘,相对而坐,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真实的气死人。 “哈哈,我赢了!真是喜欢你这种孩子,小水神,以后常来啊。” “任老棋艺高超,小神佩服。” “……” 白挽瓷握着手中的鬼窑簪,眼前浮现师母那般温柔的神情和脸,心中惆怅了会儿,叹着气走到河边,开始练习。 鬼窑,是烧炼容纳灵魂器具的法器。古有神仙拿铜炉炼制神丹,今就有鬼窑烧制灵魂的躯壳。世间万物,都是躯壳,躯壳是外在形体,而灵魂是内在,赋予躯壳以精神,死人变活,死物能动,都是灵魂赋予的精神。 如若说阴为灵魂,阳则为躯壳。阴阳相对,灵魂与躯壳相容,合而为一,万物生生不息。师母说过,人死后成为魂灵,也怕被世人遗忘,能有一副躯壳,让他们重返人间,是大多数鬼的夙愿。而每一个炼陶人,带着怜悯之心,为灵魂烧制一副躯壳,就有如他们的再生父母一般,重新给了一次生命。 烧制时,要带着父母对孩子的爱,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还有慈悲,不论孩子是好是坏,都要宽容,允许他们生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小八……来,我给你烧一副专属于你的躯壳。” 白挽瓷轻轻唤了一声。 猪精小八吃了赵屠子后,虽说灵魂实体,但并没有躯壳,每次实体,都要消耗自身的魂力。而且它没有五感,闻不见花香,看不见天空的颜色,吃不出白菜的香甜,世界在它眼里,只是黑白。 小八挺动着圆滚滚的肚皮,走到她身边,仰头望了望她:“我能私人订制吗?我想要猛男那样的肌肉猪,怎么样?” 白挽瓷:…… 白挽瓷站在河边,向空中丢出鬼窑簪,簪子上圆呼呼宛如面包的装饰物,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半球体,足有小木屋那般,上半部分呈圆弧形,底下平坦镂空,小八再次就地一躺,缩成了一团青色的灵魂。 左手捏诀,右手掌魂。 白挽瓷闭上眼,河面的水开始躁动,一股水流从鬼窑下面的洞口,被吸了进去。接着是河边的泥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挖出一团,同样被吸入鬼窑。 “送魂!” 白挽瓷睁眼,右手掌心向前一推,小八的猪魂,便钻入了鬼窑。 双手合十,再开手掌,便出现一团绿油油的鬼火,这回双掌向前推去,鬼火一簇簇的钻入了鬼窑。 水,土,捏成躯壳,再以火淬炼。白挽瓷捏诀控制火的温度,闭着眼,想象猪魂的灵魂开始伸展,先捏头,再捏耳朵,然后是肚子,接着四条腿出来了,差点忘了尾巴……她一寸寸的构思,创造,小八终于有了大致模样。 形成,剩下的就是烧制。这一环节考验的是炼陶人对鬼火的控制能力,火太小了烧不干水分,火太大了容易烧炸,就像做饭烧菜似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烧糊,炸锅。 白挽瓷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鬼火,静待猪陶,一分一秒过去,鬼窑中的猪陶始终没有成型。她开始有点焦躁,加大了手中的鬼火。 “砰——” 一团黑烟从鬼窑里喷了出来,对着白挽瓷喷了一脸,她的满头墨发,瞬间炸成了爆炸头。一团黑糊糊的小八,干咳着滚了出来,进去是青色猪魂,出来变成了黑色猪魂。 小八看了看自己,吐出一口黑烟:“我咋就糊了?” “那啥……”白挽瓷尴尬道,“刚才火太大了,要不你再进去一回?” 小八:…… 桃花树下,任老头听见不远处的爆炸声,惊起了河上了无数只鸭子,就连他头顶的桃花树,都震下来不少花瓣,掉在了棋盘上。 任老头搓了搓人中的八字胡,嘴里止不住开始吐槽:“那丫头就是心急,掌握不好度,从小就改不了的毛病,凡事冲动,易怒,不计后果,唉哟,天赋倒有,就是没耐心!” 陆宵捻着一子,往棋盘的角落里放去:“她也是第 一回,烧炸了也正常,任老无需担心,哪有人第一次就成功的?” 任老头啧啧叹道:“是,陶烧坏了可以重烧,但有些事情,第一次失败了,就难重来喽。” 倘若那丫头不冲动,哪有后来这么些破事? 陆宵听了这话,手中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忽然抬头看了眼任老:“任老烧陶经验丰富,为何不告诉她如何控火?” 任老摇了摇头:“烧陶这门手艺,哪有什么固定标准,只能自己来,每次烧的材料不一样,火的大小完全不同,烧出来的鬼陶区别大了。就跟人生一样,每个人都不同只能自己过,我的经验,只是我的,别人拿去,只能套出个四不像来!” 陆宵顿了顿道:“多谢任老,受教了。” 此时,河边再次传来一声响,这回不是炸裂的声音,而是醇厚的一声闷响。 鬼窑之中,一头圆滚滚的小粉猪,摇头晃脑的走了出来,体型只有两个巴掌大,通体粉粉白白,倒像谁家养的宠物小白狗似的。脑袋两边垂着折耳,右边的耳朵上还簪着一朵香艳艳的小红花。 倒是个脂粉气十足的小香猪。 小八伸了伸懒腰,适应了新的躯壳,走到河边,低头一瞅,两根眉毛,忧伤的撇下:“说好的猛男呢?说好的肌肉呢?怎么把我生的如此小巧?” 白挽瓷走过去,拍了拍它圆滚滚的头,眉目慈和道:“你忘了吗?你本是头母猪。” 要什么肌肉,要什么猛男,乖乖做个小可爱,不好吗? 小八用猪蹄淌了淌水,竟冰凉凉的,“我能感觉到水了!” 躯壳给了小八身体五感,别说水,它还得像其他的小猪一样吃东西,打滚撒泼,拱一拱别家的小白菜。 “你感受一下身体的能力,”白挽瓷站起身来,打量了下小八,“你应该能魂力催动这具躯壳。” 之前在大余山对付八尾狐妖的时候,大致就能看出来,小八的能力就是变大,那个陶碗,并不是鬼窑烧制的鬼陶,因此继承不了小八的所有魂力。 小八闭上圆溜溜的黑猪眼,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就暴涨了几百倍,白挽瓷瞬间被它凸起的肚子弹到了十里之外。 咻的一声,被弹到河对岸的白挽瓷:艹。 “行行行,别再大了……”桃花树下的任老和陆宵也遭殃,眼看着小木屋都快被它的身体给碾碎,着急喊道。 小八抻了抻耳朵,竟直接把小木屋从耳朵塞了进去。 紧接着,咻的一声,像被放了气的气球,瞬间缩小到原来的大小。 “老子的房子呢!给我吐出来!”任老瞪着眼,住着拐杖冲过去了。 小八打了饱嗝儿,一脸迷茫的看着恶气满天的任老头:“老爷爷,你怎么啦?” 任老头:…… 白挽瓷从河对岸,扶着腰,气喘吁吁的走过桥。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猪啊。 “小八,你能把小木屋还给任老头吗?”白挽瓷道。 小八点点头,这回它聪明了,给大家预告了一番:“你们离远点啊,我要变大了。” 众人纷纷速度的逃离到十里之外。 这回小八控制了变大的速度,缓缓的开始变大,像打气筒打气似的,直到大到了和小木屋一般的大小后,停止变大,然后抻了抻右耳朵,倒出了茅草小木屋,然后缩回了原来的大小。 白挽瓷一脸满意的走了过来:“有变大变小的能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能装东西,不错,不错。” 小八十分得瑟的围着白挽瓷撒欢似的跑:“你忘啦?我还能飞天呢!下次飞一个给你看看。” 白挽瓷:…… 她真的,不太想骑着猪,上天。 任老里里外外的检查了茅草小木屋,确定没有什么损坏问题后,这才走过来,上下提着小八的猪蹄,左右观赏:“陶体圆润,没有裂痕,颜色均匀,胚体和魂力融合的还不错,臭丫头,学得还挺快,不枉你师母的鬼窑簪,总算也有人继承了,她要是看到,肯定会很高兴。” 白挽瓷实打实的心诚道谢:“烧陶需要耐心和毅力,急不得,谢谢师父教会我这件事。” 任老头哼道:“可别谢我,你只不给我添麻烦,就好喽!” 忽然任老头转头喝道:“谁!给老子出来,在我刺人谷鬼陶坊还敢装神弄鬼?活腻了!知道我任老头的名号吗!号令天下鬼魂,为我所驱,小小东西,竟敢在老子住的地方撒野,你给老子乖乖出来,否则我把你炼成陶夜壶!” 第12章 鬼娃娃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就不告诉…… 只见任老头盯着的一棵桃花树后面,飞出一只绿幽幽的鬼萤来。 “鬼萤?”白挽瓷皱眉,上次在洗沙城不是已经给捏死了吗? 那只鬼萤小心的飞了过来,畏畏缩缩的对白挽瓷用鬼语道:“我听说洗沙城倒塌了,就回来看看,小的在洗沙城闻到了您的味道,竟不知,女王您已经复活了,小的……小的好开心,不不不,小的还有要紧事,什么事来着?小的太激动了,让小的想一想,啊!是鬼娃娃,鬼娃娃去追骨瓷女娲了,结果鬼娃娃被金源国的国主抓了!” 白挽瓷倒是没什么表情:“你确定是你就是真的鬼萤微微?不是又来坑我的假货?” “怎么会!”那只鬼萤十分受伤,一脸惨戚戚道:“还记得吗?那年冬天风在吹,您为了取悦你喜欢的顾少卿,您让小的和您一起在森林里学跳大神。” 那段尴尬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白挽瓷怒道:“那是著名舞曲《惊鸿舞》!我在学跳舞,跳舞,跳舞……谁他妈跳大神了!” 鬼萤微微:……哦,原来女王跳的那是……舞啊,这么多年,它竟误会了,罪过,罪过。 白挽瓷虽然气得半死,但总算是确认了,面前的确实是真正的鬼萤微微。 “景瑜,鬼萤说王城有邪祟异动,很可能是骨瓷女娲,你看看指针。”白挽瓷一想到鬼娃娃,赶紧提醒景瑜。 手握邪祟指针的景瑜,目光紧盯疯狂转动的指针,方向最后落在金源国王城的方向,“方向的确在金源国王城,事不宜迟,我们得马上出发。” 洗沙城位于金源国和土淄国的交界处,距离王城不过千里,驾鹤过去半天有余。他们神界的人驾鹤飞行,白挽瓷就骑猪飞行。 小八的两只耳朵变得巨大,充当翅膀,白挽瓷翻身上去,敲敲它的脑袋:“你可要争气啊,咱们得比他们神鹤跑得快,给鬼界争个面子,跑赢了给你买好吃的。” 收到鼓励的小八,牟足了劲开始疯狂扇动猪耳朵,宛如火箭一般窜上了天,小八呼哧呼哧的飞,鬼萤微微落在白挽瓷的发间,六只脚紧紧的扣住她发间的鬼窑簪,对着她头皮大喊:“好高啊!” “你们鬼萤也会恐高?”白挽瓷揪着小八头顶上的三根毛,她倒是坐的稳稳当当,“你翅膀白长得吗?” 鬼萤微微哭唧唧:“我只是小飞虫,虫子哪里会飞这么高!” 白挽瓷回头,陆宵一行人被小八甩了老远,心情颇好道:“呵呵,神鹤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咱们猪精。” 小八飞得更卖力了:“哼哼哼(我给咱们鬼界争光了哈)!” 话音刚落,小八哎哟的抽搐,两只耳朵停止了扇动:“我屁|股,谁……谁打我屁|股?” 白挽瓷一低头,看到小八的屁|股上,正中一支金光璀璨的箭,“我靠,你屁|股中箭了。” “谁射我屁|股啊——好痛,我飞不动了!” “啊——” 这下倒好,连人带猪的从空中掉了下去,好在落地的时候,小八变大了一些,算是充当缓冲,白挽瓷摔在了小八的身上。“扑通”一声,小八恢复原来的小瓷猪,白挽瓷摔得眼冒金星,一脸懵逼的看向四周。 她屁|股下是一片柔软碧绿的草地,耳边有“笃笃笃”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一队身披铠甲骑着马的人,来到了她的面前,为首的人身穿金铠,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她:“你射下来的这是猪妖和……女妖?” “太子,很少有邪祟妖魔进入猎场的,今天真是奇了,”金铠男人身旁,一个穿戴像是侍卫的人,面色带疑:“一般女妖都貌美如花,美|艳动人,这怎么……” 太子? 还真是巧,他们这是刚好掉到了金源国的王城,看情况,这位置应该是在皇家猎场里。 白挽瓷揉着痛开花的屁|股,听着那两位又在说她的脸,无比的郁闷。不等她辩解,一队列兵就扑了上来,八人牵着麻绳编织的网,直接把她和小八盖在了里头。 本来她是驱除邪祟的,没想到啊,他们竟把自己当成邪祟了。刚想辩解一下,就听金源国太子身边的侍卫道:“太子真厉害,前两日抓了一个鬼娃娃,今天又抓了两个妖怪。” 鬼娃娃也在这? 听他们说起鬼娃娃,白挽瓷决定不反抗了,直接闭嘴,让这帮家伙带着他们,正好去找鬼娃娃。小八屁|股上插着箭,猪脸满是萎靡,一路上不停的哼唧。 白挽瓷和小八被带到了金源国皇城的地牢。这里阴暗潮湿,不见天光,刚刚进去,她就听到了地牢深处传来了一阵歌声,是儿童的声线,她很熟悉这声音,果然鬼娃娃就在里面。 “进去吧。”两个带刀侍卫,推了白挽瓷一把,然后重重的合上了铁栅栏,上了锁,转身出去了。 隔着铁栅栏,白挽瓷看到了对面牢房正中央,坐着一个团头大脸的宛如年画娃娃似的女孩,模样七八岁左右,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上还有高原红,她垂着脑袋,盘着腿坐着,嘴里不住的哼着。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白挽瓷见那两个侍卫走了,低声尝试喊了一声:“阿春!” 听见叫声的鬼娃娃,缓缓的抬起头来,两个空洞的眼眶里,一片灰白,什么也没有,她就这么盯着白挽瓷,好一会儿,嘴里仍然不住的重复那一句歌词。 这句歌词,白挽瓷听江砾唱过。 鬼怪身上都是有气味的,鬼魂因为没有实体,一般不通过样貌来辨认,而是通过气味。鬼萤熟悉鬼陶女王的气味,所以能够认出她,奇怪了,鬼娃娃见到她,怎么没有像鬼萤一样,反而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鬼萤扒开她的头发,慢悠悠的飞了出来,穿过铁栅栏,进了鬼娃娃的牢房,落在了阿春的肩膀上:“阿春,阿春,是我啊,鬼萤微微!” 阿春仍然一副呆滞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没听见鬼萤的话似的。鬼萤扇动透明的翅膀,飞进阿春空洞的眼眶,在里面转悠了一圈才出来,缓缓的飞到白挽瓷的面前。 “阿春的魂魄受损了!肯定是骨瓷女娲干的,阿春说要找骨瓷女娲,结果变成了这样。” 白挽瓷轻轻皱眉。阿春的魂魄受损,也就是说明,她见到了骨瓷女娲,骨瓷女娲想要抽出她的魂魄,控制她,结果没有成功,才导致了鬼娃娃鬼魂残缺,连带着语言功能受损。 鬼萤又飞到了阿春的面前,胖乎乎的手指满是泥垢,见她低着脑袋,似乎在地上用手指画些什么,鬼萤认真辨认后,再飞回到白挽瓷的面前。 “阿春说,她见到骨瓷女娲了,骨瓷女娲想要抽去她的魂魄,结果失败了,她的记忆和语言功能都收到了损害,只记得那一句话。” 白挽瓷看了一眼鬼娃娃,陷入了沉思。骨瓷女娲想要夺取阿春的魂魄,是想做什么呢?正想着,栅栏外传来了人的声音。 那几个侍卫又来了,身后还跟着陆宵等人,小八看到他,激动的四脚跳起芭蕾舞。 “真不好意思,原来是神界派来驱除邪祟的神官,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说话的人,正是太子身边的侍卫统领,态度非常谦和,他看了一眼小八,满脸内疚,“我那一箭,射中了你的坐骑,它没事吧?” 白挽瓷的目光,越过侍卫的肩膀,看向了陆宵。 他仍旧没什么表情,严肃板正的五官,特像21世纪他们那种明星蜡像馆里的蜡像。旁边的景瑜看她的眼神,还是带着嫌弃,嘴里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婆子:“总是给我们神君添麻烦。” 白挽瓷拍拍屁|股起身,冲侍卫友好的笑了笑:“无碍无碍,只不过能求侍卫统领一件事吗?对面牢房的那个娃娃,其实是我的侍神,麻烦您能放了它吗?” 侍卫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鬼娃娃,和善道:“当然当然,十分抱歉,还错抓了您的侍神。” “没事儿,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白挽瓷笑眯眯。 景瑜脸更臭了,白挽瓷知道他为啥生气。 神界每个神君都会配备一个侍神,相当于21世纪老板身边的助理秘书,而景瑜就是陆宵的侍神,把鬼娃娃和景瑜比作同样的侍神,他自然是不高兴。 鬼娃娃放出来后,乖巧的跟在白挽瓷的后边。一行人出了地牢,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穿乌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朝他们长揖:“各位神官大人辛苦,我是金源国的国师,奉国主之命,前来招待,请各位随我来。” 跟着这位国师,一行人进入金源国的王宫。金源国地处山脉,王城多山,王宫也建造在山顶,要上去就得走石梯。看着眼前几乎通天的千层石梯,白挽瓷实在不想爬。国师一边在前面爬石梯,一边兴致勃勃的说。 “各位神官,我们金源国多山多庙,为了尊敬神明,一律不许御剑或者驾兽飞行,劳烦各位腿脚受累,随我爬上山去。” 第13章 圣女殿 圣女失踪,国师惨死,怪事重重…… “那个是什么?”一行人气喘吁吁的爬到半山腰,看到山顶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坐落着一幢庙宇,八方翘檐,朱墙墨瓦,江砾好奇问道,“这不会就是金源国有名的圣女殿吧?” 国师讶异的看了眼江砾:“不错,这正是我们金源国独有的圣女殿。” 江砾开启了文人的卖弄模式:“早有耳闻,金源国有一个百年风俗,每年会找一个处子之身的童女在圣女殿供奉神明,童女终身不嫁,为金源国祈福避灾,你们金源国还真喜欢供神。” 国师点点头:“自从供奉圣女后,我们国家就没有地震和洪水等灾害了,国主坚信,站的越高,就越靠近神明,所以把圣女殿和王宫,都建造在了山顶。” “要牺牲一辈子,才能换来的国泰明安,”白挽瓷不置可否的嘲讽,扶着石梯木栏,微微喘气,望着还有几百级石梯,眉头皱得更深了,“哪个女人愿意做圣女啊?这么倒霉。” 国师身体定住,一脸怒气的看白挽瓷:“能成为圣女,是她一辈子的荣光,多少百姓求之不来的荣誉,她该感激国家才对。” “还要感激?”白挽瓷听得想笑,刚想怼回去,却见陆宵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悻悻的闭嘴,强忍着继续爬石梯。 一路上,白挽瓷认真的想了想。许是她的灵魂在21世纪的时空里浸润了太久,沐浴了科技和人性的光辉之后,再回到了人神鬼三界并存的时空,反而有些不适应了吧。这个世界里,人们敬仰神,崇拜神,都想修炼成神,神的地位,哪里是她三两句话,就能撼动得了的。 如此想来,白挽瓷不再与他们辩驳,反而入乡随俗,接受她看不顺眼的种种现象。做个眼盲耳瞎的聋子,顺利的开吃金源国国主的接风宴。 金源国国主倒是客气,珍馐盛宴的一顿招待后,才让国师开始说最近出现邪祟的事情。 每年三月十四日,金源国会挑选新的圣女,送往圣女殿,开始供奉神明。年年如此,唯有今年出了件怪事。今年的新圣女送进圣女殿后,一如往常,除却送饭送水的宫女进去,不会再有人进去,圣女殿门口有守卫把门,看守森严。 一大早,宫女进去送饭时,却发现圣女失踪了。整个圣女殿搜查了好多遍,都没能发现圣女,一个大活人,凭空失踪,这除了邪祟,还能有谁做到? 更离奇的是,圣女失踪也就罢了,圣女殿还凭空多了一具尸体,尸体的身份,便是金源国在任的国师,死相极为可怖,全身赤|裸,身上被刺了九十九刀,看起来就像是个千疮百孔的马蜂窝。 出了这档子事后,国主立刻下令,收紧在场所有人的口风,开始让大理寺的官员秘密调查。为了不让百姓生起疑心,对外谎称,圣女重病死了,然后重新挑选了新的圣女,准备送入圣女殿。 国师的死,用的理由也是病死,换了一位新的国师上任,新任国师上任后,圣女再次送入圣女殿,这次国主加派了人手,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圣女殿给团团围住,固若金汤,就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结果……坏事再次发生。 第二个进去的圣女,又失踪了。圣女殿的大殿中央,仍旧多了一具尸体,正是那个新任国师,身体还是被刺九十九刀。 这下国主认定是有鬼怪在作祟,便命令全城戒严,悬赏凶手,百姓人心惶惶,开始闭门不出,太子便带着一队人马,四处捉拿邪祟。巧的是,太子正好就抓到了鬼娃娃,刚关进地牢没两天,太子的侍卫,便在天空上看到了一只会飞的猪,自然疑心是邪祟,一箭便射了下来。 “神界此次派遣神官下来驱除邪祟,本国主实在感动,”金源国国主看到陆宵,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神色颇为激动,“今晚就要送圣女进圣女殿,还请神官捉拿邪祟,保佑我国子民,如若驱除成功,本国定当添加一倍圣女殿的供奉香烛的量。” 陆宵起身,面色淡淡:“本是分内之事,何须浪费人力,供奉香烛,今晚还请国主不要供奉圣女,以免无辜之人,再次丧命。” 国主楞了半晌,更加感动,面上又染上几分担忧之色:“那邪祟是冲着圣女来的,倘若不送新的圣女进去,邪祟不来怎么办?” 陆宵拱手道:“这位会鬼陶秘术,届时她会做一个假圣女,来引诱邪祟。” 正在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的白挽瓷被cue到,感觉到四周的视线,不免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国师和国主。 国师一脸狐疑:“她?能行吗?我记得她的坐骑被我们的侍卫统领一箭射下来了,照理说,神官是会御剑飞行的,她为什么不会?” 国主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事关人命,这次我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们神官身上,总不能找个御剑术都不会的小神官来糊弄吧。” 白挽瓷舔了舔指尖上的蜜,站起来:“不会御剑术的神官多了去了,你们金源国太孤陋寡闻了,我要是不给你们露一手,真把我当蹭饭的了?走走走,去圣女殿给你们秀一手鬼陶秘术。” 听她这么说,在场的人,倒也开始好奇。大家对鬼陶秘术的了解,还存在于书本上说的鬼陶女王,写得很邪乎,但鬼陶女王死后,一百多年,也没见人修炼此道,正所谓,不了解,不知道,所以才有偏见和臆断。众人带着怀疑的态度,跟白挽瓷来到圣女殿。 白挽瓷吃饱喝足,心情也比早上爬石梯那会儿,要好了一些,就不跟这些没文化的智障计较了。她站在大殿中央,闭上了眼,开始用魂力感受这座大殿。 圣女殿与一般的庙观不同,每个庙观都有唯一祭拜的神,正中央摆放的一般是神的金身象,然而,圣女殿一进去,摆放的是圣女座,圣女在上面盘腿而坐,四周摆着数百只红色香烛,背靠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浮雕壁画,上面雕刻的是圣女闭着眼,双手合十,祈福求神的画面。而大殿的两边,摆放着很多燃着香的瓷炉,造型小巧,花样繁复。 一干人等站在边上,都拿着一副逛动物园看稀奇的眼神看她。 她半天没动静,看戏的侍卫中,也有几个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开始悉悉索索的小声谈论。 “她干嘛呢?一动不动的。” “我看她就是不会吧,法术使不出来。” “神界也有这种混子啊,啧啧啧。” “……” 就在此时,白挽瓷双眼豁然睁开,眸中有激光爆射,银色鬼窑簪束着的墨发,如瀑的散开垂落,鬼窑簪飞上半空,变幻成实体鬼窑。 “谁在那里!”白挽瓷一声清喝,目光陡然看向那十几个侍卫。 那十几个侍卫,让白挽瓷这么一瞪,身子吓得一激灵。奇怪,那女的眼神突然怎么变得这么凶狠,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白挽瓷一步步的走到十几个侍卫面前,几个大老爷们儿哆嗦着后退,听她冷道:“这里有鬼,你们让开。” 十几个侍卫,听说有鬼,如鸟兽般,躲开四散而逃,全然没了刚才那副长舌妇嘀咕的高傲。 白挽瓷在一尊香烟袅袅燃着的瓷炉面前站定,定定看了会儿,倏而叹息道:“出来吧,我不会伤你。” 人死后为鬼,有的安然落土,进入地下的鬼界,有的横死街头,没有家人朋友收尸的孤魂野鬼,找不到去鬼界的路,就只能在人间游荡,他们最喜欢找一些老物件栖身安命,搁置魂魄,像瓷器一类的老古董,经常成为他们的住所。 那瓷炉上飘着的香烟忽然熄灭了,整个大殿的香烛如一阵风吹过,竟然全都灭了。所有人陡然陷入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纷纷惶然瑟缩。 鬼萤从白挽瓷的发间飞了出来,缓缓的发出绿油油的荧光。 鬼萤的光芒,能够照亮鬼魂的身体。 那尊瓷炉上的香烟,已经化为了一具惨白的身体,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长相普通,只是眼眶空空如也。 “小生见过鬼陶女王,百年不见,您的魂魄还是这么香。” 鬼魂之间,从来不以面目识人,而以味道,魂力越强悍的鬼怪,味道则越香甜,闻起来令人香瘾,而鬼陶女王的味道,鬼界的鬼,闻过的,自然不会忘记。 白挽瓷道:“你在这圣女殿呆了多久了?近日有邪祟在此处作怪,你可知道些什么?” 那具瓷炉鬼道:“我生来眼睛就是瞎的,在这圣女殿也呆了有数百年了,您说有邪祟作怪,我倒是没察觉到,不过我在这里,经常听见有女人的尖叫和哭声,还有男人的笑声,其他的恕我无能,实在是因为眼瞎看不见。” 女人的尖叫……哭声……以及男人的笑声。 白挽瓷隐隐觉得不太对,那国师说过了,圣女殿除了圣女,其他的人是不能进来的,平民百姓没有资格,门口又有侍卫守门,哪里来的男人笑声? 第14章 假圣女 色即是空,阿弥陀佛。 白挽瓷把瓷炉鬼说的话,照实和大家说了一遍。国主摇摇头,国师更是怒不可遏:“这圣女殿没有人,哪里有这些声音,怕不是那鬼在说谎话吧?没准作祟的就是这只鬼!” 太子听了,问了下侍卫,众侍卫也是摇头,表明并没有听到瓷炉鬼说的那些声音。 事情的发展,愈加离奇古怪了。 “总有一个是真相,那看来人和鬼之间,有一个是在说谎了。”白挽瓷微微挑眉,眼中多了几分兴致。 白挽瓷与瓷炉鬼商量,她要烧制一具假圣女的身体,让瓷炉鬼穿魂进去,叫他亲眼看看,听到的笑声,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瓷炉鬼一开始还不情愿,说自己是个男的,进女人的身体,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禁不住白挽瓷的劝说,毕竟穿魂进新圣女的身体,双目能复明,瓷炉鬼瞎了一辈子,想想这种诱|惑,便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经过上次练习,这回白挽瓷没花一炷香的功夫,就成功的烧制出来一具十三四岁少女的身体,因为刚烧制出来时,少女赤|裸不穿衣服。引得在场的十几个侍卫,都露出了一副逛妓|院的眼神。 那具少女的身体,突然睁开眼,双手伸到脸上,摸了摸真实的眼珠,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啊……瞎了一百多年,我终于能看见了。” 在场的人,除却陆宵等人,见鬼窑里烧出来的陶人,竟然真变成了能动能说话的活人,吓得双目瞪圆,嘴张得能塞鸭蛋,有胆大的,忍不住走上前去,摸了一把少女的手,滑腻的很,还有热度,如真人无异,不禁感慨道:“这就是起死回生的鬼陶秘术!” 江砾解开自己的外衣,走上前,把外衣盖在了少女的身上,低声说道:“色即是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瓷炉鬼这才反应过来,他身上是没有衣服的,对江砾说了声谢谢,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饱满,心底发出声喔唷,原来做女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低头就能看见男人天天做梦都想看到的胸。 “行了,把你们的嘴都合上,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没见过女人是不是?”白挽瓷冲他们扯了扯嘴唇,转头看向陆宵,却发现他和别的男人不同,不在赤|裸少女鬼陶身上,反而正专注的盯着圣女身后的那幅浮雕壁画。 陆宵问国主:“这幅壁画是什么时候的?” 国主从青葱少女的身体上收回目光:“建造圣女殿的时候,就请工匠雕了这幅画,怎么了?” 陆宵双手负在背后,神色淡淡收回:“没事,白暮光,你跟我去看国师的尸体,这里景瑜来布置假圣女,把圣女的底座换成中空的,届时我和白暮光藏在里面,守株待兔。”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白挽瓷这才反应过来,叫白暮光是在叫自己,赶紧麻溜的跟上他的脚步,带他们去停尸房看尸体的人,是那位一箭射猪的侍卫统领,路上他体贴道。 “白神官,国师的尸体有些恐怖,你身为女子,如若害怕,可以不用看的。” 白挽瓷心想这位侍卫统领还挺细心温柔,笑嘻嘻道:“没事,我不怕这种东西。” 想当年,她在十二具尸体下睡了一个多月,被尸臭、血水、蝇蛆包围着,那种日子都过来了,不过看一具尸体而已,这又有什么? 一进停尸房,白挽瓷就闻到了浓重的鬼气,方才瓷炉闻她的鬼气是香的,而面前这具国师的尸体鬼气,简直是臭不可闻,她忍不住捏了捏鼻子,用脸上的面纱,堵住鼻孔。 人倒是闻不见这种味道,那侍卫统领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变化,陆宵也没有。 侍卫统领掀开遮盖尸体的白布,露出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白挽瓷瞟了一眼,确实被捅的像个马蜂窝,人都死了,还要虐尸残尸,看来凶手非常憎恨这具尸体。 在这个时空里,并没有21世纪他们那种低温冷藏保鲜技术,所以白挽瓷现在看到的尸体,身上已经遍布了尸蝇,有的已经开始产卵,有卵孵化,不少蛆虫在国师的眼眶里蠕动,看起来很恶心。 不过白挽瓷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看到了国师的尸体上已经停满了绿头蝇。绿头蝇是鬼界的一种食魂苍蝇,当人死后,如果不早些入土为安,这些食魂苍蝇便会飞到这些尸体上,食用还没脱离尸体的魂魄外衣。 可以说,哪里有尸体,哪里就有它,尸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绿头蝇是对尸体现场情况最为了解的鬼。毕竟有些凶手喜欢回到现场,重温现场,也许绿头蝇会有什么发现。 绿头蝇也发现了白挽瓷,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嗡嗡嗡,是鬼陶女王!” 其他绿头蝇附和:“嗡嗡嗡,天啦撸,见到鬼陶女王了!” 白挽瓷也不和他们叙旧了,单刀直入道:“这人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尸体有什么奇怪之处?” 绿头蝇们乖巧的一同答道:“嗡嗡嗡……这人是被一刀捅死的,嗡嗡嗡……子夜时分死的,嗡嗡嗡……死的时候小鸡还是硬的,嗡嗡嗡……还有问题吗?嗡嗡嗡……没问题的话,嗡嗡嗡……我们能开吃了吗?” “吃吧。”白挽瓷摸摸下巴,陷入了深思。 方才绿头蝇说,国师死时,小鸡儿还是硬的,咋的,死前还性冲动了呢?难不成凶手貌美如花?又或者凶手在跟国师那啥? 白挽瓷看了眼沉默的陆宵和侍卫统领,一时不太好意思告诉他们,支支吾吾的交代了尸体上的发现,侍卫统领露出了惊世骇俗的目光。 “这这这……”侍卫统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陆宵仍旧沉默。 这几日相处下来,白挽瓷已经习惯了他那副处变不惊的性格,心想这人跟顾少卿,性格倒是真像,都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你说个笑话,他会认真的问你,“哪里好笑”的德行。 三人出去后,白挽瓷对侍卫统领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既然前两任国师都死了,为什么还有人上赶着当国师呢?如此高风险的职业,不应该人人避之吗?” 侍卫统领笑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国师的权力,仅次于国主,甚至有时候太子爷得听国师的,当了国师,这辈子衣食无忧,官员会巴结你,百姓会跪拜你,因为国师连通神明,掌管圣女殿,国主都会对你心慈眼善。这等国师,谁不想做?” “有几分道理。”白挽瓷心底疑惑却还是不解,这等权力的诱|惑,真能大到抵消对死亡的恐惧吗? 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时候已经不早,侍卫统领送他们去了歇息的宫宇。国主给他们安排的屋子陈设,富丽堂皇,就连白挽瓷的厢房,都配备了满是牛奶和玫瑰的温泉浴池。早听说金源国国主喜好奢侈,连招待客人,都这么铺张,可见传闻是真。 次日一早,白挽瓷和陆宵来到圣女殿,圣女座果然已经换成了中空的,大小正好可以让他们两个横躺进去。 也不知道邪祟何时会来,假圣女一早就送了进来,盘坐在圣女座上。白挽瓷和陆宵便躺了进去,静静等着邪祟出现。 躺一会儿没什么,躺了一个时辰后,白挽瓷便有些无聊。身边的陆宵,从进来后,别说一个字了,就连呼吸她都感觉不到,要不是能看见他是睁着眼的,都要觉得陆宵是一段腐朽的枯木,放在这里面发霉。 白挽瓷忍不住开口了:“你觉不觉得,我们像躺在棺材里?” 沉默的老枯木总算说话了:“不。” “陆宵,你有喜欢的女人吗?”白挽瓷百无聊赖,开始八卦起来。 这位正在发霉的水神,似乎下线了,半天没动静,白挽瓷忍不住偏过头,看他端正笔直的躺着,双目微闭,像是睡过去了。 “喂,你睡着了?”白挽瓷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右脸,温热热的,倒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冰凉。 他睁开眼,长眉皱起一丝细微的弧度:“没。” “没什么?”白挽瓷没听明白,这家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怎么的,多说一个字,是会浪费呼吸? 他继续闭着眼道:“没睡着。” 哦,他是在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白挽瓷本来不困的,和陆宵对话完后,突然感觉困了,这是哪门子的水神,明明就是催眠的睡神。 陆宵不接话聊天,白挽瓷总不能像个傻子,自己跟自己说话吧。 不,还真能,她开始自顾自的嘀咕。 “你说死的那个国师,是不是见到清纯的圣女,就色心大发,想对圣女做点什么,结果被圣女反杀?可是圣女去哪儿了呢?当晚圣女殿门外有人守着,没有侍卫看见国师进去,也没看见圣女出来。再说,圣女进去时,也检查过,没有带利器呀,圣女用什么杀国师?你说国师是怎么进圣女殿的呢?不会是飞进去的?可是屋顶也没破啊,他一介凡人,肉身怎么穿过屋顶,猪精还能破土而出,他也破不了屋顶吧……唔……” 白挽瓷正自个儿分析的头头是道,忽然陆宵就侧过身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在她耳旁道:“有动静。” 他离得很近,身体紧紧地挨着她。 白挽瓷那会儿竟在想,神的躯体,也是热的啊。他喷洒在耳边的呼吸,也是热热的。 不知怎的,这股子热气,蒸得她耳根有些微微泛红。 第15章 亲身犯险 想玩我是吧,我奉陪到底。…… 果然,他们的头顶上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刷刷刷”的,这是个什么声儿?他们等了一阵子,却又没声音了,圣女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里。 白挽瓷尝试用鬼语与假圣女对话,但奇怪的是,假圣女没声音了。她心道一声不妙,拉开圣女座的柜门,钻了出去,仰头一看,假圣女好端端的坐着,只是双眼没了活人的灵动,而她的左右脸颊,各用煤灰写着八个字。 “鬼陶女王,到此一游。” 这种戏谑的语气…… 这种假借鬼陶女王马甲的行为…… 这种装神弄鬼的作风…… 除了骨瓷女娲,还能有谁? 白挽瓷双目怔怔的盯着假圣女脸上的字,假圣女身体里的瓷炉鬼,已经被损坏杀死,失去魂魄的假圣女,一动不动,脸上还写着她的名字。 蹭的……一股无名火,在她的五脏六腑窜来窜去,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了。 “哐当!”白挽瓷把假圣女的身体,从圣女座上推了下来,失去魂魄的陶人,宛如普通陶瓷,摔了稀碎。 陆宵随后出来,便看见白挽瓷低着头冷笑,双目爆红,情绪激动道,“她在戏耍我们……她就是故意的!又干了一桩坏事,按在鬼陶女王的名头上,呵呵呵……就那么喜欢鬼陶女王吗?觉得她虱子多了不怕咬是吧!” 想激怒她是吧,很好,很好。 白挽瓷从没被这样戏耍过。鬼陶女王,在控魂的事情,从来没输给过任何一个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出现了,竟然比她还会控魂。 白挽瓷头一次品尝到了挫败感。 这个叫做骨瓷女娲的,看不见,打不过,摸不着。 白挽瓷心灰意冷,心底突然就升起了一种想要放弃的念头。还找什么五大邪祟?她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得了! 她心里苦笑着:骨瓷女娲,你那么喜欢用我的名字作案,那拿去好了,管世人怎么议论我呢,我他|妈不在意!反正鬼陶女王也已经死了,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弑没弑神,不重要了,罪名都让我一个人背着好了,反正我名声一直那么臭! 我他|妈不在乎! 假圣女摔碎的声音,引来了外面侍卫的注意。一帮人走进来,就看到白挽瓷发疯发狂的一幕。以及假圣女的断掉的头颅,脸颊上明晃晃的映着八个字: 鬼陶女王,到此一游。 “鬼陶女王!是鬼陶女王,她复活了!”十几个侍卫,指着那几个字,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快把他们抓起来,他们肯定跟鬼陶女王一伙的!” 几百成千的侍卫官兵,涌入圣女殿,困住了白挽瓷和陆宵。白挽瓷仿若失魂了般,任由他们捆着,也不辩解一个字,垂着头,看不清面纱下她在想什么。 陆宵皱了皱眉,外面景瑜看到他被绑了,正想冲上来,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陆宵传送神音给景瑜:“神庭有令,不可对凡人动用法术。” 这话叫景瑜硬生生收了手,紧接着他和小八,连带江砾和鬼娃娃,以鬼陶女王同党的名义,一并关入了地牢。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遍国。鬼陶女王复活的消息,如同雨后春笋般,在金源国街头小巷都冒了出来。 此时此刻,地牢之中,陆宵正在打坐,如老僧坐定。白挽瓷靠在角落里,闭着眼,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小八的精力旺盛,悄咪|咪的看了眼陆宵,转头用鬼语对白挽瓷道。 “你看看,咱们帮他们凡人降妖除魔有什么用,到头来,非但不感激,还怀疑我们是坏人,我真搞不懂啊,为什么要帮这些愚蠢的人,为什么要遭这个罪!” 白挽瓷沉默了,盯着墙壁上阴暗泛绿的青苔,一言不发。 久久没有说话的陆宵,屏息凝神片刻后,睁开眼来,看向白挽瓷,忽然开口道:“用鬼窑簪炼制的鬼陶,与活人无异,骨瓷女娲进来时,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为何会知道那是个鬼陶假假的圣女?” 用鬼窑炼制的鬼陶,一旦形成,拥有魂魄和躯壳,凡人分辨不了,即便是制作鬼陶的炼陶人也无法分辨,毕竟与活人无异,既然躯壳没有鬼气,连她白挽瓷也无法辨认,为何骨瓷女娲一进来,便知道圣女是假的? 洗沙城地下的那些鬼俑,并不是鬼窑炼制,才能一眼辨出。那还是白挽瓷没学鬼窑,直接用陶土捏的,所以能看出来。而现在,她明明用的是鬼窑炼制鬼陶,骨瓷女娲如何辨认! 白挽瓷猛然惊醒:“对!她为什么知道那是假圣女?” 除非……除非……是骨瓷女娲……亲眼看到她炼制鬼陶的现场。 “骨瓷女娲当时就在现场!我炼制鬼陶时,她就在我们当中,所以她才知道,圣女是假的,她……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白挽瓷忽然大声笑起来,“哈哈,好哇!她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江砾质疑道:“可是你炼制鬼陶时,在圣女殿的人都是男的啊,只有你一个女的。” 白挽瓷盯着江砾,忽然冷笑道:“谁说过骨瓷女娲就是个女人了?根本没人见过她的脸,你也只是见到戴着面纱,身穿红衣的人而已,谁说骨瓷女娲就是个女的了!” 小八头上的三根毛立了起来:“倘若骨瓷女娲是个男的,不是吧,一个男的给自己取名叫女娲?好变态啊。” 白挽瓷死寂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倘若骨瓷女娲的控魂能力真的很厉害,那为何鬼娃娃的魂魄她都没能抽走?想到这里,她心底的自信又开始源源不断的回来。 她站起身,双目坚定:“再来一次,这回我亲自当圣女。” 她倒要看看,这骨瓷女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呵,来吧,来吧,想玩游戏是吧,她奉陪到底! 白挽瓷用力的晃动铁栅栏,喊来了侍卫,又叫来侍卫统领,与他说了自己想亲身犯险,来证明不是鬼陶女王在作祟,侍卫统领见她言辞铿锵,想想这几日他们的行为,便答应了他们,去上报给国主和国师。 国主和国师冷静下来后,仔细的想想,的确事有古怪,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试试看。这回白挽瓷穿上了圣女的衣裙,坐到了圣女座上。 陆宵依旧躲在圣女座底下的空柜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白挽瓷浑身紧绷,目光警觉,盯着四周。偌大的圣女殿,空无一人,只有两侧的香,缓缓燃着烟。 她不知坐了多久,感觉腿脚都坐麻了,听外面的打更声音,应该过了子时。一日没有进水和米,实在饿得发慌。 忽然圣女殿的门打开了,侍卫放进来了送饭送水的宫女,低垂着头走进来,跪坐在圣女座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把食盒放在了白挽瓷面前,然后起身出去了。 侍卫打开门,宫女出去后,大门再次合上,圣女殿陷入长久的寂静。 白挽瓷低头看了一眼食盒,心头起疑,方才还以为这宫女会是骨瓷女娲,结果没想到,这宫女又出去了,想来是她多心。 食盒传来的饭菜香气,引诱得白挽瓷胃口大开,打开食盒,四菜一汤,有荤有肉,热气腾腾,还是她喜爱吃的肉沫蒸蛋。 她呑了一下口水,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吃食盒里的东西。现在要小心谨慎,不能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免得再次中了骨瓷女娲的圈套。 就在她凝神吸气,抵挡腹中饥饿时,忽然后腰一凉。 白挽瓷心头一慌,是谁?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一点动静也无! 那人在她耳后用极小的气声,辨不出是男是女,道:“起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一时情急之下,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按照那人的吩咐,缓缓的站了起来。 那人又道:“转过身来。” 白挽瓷听话的转过身,瞳孔骤然放大。不知何时,圣女身后的这幅巨大的浮雕壁画,竟然转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幽深漆黑的地道。 原来如此。 圣女不是凭空消失的,她身后的壁画暗藏玄机。 那人站在她的背后,依旧没有露脸,她只是感觉腰上的刀一顶,不得不往前面的地道走,走进去没几步,感觉身后的壁画合上了,甬道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壁画设计得够巧,关上,打开,竟然一点声音也无。白挽瓷心里着急,外面的侍卫肯定是听不见的,就不知道底下的陆宵听见没有。 她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的那人点亮了甬道两边的壁灯。油灯亮了后,甬道的深处,便能看清了,路一点点的竟是往下的,仍然是石阶,不似外面的往上,而是往下,仿佛在一步一步的往深渊里的地狱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与其说是开阔,不如说是一个圆形的洞窟,洞壁凿着很多壁龛,里面摆放着一些东西。 白挽瓷眯着眼看去,有鞭子,有长根的白蜡烛,有突着圆点的棍子,还有一些好看的瓷瓶,传来一股令人躁动的异香。从小在勾栏长大的她,一眼便明白,这些都是折磨女人和那事的玩意儿。 洞窟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台,可供十几个人躺下。 此刻,上面正躺着一个人,不知死活。 第16章 公主伴读 从今天起,就踏上了成神之路…… 这不是国师吗? 白挽瓷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圆台上的中年男人,正是金源国刚上任的国师,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喊了声国师,却没有反应,不会是死了吧? 白挽瓷还眼尖的看到洞窟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些东西。 百年前的古董红缠枝花卉瓶,明晃晃堆成小山似的金条,名将文成的三叉戟,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文人的珍馐字画,江湖武将的各样名品兵器……这分明就是个藏宝洞。 身后那人开口了,这次没有用气声,听起来浑厚十足,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都看到了吧,金源国百年的圣女供奉神明……供奉神灵的圣女,其实都被拿来供奉国师了。这个洞窟……就是国师的极乐盛宴。白天圣女供奉神灵,晚上用来招待国师,以及那些喜欢童女的贵客。国师说是敬畏神明,不过是借着神的名义,干这些登不上台面的龌龊事罢了。” 白挽瓷忽然心下明了,她一直以为,杀害国师的……是失踪的圣女。但现在看来,明显不对。 身后的男人,他……是想为圣女报仇吧。 不曾想,偌大的圣女殿下,竟然藏着这种权色交易。 “你杀害国师,是为了救了那些圣女?”白挽瓷试图往前走了一步,见那人并没有真正想杀她,电光火石瞬间,她窜了几步远。 那人冷哼道:“有九十九个圣女都死在了国师的手上,都是才十三四岁的孩子啊,那些畜牲也能下得了手,一个个的都折磨死了。我不过只救下了一个。结果你们这些天上的神官,还要来抓我。百年来,国师身上的人命有多少,你们却不管不闻,你们这些神官,自诩什么正义?” “如若你说的没错,那上任国师的确该死,可是新任的国师,他并未杀过人,也没有残害圣女,他不该死……” 那人冷笑:“人若知道悔改,这个国师就不会死了。” 白挽瓷心凉了半截。看来躺在圆台上的国师,早已发现了壁画后面的秘密,却没有向国主坦白,估计他是想等捉拿邪祟的风头过去,然后继续顶风作案。 也是,国师用这些童女,笼络豪门贵族,以此获得更大的权力。再说如此大的一个藏宝洞,在这看花眼的财富面前,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结果换来的就是现在的死亡。 那人幽幽道:“你现在都知道了。” 白挽瓷皱了皱眉,她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眼熟,在哪里听过似的。熟悉到她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 她这几日……一定听过这个声音! 到底是在哪里呢? 身后那人幽幽的一叹:“你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呢?” 白挽瓷借机往前大大跃了一步,利落下蹲,一个向前滚,翻身蹲下,目光落在了绑架的人脸上。 他穿着黑袍黑靴,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了一双眼。这双眼睛……也很熟悉,白挽瓷情急之下,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声音也熟,眼睛也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手握着匕首,声音激动道:“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步步逼近,走向白挽瓷,匕首泛着令人恐惧的寒光。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那人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猛地砸中白挽瓷的心口,百年前,她记得也有一个人,这么对她吼过。 不等她细想琢磨,黑衣人已经举着匕首,向她刺了过来。 白挽瓷动作灵敏的避开这一刺,脚下却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宝物堆里。 “你救走圣女,杀害国师,你就是骨瓷女娲吗?”白挽瓷右手藏在背后,缓慢蹲下,随手在宝物堆里摸到了一个东西,手感冰凉,忽觉有些熟悉,拿起一看,竟然是她的恕魂铃! 恕魂铃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仔细一摸,这个东西只是看起来像恕魂铃,实际是个假货。《鬼陶女王秘史》里有写,好多能人巧匠,制造了很多翻版的恕魂铃,到处贩卖。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假的也能凑合用…… 她手握假货恕魂铃,反应极快的催动身体里的魂力,口中捏诀。 宝物堆里不少古董花瓶瓷器,她随手挑了一个红缠枝花卉瓶,瓷器表面上绘画的满瓶红色枫叶,抖了抖叶子,自釉面上开始复活,脱离花瓶,无数枫叶卷起身体,告诉旋转,枫叶的每一处尖角,带着凌厉和风声,闪电般的朝黑衣人飞旋刺去。 黑衣人反应也极快,看样子是个练家子。他立即退后,拉开两个身位,险险站稳,眼中露出讶异:“鬼陶秘术,果然厉害!” 以魂力催动死物复活,难怪被人称为鬼门邪道。 白挽瓷大口大口的喘气,手握恕魂铃,一刻也不敢放松的紧盯送饭黑衣人。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魂力在大量流失,恕魂铃本就是吸取自身魂力,以达到控制鬼陶的法器,先前她只是用口诀控制鬼陶,现在用上恕魂铃,顿时感觉自身剩下的那点三魂魂力实在不够用。 毕竟这是个假货,并不能完全流畅的控制魂力。 再者,她身体里只有三魂,魂力不够,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必须得速战速决了! 她还要留下一点魂力控制自己的身体,避免自己变成不会动的植物人。一阵红色枫叶再次卷起风暴,掀起了比上次更加猛烈的攻势。 黑衣人也察觉到了白挽瓷的力不从心,并不攻击白挽瓷,而是不断的后退打拉扯,试图消耗白挽瓷仅剩不多的魂力。 比起黑衣人的游刃有余,白挽瓷脸色惨白,血色尽失,手背皮肤表面的血管暴起,血液在她身体里失控的乱窜,几乎要冲破皮肤,太阳穴也突突跳动,眼眶里的眼球爆红,充满血丝。 白挽瓷的状态已经接近失控。 剩下的如游丝般的魂力,完全不能控制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她的身体好烫,烫得像快烧开的一壶热水,不断的在她大脑里咕咚咕咚的沸腾。 她的思维开始混乱,无数的画面,在面前跳动,画面中的人,有尖酸刻薄的,有哭的,有愤怒的,有看戏的,有冷眼的,无一都在喊。 “白挽瓷!杀人偿命!你该死!” “杀了她!以平息天|怒!” “还穆川和雀翎的命来!” “……” 白挽瓷疼得落下一滴染血的泪。 记忆映着泪光中的那张温暖纯良的脸庞,眼前的红色枫叶,打着旋儿的落下,也带着她坠入了百年前的深渊。 她绝望的喊: 救救我吧……穆川。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 (前世) 天都十四年,土淄国与金源国的交界,洗沙城。 “公主要去天都国子监,选个伴读?” 年仅十五岁的白挽瓷,像猴儿似的,三下两下的攀上老槐树,以一个倒挂金钩的姿势,双|腿稳当当的勾着树杈,“我不去!” 树下立着一个青衣美人,略带犯愁道:“姐姐是为了你好,虽说你自幼在金枝玉苑长大,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窑姐儿,阿挽,乖,听姐姐的话,从树上下来,姐姐已经给你报名了。” 白挽瓷不情不愿的翻身下来,散着的墨发,在空中扬起一个不羁的弧度,同样的,脸上也写满了不屑:“我不想去天都国子监,虽说管吃管住,但就见不到十二个姐姐了。” 青荇伸手刮了下她微带汗渍的鼻头,宠溺道:“这怕什么?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些本钱,咱们把金枝玉苑开到天都去,陪你读书修仙,成不成?” “这还差不多,”白挽瓷依了青荇,懒散的靠着树歪着,“今晚吃什么呀?我要肉末蒸蛋!” “行行行,还是做你爱吃的肉末蒸蛋,你这孩子,一个菜吃了十几年,天天吃,还不腻。” 青荇无奈的摇了摇头,冲苑内唤了句,“暖衣,晚上多做道肉末蒸蛋。” 轻纱浮动,软香玉阁,二楼倚着窗的暖衣,朝青荇摇了摇纱绢:“又是小蹄子想吃肉末蒸蛋了吧。” “怎的,好姐姐不给做?”白挽瓷有样学样,比划了一个暖衣同款媚眼。 “就知道吃!”暖衣哼了声,面上挂着麻烦之色,身子骨却扭着进厨房去了。 大漠落日,黄昏来临,万物陷入安睡,一切走进黑暗,唯有金枝玉苑,灯影绰绰,远远的就能听见女子的轻浓软语,成为大漠唯一的亮色。 金枝玉苑是大漠有名的沙窑,顾名思义,是女子做皮肉营生的地方。 闻名遐迩的是被叫做十二金钗的窑姐儿,五国和天都的男子,无一不对她们充满向往和憧憬,可以说,有一半的男人,去土淄国,都是冲着金枝玉苑,而良家妇女们,则对他们恨得牙痒痒,但却又无能为力,毕竟十二金钗集合了世间女人所有类型的绝色。 十五年前,金源国和土淄国边界爆发小规模的摩擦,白挽瓷就是十二个姐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大水缸里捡到的。 听扶玲姐姐说,当时她的哭声特别大,如雷贯耳,想说这应该是个会唱曲儿的好苗子,便带回了金枝玉苑,一养就是十五年,结果事实证明,嗓门大,不一定会唱曲儿,五音不全的白挽瓷,总是让扶玲姐姐心力交瘁。 好在白挽瓷容貌生得好,嘴巴也讨人喜欢,在颜控的流媚姐姐的强权之下,她苟活了下来。 苑里的姐姐大多是来自穷苦人家,对孤儿出身的白挽瓷,都很照顾,唯一官宦落败家庭出身的青荇姐姐,不希望她继续吃窑姐儿的苦,买通了宫里的大太监,软言软语伺候了一个月,把白挽瓷的名额报给了公主伴读。 于是,白挽瓷成功入选土淄国的公主伴读。 这日天气好得出奇,天空碧蓝如洗,风慢云也慢。白挽瓷见到了土淄国公主安桃,是个从小体弱易病的女孩,与她同岁,长相嘛,白挽瓷只能说,普普通通,容颜一般,不过是个好性儿的。 公主安桃也没想到给她派来的伴读,竟是个唇红齿白,容颜漂亮的姑娘,五官远看惊艳,近看更惊艳。 不过安桃一向脾气温和乖顺,友好的接纳了白挽瓷。领着她见过国主后,一向少言少语的司马隐国师,竟然开口,向国主讨要了一个天都国子监的入学名额给白挽瓷。 土淄国国主素来温厚慈和,只觉女儿读书,白挽瓷能当同窗陪伴,自然会侍候的更好,便金口玉言答应下来。 白挽瓷没想到,她一个公主伴读,也能拿到去天都国子监的入学名额。天都国子监,是所修仙成神的学校,每年神界都会派遣八仙神官,到天都国子监挑选好苗子晋升成神。 人间有句话,一人成神,全家荣耀。 第17章 天都国子监 公主不像公主,丫头不像丫…… 临行前,暖衣给白挽瓷收拾行李,往包袱里又塞一件长袜,嘴里念叨也不停:“天都啊,不比咱们土淄国白天,那里要冷得多,你老爱赤脚这毛病,再不改,就把你腿给剁了。” 青荇帮着收拾,闻言笑道:“哪里就冷死她了,包袱都让你塞不下了。阿挽前脚跟着公主启程,咱们后脚收拾完,也要去天都,你犯不着给她装这么多,哎呀这杏梅装进去做什么,天都又不是买不到。” 见青荇拿出一罐杏梅,暖衣又夺回,强行塞进包袱:“阿挽最喜欢吃我做的杏梅,一天不吃,就馋得上蹿下跳,这路上少说要走个十天半个月,还不给她多装点?”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青荇无奈笑笑,见白挽瓷又想偷溜出去,立刻逮住她,生拉硬拽回来,“过来,姐姐有正经事儿跟你说。” 白挽瓷被强行按回了蒲团坐下,青荇伸手抚顺了她的发鬓,望着她,良久叹一口气,精致的眉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 “此次去天都国子监,不比洗沙城,那里规矩多,你处处要仔细小心,别像在苑里,没大没小的,见了夫子,要尊敬,与同窗修客要处理好关系,能让就让,能忍就忍,能吃亏就吃亏。” “我干嘛要吃亏?”白挽瓷不乐意的挑起眉头,她最烦青荇姐姐提规矩了,说来说去就那几句破事,没完没了。 青荇伸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五国以天都为首,咱们不过是个窑姐儿,哪里比得上那些天都的权贵人家,咱家就你一个能出息点,多少人家奢求不来的入学名额,落到你头上,还不好好珍惜?吃亏事小,姐姐只求你,能好好读书,修仙成神,知道吗?你别不耐烦,我这是为你好!” “哎呀,我知道了,”白挽瓷满口应承下来,撒娇似的勾住她的臂弯,“青荇姐姐,你就别瞎操心了,操心多长皱纹,知不知道?你看看你,眼角都有鱼尾纹了。” “你要是能省心,我还需要操这门子心吗?”青荇下意识的揉揉眼角,心叹女人容颜就是易老,再美也美不过十几年而已。 白挽瓷嬉皮笑脸道:“我哪有不乖嘛……” 收拾行李的暖衣,摇了摇头,想起她这些年的种种行为,唉……这混世魔王,要是到了天都,还不搅翻了天才怪。 就这样,白挽瓷踏上了去往天都国子监的路。 年纪相仿的女孩,总是熟络的很快。公主安桃从小就爱生病,关在宫门里很少出来,白挽瓷又是个泼皮主儿,知道些不少新鲜稀奇故事,一路上,安桃听得兴致勃勃,特别是听到才子佳人,一|夜留情,牵手私奔的故事,满眼流露出向往和羡慕。 马车行至天都渡口,他们在这里进行换乘。坐船穿过天河,便正式进入天都。渡口有重兵把守,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要搜身检查,才能放行。 他们坐的是土淄国的皇家马车,下车时,搜身的官兵都看见了土淄国皇家的国徽,对他们的态度自然要比寻常百姓客气许多。 白挽瓷走在安桃前面,搜身的官兵看到她时,楞了一下,态度立刻恭敬道:“恭迎土淄国公主。” “我不是公主,只是个伴读,” 白挽瓷闻言,指着身后的安桃道,“她才是我们公主。” 官兵面色露出些许尴尬,连忙改口,恭敬的冲安桃弯腰:“小的有眼无珠,实在该死。” 安桃淡淡一笑,神色并未有多大的变化,而是挽着白挽瓷的胳膊,打趣道:“我们家阿挽就是好看,漂亮得像公主。” 见安桃没有责怪,官兵也没多搜查,连忙放行,等一行人走了后,这才抹了额上的汗,一脸倒霉的对同伴道:“公主不像公主,丫头不像丫头。” 同伴推搡他一把:“可别说了,祸从口出,早就听说土淄国公主是个温良恭俭让的性子,今日一见,果然不错,换做火溱国的雀翎公主,你的舌头早就被砍了。” 那人悻悻的摸摸嘴巴,为今天还活着,而感到分外幸运。 安桃他们坐上轮船,白挽瓷这才开始兴奋起来,毕竟从小在大漠长大,连小溪都见得少,更别说这么宽这么大这么长的河,第一次坐船,她好奇的四处左看右看,这船竟比马车还要平稳,感觉不到一丝的晃荡,居然有五层楼高,比金枝玉苑的三层楼还要高。 她在一楼甲板上,靠着栏杆吹风。听旁边的人说,天河自西开始,金源国的山脉流出,流经五国,一直向东,在平原水极国汇聚成无数湖泊,最后流入不死海。 白挽瓷听的津津有味,一开始对天都,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但真的来了,所闻所见,皆是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过的,一切都那么新鲜。 她开始对天都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船开了有一个时辰,已到中午,安桃见白挽瓷还在一楼甲板的船尾,便亲自下楼,去叫她吃饭。下楼间,正撞上了几个身着艳丽衣裙的女孩子,年龄与她相仿,一身青春活力。 她们要上去,安桃要下去。安桃选择了避让,站在楼梯的一角,静静的等她们人都上去,不料她们经过时,安桃便听见为首的白裙姑娘,噗嗤一声。 “这就是那土包子吧?听说经过渡口,土淄国的公主被官兵当成丫头了呢。”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安桃听见,也不知此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安桃本不想理会,却见白挽瓷迎面走来,自然也是听见了这话。 “喂!”白挽瓷冲楼梯上的那几个姑娘叫道,“背地里说人闲话,你爹妈怎么教的?” “阿挽!” 安桃出声制止。 楼梯上的几个姑娘,闻言,转过身来,为首的姑娘,身穿白裙,容貌优秀,头上簪着各式各样的钗和花,活脱脱像个开屏的白孔雀。一双眸子眼尾上挑,显现出几分不与少女相配的狠厉来。 “一个公主,长得丑还不让人说?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关你屁事!” 安桃唇角微颤,面色苍白了几分,她身子本来就虚,禁不住剧烈情绪的刺激,忍不住扶着栏杆,轻轻吸气调息。 这会子功夫,白挽瓷已经三步两步的窜上了楼,愤怒关口,早就把青荇嘱咐的话,丢到了爪哇国,上前就一把揪住了那姑娘的衣领子,扯开一看,哈哈哈的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的底气,都是胸大撑得呢,哟,没想到这么平啊。” 那姑娘被她这举动,惊得捂着胸口,花容失色的后跳了几步,语无伦次的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居然扯人衣服,无耻!放荡!” 白挽瓷环胸,高高的扬着下颌,原封不动的把她的话,还了回去:“胸长的小,还不让人说?手长在我的身上,我爱怎么扒,就怎么扒,关你屁事!” 她涨红了脸,气急语滞:“你你你……” “阿挽……”身后安桃叫了一声。 白挽瓷还想骂两句,听安桃叫她,便嘟囔着“切”了声,转头扶着安桃的胳膊,往下走去。 “公主,你下楼做什么?外面风大得很,”白挽瓷握着安桃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凉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你瞧瞧你,手这么冷!快回去吧。” “阿挽,以后不要再与人争执了,”安桃忧心的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你可知,你刚才得罪的人是谁?那是火溱国的雀翎公主!” “谁让她骂你!” 安桃摇了摇头,面色无奈道:“骂一两句,不听不看就过去了,五国之中,那火溱国综合国力排名第二,我们土淄国为五国之末,本来就资源稀缺,国力不盛,在外行走,得处处规避矛盾,否则引起两国之争,一旦燃起战火,苦得还是我国百姓,你可曾想过?阿挽!” 白挽瓷愣住,半晌没说话。 听了安桃的分析,恍然才明白,逞得一时口快,不仅没好处,还会埋下两国仇祸的种子。 “我不知道……”白挽瓷此刻万分后悔,极其内疚道,“我现在去给她道歉,成吗?” 白挽瓷说完便要走,安桃却拉住她的衣袖,摇摇头道:“人家现在正当气头,定然不放过你,你又何苦去找罪受,等过些日子吧,我会让人送些礼物过去赔礼道歉,此事就算了却。” “好吧,”白挽瓷垂头丧气道,“公主,我错了。” 安桃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出气,不说了,以后谨言慎行便好。” “嗯。” 不多时,船停了,一众人下船。白挽瓷抬头,望向那足足有百米高的两根玉柱,巨龙浮雕绕柱,气势巍峨,上方中央刻着两个字:天都。 听说这道门叫临安门,跨过这个门槛,就是正式进入天都。 临安门的门前,人声鼎沸,一派繁荣热闹景象。早有国子监的一列列马车,车上镶嵌着国子监的校徽,是一个乌龙首,每座车旁都有三五人,衣着白色校袍,胸|前都佩戴着国子监的校徽,想来应是国子监的夫子了。 安桃和白挽瓷上了国子监的学车,路上白挽瓷忍不住掀开车帘,嚯,天都的官道,竟比土淄国的要宽阔五倍有余,路面干净平整,两侧开满了铺子店面,倒没有土淄国的那种小摊小贩,显得规整许多。 第18章 新生美人 她就是今年的新生美人。 国子监地处天都繁华街市,学校正门宽大,气势不输于临安门,天都国子监五个字,据说是神界帝君题名,不少学生都掀开车帘,昂首瞻仰。 马车穿过大门,继续前行,白挽瓷不想校内竟然如此大,一个国子监,感觉要比洗沙城还大上些,听人说,国子监里有山有水,背靠的便是恒山,森林遍布,其中还有一座著名的清心瀑。 据说在清心瀑下修炼,比寻常地方,要提升好几倍的效率,只不过清心瀑布落下的流水,又急又冰,砸在人身上,宛如刀割石锤,一般人呆不了片刻,就会受不了了。 学车依旧缓缓而驰行在校园,坐在车头的夫子,自称姓许,是个看起来还算和蔼的年轻男人。 他指着前面的三栋白色的八层楼,道:“国子监有天舍,人舍,地舍,明天你们有灵根测试,根据你们的天赋能力划分为三个等级,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能进入天舍学习,天赋平庸者,则进入人舍,天赋最差者,只能入地舍修习。” 白挽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三栋楼宇,从右至左,右边的装潢最为富丽堂皇,且是白色,有八层高,远看似乎是在散发高贵的光芒。 相比之下,另外两栋楼宇,就要次些,中间那栋平平无奇,五层高,最惨的是左边那栋,只有三层楼,矮小就不说了,墙皮斑驳,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缮过,灰色墙壁,显得寒碜多了。 她心叹,果然国子监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才刚刚进来,就用天赋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要想在这里生活下去,看来压力颇大啊。 绕过三栋修习的楼宇,经过一方平静无波的湖泊,再穿过十里郁郁葱葱的桃林,便进入到学生的住宿区域寒舍。不光学习分为三栋楼宇的等级,就连住宿也是分为了六栋,一是按男女分为两侧,男三栋,女三栋;二是按人数划分,有双人间,四人间,有六人间,人数愈少,宿费愈贵。 好在白挽瓷是公主伴读,安桃身为公主,双人间的宿费自然是出的起的,两人正好住在双人间。她们的房间分在了七层,每一层都有十间房,按照夫子给的门牌号,白挽瓷拎着大包小包,与安桃气喘吁吁的爬上七楼,穿行过人来人往的走道,总算进入了七一十的房间。 房间不大,五脏六腑俱全。白挽瓷熟悉后,闲不住的她,拉着安桃去逛国子监。寒舍楼下,倒是有不少小摊小贩,贩卖一些吃食,或者是学生日常所用之物。白挽瓷买了一串糖葫芦,叼在嘴里,牵着安桃,慢悠悠的逛。 行至一个小摊,不少人围着。白挽瓷好奇的很,拉着安桃上去凑热闹。只见摊上摆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龟壳,听那小贩手握着一个龟壳吆喝。 “这是最新的八卦龟壳,新生必备手册,有国子监的地图、每门功课夫子的资料,最重要的是,还有最帅最美新生的印画,只要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不少新生,纷纷掏钱购买。 白挽瓷踮着脚,凑近了一看,果然龟壳的背面,能够幻出画面和文字。妙的是,居然在龟壳上面瞥见了她的脸,上边印着的字竟然是“神秘新生美人”。 安桃也瞧见了,忍不住捂嘴偷笑,解了香囊,掏出十文钱,也买了一个八卦龟壳。不少购买了龟壳的新生,看了一眼龟壳,又看了一眼白挽瓷,咦……龟壳上的新生美人,好像面前的……再看一眼,不少新生开始指着白挽瓷叫道。 “这不就是今年的新生美人吗!” “哎哟,还真是!” “啧,今年新生资源不错啊。” “……” 被认出来了,白挽瓷瞬间被围了个满满当当,她生在十二金钗的身边,美人环绕中长大,从来没觉得自己容貌占了优势,突然被一堆新生围了起来,不免有些慌张和窘迫,连忙拽着安桃,死命的往宿舍楼奔。 于是,一群男新生,也跟在后面追,不少人在喊:“美人,芳名为何!给个机会,请你吃饭啊。” 不过女生的寒舍楼下,倒是写着男生止步。白挽瓷拽着安桃,一口气跑回七楼的宿舍,安桃进门后,拍着胸口,她从未跑得这样快,差点心悸。 “天呐,他们太疯狂了。”白挽瓷口渴得不行,抱着茶壶,就是咕噜噜一壶下去。 安桃捂着心口,坐在床边,摇摇头道:“都怪你长得美。” “不是吧,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傻男人,要是他们见了流媚姐姐,那还得了?”白挽瓷想起方才的画面,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喘息平静下来,这才开始翻阅八卦龟壳手册起来。上面果然写了很多关于国子监的历史背景地图之类的攻略,要说最好看的部分,还是有关最美最帅新生一栏。 印着白挽瓷的那一幅画,正是她从马车上下来,回头扶安桃下车的画面,她正回眸冲安桃一笑,正好被龟壳给记录下来了。 画面上她笑靥如花,红裙翻飞,一抹回眸笑。 的确挺……动人。 龟壳上幻化出一幅幅画面,是各个学生从马车上下来的情景。最帅新生的那一栏,有两张画,一个身穿白袍,一个身穿墨袍,一黑一白,这倒像两个黑白无常。 画面仅仅是两个男人惊鸿一瞥的侧脸,却让安桃看了许久,她忍不住伸手抚上画,幽幽叹道:“原来人世间,真有这样的美男子。” 她身为公主,长在皇庭,见过不少五官端正英俊的美男子,但见了这两位,才觉得以前的那些所谓的美男,不过是年少无知的见解。 白挽瓷见她看得认真,也凑上去瞧了一眼,饶是见过众多美色的她,也是倒吸一口气,啧啧叹道:“天啊,就这两张脸,得弄伤多少姑娘的心呐。” 在她心里,男人就没有薄情的。 看到这两张脸,她脑海里第一个画面,便是他们负心后,无数女子芳心尽碎的场景。 毕竟她自小在金枝玉苑长大,时不时就能看见哪家的小娘子,哭哭啼啼的冲上门来,诉说儿郎薄情,又或者想掐死流媚姐姐,怨她夺去了自家男人的心。 “只是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安桃摸了摸心口,总觉得那里烫得不行,“倘若有机会,能分配在一间堂室听课也是好的。” “这有何难?明日就是测试灵根的大会,届时所有的学生都会参加,就这两张脸,肯定在人群里极为出挑,我倒时候帮你找找,不就知道了?” 白挽瓷翘着二郎腿,二指夹着一颗水灵灵的紫葡萄往嘴里送。 她倒没有安桃如此上心,毕竟风月情场之事,她在金枝玉苑天天看,日日闻,比起情窦初开的安桃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安桃摇摇头,把龟壳往矮几上一丢:“不必不必,我们来这里,是认真读书修仙成神的,可不是来胡闹,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并未有过多的想法。” “哦,”白挽瓷见她作罢,想起学习这件事,两弯细长的野生眉,无力的垂下,“完了完了完了,我最怕看书了,头疼。” 安桃轻笑:“你呀,性子聪明,就是不爱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倘若你认真学……” “打住!打住!”白挽瓷举手投降,走了一个青荇,又来了一个安桃,哎哟,一个个的,无时无刻都在劝学,实在让她头疼脑热。 安桃无奈作罢。 次日一早,便是国子监的灵根测试大会。 天都国子监正中央,是一片极其空旷的地面,中心点种着一棵通天藤,围着这棵通天藤,建造了一个通天台,用于测试新生的灵根。 据说,通天藤平日都是暗黑枯萎的,只有当人触碰时,身体里灵根的力量,会让通天藤绽放光芒,生长出绿叶,一圈圈宛如年轮的树叶,叶轮圈数越多,枝叶越茂盛,意味着此人灵根的天赋越高,身体里的灵力就越深厚。 “天都十四年,此次国子监招学生三百人,”站在通天台上说话的人,正是国子监的校长石祭酒,他的声音,缓缓穿过盘腿围坐的重重学生,“你们都清楚,根据灵根天赋的能力,你们将划分为三个等级,分别在天人地三舍学习。” “现在我念到名字的学生,上来先宣誓,然后测试灵根。” 在场所有的新生,屏气凝神。 只有白挽瓷却昏昏欲睡。 她很少起早床,但国子监要求学生每日天未亮,就要寅时起床。她本起不来,但整栋寒舍都在奏乐,那声音实在难听,魔音入耳,不得不起床。 她起来时,安桃已经在翻看龟壳,与她说今早不光要测试灵根,祭酒要学生宣誓,让她赶紧背诵一些宣誓模板,好在灵根测试大会上宣誓用。 白挽瓷还没来及看一眼,楼下就吹哨集合了。 所有学生寅时集合,在国子监的神光广场盘腿枯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石祭酒和其他的夫子才姗姗来迟。 既然两个时辰后才开始灵根测试,那寅时起来干嘛? 万恶的形式感! 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白挽瓷,心底把台上的石祭酒骂了一万遍。 第19章 灵根测试 因为成神能够青春永驻,容颜…… 石祭酒满意的扫了一圈底下的学生,悠悠的落在了其中一个打哈欠的学生脸上,他不免皱了皱眉头,如此神圣的宣誓大会,竟敢打瞌睡?他将灵力汇聚在眉心,细细检索脑中学生的花名册,对应到了一个名字上,扫过她的家境背景资料,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过没事,拿来当个反面教材,给大家树典型好了。 石祭酒展眉睁眼,念出了第一个名字:“白挽瓷。” 浸润灵力的一声“白挽瓷”,如鸣钟一般,敲得白挽瓷腾的站起,睡眼惺忪的眨眨眼,卧槽,她是第一个?太倒霉了!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宣誓啊,本来还想看看其他学生怎么说,她就临时抱佛脚抄一抄,这这这……第一个上去,抄谁的? 白挽瓷顶着众多学生的目光,硬着头皮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和无奈。 来到通天台上,白挽瓷孤零零的站在正中央,忍受着来自底下所有目光的检阅,以及身边那个臭老头的审视。 不少新生看到白挽瓷,买过龟壳的,开始低低的议论。 “那不是新生美人吗?” “原来叫白挽瓷啊。” “长得真好看,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呢。” “……” 站在通天台上的白挽瓷,听到底下这些话,心底暗喜。哎哎哎,都怪美色太过分,在新生们眼里,她居然被美化成了一个公主。 石祭酒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议论,心底冷笑两声,目视台下,示意新生们安静下来。肃静过后,正式开始宣誓。 石祭酒一如往常宣誓,开始提问:“白挽瓷,说说把,你为何想修仙,为何想成神?” 白挽瓷眉头卷起细微的弧度,不是吧,宣誓就是问这个?这种问题哪有标准答案,那不如她自己发挥好了,细想一下修仙成神的好处,她自信十足的说出心底的答案。 “因为成为神仙,能够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的传遍整个神光广场。广场陷入死一样的静默,数秒后,新生们开始哄堂大笑。 白挽瓷眨眨眼,余光瞥了一下面色僵硬的石祭酒。 怎么,难道她说错了吗?成为神仙,可不就是永生了?那不就是永葆青春?答案没错啊。 “肤浅!”石祭酒摇头叹气,暗想,果然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他寒着脸喝道,“去给我测试灵根。” 白挽瓷见石祭酒对她的答案,很是不满意,只好老老实实的转过身,走向枯萎的通天藤,按照石祭酒说的,伸手握住了树根。 众人目光看去,等待通天藤长出树叶。 一炷香过去了,通天藤毫无动静。 两炷香过去了,通天藤依旧枯萎,别说叶子了,连根毛都没长出来。 石祭酒愣住,其他的夫子面面相觑,国子监招收学生这么多年来,从来出现过这种情况。底下的新生不免又开始议论。 “通天藤不长叶子,是不是说明,她能力不行?” “哈哈,只能说明,别说灵力,她连灵根都没有!” “什么!她没有灵根,没有灵力,那怎么修仙?” “……” 白挽瓷手还握在树根上,实话讲,她现在很尴尬,石祭酒也没让她松手,只好继续握着,她忍不住低头对通天藤道:“给个面子,你好歹长一片叶子,行不行!” 通天藤依旧枯萎,泛着死寂沉沉的气息。 石祭酒心想,别说天资了,连庸人都算不上。他缓缓开口,眼底满是失望之色:“这是国子监百年难得的景象,竟然收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学生,下去吧。” 白挽瓷收回手,只见一旁的夫子,高声喊道:“白挽瓷,划分到地舍。” 她继续往下走,便听到了两旁不少低声嘲笑的议论,经过雀翎公主时,她面上毫不掩饰讥笑之色。 “史上第一个没有灵根的修仙之人,真是要笑死我了。” 闻言,白挽瓷第一个念头想怼回去,“那你笑死给我看看呐”,但她又想起安桃的话,此次出来,代表的是土淄国,不能给国家惹事,如此想着,硬生生的吞下了这句嘲笑,默然不语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身旁安桃一脸担忧,也实在没有想到,白挽瓷竟然没有灵根,一时之间,伸手拉拉白挽瓷的袖子,想要安慰她,却见她满脸释然,仍旧没皮没脸的笑着,毫不为灵根之事伤心。 “公主,咱们以后不能在一栋楼舍里学习了,只能在食舍里见了哦,放心,地舍离食舍近,我会早点帮你排队占位置的。” 安桃见她满脑子想的是吃饭的事情,无奈的笑笑,又觉得羡慕,像白挽瓷这样没心没肺的活着,天大地大,不如吃饭事大,未尝不是一种开心呢。 白挽瓷没有灵根的插曲过去,灵根测试继续进行。听到别人的宣誓,白挽瓷这才觉得她方才的宣誓,更像个笑话。 他们的宣誓,有的说,奉献自己,点燃自己,为神界做贡献。有的说,为神界发一点微弱的光,如萤火一般,照亮这个世界。 白挽瓷揉了揉眉心,难怪石祭酒会说她肤浅。 大部分学生上去,测试灵根,都让通天藤长出了枝叶,目前看到的,每个学生,至少都让通天藤长出了一圈的叶轮,最多的也长出来三圈叶轮,像她那样一根毛也不长的,确实只是个例外。 直到雀翎公主上去,她的宣誓,果然是背过龟壳上的标答,一如既往的标答,核心主旨:牺牲自己,奉献神界。石祭酒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去往通天藤测试灵根。 雀翎公主把手放了上去,通天藤再次复苏,发出莹莹的柔光,一圈一圈的开始生长树叶,大家数着,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 雀翎竟让通天藤长出了五圈叶轮! 要知道历年来测试灵根的规律,普遍都是女学生的灵力少于男学生,女学生能让通天藤长出四圈叶轮,就已经非常难了,没想到今年,竟然出了一个天资如此的女学生! 石祭酒在脑海里检索出雀翎的资料,大致看过后,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眼神,看来火溱国对皇室的培养,果然是从小下了功夫的,资料上说,她的起跑线,从出生就开始了,还在别人牙牙学语时,她就开始修炼灵力,十几年过去,自然是与别人拉开了差距。 夫子宣道:“雀翎,划分为天舍。” 雀翎享受着来自台下的羡慕,轻轻扬起下颌,心想那些苦苦修炼的日子,果然没有白费。想到这里,她不免又朝人群之中的白挽瓷,扫过去一眼。 这一眼里,有蔑视,有高傲。 那是一种来自皇室公主的优越感。 可是,白挽瓷并没注意到她那一眼,阳光太刺眼,有点反光。她忍不住眯着眼,又打出一个伸长且满足的哈欠,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结束啊”,“能不能让测完灵根的先去吃饭啊,”“都到中午了,好饿啊!”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总算念到了安桃的名字。白挽瓷打起精神来,咧着嘴对台上的安桃,喊出无声的加油! 安桃自小养在深宫,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上台之后,强忍着心底的胆怯,努力克制发抖的膝盖,眼神根本不敢直视下面,当看到白挽瓷站起来对她喊“加油”时,忽然心头多了一丝勇气,宣誓的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虽说声音有些颤抖,但是比刚才的蚊子般的哼哼要好多了。白挽瓷冲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安桃忍不住笑了,想起石祭酒在旁边,连忙又生生收住笑意。 她继续测试灵根,等待通天藤长出树叶。片刻之后,通天藤长出了三圈叶轮。 这等成绩,在三百个新生当中,只能算作中游,划分到了人舍。安桃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比不上雀翎,只得黯然伤神的走下通天台。 白挽瓷却握着安桃略带冰凉的手:“哇,你三圈叶轮诶,好厉害,居然划分到了人舍!我们公主就这么棒!” “好啦,不值得骄傲,不过三圈叶轮而已,还是没能比过火溱国的雀翎。” 安桃盯着自己的手心,回想自己十五年来不出宫闱,日日勤学苦练,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在国子监的女学生中,成为个中翘楚。可惜,还是输了别人一筹。 白挽瓷想不明白,都已经分到人舍了,为什么安桃还是闷闷不乐。她正想着,要不说个笑话,好逗公主开心,忽然通天台上又是一阵光芒大盛,周围新生的惊叹之声。 此时手握通天藤的女学生,身着闷青的素装,一头及腰的墨发,只是简单的插着一根青玉簪,比起寻常女学生的打扮还要简朴。 而她手下的通天藤,仿佛吸收到了天地精华似的,一圈一圈的叶子,发了疯的生长,轻轻松松的就长到了六圈,似乎还有往上生长的趋势。 可就在此刻,那女学生神色淡淡的收回了手,对石祭酒道:“我划分到了天舍是吧,那我就下去了。” 第20章 破纪录 我成神是为了拯救苍生,造福三…… 石祭酒再次愣住,第一次楞是因为白挽瓷,第二次楞是因为面前的女学生,她的天赋远超过六圈,但却提前收回手,是那种明明能考一百分的成绩的人,却写到了九十分,就直接交卷了。 白挽瓷只觉得“哇”,这个女学生好酷哦,厉害得石祭酒都说不出话来了。听旁边的学生说,她叫清雅,是木霖国的皇室公主。 坐在另外一头的雀翎,看见这一幕,眼底所有的骄傲,都被清雅给轻飘飘的打败,心头极为不爽快,冷哼道:“木霖国本就修炼木系法术,通天藤更能接受她的灵力很正常,她不过是出身好而已,有什么好显摆的!” 清雅完全无视其他学生的目光,一如上台前的淡然,下台之后。夫子自然宣布她划入天舍。 下一个出场时,这回全场的学生都开始激动了。就连眼皮打架的白挽瓷,都精神一震。 “穆川。” 这不就是最帅新生之一吗?穿墨袍的那个…… 白挽瓷连忙拍了拍安桃的袖子,见她早已精神汇聚的盯着通天台,便与她一起看向通天台。 墨袍男子,比画上还要好看,宽肩窄腰,脊背挺直,身姿修长。走上台时,忽然起了一道风,吹起他垂于满肩的墨发,宛如话本里描述的谪仙。倒也是奇,其他男子,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都会以玉束发,而他却任由发散落肩头,像是刚睡醒,出门散步一般,神态极为闲适慵懒。 他开口了,嗓音很空旷,让白挽瓷想起了大漠,是那种很敞亮,无边无际的感觉。仿佛谁也拦不住他的声音,能够飘到远山深处和大海的尽头。 白挽瓷心叹,这哪里是修仙之人,分明就已经是神仙了。 穆川的宣誓也很有趣,不同于其他人满口的牺牲和奉献。他淡淡道:“成神和升官发财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石祭酒再次面色僵硬,第一次僵硬是因为白挽瓷那一句“容颜不老,青春永驻”,这回是因为穆川的“升官发财”,他差点就要以为,穆川会说“升官发财死老婆”,好在是收在了发财这里,不然他真的要当场吐血了。 等到测试灵根,穆川轻握了一下树根,通天藤绽放出碧绿幽深的光芒,这回树叶不是一圈圈的长了,而是同时爆长出七圈叶轮! 石祭酒差点惊掉下巴。 这个学生……竟有七圈树叶?国子监成立百年,灵根天赋最高的人,也只让通天藤长出六圈的叶轮,他……他他竟然让通天藤长出七圈! 他在脑海检索出穆川的资料,出身木霖国,看家庭背景是个权门贵族,世代守护木霖国皇庭,这样家庭……竟然生出如此有天赋的一个孩子! 穆川收回手,看向石祭酒:“我可以下去了吗?” 石祭酒还沉浸在七圈叶轮中回不过神:“可、可以。” 穆川并未停留,如先前的清雅一般,神色淡定的下台了。这下雀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本来她的灵根长出五圈叶轮,已经惊艳了全场,可后面的一个个都超过了她,这个叫穆川的,甚至还超过了往年的最高纪录! 让她那点成绩,沦落成为一般,实在可气! 白挽瓷揪了一下安桃的袖子,见她久久没有回神,便道,“我觉得,这个穆川还挺有趣的,我应该能跟他玩到一起。” 安桃回过神来看白挽瓷:“可是他被分到天舍,你在地舍。” “那有什么,”白挽瓷完全不在意,“他总不能一直呆在天舍不出来吧,总得回寒舍睡觉吧,只要能出天舍,我就有结识他的机会。” 安桃愣愣道:“你想要结识他做什么?” “做朋友啊,”白挽瓷摸摸下巴,啧啧叹道,“难得看到一个活的如此通透的人,有点意思。” 安桃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喜欢他呢。” “我是那种看脸的肤浅之人吗?”白挽瓷望向穆川的方向,叹道,“除非他内涵也对我胃口,公主,要知道,男人光有皮囊是不行的,还得要有钱和才华,那才值得喜欢。” 安桃听她一套一套的,只觉得好笑,没再接话。 测试灵根继续,石祭酒念道:“顾少卿。” 人群之中,走出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白挽瓷眼前一亮,这是最帅新生的另外一个。 这两个人竟然连号上台,不免会拿来比较一番。 白挽瓷听旁人道:“顾少卿!那不是水极国的太子吗?果然仪表不凡,通身都是皇家贵族的气质。” 相比穆川的一头散发,顾少卿的墨发束着玉冠,鬓角工工整整,一身白袍,洁白如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同样是一张出众的脸,令人惊叹的五官,比起穆川的神态闲散慵懒,顾少卿的神态极其端正严肃,仿佛那五官是雕刻上去的,活像个庙里供奉的石像。 上台后,他朝石祭酒拱手,举手投足之间,都很规矩。声如清泉,说话的每一个字,间隙工整的可怕。 他宣誓时,嗓音如罄石,字字珠玑:“我想成神,是为了拯救苍生,造福三界。” 此话一出,全场寂然。 安静的台下,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噗”。 众人立即投过去目光,白挽瓷连忙捂着嘴,暗道哎哟,咋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了? 其他人说牺牲说奉献的大空话,白挽瓷都忍住了笑,听到顾少卿的为百姓为苍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这种养在蜂蜜罐里的金贵太子,知道什么是苍生么?就大言不惭的想要拯救苍生,造福三界。 石祭酒看过去,气不打一出来,又是白挽瓷! 石祭酒恨不得立刻就让她退学,真搞不懂土淄国的国主和国师为何要推荐这样的学生过来,这不是破坏国子监的名誉吗? “白挽瓷,你何故发笑!” 石祭酒当着众人的面点她名,这回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成绩这么差,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白挽瓷应声温吞的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周围全是鄙夷她的眼神,不免抬眸,冷冷的看向台上的顾少卿。 “你既然说成神是为了拯救苍生,造福三界,”白挽瓷唇角勾起点点讽刺,“那好,我问你,百姓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是吗?” 众人目光转向顾少卿,他面色依旧平和:“是。” 白挽瓷闻言,又是一声冷笑。 只要不关乎到自己,哪有舍不得给的,他是一国太子,要什么有什么,把自己多余的东西给出去,有什么难的? 白挽瓷:“好一个舍小我,成全大我。那我也是百姓之一,我要你的太子之位,我想要你的天生富贵命,你舍得给吗?”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寂然。就连石祭酒也沉默了,其他夫子更是神色复杂的看向顾少卿。谁也不会想到,白挽瓷会问顾少卿这个,以此来反驳顾少卿的“拯救苍生、造福三界”是句假大空话。 要钱容易,要地容易,要官容易,那她要命运呢? 所有人都在等顾少卿的答案,他的面色还是很平静,如无风的湖面,似乎白挽瓷的话,没有激起他的一丝波澜。 白挽瓷等着他被打脸,缓缓的抬起唇,准备扬起胜利的笑,却见他坦然的丢出两个字。 “舍得。” 全场……再次寂然。白挽瓷面色缓缓僵硬,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那个仙风道骨的男人。 良久,她恨恨甩出两个字:“虚伪!”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会无私到把自己的命运与别人交换! 顾少卿面色平静的看白挽瓷,眼中毫无男人对女人的一丝悸动。 他仿佛就在看人世间的一个蝼蚁,悲悯又慈和:“你还想要什么?” 一向口齿伶俐的白挽瓷,此刻却哑口无言,他连自己的荣华富贵都不要,世间又有什么能够威胁他?无欲无求,一切皆可舍去,他根本就没有软肋。 她就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结果却碰到了一朵洁白的云,用力的一头扎进去,这朵云一点也不疼,还温暖的裹挟住了她,说了句“我一切都舍得”。 倒显得她像个恶毒的反派。 通天台下,众人只觉得顾少卿整个人好像在发光,开始有人激动的鼓掌,脸上满是对顾少卿的崇拜,这才是神应该有的境界啊。 石祭酒眼中流露出了一万分的满意,今年招收的学生,竟然有如此境界,连他都不得不佩服,扫了一眼没话的白挽瓷,心底又是一声冷笑。 看看,这就是云泥之别。 白挽瓷沉默的坐了下去,顾少卿的仁慈和无私,简直衬托得她像个无耻卑鄙小人。 他真能说到做到吗? 白挽瓷不信。 安桃伸手拽了下白挽瓷的袖子:“好啦,阿挽。”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顾少卿的答案,确实让人挑不出刺来。 “虚伪,做作,道貌岸然,”白挽瓷咬着唇,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斯文败类,啊呸!” 安桃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只好沉默。 她倒是能理解阿挽的想法,一路上,阿挽与她讲了好多金枝玉苑的风月故事,其中的男人无一不是薄情寡性的,看多了渣滓,再看到顾少卿这般的男人,不敢相信会世界上会有这种人存在,倒是情有可原。 “阿挽,”安桃道,“宣誓大会结束了,你不是一直想去食舍吃饭吗?快走吧,再晚点,就打不到你想吃的肉末蒸蛋了。” 一声肉末蒸蛋,将白挽瓷从愤怒的情绪中拉了回来,她连忙跳起来,拽着安桃就往食舍里飞奔:“快快快,谁也不能抢走我的肉末蒸蛋!” 第21章 叶哨 修仙这么枯燥,哪里有美人好看 接下来,白挽瓷在国子监的日子,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读书她不行,抢饭第一名。 她在地舍上课,日常无非就是睡觉和偷看话本,与同桌讲讲小话,下下五子棋,偶尔传传纸条。安桃在人舍上课,听她说,课业极其繁重,日日回了寒舍,都在做作业,白挽瓷有时候起夜,看到她还在写作业。 白挽瓷是这么苦口婆心的劝。 “女人千万不能熬夜,你知道水|嫩|嫩的皮肤,熬着熬着就成黄脸婆了,你快别写作业了。” 安桃却揉了揉太阳穴,打了哈欠,继续道:“我们夫子说了,既然天赋和能力比不上天舍的学生,那就要靠努力弥补,你知道笨鸟先飞吗?岁月催人老,光阴可不等你。” 白挽瓷悻悻道:“我们夫子,只说让我说话声音小点,别影响到后面睡觉的人。” 安桃:…… 由于安桃下课,夫子总是拖堂,日头那么大,白挽瓷不想在楼下等她,不然晒黑了怎么办?她只好捡起小时候的童子功,三下两下,爬上人舍旁边的树,躺在树上,一边打盹儿,一边等安桃。 安桃他们的夫子也是厉害,明明刚才还说,这是最后一个知识点,讲完就下课,好不容易讲完了,紧接着又开始若无其事的讲下一个知识点,用的托词依旧是“我就讲最后一个知识点,马上下课啊,你们再忍忍”。 安桃他们能忍,白挽瓷忍不了了,她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抢到食堂的肉末蒸蛋了!她想了个法子,歪靠在树上,揪了一片树叶,以叶为哨,开始吹了起来。 她吹的是扶玲写的曲儿,名叫《杨柳细腰》,曲调|情意绵绵的,带着三分软媚,三分娇羞,三分婉转,最后一分是勾魂。扶玲姐姐说,听了这首曲儿,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 果不其然,叶哨传入了人舍的堂室,听课的学生,本就昏昏欲睡,这调子一传进来,哪里了还有听课的心思,纷纷往窗外看去。 步江礼本是金源国的混世魔王,虽是一国太子,却成天没个太子的德行,天赋一般,被分到了人舍不说,日日都在插科打诨,浑水摸鱼。来到天都国子监,已有七八日,没碰女人,不禁身子骨躁动得慌,一听见这调子,邪心妄念,如沙漠里的旅人,只想要一碗水,猛喝一口解解渴。 就在这时,他正坐在窗边,一眼就瞧见了歪在菩提树上的红衣美人,石榴熟透了的红,红纱垂在半空,随风舞动,素白的手执一叶哨,曲子吹得婉转动听,眉眼间自是一段风|流,极为妩媚动人。纵然他是见过不少女子,此刻一身魂儿,也叫那白挽瓷给勾了去。 白挽瓷这女人,他在宣誓大会见过的。若说美貌,不若雀翎和清雅她们那种有名有姓的品种花,她更像是一朵路边不知名的野花。 她的五官,单拆来看,两条不加任何修饰的野生眉,毛流感重,恣意的横在饱满的额头上,没半点温柔。本是英气的长长弯眉,偏又配了个圆润娇憨的鼻头,让她的气质在凶悍和孩子气之间摇摆不定。 冷着脸,就是一副“大姐大”目中无人的厌世脸,可当她弯唇笑起来时,短圆的下巴和脸颊,勾勒出饺子边缘的圆弧形,细长眼尾上挑的精致魅惑,顿时消散不见,摇身一变,变得像一只稚气未脱的小奶猫,真让人想揉她的脑壳。 不光是步江礼看入了神,就连学堂里其他的雄性,同样也是痴痴的望着窗外。 正所谓,修仙这么枯燥,哪有美人好看。白挽瓷还不知道的是,她这一首叶哨,已经骚动了无数少男的芳心。 夫子在前头讲得唾沫横飞,往下扫一眼,却发现学堂里的男学生,无一不看向了窗外,他也看了过去,看到白挽瓷,差点吐血。 此女子,真当是个祸害!自个儿在地舍不学习,跑来人舍来霍霍他的学生! 安桃正在认真的做笔记,听到熟悉的叶哨,便抬头看向窗外,恰好就看到白挽瓷冲她招手,心叹,她还是那般张扬,这要是惹夫子生气了,想必又该受罚了。 有白挽瓷在外吹曲儿,夫子也无法继续拖堂,只好挥了挥手,解散了课堂。 学生们一哄而散。白挽瓷见状,火速跳下树,见安桃抱着书本出来,拉着她袖子就往食舍冲。 “这回我一听要抢到肉末蒸蛋!” 安桃跟着她气喘吁吁的跑,这才反应过来:“你吹叶哨,扰乱课堂秩序,就是为了能早点抢到肉末蒸蛋?” “不然呢?”白挽瓷朝她做了个洁白的露齿笑,矫健的带着她,穿梭在满是人的食舍。 安桃简直觉得好笑,方才走出学堂时,她听到不少的女同学在议论腹诽,说白挽瓷故意吹叶哨来勾|引人舍的男学生。要是让这些人知道,白挽瓷只是为了一碗肉末蒸蛋,这实在是…… 白挽瓷终于打到了一碗肉末蒸蛋,她还跟食舍大娘撒娇,大娘便多给了她一勺。她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小心翼翼的抱着那碗满满当当的战利品“肉沫蒸蛋”,挑了个位置,与安桃面对面坐下。 “肉末蒸蛋看你天天吃,还不腻啊?”安桃分出碗里一半的饭,倒在白挽瓷的碗里,“这么多,够不够?” 白挽瓷点点头:“还行吧,肉末蒸蛋怎么会吃腻?那可是最好吃的菜。” 忽然,旁边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嘲笑:“吃这么多,真是个饭桶。” 白挽瓷偏过头看去,见旁桌坐的是雀翎和另外一个女生。 白挽瓷哼了一声,不清不中的内涵雀翎:“反正我怎么吃也吃不胖,不像某人,呵呵……” 雀翎一听,火冒三丈,她日日控制饮食,每顿的饭量,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拳头,就是为了保持身材。这个白挽瓷却像个饭桶似的狂吃,居然还不胖,真是气死她了! “听说你中午还跑到人舍去吹淫词艳曲,勾|引男人,真是个骚浪贱!” 说实话,白挽瓷真想一碗饭盖在雀翎的头上。这世上,怎么会有雀翎这样的人,嘴臭成这样,说的是人话吗?她撇嘴冷笑:“真是大开眼界,火溱国公主也会说骚|浪|贱|这种词?我看你私底下怕是没少偷偷看淫词艳曲吧。” 雀翎还想骂回去,就见顾少卿和清阆端着食盘,似乎在找吃饭的空桌,她连忙举起手,朝他喊道:“清阆!这里有空位。” 清阆听见声音,对顾少卿说了一句。两个人便朝着雀翎的方向走过来。白挽瓷见到顾少卿,想起宣誓大会的事,没好气的低头大口吃饭,牙齿咯吱咯吱咬碎每一粒米,好似嘴里的米粒就是顾少卿。 顾少卿和清阆坐下后,雀翎不再和白挽瓷争吵,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顾少卿的身上。自那日宣誓大会后,她心底眼里,全是顾少卿的影子,挥之不去,每每想起,心神荡漾,神魂俱飞。 清阆是木霖国的太子,也是顾少卿的同窗室友。他如何不知雀翎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倒也全看在眼底,也不拆穿,只是笑意浓浓,偶和她搭话聊天。 雀翎面色浮上两抹浅浅的红晕,平日里咄咄逼人的语气,此刻变得柔和婉转:“顾少卿,今日夫子课上讲的,我有点没听懂,我可以借你的笔记看看吗?” 顾少卿低着头,安静吃饭,并没有回应。 这让雀翎面色有点尴尬,清阆却笑眯眯道:“顾少卿不是故意不理你,而是他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你等他吃完,就会跟你说话了。” 这话一出,雀翎面色才缓和了些许,水亮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少女的雀跃,也学着顾少卿,食不言寝不语,低头默默吃饭,动作也变得一小口一小口。 顾少卿寂然饭毕,这才与雀翎道:“晚上你来藏书阁找我拿笔记。” “好啊。” 雀翎欣喜的扬头望着他。 顾少卿端着食盘,转身和清阆一起走到食堂门口,放到打扫大娘的桶中。雀翎也有模有样的学他,端着食盘,把食盘送到大娘的桶里,还多加了一句:“大娘辛苦。” “不辛苦,这小姑娘真为我们着想,”大娘一脸欣慰,“果然公主就是公主,有教养,品性好。” 白挽瓷目送他们离开后,冷脸关上的话匣子,这才打开来,嗤笑评价道,“上课不让说话,课下走廊要轻声细语,吃饭还要食不言寝不语,那活着有什么意思?要嘴干嘛?不如把舌头割了,捐给哑巴得了。” 安桃听后没回应,反而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完了,雀翎居然要到了顾少卿的笔记,啊,我也想看看大神的笔记啊。” 白挽瓷问道:“要他笔记干嘛?” 安桃一脸忧伤:“过段时间有八仙的试炼,你不知道?” “好像课上听夫子说过,不就一个考试么?” 白挽瓷并不大在意。 “哪里啊!八仙的试炼,是神界派遣神官下来,选出的八个人,会提前得到保送神官的名额。”安桃眉头皱成了麻花,“今晚就休沐,不能再玩了,这两天我也要去藏书阁温书。” “那你加油哦,”白挽瓷啃了一口鸡腿,“我姐姐今天已经到天都了,她们托人给我带了消息,说是把金枝玉苑开在了临安街,我晚上得出去看她们,好久没见姐姐了,好想她们哦。” 安桃楞道:“你要出去啊,路上小心。” 白挽瓷拍拍自个儿的臂膀:“怕什么?天都这么繁华,不会有事的。” 第22章 不想修仙有错吗 你知不知道,我在国子…… 国子监平日都是封闭式管理,十天才一休沐,可把白挽瓷给憋坏了。不少学生会在休沐之日,去藏书阁温书,亦或者是去寒舍后的十里桃林练法。 像白挽瓷这样的,一刻都不想在国子监呆,想争分夺秒出监的人,并不太多。她刚走到国子监门口,便碰见十几个身穿校袍的男学生。 他们校袍胸|前绣着“人”字样,想来便是人舍的学生了。身高力壮的挡在白挽瓷面前,为首的正是步江礼。 “天也不早了,还出国子监,多危险呀?”步江礼毫不掩饰眼里对她的欲|望,上前一步,笑吟吟的低着下颌,近距离的看她,这才发现,这女人五官挺拔精致,眼波流转,肤若凝脂,白得发亮。 近看,竟然觉得更美了。 他堂而皇之,直白侵略道:“不如你跟了我吧,成为金源国太子的女人,回去了封你个一嫔半妾,如何?” 白挽瓷自小在风月场所混迹长大,如何不知步江礼的第三条腿的心思?倒也没有惊慌,两颗透亮晶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转道:“我急着出去见相好呢,你可别拦着我,再晚点,国子监就要关门了” “你有相好了?” 步江礼剑眉挑起不悦的弧度,“是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白挽瓷直视着步江礼,眼底晶莹如暗夜星辰,这光亮,使得步江礼心底的欲|望更加灼热。 “你不告诉我,我便不放你走,”步江礼赖皮道,“你且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再也不纠缠你。” 白挽瓷眼睑微垂,略加思索,微微倾身,在他耳旁,气若游丝的报出一个人名来。 步江礼听后,身子半僵,瓮声瓮气道:“你喜欢他?行,我放你走。” 目送她快步离开国子监的窈窕背影,步江礼对着地,呸了一声:“她竟然喜欢那厮。” 步江礼身旁的几个男跟班,脸上纷纷挂着纳闷,心底倒是疑惑白挽瓷说的是谁,会让老大这么忌惮。 见老大眼神阴鸷,几个男跟班也不敢问。 离开国子监的白挽瓷,像个重获自由的牢犯刚刚出狱,一路上顶着细如牛毛的雨丝,步伐轻快,嘴里五音不全的哼着扶玲姐姐教的曲调,浑身熨帖,一步三跃的往临安街奔去。 临安街,天都最为繁华的地段,又叫不夜街,意思是这里直到深夜,这里聚集了五国有名的各式美食铺子,赌坊是通宵不关门的,远远的看过去,一条街都挂着红灿灿的灯笼,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映得临安街如白昼一般。 青荇姐姐把金枝玉苑选址在这里,也是因为临安一条街客流量大,人来人往。白挽瓷老远就看到了两层小阁楼,门前粉纱紫帐,随风飘扬,二层楼的栏杆处,挂着一个黑底红字的匾额,写着“金枝玉苑”,字迹透着一股风|流韵味。 门口站着两个手拿纱绢的女人,是飞燕姐姐和蜜玉姐姐,粉红粉蓝的轻纱,被她们舞的柔美入骨,情丝入扣。不少男人驻足,目迷流连,很快,一个接着一个的在飞燕和蜜玉的招揽下,痴痴的咧着嘴角进去。 白挽瓷没走前门,以免影响飞燕和蜜玉招揽客人,而是转过阁楼拐角,依照青荇姐姐的性子,后门一般设置在右偏门,果然她转了转,找到了挂红灯笼的两页木门,“吱呀”推开进去,比起前庭的热闹,后院要显得清冷些。 她先猫腰进了后厨,还没进去就闻到了肉末蒸蛋的味道,抱了一碗,蹲在门槛儿,狼吞虎咽起来。 唉,这肉末蒸蛋,还是暖衣姐姐做得最好吃,里头定然放了新吊的鸡汤,入味极鲜,蛋也极嫩,轻轻一唆,满口清甜的蛋香,混着肉的淳香,啊——这才是她的生活。 暖衣进来时,便看到了鬼鬼祟祟吃得满嘴的白挽瓷,挥着手绢儿,往她头上一抽:“好哇,你在这偷吃!” 白挽瓷委屈巴巴的抬头,两眼泪汪汪:“暖衣姐姐,我好想你的肉末蒸蛋啊,国子监食舍的饭真的太难吃了。” 暖衣哈哟了一声:“就算是好吃,你一下吃两碗,不撑得慌?” “哪有,我只吃了这一碗,”白挽瓷顺着暖衣的目光,看向木桌上,竟然还有个空碗,里头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就跟洗过似的,“这谁吃的?” “定是上回那偷饭小鬼!”暖衣气呼呼道,“他一连来了好几日了,老是偷吃,下次定拿住,狠狠打一顿!” 白挽瓷看到后厨只有一扇小窗,不大,看大小,也只能容许一个半大孩子出入,看来前来偷食的是个孩子。 “暖衣姐姐,不用烦心,我在国子监学了禁锢术,”白挽瓷翻转掌心,口中念诀,随手捡了墙角的麻绳,挂上了窗口,须臾片刻,那麻绳竟然隐形了,“那偷饭小鬼若再来,便可套得老老实实。” “哎哟哟,国子监果然厉害,你才去几天,就会了这么厉害的法术,”暖衣一脸欣慰的揉揉她的脸,“你青荇姐姐,一定很高兴。” 白挽瓷憨憨直笑,心想,这只是国子监最低级的九流法术,也就能唬一唬像暖衣这种不懂修仙的人,禁锢术不需要耗费灵力,都是别的学生看不上的,顶多能套个野猪啥的,要换做是个成年人小偷,这法术就框不住了。 在国子监呆了十日有余,白挽瓷就学会了这个,其他的学生都已经开始操纵妖兽精灵,而她……唉,没有灵根,没有灵力,修炼法术的难度,简直不亚于上青天,说起来只有一把辛酸泪。 “你这次出来休沐,能呆多久?我去给你铺床,”暖衣姐姐脸上漾着笑意,拉着她的手,“手这么凉,我给你带的红枣红糖水,你是不是又没泡?这女人可不能受寒,寒气一入侵,手脚冰凉,要出大症候的!” 白挽瓷连着好些日子没听暖衣絮絮叨叨,乍一听,竟一点也不觉得唠叨,反而心底涌上一股暖流,眼眶微热道,“姐姐,我能不能不去国子监了,我……” 她真的不喜欢国子监!她也不想要什么修仙成神! 暖衣姐姐一愣,瞧着她神态中的疲惫,忧心道:“怎么了这是?修仙读书是多好的事情,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姐姐知道修仙很难,你且忍一忍,熬过这段苦日子,今后便是享大福的。” “可是我在国子监一点也不开心,”白挽瓷眼泪哗哗直下,“人家一看就会的法术,我要琢磨好几天……姐姐,我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做个卖煎饼的小贩我也愿意的,能养活我就行,我真的不喜欢修仙,也不想成什么神,我就想陪在姐姐身边……” “说什么胡话!”暖衣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可别叫青荇姐姐听见这话。” 金枝玉苑十二个姊妹中,青荇出生就是官宦家族,年长到十三,结果家道中落,不得不卖了她,成了一个伺候男人的下等雏妓,熬了这些年,才带着她们几个姐妹出头。这辈子她最遗憾的便是没能继续读书修仙,心知自己这辈子是不能了,才把所有的寄托,放在阿挽身上,指着她能读出一条门路。 白挽瓷愣愣的望着楼梯间,站在台阶上的青荇,显然她已经把刚才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青荇抿着唇,脸色冷得如同寒冬腊月,几步快上来,扬着手,直接给了白挽瓷一个清脆的大嘴巴。 白挽瓷从小便有些怕青荇的,闯了篓子,别的姐姐只是说她,而青荇是会揍她的。不同于其他的姐姐,青荇总是如那些古板的夫子一般,劝她一二三四五六七好多规矩。不过,大多数时候,青荇也只是打她屁|股,象征性的捶一捶她的背,却从未如此,当着面,迎头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白挽瓷寒心凉骨。 多日积攒的情绪,宛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白挽瓷泪痕满面,不管不顾的吼道:“你凭什么打我!我本就不想做劳什子公主伴读,也不想修那破仙,都是你逼我去的!你自己想修仙,你便去罢,何苦强迫我!”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国子监过的是什么日子!每日都受着那些人的冷眼,强撑着精力,还要装模作样的笑着,嘴上说是不在乎他们笑话自己,可心能骗人吗?也是会难过的啊!就算心脏再强大,可还是会痛的啊! 青荇目瞪如铃,劳累数日,眼眶满是血丝,高高的扬着手,胸|脯上下起伏,喘的厉害,一手扶着栏杆,面白如纸,竟没半点血色:“你以为你修仙是为了我啊,我这份苦心真是白眼狼给呑了,日后国子监你想去便去,不去便罢,无人再管你,你去寻你的开心和自由吧!” 她摔下这话,身子一扭,咚咚咚的下楼去了。 白挽瓷肿着脸,恨意满满的冲楼下喊:“我就不修仙!我乐意!” 暖衣扯了下白挽瓷的袖子,哎唷哎唷道:“你们这是又干什么呢?这一个月,我们风|尘仆仆的从洗沙城搬迁到天都,陪你读书修仙,这份心你如何不知道?青荇这一月就没怎么合眼,忙着打点天都官府,腆着笑脸,伺候那些官大爷,夜夜不得空闲。你以为她让你修仙,是为了她呀,她是想让你以后能体体面面的生活,不想让你和我们一样,过半辈子侍候人的苦!” 第23章 怕鸟症 鸟鸟鸟鸟鸟!我最怕鸟了 这是白挽瓷第一次听暖衣说这些事。她以为金枝玉苑搬到天都,不过就是腾挪个地儿,哪有那么麻烦。如今才知道,原来要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扎根,少不得与当地官府礼尚往来,虚与委蛇。 她静静的站在凭栏处,耳边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娇喘声,偶有男人气急败坏的出来,嫌弃姐姐伺候得不好,便听见青荇软着嗓子,好言好语的去斡旋,所言所语,没有半分和她吵架时的严厉,只有低三下四,求五央六的,即便如此,还是少不得听那男人一顿臭骂,用极其恶毒肮脏的话,狠狠糟践一回,才甩着袖子走了。 身边暖衣叹气道:“咱们生来孤苦,无一技傍身,又没有家庭庇佑,后半辈子该有多难,你知道吗?” “我看街边卖煎饼的老婆婆,活得也挺好啊,”白挽瓷抽嗒嗒的哭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半边脸也肿得飞起,她胡乱的抹着脸,“难不成,这人一辈子的出路,就只有读书修仙成神么?” 暖衣一边叹气,一边用手绢,擦她脸上的泪痕:“你当那婆子卖煎饼是容易的?人家半夜就得起来赶制食材,还要忍受恶霸吃霸王餐,野混子也要来收保护费,倘若天下大雨,无人买饼,她这一日功夫,便白费了,又或者对面来个做饼比她好吃的抢生意,你当如何?你连起个早床,都哼哼唧唧,吃得了这苦?再者,你脾气冲动,倘若客人吃的不满意,又或者假借吃出苍蝇赖账找事,你忍得了吗?” 白挽瓷听了,半分反驳的话,竟也想不出来。 “我自知修仙辛苦,可修仙这份苦,只是一时,吃是值得的,其他的苦,比这份苦,还要苦万倍,而且得苦一辈子,”暖衣眼中的苍老转身即逝,伸手替白挽瓷擦拭泪痕:“这是姐姐们活了大半辈子,才得来的经验,可惜人不能重活啊,半生得来的经验,不过如粪土,想着能在你们身上应验,倒也无憾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暖衣转身走进了后厨,叮叮当当烟熏火燎的忙活起来。 白挽瓷呆站了半晌,到底也是没告诉暖衣,她没有灵根,修炼困难,被同窗耻笑的事情。 十二个姐姐为生活已经如此辛苦,何必又在她身上听到这等糟心事?都在受苦,谁又比谁更苦?她垂着头,再听不下去热闹欢快的琵琶古筝鼓声,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去了。 大街上游走许久,忽然发现,天大地大,竟无一处,可以容她躲藏一会儿,哪怕是个桥洞,逃避一会会也好。 终究,她还是在国子监封门之前,垂头回了寒舍。寒舍并未点灯,安桃也不在,想来她还在藏书阁温书。 这一|夜,白挽瓷辗转难入眠。 继续在国子监努力,似乎毫无出头之日,回金枝玉苑,委身陪他人侧,终究也不是良策。这才十五岁啊,她怎的觉得,生活竟是件如此困难的事?当真是越长大,世道越艰难。 失眠到天亮,白挽瓷听着寒舍骤响的叫早魔音,呆呆起床,心想不如去寒舍后面的十里桃林,练一练法术,好歹努力试一下,倘或老天开眼,又让她长出灵根来呢? 带着这份天真的期待,白挽瓷打着哈欠,来到雾气蒙蒙的十里桃林。让她惊奇的是,这么早,十里桃林竟已经满满当当,好多身穿校袍的人,无一不是在低头勤练法术。 她抱着书简,茫然无措的站在十里桃林间,样子与旁人的专注,显得格格不入。左看右看,总算在正中央,找到了一个还空着的地方,没人练法。她便走了过去,像模像样的打开书简,跟着默念了一句上面的术语,依葫芦画瓢,凭空开始比划手势。 意料之中,旁人已经凝结出法阵,而她面前,空空如也。白挽瓷挫败的叹了一口气,想说是不是咒术记错了,正要低头再看一眼术语,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且刻薄的声音。 “白挽瓷,你在我修炼的地盘做什么?” 白挽瓷弯着腰的身子一僵,心想怎么哪里能碰见雀翎,淡淡的回了一句:“这里也没有插着标牌,写着雀翎专属吧?” 雀翎下巴往上一抬,强势道:“我|日日在这里练习,十里桃林,谁不知道这是我的修炼专属之地?” 白挽瓷半蹲着,捡地上的书简,温吞道:“这方圆十里桃林都是你的?公共用地,总要讲先来后到吧。” 雀翎望着她手中的书简,哼了声,眼底毫不掩饰讥讽:“就你还练什么?连灵根都没有,别白费力气了,听说你在勾栏长大,不如回去,多练练那些勾|引男人的东西好了。” 白挽瓷静静的看着雀翎,一张一合的嘴,总觉得她哈出来的一口气,都带着恶毒。雀翎没有停嘴,一口一个勾栏的说着,旁边不少练法的人,都投来了看戏的目光。 “你继续说。”白挽瓷缓缓站起身,手悄然握紧地上的一坨泥土,揉搓成丸。 雀翎哈哈笑起来,白挽瓷手指一弹,泥丸飞进她的嘴里。 “啊——呸呸呸!你往我嘴里扔了什么?”她两眼瞪圆了,弯腰扣嘴的吐起来。 白挽瓷拍了拍手,平静的耸肩道,“我这人吧,长在勾栏,出身下贱,自小就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挖鼻屎,收集起来,然后找个灵气宝地,埋葬我的鼻屎,射进你嘴里的泥丸,是我攒了一年的鼻屎,正要葬呢。” 一听是鼻屎,雀翎夺过身旁同窗带的水囊,咕噜噜的开始漱口,又吐又呕,围着看戏的人,也不禁捂住了鼻子,纷纷作恶心状。 白挽瓷抱着书简,歪头看雀翎:“雀翎公主,我鼻屎的味道,好吃吗?” 雀翎漱了十几遍,方才擦着嘴,抬起头来,满脸阴毒的盯着白挽瓷:“白挽瓷,你算是惹着我了。” 复而,她缓缓抬起手,口中念诀,空中开始凝结一团火,火中浮现几只半人高的雀鸟,张着嘴,发出尖锐的嘶鸣声,看戏的同窗,不免惊道。 “这不是火鹫吗!雀翎竟然能凭空召唤此等妖兽!” “去!”雀翎眉心凝神,对三只火鹫,喝出口令。那三只浑身带火的火鹫,尖啸着朝白挽瓷冲了过去。 鸟鸟鸟鸟鸟! 白挽瓷身子骨登时吓软了,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鸟类这种尖嘴动物,那是她的童年阴影啊! 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白挽瓷被遗弃在一个农户的水缸里,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爬出水缸,一抬头,就看见了满天空盘旋着的食腐秃鹫,朝她俯冲下来。 那食腐鹫鸟,一口就啄掉了她头顶的一撮毛。要不是过路的扶玲姐姐,用琴音喝退了食腐秃鹫,才从群鸟的嘴下,救下了她。 自那以后,白挽瓷头顶斑秃了好一阵子,其他姐姐还因为此事,笑话了好久。流媚姐姐总是吓唬她,说她一辈子都长不出头发来,就跟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一样地中海。害得她戴了好几年帽子,要不是后来头发长出来了,差点因此自卑一辈子。 心底对鹫鸟的莫大恐惧,使得白挽瓷捂着头,在十里桃林里疯狂逃窜。雀翎指挥着火鹫,在后头追。白挽瓷拼命跑,她就拼命追。 要死了!要死了! 白挽瓷欲哭无泪的往前跑,身后的空气都是灼热的,烫得她都闻到了自己头发的焦糊味,不要啊,她的秀发,日日打理呵护的…… “砰!” 她没了命似的跑,不想一头撞上了一人的后背。 疼得白挽瓷眼眶含泪的抬头,那人转身,便迎上了一双淡漠至极的眉眼。 顾……顾少卿? 顾少卿才回头,就见三只火鹫扑过来。他挥了一下袖子,一道水幕,凭空而起,瞬间把三只火鹫,裹挟包了进去。 气势汹汹的火鹫遇水包裹成团,登时变成三只落汤鸡,浸满水的翅膀,也挥不动了,啪嗒几声,掉落在地,萎靡的叫唤。 随后赶来的雀翎,见顾少卿轻飘飘的一道水幕,便化解了她的三只火鹫的力量,眉头一皱,生气道。 “顾少卿,你为何帮白挽瓷!” 听见名字,顾少卿才低头一看,只见一红衣女子,蹲在他的脚边,瑟瑟发抖,脸色苍白,两手还拽着他的袍角,可怜兮兮道。 “别啄我,别啄我,别啄我。” 顾少卿:…… 雀翎飘然落地,见她瑟缩在顾少卿的脚边,距离之近,还碰到了他的校袍。 那种勾栏贱院里的臭女人,居然……居然……她气得又是一道口诀飞出,指使火鹫,想撕烂白挽瓷的脸。 顾少卿冷眼喝道:“雀翎,国子□□止同窗私斗。” 雀翎闻言,收回口诀,恨恨道:“顾少卿,是她抢我修炼的地方,还往我嘴里射……鼻……泥丸!” 白挽瓷见那三只火鹫不成气候,这才松开顾少卿的袍角,听见雀翎恶人先告状,便从顾少卿身后探出头来:“是你嘴臭先骂人的!” 雀翎跺脚道:“是你那日先扯我衣领子!” “谁让你先骂我们公主的!”白挽瓷再次从顾少卿身后探出头来。 雀翎碍于顾少卿在,所有脏话全憋回去了,涨红了脸道:“你你你你……不讲道理,过分!” 第24章 偷饭小鬼 一旦踏入情局,你也会面临风…… 白挽瓷正欲回嘴,却见顾少卿转过身来,面目清冷的看着她道:“国子监不止十里桃林,你可以换一处练习。” “凭什么?”白挽瓷一听他这话,火就上来了,“我先来的,那地方又没写她的名字。” 顾少卿依旧面色平和,漆黑如墨的眸,平静如古井:“你若真想练习,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畏的争执上。” “你……” 白挽瓷一时语滞。 他身后的雀翎,听见顾少卿教训白挽瓷,心头一阵欣喜。 顾少卿说完,不再理会诸位,绕过白挽瓷,径直走了。 白挽瓷站在原地,眼睑垂下,心底不免冷笑,到底是天舍的学生,自然为着天舍的同窗说话。 可笑的是,她方才竟有一瞬间,妄图觉得,顾少卿会站在她那边,呵呵,真是痴人说梦。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众人皆是冷眼相待,目光漠然。 白挽瓷自顾自笑了笑:“行,我走。” 她走,行了吗? 说完,她转身便往十里桃林外走,后背很是灼烫,也不知是那火鹫燎的,还是那些人的冷眼戳的。 刚出桃林,便见穆川走过来,见到她灰头土脸的抱着书简,楞了一瞬,温和道:“你没事吧?” 白挽瓷见是他,不知怎的,万分委屈,攀涌到喉头,很想哭。 最后,所有的情绪,却还是化为云烟:“我没事。” “你的脸……”穆川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眼底宽阔平和,“有灰。” 白挽瓷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胡乱的抹了一通,低着头,快步离开,慌慌张张,也没回头。 竟在如此时候,见到了他,实在不堪。 她几乎是逃离了国子监,穿街走巷的溜进了金枝玉苑的后门。 后院清静,此处无人,不如还是在这里练习,倒自在。 白挽瓷认认真真的练习书简上的咒术,虽然十次有八次失败,但也并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白天金枝玉苑不开门,十二个姐姐大多在休息。只有流媚身子骨疼得有些睡不着,正欲开窗透气,便见到楼下后院在勤学苦练的白挽瓷。 那日她与青荇的争吵,流媚自是听见了。 白挽瓷这孩子,虽说看起来总是没大没小,不懂规矩,可她明白,这孩子心眼不坏,性子到底有是几分像她的,执拗,一根筋。 流媚倚着窗,静静看着她练了半日的法术,满头大汗,心想,修仙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难怪世上成神的人,只是极少数而已。 她见白挽瓷一脸颓败的坐在地上,双眼惶惶,不免转身下楼去,想去劝慰一番。 白挽瓷见到流媚,小脸微苦道:“流媚姐姐……” 流媚走上前,什么也不说,展开双臂,圈住了她,实打实的抱了一会儿,其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感觉到自己肩头有些湿润,想来是这孩子委屈哭了。 流媚定定的望着她好一会儿:“阿挽,国子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这孩子听说昨晚就回国子监了,这会子不在国子监练法,却又跑回金枝玉苑来练,定是国子监有什么人在为难她。 听见流媚姐姐这般问,白挽瓷实在忍不住,从前到后,一句也不落的告诉了她雀翎的所有的事情,以及顾少卿是如何假惺惺的当众维护雀翎,众人又是如何冷眼,嘲笑她没灵根。 流媚细细的听完了,秀帕在廊柱上一拍,美人动怒道:“竟有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哼,阿挽不怕,姐姐见多这种人了,我来教你如何对付他们!” 白挽瓷瞧着流媚,听她这么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流媚拉着她在廊檐下坐着,出主意道:“既然这么讨厌雀翎和顾少卿,我教你个法子,可以同时毁了他们俩。” “如何法子?”白挽瓷一脸茫然的望着流媚。 流媚冷笑道:“想要毁掉一个男人还不简单,让他爱上你就好了。听你说,雀翎是喜欢顾少卿的,要想毁掉一个女人,那就更简单了,夺走她喜欢的男人就好了。你只要叫顾少卿爱上你,便可以同时使他们两个人陷入痛苦,此举是一石二鸟。” “啊?”白挽瓷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让顾少卿爱上我?” 不是吧,她讨厌都来不及,还要叫他爱上自己。 不能不能不能! 流媚见她百般不愿,便道:“啧,不过是让他爱上你,又不是你爱上他,你那么抵触干什么!” 白挽瓷沉默了良久,不太情愿的看向流媚:“顾少卿是水极国太子,出身高贵,一来国子监,就成了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让他爱上我?姐姐你说得倒是容易,他那副样子,我倒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流媚伸手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恨铁不成钢道:“你姐姐是谁?金枝玉苑第一头牌花魁,多少男人折在我手里,对付男人,我自有一套计谋,且听我来说与你,你若是会了,顾少卿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挽瓷一边听流媚说着,一边思索。 往日多少女人上门来,无不是说流媚夺走了她们的夫君,被流媚姐姐迷住的,权贵豪门的男人,倒也不少,可见流媚姐姐,对男人确实有独到的心得。索性她认认真真的听流媚授课,才听了几句,便惊叹万分,这实在比夫子讲的课,有意思的多。 听完后,白挽瓷有种灵魂得到升华的感觉。 原来情爱不过是一场游戏,只要掌握技巧,便可将男人掌控于手心。她细细咀嚼后,记在了脑子里,朝流媚竖起一个万分佩服的大拇指:“不愧是咱们金枝玉苑的花魁姐姐。” “只不过要嘱咐你一件事,”流媚伸手摸了摸白挽瓷的脸,软软的,忍不住又捏了下,“一旦踏入情局,你也会面临风险。” “风险?” 白挽瓷不解其意。 “你得控制自己不会爱上对方。” 白挽瓷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我就算爱上一头猪,也不会爱上顾少卿好吧,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平生最讨厌这种人了,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流媚这才放下心:“只要你不动心,爱情这个游戏,怎么玩你都不会输。” “明白了。”白挽瓷认真的点了点头,既这么说的话,那她这局游戏是十拿九稳了。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青荇的声音:“你们俩鬼鬼祟祟做什么?” 倒是唬了他们一跳,流媚连忙说没什么,青荇目光落在白挽瓷的脸上,干干净净,早已没了巴掌印,一夜过去,她早就冷静了,心下便流露出些许愧疚,板着的脸,也柔和了许多,只是嘴上仍旧硬邦邦:“吃饭了吗?” “没呢。”白挽瓷垂头道。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流媚忙着打圆场:“国子监十天才休沐一次,我倒是极念想这孩子,不如休沐之日,就让阿挽回来陪我睡。” 青荇仍旧是冷冷嗯了声,转头便走了。 流媚又揉了揉白挽瓷的脑壳:“你别看她这样,青荇就是嘴硬,你昨晚走了后,她一个人关在房里哭了好久。以后你倘若在国子监,受了委屈和欺负,只管告诉我,姐姐帮你想法子,替你出气,好吗?” “嗯。”她乖巧的应了。 中午便在金枝玉苑吃饭,十二个姐姐和她,挤挤挨挨的围坐一圈。暖衣上了十来个菜,大家说说笑笑的吃,大多还是对白挽瓷国子监的生活感到好奇,她也就挑拣了几件还算有趣的事情讲了。其间,暖衣去了一趟后厨,想给大家添饭。 忽然,她的尖叫从后厨传了来,惊了大家一跳。白挽瓷率先反应过来,冲了进去:“是那偷饭小鬼来了吧!” 果不其然,后厨的小窗那里,禁锢术的绳子起了作用,正捆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闻起来像是垃圾堆腐烂的味道,一头堪比鸟窝的头发,隐约可见跳蚤。 他呜呜呜的在禁锢绳索里如困兽般挣扎。 暖衣举着锄头,愣愣的盯着那少年许久,顿时没了主意,回头看白挽瓷:“怎么办?要报官吗?” 随后十一个姐姐也赶过来了,流媚见了他,啊的叫起来:“好漂亮的孩子。” 其余十二人:…… 不过流媚说得倒不错,除去他脸上的污垢和泥尘,单看少年的五官,有棱有角,眉眼深邃,倒是端正得很。 流媚走过去,半蹲下,轻柔道:“你家人在哪里?” 少年似乎没听懂她的话,又是呜咽啊呀哦吼的,嘴里发出嘶嘶嘶的像是野兽的吼声,口齿不清,说不出半句完整的人话,好像野猫野狗,从没和人生活过似的。 流媚两眼泪汪汪:“他好可怜啊,咱们不能报官,要不……” 她还没说完,其余十一个姐姐,均叹了一口气,这一幕实在是眼熟,想当初流媚见到还是婴孩的白挽瓷,也是如此。 暖衣犯愁道:“又捡一个孩子?这可是个男孩,还不会说话,这这这……” 流媚眨巴眨巴眼:“他的吃食就从我的月钱里扣呗,再说了,不就是要教他读书写字嘛,阿挽可是在国子监读书修仙,让她来不就好了?阿挽,你以后就有弟弟了!你开不开心?” 被赶鸭子上架的白挽瓷:…… 她不禁叹气扶额,有弟弟,是个什么快乐的事情吗? 暖衣无奈道:“家里有个男丁不错,倘若再遇上那些不讲理的客人,就能帮我们赶出去了。” 瘦弱的野兽少年,被十三个美若天仙的漂亮姐姐盯着,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往后余生的命运,会是如何的恐怖。 第25章 家里添弟弟啦 不要脸,则无敌。…… 一下午,整个金枝玉苑都是鸡飞狗跳的。被紧固绳索控制的少年,第十次企图从洗澡桶里挣脱,光溜溜赤条条的逃出流媚的房间,十几个姐姐盯着他,发出了喔唷的声音。最后还是白挽瓷又加了一道绳索,扶玲才勉强帮他洗干净身体。 “起个名字吧,”流媚正在给少年剪头发,“阿挽,你读过书,有文化,你来想。” 白挽瓷作为老大,家里添了二胎,心里着实不太开心,脸上兴致懒懒。 她感觉流媚以后会更喜欢弟弟了。哼,死小鬼,是来跟她争姐姐的宠爱吧? 白挽瓷一边勒紧,以防他逃跑,一边打量黝黑的少年,撇了撇嘴道,“这么黑,干脆就叫小黑好了。” 流媚:“……他要跟你姓的,你确定叫白小黑?” “那还是算了吧,”白挽瓷果断放弃小黑,想了想道,“墨也是黑,就叫他白知墨吧。” “白知墨这名字不错。”暖衣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大盆肉末蒸蛋,放在了桌上,那少年见到肉末蒸蛋,不再挣扎,而是埋头疯狂的干起饭来,转眼之间,盆空了,因为吃的急,噎得他开始打嗝。 三个姐姐忍不住笑了,暖衣替他擦了擦嘴角,又倒了杯茶给他:“真是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阿挽,扶玲在大雪天里把她捡回来,便姓了白,我也是做了一大盆肉末蒸蛋,她吃得飞快,撑得肚皮圆滚滚,洗个澡也跟打仗似的。” 白挽瓷默默的听两个姐姐讲她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她都记不太清了,听姐姐说,那是极冷的天,下着鹅毛大雪,洗沙城闹饥荒,城中没有什么人,乡下那家农户门口,摆着一个腌菜的大瓷缸,农户家里没有人,她就这样泡在冰凉的水里,冻得浑身青紫,嘴唇发白,一个劲儿的往大瓷缸口伸手,扒着缸口,哭得惊天动地。 哭声引来了天空盘旋的食腐秃鹫,也引来了路过的扶玲。带她回去后,和一众姐姐,骂着她亲生爹妈不是个东西,生了女娃娃,没钱养不活,就想淹死在咸菜缸子里,实在可恶。然后说,想起了她大雪天里用力扒着大瓷缸的画面,姐姐们便取了白挽瓷这个名字。 说话间,白知墨已经收拾的人模人样,剪短头发,洗干净后,摇身一变成个帅小伙,双眼明亮,眉骨突出,只是瘦了些,两颊还有些凹陷。 他大抵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眼前的十三个姐姐,并不会伤害他,也不似一开始的抵抗,便只是愣愣的瞧着她们,眨巴眨巴着眼。 她们也瞧着白知墨,飞燕忽然道:“瞧他的个头,怎么也有十三四的模样吧,不如就当他十三岁好了。” 于是,少年这一日,有了自己的姓名白知墨,也有了年岁,十三,就连生日,也定在这一天。 白挽瓷在金枝玉苑一直呆到晚上,才念念不舍的回了国子监,毕竟宵禁在亥时,不回去,叫查房的夫子知道了,又得罚抄书。 刚进寒舍,她便见安桃愁眉苦脸的,问道:“怎么了?” 安桃捧着书简,面带苦涩:“我……我看不懂书简上讲的,要是像雀翎有顾少卿的笔记就好了。今日在藏书阁,我看她和别人讲得头头是道,唉……” “不就是顾少卿的笔记嘛,这有何难?”白挽瓷想起流媚与她说的,信心百倍道,“我明天就帮你把顾少卿的笔记要来。” 安桃以为她是在像往常一样说笑,并未当真:“好啦,你就别吹牛了,赶紧睡吧,大晚上还做白日梦。” 白挽瓷见她不在意,也没辩驳,只是暗暗的把流媚所说的十来招秘诀,默念复习了一遍,在脑海里设计好了场景,打算明日就开始实施。 这一日,秋高气爽。白挽瓷下学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人舍等安桃,而是选择来到了天舍。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天舍。下学的铃声打了很久,但天舍很少人出来,白挽瓷再次捡起老伙计,爬树上去,顾少卿所在的堂室位于三楼,已经下学,夫子亦是不在,她趴在树上,看见好些个女学生,围着顾少卿,面色红晕,问东问西。 喔唷……原来顾少卿这么受欢迎。白挽瓷靠着树,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开始吹曲儿。好听的叶哨,再次引起了堂室里学生的注意力。 女学生们看到了白挽瓷,那脸瞬间拉长成驴。她一吹哨,那些个女学生抱着书简离开了堂室。 堂室里的人渐渐变少,顾少卿却仍旧继续在看书,似乎感受不到白挽瓷的叶哨打扰。 一扇窗户,像隔着两个世界。 天色已近黄昏,堂室再无人了,白挽瓷见他还不出来,索性借着枝杈,身手矫健的翻进了窗子,三步并两步的到了顾少卿面前。 桌上落下一方浅淡的人影,顾少卿悬在空中的毛笔,微微一颤,掉下一滴墨,落在书简上,他抬起头来,迎上了一双明亮狡黠如狐狸的眸子。 白挽瓷上下打量着他,双眸微弯:“顾少卿,今日我们夫子讲的穿墙咒,我没听太懂,你可以借笔记给我看看吗?” 顾少卿默然不语,一时竟不太相信,她只是来借笔记的。 见他不答,白挽瓷抿了抿嘴:“别人借的,我却借不得?看来你道众生皆平等,只不过说说而已。” “我何曾说过不借于你?” 顾少卿放下毛笔,卷起桌上的书简,递于她。 白挽瓷本以为会遭到拒绝,不想竟然如此容易,反倒楞了一瞬,才接过书简,喃喃了句谢谢,见他低头继续看书,不免问道:“你不吃饭吗?” 顾少卿手执毛笔,低头温书,并未抬头:“我不饿。” “哦,”白挽瓷笑道,“那我就先走啦,晚安哦。” 说罢,她转身出了堂室。 顾少卿余光瞥见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忽然生出一丝纳闷,她当真只是来借笔记的? 这个答案,再后几日,便明显了。白挽瓷日日下学后,都来天舍等他,要么就向他请教书上看不懂的,要么就说笔记也没太懂,需要他讲解。 她也不避嫌,大喇喇的就出现在天舍,当着许多人的面,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并不惹人厌。 顾少卿的行事作派,大家是知道的,不管谁来请教,他都会耐心的讲解,即便来的人是白挽瓷,也没有拒之不答。天舍的女学生见到白挽瓷,心底不免暗自腹诽一句“癞蛤蟆真是厚脸皮,还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说的当然是白挽瓷,天鹅肉便是顾少卿了。 连着三日,白挽瓷准时准点的到天舍打卡请教顾少卿,这一事,自然传遍了整个国子监,上下都在背地里笑话她,说她不管怎么努力,想要勾搭顾少卿,这是绝对没结果的。 安桃身在人舍,也从别人的口里,听说了这件事。她这才知道,那晚白挽瓷给她顾少卿的笔记,原是这么来的,心下便有些不自在,寻了个机会,苦口婆心的劝白挽瓷:“你可知外面都在传什么谣?” 白挽瓷靠坐在床头,怡然自得的吃着葡萄:“不就是找顾少卿要个笔记嘛。” “你那是要吗?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地里说你什么?”安桃最在乎的便是颜面,白挽瓷的作为,实在不像个正经女子。 往日总听她们说,阿挽从勾栏里来,生性就放荡,她还与人争辩的面红耳赤,可现在阿挽这么做,倒是印证了“勾栏出身”这话没错,实在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白挽瓷打了个哈欠,曲着一条腿,翘起二郎腿来,脚趾头自在的晃荡,脸上并没有一点知耻知羞的模样,满不在乎道:“能说什么,不就是浪|荡,贱女人,不要脸,脸皮真厚呗,我都听腻了。” “那你还……”安桃心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公主,脸这东西要来有什么用?我也不需要,”白挽瓷见她气呼呼的涨红了脸,只觉得可爱好玩,忍不住捏了一下,“现在公主你也有了顾少卿的笔记,正经去看了才是理,不要在乎他们说了些什么,大抵都是些吃不到葡萄就嫌酸的主子。” “也不知你是中什么邪,”安桃拗不过她的歪门道理,只得幽幽的叹气,“你不是最讨厌顾少卿吗?何故又和他纠缠?” 白挽瓷嘴角轻勾,露出个神秘的微笑,没有回答安桃。 接下来,一连着十来日,白挽瓷都会找着正常人都不相信的借口,来到顾少卿面前,堂而皇之的问来问去,就连清阆都熟悉了她的套路。 这日,天舍楼下,顾少卿和清阆一同走出。远远的,便见一抹红裙的白挽瓷来了,清阆熟稔笑道。 “这不是小白同学?你又来了。” 白挽瓷笑眯眯的回道:“是啊,我天资愚钝,免不了要笨鸟先飞,不耻下问嘛。” 清阆无奈摇头,他在人后听了不少白挽瓷的传闻,自然知晓,她是冲着顾少卿来的,心里只是不相信,直觉有预感,眼前这位言笑晏晏的女人,应该是对顾少卿别有用心。 顾少卿见是她,司空见惯道:“又有不懂的?” 听见这话,白挽瓷露出两排齐整的牙齿,笑靥如花道:“我是来请教你隐身术的,唔……还有分身术、迷魂术……” 她巴拉巴拉的说了好一堆,听得清阆两个头大。 第26章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你可知错? 顾少卿长眉微蹙,闲言少述,耐心的一个术语接着一个解释起来。 清阆在一旁听得纳闷,难不成顾少卿看不出来?此姑娘压根就不是来请教的,不过是借着由头想跟他说话罢了。 他见顾少卿双目清明,眼底天高海阔,平静如海,完全没有别的男人那般,看到白挽瓷这种相貌的女子,会露出异性情愫的激动神情。 清阆心叹,果然他的心性,不同于寻常男子,换做是别的男子,早就对白挽瓷有想法了。转念又一想,白挽瓷这般白费功夫,顾少卿却如老僧坐定,不解风情,丝毫没有领悟女子的芳心,两厢何苦在这里打哑谜? 等白挽瓷走了,清阆便问与顾少卿:“少卿,你觉得白挽瓷这姑娘怎么样?” 顾少卿疑惑的看向清阆,面容似有不解:“什么怎么样?” “呃……”清阆知道他没理解,心想这木头,恐怕压根不理解情为何字,“你当真不知道白挽瓷为何日日来找你?” 顾少卿摇头。 清阆差点跌倒,摇头叹气的看顾少卿:“你还真是不关注国子监的传闻,大家都说白挽瓷是在追你,我是问你,落花有意,你这流水是否有情?” 说到这个份儿上,顾少卿才理解,面色没有任何波澜道:“男女欢爱之事,我并不需要,也不喜欢。” 清阆心下明了,倒与他料想的也差不离。