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作者:维维维贤 文案: 在图书馆遇到好看的小哥哥后我弯了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主受视角 - HE - 现代 - 校园 “人生那么长,那些一城一池的得失,和你真正