如此一来,他便嘱咐道:“人都道白挽瓷是恶女,刚进国子监的第一天,就当着众人的面,欺负雀翎,还扯人家的衣领子,到底是那种地方出身,你以后还是远远避开她的好。” “同窗之间,本是互相帮助,一同进步,她若只是来向我请教,”顾少卿顿了顿,道:“我还是会知而不言,其他的事情,你多心了,并不会发生。” 清阆见劝不动,只得作罢,心叹顾少卿这朵小白花,倘若真被白挽瓷给糟践了,恐怕整个国子监的女同窗,都会合起伙来杀了白挽瓷。 两人谈完心,便回寒舍,各自做事了。次日,又是天舍下学,清阆与顾少卿并肩而出,本以为白挽瓷会在楼下等他们,奇怪的是,她今日却没来。 清阆左顾右盼,没见到那抹红色倩影,便奇怪道:“少卿,她日日都来,为何今日没来?” 顾少卿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想来她都懂了,不再有疑问。” “我看她是腻了,”清阆却说道,“今日我出恭,便听到他们在说,白挽瓷喜欢上了穆川,还出国子监与穆川私下约会呢。” “是吗?”顾少卿脚步不停,面色仍旧没什么变化。 清阆跟道:“是啊,到底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最是能移情别恋的,不来也好,你也省了件烦心事。” 顾少卿并未言语,只是按照往日的习惯,自十里桃林后的清心瀑去了。来国子监之后,他日日在清心瀑下练剑,这段时日,修为大进,隐隐有突破的动静,便专注在修炼上,进入心流,忘却时间,心无旁骛的练习。 临近突破那一刻,顾少卿凝神潜心,上方落下的水流,又急又冰,不断的砸在他的头上,肩上,似有什么看不见的阻碍着他继续向前,一片大雾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顾往前走着,可雾气愈加浓烈,耳旁又传来女子的笑语,伴着一段情意绵绵软糯糯的叶哨。 他猛地睁开眼,兀自纳神,忽觉肩上的落瀑,比往日要疼了几分,不得不提剑抽身而退,翩然落于河畔,稍作停息,以灵力蒸干校袍。 顾少卿抬头望天,天边晚霞映照,正是落日黄昏之时,才练到黄昏,便觉双肩疼痛,往日都是练到披星戴月,方才觉稍有疼痛之感,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心浮气躁?他暗自反省片刻,收剑打算回天舍再看会子书。 走至天舍,却见三栋楼前的神光广场上,围着不少学生,大家都围聚在通天台之上,不知在看什么。遥目过去,只见一抹熟悉的红色倩影,站在通天台上,头上顶着数十个碗,身旁站着的是石祭酒。 “你可知错?” 远远的便听见石祭酒怒不可遏的声音,不少学生围观看戏。 罚站的白挽瓷,顶着十来个碗,目光执拗的盯着石祭酒:“学生竟不知,错在哪里!” 石祭酒冷笑道:“连神人鬼三界都没搞明白,还修什么仙,还不趁早卷铺盖,回家种红薯才是!” 顾少卿本想离开,闻言此话,不由得驻足停留,听到身边几人在悄声议论,其中有一个便是和白挽瓷同一堂室的学生,名叫张涵。 “她怎么回事?”其他人好奇的问张涵。 张涵慢慢道来:“今日石祭酒巡查课堂,恰巧巡到我们堂室,石祭酒随机抽选学生提问,讨论的便是神人鬼三界的定义,问及白挽瓷时,便说鬼界有邪祟鬼怪精灵妖兽,一共四类,遇到时当如何处理,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当白挽瓷是如何答的?” “如何如何?张涵!你快说呀!别调人胃口。” 张涵摇头叹气道:“白挽瓷说,这要分情况看,若是好鬼,好言相劝放行便是,若是恶鬼,劝说无效,再动手剿灭。” 另外一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是傻子吗?国子监发的书简上都有定义,鬼怪是一切邪恶、黑暗的产物,怎么会有善恶之分?标准答案写的明明白白的,她这样都能答错?” “石祭酒也是这么说她的,你道她又如何辩驳?”张涵绘声绘色的学白挽瓷的腔调道,“人尚在世,都有善恶之分,何故人死后进入鬼界,就没有好坏之分了?好人死了变好鬼,成为土地的滋养之物,恶鬼变邪祟,出来为祸人间。你这样一刀切,那让好鬼怎么想?做好人死的快,做好鬼的下场也是死得快吗?” 张涵摇着扇子继续道:“她这样顶撞,石祭酒自然恼火,书简是石祭酒亲自编写,还能有错不成?怒斥她是狡辩,偏又白挽瓷不示弱,说石祭酒也没去过鬼界,既然没见过鬼界,如何知道鬼界是何模样?她叫石祭酒不如去鬼界亲眼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自调查了再编写书简,方才是真理。” 听他说话的几人,无不摇头晃脑的笑话起白挽瓷来。 “我发觉,她就是个刺头,宣誓大会上测灵根我就看出来了,当众质疑顾少卿拯救苍生是个笑话,还自诩修仙就是为了长生不老美容养颜,真真是个头脑空空,只在乎美貌的花瓶。” “可不是么?石祭酒是国子监一校之长,她这般目无尊长的,一点教养也无,果真是那勾栏贱院里出来的,不入流的东西。” “她这是博人眼球呢,你们理那东西做甚么?还是远远避开她,小心误伤了自己。” “……” 顾少卿听众人议论着,静静的看向通天台上的白挽瓷。 她依旧是身穿红衣,鲜艳显眼,也不知头上顶了多久的碗,偶尔悄悄的抖腿放松,眉眼之间,没半点悔改的意思。 他心下思忖半晌,听张涵所说,白挽瓷句句辩驳石祭酒,倒不如大家所说的那般荒唐无理,细细想来,却有几分道理。 谁也没见过石祭酒真去过鬼界,毕竟那是通向死人的鬼门关。石祭酒不可能去过,既然没去过,他如何得来的书简上所述的定义? 鬼界可恶是真吗? 一切妖魔鬼怪,都该格杀勿论吗? 可见,书简上的定义,犹有疑问。 顾少卿思虑片刻,愈想愈奇。他生来接受的无不是书上所说,师之所教,父母经验,长辈言谈,从未有人提过,他们所言或许有误,或许失真,或许缺漏。 想到这里,顾少卿开始对白挽瓷的印象,有所改观,恍觉她并不是众人所说的那般头脑空空,只在乎美貌的肤浅女人。 石祭酒也懒得耗费自己的时间,陪她继续罚站,只是瞪了一眼,喝令其站到日落天黑,太阳下山了,方可下去。这不算完,还须得去堂室抄完一百遍书简上的定义,才能回寒舍。 石祭酒走了,众人也散了,不再围观。 白挽瓷站在通天台上,早就看见了顾少卿,心下甚为大惊,他原不是那种爱凑热闹,喜好围观之人,何故会来看她? 难不成,真让流媚姐姐说对了? 回想流媚姐姐所说的爱情理论: 既然知道烟酒有害伤身,嫖娼会致妻离子散,为何男人却戒不掉烟酒?戒不掉风月温柔乡的女人? 女人要和男人相处,第一招便是习惯,习惯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习惯有好,亦有坏的。 好习惯终生难以培养,坏习惯十来日便可速成。 倒追男人,最开始便要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不管你是好是坏,只要在他面前连续刷上十几日的存在感,倘或突然有一天,你不去了,他便自顾自的心里疑惑,思忖你何故不来? 这一想,你便在他心里留了一个影儿。 可别小看这一个影子,无种不开花,既要开花,必然下种。既然种下了,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白挽瓷望着人群之中的顾少卿,心道流媚姐姐果然是情场高手,看来她这一颗小小的种子,算是在顾少卿的心里种下了。 第27章 没有灵根就修炼魂根 我能看见鬼了…… 已是掌灯时分,白挽瓷罚站罚的腿脚酸麻,脖子胀痛。围观的人群早就散了,偌大通天台,只剩她孤零零一人而已。 刚到石祭酒所说的亥时,白挽瓷立刻拿下头顶上的碗,晃了晃脑袋,脖子咔咔作响。 心底对石祭酒是愈发厌恶,想起还要抄书,白挽瓷心头又是倏然一叹,神情恹恹的往地舍走去。进了堂室,空无一人,点了盏灯,坐于案头,唉声叹气的执笔抄起来。 却说顾少卿这边,围观人群散了后,又去了清心瀑练剑,于他而言,修炼但凡荒废一日,便会与别人拉开差距。数个时辰过后,终于突破,顾少卿一身畅快的自清心瀑下飞出,蒸干校袍,方往十里桃林外出来。 刚出桃林,他便见三栋楼中的地舍亮着灯,心下奇怪,已过三更天,寒舍在亥时查寝,所有的学生,此时此刻应当都进了寒舍,何故地舍还亮灯? 想来应是哪个学生临走前,忘了熄灯。如此想过后,顾少卿便往地舍走来,刚至三楼,穿过长廊,便见最尾端的堂室亮着。 他走至门口,还未进去,便透过窗口,看见了一个女子,姿势不佳的趴倒在案头,手里还虚握着一支毛笔,笔尖早已没墨。 白挽瓷睡得正酣,根本没有意识到,窗外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也不知睡了多久,白挽瓷再睁眼时,天色竟然泛起了鱼肚白,心道一声糟糕,她才抄了三十遍,还差七十遍呢! 她连忙低头看案头,这又是奇了! 案头上左右书简摆放齐整,中间是她的抄书纸,写得满满当当,数了数,恰好是一百遍,竟一点也不差,字迹倒也是她的字迹。 白挽瓷眨了一下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伸手掐了把大|腿,真实的疼痛提醒这她,这的确不是梦,一百遍真的抄完了。 她仓皇的站起身,这时,才发觉身上披了件衣服,是个男人的校袍。 这谁的校袍? 白挽瓷环顾四周,堂室除却她,并无一人。低头闻了闻校袍,有草木香,混着苍石香,细细一嗅,也有晶莹雪的味道。 翻来一看,校袍干净整洁,一点痕渍也无。 她兀自纳闷了半天,想不出是哪个大善人,既模仿她的笔迹,帮抄完了剩余的七十遍,还把自个儿的校袍,披着给她取暖。 一上午,她都懵着,直到下学,肚子的饥饿感,才提醒她,应该去食堂抢饭了。白挽瓷去找了安桃,与她去食堂。 安桃见她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还以为是被石祭酒给气到了,不免又是好言好语的安慰劝说:“我昨晚见你没回来,你是去哪儿了?” “我在堂室抄了一|夜的书,”因为熬夜,白挽瓷双目失神的打哈欠道,“不过也是奇怪,我只抄三十遍,然后就睡着了,结果今早上起来,发现有人帮我抄了剩下的七十遍,还把自己的校袍盖在我身上。” 安桃抿嘴一笑:“定然是哪个偷偷暗恋你的男学生,不忍心看你抄完一百遍,索性就默默帮你抄了。” 白挽瓷一脸茫然:“真的?那我见了可要好好谢谢他,不说别的,这校袍总得还给他才是,但……重要的是,我压根不知道是谁啊?” 话音刚落,便听得左右桌边的几个女生在讨论事情。 “今日穆川在走廊罚站呢,你看见了吗?好帅啊。” “咦,他为什么被夫子罚站?” “听说今日石祭酒来巡查,夫子要求所有人穿校袍,但奇了怪了,唯独穆川没有穿校袍。” “难怪他被罚站呢,石祭酒最看重集体统一着装。” “……” 听了这话,白挽瓷一脸震惊的看向安桃:“我手上的那件校袍,莫不是穆川的?” 安桃楞了楞,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兴许是吧,不然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会忘了穿校袍呢?” 白挽瓷思索一番,安桃说得倒是。 “那我今日下学,便把校袍还给他去,”白挽瓷想想,心底还有些过意不去,“他干嘛做好事不留名呢,早知道是他,我就今早给他送过去了,弄得他还被夫子罚站,真是我的罪过。” 安桃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吃饭。 午后小憩,学生可回寒舍,亦可在堂室自习。白挽瓷便抱着穆川的校袍,往天舍去。刚上去,有人见到她,不免笑道:“又是来找顾少卿的?” “不是!不是!不是!” 那人还不相信,喊的整个长廊的人都听见:“白挽瓷又来找顾少卿了!” 窗口纷纷探出头来,仿佛她是个什么别致风景一般,不少学生起哄,也有同窗目光奚落于她。 白挽瓷视而不见的走进堂室,整齐划一的校袍学生中,果然就他一人没穿校袍,直接走过去,将校袍放在了他的案桌上。 “校袍还你,”白挽瓷低声道,“昨晚你帮我抄书,多谢了。” 穆川楞了一下,目光落在案桌上那件干净如新的校袍,正想说不是他的,却见顾少卿从外边正进来,不少学生又是一阵起哄逗笑。 须臾之间,穆川露出一阵迷茫之色,想着他并未借给白挽瓷校袍,这校袍是哪里来的? 左思右想,穆川想着姑娘皮薄,不好当面拒绝,于是便未直接拆穿,而是收下了校袍,打算则别日,私下说清此事,再把校袍还给她。 “多谢,”他面色淡淡的接过校袍,换了个话题:“你近日修炼的如何了?可有长进?” 白挽瓷见他问及修炼,原本笑着的脸,变得愁云惨淡:“可别提修炼了,别人有灵根我没有,别人有灵力我没有,就是做饭也得有米吧,这不是难为我么?” 穆川扬着下颌,朝她笑:“做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修炼亦如此,没有灵力,可以另寻他物。就好像,你没米做饭,便寻不来面粉做面条?” “面粉?”白挽瓷虽然知道他是在比喻修炼,一时却没听明白,“我去哪儿找面粉?” 穆川又是淡淡一笑,随即起身,垂目,靠近她的耳边,轻道:“你出来,我带你去找面粉。” 一听有修炼的门道,白挽瓷两眼放光,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于是,二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走出了堂室,并肩而行,看方向竟是往十里桃林去。 方才围观了这一切的学生们,再次傻眼,不免目光纷纷朝顾少卿看了过去,却见他依旧面色平静,垂头阅读,似乎白挽瓷同穆川做什么,都与他不相干。 然而这边,白挽瓷跟着穆川,进了十里桃林,本以为他要在这里教,结果他却依旧快步往前走,她继续跟着,心头百般疑惑,想不通“面粉”究竟是何。 走过十里桃林,穆川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往前走,再往前便是大片林木的古槐岭了。这里林木茂密,蓊蓊郁郁,很少有学生来这边,他方才停下,转头瞧白挽瓷。 “这一路过来,你可看见什么了?” 见他这么问,白挽瓷举目茫然的四顾半天,只有鸟兽虫鸣,并无一人,纳闷道:“这里只有你,还有什么啊?” 穆川双手负后,笑盈盈道:“我何曾说是人?” “啊?”白挽瓷眨眨眼,再举目四下看去,依旧啥也没有,不禁后背一凉,“你不会说是鬼吧?” 他一脸神秘:“你猜。” 白挽瓷不想继续打哑谜,催促道:“你可就别故作神秘了,快告诉我吧。” 穆川见她心急,轻轻摇头,这丫头性子着实急了些。他不免伸手在她头顶天灵盖处,轻轻一点:“你可知,人有左右脑之分?” 白挽瓷目光里满是不解。 他解释道:“人有左右手,左右脚,何故没有左右脑?若说灵根在右脑处,是人的天赋所在,何故左脑没有天赋?” “你是说,我的右脑既然没有灵根可以开发,那其实还可以开发左脑的天赋?”白挽瓷想了想,再次眨巴眼睛看他。 穆川点头。 白挽瓷心道喔唷,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面粉”。 “闭上眼,我现在教你感知魂力,”穆川伸出食指,指尖虚空腾现一道墨绿色的光芒,犹如树藤一般,缓缓渗入她的左脑,“人有灵根,亦有魂根,只是常人并未注意到他们还有魂根。你现在能感受到什么?” “很温暖,像晒太阳似的。”白挽瓷双目紧闭,此时大脑一片清明,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都让穆川给驱散了。 “睁眼看看。” 白挽瓷再睁开眼,楞了半天,环顾四周,不由得目瞪口呆,一个箭步就缩到了穆川的身后:“好多人!啊不,好多鬼!不是吧,人死了不是会去鬼界么?怎么人间会有这么多的鬼?” 原是一片葱茏的古槐岭,竟然变得热闹非凡,不少衣着破破烂烂的的人,面色灰白,双眼空洞的四处游走,他们对白挽瓷目视不见,径直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继续往前,漫无目的的游荡。 穆川见她犹如受惊的小奶猫,不由得好笑道:“你怕什么?他们都是好鬼,并不是邪祟,不会伤人的。” 白挽瓷心下震惊,盯着穆川。 穆川继续笑道:“听你昨晚在神光广场和石祭酒争吵,其实你说的才是正确,人死后为鬼,也分好坏,亦有善恶。恶鬼有的被鬼界收去了,有的成为邪祟,为祸人间,被神界给收服。有一些鬼,寿终正寝,有家人收尸,顺利的找到通往鬼界的门,去往鬼界。 其实,还有另外一些鬼,死在荒野,死在战场,横死街头,他们有的是战士,有的是孤儿,有的是乞丐,大多数都很老实,生前是好人,死后也不作孽,他们死了便死了,没有家人认领收尸,终日只能飘荡人间,无人记得,无人牵挂,无人看见,而我要教给你的,便是借力打力,运用你的魂力,去操控这些孤魂野鬼。” 第28章 嫌隙 一棒槌,一甜枣,恩威并施。…… 原来这些都是被世人所遗忘的孤魂野鬼啊。 白挽瓷听穆川这么说,对他们反而没有惧怕了,伸手尝试触碰他们,却发现手指直接穿过,根本碰不到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 穆川又道:“人有人言,鬼有鬼语,你不用鬼语,他们听不见,听不懂,自然不会理你。我这里有本《鬼语》,你去研读一番,自然能与他们通话。” 他袖中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本书,白挽瓷接过,低头一看,书的封页写着鬼语二字,鬼鸳鸯著。 “鬼鸳鸯是谁?”白挽瓷喃喃道。 听起来像是个女的。 穆川答:“是国子监历任中唯一的一个女祭酒,也是上任的国子监祭酒,不过听说她被革职了,后来者才换上了石祭酒。” “你说借力打力,让我用魂力操控这些孤魂野鬼,可是大家都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人,如何攻击敌人?”白挽瓷仍旧纳闷,不解其意。 穆川再与她一本书,书名叫《鬼陶秘术》,说是她的问题,答案尽数在书中。白挽瓷手捧两本书,如获至宝,面色欣喜的与他一同走出古槐岭,穿过十里桃林,方往三栋楼宇处行来。 迎面又遇上了步江礼一伙人。 且说步江礼瞧见白挽瓷和穆川并肩而行,心中更不是滋味,言语上便多了几分不悦的挑衅。 “哟,青天大白日的,你们俩就在这行那偷鸡摸狗之事,小心我告于夫子,定你们奸|淫之罪,一并赶出国子监去!” 这话说得可叫一个恶心,他哪里就看见偷鸡摸狗了? 不等白挽瓷出口,穆川便已冷冷道:“国子监可有禁止修客男女大防?你只管告去,且看夫子是站你,还是站我。” 见他不怕,步江礼倒没了先前的狠劲儿,两只怨愤的眼珠子,左右扫视他们一眼,恶狠狠道:“你们等着!” 说吧,步江礼一拂袖,扭头愤愤走了。 等他离去,白挽瓷才朝穆川略微不好意思的一笑:“这下可给你惹麻烦了。” “你这会才说给我添麻烦?”穆川却挑眉头,笑意甚浓的问她:“上次你休沐出国子监,与步江礼说是同我出去约会,那会怎么不说是麻烦?” “你怎么……你都知道了啊?”白挽瓷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该死的步江礼! 竟然把她胡诌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还传到了本尊的耳朵里。 穆川依旧微笑,将她脸上的窘迫,尽收于眼底,宽慰道:“我知你在撒谎,为的是躲避步江礼这等小人,而并不是真欢喜于我,你不必忧虑。” 白挽瓷讪讪一笑:“那就好。” 他面上又露出几分好奇:“你虽对我无甚想法,那对顾少卿是何意?” 白挽瓷哪能告诉他是玩心计,只谎称说是欣赏顾少卿,并无什么其他想法。穆川倒也不是爱八卦的人,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二人已至天舍楼下,她目送穆川上去后,方才回了地舍的第三堂室。 谁知,第三堂室的门口,立着一人,竟是从未来过地舍的安桃。 白挽瓷方是一愣,这才迎接上去:“公主,你怎么来了?” 安桃面有愠色,往日眼底的温和不再:“你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你不光勾|引顾少卿,现在还去和穆川约会?你这是干什么,脚踏两条船?” 门口伫立着不少人,听见安桃的话,少不了又是一顿目光朝白挽瓷扫射。 白挽瓷拉了拉安桃的袖子,不想她来地舍,不问青红皂白,当着众人的面,竟然是为了这个。想平日对安桃如何如何,自以为二人了解甚多,别人疑心的,她便不会疑心。不曾想,她竟和那些庸人一样,信以为真的编排自己,一时心头涌上万分的滞闷。 “你跟我来,”白挽瓷叹口气,拉着她,去了一片无人僻静之所,这才小声告白:“我对二人,均无此意,你别多心,我全说于你,你可记住了,别再怀疑我。” 白挽瓷方才把近日之事,来来去去,全都给安桃倒豆子似的说了。安桃听后,先是面色惊容,过后才和缓如初,接着担忧之色,爬上了她的脸。 “忍忍便过去了,你何必报复顾少卿呢?他也是在你和雀翎之间调和,并未有多大错处,再者说了,女子名誉,是极为重要的,你和顾少卿不清不白的牵扯,时日一长,谣言四出,会耽误你往后嫁人的。” 难为安桃想得长远,但白挽瓷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辩驳起来:“且不说名誉如何,我就算是安分守己,也管不住雀翎的嘴,她早就四处传我的谣言了,刚进国子监时,她就把船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不管前因后果的,全都说了出去,这样的人,我就算是立个牌坊,天天戴面纱出门,她也有骚话可说。” “你……” 安桃竟一时无法回驳。 白挽瓷皱着眉头又道:“再说嫁人,寻一个好婆家嫁了,难不成一辈子里,女人唯一能做就这一件事情?我就没见过身边哪个女子嫁了人,有多幸福的,不是要早起伺候公婆,就是成日家务缠身,又或是不断添孕,只为怀子,继续香火。但凡哪一日懒散了,公婆就要与人说三道四,倘若再遇上个薄情儿郎,往家里塞个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什么的,七八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日日为了争宠,斗得你死我活,这日子就更发艰难了。 我倒是觉得,与其做个良家妇女,在家和一群女人,伺候同一个男人,不如我那金枝玉苑里的十二个姐姐,同样是伺候男人,还能得个自个儿的梯己,想买什么样的首饰,就买什么样的首饰,犯不着看公婆的脸色,想何时起床,就何时起床,爱做什么便坐什么,月钱挣了自己花,倒是比那起良家妇女,日子快乐的多。” 安桃听后,忙伸手捂住她的唇口,眼中甚是一派震惊之色,仿佛是被晴天霹雳砸中了一般。 “你可休要再胡言乱语了,自古以来,女德便是如此,那些个烟花柳巷,乌烟瘴气的女人,才是祸乱家庭、规矩等的元凶,我知你是出身无奈,不得不在那里苟活,少不得沾染了些污水沟里的龌龊思想,你既来了国子监,就是要修身养心,了断那些杂念,怎的还供奉起了那些下三滥的邪门魔道?” 白挽瓷平白无故的遭了安桃一通骂。 她楞了少许,瞅着安桃,半天没说话。 原来安桃心里是这般想的,什么千金之身,公主之命,竟瞧着外头光鲜,里头不过是段枯朽腐木。常人言,人群之中,多的是酒肉之友,难得一精神知己。她方才明白这理,素日与安桃交好,以为她与自己一样,现在想想,竟是一河两隔,以后是再不能互诉衷肠了。 “我以后不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了,”白挽瓷收了心神,勉强支棱起三分假笑道,“公主何须生气,我不过是污泥沼泽生养长大的野丫头,哪里知道那些高谈阔论?原是我不懂。” 安桃怒色渐收,又恢复了往日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朝她握了握手,好言好语道:“你来我身边侍候没多少日子,身上带着些旧毛病,我能理解,方才是我着急了,有的没的冲你一顿火,你莫要对我心底留下怨恨才好。” 白挽瓷任由她握着,并未挣脱,心想到底是公主,给一棒槌,再给一甜枣,恩威并施。 既不许她说真话,也不允许她生气。谁是主子奴才,心里门清儿。常听她往日说什么,人不分高低贵贱,既在一起,都是好朋友,互帮互衬,可谓是高山流水。这话再细细琢磨,原是她当高山,自己为污水罢了。 思及此,她顿时觉得了然无趣,意兴阑珊的听安桃又说了一回课上的琐事,方才各自回了堂室。 一日下来,白挽瓷没什么心思听课,只是将穆川给她的两本书拿出来,躲在案桌下,偷偷研读。 书倒也不长,语言通俗易懂,石祭酒写的书简,只有那些深奥理论,与之相比,要风趣简单许多。 不多时,她便看完了。 白挽瓷读完后,只觉浑身通体透亮,仿佛璞玉经过匠人雕琢一般。 《鬼陶秘术》书上说,神人鬼三界,三界鼎立,互相牵制,此消彼长,是以稳固千年。 常人都爱尊神奉神,削尖了脑袋,只想去神界当个侍奉神君的侍神,都不愿下鬼界做个阎王身边的鬼差。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能通鬼语,差遣鬼道,运用自如,修炼来的鬼力,并不比神力差。 就好比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 白挽瓷点头如小鸡啄米,这话是了是了,极有道理。从来没有过一本书简,能让她爱不释卷,读了再读。果真鬼鸳鸯祭酒,是个好夫子,比那劳什子石祭酒,强上数百倍。倘若她是课上的夫子,白挽瓷断然不会听得昏昏欲睡。 这一|夜,白挽瓷回了寒舍,掌灯时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读《鬼陶秘术》和《鬼语》,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安桃做完课业,扭头一看,见她还在床上歪着看书,想必又是在看一些闲书野史话本之类的,不免叹气摇头,自顾自的睡了。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寒舍的叫早魔音都没响,白挽瓷便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带着两本书,偷偷往古槐岭练习去了。 第29章 恩人不可能是他 我热爱学习。…… 白挽瓷从来没有这么的热爱学习过,以往修仙问道,在她看来,极其无聊透顶的事情,换做了鬼道,她反而如鱼得水,修炼的速度,一路高歌猛进。 这时候,她开始觉得一日十二个时辰太短了些。还吃什么饭?睡什么觉? 简直是浪费时间,赶紧修炼鬼道才是正事。 这段时日,白挽瓷再也没去人舍和天舍吹叶哨,仿佛消失了一般,一下学,人就没影子了。安桃只当她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去胡闹,本意欲去管教,但八仙的试炼,日□□近,自己时间方不够用,哪里挪得出来给她? 又是一日,月明星稀。白挽瓷熟练鬼语后,已然无障碍的和鬼魂交流。接着进行下一步,炼鬼陶。于是,她早买了一把铁锹,扛在肩上,背到了古槐岭,大半夜的在一棵树下挖土。 着实把自己瘆得慌。 一应按照书上所说,按部就班的把土和了水,捏把捏把,一时不知道该捏个什么玩意儿。 左右看了看,惨白月光下,树影丛丛,只有几只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来飞去。 白挽瓷心念一动,手上开始忙活。 虽说她读书爱打瞌睡,但胜在心灵手巧,捏陶上竟然有些天赋,指尖飞快在陶土上糅合,雕刻,不多时,手中便多了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飞虫来,形状模样倒是和萤火虫一般无异。 她默默心中念吸魂诀,左手掌魂,右手掌鬼火,陶土与鬼魂开始渐渐融合,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手心里的那只陶土萤火虫,扇动了两下翅膀,咕噜一下活了过来。 “你试试,看看能飞吗?”白挽瓷用鬼语道。 鬼陶萤火虫兀自扇动翅膀,围着白挽瓷转了几个圈,果真能飞。 白挽瓷松了口气,感叹这些日子没白学,第 一回便成功了。 鬼陶萤火虫兴奋的在她指尖飞舞,白挽瓷笑道:“你是我第一个作品,就叫鬼萤微微吧。” 如是,鬼陶萤火虫便有了姓名,微微,重活人间。 其他鬼魂见状,无不朝白挽瓷围了过来,喊着嚷着要白挽瓷给自己炼具一副新身体。 古槐岭的无数鬼魂,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如菜市场一般热闹,忽听身后传来一身熟悉清朗的笑声。 “正想着来看看你练得如何,就见你已成了。” 白挽瓷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慌忙跳起,回头一看,见是穆川,这才松了口气,回笑道:“是啊,我往日修炼可费劲了,一点成效也没有,不想练这鬼道,居然还有点天赋,都没怎么努力,随随便便就成功了。” 穆川伸开手掌,鬼萤微微乖乖巧巧的躺在他的手掌心,略瞧了手上的萤火虫一会儿,点头称赞道:“果真你在修炼魂力上是有天赋的,人本各有长处和短处,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长处,稍加发挥,便可速成,很棒啊。” 白挽瓷难得听人在学术上夸奖自己,一时喜不自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就是,我往后应该叫你师父了,要不是你指点我,我还不知道修炼的门道,傻乎乎的瞎努力,一直白干呢。” 她手上还有陶土,这么一拍,穆川白色的校袍上,立刻多了几点土渍。 “哎哟,怎么给你弄脏了,你明日要穿吧,怎么弄干净呢?”白挽瓷忙缩回手,面色实在不好意思的看他。 却见他无所谓的笑笑:“不妨事,我们有两套校袍换洗,我拿另一件便是。” “你有两套校袍?”白挽瓷楞住了。 她们地舍只发了一套校袍啊,为何……就连安桃所在的人舍,也是只有一套校袍的,何故……难不成天舍的每个学生都是有两套校袍的? 见她愣住,穆川答道:“我们天舍发的是两套,你们不是吗?听说是火溱国雀翎公主资助,方便学生们更换。” 白挽瓷一时竟说不上来,天舍的学生果真是有钱,连校袍都是两套的。 那……不对啊,她原以为穆川是因为把校袍借给了她,所以穆川才没有校袍可穿,但现在照他所言,天舍人人都有两套校袍,穆川应当还有一件才是,何故他那日没穿校袍? 她半天没回过神。 穆川便知道她想到那一日送校袍过来,便笑道:“所以借你校袍的人并不是我。” “那你当日为何不解释清楚?”白挽瓷哎哟了一声,这下倒好,感谢恩人,还谢错了人,到底是谁,倘若那人看见了她送错校袍,估计背地里又是一段腹诽。 穆川摸摸鼻子:“原本有步江礼四处传谣,说你与我去国子监外面约会一事,故而我摸不清你拿来校袍找我做什么,先开始就没说,想看看你倒是要做什么?后来与你说了几番话,确定了你不是传谣中的那种人,这方才想和你交代清楚,只是这段时日,你昼伏夜出,行踪诡异,叫我老是找不着,去了地舍找你,总是见你不在,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白挽瓷又是一声哎唷:“原来如此,那你把校袍还给我吧,我还要谢那神秘的恩人呢,可惜的是,那晚他帮我抄书,也没留下姓名和线索,这三百来学生,让我去找谁?” 穆川点头,继续道:“你要找神秘的恩人,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找到他。” “什么办法?” “偌大国子监,半夜三更还能去地舍的学生,屈指可数。你只要明日下学后,让鬼萤微微在途经寒舍的小道上,观察一下,看看是谁半夜三更才回寒舍,几日之后,便能有些线索。” “倒是有理!” 正好白挽瓷可以练练鬼陶秘术,又捏了十几只鬼萤,再捏诀给鬼萤微微下达了一个命令,叫他们在半夜里,四处巡逻,查看是否有人的踪迹。 几日后,白挽瓷夜间与鬼萤微微在古槐岭相见。几十只鬼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众口纷纷中,她总算得出了一些结论。 “这几日三更天后,还在外面的人只有一个身穿白色校袍的男学生,长得好帅好帅的,就是表情太冷淡了些,他吧,一直在清心瀑练剑,练剑朕的好好看啊,这人总是在子夜时分,才回寒舍。” 白挽瓷一听,便知道那是顾少卿。 子夜时分……顾少卿每天都这么能熬夜的? 寒舍每日的叫早魔音在亥时,那他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天呐,他是怎么做到不困的? 鬼萤微微扇着翅膀问:“顾少卿是你要找的神秘恩人吗?” “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帮我抄书?”白挽瓷首先就排除了顾少卿,摆了摆手,直接排除掉最不可能的答案。 鬼萤微微这就迷茫了:“那我们就不知是谁了,要不你明晚自己看看?” 白挽瓷想想也是,也许鬼萤他们漏看了什么人,索性决定明晚亲自去看看。 这一日正逢理论课月考成绩公布,不少修客早早就等在了通天台,通天藤上挂着每个学生的木牌,理论考试成绩越好,木牌的高度,就会往上抬。 白挽瓷的木牌,早在测试灵根大会那一天,挂在了通天藤的最底层。 成绩排名不分天人地三舍,而是三百学生一齐排名。 雀翎早早就来到通天台前,等待成绩宣布。 “雀翎,哇,你在前十诶!”身边有人对雀翎恭喜道。 雀翎倒没说话,只是一行一行的往上看,比她木牌还要高的人,竟然还有九个。 众人围着通天台,白挽瓷护着安桃,也挤到了人群前边,安桃细细找了半天,终于在第一百名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上个月她便考了一百名,这个月又是一百名……安桃无奈的心叹,真是不管怎么努力,不进也不退,总是在这中游。 “白挽瓷居然是九十九名?” “她没灵根,所以第一天排倒数第一,不过理论课,背背书就能写答案,所以她名次才上升到九十九吧。” “九十九名有啥用,等到八仙的试炼,她没灵根,都没法跟人比试的。” “……” 不少人的讥笑随之传来,白挽瓷倒是没什么表情,多亏她认真的看了穆川给的两本书,一下子涨到了第九十九名,已经很满意了。 众人正笑着,白挽瓷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竟是穆川。 “阿挽,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听见穆川来找白挽瓷,众人吃瓜围观的目光,纷纷投射在了二人的脸上。 白挽瓷从人堆里挤出来,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怎么啦?” 穆川只字没提她的理论课成绩,而是笑道:“晚上休沐,你随我一起出国子监吧,我看看你学的如何。” 白挽瓷点头:“好啊。” 站在她身后的安桃,神色楞了一楞,什么时候穆川和白挽瓷的关系,变得如此亲密了? 白挽瓷回头对安桃笑道:“我一会儿要出国子监,晚饭就不在食堂吃了,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安桃神色依旧楞着:“哦。” 说罢,白挽瓷便和穆川一同往国子监的大门方向去了。 在原地围观的众人,不免低声议论起来。 “看样子,白挽瓷是跟穆川在一起了吧?” “没听见吗?人家小俩口,今晚在外面露宿,不回国子监呢。” “哟,前些日子还见她纠缠顾少卿,这几日就换了人。” “她金枝玉苑出来的姑娘嘛,你还不知道?” “……” 安桃面色僵硬的原地呆站了许久,恍见人堆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袍的男子,她忽的心神一动,提裙快步走了过去。 第30章 读魂 有的人想做入局者,有的只想做个…… “顾少卿!”见他正转身要走,安桃出声叫住了他。 顾少卿转过身子来,打量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道:“原来是安桃公主。” 同时,安桃也在打量顾少卿,以前见得少,大多也是远远的瞧一眼,只觉得一个男子,生得如此俊美,便已难得,可巧他在修仙天赋上,竟也是厉害得紧,真真是人品与面相两厢俱全。 “我是来替阿挽给你道歉的,”安桃徐徐的捻裙福身,上半身微微恭伏,“阿挽是我的侍女,也是父亲给我挑的伴读,原是年纪小,小女孩一任性,做出些甚为不规矩的事情,还望你多担待。” “哦?”顾少卿长眉微挑,双目间似有一丝疑惑,倏而闪过。 安桃面有歉意道:“她那日与我说,是与雀翎心生矛盾,见雀翎对你有爱慕之心,就想把你从雀翎身边抢走,此番举动,实在是过分,如若她对你做出什么越距的事情,我已经教训过了,还请你看在我的份上,饶了她吧。” 说罢,她又是一欠身。 顾少卿后退了一步,与她隔开距离,不冷不热道:“原来是这个,她并未对我做出什么越距的事情,公主可以安心了。” 说完,他转身便往清心瀑的方向去了。 安桃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细细思忖了一番,不知何时,她那方常年向下落垂的唇角,微微上弯起弧度。 身后斜阳徐徐落在后背,倒将她的笑容隐在了一片阴影之下。 且说白挽瓷和穆川一同出了国子监,穆川竟带她直接往临安街的方向去。白天的临安街,左右两道占满了小贩,前来赶集的百姓们,人满为患,根本没下脚的地儿。 “把手给我。”穆川一拂袖,虚握住她的手腕,轻点足尖,踩上后巷围墙,带着她,灵巧的翻上了一座沿街宅子的屋顶。 两人在屋脊站稳,穆川也不管有没有灰,径直拉着她坐下:“你用魂力看看,这街上有没有鬼魂?” 白挽瓷目光扫过临安街上的众人,看他们人挤人,像是一锅沸水中的白|花|花饺子。 须臾片刻,她却皱起了眉头:“没有,全是活人。” “临安街人声鼎沸,活人气息太强,又是白天,鬼魂自是不会来这里,”穆川简明扼要的说道,“上回我们去的是古槐岭,那里无人,自然是许多孤魂野鬼的藏身之处。” “原来如此,那你带我来这里,是要看什么?”白挽瓷侧过脸来看穆川,不得不说,从侧面的角度来看,穆川的五官很美,柔和的落日,落在他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粉。 她以前只有看流媚姐姐跳舞时,才会看入迷,头一回看一个男人,也入迷了,正当她专注的欣赏时,穆川却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鼻头。 “发什么呆呢?你看到每个人身上的魂魄外衣了吗?” 他敲的力度并不大,眼底温和如碧水清波,倒像在宠溺小狗似的。白挽瓷怔怔的回过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细细看去,果不其然,这回她确实看到了每个人身上都披着一层衣服。 那是一层细腻到不仔细就看不见的薄膜,包裹在每个人的身体外表,形状就像是一件松散的外袍。 有意思的是,每个人身上的魂魄外衣都有不同的图案,比如,正从白挽瓷面前走过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他的魂魄外衣上绣满了金元宝的图案,再说街边的一个卖煎饺的老太婆,她的魂魄外衣上绣的则是团头大脸的小娃娃。 穆川见她一边看,便出声解释:“每个人身上的魂魄外衣都绣有图案,那是他们人生的追求和渴望。” 哦,原来肥头大耳喜欢的是金钱,而那个卖煎饺的老婆婆喜欢的是孙儿。 “咦,为什么那个人的魂魄外衣是破破烂烂的,也没有什么图案?”白挽瓷指了指路边坐着的一个乞丐,“难不成乞丐没有渴望?” 穆川看了一眼乞丐,道:“人并不是生来就有渴望的,有的人在少年之时,就找到了人生的渴望,有的人,即便活到了暮年之时,依旧还是没有人生的追求和渴望。那乞丐没有图案,也就是说,他这辈子还没找到自己的人生追求和渴望。” “原来是这样,那为何他的魂魄外衣是破损的呢?” “每个人的魂魄外衣从原生家庭而来,被爱浇灌长大的人,魂魄外衣便破损的少,如果从小被粗暴的对待,魂魄外衣就破损的多,”穆川淡淡的解释道,“你看到的破损越多,说明他的童年就越缺爱。” 白挽瓷恍然大悟:“魂魄外衣破损了,难道没有办法修复吗?” “你这问题问的好,当然可以修复,”穆川微微一笑,“虽说人控制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不同,倘若在后来的生活里,遇见了一个好伴侣,那人被爱情滋养,魂魄外衣便会慢慢长出图案,缝补破损的洞口。” 白挽瓷仔细又瞧了一眼肥头大耳的男人。 果然他挽在身边的女人,身上的魂魄外衣,同样长满了金元宝,只见那女人在首饰摊上挑来挑去,肥头大耳男出手阔绰的掏钱买单,嘴里笑呵呵道:“娇娇喜欢什么,便都买下来。” 原来是肥头大耳男找了一个爱钱老婆,所以破损的魂魄外衣修复后,缝补了金元宝的图案。 “那倘若有人一辈子遇不到真爱呢?”白挽瓷又问道,“难不成魂魄外衣会破破烂烂一辈子?” 穆川摇摇头:“倒也不是,人不光会寻爱,还会自爱,倘若学会自爱,身上的魂魄外衣也能修复,再者说,若是找到令自己快乐幸福的事情,也可修复,你看卖煎饺的老太婆,她身上长满了儿孙的笑脸,也就是说,她在养育孙子这件事上,获得了快乐和幸福。” 白挽瓷听得一愣一愣的,努力消化吸收穆川所说的知识。 穆川又道:“我所说的渴望之爱,不止是男女欢爱,既有人间奉献之大爱,也有对物品的痴迷欢喜的小爱,你以后看多了,便知道了。” “那魂魄外衣有什么用呢?” 白挽瓷对穆川所说的爱,并不能透彻的理解,只是迷迷糊糊的明白,那应该是一种向往吧。 穆川微笑:“人的渴望,大多求之不得,反过来说,正也是每个人内心最脆弱的弱点,每个人看不到自身的魂魄外衣,你若能洞悉每一个人的魂魄外衣,便掌握了每个人的弱点。我今日教的你便是读魂,你若能读懂大多数人的魂,便可以在对战中,查获敌人的心思,在战术上,便可无往不利。” “原是如此。”白挽瓷偏过头,望着穆川。 她看到穆川身上的魂魄外衣,没有一处破损,却也没有一处图案,透明的如同一层轻纱笼雾,罩在了全身。 “那世上有没有一个人,他的魂魄外衣没有破损,没有图案……”白挽瓷继续问道。 穆川点头道:“不排除这种情况,那便说明此人无欲无求,灵魂强大,没有弱点,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倒是没有遇见这样的人。” 白挽瓷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当然遇不见这种人,因为你就是这种人啊。 不过也不奇怪,从第一天见到穆川,就觉得他这人很洒脱,什么也不怕,走在路上,两袖自带清风,目若明月。与他接触后,又发觉他是一个品性极好的人,从未看低过她的出身,还尽心尽力的教导。 世上哪里能找得到像他这样的好人啊。 “你能看到我身上的魂魄外衣吗?”白挽瓷突然好奇起来,自己身上的魂魄外衣,有没有破损,有没有长出什么图案呢? 穆川垂目,看了她一眼,故作神秘道:“不告诉你。” “诶!”白挽瓷气急,忍不住道,“那我也不告诉你的魂魄外衣长什么样?哼,气死你!” 穆川低低一笑:“我不好奇我的魂魄外衣,所以你不告诉我,我也不觉得什么。” “你……不好奇?”白挽瓷一脸意外。 他抬头看天道:“人活一遭,有的人想做入局者,有的人只想做个旁观者,看鲜花如何绽放,观露水如何凝结,听风声,闻花香,只是目送太阳晨出夜归,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好吧,你是大师,我是个俗人,什么鲜花露水的,比不过你的境界,”白挽瓷听得云里雾里,“不说这些了,天色已晚,你去过金枝玉苑没有?我带你去玩玩?” 穆川应道:“早听说金枝玉苑的大名,正有此意。” 白挽瓷嘻嘻一笑,跳下屋檐,带着他穿街走巷,“这是我第一次带男人去妓|院呢,听起来还真奇怪,换做是别的男人,肯定会假惺惺的说,我是去那种地方的人吗?你倒不同,还大大方方的答应我,果然是大师,境界啊。” 穆川跟在她身旁,闲庭漫步的走,嘴边噙着一丝淡笑:“我喜欢欣赏世间所有的美,有山川河流之美,亦包括女子之美,金枝玉苑的十二金钗,那可是五国之中的绝色,如此美景,我怎能不去一赏?” “说得是了,我的十二个姐姐,各有各的美,且都身怀绝技,保准让你来了就不想走。” 白挽瓷转过头来,脚步轻快的倒着走,笑着道。 第31章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好好修炼,正经成了…… 正说笑着,白挽瓷不防着后背撞到一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知墨,左右肩膀各自扛着一个木桶。 “知墨!” 白挽瓷笑呵呵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白知墨已经在金枝玉苑呆了好些日子,每到晚上,青荇便会教给他一些字,还教他如何说话,虽说十三的孩子才开始学说话,实在有些晚,但是好在他聪明,很快便学会说一些简单的话。 “挽姐姐!”白知墨憨憨的笑着,看向她身后的穆川,目光警惕道:“臭男人!” 白挽瓷听了,差点笑破了肚子。 这句“臭男人”定是流媚姐姐教的。自从白知墨来了后,金枝玉苑再也不用接待那些过分的客人。但凡有哪个吃酒犯浑的男人想生事,白知墨就会像小豹子一样跳出来,狠狠的揍他们一回。 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金枝玉苑的十二金钗,有一个黑脸少年守护,便再也不敢惹事生非了。 如此一来,十二个姐姐就更喜欢白知墨了,不光给他做好看的衣裳,还给他打扮的极为俊俏,暖衣更是顿顿给肉,伙食都要赶上皇宴了。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头的好时候,个头一日一日往上窜,几天的功夫,袖子就短了一截,有些时日不见,白挽瓷发现,他竟比自己要高处半个头来。 这哪是傻弟弟啊,就是个壮小伙。 “知墨,这是我的同窗修客,不得无礼,”白挽瓷连忙拦截住了他蓄势待发的拳头,“这几日怎么样?有没有惹事的人?” 白知墨一听,两眼瞪的浑圆,晶晶发亮:“有!让……我……给打出去了!” “做得好,晚上给你买隔壁店的烧鸡吃,”白挽瓷笑眯眯的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头,嘴里叹着气,“这吃什么长的,这么壮实。” 白知墨嘿嘿笑着,忙伸手解开胸襟的扣子:“流媚姐姐说我有胸肌,她很喜欢,挽姐姐要摸吗?” “不不不!不用了,”白挽瓷连忙给他扣上,额上吓出一头汗,“这事以后可不能大街上做了,昂,听话。” “哦。”白知墨乖巧道。 三人一同到了金枝玉苑的后院,白知墨去放酒桶,白挽瓷领着穆川来到前边,迎面走来的是最会甜言蜜语招待客人的蜜玉。 “哟哟哟,阿挽从来没带过男人回来,我瞧瞧,这俊俏公子,又是谁?”蜜玉甩着香手帕,迎了上来,“诶?我怎么瞧着,以前好像在哪见过这位公子?” 白挽瓷楞了下,回头见穆川笑意盈盈,不免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过?” 穆川正要说话,二楼凭栏处,抚琴靠着柱子,幽幽目光扫了下来,“这不是穆公子吗?今日得闲过来了?” 只听“蹬蹬蹬”的脚步声,抚琴已经从楼梯间,施施然下来,碎步轻盈的走到穆川面前,略欠身一福:“穆公子万福,原来你和阿挽是同窗修客,难怪那日一见,便觉公子气质与旁人不同。” “你们认识?” 白挽瓷吃了一惊,目光在穆川和抚琴之间,来回扫射。 抚琴笑道:“阿挽,你还记得你国子监休沐,你第一次回金枝玉苑吗?那日穆公子就在我房间听我弹琴。” 白挽瓷再次愣住,那……日……她记得是跟青荇吵架,说不想在国子监修仙,所以那晚的吵架,穆川都听见了吗? 她猛地抬头看穆川,一时心境难以言喻,怪不得他会帮自己,想来是出于那日听见了她的难处,生了怜悯之心吧。 思及此,白挽瓷心中生出了几分难堪和感激,眼眶不禁微红。 真是巧啊,总是在最难堪的时刻碰见穆川,上回与雀翎在十里桃林之争,也是如此。 穆川同样在看白挽瓷,神情依旧温和淡然,眼中没有那些同窗的讥笑。 他的笑如冬日暖阳,让人舒服,熨帖,让白挽瓷想起了被流媚姐姐抱着的时候,也是这般暖。 “抚琴,你那日弹的《高山流水》,能再弹一回吗?”穆川转头看向抚琴,笑道,“我听过很多人弹琴,到底还是不如你弹得好。” 抚琴闻言,开朗的笑了:“别的男人到金枝玉苑,总是让我弹一些淫词艳曲,只有穆公子来金枝玉苑,只是来听我弹正经曲子的,哎哟哟,难不成国子监的男修客都如你一样?” 这话一出,蜜玉却不乐意的插嘴了:“哪里啊?前一日|你忘了?那个自称国子监来的男修客,叫什么步江礼的,说是什么金源国太子,我看是真不讲理,那猪蹄子嘴里不干不净,时时刻刻想着揩油,我倒一通酒,他摸了我屁|股八回!” “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劳什子,过分得很,还扬言包了我们十二金钗一|夜,就伺候他一个人,”抚琴露出了和蜜玉一样的嫌弃,“不过,流媚姐姐不乐意,倒让知墨给了一顿好打,堂堂国子监出身,居然还打不过我们家知墨,这平日里修得哪门子仙?真真笑死个人。” “他也来过?”白挽瓷听她们一通说,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人在国子监,嘴也是没把门的,到处说我的闲话。” “是吗?”蜜玉和抚琴听了,柳眉同时倒吊起来,“还敢欺负我们家阿挽!把他放进金枝玉苑的黑名单里去!再也不招待。” 上来端茶的迷梨听见了,糯糯的小声道:“这不好吧,毕竟他是金源国太子,有权有势的,要是得罪了,往后我们日子怎么过?” 抚琴扭头瞪了一眼迷梨:“就你个没出息的,咱们金枝玉苑怕过谁?别说金源国太子了,就是土淄国国主,也对我们是客客气气,没有胡作非为的,步江礼就算对我们怎么着,他也得先打过知墨才行啊,哈哈哈,蜜玉你说是不是?” 蜜玉点头一笑:“他就是个草包,我是看出来了,早听说了,金源国的权力都掌握在国师和国主手上,太子一点权力都没有,我还听人说,国子监上一届八仙的试炼,选拔神官,选中的就是金源国的国师,据说现在在神界司金太神一职,主管财务,倒是富得流油的神仙呢。” 蜜玉向来看人极准,最会察言观色,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她心里门清儿。既然她说了不必在意,那步江礼就是个只会打嘴|炮的小人而已,并不敢对金枝玉苑造次。 “行啦,你快去弹曲儿给穆公子听,”蜜玉推了一把抚琴,“我虽不知什么高山流水,但我明白,知音难寻,国子监难得休沐一日,你就别浪费穆公子的时间啦。” 抚琴听了这话,拿着手绢,捂着粉唇,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穆川,二人便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日头还早,离开张还有一个时辰,阿挽,你要不去流媚房间里玩玩?”蜜玉见白挽瓷神色征征,以为她心里不痛快,便解释道,“穆公子和抚琴没什么关系,你可别想多。” “我不是在想这个,”白挽瓷轻轻一叹,“算了,没什么的。” 蜜玉听她这般说,也只好扭身走了。 白挽瓷倒是站着发了一回楞,她方才细细看了几个人的魂魄外衣,迷梨的身上绣满了金元宝的图案,倒和那肥头大耳男一样,也就是说,她最渴望的是金钱。蜜玉满身绣的是金玉玛瑙的各色首饰,倒也不奇怪,她最爱首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金枝玉苑的人都知道。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抚琴,竟然和穆川一样,都是无色透明的魂魄外衣,上面没有一个破洞,更是没有一个图案,也就是说,抚琴和穆川,是同一种人。 想想抚琴平日的性情,温和柔媚,总是照顾着年纪较小的藏月,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仿佛天塌下来她也不怕。 这么细细一想,她和穆川,倒也有些相同,难怪他们能成为高山流水了。 白挽瓷这般想过之后,对魂魄外衣又有了新的一番理解。读魂,也能用来读心,猜度猜度,大概也能知道对方是如何品性了,果真是一个好利器。 白挽瓷快步扶楼上梯,七拐八拐来到二楼长廊最深处,那就是流媚的房间了,轻轻一敲,里面传来她千娇百媚的一声“进”,听得白挽瓷心头酥软,后腰直麻。 不愧是花魁姐姐,就连声音魅力,大得让她一个女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推门而入,只见流媚姐姐正坐在铜镜前梳妆。 白挽瓷却是愣住了。她看到了什么? 流媚姐姐背对着她,身上的魂魄外衣,千疮百孔,而绣的图案是一根树枝,枝头挂着一串红豆。 红豆红豆,又称相思豆。难不成是流媚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见是白挽瓷,流媚欣喜的放下脂粉奁,几步上前,拉着她到床边坐下,“阿挽,好几日不见你,你和顾少卿的进展,如何了?” 听她说起顾少卿,打乱了白挽瓷心中所想红豆的事情,随即讪讪笑道:“倒没什么进展,不过我能修炼魂力了,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上,反倒对顾少卿没什么兴趣了。” 流媚听她这样说,同意的点点头:“也是,但凡女人有了事业心,男人都丢到不死海去啦!你呀,正经修炼才是道理,以后成了神,过上体体面面的生活,姐姐脸上也有面儿。” 第32章 一剑抵喉 快上啊!冲!冲!冲! “流媚姐姐,近日有什么好消息么?”白挽瓷实在好奇流媚身上的相思豆,指的的是谁? 往日听说,流媚姐姐在来金枝玉苑之前,是有过一个相好的,不过因为两人家境相差太大,男方听说是个什么豪门贵族,而流媚姐姐只是一个穷苦的戏子人家,最后两人不了了之,流媚的父母也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把流媚送到了金枝玉苑来。 自那以后,流媚姐姐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个老相好了。她长得美,一来金枝玉苑,便在男人堆里活色生香,成了这里的花魁,每一个月都会开一次张,挂一次花魁的牌子,来客便出钱拍卖,价高者,便可得流媚的一|夜欢情。 不过流媚的名声大了后,不光价高者才能入流媚的青眼,还须得她喜欢。用流媚姐姐的话来说,如何看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你,就看他愿意掏多少钱。在这群为流媚狂欢的男人之中,流媚挑上一个自己喜欢的,这下男欢女爱,都是你情我愿,流媚反而不觉得自己吃亏了。 初次白挽瓷听流媚姐姐的理论,还有些想不明白,但现在想想,本身男女欢爱之事,不光男人享受,女人承欢,亦是享受。跟喜欢的男人欢爱,更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既然都享受了,何来吃亏一说? 流媚拍了下白挽瓷的手,脸上忽然浮现小女儿的娇羞来,这是白挽瓷从来没见过的流媚,更多了一番风|流滋味。 “哪有什么好消息啊,有男人,有钱花,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哪知,话音刚落,门口蜜玉又扭着身子走进来,放肆的大笑起来:“难不成徐公子来,对你来说,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流媚霍然站起来:“他……他又来了?” 蜜玉的香绢往她脸上,轻飘飘的香气四溢的一甩:“可不是?连着两个月的牌子,可都是让徐公子拿下了,你还不快去梳洗打扮,他早早就来了,等在楼下呢。” 听见这般说,流媚恍然焦急起来,一时不知是梳头,还是描眉,手忙脚乱起来。 蜜玉倚着门笑她,白挽瓷更是好奇徐公子是谁,悄悄的走到二楼凭栏处,探头往下一望,一眼就瞧见了一楼大厅的徐公子,坐在正中央,身着金色的袍子,很是显眼。 再说还有一个时辰开张,大厅并没有多少人,这徐公子来的可真够早的。 这么一瞧,白挽瓷又是一愣。 蜜玉走到她身边,笑道:“这位徐公子叫徐尽欢,从金源国而来,你知道吗?他就是流媚以前的老相好,听说家妻和父母已经亡故,膝下无子,现在周游列国,是个闲散贵人,没想到他俩在天都竟然遇见了,这两个月,每个月流媚挂牌,都是让这位徐公子买下的。” “他是流媚姐姐的初恋情|人?”白挽瓷眉头微微一蹙,左右太阳穴突突跳起,左眼皮也登时跳了起来。 听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为何她看到徐尽欢,会如此不安? 蜜玉没看出白挽瓷的心事重重,继续说道:“是啊,他俩的姻缘,全叫徐尽欢的父母给打散了,谁知他那妻子和父母身体不行,早早去了呢?所以是苍天有眼,看不得有情|人分开,这才让他们俩又相遇了。” 白挽瓷没说话,只是盯着徐尽欢看。不管她怎么看,都没能在徐尽欢身上看到魂魄外衣,穆川说每一个人都有魂魄外衣,为何徐尽欢没有? 活像个傀儡似的。 看来她下次要找个机会,问问穆川,世上是不是也有人,是没有魂魄外衣的。 她暂且将心事放下,既然今晚流媚姐姐要挂牌留宿徐公子,她也不好睡在流媚姐姐的房间了,听抚琴的房间里琴声阵阵,想来此时去打扰穆川,也不方便,这么想着,便一个人回了国子监。 已然是亥时,白挽瓷并没有回寒舍。距离八仙的试炼越来越近,她也要早早做准备,便来到了古槐岭,继续捏鬼陶。 这段时日,她天天为古槐岭的孤魂野鬼捏造鬼陶,白挽瓷的名字已经在鬼界声名大振,不少鬼魂都慕名而来,排着队想求她捏造一副身体。 面对鬼魂们千奇百怪的要求,白挽瓷一个个尽量满足。 有的鬼吧,想要一副狗的身体,还有的鬼呢,想成为猪,成为龟,倒也是奇怪很。这些流落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大多数都不想要人的身体。也不知他们生前经历了什么,即便是得到了重生的机会,也不想活成一个人。 白挽瓷的鬼陶生意太好,捏得手酸腿麻,肩颈腰椎疼痛不已,对还在排队的鬼魂们道:“明日再来吧,我真是捏不动了。” 鬼魂们吊着眼珠子,伸着长舌,满怀期待身体的心情被她浇灭,只好一个个哭丧着脸,阴惨惨的飘走了。 白挽瓷得到了半刻空闲,翻身上了一棵千年老槐,眯着眼睛小憩了会儿,睡得正香,耳边似有声音传来,听起来想是什么铁器与铁器碰撞发出来的。 她半睁着眼,一群幽幽绿光的鬼萤飘了过来,朝她围拢,叽叽喳喳的。 “鬼陶女王,你醒啦。” “唔……是谁在吵?”白挽瓷哼了一声。 自从她给了鬼魂们新的身体,这些鬼魂心生感动和敬畏,一个个的开始尊称白挽瓷起来,一开始他们叫白挽瓷鬼陶公主,但白挽瓷听了不乐意,想说做公主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得听国主的?说她才不做哪一国的公主,要做就做自己的女王。 于是,鬼魂们就唤她鬼陶女王。 一开始,白挽瓷只捏了一只鬼萤,亮亮的,绿绿的,在夜里很是好看,还能为其他的孤魂野鬼照亮前路。如此微光,让不少孤魂野鬼都想要一副鬼萤的身体,小小的身体里,在黑夜里,发出一道微光,似乎鬼萤也拥有了一份渺小的意义。 微光与微光,越来越多的鬼萤,聚集到了一起,在黑夜里,成了鬼萤群,听说他们还推选了一个鬼萤王后,建立了母系社会,与白挽瓷说话的,正是鬼萤群落的王后,名唤微微。 鬼萤微微道:“女王,发出声响的人是顾少卿,他在清心瀑练剑,往日没有多大动静,但不知道今日怎么了?练剑练出这么大的声音来。” 白挽瓷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指,无数的鬼萤,便自动的聚拢在她的周围,为她照亮。寻了一个树头,白挽瓷蹲在上面,悄悄的往清心瀑那边看去。 这一瞧,不打紧,真是一幅良辰美景。 清心瀑下是一方十里的湖泊,湖上大雾四起,茫茫如白乳。湖上种满了荷花,也不知为何,快冬日了,这里的荷花依旧碧绿青笼,青荷之间,隐隐有白莲盛开,半掩半映。顾少卿便立于荷叶之上,散着发,衣带飘飞,清心瀑落下的水流,砸于湖中央的巨石上,溅起阵阵水雾,四散而开。 水珠有的滚落在荷叶盘上,晶莹调皮的滚来滚去,有的落在顾少卿的发丝里,湿润了,消散不见,还有的落在他衣领微开的锁骨上,一溜烟滚进胸襟里,更有的滚落在他的眼睫上停留,舍不得似的,最后还是沿着高挺鼻梁的弧线,滚落下去,可怜的落入湖里,没了影子。 白挽瓷从来没见过湿身的顾少卿,往日的他,总是端正的束着发冠,衣领规整,衣袖袍角雪白干净,就连表情都像是雕塑似的刻板。 可现在,他面色微微红晕,眉目迷茫,双唇微张,隐有喘息散出,发丝凌乱的垂在两侧,倒像是被下过药,叫人轻薄了的女子。 鬼萤微微在白挽瓷耳旁,痴迷的感慨:“哇,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鬼陶女王,上啊!” “啊?”白挽瓷被微微的想法震惊了,一脸茫然,“上什么?” “上顾少卿啊!”鬼萤微微激动的叫道,“明显他就是练剑练得走火入魔了,现在神志不清,你此刻去轻薄他,不需要负责的。” 白挽瓷:…… 这群小兔崽子,脑壳里都在想什么? 一人一鬼计划间,忽见荷叶上的顾少卿,冷喝破空而来:“谁!” 白挽瓷暗叫糟糕,意欲转身离开,却不想她在树上蹲了太久,腿脚发麻,忽然起身,眼冒金星,头晕眼花的倒栽了下去。 她结结实实的摔在了草丛里,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鬼萤群被她惊得漫天飞舞,林中溅起一阵莹莹绿光,围着她乱转。 白挽瓷慌忙坐起身,正要起来,却见顾少卿提剑破空而来,眨眼的功夫,一剑便直抵她的喉咙。 水珠沿着剑柄,一颗颗滚落到她的脖颈上,凉凉的,顺着她的衣领,滑了进去。 “是我!” 她吓得大叫。 她呆呆的坐着,顾少卿居高临下的站在面前,白衣胜雪,一剑抵着她的喉咙,他眼中似有一抹异色闪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夜色深沉,漫天的鬼萤围着二人飞舞,晚风拂过顾少卿的湿漉漉的发,空气太过湿润,白挽瓷的眼睫上也泛起了雾珠,萤火映照下,显得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中,却有种莽撞的可爱。 第33章 从没见过你这种女子 白挽瓷,你知不知…… 白挽瓷眼看着剑锋紧贴着她的脖颈, 再往前一寸,必定横死在这里,一时, 慌张无措道:“我在这修炼,犯法吗?” 顾少卿今夜正在练剑, 不想却心烦意乱, 始终无法静心, 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白日安桃与他说的话,杂念越想压下,却仿佛枯井里有泉水涌出一般, 怎么也止不住,不断的外溢四散。他强逼着自己不去想,以剑为笔,在清心瀑后的石壁上,开始凿刻清心经。 一直凿刻到子时,他的心情方才平静。 但不知为何,他刚练剑没一刻功夫,古槐岭起了一阵风,随风飘来了一阵异香, 那是他不曾闻过的香。剑动,香起, 他一时走神,差点走火入魔。听见声响, 才提剑飞去, 却见是她,那股异香,便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顾少卿想起安桃的话, 便知白挽瓷是故意招惹他,心下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冷冷道,“你又在作什么鬼心思?” 又是一阵风起,顾少卿的衣带飞起,飘到白挽瓷的脸上,轻轻拂过,这味道…… 白挽瓷垂下眼睑,轻轻道:“我哪有什么鬼心思?” 顾少卿收剑回鞘,懒得再理会这女人,提脚便走,身后忽然传来她哎哟哎哟的叫唤。 “哎哟……好疼啊……我的脚……” 他敛鼻吸气,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白挽瓷是真的扭伤了脚,方才从树上摔下来,就知道完蛋了,果然一摸脚踝,那里肿得像馒头。 她叫唤了半天,也没见顾少卿折返,心想果然是伪善之人,说什么为了百姓要拯救苍生,都是放狗屁,她一个小女子都能见死不救,就拯救个屁的苍生! 伪君子!!! 白挽瓷扶着身后的树,勉强的想爬起来,一不小心碰到脚踝,疼的她冷汗直冒,不免又发出一声呻|吟来。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白色的皂靴,抬起头来,却见是顾少卿,冷脸冷眼的看着她。 他伸出手来,言辞生冷:“起来。” 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很是宽大。 白挽瓷愣愣的看着那只手,慢腾腾的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比起他的手掌,倒显得自己的手小了许多。 他的手,怎么这么凉?跟冰块似的。 她的手放在顾少卿的手掌里,小小的,莹白如葱段。 不比顾少卿的手常年冰冷,相反,她的手是暖暖的,像冬日里手上拿的小手炉似的,有些灼人。 他握着白挽瓷的手,轻轻一拽,不费什么力气的拉她起来,不想她却宛如一只猛虎,扑跳上来,径直钻进他怀里。 这一虎扑,顾少卿没有防备,竟叫他向后跌坐在地上。 他胸|前被白挽瓷一头撞得生疼,长眉皱起,推着她肩膀道:“你干什么!” 白挽瓷双膝左右分开,翻身骑马似的,坐在他的腰间,弯腰低头,在他胸|前趴着,像只小狗似的一阵嗅闻。 顾少卿懵了,她闻什么? 却见她笑意盈盈的抬起脸来,月光和萤火下,脸庞更显娇美柔软,顾少卿一时精神恍惚,终于明白国子监的男修客,为何会私下总是讨论她的美貌。 “顾少卿,你明明就已经喜欢上我了,还不承认啊。” 顾少卿眉头纽成麻花结:“你信口胡诌什么?” 面儿都没见过几回,就说什么喜欢? 白挽瓷却拆穿他道:“那你为何替我抄书?还给我批校袍?你身上的味道,和那件校袍上的一模一样。” 有草木香,有晨露香,有苍石香,还有晶莹雪的味道。他总来清心瀑练剑,身上的草木香是古槐岭的草木,晨露是他日日早起练剑,所以校袍有露,剑刻石上,便染了苍石的味。他手心总是微凉,身上也是凉的,倒像是落雪在嘴里化开的凉气冷香。 方才他衣带随风飘到脸上时,白挽瓷便闻到了,这种味道,很奇特,想来也只有他一人身上有这种冷香。 “起来!”顾少卿压低声音,脸色微愠的喝道。 白挽瓷瞧着他,没动。心底思忖着,他没否认,这算是默认了吧? 如是,她便耍赖道:“不起不起就不起,我就是不起来,除非你背我,不然我就把你帮我抄书的事情,告知整个国子监,让全世界人的都知道,顾少卿喜欢上白挽瓷了!” 顾少卿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的女子,五脏六腑都被她气得疼:“没有的事,你休要胡说!” 白挽瓷算是终于清楚顾少卿的性格了,就一个老好人,对付这种老好人,就要骑在他头上,不讲道理,那他就没辙了。 好人嘛,要脸,就得她这种不要脸的恶人来磨。 “那你背我!不然我就嚷嚷了,说你欺负我……”白挽瓷胡乱瞎说道。 顾少卿气急:“白挽瓷!” 白挽瓷笑眯眯,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凉凉的,每天熬这么久的夜,皮肤居然还不错,没有长痘痘,离这么近,还看不见毛孔。 “乖,叫我阿挽。”白挽瓷在他耳边吹气。 顾少卿偏头躲开,耳根子却不经意的红了,咬牙切齿道:“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顾少卿,我的头有点晕。”白挽瓷笑倒在他身上,实在没劲儿了。 “白挽瓷!你又撒谎!” 白挽瓷虚弱道:“真的,我没骗你,我真的头晕,眼睛好花啊。” 顾少卿推她,她也不动,只得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直坐起来,却见她的脚踝肿的老高,上面还有两个红点,分明是蛇咬过的痕迹。 “你让蛇咬了。”他皱眉道。 “啊?”白挽瓷一听,两眼一翻:“我怕不是要死了吧?” “只是普通的七星毒蛇,古槐岭常有,挤出来就没事了。”顾少卿无奈叹气,伸手帮她挤蛇毒,白挽瓷疼的呼天喊地,眼泪汪汪的盯着他:“你轻点好不好,顾少卿,你是在报复我吧?” 他低着头,哼道:“这点疼就受不了了,刚才威胁我的气势哪儿去了?” 白挽瓷愁眉苦脸道:“这回我是真的走不了了,顾少卿,你得背我。” “你这女子……”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毒蛇咬了,的确会手脚酸麻。顾少卿知道她不再是撒谎,心底再叹一口气,权当是日行一善了,扶着她起来,稳当当的背起来,往古槐岭外走去。 他们走出古槐岭,穿过十里桃林。 顾少卿往寒舍的方向走去,肩上却被她一捶:“不能回寒舍,宵禁已过,夫子会看见我们俩人,孤男寡女,肯定会传谣言的,翻墙送我去金枝玉苑好了,就在临安街。” 他背着白挽瓷,停住了脚步,好笑道:“你还怕流言?” 身后半天没人答话,顾少卿皱眉,以为她生气了,却感觉到脖颈处,有痒痒的呼吸,偏头一看,见到的是她一副酣睡的模样。 想来是七星蛇毒的缘故,手脚麻痹,容易昏睡,等人醒来,还会胡言乱语,头脑智昏,片刻左右,便可自动消退。 他垂头叹气,上回在地舍,石祭酒罚她抄书,她也是如现在一般睡着了。 顾少卿想起她方才说的金枝玉苑,便无奈的往国子监的围墙处去了。提脚一点,翻身越过墙,稳稳的落地,感觉到脖颈处呼吸依旧自然,看来这么大的动作,倒也没能惊醒她。 回首看了一眼高高的国子监围墙。 他可从未逃过学,今夜是破大忌了,心中又是一叹。 突然,他脖颈处传来白挽瓷迷迷糊糊的声音:“顾少卿,你是不是第一次逃学啊。” 顾少卿叹气:“嗯。” 黑夜,顾少卿背着她,避开临安街的人群,专门挑屋顶走。 身后又传来白挽瓷傻乎乎的笑声:“顾少卿,你喜欢我吗?” 顾少卿没回答,眉头皱起,她又呵呵呵的唱起歌来,调子不知跑到哪里去,看这情形,估计是蛇毒的原因,像是醉酒了似的。 白挽瓷嘿嘿一笑:“你不说话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白挽瓷喜欢顾少卿就行了。” 顾少卿身形一顿,站在屋脊上,叹道:“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白挽瓷却像猫儿似的,轻轻在他耳边哼道:“比珍珠还真,顾少卿,我从不骗人,真的,我喜欢你。” “你不是喜欢穆川?”顾少卿慢悠悠道,“又来骗我做什么?” 只听她嘀咕:“穆川只是朋友的喜欢,和你不一样。” 顾少卿放慢了脚步:“有何不同?” “当然不一样,”白挽瓷忽然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在屋顶上,对着大街呐喊:“全世界都知道,白挽瓷是爱顾少卿!” 街上的人,听见女人的喊声,纷纷投目而来。 顾少卿连忙捂住她的嘴,抱着她跳下屋脊,躲进一道幽深的巷子,低低喝道:“白挽瓷,你知不知羞的!” 白挽瓷却在他怀里,吐出一口浊气,闭眼睡过去了。 顾少卿再想生气,见到她的睡颜,也无气可发了,抱着她往金枝玉苑走去,才见不远处的楼宇,挂着轻纱与红灯笼,想来就是她说的金枝玉苑了。 听她说要从后院进,顾少卿便按照她说的,择路来到后院门口,还没推门,就见围墙上坐着一个黑袍的少年,脸也黑,倒像隐在暗处似的。 “还我姐姐!”白知墨跳下墙来,一把从顾少卿怀里夺过白挽瓷,瞪着他骂道:“臭男人!” 骂声引来了十二个姐姐,已过子夜许久,金枝玉苑刚好关门,十二个姐姐都在后院吃饭,闻见动静,纷纷跑出来一看,见是顾少卿,倒是楞了一回。 “好俊俏的孩子,”流媚站在最前,看了一会儿顾少卿,啊呀了一声,“你莫不是那顾少卿?” 第34章 女儿酒 他都睡下了,你还装给谁看?…… 顾少卿被十二个女人明晃晃的盯着, 不知为何,心头发虚,点头应答:“我是顾少卿, 送白挽瓷回来,她被蛇咬了, 蛇毒已经挤过, 尚有余毒, 所以还有些昏睡。” 流媚哎哟哟一声,走上前拉着他袖子道:“原来你就是顾少卿,常听我家阿挽提你, 快快进来,迷梨快上茶。” 另外十一个姐姐,都拿着审视的目光看顾少卿。 顾少卿从流媚的手中抽回袖子,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我就不叨扰各位了,还得回国子监。” “等等!”青荇叫住他,“阿挽还没有醒,我怎么知道,你是送回她的恩人?保不齐你就是伤害她的人,你且留在金枝玉苑, 等阿挽醒来说与我,你才能走。” 不等顾少卿辩解, 流媚又道:“青荇你别凶他呀,这位公子哥儿, 我们没有恶意, 就是感谢你救了我们家阿挽,留你吃个饭,你要是不留下来, 那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了?” 蜜玉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与阿挽同窗,留你吃顿饭,有何不可?” 顾少卿找不到离开的借口,只好留下。 十二个姐姐,看他倒像个稀罕物。 暖衣端来一桌好菜好饭招待他,顾少卿推辞不下,只得在他们众目睽睽下,浅尝几口。味道倒是好极了,顾少卿一向不多食,却令他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抚琴望着他笑:“国子监的男修客都这么俊美么?才走了一个清风,又来了一个明月。” 顾少卿不解其意,抚琴解释道:“白天阿挽和穆公子一起来的,穆公子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顾少卿放下筷子,心想原来白挽瓷也带穆川来了金枝玉苑。 不多时,二楼传来青荇的声音:“阿挽,你醒了?” 众人纷纷上楼,顾少卿走在最后面,瞧着她们面色,都带着对白挽瓷的关切,不若往日同窗的言语,他们说风月场所的女人最是无情,现在看来,倒却不似真的。 白挽瓷醒来,只觉得口苦咽干,暖衣忙倒来温水,她摇摇头道:“我不想喝水,我想喝酒。” 暖衣看了眼青荇,青荇道:“也可,酒能杀菌解毒,迷梨,去把女儿酒拿来。” 白挽瓷坐了起来:“要三坛,女儿红,女儿美,女儿醉,都温了,我要跟顾少卿喝。” 所有人都看向顾少卿,他却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没关系,我教你,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白挽瓷挥挥手道,“今晚你救了我,我理当款待你才是啊。” 暖衣拿来一副拐给白挽瓷。白挽瓷便支着拐下楼,坐在桌边,打开面前的三坛酒,先倒三分之一的女儿醉在杯底,再倒三分之一的女儿红,直到杯中,最后再倒上三分之一的女儿美,顾少卿坐在对面,听她介绍三坛酒。 “女儿酒是我们金枝玉苑的特色,只有特别尊贵的客人来,才能喝到的,三坛酒,一杯里混了三种味道,”白挽瓷拔下酒塞,咕噜噜倒了一杯,推到顾少卿面前,“来尝尝,保准你喝了还想喝。” 顾少卿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这酒的滋味,入口时,极为甘甜,入喉时,极为辛辣,入胃时,极为苦涩。 一口酒,竟然有三种味道,倒是奇。 “第一口是不是很甘甜?”白挽瓷笑道,“这是女儿美的味道,酿造了十八年,就像是女儿家,长到十八岁,青春美好,未经人事,这般年纪的女孩子,除了美还是美。” 顾少卿思觉有几分道理,来了兴致,问道:“那第二层次的辛辣,想必应该是女儿红吧。” 白挽瓷把酒杯端至嘴边,轻轻一笑:“是极,女儿红酿造了二十五年,这个年纪的女人,已是婚嫁,日子红红火火,初为人母,生活滋味,全在一个辣字里。” 顾少卿不语,静静看着三坛酒。一楼正中央,是金枝玉苑的圆戏台,此刻十二个姐姐,无不端着女儿酒,带着几分醉态,有的在跳舞,有的在抚琴,有的在吟唱,有的在笑,有的在浑说,有的在骂娘。 他轻言道:“那最后一层女儿醉呢?” 白挽瓷一饮而尽,甘甜辛辣苦涩,三种味道交织到一起,暖了五脏六腑。 “最后一坛女儿醉,酿造了三十年,只剩下苦涩,一个女人活到这个年纪,回望人生,只叹一声,不过而已。” 三句解酒之意,却听得顾少卿一时沉默,不知为何,想起了远在水极国的母后,恍惚之间,周围笑或闹的氛围,让他很是伤感。不过他一向控制情绪,并未表露出心神伤感。 他只道:“好酒,这三坛女儿酒,是谁酿的?” 白挽瓷晃了晃酒坛,继续斟酒:“自然是我的十二个姐姐,酒是暖衣姐姐酿的,名字是青荇姐姐取的,抚琴姐姐和扶玲姐姐日日给女儿酒弹琴唱歌,捂香姐姐最会调香,女儿的酒香就是她调的,虞兰姐姐爱哭,酒里的一钱苦涩美人泪,就是她的。 酒里的甘甜,正是迷梨姐姐的摘的梨,磨出来的梨甜,邀裙姐姐在三个酒坛子上一舞倾城,因此女儿酒名声大噪,蜜玉姐姐和飞燕姐姐说话最好听了,女儿酒都是她卖出去的,下雨时,酒桶总要搬进搬出,这些都是藏月做的,最后酿成了女儿酒,也只有摘得花魁流媚姐姐牌子的贵客,才能喝到呢。” 顾少卿道:“原来有这么多的工序,难怪味道醇厚,层次复杂,好酒。” 白挽瓷冲他一笑:“你都没喝过什么酒,才头一次喝酒,就知道这是好酒了?” 顾少卿却道:“会喝酒的人,未必会识酒。” “这倒是,就好像久经情场的男人,未必能识得哪些是好女子,不曾风月过的少年,反而能认识女子的好处,”白挽瓷看向圆戏台上的白知墨,“我家知墨就是。” 白知墨正在圆戏台上和姐姐们一起跳舞,也不知是什么是跳舞,只知道跟着姐姐们一起瞎扭动,嘴里胡乱哼着,少年的音色,不加修饰,清亮好听。他见白挽瓷看过来,便招手道:“挽姐姐,快上来啊,一起唱歌跳舞。” 白挽瓷笑呵呵的拄着拐就上阵了,跟着他们一块瞎乐呵。每每金枝玉苑营业结束,她们就会自己一群人乐一个时辰,意在驱散招待客人产生的情绪和不快。 俗话说,轻伤不下火线。白挽瓷就是如此,即便拄着笨重的拐,四不像似的在她们中群魔乱舞,反正也不管,喝酒高兴,跳舞开心,唱歌爽快,一并完事了,哪里顾忌那么些。 顾少卿坐在台下,饮着女儿酒,看他们尽情欢畅的歌舞,心中时时刻刻绷紧的一根弦,居然松弛了下来,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他总算明白为何男人爱到金枝玉苑这种地方,且不说为别的,单单坐在这里喝酒,一切的烦恼和不快,似乎都可以暂且搁置和遗忘。 不知何时,他紧抿的嘴角,也有一瞬,拾起了浅浅的笑意。亦是酒的缘故,他开始有些醉意了,端坐的姿势,稍松弛了些,手肘撑在桌上,手掌勉强撑着右半边的额头,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下坠。 圆戏台上依旧轻歌曼舞,白挽瓷回头扫了一眼,便见顾少卿咯噔一下,整个人趴倒在酒桌上了。见了这一幕,噗嗤一声乐出来,拄着拐哼哧哼哧下来,来到酒桌前,叫了声他的名字。 “顾少卿!顾少卿!你真醉啦?” 另外十二个姐姐,一并白知墨,走下圆戏台,围到了方形酒桌。 流媚惊讶道:“好家伙,这才喝了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蜜玉娇笑:“人家是乖孩子,头一回喝酒,哪像你似的千杯不醉?” 流媚气呼呼的推她一把:“哟,你别打趣我了,还是快抬他进房休息吧,睡着这里,见了穿堂风,明日肯定要落枕,指不定还会面瘫呢。” 青荇道:“就让他睡流媚的房间吧。” 暖衣回道:“正是,好歹流媚的房间,是我们金枝玉苑最好的了,倒也不委屈了水极国的太子。” 说着,白知墨已经蹲下来,几个姐姐七手八脚的把顾少卿,放到了他的后背上,一并背到了二楼流媚姐姐的房间。 他们又是手忙脚乱一番,搁置好了顾少卿,这才一个个的离开流媚的房间,各自梳洗睡了。白挽瓷倒是没离开,坐在床边,流媚倒了一杯茶,瞟了眼白挽瓷,冷笑道。 “他都睡下了,你还拄拐,装给谁看呢?” 她说罢,白挽瓷笑嘻嘻的丢了拐,行动正常的走到桌边坐下,接过流媚递过来的茶:“还是流媚姐姐聪明,倒把他们几个都给唬住了。” 流媚哼了声:“我虽不知道什么蛇毒不蛇毒,但你把他带到金枝玉苑来,肯定是想要行我教给你的第三招,看你把女儿酒拿出来,我就清楚了一大半。” 白挽瓷努了努嘴,喝下一碗茶:“流媚姐姐,照你说的倒追男人九大招,第一招刷存在感,意在建立习惯,第二招是示好,拉近距离,这两招我都已经用过了,第三招建立人设,今晚刚用过,现在是第四招……反转。” 第35章 美男酣睡图 就这么一起睡了。 流媚瞟了眼她的脚:“那你的脚, 是真被蛇咬了,还是装的?” 白挽瓷无奈道:“我被蛇咬是真的,虽说他帮我清理了蛇毒, 但余毒还是发作了一阵子,在顾少卿送我回来的金枝玉苑路上, 有一段时间我都迷迷糊糊的呢, 感觉自己在说胡话, 可惜我醒了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 有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人没事就好,管那些做什么?”流媚放心下来,“我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跟男人玩爱情这种游戏,只要不动心,万事大吉,你先玩着,那我就出去了。” 说罢,流媚起身出去。 软香四溢的厢房里, 只剩下白挽瓷和不省人事的顾少卿。 白挽瓷坐在床边,肆无忌惮的打量顾少卿, 用个不恰当的话来说,她现在就像个小流|氓, 用迷|药晕了个乖巧板正的小姑娘, 可想做点坏事。 她先是解开了顾少卿的腰带。腰带一解开,校袍松散,规整的领口微微敞开, 里面的竟然还有一件内衬。 他不热么,里外穿三层的…… 白挽瓷想了想话本里所描述的那种老|淫|贼,都是嘿嘿笑着一把撕开少女的内衬,听着少女惨绝人寰的求救和尖叫,放|肆的上下其手。 她双手张开,放在顾少卿的胸襟前,忽然想到这个画面,忍不住笑起来。怕惊醒他,故而捂着唇,笑的十分矜持。 等平静下来,白挽瓷一仰头,却看见房梁上,白知墨蹲坐在上头,双眼睁得老大,无辜的看着她俩。 “白知墨,你在上面干什么?下来!” 白挽瓷被他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慌忙叫他下来。 白知墨乖巧的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少年的个头远远过于她,便要低着头看白挽瓷,漆黑的瞳仁,映出她的窘迫倒影。 “挽姐姐,你在做什么?” 少年不懂情爱之事,问出这种问题时,带着一种天真和好奇,还有一种奇奇怪怪的严肃。 白挽瓷的老脸腾时红了,斟酌着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混过去,想了半天,便一脸正气道:“他!欺负过我,所以我要欺负回来,你知道什么是欺负吗?” 白知墨乖巧的点头:“挽姐姐,你是要拿刀子捅他吗?” 他以前在垃圾堆里偷偷捡吃的,碰到了比他年纪大的乞丐欺负他,那老乞丐一边打他,一边说“老子捅死你个狗日的”。想必挽姐姐说的欺负就是这个意思了。 白挽瓷:“……倒也不是,知墨,青荇姐姐叫你去搬女儿酒呢?没听见吗?快去吧,去晚了,青荇姐姐又要骂你了。” 白知墨想起青荇姐姐骂人的铁娘子模样,脸色登时恐惧:“知道了!我马上去!” 目送他跳出窗外,白挽瓷这才长吁一口气。 白挽瓷回头看顾少卿,依旧睡得很安稳,即便是醉酒酣睡,也是双|腿笔直的睡在床中央,一个时辰过去了,睡姿一点也没变,唉……真是个睡觉都很规矩的人呐。 这么想着,白挽瓷生出了三分良心不安来。 该死的良心一出来,再加上知墨的打搅,她也就没半点干坏事的心思了。 她唉声叹气了几句,干脆跳过了流媚姐姐说的男女欢爱深入亲密关系这一步,只是解了自己的外衣,掰开他的手臂,就势一歪身子,在他臂弯里躺下来。 扑鼻而来的是苍木香,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白挽瓷在金枝玉苑见到的男人,无不是满身酒气和臭烘烘的汗味,鲜少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如此的干净,纯粹,不由得深吸鼻子,多闻了几下。 顾少卿一动不动,呼吸绵长,极其安静,倒不像有些男人睡后,鼾声如雷,四仰八叉。白挽瓷一点睡意却没有,这么俊的一个花美男躺在身边,岂能安睡? 她干脆用手肘撑着下巴,歪着身子,近距离的看他。 就跟赏花赏草赏美人一样,美男酣睡,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画面。她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顾少卿的额头上,平坦光滑,没什么抬头纹,唔,这就是老人们所说的天庭饱满,是个贵气多福的长相吧。 再往下看,那是一双横在峭壁上的浓密长眉,斜飞入鬓,不得不说,他的眉骨真的很高,近距离的看,更加立体了。白挽瓷忍不住顺着他的眉,从左到右的摸了摸,眉毛还挺硬的,根根分明,哼,跟他脾气一样,硬邦邦的,不留人余地,真是不讨人喜欢。 白挽瓷玩性大发,又逆着他的眉,摸了一遍,想象顾少卿醒来后,被她气的眉毛直立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俊不禁,耸肩捧腹了许久,因为忍笑,鼻腔里也发出了哼哼哼,像极了小猪拱白菜的声音。 继续往下看,是顾少卿的一双眼,这算是白挽瓷最害怕的,不知为何,被这么一双凌厉含着雪霜的眸子审视,总会心虚。 嘿哟,他明明是个男修客,一个少年而已,身上却总有种严师夫子的气质,啧啧啧,显老!不像穆川,他看人就很温柔,不像这个臭家伙,眼里只有规矩。 不过睫毛倒是很长,还很卷翘,不是流媚姐姐用火柴烫过的那种人为卷翘,而是一种天生自然的纤长卷翘,浓密漆黑,如墨染一般。白挽瓷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声嘀咕道:“居然不掉色。” 再往下看,大概就是土淄国男同胞们最羡慕的高直鼻梁了。顾少卿的鼻梁,从侧面看,让白挽瓷想起了大漠的斜坡,记忆里小时候她总是去玩滑沙坡,往大漠斜坡上爬,真的很累呢,不过,从上面滑下来就爽多了。 白挽瓷伸出两根手指头,沿着他的鼻骨的最低处,一点一点的在鼻梁滑动,直到鼻尖处停下。 “下坡喽!”嘴里发出“咻——”的配音声,两根手指头从鼻尖滑到山根低处,看似智障的行为,她却玩得不亦乐乎。 白挽瓷是不怕顾少卿醒的,女儿酒的后劲特别大,酒量不错的人,沾上一杯,就能睡上大半天,更别说像顾少卿这种滴酒不沾,第一次喝酒的人了。 鼻梁玩完了后,剩下的便是唇。她的视线在顾少卿的唇上停留片刻,心想,唇挺好看,薄薄的,美中不足的是,唇色有些浅了,比起常人来说,略显苍白,倘若是咬出血色来,一定会更好看。 白挽瓷不喜欢顾少卿的嘴。他总是把什么规矩和戒律挂在嘴边,说话节奏跟和尚敲木鱼似的,讲一些假大空的道理,让人昏昏欲睡,听得烦死了。 她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在顾少卿的唇珠上一点:“你还是不说话,最好看。” 说起表情,她从来没见过顾少卿大笑或者大怒,想来这是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人。别说笑了,他脸上就没有外露过夸张的表情,好似一尊活佛雕像,只是会动而已。多见了几回,白挽瓷总觉得他是吹了过堂风,脸部面瘫,无法牵动面部表情。 他就这么躺着,真像是一朵安静的白莲花啊,白挽瓷这么想着,起身走到桌前,桌上摆着一个圆瓷缸,里面养了一朵白色睡莲,掐下白莲,回到床上,兴致勃勃的插在顾少卿的散发间。 美男搭配白莲,很是养眼。 只是,看顾少卿睡觉,是一件催眠的事情。即便是那张脸很好看,白挽瓷看久了,也有些犯困,本就喝了些女儿酒,醉意朦胧,哈欠一打,眼角微酸,手肘也撑不住沉重的脑袋,靠着顾少卿臂弯,终于睡了过去。 窗外的天光泛起鱼肚白,率先醒来的人并不是白挽瓷,而是顾少卿。他睁开眼时,大脑还是混沌的,头顶上方,轻纱床幔微微摇动,鼻尖有脂粉香气的味道,右边手臂麻木沉重,好像有千斤顶压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顾少卿才彻底的清醒。 清醒后,思维逻辑慢慢开始回复,顾少卿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 首先,他的臂弯里躺着一个女人,名叫白挽瓷。其次,他睡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最末,他的发是散着的,耳边还簪了一朵白莲。 顾少卿试图从中找出前因后果的逻辑。 时间往前推,昨晚他是喝醉了,然后中间有一大段的空白,再到现在,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和白挽瓷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顾少卿想抽回手臂,可臂弯里的女人睡得昏天黑地,两只爪子像章鱼腿的吸盘似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如此一来,动弹不得。他只好侧卧着,一边等她醒来,一边整理混乱的思绪。 混乱的思绪逐渐整理清楚,但奇怪的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竟一点也记不清了。过目不忘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对白挽瓷做了什么。 难不成……他真的轻薄了白挽瓷? 正想着,臂弯里的白挽瓷,舔了舔唇角,迷蒙的睁开眼,与他对目相望。两人一时沉默,两相无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白挽瓷打破了沉默和尴尬,她说出的第一个字,就让顾少卿胆战心惊。 第36章 你凶我 我哪有凶你。 “疼……” 顾少卿懵了。 她说疼, 是哪里疼? 顾少卿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惶恐和失措,落入白挽瓷眼里,她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神态扭扭捏捏,作出事后的小女儿态:“都是你的错!哪里疼, 你还不清楚?” “我……真的, ”顾少卿像是遇到了千古难题似的, 眉头皱得如海底沟壑:“不清楚,是我的错吗?” 白挽瓷闻言,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大傻子, 当然是你的错,你压着我头发了,能不疼吗?” “头发?啊……对不起。” 顾少卿抽出手臂,一阵酸麻袭来。 他不由得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下床。白挽瓷瞧着他的背影,倒有一分的茫然,二分的狼狈,三分的紧张。能在他身上看到几种复杂的情绪流动,实属难得。 顾少卿坐在桌边, 背对白挽瓷,不敢与她对视。一时口唇发干, 端起茶壶,往茶杯里倒茶, 倒着倒着, 茶水溢出了杯口,打湿了他的大拇指指腹,复而又堂皇的丢下茶壶, 抱着茶杯,大口的吞了一杯下去。 白挽瓷靠着床头,打量着顾少卿慌慌张张的神态,轻笑道:“你小心点。” 她思量,原来调戏小纯情是这种感觉,有趣,实在有趣。 “昨晚……”顾少卿润过嗓子后,才回头看床上的白挽瓷,咳了咳道,“我们发生了何事?” 白挽瓷却沉默了,只是垂下眼来,两只手绞着手帕。 此时她在想流媚姐姐的说的第四招——反转。所谓反转,意味着事态发展,会在对方的意料之外。 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她发现顾少卿是一个讲规矩有原则的人,尊师重道,对待同窗修客很好,这种人重情重义,说白了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她的无言,更像是默认了某件事的发生。顾少卿倒吸了一口凉气,大脑逐渐清明后,整理好措辞,一脸严肃道:“事已发生,我必定会对你负责。” 听他这么说,白挽瓷心里大大的意外,男人但凡遇到一夜情,第一无不是窃喜,第二无不是想逃避责任想翻篇,没想到啊,她还没提要负责任,顾少卿倒是先提了。 那么剧情要反转的话,她便是……拒绝负责? 白挽瓷抬起头来,面目显现出几分倔强:“顾少卿,我是喜欢你不错,但我并未要你负责,你便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你我今日之后,再不相见,你走吧,我会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 他想近,你便推远。 这就是流媚姐姐感情上总结的你推我拉之术。 顾少卿神情怔了片刻:“你……这又是何必,我们亦发生关系,虽无媒妁之言,但我一定带你去见我父君和母后,恳请他们为我们主婚。” “我说了不要你负责,你还听不懂人话吗?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白挽瓷朝他吼道。 吼完她垂着头,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心想怎么会有那么执拗又傻的男人,可一个劲儿的想负责? 顾少卿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无名火,端着茶杯,却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夺步跃至床边,神情执拗的拽着她手腕,目光灼灼道:“白挽瓷!你昨晚还说喜欢我,我现在如了你的愿,你又不愿了?你这女人……怎的想一出,是一出?” 白挽瓷的手腕被他锢得紧紧的,他以往的手很冰,现在却烫得吓人,眼中的怒气,也像是平静的火山口,终于爆发了似的,喷发着可怕的怒火。 她怔怔的望着顾少卿。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大动肝火,脸上掀起了巨大的滔天情绪。这就是流媚姐姐说的吧,只要你能引起男人的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如荡秋千似的,有高有低,男人一旦对你生出了情绪,情绪便是促进感情萌芽生长的温房。 应对男人暴怒的办法,流媚姐姐也说了,唯有哭可以解决。哭也是有技巧的,那种鬼哭狼嚎式哭泣,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是不可以的,女子要哭得柔美,梨花带泪,我见犹怜,方可引起男人的恻隐之心。 白挽瓷又偷偷掐了一把大腿,眨巴着眼,两颗晶莹可怜的泪珠,含在眼眶里,要落不落,更是衬得双眸楚楚动人。鼻头是微红的,唇瓣轻轻颤抖,说话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你凶我……” “我哪儿有凶你?”瞧见她哭了,顾少卿双目茫然,慌张辩解。 这会儿话说完了,两颗泪珠才沿着她绝美的脸庞簌簌滚落,抽嗒嗒道:“就有,就有,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雀翎欺负我,你还帮着她,你们都欺负我,瞧不起我是勾栏长大的出身。” “我哪有帮着她,”顾少卿深吸一口气,头疼欲裂道,“我哪有瞧不起你的出身,我何曾欺负过你?” 白挽瓷泪意涟涟:“就有,她能去十里桃林修炼,我就不能,她是金枝玉叶,配得上你这水极国太子,我是粗野丫头,哪里配得上你,我何苦讨这个没趣?倒不如远远走开罢了。” 顾少卿叹气:“原来你为这个生气。” “你们都欺负我……” 白挽瓷继续淌泪,原本她是装哭,可哭着哭着,说着说着,倒真觉得自己挺可怜的,一路被人欺负过来,越想越气,越气越哭,一时止不住眼泪了,索性由着性子,呜呜哭得更欢了。 “你别哭了,”顾少卿不知如何安慰女人,语气干巴巴道,“我没这么想过,原来你们都是同窗修客,我一视同仁,但你现在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我当然更重视你,以后我自然会向着你,由着你,帮着你。” 白挽瓷泪眼朦胧,不相信道:“真的吗?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顾少卿郑重点头,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轻轻替她拭泪:“只要是我能给的起的,便都是你的。” 白挽瓷愣了,双眸怔怔,但凭着他拭泪。心情一时百感交集,这么骗他,为何她有种良心不安? 她这么玩弄顾少卿,会遭报应的吧…… 白挽瓷盯着顾少卿半晌,心底愧疚得很。 他这么好,实在骗不下去了。 “顾少卿,其实是知墨背你进来的,昨晚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跟你开一个玩笑,你别当真,”白挽瓷心底悔意升腾,于心不忍,老实的坦白,“所以,你不用对我负责的。” 顾少卿神色微僵,眼底浮现愠怒:“你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白挽瓷垂头认错道:“对不起,我玩笑开大了。” “白挽瓷……白挽瓷……你……呵。”顾少卿轻轻一嗤,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收了回去,手里的那方给她拭泪的帕子,顿时成了个笑话。 他抽回帕子,冷冷拂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白挽瓷望着他生气的背影:“顾少卿……” 喊了他一声,他却“砰”的猛关上了门。 白挽瓷深深叹气:唉,坏人做不彻底,就是这种下场。 流媚推门而进,见她坐在床边,唉声叹气,不免好奇问道:“顾少卿怎么走了?脸上好像很生气似的。” 白挽瓷又是一声叹:“我骗他夺我清白,他居然要对我负责,还要娶我回家,我这心里很不舒服,这不是玩大了吗?我实在良心不安,骗不下去了,就告诉他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开玩笑,结果他就很生气的走了。姐姐,我明明以前很讨厌他的,但为什么,我现在却对他下不了狠手。” 流媚皱着眉头,瞧着白挽瓷劳心伤肺的模样,心头震惊,连忙道:“阿挽,到此为止吧,你别再继续骗他了。这不是你能搞定的男人。” 白挽瓷眼睑微垂:“是啊,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有他的康庄大道,我得走我的独木桥。” 流媚轻轻在她眉心一点:“不是一路人才好,忘了这事吧,好好修仙是正经。” 白挽瓷依偎在流媚的怀里,撒娇道:“姐姐,你说的几招我都会了,有一招叫狠狠地离开,我还没用过,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流媚拍着她的后背:“得到了再失去,这才是人世间莫大的痛苦。没关系,这一招,你最好一辈子也用不上。” “哦。” 两姐妹说了一会子掏心窝子话,白挽瓷便回国子监去了。 白挽瓷刚回寒舍,便见安桃满脸冷霜:“顾少卿夜不归宿,正被夫子罚呢,这事可是跟你有关?” 白挽瓷含含糊糊道:“此事说来话长,顾少卿他没事吧?” 安桃把书简往桌上重重一敲,茶壶连带着跟着震了震,素白的脸庞上,怒气满满:“整个国子监都在传闻,说顾少卿和你在金枝玉苑厮混了一夜,今早我还看到雀翎在藏书阁大哭了一场,现在顾少卿的名声毁了,你也成功的报复了雀翎,目的达到了,我劝你赶紧收手吧。” 白挽瓷神情微怔。 什么叫做顾少卿和她在一起,就是厮混,名声就毁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是她染指了他,带坏了冰清玉洁的顾少卿啊。 思及此,白挽瓷脸色也渐渐生出了几分冷意:“这么说的话,我劝公主不妨离我远一点,免得被人们说,你和我厮混在一起,小心名声被毁。” 安桃瞳孔微缩:“你!我这是为你好,事事劝着你,你倒跟我顶起嘴了?” 第37章 你离我远一点 来招惹我的人是你,现在…… 白挽瓷冷笑:“我若说, 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也没把顾少卿怎么样,你信么?你心底早有一套自以为是的答案, 何苦又来假惺惺的为我好?倘若真心为我好,你和那些人站一边看我笑话, 又是什么意思?” 安桃闻言, 只觉自己一番苦心, 全都用错了人,悔恨道:“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公主早该撵我走了! 白挽瓷心灰意冷,转头便走出寒舍, 步履匆匆的找到执掌寒舍的舍姨,掏出存了许久的银子,与她说明,要换一间寒舍。舍姨说,目前也只有清雅的寒舍还空一个位置,如果愿意的话,便搬到清雅的寒舍去,白挽瓷想想后答应了。 不出半日的功夫,白挽瓷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来到清雅的寒舍。推门而入,鼻尖传来一阵薰衣草的清香。 清雅正坐在床上冥想静坐, 见她进来,搬进搬出, 瞟了一眼, 继续闭眼一呼一吸。 白挽瓷听说清雅是个性情极为冷淡的人,并不爱与人说话,也没有打扰她, 默默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后,出了寒舍,去往古槐岭,继续修炼魂力。 这一日,她心底积压了很多情绪,勉强的捏了几座鬼陶,便觉浑身脱力,半倚半靠的躺在树上,闭目养神。 又是一阵潇潇剑声。白挽瓷没睁眼,便知道是顾少卿在练剑。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听周身围绕的鬼萤们小声说话。 鬼萤甲:“我们去偷看顾少卿练剑吧。” 鬼萤乙:“看帅哥啊,带上我啊。” 鬼萤丙:“我也要去,等等我!” “……” 白挽瓷耳畔传来鬼萤王后微微的声音:“鬼陶女王,他们都去看顾少卿练剑了,我也想去,你不去吗?” 红衣美人闭着目,眉头微蹙,唇角不耐的翘了翘:“有什么好看的,小心他一剑劈死你们。” 一大片莹莹微亮的鬼萤,扇动着透明的翅膀,来到清心瀑。一团团的围着,鬼萤聚集起了一阵亮光,照得昏暗的清心瀑,亮如白昼。 顾少卿正心烦着练剑,忽感到身后一片光亮,收剑回身一看,见是那群碧绿幽幽的萤火虫,想那日这群萤火虫,便是围聚在白挽瓷身边,似乎是她的妖兽宠物。 难不成,白挽瓷在附近? 思及此,顾少卿耳边回响起白日夫子的教导,心头更加烦乱。 “顾少卿,你是国子监最出息的修客,也是最有期望成神的,你怎么能和那种女人在一起呢?你知道她出身哪里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会被她带坏的。” 他屏息凝神,想要挥去脑海里繁杂的念头,认真练剑。一招一式,一灵一气,风起剑起,荷动衣动,水雾四散,剑气划开。 清心瀑落下,砸在他的头顶,肩膀,手臂,后背,强忍着疼痛继续练剑,一次却比一次更疼,那股疼痛,犹如锥心一般,疼得他面色惨白,唇色白如纸。 只有心不静,清心瀑才会砸的疼。 顾少卿拧眉,即刻抽身而退,落回岸边,膝盖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骤然跪落在地,一剑插入泥土,方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垂着头,微微喘了片刻,心跳才平息安宁。抬头望天,已是亥时,该回寒舍了。 顾少卿提剑入鞘,蒸干衣袍,走入古槐岭,那片幽幽发亮的萤火依旧围绕着他,仿佛为他在黑夜里照亮似的,他走着,走着,脚步停下,目光微顿,看向不远处。 那棵树上,白挽瓷斜斜的歪着,长发如瀑的散落,两只手垂落在树杈下,微风拂过,一片红纱袍角,随风飘摇,好一幅美人酣睡图。 顾少卿略走近了,便看到她垂落的两只手,满是泥土,树下也摆着好多泥土揉捏的陶,有各式各样的兽,有长相各异的人物,有大有小,大的有老虎,小的有萤火虫。 他思量,原来眼前那群嗡嗡作响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群,是白挽瓷捏出来的。想必这是她学的法术,原来她说在这里修炼,不是撒谎,当真是在私底下偷偷努力。 白挽瓷睡着睡着,感觉后背好痒,便想翻个身,换个姿势睡,哪知道,根本忘了自己睡在树上,这一翻,整个人落空,惊慌的从树上跌了下去。 顾少卿正好站在树下,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她。 红衣美人入怀,只是瞧着他,呆呆的发愣:“顾少卿……” “嗯?”他下意识的应了。 白挽瓷思觉,原来不是做梦啊。张皇的从他怀里跳出来,往后撤了一步,望着他肩膀上的两个泥掌印,抱歉道:“你的衣服……” 他垂目看了一眼:“这些萤火虫是你的?” 白挽瓷睡眼惺忪的点头。 “你唤来萤火虫给我照亮?”他慢悠悠道。 白挽瓷随口替鬼萤找了借口:“是啊,天这么黑,怕你一剑划伤自己。” 顾少卿唇角一扯:“月光很亮,我又不是瞎子。” “哦。”白挽瓷懒懒应了,不与他争执,转身便走。 顾少卿也往外走,一前一后,一红一白,周围满天微碧色的鬼萤飞舞游动。二人无话,槐叶簌簌,黑夜里,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一个浅,一个重,一个快,一个慢。 白挽瓷心中有事,顾少卿亦如是。 出了古槐岭,继续步行十里桃林。顾少卿先开了口:“你每日都来古槐岭修炼?” “不然呢?十里桃林又不让我进。”白挽瓷说这话时,语气是带有赌气成分的。 桃林有落花,偶有花瓣落在白挽瓷的发间,走在她身后的顾少卿,心念一动,伸手替她拂去了桃花瓣。 白挽瓷自然感觉到了,脚步微顿,转头冷冷仰着头瞧他:“你碰我做什么?就不怕名声被毁么?让别人看到了,又要说,是我带坏你!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顾少卿一滞,冷道:“来打扰我清修的人是你。” 白挽瓷气上头来:“清心瀑是你家的?我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要不你换个地方练剑?” 顾少卿手里的花瓣,被他碾碎,寒月下,他的脸,冷得吓人:“白挽瓷!来招惹我的人是你,现在又觉得腻了,说开玩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挽瓷气得瞪眼:“是我无聊,行了吧?你别担心,以后我会远远的避开你,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说罢,她转头就走,不知怎的,她就是想要逃离顾少卿的身边。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在她心底里作怪。明明想要好好说话,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许是安桃对她说的话起了作用,魔鬼似的在心里盘旋不走。 虽说出身的确不如人家,但她从来没有因为出身感到自卑。别人嘴里不堪的金枝玉苑和十二个姐姐,给了她一个自由温暖的家。不管他们怎么骂,那里始终是她安稳的家。况且狗不嫌家贫,姐姐给她吃给她穿,她又有什么嫌弃的呢? 可自从进了国子监后,大家的背景,各个厉害,不是公主,就是太子,还一个个天赋异禀,有天赋便罢了,他们还努力得不像话,早起贪黑的修炼。她即便是不吃不喝的努力修炼,哪里赶得上呢?真是压力大的头发直掉。 瞧瞧顾少卿,进国子监时,这是她最看不上的人,出身高贵,皮相俊美,偏偏又天赋满点,品性绝佳,简直就是神的宠儿,拥有着她所不能想象的一切。起初她是憎恨的,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就好像是迎面直视太阳,只觉得他散发出来的光,太过耀眼,耀眼得……好刺眼。 可是,几次接触下来,太阳的光芒……真的好温暖啊。靠近他,不仅脸上觉得暖,胃里也是暖暖的。 白挽瓷害怕这束光照进心底,愈发显得她如泥淖般丑陋黑暗。 她低头疾走如风,不想迎面遇上了几人。好死不死,那几人是天舍的女修客,最中间簇拥的人,正是死对头雀翎。 雀翎的眼睛是肿着的,好似哭过,见到白挽瓷,像只气炸了的河豚,冲她刺道:“白挽瓷!你是不是给顾少卿下了迷魂术?为何他会跟你去那种地方?” “他就是跟我去了金枝玉苑,又怎样?”白挽瓷听后,只觉得好笑:“随你怎么想,你们最好也离我远一点,要不然我把你们都迷晕了,带到金枝玉苑里去给老男人陪客去。” 几人听了,均是防备的后退了几步,雀翎气得跺脚:“我就知道,你这贱女人,缠着顾少卿不放,你个臭不要脸的下三滥,你玷污了他,我要毁了你这张脸!” 说着,雀翎一挥手,三只火鹫应声飞出,朝白挽瓷呼啸过来。 不等火鹫伸开翅膀,地面凭空长出十几根手臂粗的树藤,旋转着伸出枝蔓,瞬间就缠绕住了火鹫的翅膀,使得它们动弹不得,只能在半空中扭动身体,痛苦的哀嚎。 清雅从寒舍里走出来,目光冷冷的扫过雀翎一众人,嗓音清冷道:“自己追不到男人,就找女人撒气,火溱国的公主,也就这点本事。” 这话一出,如一根锐利的茅,直接扎进雀翎脆弱的心脏。 第38章 人活一口气 名贵的花,才有人收拾,野…… 白挽瓷怎么也想不到, 替她出头的人,会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清雅。 呆呆的望着她,暗道, 这姐们真酷! 雀翎不曾想,偌大国子监, 竟然还有人敢与她作对, 站在白挽瓷的身边, 仔细一瞧,原来是木霖国的公主,想起临行前父王和母后的嘱咐, 一时不敢拿清雅如何,只好强忍下怒火道。 “清雅,咱们讲讲道理,白挽瓷刚来国子监时,就扯坏了我的衣领子,此后又强占我修炼的地盘,还四处勾引男修客,三番两次的顶撞夫子,你确定要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清雅依旧冷冷淡淡, 面色不改道:“这都是你说的话,自然偏向你, 可信程度为零,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方才你明明是因为顾少卿, 才和白挽瓷吵架,我听得很清楚,你又提其他事情, 混淆视听做什么?” 雀翎被雀翎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我……她……” “说得好!啪——啪——啪——”清雅回头,见白挽瓷一副小迷妹的冲着她鼓掌,不由得被逗笑了。 雀翎更气了,碍于清雅的身份,不敢还嘴,只好恨意满满道:“白挽瓷,这次有人帮着你,你下次可别让我逮到了。” 白挽瓷伸出舌头,朝雀翎道:“略略略!” 雀翎咬唇扭头:“我们走,不跟她这种贱人一般见识。”几人簇拥着雀翎回各自的寒舍去了。 白挽瓷冲她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知道挑软柿子捏,不要脸。” 说罢,她却见清雅一脸浅笑的看着自己。 “啊,谢谢你啊,不过你为了我,得罪了火溱国公主,恐怕不太好吧?”白挽瓷目光感激的看清雅,“雀翎那个人,很小心眼的,别人都避免跟我在一起,你怎么会想替我出头呢?” 清雅眨眨眼:“那日我也在船上,听见雀翎骂你们了,然后你嘲笑雀翎胸小,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她的胸确实很小。” “哈哈哈是吧,英雄所见略同啊,”头一回有人与她想法一致,白挽瓷忍不住伸手环住清雅的肩膀,“我就说,她是嫉妒我。” 两人往寒舍里走去,往日这一段回舍的小径,都是白挽瓷一个人走的,现在有人陪着她一块走,心上又是一暖。白天所受的一切辛酸苦楚,全在这一夜,顷刻消散。被委屈灌冷的心胸,算是重新被清雅填满了温暖。 清雅的生活习惯,和安桃大大不相同。以前,白挽瓷洗漱完后,准备熄灯睡觉,安桃都在温书,一直到半夜,她少不得要用被子盖住头,不让烛光照到眼睛。 相反,清雅不熬夜。白挽瓷很是意外,她以为,人舍的修客课业繁重,那天舍的课业会更加多,没想到清雅早早就上了床准备睡觉。 白挽瓷好奇道:“你不温书吗?” 清雅听她说话,翻了个身,面向她,悄悄道:“上课时知识学会了,下课了就玩呀,熬夜伤身温书,事倍功半,何必呢?” 白挽瓷不解,想起安桃,便道:“我们土淄国的公主安桃,你知道吧,她每天都温书到亥时,我都没法睡觉,晚上睡不好,白天上课净打瞌睡。” 清雅双眼微微眯着:“藏书阁开门到子时,她怎么不去藏书阁温书?偏要在寒舍温书?没效率还影响你睡觉,要么是假努力装样子,要么就是借温书不想让你好好休息。” 也是第 一回知道,藏书阁一直开门到子时,安桃可以选择在藏书阁温书的,但是她没选择在藏书阁,而是要在寒舍一直点着灯温书,实在不敢往深想下去。 白挽瓷愣道:“不会吧……算了,不想了,早点睡吧,晚安。” 因为睡得早,白挽瓷这一夜的睡得很好,竟然破天荒的起了一回早,起来时,竟发现清雅还在睡觉,心叹学霸就是学霸,哪里需要挑灯夜战,早起背书呢?人家只需要上课听一听就好了。 白挽瓷感叹着世道不公平,每个人的脑子,千差万别。她抱着书简,快步来到古槐岭,认认真真的修炼魂力,毕竟八仙的试炼快到了,她虽说不求什么名次,但不能第一轮就被淘汰吧。 排队的鬼魂依旧望不到头,白挽瓷左手抄土,右手捏魂,一个一个的赶制鬼陶。前来炼制身体的鬼魂,也答应了白挽瓷,愿意在八仙的试炼上,助她一臂之力。白挽瓷心里有谱了,想了想要应对的选手,比如雀翎等人,她计上心来,与鬼魂达成交易,开始炼制秘密鬼陶。 日头渐盛,白挽瓷抹了抹头上的汗,看了一眼面前的作品,心满意足的离开古槐岭,穿过十里桃林时,便听到了几人在说她的闲话,白挽瓷走在后面,她们也没看见,声音大的很。 “你们说,白挽瓷有可能和顾少卿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顾少卿是中了迷魂术,都是白挽瓷使的心机手段。” “就算他们在一起了,等八仙的试炼一过,顾少卿准能保送神官,便要跟随八仙外出试炼,随后就是晋升神界,等顾少卿进了神界,白挽瓷就根本见不到顾少卿了。” “也是诶,神界的门槛儿那么高,白挽瓷根本就摸不到。” “我倒是好奇,这次八仙的试炼,会选出哪八个人来。” “……” 八仙的试炼……挑选保送神官。 白挽瓷听着听着,脚步逐渐放慢下来。在她们眼里,自己根本就晋级不了八仙试炼,对么? 倘若她能上呢? 她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倔强如牛的劲儿来。 不为别的,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八仙的试炼,等着吧,她就要证明给大家看看,勾栏出身又如何,身无灵根又如何,毫无背景又如何?即便一无所有,这一条成神之路,她也要走上一趟。 说做就做,白挽瓷先是问了清雅,八仙的试炼,需要考什么?清雅说,一共考两门,第一门为理论,方法便是背下书简上的咒术定义,三百修客中,择优一百者,然后进入第二门试炼,在通天台上,两两对决,胜者入围,最后决战到八强。 距离八仙的试炼,不足百日。白挽瓷最要命的,并不是第二门,而是第一门理论考试。好在有穆川和清雅帮助她,挑选了很多的参考资料书让她看。但前段时间白挽瓷上课没认真听,落下了很多课程,乍一看资料书上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太懂什么意思了。 白挽瓷也没好意思,再继续厚脸皮让清雅和穆川帮她,毕竟人家也有自个儿的书要看,哪里来的那么多闲工夫帮她。她就一个人在藏书阁琢磨,有时候,看书看到子夜,直到藏书阁关门。她每天天不亮就去背书,直到披星戴月才回寒舍。 有时候,在藏书阁能碰见顾少卿,白挽瓷也是尽量避着他走,等到他离开藏书阁了,才进去找个角落猫着看书。 一日,天气阴沉,地舍打铃下学。白挽瓷抱着书简,匆匆的赶到藏书阁,刚进一楼大门,就看见几个女学生,围着顾少卿问东问西,她便连忙退了出去,随意在草地的空处,选了一块大石头,靠着石头看书,等了个把时辰,才抱着书简,重新回到藏书阁。 天色将晚,一排排错落有致的藤椅和木桌,已经没了人,更是看不到顾少卿,白挽瓷这才放心的走到书架,想把看完的书简,放回原来的位置。不曾想,这捆书简的位置,足足有两米高,她踮起脚来,费了半天劲,还是够不上。 忽然,她的头顶上方,伸出一只手来,接过手中的书简,轻轻松松的放回了书架上。 白挽瓷惊得蓦然转身,鼻子却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胸膛,疼得她皱眉挤眼的往上看,才对上一双冷然淡漠的眸子,原来是顾少卿。 “谢谢……”白挽瓷惶惶然的垂下头,侧着身子,看也不看他,慌不择路的穿过狭窄的书架间隙。 出来后,白挽瓷暗暗骂自己,怎的像做贼一样?明明也没做错什么,见了他,却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 她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看书。翻了一页,心却静不下来。抬头侧目看窗外,竟然开始下雨了。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窗外台阶上摆着一排品种名贵的玉兰花,有几朵被豆大雨点砸的弯了腰。几个身穿白袍的男学生,走到玉兰花前,面带心疼的蹲下,搬起花来,有说有笑的走了。 玉兰花搬走后,白挽瓷恰好看到石板台阶的缝隙里,还生长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花,红色的花瓣细长,黄白花蕊,开得十分好看,狂风和雨点毫不留情的砸在它们身上。 名贵的花,才有人收拾,这些无名野花,无人怜惜,才没人管它们的死活。 白挽瓷叹了声气,垂头继续看书。耳畔不知何时,已然传来了子夜的打更声。她合上书简,藏书阁寂静无人,走出藏书阁,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只剩细密的雨丝,她却见石板台阶的几株野花那里,地上斜斜的支着一把墨伞。 第39章 银铃墨伞 我这竹窟,从来没人能破解…… 墨伞静静的为那几株野花遮风挡雨, 伞面边缘一圈银铃,在风声里锒铛作响。白挽瓷走了过去,蹲着打量那把墨伞良久, 终是捡起,撑伞走过微凉风雨夜, 回到寒舍。 白挽瓷收起伞来, 搁置在角落, 准备洗漱。清雅却好奇的捡伞,撑开一看,忽然她惊道:“你哪来的这把伞?” “怎么了?”白挽瓷坐在床边脱鞋, “我在藏书阁门口捡的,估计是谁忘在那儿了吧。” “这是法器,水极国扶海殿的皇家宝物,银铃墨伞,你竟不知道?”清雅满脸惊讶,“水极国常年下雨,家家户户都打伞,但普通百姓只能打白伞,墨伞有一圈银铃, 是皇家的象征,扶海殿每年都会进行修客试炼, 挑选出最厉害的修客,赠予银铃墨伞。” “所以这伞的主人……”白挽瓷神色怔怔。 清雅叹道:“在我们国子监, 水极国最厉害的修客, 除了顾少卿,还能有谁?” 白挽瓷神色僵住,心中五脏六腑, 登时翻天覆地的绞来绞去,难受极了。 为什么会是他? “你说他把伞留给几株不知名的野花?”清雅愣了一下道,“藏书阁最后就剩下你一个人,我看八成是留给你的吧。” 留给她的么? 白挽瓷心里顿时不是滋味,用那种态度对他,可是他还是留了一把伞给她。 次日一早,白挽瓷心事重重的带着墨伞来到古槐岭。路上暗自打腹稿:她是来还伞的,只是来还伞的,好好说话,以谢为主。 刚至清心瀑,白挽瓷却见瀑下无人,而岸边却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正是顾少卿,面色惨白,唇更是毫无血色,人已昏迷过去,不知死活。 “顾少卿!”白挽瓷忙蹲下,晃动他的肩膀,“没事吧你?” 他勉强睁开一条缝,微微喘着:“别晃……” 白挽瓷看了眼清心瀑,又看了眼他的肩膀,语气不太相信道:“你……不会是被清心瀑砸成这样吧?” 顾少卿闭着眼,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水极国最厉害的修客,也能被清心瀑砸成这样?白挽瓷强忍住笑意,实在忍不住了,边笑边道:“我从没听说过清心瀑还能把人砸伤的,要不要我送你去医舍去看看?” 哪知,顾少卿却罕见的发火了,恼羞成怒道:“不用你管。” 嗐!她是好意,这人突然发什么火? 白挽瓷丢下墨伞,气急道:“我只是来还你伞的,谁稀罕管你了?” 说罢,她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了。 正午,食舍。 白挽瓷气得跟清雅讨论这件事:“你说他什么毛病,我去还伞,他被清心瀑砸昏了,我好心好意说,要不要我送你去医舍,他说不用你管,我真是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什么人呐!” “顾少卿被清心瀑砸昏了?” 清雅仿佛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脸上写满了惊讶两个字,“不可能吧,清心瀑名为清心瀑,只有心不静,不断压抑自己的人,才会被清心瀑反弹冲击,这么多年,顶多也就是微疼,他那种清心寡欲的人,怎么可能被清心瀑砸到昏迷呢?” 白挽瓷咬着馒头道:“是真的,我没骗你。” 清雅愣道:“国子监这么多修客,我听说只有一个男修客被清心瀑砸到昏迷,据说是因为那个男修客爱上了国子监的女祭酒。” “咳咳咳……”白挽瓷突然被馒头噎住,清雅忙给她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吞下一杯。 这么说,顾少卿有喜欢的人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白挽瓷垂下眼睑,大口大口的往嘴里舀米饭。顾少卿有喜欢的人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一口肉沫蒸蛋一口饭,什么烦恼都消散。 吃饭!吃饭!吃饭!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着什么急?”清雅慢悠悠的目光在白挽瓷的脸上扫过。 午后,天舍举行二人试炼。这是天舍为八仙的试炼提前做的考前测验,一百人随机抽签分组,两两对决,清雅恰好和顾少卿分到一组。 他们在一片空旷安静的草地上开始对决。每一组的四周,都设置了空气墙隔音,用来屏蔽其他组声音带来的干扰。 顾少卿看起来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试炼开始!”一声锣响,正式开始小组比试。 清雅冲顾少卿抱拳:“得罪。” 说罢,她默念口诀,身体半蹲下,隔空画符,食指在草地上轻轻一点,然后站起身来,姿态闲适道:“顾少卿,你要小心哦。” 顾少卿目光环视四周,蓝天碧草,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在他面前出现。 天舍的修客试炼,早早吸引了人舍和地舍修客的注意力,有的趴在窗口向下看,还有的占据了树上的最佳视野,观看天舍的试炼。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清雅和顾少卿这一组,以及穆川和雀翎那一组,毕竟是天舍优秀修客之间的比试,其他的修客都想借此机会,观摩学习。 大家看了好一会儿,清雅和顾少卿这边都没有一点动静。步江礼有些不耐烦了,不屑的切了声:“灵根测试大会时,清雅是女修客中天赋最高的,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现在看看,也没什么特别嘛。半天连个屁也没放出来。” 绿茵茵的草地上,顾少卿却感受到了四周的异动,那是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极为强大磅礴,自地下而来,惊奇的是,那股灵力的力量,并不是朝他而去,而是一直往土地深处蔓延,一直往下,往下,再往下。 那是什么? 顾少卿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目光紧紧锁在清雅的身上。她站在绿草茵茵中,双手环胸,神态一派闲适,仿佛与天地山川河流草木,都融为了一体。 大概过了有一柱香左右,地面似乎传来了一些声响,极其轻微。 咔咔咔…… 顾少卿双目微凝,有东西要出来了! 就在此时,顾少卿眼前的土地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紫红色的笋尖,一个接着一个,围着顾少卿,画了一个圈似的。 一圈笋尖冒出时,周围的看客都惊呆了。 坐在窗台上的步江礼,望见这一幕,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破法术,弄这么多笋来,是想做油焖笋么?” 其他的看客,虽然没有像步江礼笑得那样放肆,到底眼中还是露出了些许的失望,看来这木霖国公主清雅,不过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货,天赋倒是有,理论考试也厉害,到了真枪实干的战场上,还是不如一个普通男修客。 顾少卿站在这圈貌不惊人的小笋尖中,面色却十分的凝重。那笋尖生长的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便窜高了一米,像一圈竹竿栅栏,围着顾少卿。 他的拂生剑在剑鞘里嗡嗡鸣动,霎时间,剑已出鞘,寒光四射,剑芒在天空如闪电般,在竹笋上划过,竹笋上新生的竹竿,应声而断,七倒八歪的落在草地上。 一圈竹竿栅栏除去。 看客顿时发出“哦哦哦”的尖叫:“就这小破竹子,顾少卿几剑就砍没了,这比试有点无聊啊,清雅完全没有胜算。” 就在大家兴趣渐渐消散,准备离开时。顾少卿的周围又生出一圈竹笋来,再次长出一圈竹子,竹子长势比之前还要快,还要粗,还要高。 碗口大的竹子栅栏,再次将顾少卿给框住。这回竹竿的高度,已然有三米,看起来不是栅栏,反而像是一座竹牢。 本来看客们的兴趣阑珊,见了这一幕,纷纷又睁大了眼,一时感叹,这玩意有意思,生生不息,砍不完吗? 顾少卿又是一剑光圈划过,竹竿断了,但他面色却未轻松几分。因为那竹笋再次长出,比上一回,更粗,更长,且砍断的伤口之处,竟然爆头长出三根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竹子,这下可不是竹牢,而是密不透风的竹窟,众人已经看不见顾少卿的人了,只能看见郁郁葱葱不断往天上生长的竹林。 靠坐在树上的白挽瓷,拥有最佳视野,见到这一幕,也是心生惊叹。原来这就是木系法术,起初还觉得平平,现在只觉得,清雅好厉害。 整个国子监,不光是修客,就连夫子,祭酒,都被清雅和顾少卿的比试所吸引而来,纷纷来到他们比试的场地,驻足观看。 就连原先嘲笑的步江礼,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就丢到了四海八荒,只是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的观看比试。 清雅依旧双手抱胸,甚至还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顾少卿?在里面听得见吗?我这个画地为牢的竹窟,还从来没有人能破解,我听说你被清心瀑砸伤了,不如咱们就比到这里吧。” 竹窟里并未有人声传来,反而弥漫起了一阵浓密的大雾,如白乳的大雾,穿梭过竹枝,悄无声息的在比试场地四散。很快,整个场地,让白茫茫的大雾笼罩,大家看不见顾少卿,也看不见清雅。 忽然,大雾四散。 清雅被一圈寒光熠熠的冰棱所包围,四角尖锐的冰棱,停在半空中,蓄势待发,毫不客气的说,只要顾少卿一声令下,那些尖峰冰棱,会立刻刺穿清雅的身体。 原来那些消失的雾气,在瞬间凝结成了水珠,紧接着水珠成团,凝结成冰棱。 清雅目色怔怔,脸色苍白道:“我竟然……输了?” 第40章 输得一败涂地 你错了,即便是她,我依…… 众看客这才恍然大悟, 是顾少卿施展灵力,吸取土地里的水汽,蒸腾起雾, 然后将雾气成水,接着水成冰。一连串动作水系法术, 在须臾片刻间, 一气呵成, 运用到这般的炉火纯青,实在是强,不少人吹哨狂呼, 暗恋顾少卿的女修客们,更是尖叫连连。 “怪不得水极国是五国之首,你想想,水利万物,清雅的竹根,也是要吸水才能生长,顾少卿抽干地下的水,她的竹子也就失势了。” “金木水火土,五种法术体系, 也不知道能够什么能治水?” “能治水的那必然是土系法术了呀,只不过土淄国的公主安桃, 没什么天赋,修为也一般, 自然就比不过顾少卿了。” “……” 竹笋深深扎进地下的根系, 因为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根毛干枯,自然也长不出竹子, 竹窟立刻萎缩枯败,顾少卿的身影,显现在草地之中,目色平静道:“承让。” 无数的冰棱,瞬间破散成水珠,再次化为绵软如云的雾气,飘飘渺渺的散了。 清雅仍是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恍如失掉了魂魄一般。 刚才顾少卿的那一波操作,快,准,狠,在竹窟那种境地,还能心思缜密的思考,布局,这种谋略,心机,境界,远远在她之上。 那一刻,清雅知道,她永远都赢不过面前这个人了。 不是法术和灵力,而是心境。 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雾气,落在了清雅的睫毛上,凝结成了湿漉漉的水珠。她依旧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直到一抹红色影子,朝她如花儿似的跑了过来,是白挽瓷。 “嘿!你还好吧?”白挽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再说了,是顾少卿耍阴招!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 清雅闻言,那种输了骄傲的难过,即刻烟消云散,一下子就让白挽瓷这个开心果给打飞了:“你说的对,下一回他不一定能打过我。” 说罢,清雅正要和白挽瓷离开比试场地,却见顾少卿盯着自己看,那种眼神很复杂。 有什么好看的? 正想着,清雅拉着白挽瓷就要走,顾少卿的视线也跟着动了,这一下清雅立刻就明白了,顾少卿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白挽瓷! 清雅心中大大震惊,脑海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知道了一件事!天呐,这件事……简直,实在是……太让她……怎么会这样? 白挽瓷浑然不觉,拉着她的手,直奔食舍。 清雅见她依旧钟爱肉末蒸蛋,大口吃饭,嘴边还粘着一粒米,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难怪顾少卿会喜欢,如果换做是自己,这么可爱的姑娘,谁会不爱? “你摸我干嘛?”白挽瓷茫然的看清雅。 清雅神秘的一笑:“你吃饭的样子好可爱啊,头埋在碗里,像只小奶猫似的,唉,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了你。” 白挽瓷听了这话,扑哧乐了:“你开玩笑吧,谁还不知道我的出身,我这长相,就不太安分守己,男人不会娶我这种女人回家的,流媚姐姐说了,越是漂亮美|艳的女人,男人就越不敢娶,说是娶回家怕被人惦记,自己守不住,能娶回家的,那都是老实一挂的良家妇女。” 清雅乐呵呵帮她擦去嘴边的米粒:“良家妇女,就像白开水,有什么意思,要娶就娶自己喜欢的人呀,再说了,那些守不住老婆的男人,都是没本事的,越有本事的男人,古往今来,帝王将相,哪个不是娶了美貌的天仙?” “说得也是,”白挽瓷又干了一口饭,“就让我独自在风中美|艳如花吧,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人,又能怎样?” 清雅点头附和:“就是,女人没了男人一样活,你可知道?我们木霖国就是母系氏族,都是女人出来赚钱养家,男人在家养孩带娃。不像其他四国的父系氏族,在我们国家,女人地位可高呢。” “真的呀?”白挽瓷瞪大了双眼,神色间露出了向往,“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好事?我们土淄国的女人,就不能出去赚钱,会被骂抛头露脸的!大家都觉得,女人该相夫教子,男主外,女主内,女人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了随子。唉,怎么国与国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啊。” 难怪穆川的性格会这么温和,对待女人的态度上,放的很尊重,倒不像他们土淄国的男人,但凡点个小成就,尾巴就翘上天去,倘若哪一天让他们不痛快,喝酒摔物还是算好的,还有过分的,会耍酒疯,打自家女人泄气。 “土淄国的女人这么艰难?”清雅很是惊讶,“我以为就金源国这样呢,那些金源国来的商人,特别是卖金玉首饰的,家里的老婆女儿,完全做不得主,就跟奴隶似的,听说他们国家还有个什么圣女供奉神明的习俗,让童女守贞一辈子,为国家敬畏神明,挡去灾祸,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他们怎么就不找童子呢?哼,还是觉得咱们女人好欺负。” “有生之年,我还真想去你们木霖国看一看,”白挽瓷只觉得新鲜的很,“我还没见过男人带孩子是什么画面呢,一定特别搞笑。” 清雅笑道:“这有何难?你干脆嫁到我们木霖国做儿媳得了,一辈子生活在我们木霖国,可好?” “你又拿我打趣!” “我是认真的,我瞧那穆川就很不错,”清雅眼珠子转了转,目光露出几分狡黠之色,“他可算是我们木霖国一等一的好男人了,天资高,家世优秀,皮相还好,品性更是绝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你可要抓紧哦。” “穆川?”白挽瓷想了想道,“他是很好,性格温和,脾气好,人也稳重,做事活络,也不死板,他也不爱说教。我是极爱和他做朋友,一起玩的。” “是吧?”清雅怂恿道,“穆川家,一直都是我们木霖国皇室的守护者,他们家祖宗三代都是,他父亲还是驻守木霖国与金源国边疆的镇守大将军,这家世背景,多少姑娘都上赶着呢。” “这么厉害呀,”白挽瓷叹了口气道,“那就别想了,王公贵族里的婚姻,规矩肯定很多吧,那可太憋屈了,再说,人家也看不上我这种家庭。” 清雅摇头:“你别妄自菲薄,虽说我们出身是有几分虚名,但皇家一样靠百姓,倘若百姓哪一天不依,皇家也是要改姓的,倒不如你们经商,赚的钱都是自己的,瞧瞧金钗玉苑,名声早就传到五国。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你们家的十二金钗了,那时我就在想,这十二个姑娘,可真厉害啊,能够在男人的一片天里,不依附男人,靠自己打下自己的事业,做的还风风火火的,闻名天下的女儿酒,多少人想喝,都没机会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谁家不是你羡慕我,我又羡慕你的,都是不知自家的幸运福气,总小看别家的心酸苦楚而已。” “你这么说,十二个姐姐听了,一定很开心,换作其他人,只会觉得我有十二个伤风败俗的姐姐,你瞧瞧我在国子监,谁还不拿我的出身当个笑话使?”白挽瓷乐呵呵道,“难怪你们木霖国出了两任帝君呢,这番境界,当真是活的通透。五国风俗,还真是各有不同。” 人间啊,不像神界已然统一,不仅烟火气息浓,烽火也很浓重。五国之间,总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她曾在野史上看过,天都也不过是五国的合盟主,并不能统一支配五国,五国各有国主,风俗迥异,难以融合。天都皇帝费了十年,也不过签订了一纸五国联盟协议书,才能勉强让五国消停休战,勉强的和平共处。不光大到国家与国家之间,有明争暗斗,小到邻居亲戚朋友之间,也有争锋攀比。 白挽瓷倒很羡慕人间曾经的一段历史,听说那位皇帝统一了五国,开创了繁荣盛世,各地风俗并存,女子穿衣不必束腰裹胸,民风开放的很。后来还听说那段历史中,出了个女皇帝,更是一段佳话。 清雅忽然握住她的手,很是用力,目光坚定道:“阿挽,我相信一件事,这五国倘若真能统一,还是女人做皇帝的好。我来国子监,想要晋升飞升成神,图的就是这个,天下不是男人说了算,我要给这天下女人,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还给所有女人一个公道和平等。” 她目光坚定得仿佛那是真理,白挽瓷能看到,清雅眼中有着光,这股光芒,很是耀眼,灿烂得如同午后最猛烈的太阳,炙热的有些灼伤白挽瓷。 “且不说能不能实现吧,倘若这个世界是女人的,那男人做什么?”白挽瓷歪着头瞧清雅。 清雅激动的说:“当然是成为我们的附庸啊,就像我们木霖国一样,女人赚钱养家,掌握财政大权,男人持家养子,这样不好吗?” “那……我们不就变成男人了?”白挽瓷摇头道,“女人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这世道,依旧有剥削,有强权,还是不公啊。” 清雅楞了一下,眼中的光,些微黯淡了点,低声喃喃道:“不会的,我们女人不会像男人那样霸权的,这个世界还是由女人来统治的好。” 铃声打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白挽瓷笑笑说:“算了,先别想这个了,抓紧度过八仙的试炼,才是硬道理,那么遥远的事情,就放到以后再说吧。” 清雅嗯了声,与她在地舍道别,独自回到了天舍。相反,清雅回堂室的路上,一直在思索白挽瓷的话,古往今来,还没有开始女人统治五国的先例,倘若女人真成为了政治头脑,会出现白挽瓷所说的那样,只是暴君换了一种性别吗? 正思索着,清雅恰好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后背挺直,走得不紧不慢。 “顾少卿!” 她快步走上去,与顾少卿并行:“你可知,被清心瀑砸昏过去,都是压抑过度的人,你是不是喜欢白挽瓷?” 顾少卿闻言,脚步微顿,侧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有。” “你别不承认啊,”清雅耸肩道,“要是我早点知道你的弱点是白挽瓷,今日比试,只要在你面前制造一个她的幻象,有她攻击你,你定然不会还手,这样我就不会输了。” “你错了,”顾少卿古井似的眸子,依旧无波无澜:“即便是她,我依然会还手。” 第41章 你有病啊 我就是犯病了,才会一直这么…… 清雅笑了:“你就嘴硬吧, 越是嘴硬,清心瀑就越砸你,修炼要讲究顺心而为, 喜欢一个人也是,喜欢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犯不着压抑自己, 再说, 白挽瓷是个好姑娘,她值得你喜欢。” 说罢,清雅也不等他回应, 径直快步的回堂室去了。 顾少卿倒是在原地怔忪了许久,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见是清阆,思绪渐回。 清阆朝他眨眨眼:“我刚看到你和我妹妹说话呢,你俩说啥?” “没什么。” 清阆眯着眼,不太相信道:“我这个妹妹啊,容貌好,就是性格有点自我,你要是喜欢, 我觉得未尝不可。” “我不喜欢。”顾少卿想也没想的开口道。 “诶!感情可以培养的呀,我看你俩现在应该是有好感吧?”清阆坚信自己所看到的, 忙着点鸳鸯谱,“你俩一个太子, 一个公主, 家世背景相配的。本来我心中的第一妹婿是穆川的,不过听说他好像喜欢白挽瓷,估计我这妹妹是没戏了, 不过有你做我妹婿,两国联姻,更好呀。” “你刚才说什么?”顾少卿脚步再次停下。 清阆眨巴眼:“你做我妹婿,两国联姻,不好吗?” “不是,上一句。”顾少卿皱眉道。 清阆仔细回想了下:“你是说,穆川喜欢白挽瓷,我妹妹没戏了,这句?我听步江礼说的,其实也没啥,虽然他俩青梅竹马的长大,但我妹妹不怎么喜欢穆川,你不用担心的。” 顾少卿面色冷了下来,心底又开始无由来的生气烦躁,如在清心瀑下修炼一般,如何压都压不下去。 整个下午,夫子上课,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白挽瓷和穆川手牵着手的画面。 直至打铃,顾少卿才发觉自己已经走神半日。 恍恍惚惚的走至沃盥室。 刚一进去,便听见有人在说话,嗓门很大,声音熟悉,见是步江礼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 见到顾少卿,步江礼笑嘻嘻的上前打招呼:“我早就看木霖国不顺眼,一帮女人称天的国家,能是什么玩意儿,你今天真是给我们男人争面子,那清雅,就是要好好的挫她锐气。” 顾少卿素来不喜步江礼,五国皇室之间,水极国与金源国并没有过多的来往,因此,他依旧如往常一般,并未理会,低头洗手。 步江礼知道顾少卿是个话少人冷的性子,也不管顾少卿理不理,自顾自的就跟他搭话。 “听说你那日被白挽瓷下了迷魂术,那你肯定尝过那女人的味道了吧?是不是很销魂?我看她腰细的,胸也很大吧,摸起来是不是很软?马勒戈壁的,那女人还跟老子讲,说喜欢穆川,结果没想到啊,她还对你有兴趣,这便宜让你给占的,也不知道穆川嫌不嫌弃她。” 此话一出,步江礼的几个狐朋狗友,都开始咯咯咯的淫笑。 “这金钗玉苑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会玩的很哪。” “她肯定被很多男人压过了!” “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踏的臭婊子嘛。” 沃盥室里充斥着他们的笑声,还没持续一会儿,步江礼就笑不出来了,他被一股浊黄色气味冲鼻的水流,狠狠的捆住脖子,另外几个人也是,无不被憋得面红耳赤,眼珠突出。 顾少卿仍旧垂头洗手,干净的水流淌过每一根修长的手指。仿佛身后那几个脸红脖子粗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捆住他们的那股水流,是从公厕便池出来的,带着一股粪便的骚臭味。步江礼怎么也不会想到,顾少卿会因为这些话,与他干架。 他慌忙使用法术反抗,但平时不修炼,成日偷懒,如何能比得过顾少卿,半天也逃脱不了这个混着粪便的水流锁喉圈。 “顾少卿,我是金源国太子,你就这么对我动手,就不怕我回去告诉父皇?” 顾少卿从容的用手帕擦手,头也没回道:“如果你的本事就是背后污蔑同窗修客以及告状,我还真替金源国国主感到悲哀,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你……”那粪水圈的恶臭,熏得步江礼几乎晕过去,“你他|妈就为了一个勾栏里的女人,至于吗?” 顾少卿转过头来,原本漠然的脸上,满是阴森与寒冷,语气极为平静:“你再说一次试试。” 步江礼满脸愕然,另外几个狐朋狗友,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第一次见顾少卿发火,这哪里是一国太子,为了个勾栏的女人,大动肝火。倒像个街头小混混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说了,不说了……顾少卿,你快松开我们吧。”那几个小卒,哪里敢跟顾少卿呛声,这么一唬,立刻就投降了。 步江礼也蔫了,面色惨白,根本不敢出声。他哪里还敢有告状的心思,本来就是虚张声势,在外没和水极国太子搞好关系,还弄僵了,这事儿要是叫父皇给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顿好打。 顾少卿凌空略拂衣袖,粪水圈化解,自空中安然回到了便池里,步江礼松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满身都是粪便的味道,直令他作呕。 那几人的校袍上沾染着浊黄色的污痕。步江礼等顾少卿走远后,才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恶狠狠道:“好哇个顾少卿,跟这种女人鬼混在一起,也不怕他水极国的父皇母后生气?” 另外几人惨兮兮的蹲在沃盥池边洗手:“步老大,以后可别说白挽瓷的坏话了,咱们上回就被穆川给揍了一通,这回又被顾少卿给弄了,白挽瓷这女人有毒吧?” 步江礼心里有气,哪里肯算了,哼道:“老子是打不过穆川和顾少卿,但是玩阴的,还没人能比得过我,就算顾少卿再怎么厉害,也得畏惧他父母吧,待我派人去水极国告上一状,让他老子来收拾他。” 几个小卒连忙应声:“是是是,咱们不动手,隔岸观火就行。” 夜色渐暗,藏书阁依旧灯火通明,只是这几日,连连夜里下雨。白天不下,偏偏夜里下。巧的是,白挽瓷又忘了带伞。 她琢磨着,再等等,兴许晚一些,雨就会停了。 藏书阁里,看书的人还挺多。白挽瓷沿着书架,走了一会儿,找到清雅说的书目,挑了基本,便抱着往角落边缘走去,她常在这个位置看书,抬头既可以看窗外,又可以一眼看到整个大厅。 她刚坐下,便看到前边不远处,靠窗的位置围着一圈人,全是女修客,不用说,那里坐着的人,肯定是顾少卿了。 他还是那么喜欢互帮互助,不管谁来问,都一副耐心解答的模样。 白挽瓷心道一句滥好人,低头看书,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忽然就想起清雅的话来,顾少卿被清心瀑砸到昏过去,那意味着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直在压抑自己。 她忍不住又抬起头来,望着女人堆里的顾少卿,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 顾少卿喜欢的是谁啊? 纵观整个国子监,她觉得能配上顾少卿的,也只有清雅了。想想白天他们俩的比试,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倒还真挺相配。 两人相貌也配得上,一个公主,一个太子,家世更是完美的契合。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大家也看得顺眼。更别说,两个人修炼天赋极高,那么优秀的人在一起,生出来的孩子,恐怕也是天才吧,还是容貌冠绝的那种天才。 越想下去,白挽瓷就越觉得顾少卿和清雅是一对,肯定就是因为清雅,清心瀑把顾少卿砸昏过去了。 也不知想了多久,听到外面子夜的打更声,她才发觉,在这坐了大半天,居然一页书也没有看进去。 白挽瓷十分懊恼,看了眼窗外,大雨依旧瓢泼,雨势完全没有变小的样子,心情就更加低落了。 大厅已然无人,白挽瓷唉声叹气的抱着书简,放回了原来的书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藏书阁。 刚至门口,却见顾少卿撑着伞,站在藏书阁门口,似乎在等人。 她看了下左右,并无他人,顾少卿在等谁? 白挽瓷并不觉得他是在等自己,抬着脚,直接走入了雨中,顶着风雨往寒舍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然头上没有落雨了,白挽瓷愣愣的转过头,原来是顾少卿撑着伞,走在她身后。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清心瀑下,说送顾少卿去医舍,他却说“不用你管”的这句话来。也不知怎的,见到他,白挽瓷无端的生起气来,将那句话,原封不动的怼了回去。 “我淋雨就淋雨,你管好你自己,用不着你给我打伞。”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顾少卿却攥住了她的手腕:“倘若我非要管你呢?” 白挽瓷气道:“你有病啊?” “我就是犯病了,才会这么一直念着你!”顾少卿气急败坏道。 他冷峻的脸,此刻却染上几分懊恼。雨落在伞面上,啪嗒啪嗒的打着,伞面边缘银铃随风晃荡,铃铃铃…… 他说……念着谁? 白挽瓷一时怔住了,手腕让他攥得好疼,他的手,不是一直很凉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烫了? 她恍然大悟,清心瀑一直砸伤顾少卿,是因为一直在压抑喜欢她的心情。 不会吧? 顾少卿喜欢的是她? 轰——惊雷落下。 顾少卿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往日平静无波的眸里,此刻火盛滔天,那座沉寂的火山,终于还是爆发了。这些时日,他压抑着的所有情绪,全都汹涌了出来。不管雨水多凉多冰,也浇灭不了他心底的火热。 第42章 表白 喜欢我,你会后悔的。 白挽瓷第一念头就是想逃, 怎么可能?顾少卿怎么会喜欢上她呢?他喜欢自己什么呢? 风势更大了,吹得伞骨喀啦作响。 她想抽回手,但顾少卿却丢开了伞, 一手抓住她另外一只手腕,往回一扯, 她便跌落进了顾少卿的怀里。 伞落, 雨淋。 滴滴答答…… 白挽瓷仓皇的仰起头, 想要说什么,却被顾少卿的唇堵住了。 顾少卿承认,他此刻很懦弱。不知为何, 就不想听她说话,生怕她一开口,就说她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穆川。 他害怕得不得了,不愿接受现实,就用了最笨的办法让她闭嘴。 哪怕就这一刻,他不愿承认,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这是顾少卿第一次接吻,一开始只知道堵住, 用了些力道,不小心磕到了她的牙齿, 耳边清晰的听到她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白挽瓷好像处于冰火两重天里,顾少卿整个人烫得像一座火山, 迎面而来的是热浪。雨水冲刷着她的后背, 衣服湿透了,又冷又冰。那个吻落下来时,她大脑一片空白, 只记得最后一个想法: 原来那么古板的男人,也会接吻啊。 顾少卿的动作无比生硬,身板也是僵硬的,后背绷得很直,有着少年独有的笨拙与莽撞。他的唇|瓣颤抖着,雨滴顺着缝隙,流入两个人的唇齿,气氛像是一锅开水里,不小心掉进了一滴冷水,登时炸开了锅,咕咚咕咚的冒泡。 刺啦刺啦…… 这不是白挽瓷第一次和人亲嘴,她亲过姐姐,她们的嘴唇都好香,像红薯凉粉似的。 流媚姐姐有句名言,要想知道你喜不喜欢一个男人,跟他接个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和讨厌的人接吻,你会抗拒,和喜欢的人接吻,你会软下去。 她亲姐姐时,只觉得好好玩,身子不会软下。 但顾少卿亲她时,她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似的,后腰酥麻不说,腿软的有些站不住。即便是在冷雨里,他的唇,好烫啊,像块烙铁似的,也不知是他的津沫,还是雨水,混着一起,顺势进了她的牙关。 也是奇怪,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总听人说,讨厌谁,就吐他口水。口水应该很难闻才对,怎么她不觉得顾少卿的口水难闻呢? 她忽然就嘤咛了一声。 白挽瓷被自己发出的呓语吓到了,又羞又慌的伸手去推顾少卿的胸膛。顾少卿却松开钳制她的手腕,双臂一圈,将她牢牢的箍在怀里,低头吻得更深了。 也许男人对接吻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的,只要触碰到了,便知道该如何做。顾少卿充分发挥了学霸的特长,锁住了让白挽瓷嘤咛一声的地方,唇舌并用,敲入大门,长驱直入,攻池掠城。 白挽瓷直恨自己不争气,顾少卿才用一个吻,就让她飘飘欲仙了。 意欲反抗的双手,不知何时,弱弱的垂下,悄无声息的沿着他的腰线,轻轻的回抱了过去。 顾少卿没有那些中年老嫖客的大肚腩,腰线修长,直得像块钢板。白挽瓷忍不住在他后腰摸了一把,这手感结实的,好想咬一口。 顾少卿这时心下了然,唇角微翘,他怀里的女人,一定不喜欢穆川。 他能从白挽瓷的反应里感受到变化,一开始的抵抗,接着是半推半就,那声嘤咛,简直是胜利的号角,直到她回抱他时,他的唇角忍不住又上翘了几分。 两人的心事,在一个吻里,都得到了答案。 也不知吻了多久,他终于停下。雨丝如雾,轻纱似的笼着二人。 若不是雨还在下,顾少卿不忍心她继续淋雨,他还真舍不得放开她的唇。 顾少卿像个没事人似的,双目清明,面带笑意。相反,白挽瓷的唇却像被蜜蜂叮过,又红又肿。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把可怜的银铃墨伞,两个人站在伞下,一时沉默无言。 “顾少卿,”白挽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她想不通的疑惑:“你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呢?” 难道他不晓得,一个水极国太子,跟她在一起,勾栏的出身,会让多少人说闲话? 他要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困境吗? 顾少卿望着她,发出一声苦笑:“我哪里知道?” 白挽瓷扁了扁嘴:“你可真是个大傻子。” “不光傻,”顾少卿点头附和,煞有介事道:“还疯了。” “大傻子!”她又斥。 他继续点头。 “大傻子!” 他轻轻浅浅的回:“嗯。” 白挽瓷眼眶一热,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闷闷道:“喜欢我,你会后悔的。” 顾少卿一手撑伞,一手摸摸她的头:“悔亦晚矣。” 白挽瓷缩在他怀里,外面的风雨再大,似乎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一时眼红了,鼻子一酸,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泪水不争气的决了堤。 她躲在顾少卿的怀里,又哭又笑。心里想,顾少卿愿意跟她在一起,他是个大傻子,她愿意跟顾少卿在一起,她就是个小傻子。 白挽瓷扬起头来看顾少卿,他却用手擦了擦她的眼:“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白挽瓷嘴硬不承认:“我没哭,那是雨水。” 顾少卿舔了下湿润的食指,挑眉道:“你家雨水是咸的?” “你说什么?雨太大了,我听不见。”白挽瓷睁大眼睛,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走吧,送你回去。”顾少卿无奈的拢着她,撑着伞,往寒舍走去。 到女子寒舍前,顾少卿临走前,在她耳边道:“明天休沐,我在清心瀑下等你,我们出国子监。” 白挽瓷一脸茫然:“出去干嘛?” 他低头轻语:“看你最近温书辛苦,我带你出去玩。” 说完,他撑着伞转身走了,雨夜里,白衣墨伞,如谪仙一般,飘飘而去。 白挽瓷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 这算什么,约会吗? 回到寒舍,清雅一眼就看到了她肿得飞起的嘴唇,不免问道:“你被马蜂蜇了?” 白挽瓷却自顾自的笑了,傻呵呵的往床上一坐:“被一个傻马蜂给蛰了。” 清雅放下茶杯,了然的笑道:“那马蜂……不会就是顾少卿吧?” “你怎么知道的?”白挽瓷相当惊讶。 清雅拍了拍胸|脯:“你可得感谢我吧,就那个二愣子,要不是经过我点拨,他还能开窍?” 白挽瓷听她说了下午的事情,以及她如何发现顾少卿喜欢的人,整个听完后,白挽瓷这才明白,竟然是这回事。 “既然你们明天约会,你可不得穿好看点?”清雅对她挤眉弄眼。 白挽瓷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去衣柜拿来一堆裙子:“清雅,你快帮我看看,我穿哪个好看,顾少卿会喜欢什么样的裙子?” 清雅笑呵呵:“我觉得你不穿……他最喜欢。” “你这个色|女!”白挽瓷又气又笑,爬上清雅的床,用枕头打她,清雅乐不可支的躺倒,央求白挽瓷放过她。 最终,白挽瓷挑了件海天霞色的纱裙,据说这是海上夕阳落下时颜色。 她穿上时有多美,清雅的目瞪口呆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然而,另外一边,顾少卿回到寒舍,也是翻箱倒柜的找衣服,挑了件衣袍,最终选了个窃蓝的底色,衣袍的边缘绣着白色祥云,换上后,站在清阆面前,问他。 “这件衣服如何?” 清阆看到这个画面,懵了半天,问道:“你穿校袍就已经够风|骚了,换上这身,干嘛去?你要撬动天都所有女子的芳心吗?” 顾少卿抿嘴浅笑:“我要穿好看点,她才更欢喜我。” “她?谁啊?”清阆瞳孔炸裂,“不是吧,顾少卿,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你你你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这这……太过分了,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她她……谁啊这是?” 顾少卿笑而不语。 见他不说,清阆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唉声叹气道:“完了完了,你怎么能在我前面谈恋爱呢?我还没有心爱之人呢,你就有了,兄弟,你实在不地道,再说了,我妹妹呢,说好了要当我的妹婿。” “我何时说要当你妹婿?”顾少卿莞尔。 清阆抽抽鼻子,一时无限伤感:“就晚了一步,到嘴的妹婿,就成别人的了。” 顾少卿却仍然纠结他的问题:“这衣服的窃蓝色,好看吗?” “行了,你俊美,非常俊美,俊美到人神共愤,行了吧?别在我面前晃悠,”清阆嫌弃的甩了甩手,忽而又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床底下,掏出一本书来,“这是我前几日在旧书摊上买的,本打算以后遇上心爱之人,就拿来参考,现在我用不上了,给你吧。” 顾少卿接过他扔过来的书,瞟了眼书名,眉头轻皱。 这本书名字叫做《男人必须知道的十三种浪漫》,作者任天翔。 想来是清阆的好意,顾少卿并未拒绝,靠在床头,点了盏烛火,慢悠悠的看起来。 此书里面写,女人最喜欢浪漫。 浪漫为何物,是耳侧的一个浅浅的挑拨,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是倾尽心思给她做的一个小物件,是一句缠|绵悱恻的承诺,是亲手为她剥的一颗虾,是替她挡下喝不了的一杯酒,是屋顶上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是赖皮,是不要脸,是死缠烂打,是霸道,是强势,是心中只有她。 第43章 约会 直男和直女的青涩初恋 顾少卿看完后, 眉头皱得更深了:“清阆,你确定这本书有用?” 清阆的声音从另外一端的床头传来:“那可不,这本书是国子监的一个男修客写的, 就靠这本书,他可是追到了国子监唯一的女祭酒呢, 修客竟然搞定了夫子, 你说厉害不厉害?” 顾少卿没再接话, 只是默默的又把这本书翻阅了一遍,将里面所有的技巧与招数,熟记于心。 次日一早, 白挽瓷戴着一层白色面纱走出寒舍,四下无人,才蹑手蹑脚的穿过十里桃林和古槐岭,进入清心瀑。 瀑布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窃蓝色的衣袍,背影美如画。 白挽瓷看入了迷,一时忘了出声。直到顾少卿转过身来,更是令她惊艳。 这该死的男人,平日穿白色无修饰的校袍, 就已然是招蜂引蝶的长相,这换了身衣袍, 简直俊美如神祗,周身都散发着皇家的高贵。 顾少卿也在打量她。 她穿着一身红色曳地纱裙, 纱是红色的, 如海上的落日余霞,没有挽发,只是在发尾以白带系上一个蝴蝶结, 简简单单的打扮,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走上前,轻轻皱眉:“为何要带面纱?” 白挽瓷咳嗽道:“我还不是为你考虑,要是让人看见我们俩走在一起,对你名声不好。” 他命令:“摘下来。” “哦。”白挽瓷老老实实的扯下了面纱,却见他眼底满是惊艳。 今日她是画了点妆的,点了朱砂的唇,更加娇美如花,鲜艳似火。顾少卿喉头紧了几分,长臂伸出,揽住她的腰,念了句剑诀,带她御剑飞行,往国子监外去。 白挽瓷没有灵力,并不会御剑飞行,第一次飞上天,有种莫名的兴奋。 “这剑有名字吗?” 风在她耳旁,呼呼作响。 顾少卿道:“此剑名叫拂生,是我父君赠予,意在告诉我,今生所为,都要为了苍生。” 白挽瓷抱紧了他的腰,张嘴说话时,都能感觉到风往里面灌:“什么都要为了苍生,你活的累不累啊?” 顾少卿御剑落地,扶着她稳稳站好:“苍生也包括你。” “那倒也是,”白挽瓷欣然同意,“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呀?” 顾少卿牵着她的手,往临安街走去:“听清阆说,街上有个龟仙人开了一家龟影戏院,演了一出白蛇的戏折子,是映在龟壳上的皮影戏,你可喜欢?” “看戏啊,我最喜欢了。” 进龟影戏院前,白挽瓷嚷着在门口买了一包瓜子:“看戏,怎么能不磕瓜子呢?” 二人这才进去,龟影戏院四面无窗,黑漆漆的,十来方台阶,摆着百来张椅子,二人寻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在一片漆黑中,等待皮影戏开场。 莹莹烛火,照亮了皮影,戏已然开场。 顾少卿忽然想起,那本书上说,对女人的浪漫,就是要帮她剥虾,那放在这里,同理可证,给她的浪漫,就是帮她剥瓜子。 于是,顾少卿便抓了一把瓜子,剥了一个,放到白挽瓷的嘴边,只见她楞了一下,张嘴吃了进去,本想听她感动的说声谢谢,没想到她却不太高兴道。 “瓜子还是我自己磕吧,别人剥的没味道。” 顾少卿:…… 似乎有什么不对? 皮影戏在继续,白挽瓷看得津津有味,顾少卿却对这些戏文不太感兴趣,他满脑子都在想,书上说的理论。 那书上讲,浪漫就是要牵着她的手,一起看皮影戏。 顾少卿便在一片漆黑里,探到她的手,紧紧的握了上去。正想着如何进行下一步时,白挽瓷却抽出手来,“别拉我。” 顾少卿又想起那本书上说,女人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越是说不要,那就是要的意思。 复而他又握了上去。 这回白挽瓷不耐烦的抽出手道:“你老拉手干嘛,我都没法嗑瓜子了。” 顾少卿:…… 皮影戏正好演到白素贞的身份被揭穿是蛇妖,众人都在骂她,白蛇凄凄惨惨的说:我只是想和许仙白头到老,何错之有? 众人又骂:错就错在你是妖孽! 看到这里,白挽瓷很是为白蛇不平,眼眶含泪:“顾少卿,白蛇真的好可怜啊,许仙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也帮不了她。” 见她哭了,顾少卿劝慰道:“这是说书人编的,都是假的,你别哭了。” 白挽瓷正想和顾少卿讨论剧情,没想到他这么不解风情,哭得更加郁闷:“我当然知道是假的啊,就是很感动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 顾少卿:…… 一出白蛇戏看完,白挽瓷和顾少卿走出龟影戏院。哭过一场后,白挽瓷很是舒服,笑眯眯道:“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顾少卿很是惊讶,她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又雨后见晴,嚷着要吃东西,女儿家的心思,当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白挽瓷好久没有逛街了,以前都是和姐姐们出来逛,头一次和男人出来逛街,多多少少有点不太习惯。她站在一个小肉串的小摊前,吸了吸鼻子道:“老板,我要十串。” “好嘞!”老板抬头,晃了晃眼,哪里来的小姑娘,好一朵人间富贵花,倒像是话本里写的吸食男人精血的美艳女妖。 叫人浑身痒痒。 她身边的少年伸手递钱,老板接过,心里偷偷感叹,好家伙,哪里像是人,这个怕是神仙吧,瞧瞧这出尘的气质,身上没一点烟火。两个人都走远了,老板还在走神发呆。 今儿见鬼了这是? 既看见神仙,又看见女妖,这俩怎么会同时出现呢?定是遇上鬼了,回家要烧三炷香,去去灾气。 临安街头有许多卖艺人,刀枪剑戟,吞剑吐火,花样甚是繁多。白挽瓷和顾少卿且走且停,不少路人投目看他们俩,走着走着,二人发觉,他们被围在了人堆里。 不少胆大的姑娘,往顾少卿的怀里丢栀子花。据说这是天都的习俗,倘若有姑娘喜欢的儿郎,就会赠予栀子花。 栀子栀子,意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哟,谁家的大姑娘,捧着一堆花,这是要去哪儿啊?”白挽瓷见了,忍不住打趣顾少卿。 顾少卿无可奈何的笑笑,挑了朵最纯白的栀子,还带着露水,伸手簪在了白挽瓷发尾的蝴蝶结上。 “栀子,还是更衬你些,”顾少卿忽而想起书上写的一句情话,便颔首,靠近她耳边,轻轻道,“你知道我属什么吗?” 白挽瓷认真的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辛亥年,你属猪?” 顾少卿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 “……没事,我们看别的吧。” 顾少卿那句“我属于你”,终于还是咽进肚子,没说出口。 算了,算了。 白挽瓷还摸不着头脑,往前继续走,便看到了一家热闹的赌坊,大白天就开着门,她不由分说就拉着顾少卿进去。 她挑了一个赌桌,想玩玩骰子的大小。 顾少卿见两人对赌,一来一往,眉头微微挑起,在白挽瓷身边附耳小声道:“这骰子是中空的,分为两部分,在一的那边,贴着一个珠子,珠子里灌了水,无论怎么摇,骰子的点数都会是偏向小的那一边。” 白挽瓷眼中微亮,原来在做老千,既然如此,那不如赌一把? 对面是一个满脸肥肉的老赌徒,见到白挽瓷,眼睛珠子恨不得都黏糊在她脸上:“好漂亮的小娘子,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男人的赌坊来干什么?” “这赌坊门口也没写着,男人专属,女人不让进呐。”白挽瓷听老赌徒的话,心里不大舒服,索性就在他对面坐下来。 老赌徒见她坐下,笑的脸上肥肉直抖:“小娘子,你拿什么跟我赌,要是你输了,跟我回去做我小妾,如何?” “废话少说,你摇骰子吧。”白挽瓷自信满满道。 她看了一眼顾少卿,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他面色不动,袖口却有暗光浮动,此时桌上的骰子,轻微的颤动了一瞬,很快又不动了。然后,顾少卿垂下眼睑,在白挽瓷的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对于操控水系法术的顾少卿来说,要控制骰子里的水,实在是太简单了。 白挽瓷听后,不动声色的坐直身体,目光落在老赌徒面前放着的一大堆白银。 老赌徒熟练的摇骰子,“啪”的一下拍到桌上,他哼哼笑道:“小娘子,你挑大,还是挑小。” 白挽瓷往桌上扔了一吊钱:“我赌大。” 老赌徒放肆的笑了,他在这家赌坊呆了多少年,和赌坊老板合伙,刚才他用的骰子,就是特制的,里面装了水珠,不管怎么摇,都会是偏小,大多数都是一点,或者是二点。 这小娘子,居然傻乎乎的赌大?看样子,她是输定了。 他嘚瑟道:“你注定要跟我家去了,一定是小,我赌上我今天所有赢的钱,开!” 哗啦啦的……他往桌上推了足足有百两银子。 老赌徒信心百倍的打开骰盅,两颗骰子,两个竟然都是六点,登时脸色就变了:“怎么会是六点?不可能是六点!” “大家都看到了啊,这就是六点,我赢了。”白挽瓷笑嘻嘻的将一桌子白银往怀里扫。 银子太多,实在拿不了。白挽瓷就找旁边看赌的一个老头儿,用一两银子,换了他的一个脏兮兮的麻布袋子,那老头抱着银子,喜不自禁的走了。 白挽瓷把剩下的银子,装入了麻布袋中,便打算和顾少卿离开。 “你们不准走!”那个老赌徒一下输光了所有的银子,脸色满是怒气,“你俩肯定出老千了,不能放他们走。” 白挽瓷却歪着头,笑眯眯的瞧着老赌徒:“我碰都没有碰骰盅,是你摇的,也是你打开的,就算出老千,怕也是你吧。” 第44章 漂亮哥哥 事在人为,福泽苍生 其他看客, 那些输给过老赌徒的,纷纷站在白挽瓷这边,帮她说话。老赌徒示意身后的打手上去, 但两个打手,却不敢上去, 低声对老赌徒道。 “算了吧老大, 她身边的男人, 袖口都是用金线绣的,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王公贵族,我们可不敢得罪。” 老赌徒眼睁睁的看着白挽瓷抱着一麻袋的银子走了, 心痛得不得了,恨得牙牙痒,自袖口丢出一枚飞镖暗器,朝白挽瓷的后背投射过去。 白挽瓷毫无察觉,只见她身旁的男子,不动声色的抬手,略拂袖,便将那枚飞镖给扫了下去。 随即,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 那男子自然的用手臂环住女子的腰,二人往外走去。 老赌徒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他都没回头, 怎么看见我丢出去的飞镖?” 那两个打手无奈道:“我就说了,这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那男人周围四散着灵力, 不是神仙,就是快要飞升的修客,咱们哪里惹得了?” 老赌徒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奶奶的, 今儿算是倒大霉了。” 白挽瓷和顾少卿走出临安街,她说要往河边桥头去,顾少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跟着她去了。 到了天河桥边,她没上桥,反而是带着他,一同钻进桥洞。 桥洞下要冷一些,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水面波光粼粼,两侧有两道狭窄的石板,仅仅能通一人过,石板上竟然支着几个麻布帐篷,帐篷能容纳一人的大小,里头探出个小小的脑袋。 “小乞儿?” 白挽瓷喊了声。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见到白挽瓷,咧开嘴巴笑道:“挽姐姐来啦,知墨哥哥呢?” “他今儿没来,你爹呢,又去渡口搬货了?”白挽瓷把麻布袋子放下,打开麻布袋口,掏出几个白|花|花的银子,递给小乞儿,“这些银子你们都分了吧,应该够你们用一段日子。” 小乞儿瞠目结舌,两只小手,抱不起来麻布袋:“我的娘亲诶,我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银子。” 她的视线只在麻布袋银子上停留了一瞬,忽而又看向了站在白挽瓷身后的蓝袍男子,神情喃喃道:“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呀?” 白挽瓷回头一笑:“他呀,是天上掉下来的哥哥。” 小乞儿傻乎乎的盯着顾少卿笑:“漂亮哥哥,你比知墨哥哥还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哥哥了。” “好啦,哥哥再漂亮,也没有银子好使,”白挽瓷伸出食指,在小乞儿的额上,轻轻一点,“口水收回去,等你爹妈回来了,就让他们用这银子,带你去找大夫看病,剩下的银子,置办田地,置办商铺,又或者买间遮风挡雨的屋子,不许乱花,知道吗?” 小乞儿似懂非懂道:“知道了,挽姐姐,爹爹让我谢谢你,你和知墨哥哥,总是带吃的,带钱给我们。” 白挽瓷也不管小乞儿头发乱糟糟,有没有跳蚤,伸手揉了揉,笑道:“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小乞儿笑容变大:“漂亮哥哥也会来吗?” “来,”顾少卿蹲下身子,伸手替小乞儿擦了擦嘴边的灰:“一定来。” “天色不早,我还要去一趟金枝玉苑,”白挽瓷与小乞儿道别后,走出桥洞,回头见小乞儿还巴巴的望着她,便喊道,“快回去吧!” 白挽瓷与顾少卿沿着河边走,夕阳渐落,霞光为天河镀上了一层金粉。她慢慢走着,与顾少卿讲道:“你可记得?灵根测试大会上,我笑话你,成神是为苍生,为百姓。” 顾少卿道:“自然记得。” 白挽瓷指着那方桥洞,神色淡淡道:“像小乞儿这样的孩子,出生没名没姓,没家没地,你知道有多少吗?每年大漠都会干旱,农民种地没收成,便会成为乞讨的流民,百万千万这样的穷人,我打小,天天就能看见,田头有饿死的人,鸟啊,狗啊,在吃他们的尸体。” 顾少卿沉默的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说以一人之力,想要挽救苍生,如此多的百姓,我是笑你自不量力,”白挽瓷望着天河,叹道,“你出身皇家,脚踩的都是汉白玉,哪里会知道真正的穷苦,真正的苍生。” “事在人为,不管有多难,”顾少卿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以我绵薄之力,福泽苍生,尽了心力,不愧我心,便足矣。” 白挽瓷神色怔怔望着他的侧脸,心头微微颤动,重复那四个字:“不愧我心,不愧我心,不愧我心。” 正说着,沿着河边,走来一队官兵,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个桶,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提桶往河里倒。 那桶里的水,倒入河中,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 忽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朝官兵冲了过去:“你们又把这些废金水往河里倒,不能倒啊!这有毒,人喝了会死的。” 那官兵不耐烦的把老人往旁边一推道:“天都皇帝让我们倒,我就得倒,你快走开!” 那队官兵,倒完废金水后,迅速离开了。老人跌坐在河边,双目无神的盯着天河,悲怆的哭道:“我们的母亲河啊,就让这狗贼皇帝给污染了。” 白挽瓷走过去,弯腰扶起了老人:“老爷爷,你说的废金水,是什么啊?” 老人揉了揉酸痛的膝盖,长叹一口气:“这些年来,天都皇帝都在炼造一种金武器,说是用来威吓五国,巩固统治,但是炼造这种武器,会产生大量的废金水,这些水有毒,染了河水,如果人吃了,就是慢性毒药啊。” “竟有此事?”白挽瓷心中大惊:“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天都皇帝就不管百姓的安危吗?天河顺势流经五国,那遭殃的还有五国的百姓啊。” 老人苦笑道:“我有罪!那金武器就是我造的,我发现制造金武器,必定会产生无法处理的金废水,我决定停止制造,向皇帝请奏,让他停止,但是天都皇帝却废了我的官职,还把我赶了出来。” 白挽瓷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这皇帝,真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顾少卿面色严肃道:“老爷子,请您先别激动,好好稳住身体。事关人命,不可小看,我会修书一封,寄去水极国皇庭,待他请奏天都皇帝,必定要把金废水好好处理。” 老人不相信道:“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挽瓷回道:“他是水极国太子,您可以相信他。” 老人愣了一下,瞧着这位品貌不凡的蓝袍男子,心底唏嘘,世间有这般做实事的皇家人,实在难得。 老人愧疚道:“但愿来得及。” 顾少卿和白挽瓷安抚好老人,送他回家,与之拜别,天色已然黑了。今日本是月圆之日,中秋佳节,临安街道路两旁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两人匆匆的赶往金钗玉苑,刚至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争吵声。 一进去,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拽着迷梨的袖子,大言不惭道:“老子让你倒酒,听不懂人话吗?” “流媚生病了,今天不挂牌,恕不接待,这位官爷,您还是明天再来吧。” “又是唬老子,流媚肯定是跟姓徐的老相好在一块吧?”大腹便便中年男怒不可遏道,“徐清欢连着挂了她三次牌子,她还真当自己是有丈夫的良家妇女了?老子出双倍的银钱,让流媚陪一|夜,快叫她出来!” 说着,他就嚷嚷着要往二楼冲上去,还没在楼梯上站稳,他就叫人一脚踹了下来,一袭黑衣的白知墨,宛如门神似的,站在楼梯口,凶神恶煞道:“滚!” 大腹便便中年男哀嚎了两声,让人架着抬出去了。 白知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挽瓷,抱着梁柱,呼啦啦的转下来,三步两步跳到她面前:“挽姐姐!” “乖。”白挽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湿润润的,无奈的笑道:“你又出去雨跑啦?” 人家要么是晨跑,要么是夜跑,然而她家知墨最喜欢的是在下雨天里出去奔跑,他说,浑身湿淋淋的,特别舒服。 蜜玉说他是喜欢湿身的感觉。这厮听了只是嘿嘿笑,继续他的雨跑,偶尔调皮了,在日上三竿的时候,翻进白挽瓷房间的窗,甩她一身的水,美名其曰是唤她起床。 这时,白挽瓷就会气得披头散发的跳下床,掐着他的脖子道:“白憨憨,翅膀硬了,就想欺负姐姐,是不是?” 浑身湿漉漉的白知墨,眨巴眨巴,眼底晕着水雾:“我……只会……欺负你。” “就欺负我是吧?”白挽瓷捏着他左右两边脸颊上的软软肉,气愤道:“我就是脾气太好了,对你太仁慈!还不好好去修习语言?话都说不明白!” 一听要修言,白知墨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瞬间就蔫得像打了霜的茄子,可怜巴巴,惨兮兮的走了。 有段时日不见,白知墨个子又长高了,须得她踮起脚来,才能摸到他的脑袋。 白知墨目光炽热的看着白挽瓷,眼睛里仿佛有两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他咧着一排齐整白亮的牙齿,冲白挽瓷笑。 “嗯!我喜欢下雨!也喜欢奔跑!” 蜜玉倚在二楼,歪着身子,朝下面笑道:“知墨!那你最喜欢什么呀?” 第45章 杀你我舍不得 我最喜欢姐姐 白知墨回头, 带着一股天真傻气,直白喊道:“我最喜欢姐姐!” 蜜玉摇了摇扇子,脸上笑意更深, 轻扭细腰,婀娜多姿的走下楼, 一眼便望见了白挽瓷身后的顾少卿。 “阿挽, 快把顾公子请进来呀, 别叫人家站在门口吹风,小心冷着。” 白挽瓷这才一把拉过顾少卿,推到蜜玉面前, 落落大方道:“顾少卿,这是蜜玉姐姐。” 顾少卿诚恳道:“蜜玉姐姐好。” 蜜玉楞了半晌,身在风月情场多年的她,如何看不明白,哎哟哟的笑出来:“我说呢,原来阿挽这是带回小女婿了呀!” 蜜玉这一嗓子,立刻带出了二楼所有的人,十几个姐姐,除却流媚, 鱼贯而出,飘飘然下了楼, 一时将顾少卿团团围住,上下好一阵打量。 其中, 青荇面色凝重道:“阿挽, 蜜玉可说的是真的?你和顾少卿……” “是,”白挽瓷也不含糊,“我们在一起了。” 顾少卿朝是一个姐姐躬身长揖, 态度毕恭毕敬:“待到冬日,我便带阿挽回水极国,与父君说婚。” 青荇却冷着脸:“阿挽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倘若你敢欺负他她,我们姊妹十二个,就是死,也要叫你付出个代价。” 其余十个姐姐,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蜜玉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瞧着顾少卿是个好孩子,知道礼数,也有分寸,青荇,你别吓着人家,咱们要相信阿挽的眼光,是不是?” 青荇没接茬儿,白挽瓷倒是没在姐姐们里看到流媚,皱起眉头来:“流媚姐姐呢?今日不是流媚姐姐的挂牌之日吗?” 暖衣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流媚不知怎么了,身子不大爽快,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思虑过重,得的是心病,我们问她,她也不说,再问,她却急得哭,又是呕血,又是咳嗽,只是不肯说,我们不敢再问了,你要不上去瞧瞧她去?” 白挽瓷应声上楼:“我去。”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屋子里好一股中药的味道,泛着苦涩。 流媚在床上歪着,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窗户也没开,兴许是怕冷,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雾山紫的丝巾,神情恹恹,嘴里止不住的咳嗽。 见是她来了,强撑着硬要起来。 白挽瓷快步到床边坐下,将她按回床上,细细瞧她的颜色,竟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两侧颧骨都突出来了,几日前,嘴唇还是嫣红的,现在却没半点的颜色。 “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流媚苦笑了一番:“姐姐没福气,好不容易和徐郎君重逢,身子却……阿挽,你可要记住,一个女人,千万别把心思都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最终受苦的还是我们女人。” 她气息极弱,仿佛受了个什么天大的打击。 白挽瓷握着她冰凉凉的手:“是不是那徐尽欢把你给弄病了?前阵子我看你还好好的,自从他来了,你就精神越发不好了,大夫都说你是心病,肯定是他!” 流媚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白挽瓷急道:“我找他去!问个清楚,我好端端的姐姐,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 刚要起身,流媚却将她拽住:“使不得,与徐尽欢无关的,是我……自己,阿挽,你别问了,过些时日,我就好了。” 白挽瓷闻言,只得罢了。 陪着她又坐了一会儿,见她眼皮困倦的打架,不好多扰,只跟她说,好好休息,别管其他,便转身出了屋子,往一楼去。 一楼的大圆桌,十几个姐姐围坐着吃月饼,正在说说笑笑,顾少卿安静的听着她们说话。 “你们定然又在说我的坏话!”白挽瓷听见她们的笑声,如燕子一般,飞快的下楼,窜到暖衣和蜜玉面前。 暖衣捂着唇笑:“哪有,只是给顾少卿讲了讲你童年的趣事罢了。” 其他几个姐姐,听了这话,都一阵银铃风动的笑了起来。 “我看是我的糗事吧!”白挽瓷才不信暖衣说的,在顾少卿身边坐下,倒了杯女儿美,一杯饮尽道,“你们啊,成天就喜欢说这些,说了十几年了,还不腻啊?” 蜜玉拍拍她的肩头:“你那些事情,就算是说一辈子,也不腻!” 正笑着,虞兰却仰目靠窗,望着外面漆黑的夜,叹道:“又是一年花好月圆夜,也不知月上嫦娥在做什么?” 飞燕听了,香娟往她脸上一扑:“嫦娥肯定和你一样,都在想男人呢!” “去你的!就你丫头嘴贫。” 虞兰作势要打飞燕。 飞燕吓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围着大圆桌跑,虞兰在后头追,引得众人一阵发笑。 白挽瓷心思却不在飞燕和虞兰身上,贴近顾少卿的耳边,急着问道:“我姐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顾少卿端着酒樽,听之,唇边倒扬起个极浅的笑:“并未说什么,只是说了些你爱吃的,喜欢的物什。” “真的?” 白挽瓷实在不信。 顾少卿看向窗外:“月圆中秋夜,景色这样好,我们不如赏月去?” 说罢,他便拉着白挽瓷,出了一楼,轻轻一跃,带着她上了屋顶。 夜色正浓,一轮如盘银月,正高挂空中,时不时,有几朵闲云,掩月行走而过。 漆黑空中,不见一粒星子,倒显得圆月像一个孤家寡人。 白挽瓷捧着一坛女儿红,喝的意犹未尽,眼中犹带着三分醉态,神情迷梨的倒在顾少卿怀里。 从这个角度,自下而上的看顾少卿,更觉他的轮廓挺拔料峭。 “顾少卿……”白挽瓷喃喃道,“为什么会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好看?” 她如此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顾少卿很是配合的应承:“是,你最好看。” 白挽瓷笑呵呵,大言不惭道:“那是,我的美貌,无人能及!天下男人都是我的裙下臣……” “还想迷倒全天下的男人,真不害臊,”顾少卿伸手在她唇上一点,“有我一个,还不足够?” 白挽瓷伸出舌尖,轻轻的在顾少卿指尖上,蜻蜓点水的舔了一下:“有你一时,我不知足,有你一世,我便知足了。” 她舔的那一下,痒痒的,像是在顾少卿的心口挠了一下,颤得他心慌。 顾少卿心道,怨不得国子监的那些男修客,成日私底下对她胡思乱想,真是个会撩人的小妖精,哪个男人受得了? “顾少卿……” 她又猫儿似的的叫唤。 顾少卿被她喊得喉头一紧,嗓音喑哑道:“嗯?” “我跟你说,我可不是好惹的,”白挽瓷仰着头,直直的望着他,警告道,“你要是敢招惹其他的女人,我就……我就……” 他轻笑:“你就如何?” 白挽瓷咬着唇想,她就怎样呢? 他又笑道:“不如杀了我?” 白挽瓷摇摇头,满脸愁苦道:“杀你?我舍不得。我只会祝福你,然后从你生命里,永远的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这话,她头一歪,贴着顾少卿的胸膛,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顾少卿却很清醒,静静思量她的醉话。 永远的离开,还真是个厉害的惩罚。 第 一回喝女儿酒,他醉过。 第 二回再喝,他倒没醉。 夜风凉凉,他垂着眼睑,把怀里的女子,拢紧了一些。 她如孩子般的睡颜,没有任何防备,像小奶猫似的蜷缩着,忽然就想起了暖衣方才在楼下,与他说的那些话。 暖衣说她最怕鸟,因为小时候差点被秃鹫啄死。又因为在水缸里泡了一天一|夜,所以她还怕水,更不会游泳。 顾少卿又想起了那日,雀翎追着白挽瓷跑的时候。她慌张的躲在他身后,就是怕雀翎的三只火鹫。 暖衣还说:“阿挽小时候像个男孩子,爬上爬下的,最不喜欢别人当她是女孩,因为她以为自己是女孩子,才被父母抛弃。 所以啊,她长这么大,性格只是看起来大大咧咧,都是掩饰,其实她是个很敏|感的小女孩,不敢表露心里真实的情绪,害怕被人欺负,也怕我们担心。 把她交到你手里,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呵护她,尊重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思及这番话,顾少卿倒反而有些羡慕起白挽瓷来。 虽说她生长在大家都不待见的金钗玉苑,但这里的十二个姐姐,每一个都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爱,让她无拘无束自由天真的生长。 这样好的性子,未必在皇宫深闺里能养出来。 屋顶忽然起了一道风,顾少卿拂袖,护紧怀里的白挽瓷,她扁了扁嘴,仍旧呼呼大睡。 一袭黑衣的白知墨,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顾少卿,一字一顿道:“你若敢欺负挽姐姐,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白知墨在金钗玉苑见过好多臭男人,一个比一个会伤女子的心。他见挽姐姐和顾少卿在一起了,心中甚是担忧。 便在此时,寻了个机会,狠狠的威胁他一番,好叫他心生恐惧,不敢对姐姐不好。 这是他翻了好久的字典,才学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发音,像极了牙牙学语的孩童,但是表情却无比的凶狠。 第46章 和我一起进去 以后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顾少卿再次感叹, 阿挽真是有一群好家人。他听说过,白知墨是金钗玉苑来天都后捡的孩子,这么忠心护主, 是个好孩子。 “阿挽有你们这么好的家人,实在幸运, 你放心, 我定会好好待她, 一生不负。” 白知墨双手环胸:“你说到就要做到!” 几滴雨落了下来,顾少卿抱着白挽瓷,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转头看了一眼仍在屋脊上的少年白知墨。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兴许是他多想了。 顾少卿送白挽瓷回了房间,回到一楼时,几个姐姐正在嗑瓜子,见他下楼,蜜玉倚在青荇的肩上,吃吃的笑。 “看见没?他没呆在阿挽房间, 世上还是有这般男人的,懂规矩, 明事理。” 青荇不置可否,暖衣接道:“我看呀, 他就是个只知道规矩的老古董。” 现如今的小年轻, 街头就对姑娘搂搂抱抱的,不分场合就动情拥吻的,不在话下, 像顾少卿这样有分寸的男人,在金枝玉苑,的确是个稀罕物。 “各位姐姐,可否将阿挽的故事,多说与我听些。”顾少卿坐下,和颜悦色道。 青荇却按住了暖衣的胳膊,反而开口问道:“且先不说这个,我有件事要问你,咱们阿挽听说没有灵根,国子监的修客老是欺负她,可有这回事?” 顾少卿闻言,神色稍滞,这么说起来,他倒是听说了几回,不免面上涌上几分愧疚之色:“先前是我疏忽,以后我会好好保护她。” 青荇听了,脸上厉色稍稍消减了些:“也许是我对她期望过于严厉,她最近回金枝玉苑的次数也少了,也不怎么对我们说些心事,我不知国子监的内情,在外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只求你一件,休沐时,常常来金枝玉苑,多说些阿挽的事,我才放心。” “姐姐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顾少卿笑道,“有时间我会带她回金枝玉苑,多看看你们。” 蜜玉不满的撅起嘴:“青荇,你能不能说些开心的事情,老是说这些,没的叫顾少卿压力大,人家小年轻,谈情说爱的,你插手干嘛呢?” “我还不是为她好!”青荇瞪了眼蜜玉,“她性子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少不得在外与人冲撞,要是没我们的照应,出了什么事,你来负责?” 蜜玉委屈巴巴的闭了嘴,缩到暖衣怀里去:“金枝玉苑,属你最凶,哼!暖衣,她欺负我。” 暖衣拍拍她:“你还不知道,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一旁扫地的迷梨也笑着附和:“青荇姐姐,总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心也操了,还总是惹得一身烦。” 青荇无奈道:“也就只有你看得明白,她们都怨我。” 蜜玉和飞燕齐齐伸手去挠迷梨的痒痒:“你这白莲小蹄子,就惯得捧她!” 几个姐妹吵吵闹闹,顾少卿瞧这一副情景,倒和那些修客一口一个的淫|荡贱妇,大相径庭。真看见了她们,不过都是些可爱的姑娘,只是做了世人所不能接受的营生,也没偷,也没抢,凭着一张美貌如花的脸挣钱,就遭到世人不公的待遇,实在没必要。 也不知听暖衣说了几个故事,睡醒了的白挽瓷,伸着懒腰出来了,走下二楼来,才发觉外面已然天光大亮,而顾少卿衣冠整齐的坐在楼下喝茶。 暖衣揉了揉白挽瓷的脸:“小祖宗,你可总算醒了。昨儿让顾少卿歇在了客房,你们呀,赶紧回国子监去吧。” 白挽瓷还没完全醒过来,任由顾少卿拉着往外走,直到国子监门口,她才彻底的醒了,忙扯开了顾少卿的手,往后跳了一步。 “顾少卿,你且先进国子监,我跟你分开,晚点再进去。” 顾少卿却一把拉住她:“跟我一起进去。” 他不放手,牵着她,大摇大摆的就往国子监里去。 白挽瓷别别扭扭的跟着他走,迎面而来的便是国子监门口的岗哨,见到顾少卿握着白挽瓷的手,目光呆滞道:“顾顾顾……你俩……” 话音刚落,同样休沐完回国子监的修客,见到他俩肩并肩,手拉手,更是一副见到鬼的样子,跟着他们俩后边,指指点点。 白挽瓷只觉得如芒在背,虽说她饱受修客们的关注,那也只是说她一个人的不好,现在拉上顾少卿,总觉得像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果不其然,后面丝丝缕缕的议论,飘进了白挽瓷的耳朵里。 “顾少卿和白挽瓷?艹!” “白挽瓷!我艹你|妈!” “抢我男神,白挽瓷,你这贱人!” “……” 回寒舍的一路上,白挽瓷收到了空前的注目礼,以及无数个问候她全家爹妈祖宗的脏话,还好她是个孤儿,没有爹妈。 顾少卿倒是很坦然,遇到了夫子和祭酒,还拉着他走上前,礼貌的问好:“夫子,祭酒,早上好。” 夫子和石祭酒瞠目结舌的盯着他们二位,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回来。 比起顾少卿的一派闲适,如沐春风,白挽瓷为自己未来的小命而深深感到担忧,寻思着,这帮女修客……不会要把她堵到盥洗室,暴打一顿吧? 她就这么胆战心惊的跟着顾少卿,走到了女子寒舍的楼下。然后就听到了整栋女子寒舍惊天动地跺脚的爆吼。 “白挽瓷,我艹!” 听来听去,骂人的就那几句话。 白挽瓷撇了撇嘴,无奈看向顾少卿:“看到了吧,和我在一起,就是这个下场,我看这些女修客,是不会放过我了。” 顾少卿垂着眼睑,深潭寒眸,此刻却暖得如一眼蒸汽腾腾的温泉:“从今往后,谁都知道你是我顾少卿的人,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阳光在他的头顶洒下一片金光。白挽瓷神色征征,看着他发愣道:“你掐掐我,这怕不是一场梦吧?” 顾少卿却低头直接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不是梦,这是真的。” 白挽瓷耳边又响彻了一阵女修客们惊天动地的鬼号。 国子监的女修客,有生之年,怎么也不会想到,顾少卿会主动吻一个女人。这一刻,她们的三观崩塌了,男神被玷污了。 白挽瓷舔了舔唇,甜在心上。所有的害怕,都在他一个吻里,化为了勇敢。 她踮起脚尖,亦在他的唇角,回了一个浅浅的吻:“那我走啦。” 说罢,她像个鸟儿似的,欢快的跑向寒舍。 身后,响起顾少卿醇厚清浅的笑:“晚点食舍见。” 白挽瓷脚步微顿,回眸看了他一眼,唇角抿着,上扬起几分羞赧的弧度:“嗯!” 回到寒舍,刚一推开门,白挽瓷便见清雅努着嘴,冲着她偷笑。 “你别笑!” 白挽瓷脸飞上晚霞般的红,羞死的爬上|床,用被子捂住了头,脸烫的可怕,心跳得也可怕。总之,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可怕了。 她莫名其妙的就跟顾少卿在一起了,他还堂而皇之的公开,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顾少卿看她的眼神,居然会那么的温柔。 清雅掀开了被子,将她这颗熟透的小龙虾给捞出来,开玩笑道:“我看你长的长相,妖里妖气的,不像个小纯情,怎么还脸红成这样?” 白挽瓷干咳两声,不自然的倒了杯水,脸上的绯红,已经褪|去了些。 “我第一次嘛。” 清雅十分惊讶:“看不出来啊,这是你初尝情爱?” 白挽瓷乖巧的点头:“我只是听姐姐们说过很多男女情事,还没有与人尝试过情爱云|雨呢。” 清雅啧啧道:“谣言也是可怕,那日我在盥洗室,听见她们说你……唉,算了这些话,不说也罢,人心难测。” 白挽瓷无奈的耸耸肩。清雅不用说,她都知道是些什么话,连清雅都说不出口,可想而知有多恶劣。不过也没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要胡说,哪里管得住? “哎呀!出去玩了一日,没有温书,倒叫我好愧疚,”白挽瓷忽然想起学习来,弯弯眉毛垂成丧气的八字,“这可怎么办,距离八仙的试炼,不到一月了!” 清雅笑起来:“果真恋爱的女人,是越发没脑子,你男人是谁?国子监天赋第一修炼第一的修客,你还在这里跟我犯愁,不去找他帮帮你?” 白挽瓷楞住,是啊,她怎么没想到?顿时脸上浮上几分窘迫,不自然道:“我怎么给就忘了。” “得,还是去上课吧,”清雅抱着书简站起来,状似幽怨道,“你有男人帮,我是没有,我还得靠自己。” 白挽瓷抱着书简,追上去,抱着清雅的胳膊撒娇:“等等我嘛,那些女修客肯定想撕了我,我还是跟着你走有安全感。” 清雅一路走,一路笑:“跟男神在一起,就要有面对这些女修客的勇气。” 白挽瓷叹气道:“你应该也听见了吧,她们骂了我一早上。” 没走几步,她们前面就有几个女修客惊叫起来。 “什么?夫子叫顾少卿去教舍喝茶了?这么早,能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肯定是他和白挽瓷那件事呗!” “那我倒希望夫子好好劝劝他,别跟这种女人在一起。” “……” 白挽瓷在后边,听了这话,心想该来的还是来的。她和顾少卿公开,估计整个国子监,除了清雅,都是反对的声音。 想到这里,她不免为顾少卿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夫子会如何的为难他。继而,她又担心,顾少卿会不会因为这些声音退却,产生后悔的念头,从而放弃和她在一起。 这一上午,夫子讲课,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胡思乱想了半日功夫。午休的课玲才打响,她就出了堂室,还未下楼,便在走廊栏杆处,看到了底下地舍门口,大大的日头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是顾少卿。 第47章 无怨无悔 她想杀了雀翎 白挽瓷如一阵风儿似的, 飞快下楼,冲到了他的面前,急得一脸汗。 “夫子叫你去说什么了?” 即便是在午后烈日下, 顾少卿面容清爽,额上一丝薄汗也无, 校袍齐整干净, 整个人仿佛一枚冷冷的泉眼。 “跑这么急做什么?小心摔着, ”顾少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巾,伸手替她擦拭脸颊和额头的汗渍,“夫子倒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白挽瓷不太相信, 疑惑道:“他难道没有说起我们的事情?” 顾少卿牵着她的手,缓步往食舍的方向走去。路上不少人投来注目。 “说了,”顾少卿回答的很简短,“那又如何?” 白挽瓷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的担忧总算放下,弯唇笑了笑。 她忽然就想起了暖衣姐姐的话。她说,感情里的事,女人总是看男人的态度的, 只要男人心思磐石无转移,女人就会无怨无悔的, 一头扎进爱情这场赌博里。 进入寒舍,二人又是吸引了一大波人的关注。顾少卿拉着她就往肉末蒸蛋的那一栏排队。白挽瓷心道惊奇, 他如何知道自己喜欢吃肉末蒸蛋?定然是暖衣姐姐说与他听的。 两人对坐。顾少卿把自己碗里的肉沫, 都舀到了白挽瓷的碗里。 他说:“慢点吃,我的都给你。” 白挽瓷倒不好意思了:“暖衣姐姐跟你说的吧,我爱吃肉末蒸蛋的缘故。” 他凝视着白挽瓷, 只是浅浅的笑:“是啊,她还说了你群战丐帮的故事。” “她们这起子多嘴多舌的,”白挽瓷羞恼道,“把我的老底都给揭完了。” 顾少卿夹了一筷子小炒肉,放到她碗里:“我倒是很羡慕你有十二个姐姐,她们都是极疼爱你的。” “你羡慕我?不能把,你可是水极国的太子,一出生,父母就是国主和王后,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怎么还羡慕我这孤儿出身来?” 顾少卿轻描淡写道:“我一出生,就送到了扶海殿,随着我师傅,也就是扶海殿的殿主修炼,日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并没出去过,直到十三岁,才见到父君和母后。因为从小没和他们生活,我与父君和母后的关系,并不像你和姐姐们那么亲昵。” 白挽瓷张着嘴,惊讶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童年这么无聊啊,难怪你是这样寡淡的性子。不过你父君和母后也够狠心的,能忍着不见你?” 顾少卿剥了个鸡蛋,放在她的碗里,神色平淡道:“他们也是为了让我心无旁骛的专注修炼,想把我培养成神而已,成就大业,自然须得寂寞和忍耐。” “这么一想,太子的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好了,”白挽瓷突然生起对顾少卿的同情来,“你吃过糖人么?” 他皱眉道:“糖人是什么?” 白挽瓷看他的目光,愈发同情了:“小可怜见的,居然连糖人都不知道,下次出国子监,我带你吃一个去。” 顾少卿唇角上扬:“好啊。” “等等!”白挽瓷摇头,眉头微蹙道,“不能出去玩了,我说要温书的。” 顾少卿挑眉莞尔:“以前没见你对修炼这么上心,这是怎么了?” “我原是对修仙不感兴趣的,只是不想在八仙的试炼上输给那些人,”白挽瓷垂头丧气,可怜兮兮道,“理论考试好难,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少卿从善如流道:“这有何难,背书很简单的。” 白挽瓷眨眨眼。 背书简单吗??? 果然,学霸的世界和学渣完全不同。 “今日下学后,你到清心瀑来,我教你如何背书,”顾少卿见她愁眉苦脸,不由觉得十分好笑,“别丧着脸,不难的。” 如他所说,白挽瓷在下学后,抱着书简,便来到了清心瀑。雾气蒙蒙,荷塘里的碧叶白荷仍旧开的很艳。 顾少卿翻开她的书简,略扫了一遍,合上书简,居然一字不落的全文背诵了一遍。 白挽瓷瞠目结舌,咽了下口水:“你……你……你还是人吗?” 顾少卿伸手点了下她娇憨的鼻头:“不是人,难不成是鬼?” “不不不,你是神……”白挽瓷满是崇拜,眼里塞满了星星,“我花了一天时间,才背了这一页文章,你才看了几眼,就背下来了,我简直就是个猪脑子。” “不是你不聪明,是你方法用错了,”顾少卿打开书简,与她慢慢讲来,“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短时间内最多记得住五到七个词汇。” 白挽瓷支棱起耳朵,认真听讲。 “时间一长,你便会忘记,善于遗忘,是人的特性,但是我且问你,国子监到金钗玉苑,你会忘记怎么走吗?” 白挽瓷老实答道:“当然不会忘了,闭着眼走都行。” 出门左转,再经过天河桥,进入临安街,一直走到最深处,右拐便是金钗玉苑了。 顾少卿笑道:“清晰、具体、简单、有规律的路线画面,人最容易记住,文章难记,是因为无序,抽象,复杂,没有规律。” 白挽瓷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们要记文章,记得快,记得牢,不如就用画路线的方法,把文章,拆解成一个个词汇,放在一个个地点,画点定桩,就像金钗玉苑,左边是包子铺,右边是成衣店,这样有顺序的排列路线,你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路线图,就不会忘记了。” “有道理,”白挽瓷意外自己竟然听懂了,大彻大悟道,“我试试。” 顾少卿应声道:“这个方法,叫做记忆宫殿。” 接下来,白挽瓷就如顾少卿所说,拆解了文章,定制了路线图,闭着眼想象那些词汇,一个挨着一个,制定好了宫殿,沿着所想的路线,走了一遍。 奇迹出现了!她背了又忘,忘了又背的文章,痛苦了无数天,终于在此刻,记得清晰又牢固,仿佛扎根在脑海里似的。 她在背诵,顾少卿也没闲着,提剑飞入清心瀑下,继续练剑。 天光渐渐溜走,夜幕来临。只是两个时辰的功夫,白挽瓷居然将整整一捆书简,全部背完了,只待明日复习就完。 她靠着槐树,长叹一声:“顾少卿,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清心瀑下传来他的轻笑。 顾少卿穿过瀑布,足点碧荷,踏水而来,稳稳落在岸边,收剑回鞘,朝她走过去:“都背完了?” “嗯,全背下来了。”白挽瓷跳起来,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嗯,”顾少卿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路上背给我听,每天背一遍,到考试时,应该就熟练了。” “好!” 白挽瓷蹦蹦跳跳的跟着他走,像个小松鼠似的,鼓着嘴,一个一个往外磕磕巴巴的背诵。第一遍背下来,虽不连贯,但也好在完整。 顾少卿监工完毕,送她回了寒舍,方才离开。 这一|夜,白挽瓷睡得无比踏实,再也没有做过背书的噩梦了。 一日接着一日过去,每年的元旦之日,八仙的试炼,终于来临。 三百修客中,通过理论考试后,选拔出一百修客,进入第二门试炼。 白挽瓷有了记忆宫殿的加持,信心满满的走出考场。不妨正好遇到了安桃,意外的是,站在她身边的人,居然是雀翎。 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了一起? 白挽瓷与安桃闹了别扭之后,有一段时日没见过了。一来是见面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来她和顾少卿在一起了,从前她说的那些顾少卿的坏话,就成了笑话。 思及此,白挽瓷打算绕过这两个人,去找清雅。 可是,雀翎如何会放过白挽瓷。终于撞见了,自然是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拦在面前,趾高气扬的嚷嚷起来:“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土淄国国主体恤贫民,扶你做公主伴读,你倒好,还和安桃公主闹脾气,做不好一个丫头的本分,我今儿就要替安桃好好教训你!” 说着,雀翎昂着头颅,扬着手,直直的冲白挽瓷的脸上扇了过去。 白挽瓷早有预备,灵巧的后跳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向安桃:“公主,我何时要跟你闹脾气?难道不是你要我出去的?现如今,我听你的话,已经滚远了,你又挑唆雀翎来打我,枉我那一阵子的真心,全都让你给扔了!” 刚出考场的修客们,见此光景,不知事情缘故,只看两个公主联手要整治一个丫头,不免都围观看起来。 人一多,雀翎的嗓门更高了,也不管真的假的,捡到个脏字,舀到盆脏水,尽数往白挽瓷身上砸去,泼去。 “勾栏里出来的淫|荡骚|货,仗着有几分姿色,先是勾|引穆川,再又迷惑顾少卿,这日终于攀上高枝儿了,就开始忘了本,都不记得是哪个公主带你来天都的,就你这贫民身份,都没资格读国子监,安桃公主可惨啊,到如今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几时勾|引穆川了?”兜头而来的污蔑,气得白挽瓷胃疼,急赤白脸道:“你这张嘴,不分青红皂白就造谣,我与安桃的事情,来来去去,你又知道多少,在这里胡乱瞎说?” 雀翎冷笑一声,自知大家都会站在她这边,信口胡诌道:“没听说过老话吗?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那十二个姐姐,能教你什么?不过也就是勾|引男人的迷魂计罢了。再说了,你私下勾|引男人,还能让我们看见?你也不怕害臊!” 白挽瓷双手握拳,脖颈上青筋尽显,吸魂诀早已在喉头,嘴边,只要一说出,必定能让雀翎死在眼前。 说心里话,倘若杀人不犯法,为何要让雀翎这种人活着?仗着皇家公主的身份,为非作歹,坐狠作恶,杀了这种人,难道不是为民除害吗? “雀翎,你有本事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白挽瓷咬着牙缝,一个字挤着一个字,手心已然悄悄凝聚魂力。 第48章 吃醋 感情里要互相信任 雀翎倒放肆的大笑起来:“你想听啊, 那我说些更好听的给你,你从娘胎里就是个骚浪贱|货,你那十二个性/奴姐姐, 都是女人中的渣滓和败类,我要是你, 早早灰溜溜的离开国子监, 哪有脸在这里呆啊。” 白挽瓷脸上的怒气已经看不见了, 眼底里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雀翎那些话,根本刺激不到她似的。 这种平静的目光, 不知怎的,却让雀翎心生几分寒意,声气也弱了三分。 白挽瓷盯着雀翎:“你再说一遍。” 雀翎被她这种眼神,顿时骇住了。肚肠里憋闷了好久的污言秽语,到了嘴边,生生刹住。奇怪了,为何脚下这么冷,仿佛有股寒气一直往上钻似的。 “雀翎!” 忽然一道清朗的嗓音,打断了二人的对峙。当事人穆川从走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面容略带严肃。 雀翎眼中稍稍闪过一缕惊慌。穆川已然走到她的面前,冷声道:“你在这里信口开河些什么?” “我怎么了?”雀翎不甘示弱的回呛道, “我就是替安桃出一口气而已,穆川, 你跟白挽瓷厮混的事情, 国子监里还有谁不知道?” 穆川不慌不忙的回敬道:“安桃与白挽瓷的事情,她们私下处理便可,你横插一杠, 说着是替人出头,难道不是为自己泄愤?” 安桃闻言,双目睁圆,用力的摇头,慌忙辩解:“我倒没什么的,还请大家散了吧,要是吵得让夫子知道了,实在不好。” 雀翎听了,怒意更甚,夹枪带棒的讽刺:“穆川,你这是来帮白挽瓷说话的吧,可见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你和白挽瓷之间肯定有什么?” 穆川冷哼道:“你听了几句谣言,就四处传播,假的也让你说成真的,我说是假的,你不信,我说是真的,你说果然如此。真的假的,对你而言,根本不重要,你只想信自己相信的,我又何必辩解?” “我哪里听的是谣言,明明就是步江礼说,白挽瓷喜欢穆川,是白挽瓷亲口告诉步江礼的,”雀翎着急,索性搬出了步江礼这源头来,对大家道,“大家若不信的话,去找步江礼,一问便知!” “谁找我啊?” 说曹操,曹操便到。步江礼在考场睡过去了,不知时辰,等醒了,才发现考试已经结束,堂室空空无人,刚走出来没多久,就听到几个修客说,雀翎和白挽瓷正在吵架,便急忙赶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雀翎一把拉着步江礼,推到了穆川和白挽瓷的面前,“你那日与我说的话,再和大家讲一遍。” 步江礼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下穆川,又看了下白挽瓷。心想好一个白挽瓷,惹得大家如此心烦。故而帮雀翎道:“白挽瓷,我前阵子说要追你,你说你喜欢穆川,拒绝了我,这话不假吧,怎么如今,转个身,就跟顾少卿在一块了呢?” 白挽瓷想起这档子事就有气,暗自后悔,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这下覆水难收了。当时步江礼把她拦在国子监门口,情急之下,她为了脱身,才用了穆川拿做挡箭牌,不曾想他当真,拿出去四处乱讲,事到如今,害得她百口莫辩。 她正想该如何辩驳,不料穆川却提前挡在她面前道:“你若不是纠缠她,她何故拿我来当挡箭牌,我们原是极好的朋友,互相拿来打趣,自己人倒觉得没什么,你们外人反而说三道四,真当是无聊至极!” 这下,正主出来发话了。步江礼噎住了嘴,他的口齿,并没有穆川伶俐,说话更没他又逻辑。一时哑口无言,转头看雀翎,拿眼色示意她。 雀翎讨了个没趣,一口大锅,直接甩到了步江礼的头上:“原来是这么回事,步江礼,那你早点说清楚啊,弄得我们还以为是真的。” “你这……”步江礼一时语滞,心叹女人心,海底针,变脸可变得真够快的。 雀翎转了脸色,客客气气道:“这也不怪我们,都是谣言惹的祸,我们也就信以为真了,既然穆川你今天站出来,挑了个明白,我们自当以后不会再乱说了。” 她那点小心思,穆川如何不明白?只当没有揭穿,大家脸面都好过去,他便淡淡道:“国子监本是修仙之地,大家彼此和睦,共同进步,才是正理,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劝君还是少关注些。” 雀翎略福了一福:“穆川说的是,大家都听见了啊,不信谣,不传谣。这说半天,肚子也饿了,安桃,我们去食舍吧。” 无法再继续挑事,雀翎当然想要赶紧走,拉着安桃,转身就离开了。 众人见没戏再看,自然也就各自散了。倒剩下穆川和白挽瓷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叹气。 她问:“你怎么来了?” 穆川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我若不来,你可就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白挽瓷没说话。 的确,如果穆川再来迟一些,她就真对用魂力对雀翎动手了。 穆川叹道:“你想过没有,一旦对雀翎动手,她是公主出身,那就是挑起土淄国和火溱国之间的国家矛盾。掀起战祸,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白挽瓷垂下眼睑:“就是知道,我才忍她忍到今天的。” 她也知道,雀翎就是仗着这层公主的身份,才这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穆川还想说什么,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顾少卿,另外一个是清雅。 两人到她面前,清雅担忧的拉住她的手,只觉冰凉凉的,不免担心道:“听说雀翎来找你麻烦了,你没事吧?” 白挽瓷摇了摇头:“没事,大家都出考场了,你们两个,怎么那么晚才来?” 顾少卿看了眼穆川,道:“夫子叫我和清雅去帮忙收拾试卷了,耽误了点时辰,你考得如何?” 白挽瓷望着顾少卿,心头不知怎的,升起一股埋怨来。他也不问问自己被雀翎欺负的如何,见了面,第一个竟问的是考试成绩,呵,如此一想,心凉了半截,便冷言冷语道:“反正尽力了。” 顾少卿正要说什么,穆川却先开口道:“清雅,正好我找你有点事,咱们走吧。” 清雅瞥见穆川的眼色,自然知晓他是什么意思,忙应承道:“对对对,上次那事儿,是我忘记了,走走在,我这就拿给你。” 说着,两人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只剩下白挽瓷和顾少卿,二人一时无话,顾少卿觉察出了她神情之间有些不太对,便找了个话茬:“你吃了吗?” 她简短的丢出一个字:“没。” 顾少卿刚想拉她的手,结果她便先走一步,只好跟在她后边,思索方才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了半天,顾少卿发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生了锈,突然不灵光了,实在没有所以然,只好继续问她:“你怎么了?” 白挽瓷脚步走得飞快:“我没怎么啊。” 顾少卿加快脚步,一扭身,站在她面前,挡住她道:“没怎么,那怎么不理我?” 白挽瓷冷笑道:“我哪有不理你,我肚子饿了,想快点去吃饭,不行啊?” 顾少卿握住她的手,才发觉手心冰凉,皱眉道:“今日立冬,还穿这般少,难怪清雅说你手冰。” “哪里就冷死我了?”白挽瓷甩开他的手,夺步就往前走,“我的事,又与你什么相干?别说冷死我了,就算我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也与你无什么相干!” 顾少卿听了这话,怔在原地,头上如五雷轰顶,总算明白她在气什么。 回过神来,白挽瓷已经走出十步之远。顾少卿忙追了上去,强拽住她的手,往回一扯,往日平静冷淡的眼底,此刻写满了委屈。 “夫子叫我继续留在教舍,帮他批改试卷,我一听说雀翎找你,忙推了夫子,飞一般的紧赶过来,我见你没事,怕再提起,又惹你伤心,所以才没说,你倒说与我不相干?” 白挽瓷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顾少卿,眼圈微红。 两人就这么相看无言,顾少卿叹了口气道:“原是我错了,不该问你成绩,倒该关心你才是,你这么看我,我心里怪难受的。” “你难受,”白挽瓷恨恨的掐了一下他的虎口,似哭似嗔道,“我就不难受了吗?他们说我勾|引穆川,又对你使什么迷魂计,我哪里做过这些事?青天白日下,对我泼脏水,所有人都看着,就只穆川帮我说话,到底是你难受,还是我更难受?” 顾少卿任由她掐着,也没喊疼,只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擦眼泪:“原来他们这么诬陷你,实在过分,不过,你和穆川真的……” “你!”白挽瓷闻言,抬手就往他胸口上一锤,气白了脸道,“你也跟她们一样,还怀疑我跟穆川?” 顾少卿挨了一记打,神色微窘,干咳道:“有一日,你到天舍,把我的校袍,还给了穆川,你们两个还去了古槐岭,孤男寡女,这是干什么?” 白挽瓷愣住,这么久远的事情,原来他在醋这个…… “我没有灵根,他教我修炼魂力,我是拜他为师,你以为是什么?”白挽瓷瞪了顾少卿一眼,哼道,“就许你和清雅两人去教舍帮忙批阅试卷,就不许我和穆川修炼学习不成?” “许许许!原是我小肚鸡肠,疑心疑鬼,成不成?”顾少卿又是一叹,比不过她嘴上不饶人,只得罢了,拉着她往食舍走。 白挽瓷这才脸色好转,让他牵着走,嘴里喃喃道:“姐姐说了,感情里要互相信任,你还信不过我,我要是喜欢穆川,何故来答应你?” 顾少卿没说话,心里也是有些恼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方才见到穆川站在白挽瓷身边,两人倒还挺相配,再想起大家总说的那些谣言,明知是假的,这心里就是不舒服,燥得很。 他也不好将这些心里话,都明面摆到白挽瓷面前,只得默默的咽了这口气。 第49章 劝分 八仙的试炼。 直到食舍, 二人之间的气氛才略微融洽了一些。 白挽瓷是个忘性极大的人,生气也是一盏茶的功夫,气性过去了, 很快也就翻篇了。于是,拉着顾少卿, 左挑右选, 择了一桌子的菜。 每每吃饭时, 白挽瓷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用她的话来说,没有什么是一碗肉末蒸蛋解决不了的, 如果解决不了,就再吃一碗。 可今天,她注定不能安生的吃完一顿饭。 以石祭酒为首的好几个夫子,端着食盘,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石祭酒和颜悦色的对顾少卿笑道:“不介意我们跟你一起吃吧?” 顾少卿看了眼白挽瓷。 白挽瓷想说她挺介意的,但这几位毕竟是夫子,到底还是没开口。 石祭酒和一众夫子,挨着顾少卿坐了下来。大概有十双严厉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白挽瓷。 让他们这么看着, 白挽瓷一口肉末蒸蛋实在咽不下去。 不知道盯着别人吃饭,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吗? 石祭酒和夫子们, 哪里管这些,只是盯着白挽瓷看, 看得她心里发毛时, 石祭酒才慢吞吞的开口了。 “少卿啊,年少容易轻狂,分不清大是大非, 我也年轻过,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好在我迷途知返,醒悟的早,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顾少卿安静的听着,并未插嘴。 石祭酒满意的看了另外一位张夫子,示意他说话。 这位张夫子意有所指道:“十几年前,国子监也有一个修客,爱上了祭酒,结果最后让国子监劝退,如今也不知在哪里且混呢。” 石祭酒又接过话茬,两人像唱双簧一样,你来我往,承上启下,一唱一和。 “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啊。” 这饭到底还让不让人吃了? 白挽瓷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把筷子拍在桌上,顾少卿却容色平和的开口。 “多谢祭酒和夫子的关心,”顾少卿面色谦恭道,“学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既这么说,不恼怒,也不反驳。每个字眼合并拆开,都没有错处可以挑毛病。夫子和祭酒一时鸡蛋里挑不到骨头,面面相觑,继而只好悻悻作罢,又说了几句不打紧的寻常话,一个接一个的才走了。 等他们走了,白挽瓷绷紧的五官才疏散了些:“祭酒和夫子的意思,你都懂吧,他们根本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顾少卿夹了一筷子空心菜,放在她的碗里,不疾不徐道:“他们反对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过好我们的便可。无意义的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阿挽,要让世人都如你所愿,那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做好自己。” 白挽瓷怔怔的望着他。忽然明白,那一日她和雀翎在十里桃李争修炼的地盘,遇见了顾少卿,他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那时,他并不是针对自己,帮着雀翎说话。只是在顾少卿的原则里,他人之事,与自己无关,重要的只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心境,犹如天晴雾散一般。是啊,与其在乎那些人嘴里的一口一个勾栏,不如做好自己,不负春日和阳光,好好的度过余下的生命。 “顾少卿……”白挽瓷轻轻扬起唇角,明媚的冲他一笑,“原来我总觉得你只知道守规矩,古板不知变通,现如今才觉得,你这是坚守内心的原则,待人始终如一,倒是我看错了。” 顾少卿放下筷子,眉宇舒展道:“还是破了几条规矩的,原来我食不言寝不语,还说不需要感情,现在呢?哪有人一辈子永远不变的。可见,那些人都是没遇上对的人,一旦遇上了,清规戒律,起不到半点作用。” 白挽瓷抿嘴轻笑。顾少卿跟着她,确实改变了一些。 只见他又皱眉,略略叹气道:“我叫你阿挽,你叫我顾少卿,连名带姓的,真是伤我的心……”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叫你……”白挽瓷歪头认真想了想,调皮道,“大傻子好不好?” 顾少卿闻言,捉了她的手,手上微微加重力道,面色不悦道:“拿我打趣?明儿个……别想让我陪你修炼了!” 白挽瓷连忙告饶道:“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叫你少卿哥哥,不如叫你师兄,不,叫你师父,算了,叫你师尊,可否?” 顾少卿见她故意左一句,又一句的,实在又气又好笑,想她平时就爱如此任性小闹,故而没多计较,由着她胡乱的叫。 一会儿师兄师兄的喊着,过了晌午,又换成了师尊,等到落日黄昏,她又一口一个少卿哥哥,软软糯糯的嗓音,告饶着太累,明日再练吧,他终是舍不得强迫,冷着脸收了剑,与她回了寒舍。 回寒舍的路上,落日余晖,夕阳满山。一路上顾少卿听着白挽瓷叽叽喳喳,说着些有的没的。 往日这条路,都是他一个人安静寂寞的走,如今,多了一个人,闹闹腾腾的陪伴,再也没了萧索的风声,耳边只是白挽瓷的欢声笑语。 那一刻,顾少卿在想,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牵着白挽瓷的手,永生永世的走下去。 却没想到,这一段路,竟会是他和白挽瓷仅剩不多的平静和幸福。 一日一日,时间过的飞快。理论比试的成绩公布,一共一百人,按照名次,写到木牌上,然后按照顺序挂在通天藤上。 木牌挂的越高,也就证明理论成绩越好。木牌刚挂出来时,白挽瓷还不敢过去看,让清雅和顾少卿去看了,直接来告诉她就行。 等到顾少卿和清雅两人看后,两人面带严肃,走到白挽瓷面前。 白挽瓷慌了,愁眉苦脸道:“看你们表情,我是不是没上榜?” 顾少卿没说话,清雅扑哧一声就乐了:“恭喜你,虽然是第一百名,但还是上榜啦。” 白挽瓷倒吸一口气,拍拍胸口:“上榜就好,上榜就好,最后一名也行。” 清雅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脸蛋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土淄国公主安桃,都没能上榜。” 白挽瓷楞了一下,眨眨眼道:“不会吧,她那么认真努力,结果没上榜?” 清雅耸耸肩:“有些人啊,只是看起来很努力而已,心思都没在学习上。” 白挽瓷闻言,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曾经还是好朋友,现在别人没考好,她总不能落井下石。 索性,不再提这事了。 这一日正是元旦伊始,到了八仙的试炼。 国子监安排所有的学生开展大扫除,焕然一新,只等迎接神界派遣来的八个神官。 通天台也布置成了试炼的比试台。为了防止有学生作弊,便设了九个位置,属于石祭酒和八个神官,围绕整个通天台,无死角的观察每一个参加试炼的学生。 国子监的大门口,铺设了一条长约百米的红毯,郑重其事的迎接八位神官。试炼这一日,国子监大门敞开,允许天都普通百姓进入观看试炼。 普通百姓难得见到神仙,因此这一日,大清早,成千上万的百姓,涌入了国子监,站在红毯两边,围得水泄不通,有些神官的名气,闻名在外,不少百姓还举着红色横幅,以此来欢迎支持他们心中的神官。 遥看过去,倒是幸神的横幅多一些。有的上面写着“幸神幸神,永远的神。”还有的写着“幸神幸神,永世留存。” 八个神官中,名气最大的除了掌管人间幸福的幸神之外,再就是金太神招人喜欢了,毕竟这是一位掌管人间财运的财神爷,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白挽瓷和清雅,也早早的来到观阳大道,与众人一起,且看八个神官走红毯。 耳边传来不少百姓的议论。 “听说还是那八个,上次看到食神,简直把我小厮,那肚子大的……哈哈哈!” “食神能不胖吗?我看八个神官里,身材最好最漂亮的,只有月神娘娘了,看一眼,魂都要勾走了。” “诶诶,我就说风神最配月神了,一个俊如太阳,一个美如皓月,两个神仙走在一块,真是养眼呐。” “切,风神就是个小白脸神官而已。还不如岩神呢,个头多魁梧,一身腱子肉。” “啧啧你就好这口猛|男,我就喜欢那种温润派的,木神那种翩翩君子才好呢。” “说了这么半天,我看你们怎么不提一下厄神?” “嗐!谁喜欢他呀,掌管人间厄运,最烦他了。” “……” 这是白挽瓷第一次听见平民百姓对神官的评价。看样子,最讨人喜欢的是幸神,最不受人待见的是厄神。正听大家说着。天空传来悠悠鹤鸣,云中遥遥出现八个黑点,愈来愈近,倒能看清楚是八只白羽红冠的仙鹤。 八个神官驾鹤飘飘而至。 石祭酒恭迎了上去,作揖道:“国子监石祭酒前来迎接八位神官,一路辛苦。” 为首的神官白面红衣,胸|前挂着一个新郎官似的大红花,笑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倒是你管理国子监,才是辛苦。” 第50章 香饽饽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干嘛 相比幸神是胸戴大红花的装扮, 厄神则穿着一身黑黢黢的衣服,如熊猫似的黑眼圈,看起来无精打采, 周身萦绕着一圈若有若无的黑气。 周围百姓见了,纷纷后退, 不想沾染厄神身上的厄运。虽说厄神是神, 掌管人间的厄运和白事, 但是谁也不想触霉头,因此在受欢迎的神榜排名中,他总是垫底。 一红一黑走在最前, 石祭酒尽心尽力的介绍近年来国子监的变化。偶尔能听见他说起天资不错的几个修客,顾少卿、穆川、清雅等,均在此列。 白挽瓷正在围观的百姓之中,兴致懒懒。清雅拉着她道:“怎么没见顾少卿来?” “顾少卿说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清心瀑修炼。” 清雅点点头:“八个神官走红毯,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他们还要休息一日,第二日才试炼。不过你看到木神了吗?他是我们国的国师,也是穆川的师傅,据说穆川就是他看中的下一任接班人呢。” 白挽瓷与她边走边说话:“这么说, 穆川这回肯定能晋级,成为八神的候选喽?” “别说穆川了, 石祭酒和八个神官肯定推荐了一些人选,现在八个神官心里都有数呢, ”清雅看了眼通天台, 好奇道,“你有没有想法?保送神官,可以得到跟随那位神官四处游历的机会。” 白挽瓷摇头:“我没灵根, 估计那八个神官都看不上我,不过要说我心里的神官人选,那还是食神比较有意思,跟着他出去游历,一定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 清雅无奈一笑:“这是选神官当师傅,你怎么还聊起吃来了?” “民以食为天嘛,”白挽瓷耸肩道,“其实要我说,修仙成神,还不如吃的有意思呢。” 清雅笑了:“说到也是,天下百姓在乎的也就是吃得饱,穿得暖,跟着食神修炼,估计也挺有意思的。” 她们俩说的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舍的二楼栏杆处,有两个人正在注视着她们。 “安桃,白挽瓷居然进了前一百名,”雀翎远远的看着那两个人,冷笑道,“你那么努力,居然连前一百都进不了?” 安桃闻言,面上表情一僵,扯了扯唇道:“兴许是白挽瓷比我努力吧。” 话虽是这么说,安桃的心底,却是涌出难以抑制的嫉妒和恨意。 凭什么? 白挽瓷她既能拿到第一百名,可以参加八仙的试炼,还能和顾少卿那种男人谈恋爱? 而她呢,日日泡在藏书阁,没有一日放松和懈怠,结果却是连一百名都进不了。 前两日,父君还送来一封信,信里问她修炼如何,这次能不能竞选八仙的试炼。 安桃都下不了笔回复,不敢告诉严厉的父君,她根本无法参加八仙的试炼。更不敢告诉他,白挽瓷入选了。 雀翎将安桃眼底的愤愤不平,全看在了心里,嘴上啧道:“你觉不觉得很蹊跷?她跟你说,讨厌顾少卿,结果又和顾少卿在一起了,她又跟你说,不喜欢修仙,结果她还入选了八仙的试炼,我看她就是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绿茶婊。” 安桃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楼下的那两个人。 “我这人说话直,你也知道,刚开始我确实说了你几句土包子,不过大家都这么说,白挽瓷长得才像公主,你容貌普通,反而像个丫头,”雀翎又道:“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是实话,前些日子你找到我,还替白挽瓷道歉,帮她说好话,可你现在看看,她是怎么对你的?” 听到这里,安桃的眼底,多了些少见的怒色:“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雀翎靠着栏杆,唇角微勾:“我也不是想挑拨离间你们俩,只是觉得你没进八仙的试炼很可惜。” “听你的意思,事情像是还有余地?”安桃抬眼望她。 雀翎轻轻哼笑:“我有办法,让你重新进入八仙的试炼,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安桃心神一动,楞了少许,最终还是靠了过去,附耳倾听片刻。 “这不行吧?”安桃瞳孔骤缩,眉头紧皱,摇头道,“我是心怀介意,但并没有到这种地步。” 雀翎见她不愿,摊手耸肩道:“既然你不愿意,权当我就开玩笑吧。” 说罢,她便一个人走了。 安桃站在原地,一颗心砰砰砰跳的极快。 远远的,楼舍下,忽然有一人,朝清雅和白挽瓷走了过去。安桃眯着眼,仔细一看,居然是穆川。 离得远,安桃听不见,这么瞧着,他们三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开心。 安桃转过身,深吸了口气,回想起雀翎的话,一时神情恍惚了许久,方至楼梯,一阶阶往上走时,没太注意脚下,竟然踩死了一只绿油油的蛐蛐儿。 她嫌弃的看着那只蛐蛐尸体,抬脚往石阶上刮了刮鞋底,继续往上。 忽而,她的身体顿了顿,转过头来,双目平静的盯着那只蛐蛐尸体好一会儿。 良久,她转回去,继续上去了。 且说另外一边,楼舍下。清雅和白挽瓷遇到穆川,便说起了试炼的事情。 穆川笑道:“你这回可有把握?” 白挽瓷忧心忡忡道:“倘若我抽签对上了你和清雅这种,那定然是没后续的,双手一举,直接认输完事。” 穆川和清雅听后,不禁笑了:“当真一点骨气也没有?” “要骨气做什么,能当饭吃吗?”白挽瓷双手合十,虔诚的望天,“我只求抽签碰上个软脚虾,菜鸡互啄就好。” 清雅却道:“只怕你这么想,一些有心人早就盯上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挽瓷楞了。 清雅环顾四周,见没有人,这才小心的说道:“我听说历年八仙的试炼,都有黑幕,你想遇到软脚虾,别人也这么想,所以会在抽签上搞鬼,为了能让自己晋级,故意使手段,好抽签抽到一个弱一点的对手。” 白挽瓷傻眼:“也就是说,那一百个修客,大部分都想抽到我?” 清雅点头。 “我在他们眼里,竟然成香饽饽了,”白挽瓷苦笑一声,呑了呑口水道,“那我还是希望你们抽到我,至少可以让我输得体面一点。” 清雅担忧道:“我最怕的是雀翎抽到你,上回她没讨到什么颜面,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肯定想在八仙的试炼上找你麻烦的。” 白挽瓷头痛欲裂:“我现在申请退出,行吗?我不干了。” 听她想放弃,穆川皱了皱眉:“还没比你就想退缩?那你这些天努力修炼的魂力,不就白费了?” 白挽瓷想了想,也是啊,只好悻悻道:“我真能打过他们吗?” 穆川微微一笑,鼓励道:“你要相信你自己。” 清雅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就算你抽到了雀翎,她想胡来,八个神官和大家都看着呢,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听了这话,白挽瓷放下心来,默默的对自己打气。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是输嘛。 三人正说着,远远的见到一袭白衣的顾少卿走了过来。 他走到面前,对白挽瓷道:“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白挽瓷朝穆川和清雅二人挥了挥手,便跟上顾少卿的脚步。 见他往古槐岭的方向去,白挽瓷倒是很好奇:“你找我干嘛?” 进了林子,一路走到清心瀑下,顾少卿转过身子,低头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登时白挽瓷就傻了,结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这是干嘛呢?” 顾少卿抬起头,郑重其事道:“明日就是八仙的试炼,定然会有很多人想抽到你,我怕你会有危险,所以……这把拂生剑你戴着。” 白挽瓷后背起一层汗:哦哦,送剑给她啊。 诚然,她想多了。 他把刀鞘从腰带上取下来:“虽说你不会使剑,但是拂生剑的剑鞘,我常年的灵力形成的剑的结界,关键时刻,可以帮你抵挡一些伤害。” 白挽瓷愣愣的双手接过拂生剑,两臂不自觉往下一沉,方才知道,这拂生剑竟然如此重。 佩戴好拂生剑后,白挽瓷摸了摸剑柄表面,冰冷光滑。 顾少卿见白挽瓷眉头紧蹙,不免伸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白挽瓷喃喃道:“顾少卿,你肯定是能晋级八仙的,要是……我没能晋级的话,以后你去了神界,我在人间,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原来令她愁眉不展的是这件事情。顾少卿握着她的手,缓步往外走:“就算你没能晋级,我也会常常下界来找你的,神界和人间,虽然相隔天地,但是又不是跨越时空,总能见到的。” 白挽瓷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喜欢异地恋,往年听流媚姐姐说,谈异地恋的都没好下场,说是一旦异地,男人就会分心,在外地找小老婆。” 顾少卿笑言道:“他们是他们,你不信我?” “信信信,好了吧?”白挽瓷在他手心狠狠的掐了一下,“倘若你在神界,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一定会飞上神界,杀神诛心。” 顾少卿由着她掐,自顾自道:“那看来我要早早娶了你,带上神界,让你日日跟着我才行。” 第51章 梅菜扣肉 她的灵根被人偷走了。 听到“娶”这个字, 白挽瓷眼神僵了僵,不知怎的,想起了顾少卿水极国太子的身份, 不免心中一叹,想着就算顾少卿想娶她, 恐怕水极国的国主和王后也会不允许。 最终, 白挽瓷还是没有顺着顾少卿的话茬接着往下聊婚姻大事, 而是换了个话题:“这拂生剑挂在我的腰上,好重啊。。” “有吗?用灵力就可以减免重量……”顾少卿看她一眼,话到嘴边, 顿住了,“我忘了你没灵力。” 白挽瓷叹了口气:“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们都有灵根,就我没有。” 顾少卿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儿时在扶海殿听师傅说起一桩秘闻,说是你们土淄国发生了一件灵根盗窃案,国内多名女童的灵根均被盗窃,你的灵根会不会叫人偷走了……” “你是说,我的灵根很有可能是人为偷走的?”白挽瓷听他这么一说,瞳孔骤然放大, “这件秘闻,为什么我在土淄国, 从来没有听说过?” 倘若她的灵根被人偷走了,那又是谁干的?偷去干嘛用了呢? 顾少卿微微皱眉:“这总灵根盗窃案, 也是我在师傅的书房里偶然看见的, 想来并没有在百姓中传开,你不知道也正常。” 白挽瓷苦着脸道:“从进国子监起,因为灵根的事情, 我被嘲笑了多少次,到如今才知道,是有人偷走了,该死的小偷,让我吃了多少苦!” “等我飞升后,一定会帮你找回灵根,”顾少卿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心,“别担心,有我在。” “哟,你们能不能别在寒舍下撒狗粮啊?”不远处,传来了清雅略带戏谑的笑声,“我都看饱了。” 顾少卿收回收,白挽瓷忙和他挥手:“那我先回去啦,明天就是八仙的试炼了,你要好好休息。” 与他再见后,白挽瓷回到寒舍,接受了清雅全方位的目光扫射,看到腰上佩戴的那把拂生剑,甚是吃惊。 “他连拂生剑都送给你啦?看来顾少卿是真喜欢你啊。” 白挽瓷小心的取下拂生剑,挂在了墙壁,回到床上坐下:“本来我不怕明天的试炼,不紧张的,结果他送了我剑,我反而倒紧张了,要是明天真输了,可不就白费了他一番苦心嘛。” 清雅懒洋洋的歪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管他什么试炼呢,做好你自己就行啦?顾少卿喜欢的是你本来的面目,你不管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白挽瓷听后,心中轻松了一大截。也不知道为什么,清雅说话,总带着一种随性和潇洒,跟她在一起,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 如此想着,她便安安稳稳的睡去,准备迎接翌日的八仙试炼。 天刚刚亮,白挽瓷还没起床,歪头一看,对床的清雅也没有醒。 床头却有几只鬼萤飞来飞去,神情焦急。 “女王女王!快快醒来!” 白挽瓷迷蒙着眼,恍恍惚惚道:“怎么了?” 鬼萤震动翅膀:“昨晚是百鬼夜行,古槐岭的鬼魂们都赶集去了,谁知道八个神官在国子监设置了一道结界,用来防止考生作弊,结果现在古槐岭的鬼魂被挡在结界外了,进不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白挽瓷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没有鬼魂,我怎么使用鬼陶秘术?那还比试什么?”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昨晚会是百鬼夜行,更没有想到的是,神官会为了防止作弊,设置的结界,会拦住那些孤魂野鬼。 鬼萤小心的落在她的掌心:“这下我们帮不了你了,八仙的试炼,女王你要小心啊,我的手下听到了好多小道消息,说是雀翎想和你一组。” 白挽瓷痛心疾首的叹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雀翎会找我麻烦。” 本来有鬼魂们的助力,她即便是对上雀翎,也有七成胜算。 可现在……一言难尽。 寒舍的叫早魔音响起,清雅起了床,见她无精打采,还以为是紧张,帮她捏了捏肩膀,一路奔向食舍吃早饭,直到一声锣响,八仙的试炼正式开始,清雅才发现,她是真的蔫了。 清雅往她口袋里装了把瓜子:“你怎么了?” 白挽瓷垂头丧气的说:“这回我肯定是晋不了级了。” 通天台的四周已然满满当当都是人,国子监设置了三百个蒲团,修客都按照天人地三舍,分开来坐。白挽瓷和清雅分别,走向地舍。临近的几个修客见到她,面色兴奋道。 “白挽瓷!你可是我们地舍唯一进入第二轮的,一定要晋级啊!” “对啊对啊,你可是我们地舍的门面!” “冲冲冲!干翻他们天舍和人舍,为我们地舍好好出气!” “……” 白挽瓷听了他们这些鼓励的打气,心中又是气势低迷的一叹。 外来的百姓,有的自带小板凳,还有的身手灵活的,爬上树去,找个视野绝佳的位置,观赏试炼比赛。 通天台环绕九个位置,八个神官早早到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有意思的是,其他神官都是正襟危坐,旁边桌上放的也只有茶水,只有食神的旁边,摆着各色果盘,卤货小食,油炸甜点。 他手里捧着的陶碗里,还装着剥了皮晶莹剔透的荔枝,神情优哉游哉的吃着水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监考官,反而像是来看演出似的。 张夫子手捧签筒,庄严肃穆的走到石祭酒面前,由他亲自抽签。 石祭酒伸手在签筒里挑挑拣拣,终于选了一根桃木木签,递给张夫子。 张夫子目光落在木签上,微微一愣,随即面相观众,灌满灵力的嗓音,传遍整个神光广场。 “第一组比试,雀翎对白挽瓷。” 话音落下,全场欢呼。天舍席位中,一个身穿白裙的妙龄女子,身姿娉婷的站起,环视四周,微微一笑,往通天台上走去。 通天台围着一圈罗网,雀翎一个利落的翻身,空中翻转,稳稳当当的落于中央。 相反,地舍这一边,一片寂静。大家纷纷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白挽瓷。 白挽瓷虽然早就知道,但没想到死亡会来临的那么快,居然第一组就抽到了她和雀翎。 头疼不已。 迎着众人的目光,白挽瓷还是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极其不情愿的走上了通天台,有那圈罗网围着,她只好抬腿试图翻越过去。 比起雀翎一个空翻落地,白挽瓷费了半天的功夫,极其狼狈的两手并用,又是扒网,又是腿勾,最后才笨重的摔进了比赛场地。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声传来。 她拍拍屁股,走到场地中央。两人相对,一个英姿飒爽,一个神情恹恹。 张夫子鸣啰:“比试开始!” 通天台上,雀翎自信满满的合掌,口念火系法术的口诀。 一阵热浪起。 白挽瓷距离雀翎有十米之远,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灼热,传到皮肤上,隐隐刺痛。 一圈炽热跳动的火焰,围绕雀翎,仿佛在跳舞,烈火中勾勒出鹫鸟的形状,顿时,十只一人高的火鹫,嘶鸣升空,鼓动猩红翅膀,犹如南非的大雁,排成一字型。 雀翎自负的冷笑:“白挽瓷,你没有灵根,根本打不过我的,劝你还是早早投降吧!” 白挽瓷没说话,仰目望了望那天空中的十只火鹫。 围观的众多修客更是纷纷咋舌。上一回,雀翎召唤了三只火鹫,就追了白挽瓷十里桃林到处跑。 一段时日过去,雀翎竟然可以一次性召唤出十只火鹫,进步之神速,不愧是天舍的学生。 众人皆猜度,白挽瓷这回肯定是逃不掉了。虽说比试点到即止,但火鹫行动飞快,从空中扑咬下来,白挽瓷的头发肯定会烧没。 想了想白挽瓷以后秃顶来上课的样子,不少修客笑了起来。 其他的百姓,并不认识什么雀翎和白挽瓷,只是看到十只高空盘旋的火鹫,纷纷瞪圆了双眼,感叹着厉害厉害真厉害。 其中,唯独有两个人,与其他百姓不一样,看到十只火鹫,眼神并未流露出任何的惊讶之色。 他们俩穿着粗布麻衣,男子头戴斗笠,女子以纱遮面。二人看起来是对寻常夫妻, 斗笠男子负着双手,眼中似有不屑:“国子监的修客,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旁边的女子拢了拢面纱,淡淡道:“黑幕太多,容易造假,进二轮的,不过也是些滥竽充数的货。” 男子搂着女子,语气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好好的一个国子监,让老石弄的乌烟瘴气的。” 女子面纱随着微风拂动:“听起来,那个叫白挽瓷的,竟然连灵根都没有,怎么对付火鹫?” 两人正说着。通天台上,十只火鹫围绕成圈,宛如流星似的,朝白挽瓷俯冲了下来。 眨眼的功夫,十只火鹫已然将白挽瓷笼罩在其中。 众位修客和百姓倒抽了一口冷气,白挽瓷不会一招就被弄死了吧? 就在此时,火光之中,突然蹦出一个巨大的碗,倒扣住了白挽瓷。 十只火鹫,纷纷撞到了陶碗上,吃痛的后退,拉开距离之后,众人才看清,通天台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三人高的巨大陶碗,而白挽瓷竟然不见了。 雀翎瞪大了双眼:“白挽瓷!你在哪里?你……你在那个碗里?” 底下百姓和修客,纷纷纳闷道。 “白挽瓷怎么变出这么大的陶碗?” “哈哈哈,这一招,不会叫梅菜扣肉吧?” “白挽瓷真是笑死我了,居然躲到一个碗里。” “……” 第52章 天罗地网 就……脑瓜子嗡嗡的。…… 不光众人惊讶着, 八个神官更是面面相觑。 食神更是跳了起来,怒不可遏道:“臭丫头,什么时候把我的碗给顺走了?” 大家朝食神看过去, 这才发现,他面前的桌上, 水果拼盘还在, 只是装卤货小食的陶碗不见了。 再看通天台上的巨大陶碗, 碗的顶部,果然印着“食神”的刻章。 台下的修客,已然傻眼。他们还以为, 白挽瓷会烧死在雀翎的火鹫之下,结果,她不仅没死,还不知弄了个什么法术,变大了食神的陶碗,盖住了自己,成功的抵挡了火鹫的一波攻势。 陶天生就能抵御火。 雀翎一下子拿白挽瓷没办法了。 “你给我出来!”雀翎指使火鹫,一只接着一只,往陶碗上撞击。 一下。 又一下。 陶碗里, 白挽瓷正以一种蹲坑的姿势,双手托腮, 思考人生。 唔。 这碗里有股卤翅尖的味道。 好香。 蹲太久了,白挽瓷的腿有点麻。 听外面的动静, 天崩地裂的。她想出去, 但是不敢。 那火鹫的威猛,早就见识过了。让一撩,头铁定得秃。 白挽瓷继续一脸沉痛的当缩头乌龟。 外面雀翎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听不见,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碗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她衣襟都汗湿了。 雀翎的嗓音听起来尖锐又刺耳:“好啊,你不出来是吧,我就把你烤熟!” 她双手比划几下,也不知凝结了什么法术,十只火鹫,对着陶碗,开始吐火。 十个火眼,围着陶碗,站一圈。 陶碗的表面开始变红。 白挽瓷蹲在里头,有种汗蒸的感觉。不行了,再继续烤下去,她就成叫花鸡了! 呜呜呜……她想活下去。 “喀啦——” 陶碗裂开一条缝。 雀翎双眼亮了起来,命令火鹫退后。 她将所有灵力,汇聚掌心,一跃而起,一掌猛地拍在陶碗裂缝上。 陶碗“砰”的一下就炸了,碎得稀里哗啦。 台上浓烟四起。 众人看去,白挽瓷满头大汗的蹲着,周围一圈地面都烧黑了。 雀翎得意的扬唇,眼底掩饰不住骄傲:“你的碗碎了,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盈盈纤手一挥,十只火鹫,嘶鸣着朝白挽瓷冲了过去。 白挽瓷想跑,但……她的腿好麻。 知道蹲坑久了是什么下场吗? 答案是——起不来。 但人在绝境下,是会逼出潜力的。 白挽瓷就是这样,不仅身残志坚的起来了,还一瘸一拐的往通天台边缘逃跑。 她连头都不敢回,想着跳下通天台,直接认输算了。 认输不丢人,但让火撩秃噜了头,那才丢人。 比起八仙保送神官来说,她更在乎美貌。 她慌不择路的逃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看戏的八位神官,皆是摇了摇头。 金太神把玩着手中的两枚锃亮的金核桃,问石祭酒:“今年的学生,水平也太差了吧?就这样的,也能上二轮?” 石祭酒一脸无奈:“让八位神官见笑了。” 不得不说,他觉得,白挽瓷以一人之力,拉低了整个国子监的水平。 几步路的功夫,白挽瓷已经跑到了通天台边缘,再又一步路,就能跳下去了。 可想而知,雀翎怎么会绕过她? 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杀死白挽瓷的机会。 雀翎操控着十只火鹫,抽出五只来,两边绕后,率先飞到了通天台的边缘。 这下好,彻底的堵死了白挽瓷想一跃跳下通天台的想法。 白挽瓷叹气,果然还是她天真了。 天真的以为,雀翎会就此收手。 火星四射,点点如星子般的火,落到了白挽瓷衣服上,烧出好些个拇指大小的洞。 白挽瓷没有退路了。 要么烧成烤鸭。 要么搏一把命。 如何选择,这是个好问题。 她紧靠围着通天台的罗网,两只手扣着网眼。一边盯着雀翎,一边开始动作。 雀翎眼尖得很:“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白挽瓷臭不要脸的回:“你猜。” 就雀翎这种公主病无药可救的德行,白挽瓷的回答,简直就是在她的坟头上跳惊鸿舞。 雀翎发出一声冷笑:“去死吧,你这勾栏贱|货。” 十只火鹫朝白挽瓷齐头并进。 火鹫嘶鸣,尖叫。 白挽瓷眨了一下眼,那十只红红火火的臭鸟已经飞到面前。 这种惊心动魄的画面,吓傻了通天台下的一堆观众。 顾少卿稳稳坐着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欲要飞身上去,又想起送给她的剑鞘,心中定了定神。 就这种关头,白挽瓷居然还在开小差,感叹火鹫这种尖叫,实在像流媚姐姐的长指甲刮桌面的声儿。 听得让人脑瓜子嗡嗡的。 就在雀翎以为自己稳赢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白挽瓷靠着的罗网,忽然抖了抖,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向前,向上,延展,扑咬。 罗网扑咬的目标,自然是那十只火鹫。 本来是一人高的罗网,围着通天台,此刻却不断向天空蔓延,往中心点的通天藤去,最后居然合上了。 半球形的罗网,把十只火鹫,雀翎,白挽瓷,统统都网在了里面。 白挽瓷冲雀翎招招手:“再见。” 背后的罗网,空出一个洞口,供她钻了出去。然后,罗网继续合上。 雀翎和火鹫,困在了罗网里。她指使火鹫扑网,但罗网是木神官所制,不惧火烤,韧性极佳,并且吸收灵力。 火鹫扑上罗网,完全没有胜算。 战况瞬间反转。 雀翎站在罗网里边,失去了冷静:“白挽瓷,你耍阴招!” 白挽瓷干咳了两声:“错了,这叫急中生智。以后就叫这一招,为天罗地网吧。” 其实,她也不太行了。 原本吧,今天的比赛,她是想操控古槐岭的鬼魂们去打,可没想到的是,那些鬼魂,现在困在结界外面,进不来。 她只好用自己的魂力操控死物。但是,她个人的魂力,是有限的。 刚才,一半用来操控陶碗。现在又拿出了一半,操控罗网。 还要继续维持罗网,她能感觉到,身体的魂力,在不断流失,手指尖,脚掌,已经出现了轻微的麻痹。 《鬼陶秘术》里说过,当操控者使用自身魂力,达到极限时,就会失去对自身的控制。 也就是说,她就成了个活死人。 所以,这个度,要把控好。 天罗地网,开始收缩,不断的去减少雀翎和十只火鹫的活动范围。 白挽瓷一边操控,一边捶捶麻木的腿。 快点结束吧! 可惜雀翎不会如她所愿。 “你以为这点雕虫小技,就能难住我?”雀翎冷笑,双手翻转,口中念咒,“去吧,火蛇!” 十只火鹫瞬间幻化成一条条火红的蛇,细长,吐着火信子,毫不费劲的钻出罗网的洞,扭动着身体,往白挽瓷那边爬去。 艹! 白挽瓷只想骂娘,收起罗网,沿着通天台边缘,又开始了狼狈的逃亡之路。 比起火鹫来说,火蛇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但是数量多,上百条火蛇,密密麻麻的在地上蠕动,看起来很恶心。 台下观众看得万分揪心。这才第一场比试,居然就这么精彩。 那位头戴面纱的女子,轻轻一叹:“火溱国培养出来的公主,性子还真是跋扈,火系法术幻化出来的兽类竟如此残暴,不是鹫,就是蛇,心性有些偏执。” 身旁的男子点头附和:“我看那小女娃,还真有点可怜,再这么下去,估计会让雀翎给打死。” “这个孩子,居然修炼的是魂根,”女子疑惑道,“国子监的夫子都只教习灵力,她怎么会修炼魂力?” 男子同样露出疑惑的表情:“更奇怪的是,既然她修炼了魂力,为什么不用鬼陶秘术来对付雀翎?” 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昨晚是百鬼夜行,鬼魂都去了鬼市,想来不在这里,而且……” “结界,”男子打断道,“八个神官防止学生作弊,便设置了结界,鬼魂根本进不来,所以那女娃用不了鬼陶秘术。” 女子应声道:“不用鬼陶秘术,再这么下去,那孩子身体的魂力会竭尽的。” 男子看了她一眼:“你想帮她吗?” 女子望向通天台,视线落在八个神官和石祭酒的身上,面色迟疑道:“我说过不再插手国子监的事情。” 男子叹气:“也是,卷进这些是非,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女子嗯了声,继续沉默的观看比试。 火蛇逼近。 白挽瓷迫不得已,拔出了腰间的拂生剑。用力的一挥,砍断离她最近的火蛇蛇头。 她没有灵力,挥动拂生剑很吃力。 雀翎看到拂生剑,面色一沉:“顾少卿竟然把拂生剑给了你!” 新仇旧恨,此刻都汇到了一起。 她现在就要白挽瓷死! 雀翎再次念出火咒,注入灵力。数百条火蛇,咔咔咔变成三头火蛇,蛇身也膨胀了三倍有余。 三头蛇向白挽瓷扑去! 白挽瓷斩断一头,再想挥剑斩时,另外两个蛇头,一左一右,咬住了她的手腕。 尖利蛇牙往手腕的皮肤里注入火毒。 手腕传来剧痛! 白挽瓷觉得自己像掉入了岩浆里,顿时站不住,一剑插入地面,整个人跪到了地上。 第53章 雀翎是她杀的吗 她现在就想杀了雀翎 白挽瓷弓着腰, 垂着头,跪在地面,整个人看起来没了生气。 一动不动。 雀翎缓步到她面前, 轻笑出声:“就凭你这种人,也想跟我争个输赢?” 台上寂静无声。 白挽瓷浑身烫得厉害, 身体的大半魂力消散尽了, 再加上中了火毒, 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站起来。 雀翎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台下传来的嘲笑声,她也听见了。 也不知道, 顾少卿看到,会不会对她失望呢? 可是……她真的尽力了啊。 雀翎说,她这种人,不配争。 有时候,她挺恨雀翎的,天生有好命,出生就有一切,轻轻松松的长大,火溱国国主会安排最好的师傅教, 从来不担心修炼。 她呢,拼尽全力, 也只能爬出一个水缸,苟活下来而已。 没有灵根, 她就努力修炼魂根, 日日夜夜的努力,就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证明自己也可以。 只是想证明, 没有天生好命,也可以。 她是没有雀翎厉害,凭着一点点小心机,撑到了现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还能抗多久呢? 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不。 她不甘心。 台上半天没有动静,看客们发出了小声的议论。 “白挽瓷,是死了吗?” “她动也不动,估计凉了。” “能撑到现在,也算是她有本事,要想赢雀翎,还是不可能的。” “……” 顾少卿双眼瞳孔骤然缩了一下,正要起身,却叫身后的人拉住了袖子,回头一看,见是清雅。 她摇了摇头:“阿挽没事,你再等等。” 顾少卿面色阴沉道:“雀翎想杀她。” 清雅皱眉道:“我的木系法术,通过通天藤,如果她有危险,我会救她,相信我。” 顾少卿沉默不语。 一阵风拂过,台下那位头戴面纱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叹息,藏在袖口中的手,悄然捏诀。 男子察觉到周围磁场的变化,立刻惊讶的看向女子:“你把结界给……” 那女子拢了拢面纱:“那孩子,我看了着实心疼。” 通天台上的八个神官,与此同时,也察觉到了结界破了一个洞。 “谁敢在国子监造次?” 金太神冷哼了一声,食指绕圈画印,立刻又封上了结界,目光再回到台上。 忽然,一阵阴恻恻的寒风刮过,吹起了白挽瓷披肩及腰的墨发。 白挽瓷仍旧是一动不动。 雀翎以为白挽瓷死了,回头看向张夫子:“可以判定我赢了吧?” 话音刚落,雀翎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阴冷的笑声。 笑声仿佛是从地府而来,听得人心寒发怵。 雀翎转头看向白挽瓷。 不知何时,她周围聚集了一大片泛着莹莹绿光的萤火虫。 那阵碧光将白挽瓷笼罩在里面。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阴惨惨的“喵——” 接着,一只青眼黑猫跳上通天台,身形轻灵的跃至白挽瓷面前,乖巧的坐下。 哪里来的黑猫? 不等雀翎反应过来,又有黑猫跳上通天台,不止一只,十只,百只,不……成百上千数不尽的青眼黑猫,跃上了通天台。 青眼黑猫们围绕着白挽瓷转悠,占据了整个通天台,挤挤挨挨,满满当当。 雀翎忙命令三头火蛇攻击黑猫。 但是,这一群突然出现的青眼黑猫,行动灵敏,速度快得如一个个鬼影闪过。且不怕火,似乎灵力凝结的法术也伤不了它们。 这青眼黑猫到底是什么做的?既不是化形的妖兽,也不是术法,不怕火,也打不死,仿佛不死之物一般。 又是一阵黑影闪过,三头火蛇发出凄惨的悲鸣。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三头火蛇的眼珠子,让一只青眼黑猫的爪子剜去了。 失去了眼珠的三头火蛇,没了方向感,更加逮不到青眼黑猫。 雀翎再次捏诀,三头火蛇幻化回火鹫,尖叫着向青眼黑猫发起攻击。 猫,天生就是捕蛇食鸟的猎者。 一爪子,就扑倒一只火鹫,摁在地上摩擦。 十只火鹫,顿时成为了青眼黑猫们解闷的玩具。 那一片碧光之中,白挽瓷缓缓的睁开眼。 鬼萤? 你们终于来了。 围绕在她身边的鬼萤,满溢出自身的魂力,注入白挽瓷的身体。 鬼萤本身就是死魂,由魂力聚成。 白挽瓷感觉身体充盈了力量,那些力量里,充斥着死魂的怨恨,委屈,不甘。 她抬起头,看到了雀翎,正在清雅黑猫的围追堵截下,疯狂逃窜。 雀翎的脸上,手臂,都是青眼黑猫爪子划出来的血痕。十只火鹫,早就让青眼黑猫玩成了可怜的扑棱蛾子。 白挽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朝雀翎走了过去。 “走开,你们走开,啊——”那些黑猫趴在雀翎身上,她发出凄厉的尖叫,“白挽瓷,你要干什么?” 红衣女子提着拂生剑,墨发散落一地,红裙摇曳,像是从地狱的火光里走来。 “干什么?”白挽瓷面容苍白,阴冷的笑:“自然是杀了你。” 雀翎抖着唇:“你敢?我是火溱国的公主!” 风起,鬼萤在白挽瓷的周围漫天飞舞,她的声音,又轻又哑,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和诱人。 “八仙的试炼一旦开始,生死不定。杀你,我为何不敢?” 青眼黑猫们桀桀的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雀翎的白衣上沾满了血污,慢慢的往后挪动身体,眼中只剩下惊骇,双手颤抖着合印。 一道冲天火墙起,幻化成几十只火犬,挡在白挽瓷的面前。 白挽瓷面无表情的向前伸出手臂,食指朝火犬一指:“去。” 成百上千的青眼黑猫,喉咙里低低的发出攻击性“呼噜”声,一跃而起,朝火犬扑咬了过去。 青眼黑猫在速度和数量上占据优势。 数十只火犬,节节败退,毫无抵抗还手之势。 雀翎勉力用灵力支撑,但也是禁不住耗损,唇色愈加惨白,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幻化的火犬,瞬间消散。 数百只青眼黑猫,回到白挽瓷身边,乖巧的摇着尾巴,发出撒娇的喵呜声。 白挽瓷歪着头,瞧着不远处的吐血的雀翎,走上前去,神色淡漠的一脚踩上她的手腕。 “喀喇”一声。 这是雀翎手腕骨头碎裂的声音。 雀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白挽瓷,你个贱人!” 听雀翎撕心裂肺的叫,心里无比的爽快。 白挽瓷缓缓的举起了拂生剑,阳光下,剑面泛着熠熠发亮的寒光。 只要这一剑,雀翎就能血溅当场。 台下忽然传来穆川的喊声:“白挽瓷!别犯傻!” 白挽瓷回头看了一眼台下,几个身影朝她飞奔而来。 她忽然想笑。 雀翎要杀她时,台下没有一个人上来救她。 现在她要杀雀翎,却惊动台下这么多的人。 是啊,丫头的命,哪有公主值钱。 她不值得这些人救而已。 忽然心里有种悲凉,白挽瓷有点心疼自己。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雀翎那样,可以获得大家的宠爱和认可呢? 估计……永远都不可能吧。 她天生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命格。 不论她多么努力,这些人,都不会认同她。 杀了雀翎,好歹自己痛快些。 心里对雀翎的恨意,一日一日像潮水似的,涌涨了起来。 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白挽瓷挥动了剑柄。 剑光在空中划过寒芒。 她听见了雀翎恐惧的尖叫声。 真动听。多么美妙的尖叫声啊。 白挽瓷笑了。 那是一种恶人的笑,充满了邪气,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兴奋的欢呼,为即将复仇成功的喜悦而沸腾。 世界都变成了腥红色。 白挽瓷最喜欢的红。 是的。 她最喜欢如血般的红。 * (今生) 白挽瓷满脸都是血,空气里泛着一股甜腥的味道。 这些并不是她的血,而是黑衣人的。 黑衣人距离她不到一尺,脖颈上破了一道口子,血就喷溅了出来,洒了白挽瓷一脸。 那道口子,是空中的旋转的黄色枫叶划开的。 千钧一发之际,白挽瓷操控了另外一个花瓶上的黄色枫叶,趁着黑衣人不注意,黄色枫叶划开了他的脖颈。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倒在了白挽瓷的面前。 白挽瓷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时,洞口闪出一个人影,吓得白挽瓷握紧恕魂铃,准备再次捏诀。 结果,来者是陆宵。 见是他,白挽瓷虚脱的松了手,再次瘫倒。 陆宵一进来,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看样子死得透透的。 随后景瑜也跑了进来:“白挽瓷,你怎么不等我们?” “等你们来,我早就嗝屁了。”白挽瓷靠墙冷笑,猛烈的咳嗽起来。 活了数百年,她早已不是会相信英雄救美的小姑娘了。 习惯了靠自己。 依赖别人来救她? 呵。 不可能的。 除了自己,她谁也不相信。 景瑜听出来了白挽瓷的讽刺,解释道:“我们不是故意来晚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圣女座的柜门,让什么东西给封住了,怎么也打不开,我和水神君费了好一阵子功夫才打开。” 白挽瓷看了一眼陆宵。 他倒什么也没解释,径自走到黑衣人前,蹲下,揭开了蒙面的面巾。 景瑜瞪大眼睛:“这不是侍卫统领吗?” 白挽瓷也是愣住了。 躺在地上断了气的黑衣人,正是前几日对他们和颜悦色的侍卫统领。 白挽瓷对他的印象还很不错,是个极温柔的男子。 怎么会? 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侍卫统领的身上,没人注意到,躺在圆台上的国师,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第54章 国师复活 让我这一束光,照亮所有的黑…… 呼…… 壁龛里摆着的一排蜡烛突然熄灭了! 眼前一片黑。 什么也看不见。白挽瓷靠着墙, 身体僵木,不敢动。 耳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喀喇……喀喇……像是骨节一节一节掰开的声音。 黑暗里,听到这种声音, 吓死个人。 继而,又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 一声钝响, 听起来, 像是一个重物,哐当,砸到地上了。 “扑哧——” 洞窟忽然重新亮了起来。 刺眼的光亮, 激得白挽瓷闭上眼,眨了好几下,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画面。 国师倒在她的面前,双眼暴突,流着两行血渍,看起来极为骇人。他嘴巴张着,一直到后脑勺,被掏穿了一个洞。 那是一股拳头粗的水流,穿过了国师的脑袋。 陆宵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这股水流就是从他的掌间激|射出来的。 景瑜点了一盏莲花灯,站在通道洞口:“水神君, 你没事吧?” “无碍,”陆宵蹲下, 察看国师的尸体, 眉头倏尔皱起,“他已经死了两个时辰。” 景瑜提灯小跑过来:“既然死了两个时辰,他怎么还能动?” “有人给国师披上了灵魂外衣, 就能操控他的身体,不过,很不幸让他给溜了,”白挽瓷靠着墙微喘,那盏莲花灯的光,闪得眼晕,“别拿灯晃我。” 景瑜站远了些:“什么意思?这跟国师复活有什么关系?” 白挽瓷扶着墙,颤颤悠悠的站起来,走到国师跟前,低头看了一眼:“你知道寄居蟹吗?这种动物,常常寄居在死亡动物的壳中。鬼陶秘术,就是一种寄生术,创造一个躯壳,让死者灵魂寄生进去。” 景瑜依旧茫然:“我还是没听懂。” 白挽瓷鄙视的看了一眼景瑜:“我的意思就是国师虽然死了,但是刚才有人的灵魂,寄生到了国师的身体上。” 景瑜懵懵懂懂的点头:“所以,国师没复活,是有人寄生附体了?” “你总算听明白了,”白挽瓷欣慰道,“就你这脑子,当初是怎么被选进神界的?” 景瑜瞪着眼睛:“你!” “神界挑选神官的水平,真是一届不如一届,”白挽瓷摸着下巴吐槽,“陆宵,刚才国师是想杀我对吧?” 陆宵嗯了声。 白挽瓷双眼眯缝了一下:“很好,能干出寄生附体的事情,还这么针对我的人,只有骨瓷女娲,而且……” 她又笑了一下:“我敢肯定,这骨瓷女娲……根本不是人。” 或者换一个说法,骨瓷女娲已经死过了一回。 陆宵微微皱眉:“为何这么说?” “因为活人没办法抽离自己的灵魂,寄生到另外一个死尸身上,”白挽瓷表情轻松道,“只有死魂,才会有找死尸寄生的需要。” 之前江砾说过,他见到的骨瓷女娲,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骨瓷女娲,利用鬼陶秘术,制造了一副和她外貌相同的躯壳,然后寄生了进去。 这个骨瓷女娲,躲在她的身形躯壳里,像寄居蟹一样活着。偷走她的名义,偷走她的人生,什么狗屁女娲,就是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小偷! 通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看去,原来是太子带着一帮侍卫,后面还跟着金源国国主。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子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两眼瞪得老大,舌头都不利索了,“侍卫统领!国师!他们怎么……死了?” 其他侍卫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吓万分。国主更是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的叹道:“圣女殿下面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洞窟?还有……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景瑜转头:“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你就要问她了。” 白挽瓷面色苍白,咳了咳道:“上去再说,我实在没劲儿。” 她跟侍卫统领打了一场,身体魂力失去大半,累得半死,还要花时间,跟这帮人解说,真她妈累。 一众人等,听了此言,便上去了。 稍作休息,回到宫殿。白挽瓷换了身干净衣裳,跟着随侍小太监,步履匆匆的来到主殿。 众人都来到了主殿,想听国主审问圣女殿作祟这一案是如何告破。 国主坐于高位之上,左右是皇后和太子。两边往下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将领,中间陈放着四具尸体。 三具是三任国师的尸体,还有一具是禁卫军侍卫统领的尸体。 白挽瓷缓步走上前,一个接着一个掀开白布,露出了他们的尸身。有两具已经腐化严重,散发着浓重刺鼻的尸臭味,另外两具刚死,一个后脑穿孔,一个脖颈横切,四相极为惨烈。 皇后和太子,以及各个官员,看到尸体的惨相,纷纷作呕,不忍再看,垂目回避。 白挽瓷把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国主率先开口:“白神官,还请你为我们解释这次圣女殿邪祟作乱的来由,我们实在好奇。” “要想解释邪祟作乱,”白挽瓷清了清嗓子,“我得先问一下国主,百年圣女习俗,供奉神明,是谁提出来的?” 此话一出,主殿陷入沉默。 国主皱眉道:“金源国上下都知道,请圣女,供神明,是由我们金源国第一任国师金不焕提出的,也就是神界现任的金太神。白神官,请问这和闹邪祟,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是金太神,”白挽瓷冷冷一笑,“所谓的圣女供奉神明,只不过是借着神明的名义,私下收罗十三四岁的童女,用于满足历任国师的一己私欲罢了,哦对了,还包括那些喜欢童女的豪门贵族,比如在场的这些大官啊,大将啊,保不齐就有欺负过圣女的……” “放肆!”官员和将领中,传来几声驳斥的怒吼:“你休要胡言!” 风拂过白挽瓷的面纱。 面纱之上,露出的一双冷清的眼,满是鄙夷:“我就知道,不把证据摔在你们面前,打死你们也不会承认。” 其中一个官员,身着朱红袍子,手握笈板,极为圆润的脸上,挂着几分讥笑:“四具尸体,人都死了,你拿什么证据?” 白挽瓷走到那位官员面前,阴冷笑道:“你知道鬼陶女王白挽瓷吗?在她修炼的邪门鬼道之中,有一样秘术,叫做读魂。” 灵魂是附着在人体表面的一件外衣,看不见,摸不着,好似一层透明的薄膜。 灵魂外衣上附着了每一个人生平的所有痕迹,他去过哪里,干过什么事情,看到过什么,都在上面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她的笑声,令官员面露慌张:“你这什么意思?” 白挽瓷转过身看向国主:“请国主熄灭所有的灯,把大门和窗户都关上,我现在就为大家重现圣女殿下的昔日谎言。” 国主听后,命令太监,一并准备。一柱香后,整个主殿,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白挽瓷开始感知主殿,侍卫统领的死魂,一定就在不远处。 鬼萤亮起一阵浅浅的绿光,照亮主殿。果然,侍卫统领的尸体旁边,飘荡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 白挽瓷走上前,用鬼语和侍卫统领交流。 “我愿意帮你揭穿圣女殿下的秘密,你愿意把你双眼所看到的画面,重现人间吗?” 侍卫统领扯开唇角,笑了一下,这一牵动,引得五官都移了位,两颗眼珠子,要掉不掉,极其吓人。 “我愿意,”他说:“就让我这一束光,照亮这无边的黑暗吧。” 愈来愈多的鬼萤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一个碧绿的光球,光球缓缓的飞到侍卫统领的双眼上。 一束碧绿的光,摄入魂眼。 光束穿过魂眼,投射到了国主身后的墙壁,形成一个九丈长宽的圆形光斑。 众人定睛一看,光斑上居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微微晃动,上面出现好几个侍卫,笑着说:“统领早。” 接着,画面继续转动,出现宫墙,游廊,分明是侍卫巡逻时。 这这这……这是侍卫统领的双眼所看到的画面吗? 在场观看的官员和将领,有的人开始慌了,喊道:“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有几个推推搡搡的上前,借着黑暗中,腰间抽出一把宽刀,想扎烂侍卫统领的双眼。 还没碰到尸体,那人就让陆宵激|射出来的一股水流,绊倒了身体。 墙壁上画面持续的移动,天色也从白天到黑暗,地点从宫殿,也转移到了圣女殿,仍旧是例行检查,画面最终定格在圣女座后的壁画上。 好一会儿,画面上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扶摸了一下壁画,仔细一看手指,指腹上竟然出现一抹红漆。 原来侍卫统领发现壁画重新刷漆过,壁画没有损坏,为何要重新刷漆,这一点,引起了侍卫统领的怀里,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终于发现了壁画是可以打开的。 机关就在壁画的右下侧,有一小块拇指大小的凸起,正面看是看不到的,侧面观察,就能发现。 他打开了壁画,发现了通道,听到了底下传来女孩撕心裂肺的声音。 悄无声息的下去,他便看到了荒唐的一幕。 数十个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将领,白天还和他打过招呼的,在折磨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女。 那个童女,分明就是上一任圣女。 前几天,还听国师说,那个圣女得了病死了,正打算再重新去找一个圣女,供奉神明。结果……竟然是在这里,被迫和十几个男人…… 偌大的圣女殿,不断的回荡着女孩的哭声,以及男人放肆的笑声。 侍卫统领躲在墙角,后背汗湿。 一转头,他便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国师。 第55章 读魂破真相 圣女救圣女。 国师对他说:“你既然看到了, 就加入我们吧。” 侍卫统领当然是拒绝。 国师威胁道:“你不想加入我们,你可真是个怪胎,金源国不欢迎你这种人。” 侍卫统领吼道:“那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你们疯了吧!” 国师哈哈大笑:“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小癖好,你激动什么?难道你不想升职了?” 面对国师的威逼利诱, 侍卫统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们……他们怎么是这种人? 人人尊敬的国师, 为国镇守边疆的功勋将军, 收百姓爱戴的父母官,怎么会这样? 国师没有杀侍卫统领,也不担心他会说出去。 因为, 侍卫统领是少数人。 少数人的呐喊,不会阻碍到多数人的沉默。 侍卫统领想要上奏陈情,谏书还没有递到国主跟前,就让太监给截胡了,转手恭敬的呈送到国师手上。 那封谏书,自然是让国师祭奠了蜡烛。 侍卫统领等啊等,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国主还没有下令彻查圣女一事。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过着日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下依旧太平, 一派盛世祥和。 侍卫统领的日子开始走下坡路。他开始被周围人冷漠的排斥,本该今年升职, 结果成了别人的。好事不再落到他头上,小鞋却一个接着一个。 侍卫统领知道自己被边缘化了。 圣女殿继续找了新的圣女, 百姓依然相信圣女供奉神明的说辞。 侍卫统领磨破嘴皮子, 走到街头,跟每一个路过的人,说圣女习俗是假的, 大家不要再把自家的女儿,送到圣女殿里去,千万不要供奉神明,那都是假的。 每一个人都对他笑着说:“你是不是个傻子。” 侍卫统领做过很多努力,他求过神明,拜过佛祖,却没有得到一个回应。妻子让他放弃,他不肯,结果妻儿受不了他,跟着别人跑了。 他发现,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 于是,他开始计划,杀了国师。 计划很成功,自大的国师,根本不相信,他敢杀人。 所以,第一次就成功了。那九十九刀扎在国师的身上,侍卫统领只觉得痛快的很。 他笑着说:“终于结束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死了一任国师,还有下一任国师。 百年的圣女习俗,如果不毁掉的话,就永远还有国师上任,还是不断的会有圣女送进圣女殿,沦为他们的玩物。 侍卫统领只好又杀了一任国师。 他开始茫然,杀第一个的时候,他还会庆祝成功,会有一种伟大的成就感,等到杀第二个,他开始麻木了,像是玩成任务似的,毫无情绪的扎一刀,又一刀。 画面直到侍卫统领面对第三任国师,突然中断了。 光斑消失,鬼萤散去。 主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和沉默中。 白挽瓷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的响了起来:“魂眼就读到这里,因为第三任国师……杀了侍卫统领。” 太监打开门窗,点亮烛火,主殿变得灯火通明。 众人和国主都看向面色无波的白挽瓷。 国主皱起眉头,不太相信道:“你是说,侍卫统领被第三任国师杀死了?” 白挽瓷点了点头,面不改色道:“真相就是这样,侍卫统领杀了第一和第二任国师,第三任国师杀了侍卫统领,我去的时候,侍卫统领已经死了,第三任国师要杀我,结果让水神君反杀了,他脑袋穿孔,就是水神君做的。” 景瑜想说白挽瓷在瞎说,明明就是侍卫统领杀了第三任国师,她杀了侍卫统领。 结果他收到了陆宵禁止说话的神音传送,只好闭上了嘴,没有敢拆穿白暮光的一派胡言。 真不明白,为什么白暮光要帮侍卫统领圆谎? 陆宵漫不经心的目光,凉凉的在白挽瓷脸上扫来扫去,一时晦暗不明。 “来人……厚葬侍卫统领,”国主叹了口气,看向下方,威严道,“所有涉案的官员和将领,一缕处以死刑,不必株连九族。” “国主!”白挽瓷嗓音清朗道,“所有的事情,都从圣女习俗的源头而来,圣女习俗不废,这种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还请国主就此废除圣女习俗。” 这话一出,主殿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国主才缓缓开口:“如白神官所言,圣女习俗,欺上瞒下,祸乱朝纲,危及百姓,有损国誉,于今日……就此废除!” 所有官员将领,除却白挽瓷陆宵等人,全都跪伏在地,接受国旨。 圣女一案,告一段落。 金源国国主客气的挽留白挽瓷等人,再多住几天。陆宵却推辞了,表示还有邪祟未除,明日即刻出发。 当夜,国主又是一顿丰盛的宴席招待他们。 金源人最爱劝酒,不喝上个十斤八斤,是不会让客人下桌的。既然圣女一案告破,大家心事已了,放肆的情绪一上头,便毫无顾忌的拉着陆宵景瑜等人,喝了个昏天黑地。 陆宵本想推辞,结果白挽瓷居然跟着金源一帮人,一起劝酒。 左右推辞不过,陆宵和景瑜,很快就喝得有些微醺了。 一直到夜上三更,国主才放他们回去,一众侍女太监,扶着陆宵白挽瓷等人,晃晃悠悠的回了客房。 白挽瓷进了房间,面色红晕的倒在了床上。 侍女替她脱了鞋子,灭了灯芯,推门而出。 “吱呀”一声,屋内只剩下了白挽瓷躺在床上。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明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幽幽碧绿的鬼萤,一阵一阵的从窗口飞了进来,照亮了屋内一隅。 墙角摆着一盆半人高的发财树,莹莹绿光中,也映出了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身形消瘦。 白挽瓷看到她,轻轻一笑:“你扮男子,还是有点不像的,难怪我会觉得怪怪的。” 那女子扯了下嘴角,两颗眼珠子,哐当的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白挽瓷的面前。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扮的侍卫统领?” 白挽瓷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漱了漱口:“你带我和陆宵去看国师的尸体,你说国师的尸体很吓人,我是女子,害怕的话,还是不要看了为好,从这里,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金源国在五国之中,自上而下的风气,男人是最不尊重女人的,老婆几乎相当于奴隶,在这个国家,女人基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然而,侍卫统领表现出对女性的尊重,这就让白挽瓷觉得很奇怪。 而且,第一任国师一点也不害怕侍卫统领说出去,任由侍卫统领写谏书,去街头劝百姓,这也很奇怪。 倘若白挽瓷是国师,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那还不赶紧把侍卫统领给杀了?闭上嘴的一具尸体,比什么都方便。 侍卫统领会同情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圣女,这也很奇怪。 而且侍卫统领还会帮圣女杀国师,更加奇怪。 所以在主殿里,从侍卫统领开始说,国师和一众官员将领边缘化他,白挽瓷就开始怀疑,侍卫统领早就死了,而面前的侍卫统领,根本就不是本人。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为了圣女报仇呢? 答案显而易见。 只有圣女自己。 因为圣女是女子,所以才会担心白挽瓷看到尸体会害怕,只有女人,更懂女人,更心疼女人。 “你是什么时候寄生到侍卫统领身上的?”白挽瓷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桌面上,“让我猜猜,是在第一任国师杀害侍卫统领后?” 角落的鬼影,叹了一口气:“让你说对了。” 白挽瓷又道:“百年圣女习俗,一共牺牲了九十九个,你是第一百个,失踪的那个圣女吧?你被谁杀了。” “我不是第一百个圣女,那孩子让我救下来了,”那女子愣了一下,忽然笑了:“我是第一个。” “你……”白挽瓷浑身一僵,脑中有根线,忽然崩了,“你是……第一个?” 女子叹道:“我们在天都的女子监狱见,你忘了我吗?” 白挽瓷愣了愣。 女子监狱。 百年前的旧事,烽火连天的战事,血肉横飞的画面,再次浮上心头,白挽瓷委实胸闷。有如钝刀一般,一下,一下,戳得心头钝痛。 白挽瓷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是时雨天。” 风穿过女子空洞洞的两个眼眶,声音粗哑干涸:“圣女时雨天,拜见鬼陶女王,百年不见,你可还好?” 可还好? 好吗? 白挽瓷也不知道,如今景况,她是算好,还是算不好。 眼一闭,去了个未知的时空。眼一睁,又回到了这个世界。左右相顾,人都不在了,却剩一个残魂的自己。 这,算好吗? “你,”白挽瓷默了默,“就是锁邪珠里的五大邪祟之一?你怎么成了邪祟?” 时雨天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女王你走后,神界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势单力薄,最后败了。我成了为祸人间的邪祟,封印在了锁邪珠里,前些日,不知是谁将我放了出来。 我苏醒后,方才知道人间已经过了数百年,我便回到了故乡,结果这里圣女习俗仍在延续,我可怜那孩子,又看到第一任国师杀了侍卫统领,便寄生了他的尸体,偷偷送走新圣女。 我本来只想杀第一任国师的,以为国主会放弃圣女习俗,不再残害这些童女。但没想到,还有下一任国师,我深知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可能,便杀了第二任,第三任。 结果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还和那些神官在一起。本想偷偷告诉你,却又出现了骨瓷女娲,我担心骨瓷女娲就在你身边,便没有告诉你真相。 本以为国主抓了你,你会就此离开,不再多管闲事。实在没想到,你会扮成圣女,我带你到洞窟下,我也只是不想让那些神官看到,打昏你,然后偷偷带走你,却不想你会杀了我。” …… 第56章 眼泪泡饭 你总是闯祸,一点也不乖。…… 白挽瓷略略抱歉:“我并不知是你, 倘若知道,断然不会如此下狠手。” 时雨天空洞的望着她:“我明白,女王在大殿上, 帮我圆谎,自是感激不尽, 如今百年圣女习俗作废, 已然心愿已了, 别无所求。” “你……”白挽瓷想了一想,顿住,叹息一声, 又道,“接下来怎么办,我可以再帮你,捏一副全新的躯壳,你好开启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时雨天苍白嘴角垂了垂,“大家都不在了,就我一人,飘零在这人世间,有何意思?” 白挽瓷听了, 一包眼泪,差点簌簌掉下。 时雨天勉强一笑:“女王也莫为着我费心, 我早已见到鬼王修言,打算跟他去鬼界, 在他身边做个鬼差, 过了余生日子,也是使得的。” “你既有了主意,”白挽瓷叹道, “甚好,我便不留你了。” 时雨天身子微弯,恭恭的与白挽瓷拜别。 一阵阴风起,吹得窗纸,呼呼作响。 白挽瓷再抬眼时,厢房一片静默,墙角的发财树,碧绿丛丛,早已没了时雨天的影子。 时雨天一离去,无端的情绪,极其猛烈的汹涌了上来。 白挽瓷擦了擦眼角,神思恍惚的站起来,推开厢房往外走。 她只是向前走,却不知想要去哪里。 心里只想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好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沿着游廊穿过,拐了一拐,有一股熟悉扑鼻的香气,隐隐传来。 她吸了吸鼻子,寻着味道向前走。 走到顶头,原来是一间烟雾燎燎的灶房。 这大夜里,怎么还有人在灶房? 推门而入,只见一个人影,蹲在灶台前,正往里塞木柴,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方才知是江砾。 他眼里倒是没多少意外:“你也是来吃夜宵的?” 白挽瓷木讷讷的点了一回头:“有点饿了。” “那你来烧火,”江砾拍拍手站起来,“我给你多添一碗饭。” 白挽瓷嗯了一声,在灶台前坐下,一边单手撑着腮,一边往里面添柴。 她看着柴火哔剥跳动,神思恍然。 上头忽然传来江砾的声音:“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做给你。” “我……”白挽瓷略想了一想,忽然鼻头一酸,“你会做肉沫蒸蛋吗?” 江砾愣了愣,笑道:“这个简单,家家都会做的,你等着啊。” 是以,白挽瓷当真听话的等着,蹲在灶前,时不时扇火。 约莫一柱香后,江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渍,端盘拿碗,还真让他捯饬了一桌香气扑鼻的好菜好饭。 摆在她跟前的,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沫蒸蛋。 色泽,品相,看上去略有几分暖衣姐姐的手艺。 白挽瓷埋头舀了一勺,咽进嘴里。 这一口烫得她眼泪出来了。 江砾忙给她倒水:“刚出锅的,你着什么急?” 白挽瓷不语,眼泪稀里哗啦直淌,止是止不住了,滴滴答答落进碗里。 舌尖上传来的刺痛,似乎中和了心里的难受劲儿。 江砾望着她哭个不停,总算反应过来,这一包眼泪,定有别的情绪缘故,不只单单为肉末蒸蛋烫的,转头又去取了墙上挂着的一方帕子,递给她。 “擦擦吧。”他神情略尴尬的说。 白挽瓷回望他,一言难尽道:“这是抹布。” 江砾手停在半空中,叹息道:“我刚找下人拿的,是新的,没洗过碗。” 白挽瓷讷讷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一把,眼圈微红:“你不问我,为什么哭吗?” 江砾在她对面坐下来:“总不能是因为我做的肉沫蒸蛋太好吃了吧?” “齁咸齁咸的,”白挽瓷撇了撇嘴,吸吸鼻子,“难吃死了。” 江砾白了她一眼:“你哭了半天,眼泪都泡了饭,能不咸吗?” 白挽瓷用抹布狠狠的擤了下鼻涕,鼻音甚重道:“我其实不饿。” 就是想肉沫蒸蛋,顺便……想姐姐了。 江砾筷子戳在碗里,顿了顿,道,“那你就哭着看我吃吧,我是真饿了。” 白挽瓷深深的望着江砾,泪眼婆娑。既这么盯着他,还能面不改色的吃饭,实在是佩服这厮的心理素质。 “你胡子给刮了?” 白挽瓷红着眼望他,这才发现,初次见面时,他还是有一撮垂须,现在却没了,倒显得年轻了些。 江砾光洁的下巴微扬:“我这样看,是不是帅气很多?” 相比之前的胡须飘扬,现在的气质确实年轻了些,更清秀了,眉眼也耐看了。 身上那股子穷酸书生的气质,约莫也淡下去了,仔细一看,勉强可划分到气质帅哥的行列。 白挽瓷对待帅哥的态度,一向宽宏大量,慈悲为怀,以鼓励为主。 “是好看了些。” 江砾深感欣慰的笑了笑,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放进她的碗里。 “我再好看些,兴许就能入鬼陶女王的眼,成为她座下三千男宠之一呢。” 白挽瓷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饭和菜,和成一勺,一齐塞进嘴里,略嚼了会儿,才讪讪道。 “你才二十来岁,怎么知道百年前,鬼陶女王座下有三千男宠?道听途说便罢了,还写进书里,就不怕鬼陶女王复活了,把你给一口吞了?” 江砾面色倒一点也不害怕,嘻嘻一笑:“她画像上那么美,天下男人自然都是喜欢的。你说,要是她复活了,还会选择跟顾少卿在一起吗?” 从旁人听到顾少卿的名字,白挽瓷总是会条件反射的喉头一痛,像是什么开关一样,碰及必触电。 白挽瓷意兴阑珊的戳了戳碗,叹息道:“大抵是不会了吧。” 她那时还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不过一场风月情爱,哪知真真害人的,便是如沼泽一般难以自拔的风月。 即便是过了数百年,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她每每想起这段荒唐的风月往事,还是会难以自拔好久,可见一场无疾而终的风月,足以给人心上,刻上一道岁月都无法治愈的血痕,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他是你永生都无法自拔的痛。 话题到这里,不免气氛有些干涸。白挽瓷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让江砾端着碗,半天说不出句话来,兴许是他不擅长应付尴尬的场景,白挽瓷便友好而诚恳的说。 “其实你做的梅菜扣肉,还是不错的。” 江砾眼里便多了两颗璀璨的星子:“你喜欢啊,以后我可以常常做给你吃啊。” “好啊。” 有人做饭吃,如何不好?白挽瓷且想着,思念姐姐的愁绪,也叫这一碗齁咸齁咸的肉末蒸蛋和还行的梅菜扣肉,淡淡的化解了几分。 白挽瓷吃得心满意足,携着淡淡笑意,步履阑珊的回了厢房,躺倒在床上,摸了摸平滑柔软的床单,喟叹着想,一个人,便一个人罢。 孤独便孤独着吧,兴许明天会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发生呢。念着点好过日子,总不会太艰难,若是日日浇灌愁酒,伤得还是自己。 倘或姐姐地下黄泉可知今日,必定还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顺遂一辈子。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后,睡意一阵一阵的侵袭上来。 忽然,吱呀一声。 白挽瓷的困意消解了大半,偏头往门口那边看去,远远的,只见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扶着门框,定定然站着。 大晚上的,猛不丁出现一人,咯噔了白挽瓷一下。 她正要起来,那人影晃晃悠悠的往床沿走了过来。 凉凉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这肃然的,端庄的,一丝不苟的表情,除却陆宵,还能是谁? “你怎么了?”白挽瓷话刚说出口,陆宵已然走到床边,双目直勾勾的望着她。 两厢对望好久。 白挽瓷细细端详着,眯眼叹道:“水神君……你这怕不是梦游吧?” 话音刚落,陆宵便端正笔直的砸到了她身上,像块无人问津的石碑似的,重重的压了下去。 这一砸,白挽瓷不仅胸口痛,五脏六腑痛,心肝哪哪里都痛。 这位水神仁兄,呼吸绵长的趴在她身上,浑然不觉底下有一个人,深受着怎样的痛苦。 白挽瓷尝试着推陆宵的肩膀,犹如五指山压孙悟空一般,纹丝不动,实在奈何不了这座“五指山”。 她幽幽叹息一声,回想近段时间,并未做什么孽,何故又来这一段? “水神君?你能不能从我身上起来?”她客客气气的叫唤一声,忖度着他要再不起来,就要使用非常规手段了。 似睡非睡的水神君,却开口了。嗓音听起来还算清明,只是字词不太成句。 “不……行。” 这厮居然还回答了。白挽瓷脑壳有些疼,忽然想起了什么,咳了咳,道。 “陆宵,牵引咒的言灵是什么?” 陆宵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白挽瓷凑耳过去,仔细聆听。 他略微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激得白挽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过来。” 白挽瓷试探着问:“牵引咒的言灵是‘过来’? “嗯……”陆宵嘴唇又蠕动了下,“乖。” 既然言灵已知,白挽瓷唇角扬了扬:“嗯,我很乖,我知道。” 他却眉头蹙了蹙,状似生气道:“不,你总是闯祸,一点也不乖。” 第57章 梦话 同床异梦。 白挽瓷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纵横两个围度都想了想, 这须臾数百年,她也不惹事,安分守己的飘荡在21世纪, 不说乖巧,但至少也是个良民。 好容易回到了这个时代, 不就是弄破了锁卸珠, 放跑了五个邪祟嘛? 陆宵这一番话, 叫她好没意思。正譬如,她笼统只做了一件坏事,结果给判了个十恶不赦震怒滔天的罪名。 她十分不悦。 但奈何陆宵太重, 委实推不动他,便只好瞪着两只义愤填膺的眼珠子,怒气冲冲的看着陆宵。 不过三个指头的距离,近看陆宵这种寡淡系美男,那份子怒气,竟然又神奇的消散了。 她果然是个三观跟着五官走的肤浅之人。 陆宵的睫毛,着实的长,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上下颤动。令白挽瓷忍不住上手, 颇有兴致的摸了一回。 正所谓调|戏美男这种事情,一回生, 二回熟,对于白挽瓷这样的百年老妖婆来讲, 实在不是件多么兴师动众的事情。 毕竟纯良的小姑娘还会害羞。 而她, 早就看破红尘,哪怕是身穿花丛,那也是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可不止怎么的, 近距离的端详了陆宵一会儿,倒让她心肺,莫名的开始悸痛起来。 许是他身子太过沉重,压得白挽瓷有点轻微的喘不过气,又或许是当了百年的女鬼,太久没有沾过男人这种荤腥,心情有点过于激动。 总而言之,白挽瓷的心脏,像忐忑一样,无端的,没来由的,颤颤悠悠恍恍惚惚起来。 眼前模模糊糊的仿佛闪过一个人的影儿。 那人白衣出尘,漠着一张肃然端正的脸,与她说着天下苍生,为国为民,如何如何。 如是,两颗晶莹的泪珠子,便在她眼眶里,要落不落,要坠不坠。 也是奇怪了。白挽瓷细细琢磨,虽说陆宵是水极国扶海殿的出身,现今身居的也是水神一职,可他的脸,没有半点和顾少卿相似,要真比较的话,顶多也就是那一双眼睛。 同样的凌厉,板正,肃然。仿佛他们下一秒会同时说出“不可违反规矩”这种话来。 白挽瓷自诩活了数百年,荤的素的,白的黑的,什么样的男人,那也是看过了,即便没领略,那也是见识过。 断不会如此容易激动的。 何故陆宵这一趴身上,她就小心脏开始砰砰砰,不懂事的开始乱跳了呢? 白挽瓷望着头顶上的素色纱帘,难得的开始反省自己。 风月之事,还是见少了,才会这么激动。 等明日,定要再多找几个男人,勾肩搭背,习惯习惯,想必便会平静些。 白挽瓷还沉浸在观察自我的内心世界冲突和矛盾中,趴在她身上的陆宵,突然开始说话了。 一个正经人开始说梦话,白挽瓷觉得很新鲜,凝神端耳,细细听来。 陆宵那两瓣的唇,像极了浅粉樱的果冻,微微蠕动。 “你性子总是那么执拗。” 白挽瓷微微眯了眯眼。 诚然,她骨子里确实住着一头倔强的牛,对任何事,挺顽固的,这不错。 但……这陆宵才跟她接触多久?总不过七八天的样子,他就对她开始下定义,实在太过草率。 明明她身上有很多看不见的闪光点嘛。比如……比如善良,幽默,真诚啊。 如此想着,白挽瓷顿然觉得自己忒不要脸了点。 继而又听陆宵喃喃自语。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你一定要等我。” 成亲……跟谁成亲?白挽瓷眨眨眼,暗自忖度,约莫是水极国的某个女子吧,想来做神官也是辛苦,日日在凡间处理事务,居然都抽不出空来成亲。 既这么着,白挽瓷对陆宵隐隐生出了几分同情与恻隐来。 他还在说梦话,语气和情绪,竟然开始渐强,面色也露出了些微痛苦,眉头也蹙得十分难受。 “为什么不等等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你……” 白挽瓷听他在梦里这么痛苦的叫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浅浅的应着安慰。 “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别着急。” 陆宵激动的咬破了唇,丝丝缕缕的血渍,染着略显苍白的唇色,看起来有种病态的娇弱,格外的引人心疼。 白挽瓷沉重的一叹:“水神官,你快醒醒吧,再不起来,我就要犯罪了。” 保不齐就得让你那位等着成亲的姑娘黯然神伤了! 陆宵仍旧在梦中,听不见白挽瓷汹涌澎湃的呐喊。 忽然,白挽瓷感觉肩头微微一凉,润润的。 她楞了一下。 莫非……陆宵哭了? 不至于吧! 白挽瓷双手撑起他的脑袋,细细一打量,哦豁,果然眼角微红,犹带泪痕,颇有几分林黛玉的风采。 看不出来啊,这陆宵原来是个痴情种。 白挽瓷忽然好奇起来,思量着到底是哪位神仙样貌的姑娘,会让陆宵在梦里如此伤情和动容。 等空闲了,她定要抓着景瑜问上一问。 陆宵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呼吸也沉缓了些。他仿佛把白挽瓷当成了一个人型抱枕,即便是睡得如此之沉,如此之深,也不撒手。 白挽瓷连着叹了不知多少口气后,接受了自己是个人型抱枕的残酷现实。 这怕是要让他搂一晚。 还真看不出,这一晚,是陆宵吃亏,还是她吃亏。 夜风凉凉,房中的温度也在慢慢沉降。 白挽瓷睁着俩眼,感受着身上不断传来的绵绵热度,头一回失眠了。 她脑子并不是好使的那种,正当失眠,浩瀚脑海,左右也不过翻涌些过时的情绪和记忆。 那些记忆,或多或少的都和顾少卿沾亲带故。 当她脑中频繁的闪过顾少卿的脸时,就突然很想哭。 是那种委屈的哭,躲在角落里,揉着眼睛,蜷着身体,涩涩的哭。 一百多年过去了,终究还是做不到释然。 白挽瓷就在想,顾少卿……顾少卿他凭什么,用他最爱的那一支落鲸翎,穿过她的喉咙。 她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三界追杀,左右的结局,不是横死,就是惨死。 哪怕是叫帝君和那些人万箭穿心,也抵不过他一箭穿喉来得更痛苦。 穆川曾说,你要学会做一个旁观者,才能看清花中花雾中雾的局。 可过了一百多年,她隔着亿万星年的时空,看了这么久,也没看明白,顾少卿送她一个一箭穿喉的下场,是个什么局。 说实话,她理解不了顾少卿。更加理解不了,他口中的千千万万苍生百姓,不过是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抵不过十二个姐姐的命吗? 落鲸翎射中的那一刻。 她就在想,躲在乌云背后,射箭的那个男人,是真的爱过她吗? 难道那些春花雪月的日子,缠|绵悱恻的每一刻,令人心跳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不过是逢场作戏吗? 花了百年,白挽瓷依旧没有想通这件事。 等到醒来后,听他们说顾少卿,总觉得像是一场梦。 白挽瓷用力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暗暗骂自己,矫情什么,不过遇上一个负心薄情郎而已,有什么好伤情的? 想来也是,即便她想矫情,门外的那个人未必允许。景瑜推开门时,便是目瞪口呆的看到他家水神君,衣衫不整的抱着白挽瓷,而白挽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景瑜用力的关上门,暗想一定是开门的方式用错了,遂重新再开。 这一回,陆宵不在床上,而是在床下,双眼微征,目光迷蒙的看着大门口正在罚站的陆宵。 白挽瓷感谢景瑜,要不是他开门,吓得她一哆嗦,她也没有勇气,敢直接一脚把陆宵从床上踹下去。 景瑜目光略显沉痛:“你们……” 白挽瓷瞬间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本正经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故而她想解释一番,但不知从何解释,一时间,与景瑜,两两相望,沉默良久。 床下的陆宵,这时候醒了,拍拍衣袖,站了起来,余光瞥了瞥床上的白挽瓷,又转头深沉的看了一眼景瑜。 景瑜的太阳穴砰砰跳,三观正在崩塌中。 陆宵没说话,目光重新落在白挽瓷脸上,定定的,一动不动。 白挽瓷不自然的解释:“你们家水神喝多了,梦游到我这儿来了,在我床上睡了会儿,啥也没发生。” 嗯,她觉得这番解释很到位,主谓宾齐全,人物,事件,地点,非常清楚,逻辑也没有问题。 陆宵目光挪开了,回到了面目呆愣的景瑜身上。 他淡淡道:“大半夜,你来找白暮光干什么?” 景瑜张着嘴,暗自腹诽,他还想问呢,您老水神君,大半夜的,梦游进白暮光的厢房,这又是想做什么? 直面顶撞水神君,景瑜自然是不敢的,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说。 “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国主被人挟持了,正要我们过去了,绑匪声明要见白暮光。” 陆宵眯了眯眼。 白挽瓷自他身后,束紧腰带走出来:“谁挟持国主了?为什么要见我?” 景瑜道:“绑匪说她是鬼陶女王。” 第58章 救救我 总算和反派面对面了。 白挽瓷看过不少戏折子, 就算是在现代时空,也是领略了不少影视剧的桥段。 影视剧里的反派,套路极其的单一, 无一不是凶悍异常,就是歇斯底里, 坏进根骨里的那种人。躲在阴暗的角落, 暗戳戳的给主角放冷箭。 是以, 白挽瓷觉得,骨瓷女娲就是这种人格比较单一的反派,没想到, 这么快,她竟然主动露面了,还要求见自己。 这就很不常规了。 白挽瓷拢了拢衣袖,大有生死决战的悲壮:“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景瑜转头往前走:“跟我来。” 三人快步行至金明宫,穿过一个接一个的游廊,绕过不止多少个名贵的花园,才堪堪进了金源国国主的寝殿。 金源国国主的寝殿装修风格,还是走的金碧辉煌的路数, 虽然是夜晚,但还是灯火通明, 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皇帝的寝殿。 彼时此刻,寝殿屋顶上, 金源国国主正在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要不是白挽瓷亲眼所见,还以为是哪个失宠的冷宫后妃想不开了要自杀。 金源国国主看到陆宵一行人,嗓门更大了:“救救我!” 白挽瓷眯缝着眼, 抬高脖子,费了老半天劲,才看到国主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纤细,蒙着面的一个人。 想必这位黑衣大佬,就是自称“鬼陶女王”的骨瓷女娲了。 黑衣大佬开口了,嗓音干涸,男女不辨,像是初学着拉小提琴一般,难听得想摔琴。 “白暮光,你上来。” 闻言,侍卫等一众人等,包括后妃臣子,齐刷刷目光全看向了白挽瓷。 作为众矢之的,白挽瓷的气势没有丢,对着屋顶喊了一嗓子。 “凭什么我上去,你下来啊。” 金源国国主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那一刻他在想,这个白挽瓷,跟绑匪聊天还这么硬气。 黑衣大佬手腕轻动,一阵银铃声,桀桀而出,响彻整个夜空,树上惊起簇簇乌鸦,扑腾而起,盘旋在屋顶。 “你最好别考验我的耐性。” 乌鸦一声一声的叫着,气氛变得诡异可怕。 白挽瓷伸出尔康手,表示妥协,拍了拍身旁小八的屁|股,骑着猪,呲溜一下,就上了天。 稳当当的落在屋顶上,与黑衣大佬,近距离的面对面。 离了近了,一阵风吹,白挽瓷果然闻到了一股异香,从黑衣大佬的身上传来。 瞧这身形,骨瓷女娲目测是个女子啊。 白挽瓷摸了摸下巴:“既然我上来了,你就说条件吧。” 黑衣大佬轻轻一笑,放在国主脖颈上的手,些微用了下力,刀锋紧贴皮肤,隐隐划开一道血痕。 国主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小白神官,救救我!” 白挽瓷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正在救你吗?少说话,当个安静的人质,不行吗?” 金源国国主:…… 黑衣大佬哼了声:“想必你已经见过时雨天了,她和你的渊源,你还记得吗?白挽瓷。” 白挽瓷楞了半晌,垂着眼睑道:“看来你认识我啊。” 黑衣大佬又笑了,粗噶的声音,着实难听的可怕。 “我当然认识你,要不是我,你还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流放呢。” 白挽瓷哦了一声:“你是想听我说谢谢你帮我复活?你不用绑架国主的,还放出五大邪祟,弄得神神道道的,搞这么一出,实在没必要。” 黑衣大佬静静的望着她:“白暮光,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愚蠢?” 白挽瓷呵道:“有事说事,别人身攻击啊。” 老实话讲,这个国主的性命,跟她无关,既然无关,她秉着好心和善良的缘故,上来听她说这一门子的破话,就是礼貌而已,不是专门听她来骂人的。 黑衣大佬冷笑:“你以为和时雨天联手,废除了金源国的圣女习俗,就不会有童女受到伤害了吗?” 白挽瓷脸色缓缓的冷了:“你什么意思?” 黑衣大佬的匕首,逼近了国主:“你可以问他,这圣女习俗,这位明君国主,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金源国国主脖颈上血痕加深,血珠登时冒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睡袍。 白挽瓷听明白了黑衣大佬的话,心惊了一惊。 “你是说,圣女习俗,是国主授意国师做的?” 黑衣大佬桀桀笑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如果不是上面允许,国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金源国国主面皮子抖了一抖:“我真不知道,再说这圣女习俗我已经废除了,以后这种事情断然不会再发生。” 黑衣大佬匕首用力剜进血肉:“国主,丢车保帅这种行为,你以为有用吗?” 白挽瓷的心凉了半截:“你怎么能证明,国主也参与了圣女习俗一事?” 黑衣大佬轻笑出声:“正因为你看事情总是只看表面,所以我才说你愚蠢,圣女殿下面的洞窟,要修建如此大的一个工程,国师如何有人手调动得了?能调动兵权修建洞窟的人,除了国主,还能有谁?” 金源国国主脸上血色尽失,拼命的撇清自己:“此事与我无关呐,她是魔女 ,是鬼陶女王,你怎么能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黑衣大佬放声道:“不如你们去看看,这位国主的寝殿地下,又是什么!” 白挽瓷似乎想通了什么,唇色惨白,喃喃道:“你不会是想说,洞窟下的地道,连通了……连通了国主的寝殿?” 金源国国主听了,脚下一软,心知再无回天之力,瑟缩着坦白了。 “是,圣女一案,是我指使国师做的。” 底下的一众人等,煞白了脸色,如何也想不到,侵|辱童女一案,国主竟然也参与了进去,还是主谋。 □□,一国之主黑了心。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金源国国主坦白后,黑衣大佬的刀尖,直接用力的刺了进去,血溅当场。 不等白挽瓷回过神,只一眨眼,那黑衣大佬,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宵飞身去追。一黑一白,一前一后,掠去数十里远。 国主就此一命呜呼,身子一歪,还热乎的尸体,从屋顶上滚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上,脑壳像西瓜似的,砸了个细碎,白花花的脑浆,直淌了一地,吓得众人不敢靠近。 白挽瓷站在屋顶上,手脚冰凉,也不知是夜风吹的,还是让事情的真相所震惊的,亦或是看到黑衣大佬当场审判行刑所恐惧。 她明白了,骨瓷女娲在做什么。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审判。 骨瓷女娲放出五大邪祟,重新掀起旧案,为的就是还陈年旧案一个公道。 所以,那消失的十二具空棺,也和骨瓷女娲有关么? 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挽瓷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很快又否定了,不可能的,怎么会是她? 可是,重生以后,白挽瓷就没有见到过她。 即便是顾少卿,也知道是在不死海鲸落了,不知所踪。 而她呢? 从没出现过。 直到景瑜喊了好几声,白挽瓷才恍然回过神,骑着小八,落回地上。 陆宵已经回来了,带回了骨瓷女娲的行踪。 “她往火溱国的方向去了。” 景瑜掏出邪祟指针,方向果然指着东北,疯狂的跳动。 他看了眼国主的尸体:“案子告破了,我们要继续追骨瓷女娲吗?” 陆宵默了会儿,道:“自然。” 那些侍卫,后妃,以及太子等人,围着国主的尸体嚎啕大哭。 白挽瓷走到国主尸体跟前,望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子。 “你们要怎么处置国主?” 太子跪着哭道:“他毕竟是我父亲,是金源的一国之君。” 白挽瓷面色冷然:“可他害了几十个童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家犯法,与庶民同罪。” 太子默然。 宫墙外,传来了一阵阵兵马登登的急促声,伴随着吼声。 “打倒昏君!” “推倒宫墙!” “为民除害!” “……” 太子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没想到底下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还借机反了。 漆黑的夜渐渐亮了,白挽瓷抬头看了眼山头隐着的一束光。 长夜终将会明,天迟早要亮的,百姓迟早要反的,太子迟早得承担起这一切。 忽然,身后传来陆宵的声音。 “白暮光,走了。” 她转过头,景瑜和陆宵已经走出了十米之外。 景瑜神情依旧不耐烦:“你快点啊,咱们还得去火溱国,赶紧抓了骨瓷女娲才行,女人就是磨磨蹭蹭的。” 白挽瓷撇了撇嘴,快步跟上,一把揪住景瑜的袖子,双手勒住他脖子:“还嫌弃我?要不是我,这次能破案吗?” 景瑜从未和女人如此亲近,白挽瓷忽然靠过去,吓了他一大跳,脸通红的厉害。 “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撒开手,你这不要脸的女登徒子!” 身后小八四条小腿欢快的蹦跶,江砾则慢悠悠的牵着阿春,跟着他们走。 小八叹气:“她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江砾附和:“就是,真的是为老不尊。” 就这样,五人继续踏上了火溱国的道路。经过一天的飞行,大家落地后,夜色已晚。 领头的景瑜选了座破庙,准备露宿。 甫一踏入,便有一个身形枯瘦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白挽瓷面前。 “女菩萨,求你救救我家夫人。” 第59章 仁心兽面 这里面居然有…… 白挽瓷生平有许多的外号, 大多都是骂名,什么女魔头啦,勾栏贱|货的。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叫自己“女菩萨。” 一时间, 还有些不习惯。 白挽瓷登时往陆宵身后一跳:“你瞎叫唤什么?” 这位哭哭啼啼的中年男子,脸上浸满了悲伤和绝望, 头发也是乱蓬蓬的, 唇上裂开皴皮。 他咚咚咚的往地下磕头, 声音之响亮,说是撞头也不为过。 “我叫林耀文,是清平县的县令, 听土淄国村民说妖狐作祟时,有一个仁心兽面的女菩萨救了他们的命,我们清平县出现了一个碎尸狂魔,我儿让他给杀了不说,现今夫人还昏迷着,不光如此,我的爷爷奶奶也失踪了,肯定和这邪祟有关,还请女菩萨到我们清平县, 为我们驱除邪祟。” 他说了那么长一段话,白挽瓷揪出了重点。 “仁心什么面?” 兽……兽面? 男人没想到白挽瓷挑出的重点, 如此清新脱俗,离题千里, 呃了一声。 “那村民说女菩萨长得十分难看, 形似蛤蟆,奇丑无比,方才一阵风吹起了你的面纱, 我才确定,你就是那位仁心兽面的女菩萨。” 场面一度很寂静。 白挽瓷:…… 她想一榔头砸死这位语出惊人死不休的林县令。 靠着门框的江砾,摇了摇头,为这位县令的情商感到十分堪忧。 半天,林耀文终于反应过来,从白挽瓷的猪肝脸色,看出了十二分的不悦,连忙改口补救,继续重重的磕头。 “我看那些村民都是说瞎话,今日一见,哪里是什么蛤蟆,分明是塞天仙的女菩萨。” 虽然知道这是假话,但是白挽瓷听了很受用,方才肚子里生的一股子气,也就随之消散了。 她就是这么好哄。 白挽瓷咳了咳,自庙观里寻了个蒲团坐下,端成一副女菩萨的庄重相。 “说说吧,碎尸就碎尸,你为什么要说是邪祟作乱?” 林耀文闻言,喜不自胜,大悲大喜,同时在脸上出现,激动得似有癫狂之状,踉踉跄跄的奔至角落,揭开一个竹篓的盖子,抱着竹篓,跌跌撞撞的跪在白挽瓷面前。 “女菩萨你看,这是我儿的尸块。” 迎面而来的尸臭味,差点熏得白挽瓷晕过去。 好家伙,这林耀文胆子够大的,居然随身背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想想这就是爱子心切吧。 景瑜看到竹篓里的东西,身子晃了一晃,绷不住脸色,苍白的狂奔出去吐了。 陆宵神色依旧淡淡,很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江砾也没什么反应,直接捂住了阿春的眼睛。 说书人就是说书人,听的多,见的多,并不一惊一乍。 白挽瓷瞟了一眼竹篓,皱了皱眉。 竹篓里的尸块竟然码放的整整齐齐,大小与麻将差不多,就连肠子,也是长短相同的摆着,洗的干干净净。 不说是尸体的话,还以为是要卖的猪大肠。 “这尸块是你摆这么整齐,还是本来就这样?” 林耀文猛的摇头:“我儿的尸体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原本就摆放的这么整齐,我也是惊讶的很,想必是这个碎尸狂魔干的。” 白挽瓷思忖了半晌。看来这位碎尸狂魔是个强迫症,外加洁癖晚癌患者。 看尸块的腐烂程度,也不过一两天。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白挽瓷的老朋友绿头蝇。 再次相见,绿头蝇相当配合的交代了尸体的情况。 “嗡嗡嗡……尸体身上有稻香。” “嗡嗡嗡……尸体被放过血。” “嗡嗡嗡……尸体已经死了五天。” “……” 一通嗡鸣过后,白挽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问林耀文:“你们清平县哪里有稻田吗?” “稻田?清平县是一块盐碱地,不种稻子啊,”林耀文茫然的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我老家晏阳村,是远近闻名的水稻之村。” 白挽瓷点头应道:“那应该差不离了,你儿子应该是在晏阳村被杀的。” 她继续又问:“你有没有和屠夫,或者是猎户,结仇?尸体被放过血,很像杀猪的屠夫所为,再者说,能够面不改色的肢解尸体,凶手很可能具备这方面相关的素质。” 林耀文楞了楞,道:“我家向来随和,怎么可能和人结仇?不过……不过,这个就算了。” 白挽瓷皱眉:“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林耀文无奈道:“我爷爷家以前是杀猪的,这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白挽瓷冷然一笑,“从社会关系上看,凶手大多都是被害者最亲密的人。” 林耀文登时就怒了,急红了脸:“你是怀疑我爷爷杀他孙子?怎么可能呢?爷曾孙俩平时关系可好了,我儿才十五岁,平时都很听曾爷爷的话。” “我也没肯定你爷爷就是凶手,但的确有这个嫌疑,你激动什么?”白挽瓷不悦的挑起眉头。 提及亲人,林耀文一时半刻也冷静不下来,但好歹读过诗书,只是脸色难堪,并没有对白挽瓷动手动脚。 白挽瓷继续分析:“尸体已经死了五天有余,不过看尸体表面腐烂的程度只有一天多,也就是说,这个尸体被冰冻过。” “晏阳村里有座艳阳山,山上很冷,还有一个冷泉,那水一摸,叫人发寒,肯定就是那里了,”林耀文灰白了脸,蠕动唇|瓣道:“我……我先带你们去我老家晏阳村吧。” 晏阳村离这里的清平县并不远,腾云驾鹤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他们自到了火溱国,便一直匆匆的在赶路,也顾不上吃饭,江砾饿得实在不行。 林耀文面带抱歉的说:“我已经让村长在备饭了,咱们先去田野看看吧。” 这个关口,当面说想要吃饭,也不太礼貌。江砾便在小八的耳朵里掏出块干巴巴的烧饼,勉强的啃了两口。 众人跟随林耀文一路上山,便听林耀文简单的介绍了下晏阳村。 晏阳村本来不叫晏阳村,而是随艳阳山来叫,艳阳山下有一个村子,叫艳阳村。 只不过艳阳村里有一个读书人叫林晏阳,十分争气,一下中了举人,光耀门楣,去了清平县,因此村民便把村民,改成和举人同名,指望着沾沾运气,也就是后来的晏阳村。 林晏阳就是林耀文的爷爷,出生在一个卤货熟食店的普通家庭,独子,从小就清清瘦瘦,白白嫩|嫩,相貌唇红齿白,清俊儒雅的长相,很是讨姑娘的喜欢。 当时的村长,还想把自个儿家的女儿嫁给林晏阳。 只不过林晏阳一心读书,根本没有心思谈婚论嫁,登门的媒婆,都让他一个个的给推辞了回去。 等到林晏阳高中了举人,去了清平县当县令,翩翩君子,顿时吸引了县主云冉,两人情愫一生,林晏阳便坐了云冉的上门女婿,举家搬迁到了清平县。 左右听下来,算是个幸福美满的故事。 山路崎岖,林耀文走在前头,很快就到了他说的冷泉。 这是一方山脉中的瀑布,激落下来,形成了一枚冷泉,加上地势的缘故,终年冰冷。 白挽瓷蹲在泉眼边,伸手一摸,果然冰手,想来便是尸体的存放地了。 左右望了一望,这里人烟稀少,大山里,想找个目击者都难。 小八忽然撒着欢跑过来:“白暮光!白暮光!我在附近找到一个山洞,你知道我在山洞里发现什么了吗?” 白挽瓷连忙快步跟过去,林耀文更加急切,想着也许他的爷爷奶奶还有救。 虽说林耀文的爷爷林晏阳已经百岁有余,风烛残年的身子骨,连续失踪了三天,很可能已经遭到了碎尸狂魔的毒手,但左右还是抱着一丁点的希望呢。 众人跟着小八,奔进了山洞。 突然进入到昏暗的环境,白挽瓷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在一片阴冷中,抱住了胳膊。 举目看去,她总算知道小八为什么惊讶了。 原来山洞里竟然摆着一个人身像。 还是一具鬼陶女王的人身像,雕像前摆着许多祭祀品,瓜果梨桃,馒头肉包烤鸭等,看起来还是很新鲜,肉包上冒着热气。 这是谁,会在深山荒野里,祭祀她? 《鬼陶女王秘史》里有写,自从她死了以后,土淄国覆灭,剩下的四国之中,火溱国建立了最多的女王庙,里面大多数都是跪伏着的鬼陶女王,意欲在女王伏诛。 可是,这个山洞里的女王像,不是跪伏,而是站着的,看雕像的外表,干干净净,像是新塑的。 山洞里香气四溢。 林耀文失望之极:“这里怎么会有鬼陶女王?真是晦气。她杀了我们国的雀翎公主,所有的雕像都该跪着谢罪,这是谁造的站立人像?” 白挽瓷被骂惯了,倒没说什么,余光里瞥见江砾随手顺了一个祭祀台上的肉包子。 看来江砾是真的饿慌了,连祭祀台上的东西都吃。 刚想制止他,却见江砾掰开肉包子,眼珠子瞪的老大,慌忙的丢开手。 江砾白了脸色。 “我艹!这里面居然有……” 第60章 霜花回来了 大疯子与小疯子。 香气扑鼻的肉包, 掉落在地上,里面的肉掉了出来。 林耀文一眼就看到了碎肉里的一片红指甲。 他扑通的跪到了肉包面前,失声悲痛大哭起来:“奶奶……” 清平县的百姓谁都知道, 县主云冉从小到大最喜欢染红指甲,这个爱美的习惯, 一直活到了百余岁, 都没有改变。 众人沉默了, 听着林耀文痛哭。 白挽瓷叹息了一声,通常情况下,受害者失踪超过48小时以上, 大概率就很难还活着了。 林晏阳和云冉已死,再加上林耀文的儿子,一共死了三人,看起来凶手是想报复林耀文一家。 她很想问问,林耀文一家是不是做了什么孽,才会遭到灭门的报复? 但现在去问林耀文,显得她毫无同情心,感觉很不是人的样子。 于是,她便等上一等。总算等到林耀文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完, 整个人约莫冷静了些,才走上前细致的问上了一问。 林耀文却说, 从林晏阳那一辈至今,他们家都没和什么人结仇结怨。 再加上林耀文的亲爹和亲娘很早就死了, 是林晏阳和云冉把林耀文拉扯大, 林耀文后来娶的也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商户女,至今还因为儿子的事情,深受刺激, 晕倒过去,这些时日,都躺在床上养病。 笼统的听下来,虽说凶手的身份不能确定是谁,但白挽瓷却明白,有些事情,要从源头抓起。 既然凶手连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和老太太都不放过,那么恩怨,很有可能就是从林晏阳那一代而起。 林耀文的儿子会死,不过是顺带,又或者是恰好撞见了凶手,让凶手不得不灭口。 也就是说,凶手真正想杀的人,只有林晏阳和云冉。 她在心里兀自分析,偶一回头,却见陆宵正在盯着那尊站着的鬼陶女王人身像。 那种目光,直勾勾的,很奇怪。 在众多陆宵的冷淡系列眼神之中,这种直白的,带着欲|望的,颇有男人对女人企图心的眼神,实乃相当罕见。 因此,白挽瓷多看了陆宵一眼。 本想从陆宵的眼中,搜刮出什么些来。但很快陆宵就移开了目光,又回到了不问世事的隐士表情。 白挽瓷差点以为她刚才是看错了。 林耀文用随身的竹篓,装好了象征着他爷爷奶奶的尸体肉包,状若游魂一般,失魂落魄的往山洞外走。 整个山洞都看完了,白挽瓷一行人也跟着他下山去。 回去的路途,白挽瓷难得认真的想了一想。 骨瓷女娲打破锁卸珠,放出来的五大邪祟,其中之一是时雨天,曾与她有过一回缘分。 那么剩下四个邪祟,会不会也与她有关? 本来她想的正深,正投入,身后的景瑜忽然发起了牢骚。 “金源国偷藏圣女的邪祟还没抓住,现在又来火溱国,又是个碎尸的邪祟,咱们这一路都在图什么啊?又不是包青天,遇上个案子,就得破,那县衙都吃什么饭?” 白挽瓷回头瞧他一眼:“我忘了跟你们说,金源国那桩偷藏圣女的案子,是邪祟时雨天做的,当晚鬼王修言来过,抓去下鬼界了。” 景瑜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和水神君说?” 白挽瓷瞟了眼神色淡然的陆宵:“我没跟你说吗?你们家水神君是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也知道呢!” 小八和江砾同时点头:“我们可以作证,她跟水神君说过了。” 景瑜哭啼啼惨兮兮的看水神君:“她跟你说过了?为何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陆宵看向不远处山脚下的袅袅炊烟,坦诚道:“我忘了告诉你。” 景瑜:…… 他在这队伍里还有没有存在感了? 哭唧唧。 一众人等回到晏阳村的村长家。 这位村长倒是热情好客的主儿,他们一来,就张罗着自家夫人,做了一桌热气腾腾的农家饭。 正中央摆着一大盆白|花|花的馒头包子。 江砾看到包子,扶着墙在一旁作呕:“那个,劳驾能不能把包子拿走,我实在是不想看到包子。” 其他人也是面色复杂的看桌上的包子。 村长不解其中缘由,只好叫来夫人,让她把一盆包子端下去。 刚要动手,却让白挽瓷给叫住了:“等一等。” 众人皆是看白挽瓷。 白挽瓷皱着眉头道:“能把这包子也打开看看吗?” 众人一听,纷纷惶惶然起来。 就村长和村长夫人不清楚山洞里发生的事情,一脸茫然的掰开了一个个肉包。 一边掰开,一边说:“这可是林屠户家的猪肉,他家搅好肉馅儿,我直接买回来的,这位白神官,到底是怎么?” 话音刚落,就见村长一声卧槽:“这红的是啥玩意?” 他手中的那个肉包,掰开后,里面不光是粉红的猪肉,还夹杂着红色碎屑。 林耀文闭上了眼,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江砾脸色很不好的解释:“这是林耀文奶奶的红指甲,看来这也是人肉包子。” 村长一听是人肉,麻溜的丢开手。他家夫人更是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白挽瓷的头隐隐作痛,看来事情果然是照着她的设想在发展。 凶手把林晏阳和云冉的肉混淆进猪肉里,恐怕是要恶心这一整个村子的人。 照这么个情况来看的话,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联系,与这个村子,有八|九不离十的死结了。 正说着,门外突然开始吵吵嚷嚷。 他们一并出去看,却见十几个面色不太好的村民,嘴里都说着吃到了人肉。 “林屠夫这是干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把人肉混进猪肉里卖?” 其中一个老太太,说着自家卤鸡脚,结果在里头倒发现了半只切开的女人的手。 村长一边安抚村民的情绪,然而白挽瓷这一边,连忙赶去了林屠夫的家。 一推门,就见一个人,面色惨白,吊着长长的舌头,死相惨烈的挂在房梁。 照村长的脸色来看,这位上吊的应该就是林屠夫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凶手,应该在白天寄生到了林屠夫身上,然后把人肉搅进了猪肉里,一一卖给了村民们。 白挽瓷伸手摸了一下林屠夫的手,皮肤冰凉,呈现明显的尸僵,看来已经死了一天有余。 凶手也早已离开了。 村长和几个壮汉,把林屠夫的尸体从房梁上弄下来,刚刚摊平放好,就又听到了一堆人的喊声,并着些老婆子的哭喊。 “我家媳妇儿孩子掉了。” “你家也是?我家媳妇儿才怀了五个月啊,怎么会流产呢?” “不会吧,都流产了?” “……” 吵吵嚷嚷的声音,听的白挽瓷头大。 村长稳住了众人的情绪后,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这个村子里的女人都流产了。 白天吃了人肉,晚上就流产。整个村子统计下来,男人吃了人肉,倒没什么大事,只有孕妇吃了,到了晚上,都开始腹痛,然后孩子古怪的没了。 众人吵闹着,无不是说邪祟作乱,用林晏阳和云冉的人肉,给这个村子下了诅咒。 听的白挽瓷一个头十个大。 村长忙着一个个安抚,也顾不上白挽瓷。 白挽瓷挤出人堆,跑到外边的一棵腰粗的水溶树下,这里总算清静一些。 随后陆宵和江砾等人,也是身形略狼狈的从村民人堆里挤出来。 水溶树下,一个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衣衫褴褛,老眼浑浊,瞟了他们几眼,摇了摇手中的竹叶蒲扇。 他忽然说:“是霜花回来了。” 这话倒叫白挽瓷楞住了,立刻朝江砾身边的阿春看了过去。 阿春也不知怎么了,自从进了村子后,就开始手舞足蹈,嘴里也不知叽咕什么曲调。 村长那边也不知说了什么,闹腾腾的村民们,忽然朝着白挽瓷这边的水溶,挤挤挨挨的围靠过来。 “你们是神官,是来捉邪祟的吧?” “要我说,这案子肯定是霜花做的。” “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个疯子。” “……” 白挽瓷一行人突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听着他们嘴里说霜花的事情,咋咋呼呼的,吵得仿佛菜市场一般。 忽然,阿春就冲了上去,一口咬住那个说“霜花是疯子”的中年男人的手腕。 中年男人吃痛的甩开手,阿春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自然禁不住这一甩,这个人跌坐在地上。 中年男人烦躁的指着阿春道:“这谁家的傻孩子,还不出来管管?怎么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 阿春似乎听不得“疯”这个字,像小豹子一样,一跃而起,朝中年男人扑咬过去。 好在江砾反应快,立刻拦住了阿春,将她双手反茧在身后。 那个提起霜花的老人,坐在马扎上,细细的端详了会儿阿春。 他幽幽道:“你……妈妈是不是霜花?” 此话一出,吵吵嚷嚷的人堆,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阿春,这个看起来八|九岁的,肤如陶瓷,团头大脸如年画娃娃般的女孩。 不知是谁,在人堆里喊了一声。 “大疯子和小疯子都回来了,就是他们给咱们村子下了咒!” 第61章 乌合之众 没法跟一帮老流氓讲道理。…… 白挽瓷在21世纪的北大图书馆里, 曾经看过一本叫做《乌合之众》的书,那书里写,人作为单独个体时, 尚有思考能力,但一旦成为集体, 思考能力就会下降的极快。 有这么个群体降智的说法。 倒是很应验此时此刻。 尚且不说霜花是不是疯子, 仅凭一个老人所言, 这一群村民,就把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也说成一个疯子。 足以见到乌合之众的魅力。 一群人开始激烈的疯狂的吼起来, 那阵势,仿佛要打到帝国主义一般。 白挽瓷这边也在解释,但吃亏就在于她在慢条斯理的讲道理。 可这帮村民直接动手了,开始耍流|氓。 一个个开始上来抢孩子。 白挽瓷被逼无奈也开始吼,一个人的声嘶力竭,大抵是比不上很多人的声嘶力竭。 她发觉,跟一个失去理智的群体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于是,白挽瓷开始耍流|氓。 俗话说的,枪杆子里出政权。 白挽瓷从小八的耳朵里, 抽出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注入魂力, 逮住了那个推阿春的始作俑者中年男子一号,严丝合缝的将他一捆, 一脚颇有气势的踩在他身上。 她指着嗷嗷直叫的中年男子, 怒道:“谁再敢动手,就跟他下场一样!” 一个个村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登时就安静了。 这种久违的安静,总算让白挽瓷嗡嗡的脑子开始清明起来。 哪知这份安静,还没存续上一会子,人堆里,又有一个刺头嚷嚷了。 “你们是神官,怎么能跟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动手呢?” 看看,看看。 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耍流|氓。 你跟他们耍流|氓了,他们又开始跟你讲道理。 就是……妈的,心累加蛋疼。 不等白挽瓷说话,江砾就左串右串,精准的在人堆里,锁定了那个刺头,一脚就踹了过去。 “老子就他|妈动手了,你再逼逼一句试试!” 刺头兄被踹得眼冒金星,还想再嘴上骂个几句,却见一头肥硕圆滚的猪,从天而降,给他来个泰山压顶。 这一压,差点没把他好几天的宿便给挤出来。 不过,这下总算是老实了。 世界又重新充满了爱与和平。 就这么个空挡,陆宵用水系法术凝结了一个雪球,丢给阿春玩。 阿春的注意力很快就让雪球给吸引过去了,和陆宵玩得不亦乐乎。 白挽瓷抽空撇了他们一眼,顿时觉得,陆宵要是做了爸爸,想必也是很会带孩子。 略略这么想了一下,白挽瓷重新回到当前复杂的情况,清咳一声,看向在座的各位村民。 “我们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捉拿碎尸的邪祟,你们现在恐惧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闹事解决不了问题,我白暮光保证能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还请大家各自回家,安心的等消息,一旦破案,我定会召集大家,将真相大白天下。” 村民们听后,面面相觑,就当前来说,也没有更好的解法,他们也知道,再发泄情绪,也抓不到邪祟,便只好应声下来,各自散了回家。 等人一一散去,白挽瓷才回过头来,看向水溶树下那位摇蒲扇的老人。 霜花这个名字,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想必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白挽瓷客气的问道:“老爷子,如果碎尸的邪祟真是霜花,那也是百年以前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老人叹了一口气,似乎不太想提起这桩陈年旧事,但抵不过白挽瓷诚恳的劝说,最后还是徐徐的讲了霜花的故事。 这是一个不太新鲜的故事。 故事的起点,也是这个不太大的村子。 那时的霜花,还是个十三的小姑娘,小时候家乡发了洪水,一家子就剩她一个,逃荒到艳阳山。 小小的姑娘,硬是凭着野草一般的生存能力,在艳阳山活了下来,像个远古人一样,住在山洞里。 结果,霜花就遇到了上山砍柴的林晏阳。 霜花只有十五岁的林晏阳半人高,浑身脏兮兮的,像只流浪狗。 林晏阳生了同情,便将她带回了家。 林家也就林晏阳一个独子,家里主营熟食卤货的营生,生意在村里相当红火。 林家父母本来是不情愿她留下来,但林晏阳忙着去天都备考,帮不上家里的营生,所幸的是,霜花在山里修炼的一手杀鸡杀鱼的好手艺,让林家父母看上了,便让她留下帮着杀猪宰羊,权当给了一碗饭,当个粗活丫头。 林晏阳十五六岁,正值男孩血气方刚,对异性无限向往的年龄。 霜花才十三岁,小得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对待救命恩人林晏阳,傻傻的掏心掏肺。 这掏心掏肺倒还是事小,可怕的是,霜花还掏出了那个时代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贞洁。 几夜的欢愉,全在山洞里发生。那时的林晏阳,帮她擦着身子下的血,说会永远照顾她一辈子,会一辈子对她好。 正如戏折子里常言,风月里的话,只有那一时,那一刻,有个七八分的真。 往后,全都不能作数的。 霜花一个没读过书的野丫头,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懂这道理? 她只知道,那个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林晏阳,半个月后,不仅高中了举人,成了清平县的县令,做了大官,还要娶清平县的县主。 故事听到这里,白挽瓷略略的叹了一口气。 女子啊女子,总以为自己遇上的是个良人,事实证明,大抵不过是个露水情缘的负心郎而已。 若说故事只到这里,那便不过是一段悲情的风月罢了,闹不上人命的。 更坏的事情,总会发生。 霜花的肚子,一日接着一日的大了起来。 才十三岁的年纪的姑娘,大了肚子,若说在21世纪,倒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可怕的是,在那个落后封闭的小山村里。 那就是件可以茶余饭后说道一年的大谈资。 村民们都在猜测,霜花肚子里的孩子,是老林的呢,还是小林的。 总而言之,这对林家而言,不是一件能拿上台面的喜事。 林家父母连夜拷问霜花。 霜花交代了孩子的爹是林晏阳,前前后后的交代了和林晏阳如何发生关系,在山洞里干了些什么。 林晏阳与云冉大婚当即,这个关口,林家父母,当然不希望霜花的孩子出世。 是夜,林家父母失眠了一整晚,最后商讨出来一个决策。 那就是杀了霜花。 巧的是,霜花这一|夜,本想和林家父母拜别,打算去清平县找林晏阳。 还没拜别,她便隔着几寸的墙,听到了两个老人说着如何杀她,埋在艳阳山等等之类的密谋。 霜花深受打击,想想肚子里还有林晏阳的孩子,这俩老居然也敢下得了手。 霜花那时也没想到,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听墙角的,一个半大的熊孩子,正趴在屋顶偷听。 那个半大孩子,就是坐在水溶树下的老人。 老人说,霜花连夜逃走了。 前路茫茫,霜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只认识林晏阳,肚子的孩子也是林晏阳的,摸索着来到了清平县。 林晏阳见到她,听说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万分震惊。 同样的,一个小腹隆起,微胖的女人,出现在云冉面前。 云冉也是万分震惊。 万分震惊的两口子,明面上客客气气的招待了霜花,却在半夜里,商量着如何处理霜花。 云冉说:“不可能让她留下来,否则我的婚姻就不完美了,我才是生下你的第一个孩子的嫡夫人。” 林晏阳说:“那我总不能把她赶走吧,一个小姑娘,她能去哪里?” 云冉冷笑:“这个孩子必须拿掉,等我生了孩子,你再把她抬进府,林晏阳,我告诉你,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 林晏阳哀求:“这是一条人命啊,说不要就不要?你也太……” 云冉继续冷笑:“一条人命和你未来的仕途,你自己选吧。” 诚然,所有的渣男都会选未来的仕途。 林晏阳也不例外。 一碗堕|胎|药放在了霜花面前。 林晏阳的表情无奈又诚恳,几乎都快要给霜花跪下了,求她放过自己。 霜花没喝,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坐着牛车离开了清平县。 老人的故事讲到这里,便算到了结尾。 后来的事情,白挽瓷却也略略知道。 霜花赶着牛车,不知道该去哪里,穿过深山老林时,遇上了黑店。 一瓶蒙汗药,店小二不仅抢了她所有的钱,还强了身子。 霜花比店小二预想的要早醒来。 她操了厨房里的一把切肉的砍刀,面无表情的将店小二碎了尸,像腌腊肉似的,串在一根绳上,挂在了店门口。 霜花没有逃,也不知她还能往哪里逃。 穷乡僻壤出了一件碎尸的大案,衙门很快来了人,捉了霜花。 当地并不具备关押大案要犯,便缉拿上了天都,关押在天都女子监狱。 霜花肚子的孩子,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果然如她的命运一般,像永远不死的野草。 那孩子,便是有些痴傻的阿春。 白挽瓷抽回记忆中的思绪。 若说霜花是五大邪祟之一,逃出来后,此番是为了复仇,那么她现在必定寄生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是谁呢? 白挽瓷环视四周,目光锁定在了面色苍白的林耀文脸上。 巧的是,他脸上浮现了一丝古怪的表情。 第62章 戏精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呜哇——” 林耀文扶着水榕树, 又开始吐了。 他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吐了几次,也吐不出啥来, 只是作呕。 白挽瓷抽空给了景瑜一个眼色。 景瑜也从她略微斗鸡的眼神中,领悟了几分别有深意, 走到一边, 低头道。 “你跟我抛媚眼干嘛?” “谁跟你抛媚眼了, ”白挽瓷眼白翻上了天,“我是叫你多注意一下林耀文,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按理说, 邪祟寄生,总会找一些身强力壮的,战斗力强的,大多都会找年轻的男性。 是以,白挽瓷怀疑,林耀文早就死了,此刻霜花就寄生在他身上。 景瑜虽说只是个年轻的侍神,但也知道邪祟的习惯,懂了她说的意思。 林耀文抱着树, 正在悲伤的呕吐,全然不知道, 他已经划分到了嫌疑人的行列。 他一脸虚弱,痛苦的望天道:“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你要杀了我的亲人, 留我一个在世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耀文绝望的呐喊,接下来颇有几分要撞柱的意思。 众人忙上前,劝的劝, 拦的拦,左右就是不让他寻死,一头撞死。 村长也是立在一旁,悄悄抹眼泪:“最近糟心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啊,我闺女前一阵失踪了,也是没找回来。” 白挽瓷闻言,上前问道:“你闺女失踪了?” 村长怔了怔,叹道:“是啊,前一阵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后来一村的人到处去找,都没找到,也不知……我那闺女是不是也遭邪祟灭口了……” 说着说着,村长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白挽瓷没再继续问下去。 邪祟若是霜花的话,和她有仇的只是林家人,断然不会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相比村长家的闺女,可能是遭到贼人侵害杀了,也未可。 应该和这事,只是巧合而已。 一阵震天喊地的哭闹过后,林耀文总算安静了下来,喃喃道:“我想回家。” 他想起了那个昏倒在床的夫人。 白挽瓷略略点头,正好,她也想去林家看上一看,虽说这案子差不多结了,只要林耀文现身即可,但没准在林家,还能得到一些新鲜收获。 众人再次从晏阳村赶往清平县。 随行的还有晏阳村的村长,说是想跟着帮忙,其他人倒也没说什么,多一个人总是能用的上的。 一路上,因为林耀文时不时就来个悲伤呕吐,无法坐上仙鹤,所以白挽瓷和鲸瑜便选择了村长赶的牛车。 而江砾坐了小八飞天,阿春则跟着陆宵驾鹤过去。 白挽瓷坐在牛拉的板板车上,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林耀文。 说实话,林耀文整个过程人都处于崩溃悲伤的情绪中,要真是演戏的,放到21世纪,绝对秒杀一众需要眼药水的小鲜肉。 她就等着林耀文什么时候能露出马脚,可惜没有,一直到清平县,他要么呕吐,要么悲伤,要么四十五度角望望田野的金色麦浪。 这戏……是真好。 刚进入清平县,经过一个医馆,却见好多人排队,队伍之长,完全挡住了牛车的道。 林耀文还不忘自己是清平县的县令,蹒跚的爬下牛车,谦和的与百姓道。 “能不能麻烦让一让,我们的车没法过去。” 百姓见是林耀文,认出了他是县令,啊啊啊的一个个叫起来,顿时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县令,你快回家吧!你夫人她……” “邪祟昨晚到你们林家了!” “林县令,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离开的这几日,整个清平县,遭到了邪祟的诅咒,所有的孕妇都流产了。” “……” 林耀文大脑轰的一声。 白挽瓷坐在牛车上,自然也听见了那些话,陡然一时心惊起来。 不对啊,林耀文都一直跟着他们。 那……那在清平县作祟的是? 百姓为牛车让开了道,林耀文根本不上车,直接撒腿就奔向林家。 “村长,快一点!”白挽瓷连忙道。 村长嗯了声,抽了一鞭牛车,飞快的往林家赶。 这个路途,是白挽瓷没有想到的。不光是百姓说孕妇都流产了,房屋旁边的树木,花草,全都枯萎了,目之所见,仿佛如秋冬的季节。 这才将将入秋。 清平县怎么会就如此一副萧瑟落败的景象? 景瑜皱眉道:“晏阳村的女人,因为吃了人肉才流产,为何清平县的女人,也流产了?” 白挽瓷眉头紧锁:“看来流产的原因,并不在人肉了。” 事情与她料想的方向,似乎出现了偏差。 牛车方赶到了林家,白挽瓷和景瑜慌忙跳下。只见林家的门大大的开着。 刚至门口,白挽瓷就闻到了里头传来的血腥味。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就是几具身穿仆装的下人尸体。 尸体均是一刀割喉致命。 林府里的景象也与外面相似,草木枯败,曲水流觞的水也成了一汪碧绿,泛着腐臭,上面飘着几具丫鬟泡发肿胀的尸体。 他们听见了里面传来林耀文的哭声。穿过前厅,才入东厢,便见一个女子,吊在房梁之上。 风一吹,尸体微微晃荡。 林耀文便跪在前方,哑着嗓子,泣不成声。 村长是栓好牛车,堪堪才进来,就见到了一堆惨死的尸体,纵然是见过人肉包子的大场面,也还是白了一张脸。 他走到林耀文面前,勉强道:“先把林夫人放下来吧。” 这样吊着,怪吓人的。 林耀文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村长常年干粗活,身子骨倒是利索,捡起一个歪在地上的团凳,扶正,踩上,双手托举林夫人,稳稳当当的落地。 他眉头忽然一皱,伸手一探:“林夫人还是热的,哎呀……还有气呢!” 林耀文闻言,几乎是跪爬到村长面前,一把接过林夫人,呜哇哇的大哭起来。 “快叫大夫来!” 景瑜立马出去,刚走没一步,便回头看白挽瓷:“怎么办,我忘了那家医馆在哪边?” “我知道,你这路痴,跟我来。”白挽瓷提着裙子,飞快的迈过门槛。 两人飞快的跑出林家,白挽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登时立住了。 她喃喃道:“那泡在湖里丫鬟的尸体,都已经肿胀发白了,为何林夫人还有气?” 白挽瓷猛的回过头,喊了声:“遭了!咱们中计了……” 景瑜见状,连忙跟着她,又急吼吼的冲回林家。 刚到林家门口,就见村长浑身是血的迎面跑了过来:“杀人了啊,林夫人杀了林县令!邪祟附身啦,快跑啊……” 白挽瓷一把拉住村长:“里面发生什么了?” 村长浑身颤抖着,手冰凉凉。 “就你们刚刚出去,林夫人就睁开眼睛,说了一些话,然后一口咬住了林县令的脖子,然后林县令说夫人疯了,一刀捅死了他夫人。” 正说着,浑身是血的林耀文,却举着佩刀,冲了出来,直愣愣的冲向村长。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杀我夫人?” 这话一出,白挽瓷和景瑜都懵了。 村长说林耀文杀了林夫人。 林耀文却说,是村长杀了他夫人。 这这这……怎么回事? 白挽瓷穿过前厅,便见厢房里地上倒着林夫人的尸体,腹中有一刀,刀口的大小,倒和林耀文手中的刀刃形状一致。 再次走出前厅,村长已经和林耀文两个人打起来了。 景瑜正插在两人之间隔着,一左一右,剑拔弩张,气氛僵持。 此时,天空传来一声悠悠鹤鸣。 陆宵等人,飘然落地。 眼见这一幅景况,他们也是表情纳罕,不明所以。 白挽瓷低声与他们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个七七八八,她也有点糊涂了。 村长怒不可遏道:“县令儿子,能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全家惨死,活该!” 林耀文提刀,眼眶布满血丝:“这么看来,杀我儿子的人是你,你今日来,就是想杀我夫人!” 围观的一众人等,作为吃瓜群众,已经懵圈了。 最后还是白挽瓷主持公道,先是问村长。 “你说他儿子做出惨无人道的事情,是指什么?” 村长浑身颤抖的交代了一切。 原来,就在白挽瓷和景瑜去找医馆时。林夫人突然睁了眼,抓着林耀文的胳膊,气若游丝。 她看到村长,说:“我们家是罪有应得,我儿子不该奸杀你家姑娘,我也是有罪,还帮他遮掩,你女儿让我埋在林屠夫家的后院里。” 林耀文却一把捂住了林夫人的嘴,说她脑子糊涂了,瞎说什么,然后一刀捅进了林夫人的肚子,就此林夫人断了气。 这是村长的口供。 然而,林耀文的口供,却截然不同。 相反,当白挽瓷和景瑜去找医馆时,村长就趁林耀文不备,抽出佩刀,捅死了林夫人。 接着,村长说林耀文罪有应得。 两人扭打起来,搏斗中,林耀文夺过了佩刀,村长就往外逃,他追了出来。 恰好就撞见进来的白挽瓷和景瑜。 两个人的口供都说完了。 情况复杂,白挽瓷头疼不已。 就在此时,林耀文却通红着眼,冲向了村长:“你这邪祟,我要杀了你!” 村长吓得后退,白挽瓷等人控制住林耀文,摁住他手腕,佩刀掉落在地上。 谁也没注意,村长颤抖着举着佩刀,刀尖对准了林耀文。 “刷拉”一声。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林耀文瞪大着双眼,扑通的跪下去,倒在地上,血汩汩的从他胸口流出,不省人事。 第63章 现形 岁月催熟。 谁也不曾想, 林耀文会糊涂至此,想要一刀宰了晏阳村的村长。 更不曾想,却让村长反杀。 村长哆嗦的丢开刀, 一脸惶惶然,不知所措, 道“是他要杀我的, 我要不还手就死了, 邪祟肯定附在他身上,这不能怪我,他不是我杀的, 我没杀他……” 他语无伦次的朝众人辩解,逻辑句法上颠三倒四,能在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瞧出这等光景,着实叫人十分心疼。 景瑜倒是开口劝慰他:“我们都看到了,是他要杀你,你不过是正当防卫,算不得杀人。” 白挽瓷听了,略略有些欣慰。一时之间, 竟感慨的很,这世道的人, 居然也知道正当防卫,算不得杀人犯法。 叹息着, 不免想到了自己。倘若当初也有人愿意为她略略辩解一番, 何必会到如今? 林耀文已经死透了。不出意外的话,霜花便寄生在他身上。 白挽瓷念诀,唤来碧碧荧光的鬼萤, 在跟前照上了一照。 咦?她却没有看到霜花的鬼魂。 沿着整个林府搜寻了一番,所有的尸体都检验过去,竟然还是找不到霜花的鬼影子。 此番前来驱除邪祟,为的就是要找到霜花。 可现在,林家人都死绝了。结果连根霜花的毛都没看见。 白挽瓷支着下巴,陷入了深长的沉思。 相比她的沉默,堆在林府外面等信儿的百姓,正紧巴巴的等他们破案回复。 景瑜和村长出去了,将前因后果,给清平县的百姓们略略解答了一番。 由头便是林家的儿子,侵犯奸|杀了晏阳村村长闺女,闺女的鬼魂结了怨恨,便附身在林耀文的身上,杀光了全家。 众多百姓听了纷纷唏嘘感叹,可怜林县令有如此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感叹林家满门遭灭,不是邪祟,实乃人祸。 白挽瓷站在门槛里头,听他们胡编乱造,笼统的给了百姓一个还算交代的交代,心中愁绪万千。 真相固然不是如此。 可她细细又想,百姓们哪里需要什么真相呢,案子未破的真相,只会叫他们恐慌。 倒不如这份虚虚假假的答案,来得更让百姓们安心。 倘若是百年前,白挽瓷还是那个冲动且天真的姑娘,断然会冲出去,义愤填膺的告诉大家,这些都是假的。 可事到如今,她破天荒的学会了在人前撒谎。 不管是在金源国的大殿上信口开河,还是现在她沉默着不言一词,都是这一百年的时间,顿悟出来的道理。 正所谓人生有三种境界。 第一层境界是看山是山,不过是天真且愚蠢。 第二层境界却是看山不是山,是真是假,显得尤为重要,更会奋不顾身的去打假。 却至第三层的境界,反而回归了看山还是山,人生全在拈花一笑,蓦然回首而已。 白挽瓷叹息了几回,何时她也堪堪碰到了人生的第三层境界,大抵都是岁月磨了人心吧。 村长从惊吓中尚且回过神来,脸上再次布满了殷勤和真诚,十分慷慨道。 “你们这几番颠簸,着实辛苦,不如到我家小住几日吧,我让我老婆宰两头鹅,尝尝农家乐,好歹也是疏散几日解解乏,再动身上路也不迟。” 他客客气气的一通挽留,白挽瓷等人都是抹不开面,硬不下脸拒绝乡亲的好意,便怀着谦虚和感恩,一并应了,又坐上了村长吆喝着的牛车,一路慢慢晃着去往晏阳村。 此次答应去晏阳村小住两日,她也是秉着几分私心的。 虽说给了清平县的百姓和晏阳村的村民一个表面的交代,可心头还是有几个疑惑,尚未解开。 一来便是孕妇为何都流产了。 二来便是霜花在哪里。 三来便是山洞里的鬼陶女王人身像是谁造的。 带着三个萦绕心头的问题,白挽瓷一干人等来到晏阳村的村长家。 甫一落地,便有好多村民一窝蜂似的拥了上来,想要打听邪祟作乱的结果。 村长又将方才在林府跟前敷衍百姓的答案,略略的和他们重复了一遍,且着重表示,现在要去林屠夫的后院挖出他女儿的尸体,待叫神官超度超度,送归鬼界,一并便完事了。 众多村民对此答案,甚是满意和欣慰,怀揣着心安,鸟兽四散一般,各自回家忙活了。 白挽瓷跟村长去了林屠夫的后院,果真挖出了一具新鲜的年轻女性尸体。 村长和他老婆,跪在尸体跟前,呜咽咽的哭了一回,抹干眼泪,决定好好葬了闺女。 景瑜全程帮忙,闺女埋在艳阳山上。又是忙活了一个下午,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回去。 村长收拾出几间干净的房屋,准备了一叠厚实的棉被,又吆喝老婆好菜好饭的拾掇一桌来,对他们千恩万谢了。 彼时喝酒到半夜,村长这才醉醺醺的回了房。此次陆宵倒未喝几杯酒,尚且清醒,相反,喝醉的便是江砾、景瑜,以及小八等。 陆宵领着阿春回房歇息去,她寻了个普遍的由头,说是要如厕,猫腰踩上石臼,翻过村长家的土石矮矮围墙。 夜已渐深,村里家家户户都安睡了,一盏灯也没有,白挽瓷顶着一片漆黑,上了艳阳山。 此番半夜偷偷出来,她是要去山洞里看上一看。 还没走上两步,却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些吱呀吱呀的声音。 白挽瓷立刻躲到路边的树后,略略隐了身形,歪头看去。 窄窄的山道上,倒是有一个人出现了。 此人却是村长的老婆。 这么晚了,她要上山做什么? 白挽瓷惊了一惊,屏息凝神,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跟在她后头。 村长老婆不光要上山,她还拖着一个班车。 因天色太黑,白挽瓷着实看不清板车上拉的什么,略听了一听声音,似乎是稻草? 且跟着村长老婆上去,见她转了一转,轻车熟路的拐进小树林,不多时,居然在那方山洞口,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 白挽瓷此时已经摸了一棵树,身形矫健的上了树,蹲在树头,低头望着底下的动静。 这离得近了,又在上面,白挽瓷才看清板车里的是什么。 竟然是村长。 村长老婆在板车上取下一根大铁锹,居然开始在树下,哼哧哼哧的挖起坑来。 瞧着坑距的大小,分明是个坟。 白挽瓷又看了一眼板车上的村长,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她突然脑子里有一阵通明的白光闪过。 树底下,村长老婆已经挖好了坑,她费劲的把板车上的村长拖了下来,然后一把推进了坑里。 村长老婆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念叨:“如今大仇已报,多谢你了。” 这回,一动不动的村长,确然是死了。 且是死了很久。 坑里的村长尸体,脸面已经腐烂,显然这不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可是,一个时辰前,村长还谈笑风生的和他们喝酒吃饭。 现在的村长,却已是脸色惨白的尸体。 村长老婆挖土填坑,埋好这一切后,拖着板车,气喘吁吁的离开了这里。 树下寂静无声,只有一抔略新鲜蓬松的泥土。 白挽瓷心中长叹一声,捏诀唤出几只鬼萤来。 幽绿的碧光下,果然在坑边照出了一个惨白的女子。 果然霜花……在这里。 白挽瓷翻身轻跳下去,引得霜花骤然抬头,灰白的脸上,显现几分惊奇。 “你……”她略慌张的往后飘去。 白挽瓷身子却没动,只又发出一声叹息:“你又能去哪里呢?” 霜花惨白的鬼影,晃了晃,道:“到底是没能瞒过你。” 白挽瓷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大概是从林耀文回到林家,便有所怀疑了吧。 林府上下都死光了,却只有林夫人尚有一口气,约莫那时她还是寄生在林夫人身上的。 就在村长抱着林夫人尸体下来时,那时她便杀了村长,瞬间转移到了村长身上。 所以,林耀文的口供才是对的。 林夫人早就死了,霜花寄生在她身上,假装昏迷躺在病床上。 等林耀文走了,她便杀了林家上下人。 霜花挺聪明的,知道只寄生在一个人身上,白挽瓷会怀疑。 所以一换再换,从林夫人换到村长身上,好打消她的怀疑。 白挽瓷叹道:“我不是没想到你会寄生到林夫人身上,只是当我看到林屠夫,以为你寄生到林屠夫身上,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到林夫人身上呢?” 现在一想,她也算是清楚了。 她根本就没去晏阳村,也没寄生到林屠夫身上,自始至终就呆在林夫人身上。 霜花淡淡道:“我只是将人肉丢在路边,那屠夫深知是人肉,但还是捡回去,搅和在猪肉馅儿里卖给了村民。” 白挽瓷默然。 人性之贪婪所至。当林屠夫知道有神官来了后,方才知道捡到的人肉,很可能就是他的祖上亲戚林晏阳和云冉,自然是接受不了现实,也怕别人抓他,最后选择了自杀吊死。 也正是这一个环节,林屠夫的自杀,让白挽瓷误会了,以为霜花当时就在村里,更加怀疑寄生的人是林耀文。 霜花望了望天,今日天雾蒙蒙的,一轮毛月亮而已,想必是要下雨了。 她凄凄惨惨的一笑,却望向了白挽瓷身后。 “原来鬼王修言也来了,怎么,是要抓我下界去么?” 第64章 鬼王修言 姐姐,你一定要想我哦。…… 白挽瓷吃了一惊, 忙回头去,却见不远处的一块卧石上,一个人正斜斜的靠着, 目光慵懒的看着她们。 这便是鬼王修言吗? 不知怎的,白挽瓷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头一回见到鬼界的王, 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巨人。 不曾想, 竟是个身材修长面目略显阴柔的美男子, 有着一双十分凌厉的眸子,漆点如墨,眉尾上扬的厉害, 显现出几分难以接近的跋扈来。 他一袭贴身的黑色劲衣,腰间挎着个碧玉葫芦,想来里头应该是装着酒。 鬼王修言开口了,迈着闲适的步伐,走至她们跟前。 他的嗓音,干净清冽,少年感十足。 “鬼魂在人间作祟,免不了要下一趟刀山火海。” 他的话分明是对霜花说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却盯着白挽瓷。 白挽瓷这老妖婆一把年纪,已经有很多年, 没有一个男人会如此灼灼如火的盯着她了。 无端的,耳朵就绯红起来。 白挽瓷略略整理胡乱飘飞的心绪, 咳了一咳, 端庄道:“你就是鬼王修言?看起来很年轻嘛。” 鬼王修言咧开牙齿,郎朗的一笑,牙齿白得有点晃了她的眼。 “姐姐也很年轻啊。” 听他唤姐姐, 白挽瓷神情怔了怔:“我也就十五来岁,不过一介凡人,听说鬼王修言快百岁了,叫我姐姐,怕是乱了辈分吧。” “叫你鬼陶女王,太过生分,不如叫姐姐得好,”他仍旧是笑,凑上前去,吸着鼻子,啧啧道:“姐姐的魂魄真香啊,倒是让这一张丑陋的皮囊给糟蹋了。” 这鬼王修言一靠近,她便闻到了一股清冽熟悉的酒香。 女儿酒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总能牵引她记及从前的往事,十二个姐姐和一个憨憨的少年。 她回笑,从容道:“你腰间的这壶酒,倒是好东西。” “姐姐喜欢啊,那送你了!”他唇角大大的扬起,取下玉葫芦来,递到她手上,“凡间的酒大多都很淡,唯有这女儿酒,甜酸苦辣的,我很喜欢。” 白挽瓷握着玉葫芦,手里凉凉的,垂着眼,默然了片刻,道:“我还以为女儿酒已经失传了呢。” 修言却道:“哪里,木霖国有很多人酿造呢,金枝玉苑的一壶好酒的手艺,都给传下来了。” “是吗?”白挽瓷木讷的盯着玉葫芦:“挺好的。” 忽然,一阵亮光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村民们,并着陆宵一等人,举着火把,穿过林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刻有鬼萤在,霜花的鬼影,便显现在了众村民面前。 村民们见之,无不伸手指着大喊。 “霜花!你就是霜花!” “村长不见了,是不是让她给吃了!” “她不是一百年前就在天都被处置了五马分尸的极刑吗?” “……” 众人吵吵嚷嚷,嘴里嘟囔的那些话,倒叫白挽瓷约莫的想了起来。 一百多年前,她因为一些缘由,锒铛入狱。 她白挽瓷的人生,便是从那个时刻,跌入最深最可怕的谷底。 诚然,别人的人生,大抵都是去低谷看一看,很轻易的便重回巅峰了。 可惜她不是,落入天都女子监狱后,就再没能起来。 那时,她多么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可也终究是妄想罢了。 时雨天,霜花,都是她在天都女子监狱遇到的人。 霜花后来的结局,她都是亲眼所见。 天都向来都会有一个审判大会,五国派来代表司理,用来指正恶劣的犯人,然后再处以刑罚。 且审判大会,还会押解所有的犯人来围观,以儆效尤。 她那时,便是围观的众多女犯,其中一个。 霜花是在牢房里分娩的,孩子刚刚出来,她就晕过去了。 阿春的哭声很亮,但霜花没有听见。 等霜花醒来,她就一身血污的被绑着拖去了审判大会。 前来指证她的人,便是晏阳村的村民们,一个个煞有介事的说着霜花自小就是个疯子。 每一个村民,站在审判大会的中央,摇头晃脑,义愤填膺的说着关于霜花的罪行。 “她就是个食人魔。” “我以前看到她在大山里吃小孩。” “她肚子大大了,是跟我们村口的黄傻子乱搞的。” “……” 每一个人说完,趾高气扬的下去,霜花的脸色就白一分。 判司拍着案桌,问霜花:“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霜花刚生完孩子,能睁开眼,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哪里还有半分力气辩解。 直到最后一个人上来指证,霜花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是林晏阳。 别人说她千不好,万不好,那也是别人,左右不知往心里去。 可那是林晏阳。 她肚里孩子的亲爹,那个在山洞里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 他就站在审判大会上,脸色冷漠,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语气生冷的说与他林家无关。 那句冰冷刺骨的话,霜花永生难忘。 他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们林家的,是村口老黄的。” 霜花离开清平县时,即便林晏阳说不要孩子,她也没有恨过他。 可现在,她好恨啊。 她恨自己双眼不识珠,错看了他。 判司下了五马分尸的极刑,临死的那一刻,霜花下了决定。 倘或有朝一日重生,她一定要屠了林家。 五马分尸的场景,还鲜血淋漓的在白挽瓷的脑海里,一幕又一幕的闪过。 心疼的很。 她很替霜花疼。 鬼王修言,站在白挽瓷的身后,此刻的语气,却有些凉薄和冷漠。 “姐姐你看,那些村民不怪林晏阳作孽,却怪霜花杀人。他们也不怕,霜花现在一个愤怒,就把他们都给杀了?” 他说起这些话,轻描淡写,但白挽瓷却听出几分他对人的厌恶来。 白挽瓷侧过脸来看他:“你和骨瓷女娲联手了吧,一个放出邪祟,等他们复仇完,再收服他们去鬼界,看似你是收服邪祟,实则是助纣为虐。” 修言又是冲她咧嘴一笑:“姐姐就是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 白挽瓷垂下眼睑,语气冷了几分:“那么让我复活,也是想让我去复仇么?” 闻言,他却摇了摇头,道,“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复仇就复仇,不愿意复仇也可以的,我不会要求你去复仇,姐姐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白挽瓷干笑了一声:“你倒是对我很宽容。” “我喜欢姐姐嘛,”鬼王修言唇角弯弯:“自然看不得姐姐受苦,复仇这么累的事情,我来做就好啦,姐姐只要看着就好。” 正说着,那些村民,挥舞着火棒,朝霜花冲了过去。 还未到她跟前,鬼王修言一个残影闪过去,冷笑道:“鬼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不知何时,他从腰间抽出一根玄色的铁索,瞬间缠绕了霜花,向后撤了一步。 修言朝白挽瓷灿烂的一笑,挥挥手:“姐姐我以后会常常来看你的,先带霜花走了,记住了,你一定要想我哦。” 话音落下,两道鬼影,瞬时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幽绿的鬼萤光芒下,再无两人的痕迹。 十几个村民,瞪着眼睛望地面,转头看白挽瓷。 “小白神官,霜花怎么就不见了呢?” “不能让她逃了吧?” “杀人可是犯法的啊!她可是邪祟!” “……” 白挽瓷打断他们的话,冷笑道:“她被鬼王修言抓下鬼界了,人间有律法,鬼界也有刑罚,她已经落了下刀山入火海的下场,你们不必再多心了。” 听了这话,还有几个村民嘀咕。 “入刀山火海,我看这刑罚还是轻了点。” “就是就是,让她永世不能轮回做人,这才行呢。” “就把她关在鬼界千年万载的才解气。” “……” 白挽瓷没再和他们说话,心底倒是冷笑一回,做人是个什么好事儿么? 霜花怕是一辈子也不想轮回做人了。 有时候,做鬼,比做人,舒服多了。 村民一个个看完戏,哈欠连天的准备回去睡了。只有村长老婆,走到白挽瓷的面前,跪了下去。 “多谢小白神官隐瞒,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白挽瓷低头看她:“你是什么时候和霜花做的交易?” 村长老婆见她什么都知道了,索性也不隐瞒,全都给交代了。 起初霜花复活后,也并没有抱着一定要复仇的想法。 死的时候,恨意的确很强烈。但时间的力量无比强大,百年过去,却也冲淡了她想复仇的念头。 她魂归清平县,日日在林府上飘荡,却见村长老婆假借送货的缘故,当场杀了林夫人。 霜花实在好奇,便寄生到了林夫人身上,问村长老婆为什么要杀林夫人,村长老婆就交代了林家儿子奸杀她女儿的事实。 这一事勾起霜花的旧恨来,只觉得林家一代接着一代,还是狗改不了吃食,上半身管不住下半身,遂答应村长老婆,协助其复仇。 至于为何最后要杀了村长,村长老婆也交代了,说村长爱打她,隔三差五的打得下不来床。 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索性让霜花帮忙,一并解决了村长。 前因后果,村长老婆全说了出来,倒引出了白挽瓷的几番叹息。 忽然,有人叫她:“白挽瓷。” 白挽瓷尚且还在叹息中,下意识便应了。 周围一片寂静。 她一抬头,却见叫名字的人,端不是别人,而是一直沉默的陆宵。 第65章 言灵有误 过来,乖。 林子吹过一阵风。 白挽瓷征征的望着陆宵, 他也直直的望着她。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虽然语气带着质问, 但眼神却是肯定的。 “你是鬼陶女王白挽瓷。” 跪在一旁的村长老婆,听了后, 整个人都傻了, 跌坐在地上, 喃喃道。 “水神君,你在胡说什么?那霜花叫我塑一个鬼陶女王的站立人身像在山洞里,还让我|日日供奉, 看画像上貌美如花的,可……小白神官的容貌,这……实在不像啊。” 陆宵却伸手揭下白挽瓷的面纱,冷然道:“她的脸施加了丑颜咒。” 没了面纱的遮掩,倒叫白挽瓷心虚的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倒叫腿有些发软。 原来她是这么害怕别人认出来。 白挽瓷试图挣扎否认:“我……怎么会,你想多了……我要是她的话,魂力能那么弱吗?” 陆宵目光凌厉, 一字一顿道:“时雨天,霜花, 都是百年前的邪祟,白挽瓷才认识, 白暮光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凡人, 你如何识得?” 装不下去了。 白挽瓷的心沉了沉,目光黯淡道:“我是,我就是白挽瓷, 怎么,你要杀我么?” 她幻想过很多种掉马甲的方式,却不曾想,这么的早,这么的容易。 终归还是她演技不行啊。 一旁的景瑜,早已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既这么说的话,他前些阵子,天天说鬼陶女王的坏话,可不叫本人都听见了? 景瑜顿时有些腿软站不住。 陆宵盯着她,沉默半晌后,才道:“你什么时候复活的?” 白挽瓷略想了想,道:“与你初相见的那一天,我恰巧在白暮光的身体里醒来。” 陆宵又逼问:“你杀了白暮光?” 白挽瓷神情怔了怔。 他以为……是她杀了白暮光,然后寄生附体么? 原来他是这么看自己的。 白挽瓷苦笑道:“我若说没有,你也不会信吧。” 陆宵楞了一下:“你说没有,我自会信。” 白挽瓷勉强的拾起嘴角:“我不知道我怎么复活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且信就信吧。” 陆宵一阵默然。 白挽瓷最害怕这种无由来的沉默。 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明明不是她要复活的,即便复活了,她也没有害过任何人,案子也尽心尽力的破了,可结果,总是不尽如意,落不得什么好。 白挽瓷忍受不了他们这种沉默,索性抬了抬嘴角,假意潇洒道。 “我知道我名声不好,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我这就走,牵引咒的言灵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走,立马走。” 一旦中咒者,对着施咒者说出言灵,牵引咒便会失效。 白挽瓷叹了一口气,看向陆宵,对他说出言灵:“过来。” 他楞了一下,目光复杂。 不知怎的,白挽瓷心摹的疼了一下,努力的压下肺腑里翻腾的情绪,转身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上,白挽瓷略略回顾了下她重生后的生活。 笼统算下来,其实和陆宵相见相识,不过也就数月的日子。 可惜了,信任将将建立,就如一个美丽的泡沫,破碎得理所当然。 是嘛。 她一介女魔头,修的是上不得台面的邪门鬼道,和他这种正经八百修仙成神的神官,自然是不能勾肩搭背,携手共行的。 那一日她梦游,还天真的以为,她和陆宵,至少可以发展到革命的友谊。 唉,还是太天真。 看来修炼还不到位,不过短短与陆宵相处了数月,她就心情十分难受。 一百年过去了,她在风月之事上,依旧还是没什么出息。 白挽瓷闷着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熟悉的牵拉感自腰间传来。 白挽瓷抬头忘了望天,咬牙切齿道:“妈的,过来不是言灵吗?” 两边的树木不断前进,她又开始倒着上山。 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更何况她还是倒着上山,更是难上加难。 且动作十分奇怪。 白挽瓷硬生生的逼着自己转了个方向。 牵引的力道越来越大,她从疾走,开始变成了小碎步,接着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着向上飞。 遥遥的,她就看见了陆宵和景瑜。 以及陆宵伸出的尔康手。 白挽瓷暗自腹诽,若是再飞过去,让他的手,拍皮球似的拍脑袋,那可就太丢人了。 她便在这短短的一瞬,做出了一个决定,张开了手臂,做出了一副拥抱陆宵的模样来。 陆宵见她八爪鱼似的扑过来,立刻解了牵引咒。 却也来不及,让白挽瓷扑了个满怀。 白挽瓷是这么想的,总归要被他拉回来,不如主动的迎接。 是以,她像个考拉似的,手脚并用,紧紧的搂住陆宵,极其不要脸的笑道。 “咱们这才分别了多久,你就想我啦?” 陆宵额角抽了抽,抿着唇角,一字一顿道:“下来。” 白挽瓷哼了声,忒不要脸的挑起他的下巴:“你让我过来就过来,你让我下来就下来,是不是你让我亲你,我就得亲你啊?” 陆宵倒被她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直愣愣的瞪着她。 白挽瓷调|戏的心满意足,挂在他身上,脚丫子一翘一翘的。 “说嘛,我都走到半山腰了,你又把我叫回来,这是做什么?我就知道我魅力大,一般的男人都舍不得我。” 陆宵努力的平稳呼吸,伸手一节一节的掰开她的手指:“我没有舍不得你。” 白挽瓷眨巴眨巴眼:“那我走了,你不难过吗?刚才你要我走……我可是很难过的。” “我何时要你走?”陆宵瞥了她一眼,“是你自己要走。” 白挽瓷一时语滞,细细回想方才的过程,好像他确实没有让自己离开。 啊这…… 她哼道:“是你们的眼神告诉我,我该走了,我这么一个识趣的人,当然就明白要走啊。” 陆宵默然看了她好一会儿:“你走了,谁来帮我捉邪祟?” 意思相当明显了,只要她懂鬼语鬼术,能识别邪祟的鬼魂。 白挽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合计着,我就是你的驱邪工具人呗。” 行,是她错付了。 还以为陆宵多多少少心里念着她一点半点呢。 现在知道了,别说一点,半点都没有。 一旁的景瑜,总算找到机会插话了,不满的哼道:“我们水神君愿意和你这种女魔头合作,是你天大的荣幸,你还不快点从他尊贵的神躯上下来。” 白挽瓷瞟了一眼景瑜,搂的更紧了:“我就不下来,就不下来,你们家水神君那天还搂了我一晚上呢,我多吃亏,怎的,我现在不能报复回来么?” 景瑜石化在原地。 水……水神君这么开放的么? 陆宵见她死活不下来,便抬腿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道。 “你要喜欢这么呆在本神身上,那就呆着吧。” 他开始不害臊了,白挽瓷反倒害臊起来。 “等等!这要让别人看见了……你等等!” 陆宵仍旧往下走,仿佛她只是他身上的挂着的佩剑。 他淡淡道:“你还怕别人看见?” 白挽瓷干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行行行,我下来,我不捉弄你了,成不成?” 陆宵冷笑一声:“下来干什么?干脆在本神身上吃喝拉撒好了。” “诶……”白挽瓷被他这么一呛,胆儿顿时小了,怂怂道,“别介啊,我哪有那么不讲道理,在你身上什么拉屎?我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 跟在他俩身后的景瑜,听到这种对话,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那清心寡欲的水神君呐,都让这个女魔头带坏了,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呀。 一直到下山,白挽瓷央求着要下去,陆宵却单手箍着她的腰身,却也不放手,还往上托了托。 白挽瓷趴在他的肩头,略有些悲伤。 就这么大喇喇径直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惊呆了众位村民。 他们也是将将回到村里,不曾想,这才短短一炷香不见,小白神官和水神君就搞在一起了。 还是这么奔放且不雅的姿势。 不少孩子看见了,天真且好奇的问爹妈:“男神仙和女神仙在做什么呀?” 当爹妈的立刻捂住孩子的眼睛,生怕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连忙胡诌:“这是神仙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呢。” 听了这话,白挽瓷更是要羞得脑溢血了。 走在一边的村长老婆,倒是捂着嘴,偷笑个不停。 刚到村长家,就见江砾打着哈欠出来,眼眶含泪道,“你们……这是!” 白挽瓷用力的咬了一口陆宵的肩头,他吃痛的松了手。 她立马跳了下去,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咳道:“方才上山捉拿邪祟,我略摔了一脚,扭了脚,水神君好心,就扛我回来了。” 对,她用的是扛字。 革命友谊,说什么抱一抱,那就是扛。 陆宵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凉凉的看了一眼江砾,仙风道骨的拂袖回房了。 景瑜随后跟着陆宵进了厢房。 等没人了,景瑜才低声问道:“水神君,咱们这样瞒着白挽瓷,能行吗?” 陆宵面色凛然,倒了一盏茶,徐徐喝了一口。 “你也知道,我这十几年来,每晚都在做关于鬼陶女王的梦,我必须得搞清楚,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第66章 他到底是谁 会社交,情商高,出门在外…… 景瑜他侍奉水神君也有三年了。老早便知道陆宵日日噩梦时常心悸的毛病。 陆宵想了想, 这三年里,也不知道去了多少次药王府,吃了很多药, 也不灵验。 他时常会心神不宁,总觉得有桩未了结的心事。 噩梦里常常出现一个红衣的女人, 后来看过鬼陶女王的画像, 方才知道是她。 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女魔头白挽瓷有何关联。 自记事起, 就听阿婆说,他被冲到了水极国的东海岸,不着寸缕, 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好在阿婆收留了他,发现他在修炼灵力的事情上,天赋异禀,于是就在水极国的扶海殿选拔修客的试炼上,挑选中了他。 一举拿下银铃墨伞,并且破格飞升神界,帝君怜惜他,恰巧原水神顾少卿鲸落不死海,不知所踪, 便让他代理司了水神一职。 这些年,他经常下界, 为的就是找到女魔头的踪迹,好解了心头的噩梦。 自那日大余山见到白暮光后, 陆宵惊奇的发现, 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之后,陆宵一日睡得比一日沉。 自此陆宵便开始白暮光就是白挽瓷。 起初,他用寄生藤壶探知了她的魂力, 方才知道她身体里只有残缺的三魂,无法辨认完整的魂魄。 不确定是不是她。 再到圣女殿的洞窟里,他看到她手上握着恕魂铃,运用魂力自如,又在大殿上替时雨天遮掩撒谎。 他方才觉得,白暮光很可能就是白挽瓷。 直到这一次山洞里有人修建鬼陶女王,霜花见到她,也一副相识相知的样子。 他便确定了,白暮光就是白挽瓷。 既然知道白暮光就是白挽瓷,陆宵的心头疑惑,反而变多了。 为什么? 他会日日梦到白挽瓷? 一个百年前人人唾弃的女魔头? 陆宵想要搞清楚的就是这一点。 一开始他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顾少卿的转世,而顾少卿已经死了。 但是帝君告诉他,顾少卿的神丹,好好的存放在帝君的神光殿。 神光殿摆放着神界所有神官的神丹,但凡神官陨落,神迹消失,转世重生,神丹也会随之破碎。 可是,顾少卿的神丹依旧是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顾少卿还活着,而他并不是顾少卿的转世。 线索,断在了这里。 陆宵思绪飞回,望了眼茶杯水面上的浮末,淡淡道,“白暮光就是白挽瓷的事情,不得外传,一会儿你去消了村长夫人今晚的记忆。” 景瑜点点头:“是。” 次日一早,他们就要和晏阳村拜别。 霜花一案终于了结。白挽瓷大清早的起来,去河边,取出个瓷瓶来,舀了一瓶水,用木塞装好。 她怀疑孕妇流产和河水里的东西有关。 河水里的东西,是不是有那玩意,还要等她找到一个人,才能确定。 尚且先把这瓶水带着吧。 白挽瓷往回走,见江砾和景瑜迎面走来。 自从白挽瓷揭穿了身份后,一身轻松,与陆宵他们相处,倒也不必遮遮掩掩,碍手碍脚了。 一行人中,江砾昨晚醉酒没有上山,其他人知道她是白挽瓷,只有他不知道。 白挽瓷倒也没有特地告诉江砾她的身份,免得他收到惊吓。 毕竟在江砾的幻想中,白挽瓷还是个拥有座下三千男宠的大美人。 一行人在村长家吃完最后一顿饭,便要准备动身了。 景瑜再次掏出他的大宝贝邪祟指针,这一回,指针的方向,疯狂的朝水极国的方向抖动。 白挽瓷瞧见了,放下手里的粥碗:“看来要去你们水神君的家乡喽。” 火溱国离水极国并不远,翻过艳阳山,山的那一头,就是水极国了。 陆宵等人依旧驾鹤,江砾没有坐骑,白挽瓷只好把小八给他七。 “水神君,让我搭个顺风鹤呗。” 她倒是面色坦然的直接爬上了陆宵坐的那只仙鹤,毫不客气的搂住了他的腰。 陆宵倒是习惯了她那副没皮没脸的作派,只是座下的仙鹤,略有微词,飞得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吓得白挽瓷更加用力的搂住了陆宵的腰。 按照邪祟指针的方向,堪堪落地。此次倒不是个穷乡僻壤,反而是个热闹繁华的小镇。 景瑜的邪祟指针虽说能够指明邪祟的大致方向,但并不能像GPS定位一样,直接给你挑明了邪祟在某家某户的某个厕所里。 是以,他们得在小镇落个脚,四处打听一下。 这落脚的地方,就有讲究了。 隶属五国之中,水极国最为富有,依山靠海,物产丰富。 因此,水极国很多商人。 商人多,意味着有钱人多。 有钱人当中……意味着地主家的傻儿子多。 正比如,白挽瓷随手挑了个看起来最为富有的府邸上门。 煞有介事的说了一回,你们家府邸笼罩着不祥之云等等之类的话。 如此一来,那些个仆人便会吓得屁滚尿流,一通传报下来,连着府邸上下,主人妻妾老母,都会吓的屁滚尿流。 府邸的主人听他们是神官,此次下界,就是来捉拿邪祟。 主人一拍大|腿,甚是感激的把他们迎入府邸,好菜好饭好床的招待。 这一通操作下来,白挽瓷甚是心满意足。 对于白挽瓷这种面不改色的信口开河,景瑜已经十分熟悉,并且为之佩服。 想来前几年他跟着水神君下凡修炼,总是风餐露宿住在野外。 虽说神仙没那么讲究,不吃不喝,也能过个十天半月的,但是…… 有,总比没有好。 相反,有白挽瓷的一路上,不仅饿不着,还能住的舒坦。 是以,景瑜倒是想跟白挽瓷学一学这种不要脸的本事。 白挽瓷咳了一咳,略有优越感的挺了挺腰板,道:“这哪里是不要脸,这叫会社交,情商高,你懂吗?”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景瑜听的略显迷茫,显然没有听懂来自21世纪综合素质人才的基本术语。 不过这并不重要。 白挽瓷靠着自来熟的一张嘴,很快就从仆人丫鬟夫人主人的嘴里,套出了一些关于邪祟作乱的事情。 虽然这小镇看起来太平,但是近日也有些灵异鬼怪的传说。 说是小镇的东边,有一座奈何桥。 这奈何桥,是座上百年的老拱桥了,两边种着一大片的竹林,桥下种满了荷,此时已入深秋,荷花谢了,水也干涸,露出泥泞的河床。 邪在哪儿呢? 有人说,桥下有一个水鬼。 但凡是晚上过桥的男人,都会被水鬼拖下去。 过了几日,一个无头尸体,就会漂在河上。 至今,已经死了九个男人。 白挽瓷他们四个人,围着一张圆桌,继续套小厮嘴里的话。 她倒是好奇得很,既然都知道奈何桥下有水鬼,第一个人都死了,那怎么还有人,敢从奈何桥过呢? 小厮这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挤眉弄眼的,像极了男生宿舍里交流小黄|片的那种表情。 猥琐中透露着向往。 “那还不是奈何桥后头有一个金莲村。” 金莲村? 众人楞了一回,那小厮才略带不好意思的交代。 原来奈何桥后头有一个金莲村,这金莲村,又被当地人戏称为寡妇村。 起先金莲村也不叫金莲村,只是百年前,五国联盟攻打天都,水极国招收了许多年轻的男人上战场。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上了战场,因那场战事实在惨烈,能回来的兵所剩无几。 上战场的男人都死了,在家里的女人没了指望。 水极国国主为了安抚烈士家属,在水岸镇的奈何桥后头,建造了一个村落,用来安置所有的烈士家属。 村里上上下下,都是死了男人的女人,所以当地人口头上叫寡妇村。 后来大家又觉得寡妇村寡妇村的叫,实在不文雅,当地官员看到奈何桥下的满糖荷花,又看到村里的女人全是裹着足的三寸金莲,便取名为叫金莲村。 于是,当地的官员着人做了个极大的石牌坊,立在奈何桥的后面,刻着三个字,金莲村。左右还有两道联,左联写着忠贞不移,右联写着恪守妇心。 小厮讲到这里,又心神驰往的笑了笑。 他说寡妇村里女人多,寂寞的女人更多。所以不少想要偷|腥的男人,便会在夜里,悄悄的穿过奈何桥,去金莲村与小|寡|妇,来一出月下戏莲。 听到这里,白挽瓷算是明白了。 为何一个男人接着一个的死,却还是有男人敢过奈何桥,夜闯金莲村。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 等小厮说完,人走了后。景瑜却朝白挽瓷嘻嘻一笑。 “看来这水鬼的特点是只对男人下手。” “如果我们这次要逮奈何桥下的水鬼,你恐怕得扮成个男人了。” 白挽瓷指了指自己:“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去?” 景瑜点点头。 白挽瓷疯狂的摇头:“不行不行,我最怕水了,要是水鬼把我拖下去,我又不会游泳,不成不成,还是你去。” 景瑜无奈道:“我又不会操纵魂力,遇上了邪祟,倘若是寄生的,我也没什么招啊。” 陆宵插了句嘴:“我跟你一块去。” 白挽瓷望了望他,一言难尽道:“咱们这是……组队夜闯寡妇村?” 第67章 水鬼幻境 他是她心上一块碗大的疤。 须臾一百年,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白挽瓷飘荡在21世纪,干过不少荒唐事。 比如躲在电影院里, 偷偷看最后排的一对对小情侣,亲来亲去, 摸来摸去, 不亦乐乎的看他们玩八爪鱼互相缠绕的游戏。 亦或者是躺在大马路中间, 睁着眼看一辆辆大卡车从身上压过去。 反正她是个没人能看见的女鬼,不死不生。 对于她而言,时间早已凝固。 这种日子, 白挽瓷乐此不疲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起初荒唐个几件,约莫还是有些乐趣的。 时日一长,乐趣消减了,一日一日过去,甚是无聊得很。 历数众多荒唐中,却还没有一件比眼前的这件,更加荒唐。 今晚她要一身男装,和陆宵勾肩搭背,蹦蹦跳跳去夜闯寡妇村。 难以想象那是什么画面。 白挽瓷粘好胡子, 戴上当地的渔夫帽,长发盘起, 塞进帽子里。上面穿了件湛蓝色的毛衫短褂宽松,底下套了条阔腿束腰黑裤, 抹了两团锅灰在脸上, 总算是有几分当地渔夫的沧桑样了。 陆宵并没有做什么装扮,白玉袍子衬得他无比俊雅,她站在边上, 不像勾肩搭背的兄弟,倒像个随侍的伙夫。 等到夜色降临,小镇陷入寂静。 白挽瓷笑嘻嘻的冲他一努嘴:“这位爷,走吧。” 陆宵瞟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展了展衣袖,姿态颇潇洒的出了门。 白挽瓷突然想起牵引咒的言灵这回事,便有十分的不悦。 “你那牵引咒的言灵到底是不是过来?” 陆宵看她一眼,轻笑:“的确是过来,但还少了一个字。” 白挽瓷沉思片刻,道:“过来啊?” 陆宵仍旧轻笑:“否。” 白挽瓷眉头紧蹙,继而又沉思片刻,再猜:“你过来?” 陆宵唇边笑意更深:“还是否。” 连续两个否,深深的打击了白挽瓷的积极性。 她破罐子破摔的猜:“别过来?” 陆宵沉吟了一会儿,叹道:“否。” 白挽瓷:“……” 算了,不想猜了。 水岸镇的夜色,有些微凉,浅风徐徐,拂起青石板上的一层薄薄秋霜。 此次前去只有他们两人。 少了江砾和小八,她和陆宵一并前行在石板路上,颇有种夫妻俩饭后散步的氛围。 白挽瓷暗道了句荒唐,干笑一声,说道:“陆宵,我十分怕水,待会要是那水鬼拖我下去,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陆宵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奈何桥,淡淡道:“现在是秋季枯水期,奈何桥下是干的,就算你掉下去了,也能自己站起来。” 白挽瓷:“……”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 倒显得她像个榆木脑袋似的。 两人走到奈何桥,刚上桥面,忽然起了一阵茫茫大雾。 原本桥底干涸的河床,不知哪里来的水,一波一波灌满了河床,渐渐充盈整个河道。 白挽瓷掐了一把陆宵的手臂,嚷嚷:“看看,我就知道水鬼不是好惹的,弄出这么深的水,要是掉下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感觉没有掐到陆宵的手臂,偏头一看,哪里还有陆宵的影子。 “陆宵!” 她急忙忙的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周围的雾气越发浓了,脚底下的青石板也看不太清楚。 倘若只是雾,白挽瓷是不怕的。 可陆宵不见了。 她便有些惴惴不安,心底无端的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来。 “陆宵!” 她又喊了一声,长长的青石奈何桥,声音远远的散在雾里,没个回响。 白挽瓷极讨厌这种感觉,像极了她一人飘荡在那个陌生的时空,无论她怎么喊,捶胸顿足,歇斯底里,跺脚摔桌。 都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她跌跌撞撞的伸着手,向前走,试图能穿过眼前遮天蔽日的雾。 “有没有人……出个声啊,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我真的……怕。” 她的声音,仿佛丢进了夹层的真空玻璃,根本传递不出去。 忽然,一脚踏空。 失重感,霍然降临。 她还没来的及喊出一声“啊——”,便头重脚轻的栽了下去。 倒是应验了她先前说了会掉进河里的那段话。 她的直觉从来没这么准的。 现今却准了,也不知是祸是福。 半空中,她胡乱的翻腾时,倒是一手勾住了奈何桥的石柱栏杆。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祸中有福啊。 正想手脚并用的翻上去时,她仰着头,却看见了立在奈何桥边的陆宵。 白挽瓷立刻喊:“快拉我一把!” 陆宵一动不动,眼底很冷,像极了两级终年不化的冰山。 他抬眸,双手负在身后,立在桥边,只是看着她。 兴许是雾气的缘故,石柱做的栏杆,附着一层浅浅绿苔,异常的滑腻。 本来扒着栏杆有五根手指,现已经滑掉了两根,仅余三根,险象环生的勾着。 白挽瓷耳边,恍恍惚惚的有个声音,绵软飘忽的缠着。 “你看,他不救你。” 白挽瓷咬牙硬撑着,耳边那声音又颤颤巍巍的响了。 “这就是男人啊。” 白挽瓷的手指又滑掉了一根,指尖颤抖,骨节几乎要断裂。 她脸色愈加白了,皱着眉咬牙切齿道:“你这水鬼,想挑拨离间我和陆宵是吧,离间计这一套,早过时了!” 彼时她丢开手,回头就想给那个装神弄鬼的水鬼一个清澈响亮迷人的耳刮子。 不料,这一耳刮子,扑了个空。 回头且看,哪有什么水鬼。 复又听得那如梦如幻的声音,哎哟哟的笑了起来。 “这不过是我的水中幻境,你所见所听,全是你心中的恐惧罢了。” 这是她心中的恐惧么? “扑通”一声,她落入了水里,咕咚咕咚的往下沉。 沉啊沉,不知何时,后背触及了硬物,想必是到了底。 白挽瓷本来是极怕水的,可听那水鬼说,所见所听所闻,不过是一场水中幻境。 如此一来,她便不怕了。 果然她没有淹死。 白挽瓷用手肘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环视四周,竟是一片茫茫海底。 说是海底,还是因眼前的巨大珊瑚,色彩斑斓的,不时有五颜六色的鱼虾穿过。 白挽瓷吸了吸鼻子,能正常呼吸,走了两步,如履平地。 她默默安慰自己,不过一场水中幻境,全当做个梦便罢了。 别怕,别怕。 沿着巨大的珊瑚走,绕了过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巨大的骸骨。 这是什么的骸骨?居然如此之大。 足足有十几层楼高。 瞧这形状,庞大的程度,莫不是一具鲸骨? 白挽瓷走上前,伸手摸了摸这具骇人的鲸骨。 触及很凉。 忽然,她的心开始抽抽的疼起来。 仿佛有一根极细的银针,一下,又一下的扎了进去。 疼得极为厉害。 白挽瓷突然想起来,此前在洗沙城一行中,那位领头人曾说,水神顾少卿,以神力驱动了一头鲸,含水而起,自空中游到大漠,施行人工降雨,滋养大漠。 莫非,这头鲸骨,便是运水降雨的那头鲸? 一想到这头鲸里曾经蕴含了顾少卿的神力,白挽瓷便全身疼得厉害。 她一边捂着心口,一边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不知何时,眼眶已然一片咸湿的水泽。 顾少卿……即便是用百年的时间,降雨滋养大漠,又如何? 以为如此,便能养好她心口上的那块疤吗? 眼前既是幻境,便是她心中所想所见。 她不是不知道,顾少卿为土淄国的大漠做了什么。 可原谅也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做到的。 都说人的胸怀要宽,要容得下别人的错误。 可她就是做不到。 承认吧,她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爱,便全力以赴的爱了,恨亦是,义无反顾。 让她这么个一颗沙子始终揉不进眼里的人,说算了,别恨他了,就是说不出口。 白挽瓷蹲在地上,失魂落魄。此时耳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有一个人,在叫她的名字。 “白挽瓷。” 这么冷清的声音,也就只有那个稳持漠然的少年,能够发出来。 白挽瓷干哑的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冷清稳重的嗓音,继而又从虚空中传来。 “你掉进水鬼的幻境了,不要牵动情绪,不要崩溃,身心平静,就能出来。” 白挽瓷蹲在海底,托着腮沉思。 她是想平静,可惜眼前的画面太刺激,根本做不到平静。 白挽瓷委屈的说:“我平静不下来。” 陆宵的嗓音,淡淡的飘到耳边。 “你不要想伤心的事,想一些山水花草,海阔天空。” 白挽瓷努力的想,可偏偏你就是想什么,什么也不出现。 她的潜意识里仿佛有一个魔鬼,始终不让她从不死海的海底脱离出来。 越忍着不哭,就越哭得厉害。 一包眼泪,接着又一包,簇簇直落。 好在,陆宵并没有放弃她,极其冷静的告诉她,每一句话里,仿佛自带镇定剂的效果。 “即便是你面前出现了很可怕的东西,你也不要害怕它,你抬起眼来,盯着它,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白挽瓷按照陆宵说的,缓缓抬起眼来,盯着那副巨大的鲸骨,一字一顿的告诉自己。 “假的,陆宵说了,这都是假的!” 面前终于豁然开朗,奈何桥重新出现了。 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倒回了桥头,而陆宵正站在奈何桥的另一端桥尾,远远的看着她。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陆宵。 “陆宵——” 白挽瓷猛地站起来,朝桥尾那一端的陆宵,冲了过去,扑进了他怀里。 第68章 伦家好怕怕 那头鲸太大了,好吓人的。…… 陆宵也没有防备, 堪堪接住了她。 白挽瓷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这阵仗,说出哭出了盘古开天地的架势也不为过。 以至于多年以后, 白挽瓷回忆起此时此刻,还会掩面垂头, 暗骂自己忒丢人了。 白挽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他肩头哭诉:“你知不知道, 我掉进海里了, 你还不救我,在那里冷眼旁观。” 陆宵神情楞了楞,伸手在她肩膀上, 安抚似的拍了拍:“我怎么会不救你。” 白挽瓷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红:“就是啊,咱俩好歹也是出生入死过了,也算是革命战友了,你怎么可能不救我?我倒是反应过来,肯定是水鬼搞鬼,但是……但是……” 但是她太丢人了,一代御鬼宗师,竟然被困在水鬼的幻境里, 死活也出不去。 说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陆宵定定的望着她:“你在海底看到什么了?” 白挽瓷楞住了, 眼泪还在往下淌,闷闷道:“我看到了顾少卿驱动的过的一头鲸的鲸骨。” 陆宵见她垂下眼睑, 淡淡道:“顾少卿以神力驱动鲸, 降雨大漠,是件好事,你怕什么?” 白挽瓷张了张口,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顾少卿的恩怨。 难不成,跟他说,顾少卿在她脖子上穿孔? 想了想,陆宵再老成,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而已。 她一个百年的女魔头,同他讲哪门子的风月情债? 小小少年,断然是理解不了成年人感情之间的复杂。 如此想来,白挽瓷却只闷闷的低头道:“那头鲸太大了,有点吓人而已。” 陆宵眉头微微一挑:“所以你是被一头鲸吓哭了?” “……”显然不是,白挽瓷不太诚实的垂头道:“嗯啊,鲸的骨头好大,很吓人的。” 陆宵眼风斜斜的扫她一眼,没再回答。 他自然知道,白挽瓷在撒谎。 鲸骨不吓人,让她深陷崩溃的,恐怕是驱使鲸的那个人而已。 陆宵深知她不想说,便没有选择拆穿她。 他身后不远处,有几个素色衣裳打扮的妇人,三五成群的走过来,目光落在他俩身上。 “哟,俩男人在这里又搂又抱的。” “一对断袖来金莲村干嘛?” “难不成是男的女的荤素不忌?” “……” 听见断袖俩字,白挽瓷方才顿悟,自个儿身上还穿的是件男装,顿时后跳一步,离了陆宵有一尺才默然站定。 略斜斜的瞟他一眼,却见这厮淡定至极。 陆宵径直走到那几个正在指指点点的的女人面前。 “请问你们是金莲村的吗?” 这几个妇人,大抵是没见过长得俊还这么讲礼貌的青年,面上登时飞上了两团不合年龄的红晕。 “对啊对啊,我们都是金莲村的,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呐。” “是不是也来找乐子了?” “到我家去,跟我快活快活。” “……” 白挽瓷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看不出来,这金莲村的妇人,还挺开放。 不过想想也是,丈夫死在了战场上。这里里的寡妇,依据民宿,又不准改嫁,日子一天天的熬,难免寂寞。 理解,理解。 陆宵这里行情大好,白挽瓷这头倒是无人问津。 呵,无论是古代现代,大抵人初相见,还是看脸的。 几个热情的小|寡|妇,眉开眼笑的领着陆宵,往金莲村里走。 白挽瓷摸摸鼻子,跟在陆宵身后,略显沧桑的叹了一回气。 想当年她是鬼陶女王时,花容月貌,异性缘好得不得了,走哪儿都是一朵耀眼全场的花儿。 事到如今,顶着这一张催人泪下的脸,屡屡受惊,好叫人心酸得很。 金莲村里的景象,倒和外面别的村落,无二别致。要说有什么特色,大约还是家家户户的窗,有些奇妙。 这些个窗子,特别大,大到如何形容呢,能容一个成年男人,翻进翻出。 白挽瓷想到那小厮说的,水岸镇上的男人,都喜欢晚上到金莲村来月下戏莲。 这么大的窗子,想来就是出出进进的作用了。 一个羞红着脸的年轻寡妇,吆喝着他俩进了家门,仅仅给陆宵倒了一杯热茶。 白挽瓷望了眼自个儿面前空空如也的案桌,再复而看了下陆宵那张神颜,到底还是忍了。 速速提正事要紧。 小|寡|妇一脸惊讶:“你们是来探案的?我们金莲村太平的很,哪里有什么案子。” 白挽瓷便将奈何桥下有水鬼杀人的事情,告诉了小|寡|妇,哪知道她立刻脸色就变了。 “我不知道!别问我!” 说罢,小|寡|妇立刻收了茶杯,推着他们到门外,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诚然,白挽瓷没想到,这一番案情走访,会吃一鼻子灰。 白挽瓷和陆宵走了一会儿,却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躲在一个石臼后边,怯生生的望着他们。 小女孩发出“嘶嘶嘶——”的声儿,眼神示意他们,手指往她身后勾了勾。 他们见状,便跟了过去。 小女孩看了眼他们身后,小心的说:“你们是来找莲九姨妈吗?” 莲九这个名字,自小女孩嘴里一说出来,白挽瓷心头咯噔了一下。 小女孩又道:“你们到我家里去吧,金莲村的人都不让提我莲九姨妈。” 白挽瓷问道:“为什么不让提?” 小女孩没看白挽瓷,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陆宵说:“因为大家都说,她背叛了我们金莲村。” 背叛? 白挽瓷细细回忆了一番,眼前浮现了一极美丽的女人。 莲九的模样儿,她依稀还记得,那是唯一一个漂亮到可以和流媚姐姐媲美的女人。 那时在天都的金枝玉苑,初初见到莲九,只听说她来自水极国,不曾想,原来她是从水岸镇的金莲村出去的。 说话间,小女孩已经领着他们,来到了金莲村最深处的一户人家。 比起头几家,这一户显然外观比较破落,青砖做的瓦房,外围的竹篱笆稀稀拉拉,屋内也像是没什么人住似的,家具并陈设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小女孩给他们倒了冷水壶里的凉白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妈上山去猎兔子了,还没回来,你们等一等。” 听小女孩叫莲九为姑妈,想必她的妈妈就是莲九的妹妹。 小女孩也没闲着,大致的告诉他们,她妈妈那一辈,有就个女儿,莲九排在第九,而她妈妈排在十三,所以又叫柿三。 老一辈的在起名上,对女儿就不大讲究,看见什么就取什么,后面顺上子女的年纪排名大小,极其随意的就取好了。 柿三是现今莲九尚在世的唯一妹妹,也是最小的一个。 也不知他们怎么回事,姐妹之间,年龄跨度居然如此大。 兴许是莲九的父亲娶了相当多的小老婆,所以才子女如此旺盛,一直延续到十三个。 柿三回来时,见到陆宵他们两个,神情不禁一愣,不过倒也没有惊讶。 “我回来时,就听说有神官到村里来打听莲九的事情,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想问什么便问吧。” 她倒挺配合,白挽瓷很意外。 “只要是你知道的莲九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们。” 柿三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坐下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慢慢道来莲九的事。 她嘴里的莲九,倒和白挽瓷眼中的那个女人不太像。 白挽瓷记忆里的莲九,谦和礼貌,可以说,知性优雅美丽结合为一体。 可柿三却说,莲九是他们家最叛逆的女孩子。 自小就能干,常跟着父亲出去出海打渔。 后来年纪大了,许配给了一个普通的渔夫,这个丈夫对她并不好,时常家暴,偶尔还在外面偷|腥。 莲九是女子中少见的美人,可丈夫并不珍惜,一边自己出|轨,一边总是对莲九疑神疑鬼,怀疑她和别的男人偷鸡摸头。 母亲总说,女人长大了一定要嫁人,嫁不出去的姑娘,日子很难过,还要受尽别人的嘲笑。 结了婚后的莲九才发觉,如果是嫁给这样的人,倒不如一辈子成为嫁不出去的姑娘好。 受尽嘲笑又如何?至少能睡一个安稳觉,不会遍体鳞伤。 直到渔夫被迫上了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 莲九才觉得自己解放了。 本来她最期望得到的是一封休书,后来发现,丈夫的死讯,对她而言,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莲九便成了水岸镇年轻又漂亮的寡妇。 不,是寡妇里面最漂亮的那一个。 自从水极国国主建立了金莲村,安排他们烈士家属的生活以后,莲九以为自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一个鸡窝里,突然有了只漂亮的没有保护外壳的凤雏,是会遭到别的鸡仔的嫉妒的。 以及,爱吃鸡的食客,等不及要把莲九这道凤雏端上桌,好好品尝。 莲九的命运,便从这一刻,开始走了下坡路,甚至走向了死亡。 柿三又喝了口水,轻轻道:“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歹毒的东西,无形,无色,却能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白挽瓷问:“什么东西?” 她默了默,道:“人的唾沫星子。” 第69章 闯一闯 你们想骂便骂吧。 舆论, 有的时候是个好东西,有的时候,的确是一把无形的杀人利器。 白挽瓷深有体会。 即便是百年里, 她在21世纪,目睹娱乐圈里的明星在各式各样的网络暴力下陨落, 深知这是乌合之众的狂欢之宴, 明白人类是一种爱捧神又爱杀神的可怜生物。 无数个深夜里, 还是会感觉到那些人的话,扼住了她的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 莲九的美丽, 就如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那部电影里的女主一样。 这种美丽,无疑在小镇小村这种地方,具有对同性的侵略性。 在柿三的叙述里,莲九的一枝独秀,为后来的惨剧埋下了祸根。 五国联盟攻打天都,推倒天都皇帝的联治,战事结束后,天都沦陷,归为五国联盟所管控。 五国中, 水极国最为强盛,在天都的话语权极高。 大环境下, 水极国鼓励天都与各国通商。不少水极国的商人,开始下海做捕捞的营生, 然后通过水道, 将水产营生做到了天都。 水岸镇也不例外,男人都在走出去,小镇上大多剩了些孤寡妇人和孩子。 莲九是个不甘于平凡的女人。 她的本家就是做的捕捞营生, 为了日子富裕起来,本想捡起这门行当来,却遭到了周围所有人的反对。 仅仅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她的父亲说,古往今来,没有女子出去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寡妇。 再者说,让她学了捕捞技术,倘若一天嫁了人,这门技术,便成了别人家的。 莲九不同意这种所谓的家族门规,一心想要偷学捕捞技术,但是被父亲抓了好几次,打了几顿后,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家族反对她学捕捞技术,不如说是男人不让她们女人掌握经济大权。 女子不会赚钱,才对他们没有威胁,容易掌控,后院不会起火。 那些个三寸金莲,说什么是老传统,女子立身之根本,不过是不想让女人出门,不让她们去外面见世界。 这样一来,男人便可在外胡天海地,掌握权力,资源,金钱,拥有一切。 而她们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依附男子。 倘若碰上个好男人,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莲九将这些话,悉数告诉了柿三,说她要一个人去天都闯一闯。 柿三惊呆了,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一定是疯了,才会放着安稳踏实的日子不过,非要千里迢迢去天都。 天都是什么地方,父亲说了,那可是杀人不吐骨头,男人都难活的地方。 那么可怕的一个地方,姐姐为什么要去? 莲九苦口婆心的告诉她,那都是父亲酒后讲来骗她们的,为的就是诓骗她们留在金莲村里,永世一辈子都不出去。 柿三说,姐姐当时用了一个成语,她没听太懂,如今却是明白了。 她说,留在金莲村里的人,都是井底之蛙。 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莲九带着包袱行李,走了。 这是柿三的回忆。 她只知道姐姐去了天都,至于在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清楚。 天都后面的事情,白挽瓷大抵知道一些。 她见到莲九的时候,正逢天都沦陷一年后。 战火连天三年整,金枝玉苑的光景,也一日不如一日。 流媚离世也已经三年多,金枝玉苑没了招牌花魁,客流大大减少。 青荇也只能是勉励维持,再加上身子骨不太爽朗,渐渐生了关门的心思。 其一呢,没了花魁招牌,周边不断有其他的青|楼营生,一个接一个,雨后春笋的冒出来,金枝玉苑的竞争力大大减弱。 其二呢,青荇也想给阿挽一个光明的未来,顾少卿既在神界,司职水神,不日便要和阿挽大婚,虽说阿挽不在乎名声,但到底娘家是个青|楼,传出去也不大好。 其三呢,青荇想要将金枝玉苑改为酒楼生意,专卖女儿酒,虽说经营酒楼要更苦,但出了流媚那档子事,到底还是酒楼安全一些。 若是要关门,换成酒楼,倒也养不了十二个人。 青荇担忧十二个兄弟姊妹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呢。 正如莲九所说,要学一门技术,在那个时代,大抵都是传男不传女。 金枝玉苑是个风月楼,楼里的姐妹,学的大多是侍奉人,端茶递水,琴棋书画等技艺。 这些个东西,等金枝玉苑大门一关,连个屁用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来到了金枝玉苑,说想要留在金枝玉苑。 那个男人白挽瓷不认得,女人便是柿三口中的莲九。 莲九的到来,也让青荇有了继续开金枝玉苑的希望。 可惜,当夜金枝玉苑被查封了。 如果不是那一件事,莲九或许就留在金枝玉苑了。 这便是白挽瓷和莲九的一面之缘。 后来再见到莲九,竟然是在天都的女子监狱。 她在监狱里听人说,那男的把她卖给了天都金源国交界的恒山,住在大山里的一对老光棍兄弟,兄弟俩凑了一百两,凑着买了这么一个老婆。 一个老婆,兄弟俩分着用。 单日呢,莲九便住在哥哥家,当哥哥的老婆。逢双日,便去弟弟家,做弟弟的媳妇儿。 后来莲九生了个孩子,既有儿子传宗接代了,兄弟俩养娃没钱,便商量着让莲九去卖身子换钱。 莲九不答应,兄弟便强迫她。先是村里的男人,后来是镇上的男人。 因为莲九生的美,不少男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 莲九忍不了一日接一日的糟践,曾想过逃,但又舍不得襁褓里的婴儿,到底是她的娃,没有一个母亲能做到只顾自己,舍了孩子,独自一人逃离。 兄弟俩越加过分,一|夜让她同时伺候九个男人。 这九个男人,是从水岸镇来的,见到莲九,便认出了她。 那一晚,他们对莲九极尽侮辱。 九个男人心满意足后离开了。莲九一想到他们回到水岸镇,一定要说出她在这里卖身的事情,突然就心灰意冷了。 莲九敢想敢做敢冲,成为第一个离开金莲村的女人,吃了第一个螃蟹,不想被骗到大山里苟活,做了见不得人的行当。 堕|落后,莲九想过,再也不要回金莲村,只要没人知道这件事,她就还是干净的。 可惜,事与愿违,一切幻梦就在这一刻破灭了。 兄弟俩抱着金条,呼呼大睡。孩子哭了,吵醒了他们,莲九没去管,只呆呆的坐着。 兄弟俩火了,迁怒到莲九身上,给了她一顿好打。 莲九心想着,让他们打死算了,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人。 她就直直的盯着兄弟俩,整个人死鱼似的挺着,麻木,一声不哼的忍着打,等待两个男人在身上撒完气。 兄弟俩让她这种眼神气到了:“你干什么瞪我,不爽是吧,老子打死你我!” 哥哥抄起了地上的酒坛子,砸到了她脸上。 酒坛碎片,划伤了她的眼睛,顿时鲜血淋漓。 血蒙了莲九的眼睛,也是奇怪,她居然在透过血,看到窗外射进来的一束光。 光透着红。 一种诡异的红。 莲九善良了一辈子,第一次杀鱼的时候还哭了。 但第一次杀人,她没有哭。 因为犯了杀人罪,她被送入了天都女子监狱。 那时白挽瓷见到的莲九,已经瞎了一双眼,脸上全是伤痕,身上没半点当日鲜活的样子,像个游魂走尸似的。 不过,因为莲九是被贩卖到恒山里,再加上那对老光棍兄弟家里没有人来上诉,便只给她判了个流放的罪名。 等流放结束后,在边疆种了五年地的莲九,刑满释放,可以回去了。 好在莲九只是瞎了,脸上的容貌,倒是没有损耗一分,恢复如初。 这么多伤痕,都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疤,不知是老天爷的怜悯还是恶意。 莲九回到了金莲村。 回到金莲村后发生的事情,都是柿三讲给白挽瓷的。 果不其然,那九个侮辱莲九的客人,把她的事情,添油加醋成了更为噱头性的故事。 他们把莲九被迫贩卖到大山,改为了她去天都做了老鸨。 他们把莲九被迫受辱,改成了她主动勾搭男人,一同玩酒肉池林。 他们把莲九这么一个受害者,塑造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荡|妇。 镇上的人们,没有睡过莲九的男人,心里惋惜没有睡到,嘴上便极尽各种肮脏的字眼,好出“没能睡到”的这一口气。 那些睡到莲九的男人,一个个意气风发,详尽又吹牛|逼的描述莲九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形容,都让他们得到了凌驾其他男人的快|感。 那些不如莲九美丽的女人,恨着她有自己没有的美貌,竟然在外面过了如此放|荡的一生,她们白天骂着莲九不守妇道,背叛了金莲村,到了夜里,又辗转反侧,难受为什么没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欢她们自己。 小镇上所有的人,出奇的团结一致,集体孤立莲九。 金莲村的寡妇,乃至莲九的家族,都不让她进村进门,闭口不提莲九,仿佛没有她这个人存在。 镇上的男人,见到莲九,一个接一个的目光,从往日的温顺老实,渐渐滑向下|流。 莲九一个瞎子,如何在水岸镇活下去呢。 她决定了,就做一个人人唾弃又人人羡慕的有钱的荡|妇吧。 第70章 心头刺 自作孽,不可活。 莲九在水岸镇开了一家海市蜃楼。 她像青荇那样, 在水岸镇模仿出了一家“金枝玉苑”。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水岸镇的男人虽然嘴上骂着莲九,但还是馋她的身子。 白天一本正经的过日子, 到了晚上,进海市蜃楼的男人, 络绎不绝。 隔三差五的就有女人带着家伙事, 到海市蜃楼来, 找莲九的麻烦。 莲九不像青荇,有是一个姐妹撑腰,还有一个少年看门。 她是单打独斗, 难免成为女人们的心头刺。 一日,水岸镇上的女人集结,提棒带刀的一群娘子军,冲进了海市蜃楼,把光着身子的莲九,拖了出来,扔在街头,打了个半死。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还是莲九的客人。 她哭着喊着向周围求救, 求他们放过她。可惜没有人会同情破坏家庭的浪荡小三。 莲九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打死了。 镇上的女人们还不放心,把她的尸体里放在狗笼子里, 沉到了奈何桥下。 柿三说姐姐成了水岸镇有名的交际花后,脸上出现了难以掩饰的厌恶。 她摆了摆手:“要不是还有一层血缘关系, 我还真不想提她做的那些事, 成天和男人鬼混在一起,不知道破坏了多少人的家庭。” 白挽瓷皱了皱眉头。 莲九日子过不下去,无奈堕|落成了交际花, 这个妹妹,却没有出头替她辩解,说过一句话,反而还一起落井下石。 柿三十分不悦道:“你们神官不管我们百姓的大事,怎么一个浪荡女人的事情还要管?闲不闲啊。” 白挽瓷冷冷道:“水岸镇已经死了九个男人,但凡莲九活着的时候,你们对她宽容一点,不说三道四,能会有今天的下场?” 柿三惊讶道:“我又没说她,闲言碎语都是镇上的人在说,关我什么事?” 白挽瓷哼了声:“你是她亲人,你不帮她,沉默不言,那就是帮凶!” 柿三瞪大了双眼:“怎么着,莲九杀了九个男人,这事儿还能怪在我头上喽?你一个神官,怎么还向着邪祟说话?” 白挽瓷生气道:“我就事论事而已,你别一口一个神官就该怎样,事到如今,莲九成了邪祟作乱人间,你们水岸镇所有的人,都是刽子手。” 柿三委屈的掉了一把泪:“镇上的人不就说她几句么,是她太脆弱了,小肚鸡肠,死了还不放过我们!” 白挽瓷冷笑道:“你们又何曾放过了她?既然你们没放过,又凭什么要求她死了会放过你们?再者说了,明明是你们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又凭什么把好|色的罪行,怪在莲九头上?” 她又道:“你们怎么不集结娘子军,去阉割了那些去海市蜃楼的男人?莲九固然道德上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些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作孽,不可活。 柿三一时哑然,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珠子委屈巴巴的掉个不停。 白挽瓷实在讨厌柿三。 她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起莲九来,头头是道,等到说起她的罪行来,反而又哭鼻子,一口一个委屈。 柿三又看向陆宵,语气更委屈了:“水神君,难道你也觉得,是我们对不起莲九吗?” 陆宵倒是冷静,没有白挽瓷那般气的五官纠结,只是皱着眉头道。 “倘若你们对莲九的恶意少一些,今日之惨祸,都不会发生。” 柿三垂下头去:“怎么水神君你也站在邪祟那一边?” 白挽瓷甚是满意的看了一眼陆宵,拍拍他肩膀,衷心的夸赞:“看见没,这才是明事理的好男人。” 陆宵看了眼肩膀上的手,默然的抿了抿唇。 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神界许久不见的金太神,竟然飘飘而至。 金太神手中依旧盘着那对金核桃,走了进来,咳了咳道:“帝君派我前来了解一下驱除邪祟的进度。” 看到金太神,白挽瓷心里就不舒服,偏了头,不理会他。 陆宵淡然道:“一共五个邪祟,已有两个邪祟让鬼王修言抓下鬼界,还剩下三个邪祟。” 金太神摸了摸胡子,哼了哼:“这才除去两个呀,水神君,你这速度可有点慢啊,神界还有诸多事务要做,你可不要在凡间一直浪费时间。” 陆宵没接话。 但从他的表情来说,白挽瓷能看的出来,他也很不爽金太神这种人。 金太神,就是那种啥也不干,还在旁边逼逼叨叨“你也不怎么行”的神官。 白挽瓷抱了抱胳膊:“这位金太神,你要是嫌我们驱除邪祟的速度慢,你厉害的话,大可以你自己来嘛,是不是?” 金太神让白挽瓷堵了下,双眼眯缝了一下,盯着她道:“我和水神君探讨,你一届凡人,插什么嘴?” 不等白挽瓷反驳,陆宵倒开口了:“本神认为小白神官说的不错,金太神还是莫要管闲事的好。” 金太神一脸愕然。 一向温和的水神君,竟然帮那个死丫头说话? 难不成,水神君对这个凡人小丫头动心了? 金太神瞟了一眼白挽瓷的丑颜,立刻将这个答案否定了。 不能不能,水神君的审美没有这么奇怪吧? 思及此,金太神倒也不想和陆宵吵嘴。毕竟现如今在神界,陆宵是很受帝君器重的。 有不少传闻说,陆宵会是下一任帝君的接任者。 金太神自然不会和他对着来,压下心中不快,勉强笑了笑:“水神君说的极有道理,我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顺便来凡间体察民情,你们继续,继续,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 陆宵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道:“金太神,凡间秋深露重,小心地滑。” 话音刚落,金太神就“哎哟”了一声,整个人就在大门口摔了个四仰八叉。 白挽瓷抱着胳膊,笑呵呵的走出去,看金太神在地上呻|吟。 “说让你小心了,你怎么还摔了?要是让凡人看见,你金太神连路都走不稳,难免丢了神界的面子啊。” 金太神揉着屁|股站起来,瞅了一眼地面,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真是纳闷的很,方才进来的时候,地上那会儿好像干干净净的啊。 怎么突然地上就结霜了? 这会儿,金太神总算明白了,陆宵提醒他地上有霜,原来是在警告他呢。 金太神有气不干撒,甩了甩袖子,哼了声便走了。 白挽瓷和陆宵也出了金莲村,一路尾随金太神,恰好就到了他们所住的府邸门口。 白挽瓷对小厮道:“看见那个猥琐老头没?他喜欢脱衣服露象鼻子,是个变态,千万不要让他进来哦。” 小厮点了点头,立刻将金太神给轰了出去。 金太神知道是白挽瓷在搞鬼,顿时黑了脸,但神界有规,除却救人的情况,不可私自对凡人动用法术,他只好压下这口气,去外面的林子风餐露宿了。 他们进了府后,景瑜便问情况如何,白挽瓷就大致的说了一下。 奈何桥下有幻境,水鬼并不在那里,现在他们要去看看九个男人的尸体。 水岸镇的衙门老爷带他们去了停尸房。 不料想,停尸房外,竟然有一堆人。 还是一堆女人,蓬头污垢的,一个个见到了衙门老爷,哭天抢地的就冲了上来。 “我们都听说了,是莲九回来作祟了!” “青天大老爷啊,我相公死的可真惨啊,你们一定要抓到莲九。” “莲九这个小三,破坏家庭不说,还杀害我相公,真是毒妇。” “……” 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白挽瓷数了数,这怕是有上万只鸭子,同时的嘎嘎嘎。 听的人脑瓜子嗡嗡的。 白挽瓷伸出尔康手,示意她们安静下来,又苦逼的开始做群众的思想工作。 “对于你们相公的死,我深表同情,你们也不用过于悲痛,神界此番派我们来,就是为了驱除邪祟,还你们一个公道。” 几万只鸭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白挽瓷很是满意她们的反应,继续道:“所以,你们要配合我们的调查,有什么知道的,一定要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可隐瞒。” 其中有一只鸭子,弱弱的举起了手。 “我相公死的那一晚,在门口收到了一朵金箔纸折叠的金莲花,过了一晚,相公就消失了,大家都说是莲九出现,大晚上的,把我家相公的魂儿给勾走了。” 众多鸭子听了,纷纷目瞪口呆。 “你们家相公也收到了金莲?我还以为就我们家有呢。” 顿时,众多鸭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金色莲花来。 白挽瓷接过一朵金莲,低头嗅了嗅,果然上面有一股异香。 她客气的抬头:“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现在要进去看尸体,麻烦让一让。” 一行人总算是进了停尸房。 九具无头尸体,一字排开,上面盖着白布。 仵作一个个掀开了白布,露出了尸体,他不好意思道:“外面都传是九具无头尸体,其实他们身上还有一个器官消失了。” 白挽瓷低头一瞅,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休的歌儿来。 “咯叽咯叽咯叽咯叽……” 第71章 目标锁定出轨男 不要内卷,姐姐妹妹站…… 不得不说, 莲九是她见过最有才的邪祟。 九具尸体没有头,成了无脸怪,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莲九就是想扒了水岸镇男人的脸面? 而且他们还没有了下半身,莲九这完全是将水岸镇的男人的尊严, 摁在地上摩擦啊。 白挽瓷摸着下巴, 静静的打量这九具可怜又好笑的尸体。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 莲九历经男人背叛,强迫卖身,内心变得如此厌男恨男, 恨不得把男人碎尸万段,扒皮挫骨扬灰,显然已经到了病态。 那些伤害她的男人,莲九对他们的仇恨,已经转移到了他们的后代身上。 不能再拖下去了,莲九继续呆在人间,就有更多无辜的男人,遭受牵连。 老朋友绿头蝇再次以嗡嗡嗡的形式出场。 “嗡嗡嗡,他们的皮肤表面有盐分。” “嗡嗡嗡, 伤口具有生活反应。” “嗡嗡嗡,身体里具有神经毒素, 死前已经形成麻痹效果。” “……” 白挽瓷围着九具尸体,转了一圈。 尸体表面具有盐分, 倒是不难理解。河水中的盐分含量少, 这九具尸体,很可能是从海里漂到奈何桥下的。 也就是说,尸体的源头, 从海入河。 伤口具有生活反应,也就是说,头和下|体,都是生前砍下来的。 至于尸体里的神经毒素,应该就是金箔莲花里异香所带的迷魂毒素,兴许里面还会有致幻的作用。 在奈何桥下的水鬼幻境里,就能看出来,莲九在幻术这方面,有所造诣。 不难想象,莲九的作案手段,先是确定了目标,然后让受害者闻到金莲里的异香,迷乱其魂,将他们引入不死海,切头砍身后,再抛尸漂回奈何桥。 白挽瓷看了眼陆宵。 他安静的站在尸体旁边,抬起手腕,腕部微动,掌中有湛蓝的光芒浮动。 不多时,九具尸体里缓缓升腾起浅白的雾气,一阵一阵,飘进陆宵的掌中,凝聚成了一滴无色透明的水。 他低头看掌中的一滴水:“这是他们尸体里残余的水分,凝结而成,七分咸,其中还有不死藻,这水是来自不死海。” 白挽瓷楞了楞。 不死海? 她在奈何桥下的水鬼幻境中,看到的也是不死海的海底。 这么说,莲九很有可能在不死海? 按照地形来看,水岸镇的奈何桥下的河,名叫长河,一直向东延伸,汇聚到不死海。 潮起潮落,潮起时,海水倒灌,进入长河。等到潮落,河水枯竭,尽流不死海。 他们刚到水极国的水岸镇,那一日,正好是潮落,所以奈何桥下的水枯竭了,只剩河床。 现在想想,尸体就是不死海潮起之时,从不死海漂流到奈何桥的。 现在,抛尸点已经确定,还有一个疑问。 那便是莲九如何选择受害者目标。 这九个男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莲九? 现在已经潮落,河水已经枯竭,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尸体,没有漂到奈何桥? 恐怕,不止这九个受害者。 正想着,陆宵便开口了:“应该不止九个受害者。” 白挽瓷点点头,陆宵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这九具尸体,不过是恰好因为潮起,才漂到河里,让人发现罢了。 倘若尸体是抛进不死海,大海茫茫,浮起浮沉,还能有谁发现其他的尸体? 目前,她最想知道,为什么莲九要杀他们? 推门,几十只鸭子,吵吵嚷嚷的堵在门口。 白挽瓷一个头又变成两个大。 衙门老爷自是习惯了,腰间的刀,往外拔了拔:“我看谁敢闹事?” 气氛陡然凝固,且安静。 白挽瓷十分满意:“我想问问,为什么莲九要给杀你们家男人?” 站在最前头的一只鸭子吼道:“莲九要杀人,我们怎么知道?她就是个变态呗。” 白挽瓷耐着性子道:“莲九不杀别家男人,就杀你家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们家男人有点问题?” 那鸭子吼完了,又开始哭:“我……我家相公,前几日从海上回来,说要休了我,一定是莲九勾搭了他,把他的魂儿也勾走了……呜呜呜……” 白挽瓷忍不了她哭,换了个冷静的鸭子问:“你们家相公也是从海上回来,就出了事?” 这个还算冷静的鸭子,也只冷静了几秒,便开启了怨妇似的哭泣。 “是啊,都怪莲九,以前活着的时候当小三,破坏人家庭,现在死了作祟,还要勾走我们家男人的魂儿。” 白挽瓷眉心跳动,算是听明白了,幽幽叹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你们都不觉得,是你们家男人的定力太差,只怪小三,不怪自家相公是个渣男,自个儿引来杀身之祸?” 鸭子们开始爆哭:“要不是莲九勾|引,我们相公也不会……” 白挽瓷扶着门框,额角青筋暴跳。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古往今来,时常都能看到人间的街头,打小三啊,打小偷,可唯独就没有当街打渣男。 就好像一个家庭,男人出|轨,感情破裂,所有的过错,全都归结于小三。 只有小三是祸根。 原配忙着打小三,忙着哭,忙着愤怒,就是忘了她该报复的人,明明就是她的老公。 百姓们也忙着看热闹,看人打小三,吆喝着帮人打小三,就是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出|轨的男人。 到头来,死的只有莲九,出|轨男继续好好的活着,没有任何的惩罚,原配得到了大家的同情,十分大度贤惠的原谅了出|轨男。 日子接着一天过,大家似乎都忘了,明明那个始作俑者,就是出|轨男。 白挽瓷总算是明白了,莲九选择受害者目标的条件,那就是有婚之夫,且出|轨之人。 鸭子们还在抱头痛哭。 白挽瓷已经忍不了了,从她们之中,冷脸穿了过去。 陆宵自是不喜这种怨天尤人的场面,跟着她离开了衙门。 回到府邸,府邸的主人陈先生闻了此事,便迎上来,忧心忡忡道。 “听说,最近从海上回来的男人,都难逃一死?” 白挽瓷眉心蹙了蹙:“陈先生,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先生面上有些不安,还夹杂着些窘迫:“早知如此,我就不去那海市蜃楼了。” 海市蜃楼? 白挽瓷和陆宵相视一眼,同时看向陈先生:“你是说,死者都去过海市蜃楼?” 柿三说过,莲九生前,在水岸镇开了一家青|楼,名字就叫做海市蜃楼。 陈先生似乎在顾忌身边夫人的脸色,哼唧的承认:“这阵子出海,听兄弟们都在说,海上旭日快起时,会有一艘船出现,是……是艘花船,上面有十二个极漂亮的姑娘,我们就……就……去看了看。” 他结结巴巴的说完,不等白挽瓷惊讶,陈夫人就哭起来了。 陈夫人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掉:“我是说,你怎么最近老说忙,一日一日的不着家,原来是去花楼找小姑娘了。” 丫头们噤若寒蝉。 陈先生面色略有难堪,鼻子里哼了哼:“这么多人在呢,你闹什么闹?” 陈夫人吧唧一声坐地上了,不管不顾的哭:“家里这么多老婆丫头,你都不够使是不是?还要采外边的野花?” 陈先生脸色更难堪了,拉着她起来:“不就是男人的消遣么?你多大年纪了,还醋这个?倒叫人看了笑话。” 正吵吵着,门口的一个小厮,灰着脸跑进来,手上还多了一朵金箔纸折的金莲。 “老爷!老爷!门口多了朵花儿。” 陈先生见着金莲,想起那九个人的死,脸登时就黑了。 陈夫人更是气血上涌,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陈先生扑通一声就给白挽瓷跪下了:“小白神官,水神君,你们可要救救我啊,我不想被莲九勾走魂儿啊。” 白挽瓷总觉着陈先生下一句就要说“我上有老母,下有老小,中年人一把年纪活到现在不容易巴拉巴拉的……” 她十分看不得这种祸到临头才知道错的人下跪。 即便是下跪求救,也是因为怕死,并非是真心求救。 白挽瓷走到将将醒过来的陈夫人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轻声道:“看清了吗?你都晕过去了,他也没管你死活,倒是担心自己的小命。” 陈夫人在此大惊大悲中,一时悟了,心灰意冷的点了点头:“看到了,左右二十余载的夫妻情分,到了如今,竟然不值半点钱。” 白挽瓷倒是感慨陈夫人有几分悟性,顺便提点提点她:“我和陆宵可以帮你,将莲九捉拿归案,只不过往后的日子,还是你来过。” 陈夫人灰白着脸,眼神却冷冰冰的看向陈先生:“等此事过了,你便把我休了吧,你这种凉薄之人,我也不必真心相待了,从此各走一边吧。” 陈先生一直以为,家里的女人,不过是小打小闹,等风头一过,枕边假意认个错,服个软,这偷|腥之事,便可过去了。 可不曾想,她竟当着众人面,如此决绝的要离了他,不过这日子了。 陈先生的面子里子都过不去了,恶狠狠道:“好啊,我看你离了我,你娘家还要不要你!没了我,你往后的日子,就算是去要饭,也没人施舍你!” 白挽瓷却笑了,方才还对她下跪救命,转头又对自家夫人恶言恶语。 陈夫人冷笑:“离了你这渣滓,我往后的日子才能舒坦呢,毕竟你是个将死之人。” 第72章 别幻想太多 你答应过我,要和我成亲的…… 人总是要经历了绝望, 才知道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陈夫人这回算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白挽瓷去21世纪逛了一百年,唯一羡慕的便是那个时代的女人能做自己的主。 不像这个时空, 极端的厉害,要么是找不到自我的女性, 只能依附男性, 像是金源水极火溱三国, 要么就是走的木霖国的路子,女权至上,女尊盛行, 让男人回家里变煮夫。 什么时候,这个时空的女人,才能觉醒呢? 白挽瓷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去唤醒她们。 像程夫人这样半路觉醒的,已经算活明白的,还有些一些女人,宁愿沉|沦在梦里,也不愿意睁眼醒来,为自己的命运搏一搏。 白挽瓷尚在出神, 陈夫人和陈先生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江砾和景瑜正从里面出来,叹了口气, 充当和事佬,拽开了他们二位。 白挽瓷无奈道:“先处理莲九这事儿行不行, 你们这种无意义的争吵, 实在浪费时间。” 陈夫人扭过头,泪眼汪汪,陈先生在一旁黑着脸, 要不是白挽瓷和陆宵在,恐怕他拳头就抡上去了。 白挽瓷指了指陆宵:“你们先跟着景瑜出去躲一躲,今晚我和陆宵睡你们的房,等莲九来勾魂。” 陈夫人担忧道:“小白神官,你就不怕陆宵也让莲九给勾走魂了吗?” 白挽瓷瞟了眼陆宵,笑了:“能让莲九勾走魂的男人,那是他们定力太差了,换做是陆宵,她绝对不会被勾走。” 毕竟在奈何桥下,连她都中了水鬼的幻境,然而陆宵雷打不动的站在桥边,一点屁事都没有。 可见陆宵的心性极稳当的,所以白挽瓷倒不担心。 一切布置好了,就等夜色降临,莲九进陈府勾魂。 陈府的卧房在西厢,推门而入,是一扇三人宽的孔雀画屏,绕过进去,中间摆着张黄花梨的圆木桌,再往里看,便是笼着红纱床幔的雕花木床。 唔,这张木床倒是很大,很宽,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白挽瓷在床沿坐下,抬头望陆宵。 他坐在梨花桌旁,兀自倒茶。 这一幕,让她恍恍惚惚的想起来,曾经也有一个人,坐在桌边,兀自倒茶,不敢看她。 那个人,那时应该才十五吧。 白挽瓷唇边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有些记忆想来,并不是怨恨的,而是能让人会心一笑的。 原来,她和顾少卿也有过很美好的瞬间。 西厢房烛火重重,映在陆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他放下茶杯,起身朝床边走了过去。 床边一沉,陆宵也坐下了。 绯红床幔,并肩而坐。 这光景,倒像是……新婚夜。 白挽瓷心想,就差来两杯合|欢酒了。 她默然,陆宵也默然。 一时,气氛无比尴尬。 白挽瓷垂着头,看到自己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像极了上课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摹的,她就笑了。 陆宵顿了顿:“你笑什么?” 白挽瓷偏过头,望着陆宵挺拔的轮廓:“你是不是很紧张?” 陆宵垂眸凝视她。 白挽瓷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我明白,你年纪还小,也才二十出头吧,姐姐都懂,没事儿的啊,我不会碰你的。” 陆宵肩上传来她手心的温度,暖暖的。 他楞了半晌,皱眉道:“你多大了?” 白挽瓷煞有介事的掰着手指数了数:“这一百年我又没沉睡,在一个叫做21世纪的地方飘着呢,所以怎么着,我也有一百二十岁了,这年纪,当你奶奶都合适呢。” 陆宵默了默:“你这具身体年龄才十五。” 白挽瓷眨眨眼:“我跟你算心理年龄,你怎么跟我算生理年龄呢。” 陆宵将肩膀上她的手,拿了下去,淡淡道:“你妄想在年龄上占我便宜。” 白挽瓷:…… 她好像没那么想吧,这孩子的脑回路,咋那么偏呢。 少年老成的陆宵拂袖灭了灯,黑夜里,他的声音依旧成熟稳重。 “别幻想太多,睡吧。” 白挽瓷:??? 她幻想什么了…… 刚要张嘴质疑,就飞来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并且将她按倒在床上。 窗外月光如水,倾泻进来,映得陆宵侧脸如玉,黑眸清明。 他嗓音极轻,呼吸也浅。 “别说话,外面有声音。” 白挽瓷双眼瞪得大,示意他将手拿开。 陆宵松了手,和衣躺在她身边,掀起被子,盖住两个人,两只手,规矩的垂在两侧。 白挽瓷盯着微风下缓缓拂动的绯红床幔,嘴倒是闭上了,可心哪里能静下。 她就是个多动症儿童,就连睡觉,也是在床上翻滚干仗似的。 躺了一会儿,她便觉得后背痒痒,侧翻了换个姿势躺着。 面朝陆宵,背朝里。 陆宵正如上回在圣女殿的柜体里一样,安静的躺着,双眼微闭,要不是能看到那对长长睫毛,时不时的轻颤。 她总会觉得旁边睡了一个死人。 看陆宵睡觉,绝对有催眠的效果。 她很快的就困了,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 强忍着不能睡,还要抓莲九呢! 想着想着,白挽瓷两眼困倦得实在不行,不觉朦胧睡去。 陆宵闻到了一股浅浅的异香。 这种异香,带着点露水染荷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屏住呼吸,听到耳侧传来了绵长稳定的呼吸,睁开眼来,侧过头,看了白挽瓷一眼。 她果真睡着了。 她常戴着的素色面纱,掉在枕头上,露出了一张丑陋的脸。 那张脸似乎有些变化。 陆宵回想在大余山初见到白挽瓷,那时分明丑得厉害。 但现在,她的脸,隐隐约约有一丝鬼陶女王的旧日容貌了。 难不成,丑颜咒的施加效果在慢慢消失? 正想着,窗外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陆宵心惊。 那阵笑声和他在梦里听到的鬼陶女王的声音,一模一样。 陆宵匆忙起身,一抬眼,便看到窗外站着一个女子,身穿红衣,身形消瘦,容颜极美。 只一眼,陆宵便知道,那是鬼陶女王。 他在梦里见过许多回,鬼陶女王的音容笑貌,如今就在眼前,真真切切。 陆宵征征了片刻。 窗外的女子冲他笑了一下,推开门来,走到他跟前,眉目浅浅的望着他。 她的声音和梦里一样:“我一直都放不下你。” 陆宵盯着她,心神晃动:“我并不认识你,为何要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 那女子望着他,仍是笑:“你思,我故在,你不思,我便不在。” 陆宵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女子垂肩落地的墨发。 她垂地的发尾,用一根白丝带松松的挽成个宽大蝴蝶结。 这……和画像上的鬼陶女王,无二差别。 发丝竟然是真的。 这……不是幻境? 陆宵指尖轻颤:“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拉住他的手,轻轻往外一带,回眸一笑:“你说过,要和我成亲的。” 陆宵茫然的跟着她往外走。 那女子的手,似井水一般的凉。 她一边走,一边说:“可我等了你一百年,你也没来娶我,我今日来了,你身边怎么还躺着一个姑娘?” 陆宵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控制了,话语也不经过大脑似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她才是鬼陶女王白挽瓷,你……是莲九。” 那女子仍旧握着他的手,穿堂过廊,轻轻的笑:“我是谁,重要吗?你答应了要娶我,便要做到呢。” 陆宵应了一声,跟着她出了陈府。 白挽瓷醒来时,床边已经空无一人。 摸了摸,床单是凉的。 该死!她怎么就睡着了? 白挽瓷立刻跳下床,推开门,便见景瑜和江砾坐在台阶上打瞌睡。 就连阿春和小八,都睡着了。 “醒醒!”白挽瓷疯狂的摇动他们。 他们睁开迷蒙的眼,纷纷茫然:“怎么了?怎么了?” 白挽瓷喊道:“陆宵失踪了!” 这下景瑜一个激灵,顿时就醒了:“怎么会,我一直守在门口,都没人进……我的天啊!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江砾望了眼天色:“天都快亮了。” 白挽瓷头痛扶额。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宵竟然会中了莲九的幻术。 不会吧,他那样冷静的人物都能中招? 很快,陆宵失踪的消息,穿街走巷,传遍了整个水岸镇。 那九个受害者的妻妾,纷纷登门上府,指着白挽瓷的鼻子,嘲笑道。 “你不是说,是我们的男人定力太差,所以才被莲九勾走魂?” “那水神君怎么也被勾走魂了呢?” “看来神官的定力也差呢。” “……” 江砾一把将那些个女人推到门外:“走走走!你们除了说风凉话,还会说什么?” 白挽瓷坐在椅子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也是怪她,还是轻敌了。 为什么要让陆宵以身试险? 明明……就知道有危险,她还是让他去了。 白挽瓷越想心里越加的内疚,抬头看了眼江砾:“莲九的海市蜃楼在不死海,我要去把陆宵带回来。” 江砾猛地回头:“你疯了?连水神君都搞不定的莲九,你只是一介凡人,要是你去了,也中招了怎么办?” 第73章 陆宵死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 门外又有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有人说在临海村的海岸,又漂上来了一具无头尸体。” 白挽瓷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那具尸体,肯定不会是陆宵。 他可是神官啊。 一旦凡人飞升神官, 便会天赐其神丹,只要神丹不灭, 身体即便是受伤, 也能很快的恢复。 就算是砍头碎尸, 只要神丹在,便可身体复原。 这就是不死不灭的神。 所以,陆宵怎么会死? 白挽瓷站起来, 往外走:“新的尸体出现,我们还是要去看一看。” 景瑜唤来仙鹤,白挽瓷骑小八上天,留下江砾在府上。 不知怎么的,去往临海村的路途上,她总是感到不安。 一种快要失去的恐惧,不断的侵袭上心头。 就连景瑜也看出来了,拍拍仙鹤翅膀,飘飘落地, 回头看她:“我们水神君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白挽瓷沉默着落了地, 并没说话,只是看向不远处的海浪。 这便是临海村了, 因为临近不死海而取其名。 迎接她和景瑜的是临海村的村长, 是个黝黑微胖的中年人。 “恭迎两位神官,我这就带你们去看岸边的尸体。” 他一边走,一边简单说了说情况。 原来是一大早, 有渔民要出海,便看到岸边有一具无头尸体。 渔民很快就上报给了村长。 临海村一共不到百来户人家,串门走道,统计下来,并无人口失踪。 这一下,岸边的尸体,到底是谁,就成了一个谜。 白挽瓷听了,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会不会,也有可能,只是说可能……陆宵的神丹让莲九给…… 越想越心惊。 越想越不敢想。 一旁景瑜的步伐也沉重了。 临近海岸,空气里传来一股咸湿的味道。 岸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见村长来了,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过道。 白挽瓷走过去,就看到尸体穿着一身白玉袍子。 她心有点慌。 两边的村民叽叽喳喳的说话,吵得她脑仁疼。 她吼道:“别说话!” 一众村民面面相觑,不过也安静了些。 她跪在尸体跟前,盯着尸体泡的发白的手腕,不住的颤抖。 手腕那截衣袖……月牙白的绣线。 分明和昨晚陆宵穿的一模一样。 尸体脚上的黑色皂靴,也一样。 尸体表面爬满了绿头蝇,嗡嗡嗡的,听得她心跟着一抽一抽起来。 “嗡嗡嗡,尸体昨晚死的。” “嗡嗡嗡,体内有灵根,这……竟然不是个凡人。” “嗡嗡嗡,神丹已灭,无法复活了。” “……” 神丹已灭。 白挽瓷登时跌坐在沙滩上,景瑜听了,整个人傻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一具神的尸体。 她喃喃道:“绿头蝇,告诉我,你们说错了,这不是真的,他是水神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 绿头蝇嗡嗡作响。 “我们没说错,女王,你冷静一下。” 白挽瓷破口大骂:“我怎么冷静!” 他昨晚还好端端的。 怎么可能,转眼就没了呢? 景瑜面如土色,缓不过神来:“你……你是说,这是我们水神君?” 渐渐的,他声音里有了哭腔。 白挽瓷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 尸体冰凉得很,僵硬的像一块枯朽的腐木。 她很难把这具尸体,等同于陆宵。 也许,伤心会延迟。 等她知道时,不知不觉,面上的泪水已经泛滥成灾。 她抱着那具无头尸体,默然泪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骂。 “你怎么可以……你不是很厉害吗?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厉害个屁啊,就你这样,也能当水神?” “一个邪祟,你都打不过吗?你个弱鸡,你个垃圾,你个废物!” “你怎么那么没用啊!” “打不过,你不会跑吗?非要送死?肯定是你逞强了,你个死要面子的傻|逼,还神官呢。” “……” 说实话,她不喜欢哭,好像就承认了,她无法挽救面前灾难的结果。 同时,也好像承认了,她小瞧了敌人,一时轻敌,导致失去同伴的可怕后果。 这种哭,极无力。 白挽瓷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种事情,来一次,就够了啊。 为什么还要来第二次? 景瑜哭的声音比她还要大,见她抽了自己一巴掌,无比自责内疚,忙连抽了自己几巴掌。 他抽嗒嗒道:“都怪我,明明我可以去引诱莲九的,我来当这个诱饵多好。” 白挽瓷木讷讷回:“该死的人是我。” 景瑜吸了吸鼻子:“水神君这么年轻就没了,他还没成婚,还没有孩子。” 白挽瓷叹息的回道:“以他这种性子,就算不早死,也会孤独终老的。” 景瑜点点头,鼻音深重道:“也是,这性子,委实忒老成了点,总不爱说话,以前在天上的水神殿里,一日下来,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屋呢。” 白挽瓷闭上眼惋惜道:“生前不爱说话,死后就更没机会说话了。” 景瑜眼泪哗哗流:“也不知道水神君有没有什么遗书,连个遗言都没有,我们水神君好惨啊……” 此时,一个声音,凉凉的传来。 “你们嚎够了没有?” 白挽瓷和景瑜登时楞了,双目含泪,茫然的回过头,就瞧见陆宵完好无损的从海浪上,行云流水的踏步而来。 海上旭日东升,鎏金一般的阳光,照着他的轮廓和身躯,依旧的面无表情,十分的冷酷。 白挽瓷眨了眨眼,用力的掐了一下景瑜的脸,自我怀疑道:“我的双眼是瞎了吗?都开始出现幻觉,我居然看到陆宵了。” 景瑜痛得哇哇叫:“那你掐自个儿啊,掐我干嘛?诶……我好像也出现幻觉了,这不是我们水神君吗?” 白挽瓷用力的揉了揉眼,眼圈通红:“景瑜,听说人之将死,就会有回光返照,神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死后的幻影,说一说临别遗言,来跟我们道别什么的?” 景瑜茫然的想了想:“我没参加过神界的追悼会,不知道有没有这流程啊。” 白挽瓷一脸悲怆的看向陆宵:“我知道你死的冤屈,但神丹已灭,我也无能为力,你有没有什么遗产啊,还有什么不得不说的秘密,就跟我说了吧。” 阳光洒在陆宵脸上,他缓缓的朝白挽瓷走过去,身后雪白的浪花,拍打着沙滩。 他越走越近,白挽瓷鼻头一酸:“我能抱抱你吗?” 也不等幻影的反应,她就自顾自的上千抱住了陆宵,神情悲恸的哭道。 “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鬼陶女王,还对我好,始终如初的神官,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 身后景瑜摇晃着站起来,哭腔中带着愤懑:“白挽瓷,我也对你很好,好吧?” 白挽瓷回头瞅他一眼:“他和你不一样,陆宵就从来没说过鬼陶女王的坏话。” 景瑜一时语滞,委屈巴巴道:“好吧好吧,他对你好,我对你一般。” 白挽瓷回过头,陆宵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如泉。 这幻影,哎呀妈,好真实啊。 抱着都是暖的。 表情也是,陆宵标准式的眉头微蹙,都和他生前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略有古怪,就……就好像,他在看两个傻子一样。 白挽瓷泪眼汪汪的看陆宵:“我怎么觉得你这幻影在嘲笑我们呢?” 陆宵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淡淡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死。” 他的指尖很凉。 白挽瓷嘟囔道:“你怎么死了还逞能,非说自己没死呢?人要接受现实,我都已经接受了,你个死人……呸死了的神,还接受不了自己已死的事实吗?” 景瑜在旁边挥洒泪水:“我们家水神君生来就很骄傲,就连死后的幻影,也是这么骄傲。” 分明死了,还要硬撑说自己没死。 陆宵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证明自己没死。 “白挽瓷,我真没死,”他嗓音清冷,犹如山间清泉,“不信的话,你摸我的胸。” 白挽瓷泪中眨眨眼,十分为难道:“居然要我摸你的胸,这就是你生前的遗愿?死后的幻影,要比生前,开放很多啊。” 陆宵:…… 他是想让白挽瓷听一听心跳声。 他实在受不了了,抓住白挽瓷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扑通……扑通…… 白挽瓷感觉到手掌传来他稳健的心跳声。 温热的,有力的,一下,又一下。 她呆住了,傻傻的问道:“这是你的心跳,还是我的?” 她的反应,气得陆宵莞尔:“你的手,在我的心上,你说这心跳是谁的?” 白挽瓷一时大悲大喜,天旋地转,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没死,悲喜交加,情绪颠倒,大脑当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归到正常运行状态。 反应过来的她,看了看沙滩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陆宵。 一拳就捶在了陆宵的胸口:“没死你不早点吭声?还装神弄鬼的吓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你这个大骗子!” 陆宵受了莫名其妙的一拳,气急恼道:“是你和景瑜先把我当成死后的幻影,一顿胡搅蛮缠的!反倒怪起我来?” 第74章 陆宵不是顾少卿 第一次,有人为他哭。…… 陆宵活到二十出头, 孑然一身,修仙成神,在这漫长的飞升路途中, 比今日还要凶险的景况,比比皆是。 每每历险驱除邪祟, 平安归来, 大家都会举办宴席, 庆祝他又成一件功德。 却从没一个人,在他面前,哭得不成样子, 替他难过伤神。 陆宵不知该如何反应,心里仿佛有一团东西,在翻腾,在慌张。 他在袖中取了一方雪白的帕子,放在白挽瓷手上,硬邦邦道:“擦擦吧,哭得丑死了。” 话毕了,他又怕白挽瓷难过,冷着脸解释:“我不是说你长得丑, 是哭得丑。” 白挽瓷愣愣的仰着脸,望着冷脸的陆宵, 那一瞬间,分明在他眼底, 看到了一丝神鬼难辨的温柔。 她攥着帕子, 胡乱抹了一把,再抬头时,陆宵眼底那寸难得的温柔, 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往日的冷淡。 在一旁彻底被忽视的景瑜小朋友,不合时宜的插了句嘴。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搂搂抱抱,合适嘛你们?旁边还有小朋友,请不要把你们的成人世界,这么赤条条的展露给他们好吗?” 围观的村民中,妇人们默默的伸手捂住了好奇心爆棚的小朋友。 白挽瓷这才发现自己抱着陆宵,两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此情此景,当着小朋友们的面,是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她干咳了一声,松开陆宵的臂膀,默不作声的后退了一米。 一米,嗯,异性朋友之间的安全距离。 三人中,尴尬的气氛,流转了片刻,还是让景瑜给打破了氛围。 他指着那具惨不忍睹的无头尸体:“既然这不是水神君,那死者是?” 众人沉默。 陆宵蹲了下来,仔细翻看了下死者的衣袖:“着装与我相同,又是神躯,难怪你们会认成是我。”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悠悠鹤鸣,金太神飘飘落到了海岸。 此时,金太神的神情异常严肃,快步走到无头尸体跟前,伸手探到他胸|前,沉吟片刻,冷着脸道。 “这是谁,杀了我的侍神叶闻?” 众人楞了楞,死者的身份,原来竟然是金太神的侍神叶闻。 陆宵皱了皱眉,平时他在神界呆的日子较少,甚少和各路神官见面,就更别说金太神身边的侍神了。 倒是景瑜,哎哟了一声,似乎是想了起来。 “原来是叶闻啊,以前在庆典上见过,他还说是水神君的崇拜者呢,那时穿衣打扮,就和我们水神君很相似了,果然这穿的白玉袍子,就是学我们水神君的。” 白挽瓷楞了楞。 原来陆宵在神界的名望如此之高,都有侍神崇拜他,模仿他。 金太神叹息道:“前一阵子,叶闻说下界要找一个人,跟我打了声招呼,结果下界一月有余还不归,养神殿里,他的神丹居然灰飞烟灭了,我便知道出了事,看来我此番前来,还是晚了。” 原来,这金太神下界,主要是为了找叶闻,顺便来看看他们驱除邪祟的进度条。 却不曾想,找到了叶闻的尸体。 金太神冷哼道:“我已经听水岸镇的人说了,此番是莲九作祟,那么叶闻也是她杀得喽。这个叶闻,我早就告诉过他,少和这种女人来往,百年前的恩怨没断得了,事到如今,一个侍神,居然让邪祟给丧了命,真是丢我金太神的脸。” 白挽瓷盯着无头尸体,听了金太神这番话,心里不太舒服。 好歹是服侍了他百年的侍神,金太神居然一点也不伤心,还对着他的尸体,冷眼嘲讽。 虽说侍神和神官的关系,有些类似凡间的君臣,但好歹共事这么多年,难道一点伤心的情分都没有? 陆宵站起来,望向金太神:“莲九为何要杀叶闻?” 金太神冷笑道:“他在尚未成神之际,还只是凡人的时候,有过一个青梅竹马,名字就叫莲九。” 原来如此。 金太神把玩手中的核桃,又哼了一声:“莲九在不死海上幻化了一座海市蜃楼,不得不说,一个小小女鬼,能修炼到如此幻境,有点本事,我倒要亲眼去看看。” 说罢,他便抬手做法,海浪之上,凭空出现了一艘金光闪闪的金船来。 金太神飞身上去,正要起航,却感觉船头一沉,回头一看,竟然是白挽瓷等人,连带那头猪,一个个的跳上来。 金太神怒道:“这是我的船,你们上来干什么?” 白挽瓷扶着船沿,堪堪站稳,笑嘻嘻道:“难得搭一趟金太神的顺风船,你可是神界最有钱的神官,何必那么小气呢?” 金太神让她一夸一贬,半天无法反驳,只得拂袖气呼呼的扬船起航。 陆宵沉默的站在船头,白挽瓷走过去,瞟了他一眼:“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她就觉得陆宵有些不对劲。 虽说他往日也是沉默,但今天他却时不时的走神。 陆宵抬头看向远处的平静的海面:“我见到鬼陶女王了,可能是莲九的幻身。” 白挽瓷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起来:“恐怕你看到的不是莲九,而是骨瓷女娲。” 陆宵回头看她一眼。 白挽瓷解释道:“早前我就跟你说过了,锁卸珠不是我弄碎的,这一白多年,我都在21世纪沉睡,并没有到处作案,这些罪行,都是这个骨瓷女娲所为。” 陆宵眉头微蹙:“你是说,昨晚来找我的人是骨瓷女娲?” 白挽瓷嗯了嗯道:“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你,但你想也不想,就跟她走了,这一点,我很好奇,难道她很好看?” 陆宵神色复杂,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道:“她和画像上的鬼陶女王,一模一样。” 白挽瓷冷笑了声:“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很好奇了,她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很要披着我的皮,在这人间晃荡。” 陆宵意外道:“你知道骨瓷女娲是谁?” 白挽瓷靠着船沿,海风吹起了面纱,露出了她那张丑陋极致的脸。 她嘴角扬了扬:“我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不过说了你也不知道,毕竟她是我的老朋友,一百多年喽,她居然还活着。” 呵,一个过命的老朋友。 海浪愈加大了,原本晴朗如初的天空,隐隐暗了下来。 白挽瓷默了默,贱兮兮道:“我很好奇,你俩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陆宵一言难尽的看了眼白挽瓷:“她把我带到了不死海上的一处岛礁,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然后就走了。” 白挽瓷不太相信,眯缝了一下眼:“真的?就这么简单?” 陆宵深吸了一口气:“不然你想发生什么?” 白挽瓷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背靠船沿,笑眯眯的瞧着陆宵。 “我怎么觉得,这骨瓷女娲对你有意思呢?还是说,她不想让莲九碰你,所以先带你离开了?” 陆宵垂下眼睑,望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白挽瓷,在她亮晶晶的眼底里,看到了不属于十五岁少女的玩味。 “你想象力如此丰富,适合去当个说书人。” 白挽瓷在陆宵的声音里,听到了几分不快。 有意思,陆宵也会生气啊。 逗逗他也挺好玩的。 白挽瓷心里当然知道,骨瓷女娲带陆宵去不死海,只有一个原因。 肯定是为了顾少卿。 虽然她还不知道骨瓷女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顾少卿沉睡在不死海的海底,肯定和陆宵有关了。 陆宵到底和顾少卿是什么关系? 也有些好奇。 她也臆想过,顾少卿这个老家伙一百多年没娶亲,总不能俩人是父子关系吧。 兄弟?也不太像,她当年去过水极国,见过水极国的国主和王后,两个人只有顾少卿一个孩子。 最后一种情况,陆宵就是顾少卿。 不过,已经让白挽瓷排除了。 她从第一眼见到陆宵,就读了他的魂魄外衣。 陆宵的魂魄外衣上,并无破损,只有胸口的位置上,有一个图案,是一头鲸。 然而在前世,她读到的顾少卿的魂魄外衣,洁白如新,只有后背腰处,有一朵曼珠沙华。 陆宵和顾少卿的魂魄外衣,完全不同,所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白挽瓷目光慢慢的转向了平静碧蓝的不死海。 顾少卿,你真的沉睡在海底吗? 就在此时,海天一线的位置,阳光洒落,竟然出现了一艘纱幔轻摇的船。 她和陆宵同时开口:“海市蜃楼出现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这就是莲九在不死海上开的一座海上花楼,里面有十二个人间绝色的女子。 白挽瓷的心快跳了一拍。 如果说莲九是十二其一,那她大概知道,另外十一个人,会是谁了。 今日今时今刻,她终于能见到姐姐们了吗? 正想着,金太神突然皱眉喊道:“这不死海有古怪!我的灵力居然消失了!” 众人低头一试,果然灵力在此时,已经不管作用。 海上忽然掀起了一道滔天巨浪,霎时掀翻了整座金船。 金船上所有的人,全部掉入了海中。 平静的海面,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翻涌着的漩涡,将白挽瓷整个人,完完全全的给吸了进去。 第75章 另有隐情 杀人是为了救人 白挽瓷耳畔传来了丝竹的乐声, 鼓点阵阵,偶尔夹杂着女子的蜜笑。 她猛地坐了起来。 眨了眨眼,目视所周, 竟然是流媚的厢房。 一时神思恍惚起来。 她这是在梦里吗? 眼前的景致,与天都的金枝玉苑, 别无他致。 用力的掐了一把大|腿。 疼痛是真实的。 这不是做梦。 厢房无人, 她恍惚的往外走, 寻着那阵歌舞声和鼓点,打开门,惊了一惊。 中间圆台上, 十二个女子,正在轻歌曼舞,周围摆着数十张圆桌,坐满了客人。 白挽瓷喃喃道:“姐姐?” 她仔细的看了看,圆台正中央,舞得最美的那一个人,并不是流媚,而是……莲九。 白挽瓷蹬蹬蹬的下了楼,三步两步的窜到了圆台上, 扯住了莲九的胳膊。 “你弄这幻境干什么!以为能骗到我吗?” 莲九让她打断舞蹈,倒也不生气, 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她:“这位女客人,看戏要在台下, 你不是戏中人, 不可上台。” 白挽瓷手在发抖:“陆宵呢,景瑜呢,他们人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莲九微微一笑, 面目慈和:“姑娘,你要是寻人,便去台下找,台上可只能有唱戏的姑娘。” 白挽瓷回头看了一眼,四周欢笑的客人,并无陆宵他们的影子。 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鬼王修言。 白挽瓷跳下圆台,来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倘若这是幻境,为何鬼王修言会出现? 鬼王修言正在斟酒,抬起头来,看到她,双目弯弯,璀璨的一笑:“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挽瓷冷静警惕的看着他:“你有看到陆宵吗?” 修言楞了楞,又取了一个酒杯,斟满了酒,放在她面前,语气略有失望道。 “姐姐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其他男人的?” 白挽瓷听出了他的失望,坐了下来:“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很担心,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修言兴致阑珊的允了一口酒,垂着头,语气不甚明朗道:“莲九让你来这,是想让你看一出戏,这出戏,你若是不看完,她不会让你见到陆宵的。” 白挽瓷楞了半晌,转头看向圆台。 台上的确在演一出戏。 以前金枝玉苑偶尔也会唱一出戏,青荇和流媚当角儿,其他姐姐,有的弹琵琶配乐,有的做旁白。 而此刻,莲九在台上,演的是一个女子。 看了一会儿,她算是明白了台上的人物关系。 莲九演的是莲九,而另外一个长得像青荇姐姐的女人,扮演的是一个男人。 莲九叫她叶郎。 叶郎……是不是叶闻? 白挽瓷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总算明白了莲九这一桩案子里,其中逻辑的空白,动机的古怪。 也是,当时白挽瓷听柿三讲莲九的故事,就觉得莲九离开金莲村的动机很奇怪。 她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女人,如何知道井底之蛙这个成语? 莲九完全没有出去,也没有见过世界,她怎么知道天都是什么样的? 其中,难道没有一个牵线搭桥的人吗? 圆台上这一出戏,演明白了。 莲九的确是想要离开金莲村。 但是,她是受到了一个人的鼓动,这个人就是叶闻。 莲九的青梅竹马。 叶闻告诉莲九,天都很繁华,告诉她,不该留在金莲村,虚度年华。 莲九听了,也信了,也跟着叶闻,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里,离开了金莲村。 可惜,叶闻是一个人贩子。 用21世纪的话来说,叶闻就是一个杀熟的传销组织头脑。 莲九只是被骗的其中一个小姑娘。 叶闻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水岸镇,举家搬迁到了天都。 后来回水岸镇探亲,叶闻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莲九,知道她长大了,还嫁人了,又成了寡妇,竟然如此漂亮,便生了歪念头。 叶闻把天都说的天花乱坠,要带她离开金莲村。 莲九便相信了他,一路来了天都,结果叶闻要把她卖给金枝玉苑做花魁。 奈何当时金枝玉苑被查封,断了这条路子。 莲九知道了真相,想要逃跑,却被叶闻关在了地窖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折磨她的精神。 总算等到见了天日,就是莲九被卖给大山里的兄弟这一天。 后来的事情,如出一辙。 莲九杀了人,又偿了罪,回到水岸镇,却听说了叶闻举家发财,送进国子监修炼,飞升成神。 莲九这才觉得世界崩塌了。 凭什么? 像叶闻那样,无恶不作,到处贩卖年轻姑娘的罪犯,能够飞升成神? 有一次,叶闻随着金太神下界巡视时,在水岸镇,看到了莲九。 叶闻鼓动了水岸镇的人们,仇恨莲九,说她破坏家庭,这种女人该死。 最后莲九的结局,也如叶闻所愿,被怂恿的水岸镇镇民所杀。 这一出戏看完了。 莲九施施然从台上走了下来,来到白挽瓷的面前。 “白挽瓷,你现在知道杀我的人,是谁了吗?” 白挽瓷楞住了,没说话。 莲九却笑了:“杀我的不是那些镇上的凡人,而是天上那一个推波助澜的神。” 白挽瓷抿了抿唇:“叶闻害了你,你杀叶闻便是,为何要杀那些无辜的男人?” 莲九又笑:“我杀人,是为了救人。”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大:“你应该懂的啊,你当初杀人,不也是为了救人吗?” 白挽瓷一时怔住,复而醒了神,喃喃道:“你杀人,是为了救人,什么意思?” 莲九瞟了眼旁座的鬼王修言,目光回到白挽瓷的身上,慢慢解释来。 “百年前土淄国,有不少女童失踪,她们有的失去了灵根,有的失去了器官,有的贩卖给富贵人家,成为童养媳。其实这是一个成立在水极国水岸镇的贩卖妇女幼女的组织。” 莲九表情渐渐严肃:“叶闻就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头目,他把我骗到天都,也是为了给组织上贡。” 白挽瓷皱眉:“上贡?” 莲九冷笑:“他们组织里就是这么说的,姿色稍微好看的女人,都会往上交。” 白挽瓷眉头皱得更深:“上面是谁?” 莲九垂下眼睑:“我不知道,我杀的,不过是组织里的一些小头目,他们靠贩卖妇女儿童发了财,一个个都在水岸镇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明面上做的是捕捞水产生意,私底下,是水运贩卖人口。” 白挽瓷后脊骨,微微一凉:“所以你不是为了报复渣男才杀人,你是为了救那些女孩。” 莲九扯了扯唇,讥笑道:“不过几个臭男人,还值得我去报复?我拦截的是海上那些贩卖妇女儿童的船只,因为不想让他们组织查到,所以割了人头。” 白挽瓷霎时明白了。 原来莲九不是报复水岸镇那些渣男,她是在清理人口贩子。 莲九叹息道:“我那时小,被骗了,被卖了,这代价我也受了,可我忍不了,这些骗子好好的活到现在,还在骗其他无知单纯的孩子。” 说罢,她又自嘲道:“可惜水岸镇的人以为我作祟,是为了报复那些伤害我的男人,呵呵,我哪有那些劳什子功夫。兴许是我荡|妇名声远扬,所以才遭此误会。” 白挽瓷点点头,应声说是。 坏人做久了,即便是做了一件好事,也会被误解成坏事。 “砰——” 船舱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修言喊了一声“小心”,只见那壁登时破了一个半人长宽的口子,无数海水倒灌进来。 顺水而进的,竟然是白衣绝尘的陆宵,以及金太神等人。 金太神见了莲九,二话不说,手握核桃,飞身上去,与她缠斗起来。 鬼王修言想要帮莲九,不等他插手,陆宵便闪身到他面前,两人一招一式,飞天入地的打起来。 情况陡转,船已漫水,景瑜骑着仙鹤,对白挽瓷大喊:“快走!船要沉了!” 白挽瓷回头看了一眼圆台上还在轻歌曼舞的十一个姐姐,深知那是幻境,却有不舍,只能狠下心来,唤了声小八,骑猪准备上天。 就在此时,小八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的摔到水里。 白挽瓷也跟着摔回了船上,衣服登时浸入了海水。 海水的冰冷,豁然穿衣横腹,噤得人刺骨打颤。 她扎挣着刚做起来,抬眼间,便间一袭红衣的女子,面戴素纱,墨发垂地,赤足光脚,朝她缓步而来。 那女子赤着的一对白玉足腕,悬着一圈锒铛作响的银铃。 每走一步,便有空灵的银铃声,阵阵荡开,铃声如梦如幻,却听的人五脏六腑,翻天覆地的搅着疼。 白挽瓷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法器。 恕魂铃。 红衣女子两道清隽的弯眉下,是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 这双眼,清亮如泉,眸若明星。 那是她的眼睛。 白挽瓷呆若木鸡的坐在灌了半个身子的船舱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骨瓷女娲? 女子开口了,声音桀桀,粗噶如男人,与这副美貌的身形,极其不符。 “我们又见面了。” 她愈加近了,身上笼罩的一层绵绵异香,似有似无的飘进白挽瓷的鼻子。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 白挽瓷盯着骨瓷女娲,嘴里缓缓喊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来。 第76章 礼物 我不是你,也不会变成你 (前世) 拂生剑很重, 白挽瓷举起来,手腕都在颤抖,乃至脖颈, 青筋毕现。 她知道,这一剑下去, 雀翎必死无疑。 腰间佩戴着的刀鞘, 突然嗡鸣作响, 和拂生剑共鸣了起来。 像是在阻止她似的。 白挽瓷举着剑,停在了半空中。 就那一瞬,白挽瓷泄了气, 剑自空中划出一个半弧,“嗡”的一声,插回刀鞘。 雀翎趴在地上,堪堪松了一口气。 白挽瓷一脚踩上了她的脚踝,面慈心狠道:“我本可以杀了你,但我没有,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因为拥有了权力,就杀害手无寸铁的弱小之人。” 雀翎只知道自己的手腕断了, 筋骨裂开的疼痛,席卷了整个身子, 她战栗的向后蜷缩,恐惧的望着白挽瓷。 她分明在白挽瓷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强大的轻蔑。 阴云密布的天空, 忽然撒了一阵雨丝, 细如银针。 白挽瓷抬起脸庞,雨丝无声的落在眼皮上,有些凉意, 打湿了眼睫,也浇透了她眼底的仇恨。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台下的顾少卿,轻轻一笑。 这个男人,竟然用这么委婉的方式阻止她。 刀鞘那一震,她便知道了。 身体里还在游走的魂力,他们的愤怒,火热的仇恨,已经彻底让这一阵凉凉雨丝,给熄灭了。 白挽瓷有些体力不支,身形晃了晃,如一阵风吹树叶半的向后倒了去。 一道白影,如光如电,瞬间闪上圆台,稳稳接住了她。 白挽瓷落入一方温暖中,抬起眼皮看了看,见是顾少卿,勉强扯了扯唇角:“顾少卿,我赢了。” 顾少卿眉头蹙得极深,望着她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声线冷然:“别说话,费力气。” 白挽瓷却往他胸口处,倚了一倚:“我没丢你的脸吧?” 他的胸膛传出醇厚深沉的声音。 “别说话。” 白挽瓷嘴角扬了扬,安心的闭上了。 台下,穆川目光静静的落在他们身上。 这两人的魂衣…… 白挽瓷的胸口处,长出了一头湛蓝色的鲸。 顾少卿的胸口处,开出了一朵沙漠里的曼珠沙华。 穆川垂下了眼睑,看着自己的掌心,空空如也,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没有人注意到,穆川眼中闪过的一丝落寞。 雨幕中,顾少卿抱着白挽瓷下台。 地舍的修客,都无比激动的站了起来,掌声雷动,喊着白挽瓷的名字。 往年国子监选拔神官,几乎都是从天舍里挑人,就连人舍,也只有少数特别努力的人,才能入选神官。 地舍,从来就没有出过神官。 然而今日,白挽瓷给他们地舍狠狠的挣回了尊严。 他们自然是激动得无与伦比。 相比之下,台上的八个考官,就很无奈了。 尤其是金太神,把玩着手中的核桃,不冷不热的看向石祭酒:“天舍的孩子,居然输给了地舍的孩子,这下雀翎是没法晋升神官了。” 石祭酒心里咯噔了一下。 早前,火溱国的国主就捐了一栋楼舍给国子监,还拨了不少银子,给天舍的修客,置办校袍。 火溱国国主修书一封,信上对石祭酒说,等到八仙的试炼,要好好的关照雀翎,确保她能够稳稳的晋升神官。 石祭酒为了让雀翎能够保送神官,特意给她安排了白挽瓷。 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学渣。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雀翎竟然会输给白挽瓷。 更没有想到的是,白挽瓷竟然在私下偷练魂力。 白挽瓷在赛台上的那番操作,让他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女人——鬼鸳鸯。 石祭酒想到这里,脸色更冷了。 夫子上台,宣布白挽瓷晋级,雀翎落选。 雀翎灰白着一张脸,被人抬下了台。 虽然她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手筋脚筋全让白挽瓷给踩断了。 这还是白挽瓷让了的结果。 试炼仍然在继续。 清阆,清雅,顺利的晋级。 随后步江礼、南屿以及黎锦,碰到的都是地舍的对手,也晋级了。 直到最后一对上场,所有人都沸腾了。 顾少卿对穆川。 可怕的是,八个晋升的名额,只剩下了一个。 试炼比了一天,天色将晚。 两人上台,一白衣,一墨绿,两个人打的有来有回,平分秋色。 不知多少回合过去了,台上的神官,台下的修客,都一个个困了。 台上仍旧没有分出输赢。 八个神官,左右窃窃私语。 “再打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 “这两个都是好苗子,不如都要了吧。” “可是只有八个名额啊。” “先收着呗,倒时候去幻乐森林,还有一场试炼,再踢出去一个就行了。” “也行也行。” “……” 石祭酒叫停了两个人的打斗,表明二位都很优秀,一时难分高下,无法选择,所以两个人破格都录取了。 顾少卿面色淡淡的看了穆川一眼,并未说什么,直接下台了。 他步履匆匆,直接往国子监外去了。 穆川缓缓的走下圆台,心中忽然就生起了悔意。 他强压下心底的一丝悸动,苦笑了声。 这一回,他终归还是让了顾少卿。 八仙的试炼结束后,白挽瓷让白知墨给背回了金枝玉苑。 十一个姐姐,都在台下看了白挽瓷的比赛,心中万分感慨。 白挽瓷靠在床上,左手一碗眼窝,右手一个瓷勺,充分的享受着来自姐姐们的关怀。 青荇靠坐在床沿:“辛苦你了,阿挽。” 她在台上看到白挽瓷拼命的证明自己,那一刻,自己也有所触动。 阿挽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观念。 原来,不用靠卖身,女人也是可以凭实力,从最底层奋斗出去。 白挽瓷在青荇的眼中,看到了一汪湿意:“姐姐,你哭什么?” 青荇用帕子抹了抹,吸了吸鼻子,道:“姐姐有一个想法,自古以来,外界都是看不起我们的,阿挽,是我们拖累了你,这份尊严,我们要亲挣。” 白挽瓷楞了楞,没太听懂的问:“什么意思啊?” 青荇握着她微微发凉的手:“以后金枝玉苑只卖艺不卖身,咱们也要靠本事顶天立地的吃饭。你在台上挣的尊严,姐姐们在台下要替你守护。” 白挽瓷仍然在发愣。 那时她并不明白,是她的不放弃,坚持努力,让姐姐们相信,女人努力是有用的。 不用嫁人,不用卖身,努力的磨练一手技艺,也能够赢得别人的掌声和尊重。 青荇没跟她继续说太多,毕竟这一场比下来,白挽瓷的身体太累了。 她迷瞪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顾少卿坐在床边,正在给她掖踢开的被角。 她抓住顾少卿的袖子:“试炼结束了吗?你进了吗?” 顾少卿低头垂着眼看她,从怀里掏出一方赶紧的白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口水。 “进了。” 白挽瓷见状,不太好意思的坐起来,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屎后,板正的咳嗽两声。 “恭喜啊,我们都进了。” 顾少卿看着她,笑了:“后天就是你的生日,苑里的姐姐要给你过,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听见礼物二字,白挽瓷雀跃的抓住他的胳膊,两只星星眼亮晶晶。 “礼物啊,那我可得好好的想一想。” 顾少卿由着她攀附在臂膀上:“我看你比试时,挥舞我的拂生剑太吃力,不如我带你去选一样法器吧。” “法器?”白挽瓷满脑子都是漂亮衣服和首饰,听见法器,兴致懒懒,“比试都结束了,我还要法器做什么?” 顾少卿伸手刮了刮她圆润娇憨的鼻头:“这次一共有九个人入了候选神官,一个月后,月神要在幻乐森林再开一场比试,要剔除一个。” “啊?”白挽瓷眉头忧伤的撇下:“还要比啊。” 这一场,她都比的累死了。 再跟晋级了的八个候选神官比,还不得要她一层皮? 特别是眼前的这个,顶尖的一个修仙大神。 一根手指头,不就把她给搞定了? 顾少卿见她垂头丧气,好笑道:“你现在贿赂我一下,届时我便让你一回。” 白挽瓷不情愿的从他臂膀上下来,无力的爬下床:“走吧,去买法器。” 顾少卿笑着起来,跟在她身后:“买了法器后,我继续教你修炼。” 白挽瓷头也不回,举起手,比了个中指:“过几天就是我生日,顾少卿,你还是不是人?” 顾少卿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走:“白天修炼,晚上过生日,不冲突。” 白挽瓷:…… 天都有一家专门售卖法器的宝物坊。 白挽瓷从来没逛过。 还是头一回来。 顾少卿倒是轻车熟路,领着她进去。 宝物坊有三层楼。 第一层,售卖价格较为低廉的法器,大多也就是修客用来捆一捆豹子野兽之类的。 第二层,是稍微进阶一点的法器,价格也贵了些。 第三层,是一些稀有名品法器,都为名家神官所打造,价格不菲。 顾少卿一来,就直接带着她去了三楼。 白挽瓷心想,果然太子,就是财大气粗,这么想着,抱紧他的大|腿,屁颠屁颠的上去了三楼。 甫一进入,白挽瓷便看见了几个老熟人。 第77章 拜师 这么貌美的女徒弟,你们不要,老…… 七双眼睛, 齐刷刷的盯着白挽瓷。 白挽瓷眯缝了一下眼。 哟嚯。 原来是另外七个晋级准神官啊。 清雅,清阆,雀翎, 步江礼,穆川, 这几个她是认识的, 另外还有两个人。 白挽瓷没怎么打过照面, 都是天舍的修客,一个叫南屿,另外一个叫黎锦。 南屿是雀翎的表哥, 她还是听说过的,另外一个黎锦,据说是木霖国的一个郡主,和穆川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 奇怪,雀翎的手脚筋不是让她给挑断了吗? 怎么一晚上就好了。 想来他们火溱国有不少灵丹妙药呢。 早知道能好得这么快,她就多踩雀翎几脚了。 昨儿白挽瓷就听说了,石祭酒说什么雀翎天赋异禀,是个实在难得的好苗子,落选神官太遗憾了, 接着就说,八位神官也舍不得雀翎落选。 说什么好苗子, 还是复活一回,给个机会。 最后一致投票决定, 破格让雀翎晋级。 如此, 这一届八仙的试炼,便有九个人晋级,直到下一次在幻乐森林选拔出八位, 淘汰一位。 听说,当时台下地舍所有的人都在反对。 说好的只选八个? 雀翎明明输了,为何又破格录了? 众人大喊着黑幕,对白挽瓷不公平。 石祭酒却宣布说,如果白挽瓷真的有实力,那么在下一次幻乐森林的选拔中,一定会晋级。 听到这种回答,众人骂骂咧咧的只能散了。 白挽瓷再次见到雀翎,此时此刻,认真的想了想,公主命真是好啊,他妈的还能有两条命。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地舍的白挽瓷,”率先开口的人是南屿,他的声音略显阴柔,“你来宝物坊干什么?” 白挽瓷想翻白眼:“你来干嘛,我就来干嘛,你说,我能来干嘛?” 南屿脸色一僵,讥讽道:“你也来挑法器?都没神官认你,你挑法器,有什么用?我们这三日要跟着神官去修炼,才来挑法器,你都没神官做师父,何必呢?” 清雅微微皱眉:“阿挽,你还不知道吗?” 她眼中有复杂的神色,将白挽瓷拉到了一旁,悄声说:“今日一大早,八位神官都公开了选择的徒弟,你……没有神官选,他们说,你学的是魂力,他们修炼的都是灵力,教不了你。” 白挽瓷眨眨眼。 她在试图理解清雅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好不容易晋级了八个神官,结果这八位高高在上的神官,一个也不选她? 此刻白挽瓷脑中只有三个字。 凭什么? 一股由来已久的怨气,在她脑海里不断的升腾,翻滚。 黑幕抽签,她忍了。 雀翎小公主有复活甲,她也忍了。 现在……他|妈的都考上了,结果不收? 她就不信了,就连穆川都会使用魂力,这几个神官难道不会? 南屿非常直白的当面嘲笑起了白挽瓷。 “清雅,八个神官就是看不上她而已,你别用什么不会教魂力来安慰她了。” 清雅瞪了他一眼:“你把嘴给我闭上,行不行?” 南屿冷哼了声。 白挽瓷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顾少卿:“这事儿,你也知道?” 顾少卿皱了皱眉,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手:“你跟着我修炼就好,不用管他们说的。” 白挽瓷沉默了一会儿。 其他的几个人都看着她,除却穆川和清雅外,他们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同情的成分,像南屿雀翎这样的,自然还捎带几分讥笑。 那两位的画外音相当明显。 大概是在说,你和我们不一样,别强行进入我们的圈子,我们根本不带你玩。 这让白挽瓷想起了小时候,一帮孩子手拉手玩丢手绢,也落下她一个。 一边嘴里说着她是没爹娘的孩子,一边说她身上脏别跟她玩。 儿时的记忆,似乎和眼前的一幕,重叠在了一起。 沉默的气氛里,忽然从里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神界也是瞎了眼,这么漂亮,还有天赋的女徒弟,他们不要,老子要。” 众人看去,只见里间挂着的一块竹帘掀开,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朝他们漫不经心的看过来。 随后,又走出了一个貌美的女子,身穿紫衣,面色温柔的朝白挽瓷走过来。 两个人走到白挽瓷跟前,中年男人搓着手,笑呵呵的看白挽瓷。 “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我可以教你用魂力御鬼。” 平白无故冒出两个人,白挽瓷掀了掀眼皮,对他略显直白的说。 “你谁?” 任天翔:…… 他摸了摸脑门,叹息道:“丫头,你可能没听说过我,我叫任天翔,这位貌美的姑娘,是老夫的妻子鬼鸳鸯。” 鬼鸳鸯? 白挽瓷一双眼,瞪圆了。 任天翔她不认识,但是鬼鸳鸯自然认得。 那两本启发她练魂力的《鬼语》和《鬼陶秘术》,就是鬼鸳鸯写的。 白挽瓷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鬼语》和《鬼陶秘术》,就是你写的,我就是看了你的书,才练的鬼道。” 鬼鸳鸯温柔的笑了笑:“你在鬼道上的天赋,是我见过最好的,只凭自己看书,就能学成这样,我当年在你这个岁数,都做不到呢。” 白挽瓷被夸了,眼中一热,差点激动的落泪。 一旁顾少卿听见任天翔,想起那本清阆给他的书,不动声色的敛了敛眉。 清阆听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追到国子监唯一女祭酒的修客?” 任天翔听到有人说出他在情场的光辉事迹,胡子翘了翘,假意谦虚道:“哎呀,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 其他人闻言,这才明白,面前的女子,正是国子监历史上唯一的女祭酒。 半天没说话的黎锦,开口了,眼中露出几分崇敬:“鬼鸳鸯,听说你是前任帝君的继位人,结果你为了一个凡间的男人,放弃了成神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再次目瞪口呆。 鬼鸳鸯听了,轻轻一笑:“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老任的胡子都得翘到天上去,再说了,我也不全是为了他,才放弃成神的。” 任天翔笑呵呵的摸了摸胡须:“哈哈哈老夫的魅力,无可抵挡啊。” 众人一听,无不对鬼鸳鸯的目光,都变得尊敬和崇拜起来。 同时,也有一丝丝羡慕起白挽瓷来。 鬼鸳鸯伸手握住了白挽瓷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回头目光微冷的看向其他人。 “从今以后,白挽瓷就是我和老任的徒弟,我看谁还对她说三道四。” 其他人哪里还敢质疑鬼鸳鸯,毕竟这是位神界差点成为帝君的女祭酒。 雀翎和南屿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鬼鸳鸯握着白挽瓷的手,白挽瓷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天上的馅儿饼砸中了。 任天翔走进里间,过了一会儿,再出来,他走到白挽瓷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个银铃链子。 “老夫我第一次收徒弟,也没什么好见面礼,这个法器叫恕魂铃,用它可以控魂御鬼,一旦熟练,再炼就百万鬼俑,任你所驱,听你号令。” 白挽瓷愣愣的接过银铃链子,鬼鸳鸯替她戴在了手腕上,低头仔细的扣好,微笑道:“你的手腕细,戴上可真好看。” 白挽瓷轻轻的晃动手腕,银铃作响,好听极了。 她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师父师母。” 鬼鸳鸯笑了笑,任天翔摸摸胡须,感慨道:“真是机灵的丫头,老夫喜欢。” 在座的其他人,除却穆川清雅等人,还有顾少卿,是真为白挽瓷开心。 剩下的,眼中的妒火,完全就是火焰山的地步。 雀翎更是握了握自己的手腕。 那里虽说上了药,但还是有些疼。 凭什么……她一个火溱国的公主,却只能跟着厄神修炼。 而这个白挽瓷,什么也没有做,就得到了鬼鸳鸯的青睐? 此时此刻,她无比的嫉恨白挽瓷。 一个出身下贱的女人,不仅拥有了顾少卿那样的男人,还有了这么个厉害的师父。 甚至,自从她输了后,国子监里大家对白挽瓷的态度,都变得和蔼起来。 特别是地舍的那些垃圾,见到她,都会嘲笑一番,说她一个天舍的公主,居然输给了地舍。 雀翎吸了口气,只感觉手腕更疼了。 反观另外一边,欢天喜地的。 鬼鸳鸯细致又体贴的问了些白挽瓷关于鬼道的理解,不住的点头,接着又对任天翔道。 “这三日,我们要回一趟刺人谷,你跟我们去吧,我好好的教你。” 白挽瓷兴奋了,她在书上看过,鬼鸳鸯提到的刺人谷,据说是运用魂力和鬼陶捏出来的一座世外桃源。 “好,正好三天后回来过生日。”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顾少卿。 三天啊。 要跟顾少卿分开三天呢,好像还是有一点长。 鬼鸳鸯看出来了,笑了笑道:“宝物坊是我和老任开的,一楼有卖听海螺,你和顾少卿各自去拿一个,就算远在天边,你俩也能对着海螺,听到彼此的声音。” 白挽瓷再次激动,忍不住抱住鬼鸳鸯:“师母,你真懂我。” 倒是一旁的顾少卿,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咳了咳:“我去替你拿。” 第78章 听海螺 几日不见,我很想你 鬼鸳鸯和任天翔早已收拾好行李, 说走就走。白挽瓷也去了一趟金枝玉苑,和姐姐们告别,便踏上了三日修炼的行程。 白挽瓷第一次见到刺人谷, 惊讶的上蹿下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到处摸来摸去, 看来看去。 鬼鸳鸯让任天翔先教白挽瓷, 她要去小木屋做饭。 任天翔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墩子上,不紧不慢的跟她讲,鬼陶秘术的奥义。 目前, 以白挽瓷的能力,只能捏出鬼陶,然后注入灵魂,使其复活,但并不能开发其鬼陶的能力。 任天翔允了口茶,慢慢道来:“这鬼陶和你的关系,就好比签订契约的主仆,他们既然是你的仆从,你要让他们领悟自身具备的特点和能力。” 白挽瓷点了点头, 认真听他说。 任天翔指了指桃花树:“你来示范一下。” 正在落花的桃花树,突然就动了起来, 舒展树枝,枝枝蔓蔓, 在空中乱舞, 陡然的伸长,一圈圈缠绕住了白挽瓷。 白挽瓷瞬间被困住。 任天翔摸着胡须道:“诺,这就是树木的特点之一, 生长性。” 接着他又道:“当然了,这桃花鬼,还能经常落花,给老夫我酿酒,哈哈哈。” 白挽瓷摸着腰上的桃花枝,树皮粗糙,触感真实,喔了一声,原来如此。 炼就鬼陶,触发能力,控魂为己所用。 妙啊。 任天翔继续爱不释手的摸胡子:“可以说,只要你能想到的,炼就一副鬼陶躯壳,鬼魂就能做到。” 白挽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她就尝试的炼成了各式各样的鬼陶,比如会吐豌豆的豌豆藤射手,又或者是能自动开船的胖头鱼…… 刺人谷充斥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鬼陶。 白挽瓷乐此不疲的创造,想象……直到她炼就了会冒火的鬼影子后,任天翔被身后影子冒出的火苗,烧了屁|股。 任天翔悲催的怒吼,跳进水里灭火:“老子再也不收徒弟啦!” 可惜,等他上岸,身后又有影子出现,鬼影黏上他,再次火烧屁|股。 任天翔气的呀,把白挽瓷关进小木屋,闭门思过一整日。 老头子在门外吼得掷地有声:“该学会的你都会了,我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明天你就回去吧。” 白挽瓷支着下巴,翘着二郎腿,坐在小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叹气。 “师父,对不起,不小心烧了你的屁|股,我不是故意的。” 火鬼影这玩意,是她用厉鬼改造的,厉鬼的脾气大,不太好控制。 她也是第一次嘛。 外头任天翔的声音,暴躁中带着委屈:“你看看别人是怎么尊师重道的,老子当个师父,还被徒弟欺负得火烧屁|股,我这还当什么师父!” 白挽瓷趴在门缝里,果然看到了任天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眼中似有老泪纵横。 唉,一把年纪了,也是不容易。 她想出去好好的道歉,却见师母稳当当的坐着喝茶,不痛不痒道:“让他委屈去,要不是这几日偷喝酒,火鬼影也不会缠上他的影子。” 那厉鬼爱喝酒,所以就死死的附在任天翔的影子上。 外面任天翔听见师母的冷笑,一时气焰全无,十分讨好小心的说:“鸳鸯,我就喝了一口,真的,只有一口,我这酒早就戒了,昨儿实在馋得不行了,就贪了一口。” 说到最后,小木屋里还是没有传来鬼鸳鸯的反应,他的底气些微有些不足:“我今儿还能睡床吗?” 这回,小木屋里传来了鬼鸳鸯的声音:“滚!” 任天翔:…… 他就不该收徒弟。 后悔,万分的后悔啊。 白挽瓷靠着墙,笑得花枝乱颤,看不出来,在外颇有气势的任天翔,在师母面前,居然是一个资深的妻管严。 师母叹了叹气:“你不知道他有多爱喝酒,去年喝出了胃病,我让他戒了,也是为他身体好,他居然还私底下偷着喝,真是要气死我。” 白挽瓷赶紧倒了杯普洱茶,放在她面前,好声好气道:“我可真羡慕师母,师父对你百依百顺的,倘若嫁人了姑娘,都有这般底气跟丈夫生活,我也愿意结婚了。” 鬼鸳鸯抿了口茶,好奇的问:“我看那顾少卿挺喜欢你的,想来你们若能成婚,他也会很疼爱你。” 说着说着,白挽瓷的耳根子就红了。 她……还没想过跟顾少卿的婚事呢。 鬼鸳鸯放下茶杯,将她眼底的娇羞全看在了眼底,往茶杯里添满:“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想法也像你一样,倘若找不到那个能疼我爱我一辈子的人,我宁肯不成亲,做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可真碰到那个人了,满脑子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早点嫁给他,不想让他再多看一眼外面的姑娘。” 白挽瓷听了,仿佛自己的心事,都被师母看穿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搂住她胳膊,靠在肩上,轻轻道。 “好像真是这样,跟他在一起,我突然很想做一个良家妇女,贤妻良母那样的,可我以前是最讨厌那样的女人呀,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鬼鸳鸯笑了笑,拍拍她的小脸蛋:“喜欢就是这样的,让你变得愿意为他付出。” 白挽瓷靠在师母的肩膀上,只觉心里满满的。 她真的知足了。 有姐姐,有知墨,有清雅,有顾少卿,还有师父和师母。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没有人比她拥有的更多了。 顾少卿,现在在做什么呢? 才分割两日,她就好想好想他啊。 白挽瓷摸了摸怀里的听海螺,突然觉得自己十分不争气,才两日,她就想得不行了。 哼,这个家伙,怎么也不知道主动给她打电话? 她都等了两日,听海螺就没响过。 鬼鸳鸯看出了她的心事,从她怀里掏出听海螺,放在茶几上,按下了螺边的凸起点:“女孩子主动也没什么的,我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说话啊。” 听海螺发出了一声接着一声温柔的海浪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挽瓷紧张的跳起来,围着茶几走了一圈,心里直犯嘀咕。 听海螺要是连通了,她说什么呢? 哎呀,都已经在一起了,说什么都无所谓啊。 “咔嚓”一声,听海螺那边传来了顾少卿低沉的声音。 “阿挽?” 白挽瓷扑到茶几上,抓住听海螺,嘴巴靠近螺口,磕磕巴巴的说:“嗯,嗯,……嗯,你在干嘛?” 说完这句,她就后悔了。 妈呀,能干嘛,肯定是在修炼啊。 她为什么要问这么蠢的话? 显得她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样子。 听海螺那边传来一声浅浅醇厚的笑声,好听得白挽瓷耳朵酥软。 接着,顾少卿略带揶揄,又一本正经的问:“阿挽,你是想我了吗?” 白挽瓷脸红到爆炸,指尖捏得听海螺快碎了,支支吾吾的挽尊。 “哎呀不是啊,我只是刚刚学完了,也没什么事做,师父师母都去忙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很无聊,你知道的,我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只是说说话……” 顾少卿突然打断她的话:“阿挽……” 白挽瓷盘着腿,抱着听海螺,下意识应了声:“啊?” 随后,他叹息的声音,从听海螺里传来:“几日不见,我很想你。” 白挽瓷盯着听海螺,脚指头搓了搓屁|股下的凉席,心中的一股暖流,咻的就传到了手指,脚趾,身体的每一个位置,都烫得不行。 听海螺里顾少卿的声音又传来:“阿挽?” 白挽瓷连忙应道:“啊?” 他的嗓音里略带的失望:“难道阿挽不想我?” 白挽瓷揉搓着听海螺的外壳,磕磕盼盼,扭扭捏捏,声如细纹的哼了哼。 “想。” 幻乐森林。 顾少卿一手提着剑,一手握着听海螺,放在耳边。 面前是几十只一人高的毒蝎子。 顾少卿不慌不忙的提着剑,一边砍蝎子,一边对听海螺说话。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浅浅的“想”。 那个字,像一根羽毛,在顾少卿的心里,扫了扫。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接着,又不紧不慢的对听海螺说:“你说什么?我这边有点吵,刚才没听见。” 一旁的清阆等人,正在奋力挥砍毒蝎,一下午了,还没杀完,累的他半死。 结果一回头,就见顾少卿脸上带着一种春心荡漾的笑。 关键是,他一剑一剑,直插毒蝎的脑门,毫不费力,脸上一点汗也没有。 他……他个气死人的,居然还在用听海螺,这是跟谁在说话? 清阆砍倒一只毒蝎,气喘吁吁的跳到顾少卿面前,满脸愤愤。 “你你你……不专心砍毒蝎,干嘛呢?” 顾少卿瞟了他一眼,对听海螺轻声道:“我这里挺吵的,晚一点我再找你。” 清阆听了,自然明白的听海螺那边的人是谁了,两眼直翻:“我砍得累死,才砍死了三十多只,你居然还有这闲心思?” 顾少卿收了听海螺,面色淡淡的望他一眼:“神官给我们的任务是每人一百只,我已经砍了一百三十二只,早就完成任务了,我想偷闲,你有意见?” 第79章 出事了 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死?…… 清阆傻了眼。 这才一个时辰, 顾少卿就杀完一百只了? 他他他……好吧,人家是有资本偷懒。 是以,清阆又悲催的继续去杀毒蝎了。 第三日的修炼结束, 白挽瓷也顺利的暂时告别师父师母,回到国子监寒舍。 清雅正在收拾包裹, 见她来了, 笑眯眯道:“顾少卿啊, 石祭酒找他谈话呢,人在教舍。” 白挽瓷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我要找他。” 清雅放肆在躺在床上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昨儿我们都看见了, 顾少卿用听海螺跟你传音呢。这才三天呐,你就受不了两地分离,啧啧啧……” 白挽瓷:…… 她的一世英名。 清雅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穆川跟我说了,让你回来了,去古槐岭找他,他找你有点事。” 白挽瓷喔了一声,把行李往柜子里一丢, 转身就准备出去。 清雅看着她的背影,略带羡慕的叹息:“美人就是好啊, 日日都有人找。” 白挽瓷来到古槐岭,就见穆川靠在树边, 垂着头, 手上捧着一捆书简,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 淡淡的朝白挽瓷一笑:“你来了。” 白挽瓷嗯了声,在他旁边坐下,歪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穆川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她:“今天是你生日,这是我的礼物。” 白挽瓷惊讶的接过:“你这么早就给我,晚上我们在金枝玉苑庆祝,你不来吗?” 穆川淡淡笑了:“来,只是把礼物提前给你。” 白挽瓷楞了。 他补充道:“礼物当着大家的面给你不好,某个人会吃醋的。” 白挽瓷一下就明白了,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这点我承认,顾少卿确实很小心眼。” 穆川无奈的笑了笑。 他刚才有种冲动,想揉一揉白挽瓷的脑袋,但还是忍住了,抬头看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他问:“你修炼的如何了?” “还行,马马虎虎,师父师母对我都很好。” “那就好。” 白挽瓷低头看手里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川”字,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是块很朴素的木头雕的,有些粗糙。 “这木牌是你刻的?有什么用吗?” 穆川看她一眼:“这是一块庇佑的木牌,我在宝物坊挑的,你可戴好了,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 白挽瓷满脸惊讶:“这么厉害啊,那我可要贴身戴着。” 穆川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是他穆川家世代守护的一棵百年大树上取下的木头做的,从小母亲给他戴着。 是他的贴身之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也不用告诉她。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想去争,是于事无补的。 不如选择接受,远远的守护着,看她幸福就好。 白挽瓷朝他笑了笑:“你一直在帮我,又给我书什么的,教我鬼道,现在还送我礼物,我无以回报,真是过意不去。” 穆川勾唇:“你要真想谢我,给我留一坛上好的女儿酒,让我过年带回木霖国去。” 白挽瓷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一坛怎么能够表达我内心的谢意?起码十坛起,不行不行,你要多少就给多少,以后你们穆家的酒管够!等你娶妻生子,婚宴呐,孩子的满月酒啊,宴席上的酒,我全包了。” 穆川楞了一愣,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很快消失了,脸上又恢复了一片淡然,无所谓的笑道。 “娶妻生子什么的,对我来说,不重要,天下太平,国泰明安,这就够了。” 白挽瓷歪着头瞧他:“说起天下苍生,你跟顾少卿还真像,一口一个天下的,不过也是,你这么好,还真没有哪个姑娘,能够配得上你。” 穆川轻笑:“没人配得上我吗?你太抬举我了。” 真没人能配上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会……能配得上的那个人,已经名花有主,奈何他不喜移花接木这种事罢了。 强人所难这种事,他不屑做。 穆川自诩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旁人道他是潇洒,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世上的人和物,只是过眼云烟,没什么值得他好留恋和珍藏的。 等到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为时已晚,想要珍藏这件无价之宝,却已经成为他人心头爱。 这几日,他有些怨自己。 为何在修炼上,如鱼得水,偏偏在感情这桩事情上,大器晚熟。 继续再待下去也只徒增烦恼,穆川站了起来:“石祭酒那边叫我有事,我会晚点到金枝玉苑,你们先吃先喝。” 白挽瓷嗯了声:“那你可要快点啊,来晚了的话,可不给你留吃的。” 穆川转头走了,笑声随着他淡如风的嗓音,慢慢在古槐岭传开:“只要有女儿酒就行。” 穆川前脚刚走出古槐岭,顾少卿就进来了。 见她坐在树边发呆,便走了过去,伸手敲了敲她的脑壳:“发什么呆呢?” 白挽瓷抬起眼皮,拽着他手臂,站了起来,揉了揉眼,嘟囔道:“不知道怎么了,我左眼皮一直在跳,心里特不安。” 顾少卿疑惑:“左眼皮跳,就怎么了?” 白挽瓷跟着他,一同往外走:“你不知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啊。我这左眼老跳个没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铁定要倒霉了。” 顾少卿好笑道:“你这是自己吓自己。” 白挽瓷摇了摇头,没再和他继续聊眼皮的话题:“对了,那日|你在宝物坊挑了什么礼物?一直藏着掖着,也不给我看,到底是什么啊。” 顾少卿拒绝谈论礼物的事情,并且表示,礼物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白挽瓷缠着问了他一路,他也没有说。 直到金枝玉苑,白挽瓷抬脚刚进去,就见暖衣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才回啊。” 白挽瓷楞道:“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这三日都去刺人谷修炼了,才三日不见,你们就想我想得不行了啦?” 暖衣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青荇,欲言又止。 青荇开口在了:“安全回来就行,你刚走,流媚就去金源国探亲,今儿还没赶回来,你晚上就睡她的房吧。” 白挽瓷啊了一声:“不会吧,今儿是我生日,她都不回,太过分了,什么时候探亲不好啊,非要这几日去。” 青荇没说话,转头上楼了。 气氛不太对。 白挽瓷楞了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暖衣拉着她,往厨房里拽:“没你的事情,青荇她就是心情不太好,你不用管她,今儿你爱吃的,我都做了,一大桌子呢。” 果然是一大桌子好饭好菜。 十一个姐姐和知墨,外加顾少卿,还有清雅也来了,做了一桌。 有白挽瓷最爱吃的肉沫蒸蛋,要不是顾少卿在,她还收敛点,那一大盆,早就被她给吃光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这桌上的气氛不太热闹。 十一个姐姐和知墨的兴致都不怎么高,不像以前,这会儿早就上圆台,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弹琴的弹琴。 白挽瓷琢磨了下,可能是流媚姐姐和青荇姐姐吵架了,所以才气的离家出走了吧。 没准过几日就回了呢。 饭吃到一半,穆川还没有来。 奇怪了。 天色都已经黑了,总不能石祭酒还在找穆川谈话吧。 真是的,一个老夫子,总是让学生留堂,听说总是让学生帮着搬书简干活。 也就穆川这种好学生,次次都乖乖听石祭酒的话。 换做是她,肯定就干一半,偷偷跑路了。 这批的女儿酒,酿制的时间长,后劲极其大,不到子时,桌上的人都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 白挽瓷倒是没喝多少,也就微醺的程度。 白挽瓷见顾少卿也醉了,推了推白知墨:“你快送他去客房休息。” 白知墨背着顾少卿就上了楼。 白挽瓷望着一个个姐姐都醉醺醺的回了房,连带清雅,也醉得不行,送去客房休息。 她一个人,坐在一楼,心想顾少卿怎么还不拿出礼物来,他不会是醉得忘了这回事吧? 这吃着饭,她也不好意思提啊。 这时,二楼流媚的房间,传来一声瓷器砸碎到地上的声音。 白挽瓷晃悠悠的站起来,往二楼走:“真是的,肯定是藏月,老是乱动流媚姐姐的东西,这碎了她心爱的杯子,等她回来,还不打死你啊,藏月!” 她推开门,喊了一声藏月,却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床沿,恶狠狠的掐着藏月的脖子。 情急之下,白挽瓷抄起一个墙角的瓷瓶,扑了上去,一个瓶子,用力的砸在了那男人的头上。 男人应声倒了下去,白挽瓷震惊道:“徐尽欢?他怎么在这里?” “藏月姐姐!” 她喊了一声,想要问清到底怎么回事。 往床角缩去的藏月,见到了她,结巴道:“啊啊啊啊啊……” 藏月本来就是个结巴,在金枝玉苑也是弹弹琵琶,并不接待客人,她从来没有和徐尽欢接触过,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出现在流媚的房间里? “别紧张,藏月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藏月苍白着脸,惊恐的指着徐尽欢道:“都是他,害死了流媚!” 白挽瓷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流媚姐姐死了?” 第80章 杀人 月黑风高夜,宜杀人。 藏月是金枝玉苑年纪最小的一个, 青荇交代给她的一切,在此跟前,忘了个干净, 呜哇的一声就哭了。 “在你去刺人谷修炼的那日晚上,流媚姐就在这根横梁, 用平日系着的围巾上吊死了, 脖子后仰着, 还留了一封遗书,说是久病无良医,不如早早去了干净。” 藏月伸手指着厢房最中间的那根横梁, 底下一张圆木梨花桌。 白挽瓷的大脑空了好一会儿,才正常运转,喃喃道:“不可能,临走前,她还跟我说,等我回来,一起过生日,怎么会……” 藏月爬起来,又指着躺在地上的徐尽欢:“我刚进来, 就看到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他就掐着我的脖子,要我交出流媚姐的日记。” 日记……什么日记? 徐尽欢为什么要找日记? 白挽瓷大脑犹如一团乱麻。 “流媚姐喜欢把东西放在梨花木柜, 里面隔层里有个小箱子, 装着她最喜欢的首饰,想必徐尽欢说的日记,就在那个里头。” 藏月从床上跳下来, 越过地上的徐尽欢,不小心踩了一下他的手,绊了下,踉踉跄跄的到柜子前,打开隔层。 果然里面有一本蓝花皮的日记本。 藏月没读过书,看不懂字,把日记本给了白挽瓷。 白挽瓷在桌边坐了下来,翻看起日记。 流媚虽说没有青荇那样好的家庭,也就孩提时跟着徐尽欢玩,徐尽欢也教了她一些字。 起初的日记,上面也就写了些日常。 流媚识字不多,写的也很简单。 直到写到跟徐尽欢有关的内容,日记的内容才稍稍有了颜色。 七月初七,天晴。 也许是天上神仙有眼,让我重新与徐郎君相逢。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十几年没见了,竟一点也没老,容貌如初,反倒是我,多了一些皱纹,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见他,可他好像也不在意,说来天都,就是为了我,还说以前是他不对,没有和家族勇敢的抗争,现在要补偿我。 八月初三,小雨。 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眼前的徐郎君,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徐郎君,虽说声音容貌相同,可是性格脾气,大抵有些不一样。我问他,他却说,人总是会变的,你要学会习惯现在的我。我想也是,难得相逢,不如珍惜。 九月初十,中雨。 人真的会变得面目全非吗?我记忆里的徐郎君,待人温和,谦谦君子。可是昨晚徐郎君很粗暴的对待了我,他说要玩一些新鲜花样,叫什么两头起,让我跪着,他从后面进来,用丝带勒住我的脖子,逼迫我头往后仰,感觉要窒息,身体不由自主的收缩,他却说很舒服。这一次完事后,我脖子上青紫了一圈,身子也出血。他安慰我说,养养就好了,女人没那么脆弱。我很爱他,可是我不想玩这种东西。 十月初一,大雨。 我和徐郎君说,那样不舒服,不要了。徐郎君说我太娇气,再说都做了这营生,还怕玩新鲜花样?我第一次开始讨厌徐郎君,便让他以后不要来了。徐郎君哭了,道歉说,他是个男人,身体有控制不住的欲|望,让我可怜可怜他。他在我面前跪着,说发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心软了,他写了保证书,就原谅了他。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白挽瓷盯着日记本,问藏月:“你刚才说,流媚姐姐上吊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用一根丝带?而且脖子是后仰着的?” 藏月点了点头。 白挽瓷心凉了半截。 这哪里是自杀? 日记里说的那种新鲜玩法,不正和姐姐的死状,一模一样吗? 这不是自杀,是一桩伪装成自杀的他杀。 嫌犯,很可能就是徐尽欢。 她正想着,日记本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白挽瓷猛地回头,就见徐尽欢阴冷冷的看着她。 他揉了揉后脑勺:“小娘们儿手还挺狠,昏了我半个钟头。” 白挽瓷盯着他:“是你杀了流媚姐姐。” “是她太脆弱,不经玩,没想到弄两下就死了,”徐尽欢冷笑一声,“刚才在楼下听你们说,流媚有写日记的习惯,果然是真的,把日记本给我。” 白挽瓷将日记放到身后:“不可能,这是你杀人的证据。” 徐尽欢猛的就朝她扑了过去。 白挽瓷提起脚下的凳子,反手就用凳子将他往后推。 徐尽欢看起来瘦瘦的,手臂的力量却很厉害,两手抓着凳子,就把她往桌面上压。 “砰——” 一声钝器碰撞响起。 只见藏月哆哆嗦嗦的拿着一把椅子,往他头上抡了过去。 藏月的手劲儿不大,徐尽欢痛叫了一声,回头就一把拽住了藏月的胳膊。 他红着眼:“你敢打我?” 白挽瓷放声喊:“来人啊,杀人了!救命!” 徐尽欢冷笑:“女儿酒里我下了迷魂香,他们现在都睡得很熟呢,我看谁来救你们,也是奇怪了,你喝了女儿酒,怎么还醒着?” 金枝玉苑里,因为藏月是不能沾酒的,一喝酒就胃疼,所以她才没醉。 白挽瓷心想奇怪,为什么她没有中迷魂香? 回想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 她和其他人的区别是……有胸|前的木牌。 穆川说,这个木牌,贴身佩戴,关键的时候,能救她一命。 原来就是解毒的功效。 白挽瓷抄起椅子,就想往徐尽欢的头上砸去。 徐尽欢反应很快,一手接住了椅子,笑嘻嘻的看她:“你应该用不了魂力吧,那迷魂香,可是能锁了人的灵根和魂根,我费了大价钱买的。” 白挽瓷咬牙硬撑着,手在发抖:“徐尽欢,你不是人,王八蛋,杀我姐姐,现在还想毁灭物证……” 徐尽欢慢悠悠的从她手里抽出椅子,强行的用手臂里面,将她按在地上:“你随便骂,反正也没有人听见,本来只用杀你姐姐一个,现在我要多杀两个,挣扎吧,我就喜欢看女人在我身下挣扎的样子,眼里的恐惧,对,就是这样,无助,任我蹂|躏,哭,喊,越大声越好……啊!” “砰——” 又一声钝响,只见徐尽欢的脑袋,像熟透了的西瓜,炸开了花。 血花四溅,白|花|花脑浆和血水,喷了白挽瓷一脸。 血肉模糊中,她看见了白知墨。 他提着一把铁镰刀,面无表情,一下一下往徐尽欢的脑袋和后背上砸。 镰刀砸进去,翻转一下,回勾,徐尽欢话也说不出来的就烂了。 白挽瓷浑身血污的躺在地上,听见砧板上剁肉剁排骨的声音。 她哑着嗓子道:“知墨,够了……够了。” 白知墨“哐当”一声丢了铁镰刀,在她旁边蹲下来,用自己袖子干净的那一面,轻轻擦拭脸上的血渍。 “姐姐……” 白挽瓷睁着眼,看清了白知墨干净的脸庞上染着的血珠,一颗颗顺着他的下颌,滚落到白色的胸襟上。 她嗓子沙哑又干涸:“知墨,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杀人了。” 白知墨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杀了流媚姐姐,还欺侮你,我就杀了他,有什么不对吗?” 白挽瓷慢慢坐起来,手脚冰凉麻木。 徐尽欢已经了无生气,他的尸体……已经不能说尸体了,只能说一堆烂肉残骸,躺在地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藏月早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躲在墙角,嘴唇惨白,瑟瑟发抖。 白挽瓷抓着白知墨手臂的衣襟,扯了扯嘴唇,唇齿里还有鲜血的铁腥味,令人作呕。 本来她想着是抓了徐尽欢,再去拿着证据抱官。 可……可现在……徐尽欢死了。 尸体就在眼前,她如何报官? 难道要为徐尽欢的死,把知墨的性命交给衙门吗? 白知墨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挽瓷,他不知道为什么徐尽欢已经死了,姐姐还是会露出这么害怕的神情。 他安慰性的拍拍白挽瓷的肩膀:“姐姐不用怕,坏人已经死了。” 白挽瓷告诉自己要冷静,但袖子里的手,抖得如筛糠似的。 “知墨,杀人是要偿命的。” 白知墨垂着眼,似乎在试图理解她的意思,慢慢的,他张口,一字一顿的说。 “姐姐别怕,我来偿命。” 白挽瓷摇了摇头:“不,不值得,不值得……我舍不得。” 怎么可以让白知墨为这种人去死呢? 让她想一想,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不用白知墨偿命,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的。 白挽瓷沉默了好久,久到徐尽欢的血,都在她脸上凝固了。 她抬起头,缓缓道:“知墨,去找辆板车,我们把尸体搬到恒山埋了,就当这件事情,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知墨嗯了一声,听话的按照她的吩咐去找车了。 藏月依旧躲在墙角。 白挽瓷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藏月姐姐,平日里,金枝玉苑都是你来打扫的,这一次,务必把流媚姐姐的厢房,打扫干净。” 藏月怔怔的点了点头:“打扫完了后呢?” 白挽瓷盯着她,缓慢又坚定的说:“你只要记住,今晚什么也没发生,徐尽欢从没来过金枝玉苑。” 第81章 血痕 是有鱼,不是有人 藏月仍在发抖:“可我们杀了人啊。” 真的能和以前一样,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安心的过日子吗? 白挽瓷听见自己也在问自己。 她不知道。 可是,这已经是损失最小的解决办法了。 白挽瓷捏了捏藏月的手, 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我们可以的。” 藏月深吸了口气, 努力的平静下来:“好, 我去擦地。” 白挽瓷出了厢房, 又轻轻合上门,左右小心的看了看,好在迷魂香的作用, 没有人醒,金枝玉苑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飞快的下了楼,掐灭了一楼的灯芯。转进后厨,进了后院,想就近找个水缸,洗一洗脸上的血污。 当她把满是血的手,想舀一瓢水,冲一冲时,忽然想到, 这里也是金枝玉苑,怎么能留下一滴血? 白挽瓷随手拿了一件挂在线上的帕子, 框在脑袋上,系了个结, 又抄起墙边的铁锹, 抬脚跨出门槛,转进小巷,小心翼翼的往恒山方向去了。 她扛着铁锹, 刚上恒山,远远的,就在小径上,看到了推着板车的少年背影。 快步走上去,白知墨回过头来看到一个扛着铁锹的蒙头妇女:“姐姐?” 白挽瓷左右四顾,轻声道:“是我。” 白知墨喔了声:“埋哪儿啊?” 这才是半山腰,白挽瓷咬咬牙道:“再往上走走吧。” 月黑风高,天上一粒星子也没有,周围寂静的可怕,只有白知墨推着车的轱辘,在地上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等到了山头,白挽瓷和白知墨进了一片茂密的槐树林。 她精挑细选了一个埋尸地。 一棵不高不直不胖不瘦的槐树旁,这棵树是所有的树木里最普通的一棵树,貌不惊人,适合藏尸。 白挽瓷放下铁锹,手一指树旁:“就这儿吧。” 把知墨应声放到板车,接过她手中的铁锹,默默的开始掘地。 白挽瓷听着一铲子一铲子下去的声音,恐惧的心,此时居然冷静的可怕。 想来人是需要一些经历的,一旦尝过了,便再也不可怕了。 她抽出发间固定的发簪,用力在树皮上,刻了一个×。 先做上记号,以后得空了,就到这里看看。 希望这里,永远的人迹罕至。 白知墨挖好了坑,拖着徐尽欢的尸体,往坑里踹了一脚,血肉模糊的尸体,咕噜的滚了进去。 他再一层一层的往上盖土。 白挽瓷在一旁双手合十,对着坑念佛,山间的风很凉,手掌心一片凉意。 她暗暗道:“天地可鉴,我们不是故意杀人的,实在迫不得已,再说他也杀了我姐姐,如今死了,也是偿了命,这笔债,就此了结,望你魂归故里,忘却这一切,顺顺利利的过了鬼门,在鬼界安生吧。” 白知墨埋好了尸体,额上结了一层薄汗,抬头忘了望天:“姐姐,你跟谁说话呢。” 白挽瓷心虚的叹气:“知墨,今晚这件事,以后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听见了吗?” 白知墨嗯了一声,扛着铁锹:“我们走吧。” 白挽瓷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棵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树。 再回首,她便心底藏了一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白挽瓷和白知墨经过流经恒山的一条河,她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解了外面的衣裳,只着衬衣,丢进河里,用力的搓洗上面的血迹。 白知墨蹲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 白挽瓷洗干净自己的,又对白知墨招了招手:“你的外衣也脱下来。” 白知墨乖觉的脱了外衣,递到她手上。 白挽瓷低头搓洗他的衣服。 白知墨忽然道:“有鱼……” 白挽瓷惊得跳起来,左右相看:“有人?” 周围荒凉安静,连只兔子都没有。白挽瓷后怕的捶了锤胸,转头怒意冲冲的看知墨。 “哪里有人啊?能不能别吓我。” 白知墨极其无辜的眨了眨鹿眸:“我是说有鱼……” 白挽瓷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回落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蹲下来,继续洗衣服。 “知墨,语言这门功课,你真的要好好修习,有鱼说得像有人,差点还以为有人发现我们了。” 白知墨双手撑着腮,蹲在她旁边:“有人发现我们,就会怎样?” 白挽瓷用力的搓,也不知道为什么,知墨衣服上的血,就是很难搓洗干净。 她垂着头,闷闷的说:“如果让人知道了,你就得被看砍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五国的律法,你知道吗?” 对于白知墨来说,刚刚学会说话,要理解成年人世界的三纲五常,伦理律法,实在太过深奥。 他知道,从这一天起,挽姐姐的脸上,就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白挽瓷把知墨和她的外衫,挂在树杈上,等到快半干了,再穿上,一路回到金枝玉苑。 此时已经子夜。 金枝玉苑却灯火通明。 怎么会亮着灯? 明明她走的时候,已经灭了一楼的灯。 白挽瓷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对白知墨说:“我们现在就分开,你从后院进去。” 白知墨嗯了声,继而就转身进了巷子。 白挽瓷吸了口气,仔细的检查了身上的衣物,以及头发上的簪子,没有一点血迹。 她这才抬脚进去,却见顾少卿坐在桌旁,桌上放了一盏茶。 也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 “你醒了?”白挽瓷脸上忙堆上了笑容,走了过去。 顾少卿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晦暗不明:“大半夜的,你不在金枝玉苑,去哪儿了?” 白挽瓷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故作冷静道:“我睡得半夜做了噩梦,醒来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你在这等多久了?” “我等得这盏茶都凉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叫人撸走了,差点去报官,”顾少卿看了眼她的鞋,边缘沾了些泥土:“你这是去河边散步了?” 白挽瓷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就拿起了那盏茶:“冷了正好,我就爱喝冷茶,抱歉啊,让你等了这么久。” 顾少卿打量着她,放在桌上的修长二指,不轻不重的敲打着桌面。 “我本来给你准备了生辰礼,不过方才喝酒,也不知怎的,醉得昏沉,直到现在才醒,你若是不困倦,我现在送你。” 白挽瓷摇了摇头,连忙道:“不困,吹了一阵子的风冷,现在脑子很清醒,什么礼物呀,你瞒我好久了,真想看看。” “这礼物,要得去二楼的露台才能看,走吧。” 白挽瓷立刻道:“二楼算了吧,大家都睡着,打扰了多不好。” 顾少卿回头看她一眼:“那我们去屋顶。” 白挽瓷点头如小鸡啄米:“屋顶不错。” 顾少卿搂着她的腰,正要飞身上屋顶,却敏锐的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极浅的血腥味,随即便在她雪白的后脖颈上,看了一缕浅淡的血痕。 月光如水。 两人坐在屋顶,顾少卿沉默不语。 白挽瓷歪头看她:“什么礼物呀,你快说。” 顾少卿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你看天空。” 白挽瓷转头看向天空,此时寂静无垠的黑夜,忽然绽放起一朵一朵无声的烟花。 烟花无比的璀璨,时而幻化成一朵云,时而又是曼珠沙华,时而又变成了一个女子的侧脸。 顾少卿以灵力幻化烟花,亮起了整个夜空。 烟花如画,美轮美奂,白挽瓷看得入神。 烟花很亮,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白挽瓷那一截雪白的脖颈。 那缕浅淡的血痕,更加清晰,不容人忽视。 白挽瓷认真的看着烟花,她以前跟顾少卿说过,最喜欢看天都的烟花。 不过听说只有过年的时候,天都才会点燃烟花。 顾少卿居然记得这件事,还给了她一场美轮美奂的烟花。 如果没有徐尽欢那件事,她还能够心无旁骛的欣赏烟花,高高兴兴的。 可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血肉模糊的画面,看到如诗如画的烟花,根本笑不出来。 甚至觉得,烟花这东西挺可怜的,一刹那绽放,转瞬间就消散云烟。 不就和人命一样吗? 一下子,就没了。 身边顾少卿出声了:“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礼物?” 白挽瓷忙拾起嘴角的笑,转头看顾少卿,烟花照耀的他黑眸清澈,甚至映出了她脸上略显僵硬和勉强的笑容。 “怎么会?你这么有心,还记得我喜欢烟花。” “阿挽,我会记得与你相关的每一件事。” 顾少卿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放在她的后脖颈上,轻轻揉拭,直到那缕血痕,消失得彻底。 白挽瓷靠着顾少卿的肩头,鼻头一酸,她现在好想哭。 她好想告诉顾少卿,今晚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这将是她过的最可怕的一个生日。 但她不能说。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顾少卿如此清白身世的一个人,他将来要做神官的,不可以让这些肮脏的事情沾染。 她不允许。 就让徐尽欢永远的烂在恒山上那个画着“×”的树旁吧。 但让白挽瓷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夜翻过了篇,到来的不是黎明。 而是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 第82章 审问 这谁啊,居然跳楼了。 白挽瓷这一|夜宿在流媚的厢房里, 后半夜,她瞧瞧的点了一根蜡烛,将整个厢房, 从上到下,检查得彻彻底底。 藏月果然打扫的很干净, 干净的仿佛这个屋子里, 从没住过人。 她躺在床上, 脑海里时不时浮现流媚姐姐的脸。 心就跟针扎似的,一阵一阵的抽疼。 直到天亮,她疲惫的从床上爬起来, 浑身骨头酸疼,也不知是昨夜风吹了的缘故,头重脚轻,差点站不住。 想来是受了风寒。 白挽瓷扎挣着起来后,勉强的喝了碗粥,和顾少卿一同回国子监去。 谁知,刚进国子监没多久,她和顾少卿就看到天舍的门口,乌泱泱的挤着一圈人, 还有一行穿着猩红官袍的人,往里边挤。 “让一让啊, 仵作来了。” 其中一个提着木头箱子的男人,汗涔涔的挤了进去。 白挽瓷和顾少卿跟了过去, 还没靠近, 就听到了不少人的议论。 “这谁啊,居然跳楼了,脑袋都开花了。” “面目全非, 认不出来呢,穿着天舍的袍子呢,应该是天舍的修客吧。” “旁边地上都是碎了的酒坛瓷片呢,我看估计是上天台喝酒,喝多了,一不小心踩空掉下来了。” “……” 白挽瓷和顾少卿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就看到了一幅残忍的画面,顿时令她想起了昨夜的徐尽欢。 仵作一边蹲着查看尸体,一边和大司寇汇报尸体的情况。 “尸体是男性,年龄十六岁左右,身上没有携带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死因是坠楼,身上没有开放性伤口,无法证明是自杀还是他杀。手握成拳,里面空无一物,口中牙齿间隙有纸片的碎屑,看情况生前吞食过什么纸类的东西。” 仵作把镊子往死者的喉咙里伸,小心翼翼的夹出了半张湿碾的纸团。 他戴好手套,用镊子展开纸团,上面的字迹略有模糊,依稀能够辨认。 仵作缓缓念出上面的字。 “白挽瓷,我喜欢你。” 话音才落,除却在场的官员和仵作,其他人的目光,纷纷都汇聚到了白挽瓷的脸上。 白挽瓷听到自己的名字,惊吓的有些呆住了。 仵作茫然的抬起头,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了白挽瓷:“你就是白挽瓷?” 白挽瓷心跳的极快,往前走了一步,面色镇定道:“是,我就是白挽瓷。” 仵作看着眼前的一个漂亮美人,楞了楞,第一时间脑子里就想到了情杀。 大司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转头与仵作对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的点了点头。 大司寇寒着脸道:“白挽瓷,恐怕你得跟我去刑判司走一趟了。” 白挽瓷指着自己:“我?为什么呀?” 大司寇面无表情:“死者和你有关,请问你昨晚去了哪里?” 白挽瓷楞了楞,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的顾少卿,黑眸颤了颤,看了她一眼,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慌乱。 就在这时,一个人激动的闯进了人堆里:“有没有人看到穆川?他昨晚一晚上都没回寒舍!” 他看见了白挽瓷,立刻冲了上去,眼中寒光熠熠:“白挽瓷,昨晚穆川说要去找你,他人呢?” 白挽瓷心头咯噔了一下,怔怔道:“他昨晚就没来金枝玉苑,我以为他是有事在国子监绊住了。” 大司寇和仵作的脸色一沉,立刻着人去找寻失踪了的穆川,接着,示意几个带刀侍卫,缉拿嫌犯白挽瓷。 顾少卿挡在了几个带刀侍卫面前。 大司寇两眼一眯:“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顾少卿冷沉道:“你们只是在尸体的喉咙里发现了一张写着她名字的纸条,不足以证明她就是凶手,况且昨晚她一直在金枝玉苑,根本没有回国子监,我可以证明。” 大司寇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知道是水极国的太子,心知得罪不起,语气上就客气了些。 “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带她去刑判司问一问情况,毕竟是与尸体的相关人员,只做问询,并不是把她当成杀人犯,最多十二个时辰,我保证让她完好无损的从刑判司里出来,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你看这样行吗?” 顾少卿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白挽瓷,轻轻安慰:“你别担心,一会儿他们问你,你就说你知道的,不要乱说话。” 白挽瓷低着头嗯了一声,跟着他们出国子监。 那几个带刀侍卫见顾少卿在,也没敢上前扣住,只是客客气气的在前面领路。 其他的修客,有震惊死者是穆川的,有等着看白挽瓷笑话的,有为穆川伤心落泪嚎啕大哭的,有马后炮阴谋论的,总之,人生各相,在此刻,全都浮现了出来。 白挽瓷沿着街边,跟着大司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刑判司,就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八抬大轿的迎亲队伍。 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沿街的小贩,路边的乞丐,搁家绣花的良家妇女,大人小孩,男女老少,全都出来看热闹,仿佛热闹的和过年一样。 白挽瓷一边走,一边想,她和过年那个舞狮子的家伙,好似也没啥区别。 偶有议论声,夹杂着各种方言的辱骂,稀稀拉拉的传进白挽瓷的耳朵里。 她听得懂的,无非就是一些恶婆娘,最毒不过妇人心,女人心海底针,红颜祸水,妖女乱世等等,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俗语。 听不懂的,白挽瓷只当他们是放屁了,带响的那种。 等到临安街,经过她最熟悉的金枝玉苑时,十一个姐姐,推着人堆想要上来,眼中一个个带着震惊,不解,关心,尤其是藏月,眼中还有着她能明白的恐惧。 白挽瓷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用嘴型告诉她,没事,别担心。 白知墨蹲在二楼的廊檐,黑脸阴沉沉的盯着下面,眼珠子跟随着白挽瓷,一直瞪着,缓缓的从左到右,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嘴角倒是抿得发白。 “迎亲队伍”总算到了刑判司的大门口。 门口正站着一个人,穿着熨帖的校袍,背着双手,胸|前映着乌龙首的国子监校徽。 那是石祭酒。 他走到大司寇面前,先是点头虚礼了一番:“老夫是来报案的,我们国子监有一个学生,名叫穆川,一|夜未归寒舍,同舍的学生报到我这里来,我校高度重视此事,便前来刑判司报案。” 大司寇明白的点了点头。 石祭酒又道:“今日大司寇在我校天舍楼下发现一具坠楼尸体,可能确定身份了?是不是我校失踪的那个学生穆川?” 大司寇客客气气的答:“现在尚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还请贵校立刻通知穆川的父母,到刑判司来一趟,请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石祭酒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适才我听闻你们带回了我校的一个女学生问询,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女学生就是此案的凶手?” 大司寇摇了摇头:“此案有些蹊跷,其中内在的缘故,恕我不能外传,以免引起民众的恐慌,还请祭酒回校静候,一旦案情告破,我司自然会宣告。” 石祭酒摸了摸胡须,目光越过大司寇的肩膀,落在了那个明艳而夺目的女子,眸色深了深,复而他抿起嘴角,神情多少带了点大义凛然之色。 “请大司寇严查审问,如若是我校学生犯下此案,依法惩治,不可姑息。” 大司寇轻轻点头,为石祭酒的大局观,深感佩服。 随后,白挽瓷跟着大司寇进入了审问室。 推门进去,一股阴寒的冷风,席卷进白挽瓷的衣襟,室内不大,仅仅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个椅子,左边的椅子干净,还带着雕花,右边的椅子,破旧且蒙灰,显然她即将坐上那张破椅子。 桌边垂挂着两道铁链,四面墙壁因为潮湿,而长满了青苔,其中夹杂着些点褐色,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人血还是青苔老了。 审问室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大司寇丢下一句:“坐吧。” 这声音,显然没有在外面时的客气,冷冰冰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挽瓷皱了皱眉,拉开椅子坐下,左右上来了两个带刀侍卫,拿起铁链,咔嚓一声,就锁住了她的手腕。 大司寇拉开雕花椅子,坐下了,身子往后靠了靠,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眯着眼打量白挽瓷。 “你叫什么名字?” 白挽瓷眉心微蹙,虽说是例行审问,但大司寇说这种话,像极了去金枝玉苑的男客,语气带着那种故意的调侃。 “白挽瓷。” “你跟死者穆川是什么关系?” “不是还没确定死者就是穆川吗?” “我就问问你跟穆川什么关系,老实交代!” “我们……是同窗修客。” “只是同窗?那张纸条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上面写着我喜欢你,这么赤|裸的表白,他喜欢你,你不知道?” “他从来没当我面说过,我自然不知道。” “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你,你感受不到?” “你问的这个,和案子有关系吗?” 第83章 闹事 你们就是仗着我喜欢顾少卿,欺负…… “有没有关系, 是你说了算吗?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白挽瓷沉默的盯着大司寇,没再反驳了。 大司寇让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盯了半天,心里很受用, 换了个姿势靠着,继续发问。 “你昨晚在哪儿?” “我在金枝玉苑。” “一整晚都没出去吗?” “……没有。” “谁能给你作证?” “顾……少卿。” “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朋友。” 大司寇忽然笑了一声:“你脚踏两只船?” 白挽瓷垂着眼睑, 盯着空荡荡的桌面, 上面有一个洞, 视线穿过那个洞,能看到桌底下大司寇翘着的二郎腿,那条腿再往前抬一点点, 就能碰到她的腿。 见她没说话,大司寇伸出脚尖,顶了顶她的膝盖。 “问你话呢!” “别碰我!” 她惊叫一声,身子椅子后缩。 两个带刀侍卫立刻上来,一左一右固定住了她,一个按住肩膀,一个按住手臂,面上均是恶狠狠的神色。 “别动!老实点!” 白挽瓷死死的盯着大司寇,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看出一个窟窿来, 就像徐尽欢头上的那种。 大司寇清了清喉咙,呸的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痰:“老子审问你, 你他|妈配合点,不然就把你抓进去关上个十天半月的。” 白挽瓷冷笑道:“我哪点没配合你?你要想抓人, 就得拿出我杀人的证据, 你连证据都没有,拿什么抓我?靠什么服众?” 大司寇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年轻气盛,还是嫩了点, 我是过来人,告诉你一句经验之谈,进了刑判司的人,再出去,可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白挽瓷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大司寇刚开口,就听见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低他一阶官品的官袍的男人,垂目敛眉道:“顾少卿在大堂上等着,说问询应当公审,而您这是私审,不合法规。” 大司寇八字眉挑高:“什么玩意儿?私审?他这是哪门子的法规?” 小司寇站在门边,语气弱了下去:“天都法规第一百八十条,确确实实写着问询应当公审。” 大司寇脸色阴沉了下来:“好一个顾少卿,仗着是水极国的太子,跑天都这儿来压人了,呵。” 他的手掌,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虎视眈眈的盯着白挽瓷:“妈的,算你这小娘们儿走运。” 说罢,一摆手,让侍卫把铁链撤了。 白挽瓷低头看了看手腕,才不过箍了半个时辰,皮肤表面就压出了铁链的红印子。 再出去时,她便在公堂上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脊背挺直的坐着。 听见声音,顾少卿立刻转过头去,对上她的视线。 咫尺相望,却两两无言。 仵作那边出来了,身后跟着南屿,在大司寇面前说:“经过穆川的舍友指认,尸体身份确认是穆川无疑。” 这句话,犹如惊雷轰顶。 白挽瓷几乎站不住,双目晕眩,两膝陡软。 大司寇缓步向前,客客气气的对顾少卿道:“该问的我都问了,白小姐可以走了。” 顾少卿站起来,疏离的朝大司寇拱了拱手,走上前来,拉着白挽瓷离开刑判司。 刚至门口,台阶之下,围聚了一堆人,其中不少是国子监的修客。 人群当中有人喊。 “白挽瓷,还穆川的命来!” “你为什么要推穆川下去?” “你利用完了穆川,转头就勾搭上顾少卿,怎么,杀穆川是卸磨杀驴吗?” “……” 白挽瓷站在台阶上,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荒谬的话。 她杀穆川? 穆川于她而言,亦师亦友,是她在国子监里遇到的最温暖的朋友。 他死了,她要比在场所有的人都难过。 顾少卿正要开口,白挽瓷却先开口了,素净的脸庞上,嘴唇苍白的可怕,身子骨不停的发抖,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她摇摇欲坠,吐出的字带着哭腔:“你们说话不用负责是吗?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你们有良心吗?” 人堆静了一秒,里面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安桃,她一双眼肿着,目中含悲。 “白挽瓷,魂力是穆川教给你的。你勾搭他,就是为了他教你魂力是不是?很好,你成功的保送神官,你现在又换顾少卿勾搭,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水极国的王后?我从没发现,你是个如此有心计的女人。” 白挽瓷定定的望着安桃:“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为什么要杀穆川?还在他嘴里放一张有我名字的纸条?这么明显的陷害,你看不出来吗?” 安桃冷笑:“这就是你故作聪明的地方,以为用一张纸条,就可以解脱你的嫌疑。” 大司寇严肃的插嘴:“好了,这是刑判司,不是菜市场,你们要吵架,去别的地方吵,别妨碍司法公务!并无证据证明,白挽瓷就是杀人凶手,疑罪从无,定罪要依据律法,你空口说不算数。” 安桃闭了嘴。 众人眼中的怒气却没有平息。 大司寇的话,看似在为白挽瓷解释,但实际上,更像一壶油,直接浇到了大家的心火上。 顾少卿护着白挽瓷往国子监走,身后一群人跟着辱骂。 骂她的也就算了,这帮人,连带着顾少卿,跟着骂。 “顾少卿,你包庇白挽瓷!” “你肯定买通了大司寇,帮白挽瓷做假证。” “呵,顾少卿,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好|色的男人,白挽瓷哄哄他两句,他就是非不辨,苍生不顾,心甘情愿的被臭女人骗。” “……” 白挽瓷听不下去了,顾少卿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极快的往金枝玉苑里走。 顾少卿将她推进金枝玉苑的大门,小声的丢下一句,“冷静一点,穆川的案子我来查,你这几日就在金枝玉苑,别回国子监,等我回来,”,说完,他便在众人的辱骂声中,快步走了。 青荇和暖衣连忙关上金枝玉苑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窗户那边,就有人跳起来往里面爬。 “有水极国的太子庇佑你,连杀人都不用判刑啊。” 暖衣用撑衣杆,将那人推了出去。又有几个人疯狂的往里面跳,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暖衣拦不住。 白挽瓷夺过暖衣手中的撑衣杆,默念魂诀,撑衣杆瞬间变成了一根韧性十足的木带。 “滚出去!”她手握木带,直接甩到那几人的背上,疼的他们嗷嗷直叫,屁滚尿流的摔了出去。 他们一边痛叫,一边呼喊:“看啊,白挽瓷又想杀人啦,大家都可以作证,她要打死我……” 白挽瓷高高举着的木带,没有再落下,木带恢复了原状。 被打的那几人,笑嘻嘻的坐在地上,极其赖皮的看着白挽瓷:“打呀,来打我呀,怎么不打了?你有本事就光天化日下打死我,反正大家都看着。” 围观的众人,冷漠且抱臂的远观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暖衣和青荇气得牙痒痒。 白挽瓷握着撑衣杆,紧咬牙关,努力的遏制心里不断升腾的恶念,通红着眼,对外面吼道。 “你们是仗着我喜欢顾少卿,就来欺负我不敢还手。” 围观的人沉默了,但还是没有人出来帮她说话。 那几个赖皮,仍旧无所谓的嬉皮笑脸,装模作样的揉着肩膀,挤眉弄眼道。 “哎呀,我这块肋骨好疼啊,我是不是该报官,打人是要赔钱的,医药费赔给我,至少一百两银子才行。” 白挽瓷死死的盯着那几个闹事的人。 闹事的甲乙丙丁,一边揉腰喊痛,一边盯着窗口那张美丽动人的脸,暗自腹诽,妈的,长得好看,就连生气,还是这么好看。 廊檐上突然跳下一个黑影,宛如石头似的,砸到了其中一人的趴着的屁|股上。 白知墨提着那人的头,就往后掰:“哪里疼,我给你正骨。” 那人哎哟哟的吼了起来:“放开放开,疼死我了疼死了。” 白知墨面无表情,继续往后使劲儿:“还要医药费吗?” 那几人本就像借着此事,讹一下钱而已,没想到碰上了白知墨这么个硬茬,立刻求爷爷告奶奶的央白知墨放过他们,表示再也不敢了。 白知墨松开手。 那几人狼狈的跳出几米远外,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不就开个玩笑吗?这点玩笑都开不起,真是晦气。” 白知墨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咔咔作响,黑眸森冷:“我开玩笑一般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玩得起吗?” 他朝那几人伸了伸手:“来,我们开玩笑。” 这话说的,那几人登时就溜没影了。 闹事的人走了,看热闹的人没有热闹可看,便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过各的生活去了。 白知墨转过身来,跳上廊檐,围着金枝玉苑走了一圈,检视完了后,才翻身进了金枝玉苑的窗子。 一进去,却没见到白挽瓷,他皱眉道:“挽姐姐呢?” 青荇正从二楼下来:“这孩子,风寒了一天,烧成这样,也不说,快快,知墨,去叫大夫!” 第84章 真凶现形 都是她害了穆川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 白挽瓷吃了药,躺在床上,捂着被窝发汗。 身体又冷又热, 止不住的发抖。 虽然白挽瓷发烧的厉害,但是脑子却格外的清醒。 昨晚, 她最后见到穆川时, 他说石祭酒找他, 等事情结束了,就来金枝玉苑。 结果,穆川一|夜没有出现, 第二天发现从天台上掉下去摔死了,旁边是碎了一地的女儿酒坛子瓷片。 以穆川的身手,就天舍那栋楼,也才五六十米,他怎么会摔下去? 还有喉咙里的纸条…… 眼前种种的一切,都在指控她杀了穆川。 太刻意了。 白挽瓷强撑着坐了起来,裹了个毛坎肩,下了床。正巧青荇进来,看到她这样, 立刻斥道。 “你都烧成这样了,还下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白挽瓷轻轻的喘着气, 眼中寒冷:“现在就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青荇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梨花桌上, 推着她往床上躺下:“你想知道什么, 我去让蜜玉打听了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床上听。” 说着,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坐在床边,咬了一勺,轻轻吹了口气,凉了会儿,递到白挽瓷嘴边:“给我吃了,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对付那起小畜生。” 白挽瓷听话的吃粥,心有愧疚的垂着眼:“青荇姐姐,让你担心了。” 青荇哼了声:“还知道我在操心啊,我啊,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一个个的,都不让人放心。” 厢房的门开了,蜜玉急火火的走进来,脸上的表情不太明朗,一进来,嘴上就开骂。 “简直没了王法了还!一帮小畜生,拿着垫子,坐在刑判司前,说是示威游行,逼迫刑判司抓你。抓个蛋抓,他们有没有证据,没证据瞎搞什么!” 这些话,白挽瓷心里早有数,她更想知道的是国子监里面的情况。 蜜玉倒了杯大麦茶,咕噜噜的吞了一整杯,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阿挽,我看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吧,我着人去打听,整个国子监上下,都说穆川思慕你极深,被你伤了心,你俩在天台上争执,你把他给推下去了。” 青荇扯了扯嘴角:“这谣言造得我都不信。就穆公子,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那种小肚鸡肠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痴情傻子。” 蜜玉也嗤笑道:“你还别说,他们还真信了这谣言,传的整个天都满天飞呢,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说是一个男修客,求爱不得,心灰意冷,跳楼自杀。” 青荇撇了撇嘴,两个版本,没一个有可信度。 白挽瓷一口一口的吃粥,皱着眉头道:“才短短几个时辰,就传得整个天都都知道了,背后应该是有推手。” 从她进了国子监后,算了算,明面上翻脸的敌人,也就雀翎,安桃,以及步江礼。 会是他们三个人的其中一个,在做怪吗? 是夜。 天气骤冷,进入深秋。 白挽瓷躺了一个下午,人精神了许多,只吃了一碗白粥,到了夜里,就有点饿了,便披上衣服,去后厨找吃的。 后厨无人。 她烧了点柴火,上水蒸了蒸白天的剩菜。 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火苗跳动,静静的等水开。 忽然,一只拇指大的蟑螂,沿着灶台的壁沿爬上来。 白挽瓷想也不想,抄起旁边的抹布,一下就按死了那只蟑螂。 她倒是不怕这种蟑螂,刚按死一只,却不料,低头的功夫,又在地上看见了一只,伸脚一踩,蟑螂一命呜呼。 白挽瓷皱着眉头:“往日厨房都没这种东西,怎么今天有两只……” 暖衣听见声响,掀帘钻进后厨,听见她这话,骂骂咧咧道:“那前几日,我忘了丢垃圾,就生一只出来,没成想,这蟑螂肯定是在后厨做了窝,前几天我杀了好几个,根本就杀不完,我看这后厨里看不见的地方,有成千上万呢。” 白挽瓷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只蟑螂的出现,代表着后厨里已经蟑螂泛滥成灾。 流媚死了,紧接着穆川也死了。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暖衣一边掀开蒸笼,一边看白挽瓷发愣:“怎么了?身体还是难受?” 白挽瓷猛地站起身:“这一切,都是从我晋级神官后开始的。” 暖衣提着蒸笼:“你说啥?” 白挽瓷冷笑:“我这是阻碍了某人晋升神官的道路啊,蜜玉姐姐她在哪呢?” 暖衣:“她现在应该在房里吧。” 白挽瓷提脚往外走,马不停蹄的上了二楼,猛地推开蜜玉的厢房,倒是吓了她一跳。 她正在拆发饰:“怎么了你?猴急的你。” 白挽瓷快步过去,喘着气问:“我出了这件事,国子监怎么处理的我?是不是神官的名额被取消了?又是谁顶替了我的名额?” 蜜玉神情怔了怔,回忆了会儿,才道:“我好像听他们说了,说你现在嫌疑在身,由一个叫什么……什么来着,好像叫石珈的人顶替了。” 石珈??? 白挽瓷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国子监里有三百修客,除却几个熟悉的,其他人也都是陌生人而已。 但是,石珈姓石…… 在国子监里,姓石的倒是有一个,今儿她才见过。 石祭酒。 石珈难不成是他的儿子? 从她进国子监开始,石祭酒就很讨厌她,只是……他是一校之长,真的会做出这种杀人的事情吗? 天蒙蒙亮,白挽瓷就回国子监了。 当然,她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直接从恒山过去,翻后墙进去了。 她也没有回寒舍,而是直接去了天舍。 沿着台阶,一直到了天台,四周都有防护的栏杆。 白挽瓷把自己想象成穆川,提着酒坛子,走到了天台的边缘,打开酒坛,往边上靠了靠。 她伸出上半身,往前探了探,目光向下,直接对着尸体发现的位置,旁边还有一地没有清理的酒坛子碎片。 嗯? 不对。 以她站在这个边缘,一个不慎,踩空掉落下去,酒坛的碎片怎么会那么的远? 白挽瓷抱起酒坛,垂直的往下一扔。 “砰——” 一坛子酒,应声落地,碎了。 位置正好落在了底下的树丛里,然而,距离穆川旁边的酒坛碎片,起码相差有三米远。 白挽瓷死死的盯着那个位置,心中有种巨大的恐惧。 她又提起一坛酒,对着穆川尸体发现的位置,瞄好了,然后甩手扔出去。 酒坛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然后坠|落,稳稳的砸到了发现尸体的位置。 这是她两次的实验。 一次垂直下落。 一次甩手抛出去。 果然……果然穆川不是自杀坠|落,而是他杀。 有人杀了穆川,然后把他的尸体,从天台上扔了下去。 忽然,底下传来了声音。 “谁在上面扔东西?” 听起来,像是国子监的巡逻门卫。 白挽瓷立刻转身就想走,结果一回头,看到了一个人。 “石祭酒……” 石祭酒背着手,目色平静的盯着白挽瓷:“大清早的,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白挽瓷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天台的人,居然是石祭酒。 她几乎用肯定的语气喝道:“是你杀了穆川!” 闻言,石祭酒动也不动,看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是他倒霉。” 白挽瓷楞了:“你什么意思?” 没想到石祭酒爽快的承认了:“我只是在天台设下了陷阱,我让穆川叫你来,结果来的人不是你,而是穆川。” 白挽瓷怔在了原地。 昨晚穆川没跟她说,石祭酒实际上找的人是她。 也就是说,穆川怕石祭酒为难她,所以才替她去了? 白挽瓷差点站不住。 穆川……穆川…… 本来应该死的人是她! 石祭酒见她脸色惨白,脸上反而多了几分残忍和畅快:“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往他衣服里塞了张纸条,想嫁祸给你,没想到他摔下去了,尚有一息,最后弥留之际,把纸条给吃了,看来他是真不想连累你。” 白挽瓷浑身僵冷。 明明就是她连累了穆川。 是她害了穆川。 “你为什么告诉我……”白挽瓷紧紧的抓着栏杆,风吹得她浑身冰凉,“你现在也想杀了我灭口是吗?” 石祭酒轻蔑的笑了:“杀你?不用,你以为你现在说话,还会有人信吗?你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人会相信,大家只会相信,穆川死于情杀,而你才是罪魁祸首。” 白挽瓷嘴唇在发抖:“石珈是你儿子吧,你为了儿子的前程,活生生的杀了一个学生,你还是校长吗?” 石祭酒皱着眉头道:“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晋级八仙的试炼?本来八个中,就有我儿子的一个名额,你不挤进来,穆川也不会死,说到底,都是你贪念了不该贪念的东西。” 白挽瓷用力的握着栏杆,如果可以,她有机会,让石祭酒当场丧命。 石祭酒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若是现在想杀了我,也可以啊,光天化日之下,你杀人的罪名,就再也抹不掉了,再说了,你真能将我一招毙命吗?” 第85章 和好不能如初 再无对神界的向往。 石祭酒的表情和语气, 无一不写着嚣张两个字,就差写着一行字。 你能把我怎么样? 白挽瓷从未想过五国推崇的修仙学校国子监,竟然有如此的黑幕, 外面光鲜亮丽,里面腐朽黑暗的令人作呕。 因为那两个坛子砸出来的动静, 天舍底下慢慢的有学生围拥过来。 有个人抬了头, 便看到站在了天台上的白挽瓷。 “那不是白挽瓷吗?” “她站在天台做什么?” “估计是因为杀了穆川, 现在愧疚得想自杀吧。” “那赶紧跳啊!还犹豫什么。” “……” 众人看到,石祭酒也出现在天台。 石祭酒往下望了望,附带灵力的声音, 传遍了整个广场。 “昨日刑判司的判决下来了,穆川死于自杀,我们在他的寒舍里发现了一些手写日记,上面写着,白挽瓷拒绝了他,他很伤心难过,结果跑到天台喝酒,失足摔了下来。” 撒谎! 白挽瓷对着下面大喊:“石祭酒在撒谎,穆川不是自杀, 这是他杀,我做了实验, 人失足摔下去,不会摔那么远的, 穆川分明就是被扔下去的, 石祭酒才是真凶,为了给儿子石珈一个晋级八仙神官的名额,他杀了穆川!” 两番言论, 听楞了在场的所有人。 该相信谁呢? 石祭酒成竹在胸,冷笑道:“好你个白挽瓷,刺激他人为情自杀,现在还想把罪名推到我头上,从今日起,国子监上下一致决定,让白挽瓷退学国子监。” 白挽瓷不管不顾的冲下面吼:“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信我,如果像石珈这样的人,都能修仙成神,那这神,我不做也罢,这仙,我也不修了!” 事到如今,各执一词的罗生门,相信白挽瓷的,只有地舍的少数人,更多的人,选择相信石祭酒。 她一人之力,终究战胜不了国子监的最高权威。 众多的护卫冲了上来,拖着白挽瓷下去。 她是第二个被勒令退学国子监的学生,上一个还是任天翔。 石祭酒浸满灵力的声音,还在天台缓缓的飘荡,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白挽瓷,丧心病狂,污蔑国子监,质疑神界的选人标准,从今以后,你不得踏入国子监一步。” 一大堆人喊着让白挽瓷滚出去。 从天舍到国子监的大门口,白挽瓷不停的辩解,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一个人站住来,替她说句话。 门卫推了她一下:“出去吧,别在这里犟着了,跟石祭酒作对,还想留在国子监,怎么可能?” 白挽瓷站在大门口,心灰到了底。 眼前的每一个人,熟悉又陌生,平日里见了,都会打打招呼,吃饭还会说说话的,现在看她的眼神,戒备又寒冷。 那种冷漠的眼神……比辱骂还要可怕。 人群里,她看到了清雅。 清雅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似乎想出来,却又不敢出来,生怕引起在场人的怒气。 顾少卿刚从刑判司出来,就听到路人在说,白挽瓷出事了,一大群人往国子监去看热闹。 他立刻御剑飞行,须臾之间,从清心瀑进入了国子监,穿过古槐岭,十里桃林,便见一大群的人,往国子监的门口来。 他低头说着“抱歉,让一让”,挤开人群,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挽瓷。 她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眼神从未有过的灰败,那双往日亮得灿烂如星的眸子,暗沉的像堕入了深渊。 顾少卿阔步快行过去,不管周围的人在喊“你回来,一个杀人犯啊,还跟她这种女人沾什么关系”,直到面前,听到她嗓子无比沙哑,如干枯数年的河。 她低着头说:“顾少卿,你回去吧。” “你告诉我昨晚去哪儿了,我帮你澄清。”顾少卿想伸手去拽她,她却躲开了。 “你不要再为我辩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白挽瓷垂着头,嗓音轻哑。 如果说出去,她就要交出白知墨。 如果要自己的清白,就得用白知墨的性命去换。 她宁愿不要。 白挽瓷一句话也不说。 从此以后,他做他的神官,她做她的凡人。 白挽瓷转过身,顶着左右和身后的目光,回到了金枝玉苑。 从那以后,白挽瓷就把自己关在流媚的厢房里,除了姐姐叫她吃饭以外,不曾出门过。 白知墨和藏月来敲过门,说要去自首,让她给打回去了。 穆川已经走了,她不能再失去两个亲人。 自她在国子监丢给顾少卿一句狠话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金枝玉苑。 后来,穆川的父母到天都来了,认领了穆川的尸体后,两人来到了金枝玉苑。 他们要见白挽瓷。 蜜玉各种拉着劝,但穆川的母亲说,如果见不到白挽瓷,他们就不回去了。 白挽瓷出现了,来到了穆川的母亲面前,径直给她跪下。 穆川的母亲打量了她一番,一巴掌毫无征兆的扇了过去。 “跪着有什么用,我儿子的命,你能还回来?” 白挽瓷的头打到了一边,左脸登时肿了起来,唇边破皮,渗出血水。 她没动,只是垂着头说:“对不起。” 穆川的母亲又踢了一脚:“来天都的路上,我就听到你不少的流言,果然是个狐媚坯子……” 这一脚,踢得白挽瓷趴在地上,蜷缩起了身体。 正骂着,穆川的木牌,从她胸|前的衣襟里掉了出来。 穆川的母亲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木牌,愣愣道:“这是我们穆家留给未来儿媳的东西,他他他……竟然把木牌给了你。” 一旁穆川的父亲,沉默许久后,开口了:“我们走吧,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你就算把她打死,小川也回不来。” 穆川的母亲悲痛的靠在他肩头哭起来。 白知墨跳下了二楼,往前一站:“你们要想打人出气,就打我吧,我抗揍,别打姐姐。” 白挽瓷轻轻叫了一声:“知墨,你回来。” 穆川的父亲叹了一口气。 穆川的母亲用帕子擦拭着眼泪,任由丈夫拉着自己离开了。 众位姐姐搀扶着白挽瓷起来。 刚坐下没多久,顾少卿来了。 他面色冷冷的站在门口,显然是看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其他姐姐非常识趣的拉着白知墨离开。 顾少卿盯着那个木牌:“穆川不是喜欢你,是爱你,对吗?” 白挽瓷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这还重要吗?他人已经死了,现在外面都说我是雌螳螂,利用完了男人,就赶尽杀绝。” 顾少卿定定的望着她:“那你告诉我,穆川是你杀的吗?” 白挽瓷:“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杀穆川。” 顾少卿语气拔高了:“那你那晚到底去干了什么!” 白挽瓷垂下头:“对不起,无可奉告。顾少卿,如果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那还是请你走吧。” 她起身就往二楼走。 却让身后的人抱住。 白挽瓷感觉到顾少卿在颤抖。 “好,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的过日子……行吗?” 白挽瓷两颗泪珠子,滚了下来。 真的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白挽瓷咬着唇道:“我听说你晋升了神界,以后自然是呆在神界,神界有多少仙女儿神女,你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要一个有污点的女人。” 顾少卿:“清者自清,时间总会证明,你是个好女孩。” 白挽瓷叹了口气:“因为我,大家会讨厌你的。” 顾少卿执拗道:“我从来不怕这些,自始至终,在意流言的,只是你而已。” 白挽瓷怔住了。 是啊,从头到尾,她才是在意别人怎么看的那个人。 看似潇洒,实则敏|感。 然而顾少卿,看似古板一根筋,却从未对她转移过心意。 白挽瓷拍了拍腰上的手:“我不想去神界,怕耽误你的前程。” 顾少卿却道:“我的前程里有你,才能繁花似锦。” 二楼偷看戏的十一个姐姐,青荇开了口劝道:“阿挽,你就跟他去神界吧,横竖最后不行,再回金枝玉苑,有姐姐给你撑腰呢。” 白挽瓷抬起头,看到姐姐们和顾少卿沆瀣一气,犹叹了三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顾少卿。 三日后,便启程神界。 青荇和暖衣依旧絮絮叨叨的帮她收拾行李,有如她刚去国子监似的。 只是白挽瓷,再也没有当初那般天真冲动的那股劲儿了,觉得累得很,靠在一旁,任由姐姐们说。 青荇:“去了神界,多给姐姐们递信儿,姐姐们一辈子都没上过天,都不知道天上是什么样的。” 白挽瓷支吾的嗯了声。 暖衣又道:“是不是成了神,上面的女人都容貌不老,也不用吃饭喝水拉屎了?” 青荇打了她一下:“庸俗,你就想这些?” 白挽瓷听她们这么说,迷迷瞪瞪的想起,初入国子监时,她也是这般想神仙的。 不死不灭的生活,青春永驻。 呵,当初有多向往,现在就有多恶心。 尤其是想到其中有些人,脸上的神光,都是沾得人血,想想就反胃。 如此一来,她对神界,再无好感了。 第86章 挽卿宫 我觉得一床薄被,甚好。…… 上界的那一日, 晴空万里,普天同庆。 上百只仙鹤匍匐等待,最前头的是八位神官, 每一个身边都站着一个保送的神官。 据说,保送的神官上界, 会先在神官身边学习, 从侍神做起。 神界有金木水火土五方神殿, 只有水神殿暂且虚位空职,帝君着顾少卿司理水神一职,除却他之外, 其他的七个,都只能从侍神做起。 八个神官遥遥回头,看向数百只仙鹤,有的驮着各位神官的行李,等到顾少卿这一列仙鹤,竟看到了白挽瓷的身影。 天都的百姓自然也看到了,不少愤慨的议论。 “白挽瓷怎么也能上天呢?” “她就一介凡人而已。” “还不是搭上了顾少卿?” “啧啧,干得好还是不如嫁得好啊。” “……” 众说纷纭之中,白挽瓷默然的跨上了顾少卿身后的那只仙鹤, 心中全然无丝毫的激动。 仙鹤齐齐上天,在云浪中翻腾飞过。 穿过云层, 周围陡然变得安静,金色的阳光, 温暖的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远远的, 便看到了数百座白金色的殿宇,气势辉煌,一座座, 鳞次栉比的排列在云雾之上。 这便是神界了。 倒是与白挽瓷料想中,差不了太远,巍峨的殿宇,空气里泛着花的甜香。 颇有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数百只仙鹤降落在南天门的前边的五神广场。 早有数辆仙车等待,为首的那一座,车帘上映着一个水字,想来就是水神的仙车了。 顾少卿回头一眼,便见到怏怏不乐的白挽瓷,垂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走过去,扶着白挽瓷的手,稳稳的托着下来,言辞关切道:“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白挽瓷神情略显惫懒:“没有,可能昨夜没睡好吧。” 顾少卿顺了顺她耳边的碎发:“那我们先回水神殿休息。” 白挽瓷刚想说不用,毕竟这么人在,搞特殊不太好。顾少卿就已经去和八个神官打了招呼,堂而皇之的带她上了仙车,率先离开了南天门。 水神殿在东南一角,临山近水,是一处好地方。 顾少卿牵着她,缓步进入水神殿,经过大门时,他抬头望了一眼,笑道:“水神殿没有题匾额么?” 两旁跟着的侍女解释道:“上任水神鲸落大海之后,就再无神官入住,所以匾额一直空着没题。” 顾少卿握了握白挽瓷的手,沉思片刻,抬头道:“择日取下来,就叫挽卿宫吧,送来我书房,我来题。” 白挽瓷怔怔的侧目看他,只见顾少卿唇边敛着三分笑意。少年的脸上意气风发,纵然他是少年老成,平日一副端庄稳重的古板德行,此刻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窃喜。 他原来这么高兴。 白挽瓷心想。 既然他如此高兴,何必她又日日愁苦,去扫了他的兴,应该与他一起高兴才是。 既这么想着,白挽瓷也跟着他笑了笑:“那我在这挽卿宫里,能做饭吃吗?你是神仙,自然饿不着,可我不行。” 听见她说话,顾少卿先是一愣,眼中有一丝激动闪过,复而紧紧握住她的手,垂着眼,目光温柔缱绻。 “你想吃什么,让侍女下去安排,不必亲自动手。” 白挽瓷跟着他,徐徐前行,缓缓道:“吃饭这件事,须得自己来,方才有趣,倘若成了神仙,什么事情,都劳驾他人动手,那也实在无聊。” 顾少卿莞尔附议:“确有道理,按你说得来。” 两旁侍女小心又好奇的跟在他们身后,不觉大大的意外。 早日前,就听说凡间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会晋升上来成为新的水神。 她们还在期待,到底是如何模样。 如今见了,真真是一个难得的神仙人物。 更奇妙的是,他身边竟然跟了一个凡人的女子。 且这位凡人女子的样貌,竟然比她们见过的所有神女仙女们的脸,都要好看。 是那种远看惊艳,近看容易出意外的美貌。 纵然十几个侍女是女人,也是心中暗暗吃惊得不行。 再者跟了他们短短的一路,且听二人的谈话,更加惊讶的不行,这位年轻的水神官,居然如此的宠溺一个凡人女子。 实乃神界数百年未见过之奇事啊。 前头的二人,并不知身后的十几个侍女,大脑正在震惊的重建。 一直走到寝宫。 里头的陈设素得很,全是清一色的水蒙蒙的雾纱,罩着正中央的圆床。 只有一张床。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薄被。 白挽瓷瞧见了,脸上兀自微红:“这……寝宫就一张床,一个枕头?” 顾少卿跟着她的话后面揶揄:“且只有一床薄被,阿挽。” 他咬在阿挽的挽字,嗓音低沉,带着点莫名的诱|惑。 听得白挽瓷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耳根子却也十分不争气的微红,绯红,紧接着上升成熟透了的石榴红。 身后几个侍女,倒是一派慌忙且小心的解释:“只因前任水神官并未有夫人,所以寝宫一直只配了一件,我们即可去准备挽夫人的寝具。” 顾少卿暮色沉沉的盯着她,缓缓道:“不必准备了,一张床,一个枕头,一床薄被,我觉得甚好,阿挽,你觉得呢?” 本听见“挽夫人”这个名头,白挽瓷就已经羞涩得想钻地缝进去,再又听到顾少卿的“甚好”二字,更是想钻进他怀里,羞死自己算了。 因如是,她蚊子哼哼道:“要是你晚上跟我抢被子怎么办?” 顾少卿闻言,轻笑半晌,黑眸如水:“被子都给你,可好?” 因离得近,他说话时,浅浅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眼睫上,激得她目光胡乱躲闪,更没什么心思,琢磨什么,一张嘴秃噜了出去。 “你有枕头,我枕什么?” 顾少卿垂目,侧着脸,贴在她耳边,浅浅道:“你枕我手臂。” 虽说他声音浅,但是在场的十几个侍女,并不是凡人,眼观八方耳听四周的能力还是有的,顾少卿的那一番柔情似水的话,如何听不见? 不过,十几个侍女也是相当的识时务,默默的站稳,低头,仿佛一个个木头,脸上都写着“我什么也没听到”几个字。 倒是白挽瓷,纵然和顾少卿牵手亲吻拥抱之事不少,但也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讨论睡觉的问题,一时之间,飒爽那劲儿,荡然无存,只求那十几个侍女,最好就地消失。 反观顾少卿,明明他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一张脸,干干净净,坦然自得,仿佛轻车熟路似的。 忒油滑了点。 好在顾少卿也知分寸,并未往下细说,只是噙着笑意,十分满意的牵着她走出寝宫,继续往后头逛。 寝宫后,是一方十里的湖泊,宛如一面湛蓝的镜子,远山靠着飞流直下的瀑布。 这倒是和清心瀑有些类似,想来上任水神,也习惯在瀑布下练功。 侍女在一旁解释:“这叫白瀑,里头能进去,是一方修炼的福山宝地,上任水神就经常在里面闭关修炼,而且这白瀑是有规定的,一旦进去闭关修炼,便会自动封瀑闭山三日,直到修炼突破,方可出来。” 白挽瓷点点头,这对顾少卿这种修炼怪物来说,倒是个好地方。 继续往前,便是上了山,绿草如茵中,倒是开垦了几亩地,不过荒着,也没种什么。 侍女:“这是留作种药草的地,一直空着。” 白挽瓷支着下巴,开始举手隔空规划:“我觉得这可以种些菜,辣椒,西红树什么的,还有豇豆,这么大一个后山,其实可以养点走地鸡什么的,再养点小山猪,这样就能吃肉末蒸蛋了。” 侍女听得汗颜无比,这可是上任水神用来种稀有药草的地方,这这这……这拿来种菜? 再看一旁的新晋水神官,时不时点头,脸上全然没有生气,笑吟吟的样子。 十几个侍女的大脑,又开始震荡更新。 等白挽瓷规划好了后山,已经一上午过去,浑然不觉,倒有些饿了渴了。 二人回到前殿,侍女下去准备晚餐。 十几个侍女一趟走下来,大脑更新了无数遍,头一回得在挽卿宫里开火做饭,这是在神界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道袅袅炊烟从挽卿宫里升起。 这是侍女们临时收整出来的房间,勉强充当厨房,其实也就是一个侍女在施法吐火,一个侍女拿着一口锅,乌烟瘴气的炒菜。 这口锅,还是白挽瓷带上神界的。 白挽瓷进去时,便看到了这幅荒唐又好笑的画面。 她便简单的跟侍女们说了一下,如何搭建灶台,又如何砍柴生火,听着听着,侍女们倒觉得有几分意思,一个个撸起袖子,灰头土脸的开始干起活来。 不多时,一个像模像样的人间厨房,便搭建成功了。 简简单单做了四菜一汤,端上桌时,顾少卿刚好在书房,题完了匾额,走出来时,便看着白挽瓷和一帮侍女,忙前忙后的画面。 十足的烟火气。 正是他期待的样子,如果没有白挽瓷上神界来陪他,还真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有多么的孤独和寂寞。 顾少卿走了过去,在桌前坐下,心中万分的感慨。 第87章 万神大同宴 珍惜眼前人。 神仙自是不用吃饭的, 即便是吃,也只是图个趣味。 顾少卿坚持陪白挽瓷吃完一餐饭,并在四菜一汤里评选出最好吃的, 以及需要少盐略改进的,看得一旁侍女又是大为震惊。 不曾想, 水神官如此的平易近人。 侍女凭着多年的经验, 细细回想了一番。这神界上的神官, 大多都板着一张脸,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不高兴,但大家都是如此, 似乎平易近人,对神官来说,是一件不雅之事。 她们难得在在一个神官脸上看到如沐春风的笑容,实在是三生有幸。 想来和那位挽夫人,大有关系。 饭毕,外头来了一位手执拂尘的侍神,板着一张脸,肃然的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朝顾少卿作揖。 “帝君请八位新神一同参加十日后的万神大同宴, 还请水神官带着侍神,一同前往。” 顾少卿淡淡道:“知道了, 替我问候帝君。” 那侍神恭敬回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白挽瓷望着那侍神离去的背影, 问出了一个她不能理解的问题:“那个侍神, 是不是不高兴啊。” 顾少卿挑眉:“为什么这样问?” 白挽瓷眨眨眼:“他从进来就板着脸,我以为你平日的表情就已经够严肃了,他的表情没想到比你还要严肃, 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顾少卿不禁莞尔,连带着一旁的侍女们,抖肩忍笑。 终于,其中一个侍女,出来做了解答。 “神界有礼仪的规矩,公共场合里,不得大笑,不得大哭,不得大怒,不得大声喧哗。那个侍神不过是遵行规矩罢了,并不是不高兴。” 白挽瓷扁了扁嘴,什么奇葩规矩,难怪一上神界,就感觉特别的安静。 顾少卿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浅笑道:“万神大同宴,你可愿陪我一同去?” 白挽瓷兴致阑珊,但又想了一想。 方才上界,顾少卿就带她先回了神殿,估计在场的那些人心里就不大高兴,再者说,神界如此讲规矩,如果她这回又不去,显得她一个凡人屁事特别多似的。 秉着善解人意的念头,白挽瓷点点头答应了顾少卿。 顾少卿让侍女去备了一套赴宴的衣裙,据说是按照广袖流仙裙的样式做的,颜色是她喜欢的琉璃红。 侍女们忙前忙后的替她打扮,足足一个时辰后,就在白挽瓷快要睡着之际,总算是完成了。 白挽瓷略睁了睁眼,提脚走到了全身的穿衣镜前。 偌大穿衣镜里,映出了一个绝代芳华的女子。 诚然,她不是自恋。 但……那一刻,白挽瓷真真实实的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好看。 身后的一堆侍女,直勾勾的盯着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她们会痴迷的看一个凡间的女子。 顾少卿在外等候多时,白挽瓷提着裙子,出来的那一刻,有些晃了他的眼。 白挽瓷走到他跟前:“还行吗?” 顾少卿挽起她的手,眼中的惊艳尚未褪|去:“我有点舍不得带你去赴宴了。” 他头一回,生出了一个凡间男子的念头,怎么说来着,金屋藏娇。 对,他想把她藏起来,捂在心窝里,只准他一个人瞧看。 白挽瓷倒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外走:“只要我赴宴不丢你的脸,就心满意足了。” 顾少卿:“怎么会?” 万神大同宴,在帝君的宫殿里举行。 众神前往,如此一来,碧蓝的天上,能看见不少骑着仙鹤的神官,也有御剑飞行的,还有骑着妖兽的。 顾少卿带着她御剑飞行,很快便到了帝君的神光殿。 大殿门口,站着两排身着银铠的天兵。 顾少卿牵着她,慢慢走进神光殿。 大殿已然坐得满满当当,只听得侍神一声“水神官到”,众神目光全然投向了大门口。 众目睽睽下,白挽瓷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手心不禁出汗。 顾少卿握了一下她的手,眼神示意安心,缓步坚定的往他的座位走去。 不少神官和散仙,见到他们,不由得低头小声议论起来。 “早听闻新晋的水神官,带了一个凡人女子上神界,据说长得特别美,听说还是他的未婚妻。” “今日一见,果然是美过天仙,赛过神女。” “往日月神的风采,恐怕都得让给这名凡人女子了。” “所以说,再清心寡欲的神官,也抵挡不住美貌的诱|惑啊。” “……” 顾少卿似是没听见这些议论似的,坦然的坐下了,拿了一块桃花糕,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白挽瓷悄声在顾少卿耳边,不满的小声哼哼:“吃这个,我的唇脂会掉的。” 顾少卿莞尔:“即便是唇脂掉了,你也很美,放心吃吧,你为了穿这裙子,昨晚就没吃饭。” 白挽瓷干笑了一声,肚子不合时宜的叫唤了几下。 也确实是饿了,她便低头默默吃起来。 像这种宴会,说实话,她一个神仙也不认识,看来看去,也就新晋的那几个,还算是熟面孔。 雀翎,清雅,安桃等,都坐在八大神官的后面,那是侍神的位置。 在金太神的后边,她还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少年,长相普通,只是眼神有些阴鸷。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 那个侍神是石珈。 石祭酒就是为了抬这个儿子,不惜把穆川给杀了。 此时,那位跟在帝君身边的侍神,听说叫明光的,走到顾少卿跟前,神情依旧严肃。 “帝君有要事想和您私谈,请跟我来。” 顾少卿起身,跟随明光,一同进了偏殿。 他走了之后,不少穿着精致面若桃花的神女仙女儿,朝白挽瓷这边围拢过来。 她们好奇得很:“水神官这是去干嘛呀?” 白挽瓷咬着桃花糕,慢吞吞的解释:“帝君找他有事。。” 其中一个神女,正是在八仙的试炼上见过的月神,身穿一件月白的纱裙,额上点着银月牙儿。 她笑了笑:“看来帝君是有意选顾少卿做继任者了。” 白挽瓷楞了楞,没接话。 月神的话,反而引起了身旁几个仙女儿的议论。 “顾少卿是水神,水利万物,本就是五神之首。” “古往今来,还没有一任帝君会娶凡人。” “你们迟早会分开。” “像顾少卿这种炙手可热的未来帝君继任者,不知道多少神女要联姻呢。” “……” 白挽瓷没想到,凡间的女子,大多叽叽喳喳,不成想,天上的神女,还是如此,竟然也喜欢道人是非,多嘴多舌。 遂,低头默默吃桃花糕。 这几个挑事儿的仙女儿,见当事人并不理会她们,油盐不进,丢了一句气呼呼的评价“长的好看,还不是没用的花瓶”,便簇拥着月神走了。 白挽瓷抬起头,目送她们离开,倒是认真的思虑了一番。 花瓶的用处……可不就是好看。 好看……就够了呀。 真是,这帮人还讲实用,以为是保暖开水瓶呢。 另外一边,帝君正与顾少卿,漫步在石头小径,两边的绣球花,开得正灿烂。 “水神之位一直空悬,无人有能力继位,总算是有了你,了却了本君的一桩心事。” 顾少卿道:“多谢帝君提携。” 帝君淡笑道:“哪里,倒是本君要感谢你,近百年来,堆积了不少水情,大大小小有上百桩,还得麻烦你一件件下界去处理了。” 顾少卿应道:“为苍生,不麻烦,本就是我的责任。” 帝君欣慰的笑了:“果然本君没有看错你,有能力,有品德,堪当大任。” “帝君过誉了。”顾少卿谦逊回道。 两人继续前行,帝君面色倒是有些忧心忡忡:“本君这几日,倒是听到了一些流言,说你带了个凡间的女子上界,可有此事?” 顾少卿坦诚道:“是,她是我的未婚妻。” 帝君沉默了一会儿:“虽说这是你的私事,本君不该过问,但还是想多一句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神可永生,人终会死,生死两隔,这是苦果。” 顾少卿面色不改:“生死有命,我只珍惜眼前人,此时此刻,便已足够,至于未来如何,我并不悲观。” 剩下不能与帝君说的,他心里默默对自己道。 倘若阿挽离世,期盼她能够投一个好胎,有一双爱惜女儿的父母,不用生得如此倾城国色,只需普普通通,安安康康的长大。 他自会在天上,远远的看着她。 足矣。 帝君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恍然,只觉喉头微苦,面色淡淡道:“好一个珍惜眼前人,你年纪不大,倒比本君看得明白。” 顾少卿道:“我远不及帝君有大局观,如今五国盛世,在神界的引领下,平安康泰,这一切,都离不开帝君的付出。” 帝君淡淡一笑,转了个身:“出来很久了,我们回去吧,也凑凑宴席的热闹。” 刚回宴席,顾少卿就见桌上的桃花糕,全然空了盘,哑然失笑道。 “少吃一些,小心晚上闹肚子。” 白挽瓷吞下最后一口,眉头皱得飞起,眼里有小小的嗔怪:“你怎么才回啊,我都快被那些神女给烦死了。” 顾少卿在旁边坐下,伸手擦了擦她嘴边的糕屑:“怎么,你让她们给欺负了?” 第88章 春宵一刻 要留到新婚夜 白挽瓷摇摇头, 表示没有,她可不是那种一点点小事,就爱打小报告的人。 不过, 她也确实看出来了,顾少卿在国子监受欢迎, 到了神界, 更加受欢迎。 他的光芒有多亮, 就衬得她一个凡人有多黯淡。 这些话,她都没说,只是心底开始觉得, 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拖累顾少卿。 这种别扭感,一直持续到夜里,与顾少卿同床共枕。 几日下来,都是顾少卿先去浴池洗,然后她再进去洗,一直磨蹭一个多时辰,才出来,等到回挽卿宫,顾少卿已经睡着了。 第一次她拖延, 顾少卿没说什么,等到第三次, 就不太管用了。 她蹑手蹑脚进去时,顾少卿湿着发, 靠在床头, 神色淡淡的望着她。 “阿挽,你在躲我。” 白挽瓷干笑了一下,神态略有不自然的走过去:“哪里, 只是女孩子洗澡慢,这很正常,你要是等不及,就先睡吧。” “过来,”顾少卿拍了拍床的里头:“乖。” 白挽瓷只好爬上|床,想要攀爬过顾少卿,往里面钻,却被他大手捞进怀里。 顾少卿的味道,铺天盖地的钻进鼻腔。 头顶上传来他低低的叹息:“你若不想我碰你,不碰便是,何须躲我。” 白挽瓷靠在他的胸膛,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愿,只是……只是……” 我们走不长的。 没有结果的感情,干脆就别再进一步了。 她这几日,呆在神界,着实看到了自己和顾少卿的差距。 顾少卿闻着她发间里带着的淡淡香气,聪明智慧的他,自然明白,她没有说出来的话。 他轻轻的拍着白挽瓷的后背:“我不需要一个优秀的妻子,别人喜欢的,我未必会喜欢,阿挽,你可明白?” 白挽瓷肩头微微颤抖,眼眶一热,抬起头来,鼻头微酸:“你当真不后悔?” 顾少卿垂着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映出她的剪剪水眸,刚想回答,怀里的女子,却仰起脸来,用力的吻住了他的唇。 他自是回应她。 心里在说。 和阿挽在一起,绝不后悔。 如有来世,还要在一起。 永生永世,他盼望着不分离。 吻得深了,两个人都动了情,身子滚烫得如开水一般。 顾少卿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眸中染着烈火。 阿挽的脸有些红,瞧着可真可爱。 真想一口就呑了。 不过,最后关头,顾少卿还是忍住了,微微喘息的在她耳边,吻了下。 “我是个传统的男子……” 白挽瓷迷茫的眨了眨眼:“什么?” 耳边传来他滚烫的气息:“春宵一刻,要留到新婚夜。” 白挽瓷的耳根子蹭的就红了。 顾少卿满意的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腹中的火热:“你先睡,我去后山瀑布下修炼一会。” 白挽瓷看到顾少卿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子,连忙用被子蒙着头,蚊子哼哼道。 “那我先睡啦。” 听见脚步声远去,白挽瓷才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开始深刻的反思自己。 天呐,她居然在顾少卿的脖子上亲出了吻痕…… 妈耶,她果然是个色女。 顾少卿走出挽卿宫时,正好碰到了守夜的侍女,也不知为什么,那几个侍女看到他,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 那几个侍女脸立马红了:“没什么。” 顾少卿嗯道:“夜里凉,你们去寝殿多烧一个炉子,别冷着她。” 侍女们慌忙点头,红着脸走了。 次日一早,白挽瓷醒来的时候,顾少卿已经不在挽卿宫了。 她走出来,问了侍女,才知道,今日天还没亮,侍神明光就来禀报顾少卿,水极国突发洪水,他便立刻下界去处理水情了。 顾少卿这一走,就是数月。 白挽瓷闲了起来,成日就和侍女们在后山研究如何种菜养鸡养猪。 其间,倒是有几个神女仙女,带着像模像样的礼物,来的挽卿宫做客,聊聊天。 聊天的内容,无外乎是顾少卿。 她们的眼神似乎写着一句话:“你和顾少卿怎么还没分手?” 白挽瓷一边吃瓜果,一边敷衍她们:“顾少卿不会和我分手的。” 其中一个神女捂着嘴笑了:“男人啊,当然不会跟你提分手,但是他们会逼你提。” 另外一个立马接话:“就是,成日不着家,在外面花天花地,就冷着你,冷暴力懂吗?等着你提呢。” 白挽瓷眨了眨眼,十分佩服她们的想象力和热情。 不过,这事儿确有蹊跷。 顾少卿连着走了数月,都没回来,她着侍女去打听,也没个准话。 她哪里知道,其实顾少卿回来过。 只不过是在半夜。 顾少卿也想有时间和白挽瓷温存,但他实在是小看了这次水极国的洪水。 不光是洪水,外加海啸,几乎席卷了整个水极国,沿岸的百姓,全部受灾,家里都泡了水。 他带着天兵天将,在海上平息海啸后,又领着当地的官兵一个个救助灾情。 洪水过后,连着又是瘟疫。 洪水泡着的动物尸体多了,自然生出了毒性,有不知危险的人,煮着吃了,结果害了传染病。 一传十,十传百,到处浮尸遍野。 顾少卿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让国主下发条令,一边联合清雅防疫。 清雅熟悉木系法术,制作了防疫的药,顾少卿带着药,洒在了河流里,让百姓接药水防疫。 这一通忙活下来,哪里得半日空闲。 也就夜里能歇上一会儿。 顾少卿便抽了这个空档,回了趟神界,回了三次,此次白挽瓷都睡了。 守夜的侍女们也在打瞌睡。 他也没叫醒她们,只在床边静静的看了会儿白挽瓷。 他想着,与其只有和阿挽说一句话的功夫,不如快点把水情处理完,这样就能够和她多一点温存的时间。 第三次回来时,侍女在外面就瞧见了,连忙叫醒白挽瓷。 白挽瓷手忙脚乱的起来,刚一出去,却不见顾少卿的人影。 侍女说他去见帝君了。 白挽瓷想着,他这半夜回来,不如一起吃个饭,便去厨房忙活,下了两碗馄饨。 结果刚刚盛了馄饨,侍女就进来说:“水神官见了帝君,不知怎么的,就没回宫,又匆匆下界去了。” 白挽瓷端着两碗馄饨,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心感觉到烫,才把馄饨放在桌上。 她一个人默默的吃完了两碗馄饨。 突然,她觉得那些神女的话,兴许是真的了。 本来她不那么想的。 可脑子里就不停的在转悠那些神女的话。 她不知何时,开始相信,顾少卿忙的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她,是为了逼她提分手。 脑子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人在说,看吧,男人新鲜感过去了,就和去金枝玉苑的客人一样,很快就腻了,说好天荒地老,结果再也没来。 另外一个人却努力的辩驳,她说不会的,顾少卿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你要相信他。 两碗馄饨下肚,吃得白挽瓷有些撑。 侍女们也看出了白挽瓷的郁闷,小心翼翼的提到:“明日抚仙湖边开了好多花,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吧,老在家里关着,也不好。” 白挽瓷点了点头。 是啊,呆在家里就会多想,出去走走,也许烦恼就没了呢。 说起来,这神界也忒没意思了些。 不若凡间,那么有烟火气。 翌日,外面烟雨蒙蒙,白挽瓷撑起了顾少卿的银铃墨伞,与侍女们一同外出。 刚到抚仙湖,雨就停了。 方收了伞,见到几个女散仙,正在湖边摘新鲜的绿茶叶子。 白挽瓷刚走到跟前,就听到他们在聊顾少卿。 这几个女散仙,没有去过万神大同宴,自然也没见过白挽瓷,感觉到她身上的凡人气息,倒有些惊讶。 “难得在神界见到凡人呢。” “就是,往日见到的大多是人界的国师。” “姑娘也是国师?” “……” 白挽瓷没回话,倒也不想就着顾少卿的名头,只是说:“我上界没多久,刚才听你们在说顾少卿,你们在说他什么啊。” 这几个女散仙,也不是追着硬问,笑着答道。 “我们是刚升上来的散仙,水极国是我们老家,这些日发了洪水,要不是水神和花神一起治理洪水,我们老家,现在还不知有多惨呢。” 这几个女散仙,叽叽喳喳的说着赞美顾少卿的话,说他对凡间做了很大的贡献,百姓们都很感激他。 白挽瓷这才知道,顾少卿所说的苍生意义为何。 女散仙说完了这些,脸上又出现了春天的颜色:“就是这水神君吧,太冷淡了些,总是不苟言笑,一副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白挽瓷心想,他也就在外人面前,是那性子。 私底下,顾少卿还是经常笑的。 “是啊,他也就和花神说说话,我们私底下还再说,他们俩可真配,听底下的百姓们,都期盼他们俩金童玉女在一起,还说俩人在一起,就是花露水,那些百姓都是花露水的信徒呢。” 听到这里,白挽瓷脸上的骄傲和笑意,有些微微消失了。 第89章 心结 她的心好像生病了。 白挽瓷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冷:“花露水?我怎么记得, 顾少卿有未婚妻。” 那几个女散仙笑了笑说:“什么未婚妻啊,那就是一个凡人,玩玩而已, 不作数的,要是认真的, 早就领着她去见父母了呀。” “就是就是, 这几日我听说, 水神和花神正在水极国面见国主和王后呢,明媒正娶的,这才带回家见父母呢。” 抚仙湖的风, 很大,很凉,吹得白挽瓷有些想回家。 不知是风的缘故,还是这些女散仙的话,像面团里的酵母一样,不断的发酵她心底最深处的自卑。 就连她都觉得,到底还是清雅配得上顾少卿一些。 听听那些词。 明媒正娶,金童玉女……般配啊。 白挽瓷垂着头,闷闷的往挽卿宫走。 嫉妒就像野草, 你越想拔,结果它们生长的更加野蛮, 肆虐。 白挽瓷刚回到挽卿宫,就见到了清雅和顾少卿。 清雅身穿一身雅致的淡绿色水裙, 顾少卿一袭白衣, 站在她身边,两个人正在说什么,看起来……真的分外般配。 白挽瓷一时竟然觉得, 她现在过去,是不是打扰了他们。 清雅率先看到了她,连忙迎了上来:“这些日都没见到你,你在神界还过的习惯吧?” 她的语气,像极了主人问:“你在我家还住得惯吧?” 白挽瓷楞了楞,看了眼顾少卿,神色淡淡道:“还行。” 清雅回头对顾少卿说:“你先去帝君那里汇报吧,我们姑娘家的,也有些私房话想说。” 顾少卿笑了一下:“好,你们聊。” 白挽瓷楞了。 顾少卿笑了。 那些女散仙说,他总是冷冷淡淡的,那会儿,白挽瓷还挺高兴,因为就她一个人见过顾少卿笑的样子。 本以为那是她的私藏。 原来,清雅也能看到啊。 顾少卿走了,白挽瓷仍旧胡思乱想着,清雅拉着她的手,轻车熟路的往挽卿宫里走。 “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白挽瓷心头咯噔了一下。 什么对不起? 她有什么对不起的……莫非是? 清雅在桌旁坐下来:“我是为穆川的事情,跟你道歉,那时所有人都针对你,我却没能出面,帮你说句话,说真的,我有些良心不安。” 白挽瓷的脸色微微冷了:“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人死又不能复生。” 清雅楞了下,垂着眼说:“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我当时也很震惊,穆川会因你而自杀,他竟然会那样想不开,我确实在心里责怪你,觉得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死,这些日子过去了,我也冷静的想了一想,他的自杀,跟你没关系,我不该怪你。” 她说了大段的话,白挽瓷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反而脑子里在想,清雅突然跟她道歉,这么好说话,想跟她和好关系,是不是还想以后做一家人,跟她做姐妹,共事一夫? 当这个念头起来时,白挽瓷吓到了自己。 清雅没看出她的所想,而是神情诚恳的道歉:“你能原谅我吗?阿挽。” “别……别叫我阿挽,”白挽瓷从清雅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你不欠我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如此,更何况朋友。” 清雅的脸色僵了一下。 白挽瓷淡淡道:“如今你是神官,我是凡人,那些国子监昔日的情分,早就消磨干净了,犯得着重归于好么?” 清雅没想到过她的道歉,会被白挽瓷直接了当的拒绝。 清雅吸了口气:“我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道歉是你的事,”白挽瓷允了口茶,眼底没多少暖意,“不原谅是我的选择。” 清雅站了起来,自嘲的笑了笑:“呵,除了我和顾少卿,在这个偌大的神界,你还有谁?” 白挽瓷握着茶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清雅又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孩子脾气?” “说够了吗?”白挽瓷抬头望向她,“说完了就出去,我家人还健在,犯不着你来教育我。” 清雅表情有些不可置信,转身就出了挽卿宫。 恰好顾少卿进来,见清雅一脸怒气的走了,便来到白挽瓷面前,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们怎么了?平时你们俩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白挽瓷放下茶杯,冷冷道:“谁和谁的关系能保证好一辈子?” 顾少卿只当她是和清雅是朋友间闹闹情绪,并没有太多当一回事,取茶壶,给她的茶杯里添上热茶。 “好,我不插手你们的事情,这些日子我实在忙得很,担心你一个人在神界无聊寂寞,想着你们素日关系不错,便让她来看看你,你要是不乐意,以后不来往了便是。” 白挽瓷盯着顾少卿,没有接过他倒来的茶,心底里有一股气,顶在脑门,始终都撒不出来。 夜色来临,白挽瓷先洗漱了,躺到了床上。 床边一沉,顾少卿也上了床。 白挽瓷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闭着眼睡觉。 腰间多了一只手,身后响起了他沉沉的叹息:“明日我要去木霖国和水极国的边界,两国之间,因为水源问题,有些小摩擦,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阿挽,这些日子,你可曾想过我?” 白挽瓷没说话。 奇怪的很,顾少卿没回来的时候,她盼着他能早日回来,多陪陪自己。 可是他回来了,她却又不愿跟他说话,脑子里总是浮现,他和清雅在凡间一同治理水情,两人并肩作战,背靠背,互相信任的样子。 “睡着了?”顾少卿的大拇指,轻轻的摩挲她腰间的肌肤。 白挽瓷仍旧没有说话。 只觉得累的很。 她觉得,顾少卿也累。 直到顾少卿没再说话,白挽瓷才睁了眼,默默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后山,坐在湖边,又发了一回呆。 自从她上了神界,竟一日比一日倦懒起来。 似乎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这一月里,夜里常常睡不着,偶尔睡着了,时常惊醒。 她总是梦到一头凶猛的黑狗。 那只黑狗,张牙舞爪,要吞噬掉她。 每每惊醒,白挽瓷都会去湖边发一回呆,坐着坐着,莫名其妙的就泪流满面了。 她摸着满面的泪痕,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她是一个喜欢笑的人啊。 她好讨厌现在的自己。 不争气,成了顾少卿的拖累,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像个木头一样,呆呆坐在挽卿宫。 也没有一个人能听她说说话,身边的侍女,能说的也只是几句家常。 挽卿宫的寝殿里,顾少卿也没有睡得多沉,他向来浅眠。 白挽瓷起来的动静,他自然也是察觉到了。 本以为她只是起夜去出恭,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仍旧没有回来。 顾少卿披了件外袍,寻了出去,便见到她在湖边发呆。 她半夜不睡觉,跑到湖边,这是做什么? 她为什么就哭了? 顾少卿实在不懂。 她在神界不开心吗? 他到底要怎么做啊。 顾少卿站在树后,静静的看着另外一个坐在湖边的白挽瓷。 夜风凉凉,寂静无声。 白挽瓷起了身,顾少卿也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率先回了床,闭上眼,假意沉睡。 两个人后背对着后背,同床共枕,却各自怀揣异梦。 次日醒来,白挽瓷睁开眼,看了看旁边,顾少卿已经不在了。 侍女服侍她洗漱,告诉她,顾少卿已经下界去了。 白挽瓷没说话,只是懒懒的任由侍女摆弄妆容。 外面烈阳依旧,她懒得出门,又躺回床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又是一脸的泪痕。 白挽瓷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多多少少出了些问题。 她唤来侍女,让她们去请个大夫来。 神界并没有看诊的大夫,倒是有药王府。 药王提着药箱,来是来了,见到白挽瓷的容貌,多多少少也是一愣。 他在神界呆了有数百年,还头一回见到如此美艳的女子,难怪水神官对她一片痴心。 “挽夫人,你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药王替她诊了诊脉。 白挽瓷皱着眉头,想了一回,倒也没个确切答案,含糊道:“应该有数月了吧。” 药王沉吟片刻,才开口:“是这样的,莫名其妙的流泪,失眠多梦,烦躁易怒等症状,如若不是身体之病症,很有可能是心病。” 他又道:“请问你是不是经历了一件重大事情,而且此时对你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创伤?” 白挽瓷靠在床头,听着药王的话,思绪有些飘飞。 重大的事情……让她想一想。 亲人被害算不算? 成为帮凶藏尸算不算? 被污蔑成杀人犯算不算? 好友的背离算不算? 来到了一个谁都在孤立她的神界算不算? 感觉到曾经的闺蜜在勾搭她的男人算不算? …… 白挽瓷一个字也开不了口,不能对药王说。 这些深藏心底的东西,果然在一日一日的残害她。 药王见她没回答,深知不能多问,便开了些清心的方子,小心的劝慰了一番。 “凡事还需的夫人自己想明白,心结只有自己才能解开,我们外人说再多也无用,那些盘根错节在心底的东西,最好一一舍弃。” 第90章 分手 你为了我,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这些日子,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她心里生了病症,不少神女仙女, 上上下下的散仙神君们,都带着礼物来看望她。 人来就算了, 还带了一堆的大道理。 道理谁都听过, 无外乎就那么来来去去的几句话。 你要想开一点! 去干一些开心的事情! 别钻牛角尖! 听的白挽瓷头疼, 本来睡一觉,兴许会好一些,让这些人明着劝暗着教育了几回, 心里头,反而更加难受了。 变数是从顾少卿回来后开始的。 这一日,白挽瓷在后山种菜,刚播种完,就见侍女们急匆匆的小跑过来。 她们说,顾少卿回来了,还一身伤。 白挽瓷丢了锄头,就往寝殿里赶,还没进去, 就闻到了一大股的血腥味。 药王正在和他说话:“不过是百姓扔的一些石头砸伤的,水神君为何不用法术躲避?” 床上的人, 气息有些微弱:“本君怕误伤那些无辜的百姓。” 一旁有几个白衣的天兵,忍不住开口道:“这事儿我们水神君就是冤大头, 刚刚到木霖国的边境, 他们就用石头砸我们,说水神君是非不明,受妖女蛊惑, 不配成为神官,都是让白挽瓷给害得风评坏了,水神君不让我们对那些百姓动手,这才弄了一身伤。” 床上传来顾少卿喝止的声音:“闭嘴,不过是些皮肉之苦,修养半日就没事了。” 那几个天兵,欲言又止,抬起头,正好看到白挽瓷站在屏风旁,面色苍白。 他们没想到白挽瓷会听到,一时窘迫。 顾少卿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头来,便看到白挽瓷,立刻就想从床上下来。 “你不是在后山种菜吗?怎么过来了……” 药王和几个天兵,深知此时此景,情况不大对,连忙找了个说辞,悄然退出挽卿宫。 挽卿宫没了别人,白挽瓷走到床边,垂着眼看他:“你要因为我,忍到什么时候?” 顾少卿蓦的身子一颤。 白挽瓷看着他身上的伤,多日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顾少卿,我们分开吧。” 她转身就走,顾少卿却三步两步从床上连跪带爬的下来,拽住了她的裙角,嗓音喑哑道:“我愿意一直忍着。” 白挽瓷用力的抽出自己的脚,回头冲他泪流满面的大喊:“可我不愿意!” 顾少卿手中一空,眼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急火攻心,一口腥甜的血,涌上喉头,呜哇一声吐出来。 然后他天旋地转的晕了过去。 侍女们惊呆了,大喊着水神君晕过去了,一时挽卿宫显得兵荒马乱起来。 白挽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即便是听到了身后的嘈杂上,她也没回头。 她想下界,她想回到姐姐的身边。 她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刚至南天门,就见一女子骑着一头老牛,飞上天来。 白挽瓷见到她,眼眶一热,飞奔过去,抱住了她:“师母……” 鬼鸳鸯楞了下,她也是许久没见到阿挽,想上界来看看她,却不曾想,才三年未见,她就瘦得这样厉害。 鬼鸳鸯轻轻的拍着白挽瓷的后背:“不哭不哭,我在这呢,别怕,别怕。” 白挽瓷趴在她的肩头上,泪珠如断线珠子般,一颗颗的滚落:“师母,你带我回家吧。” 鬼鸳鸯一句话没说,安静的等着她哭完,瞧着她深陷的眼窝,心疼道:“早知你在神界会受委屈,我该早些来的,神界终归不是凡人可以呆的地方。” 总算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白挽瓷抱着鬼鸳鸯,痛哭了一大场。 鬼鸳鸯抽了老牛一鞭子,老牛哞了声,便往人界飞去。乌云滚滚之间,暴雨倾盆而下。 两个人都湿了个透。 数个时辰后,降落在金枝玉苑。 白挽瓷看到那熟悉的牌匾,心中沉甸甸的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挪开了。 她好像能够呼吸了。 白知墨站在廊檐上,看到白挽瓷,立刻跳到她面前,冲着楼上喊:“挽姐姐回来了!” 里面听见呼喊声,十一个姐姐,鱼贯而出,见到白挽瓷,纷纷惊讶。 “五年多了,总算见到你了。” 白挽瓷神情怔了怔,忽然想起,她才走了几天啊,人界就已经几年的轮转了。 姐姐们的面目,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青荇皱了皱眉头:“神界呆的好好的,回来做什么?还弄的一身湿。” 不等白挽瓷解释,暖衣拉着她和鬼鸳鸯往里头走:“快换衣服,都已经到深秋了,冻坏了可不好。” 甫一进入,白挽瓷才发现,金枝玉苑已经变成了酒楼,不少食客正在吃饭。 有些眼尖的,倒是认出了白挽瓷:“这不是害死穆川的那女人吗?还有脸回来?” 蜜玉走上前,哼了句:“这位大爷,话可不要乱说,刑判司都已经判决了,穆川是自杀,跟我们家姑娘有什么关系?你可休要胡说。” 那人嘟嘟囔囔的收嘴了,最后还补上了一句:“为情自杀,那还不是女人害的……” 蜜玉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馒头:“您可就吃完快走吧,小心我家知墨,又将你给打出去。” 那人笑嘻嘻的握住了蜜玉的手腕:“我哪里舍得走啊,就看不到你们这些美人了嘛。” 蜜玉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别,咱们现在是正经酒楼,只卖艺不卖身,这世道啊,可变了,你再毛手毛脚,我就报馆去!” 那人松开了手,唏嘘了一句:“脱过衣裳的,现在还想穿上,玩什么妓|女从良,啧,不可着这几年青春饭多赚点,非要弄这个,现在想洗白了,晚喽!等你们人老珠黄了,看谁还买你们的账。” 话音刚落,他就让白知墨提着领子,扔了出去。 白挽瓷在流媚的包厢里,把外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刚换了身衣服,青荇提着暖炉走了进来:“你跟我老实交代,是不是跟顾少卿吵架了?” 白挽瓷太阳穴突突的跳,烦躁的爬上|床,用被子裹住了自己:“姐姐,你就别问了,我和顾少卿已经分开了,以后再也不会见了。” 青荇坐到床边,强行的把被子拉开,让她露出脸来:“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分手?是不是你又小性儿了?又作又闹的?” 白挽瓷猛地做起来:“我作什么了?你又看见了?我心里烦得很,你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青荇见她满面泪痕,楞了一下,怒气冲冲的脸色,登时软和了些:“你这……我也不过多一句嘴问问,咱们姊妹中,如今就你混得最好,一个凡人能上神界,那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姐姐巴不得去,都没个机会,你倒是不珍惜,人都是往高处走,你却要往低处跑?” 暖衣进来时,听到青荇这一番话,皱了皱眉头:“青荇,你别说了,丫头烦,你还说,她不就更烦了吗?” 青荇站了起来,瞪了暖衣一眼:“就你惯着她。” 等她出去了,暖衣端着碗肉末蒸蛋,轻轻的坐到床边:“你现在是想睡会儿?还是想吃饭?我做了碗肉沫蒸蛋。” 白挽瓷掀开被子,露出脸来,强撑着爬起来,接过肉沫蒸蛋,默默的吃起来。 暖衣端详了她一会儿,叹道:“你这瘦的……神界是不给人吃饭的么?” 白挽瓷摇了摇头,垂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吃肉末蒸蛋:“有人做饭吃,只是我吃不下。” 暖衣拿出帕子来,轻轻擦了擦她嘴边的饭粒:“我瞧着你精神不太好,流媚自杀前一阵子,状态倒和你有几分相似,我实在担心,明日给你请个大夫吧。” 白挽瓷嗯了声,一碗肉末蒸蛋下肚,暖烘烘的,似乎是驱除了一些心头的疲惫感。 暖衣握了握她的手:“手也凉得很,咱们找个大夫,出个药方,好好调理身体,先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呐,还是身体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 白挽瓷靠着床头,只觉得暖衣姐姐的手,热乎乎的,像冬日里的炉子。 “姐姐,你说有些奢侈的东西,是不是就不属于我们。” 暖衣瞧着她,等着她解释。 白挽瓷轻轻叹道:“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努力,就可以拥有那些,可后来才发现,你怎么能拥有天上的太阳呢?姐姐,你知道吗?顾少卿就是太阳,而我只是黑夜里的月亮,太阳和月亮,是不能同时出现的。” 月亮的光,是太阳给的。 然而太阳的光芒,是大家的。 暖衣虽然听不大懂她的意思,但却也能明白,这丫头在神界,的的确确的伤了一回情。 “可是,我觉得月亮也很好啊,”暖衣拍着她的手心,揉搓道,“在黑暗里发光,不是件坏事。” 白挽瓷知道姐姐在安慰自己,勉强的笑了笑。 外头忽然吵起来,推推搡搡的。 白知墨吼道:“你不能进去,姐姐不想见你,你给我出去!” 暖衣刚起身,包厢的门就打开了。 一身血污的顾少卿,脸色苍白的扶着门,眸子黑白分明,眼底浸着血丝。 第91章 我不放你走 你要分开,我不答应。…… 他踉踉跄跄的奔至床头, 眼尾泛红:“白挽瓷!我答应你分手了吗?” 暖衣识趣的离开了包厢,连拉带拽着知墨,关上了门。 白挽瓷闭着眼, 偏过头不想看他:“分手就分手,我还需要你答应吗?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说罢, 白挽瓷就从床上下来, 想要出去, 却被他猛地推到墙壁上,强行按住。 顾少卿的脸,咫尺之近, 逼得她不得不对上他的眸。 他的唇上还渗着血:“你给我一个你要走的理由。” 白挽瓷盯着他通红的双眼,心中一颤:“我不爱你了,这个理由够吗?” 顾少卿嘲弄的一笑:“我不信。侍女说你学着做饭,还给我做了馄饨,你不爱我,做这些干什么?” 白挽瓷哼道:“我移情别恋了,不行吗?” 顾少卿盯着她的眼:“不信。” 他低头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顾少卿,你放开我……”白挽瓷的双手被他钳制着,唇上染了他的血。 顾少卿松开她的唇, 见她眼底迷离:“你看,你的眼神分明告诉我, 你还爱着我。” 白挽瓷颤抖着往后缩:“一个吻,就能证明我爱你吗?好好好……” 她甩开顾少卿, 光着脚往外走, 推开房门,白知墨靠着栏杆:“姐姐……你……” 白挽瓷走过去,抬头, 垫脚,就吻住了白知墨。 白知墨怔在了原地,视线落在了厢房里的顾少卿。 顾少卿扶着门,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白挽瓷松开了白知墨,回头冲顾少卿一笑:“你看见了吗?我喜欢上知墨了,顾少卿,你知道吗?有句话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再说了,我本就是个浪荡女人,勾|引穆川,又勾|引你的,移情别恋对我来说,就是骨子里的习惯。” 顾少卿默然的盯着她,迟迟没有说话。 白挽瓷让他盯得有些发毛。 然而,其他食客,以及姐姐们,都看傻了。 顾少卿往前走了几步,白挽瓷下意识的想后退,却被他拦腰直接抱起。 “顾少卿……顾少卿!你要干什么!”她惊慌的喊。 顾少卿却抱着她,往厢房里走,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蹲下,拿起鞋来,低头给她穿鞋。 白挽瓷傻了,喃喃道:“我爱白知墨,你没看见吗?顾少卿,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这是……” 顾少卿抬起头,墨色的眸,温和的凝视着她,缓缓的站起来,替她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嗓音淡淡的响起。 “阿挽,你太不会撒谎了。你就算吻他无数次,我也不会答应你离开我。” 白挽瓷浑身颤抖起来,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顾少卿,你放过我吧……” “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的,”顾少卿轻轻的替她理好发:“相信我,那些劫难,我们可以熬过去,等我闭关修炼,飞升上神后,我们就成亲。” 他走出门外,朝大家微微一笑:“再过些日,记得来喝我和阿挽的喜酒。” 顾少卿离开后,姐姐们钻进厢房,问她喜酒是怎么回事,两个人是不是和好了? 白挽瓷心头乱成一团麻,只是抬头对白知墨说:“对不起啊,拿你挡刀了。” 白知墨的脸微微一红:“没事,其他姐姐也没少亲我。” 话说,顾少卿离开人界,御剑飞回神界时,恰巧遇到了清阆。 多日不见清阆,清阆看到他,脸上带着一种无法理解他的表情。 “我刚才都看到了!白挽瓷当着你的面,亲了另外一个男人,你……你你……怎么回事,还要跟她成亲?且不说她和穆川有没有猫腻罢了,现在她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你也不在意?” 顾少卿眉目冷淡的御剑飞行:“你只看到了她和白知墨亲吻,我却在她眼里看到了不得已和艰难,还有我的……无能。” 说到底,还是他的能力不够,根本无法强大到保护好她。 如果他当上帝君,成为天地之主,一统神人鬼三界,重新制定天地规则,就再无人敢为难她了。 清阆楞了楞:“你真的不在意她亲过别的男人?” 顾少卿皱眉,冷冷看他一眼:“我爱的是她的灵魂,无关肉|体,即便是她下辈子投胎成一个男人,我都会爱她。” 清阆哑然了一回,不禁暗暗佩服起顾少卿来。世间男儿,少有能做到如此的。 也不知是白挽瓷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顾少卿道:“清阆,有一件事我要求你。” 清阆爽快得很:“我们兄弟一场,你有什么事情直说,我一定办到。” 顾少卿眼中闪过担忧之色:“此次我闭关数日,阿挽在人界很可能有危险,我需要你在暗处帮我保护她。” 清阆楞了一下:“好,我尽力而为。” 顾少卿朝他拱手:“多谢。” 顾少卿回去后,不想在挽卿宫见到了他凡间的父母,也就是水极国的国主和王后。 他们自然是为了白挽瓷而来。 哪知,顾少卿心意已决,如何也劝不动。 国主只好道:“若是你飞升成了五方上神之一,我自不会干涉你的婚姻大事。” 顾少卿淡淡的收剑:“你们说到做到,不日我便闭关修炼,等我出关飞升,便是和阿挽成亲之时。” 水极国国主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头疼的很,若他还是凡间的水极国太子,骂上两句,也可能会听听。 但如今,臭小子已经晋升神官,在地位上就比他这个凡间的水极国国主,要高上一截。 因此,老子说话,也不好使了。 但好在他能够拖延,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顾少卿闭关修炼数日,他就有时间在凡间操作白挽瓷了。 而另外一头,白挽瓷不知为何,听了顾少卿那番话后,她终于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兴许是顾少卿的承诺起了功效。 她突然觉得,可不可以去信任一回顾少卿。 因为他的坚定,白挽瓷的勇气,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回心头。 这日起床后,她看到青荇正在张罗人换牌匾,金枝玉苑换成女儿酒楼。 白挽瓷瞧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谁知道,她才好好的睡了一个安稳觉,刑判司就来了人。 他们说是徐尽欢的仆人,上诉刑判司,怀疑徐尽欢在金枝玉苑遇害,要捉拿嫌犯白挽瓷。 整一个酒楼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傻眼。 姐姐们更是傻眼,只有藏月抖了抖,害怕的往姐姐们身后缩了缩。 白挽瓷倒是楞了楞。 五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为何突然……就上门捉拿嫌犯? 大司寇的目光落在了白挽瓷的脸上:“近日土淄国的国师司马隐来天都,使用招魂一束,招来了徐尽欢的死魂,他表示杀害他的人,就是你白挽瓷。” 白挽瓷眯缝了一下眼:“你的意思是,徐尽欢亲口说我杀了他?” 大司寇点了点头。 白挽瓷冷笑了下。 放屁! 明明那晚杀了徐尽欢的是白知墨,她是帮着藏尸体而已。 这家伙,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邪术,硬说招回了徐尽欢的魂,还说杀人犯就是她……这背后一定有古怪。 大司寇抬了抬手:“给我捉拿白挽瓷,带回刑判司!” 白挽瓷大声喊道:“你怎么可以听信一个国师的片面之词?他说我杀人就杀人了?我杀人的证据呢?” 大司寇冷冷一笑:“你找我要证据啊,那你先拿证据出来,证明你那晚没有杀人。” 白挽瓷忽然觉得很好笑。 让她拿出没有杀人的证据? 荒谬啊…… 一帮人涌了上来,白挽瓷想要还手,却听的大司寇冷冷一笑:“若你拒捕,不接受审讯,罪加一等,我就更有理由把你抓进去了,不,你的姐姐们,也得当成包庇犯,一同抓进去。” 十一个姐姐们,顿时就怒了。 “天都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这是乱抓人!” “简直就是胡闹!” “……” 最后,白挽瓷被捕一事,传入天都的大街小巷。 深夜,大司寇家,来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石祭酒,他提着女儿酒,与大司寇痛饮了一场。 “呵,当初要不是顾少卿保她,你不得不放了她。接着就是顾少卿带她上了神界,我们都一直没机会下手。” 大司寇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五年了,总算逮着一个机会了,你安排后面的一切,择日审判大会,咱们这回,可要钉死她。” 石祭酒冷笑道:“我早就安排好了,你可知,土淄国的国师司马隐,和那白挽瓷,有过一面之缘?” 大司寇一脸意外:“哦?还有这事儿?” 石祭酒呵呵一笑:“那还是很早以前的灵根盗窃案了,要不是我抓住了司马隐的把柄,他这回不一定会帮我,再加上我们这次有神界的土神安桃,以及火神雀翎的支持,一定没问题。” 大司寇摸着胡须笑了笑:“还是你安排的到位,我就担心神界会有神官帮白挽瓷,要是神界插手,我们就不好办了。” 石祭酒继续倒酒:“顾少卿要闭关修炼,水极国的国主已经告诉我了,他来不及救白挽瓷的。” 第92章 黑幕 想逃啊,没那么简单。 大司寇让白挽瓷成了杀人嫌犯, 然后把她关进了女子监狱。 其实,白挽瓷有无数个方法,逃出女子监狱。 但是, 她没有用。 不然她就坐实了杀徐尽欢的罪名,再扣上一顶畏罪潜逃的帽子, 到那时, 她想说自己是清白的, 都没个底气了。 在被带离女儿酒楼时,她告诫白知墨,不要去劫狱, 以免让那些满口律法的司寇,抓住小辫子。 白知墨和姐姐们便忍了。 进监狱前,大司寇的人,对白挽瓷还是客客气气的,进去之后,狱卒便变了一副嘴脸。 牢房四四方方,白挽瓷坐在正中央打坐,听狱卒用言语羞辱她。 狱卒的目光,穿过铁栅栏, 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脸上:“给你个门道,好好伺候大爷我一回, 我舒坦了,没准放你出去。” 白挽瓷抬起头来, 盯着他那双猥琐的眼睛:“你也说了没准, 这笔买卖成不了。” 狱卒调|戏不成,冷笑:“明儿你就得上审判大会,迟早得死, 死前让我睡下,怎么了?” 白挽瓷皱了皱眉头:“滚。” 狱卒狠狠朝里面啐了一口,一脸怒气的走了。 审判大会是什么,她还是略有听说过,五国派来的大司寇,组成的联盟审判,疑犯可伸冤,天都百姓都会来观看。 前几天,还听说一个叫莲九的,就因杀人罪,流放到了边疆。 她能看见对面牢房里的人,满脸污垢,看起来年纪不大。 那姑娘叹息道:“我就没见过上审判大会,能伸冤成功的,隔壁那个孕妇,叫霜花,马上就要生了,一会儿还要去上审判大会呢。” 白挽瓷瞟了一眼隔壁铁栅栏牢房里的孕妇,那女人面色浮肿,肚子很大,闭着眼,靠着墙。 忽然她难受的叫唤起来:“不行了,我感觉我要生了。” 白挽瓷立刻喊:“来人!有人要生产了!” 她的声音回荡在地下牢房,却无人理会,走了的狱卒,根本就没再回来。 霜花疼得满头大汗。 白挽瓷又使劲儿的大喊,摇动铁栅栏上的铁索,发出了吵闹的声音。 终于有人来了,是个面黄肌瘦的接生婆,看了霜花一眼,直接丢出了几个字。 “用力就行,女人生孩子,没那么脆弱的。” 霜花脸都白了。 白挽瓷眉头皱得更深了,拔下了发间的簪子,隔着铁栅栏,递给接生婆。 “阿婆,这个簪子上的金箔敲下来,是能换几十两银子的,请您多担待些。” 接生婆拿了簪子,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些,开始尽心尽力的为霜花擦身下流出的鲜血。 霜花叫的惨绝人寰,一个多时辰过去后,接生婆抱着鲜血淋漓的一坨肉说:“可惜了,营养不行,才三斤多点啊,你又是个女犯人,生出来也养不活啊,还不如扔了算了。” 霜花听到这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牢房里只剩下孩子气息微弱的哭声。 白挽瓷又摘了手腕上的镯子,给了接生婆:“阿婆,求你把孩子带出去,送到临安街的女儿酒楼,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我姐姐来收养这孩子。” 接生婆倒是没犹豫,用白布裹了孩子,站起身来:“这女人一会儿要上审判大会,必死无疑,养孩子得需要奶水,我倒是有一些……” 白挽瓷明白了她的意思,即刻摘了耳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婆。” 接生婆垫了垫手里的白玉耳坠,喜笑颜开:“我看姑娘你是福大的,人美心善,这个忙我就帮了。” 白挽瓷目送接生婆离去后,敲了敲铁栅栏:“霜花,你醒醒,孩子我帮你安顿好了。” 霜花幽幽转醒,一张小脸惨白惨白:“谢谢姐……” 后来的数个时辰里,霜花告诉她了一些经历。 白挽瓷也知道了对面的姑娘叫时雨天,更是知道了一些女子监狱的黑幕。 这个女子监狱,专门用来关押女犯人。 像霜花和莲九这样犯了杀人罪的,倒也不多,更多的是像时雨天这种,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关进来。 时雨天说,她就是走在路上,捡了路边地上脏的一串铜钱,结果就有人冒出来说她偷钱,然后就给关进来了。 再说些其他的,什么撞倒了一个老人,被关进来,有的是因为丈夫家暴,女子挖了丈夫的眼珠,被关进来。 又或者是一些说起来都好笑的事情,长得丑吓坏小孩之类的罪名,关了进来。 被关进女子监狱的,有十恶不赦的,也有莫名其妙的,进来的人,十恶不赦的都上了审判大会,结局要么是流放,要么是浸猪笼,又或者五马分尸。 没一个好下场。 剩下来那些莫名其妙的,半夜里被狱卒拖走,接着又被送回来,那些女子说,他们被蒙着眼,送进了一个地方,被折腾得半死。 听女子说,那是军中的妓|院。 时雨天冷笑道:“他们清楚,去金枝玉苑还得花银子,然而女子监狱里的女人,不花钱,所以大司寇才会在街上抓一些没人管的漂亮女孩,然后送进军中,给他们糟蹋。” 白挽瓷心中一寒。 难怪她进女子监狱,发现大白天的,牢房里都是空的。 霜花气息微弱:“要不是因为我怀孕了,他们也得把我拖走。时雨天在这,是因为她去了一次,咬了一回人,就让人给拖回来了。” 时雨天靠着遍布青苔的潮湿墙壁,神色淡淡道:“你越求着他们,他们就弄得你越狠,你只要不服,最多也就是饿着。” 霜花勉强笑了笑:“我孕妇嘛,狱卒就给的吃的会多一点,偶尔我看她饿得太狠了,就扔个馒头过去。” 白挽瓷看她们笑着讲出这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心里难过得很:“就不能想想办法逃出去吗?” 时雨天眼神灰暗了几分:“倒是有逃出去的,过了几日,就被送了回来,我也是奇怪,他们仿佛长得天眼似的,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霜花喘着气道:“再说,能逃到哪里?脸上刺着罪字,到哪里都会被当成怪物,也就呆在监狱里才会清静点。” 白挽瓷沉默了。 看来整个天都的官府,连通军队,以及国子监,整个都被腐蚀了。 石祭酒身在国子监,知法犯法,刑判司视而不见,包庇罪犯,并且为军队输送这些身在监狱里的可怜女孩。 她从来没有想过,繁华的天都,皮肉之下,竟然流着如此肮脏的血液。 眼看着她明日就要上审判大会,恐怕凶多吉少。 她所想象的索要公正和伸冤,是不太可能了。 人已经进来,她也无法送信出去,让白知墨再来劫狱。 白挽瓷又冷又饿,看着隔壁的霜花,打算施展魂力,准备离开。 她将魂力注入铁栅栏,扭曲掰开它们,很轻易的就成功了。 时雨天瞪大了双眼。 白挽瓷连续破坏了三座牢房的铁栅栏,扶着霜花,连同时雨天,就往外走。 看守的狱卒,睡得正香。 白挽瓷再次施展魂力,掰弯铁栅栏,三个人悄无声息的钻了出去。 刚出女子监狱的大门,就见外面灯火通明,无数光亮,顿时照亮了白挽瓷她们。 白挽瓷暗道一声不好,想往后退。 结果身后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响起。 她一回头,就见雀翎和安桃,并肩而立。 白挽瓷瞳孔骤缩:“你们……怎么?” 为什么凡间的事情,神界会来插手?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神界的授意? 雀翎把玩着掌心的一团火:“想逃啊,大家可都看清楚了,嫌犯白挽瓷畏罪潜逃,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回来了。” 白挽瓷抿了抿唇角,余光四周下,都是穿着铁甲的侍卫,围聚了过来。 圈套…… 这就是个圈套! 等着她逃跑,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抓她回去,好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 呵。 前有狼,后有虎,这条路,她怎么走,都是个死局。 安桃看她的表情倒是很平静:“我劝你还是不要跟我们动手,安静的回去,否则你身边的那两个女人,她们也活不了。” 白挽瓷嗤笑了声:“如今你也开始威胁我了,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安桃公主,居然用人命开始威胁我了,可笑啊,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安桃盯着白挽瓷的脸,眼底闪过几分怨毒之色:“谁让你害死穆川的,我对付你,是为了替天行道。” 白挽瓷仰天大笑起来,眼中闪过了几朵泪花。 好一个替天行道。 “行,我认了,”白挽瓷扶着霜花,看了眼时雨天,“我们回去吧。” 霜花本就失血过多,撑到现在,已经是体力不支,时雨天叹了口气,连同白挽瓷,回到了女子监狱。 重归牢房,那个狱卒连铁栅栏都没有修,根本不怕白挽瓷逃跑。 白挽瓷靠着墙壁,想了想,安桃能用两个女犯人威胁她,自然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是可以逃,但外面的人呢? 姐姐……知墨,他们只是凡人,如何斗得过雀翎和安桃? 第93章 偿命 我为他们偿命,你们放了我姐姐。…… 这一|夜里, 霜花被狱卒带了出去。 她再也没有回来。 白挽瓷睁眼无眠到天亮。 天刚蒙蒙亮,就有狱卒和一大帮人来,带着她出了女子监狱, 顶着晨光,送上囚车, 一路来到了审判大会。 囚车沿着街走时, 不少人跟着, 小孩在后头,蹦蹦跳跳。 有不少菜贩子,把蔫了吧唧的菜, 还有臭了的鸡蛋,往囚车里扔。 啐犯人……似乎这是天都百姓的一种娱乐活动。 等到了审判大会,白挽瓷的头发身上,已经沾染了蛋液,剩菜剩汤。 她还没被定罪呢,就已经荣获了死刑犯的妆。 抬眼,看了看审判大会的一行司寇,来自五国的代表,一眼望去, 竟然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白挽瓷皱了皱眉,问给她绑绳的狱卒:“为什么没有女司寇?” 狱卒用力的打结:“之前是有女司寇的, 不过最近回去生三胎了,就没空来。” 审判大会就在一声木梆子的重响后, 开始了。 白挽瓷被绑在一根圆柱上, 周围铺着干柴,上面已经浇了油。 台子底下,站满了天都的百姓。 她眯着眼, 费力的在人群中,找到了姐姐们和白知墨。 他们还活着。 忽然有些庆幸。 台上领头说话的人,是抓白挽瓷进来的那个大司寇,他摸着胡须,抑扬顿挫的数落她的罪状。 “白挽瓷,女,土淄国人,年方十六,罪名杀人,被害者徐尽欢,金源国人……” 大司寇介绍完案情,台子底下已经传出了些议论声。接着,传证人上来。 上来的人尖嘴猴腮,自称是徐尽欢的家仆,发现主子失踪后,特意聘请了土淄国的国师司马隐,当场招魂,徐尽欢的鬼魂归来,控诉害他的人是白挽瓷,因此一纸诉状告到了天都刑判司。 大司寇微抬下颌,看向绑在柱子上的白挽瓷:“你可有什么辩解的?” 白挽瓷看向徐尽欢的家仆:“你主子说我杀了徐尽欢,那可有告诉你,我把他埋在了哪儿?” 家仆楞了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大司寇和司马隐,随即开口:“你抛尸在恒河,顺着河,一直漂到不死海,沉海了,尸骨都让鱼给吃了。” 台下又是乱糟糟的议论声。 白挽瓷冷笑了一声。 她和知墨明明把徐尽欢埋在恒山林子里的一棵树下,可这个家仆说尸体漂进海里,足以证明,什么国师司马隐招魂,都是假的,在蒙骗众人。 大司寇:“白挽瓷,尸骨沉海,无迹可踪,你可认罪?” “我凭什么认罪?”白挽瓷嗤笑,“就凭他们一言之词说我杀人?说是招魂,那我可以招来穆川的魂,说石祭酒杀了他啊。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我杀了人。” “放肆!”大司寇喝止,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他又招了招收,上来两个年迈的老人,一男一女,两人穿着破旧,步履蹒跚。 两个老人,其中一个男的开口了:“我们是白挽瓷的亲生父母。” 台下看客目光,满座震惊。 不光是看客震惊,就连白挽瓷也震惊了,她哪里来的亲生父母? 老人继续道:“小时候这孩子就顽皮,闹着离家出走,说要跟着一帮妓|女去外面看世界,丢下我们俩口子,这些年来,不闻不问……” “你放屁!”白挽瓷瞪着他们,“假冒我父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我他|妈就是个孤儿。” 大司寇冷冷道:“白挽瓷不得打断证人说话。” 那个老人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和老婆子,一直呆在天都,远远的看着她,谁知那一晚,她竟然背了一具尸体,我们偷偷跟着她,亲眼目睹她把尸体扔进了恒河,我们劝她去自首,她反而给了我一百银子,让我闭嘴。” 老婆子哭哭啼啼道:“事到如今,我们才知道她杀的那人是金源国的王公贵族,名叫徐尽欢的,这些日子我们都没睡上一个好觉啊,就想着怎么能够将功折罪……” 这话说的,一个天衣无缝的,气的白挽瓷浑身发抖:“你们说是我父母,就是我父母了?你们撒谎!造谣!” 老婆子哭得更大声了:“亲女儿不认我们啊,她手臂上还有一颗痣,是我奶大的孩子啊,我怎么可能不认你呢?” 老头子无奈道:“你可以永远不认我们,但我们知道,你永远是我们的女儿……” “放他娘的狗屁!谁都知道我手臂上有颗痣,这他|妈能算什么?”白挽瓷大声吼道。 父母是她的逆鳞,这么多年来,从没出现过,她对那两个只管生不管养的人,恨了一辈子。 她平白无故就多了一对亲生父母,还一口一口亲女儿,嘴里说着没谱的罪行,巴不得马上让她去死。 可现在,居然还有人冒出来,披着所谓父母的皮囊,当着所有人的面,撒下弥天大谎。 荒唐! 简直是荒唐! 大司寇抬了抬手,令人上前,往白挽瓷的嘴里塞了一块抹布:“事到临头,连亲生父母都辱骂的女人,真是令人作呕。” 白挽瓷红着眼,望着那一排面无表情的司寇,再看看台下,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 心如坠冰窖一般,冷得彻骨。 两个老人哭哭啼啼的下去,又上来一个,这个人倒是认识,是她在国子监的死对头步江礼。 步江礼嬉皮笑脸的冲白挽瓷咧了咧嘴:“前两个已经说得差不多,那我就告诉大家一下,白挽瓷的杀人动机。” 白挽瓷嘴里塞着抹布,根本开不了口,想用力挣脱身上的绳索,可这绳索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不断的在吸取她身体里的魂力。 大司寇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冷冷一笑:“白挽瓷,我看你还是别挣扎了,这可是离魂索,专门克制你这种歪门鬼道的。” 白挽瓷卸了力道,狠狠的瞪着步江礼。 步江礼笑的极为欠扁:“这事儿啊,说来话长,我跟徐尽欢呢,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算上个酒肉朋友吧,你们可知,在他被杀的前几日,金枝玉苑发生了一件事。” “那里头的头牌花魁流媚……自尽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按理说,这流媚自尽的事儿,跟徐尽欢没什么关系吧,一个嫖客,一个妓子,妓|女自尽,能跟嫖客有什么关系?” “结果白挽瓷非说是徐尽欢强|奸她姐姐,把她姐姐在床上给玩死了,徐尽欢多委屈啊,就不认,说你情我愿,男女欢爱,怎么就成了强|奸?再说徐尽欢付了钱呀。” “我没想到,徐尽欢过了几日,居然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当时我还纳闷呢,他走来,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徐尽欢是让白挽瓷给杀喽。”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唏嘘。 步江礼走到白挽瓷面前,微微欠身,用只有她能够听见的声音:“这动机理由,我编得还不赖吧?” 白挽瓷嘴里呜呜呜:“混蛋!” 步江礼哈哈一笑,目光极其残忍道:“谁让你不肯跟我……当初敢拒绝我,就得做好今天倒霉的准备啊。” “王八羔子……垃圾,狗日的……”白挽瓷呜呜呜的骂,双眼死死的瞪着步江礼。 步江礼笑得放肆,对着她的脸吹气:“再偷偷告诉你件事吧,就你那流媚姐,她还不接我的客,你不知道吧,她的滋味,我已经偷偷尝过啦,她到死都不知道,那徐尽欢,根本就不是徐尽欢,只是一个人皮而已,好多男人都买了那身皮囊,就是想睡你姐,所以啊,你姐就是个千人踏的婊|子……哈哈哈……哎哟,我记得你姐大腿内侧,还有一个胎记,对不对?” 白挽瓷瞪得双目发直。 他在说什么? 徐尽欢只是一具皮囊……什么意思……好多男人都买了那个皮囊……也就是说,他们那晚杀的不是徐尽欢? 而是一个披着徐尽欢皮囊的嫖客??? 步江礼十分满意白挽瓷双目发直的眼神,懒洋洋的站直了身,回到了台中央。 “大司寇,认证物证都在,白挽瓷的杀人罪名已然成立,是不是可以判刑了呀。” 大司寇点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根据证人所言,白挽瓷确有杀人,处以火刑。” 一直在云端坐观的安桃,听到火刑,扯了扯唇角,看了一眼雀翎:“你安排火刑,是故意的吧?” 雀翎嫣然一笑:“当然了,我就要她,活生生的烧死在大家眼前。” 围着圆柱的一圈柴火,很快点燃了,浓烟四起。 忽然,台下有一个黑衣少年,一跃上台,手执一把锋刃,用力的刺入了步江礼的后背。 步江礼目光僵硬的回过头:“你……” 黑衣少女目光冷然,匕首旋转,抽出,再刺入,直到步江礼的身子,缓缓的倒在了台上。 他满脸是血,回头朝台下,淡然的承认:“徐尽欢是死了,不过是我杀的,跟我姐姐没什么关系,现在步江礼死了,人也是我杀的,我为他们偿命,你们放了我姐姐。” 说罢,他把玩匕首,调了个尖,用力的刺入自己的身体。 台上满目震惊。 第94章 沉沦 可不可以,不要阻拦我,我想做个…… 白知墨依稀记得那一日, 烈日当空,阳光照得人皮肤很痛。 姐姐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没有一个人上前去灭火, 他恶狠狠的咒骂,天上那谁, 为什么不降雨? 一旦恨起来, 比起小腹上的那一刀还痛。 他其实不太想死在姐姐面前的, 怕她难过,毕竟姐姐已经有几年都没笑过了。 临死前,他发现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脑子里总是闪回这些年的日子。 他的记性, 说实话不算好,脑子也不是聪明的那种,从有记忆起,就成天在大街上晃悠。 别人总叫他小偷,或者是没爹娘养的野孩子,垃圾娃儿。 他其实不在乎这些的。 直到有一日他爬了一个很香的窗子,他发誓,从来没有闻到过,有一种东西, 会那么香。 结果他为了吃那碗香香的东西,中了一个女人的套。 那个女人……长得很……像街上卖的水蜜桃。 好……想咬一口。 诚然, 他没敢咬,因为他打不过那个女人, 蒙头转向的带进了一个香香的院子里, 见到了十二个好看的女人。 那十二个女人把他给扒了,说实话,他真的很怕, 还以为就要死在这里了,结果没想到,她们给他做了那碗香香的东西吃。 后来,他就住下来了。 还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名字算不算好听。 只是那个女人说,因为他黑,墨水也是黑的,所以管他叫白知墨。 他问那个女人,中间的知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煞有介事的说,说希望他知荣辱,辨黑白,以后做个好男人。 然后,那个女人手把手的叫他写白知墨三个字。 他在香香的院子里住了好久,那个女人强逼着他改了好多所谓的毛病。 什么拉屎不冲啦,什么吃饭不许吧唧嘴啦,对了,还有不许说脏话。 来到那里,他改了很多毛病,唯独就是改不了爱蹲房梁,偷听人说话的毛病。 他发现,那十三个姐姐,都喜欢小白脸。 可是,他黑得很,平日穿上件黑袍子,躲在墙角,就能与夜色完美的融合为一体。 他后来听说了个海上方,说少晒太阳,多淋雨,就能把自己洗白。 他就成日下雨的时候出去跑步,然后猫腰钻进那个女人的窗子,站在床头,趁她睡眼朦胧的时候,呼啦啦转上一圈,问她白不白。 结果却不尽人意,以他被一脚踹出来告终。 后来,那个女人牵了一个男人回来,脸上笑开了花。 他就在想,不是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吗?那个女人为什么还傻乎乎的相信。 院里另外一个女人也是,好像那些男人在她们身上,施加了法术似的。 更可气的是,他杀了那个欺负姐姐的男人。 叫什么来着? 哦,徐尽欢。 真是个难听的名字。 人渣一个。 死得其所,嗯,这是他最近刚学的一个成语。 可是,徐尽欢死了,那个女人也没开心起来。 他不太明白。 杀人是要偿命的,他是知道的。 可是,杀了一个作恶的坏人,他也要偿命,总觉得,不划算。 那个女人帮他把这件事瞒下来了。 以为天衣无缝的。 他本以为,台上的那些人,是真的知道他杀了人。 结果原来他们是故意搞姐姐。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他们根本就不是想为人渣徐尽欢翻案。 他们只是想弄死姐姐。 为什么啊。 姐姐虽然嘴巴臭了点,但是从来没有害过人啊。 她善良了一辈子,凭什么要让这些人烧死啊。 他的命不值钱。 他去偿命。 好不好? 放过姐姐…… 他是金枝玉苑唯一的男子汉,危险的事情,一定是他去做,怎么可以让姐姐挡在前面? 所以,他跳上台了。 先一刀解决那个侮辱姐姐的步江礼,呵,真是人如其名,不讲理。 这个点,他居然开始感慨自己的成语又会用了一个。 再就是告诉大家,杀人的是他,有什么冲他来,他来偿命。 他也这么做了,刀尖对准了自己。 其实,没有那么疼。 毕竟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会保护姐姐的男子汉。 男子汉,是不怕疼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临死前,他忽然就想到了这些有的没的。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境是如何。 直到百年后,他才依稀知道,那时的心境,叫做不舍。 更可笑的是,百年后,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人。 当然啦,他还记得,倒下时,脸没有朝地,还冲那个女人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姐姐,别哭。” 但是,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 白知墨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他又发觉一件事。 大司寇没有停手,没有让侍卫去灭火,仿佛对他的尸体视而不见。 妈的,他好像白死了。 白知墨痛苦的闭上了眼,最后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姐姐们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啊——————” “啊——————” 大火愈烧愈烈,白挽瓷的嘴里塞着抹布,她只能嘶哑着尖叫,看着那个黑衣少年,倒在台上。 她的眼泪,让烈火烤干成了盐粒子,干巴巴的浆在脸上,稍微一牵动肌肉就疼。 可是,疼算什么? 十一个姐姐冲上台,拿着天都官府薪水的侍卫们,拼命的拦阻她们上来。 台下的看客,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似乎台上的撕心裂肺是演出来的,和他们毫无关系。 只有一个男孩,拉了拉旁边妇人的手,害怕的说:“那人死了啊,妈妈。” 妇人淡定如斯:“正好你记个教训,以后好好做人,看见没,做了坏事,是要杀头的。” 小男孩畏惧的缩了缩脖子:“那个姐姐好漂亮,死了太可惜了呀。” “像这种红颜祸水,死一百个也不足惜,”妇人冷静的评价,“小四,你以后找老婆,可不能找这么漂亮的,容易出事。” 小男孩皱了皱眉头:“可是长得漂亮,不是她的错啊。” 妇人用力的捏了一下小男孩的手:“长得漂亮怎么就不是错了?她们成天勾|引男人,都是狐狸精,你要娶的是好女人,知道什么是好女人吗?” 小男孩纠结道:“可是我喜欢长得漂亮的老婆……” “不行!”妇人瞪着眼道,“不准娶狐狸精,听见没!不然晚上没糖吃。” 小男孩苦着脸,为了晚上的糖,勉强的答应了母亲后,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台上那个正在被烈火焚烧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难过,感觉晚上要吃的那颗糖,也不怎么甜了。 火焰一点点的开始窜上白挽瓷的足尖,鞋底烧得滚烫,她却没有躲,像个木头一样,也不挣扎了,闭上了眼睛。 白挽瓷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快点死吧,快点死吧,快点死吧。 好让我化为一只厉鬼。 我死了,我就可以无恶不作了。 我生前做了一个好人,可惜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既然下了黄泉,就不要做一个好鬼了吧。 我要杀了他们,为知墨报仇。 真的,求求老天爷你了,做一个好人,太痛苦了,是他们逼我的。 原谅我,我想做一个坏心眼的鬼。 白挽瓷仰着头,烈阳如火,炙烤着她的脸,脚下仍然是火,烹着她仅剩的一颗良心。 忽然天空一声晴天雷响,九道闪电,劈裂了天际和云层。 顿时风云大作,天空变了颜色。 乌云一波接着一波,沉沉的遮天蔽日。 刺眼的烈阳,被乌云挡去了攻势。 “下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空中忽然星星点点的落了雨。 雨点极重的砸到地面上,转瞬之间,雨势成形。 一颗接着一颗,豆大的雨点,浇在起火的柴堆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白挽瓷睁开眼睛,目如死灰的看向天空。 是谁啊。 不长眼的阻拦她成为一只厉鬼。 明明她就快要成功的死了。 可以开开心心的做一个厉鬼了啊。 为什么! 要拦着她…… 雨丝如雾,润物细无声的钻入她双眼的缝隙,缓和了她因为炙烤而干涸的眼眶。 柴堆里的雨丝,温柔得如春风。 外面的风雨,却是吹得大司寇们东倒西歪,那雨,不知是什么做的,劈到身上,疼得钻心。 大司寇们连连尖叫,往房檐下去躲。 围观的看客,更是东逃西窜,雨丝顿成冰雹,砸到肩膀上,头上,胸背,疼得他们直叫唤。 那个妇人牵着小男孩,急忙忙往家的方向赶。 小男孩倒是觉得冰雹很新奇,有些念念不舍的伸手接冰雹,他仰着头道。 “我感觉老天爷生气了啊。” 妇人骂骂咧咧:“又在胡说些什么?” 小男孩小|嘴一咧:“那个姐姐活下来了,我挺高兴的。” “不许高兴,不然晚上没有糖吃。” 小男孩扁了扁嘴:“没有糖就没有糖,我就是很高兴。” 妇人做势要打小男孩,结果又有一颗巨大的冰雹,足有鸡蛋大,砸到了她的肩膀,疼得她缩了缩手,拉着脸,拽着小男孩走了。 这场雨是谁下的。 除了白挽瓷,都没人知道。 天都的百姓只知道,这场雨,一直连绵不绝的下了一整年。 第95章 战祸 天都沦陷。 清阆只是去和帝君下了片刻的棋, 匆匆听得侍神来告,说是天都刑判司正在对白挽瓷施行火刑。 他一刻不敢耽误的赶了过去,正巧天降奇雨, 灭了火刑。 他又看到了安桃和雀翎,深知其中有她们的推波助澜, 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她们什么, 但还是冷着脸去提了大司寇, 问明了火刑的缘由,一通听下来,方知这些人完全是在瞎搞。 证明也就没有, 一堆乌七八糟的人上来,诉说了一堆信誓旦旦的证词,就打算将白挽瓷定罪。 简直是荒唐! 清阆虽然对白挽瓷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却也知道,那是他兄弟心心念念的人,就算有些小毛病,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然而,眼前这些人,却要硬生生的逼死她。 他来迟了一步, 听说那个守护金枝玉苑数年的黑衣少年,为了证明她的清白, 已经自戕在了审判大会,临死前, 还一刀宰了金源国太子步江礼。 又是一桩麻烦的命债, 按理说,杀人偿命,白知墨杀了步江礼, 当场自杀,也算是偿命了,等他魂归鬼界,顶多受尽业火十年八年的,就能再次投胎转世了。 清阆只觉惋惜得很,便让侍神去了一趟幸神和厄神所住的生死门,查了一回白知墨的生死簿,想帮帮他,至少减少业火刑罚的年数,结果侍神带回来消息,说是查无此人。 这就是奇了,这白知墨既不是人,也不是神,又是什么? 清阆警告了一番刑判司,并且将徐尽欢失踪案,上报给神界的厄神,协助调查其非自然死亡的真相。 一切就置后,清阆再次下界,去了一趟金枝玉苑,还未进去,往日欢欣热闹的女儿酒楼,此时此刻,却沉寂得很,他叹息了一声,推门而入,只有一个女子正在低头缝补衣服,头也不抬,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女儿酒楼逢了白事,这一月不营业,还请客官别处喝酒吧。” 清阆咳了咳,那缝补衣服的女子抬起头来,原来是暖衣,见是他来,勉强笑着迎上来。 “阿挽在楼上,你去找她吧。” 清阆点了一回头,走上二楼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一声冷清的进,方才推门而入。 窗下有一女子,身着孝衣,耳后缀着一朵白花,一张脸,极其素净,却实在难掩五官的美|艳。 白挽瓷朝清阆砍了一眼,神情极其疲惫道:“你来了。” 说真的,清阆有些不自在。顾少卿让他好好照顾白挽瓷,他一时疏忽,偷懒片刻,结果差点让她命丧大火。 实在是失职,因此他的表情略有歉疚:“我去问过了白知墨的生死簿,查无此人。” 提及白知墨,她的双眼,稍微有了一些光亮。 “什么意思?” 清阆徐徐道来:“也就是说,白知墨本就不是人,你说他是孤儿,那么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他来自神界,可神界并无他的神籍,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他本身来自鬼界,只是披了人的皮囊,至于他一个鬼,为何会到人间来,我就不知道了。” 白挽瓷楞了一楞,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看清阆:“有时候,人可能不是人,我正好要告诉你一件事,徐尽欢也不是人。” 清阆面有讶色:“你什么意思?” 白挽瓷站起身:“你跟我来。” 白挽瓷带着清阆,直接上了恒山,进了林子,找到了她做记号的那棵树,树下有一个已经被挖开了的坑,里面空空如也。 她指着坑道:“徐尽欢的确是知墨杀的,我让他把徐尽欢的尸体埋在了这里,可是那一日行刑,步江礼跟我说,徐尽欢只是一个皮囊,我后来就回到恒山,果然发现土里根本就没有尸体,这只是人皮法术而已。” 也就是说,知墨根本没有杀徐尽欢。 他只是摧毁了一个人皮法术,可是却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清阆沿着坑,走了一圈,思索片刻后,面露严肃道:“能够操纵人皮的,不是神,就是鬼,那么也就是说,这个神鬼不可辨的幕后真凶,玩弄了流媚,还害死了她,让白知墨偿命,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白挽瓷点点头:“那日步江礼在台上跟我说了,有不少人披着人皮,玩弄了我姐姐,也就是说,他是金源国太子,是如今神界的金身侍神,我怀疑,是神界的神官所为。” 清阆面目更加严肃:“神界也有一千万把,要找到真凶,也不容易,如果是真的,那实在太可怕了,作为一个神官,不守护苍生,反而借用神权,披着人皮,在人间为非作歹,我会上报帝君,你等我,一定还你一个真相,为你和知墨洗清名誉。” 白挽瓷轻轻嗯了一声。 她心里却早就长出了恶之花的芽儿。 等来真相又如何,知墨再也回不来了,人鬼两隔,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是如何确定披着人皮的是神? 就是没有看到流媚姐姐的魂。 流媚死了后,她就在金枝玉苑等啊等,无数的鬼魂路过,就是没有等到她的魂。 还有穆川的魂,她也没有等到。 她一直想等到他们回来,然后给他们做一副鬼陶的身体。 可是就是等不到他们! 她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一趟刺人谷,问了师母才知道,神诛之人,灰飞烟灭,再无魂魄。 所以说,杀害流媚的凶手来自神界。 穆川的死,也和神界有关。 这一切,都是从她晋级开始。 有人不想让她成为神。 白挽瓷向清阆交代了所有她知道的东西,清阆也表示,给他一点时间,会还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清阆便飞回神界去了。 临走前,清阆给了她一把剑。 她认得这把剑,是顾少卿的拂生剑。 清阆说,这是顾少卿留给她保护自己的武器,让她一定要小心。 白挽瓷在女儿酒楼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这一等,又是三年。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天都皇帝制造金武器,在恒河释放金水污染水源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传遍了五国。 五国上下百姓群情激奋,上街示众游行,希望五国的国主联盟起来,进攻天都,夺去天都皇帝的政权。 在第三年,五国连军,对天都发动了进攻。 兵临城池门下,天都百姓犹如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很快天都沦陷,皇帝在宫内自缢,城中无首,呈现了一种混乱的状态。 五国联军开始扫荡天都。 烧,杀,抢,掠,他们无恶不作。 有一些军官,带着士兵,强行的撞开寻常百姓的家门,看见漂亮点的姑娘,就搜罗回军中,但凡家里有些奇珍异宝的,全部搜刮进麻袋里,连人带钱,一并带走。 白挽瓷站在女儿酒楼的二层楼,听见底下沿街的骂声,哭声,不绝如缕。 “这他|妈就是土匪进村啊,全都给我拿走了。” “我姑娘……还没嫁人呢!” “这几日还在扔火药炸天都呢。” “……” 她站在凭栏处,听着底下的人咒骂,一时突然觉得可笑,那些官兵奉命五国,领兵出征,为的只是讨正义吗? 可他们进了天都,却无一点良善可言,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释放出最丑陋的一面。 外面火药连天,大街上无一人走动,秋风萧瑟,路面到处都是弹坑,苍蝇遍布的尸体。 听说,国子监也被五国官兵给攻占查封,石祭酒一家人早早得知了消息,连夜带着家伙事,直接坐船逃亡他国。 天都里但凡有权有势的官宦人家,都找到了一些门道,悄无声息的溜走了,剩下来的只是一些无权的百姓。 她正想着,一个老婆子突然在女儿酒楼门口,咚咚咚的敲门。 “让我进去,救救我吧,我家已经被炸了,实在没地方去,三天没吃饭了……” 女儿酒楼早已不营业数月,暖衣隔着门,虽说有些心疼那位妇人,但也实在不敢开门。 “你去别处吧,我们也没有米,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那个老婆子哭着喊。 “整个天都都在说,只有女儿酒楼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火药炸不进来,你们前还收了一个犯人呢,你们连犯人都收,为什么不收我这个老婆子?” 门后的蜜玉听了,又生气又委屈:“我们能救一个是一个,那也是有极限的啊,整个女儿酒楼都塞满了,实在容纳不下了,我们也不是故意不收你的。” 这些时日,女子监狱已经被炸,白挽瓷当夜去救了监狱里所有的女犯人,老的小的,全都在女儿酒楼里,一个包厢能床上地下都睡满了。 白挽瓷施展魂力,在女儿酒楼的砖石墙壁木梁里注入,使得酒楼固若金汤,刀枪不入,火药不侵。 这才勉强支撑了数月而已。 有些天都的百姓,听到了这个消息,纷纷跑到女儿酒楼来避难。 先开始,还能接纳一些。 到后来,蜂拥而至,女儿酒楼也实在容纳不了了。 不是腾一个地儿的问题。 而是事到如今,天都封锁,油米不进,食粮有限,多一口人,就得拿出养活她的口粮。 第96章 绝境 绝处没有逢生之路 女儿酒楼不让进后, 引起了民愤。 他们成日堵在女儿酒楼的门口,对立面破口大骂。 “你们见死不救……” “都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老话果然不错。” “听说里头还有一个去过国子监读书的女修客呢,也算是半只脚踏入神界的人了, 怎么一点菩萨心肠也没有?” “……” 群情激奋中的, 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卖力的吆喝,要大家用身体撞开女儿酒楼。 白挽瓷冷眼的看着这一切。 一个三岁的团头大脸女娃娃,颠颠的上楼, 朝白挽瓷喊了一声。 “挽姐姐,青荇姐姐找你。” 白挽瓷回过头:“知道了,阿春,别乱跑,就在里面呆着。” 叫阿春的女娃娃,正是霜花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两边脸上顶着两坨高原红,此时正砸吧着嘴, 估计又是去暖衣厨房里偷了块麦芽糖吃。 白挽瓷去了青荇的厢房。 她脸上一派忧心忡忡:“阿挽,联盟军给我们发了请柬。” 白挽瓷接过信封, 打开看了看,上头写着请她还有十一个姐姐去宫里看戏。 请柬上的语气, 倒是客客气气。 但白挽瓷和青荇都明白, 联盟军请她们看戏,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局是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我们收留了监狱里的女犯,还有好多百姓, 这种行为无疑是跟联盟军对着干,”青荇顿了顿,语气甚是担忧,“联盟军怎么可能会好心只是请我们看戏?” 白挽瓷的手放在梨花桌上,修长白皙的二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她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若是不去,他们必会对女儿酒楼发起进攻,届时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此次联盟军在天都的作为,单单只是老百姓,就杀了有三十万的人,连续十日,他们都在屠杀,甚至还在恒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用来弃置尸体。 这便是近日百姓们口中人心惶惶的“万人坑”。 青荇闻言,脸色白了几分:“如此绝境,我们也没办法,认命吧,暖衣做了最后一餐饭,我们吃了便准备上路吧。” 白挽瓷默然片刻,才开口:“我已经给师父师母发了信,他们就在路上,今晚我们进宫,能拖一会是一会。” 话落,另外十个姐姐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菜,放到桌上,大家面色都不是很好。 暖衣倒酒,先斟了一杯给白挽瓷:“阿挽,即便是最后一顿饭,我们也要好好吃。” 白挽瓷接过酒,想鼓舞大家,便笑了笑:“没事儿,你们还有我呢,倘若他们不放我们,我便使鬼陶之术,灭了整个联盟军。” 说罢,一饮而尽。 青荇立即道:“断然不可,你要对联盟军动手,那就是与五国为敌,下场还是一个死。” 白挽瓷叹道:“人家刀都架在我们脖子上,还不能还手,这算什么世道……” 暖衣拍拍她的肩:“姑且忍一忍,你只当是寄人篱下,他们说什么,我们应着便是,好吗?” 白挽瓷兴致懒散的答应了,忽觉脑壳晕得很,眼前也开始出现了重影。 她只听得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大概是姐姐们的。 “我没跟她说,那联盟军不是来请我们看戏,而是让我们去伺候他们的军官。” “我们伺候男人惯了,不过就是脖子一伸,两腿一张的事儿,可阿挽不行,她还要嫁人的。” “他们要十二个女人啊,要是看不见阿挽,怎么办?” “我找黑市买了易容水,我来扮作阿挽,到时候只说咱们有一个姐们儿得了疯牛病,已经死了,偏偏他们就行了。” “快快快,把阿挽装进棺材里,留个孔透气,我叫了仵作,给抬到万人坑去,就说女儿酒楼死了一个疯牛病,会传染,那仵作肯定也不会打开看的。” “你哭什么呀,又不是没伺候过男人。我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 青荇看着镜子里与阿挽一模一样的面容,又在唇上点了些红脂,整了整裙摆,比划了下表情,确认没什么遗漏后,便下了楼。 宫里来的侍卫队,二字左右排开,领头的队长数了数,眉头一皱:“不对啊,说好是十二个,怎么只有十一个。” 青荇走上前,盈盈一拜:“我有个姐姐前几日得了疯牛病,半夜里死了,已经埋了。” 队长表情稍微放松:“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天宫的方向去。 宫里正在预备宴会,到处张灯结彩。青荇掀了掀车帘,偷瞄外面,发现马车并不是往宴会的方向去,而是拐了个弯儿,往一处偏僻的路径走,直至一方有些破败的行宫,停了下来。 青荇勉强定了定心神:“队长,这是要把我们送去哪儿啊?” 队长冷冷道:“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 青荇闭了嘴。 马车停下,侍卫队领着她们十一个,一直往里头走,直到进了最深处的一道门,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男人和女人放荡的声音。 侍卫队长推开门,然后冲她们喊:“进去吧。” 侍卫推推搡搡的把她们几个往里面赶,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里边,一屋子的男人。 青荇看了看,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但见过的。 认识的有一位,正骑在一个女子的身上,那人便是步江礼。 他怎么没死? 步江礼懒洋洋回过头来,目光锁定在了青荇的脸上:“看你惊讶的,我当然没死,毕竟成了神,想死可是不那么容易。” 青荇傻了片刻。 忽然想起阿挽说过,成神便会不死不生,即便是当时死了,只要神丹在,便可以把身体恢复如常。 只见步江礼完好无损,光着身子,只是腹部那个位置,缠着一圈绷带。 他朝青荇招了招手:“老子心心念念想睡你很久了,总算是得了手,过来。” 青荇硬着头皮走到床边,步江礼从那个女子抽身出去,然后一把拽住她,往床上一摁。 青荇没有反抗,她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便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个禽|兽能够快点结束。 可是,步江礼却没有动。 半天青荇没感觉,睁开眼,便见步江礼盯着她的脸,打量了半天,忽然伸手在她眼睛上摸了摸:“不对啊,这眼神……” 青荇心里咯噔了一下。 步江礼盯着她的脸,半晌之后,一巴掌就扇到了青荇的脸上:“妈的,易容水啊!当老子是傻子是吧?” 青荇脸登时麻了,歪到一边,心凉了半截。 她以为只是些凡人军官,蒙骗一下就过去,可是没想到,天上的侍神,怎么也在这里。 易容水瞒得过人,但是瞒不过神。 另外十个姐姐,看到青荇被打,想要上前救她,却被左右光着身子的几十个男人围住了,色眯眯的围了上去,三个男人捆一个,强行的撕开她们的衣服。 衣物被撕裂的声音传开。 他们下手粗暴,想着妓|女就是妓|女,随便怎么玩就行。 一个比一个下手重,不管有没有前戏,只顾着折磨人。 同时,步江礼也在折磨青荇,他拿了床边的一个烛台,滚烫的蜡油,一点一滴往下落。 砸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瞬间烫红。 青荇疼得白了脸。 步江礼冷笑:“说,你们把白挽瓷藏在哪儿了?” 青荇咬着齿龈,疼得五官纠结:“休想让我把阿挽交出来。” 步江礼看着那张白挽瓷的脸,但却完全不一样性格的女人,心底的怒意更甚。 女人传来一声尖叫。 “你不说,我就今天就让兄弟们折磨死你们这群臭女人,不听话,我他妈打死你。” 青荇疼得脑门直发昏,喊着:“我们绝不告诉你。” 步江礼吹了声口哨,眼中似乎更加兴奋了,招呼着几十个军官,开始玩起花样来。 有用木棍的,也有直接去外面折了一根树枝的,更有的直接把她们的头往酒坛子里摁,等到快窒息了,再提出来,让她喘一口气,再往里面摁。 最后他们玩的更加疯狂,用手用脚,打的一身淤青,还有的用一根麻绳,勒住她们的脖子,用力的后勒,看着她们的脸变得发白,发青,发紫。 强烈的感官刺激,在男人的眼底里,烧起了熊熊的烈火。 步江礼一边折磨,一边在青荇的耳边唤:“你知道成为神,然后凌驾在凡人身上的感觉吗?太他|妈的爽了。” 青荇这辈子都没有骂过这么多次人。 “你这龟孙儿……挨千刀的,老娘来生一定要弄死你……王八蛋养的……他|妈的……” 整个行宫里响彻着女人的哭声,尖叫声。 唯独就是没有求饶声。 步江礼最后有些腻了,这样搞半天,这些软趴趴的姑娘,心肠一个比一个硬,就是不肯开口。 步江礼起了身,恶狠狠道:“派人给我去女儿酒楼,这些女人不交代,我就不信,那些女儿酒楼的贫民不会交代?” 青荇听了这话,一想到白挽瓷身体里的迷魂药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解除。 心,顿时就灰了下来。 倘若女儿酒楼的那些人开了口,阿挽就……死定了。 第97章 逢生 她一定要爬上去。 步江礼穿了袍子, 直接离开了行宫,临走前,嘱咐他们继续玩, 不要停。 他去了女儿酒楼。 女儿酒楼没了魂力庇佑,只剩下一副空架子, 他一脚踹开大门, 领着一队人马, 把包厢里所有的百姓和女犯,聚集到了一起。 “说,白挽瓷送到哪里了?”步江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了一圈,“不说的话,一炷香我杀一个。” 几十个人围成一堆,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 一炷香,渐渐熄灭了。 步江礼眼中冷意更深,瞟了眼护卫队,立马拖来了一个老婆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当场就吓坏了不少孩子, 嗷嗷的哭了起来,妇人们连忙捂住孩子的眼睛, 男的白了脸,大气也不敢出。 步江礼十分满意的看着这些屁民惊恐的模样, 着人又点了一炷香。 烟雾弥漫, 一炷香很快见底。 人堆里还是没有人敢开口,这回步江礼直接捞了一个男人出来,不等他开口, 一刀抹了脖子。 两具尸体并排倒在一起。 人堆里开始有些骚动。 步江礼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也来越残忍,再点香,这回他在人堆里指定了一个团头大脸的小娃娃。 那就是阿春。 杀老人,杀男人,不足以刺激他们的话,那就杀小孩好了。 当护卫队的队长进去揪着阿春出来时,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 “嘿!你这小娃娃,牙口厉害的你……”那队长手腕上立刻多了一排压印,其中虎牙的位置,已经见了血,滋滋往外冒。 阿春呸的一口吐他:“你们……坏人……抓不到……姐姐!” 她的反抗,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步江礼懒懒散散的走上前,一把拽住阿春的小揪揪,然后极其失望的看向大家。 “瞧瞧,人家小姑娘都比你们有血性……不过你们就看看反抗的下场是什么。” 步江礼把阿春推倒在地,一脚踩上了她的肚子,刺刀进,刺刀出。 噗嗤一声,刀剑在肉骨里翻转,搅动。 阿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光亮渐渐消失,很快眼珠就不动了。 “啊——” 人堆里有个男人站了起来,浑身瑟瑟发抖。 步江礼抬起头,慵懒的看他一眼:“怎么,你也想反抗吗?” 那个男人抖着唇,两眼发直,下半身的裤子都湿了一大块:“我……我……我知道那女人在哪里,我我领着你们去!” 人堆里立刻传来了不少反对的声音:“二狗子,你他|妈还是人吗?” “完了完了完了。” 步江礼满意的笑了笑,两排牙齿森森如狼:“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听话的狗了,来人,给我赏他,黄金十两。” 那个男人捧着到手的黄金,眼里涌出的贪婪和欣喜,遮盖了原本的恐惧。 步江礼挥了挥手:“你们啊,要感谢他,他救了你们的命,我放过你们了。” 女儿酒楼里的一堆人,望着步江礼和二狗子远去的身影,无奈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逃。 这一边,步江礼闲庭信步的跟着二狗子,一路来到恒山后边的林子,一直走到万尸坑。 二狗子指着万尸坑里边角落里搁置的一口棺材:“我那日瞧见了,她们就把白挽瓷装在这里面,然后叫仵作给抬走了。” 步江礼望着那口崭新的棺材,唇边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 白挽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 虽说意识是醒了,但是身体却不能动。 软绵绵的,就像话本里说的那种蒙汗药似的。 她费力的转动眼珠子,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左上角,有两个小孔,透着一束莹白的月光进来。 已经到了黑夜么? 她身子乏得厉害,眼皮子在打架,怎么费力,都难以睁开。 就这么半躺着,半昏迷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耳畔响起了一阵声音。 脚步? 狗? 听起来不大像是动物…… 接着头顶上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吊儿郎当的人声。 这个人的声音,她很熟悉。 好像是……步江礼? 还有谁……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头顶上空,忽然照进一束刺眼的光亮。 白挽瓷下意识的闭上了眼,透过眼皮,穿来的光亮,炙热又灼人。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等到适应了光线,她慢慢的睁开眼,整个心却瞬间堕入黑暗。 步江礼和二狗子。 他在用一种玩味打量审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极了一头恶了十天半夜的豺狼。 “好久不见啊,白挽瓷。” 白挽瓷张不开嘴,嘴唇麻木得厉害,更别说要开口说话了。 她只是木木的盯着步江礼。 周围泛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她听见步江礼在笑,看到他两只手在不安分的解开她的裘裤。 “我他|妈还没在这种地方做过呢。” 二狗子在旁边呵呵道:“爷,刺激吧?” 白挽瓷动弹不得,步江礼一双手在她的身体上游走,视线定格在她旁边。 “哟,这不是顾少卿的拂生剑吗?他居然留给你了。” 白挽瓷望着他头顶上空的银盘圆月,似乎感觉那副身体不是自己的。 不知道步江礼做了多久。 她只知道步江礼在她耳边恶毒的喘息:“你说说,当初你要是答应做我女人,不就没有后来这档子破事了吗?” 白挽瓷像个木头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步江礼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一巴掌呼到她脸上:“你好歹叫两声给我听听。” 身下的女人依旧直直的看着他,像是死不瞑目的一具女尸。 一旁的二狗子也脱了裤衩,两只手不停的忙活:“爷,这跟捡尸似的,一点意思也没的。” 步江礼烦躁的结束了,让他意外的是,顾少卿那个崽子居然还没碰过她。 这女人居然是个完璧之身。 想到这里,他又心情愉快的,可是当他对上那双空洞且无神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心底又有几分后怕。 他捡起白挽瓷身旁放着的拂生剑,刷的一下,开刀鞘,拔剑而出。 他打量片刻拂生剑,一剑向下,用力的刺入白挽瓷的胸口。 白挽瓷依旧没有动。 步江礼骂道:“你弟弟给了老子一刀,现在你替他受这一剑好了。” 说完,步江礼穿好裤子和二狗子一并离开了万尸坑。 那把拂生剑,直挺挺的插在白挽瓷的胸口上,没有一点歪斜。 万尸坑,沉寂得如同十八层地狱。 没有任何的人气。 月光一点点的变暗。 周围安静得可怕。 忽然,树林里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几个身穿官府字样的仵作,拖着几个板车,徐徐的走了进来。 他们一边喘着气,一边把板车上的尸体拖了下来。 其中有个仵作看了一眼尸体,脸上露出几分淫邪的笑容:“果然金枝玉苑的十二金钗,就是好看呐。” “要不搞一搞?”另外一个仵作摸了摸下巴。 三个仵作,相视一笑,悉悉索索的开始解裤子。 夜色太暗,他们也没看清,万尸坑的底端,躺着一个胸口中剑的女人。 等到完事后,三个仵作把十一具尸体,随随便便的往万尸坑里一抛,拍拍手,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走了。 那十一具尸体,恰好的就砸在了棺材的旁边,呈一个圆圈状围着棺材,一个个的头,搭在棺材口上,仿佛是在看棺材里面的人。 漆黑如墨的夜色,渐渐的消散,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有微弱的金光在边界散出。 夜色变白,白天转黑,一日接着一日过去。 万尸坑不断有新的尸体填入,这里是血流成河的深渊,成了恶臭散发的沼泽。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万尸坑中央的那具棺材里,一个面色苍白胸口中剑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叹息。 “呵……呼……” 白挽瓷睁开眼时,对上了十一双灰白的眼睛。 姐姐…… 她……是已经到地狱了吗? 白挽瓷眼睑微垂,动了动脖子,便看到了胸口上插着的那一把拂生剑。 她皱起眉,抬起右手,握住剑柄,用力的往外一拔,很容易的就拔出来了。 慢慢的坐起来,垂着头,看到裘裤解开,大|腿上染着的几滴血,发了一会儿呆。 四肢冰凉的感觉,渐渐消退,心脏里传出的血液,慢慢的缓和了麻木的大脑和手脚。 良久,白挽瓷从胸|前衣襟的里头,掏出了一块木牌,木牌正中央,有一道剑尖戳入的痕迹。 原来她没死啊…… 穆川的木牌,挡了一剑。 是福还是祸呢? 她从一截截断臂残骸中爬过,像一只无人注意的臭虫,顺着尸山往上爬。 爬个一米,累得气喘吁吁。 她瘦骨嶙峋,手腕纤细得像没有营养的竹节,轻轻一掰就会断似的。 有几次,她饿得昏头转向,看尸体都能看成美味佳肴,差点一口扑上去,咬一具尸体的手。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逮了只茹毛饮血的便宜耗子,狼吞虎咽,骨头皮毛全不吐的塞进了肚肠里。 她望了望还有十来米的尸山。 一定……要爬上去。 从地狱深渊里,哪怕是剩下她一个人,也要爬上去。 第98章 红衣鬼陶 我是来杀你的。 仵作李在天都生活了四十又二年, 平日就爱喝点小酒,赌赌钱,然后去金枝玉苑看看邀裙跳舞, 他十分吝啬,每次最多往圆台上扔一个铜钱, 扔完了还要在心里晦气的想。 这几个风|骚臭娘们, 有朝一日, 老子一定要睡得你服服帖帖。 这几日,他伟大的愿望实现了,成功的睡到了邀裙, 虽然已经是尸体,不过身子还是热的,已经相当满足。 这不,连续十来日,他赌钱的时候,都会吹上几波牛逼,说五国里最漂亮的女人都睡过了。 这时,听他吹牛逼的人,就不太乐意了, 想着法讽刺他:“谁都知道五国里最漂亮的女人叫白挽瓷,你睡到邀裙算什么牛逼的, 有本事去睡白挽瓷啊。” 仵作李抬着下巴,听着这几口人在他面前笑话, 冷哼一声, 决意今晚就去一趟万尸坑,去找白挽瓷的尸体。 夜黑风高,街上无人。 仵作李提着一个酒葫芦, 壮了几分贼心淫胆,步履匆匆的上了恒山后面。 重新回到万尸坑,这里的尸体早就堆积成山,纵然仵作李常常闻尸臭,也耐不住着冲鼻的味道,伸手捂住了鼻子。 刚到坑边,底下黑漆漆的,他觑着眼,身子弯折,往前探下巴和脖子。 忽然,乱蓬蓬的草里,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虎钳一样,扣住了他的脚脖子。 仵作李啊的尖叫出声,吓得坐了个屁墩儿,慌忙不迭的往回抽脚。 可那只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脚脖子,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他的肉里。 仵作李看到,坑边爬出一个长满头发的圆滚滚的东西。 “鬼鬼鬼……”仵作李唬得登时尿意就滋了出来,湿了一裤子,脸白如纸,“别吃我,我是好人……” 过了一会儿,仵作李才看清楚,那不是个东西,也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骨瘦嶙峋长发的女人。 那女人左手抓着他的脚脖子,右手提着一把看起来很贵的剑,跪趴在坑边,喘着粗气。 她抬起了脸,满是血污的脸蛋,掩饰不住五官的惊艳。 仵作李又不是瞎子,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女人是白挽瓷。 他那颗让恐惧压下去的淫心,又冒了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仵作李叫了一声:“白挽瓷,你居然还活着……” 这会儿,白挽瓷已经喘过来了气儿,缓缓站直身子,伸手把头发拨到了耳后,露出一张漠然至极的脸。 她看了仵作李一眼,目光落在他官服上的那两个字:仵作。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这些人把姐姐的尸体丢到万尸坑来的,而且,他们还糟践了姐姐们的尸体。 白挽瓷望着他,唇边忽然扬起了个妩媚的笑:“这么晚到万尸坑来,你也是想来睡我?” 仵作李听见她这么主动,色眯眯的笑了:“哥哥是来疼爱你的,我听二狗子说,你已经死了,这不活的还好好的嘛,跟哥哥睡一回,哥哥带你回去吃香喝辣的。” 白挽瓷赤着足,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往前一倒,整个人跨坐在仵作李的身上。 她挑起仵作李的下巴,媚眼如丝道:“既然哥哥这么想睡我,那我就成全了你。” 仵作李听着她的声音,骨头早已酥软,刚想着应承,准备伸手解她的衣服,然后就听到了咔嚓的一声。 那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瞬间就拧断了他的脖子,人头分离。 仵作李还没来得及求救,就成了一具永远不会说话的尸体。 白挽瓷面无表情的从他身上起来,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赤足跨过仵作李目瞪口呆的人头,径直走入林子,不知疲倦的往天都去了。 路途经过恒河,她洗去了身上的血污,躺在冰冷的河水里,头脑无比的清醒。 进入天都后,进了一家染布坊,在一院子的挂布里,挑了件墨红丝绸,简单换上后,任由头发落肩披散垂腰,随即进了女儿酒楼。 女儿酒楼的大门歪歪斜斜,一进去,屋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正中央的地面,染着大片的血迹。 整个楼已经空了,白挽瓷怔怔的站着,忽然就看到了一团青色的瘦小的魂魄,缩在角落,怯生生的喊。 “挽姐姐?” 白挽瓷浑身一震:“阿春?你……怎么死了?” 阿春那团青色魂魄慢悠悠的飞到她面前,把这些天的前因后果,一切都告诉了她。 白挽瓷听完后,默然片刻,伸手拍了拍青色的一团儿虚空魂魄:“阿春,你做的真棒,跟我来,我给你做一具鬼陶。” 她领着阿春到后院的菜地,挖了一坛子的泥土,数个时辰后,泥土在她灵巧的手里化为一个人型。 这是她第 一回捏人型鬼陶,催动吸魂诀,让阿春进入鬼陶之后。 鬼陶阿春,慢慢复苏,双眼睁开,如从前那般灵动有神:“挽姐姐,我可以动了。” 白挽瓷伸手揉了揉她的羊角小揪揪:“姐姐们的魂魄,为什么没有出现?” 难道说……她们是神诛之人? 可听阿春说,姐姐们最后去的宫里,伺候的是五国联军里的军官。 为何…… 难不成那里面掺杂了神界的神官? 白挽瓷心凉了半截,让阿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现在进一趟天宫。 她一直等到夜色,才悄无声息的潜进天宫,七转八转后,进入了天都皇帝的寝殿。 此时五国的国主都歇息在这寝殿当中。 奇怪的是,其中有一座宫殿,仍然亮着,白挽瓷上了屋檐,爬行到那座宫宇下,只听里头有人在说话。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白挽瓷听过,掀开一块瓦片,往下望去,竟然是土淄国的国主和国师。 对这两个人,白挽瓷还是很感恩的,毕竟他们给了自己进入国子监的名额。 白挽瓷正想离开,却又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土淄国的国师司马隐神情有些激动:“当年你要我四处搜罗女童的灵根,我不惜盗取了那么多灵根,就是为了给安桃公主,这件事的功劳,难道不够么?如今国主你想要卸磨杀驴是不是?” 土淄国的国主坐在雕花椅上,脸色有些难堪:“安桃生下来就没有灵根,她是我国的公主,说出去让别的国家笑话吗?你也是为了我们土淄国的名誉所做这件事,这件事的确不光彩,但我这些年,给你的好处还算少吗?” 白挽瓷趴在屋顶上,听到这里,心中一寒。 安桃身体里没有灵根? 那她身体里的灵根是…… 只听司马隐冷笑道:“我不过是想要在天都有个地盘而已,这要求不过分吧,对了,你可知安桃公主身体里的灵根是谁的?” 国主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谁的?” 司马隐哼了声:“如今神界赫赫有名的水神顾少卿,她有一个凡人未婚妻,当初差一点也进了神界的白挽瓷。” 国主怔住了。 屋顶上的白挽瓷也怔住了。 原来,安桃身体里的灵根,本来是她的。 底下司马隐仍然在威胁国主:“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顾少卿,你说他会不会为了未婚妻,去帮她讨回安桃身体里的灵根?” “安桃已经成了侍神,你要是说出去,她侍神的位置就不保了,你要国子监这块地是吧,行,我给你,明日就给你。”无奈之下,国主只好妥协。 司马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国主的寝殿。 白挽瓷仰头倒在屋顶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心底自嘲的笑了一声。 有意思。 身为天命公主的安桃,才是没有灵根的那个人。 然而,她一个平民家的姑娘,本来是有灵根。 灵根让人偷了,还转嫁到了公主的身上,属于她的灵根,活生生在安桃的身体里躺了十几年。 她当初进国子监时,因为没有灵根,被嘲笑了多少次,呵呵,都记不太清了。 可这个拿着她灵根的公主,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切,还站在高山上,居高临下的指责她的道德。 白挽瓷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殆尽。 她慢慢站起来,跳下屋顶,姿态慵懒的像一只刚睡醒的黑猫。 随意的在角落里抓了一个太监,问了问,得知军官都歇息在西南角的偏殿。 此时,几十个军官,正在饮酒作乐,坐于高位的步江礼,有些兴致阑珊。 忽然房梁上传来一段诡异的银铃。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姑娘,坐在房梁上,赤着双足,脚腕在空中轻轻晃动。 阵阵诡谲的银铃,就是从她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来的。 步江礼随即抬头看去,目光顿时僵硬:“白白白……” 房梁上的红衣女子,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大殿中央,红衣衬得她肌肤如雪,面庞依旧,腰间挎着一把寒光熠熠的拂生剑,身形有些消瘦,但丝毫还是不影响她的美丽。 银铃铛铛,仿佛禁锢了在场所有人的魂魄,想动也动不了,身体里的灵魂,完全不受控了。 白挽瓷踏着银铃,缓步上前,姿态极为慵懒,一步接着一步,踩着白玉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 她在笑,嗓音魅惑摄魂。 “我是来杀你的。” 第99章 灵根还我 到头来,你们还在怪我。…… 在场之人, 除却步江礼是神官,其他都是凡人,魂魄让白挽瓷控得一动不能动, 只能干看着着急。 不过白挽瓷知道,在这一帮穷凶极恶的军官之中, 还有一个浑水摸鱼, 是神界来的。 两个神, 混在人鬼之中,四处作孽。 她一步步靠近,步江礼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 凭空施展了金芒术。 金芒术是一种金系法术,会释放出刺眼的光芒,穿过眼睛,让人眼瞎。 破解这种法术,闭上眼即可。 白挽瓷却没有闭眼,而是迎着金芒,飞身上去,拔出拂生剑,一剑刺入步江礼的胸口。 金芒直入她的双眼, 两行血泪,顺着眼眶流淌下来。 白挽瓷似乎一点也不疼。 或者是说, 她早已感觉不到疼了。 那一剑,正中步江礼的心脏, 他呜哇吐出一口血, 却嘿嘿的笑:“我现在是神,神丹在帝君的养神殿,你一介凡人, 根本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着。 白挽瓷握着剑柄,注入魂力,玄铁剑光,遁入步江礼的身体,化作无数细小的利刃刀片,划碎步江礼的身体。 她漠然的听着步江礼痛苦的喊疼:“既然杀不了你,那就让你碎尸万段亿万万次。” 步江礼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搅成了肉馅儿,虽然肉骨在极快的恢复,可刚恢复一点点,就又被魂刃飞旋的刀片,搅了个稀巴烂。 “爹……救我!”步江礼的嘴生生咧开,只剩一坨舌头,在凌空跳动,发出声音。 白挽瓷回过头,目光落在那些动也不动的军官身上,脸上带着玩味和探究的笑:“哪个是你爹?” 方才,她的魂力穿过了每个军官的身体,感知过后,在场的军官,都是凡人,根本没有神的踪影。 也就是说,那位人面兽心的神,此时此刻,并不在这里。 到底还是让他溜了。 步江礼的身体又开始重组,白挽瓷不等他重组完,就将那截舌头,往桌上的女儿酒坛里一塞,泡了酒。 一截舌头,在酒里烫得乱跳:“白挽瓷,你竟敢把我泡酒!” 白挽瓷没有理会他,而是晃动脚腕上的恕魂铃,铃声响起,那些个军官,犹如提线木偶一般,纷纷从腰间拔出了剑,噗嗤一声,切腹自尽。 一个接一个军官倒下,整个宫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横尸遍野。 白挽瓷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掌心脉络流动的魂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悍。 她又看了一眼眼前几十具尸体。 兴许是她在万尸坑吸进了千万死尸的魂力,那些带着怨恨的魂,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犹如一头关不住的恶兽。 泡酒舌头步江礼依旧在骂骂咧咧:“白挽瓷,你杀了手无寸铁的凡人,还妄图想要诛神,到时候顾少卿闭关出来,看你怎么办。” 白挽瓷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银叉,往酒坛里的舌头上戳了进去,紧接着她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冷漠:“我是杀了人,又怎样?你能奈我何?” 她只后悔,没有早一点杀人。 倘若早一点动手,姐姐和知墨就都还活着。 而现在,就算她杀了成千上万,姐姐和知墨也不会回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作恶。 是这个世界逼她动手的。 白挽瓷垂着眼睑,晃动着酒坛子里的舌头,看着那截舌头长肉,又被酒里魂刃斩成片。 顿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酒坛子的破洞舌头吃了憋,没敢再惹白挽瓷。 白挽瓷大摇大摆的出宫,目之所及,但凡有阻拦她的人,通通死于拂生剑下,脚腕上的恕魂铃,铃声阵阵,鬼魅恶煞,所到之处,只有死人。 没有人再敢阻拦红衣鬼陶。 白挽瓷畅通无阻的一路到了天都的渡口,所有的官兵,听话的让路,匍匐在地,那虔诚的样子,就好像她是个女皇帝。 她带上阿春,坐船来到土淄国的边境。 阿春第一次见到黄沙肆虐的大漠,好奇的左顾右盼:“挽姐姐,我们来大漠干什么呀?” 牵着阿春的红衣女子目色淡淡的看向远处的宫墙:“阿姐要去找一个人,讨回属于阿姐的东西。” 红衣女子赤着足,牵着一个团头大脸的小女孩,行走在沙漠。 进入土淄国的王宫,她没有耗费一丝的气力。 毕竟这些时日,红衣鬼陶的恶名,早已名扬万里。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土淄国的禁卫军,见到一个牵着小女孩的红衣女子,脚腕上挂着银铃,行走时,鬼魅银铃阵阵,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守也不守门,便让她堂而皇之的进去了。 白挽瓷双手抱起阿春,摘了自己脸上的素红纱,蒙在了阿春的双眼上,嘱咐道:“我一会儿要杀人了,阿春不要看。” 虽然阿春乖巧的任由她蒙上眼,但开始好奇的问:“为什么不能看啊。” 她嘴角的淡笑僵了僵:“因为会做噩梦的。” 阿春抱着酒坛,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 酒坛里的一截舌头又不知死活的开始说话:“呵呵,她杀这么多人,神界不会放过她的。” 阿春闻言,立刻掏出银叉,往舌头上狠狠的一扎:“不准你这个大坏蛋说我姐姐,再说我就把你喂狗。” 酒坛里再次传来步江礼撕心裂肺的叫喊。 白挽瓷走向安桃的宫殿,记忆中,她以前来过两次。 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时,只觉得此时更加的讽刺。 当白挽瓷出现在安桃眼前时,大殿里并没有其他的人。 在白挽瓷的魂力催动下,整个皇宫陷入了沉睡,除了已经成为神的安桃。 安桃看到她,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日子,白挽瓷所做的事情,她都听说过了,但没有亲眼看到,倒没有多少恐惧。 可是,当安桃真正的看到了白挽瓷的眼神,才知道,那是一双极可怕的眼睛。 白挽瓷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你……你要干什么?”安桃一边后退,一边手里凝结法术,“杀了那么多人,你疯了!” 白挽瓷抬手,轻轻拂袖,轻而易举的打断了她的法术:“我是来找你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安桃在后退,白挽瓷不急不缓的向她走去:“本属于我的灵根,在你身体里躺了十几年,也该还给我了。” 安桃闻言,让门槛给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坐在地上,双目惊恐的看着她:“那是国师偷来的灵根,我不知道那是你的。” 白挽瓷伸手,修长二指缓缓抬起她的下巴,轻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当初,白挽瓷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姑娘,有幸的选成公主伴读。 土淄国国主和国师见到白挽瓷,赏了一个国子监读书的名额。 那会儿,国师司马隐就知道她没有灵根吧。 呵,还说什么是因为国主体恤百姓,所以赏了读书的名额。 恐怕是他们心虚。 安桃白着脸,双眼直直的,语气有些歇斯底里:“我是知道又怎样?我也求了父君,给了你一个国子监读书的名额,也算补偿你了吧,你还要怎样?土淄国上下,就没有一个贫民家的女子可以读书,你已经比别人够幸运了……” “我幸运?”白挽瓷轻轻歪着头,冲安桃不寒而栗的笑了一下,“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这份幸运送给你,你要不要?” “说啊,你要吗?” 安桃面色僵了一下:“那是你长得太美丽,惹了不该惹的人,谁让你平日过的那么招摇,招来这么多的恨,也不奇怪。” 白挽瓷轻轻的眯起眼,打量安桃那张平庸又恶毒的脸:“到头来,你们还在怪我。” 安桃眼泪直掉:“本来就是你的错!凭什么你生来就是红花,我明明是公主,要像绿叶一样,衬托你?你那么锋芒毕露,那就是有人要害你啊。” 白挽瓷冷笑一声,懒得再与她多舌,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外二指凝结魂力,缓缓的往外抽。 安桃痛苦的尖叫:“啊——我的灵根,你疯了!” 她像个软体动物似的倒在了地上,颤抖的蠕动:“我的灵根……我的灵根……” 灵根已经抽回,白挽瓷轻轻的抬手,放回自己的后脖颈,一股熟悉而强大的力量,遁入脊柱,充盈了身体。 白挽瓷离开时,安桃跪爬在地上,拽住裙角,嘴里恶狠狠道:“你不杀了我么?” 白挽瓷面无表情的抽回裙子:“一个没有灵根的侍神,你就活着,好好成为神界的耻辱吧。” 显然,这种耻辱的活法,比起死来,更让安桃接受不了,两眼一翻,绝望的晕了过去。 白挽瓷带着阿春,出了宫,一时迷茫,不知去哪里。 茫茫天地,再无一地可容她了。 白挽瓷轻轻捏了一下阿春的手:“阿春接下来想去哪儿?” 阿春歪着头,抬着脸看她:“挽姐姐,你说你家乡在洗沙城,我们去那里吧。” 白挽瓷望了望洗沙城的方向。 洗沙城啊,那就去吧。 红衣女子再次牵起小女孩的手,继续缓步向沙漠深处前行。 第100章 男宠 告密者的下场是血肉横飞。 她们抵达洗沙城时, 城门紧闭。 城墙上站满了卫兵,手持弦弓,齐刷刷的对准了白挽瓷。 白挽瓷目光望向高高的城墙, 那正中央站着一个头戴红缨身穿金铠的少年。 少年对着底下喊,清朗的声线中, 她听出了一丝稚嫩和颤抖。 “红衣鬼陶作恶人间, 鬼门邪道, 杀害联军,本将魏来言,今日必将捉拿你归案, 以肃正道。” 这位叫做魏来言的少年,目光清亮,眼中满是对她的恨意。 白挽瓷慢腾腾的鼓了鼓掌,她一个人的掌声,在这空旷寂寥的大漠中,显得有些单薄。 她的语气更是懒散中带着玩笑:“你们……有没有愿意臣服我的?臣服我者,可不死。” 城墙之上,骑射的卫兵们,面面相觑, 一个个的丢了弓箭,扑通就跪了一地。 完全没有方才的气势。 唯有那个叫魏来言的少年, 一个人孤独举着弓箭站着。 白挽瓷望着他,歪着头, 十足的嘲笑了一下:“你们讨伐女魔头的骨气可真硬啊。” 少年怒不可遏的左右看了一眼匍匐的卫兵, 忽然一个跃起,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白挽瓷俯冲过去。 当然, 他连一根毛都没能接近白挽瓷,就被她踩在了地上。 少年的脸庞,被迫与大地亲吻,肩膀上落了一只莹白小巧的脚。 脚上的力气倒是不重,少年听见身后传来她淡淡且嘲讽的声音。 “你为什么想杀我?” 魏来言呸了口含着沙的唾液,恨恨道:“杀了你,为民除害。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我父亲领兵去了天都,就再也没有回来,回来的人说,是你杀了所有的军官!” 肩膀上那只脚的力道,松了松。 只听得她的声音,顺着风沙,吹得无比遥远:“抱歉啊,我杀了你爹。” 魏来言楞住了。 他幻想过无数次见到白挽瓷的画面,与她对峙,控诉罪行,然后她会百般抵赖,死不认罪,与自己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想过无数次惨烈的场景,却没想到,一见面,她就道歉了。 少年挣扎的动作,忽然就泄了气,双眼含泪,闷闷道:“为什么你要杀我爹?” 复而又听得她无可奈何的发出一声叹息:“因为你爹奸杀了我十一个最亲的姐姐。” 少年怔住了片刻,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母亲说,你姐姐是妓|女,本就是卖这种营生,强|奸妓|女,不算强|奸。” “是吗?”白挽瓷嗤笑一声,“就因为我姐姐做过妓|女,强|奸不算强|奸,杀人也不算杀人吗?” 少年茫然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风沙愈加大了,有风暴来临之势。 白挽瓷收回脚,淡淡的看了一眼少年,神情恍惚了片刻,她叹道。 “我们做个交易吧。” 少年盯着她,神情中满是戒备:“你想做什么?” 白挽瓷伸手,轻佻的抬起他的下巴:“唔,我作为女魔头,身边怎么能没男宠呢?看你长得漂亮,跟着我,留下陪我可好?”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惶恐,紧接着是恶心,极其有尊严的后退了一步,说了句分外有骨气的话。 “我宁愿死,也不做你的男宠!” 白挽瓷不怒反笑,食指慢悠悠的指了一圈城墙之上:“你若不愿,他们就得死,这上千人的性命,你也不顾吗?” 魏来言一时哑然,脸色从红转到白,又从白转到青:“算你狠。” 白挽瓷只当他那句是夸奖了,直截了当的开始吩咐他做事:“让他们开城门吧,沙尘暴马上就要来了。” 魏来言极其不情愿的命卫兵开了城门。 洗沙城里头,仍旧是曾经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进城后一个时辰,如白挽瓷所言那般,沙尘暴降临了洗沙城。 这场沙尘暴,比往年的哪一次都要大,直接席卷了每座房子,百姓们看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房子,直接卷上了天,瞬间消失了。 百姓们提早有做准备,在临时的地洞里躲避。 一个不大的洞里,容纳了一百多人。 此时此刻,二狗正在耀武扬威。 在白挽瓷屠了天宫后,二狗悄悄的溜了,跟着女儿酒楼剩下的女犯以及流民,一直逃到了洗沙城。 他找了地洞里最好的位置,一处草席,堂而皇之的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取下腰间挂着的一壶水,大喇喇往喉咙里灌。 地洞里好多人,身上是没有水的,其中一个带着娃的老婆婆,看着二狗手里的水壶,小心翼翼的请求。 “我娃高烧一天了,渴得厉害,能不能借你一点水来喝?” 二狗嫌弃的看了老婆婆一眼:“老子的水,凭什么给你喝,你那丑娃,死了就死了,天天哼唧的烦死了。” 旁边有人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孩子啊,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二狗呵呵冷笑:“要同情心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那人呸道:“是,要不是你出卖了白挽瓷,后头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来!都是你给害的……” “你他吗再说一次?”二狗猛地站了起来,说着就抡起拳头来。 二狗的拳头正要揍到那人身上时,“嗖”的一声,一把匕首险险的飞过他脸边,铛了一声,定入了洞壁。 二狗骂骂咧咧的回头,却看见洞口站着三个人,因为背着光,有些看不太清楚。 “哪个鬼敢偷袭老子?” 三人走了进来,烛光灯影下,在场之人,全都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 二狗的声音变得哆哆嗦嗦起来:“红红红衣……鬼鬼鬼鬼……鬼陶?” 昏黄的烛火下,映出了一张瘦削单薄的脸,五官美得惊心动魄。 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她身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有不少洗沙城的百姓认出来了。 这不是他们的少将军吗? 他怎么和红衣鬼陶混到一起了…… 魏来言走上前,抽出定在墙壁上的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刀刃,塞进怀里,冷冷的看了一眼二狗。 “把你的水给孩子喝。” 二狗硬着脖子道:“凭什么?这是我的水……” 话音刚落,一团小小的黑影,就钻进了二狗的嘴里。 他瞪大了双眼,直指着白挽瓷:“你给我吃了什么?” 白挽瓷淡淡道:“一个小鬼。” 那个钻进二狗身体的小鬼,开始在他身体的五脏六腑冲撞起来,二狗的表情就不受控制的扭曲,然后砰的炸开,散落了一地的肉块……血肉横飞。 地洞里无数的人开始尖叫起来。 魏来言更是瞪着白挽瓷:“你非要杀人?” 白挽瓷走到一地的肉块边,弯腰捡起那个水壶,往老婆婆怀里一扔,然后起身目光冷淡的看了魏来言一眼。 “这个人告密给了步江礼,带着他强|奸了我,还杀了我。” 魏来言闻言,怔住了。 白挽瓷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冷笑:“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他?” 阿春欢腾的跑到二狗的头旁边,小脚丫子踩了上去:“臭不要脸!” 魏来言实在不信白挽瓷的说辞,可地洞深处忽然走出了一拨人,身穿着囚服,还有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以及半大的孩子们。 他们看白挽瓷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欣喜:“阿挽,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白挽瓷看到他们,眼中一热,心中万般情绪,化作了一个“嗯”字。 魏来言在旁边看傻了眼,一个女魔头,居然有这么多的信徒? 小孩们小跑上来,围着白挽瓷,一个个的拉着她的手:“我好想姐姐啊。” 白挽瓷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微笑:“你们怎么到洗沙城来了?” 其中一个女犯,走上前,解释道:“在你走后,步江礼威胁要炸了女儿酒楼,我们连夜就开始逃亡,一开始不知道去哪里,只听说你已经死了,就有人说,要到你故乡来看看,毕竟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想着在这里还能有你个念想。” 白挽瓷神情恍惚了一瞬,她的确已经死了啊。 现在活着的是臭名昭著的鬼陶女王。 魏来言站在墙角,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杀人嗜血的女魔头,竟然会笑,而且那些孩子,一点也不害怕尸体,看起来他们好像很信任白挽瓷。 就在这时,外面的侍卫跑了进来,满头大汗道:“完蛋了,洗沙城所有的建筑都让沙尘暴给吹毁了。” 又一个侍卫接着报告坏消息:“火溱国还有金源国的军队都到了土淄国,土淄国一路放行,让他们到了洗沙城外面,听说要活捉红衣鬼陶。” 魏来言皱眉道:“为什么要攻打我们?” 说完他扭头瞪白挽瓷:“你又做了什么孽?” 白挽瓷漫不经心的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为金源国太子在我手上吧。” 魏来言楞了楞:“金源国太子?步江礼!哪儿?” 白挽瓷伸手指了指阿春抱着的酒坛子,努了努嘴:“喏,在里面泡着呢。” 阿春拔开酒坛木塞,里头传来气急败坏的骂声:“憋了老子一路了,白挽瓷你个臭娘们儿,我爹打过来了,你他|妈还不放我出去?” 第101章 下毒 你想杀我啊。 魏来言凑过去, 看到浑浊的酒里头,泡着一截烂舌头,一时哑然。 这……这是金源国的太子?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白挽瓷:“那火溱国呢, 为什么要攻打我们?” 魏来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用了“我们”两个字。 白挽瓷一脸茫然:“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他们脑子有什么毛病吧。” 魏来言:“……” 白挽瓷摊开手, 满脸都是无辜:“我真的不知道。” 魏来言只好派遣侍卫去打听, 等到打听的侍卫回来,皱着眉头看白挽瓷。 “火溱国说你杀了他们国的公主。” “公主?”白挽瓷这几天听到公主两个字就头疼,“谁……” 魏来言只觉得她在撒谎, 眉头皱得更深:“说是叫雀翎。” “……”白挽瓷眨了眨眼,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是,她是讨厌雀翎不错。 可是,她这些日子,都没见过雀翎啊。 所以,雀翎死了,关她屁事? 魏来言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 你还在撒谎!” 白挽瓷眯了眯眼,看着目光笃定满眼生气的魏来言, 嘴角无所谓的勾了勾。 “随你吧,你说我杀了雀翎, 那就杀了吧, 反正我也洗不白,多一个少一个,虱子多了不怕咬。” 魏来言不知为什么, 他很生气。 就是讨厌白挽瓷那种无所谓的作派,仿佛一切也不在乎,浑身有一种美丽的破碎感。 自从白挽瓷要他留在身边后,也没有对他施加什么禁锢,随便进,随便出。 底下的侍卫有提议让魏来言趁夜逃跑,但是魏来言拒绝了。 魏来言决定做一个卧底,留在白挽瓷的身边,逮住一个机会,趁着她虚弱的时候,一刀毙命。 外面沙尘暴依旧在肆虐,人也没有办法出去,但是一百多号人,呆在地洞里,几天过去了,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大家都有些支撑不下去。 魏来言这几日,在认真观察白挽瓷。 他发现,白挽瓷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见人杀人,成天和妖魔鬼怪混迹在一起。 反而她的生活很简单,和老人孩子相处的很快乐。 不过她那一身诡谲可怕的鬼陶秘术,也是令人恐惧得很。 就钻进二狗嘴里,撕裂他身体的那个小鬼,原来是白挽瓷身边的阿春。 眼前的阿春,只是一副鬼陶,小鬼可以随时出,随时进。 这具鬼陶,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知道,根本看不出是人是鬼。 这就是死而复生的鬼陶秘术…… 不光如此,他还观察到,白挽瓷这女人实在是厉害,那一日,她在洞口发现了一堆白蚁的尸体。 然后,她弄了些泥土,和了水之后,稍加改造了白蚁的尸骸,不一会儿,那群白蚁,居然抖了抖身体复活了。 并且,这群白蚁,十分听从她的命令,钻入地洞的深处,开始向下挖掘。 不出三日,地洞比原先要扩充了三倍有余,更加宽敞,一个洞窟接着一个洞窟。 于是,洗沙城的百余人,便继续往地洞深处找寻生存的地方。 白蚁大军挖着挖着就找到了一个湿润的路径,白挽瓷一声令下,领着洗沙城的百姓们,找到了水源。 就地打了一口水井,滤水出来,供大家喝水。 就这样,解决了水源的问题。 等到沙尘暴结束后,魏来言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地洞,地面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城墙还算结实,没有倒下。 他秘密的见到了两国的首领。 两国首领告诉他,现在他们攻打不进来,原因是洗沙城有结界。 结界是白挽瓷设置的,天上地面根本无法进入,而且他们一旦强攻,就会冒出一群白皮的鬼俑,打斗能力极强,根本撑不过一轮,他们的人就死伤无数。 因此,两国首领把希望寄托在魏来言身上,希望他去亲手刺杀白挽瓷。 等魏来言回到地下宫殿时,却见到白挽瓷懒洋洋的躺在石榻上,正在逗弄一只黑漆漆的猫。 魏来言知道,这猫也是鬼物。 白挽瓷微微抬起眼皮,瞥见那个少年神态有些凝重的走进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去上面巡逻了,感觉如何?” 少年的表情有些紧张:“还行吧,城墙外面都有两国的军队驻扎,地面上房屋都已经让沙尘暴吹走了,什么也没有。” 白挽瓷撸着猫,心知肚明的笑了笑:“他们没让你杀了我?” 魏来言的面色一僵:“他们的确找到了我,但是我没答应。” 他撒了谎。 白挽瓷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真是个傻孩子,我要是你,就跟两国首领谈个交易,用白挽瓷的项上人头,换上个万两黄金,下次记得不要拒绝了哦。” 魏来言楞了楞。 她直接和衣躺下:“你去带着他们回地面种些菜和粮食吧,哦对了,记得帮我带坛子酒下来。” 魏来言神色复杂的看着石榻上的女人,她躺着的姿势很安稳,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动手杀了她。 躺在她身边的那只黑猫,冲魏来言晃了晃尾巴,粉红的小舌头沿着嘴边卷了一圈,姿态慵懒的盯着他。 确实,他也不太敢。 以白挽瓷现在的伸手,他还没有接近,那只黑猫,就能一爪子了结他。 魏来言按照白挽瓷的吩咐,去了其他的洞窟,召集了一些年轻的人,上去种地。 他这才发现,其中有几个洞窟,不是设置用来住人的,而是用来当做学堂。 抱着酒坛的阿春看到魏来言,笑眯眯的晃了晃脑袋:“姐姐们都在读书,不能跟你去上面种地。” 魏来言楞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建立学堂,读书的不应是男子吗?为何女子也要去读?” 阿春白了一眼魏来言:“世间人人平等,谁都可以读书,在这里,不分男女,不分权贵,这是我挽姐姐说的,你这个土老帽。” 魏来言胸口一震,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曾想,他有朝一日,会从一个女魔头的嘴里,听到如此有见解的话。 阿春才不管他的呆愣,反而人小鬼大的张罗了许多二十来岁的人,出了地洞,规划大家开始种地。 魏来言在她后头跟着,望着她乌黑脑袋上一蹦一蹦的羊角辫儿,忍不住问道。 “阿春,你爹是顾少卿吗?” 阿春回头看了魏来言一眼,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顾少卿要是我爹,我会叫挽姐姐?” 魏来言语滞。 阿春十分鄙视的看着魏来言:“我爹娘都是凡人,我虽然是个已死的鬼,但曾经也是个凡人,你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 魏来言咳了咳,假装好奇的打探道:“那女……白挽瓷为何要把你一个凡人小鬼带在身边啊?” 阿春一边撒种子,一边回答他:“我听暖衣姐姐说,挽姐姐和我妈曾经都被关在女子监狱,我妈生下我那天,就被审判大会给处死了,是挽姐姐卖了自己的首饰,才把我偷偷送到女儿酒楼的。” 魏来言举着锄头的动作,顿了顿:“白挽瓷坐过牢啊?” “挽姐姐是让人冤枉的,”阿春不服的辩解道,“都是步江礼个混蛋,我也是让他给杀的。” 说完,她扒开酒坛子的木塞,拿起银叉,又狠狠的往里面扎了扎。 那里头的半截舌头,好不容易长回成一段舌头,又被阿春给扯成两段。 步江礼绝望的痛苦大喊:“有完没完,老子刚长出半截舌头,马上要长耳朵了,又给老子戳烂了……” 阿春红扑扑的脸蛋上,写满了恨意:“这辈子你都别想长出身体了!哼!” 魏来言站在一边,握着锄头,沉思片刻,陷入了纠结。 他在这里潜伏了许久。 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越发觉得,白挽瓷好像不是个大奸大恶的人。 纵然她杀了爹爹,那也是因为爹爹先奸杀了她的亲人。 神界要讨伐她,说她诛神,那也是因为步江礼害她坐牢,还强|奸了她,难不成,她还手也错了吗? 更何况,洗沙城经历了沙尘暴。她还带着百姓生存了下来,给他们打造洞窟居住,建立学堂教孩子们读书,又带着大家种地恢复生产。 她每做的一件事,都让魏来言更加于心不忍,更别说刺杀了。 小鬼头阿春抬起头时,就见那个大哥哥傻乎乎的站在田梗子上发呆。 “哎呀,就知道你是个大少爷,干不了活,走走走!别杵在这里妨碍我们,去把这坛子女儿酒带给挽姐姐,她不是说让你带酒过去吗?” 魏来言接过阿春递来的一坛子酒,木讷了一会儿,叹息着回了地下宫殿。 他站在洞口发了好一会儿呆,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这是两国首领给他的药粉。 据说这里面添加的东西,可以堵塞魂根,让人施展不出婚礼。 魏来言提着酒坛,走了进去,放在石榻上:“你的酒,阿春让我给你。” 石榻上的美人慢慢的睁开了眼,双目有些迷蒙,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看到床边的少年变得清晰。 “你还能搜到女儿酒啊,这是好酒,快给我倒一杯。” 第102章 苍生与她 他明日就要出关了。 白挽瓷懒洋洋的靠着石榻, 接过了魏来言倒的一杯女儿酒,手握着杯,轻轻晃动, 她盯着澄澈的酒面,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浓。 石榻上的歪着的黑猫, 此时忽然直立起了身子, 冲魏来言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白挽瓷看了一眼黑猫, 又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魏来言,笑眯眯道:“阿言,你怕猫啊?” 魏来言楞了楞。 她从未叫过自己, 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第一次那么亲昵的唤他的小名。 白挽瓷将黑猫单手提起,搂进怀里,揉了揉它肥胖的肚子:“不可以对他这么粗鲁的叫。” 黑猫有些委屈的喵了一声。 魏来言眼看着白挽瓷喝下那杯会让人失去魂力的酒。 当他拿着刀,刺入白挽瓷的小腹时,她神情十分坦然,也没有反抗。 脸上甚至挂着一丝笑容。 魏来言感觉自己握着刀的手在抖:“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白挽瓷的脸有些白:“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魏来言的眼角不知道为何就湿润了,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不是有一个很爱的人吗?死了……不就见不到他了吗?” 她靠着石榻, 看着小腹流出来的血,让红衣的颜色, 变得更深。 那时她忽然想,穿红衣就是好啊, 血怎么流, 别人只能看到的还是红色。 白挽瓷轻轻的垂下眼:“阿言,我已经没有颜面见他了,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一定很失望。” 她的双眼越来越沉,朦朦胧胧中,已然不记得魏来言说了什么。 最后那一眼,只看见,那个少年,眼中满是惶恐和后悔。 白挽瓷也是觉得奇怪,她想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总有人想要千方百计的弄死她。 等到她抱着早死早解脱的心思,无比期待着死亡时,偏偏这些人又不让她死。 醒过来时,便有一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趴在床沿,各个满面泪水,跟哭丧似的。 “女王你不能死啊……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挽姐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们呢?” “你要是死了,顾大哥回来了,见不到你,怎么办?” “……”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轰得她耳根子疼极了。 她干哑着嗓子,略带无奈的哼了声:“我没死,用不着鬼哭狼嚎。” 这一声,激动地全场人都跳起来,擦泪水的擦泪水,奔到外面去报信的报信,还有的舍不得离开的,握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就差没给她磕头了。 白挽瓷神情有些恍惚,她不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女魔头么? 死了就死了,难道不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可这些人,与她非亲非故的,不过是处了些日子,就这么的……离不开她? “去……叫魏来言过来……”白挽瓷在阿春的搀扶下,缓缓的坐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已经包扎了,上面还系着一个蝴蝶结,显然这种包扎样式,出自阿春之手。 有人去叫他了,阿春气呼呼道:“他居然敢给你下药,还想刺杀你,挽姐姐,就这种人,你干嘛要留着他?怎么说,你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阿春真的很生气,她也十分的不理解。留魏来言这么一个大炸药在地下宫殿,是要做什么呢? 白挽瓷挥了挥手,让石榻跟前的这些人,全都下去了,才慢吞吞的靠上石榻,苦笑道。 “阿春,你不觉得魏来言像一个人吗?” 阿春楞了楞,思索了半晌,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名字:“姐姐说的可是知墨哥哥?” 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那会儿刚出生,并没有见过白知墨,后来长大了,也是听金枝玉苑的姐姐们说的,说苑里曾经有一个黑脸哥哥,特别厉害,后来为了保护挽姐姐死了。 苑里擅长画画的虞兰姐姐房里,就有好多画上是知墨哥哥的,因此阿春才想到这里。 白挽瓷叹了口气,摸了摸阿春的羊角辫:“我就是想知墨了。” 原来是因为魏来言像知墨,姐姐才留下他。阿春沉默了,到魏来言进来时,也没再摆脸色。 “阿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魏来言说。”白挽瓷捏了捏阿春有些冰凉的手,示意她出去。 洞窟里只剩下魏来言和白挽瓷。 良久的沉默后,白挽瓷开了口:“为什么后悔了?” 魏来言神情征愣了片刻,垂着头,两只手不安的搅动。 他确实后悔了,临下药前,本来是一包的量,结果抖了一半落在地上。 因此,那杯酒里,只有半包的药量,并不完全致死。 而且,他刺出的那一刀,也只是对准了她的腹部,并没有对准心脏的位置。 魏来言张了张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后悔,就是觉得我不应该那样做。” 白挽瓷笑了:“那你现在要怎样和那两国的首领交代呢?” 魏来言抬起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犹豫片刻道:“你要是投诚,我会向国主请求,饶你一命。” 白挽瓷又笑了:“孩子就是孩子,想事情这么单纯。”他以为,只要投降,金源国主就会放过她么? 魏来言瞪大了双眼:“我已经十六了!是可以娶妻的年龄了。” “呵……”白挽瓷被他逗笑了,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然后她疼的白了脸,倒在了石榻上,皱着眉,双眼紧闭。 魏来言紧张的上前,手脚忙乱的想看她伤口,又不敢掀开被子,慌张之下,说了句得罪,掀开了被子,看到缠在腹部的绷带已经染满了鲜血。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忙解开了绷带,又拿起床边的药瓶,撒上一层,再取新的绷带,紧紧的缠上一层。 一个时辰后,白挽瓷幽幽转醒,便看到像守门人一样,老老实实站在床边的少年。 白挽瓷瞧着他那少年独有羞涩的窘迫,不知怎的,生起了调|戏的意思。 “你刚才看光我了?” 魏来言脸腾的爆红:“我……我……我……” “看了女人身子得负责,”白挽瓷不慌不忙的开玩笑,“你要娶我。” 这话吓的魏来言石化在了原地,呆若木鸡好久,一张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蚊子哼哼道:“你既然求我了,我也看了你的身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说了这些话,少年又用期待的眼神看她,等着反应。 白挽瓷没说话,看魏来言的目光里,却泛着点点泪光。 她在怀念什么呢? 也曾,有过一个少年,青涩又少年老成的这般模样,说要对她负责。 脸上写着一腔孤勇什么也不怕的小模样。 那个人,算了算日子,明天就该出关了。 如果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是怎样呢?一段时日不见,那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他爱着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她答应过顾少卿的,要努力的跟着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共享着盛世繁华。 可她一日一日,却活成了顾少卿最讨厌的模样。 每一个晚上,她都极难的入睡。 总觉得有一个人,在耳边不断的拷问她。 “你对现在的自己满意吗?” “你杀了人,别人就要来杀你,你复了仇,别人也要寻你来复仇,生生世世,没完没了。” “倘若你和顾少卿生了孩子,你的仇人会带着剑,找到你的孩子,说要仇报三代,你又置顾少卿于何地?” “你是臭名昭著,顾少卿又有什么错呢?他是受人爱戴的水神,是体恤子民的好好神官,你要成为他一袭白衣上唯一的墨点吗?” “……” 临近重逢,白挽瓷才知道,她有多害怕见到顾少卿。 她已经面目全非,旧人却仍是韶华灼灼的少年。 她既盼着见到了顾少卿,仍是对自己不离不弃,恩爱如初,又盼着他不认识自己,与卿恩断义绝,再也不交集。 苍生与她,他若选她,心便暗藏窃喜,可又觉得那不是他。与全世界为敌,只顾小情小爱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顾少卿呢? 若是他大义灭亲,她倒是不奇怪,只会唏嘘一场,到底十三条女儿的命运,与整个苍生和所谓的正道相比,还是轻了。 白挽瓷想了很多种画面,与他重逢的那一刻。 是天崩地裂呢,还是冷情的决绝……始终都想不到,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画面,她只知道,一定令人很难过。 魏来言看她沉默了良久。 她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回应,自知她方才那句不过是玩笑话。 也是她的沉默,告诉了魏来言,眼前这个如水晶易碎的美人,心底有另外一个男人。 魏来言无端的生起了一丝嫉妒。 他很嫉妒顾少卿。 盛名在外的水神官,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才配的眼前女人的一片痴心相奉。 “明日两国首领便会对洗沙城发动决战,”魏来言的嗓音有些闷,“你要不现在就逃,还来得及。” 石榻上的美人,连动都没动,反而懒懒的说:“我想梳妆,打扮的漂亮一点。” 魏来言皱眉生气道:“都要上战场了,你还想着打扮?” 她那独特的软媚又慵懒的嗓音,绵绵的在洞窟散开:“我想见他,自然要好看些。” 第103章 一箭穿喉 神诛之人,魂飞魄散。 这一日, 洗沙城迎来两军对诀,生死决战。 天上乌云滚滚,欲有风雨飘摇之势。洗沙城那几截断垣残壁, 摇摇晃晃。 金源国和火溱国的将领,带着十万大军, 来势汹汹, 空中有结界, 他们便想要从地下入手。 十万大军,灰头土脸的扛着铁锹,沿着洗沙城的城墙, 开始挖起了地道。 他们没想到,才挖了一个时辰,突然就挖到了一个完整的地道。 “我们挖到地下宫殿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两国的首领异常高兴,激动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将士,扔下铁锹,背上弓箭和矛盾,跳入地道。 就这样, 十万大军顺利的进入漆黑无灯的地道。 他们一面欣喜的前进,一面吐槽“什么鬼陶女王, 不过虚名在外”“能让灵魂复生的能力算个鸡毛”“一会儿就血洗洗沙城为太子报仇”“没准还能睡一睡鬼陶女王”“毕竟是五国为首的绝色美人”…… 就在此时,顶头的将士们, 却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这一下, 整个狭窄的地道,变得人心惶惶起来,在中间的将士, 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不少的将士,鲜血淋漓的往回跑。 那阵势,仿佛前面有鬼似的。 十万整肃有型的凡人大军,陷入混乱,不少往回跑的将士绊倒了茫然向前的将士,一个人倒了,没人去扶,另外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踩着他们的身体,踏着他们头往回跑。 无数尖叫和喊声,震惊了在洗沙城外的首领,好在能有几个腿脚快的跑回来打报告。 “底下甬道里发现了好多白皮鬼俑,打也打不死,砍断了手脚,还能动,不死不灭,我们根本打不过,太可怕了!” 两国首领互相对视,糟糕的喊道:“中计了!” 原来白挽瓷早就猜到他们通过不了天空的结界,便会走地下这条路,便提前的让鬼白蚁在那里铺设了地道,埋伏了数万白皮鬼俑。 这些白皮鬼俑,都是她用战场烈士的英魂所炼,战斗性极强,怨念极强的战魂,见人就杀,那些没真正打过仗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只能丢盔弃甲的逃跑,连带着在狭窄的地道发生踩踏事件,踩死了后面什么也不知道的将士。 十万凡人大军,顷刻间覆灭,只余数千人,溃不成军的逃了回来。 此时,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个红衣美人,裙摆随风飘摇,如一株盛开的曼珠沙华,傲然于大漠。 她的嗓音,空灵的传遍整个大漠:“你们还要打吗?” 两国首领,面色煞白,愤愤不平道:“打!就算是死,也要除去你这个女魔头,为天行道。” 城墙之上,传来一声“噗嗤”的冷笑,红衣美人懒懒的拂耳边的发。 “我看这三界就没有天道。” 如若有天道,流媚就不会遭人皮神官的奸杀,她便不会喊冤入狱,知墨便不会白白牺牲,其余十一个可怜的姐姐,也不会在乱世白白丧了命。 她有期待神界天降正义的,可是呢,他们神界里的神官,高高在上,对人间蝼蚁根本不在乎,视而不见她和姐姐的苦难。 没人在乎她死去的十二个姐姐和那可爱的弟弟。 如今,她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才勉力为姐姐弟弟报了仇。 却也没能完全报仇。 比如那个藏在人皮底下的神官,是谁,她还一无所知。 她纵然把魂道使得神出鬼没,却也没法子,把手伸到神界,揪出那个幕后凶手来,让这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而,站在洗沙城外,骑着高头大马的两国首领,自然不会体恤一个女魔头的难处,反而对红衣美人旁边的魏来言,开始撒气。 “魏来言!你叛国叛民,让一个女魔头迷了心窍,现在成为她的走狗,害得我们损失了十万大军!” 魏来言皱着眉看喊话的首领,头一回发现,他曾经相信的人,颠倒起黑白了,有多么的离谱。 身边的红衣美人,淡淡的嘲讽:“损失十万大军,是因为你们两国首领的无能和愚蠢,跟阿言没什么关系,你们少把罪过推到一个孩子的身上。” 那两国的首领,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再转到绿:“放屁!一个信口胡诌的女魔头,拐了我们的少将,歪门邪道,不得好死!” 城墙上红衣美人,浑身紧绷,淡淡的血腥气,从她身上,蔓延开来,顺着大漠的风,吹到两国首领的鼻尖。 她脸上挂着淡漠以及厌恶:“我倒要看看,是你这种自诩的天道正义活的长久,还是我这臭名昭著的女魔头,活的更长久。” 天空骤然黑了下来,顿时风云变色,大漠上响起了男痴女怨的鬼泣尖啸。 午日的大漠,本来极热,但此刻,却变得很冷很冷,冷得两国首领,冻得牙关打颤,身下的马儿,开始焦虑,突然嘶鸣一声,将两国首领给摔到地下,一扬蹄子跑远了。 两国首领摔到地上,吃了满口的沙子,极其狼狈,正要起来,眨眼间,一抹红影,闪到他们的面前。 还没求救,两国首领的脖子,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鬼手,给狠狠扼住了,无法动弹,无法发声。 这两个皮肤白皙看起来没遭过什么罪的将门之后,生生的被这双无形的手,举到了空中。 他们的脸越来越白,皮肤里的血色,肉眼可见的在消失,仿佛那双无形的鬼手,在吸取榨干他们身体里的血液。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剩下的一千多名将士,眼睁睁的看到他们的两个首领,成了两具风干尸体,两眼直瞪着,像两块风干腊肉似的,在空中摇摇晃晃。 而那名红衣女子,双手负在身后,动都没有动,神色一脸的淡漠。 “她……她……她怎么杀的人?” “这这就是鬼道?” “她不是人啊!” “……” 白挽瓷冷眼看着那些将士们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忽然觉得十分没意思。 这些人吧,好好说话,让他们滚,非不滚。 总要让她杀几个人,这些人才会萌生退却的意思。 真是……贱不贱呐。 这剩下的千余名将士,看到两具挂在城墙上的干尸,自动的退让三里,再无人敢出头要攻打洗沙城。 隔着三里,将士安营扎寨,看到那抹红影子,肆无忌惮的在大漠上行走。 她身后,始终有一个身穿银铠的少年陪着。 白挽瓷站在大漠的边际,望着天边的落日余晖,赤着足,沿着沙漠的脊走了一会儿。 漫天飞舞的鬼萤,萦绕着那一抹红影。 只听那道红色背影,茫然又叹息:“你说他会喜欢惊鸿舞吗?流媚姐姐跳过的,我看去金枝玉苑的男人,没一个不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便看到夕阳西下,余晖映着那抹红色影子,站在沙漠的脊上,红纱飞舞,自由自在的舞动起来。 夕阳最后如一颗咸鸭蛋,沉了下去。 天空缓缓的遁入黑暗,乌云愈发浓重起来。 白挽瓷却愈发的不安。 她望了望天空,总觉得,乌云背后,有人在看她。 如此想到,越发觉得刚才那段舞蹈,跳的实在是不好。 魏来言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布满乌云的天空,左眼皮忽然跳了挑,不知怎的,他喊出了声,然后朝她飞奔过去。 “阿挽!躲开!” 白挽瓷没有动,她也看到了那只箭,自乌云后,破空而来,毫不犹豫。 她没有动,只是扬着脖颈,任由那支箭的金光,一穿而过。 箭尾的末端,刻着两个字:落鲸。 白挽瓷是见过落鲸翎的,那时顾少卿把拂生剑给了她。 她还记得,颇有些担心的问顾少卿,若是把拂生剑给了她,他用什么? 顾少卿便摸了摸她的头,手中幻化出了一把白光熠熠的弓,说他有落鲸翎。 从此以后,拂生剑就一直跟着她。 白挽瓷眼看着落鲸翎穿过她的脖颈,一股白光,席卷了身体。 她如秋日的花,风一吹,就落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摔在地上,飞奔而来的魏来言,抱住了她。 一箭穿喉的白挽瓷,说话有些不利索,鲜血从喉管涌了出来,血流如注。 她的声音有些散:“我想过,他会惩罚我,他会不要我,可从来没想过,他会亲手用落鲸翎了结我,连最后一面,见都不见我。” 魏来言手忙脚乱的手捂住她喉咙,可血流得太快太多,怎么也捂不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不完整:“怎么办……这个伤口怎么处理?你不是很厉害吗?先别管那个男人,管管你自己的伤,好不好……他不是个东西,可你有我啊……还有阿春!” 她的身子在魏来言的怀里,越来越软,越来越冷,声气也越来越轻。 “木牌……我怀里有个木牌,拿着它,阿言,快走,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魏来言吼了一声:“我要你活着,跟我一起走!” 怀中的声音更轻了,听起来是在笑,却让魏来言喉头微苦。 “神诛之人,会魂飞魄散,我的姐姐们就是这样死的,顾少卿……顾少卿……他就没想放过我……” 第104章 白龙 陆宵的真身。 顾少卿没有放过白挽瓷, 同样的,神界也没有放过洗沙城。 落鲸翎打破了洗沙城的结界。一眼望不到头的天兵天将,浩浩荡荡的攻进了洗沙城, 十里之外的凡人大军,顺势也溜了进去。 一种高亢的情绪在凡人将士中蔓延开来, 进了洗沙城, 不管是有罪的女犯, 还是无辜的百姓,全都葬送在他们的长枪利箭之下。 黄沙遍布的洗沙城,转眼之间, 变成了一片猩红的地狱。 魏来言把白挽瓷的尸首藏在了一角洞窟,带着阿春等人,利用甬道逃窜。 神界的天兵天将,终于在一个洞窟的角落里,找到了酒坛里的步江礼,白挽瓷也没能幸免,尸首一并带回神界处置。 至于剩下的洗沙城,神界没有管,任凭凡人大军, 屠戮整个地下宫殿。 用金太神的话来说,人界的事情少管, 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反正留在洗沙城的都是鬼陶女王的信徒, 杀了便杀了。 自始至终, 水神顾少卿都没有出现在洗沙城。 听天兵天将传闻,他射了那一箭后,与帝君交代, 白挽瓷任凭帝君处置,随即就继续回挽卿宫闭关修炼。 最后帝君将白挽瓷的尸首在不死海沉底,让万鱼吞噬,尸骨无存。 一直到这里,顾少卿都没有出现,仿佛死去的那个女人,他从未认识,从未相知,从未相爱。 因此,不少神界的神女散仙,闲暇之时,讨论起此事,都觉得顾少卿对待他那凡人未婚妻的态度,也忒凉薄了些,就连最后一面,也吝啬相见。 自然,也有另外一种看法的。说是顾少卿是太过深情,凡人未婚妻做出如此滔天罪孽,他无法面对,只能避之不见。 反正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只有一件事,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陶女王,终于死了。 凡间回归太平,神界依旧祥和安静,只有鬼界,似乎陷入了祸乱。 由于白挽瓷利用鬼魂炼就鬼俑,对凡间造成了无数人的死亡和毁灭,神界便对鬼界进行了从上到下的剿灭和清洗。 无数的邪祟和无名鬼魂,但凡还在人间流窜的,全部捉拿诛灭。 这一下,从没犯过事儿的鬼怪精灵,成日藏于深山,都被神官给翻了出来,此次清洗中,不少憎恨鬼怪精灵的凡人恶意举报,弄的鬼怪精灵惶惶不可日,与凡人的矛盾更加激烈。 是以,鬼界将这一场动乱,迁怪于白挽瓷。 最终,一介御鬼宗师,令三界厌弃,青史留名,落得个百年唾骂的下场。 * (今生) 不死海的海市蜃楼船上。 白挽瓷盯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喊出了清雅的名字。 “骨瓷女娲,你是清雅,对吧?” 外面海浪此起彼伏的打着船舱壁,海水不断的往里面灌,淹没到了骨瓷女娲的脚踝。 她脸上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和嘲弄:“好失望啊,你才认出我,鬼陶女王。” 不知为何,白挽瓷觉得她平静的眼神下有些毛骨悚然。 这真的是清雅吗? 为何会披着她的皮囊? 白挽瓷是慢慢开始怀疑的,先是重生那一日,她逃跑时,有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出了漫山遍野的雏菊花,引着她往大余山跑。 清雅就擅长使用木系法术,花草树木是她的标志。 前前后后骨瓷女娲出现了很多次,每一次给她的感觉,都很熟悉,一定是故人没错。 可白挽瓷搞不懂,虽说前世发生了许多事,她和清雅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但到底也没什么矛盾吧。 清雅为何要披着她的皮囊,在人间以鬼陶女王的身份,四处招摇呢? 这一点,白挽瓷想不通。 骨瓷女娲也不会给她时间想通了,巨大的魂力,输送进海水,席卷成一股漩涡巨浪,将白挽瓷困在里面。 目前以白挽瓷的实力,缺少了四魂,根本就不是骨瓷女娲的对手。 前几次白挽瓷与骨瓷女娲对峙,骨瓷女娲并没有对她起杀心,而这一次,白挽瓷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杀意。 是因为识破了她是清雅的身份吗? 所以她要痛下杀手。 海浪又冷又冰,禁锢住白挽瓷的身体,一股无形的力道,逼着她往下坠。 骨瓷女娲冷冷的笑意,穿过海浪,响彻在她耳边。 “上辈子顾少卿没有救你,这一回你注定没人救。” 白挽瓷闭着眼,身体随浪下沉。 不会,她有人救的。 陆宵不会不管她的。 骨瓷女娲的声音,如诅咒一般,阴魂不散。 “他不会救你的。” “没有人会来救你。” “你只能等死。” “……” 白挽瓷一掌劈开透过水浪传来的魂音,两手瞬间结出吸魂诀,抵挡住那波海浪的攻势,回骂道。 “你可闭嘴吧!我信陆宵,他一定会来救我。”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尾白龙入水,眨眼间穿浪破水,龙尾摆动,化解了大部分海浪的攻势,龙身环绕她的身躯,稳稳的向海面游动上升。 “陆宵,是你吗?”白挽瓷摸了摸硬邦邦的鲛白龙鳞,忍不住感叹,“这就是你真身?” 没想到陆宵是条小白龙啊。 海面破出一个龙首,蛟龙出海,腾飞入空,白挽瓷费劲的一路从龙背,攀爬到了龙首,一手攥住龙首上的一个龙角,喘着气道。 “陆宵,别让骨瓷女娲跑了!” 蛟龙顿时低首,张开嘴,朝海面龙吟一声,不死海的海面瞬间结冰,冰封千里。 骨瓷女娲本就浮在海面,骤然化冰的海水,连通她两只脚,生生冻住了。 “该死……”她低低咒骂一声,双手合十,结出掌印:“脱——” 白挽瓷一看那掌印,便知道她要脱魂离开这具鬼陶,立刻喊道:“陆宵,别让她结印!” 说时迟,那时快,龙尾瞬间就朝骨瓷女娲扫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骨瓷女娲整个身体炸裂开来,在空中四散,碎成了瓷片。 冰面上落满了瓷片。 白挽瓷惋惜的拍了下龙首:“还是让她跑了。” 白色蛟龙不满的晃动了下龙首,似乎很不满意她拍自己的脑袋。 “拍两下又不会脑残……”白挽瓷嘟囔了一声,作势又要拍,听到蛟龙发出的呼噜声,落下时,还是变成了轻柔的抚摸,“瞧瞧,你还是小白龙比较可爱。” 蛟龙瞬间去了形,白挽瓷没了支撑,尖叫一声,落了下去。 当然,她没一头摔在结冰的海面。 而是稳稳的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她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仍然是一张冷淡的寡情脸。 “陆宵!”她十分不悦,“不要像变形金刚一样,突然变形,好不好?” 刚才那一下,就跟玩跳楼机似的。 陆宵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骑在我头上耍威风,想都别想。” 白挽瓷站稳后,朝另外一边看去,那边金太神和莲九打得难解难分。 只不过,陆宵临时来帮白挽瓷,以至于鬼王修言也去帮莲九。 虽说金太神打伤了莲九,但应付鬼王修言,那一招一式,诡谲难防,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神界老头,一时吃不准,很快就落了下风。 金太神让鬼王修言打的节节败退,看到白挽瓷和陆宵作壁上观,不免气得胡子直翘:“看什么看!快来帮忙啊!” “哦,”因白挽瓷不喜这老头,嘴上虽是答应了,但脚动也不动,抱着手臂,慢腾腾的道:“您老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来了。” 金太神抽空瞟了一眼白挽瓷,她这“马上”,马了半天功夫,也没动一下,差点气绝过去,这一恍神,又中了鬼王一掌。 顿时一股黑气没入金太神的胸膛,老头子如一块重石,狠狠的砸到冰面上。 好在陆宵飞了过去,险险接住金太神的身形,不然以那一掌的力道,金太神肯定会砸穿冰面,破洞入海。 陆宵往鬼王修言面前一站,将金太神挡在了身后,负手而立。 鬼王修言皱着眉,盯了陆宵半晌,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忽然,鬼王朝白挽瓷笑了笑:“姐姐,我们下次再见。” 说罢,他化作一团黑烟,卷起了莲九的身体,消失在不死海的冰面上。 金太神咳着血:“不……不能放过他!” 陆宵淡淡回过头,看了一眼他胸口直冒的黑血:“我要去追他,您老就得死在这里。” 这时,白挽瓷才走过来,朝金太神哟了一声:“啧啧,看来你这具身体,要被厉鬼的怨气给腐蚀了。” 金太神想坐起来,又起不来,恨恨的瞪了一眼白挽瓷:“刚才为什么不来帮我?” 白挽瓷眨眨眼:“金太神,说到底,莲九的怨恨,是你徒弟引出来的祸水,你们私下的恩怨,我怎么好插手呢?你说是吧。” 金太神又咳了一口血,彻底被白挽瓷气晕了过去。 白挽瓷叹了口气,摸了摸金太神的手腕:“他得换个身体了,不过神官嘛,不死不灭,只要神丹在,换具身体也没什么。” 陆宵点了点头:“我刚才听见你喊骨瓷女娲是……清雅?” 白挽瓷站起身:“嗯,骨瓷女娲就是清雅。” 陆宵眼珠漆黑,看向她,缓缓道:“清雅一直在神界闭关,不可能是她。” 第105章 容貌恢复 红衣鬼陶,重现人间 “除了她, 还能是谁?操纵花,身怀异香……” 陆宵没说话,沉默良久。 金太神依旧在哼哼唧唧:“呵, 五大邪祟,有三个都让鬼界给收了去, 陆宵, 你让神界的颜面何在?” 陆宵隐隐皱眉:“只要邪祟不再为祸人间, 是鬼界收服,还是神界收服,不重要。” 金太神勉力唤来仙鹤, 费了老大劲,气喘吁吁爬上去,没好气的瞪了陆宵一眼。 “哼,迟早神界会一统三界!” 然后,拍拍仙鹤的翅膀,在一声鹤鸣中,飞远了。 陆宵免了冰封法术,万里冰封,缓缓开始消融, 背着白挽瓷往岸边飞去。 两人刚到岸边,便看到江砾等人。 小八撒欢跑上前, 拱了拱她的脚脖子。 阿春在玩手指,江砾的脸色有点难看:“你们就把我丢在水岸镇了?太过分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们啊。” 白挽瓷笑嘻嘻的打马虎眼:“下次不会了哈。” 海岸边, 站着几个村民, 忽然一个老婆婆和老爹爹走上前来,上下打量陆宵好一会儿,眯着眼, 尝试性的问道。 “你……陆宵?” 陆宵看着婆婆和爹爹,神情中有些惊讶:“阿婆阿爹,你们不是在鲸落村吗?怎么到海岸村来了。” 阿婆欣喜的上前两步,拍着陆宵的袖子,浑浊老眼里泛着激动。 “我就说是你,老远就跟老头子说,我的儿啊,你这一走,就是好十几年没见了……” 老爹爹站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我们也是听说这边发生了事情,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能遇见你。” 原来这两个人,是陆宵的救命恩人。 当年,陆宵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躺在不死海的海岸,奄奄一息。 是来赶海的婆婆爹爹,发现了陆宵,弄了辆板车,拖着陆宵回了家,照顾了好几天,陆宵才醒来。 婆婆和爹爹都是善良热心的性子,看白挽瓷的袖子染着血,说要带她回家养养身子。 白挽瓷本想推辞,陆宵却答应了,让他们好好在鲸落村休整一番,然而他要去一趟神界,去跟帝君汇报骨瓷女娲的事情。 于是,陆宵和他们就此短暂的分别一阵子。白挽瓷等人,跟着婆婆爹爹去了鲸落村。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海边渔村,只有几十户人家。 婆婆去柜子里翻来了药膏,细心的给白挽瓷的手臂上擦了药,摸着手臂,感慨道。 “陆宵那小子这么多年身边就没女人,你还是头一个,小女娃,你们关系进到哪一步了?” 白挽瓷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呛出来,慌忙解释:“我跟他不是……哎呀……婆婆轻点,疼。” 婆婆笑呵呵道:“小年轻,不好意思,我懂我懂,陆宵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吧,比较闷,总是爱一个人呆着,我刚看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你,婆婆虽说老眼昏花,但是还没瞎。” 白挽瓷心虚的低头喝水。 陆宵刚才在看她吗? 自打重生以后,她就没有闲下来过,成日不是驱除邪祟,就是在追逐邪祟的路上。 一直在赶路,忙的很,从未考虑过,男女上的事情。 也不知是百年的时间太长,还是她已经心死,在感情上,再也不敢碰。 想想喉头就疼。 婆婆见她没说话,借机开始推销起了陆宵:“我这儿啊,虽说是捡来的,但是比亲生的要好,他逢年过节的就回来看我,还总是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真是个好男人啊。” 白挽瓷握着杯子,默默的听着。 婆婆又说:“他也到适婚的年龄了,我就希望他找个女孩子吧,不用太招摇的,不需要太富贵的,普通人家就好,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生两个小娃娃,男孩女孩都行,最好都有,都说儿女双全,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阿婆……”白挽瓷打断了她,不然就没完没了了,“陆宵是神官,你就没想着,他会娶一个神女仙女什么的?” 婆婆摇摇头:“神女仙女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高傲的要死,都是从凡间的豪门贵族升上去的女子,任性吧,脾气还差,倒不如凡间普通人家的女子,明事理,性格好。” 她在白挽瓷手上绑好绷带,笑眯眯的说:“我看你就很好,你也不用老戴着面纱,也没有多难看,告诉你,婆婆看人很准的,好姑娘,就算长得难看,但是心好,比什么都重要。” 白挽瓷眼眶一热。 没想到,这位老婆婆也不大在意她的脸。 说罢,她就揭下了面纱,大大方方的露出了脸,不太好意思道。 “我也是怕吓到小孩子。” “嘿哟,怎么会,我看着你的脸,五官底子是好的嘞,只是这脸上的痘痘多,”婆婆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我明儿给你弄点海藻泥,你敷一敷,痘痘消了,就更好了。” 白挽瓷笑了笑。 婆婆并未看出那是丑颜咒。 但她一副真心为自己好的模样,真让人心软。 “好。”白挽瓷答应了下来。 因此,等江砾晚上扛着柴火进来时,就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女鬼。 “啊啊啊啊——” 他尖叫着扔下了柴火,跑了出去,结果绊倒在小八身上,猪仰人翻。 小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猪生以来,从未想过,它一头活泼可爱的小母猪,会被一个大男人差点压出猪血来。 江砾惨白着脸,望着那个女鬼神色淡然的走出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白挽瓷。 “你有病啊,弄成这样,吓人?” 白挽瓷往脸上推了推海藻泥:“这叫面膜,你懂吗?土鳖……” “什么膜?”江砾喘着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馍都是白的,哪里黑成这样?” 白挽瓷才懒得跟他这个古人争执,缓缓的揭下了海藻泥,然后走到水缸前,洗了把脸。 清澈的水面,映出了她的脸。 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忽然,白挽瓷瞪大了双眼,往后撤了一步,脸白了几分:“我……我的……我的脸?” 江砾坐在地上,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怎么,毁容了吧,谁让你把什么都往脸上摸?” 白挽瓷捂着脸,不可置信的道:“不是……我的脸……” 她的脸,竟然恢复了! 白挽瓷下意识就冲回了屋子,立刻将面纱戴上,哆嗦了好一阵子。 那张脸,美貌依旧,惊艳动人。 可是……可是那是鬼陶女王的脸,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憎恨的脸。 白挽瓷突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她的容貌却恢复了…… 倒不如躲在那张丑陋的脸里,畏畏缩缩的活着,不让人发现,夹着尾巴做人算了。 可现在呢? 白挽瓷楞了好一会儿,不知何时,两行清泪已经下来了。 江砾进来时,便看到白挽瓷在哭。 他走上前,盯了白挽瓷好一会儿,一把扯下她的面纱。 江砾呆住了。 他也张着嘴,楞了好久。 白挽瓷脸色惨白,冲他勉强的笑了笑:“看到我,你怎么不逃?” 江砾仍然愣着,像一尊石化了的雕塑。 小八随后进来,看到这一幕,猪脸叹息一声,沉重的走了。 小八知道,迟早就会有这么一天。 鬼陶女王重现人间。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江砾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白挽瓷,没有惊讶,没有害怕,眼中却似乎多了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他开了口:“你还真的是。” 白挽瓷佝偻着背,有些丧气的坐着:“没想到吧,我重生了。” 江砾摸了摸后脑勺,耳根子微红:“我倒也不是害怕,就是就是……就是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你是真的吧?” 白挽瓷抬起眼,眼中有些惊讶。 江砾竟然不怕她? 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啊。 “你摸……”对于他提出的要求,白挽瓷点点头满足了。 江砾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食指轻轻的点在她的脸颊,碰了一下,立刻就缩了回去。 他的脸骤然变白,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喃喃自语:“我靠,还真的是真的,真的啊!” 说着江砾就跑了出去。 白挽瓷叹了口气。 果然他还是害怕。 不过,还没一炷香,江砾又跑了回来,手上捧着几张纸,嘴里还叼着笔。 “你你你你你……居然是活的,那你就可以告诉我真相了,我要《鬼陶女王秘史》第二册 。” 白挽瓷瞧了他好一会儿,心里感慨到,什么是憨憨,这就是憨憨吧。 不怕她,甚至还要采访她。 这家伙,真是个当作家的料。 也不怕好奇心会害死猫。 “你要什么真相呢?世间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杀了很多人,真的……很多人。”白挽瓷略带疲惫的说。 江砾一边研磨墨水,一边铺纸:“那是我年幼无知,这几年我查访了当年很多知情|人,才发觉,其中有蹊跷,你杀的人,可以说,都是恶人。” 白挽瓷愣愣的盯着江砾。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碗碎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便看见婆婆望着她,脸色青了。 第106章 幻乐森林 红伞伞,吃了会手舞足蹈。…… 白挽瓷捡起地上的纱巾, 手忙脚乱的捂住脸,顿时心慌起来。 为什么啊,阿婆很喜欢她的, 可却看到她的脸,该有多讨厌她。 那一瞬, 白挽瓷突然无比憎恨起自己的脸来。 婆婆脸色难堪的捡起地上的瓷碗碎片, 沉默的扔到外面的垃圾篓, 走进来,瞧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气氛沉寂的可怕。 白挽瓷等待着挨骂。 婆婆突然嘿哟了一声:“你这个女娃娃, 真是的,明明这么漂亮,咋的还非要扮丑呢?” 白挽瓷神情一怔,震惊的看向婆婆。 却见婆婆眼中没有讨厌之色,反而是有种生气,是那种被欺骗后的生气。 “我……我……”白挽瓷一时结巴起来,不知怎么解释。 婆婆伸手把她面纱就拽下来:“既然长得好看,那就大大方方露出来,这么张好看的脸, 阿婆也稀罕看呐。” 白挽瓷楞了又楞。 原来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人不知道女魔头, 根本就不认识臭名昭著的鬼陶女王。 阿婆只当她是个本来就漂亮却扮丑的小姑娘啊。 江砾笑眯眯的咬着笔杆子:“就是,好看就让大家多看看, 藏着掖着干嘛?” 白挽瓷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脸, 没好气的瞪了过去:“还想不想写秘史啦!” 江砾狂点头:“想想想,好姐姐,你就告诉我,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吧。” 婆婆也不认识字,自然听不大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只是嘴里有些懊恼道。 “可怜我摔的那一碗海藻泥了,我刚挖的呢。” 白挽瓷伸手握住阿婆的胳膊:“明儿早,我跟你去赶海,好吗?” 婆婆喜笑颜开:“好哇。” 这还是白挽瓷第一次赶海,倒觉得十分有趣,海浪绵绵温柔,拍打着沙滩,她跟在阿婆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泥中翻找。 偶尔一抬头,能看见海上旭日东升,阳光洒满海面,落下一片金辉。 这种感觉真好啊。 她忽然这么想。 如果能够一辈子这么简简单单,平安喜乐的过,倒也是愉快的一生了。 姑且能忘记那些刻骨的痛苦。 忽然天上传来一声鹤鸣,黑白相间的仙鹤,翩翩而至,走下一名白衣翩跹的少年郎。 正是陆宵。 他走了过来,神态自然的结果阿婆手中的桶,看了她一眼:“丑颜咒消失了?” 即便是隔着面纱,他也能看见,掩藏下的脸,妩媚动人。 白挽瓷点了点头。 陆宵坦然道:“在外面藏好,在家里不用遮掩。” 白挽瓷又老老实实的点头。 他说的不错,虽说恢复容貌,脸变美了,哪个女人不高兴呢,唯独她,生怕外人看见,传得满世界都知道。 到时候,三界追杀。 想想那个画面,就心力交瘁。 三人一齐往老屋里走,陆宵边走边说:“我已经向帝君汇报了,他也派遣了神官,专门调查骨瓷女娲的事情,我们只需要捉拿剩下两只邪祟便可。” 刚到老屋,景瑜正在门口,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水神君,你回来啦。” 陆宵应了一声:“邪祟指针有动静吗?” 景瑜:“这次是东南一隅的木霖国。” 陆宵一愣,白挽瓷脚步一顿。 她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木霖国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要说五国之中的百姓里,对红衣鬼陶最为厌恶的国家,那就是当属木霖国和火溱国了。 只因木霖国死了一个叫穆川的王公贵族,而火溱国死了一个美貌的公主叫雀翎,这两个人的死,多多少少和她白挽瓷牵扯了点关系。 白挽瓷又是一声暗暗的叹息。 在老屋吃过便饭后,他们再次启程。 骑着仙鹤,坐着小八,很快就到了木霖国。 木霖国地处东南,属于热带气候,这里植被茂密,气候湿热,一年分雨季和旱季。 他们恰巧来的不是时候,是一年中的雨季。 雨势下的极大。 他们便找了一处驿馆,打算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走,顺便在这里打探一下消息。 店小二上菜时,两颗眼珠子,始终在白挽瓷戴着面纱的脸上扫动。 他拧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好像……那谁……那谁……” 他那谁了半天,也没蹦出个名字。 这家驿馆大门口的两扇门上,就贴的是红衣鬼陶的画像,不过画像上的女人,经过画师的丑化,所以看起来和实际的白挽瓷有些不太像。 因此,店小二进进出出大门好多回,也没能把白挽瓷和鬼陶女王联系起来。 不过这顿饭,吃的不太踏实。 虽然白挽瓷戴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偏偏只露了一双眼,都能让路人感觉到,这是一个惊艳的大美人。 因此,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注意她。 看得多了,白挽瓷总是会心虚的垂下头,甚至靠近陆宵,拽着他的袖子,低低跟他说,快点离开。 陆宵倒是坦然的很,由着她拽:“你越紧张,他们就越看你,自然一点。” 白挽瓷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怎么自然? 这里的百姓,把女魔头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好伐? 哪怕是吃饭时,白挽瓷都先左顾右盼,然后趁人不注意,用勺子从下塞进面纱,然后再放进嘴里。 这一通操作,看得江砾和景瑜吃吃的偷笑。 白挽瓷自然赏了他们一个精致又漂亮的白眼。 吃着吃着,他们倒是从隔壁的饭桌上,听到了一些关于邪祟的消息。 原来,近一段日子,木霖国果然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木霖国有一处幻乐森林,森林里有一座山,名叫群玉山,群玉山后头是一处万丈悬崖。 这年头,听说有一女子,生活绝望,跑到群玉山的悬崖上,打算跳崖自尽。 可巧的是,那女子跳下去了,竟然没死成。 女子不光完好无损的回来,还跟大家讲了一件更加不寻常的事。 她说掉下去时,落在了悬崖中间上长出来的一棵古松上,看起来古松约莫有上百年了。 不光这棵树救了她的命,还开口说话了。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女子是出现了幻觉。 树……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女子说,那树说了些开解她的话,令她骤然开朗,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不光人想开了,精神大好。 后来,女子便在木霖国开办了女子学堂,成为了一个女先生。 当然了,大家都觉得女子是在撒谎,吹牛逼。 因此,有一个男子不相信,非要去看看所谓的树精,便跑到了群玉山上,来到悬崖处,果然在云雾皑皑中,看到了一棵若隐若现的树。 他就对准了树,跳了下去。 可巧的是,那棵松树,并未像女子所说,拦住了他。 那个男子,便从树杈里掉下去,摔成了肉泥,死了。 这下,大家都觉得女子是在撒谎,而这个男子,因为好奇心,害死了自己。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了百姓们口中的一段荒唐的笑话。 可是,过了段日子,又有一个想不开的女子,到群玉山上寻死。 这下巧了,寻思的女子,也没死成。 并且回来了,和上回那个女子一样,说了同样的话,遇到了树精,救了她,还开解了她。 这下百姓就觉得古怪了。 怎么着……难不成这树精光救女人?不救男人? 这是个什么癖好。 大家都说,这个树精,救女不救男,谣言传的愈演愈烈,就冒出来了很多好奇心的人。 趋势他们去群玉山寻死,就像试试看,作为女人,跳下去,会不会死。 巧的是,大家还真发现,不管女人,妇人,婆婆,女娃,掉下去,都不会死。 并且都说见到了会说话的树精。 也有胆大的男人,往下跳了,等待大家的,就是一具惨兮兮的尸体。 隔壁饭桌,恰巧就在讲这件事。 说起那些没死的女人,一个个的回来后,不仅容光焕发,有的女子开始经商,有的开办学堂,有的竟然从了政。 总之,那些回来的女人,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白挽瓷听得很认真。 景瑜和江砾,好奇的紧,便问道:“我听说过重男轻女的家庭,但是头一次见到重女轻男的树精,有点意思啊。” 陆宵仍旧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样的,白挽瓷也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听起来,是有古怪,倘若那个树精,就是锁卸珠里出去的邪祟,一个邪祟,做出这种事情来,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祟。 饭罢,一行人出了驿馆,直接奔向幻乐森林。 幻乐森林,顾名思义,看起来是一座森林,实际上里面长满了各种野生蘑菇,这些蘑菇不能随便吃,吃了红伞伞,容易出现幻觉。 因此,经常有人看到在幻乐森林因为吃了蘑菇,而手舞足蹈的人,仿佛听见了什么音乐一般。 幻乐森林,便因此闻名。 路上,景瑜嘱咐过了大家,不可以吃蘑菇。尤其他警告了贪吃的小八。 被群体针对的小八,气呼呼的拱了拱猪鼻子。 刚进林子,扑面而来的是一大团湿润的雾气,白白如乳。 第107章 成亲 你若有空的话,要不要跟我成个亲…… 没走几步, 白挽瓷就发现了结界。 这是一种鬼力所设置的结界,她在师母的书上看过,刚想提醒大家, 结果左右身后的人都消失了。 “陆宵?” “小八,江砾, 景瑜!” 喊了几声, 像是有一堵空气墙, 她的声音传不出去。 白挽瓷明白了,他们几个人没有能进来。 她只好一个人往里面继续走。 不多时,便到了那些女人所说的群玉山悬崖处, 往下一望,白茫茫的雾气里,果然有一棵松树,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她看到那棵树,就是觉得很熟悉。 站了一会儿。 白挽瓷当然没有往下跳,而是转头直接下了山。 果然刚刚走出林子的外边,就看到了陆宵等人,站在石头边上。 小八激动的朝她跑了过来:“你怎么不见了, 水神君说这个结界拒绝了我们,只让你进去了。” 白挽瓷看了一眼陆宵:“这个邪祟不是坏的。” 景瑜:“不是坏的, 那我们也要抓啊。”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这个树精没有主动害过人, 还救过很多人, ”白挽瓷想了一下,认真的对陆宵道,“你就放过它吧, 好吗?” 陆宵沉默了会儿,开口:“好。” 白挽瓷倒是很意外,陆宵竟然会直接答应了她。 陆宵:“除去邪祟,为的是不让它们为祸人间,若本就不是邪祟,为何要除去?” 景瑜插嘴:“锁卸珠里一直装的都是坏人啊,怎么这种树精也装进去了?” “可能是以前的主人抓错了吧,”陆宵淡淡道,“我现在回神界去汇报,就说这个邪祟已经让鬼界收去了,就此了结。” 小八有些愤愤不平:“嘿,你们没必要让我们鬼王大人背锅吧?” 景瑜揉了揉小八的猪头:“让他背锅怎么了?前三个邪祟,难道不是他带走的?我们也没有追究啊。” 小八想了想,瞬间就蔫了下去:“行吧,反正这树精也是好邪祟,那就不收了。” 于是,陆宵返回神界。 白挽瓷等人继续在附近休息,等陆宵回来。 不出一个时辰,陆宵回来了,眉头紧皱,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 “帝君虽然允了,但是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说剩下那只邪祟,让骨瓷女娲给带走了。” 景瑜一脸惊讶:“那我们怎么办?” 陆宵倒了碗茶:“帝君说,骨瓷女娲的事情,由他来解决,我就不继续追了,此案到此结束。” “啊?”景瑜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那剩下那只邪祟怎么办?” 陆宵喝了口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明朗:“帝君说,他会一并捉拿归案。” 白挽瓷靠着大石头,听到这话,懒洋洋的笑了:“帝君怕是派遣了金太神去捉拿骨瓷女娲和剩下的邪祟吧。” 陆宵意外的看她一眼:“你如何知道?” 白挽瓷哈哈一笑,没皮没脸的吐槽:“也就你单纯,忙前忙后的案子,到了最后,功劳都到了别人的手上,这金太神就不是个东西。” 陆宵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并不需要什么功劳,只要邪祟除去,名声落在金太神手里,也没什么。” 白挽瓷耸了耸肩:“你是高风亮节,不过就便宜了那老头罢了。” 景瑜也挺生气:“那我们忙了这么多的功夫,最后好处都让金太神拿了,这实在是……” 白挽瓷拽了根旁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咬了咬:“世道就是这样,好事儿一堆人上赶着抢,劳心劳力的出差,就只有你这种愣头小子干。” 陆宵没说话。 白挽瓷看他一眼,不免有些同情。 不过天大地大,古往今来,忠臣干不过奸臣,自来如此。 像陆宵这样干实事的神官,哪里斗得过金太神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这一下,他们这支队伍就没用了。 剩下那只邪祟,也不用他们管了。 突然,白挽瓷就感觉这个队伍要散了。 陆宵放下茶碗,好端端的凝视白挽瓷:“以后,你也不用跟着我们驱除邪祟了,牵引咒的言灵,我已经解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白挽瓷楞了楞。 她能有什么打算? 莫名其妙的重生了,莫名其妙的要跟着他们去驱除邪祟,当了一把工具人,现在不需要她了,她还真没想到,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样安排。 白挽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清雅这事儿,你问过了?” 陆宵点头:“帝君说了,清雅在闭关,不可能是骨瓷女娲。” 白挽瓷有些头疼。 实话讲,她现在就剩下一个对手,那就是骨瓷女娲,可是帝君要管这件事,她也犯不着插手,直接等消息就好了。 这样一想,她确实没事干了。 白挽瓷诚实的答道:“我好像没什么打算啊。” 陆宵盯着她,良久后,开口。 “那你有没有空,跟我成个亲?” 白挽瓷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一口茶水,噗的喷了出来,可怜的小八,正在她的对面,被喷了一脸。 一旁的景瑜,一口馒头,噎在了喉咙。 江砾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宵,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陆宵神色淡淡,仿佛他刚才说的话,是那种“今天天气不错”、“这个茶的味道也可以”诸如此类的话。 白挽瓷好半天才缓过神,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你……这是在求婚吗?” 陆宵:“是。” 白挽瓷老脸一红:“我……考虑考虑。” 陆宵:“好。” 景瑜炸毛了:“哎哎哎,你们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展的,我错过什么了吗?” 这话白挽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和陆宵一路上,说实话也没有到那种份儿上把,怎么就突然想娶她? 这货什么时候看上的她? 还有,这进度条,过于快了点吧。 白挽瓷的疑惑,一直到了晚上,才得到了解答。 大晚上,陆宵敲开了她的门,问她饿不饿。 白挽瓷还没睡,正失眠呢,想了想,答应了,便跟着陆宵,去了外面的夜市。 随意找了个烧烤摊子,俩人坐下,点了小酒,点了肉串。 白挽瓷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听见一句求婚就会动心什么的,在我这种年纪,要想动心,实在太难了,我甚至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陆宵静静的听她说话。 白挽瓷喝了口酒,略有上头,打开了话匣子:“我真的不想嫁给一个神,我……我……”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我想嫁给一个凡人。” 白挽瓷的话很明白了,这是拒绝。 不过这也是真心的拒绝。 经历了前世,她再也不想和神界有任何的牵扯了。 陆宵沉默了会儿,开口:“那我明天去神界卸职,以后就是凡人了。” 白挽瓷怔住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兄弟,你是喝假酒了?” 陆宵神情坦然,双目清明,完全没有喝醉的模样:“我知道。” 白挽瓷傻眼了:“那你为什么执意要娶我,我又不是什么好姑娘,你明明……” 陆宵盯着她:“我无父无母,醒来就在海边,每晚都会梦见一个人,那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很想知道,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挽瓷拧着眉头,苦大仇深道:“我们不可能是兄妹,你就因为一个梦,要娶我?你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陆宵表情很认真:“你现在面目已经恢复成了红衣鬼陶,一个人在外面自己过,很危险,嫁给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白挽瓷再次怔住:“就算你是滥好人,也没必要好心成这样吧,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啊。” 陆宵表情却变得凝重:“那日在不死海,你受到危险,那一刻,我无意识的就显了真身,不由自主的去保护了你,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你若是死了,我必然会很难过。” 白挽瓷沉默了:“为了这个梦,娶我,你不后悔?你明明可以娶一个你爱的姑娘。” 陆宵一脸疑惑:“爱是什么?要那个做什么,我只是知道,好像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 白挽瓷有些迷迷瞪瞪。 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保镖,说娶她是为了保护她。 怎么感觉像在看网文? 这是哪个智障作者想出来的设定…… 不过,她确实有点好奇,陆宵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日日夜夜的梦到她? 如此向来,好奇心使然,催促白挽瓷做出了这个决定:“好吧,那我答应嫁给你。” 陆宵仍旧一脸淡然:“好,我现在去神界卸职,你等我回来。” 说罢,他便唤来仙鹤,一人一鹤,飘飘的飞走了。 徒留白挽瓷一个人,双手托腮,坐在烧烤摊上,陷入了沉思。 直到她桌子对面,来了一个人。 白挽瓷略抬头,吓了一个哆嗦。 红衣,墨发,赤足,恕魂铃。 不是骨瓷女娲又是谁? 她堂而皇之的在白挽瓷面前坐下,端起酒杯,笑眯眯道:“恭喜你啊,马上要成亲啦。” 白挽瓷连白眼都懒得给她:“老娘成亲,关你屁事?” 骨瓷女娲轻轻一笑:“临近新婚,你不打算去看看你的前男友吗?” 白挽瓷愣住。 骨瓷女娲的笑容诡谲又神秘:“顾少卿就在不死海的海底,我可以带你去。” 第108章 预备亲事 神丹在刀鞘里。 白挽瓷放下烤串, 一脸淡定:“算了吧,我已经放下了,再说了, 我不是那种喜欢去前任坟头上蹦迪的坏女人。” 骨瓷女娲微微一笑:“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你放下了呢?” 激将法。 白挽瓷当然能看出这是骨瓷女娲的激将法。 “我就不去, 咋样?你还能绑了我不成?” 骨瓷女娲还真能, 拍了拍手, 无数鬼俑从地下钻了出来,齐刷刷的围住了烧烤摊,吓得客人们和老板傻住了, 大喊有妖怪啊。 白挽瓷冷笑一声:“你以为就这几个鬼俑,能困住我?” 笑话! 当她一代御鬼宗师是吃素的? 骨瓷女娲笑了一下,手指了指烧烤摊老板,瞬间鬼俑就提着刀剑上去,直接抹了烧烤摊的老板。 顿时,血花四溅,尖叫连连。 骨瓷女娲笑道:“你不跟我去,我就杀人,杀这大街上的人。” 白挽瓷脸色冷了。 骨瓷女娲又笑了:“我知道你厉害, 可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他们不厉害, 你真的不在乎他们的命吗?” 白挽瓷掌心捏的诀,瞬间消散, 面无表情道:“那我只能跟你走一遭了。” 骨瓷女娲脸上笑容变大:“这才对嘛。” 于是, 白挽瓷便跟着骨瓷女娲,重新回到了不死海的海岸。 骨瓷女娲站在海岸边,唤出了一只半人长的海龟, 然后把白挽瓷扔在海龟上。 白挽瓷并未反抗,骨瓷女娲却也没上来,她似乎跟海龟耳语了几句什么,海龟驮着白挽瓷,往海上游去。 “你不跟着去?”见骨瓷女娲站在海岸,完全没有要一起去的样子,白挽瓷皱起眉头,心有不安的问道。 骨瓷女娲笑道:“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龟仙人会带你到海底的。” 她所说的龟仙人,正是白挽瓷屁|股底下游动的绿毛海龟。 一只龟,一个人。 白挽瓷在不死海上漂了有两个时辰。 其间,龟仙人给了她一个龟息丸,吃了后,就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 绿毛海龟驮着她进入海底,白挽瓷顺势问了它好多事情。 有一件事情,她一直不太清楚。 “顾少卿为什么沉睡在不死海的海底?” 绿毛海龟慢慢游着,语气也不急不缓:“这还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了,想当年,水神和鬼王在不死海上打了一架,大战三百回合,两人不分输赢,整整打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白挽瓷静静的听龟仙人说,心想挺奇怪,顾少卿和鬼王修言,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们俩又是什么时候结下梁子的? 龟仙人一边吐着泡泡,一边慢慢的讲:“最后顾少卿输了,被鬼王封印在了不死海的海底。” 白挽瓷惊讶道:“顾少卿输了?不会吧……” 她是见识过鬼王修言的实力的,按理说,以顾少卿的实力,怎么会输给他? 龟仙人继续吐泡泡,划动四肢:“我还小,刚出生没多久,哪里知道水神为什么会输,不过,我爷爷知道。” 话音刚落,一龟一人,已经到达海底。 入眼的是一副巨大的骸骨。 准确的说,是一副鲸的骸骨。 鲸的肋骨中央,躺着一个人,尖锐的一根骨刺,穿过了他的胸膛。 他就静静的躺在鲸骨里,流动的海水,穿过墨发,缓缓拂动。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白挽瓷想过很多次,她和顾少卿重逢会是什么景象。 却从没想过,会是如此。 沉睡中的顾少卿,容貌依旧,双眼紧闭,面目安详。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白挽瓷垂着眼,打量着他,心里闷的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是那么讨人厌。” 龟仙人趴在一旁,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眼底亮晶晶的,这应当是凡人的泪珠吧。 “他永远都醒不过来吗?” 龟仙人晃动脑袋,摇了摇头:“顾少卿是水神,只要神丹没毁,是不会死的,但我爷爷说,他的神丹,在和鬼王修言大战以后,就找不到了。” 白挽瓷:“是被人偷走了吗?” 龟仙人仍旧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没有人知道顾少卿的神丹在哪里。” 白挽瓷回头看一眼沉睡中的顾少卿:“走吧。” 龟仙人应声往上游,驮着她,回到了不死海的海岸。 骨瓷女娲坐在礁石上,正在哼歌,红色的衣摆,在藤壶上拂动,看起来像是一尾妖艳的美人鱼。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这首歌的歌词,而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白挽瓷突然想起来了,阿春说,骨瓷女娲总是会哼这首歌。 这首歌里,难道藏着什么别的含义吗? 白挽瓷刚到岸边,骨瓷女娲笑盈盈的跳下了礁石,走到跟前,抱着臂,好整以暇道。 “见到顾少卿了吧。” 白挽瓷嗯了声。 骨瓷女娲咯咯咯的笑了:“那你也知道,如果能找到顾少卿的神丹,他就能苏醒对吧。” 白挽瓷目光警惕的看向骨瓷女娲:“听起来,你似乎知道顾少卿的神丹在哪里。” 骨瓷女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猜,一定跟你有关。” 白挽瓷皱眉:“别故弄玄虚。” 骨瓷女娲哼了声:“二十年前,顾少卿和鬼王修言在不死海一战,结果打斗中,拂生剑被砍断了,顾少卿也被鬼王修言封印,可巧的是,连并神丹一起消失的,还有顾少卿的拂生剑刀鞘。” “拂生剑的刀鞘……”白挽瓷喃喃道。 她的确没有在顾少卿的身边看到拂生剑的刀鞘。 骨瓷女娲笑盈盈道:“有传闻说,顾少卿临死前,将自己的神丹,藏在了拂生剑的刀鞘里。” 白挽瓷冷冷道:“你是觉得我知道刀鞘在哪里么?” 骨瓷女娲仍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刀鞘在哪儿,我想你心里是有数的。” 白挽瓷的脸色更冷了。 反而,骨瓷女娲的脸上笑意更甚:“就看你的选择喽,想不想让顾少卿活过来。” 白挽瓷沉默了。 就在这恍惚间,骨瓷女娲已经随着笑声走远了。 岸边只剩下她一个人。 海风很冷,吹得她浑身冰凉。 忽然,不远处,传来老婆婆的声音。 “这不是阿挽吗?怎么站在水里发呆……” 白挽瓷这才回过神,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原来是把陆宵养大的阿婆。 “阿婆,你是来赶海吗?” 阿婆一手提着铁皮桶,一手拎着小铲子,笑了笑:“对啊,怎么就见你一个人,陆宵呢?” 白挽瓷走了过去:“他去神界了。” 顺手接过阿婆的铁皮桶,跟在身后,一起捡海货。 足足有捡了半桶,白挽瓷和阿婆一并往老屋去时,却见一人一鹤,远远的飞了过来。 是陆宵。 他稳稳的落了地,走到白挽瓷跟前,眉头微蹙,面容似有怒意。 “你不是在木霖国?怎么一个人跑回鲸落村了!” 白挽瓷望着他的脸,恍惚了一瞬,干笑着解释:“我想阿婆了嘛,所以就先回来了。” 陆宵的神情有些凉意:“也不跟他们打声招呼,私自就走?景瑜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可知我有多紧张?好在我还有牵引咒,知道你的位置。” 他的音量很高,像在训一个不听话离家出走的小女孩。 阿婆在旁边帮腔:“哎哟喂,陆宵,你对姑娘还那么凶干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 陆宵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些:“阿婆,你不知道她有多任性,总是想一出就是一出。” 白挽瓷由着陆宵骂,安安静静的,没有还嘴。 这让陆宵倒有些吃惊了,往日说她两句,铁定会跳起来还嘴,不吵个天荒地老,绝对不罢休。 今儿她这是怎么了? 一点也不像她。 “先进去吧,两个人杵在大门口吵架,像什么样子。”阿婆催促道。 陆宵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我去通知景瑜,你们先进去。” 白挽瓷异常乖巧的说了声好,跟阿婆进去了。 陆宵临走前,又多看了白挽瓷两眼,只觉得更加奇怪了。 景瑜一行人,被落在了木霖国,随后才跟着陆宵回到鲸落村。 阿婆听说陆宵要和白挽瓷成亲,激动的大清早就开始布置新房。 与阿婆阿爹等人脸上的喜庆不太一样,白挽瓷有些神情恹恹。 陆宵觉得十分奇怪,阿婆却说,姑娘家是这样的,毕竟要嫁人了,难免会害怕担心,想当初她嫁给阿爹时,也是如此,愁眉苦脸了好几天呢。 因阿婆这样说,陆宵便没有再往心里去。 老屋张灯结彩,到处贴满了喜字,就连小八的猪耳朵上,两边都挂上了小小的红灯笼。 老屋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 村里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娶亲了。 一打听,大家才知道,是陆宵那小子从神界回来了,还要娶一个极漂亮的媳妇儿,纷纷借着各种由头,上门来看新娘子。 不过,这些八卦好奇的人,全让景瑜给挡回去了。 毕竟鬼陶女王的脸,还是有人认得的,倘若有些村民认出来了,反手把她给举报上了神界,那就没下文了。 于是,这几日,白挽瓷都躲在房里,也不出去,只是跟阿婆学着做一些针线活。 陆宵则帮着阿爹去山上砍柴。 第109章 大婚 陆宵原来是这个。 阿婆和阿爹找大师看了日子, 挑了个黄道吉日,于七月初七成礼。 还有三日。 这些天,陆宵住在老屋的东厢, 白挽瓷住在西厢。据阿婆说,新郎和新娘, 在婚前最好不要见面, 这是老传统。 是夜, 明日就要大婚,白挽瓷根本睡不着。 骨瓷女娲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就像一根羽毛, 不断的刺挠她的心。 不会的。 白挽瓷不断告诉自己,绝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她靠坐在床头,右边是一扇半开的窗,月光如水,倾泻进来。 突然,一只扑扇翅膀的乌鸦,停靠在了窗格上,冲她叫唤了一声。 那只乌鸦的脚上,绑着像一根烟似的东西, 用红绳拴着。 白挽瓷看着乌鸦,乌鸦看着她。 那乌鸦的眼神, 似乎在说,看什么看, 虽然老子不是鸽子, 但也能来送信。 白挽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伸手拔了红绳:“师父让你来的?” 乌鸦算是应承的又叫了两声,趾高气扬的飞进屋子里, 特别自在的落在了桌上,鸟头埋进酒杯,煞有介事的开始啄酒自乐。 白挽瓷展信。 纸条上篇幅不长,不过那张牙舞爪如狗啃的字,实在是刺激白挽瓷的耐心。 “臭丫头,听说你要结婚了,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老头子我在鬼界还是有点人脉的,哈哈哈哈……结婚挺好的,安稳过日子吧,睁着眼,闭着眼,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再来的三娃五孩的,得累死你,作为老一辈,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就把我的鸦宝贝送给你了。” 鸦宝贝……想来就是那个在桌上啄酒的货吧。 白挽瓷略显无语的瞅了它一眼,这货一副大爷的作派,肯定是师父学的,真是深入骨髓的像。 也就是这种时候,那老头子还算有点人情味。 不知不觉,她倒有点想师父了。 等婚后,一定带着陆宵去看看他,毕竟一个孤寡老人,成天在沙漠里猫着,也忒寂寞了。 好在师父这一封信,搅散了白挽瓷心头的疑云。 陆宵是与不是,她又何必过早的担心呢? 倘若那一天真的会来,接受了便是。 如此一想,她突然茅塞顿开,连着几日的疲倦,陡然席卷上来,倒头两腿一瘫,直接睡了。 翌日,鸡都还没打鸣,便有嘴角点着痣的婆婆,火急火燎的进来给她梳妆。 上下一顿捯饬,红嫁衣,盖头,鲜红的唇脂,明晃晃的喜字。 属实到了这副景况,她才或多或少的真切感觉到,自己要嫁人了。 嘿哟,笼统活了一百多年,总算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白挽瓷望着黄铜镜中的女人,绝艳的容貌,一张男女看了都会动心的脸,忽然有些感慨。 想当初,刚刚重生时,也是穿着一身嫁衣,然后在大余山上,见到了陆宵。 白衣少年,清清朗朗,端若明月。 不知他变成新郎官,又是何等的俊俏少年郎。 思及此,白挽瓷的一颗年迈的少女心,也开始老鹿乱撞。 两颊羞红,给本就明艳的脸更添几分明艳。 两个婆婆给她披上盖头,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提醒当心脚下的门槛儿。 衣料悉悉索索的响着,一双大红绣着鸳鸯的绣花鞋,跨出高高的门槛儿。 婚礼安排在海边举行。 这是她提议的。 在21世纪作为鬼魂飘荡数百年,也旁观过不少婚礼,那个时代的她们,穿的是白色婚纱,喜欢在碧蓝的海岸举办婚宴。 那时,她就很羡慕那些笑靥如花明朗的姑娘。 如是,陆宵便答应了她,让人把酒席摆在了海边,还布置了许多红白相间的玫瑰花。 这种半中式半西式的婚礼,也就白挽瓷能理解,当地村民只觉得新奇又古怪。 人家都是在祠堂拜天地,好家伙,这一对年轻人,居然要在海边拜天地。 不过想想倒也是,站在海边,天际与陆地相依为伴,举手便是天,俯首便是岸,可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拜天地么? 两个婆婆扶着她,稳稳当当的往海岸边走。 白挽瓷只能看到自己的脚。 直到耳边传来哗哗作响的海浪声,这才意识到,是真的要成亲了。 恍如做梦一般。 两个婆婆把她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只感觉那是一双略带温凉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应该是陆宵。 他握着自己,一步一步,踩着铺满沙滩的玫瑰花瓣。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踩在沙子上绵软的质感,融合在一起。 “小心,有台阶。” 耳畔响起陆宵的嗓音,声线干净,犹如清酒过碗。 白挽瓷刚抬脚,只觉后脖子一凉,两眼一黑,身形一个踉跄,往前栽倒。 陆宵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的腰,却感觉她的身体很凉,不由得皱眉问道:“怎么不多穿点?” 盖头晃动了两下,她并未回答他。 陆宵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只好扶着她,走上了台。 酒席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掌声。 祝酒的司仪端着合|欢酒上来,站在一边,笑眯眯道:“可以掀盖头了。” 陆宵微微一笑,望着眼前的嫁衣新娘,握着秤杆的指尖,有些微微发抖。 祝酒司仪打趣道:“看来新郎有些紧张啊,也是,本来传统是在洞房里掀盖头的,也是我们新娘要求把拜天地放在海边,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情,害羞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秤杆抬起,大红盖头应着掌声落地,一张绝艳的脸,映入眼帘。 陆宵怔住了,是她。 他刚才差点以为,盖头下出来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看来紧张就是会容易让人多想。 也不知她是在紧张,还是感动的,双眸有些微红,泪光湛湛。 突然,她伸出了双手,扑进了陆宵的怀里。 陆宵愣住了,下意识的抱住了她:“怎么了?” 怀中的女人,身子在发抖,冰凉的宛如一具尸体。 陆宵听见她的声音,在极力的控制颤抖:“快……快……逃……” “什么?”陆宵眉头微皱。 话音刚落,他瞪大了双眼。 陆宵眼睁睁的看见怀中的女人,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刀锋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噗嗤——”血一下就涌了出来,染上鲜红的红袍,胸口那朵垂着的大红花,只是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台下骤然响起了尖叫的声音。 陆宵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刷拉”一声,她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面目极冷,也极陌生。 台下轰动。 “新娘子杀新郎了——” 阿婆阿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宵支撑不住,膝盖猛磕在地上,勉强的单手撑着身体,唇色惨白。 “你不是她……你是谁……” 忽然,她身子一软,向后跌坐在地上,满目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陆……陆……宵!”白挽瓷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匕首,以及满手的血污。 她刚才做了什么? 方才上台阶…… 后脖子一凉,耳畔传来了骨瓷女娲阴惨惨的声音。 她说:“你身体里少了四魂,你知道那四魂在哪儿吗?你身体那些带着恨意的东西,你知道在哪儿吗?” 白挽瓷刚上一层台阶,身体就失去了控制。 她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骨瓷女娲操控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袖子里竟然多了一把匕首。 当白挽瓷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手,从袖子中拔出那把匕首时,忽然就明白了骨瓷女娲所说的一切。 顾少卿的神丹不见了,说很有可能藏在刀鞘里。 她的四魂也被人拿走了,本以为怀疑是骨瓷女娲夺走的四魂,现在想想根本不是。 夺取她四魂的人是……顾少卿。 为什么陆宵会在不死海的海岸醒来。 为什么陆宵会夜夜梦到她。 为什么她重生第一天,就会见到陆宵。 这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 陆宵并不是人,只是一个盛放神丹的容器。 顾少卿的神丹,她的四魂,都藏在拂生剑的刀鞘里。 陆宵……就是刀鞘。 她的四魂,早在一箭穿喉那次,就被落鲸翎夺走了,被顾少卿藏在刀鞘里。 在不死海决战时,顾少卿和鬼王修言大战,最后拂生剑断,濒死一瞬,顾少卿的神丹,也躲进了刀鞘里。 刀鞘落于不死海,几十年的日月精华孕育下,灵魂和神丹融合,便修为了人形。 这便是无父无母,无根之木的陆宵。 白挽瓷眼看着那四缕如纱如雾的黑色魂魄,从陆宵的身体里飞出,然后飞进了自己的身体。 “不要……陆宵……”她扑了过去。 陆宵倒在了台上,双眼空洞,匕首破开的胸膛,只有一颗正在发着幽幽蓝光的珠子。 那便是顾少卿的神丹。 陆宵靠在她怀里,嘴角蠕动了两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日日梦到你,我本就是你和顾少卿的结晶。” 白挽瓷眼泪直流:“不,你是陆宵啊……” 陆宵咳了咳,嘴角灿烂的一笑:“是啊,我是陆宵。” 说罢,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了一缕青烟。 那颗碧蓝的珠子,乘着海风,落入了海天一线里,消失了。 随即,不死海的海面,开始震动。 白挽瓷知道,顾少卿要苏醒了。 第110章 四魂归位 新仇旧恨,都回来了 村民带着官府来了, 指着台上还在发呆的白挽瓷道。 “你看,那是鬼陶女王不?” “真的诶,长得一模一样。” “前一阵子就传闻她复活了, 没想到是真的,以前听说她弑神, 还以为是假的, 可现在, 她在我们面前,亲手的杀害了水神君。” “……” “快走——”小八催促白挽瓷,江砾连忙把她推到小八身上。 小白驮着浑浑噩噩的白挽瓷飞上了天。 官府带来的兵马, 立马拉弓射箭,大多数都让小八给躲开了。 小八耳朵忽扇的起劲儿:“哼,也不看看我猪奶奶是谁,上次中箭,这次一根箭也中不了。” 白挽瓷身心俱疲的躺在小八身上。 她的身体很烫。 那四魂回到身体后,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无数的怨念,侵袭着脑子。 那些在万尸坑里积攒的尸魂之怨怒,还有在沙漠炼就鬼俑时的战士怨念。 一并涌了上来。 小八努力的飞了飞, 突然感觉后边白挽瓷没声了,吓了一跳, 立刻停下,降落在了一片林子里。 她烧得厉害, 整张脸是不健康的红。 小八没辙, 咋办啊,这种时候,让她一头小母猪, 能干嘛? 白挽瓷靠着树,半死不活。 小八四条蹄子忧愁的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头顶的三根毛都要秃了。 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个戏谑的笑声。 “你是在画圈圈诅咒她吗?” 小八惊慌失措的抬头,却见树干上,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少年,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悠晃悠。 “鬼王大人!”小八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鬼修言跳下树,拍了拍小八的头:“哭什么?” 小八用软软的猪耳朵蹭了蹭鬼修言,交代了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鬼修言半蹲下来,看了看白挽瓷的脸,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嗯,确实很严重。” 有时候,人就是一个躯壳,是一个容器,可以承载一定的魂力。 但是魂力太多,就像一个水晶球,装不了那么多,如果继续膨胀下去,水晶球就会爆炸。 白挽瓷也会因为承受不了过多的魂力,而会自毁。 鬼修言念了一段吸魂诀,将掌心轻轻的贴在她的眉心,尽可能的将里面过多的怨魂给吸出来。 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从白挽瓷的眉心出来,缓缓的钻入鬼修言的掌心。 小八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鬼王大人,您能吸收得了这么多怨恨灵魂吗?” 鬼修言一脸臭屁:“我是鬼王好吧,多可怕的灵魂,在我这里都是小菜鸡。” 小八顿时变星星眼:“鬼王大人就是厉害。” 不多时,鬼修言的掌心变黑,白挽瓷的额头沁出不少汗珠。 鬼修言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些怨恨的魂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难怪前世里,她会杀那么多人。 如果他的脑子里也塞了这么多怨念,恐怕也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吧。 这一吸魂,便从天亮到了黑夜。 总算结束了,鬼修言的脸色也有些白,神情恹恹的靠在树的另外一边,拍着胸口,骂骂咧咧。 “不行了,吃撑了,再吃下去,就要吐了。” 白挽瓷身体里的魂力,实在是超过于鬼修言的想象,吸魂结束后,他整个人也萎靡了,对小八勉强的挥了挥手,表示要回一趟鬼界,处理身体里这些横冲直撞的怨灵。 白挽瓷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黄昏了。 余晖下,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对上了一双亲切十足饱含眼泪的圆溜溜卡姿兰大猪眼。 小八:“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白挽瓷头痛欲裂,嗓音干得像锯木头。 她问出了哲学史上最深刻的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到哪里去?” 这下把小八给问蒙了:“您这问题太深奥啊……” 白挽瓷撑着身体坐起来,靠着大树,足足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其间喝了几口小八用树叶掬来的水,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就在小八以为鬼陶女王变傻子后,她突然自嘲的笑了。 “呵……” 这笑声,就算是在青天大白日里听见,也挺瘆得慌。 小八默默的远离了白挽瓷一米。 白挽瓷则算是真的醒神了。 她身体里总算是七魂归位,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对应着七魂,之前丢失的正是怒、悲、恐和惊四魂。 这是人的四种负面情绪。 那些令她痛苦的情绪,悉数回来了。 很好,顾少卿,为了不让她继续复仇,所以拔去她身体里的四魂。 让她差点就忘了,在这高高的天上,还有一个披着人皮的神官,夺走了她流媚姐姐的命,策划了五国联盟进攻天都,奸杀了其余十一个姐姐。 百年过去了,仍然逍遥法外。 无论如何,这一趟神界,她要走一趟了。 白挽瓷站了起来,看了眼小八:“走吧。” 小八抖抖身体,一脸警惕:“去哪儿?” “先去一趟鬼陶坊,”白挽瓷面无表情道,“总要见老头子一面吧。” 小八哦了一声,白挽瓷翻身骑猪,正要飞,迎面就见到一只漆黑的乌鸦嘎嘎嘎的飞过来。 一只乌鸦与一只猪,并肩飞行。 这是任老头的鸦宝贝。 “嘎嘎嘎……不好了!出事了!”鸦宝贝一边飞,一边说,“刺人谷那边的乌鸦给我飞了个信儿,说是来了一个红衣女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白挽瓷脸色陡然寒了:“骨瓷女娲。” 居然把手伸到了师父那里。 “小八,快一点!” “好嘞——” 白挽瓷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土淄国大漠里的刺人谷。 还没进刺人谷,就闻到了里面浓重的血腥气,围挡的仙人掌东倒西歪,身上的刺都没了,蔫蔫一息。 “快快快……”白挽瓷冲了进去。 桃花源已经没了河流,只剩干涸的河床,昔日的茅草屋,顶都没了,木制的墙壁,全倒塌了,桃花林子枯萎了大片。 里头景象是一片荒芜。 白挽瓷心慌了,大喊师父师父,听得林子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她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任天翔正靠在一棵歪脖子桃花树边,奄奄一息。 “师父!” 他勉强睁开眼,面色惨白,胸腹中了不知道几刀,大片的血,染红了灰袍。 “臭丫头,还算是赶上最后一面了。”他扯了扯嘴角。 白挽瓷立刻要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的状况,却让任老头的手推开了。 “我已经没救了,”任天翔说着丧气的话,脸上却挂着笑容,“也好,我已经活得够长了,可以再见鸳鸯啦。” 白挽瓷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师父……是骨瓷女娲干的吗?” 任天翔叹了口气:“你师母就是让她给骗的,当初你师母到处找你,想为你还魂,却找不到你的魂魄,结果她就出现了,顶着你的容貌,骗了师母的鬼陶秘术,最后还害了你师母的命。” “我就知道……那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白挽瓷恨恨道,“我问过你,你还说没有收徒弟!” 任天翔又叹气:“我倒是想说,不过你师母说,你若知道了,一定会去报仇,可报仇来,报仇去,苦的还是你这丫头,为这种人,浪费自己的一世名誉,何必呢?” 白挽瓷眼圈红了。 她听出来了,师父不希望她报仇。 可是,让坏人继续张牙舞爪的活在这个世界,而好人一个个的惨死不得善终,凭什么? “师父,我听话,我不报仇……”白挽瓷擦了擦眼泪,垂着眼睑,哄师父道。 任天翔拍拍她的肩膀:“师父我也没什么遗产好留给你,这桃花树下,有我和你师母炼成的两块鬼陶磁石,一个是正鬼,一个是负鬼,两块鬼陶磁石,异面能够吸引对方,永不分开,反面相斥。就是个好玩的小物件,留给你吧。” 说罢,老头子微笑着安详闭上了眼。 白挽瓷的泪水止不住。 她哭了好一会儿,去小木屋拿了把铁锹,按照任老头说的,在树下挖出了两颗漆黑普通的石头。 一块石头上写着正,另外一块石头上写着反。 她默默的又挖了坑,安葬了任天翔,把小木屋剩下的一块木板,插在了上面。 做好了这一切。 白挽瓷的眼泪也流干了。 “师父,”白挽瓷站在坟前,轻轻道,“您说不要我复仇,我答应了,对不起,是我骗您的,人命是债,我必须得讨,如若我还能回来,徒儿不孝,必定给您谢罪。” 白挽瓷收整好了行李,拍了拍小八,指了指天:“走吧。” 小八带着她,一路飞上青天。 神界有数座宫殿,白挽瓷最先要去的一座宫殿,便是花神殿。 不管如何,她还是觉得,骨瓷女娲就是清雅。 因此,她第一个要讨债的人,便是清雅。 小八带着她东穿西躲,终于来到了花神殿。 刚到殿前,却有些不太对劲。 庭前冷落,本该种着大片的花木,此刻却是枯萎的状态。 这是花神殿啊,为何凋零成这样? 正门口,还有两个身穿银铠的天兵守着。 白挽瓷只好绕后门翻墙进去,不料花神殿竟然有结界。 第111章 帝君的秘密 她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有结界的结果就是, 围墙上面她翻不过去。 不过可以从地下入。 此刻小八的三根猪毛上,立着一个白蚁,它是当初帮助白挽瓷挖地洞的一个小能手。 而这位, 就是白蚁大军中的白蚁王,特意跟着白挽瓷来的。 神界的地板和人界没啥区别, 都是岩石和泥土, 很快白蚁王就哼哧哼哧的挖出了一条地洞。 不过这条地洞, 仅供白蚁王通过。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只有蚂蚁那么大,才能钻进去。 倒也难不倒白挽瓷, 七魂归位,她的控魂能力,本就出色,将自己变小,并不是一件难事。 因此白挽瓷变成蚂蚁那么点,小八也缩成蚂蚁那么点。 一人一猪,钻进地洞,飞了好一会儿,总算进去了。 目标直奔花神的寝殿。 一人一猪, 降落在窗台,偷偷的往里头瞄。 果然看到了一个红衣美人, 与她如出一辙的容貌,不是骨瓷女娲, 还能是谁? 白挽瓷冷哼, 她就知道,清雅就是骨瓷女娲。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清雅要扮成骨瓷女娲呢? 里头的红衣美人, 并没有打算休息的样子,而是直接掀开了床板,然后往底下走了进去。 靠,花神的寝殿里头还有地下室…… 白挽瓷和小八立刻跟上。 前头的红衣美人端着一方烛台,影影绰绰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白挽瓷和小八,就躲在她身后的长长的影子,一路跟着下去。 大概走了数百层台阶,就到了底。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地下室,中央有一张床,床边摆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个桌子,上面放着几盘菜和碗。 那个人缓缓的转过轮椅来,露出了脸。 白挽瓷差点叫出来。 这……这轮椅上的女人,不是清雅吗? 那再她面前的骨瓷女娲是…… 只见红衣美人,端着烛台,走清雅的面前,看了眼桌子上的菜,动都没有动。 “喂,哑巴,吃饭啊。” 清雅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形同枯槁,理也不理红衣美人。 红衣美人冷笑道:“不吃我就端走,你就饿着。” 说罢,她便端着菜,转过头,吓得白挽瓷和小八连忙缩在墙角。 由于太小,红衣美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脚边宛如蚂蚁的白挽瓷和小八,等她走了。 白挽瓷和小八才慢慢的爬上桌子,在清雅面前挥了挥手。 清雅看到了白挽瓷和小八,瞪大了眼睛,张着嘴,阿巴阿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你别说话,张开嘴,我看看,”白挽瓷跳到她的肩膀上,仔细的观察她的嘴巴,好一会儿,念了魂诀,“你的舌僵,是让怨灵控制了。” 瞬间解除了清雅的舌僵。 清雅喃喃道:“你真的复活了……” 白挽瓷变回了原身的大小:“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腿断了?” “呵呵,”清雅苦笑道,“骨瓷女娲你还不知道是谁?安桃啊……” 安桃。 白挽瓷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安桃本身就是土淄国公主,擅长土系的法术。 白挽瓷愣神半天,清雅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了白挽瓷。 原来这件事,还要从白挽瓷抽回安桃身体里的灵根开始说起。 自那以后,安桃没有了灵根,受尽神界的嘲笑,且被革去了神官,打回了凡籍。 安桃不甘心,恨透了白挽瓷,便披了她的皮囊,去欺骗鬼鸳鸯,学了鬼陶秘术。 其间,鬼鸳鸯发现了安桃的问题,想劝她改邪归正,结果让安桃给夺去了性命。 清雅说,安桃杀了鬼鸳鸯后,找到了她和雀翎,雀翎的命就是安桃给杀的,连她也被安桃砍去了双|腿,成了如今的残废。 由于清雅还活着,只是被安桃软禁了,清雅的神丹没有毁掉,安桃便在神界,披着清雅的身份,充当花神,到了人间,她又披着鬼陶女王的皮,四处作案。 “她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白挽瓷不敢相信,“连你都打不过她?” 清雅苦笑道:“她不是一个人,安桃身后有神官撑腰,我也是不小心中了招。” “人皮神官……”白挽瓷喃喃道。 难怪安桃能够拿到人皮。 清雅似乎身体有些不舒服,整个人开始抽搐了起来,她的瞳孔开始泛白。 “阿挽……是我对不起你。” “你怎么了?”白挽瓷握住她的手,发觉凉得可怕。 清雅有些喘不过气:“有人正捏着我的神丹,我不行了……” 白挽瓷赶忙问道:“你的神丹在哪儿?” “神官……的神丹,都在帝君的养神殿里……”清雅大口大口的抽气,“你听我说……快把手给我。” 清雅反握住白挽瓷的手,极其的用力,一股磅礴的力量,钻入白挽瓷的掌心。 白挽瓷感觉到清雅的手,烫得像一块烙铁:“这是你的灵力……不能给我……” 清雅嘴角扯了扯,眼中泪光点点:“是我欠你的,阿挽,如果当初我不那么胆小怯懦,敢站出来替你说句话,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你说什么鬼话……都已经一百年过去了,我早就不计较这些了。”白挽瓷想抽回手,清雅却扣着不放。 清雅:“可我想计较,我想弥补,可是才发现,早就已经晚了,不过……能见你……最后一面,也不亏。” “你先别急,我去一趟养神殿好吗?你会好的,”白挽瓷安慰道,“你当时只是年纪小,害怕而已,再说你是木霖国的公主,不能随意站队,我现在都明白,将心比心,你做的那些……我早就原谅了。” 清雅眼尾落下一滴清澈的泪:“原谅我了吗?真好啊……” 她忽然就丢开了手,整个人像燃烧完的蜡烛,油尽灯枯,皮肉都凹陷了进去。 白挽瓷痛苦的闭上眼,不忍再看清雅的脸。 如花儿的一个姑娘,忽然就败了。 猝不及防。 白挽瓷强压着泪水,不敢哭出来,生怕外面的人听到,低低呜咽着,伸手将清雅的眼皮合上。 她转头离开地下室,飞快奔往养神殿。 养神殿属于神界帝君的一处大殿,里面保管着所有神官的神籍,以及大多数神官的神丹。 毕竟只要神丹不死,神官哪怕是在外面,遇到了意外,有神丹在,都不会真正死亡,只要神丹归位,便可缓慢的复原。 这也是为什么白挽瓷在前世根本杀不了步江礼的缘故,可以说,成为神官,就拥有了凡人没有的特权,不会恐惧死亡。 所以才有那么多凡人,穷尽一生,兢兢业业的修炼,为的就是修仙成神,逃脱死亡。 养神殿有神界最严密的守卫。 要想进去,不是那么容易。 白挽瓷和小八躲在一处山石后面,放出了白蚁王去打探。 白蚁王回来了,表情不太明朗:“不管是从正面,上面,还是下面后面,我们都进不去。” 可以说,养神殿就像是神界的中心,要想潜入,实在不易。 白挽瓷早就料想到了,望了眼这座固若金汤的大殿,严肃道:“那就只能用声东击西这招了,白蚁王,你有把握挖穿神界其他的地方吗?” 白蚁王想了想:“叫上我所有的弟兄,倒是可以做到。” “好,你安排四队,分别在神界的东南西北四个角,给我挖穿,最少造成四座大殿的坍塌,”白挽瓷安排道,“然后鬼萤也出现在这四个地方,造成鬼界进攻神界的假象,给我把养神殿的一半兵力调走。” 白蚁王点点头,坐着小八,飞去布置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 白挽瓷靠在山石后面,直到听到远处传来巨响,眯着眼,还能看见浓烟滚滚。 不多时,养神殿门口的守卫开始有了动静,急匆匆的走了一大半。 抽调的兵力,大多数是地面那一波,毕竟仗着养神殿有结界。 白挽瓷便利用调兵这个空档,化作一只鬼萤,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养神殿。 大殿宛如一个圆形的古堡,墙壁都是一格一格,每个格子间,里头都装了一个册子,以及一个盒子。 白挽瓷随意挑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置这一个圆溜溜的黑色珠子,如丸眼大小。 她又打开盒子旁边的花名册,扉页写着厄神,展开一看,原来记述着厄神的原籍,从哪一日飞升,哪一日立下的功德,以及大事纪年。 可以说,名册上记录了一个神的生平记载。 这是养神殿的外殿。 她找了找,并未看到花神的格子间。 养神殿空无一人,也不能抓来问问。 白挽瓷有点像个无头苍蝇,在里面乱转。 继续往里边走,便进入了养神殿的内殿。 结果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大殿的中央,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宛如蜘蛛网的东西,网面的正中间,有一颗透明的水晶球。 此时,球里躺着一个人,似乎在沉睡。 帝君…… 蜘蛛网的外围,以及地面,满地都是玻璃珠子,各种颜色的。 每颗玻璃珠子上,都连接着一根半透明的银线,一端在玻璃球,另外一端,连接着蜘蛛网中心帝君躺着的那颗巨大水晶球。 白挽瓷趴在一颗玻璃珠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画面。 第112章 神识 一切都是为了凡人灭绝。 她在这一颗玻璃珠子里, 看到了一个婴儿。 是个男孩。 他像是躺在一个类似羊水包围的子宫玻璃珠里,周围有不少东西在靠近这个男婴。 比如一坛酒,酒坛上面写着一句话:他会成为一个酒鬼。 当有一本书, 在向男婴靠近时,那根连接着玻璃珠的银线, 就会伸出一根触手, 将那本书, 推的远远的,根本无法靠近男婴。 那本书上写了一句话:他会成为一个读书人。 白挽瓷似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为了确认她的想法, 又换了一颗玻璃珠,继续趴着看。 这颗玻璃珠里是一个女婴。 女婴附近竟然游动着不少更小的婴儿,每个婴儿都是男孩,上面写着一句话:她会成为一个豪门家族的生育工具。 还能看见有一颗颗红彤彤的像苹果似的心,在努力的靠近女婴,可是都会有一根银线触手伸进来,推开那颗心。 心上面写着两个字:真爱。 白挽瓷实在不敢相信,连续换了数十颗玻璃珠后,终于确定了心里那个恐怖的想法。 玻璃珠代表的是还没有出生的凡人。 而那些靠近婴儿的东西, 是那个凡人的命运。 然而,每个玻璃球连接的银线, 伸出的触手,都在干预……甚至控制那个凡人的命运。 银线的另外一端, 是从帝君的那个水晶球里伸出来的。 也就是说, 帝君在主宰每个凡人的命运,在改变他们的命格。 为什么? 帝君为什么要干涉人界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干涉了。 她看见,帝君推开了每一个会让凡人变得更好的命格。 也就是说, 帝君在故意制造凡人的磨难。 甚至让每一个凡人,命运变得糟糕。 她又继续观察了一会儿。 发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帝君不光推开那些好的命格,还让触手分泌了一些东西出来,强行塞进每个婴儿的脑子。 都是一些话,乍看起来没什么,但如果每一个凡人脑子都有这些东西,也是很恐怖的世界。 “红颜祸水。” “打是亲骂是爱。” “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生孩子的女人,人生不完整。”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读书没屁用,不如早点滚出去赚钱。” “你要乖。” “你要听话。” “你不能反抗。” “妖魔鬼怪都是可怕的。” “离疯子远一点。” “做个正常人。”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鬼陶女王是女魔头。” “鬼都是坏的。” “邪祟都该死。” “漂亮是有毒的。” “女人不听话,打打就好了。” “男人才能三妻四妾。” “生男孩才能传宗接代。” “三寸金莲才是选老婆的标准。” “爹娘都是为你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 “妓|女不要脸。” “女人不能出去工作。” “你得和他们一样。” “……” 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小蝌蚪一样,从银线触手里钻出来,然后游进婴儿的脑袋。 这些意识,悄无声息的植入了每一个凡人的脑袋。 白挽瓷越看越可怕。 所以说……大家都恨鬼陶女王,巴不得她去死,也可能是帝君植入进去的一句话吗?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白挽瓷立刻躲到了一个玻璃珠的下面,掩盖住自己宛如小飞虫般的身体。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金太神。 女的是骨瓷女娲,也就是安桃。 他们……认识? 也就是说,金太神和骨瓷女娲是帝君的属下? 金太神盘着右手中的金核桃,眉头皱得很深。而安桃的表情却有些幸灾乐祸。 “神界的大小事情,向来都是你金太神的,怎么如今神界坍塌了四座宫殿,我看你怎么跟帝君交代。” 金太神黑着脸:“呵,虽说人界才是你的地盘,你也没少惹事,那剩下的一个邪祟,难道就不是你私藏了?” 安桃脸色晦暗不明:“我私藏一个邪祟又如何,帝君也没惩罚我,倒是你,一会儿想想怎么跟帝君交代吧!” 金太神冷笑:“只是私藏?我看不是那么简单吧,我就搞不懂,那个邪祟是招你惹你了?跟你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安桃报出了一个名字,金太神脸色立刻变了。 “原来是雀翎,难怪……难怪,你如此恨她,”金太神啧啧道,“前世就是你杀了她,还偷了她的神丹,她不得不堕|落成了鬼道,当年她求我,让我把她藏进锁卸珠里苟活,原来她躲的人就是你啊。” 安桃面无表情道:“若不是她,穆川也不会死,藏在锁卸珠里苟活了一百年,已经是她幸运了。” 金太神:“真不知道是说你痴情还是残忍,雀翎不过是为了一个神籍的名额,联合石祭酒,杀错了人而已,我记得当初准备弄死的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吧,结果是穆川死了,你居然把这件事记恨到现在,不仅灭了石家满门,追杀了雀翎一百年,不惜弄破锁卸珠,要不是帝君帮你擦屁|股,差点弄的人间大乱。” 白挽瓷在玻璃珠底下,听得头皮发麻。 原来是这样。 难怪前世里,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杀害了雀翎。 实际是安桃做的。 却让她背了锅。 好一个安桃,披着她的皮囊,灭了石家满门,却让火溱国人恨透了鬼陶女王。 原来锁卸珠是这样破的。 为了一个雀翎,安桃居然放出了所有的邪祟。 害得她和陆宵,满世界的追踪邪祟。 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了。 只是为了满足安桃的一个愿望,私藏折磨雀翎而已。 他们居然还在这里,心安理得的聊这件事,就仿佛那些人的死,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金太神和安桃还在聊天。 “你说帝君每日都要给凡人植入神识,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凡人自相残杀,直到灭亡呗。” “要我看,这样太慢了,不如直接全杀了得了,让那些蠢物凡人活着,实在是浪费人界。” “你懂什么?要灭亡整整五国,帝君不想背负让人类灭绝这种罪名,可是植入神识,凡人自动会慢慢减少,不用管,人类会自动灭亡。” “原来如此,所以金水也是你散播的对吗?” “这种金水放入恒河,流经五国,怀了女孩的孕妇喝了会有大概率流产,怀了男孩的则不会。也不会有人怀疑水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怀男孩的孕妇,还是能够生下了孩子。” “高明啊,这样一来,诞生的男孩会越来越多,女孩越来越少,凡人的数量就会慢慢减少。” “没错,更何况帝君还在每个即将出生婴孩的脑袋里植入神识,制造一些性别对立,又或者说些漂亮女人的坏话,这样一来,大家都讨厌漂亮女人,好看的基因不会留下来。” “我现在不得不崇拜帝君了,悄无声息的就让凡人灭亡了,接下来就是鬼界了吧。” “对啊,帝君就是想一统三界,先从人界开始,植入人鬼对立的神识,那么自然人鬼就会斗,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帝君再出手,接管鬼界。” “那我们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 “没那么简单,其实神识对某些人是不管用的。比如有些自我意识强的婴儿,身上有帝王之气所保护,触手很难干预。” “总有些刺头和例外嘛。” “不过,这些人活不到最后,基本都半路夭折了。” “什么意思?” “这种凡人,千载难逢遇见一个,遇到了就在苗头里掐死,比如利用银线,控制他身边周围的凡人,木秀于林,群起而攻之,结果这种凡人,基本都是天才变成疯子了。” “帝君真的有碰到这么麻烦的凡人吗?” “当然了,你还记得百年以前,有一个女魔头叫白挽瓷吧,她就是,当时帝君无法给她植入神识,控制不了她的思想,就只好在其他地方动心思,第一步,先给她安排了一对自私且穷的父母,想在三岁时,就淹死她。 结果命大,居然没被淹死,帝君只好进行第二步,用银线人控制了土淄国的国师司马隐,偷走了她的灵根,按在了我的身体里,让她无法踏足神界,就算厉害,也只能在人界蹦跶。 可是,帝君没想到,她居然巧合的进入了国子监,并且修炼了魂根,还入选了八仙。帝君只好采取了第三步,也就是雀翎,用银线人控制雀翎,不断的激化她们之间的矛盾,想借雀翎的手,杀了她。 可结果再次让帝君震惊了,因为居然有人察觉到了他的神识,并且替她死了,为她挡了一次杀身之祸。帝君只好采取第四步,那就是派出了数百个银线人,控制了她身边的凡人,伤害她的亲人,制造她的憎恨。 你知道吗?为了让她魔化,帝君还派了步江礼去强|奸她和她的亲人呢。这一步总算是成功了。白挽瓷彻底失去了自控,成为了一个杀人女魔头。帝君便施行了最后一步,那就是激化两国的矛盾,让一个凡人的军队去灭了她。 最后她的下场就是惨死。不过帝君还是低估她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居然死而复生了。帝君只好让我跟踪她,让那憎恨的四魂归位,好让她再次成为杀人的女魔头,自毁而亡。” 第113章 真凶 害死流媚的人原来是他。…… 安桃愈说愈兴奋。 “不过中间出了点岔子, 虽说白挽瓷复活了,但是她身体里的那邪恶四魂,封印在拂生剑的刀鞘里, 对,就是顾少卿那把剑,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而那把刀鞘, 修炼成了人形,你猜是谁?” “我哪里知道,这几天又没去人界。” “就是陆宵!如今新任的水神君, 我简直要笑死,这白挽瓷跟水神就是有缘啊。不过陆宵已经让我给弄死了,而且凡人都以为,是以为白挽瓷杀了他们尊敬的水神君呢。” “你这干坏事上瘾了?” “呵,我就是不乐意看到白挽瓷过得比我好,我要让她在所有凡人的憎恨中死去。” “啧啧,女人的嫉妒可真够可怕的,她到底做什么得罪你了?” “她夺取了穆川的心,让穆川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 凭什么啊,我得不到的真爱, 她也别想得到,况且她还爱的是别的男人, 对了, 那个顾少卿也要复活了,我很乐意看到她和顾少卿自相残杀,哈哈哈, 看到他们相爱相杀,想想我就快乐。” “你这一点,倒是和我挺像的。” “屁!别把我和你这种神官混为一谈,你这种贩卖人皮只认钱的神官,你知道什么是真爱么?” 金太神听了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摸了摸胡须:“我才不管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我是说,得不到就要毁掉,你这一点挺像我的。” “怎么?你也干过这种事?” 金太神冷笑道:“是啊,好像是一百多年前吧,以前我总披着人皮,在人间乱晃,偶尔进了天都的一家妓|院,结果头牌不接客,只接一个叫做徐尽欢的客人。” “然后呢?” “我就不爽了啊,一个妓|女还想从良?想都别想,当晚我就杀了那个徐尽欢,扒了他的人皮,然后我就披着徐尽欢的人皮,去找那个花魁了,哎哟,换了张英俊小生的脸,那花魁态度就是不一样啊,想玩什么花样,就玩什么花样。” “你说的不会就是金枝玉苑的流媚吧?” “哦?好像是这个名字,我也不记得了。后来我侄子也想玩她,我就把人皮借给他啦,玩了几天吧,结果花魁跟他吵了一架,我侄子觉得没意思,估计是我侄子的花样太狠了,她受不了,所以我就披上人皮,去找了那花魁,哄她玩最后一次,然后把她勒死了。” “原来流媚是你杀的。” “这有啥的,我玩死的女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吧。我记得好像是用丝巾,还是徐尽欢送给流媚的,就用那个从后面勒死的。” “真恶心。” “这有什么,我算还不怎么玩的,只卖人皮,好多凡人买我这种人皮,到处搞事情呢,就我知道的,天都就有专门贩卖少女的,还有啊,金源国的国师,他们还对幼女下手呢,我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呵,你们没把女人当人吧。” “那些也能算是人?不过就是生娃的工具罢了。我也就是心情不好,就下下凡,玩一下而已,多死几个,不也是在帮帝君成就大业吗?咱们彼此彼此,一丘之貉。” “谁跟你彼此!我才没有到处像你这样作恶呢!” “哎哟,你可是杀了石家一百多口人啊,虽说国子监石祭酒害死了穆川,那其他人是无辜的,你怎么给杀了呢?你就别把自己当成无辜的小女孩喽。” “你!” “咳咳……”蜘蛛网中间的水晶玻璃球,传来了一声咳嗽,“你们要吵出去吵。” “帝君!您醒了……” 金太神和安桃立刻闭了嘴。 帝君睁开眼,启用神识,缓缓荡开,感知到了神界的四个角塌了宫殿,不由得皱眉道。 “宫殿怎么倒塌了?” 金太神闻言,一脸为难道:“是鬼界的鬼修言干的,带了一帮鬼物,想要攻打神界,不过帝君你放心,我领去的天兵天将,已经稳稳的控制了局面,他们已经自动退了。” 帝君发出一声冷笑:“你有见过分成四波来攻城的么?这明显是个诈。” “啊?”金太神愣住了,“您是说……他们是想调走我们的兵力,分散注意力?” 帝君冷冷闭上眼,开始用神识感知养神殿,他忽然笑了一下。 “看来有只小飞虫进来了。” 白挽瓷心道一声不好,立刻想往外飞。 “不自量力!”帝君睁开眼,目光激射到一颗玻璃珠,银线触手,即刻飞去,砰的一下,玻璃珠子瞬间碎了个稀巴烂。 玻璃珠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飞虫的影子。 金太神和安桃脸色变了,如果刚才有人在这里,那他们交流犯罪的对话,不就全部被听见了? “我们现在就去追!”金太神和安桃飞了出去。 白挽瓷差点就被炸到了,好在她瞬间分出了一部分魂力,化作另外一个小飞虫,飞了出去,至少骗住了金太神和安桃。 金太神和安桃出了养神殿后,发生了分歧。 “明明是往东边去了!”金太神吼道。 安桃一脸不屑:“我看到了,分明就是西边!” “行,咱们不走一路,看到底谁先追到……”金太神把金核桃往怀里一塞,固执的按照自己所看到的方向,追踪了过去。 安桃则走了另外一边。 然而,真身白挽瓷站在山石后面,喘了一口气。 她方才分裂了一只带有魂力的小飞虫出来,到了养神殿门口,再次将这一只小飞虫,分裂成了两只。 一个向东边飞,一个向西边飞。 相当成功的分开了两个人。 白挽瓷唤出了一只鬼萤,交代他们,立刻下界去找鬼修言和顾少卿。 是以,往东边飞的小飞虫,吸引了金太神,刚刚飞到木霖国,就让他给逮住了。 金太神一掌拍碎了小飞虫。 不过,他也意识到了:“糟了,上当了!” 金太神正要往养神殿的方向飞去,结果面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正是前不久刚和他打过一场的鬼修言。 “色老头,想往哪里跑啊?”鬼修言一边凝魂捏诀,一边嘲讽金太神。 金太神左右越不过鬼修言,只得和他飞天入地的扭打起来。 然而,另外一边的小飞虫,死在了安桃手下后,她同样也意识到,这只是个障眼法。 安桃几乎是立刻反应到,这是白挽瓷在搞鬼。 她想飞回神界,却让一人给拦住了。 此人正是刚从不死海里苏醒的顾少卿,一袭白衣,墨发垂肩,面若冰霜。 安桃佯装白挽瓷:“你醒了?正好,跟我一起回神界吧。” 顾少卿盯着安桃的脸,看了半晌,唇边划过了一丝讥讽:“二十年前,我和鬼修言大战,你就是用这张脸,骗了我一时,害得我剑断身毁,你以为现在还能骗到我么?” 安桃僵在了原地:“你在说什么,我是阿挽啊,也才刚刚复活不久……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的眼神,和阿挽一点也不一样。安桃,束手就擒吧。” 顾少卿掌心向上摊开,一团碧蓝的水雾,开始凝结成龙。 水龙呼啸一声,如奔雷之势,瞬间缠绕住了安桃的身体,摹的收紧。 那张娇美如艳的脸,愈加惨白:“顾少卿……你好狠的心!” 她竭尽全力,凝结控魂诀,想要控顾少卿的魂。 可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当她感知到了顾少卿的魂魄,方才明白,眼前的男人,灵魂强大的可怕,根本无所畏惧。 偌大灵魂里,找不出一个弱点,供她钻进去寄生。 “砰——” 就在这瞬息之间,水龙已经捏散了骨瓷女娲那副鬼陶身躯。 安桃本是除去神籍的神官,并没有神丹,只有一息恶毒的灵魂,常年躲在鬼陶躯壳下。 躯壳毁了,灵魂自然没有容身之处。 安桃的下场,便是神诛之人,魂飞魄散。 此刻,天上开始剧烈的震动,无数巨石开始往下掉。 不少百姓刚出门,站在街上,就被巨大的石头砸了,哭天喊地。 忽然,一个衣袂翩翩的白衣神仙,落在他面前,轻而易举的抬起巨石。 景瑜随后飞了过来,看到顾少卿正在救助大街上被巨石压住的百姓,连忙过去,搭了一把手。 “您终于醒了。”景瑜看到崇拜已久的顾少卿,激动万分。 顾少卿一边清理巨石,一边皱着眉头道:“神界到底是怎么了?” 景瑜同样一脸纳闷:“不知道啊。” 顾少卿挥袖,拂开巨石:“先救人再说。” 景瑜:“是!遵命!” 此刻的神界,大乱。 且说白挽瓷刚逃出养神殿,就被帝君给逮住了。 她的雕虫小技,能够骗过金太神和安桃,却骗不过帝君。 帝君对她灵魂的气息太熟悉了,那种骨子里的叛逆,环绕着一股帝王将相之气,实在是躲不过他的眼睛。 白挽瓷在逃,疯狂的逃,帝君在后面闲庭漫步的追,就像一个势在必得的猎人。 她随手进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宫殿,想躲一躲,忽然发觉有些熟悉,这才抬头,看到门匾上写着的三个字“挽卿宫。” 身后的脚步声愈加近了。 第114章 顿悟 觉醒之后,便是反抗 白挽瓷马不停蹄的往后山跑, 她记得那里有一个洞。 这个洞,还是她在神界住的时候,特意挖的, 洞口差不多和高尔夫球那么大,那会, 她是想透过这个洞, 看一看人界的姐姐们过的好不好, 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她找到了! 虽然有杂草掩盖,但好在是一个洞。 不过, 帝君也已经到了,他看到了那个洞,极其嘲讽的笑了。 “你不会以为,从那个洞,你可以逃走吧?” 白挽瓷缓缓的站起来,与帝君面对面,她笑了一下,笑容明媚又张扬。 “不,我不会逃。” 帝君眯了眯眼, 静静的看着她:“你以为你能阻止凡人灭亡吗?” 她挑了挑眉:“对啊,我就是要阻止你。” 帝君哈哈大笑起来, 仿佛听到了一个蝼蚁在吹牛逼,说要吃掉大象。 他嗤笑:“那些凡人恨你, 你却还要为了这些凡人, 和我作对,我真搞不懂,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神, 当然不懂了,”白挽瓷冷笑了两声,“虽然我也很讨厌某些愚蠢的凡人,但是你这种高高在上想要凌驾一切的垃圾神,我更讨厌。” 帝君的笑容收了起来:“那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阻止了。那些个凡人,只在意自家门口三尺雪,神界上的事情,他们又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给他们植入神识。” 白挽瓷呸道:“屁的神识!都是你这自恋狂对凡人的臆想罢了!” 帝君:“那些个蠢物,活着就是浪费。说吧,你想玩什么花招,我时间多得是,可以奉陪到底。” 白挽瓷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石头,石头在她手心垫了垫。 “无知的败类神,那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你知道吗?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一正一负的磁吸鬼陶,只要启动他们,这两块石头,就算天各一方,也会不惜一切的代价吸引重逢。” 她松开手,那块负磁石,从洞口掉了下去。 洞口之外的小八,接住负磁石,立刻往地下鬼界飞去。 帝君抱着双臂,眼底含着讥笑:“继续。” “你说,凡人只在乎自身利益,只管自家门口三尺雪,不会看到远方,对不对?”白挽瓷一字一顿道,“那我就把远方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他们所崇拜的神,到底是个怎样的败类。” 帝君不为所动。 白挽瓷闭上双眼,将自身庞大的魂力,全部注入到磁吸鬼陶之中。 忽然,神界的某处地方,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帝君眉头一皱:“你对养神殿做了什么!” 白挽瓷缓缓睁开眼:“我只是把另外一颗正磁石,放在了养神殿。我要这天塌下来,让大家亲眼看看,所谓的神界,是个什么东西!” 帝君脸色瞬间黑了,立刻朝白挽瓷飞去,银线触手伸出,想要阻止白挽瓷继续往磁石里注入魂力。 白挽瓷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唤来了无数的鬼萤和鬼白蚁。 那些鬼萤数量庞大,瞬间裹缠上帝君的身体,鬼白蚁也悉悉索索的往帝君身上爬。 它们虽然是弱小的鬼物,但胜在数量多。 即便是帝君杀了一波,还有一波,前仆后继,像敢死队一样,用肉身缠绕帝君。 鬼白蚁的能力除了挖洞,还有一个,那边是分泌蚁酸,这种蚁酸有微量的毒性,虽然毒死不了人,但是能让一个人痒痒。 痒痒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是个人都知道。 倒不致死,只会让人发疯。 帝君目前就处于这种要疯不疯的状态,想当初,他打遍神界无敌手,一身出神入化的灵力,根本没有神官敢在他面前造次。 白挽瓷区区一个凡人,帝君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只觉得她身边那些鬼物,上不得台面,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今天,帝君算是见识到了,白挽瓷这种死缠烂打的最高境界。 那些个鬼白蚁,咬定帝君不放松,像韭菜似的,砍了一茬,又长一茬。 还有那些飞来飞去的绿鬼萤,认准了帝君的眼眶,死命的的往里扎进去。 帝君终于感受到了眼冒绿光是什么样的滋味。 鬼萤和鬼白蚁作战和谐,一个扰乱帝君的视线,一个给帝君的敏|感部位挠痒痒。 一切都是为了给鬼陶磁石争取时间。 小八成功的叼着那块负磁石,嘿|咻嘿|咻一通扇耳朵,钻入了地心。 如是,一块负磁石在地下,一块正磁石,在天上。 两个磁石因为引力,不断靠近,神界就像一个夹心饼干在中间。 地面上的百姓,看到了有史以来最荒谬的场景: 妈呀,天这是要塌了? 无数巨石落下,承接神界的岩层,不断的被迫向下,一点一点,那座养神殿,愈加靠近地面。 最眼尖的是有一个孩子,指着空中那个巨大的蜘蛛网,天真无邪的喊。 “哇,里面有好多小宝宝哦!” 这一喊,可不得了了。 大家的视线,全都被蜘蛛网和玻璃球吸引了过去,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个衣衫褴褛面目沧桑的老乞丐,愤怒朝天空喊道。 “我就说过,我会成为读书人的!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安排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家庭?让我没钱读书!” 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弱了下去,又有其他的人看明白了,愤怒又茫然的看着那座养神殿。 “原来这都是神给我设计好的家庭……” “天呐,我这一生,不就是神仙安排的一个剧本?只不过是一个戏折子?” “那我这么努力是为什么?让我穷一辈子,也不能成为有钱人?” “我就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大家都那么在乎男孩,原来是神仙给我们设置的!” “我早就想说出这些心里话了,可是我不敢,大家都被骗了。” “这就是神仙给我们安排的碌碌无为的一生!哈哈哈,我们生来就是个笑话。” “隔壁那疯子,天天跳舞唱歌的,原来她没疯,只是没有被植入这些东西而已!” “我们凭什么要接受这些东西!” “对!对!对!我们是人!不是傀儡!” 无数的百姓,开始顿悟了,意识到自己鲜活的一生,实际都活在神界的操控里。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神界愿不愿意给你。 就像其中一个喊的一样,他生来是穷人,这辈子注定做一条咸鱼,根本无法翻身。 百姓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梦幻的虚无的泡沫世界里,而这个世界,不属于他们,属于那些凤毛麟角屈指可数的高高在上的神仙。 一生都被操控。 何其可悲。 觉醒之后,便是反抗。 百姓意图组建一支军队,推翻神界的统治。短短半日,四国凝结了精尖力量,形成百万大军,身背箭羽。 他们开始攀爬群玉山,这是人界最高的一座山,也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 神界继续坍塌,距离群玉山的山顶,不过百米。 这短短几月,在人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神界而言,不过短短一炷香。 也就是鬼白蚁和鬼萤拖延到的时间。 帝君不会再继续容忍白挽瓷的造次了,凝结灵力,化作火焰,燃烧自身,无数上身的鬼白蚁和鬼萤,顷刻间,烧成了一堆灰尘。 白挽瓷眼看拖延不下去了,开始了东躲西藏的逃窜,直到花神殿,她纵身一跃,从破开的一个窟窿,跳了下去。 帝君同样从那个窟窿跳了下去。 白挽瓷还在半空中,就遭到了无数根银线触手的控制。 那些触手,宛如蛛丝一般,从帝君身上射出,在空中盘根错节,困住白挽瓷的手脚和身体,使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然人,登陆上群玉山的凡人大军,恰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鬼陶女王和帝君? 他们怎么在打架? 凡人大军一时困惑。 帝君的神音,缓缓的在半空中,荡漾开来。 “女魔头复活了!她杀了你们的父亲,爷爷,那些无辜的战士,都惨死在她的手下,快啊,把箭对准她!” 凡人大军这下陷入了混乱。 该杀谁? 不是讨伐神界吗……可感觉那女魔头也该死啊。 就在犹豫的这一瞬间,帝君悄无声息的从背后伸出了几丝看不见的银线触手,钻入了那四个凡人统领的脑袋。 四个凡人统领,此时齐声发布了命令:“女魔头,杀!” 顿时,万箭齐发,对准了女主。 千钧一发之际,鬼修言和顾少卿听闻神界破了一个窟窿,一人一神从窟窿里跳下来了,即刻赶到了群玉山。 顾少卿看到了那一幕,心霎时揪成了一块,想也不想便朝白挽瓷飞身过去。 被困在蛛丝网中央的白挽瓷喊道:“鬼修言,帮我拦住顾少卿,别让他过来!” 一瞬间,鬼修言瞬移到了顾少卿的面前。 顾少卿面寒如冰:“让开。” 鬼修言抱着双臂,浮在半空中,沉默的盯着顾少卿,一言不发的和他打了起来。 两人在空中打得电光火石,只能看见两个残影,以及风的呼啸。 帝君闲适的环胸:“看吧,你是凡人唯一的希望,可这些凡人,居然要杀掉他们唯一的希望。” 第115章 万箭穿心 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白挽瓷冲凡人大军喊道:“我没杀人, 更没有诛神!这些都是帝君安排好的剧本,你们相信我!我就是让天塌下来,让你们看看, 神界是怎么骗人的,帝君是怎么哄骗你们的!你们看清楚!” 凡人大军举着箭羽, 呈拉弓状。 那四个凡人统领面有疑色,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又说不上来。 帝君微微一笑,悄无声息的往那些箭羽里注入神力。 这些神力,足以摧毁白挽瓷的魂魄。 神诛之人, 魂飞魄散。 这就是他给白挽瓷安排的结局。 帝君看到她这种待宰羔羊的模样,似乎很是满意,故意笑道。 “上辈子你的结局是一箭穿喉,这辈子我给你安排一个万箭穿心的结局,这个剧本,你喜欢吗?” 白挽瓷抿着唇,死死的盯着帝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帝君微笑:“你听过一个民间童话吗?叫《皇帝的新衣》,讲的一个小孩子,认出了皇帝没穿衣服, 他自作聪明的告诉大家,皇帝没穿衣服,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你知道那个孩子, 会是什么下场吗?” 戳穿真相的小孩子, 童话里没有写他的结局。 那些蛛丝分泌着一股透明的粘液,渗入白挽瓷的皮肤,缓慢的溶解她的身体。 白挽瓷的意识开始涣散, 双眼紧闭,脑袋垂了下去,她的嘴唇蠕动,似乎这死亡之际,还在说些什么。 帝君为了听见,特意飞到蛛网的面前,侧耳倾听。 只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 帝君哈哈笑了,极其愉快,贴着她耳边,轻蔑又残忍道:“我知道你没有做,你只不过是中计了。” 此刻,万箭齐发。 无数的箭羽,朝白挽瓷飞了过去。 帝君正欲抽身瞬移,哪知眼前的女子,猛地睁开眼睛,眸中光芒大盛,她的身体忽然生出无数的枝蔓,像一棵攀援墙壁的藤。 那些展开的藤蔓,缠绕上帝君的身体,用力的往回缩。 帝君的身体,被迫与白挽瓷紧密的缠绕在了一块,两人贴合得无比紧密。 帝君瞪大双眼:“这是花神的灵力?呵,这等神官的灵力,只能困住我一会儿,不足以杀了我,倒是你,万箭穿心,必然魂飞魄散。” 簇簇簇簇—— 噗噗噗噗—— 无数带着金芒的箭羽,扎进了白挽瓷的后背,穿过她的胸膛,然后刺入了帝君的前胸。 帝君感受到那股神力后,脸色瞬间白了:“那箭里有我的神力……你想让我自噬!” 白挽瓷唇色惨白,贴着帝君的耳际,笑得比帝君还要残忍:“呵呵,帝君,中计的不是我,而是你。” 帝君眼看着属于自己的神力,反倒过来,吞噬了自己,他再也无法飘在空中,蛛丝和银线触手,即刻消散,他与白挽瓷,齐刷刷的抱团从空中掉了下去。 只听得风声在她耳旁肆虐。 帝君的七分神力让万箭穿心给吞噬了,只剩下三息神力。 他恼羞成怒道:“你一个凡人,摔下去肉身聚死,如何斗得过我?可我还活着啊,只要我不死,就还有机会。你快放开我,我留你一线生机!” 白挽瓷死也不松手,紧紧的抱着帝君。 她咳了口血,虚弱道:“我就算是死,也要带走你。” 帝君冷哼:“可我死不了。” 白挽瓷笃定的冷笑:“不,你一定会死。” 她眼中的冷笑,一瞬间,吓到了帝君。 为什么? 帝君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成竹在胸的认为自己一定会死? 难不成……这下面……有什么? 白挽瓷的笑容更加阴狠了:“不然你以为我是随便选了个窟窿掉下来吗?你知道吗?这里是群玉山,山上有一个悬崖,悬崖上有一棵松树,这里有一个传闻,女子跳崖不会死,男子跳崖必死无疑……” 簌簌…… 帝君和白挽瓷竟然真的掉在了一颗悬崖上的松树上,拦在了树杈上。 白挽瓷的后背撞上了树杈,闷哼一声后,彻底的失去了气力,身体掉在了那棵树下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彻底的昏死过去。 帝君哈哈大笑:“天不亡我,你却要亡天,果然还是不自量力啊。” 帝君正想借着树干,往上攀爬,忽然树干开始变得扭曲,枝杈困住帝君的手脚,宛如触角,钻入帝君的身体,剖出了那颗神丹。 此刻,只剩三分神力的帝君,毫无还手之力:“这里,怎么会有邪祟……妖物……你放了我,我给你荣华富贵,我让你做帝君……好不好……” 那棵邪祟松树,根本不听帝君的反驳,两根枝杈掐着帝君的神丹。 邪祟松树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从悬崖掉下来的,只有女人能活,你是男人,必须得死。” 帝君两眼一翻,这他|妈是什么破规矩? 随即,就在一轮旭日东升之际,两根枝杈,毫无怜悯之心的捏爆了帝君的神丹。 然后,枝杈放开了帝君的肉|体,任其掉落下去,摔至崖底。 就此,帝君落的和那些因为好奇来跳崖的男人一样的结局。 粉身碎骨。 崖边一片寂静,岩石上传来女子剧烈的咳嗽声。 女子动弹不得,只是半睁着一双有气无力的眼睛,望着缓缓升起来的太阳,初升的太阳,最温暖了,一点也不刺眼。 松树安静,她也安静。 过了一会儿,女子咳嗽声渐渐大了:“穆……川,你可真会找地方过清静日子。” 松树簌簌动了动,伸出一根枝杈,顶上的松针,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脸。 “你还好吗?” 女子闭着眼,蹙着眉头道:“轻点,这是脸,让你给戳毁容了咋办?” 松树收回了枝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性子爱胡闹。” 女子咳了一口血,哎哟哟的叫唤起来:“能不能夸我一句有勇有谋好吧?真是,一百年过去了,还是不会聊天,果然你不适合做人,当棵树挺好的。” 真是,她这套路,先是骗帝君从窟窿里跳下来,然后设计困住他,最后利用他的神力自噬。 最后选这群玉山跳下来,绝了好吗? 史上再无她这般集美貌与聪明于一身的女子了好吧! 松树且不回答她的话,而是从土地里伸出了白色的根须,长满根毛的根须,缓缓的触及到她的皮肤,在她胸口凝聚,渐渐的注入绿色的光芒。 可女子咳嗽的愈加厉害,脸也苍白的可怕。 “穆川,省省力气吧,神诛之人,终将魂飞魄散,你这样只是延缓我多活一个时辰罢了。” 松树根没有听她的话,固执的将绿芒注入她的身体。 于是,云海苍崖上,一棵郁郁葱葱的松树下,一女子躺在黑石上,哎哟喂,哎哟喂,喊着好痛痛。 “穆川,实话告诉你吧,前世我就看到了,你的灵魂外衣上绣着大河大川,我就预感你不怎么想成为人的,果然到了群玉山一看,那棵歪脖子松树就是你。” 温柔的风,吹过松树,松针簌簌抖动。 女子还在发牢骚:“以前听不懂你说的爱是什么,如今好像明白了一些,百姓虐我千遍,我仍待他们如初恋啊,唉你说,他们会知道吗?曾经有一个令他们恨之入骨的女人,为了救他们的后代,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松树静默如初。 女子歪着头想了想,咳了一口血,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算了,我还是不奢望了。爱就是不求回报的付出啊。也是奇怪了,我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居然能奉献成这样,我可真伟大啊。” 松针微微抖动,似乎是让女子的不要脸给感动的。 初晨的阳光,渐渐变得炽热了起来。 苍石上躺尸的女子,仍旧在哼唧哼唧。 “穆川,你为什么只救跳崖的女子啊,没想到你会是这么重女轻男的一棵松树。” 松树发出了无奈的叹息:“我也不是只救跳崖的女子,只是来跳崖的男子都比较可恶罢了。” “可恶?” “第二个来跳崖的女子,是个富家千金,让凤凰男给骗了娘家的家产,所以我救了他。来跳崖的男子,就是那个凤凰男,害怕那女子活下来,出去损毁他的名声,所以想来推她一把,结果自己踩空跳下来了,我自然不会救他。” “原来如此。” “后面来的男子,有的是强|奸犯,只做了三年牢放出来了,来跳崖找刺激,我就成全了他。” “成全得好。” “只是传言,传着传着,就把我塑造成了一棵重女轻男的树。” “是啊,造谣一张嘴,你这棵树,又没办法去辟谣。” 松树无奈的抖动了下松针,听见女子咳嗽得厉害:“你还好吗?” 女子沉默了半晌:“已知自己还有一个时辰的性命,就地等死,这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 松树发出一声叹息:“万箭穿心,疼吗?” 女子面目怔忪了片刻,喃喃道:“上辈子一箭穿喉,这辈子万箭穿心,穆川……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松树静默,眼看着苍石上的女子眼眶红润。 第116章 无字碑 阿春第一次看见他哭得像个孩子…… 说不疼, 肯定是假的。 她疼啊。 疼的要死啊。 是那种连呼吸都会觉得的疼啊。 女子任由泪水慢慢的话落,认真的感叹:“穆川,我快死了, 想煽下情,可以吗?” 松树:…… 女子一边咳血, 一边感慨:“真的, 我这一生啊, 为数不多的温暖,好多都是你给的,有时候我就在想, 要是你是……” 松树皮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 女子啊了一声:“要是你是我爸爸该多好。” 松树皮骤软:…… 女子喋喋不休道:“说真的,我只有在你面前,想干嘛就能干嘛,也不怕说错话,不怕丢人,就好像我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你也会原谅我。”阿昏 一阵风吹过松树,寂静无声。 女子一直在说话, 嗓子都有点哑了:“咳咳,哎呀行了, 上辈子一箭穿喉,刺激, 这辈子万箭穿心, 习惯就好,也挺轰轰烈烈的,怎么着也是一代御鬼宗师啊, 等我死了,你托个人,给我立个碑吧。” “碑不用太高,也不用华丽,嘶……真疼,就无字碑最好……就像个什么,武则天啊,你可能不知道,这是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有名的女皇帝,一生功名成就,遭人唾骂,死后立一块无字碑,得劲儿。”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人祭拜我呢,你说……那谁……那谁……”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顾少卿会来祭拜我吗?应该不会吧,他那么热爱的苍生,让我给毁了个稀巴烂,嘿……我怎么会指望一个和平大使会祭拜战争女神呢?荒唐荒唐,可是……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心里……给我留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她好讨厌此刻的自己啊。 明明都快死了。 居然还想起那个人。 那个人明明对她不好。 如果不是他,这辈子,她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她可是个英雄啊,看穿了生活的残酷,依旧热爱生活的女英雄。 居然栽在一个臭男人身上了。 那本有名小说怎么写的来着? 爱会让人卑微到了尘埃里。 虽然很生气,但不得不说,很写实。 穆川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日光在一点点变得浓烈,将近午头了。 躺在石头上的女子,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头发凌乱的散在苍石上,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头歪到一边,胸口满是洞,像个马蜂窝,衣摆垂在悬崖边,时不时随风飘动。 松树看了一眼女子,她的魂魄外衣,已经碎得七零八落,只剩裙摆上,依稀能看出绣了一只破碎的鲸尾。 一阵风吹来,松树试探性的喊了声:“阿挽,有人破了我的结界,醒醒。” 女子毫无生气,没有任何反应。 “白挽瓷!”远远的,传来了一些声音,有男有女,有人,有妖兽。 鬼萤飞在前头,看到了悬崖边上一片破碎的衣角,立刻喊道:“这边!” 领头的人是一个白衣男子,他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却仍有固执的喊:“阿挽……阿挽……阿挽……你在哪里?” 他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是阿春,身后跟着江砾景瑜等人。 原来骨瓷女娲死后,阿春的魂魄就恢复了原样,神智也变得清楚了。 自从白挽瓷和帝君掉落群玉山后,顾少卿便不和鬼修言缠斗了,而是一头钻进了偌大的群玉山。 可是,群玉山的结界,还有幻乐森林,实在是让他吃了苦头。 幻乐森林,能让你看到你心里想的东西,包括人。 顾少卿一次次迷失,不断的看到阿挽,上前确认,结果是幻影,在森林里兜兜转转,翻来覆去,数不尽看到了多少个阿挽,却没有一个是真的。 每一次以为是希望,结果发现,是更加残酷的绝望。 阿春跟着他,还有小八等鬼物,费了好大劲,才登陆上了群玉山的悬崖。 一行人来到悬崖边,向下一望,果然看到了白挽瓷,整个人像一块破碎的水晶。 顾少卿想也不想,就要飞身下去,想确认,那就是真的阿挽。 就在此时,一股黑色旋风,比他率先席卷悬崖。 顾少卿用袖子挡住那股旋风袭来的无数松针,等风过去,再看时,苍石上,再无女子的身影。 难道又是幻影? 松树依旧,碧绿葱茏,苍石上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梦境。 白挽瓷和帝君彻底的消失了在了群玉山。 顾少卿怔在悬崖边,一|夜的搜寻,让他身心疲惫,哐当一声,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这是阿春第一次见到顾少卿崩溃,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茫然四顾。 这也是阿春第一次看到,一个俊美如神祗的男人,竟然跌坐在崖头,嚎啕大哭。 漫天的鬼萤围绕着顾少卿,一闪一闪。 顾少卿就这么呆坐了一|夜,神魂皆失,像一个废人。 直到景瑜将宛如死尸的顾少卿,生拉硬拽了回去。 …… 白挽瓷醒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受了无比的惊吓。 第一,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蜘蛛,有八个眼睛不说,那脸居然是个老婆婆。 第二,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七零八落,就像碎尸了似的,一块一块的,漂浮在空中。 第三,她看到这个蜘蛛老婆婆,嘴里在吐丝,八条腿上各拿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给她缝补身体。 这个画面,真他妈的可怕。 然后,白挽瓷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再次看到,小心脏还是有些不能承受,弱弱的问了一句。 “老婆婆,你在干嘛?” 准确的说,她想问,你在对我的身体干嘛…… 蜘蛛老婆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很是难听:“我在缝补你的魂魄外衣啊。难道看不出来,你已经死了?要不是我们的鬼王大人,恐怕你这点灵魂碎片也会没了。” 白挽瓷嗫嚅了一会儿,表情诚恳道:“可以再多问一句,我这是在哪里吗?” 蜘蛛老婆婆的八颗眼珠子,转了转:“小姑娘,你在鬼界啊。” 白挽瓷哦了一声,然后再次受到了惊吓。 不对啊! 神诛之人,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她怎么还能在鬼界…… 就在她对人生进行深刻怀疑的时候,一个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姐姐,你终于醒了?” 白挽瓷没了身体,转过头来,就有些吃力,她漂浮在半空中,看到了一个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黑衣少年。 “鬼修言……” 黑衣少年咧开嘴角,露出两排洁白闪亮的牙齿:“我叫你姐姐,你却称呼我全名,是不是不太好?” 白挽瓷眨了眨眼,盯着他,慢吞吞道:“我是叫你鬼修言,还是说……我应该叫你知墨……又或者说,该叫你江砾?” 黑衣少年楞了一下,嘴角的笑意甚是浓烈:“那些不过是肉身皮囊,姐姐喜欢叫什么,就叫我什么。” 白挽瓷叹了一口气:“我早该知道的。” 鬼修言双手叉腰:“姐姐真聪明,是什么时候看出我是江砾的?” 白挽瓷想了一下:“大概……是从你见到我是鬼陶女王,一点也不害怕的时候吧。” 鬼修言唔了声,一脸惊讶:“为什么呀?” “但凡是个人,见到我都会要死要活的,你却见我,像一个正常人,只能说你本身就不是个正常人。”白挽瓷打了个哈欠,温吞道。 鬼修言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其实在姐姐重生那一天,我就感知到了你的灵魂,为了确定,就去了一趟洗沙城,当然啦,那个说书人已经被我杀了,谁让他天天写你的坏话。” 白挽瓷静静的听他解释。 他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道:“其实我不太想插手人间和神界的事情,但是又担心姐姐你跟着陆宵吃亏,所以就借了江砾的皮囊,在你身边呆着,其实吧,我也有个小心思,就是想看看,姐姐什么时候能发现我。” 白挽瓷干笑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她到头来才发现。 鬼修言有些伤心道:“哪里想到啊,姐姐根本就没认出我,是不是我的语言修习的太好了,你实在想不起来,那个木讷的白知墨会是我这么口齿伶俐的鬼王啊。” 白挽瓷认真的评价:“是的,实在没能把你和知墨进行挂钩,人家多一老实孩子啊,哪像你,嘴巴跟摸了蜜似的。” 鬼修言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还不是因为姐姐说我不会说话,容易吃亏,所以我后来勤能补拙啊,现在成语都懂很多了呢。” 白挽瓷漂浮在空中的两只断手,勉强的拍了拍:“那你好棒棒哦。” 鬼修言大言不惭的点了点头。 然后告诉了她一切。 原来他的真身就是鬼王,只不过那时遭遇帝君追杀,差点死了,只好临时附身在了一个小乞丐的身上,为了躲避帝君的追杀,他就一直隐匿了气息,封锁了鬼王的记忆,沉睡了几十年。 本以为小乞丐会乞讨一辈子,没想到让白挽瓷给救了,因此他一届鬼王,被迫过了一段白知墨的人生。 后来的事情就不细说了,直到他自戕后,沉睡了很久,等到醒来后,才恢复鬼王的记忆。 然而天地变了,鬼修言去了一趟人间,已经过去十余载。 一切都不在了。 第117章 修补灵魂 是我想姐姐了。 姐姐们都死了, 鬼修言只知道一件事,白挽瓷让顾少卿一箭穿喉,死在了他的落鲸翎下。 鬼修言便去讨伐唯一还活着的顾少卿。 顾少卿接受了他的战书, 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件事要做。 顾少卿要把沙漠变成绿洲。 于是, 他便等了顾少卿几十年。 眼看着顾少卿每日用神力驱动鲸, 飞过浩瀚天空, 在沙漠中穿行,喷水,降雨, 然后再返回到不死海,继续运水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土淄国的沙漠,终于变成了绿意浓浓的草原。 顾少卿驱使的那头鲸,鲸落之后,他便应下了鬼修言的一战。 白挽瓷静静的听鬼修言说完,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对顾少卿,她真是又爱又恨。他总是在让她讨厌之后, 又不得不承认,这人吧, 确实是好。 鬼修言敲了敲腰间悬挂着的镰刀:“诺,顾少卿最后输给了我, 拂生剑也断了, 这把镰刀,就是用拂生剑的断刃打造的。我也没找到他的神丹,只好把他封印在了海底, 也算是为姐姐你报了仇。” 白挽瓷的头已经缝回了脖子上,她木讷讷了一回,才叹了口气:“知墨,辛苦你了。” “不辛苦,倒是姐姐,我寻了快百年,也没能找到你,”鬼修言一脸好奇,“你去了哪儿?为何灵魂的蛛丝马迹,我都探寻不到……结果又突然在土淄国的大余山重生了。” 白挽瓷把自个儿的头翻了个面,好让蜘蛛婆婆继续缝补她的躯干。 她看着自己的断臂残肢:“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一箭穿喉后,我就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然后就突然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大马路上,一辆卡车从身上碾了过去。” 当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马路,什么是卡车。 那东西没压死她,倒是把人吓得个半死。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不过是剩下三缕残魂,并不属于21世纪。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久的日子,她才终于接受了眼前新奇的世界。 她与21世纪格格不入,但又无比的羡慕那个世界的女孩子,可以坐在干净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写字,甚至可以拥有一份正经的工作。 白挽瓷思绪飘飞了很久,迟疑了会儿,告诉鬼修言:“就在我以为要永远的留在那个世界,突然有一日晚上,我飘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然后所有的路灯亮了,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我却认不出那是谁的声音,我只知道我要回来了,可是……又是谁唤我回来的呢?” 鬼修言沉默了,蜘蛛婆婆仍在在面无表情的吐丝缝补她的身体。 “是我,姐姐。”他突然开口道。 白挽瓷在空中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是吗?原来是你把我从21世纪叫回来的。” 鬼修言咧开整齐亮白的牙齿,笑得澄澈:“是啊,我想姐姐了,所以叫你回来了。” 蜘蛛婆婆此时开了口,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墙面。 “鬼界有刀山火海,在火海里,有一面魂镜,据说从那里,可以去往另外一个极乐世界,小姑娘,你说的21世纪,很可能就是魂镜后面的极乐世界。” 白挽瓷问道:“那除我之外,还有别人去过极乐世界吗?” 蜘蛛婆婆缓慢的爬动,肥胖的身躯,在蛛网上颤颤悠悠的晃着。 她幽幽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进入魂镜的鬼,就再也没能回来过,极乐世界到底是不是21世纪,也无鬼可证明。” 无人知晓,鬼界的刀山火海下,那面魂镜后面的极乐世界,到底是什么。 鬼修言随后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先离开了。 白挽瓷继续让蜘蛛婆婆修补身体,照她所言,魂魄外衣,缝缝补补又三年,要想完全的恢复原来的外衣,起码还得三年。 她就这么硬生生的在这里杵了三年。 偶尔鬼修言会过来与她说说话,聊聊近日鬼界所发生的事情,大多数她都不感兴趣,但毕竟弟弟来都来了,也尽心尽力的陪伴,她便时常装出一副认真倾听偶会笑笑的模样。 近日,鬼修言又带来了一堆鬼,扛着各种家伙,说要重新装修这间屋子。 这间灵魂修补屋,原本是白墙灰瓦,看起来像一座普通的民居。 经过鬼界的装修队施工后,摇身一变,竟成了金枝玉苑的样子。 亭台楼阁,东西对厢,就连窗格上挂的帘子,都与从前,如出一辙,不差毫厘。 一个吊死鬼正在挂绣着金线的帘子,吐着长长的舌头,感叹:“我还没见过鬼王大人,对哪个女鬼这么上心,非要我去找当年金枝玉苑的画像,一分不差的还原……啧啧啧,你这女鬼,可有福喽。” 白挽瓷讪讪笑了笑。 已经临近三年末尾,她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还没有缝补好,倒不妨碍出去逛逛。 鬼修言便会领着她,逛一逛鬼市。 这鬼界,倒与人界有些差别。 例如白天的天上,本应该挂着太阳,而鬼界,白天挂的是月亮,到了晚上,漆黑一片中,却又挂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 似乎这里的黑夜和白天,是反着来的。 起初,白挽瓷还不大习惯,但看多了也就顺眼了,比起这些来,更可怕的还是满大街走来走去的人头,以及眼珠子,随处可见的内脏。 死时是什么样,鬼的形状就是什么样。 可想而知,令人不忍再看的,都是些碎尸鬼。 不过这里和神界有一点想通,鬼不用吃东西,街上贩卖的也是各种法器,作祟的小玩意儿,并没什么吃的喝的可卖。 她与鬼修言走在这鬼市的街道上,各个鬼见了,会恭恭敬敬问一声鬼王好,到她这儿,犹豫了一下,喊出了一声“鬼后好。” 先开始,她还会辩解几句,说不是不是,一旁的鬼修言,总是抿着嘴角,眼中犹带三分笑意。 到后来,她也懒得澄清了,由着那些鬼浑喊,鬼修言则会抱臂环胸,一双眸子,笑眼弯弯的赏赐那些鬼。 既逛了鬼市,鬼修言又带着她去看了看鬼界的风景名胜。 鬼界有四大风景区。 黄泉,刀山,火海,以及地狱。 所谓黄泉,看起来倒有几分黄河大瀑布的样子,轰隆隆的泉水声,振聋发聩。 鬼修言说,这些泉水,都是死人的怨念形成,要想成为一只厉害的鬼,就在黄泉里修炼,能够事半功倍。 白挽瓷觑着那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黄泉,感慨万分,忽然就想起了国子监的清心瀑,隐隐约约在黄泉瀑布下,看到了一袭白衣绝尘。 她眨巴了会儿眼睛,暗道自己一定是迷瞪了。 鬼修言见她兴致懒散,便又领着她去了刀山。 刀山和火海是连在一块的,是鬼界的大门。 要想进入鬼界,便要通过鬼门关,鬼门大开后,可见一桩黑漆漆的悬崖,连着一座铁索桥,名叫锁魂桥,但凡活人从桥上过,灵魂都会被吸干,成为一具干尸。 锁魂桥的下面,便是岩浆四溢,热流涌动的火海。 然而,锁魂桥连接的对面,便是刀山了。 每一个灵魂,要过刀山,就要经过著名的千刀万剐之刑。 总共八十一刀。 历经这些后,才能正式进入鬼界。 可以说,神界有神界的门槛,而刀山火海,就是鬼界的门槛。 白挽瓷站在悬崖上,低头一望,红彤彤的岩浆,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果然在火海的正中央,躺着一面泛着炫光的镜子。 她指着那面半人高的镜子:“你说,要是跳下去,没对准怎么办?” 鬼修言抱着双臂,懒洋洋的扫了一眼火海:“那就葬身火海了呗。” 白挽瓷:“……” 那还挺惨的,要真一下对不准,去的就不是极乐世界,而是岩浆世界了。 敢跳下去的,要不就是不想活了,要不就是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鬼修言继续领着她遨游鬼界,最后一处风景,便是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这种东西,白挽瓷只在小说影视剧各种神话传说里听过看过。 亲自去一趟十八层地狱,这还是头一回。 新鲜。 鬼修言带着她,沿着刀山一直往下走,原本空气中的温度很滚烫,随着继续往下,温度越来越低,干燥的空气,变得湿润起来。 甚至有些凉。 直到进了一方像溶洞似的洞窟。 她和鬼修言的头顶上,倒挂着许多黑漆漆的钟乳石,钟乳石其间,还停靠着许多倒挂蝙蝠。 无数的蝙蝠,哗啦啦的起飞。 “小兔崽子们,是我。”鬼修言咳嗽了一声,瞬间蝙蝠们缩回了钟乳石上。 “恭迎鬼王大人。” 一只较大的蝙蝠,嘴里叼着一颗炽白发亮的夜明珠,飞在前头,为他们领路。 时不时,头顶上还落下冰凉的水珠,砸进白挽瓷的后脖子里,激得她一个哆嗦。 拐一个弯,就往下走一道阶梯。 足足拐了十八道弯儿,走了十八个百级石阶。 白挽瓷听到了无数凄厉的惨叫,正所谓鬼哭狼嚎,形容的应该就是这种声音吧。 第118章 求婚 姐姐,做我的鬼后,可好? 她和鬼修言进入了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两侧,是一个一个的牢房格子间。 每个格子间里,都关着一只罪恶滔天的邪祟。 有鬼修言去人间带回来的, 也有鬼差在鬼界里捉捕的,呆在地狱里的鬼, 无一例外, 都是不守规矩的鬼。 走着走着, 白挽瓷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看到白挽瓷,不仅双眼瞪大,霎时脸就惨白了起来。 “金太神, 好久不见啊。”白挽瓷走到跟前,上下打量格子间里的披头散发的老头儿。 老头儿不光披头散发,他的下半身没了,只剩下上半身,在地上匍匐蠕动,每动一下,就有五脏六腑十几根肠子,稀里哗啦的流一地。 白挽瓷偏过头,看了鬼修言一眼, 十分好奇:“他怎么下半身没了?” 鬼修言哼了声:“因为他犯的是奸|淫|罪,披着人皮, 在人间四处奸|淫无知的小姑娘,所以割去他的下半身, 让他永远都站不起来。” 金太神对面的格子间里是一只厉鬼, 此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站不起来的还能是男人么?哈哈哈哈……” 然后,那个厉鬼就朝金太神吐唾沫。 好在白挽瓷反应得快,立刻闪身躲到了一边。 奇怪, 怎么这个厉鬼这么讨厌金太神? 鬼修言看出了她的疑惑,眸色淡淡的望着金太神:“地狱里的作奸犯科的鬼们,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强|奸犯,觉得强|奸犯本事最差,只敢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像金太神这种强|奸鬼,在十八层地狱,是最让鬼看不起的,所有鬼都会欺负他。” 白挽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即便是十八层地狱,都有犯罪鄙视链呢。 “神死也会成为鬼吗?”白挽瓷一脸疑惑,“我还以为神被剖了神丹,就会灰飞烟灭呢。” 鬼修言坦诚的笑了笑:“的确是会灰飞烟灭,但我做一些手脚,保存一缕残魂,折磨折磨他们,还是可以的。” 那日,他遇上金太神,与之打斗,金太神败了,本想捏爆自己的神丹,但是他阻止了,刻意的留存了一缕魂,带回神界,关押在地狱里,好好折磨。 这种害死姐姐的人皮神官,轻易的死了,才是便宜他呢。 就得让他在这十八层地狱,灵魂永远被炙烤着,无法解脱才行。 关押在地狱的鬼魂,持续接受着地面传来的火海炙烤,而天花板又不断的滋生寒冰之矛,刺穿他们的灵魂。 日日接受冰火两重天的惩罚。 白挽瓷继续看了一会儿,听着他们的惨叫,以及空气里传来的烧焦的味道,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要回去。 鬼修言小心翼翼的问她:“我以为你看到金太神得到如此下场,会开心呢。” 白挽瓷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向上走,声音有些疲惫:“他就算是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姐姐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鬼修言脚步顿了一下,嗓音有些沉:“是我不好,没能强大到保护好姐姐。” 白挽瓷脚步停顿,转过身来:“知墨,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鬼修言抬着脸庞,黑漆漆的眼珠,映出她的剪影:“我会保护好你的,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知道了,”白挽瓷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有你在,我一直很放心。” 鬼修言两颊浮上微红,眼底有什么在涌动,终于鼓足了十分的勇气。 “姐姐,嫁给我吧,成为我的鬼新娘,你会是万鬼敬仰的尊贵鬼后。” 他说完这话,直愣愣的望着姐姐。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好久了。 终于说了。 白挽瓷站在狭窄的石阶上,身体保持着偏转的姿势,像一块冻住的冰雕。 良久,她才扯了下嘴角:“太突然了,知墨……我现在回答不了你,给了一点时间考虑,好吗?” 鬼修言紧绷的面色松弛了几分。 还好,没有听到拒绝的答案。 对他而言,就是一件喜事。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鬼修言咧开嘴,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一如往常的冲她张扬的笑,“我等姐姐的答案。” 白挽瓷转过身,继续往上走。 忽然觉得步伐沉重得很。 一路回了灵魂修补屋,鬼修言嘱咐蜘蛛婆婆好好修复后,便跟她挥了挥手,离开了。 白挽瓷躺在蛛网上,心情着实复杂的很。 “婆婆……”她蠕动嘴唇,面色为难的开了口,“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喜欢,是无关爱情的,只是喜欢……愿他好而已。” 蜘蛛婆婆灵动的八条腿舞动着绣花针,在她的头发上穿针引线,粗噶的嗓音,在屋内幽幽侧响。 “亲情……不就是吗?” 白挽瓷望着天花板,灯影绰绰,唇|瓣翕动,发出一声叹息:“是啊,我一直视他为亲弟弟。” 哪怕有一瞬,她察觉到了知墨看自己的眼神,过于灼热。 或许,亲弟弟从来就没单纯的只当她是姐姐。 蜘蛛婆婆缓慢的爬动,蛛网微颤,她的八只眼珠子,滴溜溜转向了白挽瓷。 “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 蛛网上躺着的女子,点了点头,十分认同蜘蛛婆婆的观点。 强扭的瓜,不甜。 道理她是懂得,可怎么跟知墨说呢? 倘若说了,以后又如何与他相处…… 白挽瓷犯愁的很。 “姑娘,”蜘蛛婆婆吐出最后一根丝,在白挽瓷的发尾上打了个结,“你的魂魄已经修补好了,现在可以选择,一是重新投胎为人,二是在鬼界当个鬼民。” 白挽瓷翻身落地,抖了抖衣摆:“重新投胎为人吧。” 蜘蛛婆婆八颗眼珠子转了转,眼底有莫测高深的暗色:“你若要重新投胎为人,那就得去黄泉后面过奈何桥,找孟婆喝孟婆汤,洗去一切前尘记忆,便可重新投胎。” 白挽瓷愣住,喃喃道:“要洗去前尘记忆啊……” 蜘蛛婆婆把八条腿上缠着的绣花针,一根一根呑进满是獠牙的嘴里。 “对,如若你要成为鬼界的子民,就不用洗去前尘记忆,我还是推荐你留下来,毕竟跟着鬼王大人,混个一差半职,当个鬼差,还是不难的。” 白挽瓷深吸了口气。 暗自思忖。 投胎?她有点舍不得记忆。 鬼差?没做过,挺新鲜。 如此,便有了抉择。 “我还是当个鬼差吧。”白挽瓷啊哈了一声,朝蜘蛛婆婆拱了拱手,“多谢婆婆。” 蜘蛛婆婆举起两条前腿,意思是不用客气,然后慢吞吞的爬回了蛛网中间,闭上八只眼睛,吐纳休息了。 白挽瓷抬脚出了灵魂修补屋,准备去找知墨,求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途经鬼市。 她才走没两步,就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滚到她的脚边,渗人道:“你看我……吓不吓人?” 诚然,白挽瓷见识过很多回,但是被吓的心脏差点骤停,果断的一脚踹了过去。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顿时哎哟哟的叫唤:“我就是个卖头发的,踢我干嘛……” 两缕头发分开叉,露出一双突出的眼球,鼓囊囊的盯着白挽瓷,渗人的嗓音立刻转换成了正常的声音:“原来是鬼后,小的该死。”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磕头说该死,一边往身后的店面滚去。 白挽瓷抬了头,这才看见这家店面专卖头发,挂着门匾,上面写着“吓死人头发”。 一时好奇,进去瞅了瞅。 满墙壁挂着各色的头发,有长发贞子类型的,也有簇簇冒鬼火的,还有的湿漉漉的不断渗水的头发。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兴奋的在白挽瓷身边滚来滚去,殷勤小心的介绍着每个头发的功效。 “诺,最新款的头发,可以伸出白骨,只要你戴着这款,躺在床底下,趁人起夜上厕所,用白骨戏耍那人的脚踝,保准能够吓死他。” 白挽瓷目光幽幽道:“为啥要吓死人呢?” 毛茸茸脑袋听了她这话,往后甩了甩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无聊啊,你知道做鬼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又不需要吃饭,又不干活,每天晃来晃去,时间长了,总要找点乐子嘛,到我这里买头发的鬼,都是闲的,想去人间吓一吓以前的仇人啥的,当然了……我们这个不涉嫌违法,那种杀人犯法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白挽瓷哦了一声。 原来做鬼也是一件挺无聊的事情,无聊到要去吓人玩。 毛茸茸脑袋嘿嘿一笑:“鬼后有没有仇人啊,买一顶头发去吓吓他啊。” 白挽瓷呵呵冷笑道:“就这破头发……能吓到顾少卿?不被他弄死才怪呢。” 毛茸茸脑袋听到顾少卿的名字,一下就萎了:“我们也就吓一吓平民百姓啥的,您说的那位天上的神官,肯定是没效果的。” 白挽瓷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毛茸茸脑袋,一脸深沉的点头。 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白挽瓷和毛茸茸脑袋出去一看,整条街的鬼都朝一个方向,哼哧哼哧的跑。 毛茸茸脑袋拽住了一个吊死鬼的舌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吊死鬼的舌头被拉了有一米长:“听说有人要闯鬼界,我们都去看热闹呢。” 第119章 抉择 做人,还是做鬼,这是个问题。…… 吊死鬼一把抽回自个儿的舌头:“我就不跟你闲扯了, 鬼界这日天天无聊透了,终于有戏可以看了!” 说罢,那个吊死鬼, 已经消失在鬼群中。 轰隆隆的一堆鬼物过去了。 毛茸茸脑袋看了一眼白挽瓷:“鬼后,要去看热闹不?” “你说有人闯鬼界, 这是什么戏?”白挽瓷不明所以的问道。 毛茸茸脑袋解释:“这种事儿说来也不稀罕, 人间嘛, 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修客,他们无意之中,会闯入鬼界, 一般结果都很惨的,还没通过锁魂桥,就被吸成干尸,掉进火海了。” 白挽瓷哦了一声:“那这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听起来是没什么意思,但就和人间一样啊,百姓也喜欢看杀头,这些鬼每天实在没事情干,看人死, 也就变得有趣了。” 毛茸茸脑袋一边整理挂架上的头发,一边啧啧直叹, “唉,做鬼挺没意思的, 长生不过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 早知道当初我就选择投胎做人了,可现在入了鬼籍,就再也做不了人了。” 白挽瓷若有所思。 毛茸茸脑袋继续哭诉着他的鬼生:“想当年我做人的时候, 还是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那一头秀发,就跟金毛狮王似的,谁曾想,如今在鬼界卖头发,呵,做人做鬼,都是屁民,没意思的很。” “有道理。”白挽瓷附和。 不说不知道,现在看看,好像做鬼,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这让白挽瓷起初想要做鬼的心思,开始动摇起来。 她神思恍惚的晃荡到了街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泉。 轰隆隆的瀑布,依旧澎湃。 据说,孟婆汤就是用这黄泉瀑布水熬的。 白挽瓷绕过瀑布,总算看到了一座奈何桥,桥岸两边,种满了曼珠沙华。 黄沙四溢,漫天飞舞。 站在这里,颇有种在洗沙城的错觉。 白挽瓷抬起脚,踩上了奈何桥的石板,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桥上还有着不少鬼,有断肢残臂的,也有面容如初的,无一不是哭哭啼啼,面色发苦,好似奈何桥的对面,是一座刑场。 一个妇人看到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哭着问:“都要喝孟婆汤了,你都一点不难过吗?” 白挽瓷蹙着眉头问:“有什么难过的?” 妇人眉头高高|耸起,一阵怨天怨地的哭腔,宛如唱戏的倒了出来。 “喝了那孟婆汤,你再也记不起情郎的模样,更记不起亲人的面孔,红尘过往,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最可怕的是,你会忘了自己是谁。” 白挽瓷脚步顿了,望了眼桥对岸。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端着碗,皱着眉头喝下去了,转瞬之间,变成了个啼哭着的女婴。 孟婆面无表情的将女婴装进篮子,然后走到岸边,把篮子扔到河里。 白挽瓷和一众鬼等,站在桥上,望着河上的一个个篮子,心里直犯怵。 喝下这碗汤,她就再也不是白挽瓷了。 说实话,白挽瓷不怕死。 但要遗忘自己的那种恐惧,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 要怎么做啊。 成为一个鬼,让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里。 成功一个新的人,就得抛下她原有的一切。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白挽瓷步履匆匆的转身下了奈何桥。 鬼修言迎面走了过来,神情中有些紧张:“姐姐,你要走吗?” 白挽瓷摇了摇头:“不走了。” 鬼修言松了一口气,望着她的脸:“姐姐,你怎么哭了?” 白挽瓷摸了摸脸,果然一片湿润:“可能是黄泉的风大,吹的迎风泪吧。” 鬼修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姐姐你刚修补好灵魂,灵魂还很脆弱,不要到处乱跑。” 白挽瓷失魂落魄的嗯了一声,跟着他的步伐走,只听鬼修言说。 “今儿有个活人闯入了鬼界,姐姐,我带你去瞧瞧吧。” 说着,鬼修言便领着她来到了刀山。 此时,锁魂桥上站着一个男子,中年样貌,身材魁梧,正小心翼翼的抓着铁索,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锁魂桥的对岸,不少看热闹的鬼,哈哈大笑。 “他是不是傻……再往前走几步,灵魂都要被吸干了。” “人嘛,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来的是鬼门关。” “我赌他撑不过一个时辰!” “……” 白挽瓷和鬼修言站在对岸,看着那个人,迷茫的向前走。 那人的皮肉,一点点的皴皱下去。 “知墨,直接赶那个人回人界就行了啊,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他来鬼界送死?”亲眼所见,白挽瓷很是觉得很残忍发。 鬼修言抱着双臂,眼中只有冷漠:“鬼界有律法,不可与活人讲述鬼界的事情,那人不知死活的闯进来,我们是不能干涉的。” 周围满是鬼魂们稀稀拉拉的奚落和嘲笑。 还有的鬼,特意飘荡到他面前,恶意十足的喊:“你快走啊!快死啊!有本事你就跳!” 那人看不见鬼,只感觉四周阴风阵阵,后脊背发凉,恍然四顾,一个人也没有。 只听得这个人,自言自语:“大师说了,这底下是个皇帝的大墓,肯定有金银财宝,只要我拿到了,我就发财了!” 他一边跟自己打气,一边向前走,浑然不知,锁魂桥的对面,根本不是什么皇帝墓,而是迈向死亡之路的鬼门关。 鬼修言冷笑道:“原来是个贪财的亡命之徒,姐姐,这种人就该死一回,知道贪财的下场。” 话音刚落,一股阴风起,吹得锁魂桥晃晃荡荡,那人站不稳,一个不慎,栽下了桥,手还没捞到铁索,只听得一声啊的惨叫,回荡在悬崖峭壁。 “扑通——” 火海里岩浆咕咚咕咚,那人掉下去的地方,冒起了一阵绿光,肉身即刻灰飞烟灭。 周围的鬼魂们,嗷呜嗷呜的吹气了口哨,每个鬼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恶趣味。 白挽瓷的脸色有些泛白。 那人死了。 然而,周围的人都在笑。 “知墨,要是有鬼想从鬼门关逃出去呢?”白挽瓷吞咽了下口水,“也会像那个人一样,灰飞烟灭吗?” 鬼修言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往回走:“那倒不会,只是鬼没有躯壳,要想在人间存活,只能依赖陶体或者人体,再者说,入了鬼籍的鬼民,身上是有烙印的,鬼差会去人间把他们抓回来。” 白挽瓷跟着他走下刀山:“所以成了鬼,就得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鬼修言脚步慢了些:“选择成鬼,永世便是鬼。” 白挽瓷默然。 “姐姐,鬼界挺好的,没有人间的战乱,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来打扰你的生活,更不像神界,规矩繁多,只能听命行事,”鬼修言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而且你成为我的王后,在鬼界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鬼修言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安。 似乎姐姐不太喜欢鬼界。 为什么? 他不明白。 明明他派了鬼,将她住的地方,修建得和金枝玉苑一模一样,和她以前的生活,除了不吃饭,又有什么区别呢? “知墨,”白挽瓷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是鬼陶女王,要做一副躯壳也不难,实话和你说,我觉得鬼界的生活不太适合我,我还是想……” 鬼修言打断了她,怒意冲冲道:“人间有什么好啊?姐姐!你到底是放不下人间的生活,那些人伤害了你!你为什么还想回去?还是说,你根本就放不下那个赐你一箭穿喉的顾少卿!” 白挽瓷愣住了,头一回看到他发火。 “知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白挽瓷语滞,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我只是想回到真实的生活。” “这就是真实的生活!”鬼修言冷冷的盯着她,眸子里的脆弱一闪即逝,“我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多年了,姐姐,这就是我的生活,如果这都不是真实的,那什么是真实?” 白挽瓷抱歉道:“我不是说这种生活不好,知墨,你先别激动,我们可以慢慢沟通,我只是不太习惯。” 鬼修言眼圈红了,嗓音弱了下去:“姐姐是不喜欢我吗?” 白挽瓷一时哑然,道:“不是……我没有……” 黑衣少年慢慢蹲了下去,头深深的埋进了双膝之间,用双臂圈住了自己。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碎了一地的水晶。 “我要做到什么样子,姐姐才会喜欢我呢?” “知墨,你别这样,”白挽瓷顺势蹲了下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亲情,从来没有变过,我很喜欢你,真的。” 鬼修言抬起头,嘴唇咬出了一丝血,眼尾泛红的盯着她:“不,姐姐不喜欢我,如果姐姐喜欢我,又为什么想要离开我……是知墨不配,知墨明白,知墨不会再打扰姐姐了。” “知墨!” 他站了起来,固执的扭头就走,不论白挽瓷怎么喊他,少年也没有回头。 白挽瓷没追上他,一路跟鬼打听,刚到鬼修言平日住的宫殿,就听闻里头传来了女鬼的尖叫声。 “鬼王大人晕过去了——” 第120章 自残 只有这样,她才会留在我身边 白挽瓷进去时, 便看到知墨倒在床榻边,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正在汩汩的留着乌黑的血。 提着木箱的鬼医,步履匆匆的进来, 跪在鬼修言面前, 给他包扎伤口。 两边跪伏着的鬼侍女, 各个胆战心惊。 白挽瓷问了其中一个:“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鬼侍女胆小慌张的垂着头:“鬼王大人进来就用魂镰割伤了自己,不是我们干的……” “他……”白挽瓷顿了顿,“他是鬼王, 也会流血?” 另外一个鬼侍女插嘴:“鬼王身体留的是乌血,虽然不会死,但流血伤口一样会痛。” 其实她们也不太懂,为什么鬼王大人会自残。 大抵是和面前的红衣女子有关? 但她们也不敢问。 幽幽转醒的鬼修言,嗓音干哑:“让她们这起多嘴多舌的出去。” 一帮鬼侍女,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走了。 鬼医包扎好伤口,也不敢多说什么,跪安一句, 便退出去了。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 只剩下她和鬼修言。 床榻上传来他冷淡的嗓音:“看……我就是死不了。” 鬼修言望着手腕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流了一地的血, 一点事也没有。 不死不灭的鬼王,这就是他的宿命。 白挽瓷沉默了许久,开口叹道:“这样活着, 也挺好的,不是吗?” “可姐姐不喜欢,”靠着床榻的黑衣少年自嘲的笑了笑,“在这永无天日的鬼界里,不死不灭,这样的我,是配不上姐姐。” “我不走了,”白挽瓷走上前,半蹲下,定定的望着他,“我愿意留下陪你,知墨,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 鬼修言眼圈微微泛红,良久,唇齿中溢出了一个“好”字。 白挽瓷安心的笑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走了出去,恰巧在大殿的门口,看到了鬼医。 鬼医恭敬的问安,候在一旁。 白挽瓷叮嘱道:“鬼王情绪不太稳定,多找几个人,看着点他,我怕他出事。” 鬼医神色微微一怔,然后点了下头。 目送白挽瓷离去后,鬼医才不紧不慢的走入大殿,看了一眼床榻上双眼微闭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听见脚步声,并没有睁眼:“瞒过她了?” 鬼医嗯了一声:“鬼后并未发现您的伤口是假的。” 黑衣少年睁开眼,轻轻解开手腕上的绷带,皮肤白皙,无暇无伤。 他淡淡道:“那就好。” 鬼医却皱起了眉头:“鬼王大人,恕微臣多嘴一句,您是伟大的鬼王,不死不灭,根本不会受伤流血,为何要佯装自残,欺骗鬼后?” 黑衣少年掀开薄被,赤足迈下床,走到大殿门口,望着漆黑夜空中的太阳。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留在我身边。” 鬼医仍然蹙着眉头,面容上大大的不解:“鬼界好看的女子,如黄泉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何鬼王大人,偏要索取这一瓢不情不愿的水?” 那名红衣女子,鬼医有所耳闻,早在人间时,就是十恶不赦臭名昭著的鬼陶女王,人见人厌。 除却美貌,鬼医真想不通,鬼王大人为何会钟情于她。 鬼界的夜晚,犹如大漠的夜,极冷。 鬼修言站在瑟瑟的寒风中,背影劲瘦,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他,此刻显得有些萧条和落寞。 这是鬼医不曾见过的鬼王大人,在他的印象中,鬼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与之一战,尽是落败之犬。 鬼王眼中的,总是张扬,不羁的。 就连那天上的神界,其中赫赫有名的水神,也败给了他们鬼王。 “鬼医,人间有句话,有句是说,求之不得,是莫大的痛苦,”鬼修言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轮金灿灿的明日,“她便是我求之不得的痛苦。” 鬼医站在他的身后,细细咀嚼这句话。 诚然,咀嚼了半天,他还是不懂。 可见,情字,实在难解。 只是那一|夜,鬼医听到了鬼王大人不知多少次,在黑暗中的叹息。 明月高挂,鬼界又是崭新一日。 白挽瓷伸了个懒腰,走出金枝玉苑,望着青天白日上空的那轮皎皎明月,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 白天出月亮,晚上出太阳,她居然已经看习惯了。 打了个十足的哈欠,往鬼王宫的方向走去。 要去鬼王宫,须得经过鬼市。 鬼大多喜欢晚上出来,因此,大白日的,鬼市街道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着。 再次路过“吓死人头发”小店。 毛茸茸脑袋,伸着一只修长白骨,怡然自得的梳着头发,看到她,挥了挥梳子。 “早啊,鬼后。” 白挽瓷报之以微笑:“大清早,连个鬼都看不着,都在睡懒觉呢?” 毛茸茸脑袋圆溜溜的滚到她面前:“哪有,今天又有闯鬼界的,大家去看热闹啦。” 白挽瓷扯了下唇:“又去看了?真够无聊的,你怎么不去?” “嘿嘿,听说这次闯鬼界的比较帅,去的大多都是女鬼,”毛茸茸脑袋不乐意的翻滚回架子上,“我一个帅男鬼,才不去呢?” 白挽瓷伸手指,在他脑袋上怼了一下:“我懂,同姓相斥嘛。” 毛茸茸脑袋继续用梳子梳头发:“鬼后要去看吗?” 白挽瓷耸了耸肩:“算了吧,我没兴趣。” 说罢,她便悠哉的往鬼王宫晃荡去了。 刚至宫殿门口,有俩鬼侍女站岗,见到她,恭恭敬敬的掀开珠帘。 白挽瓷抬脚跨过门槛儿,走了进去,却不见鬼修言的影子,床榻上没人,整个宫殿转悠了一圈,都没见到人。 她走出来问那俩站岗的鬼侍女:“鬼王呢?” 两个鬼侍女左右看了看:“鬼王大人处理公务去了。” “什么公务?”白挽瓷挑眉。 其中一个鬼侍女答道:“今日有人擅闯鬼界,鬼王大人就过去了,想必应该是此事。” 白挽瓷疑惑的蹙眉:“这也算公务?” 两个鬼侍女,互相又看了一眼,面色流露出些许的紧张,似乎在隐瞒什么。 白挽瓷不悦的垂下唇角:“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事?” 一个鬼侍女,用胳膊推搡另外一个鬼侍女,被推搡的那个,不情不愿的回答。 “因为……因为今日擅闯鬼界的……不是人,而是……而是一个神。” 啪嗒—— 白挽瓷觉得脑中有根弦儿断掉了。 那日那个凡人掉入火海,结果连个肉沫星子都没留下的下场,她还记得分明。 脑海里,此时此刻。 突然就浮现了一个画面。 一袭白衣葬身火海。 白挽瓷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顾不上别的,她拔腿就往刀山火海那边跑。 风在她耳畔,呼呼作响。 还没到刀山,她就听到了无数鬼魂兴奋的呐喊声。 “走啊!你倒是往前走啊!” “快跳!跳下去!” “别一动不动啊!” “……” 远远的,白挽瓷就看见锁魂桥上站着一个人。 一袭白衣,身形颀长,轮廓分明,只是看起来有些消瘦。 顾少卿。 他站在桥上,面容依旧,只是双眼蒙着一条白绫,系在脑后,长长的白色飘带,在空中飘荡。 锁魂桥对岸看戏的鬼魂,有的在调侃。 “这神官怎么还是个瞎子。” “我看他肯定是过不来了。” “有眼睛的都过不来,更别说瞎子!” “……” 顾少卿站在锁魂桥中央,一只手,紧紧的拽着锁魂桥的桥链。 他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步。 桥链与他手掌贴合的部分,因为炙烤,绽放出灼热的光,滋滋滋的冒着烟。 那只骨节分明,好看的手,很快灼出了烫斑。 可白衣男子,却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而是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的往桥对岸走。 桥对岸站着一个腰挎魂镰的黑衣少年,脸色漠然,眼看着白衣男子越走越近。 黑衣少年抽出了魂镰,这是一把漆黑的弯镰刀,漫不经心的在手中把玩,旋转。 直到一个红衣女子,如轻烟一般,飘落在了桥上。 黑衣少年的脸色,瞬间冰到了极点:“姐姐,回来。” 白挽瓷落在桥上,锁魂桥有些晃荡,她扶了扶桥链,站稳了身体,面色苍白的转过脸来,对鬼修言哀求道。 “我会让他走,你别杀他。” 鬼修言薄唇紧抿,漆黑的眼珠里,盛满了怒气。 因为桥面的颤动,顾少卿感觉到了,他偏过头,停下了身体,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道。 “阿挽,是你吗?” “你快走……这是鬼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挽瓷三步并作一级,飞奔到他面前,想要推着他,回到桥头。 可白挽瓷却眼睁睁的看到,她的手掌,直接穿过了顾少卿的身体。 而且,她就站在顾少卿的面前,咫尺之近,顾少卿却像听不见她的声音。 “阿挽……是不是阿挽……这一次,应该是真的,对不对?” 白挽瓷转过头,惊疑的看向鬼修言:“他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为什么?” 鬼修言站在桥对岸,薄唇抿成一线:“人鬼都殊途,不可相见,更何况神鬼。” 第121章 阿春的记忆 我约莫记得一些事情,关乎…… 我叫阿春, 春是春天的春。 听奶妈讲,我是在一个女子监狱的地方出生的,因为阿娘杀了人, 她生下我后,就奔赴了刑场。 所以长这么大, 我就没见过阿娘。 倒是一直和十二个姐姐生活, 姐姐们长得都特别漂亮, 是那种臭男人见了会流口水的漂亮。 最漂亮的一个姐姐,叫白挽瓷。我时常会盯着她发呆,因为太漂亮了嘛。 我唤她叫挽姐姐。 听说以前有个叫白知墨的哥哥, 也是这么叫她的。 我每每叫她挽姐姐,总会在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里,看到悲伤。 可能是姐姐在想念白知墨哥哥吧。 我生活的地方,叫做金枝玉苑,是别人嘴里说的出戏子出妓|女的地方。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可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快乐。 快乐的日子总不是长久的,在我年幼的时候,快乐就被一个叫做“战争”的东西给毁掉了。 我也死了,死在了一个叫做步江礼的坏蛋手下。 死的那天, 没下雨,天气晴朗, 好像是春分。 十一个姐姐也死了,最漂亮的挽姐姐没死, 她用一双好看的手, 捏出了一个小人。 然后,我就寄生在那个小人里。 权当还活着吧。 我究竟是人还是鬼,好像各占一半。 反正别人叫我们……鬼陶。 战争毁了我们住的金枝玉苑, 后来我们就搬到一个叫做洗沙城的地方。 姐姐用美貌……啊不武力,征服了洗沙城的一个叫做魏来言的少年将军。 姐姐还丢给了一个坛子,说里头装着的臭烘烘的舌头,是杀死我的那个混蛋步江礼。 于是,我找个银叉,每日跟这个烂舌头对骂,偶尔用叉子戳得他撕心裂肺的乱叫。 在洗沙城的日子,就是这么简单,但我挺满足的。 只是我就不明白,快乐的日子,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呢? 那一日,姐姐站在沙漠的脊背上跳舞。 当然,跳的很难看。 邀裙姐姐就说过,挽姐姐空长的漂亮,一点舞蹈天赋都没得。 据说她跳的那个叫惊鸿舞,但我看着,更像是惊魂舞。 身边的鬼萤与我的看法空前一致,只不过她们觉得,更像是跳大神。 挽姐姐说,这个舞蹈,是给一个叫做顾少卿的男人准备的。 我心想,这个叫做顾少卿的男人,真可怜,做了什么孽,要看这么一段舞蹈辣眼睛。 可姐姐还没跳完,就被一支箭,贯穿了脖颈,在夕阳下,倒在沙漠里。 那个黑脸少年将军,扑过去,抱住了挽姐姐。 后来也是他带着我逃跑。 我们一直在洗沙城的地下甬道里,东躲西藏,直到某一日。 一个宛如天神般的男人,白衣飘飘,乘着一只红头白身的仙鹤,落在了我和魏来言面前。 来人说要讨回步江礼和挽姐姐。 魏来言喊出他的名字,我着实惊讶。 那个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就是顾少卿。 魏来言不肯交出挽姐姐的尸身,我当然就更不肯交出臭烘烘舌头啦。 顾少卿脾气还不错,也没有上前抢。 只是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堆人,气势汹汹的,为首的是个手握金核桃的长胡子老头儿,一言不合,就跟魏来言打起来了。 那些人,很过分哦。 连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想放过。 我眼睁睁的看着老头子一掌拍飞了魏来言,然后就直奔我。 不,应该是直奔我手里的酒坛子,以及身后的挽姐姐。 然后,那个叫顾少卿的,就挡在了我面前。 他说了一些什么,反正我忘记了。 我倒是没死成,那老头子可能看在顾少卿的面子上,放了我一马。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挽姐姐的尸身和臭烘烘舌头,都让他们给抢了去。 我只记得那一日,风很大。 顾少卿与我并肩坐在沙丘上,他的表情,显得……怎么说呢,和挽姐姐眼中的有些相像。 就是很悲伤。 后来顾少卿就带我去了天上。 我就住在一个叫做挽卿宫的地方。 然后,我就不太能够见到顾少卿了。 他好像很忙,具体在忙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当然不知道啦。 挽卿宫也很少有人来。 除却一个叫清雅的姐姐,她身上真的很香很香。 每次来手里都带着好吃的糕点,因此,我对她的印象尤为深刻。 她来的时候,我很是高兴。 偶尔她会和顾少卿在书房里说一些事,大白天的还关着门。 我是一个小孩子,当然好奇啦。 就时常偷偷爬到屋顶上,掀开一块瓦片,听他们俩说话。 我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清雅姐姐的表情很激动。 她在冲顾少卿吼:“那一只落鲸翎是由封魂木做成的,白挽瓷没死,对吗?” 顾少卿坐在书桌后,提着笔,正在描摹一幅画,头也不抬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实话,我在屋顶上也没听懂。 什么叫做挽姐姐没死? 清雅姐姐激动的脸都红了:“你可以偏过凡人,也可以骗得了神界,但你骗不了我,我前日回了一趟木霖国,母后说宫里唯一的一棵封魂树,被人连夜挖走了。封魂树的功效,你以为我不知道?” “封魂木,中术者的七魂,会封存在这根木头里。”顾少卿淡淡答道。 “是你挖走了封魂树,用封魂木打造了落鲸翎,对吧?我就知道,天赋第一的修客,神界赫赫有名的水神,一箭射不中心脏,却射的是喉咙,当初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总算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杀白挽瓷,你舍不得杀她……” 顾少卿落笔的动作一顿:“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你何须多言?” 清雅愣住了:“不在这个世界,你什么意思?” 顾少卿放下笔,面色如常的抬头:“我把封魂木交给了她的师母鬼鸳鸯,把她的三魂送入了另外一个时空,剩下带有怨念的四魂,封印在了我拂生剑的刀鞘里。” 清雅哑然。 顾少卿面若冰霜:“她会在另外一个时空,永远不会回来。” 清雅怔怔道:“所以你演了一场让所有人都以为白挽瓷死了的戏。” “所有人都盼着她死,”顾少卿垂下眼睑,嗓音如尘,“只有我希望她能活着,哪怕一辈子见不到,能安稳的在另外一个时空活着,也挺好。” 清雅默然片刻,叹息道:“苍生与卿,你如何能两相顾?” 说罢,她转身走了。 徒留顾少卿一人,伫立在书房,望着后山的几陇菜地,沉默了半日。 我在屋顶上听的似懂非懂。 好像是挽姐姐没死,但却在这个世界见不到。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知道挽姐姐没死的消息,我还是很开心的。 啊,好想她。 兴许是顾少卿知道我在挽卿宫里呆的太过无聊,便也带着我一起下界。 人间,大抵是比神界,略微多一些意思的。 顾少卿带我来到了一处叫做不死海的地方,在茫茫大海上,禁锢了一头蓝鲸。 听说蓝鲸是海里最大的动物。 顾少卿带着我,骑着这头蓝鲸,开启了海陆空循环的日子。 这位蓝鲸兄,起初是不大情愿跟着我们的。 它在海里呆的好好的,每天喷喷水,吃吃小鱼,逗一逗来往过路的船只,别提日子有多悠哉了。 可现在,居然要为一个神官卖命。 我心情愉悦的坐在蓝鲸兄的头上,告诉它:“我们在做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蓝鲸兄的大脑,并没有他身躯那样庞大:“在沙漠里喷水,就叫做伟大?” 我伸手拍了拍蓝鲸兄的头,语重心长的与他讲明白。 世界上,不是所有地方,都和水极国一样,不缺水的。 有一个地方,叫做土淄国,那里的人们,生活在大漠里,水很稀少,富贵人家,大概三日,才能洗上一回澡。 普通老百姓,一月洗一回,甚至一年不洗澡的都有呢。 所以去沙漠喷水,就是为了让沙漠变成绿洲,让那里的百姓的生活,变得幸福起来。 蓝鲸兄听了,甚为惊奇,含着一大口淡水的它,忽然觉得这种行为变得伟大崇高了许多。 顾少卿以神力,驱动水流,进入蓝鲸的身体,然后再驱动蓝鲸,从空中飞往大漠,将淡水喷洒在大漠。 一来一去的功夫,是极其消耗神力的。 我本以为顾少卿和那些天上动嘴不动手的神官一样,南水北调,不过是一句面子工程,做给神界看看而已。 没想到,这一运水,顾少卿就雷动不动的坚持了几十年。 由于我是鬼陶,几十年来,仍旧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但心态,大抵成熟了一些。 因此,蓝鲸兄开始唤我为“童姥”。 姑且看在我和他多年运水作战的情分上,就不计较这些细节了。 只是,这一日一日的运水,顾少卿越来越虚弱了,毕竟耗损的神力太过巨大。 而且,运水这事儿吧,不讨神界的喜欢,也不讨人界的喜欢。 毕竟土淄国是我挽姐姐的故乡,太多人恨姐姐,因此顾少卿运水过去,另外四国的百姓,把顾少卿骂了个狗血淋头。 天上的神界也讨厌顾少卿,原因很简单,因为顾少卿能力出众,治水达到了效果,如此一来,显得其他神官,懒散又愚蠢。 平庸的人,大多是讨厌聪明的天才的。当然啦,神官也是。 于是,我们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天上的神官总是排挤我们挽卿宫,地上的凡人,见到我们,还会扔石子臭鸡蛋。 更可怕的是,有一个黑衣少年,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家伙,给顾少卿送来了一封战书。 第122章 唤魂 我把她的灵魂唤回来,送给你。…… 我以为, 以顾少卿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应下这种无聊的战书。 却不曾想,他应下了。 顾少卿要与鬼修言在不死海打架, 这事儿,传得三界沸沸扬扬。 清雅是第一个来挽卿宫劝他的。 我呢, 自然趴屋顶, 继续偷听大业。 清雅一进来, 神情就很激动。 我在屋顶,翘着二郎腿,十分不理解, 清雅姐姐为什么总是那么激动。 顾少卿又不是她亲戚…… 她没好脸色道:“你应是要跟鬼修言打是吧?” 顾少卿正在给窗台上的兰花浇水,头也没回:“是。” 清雅冲着他背影:“如今你神力大为耗损,根本就打不过他,你就那么想死是吗?” 顾少卿浇兰花的动作,微微一顿,嗓音不轻不重:“死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在屋顶听这话,心头十分难过。 死难道不是坏事吗? 挽姐姐死的时候,我可伤心了。 清雅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如果我告诉你,白挽瓷还有重生的可能, 你还会想死吗?” 顾少卿扶着兰花的花盆,迟迟没有说话。 “我偷了你的刀鞘, 取出了白挽瓷的四魂,藏在一个枕头里, 假以时日, 定会唤回她剩余的三魂,”身后的清雅轻轻道:“你生日就快到了,权当这是生日礼物送给你, 地址在土淄国大余山大余村,你去找一对白氏夫妇。” 清雅说完这话就走了。 顾少卿就那么一动不动了好久。 久到我趴在屋顶睡着,睡了一觉,醒了之后,再向下看,他居然在还窗台前立着。 我着实饿了,跳下屋顶,捡正门走了进去,装作不经意的问他什么时候吃饭。 他这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回答我。 “你带你去人界吃。” 我喜出望外。 毕竟人界好吃的,实在是过江之鲫。 难得去一趟人界,我一路上都在哼着歌儿。 相比我的欢脱,顾少卿甚是沉默。 落脚的地界儿,叫大余村,属于土淄国。 村口有一棵巨大的洋槐树,树下有个年轻的说书人。 当然,这一切我都不关心。 我的目光,放在村口那位卖糖人的面善的老爷爷。 顾少卿带我去买了糖人,一路往前走,来到了一户人家。 这是一家高门槛的大户人家,四门开,四门合。 门口两盏红灯笼高高挂,左右各贴着硕大的喜字。 沿街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围满了人,我和顾少卿就站在街角,远远的望着一队迎亲队伍,缓缓而来。 队伍吹拉弹唱,很是喜庆。 我打了个哈欠,问顾少卿为什么要看凡人娶亲。 顾少卿没回答我,只是望着那一对年轻的新人,眼底里盛满了悲伤。 他给了我十两金子,让我送给这户人家。 虽然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去做了。 这户人家的老爷,对于我这样一个掏出十两黄金的小女孩,表现出了大吃一惊的模样。 做完这件事,顾少卿拍拍仙鹤,领着我回天上去了。 日子又变得无趣起来。 运水,送水,喷水。 过了数十日,顾少卿破天荒的要带我去人界吃饭。 当降落的地方又是土淄国大余村时,我举着糖人,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怎么又来这儿了? 顾少卿敲开了那户娶亲的人家。 意外的是,这户人家从上到下,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 迎接我们的是那对新人夫妇。 不,对于人界而言,已经过了数十年,新人夫妇变成了老夫老妻。 老夫老妻苦着脸告诉我们,十年了,他们都没能怀上一个孩子。 我清晰的看到,顾少卿的脸色,瞬间沉入到了谷底。 老夫老妻没怀上孩子,顾少卿的脸色为啥那么难看? 我不太懂。 顾少卿问那个妻子:“你的枕头是什么?” 那个妻子让下人去拿来了枕头,是一截断木,表面乌黑,泛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我闻着很熟悉。 挽姐姐。 这个木枕头上,有挽姐姐的香气。 妻子抱着枕头说:“这个枕头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是木霖国人,枕头是木霖国的公主所赐,也就是当今神界的花神,她说我有富贵命,让我|日日枕着它入睡,可到如今,十年过去了,我却还没有身孕。” 我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 那一日,清雅来找顾少卿,说送了他一样礼物,放在土淄国大余山,原来就是这个木枕头。 顾少卿安慰了那对夫妇几句,沉默的带我回了神界。 清雅姐姐又来了。 她这回的表情不是激动,而是有些困惑。 “那截封魂木做的枕头,是能够唤回白挽瓷的三魂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说……” 顾少卿看着窗外,嗓音淡淡:“是她不想回来。” 清雅愣住了。 顾少卿转过身,神情疲惫道:“就此作罢吧。” 清雅的脸色有些愧疚:“我也没想到,她会不愿意回来,抱歉,让你失望了。” 顾少卿沉默不言。 清雅垂着头,有些丧气的离开了。 我坐在屋顶上,心头一阵阵难过。 我们一直呼唤挽姐姐能够回来,可是她却不回,是因为讨厌我们吗? 此事似乎就到这里终结。 我们继续南水北调,治理沙漠。 果然,沙漠逐渐成了绿洲,清雅撒下去的树种和花种,渐渐的让土淄国有了绿荫。 距离顾少卿与鬼修言一战,已经不足一月。 这一日,秋高气爽。 清雅姐姐又来了,带了一个消息。 她说土淄国大余村那对夫妇,生下了一个女孩。 我趴在屋顶上,看到顾少卿打翻了墨,手忙脚乱的清理。 然后,顾少卿又以请我吃糖人为由,带我去了土淄国大余村。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糖人有点吃腻了。 果然,那户人家上下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老夫老妻抱着女婴,非常亲切的迎接了我们,并且想让顾少卿为女婴取一个名字。 那一日,暮色西沉,日落大余山。 顾少卿望着那道最后的暮光说:“她是人界最后的一道光,就叫白暮光。” 这一晚,大户人家留我们喝酒。 顾少卿多喝了几杯,回神界的路上,他看起来都轻飘飘的。 虽然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但我能看出来,他很开心。 后来,我们每一日,都会去大余山。 当然,是因为我想吃糖人,顾少卿勉为其难的答应,为了满足我一个小孩子的需求,不得不带我去大余山。 每一次,我都会留给顾少卿和白暮光单独相处的时间,捧着糖人,非常自觉的爬上树。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有时候,也会偷听他们在树下讲话。 白暮光第一次见到顾少卿,先是问了他的名字。 “大哥哥,我叫白暮光,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百年的老神仙,被称为大哥哥,真是有够好笑。 这位大哥哥,还撒了个小谎。 “我叫陆宵。” “削水果皮的削吗?”小女孩十分天真的问。 仙风道骨的大哥哥,拍了拍小女孩的头,笑的一脸慈爱。 “是良宵佳节的宵。” 我在树上,用力的舔了一下糖人,心想我在这儿是干嘛呢,不如与找蓝鲸兄玩呢。 白暮光一年一年,个子长得飞快,她身上的魂魄真的很香很香。 香得四周的邪祟和妖魔鬼怪,都想来吃了她。 我和顾少卿,给了她一个听海螺,一旦听到呼救,就立马下界,将她从虎狼之口里救出来。 邪祟和鬼怪,没讨到什么好处,异常生气,便把火气发泄到了白暮光的父母身上。 那一日,天阴,偶夹着点小雨。 白暮光的父母,让八尾狐妖给吃了。 我们勉强的救下了白暮光,她失去了父母,哭的撕心裂肺,问我们,为什么那么多鬼怪和妖魔,想要吃了她。 我摊开手,十分为难的给了她一个答案:“因为你好看,妖魔鬼怪都喜欢吃长得漂亮的小孩。” 白暮光哭着说,她想变得丑一点。 实话讲,白暮光长得愈来愈像挽姐姐了,这才十三岁,再过几年,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是鬼陶女王。 顾少卿那一日很沉默,伸手在白暮光的脸上下了个咒法。 我能看出来,那是丑颜咒。 然后,顾少卿从白暮光的身体里,抽出了挽姐姐的四魂,封回了刀鞘。 顾少卿哄着白暮光入睡后,我们回到了神界,彼此心照不宣,再也没提过,让挽姐姐重生的事情。 我知道,顾少卿是个慈悲人,若要是为了挽姐姐一个人活,得付出很多无辜人的生命,他断然是不肯的。 几日后,便迎来了不死海一战。 顾少卿让我和清雅姐姐一起,然后独自一人,去见了鬼修言。 我只记得那一日,狂风暴雨,仿佛要天塌地陷似的。 顾少卿再也没回来。 清雅哭了一日,我和她去养神殿找顾少卿的神丹,却发现神丹不知所踪。 我们又去了一趟不死海。 偌大的不死海,空空荡荡,平静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问了海边的渔民,他们的记忆,好像被刻意的抹去了似的,根本不记得顾少卿和鬼修言。 我站在海边,吼破了嗓子,也没能唤出蓝鲸兄。 蓝鲸兄失踪了,顾少卿也失踪了。 第123章 拜天地 我们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我和清雅回到神界, 清雅却被抓住了。 抓住清雅的那人,好可怕,竟然和挽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自称骨瓷女娲。 我能看得出来,骨瓷女娲是一副鬼陶, 并不是真正的挽姐姐, 那具身体里, 藏着谁的灵魂,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骨瓷女娲也没想放过我。 我在逃跑过程中, 差点被她吸取所有的魂魄。 误打误撞的进了养神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了步江礼的神丹匣子。 一个激动,给他捏爆了。 正在金太神殿内恢复身体的步江礼,可能永远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被捏爆的哪一天。 我干了惊天动地的大坏事,整个神界都不会放过我了。 一众天兵天将追我,我七拐八拐,逃来逃去, 很悲催的掉下了神界,摔得七荤八素, 失去了意识。 总之,搞得自己很狼狈。 等醒来时, 才知道我掉在了金源国。 救我的是一个金源国的护卫统领。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脑震荡肯定是有的。 我的脑子确实是坏了,也记不起来许多事情,只记住了一首歌的旋律。 是骨瓷女娲追我时, 嘴里哼着的歌。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这首歌,很欠儿。 我在护卫统领的家里养身体。 这段日子,人界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金源国攻打了土淄国。 本就羸弱的土淄国,败了。 人间再无土淄国。 我养好了身体,拜别救我的护卫统领,打算去找骨瓷女娲,刚上路,就让金源国的太子给抓了。 命运就是这么可笑。 我在牢里刚坐了没一天,就见到了挽姐姐。 但那时,我的记忆受损,诸多事情,如浆糊一般,根本想不起来。 只知道,我应该跟着她走。 后来认识了一个叫陆宵的水神官,我隐隐觉得他很面善,很熟悉,但是就是记不起来,他是谁。 再后来,我跟着挽姐姐,破了三个邪祟的案子。 在第一个案子里,那个救我的护卫统领,原来叫时雨天。 第二个案子里,我知道了我阿娘霜花的事情。 第三个案子嘛,记不太清了,好像也是个挺漂亮的小姐姐,叫莲九吧,总觉得她骨子里和挽姐姐很像。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跟着他们,直到骨瓷女娲死的那一日。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跟着顾少卿,进了幻乐森林,看着他问一棵树是不是阿挽,问一朵花是不是阿挽,问一个石头是不是阿挽。 怎么说,好像个傻子。 可我知道他不傻。 他只是太想见到挽姐姐了。 一个叫景瑜的二愣子告诉我,幻乐森林的雾气是有毒的,呆的时间长了,会灼伤眼睛。 他倒是能把我拽出幻乐森林,但是拽不出顾少卿。 一个小小侍神,又打不过水神。 我们只好站在幻乐森林外面等顾少卿出来。 这一等,又是三五年的光景。 我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羊角辫,团头大脸的阿春。 那位景瑜……我倒是发现了些端倪。 譬如说话喜欢摸下巴的小习惯,和蓝鲸兄,一模一样。 听他说,是从不死海飞升的。 那就是了。 蓝鲸兄转世,修炼人形,成了如今的景瑜。 他倒是记不起我来,只是爱揪着我的羊角辫,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至于挽姐姐的坐骑,那一头脂粉气十足的小香猪,整天以泪洗面。 虽然,我很同情小八。 但是作为一头猪,成日哭,看起来,真的有点搞笑。 毕竟这不是一个靠悲情走入大众视野的动物。 哦,好像落了一个人,叫什么来着,对,江砾。 这个人挺奇怪的,总是神出鬼没,拿着个册子,叼着一根毛笔。 成日神神道道的,不像个正常人。 自打挽姐姐失踪在群玉山后,江砾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唉,他长得不帅,就不提了。 有一日,夕阳下山之际,顾少卿终于从幻乐森林里出来了。 他瞎了。 这是我和景瑜早就预料到的。 幻乐森林的雾气,终于灼瞎了他的眼睛。 顾少卿出来后,尽管双眼盲了,但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很高兴。 他说,在幻乐森林里兜兜转转了五年功夫,终于有一棵松树开口了。 听声音很熟悉,不知是哪个故人。 松树告诉他,挽姐姐让鬼王给带走了。 鬼王么,叫鬼修言。 我没见过几面,不太了解。 景瑜也不太了解。 我们只好问小八。 小八抽嗒嗒的捂着香娟,哭着说,鬼王大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我们的关注点,当然不是这个。 我们关心的是,此时此刻的顾少卿和鬼修言打起来,谁更胜一筹。 小八顶着一双红肿的猪眼泡,说了三个字。 不知道。 呵,是我们的错,这么深奥的问题,居然会去问一头猪。 关键是,顾少卿连问都没问,就走了。 我问景瑜,他去哪里。 景瑜说我笨,他肯定是去找鬼门关了。 我对景瑜温柔的笑了笑:“你才笨。” 然后我俩收拾行李,马不停蹄的跟着顾少卿。 我们一路北上,不停的打听,得到了一个消息。 传闻说,有一个盗墓贼,在火溱国找到了一个墓,据说是皇帝的大墓。 但是他下墓后,人就失踪了,再也没回来。 跟着他的伙伴,也有下去的,与他的结果一模一样,人去了,没回来。 我们怀疑那就是鬼门关的入口。 果不其然,还真是。 鬼门关,就在两堵狭窄的峭壁之间,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听当地人说,这不是河流,而是黄泉。 顺着黄泉往下,尽头就是鬼门关的青铜大门。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顾少卿直接劈开了青铜大门,闪身进去了。 呃,这男人,真是雷厉风行。 显得我们好呆。 青铜大门只开了一瞬,就在我们犹豫的那个关口,再次关上了。 啊,我们真的很呆。 我和景瑜兄,站在峭壁上,面面相觑,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此时此刻,除了等待,我们还能做什么? 景瑜兄证明,还可以做烧烤。 如是,景瑜兄和我,在青铜大门外驻扎了下来。 劈柴,喂马,没有春暖花开可看,一抹夕阳倒是能瞅瞅。 不远处,小八依旧抹着香娟,哭哭啼啼。 我坐在大石头上发呆。 不,应该叫冥想。 景瑜兄扛着柴火,朝我走过来,他身后,满是夕阳的余晖。 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到底要等他多久?” 景瑜兄放下柴火:“很可能等不到了。”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这都几天过去了,顾少卿要么成了一把灰,要么就成了鬼王的盘中餐。” 景瑜兄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你就不能往好处想一想吗?没准顾少卿大杀四方,成功的把白挽瓷带回来了,俩人终成眷属呢?” 我诚恳又认真的回他:“那也不能像你这样妄想吧。” 景瑜兄白我一眼,走去烧火了。 这几日,神界倒是来了不少人。 他们是来劝顾少卿回神界,主持大局的。 毕竟邪恶的帝君,已经没了,他们得重新的推选一位神官,重登帝君之主。 景瑜兄作为水神的侍神,自然是把顾少卿的意思,原封不动的带给了诸位神仙。 “从此以后,天上人间,再无神明,大家都是凡人。” 诸位神仙听到这话,差点从峭壁上摔下去。 他们很是怨愤的走了,嘴里大抵说了些话,无非是红颜祸水,这回祸及到了神界。 神官也喜欢找人背锅。 挽姐姐真惨。 我对于神界的这些老顽固,态度很是不耐烦的。 来了一波,就让景瑜赶走。 景瑜兄还是顶着三分客气,直到来了三四波,不停的劝告顾少卿回头是岸,苦海无涯,等等之类。 这下把景瑜兄所有的耐心耗尽了,终于黑了脸:“顾少卿想怎么做,是他的事,你们要重建神界,自个儿去啊!” 诸位神仙你看我,我看你,一口老锅,推来推去,每一个神官肯愿意担当重建神界的大任。 最后都垂头丧气的走了。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口:“都是些没骨气的臭神仙!” 景瑜兄则砍了一块木牌子,挂在峭壁上。 上面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很是端庄。 “神官散仙,恕不接待。” 景瑜兄这么做,显得他很有骨气,我开始有点喜欢他了。 毕竟他也很俊俏,虽然比不上顾少卿的风华绝代,但也够上我对帅哥的门槛儿了。 我对俊俏的男人,毫无抵抗之力。 就在一|夜,我俩抱着一坛女儿酒,喝的醉醺醺的。 景瑜兄的表情有些落寞。 我忍不住吧唧了他一口,以示爱的鼓励。 先开始,景瑜兄吓到了。 再后来,他羞答答的回应了我。 次日之后,我和景瑜兄,便对着天地和青铜大门,拜了天地。 小八是我们的证婚人。 我们刚拜下去,就听到了轰隆隆的一声,非常茫然的抬起头,便看到青铜大门……开了。 我和景瑜兄互相看了一眼,早知道拜天地就能让青铜大门打开,何必苦苦等到今日? 大门开后,尘土飞扬,日月失色。 我们期期艾艾的望着大门之后,希望能看到顾少卿和挽姐姐。 可惜,我们只看到了一个人走出来。 第124章 一跃而下 两不相欠。 鬼界。 白挽瓷做梦也没有想到, 21世纪那种偶像玛丽苏剧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前有顾少卿,后有鬼修言。 她被夹在中间,选哪个? 可这又不是偶像剧的标准剧情, 选择了男主,男配会自动退让三米, 并且举双手鼓掌为她送祝福。 换做穆川, 兴许还有可能。 以鬼修言的性子, 必然会让顾少卿葬身火海,永世不得翻身。 白挽瓷站在桥中央,头一次觉得女主角并不是什么好身份。 身后的鬼修言, 在催促她。 “姐姐,过来。” 面前的顾少卿,虽然瞎了,但他似乎能感应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嗓子,像是沙漠里渴了十天半月的旅人。 “阿挽,过来……乖。” 过来,乖。 这是陆宵牵引咒的言灵。 在顾少卿身上,同样见效。 那一股力量,牵引着白挽瓷, 一步步向前,走到顾少卿的跟前。 顾少卿感知到牵引咒的言灵生了效。 他垂着头, 嘴角动了动:“我知道你在,阿挽,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你说, 哪怕你今天不跟我走,这些话我也说完。” 身后的鬼修言,插了句嘴。 “姐姐, 你已经答应嫁给我,成为我的鬼后,你说了要陪我一辈子的。” 顾少卿的面色一僵。 白挽瓷皱着眉头,回过头,看了鬼修言一眼。 她说话,顾少卿就听不见。可是,鬼修言说话,顾少卿就能听得见。 看来是鬼修言动了手脚。 白挽瓷:“知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眼里的知墨,从来不玩这些花招。 鬼修言提着黑镰,往桥上慢慢的走:“人都是会变的,我若是不聪明一点,早就被折磨死了。” 木讷,善良,天真,那些有什么用。 狡诈,阴险,心狠手辣,才让他活到今天。 鬼修言施展魂力,锁魂桥开始震荡。 顾少卿的魂力,早已被锁魂桥的桥链,吸收了大半。整个人面色惨白的扶着桥链,勉强站稳身子。 白挽瓷挡在了顾少卿的前面:“鬼修言!你答应我,让他走,我就跟你,你已经胜利了,现在是想做什么?” 鬼修言手中黑色的镰刀,泛着阴暗的光芒:“他今天得死在这儿。” 神鬼本就两立。 倘若今日顾少卿活着走出去,对于鬼界而言,就是天大的耻辱。 要是传出去,谁都会笑话鬼界不如神界。 岸边围观的鬼魂们,哦哦哦的喊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鬼修言食指指向顾少卿,一抹黑烟,瞬间飞进他覆着白绫的眼。 “临死之前,我就让你多看一眼姐姐,这也算是往日白知墨送给你的情分。” 黑烟掠过顾少卿的双眼。 白绫随风散落。 顾少卿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原本空荡荡的锁魂桥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辗转南侧,心心念念的白挽瓷。 另外一个,则是和他在不死海上战斗过的鬼修言。 “阿挽……我能看见你,”顾少卿干涸的唇|瓣动了动,“你转过来。” 白挽瓷却没有动。 她不敢回头。 生怕一回头,会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她僵着身子:“顾少卿,你走吧。” 身后的嗓音固执得很:“我不走。” 白挽瓷苦笑了一声:“你就非要死在这里吗?” 这又不是什么琼瑶戏。 说不死,就能不死的,然后就皆大欢喜的。 顾少卿啊顾少卿。 你不是出了名的古板有原则爱苍生爱过一切吗? 突然这么深情干什么…… 苍生不顾了? 鬼修言仍在一步一步的走近,得再近一点,以免伤到姐姐。 锁魂桥的桥链,已将顾少卿身体里的魂力,大半吸空。 灵魂全部吸干的后果,便是植物人。 早在金源国圣女殿下的洞窟时,白挽瓷就体验过。 顾少卿的手脚已经麻木,大脑也有些开始不听使唤,耳畔传来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 他只听到白挽瓷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变得歇斯底里,好像还带着点哭腔。 “顾少卿,你给我滚呐!” “对我一箭穿喉的是你,现在又跑来像个哈巴狗的也是你,你以为你是谁?” “我这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上你,就没什么好事过。” “鬼修言,你让我骂完,我真的恨透他了,不骂出来,他死了我也不痛快。” “顾少卿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好好呆在神界,做你那高高在上的神官啊,谁他|妈稀罕你!” “呵,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红衣女子的背影颤动,墨发随风飘扬,发丝乱舞。 她发尾的发丝,时不时飘到他脸上,触及到顾少卿的脸庞。 星星零零的魂力,顺着发丝,攀援上他的肌肤,扎进他的血肉。 顾少卿麻木的手脚,渐渐复苏,开始回暖。 他僵硬的齿腔,干涩的动了动:“阿挽,别……” 别一边骂我,一边偷偷给我魂力…… 鬼修言已经走到了跟前。 白挽瓷已经泪痕满面,浑身僵木。 “姐姐,别哭,为这种人不值得,”鬼修言心疼的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两颊上的泪痕,刚触及,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身体里怎么没有魂力……” 鬼修言瞳孔骤缩。 姐姐,你竟然把魂力都给了顾少卿。 眼前的红衣女子,朝他明媚灿烂的笑了一下,整个身体犹如秋日的落花,轻轻一歪,栽下了锁魂桥。 鬼修言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 一抹白影,霎时朝那抹红影扑了下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 岩浆火海,骤然放出巨大的光芒。 白挽瓷砸入魂镜时,双眼紧闭,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 也挺好。 她选择离开,就谁也不欠了。 红影顿时消失在魂镜中。 倘若她此时睁眼,一定会看到,那抹白的耀眼的影子,一腔孤勇的的追了来。 可惜她没睁眼。 魂镜吞噬了红影和白影,光芒渐渐消散。 喀啦一声,镜面破碎了一道裂痕。 瞬间,魂镜四散的炸裂开。 无数的碎片,滚落进火海,吞没在炙热的岩浆里。 鬼修言跳下时,只捞到了一捧魂镜的碎片。 剩下的,消失在火海里,荡然无存。 他飘在火海的上空,怔怔了数个时辰。 忽然,鬼修言仰着头,疯狂的大笑。 他笑来不及。 他笑自己的苦囚。 她都不肯多赔他一刻的温柔。 哭过后,鬼修言双手捧着魂镜碎片,缓缓的合上拳头。 尖锐,扎入手。 犹如一把钢针,吞入咽喉。 那把钢针,不光划破了他的咽喉,经过心脏的时候,扎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好痛啊。 蜘蛛婆婆把鬼修言带回去的时候,像拖了一具尸体。 她叹了口气,默默挑出他手中的碎片。 床榻上的黑衣少年,苦苦哀求:“婆婆,魂镜还能恢复吗?” 婆婆垂着眼:“那枚魂镜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这回通过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神官,他的神力撑破了魂镜,你手里的这些碎片,不够整个魂镜。” 材料若是够,自然能恢复。 可是就巴掌大的碎片,如何能恢复? 终究是,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 鬼修言弓起身子,把自己抱在怀里哭:“我只是不想她走,却没想到,把她逼得回不了头。” 婆婆默然。 她是看着鬼王长大的,一个从绝境深渊里爬出来的小男孩,慢慢成长到今日的鬼王。 每一个鬼王,都尝尽了人间八苦,是在极致的痛苦里,蹉跎成长的至暗之人。 白挽瓷理解不了鬼修言的自私,但是婆婆能理解。 一个从小没有糖吃的孩子,怎么能指望他,长大之后,把藏在怀里的糖,分给其他人吃呢? 慈悲为怀这件事,鬼修言永远都学不会。 而那顾少卿,从小就有很多糖。 婆婆轻轻抱住了鬼修言,像每一个凡人的奶奶,安抚的拍着孙子的后背。 鬼修言在婆婆的怀里,呜咽着哭,像一只流落街头的狗。 “我知道这些日,她只是在敷衍我,早就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甘心。” “我妄想,会有一刻,我能感动她。” “她刚才,居然说我变了,不是以前的知墨,我好难过。” “婆婆,我不想做鬼王了。” “我只想喝酒。” “……” 婆婆闭上眼,静静的听怀里的孩子哭。 鬼修言哭到最后,沉沉的睡去。 翌日,鬼修言睁开眼,黑夜中,太阳高挂,鬼界安静依旧。 好像没什么变化。 又好像什么变了。 这一日,他打开了青铜大门。 百鬼站在门边,瑟瑟发抖:“鬼王大人,你这是要干嘛?” 鬼修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浸润魂力的声音,缓缓的在鬼界里散开。 “从此以后,再无鬼界,处处是人间。” 鬼门关开,百鬼出行。 鬼修言一出来,就看到拜天地的小俩口,一身红装,十分刺痛他的双眼。 景瑜和阿春十分震惊。 还是阿春友好的上前问了问:“顾少卿和挽姐姐呢?” 鬼修言横了他们一眼,鼻腔里发出了哼,然后无视了他们。 阿春和景瑜:…… 他们做错了什么? 鬼修言走了,后面的百鬼溢出,犹如动物大迁徙。 阿春随手揪住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这个鬼,看起来面善一些。 第125章 大结局(一) 我是你的专属律师。…… 阿春再次问道:“顾少卿和挽姐姐呢?” 毛茸茸脑袋抓了抓自个儿毛茸茸的头发, 含糊的回答:“白挽瓷跳入了极乐世界,顾少卿跟过去了。” 阿春和景瑜满是茫然之色:“什么意思?” 毛茸茸脑袋忙着迁徙,嗨哟了一声, 十分不耐烦的扔下了句话。 “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景瑜和阿春怔在原地,身旁是百鬼轰隆隆的疯狂的奔跑。 俩人面面相觑, 消化了好久。 景瑜望了望天空:“其实这结局也不错。” 阿春赞同的点了点头:“至少他们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的人, 再也不会打扰他们了。” 景瑜伸手揽住阿春的腰:“我们也要过好我们的日子才行啊。” 阿春啊嗯了一声。 俩人便继续对着日月拜天地。 *** 21世纪90年代末。 一户普通的人家,正在喜迎六斤八两的千金。 这一日,是满月酒。 所有亲戚都来了, 围着咿咿呀呀的女婴,赞不绝口的夸。 “瞧这唇红齿白的,真是个好看的女娃娃,以后肯定是当明星的料。” 白父手忙脚乱的泡着奶粉,听了这话,哎哟喂了声,摇着头说:“当什么大明星,吃那亏做啥,过咱们老百姓, 简简单单的日子,多好。” 摇篮里的女婴, 眨巴了下眼睛。 亲戚问:“孩子取了名字没啊?” 戴着绒线帽的妇人,抱起了女婴, 晃了晃, 笑得一脸幸福:“我跟孩子他爸商量了,我家是景德镇烧窑的,最有名的就是瓷器, 她就叫白挽瓷。” 白父此时一脸骄傲的插嘴:“她以后会带领我们景德镇的瓷器,走向全世界。” 后来女婴幸福安全简单的长大了,遗憾的是,她没有成为一代瓷器的传人,而是做了一个记者。 白挽瓷做了记者后,工作很忙,鲜少回家。 日子虽然忙碌,但却也充实,偶尔会接上两通来自老爸老妈的电话。 电话里充斥着他们的唠叨,以及万年不变的“穿秋裤了吗?” 白挽瓷一边敷衍老妈穿了十条秋裤,一边划动网页,查看最新贴吧里的春日烂尾楼消息。 她关注这个楼盘很久了。 某省的春日烂尾楼,因为当地某些官员和房地产商的勾结,在资金不足的条件下,强行的开了春日柳岸楼盘。 在如今寸土寸金的地段,立着一桩桩灰色水泥,钢筋骨架的庞然大物,与旁边装饰齐整的楼栋不同,这些灰色的怪兽,以烂尾的姿态,盘踞在这里,长达十年之久。 购买春日柳岸楼盘的百姓,无数次拨通政府热线,也曾举着牌子拉着横幅,到售楼部示威,甚至有些还在租房子还贷款的百姓,因为今年疫情,没了工作,还不上贷款,在烂尾楼上,一跃而下,此事严重到人命,竟然一点浪花都没有。 一切呐喊,却如落进死水,毫无涟漪,死的悄无声息。 白挽瓷想写一篇报道,利用网络的舆论,让大家关注到这件事。 趁着傍晚,夕阳落山的时候,她扛着摄像机包,一边啃面包,一边坐上了二号线地铁。 出地铁口后,转了几个街口,终于到了春日柳岸的楼盘实地。 这是没什么人。 白挽瓷打开摄像机包,对准几幢灰扑扑的楼,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从一个角落,像老鼠似的钻进去。 工地早已停工,一个人也没有。 她进了其中那位跳楼者的3号楼,沿着水泥裸露的石阶,爬上顶楼。 气喘吁吁的在跳楼的位置拍照,然后将摄像头对准下面,又摁了几张快门。 她拍了一段视频,一边拍,一边说:“我现在位于的地方是春日柳岸楼盘,工地如我所拍,已经停工,本该十年前就交付的楼盘,烂尾了十年,购买楼盘的购房者小王,于此地跳楼,结果涉事单位和网络毫无新闻。” 白挽瓷端着摄像机,慢慢的沿着石阶往下走,嘴里时不时提一下楼盘的介绍,以及最新的动态。 刚到单元门处,迎面来了几个不好惹的家伙。 一号是光头,二号戴着大金链子,三号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 这三位都是标准的街头混混装扮。 白挽瓷心说不好,赶紧转头就跑,没想到一回头,就对上个叼着烟的集光头大金链子花衬衫于一身的大哥。 一看就是他们的头头。 四个呈围合之势,向白挽瓷靠拢。 “小丫头,长得挺漂亮啊,跟哥儿几个,玩玩?” “只要你把手里摄像机的东西删了,爷们几个,肯定疼爱你。” “拍这些个东西,想发到网上去啊?没门,上回有个跳楼的,还是我收的尸呢。” “乖乖的昂,别跟大佬作对,别管不该管的事儿,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 白挽瓷面色淡定,早有准备,不动声色的往包里摸,在隔层里,以前放了一只辣椒水防狼喷雾。 电光火石之间,她拔出防狼喷雾,对着四个家伙,一通乱喷。 一阵哎哟呜呼爹娘的惨叫之下,白挽瓷落荒而逃。 她拿出了小学百米赛跑冠军的架势,一路喘着气,冲到了街口。 此刻,她需要一辆出租车。 好巧不巧,街口正出现了一辆蓝绿色的出租车。 白挽瓷伸手就拦。 出租车正好在她面前停下,车后面,好像还坐着一个男人。 车停,门开,白挽瓷急着想上去。 男人正好下车,颀长的手扶着车框,朝白挽瓷低低的喊了一声“上车。” 白挽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扯入了出租车,摔在他的怀里。 “开车。”男人言简意赅的吩咐司机。 白挽瓷身形狼狈的从他大|腿上爬起来,仰着头,看了他一眼,愣住了。 这个小哥哥,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皮肤白皙干净,鼻梁很高,轮廓很深,眉眼深邃。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领带是暗纹蓝格,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斯文败类气质。 此时此刻,男人的两根手指,夹着她口袋里掉落出来的记者证,敛着眼细看。 “白挽瓷,25岁,记者……”他的嗓音,沉沉的,好听极了,“你相机里拍了什么?” “啊?”白挽瓷恍然回过神,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警惕道,“你谁?跟他们一伙的?” “忘了自我介绍,”男人轻笑:“你好,我叫顾少卿,是一名律师。” “律师……”白挽瓷目光狐疑的上下打量男人,摊开手,往前一抻,“你有证么?” 顾少卿轻轻偏了一下头,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扫射几秒。 过了一分钟,白挽瓷举着一张干净的律师证,望着上面一脸冷峻的登记照,陷入了沉思。 白挽瓷瞟他一眼:“你也是为这烂尾楼来的?” 他回答依旧简短,嗓音动听:“前不久,我的当事人,在三号楼跳楼了。” “你是小王的律师?”白挽瓷瞪大双眼。 顾少卿嗯了一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白挽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听电话。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声音很大,极具威胁意味。 “你敢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去,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你他妈有什么资本跟我们斗?老子做房地产这么多年,也不打听打听我柳三的名号,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 白挽瓷做记者好几年,也不是第一次收到死亡威胁,正想怼回去,手机却被身旁的男人抢了过去。 只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出租车里淡淡传开。 “你试试看。” 电话那头楞了一下:“你谁啊?我记得是个女的啊。” 顾少卿握着手机:“柳先生,你涉嫌违规征用国家用地,挪用监管账户资金,私下放高利贷,导致楼盘烂尾,购房者跳楼自杀,你信不信……” 他顿了一下,冷笑:“我可以告你告到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牢狱终生?”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嗓音比先前,要小了一些:“你到底谁啊?” 白挽瓷听见他说:“我是记者白挽瓷的专属律师,不日|你将会收到来自法院的传票,柳三……我劝你做好上法庭的准备。” “你……”电话那头还没反应过来,顾少卿就掐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目瞪口呆的白挽瓷。 白挽瓷捏着手机:“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专属律师?” 顾少卿:“刚刚。”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准确的说,是2021年5月1日北京时间17:20整。” 白挽瓷:…… 这是重点吗? 不是啊! 当夜,白挽瓷一脸迷糊的捏着一张烫金大字“顾少卿”的律师名片,回到了家里。 次日,白挽瓷刷着牙,听到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不大不小,不快不慢。 她以为是早餐的外卖,顶着鸡窝头去开门,结果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日…… 白挽瓷火速的关上门。 以飞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甚至还卷了头发,喷了点香水,再次打开门。 男人正好提着外卖员的早餐:“你的外卖,刚才敲门了,你没开,我帮你签收了。” 白挽瓷:……今天的外卖员有点帅。 不,是很帅。 不,是非常帅。 不,是帅爆了啊!!! 第126章 大结局(二) 你可以依赖我。…… 可以说, 白挽瓷活了二十年,都没有今天这么矜持。 若是她爸妈看见了,一定会觉得是祖坟冒烟了。 顾少卿是来找她拿相机里的视频证据的, 他说上法庭会有用。 美色当前,当然是双手奉上。 在这一点上, 白挽瓷相当没有骨气。 其实, 以她的性子, 并不是那种花痴脑残,见了个帅哥,就挪不动腿的人。 但奈何眼前的男人, 还真就每一寸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男人正坐在桌前,脊背挺直,在商务笔记本上查阅她昨晚整理的证据。 侧脸轮廓简直是完美,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小姐,有几张重复的,我帮你删了,”男人回过头,便见一双灿烂的星眸, 粘在他身上,他扬起下颌, “你……早餐不吃吗?” 白挽瓷回过神,连忙垂下眼来, 继续吃皮蛋瘦肉粥。 今天的粥, 格外香甜。 吃到一半,顾少卿已经整理好了证据,站起身来, 单手提着公文包,朝她淡笑。 “你慢慢吃,我先回律所,下周一开庭,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 白挽瓷咽下一口滚烫的粥,忙不迭起来,跟着他到门口:“慢走不送哈,下周一我一定去。” 关上门,白挽瓷激动的跳上沙发,一蹦三尺高,然后整个人摔进绵软的沙发里,捞起口袋里的手机,就给阿雅打电话。 “阿雅阿雅阿雅!有重大消息!” 那边阿雅的声音,显得困顿又不耐烦,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你能有什么重大消息?” 白挽瓷嘿嘿一笑,打开了微信的视频摄像头,冲那边的鸟窝头,面如桃花微红的笑了一下:“我这回要脱单……算重大么?” 鸟窝头阿雅打了个哈欠,以为她脑子摔坏了,大清早就在这里幻想。 “脱单?你脱毛还差不多……就你这种天天上刀山下火海出入现场的记者,哪个敢找你做女朋友?有今天没今天的,我记得你前两天刚从派出所出来吧?” 白挽瓷冲摄像头龇牙咧嘴:“那还不是为了拍证据!我被当成小偷抓起来了,就进一回派出所而已,有什么的,又不是坐牢……” 阿雅慢腾腾的坐起来,把枕头调整成竖形状态,靠在身后:“就一次?上个月不是?还有上上上个月?难道不是我深夜去派出所把你捞出来?老娘我保释金都给你交了几回了?” 听着那边的咆哮,白挽瓷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我也是为百姓的幸福着想,多出入几次贼窝也没啥,而且……以后保证不用你去派出所亲自捞我了。” 阿雅冷笑:“怎么,你请了个律师?” 白挽瓷瞬间歪倒在沙发上,两颊红扑扑的:“还真有个律师,长得特别帅,他说是我的专属律师,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阿雅眯着眼,晃了下手机:“是我的手机进水了,还是你的脑子进水了?律师,长得还帅,对你那么好,天上有这么掉馅儿饼的事情?你他|妈不是被骗了吧!” 白挽瓷重重的点了点头:“肯定不是骗子,我抓过几次诈骗犯好吧,跟这个不一样,他叫顾少卿,一看就有文化,长相斯文,个子还高,平常肯定经常运动,他还给了我个名片呢,不然,我们去他律所看看?” 阿雅将手机丢在一边,开始穿衣服:“那你准备,我一会儿就到你家门口了,咱们去律所,杀他个回马枪,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白骨精,想骗我们家的白白。” 白挽瓷得嘞一声,不出半小时,开着大奔的阿雅,降下车窗,对她吹了一声口哨。 “上车!” 俩人直奔名片上的地址。 地址的位置,是本市有名的商业地段。阿雅瞅了一眼窗外的高楼大厦,啧啧道:“这里的租金不便宜啊,能把律所开在这儿,十有八|九祖宗三代是有钱人,皇亲国戚什么的。” 阿雅找了个地儿停车,然后跟白挽瓷一起来到了一座大厦的门口。 白挽瓷找前台问了问,这位笑容甜美的前台小姐,语气非常客气,给上面打了一通电话后,对她们的态度更加客气了,亲自指引,领着她们一路到八十八层。 接着就有一个长相端正的身穿西装的小伙子,走到她们面前,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我叫张伟,是顾律师的律师助理,你们可以叫我小张,找顾律师是吧,他目前有案子,你们稍微在会客室里等一下,他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 说着,这位小张,又是殷勤的倒咖啡,问她们有没有什么需要,还非常体贴的开了空调。 白挽瓷和阿雅坐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咱们来,用什么理由?” 阿雅想了想道:“哎呀,律师嘛,你随便找个事情问问呀,前一阵子,你不是说网上有键盘侠喷你吗?恶意造谣贴,你就问这事儿怎么处理?” 白挽瓷哦了一声,眯着眼看阿雅:“看不出来,你编瞎话还挺在行。” 阿雅白了她一眼:“这是瞎话?真不知道前阵子是哪个傻|逼,大半夜跑到我家里痛哭流涕,说网上有人骂她,造谣,还恶意P遗照,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白挽瓷干咳了声:“我觉得这是小事嘛,作为一个公布真相的记者,肯定会得罪某些人的利益啊,他们骂我,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阿雅鄙视的睨着眼,“明明就是装坚强,你是小白,又不是小强,凭什么咱们要挨网上的人骂啊?骂你爹娘,咒你祖宗,完事你还得当忍者,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这他|妈什么世道!都21世纪了,这帮人素质还这么差……就得顾律师来整一整。” 刚说完,会客室的门就开了。 阿雅口中的顾律师,走了进来。 然后,阿雅看到顾少卿的脸,整个人就麻了。 白挽瓷瞧着阿雅的反应,心说还是自己理智一些。 “我忽然想起有点急事,”阿雅麻木过后,眼珠子转了转,回头对白挽瓷挑了挑眉,“你就跟顾律师单聊吧,一会儿我来接你。” 白挽瓷石化在沙发上。 说好的二挑一呢? 阿雅冲她疯狂使眼神,那眼神,经过二十年的友谊,白挽瓷自然清楚。 拿下他!搞定他!睡了他! 大概就这意思。 顾律师拢了拢衣领,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坐姿依旧规整:“这位小姐要是忙,一会儿我可以送白小姐回家。” 阿雅双眼一亮:“那当然好啦,我那车,正好油不太够,还担心一会儿过不来呢。” 顾律师笑笑:“请你放心,我会把白小姐完好无损的送回家的。” 阿雅满脸洋溢着功成名就的狗头军师笑容,然后退出了会客室。 安静的会客室,只剩下她和顾少卿。 白挽瓷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突突的,跟叙利亚战场似的。 “白小姐,来我律所,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顾少卿率先打破了沉默。 白挽瓷一向伶俐的嘴,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秃噜起来,以前她不这样啊,做记者录现场,总是一条就过的。 “这个……是这样的,其实……我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你知道我做记者吧,会发一些报道,这些报道,有些看了不高兴,就会骂我。” 说完这一段,白挽瓷都想给她的新闻系大学导师道歉。 顾少卿完全没有打断她,安静耐心的聆听后,才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属于网络暴力这一范畴,请问他们有攻击你的人格吗?” 白挽瓷想了想:“有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三观不正,花瓶脑瘫,这年头智障也能当记者,文笔小学生,菜鸡别出来丢人现眼……还有问候我爸妈健康,以及祖宗是否有农民户口这种吧……” 顾少卿顿了一下:“他们的评论,以及发帖内容,有超过五百条转发量吗?” 白挽瓷呵呵自嘲道:“最少的我看都有五万呢,前两天,有收到不明快递,里头装了老鼠尸体,虽然我不怕啊,但是挺恶心的,还有说要把我骂到微博热搜,威胁曝光我家还有爸妈家的地址,还说让我出门小心点,免得被车撞,对了,还说让我社死……” 顾少卿眉头皱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这属于非常严重的恶意诽谤,完全有理由起诉他们,这样吧,你把这些帖子转发给我,我会让技术人员查出他们ID背后的身份,以诽谤罪告他们。” 白挽瓷楞住了:“这样……真的有用吗?” 顾少卿点了点头:“如今是法治社会,一切遵从律法,依法治国,依法生活,只要他违法,我便可以替你讨回公道,并且索赔精神和物质上的损失。” 白挽瓷神情发怔。 不知为什么,顾少卿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无比的安心。 好像可以完全放心的依靠他。 直到最后,顾少卿送她回家时,临下车前,白挽瓷听见他扶着方向盘,语气里有些担心。 “一个女孩子住,确实有些不太安全,有事你随时打给我,我二十四小时手机都开着。” 白挽瓷站在车外,晚风吹过,脸有些冷,但心里却涌进了一股暖流。 他又降下车窗,多了一句嘴:“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你可以依赖身边的人。” 第127章 大结局(三) 时间要留给值得的人。…… 白挽瓷回到家, 躺在床上,头一次望着天花板,身心不觉得疲惫。 脑海里, 忽然就浮现了顾少卿的脸。 那个人。 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好人都面善吧。 白挽瓷用被子蒙住眼,这才下午, 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成了穿越剧的女主角, 魂穿到了一个古代架空世界, 在一个妓|院里长大,那个世界里,她上了一个叫国子监的修仙学校, 还认识了好些人。 其中有一个,就和顾少卿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穿西装,而是一袭白衣,表情冷漠。 梦里的她有些惨,亲人朋友都没了,她竟然被顾少卿一箭穿喉。 这厮竟然在梦里做这么坏的事情。 后来她又没死,回到了二十一世纪,过了一百年, 她竟然又重生回那个世界。 但梦里她又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叫做阿春的, 告诉她,神诛之人, 魂飞魄散。 白挽瓷猛地从梦中惊醒。 神诛之人, 魂飞魄散。那身为神官的顾少卿,将她一箭穿喉。 她为什么没有魂飞魄散?而是重生了…… 所以说,顾少卿没有杀她? 她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啊。 白挽瓷坐在床上, 摸索到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 除却爹妈的微信,她的朋友真的很少,也就阿雅,从小俩人偷鸡摸狗的玩耍到现在。 按照平常,微信里是空空荡荡。 此刻却有一条消息,头像是空白的,备注她打的是顾少卿。 “睡前记得关好门窗。” 后面还附带了一条连接,标题写着:“如何判断家里是否有针孔隐藏摄像机。” 这两条信息,是下午发来的。 这一觉,她睡到了傍晚六点多。 白挽瓷弓着背,屈着膝盖,抱着手机,忽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来由的。 活了二十五来年,她不是没谈过恋爱的,还记得,那些她工作到深夜还没吃饭,在单位里泡面,结果手机微信里一条信息也没有的日子。 就这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这几次恋爱,总是她先提的分手,男朋友都会觉得她莫名其妙,说我又没出|轨,咱们感情哪里有问题? 她总是笑笑说,你觉得这恋爱,谈跟不谈,有什么区别?我们活在同一个城市,每天睁开眼,连一个问候都没有。两个人过,跟一个人过,是一回事。 男朋友说,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啊,你性格独立,能力又强,你又不是个小女孩,还需要我天天嘘寒问暖的。 白挽瓷回想起这些,抱着自己痛哭。 她真的就想做一个小女孩啊。 性格坚强,就不需要人疼嘛? 能力强,就不需要关心嘛? “笃笃笃——” 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轻不重,不快不慢。 白挽瓷用被子抹了把眼泪,去开了门,却见顾少卿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袋子。 她眨了下眼,已经自己看错了:“你……怎么来了?” 顾少卿站在门口:“我看你没回我信息,有些担心,下了班就过来看看,顺便带了点东西,方便我进来吗?” 白挽瓷侧过身子,拉开门,目光有些呆滞:“方便……” 顾少卿迈着长腿进来,将袋子放在茶几上,回头看她一眼:“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白挽瓷揉了揉眼:“没事儿,让风油精辣的。” 顾少卿没说什么,打开袋子:“这是我买的门栓,可以在门上加个挂锁,我看你总是直接开门,要是陌生的坏人,就直接进来的,用上门栓,这样你开门,也多了一层保护。” 说完,他就拆开包装盒,问她有没有螺丝刀之类的工具,然后就蹲在门口,开始安装门栓。 白挽瓷望着茶几上的包装盒,又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背影。 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顾少卿安装完后,回过头,看见那女孩,仍旧一副游魂似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那女孩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了:“我们才见过两会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顾少卿不知为什么,那眼泪,像是砸在他的心脏上,宛若沉甸甸的巨石,疼得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你第一面,就很心疼你。” 白挽瓷一边抽嗒嗒的哭,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你知道有多少渣男说过这种话吗?我又不是小姑娘,你到底想骗我什么?我真的没钱,不是富婆。” 顾少卿叹了一口气:“我看起来很像需要女人接济的渣男?” 白挽瓷哭得开始打嗝儿:“谁知道呢,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大一个馅儿饼掉到我头上?” 顾少卿又抽出几张纸,递给她,宽慰道:“兴许你上辈子拯救过世界,所以值得吧。” 白挽瓷擤了下鼻涕:“真的吗?我这么牛掰?都不用漫威,金刚侠也不用出来,是我拯救的世界?” 顾少卿认真而又配合的点了点头:“身为记者,匡扶正义,勇闯贼窝,揭露真相,你不是英雄,谁是英雄?” 说真的,白挽瓷被夸的心花怒放。 果然,当律师的,就是会说话。 最后,白挽瓷喜滋滋的送顾少卿出了门,送他到楼下,还说着,等下周一案子结束了,就请他吃饭。 他留下一言为定四个字,开车走了。 对门的张大婶儿,正提着一袋垃圾出来,看到这一幕,哟了一声。 “怎么,这是你新对象?” 白挽瓷笑眯眯的回:“快成我对象了。” 时间过的飞快,周一如期来临。 白挽瓷精心打扮了一番,前往法院。 这是她第一次来法院。 与TVB剧里看的还是略微有些差异,不过男主角的帅气程度是一致的。 她看着顾少卿在庭上字字珠玑,有条有理的证明柳三的每一条罪状。 白纸黑字,柳三这回真的玩栽了。 他将面临数千名购房者的巨额违约金赔偿,以及二十年的牢狱生活,并且这个烂尾楼盘,将在下月爆破拆除。 白挽瓷站在法院外的台阶上,等顾少卿出来。 西装笔挺的男人,出来时看到她,紧抿的嘴角,拾起了一个温和的笑。 白挽瓷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刚才真的很帅气。” 顾少卿微微偏了一下头,垂着眼睑,眼底盛满星光:“谢谢,对了,那些网上骂你的人,全部都删了贴,并且道了歉,如果你还要精神损失费,我可以帮你去提。” “这件事,这么快就解决了?我还以为要很久呢,”白挽瓷眼睛亮了亮:“辛苦你了,既然那些人已经道歉,就算了,我不想和他们再继续纠缠。” 顾少卿点头:“也是,宝贵的时间应该放在值得的人身上。” 白挽瓷附议。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接下来我没有案子,会空一段时间,白小姐,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现在还算数吗?” 白挽瓷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算数啦!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理当应该请你吃饭,还要多请几顿呢。” 顾少卿微微一笑:“那就破费了,餐厅你来选?” “好啊。” 次日午后,顾少卿驱车前往本市大学城附近的一家餐厅。 刚停好车,他就看到透明的玻璃窗后,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冲他招手。 顾少卿抬头看了一眼餐厅,名字叫做女儿酒楼。 与其说是餐厅,倒不如说是一家酒楼。 装修的古色古香,推门而入,是几折绣着山水的屏风,餐厅里燃着线香,清淡的沉香味,令人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了。 顾少卿拖了鞋,走入靠窗的座位。 白挽瓷今日穿了一身汉服,头发盘了个发髻,见他来了,微微一笑。 “这家餐厅是有给客人准备衣服的,你可以去换一下。” 顾少卿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装,有些惊讶:“这家酒楼很有特色。” “是吧,我常来呢,老板娘都认识。” 一个同样穿着古装的女子,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这位公子,欢迎来到女儿酒楼,我叫蜜玉,请随我去更衣。” 顾少卿跟着她去了。 酒楼正中央,设了一座空中高阁,几名女子正在表演,有抚琴的,有弹琵琶的,有轻歌曼舞的。 这是她几年前发现的一家酒楼,听说是十二个姊妹开的,楼里的姑娘,各个都有才艺,长得肤白貌美,像极了古言小说里些的美人。 她来的次数多了些,便和老板娘熟识了,才知道,老板娘叫做吕青荇,学历极高,是个妥妥的女博士。 等了一会儿,白挽瓷面前桌上的线香,燃了大半,顾少卿换好了古装,出现在她面前。 恍若如梦中一样。 一袭白衣,仙风道骨,只是眉间没有梦中的那种冷意,显得更儒雅一些。 白挽瓷有些看楞了:“你倒是很适合古装呢。” 一旁的蜜玉,适时的夸:“可不,活脱脱的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呢。” 顾少卿摘下了金丝边框眼镜,放在了桌上,再抬头,看向白挽瓷。 “不戴眼镜,是不是更好一些?” 白挽瓷盯着他的眉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真不知道以后得便宜了哪个好姑娘。” 哪知,白衣公子笑容翩翩,眉目温和,嗓音如清泉过溪涧。 “我看白姑娘就很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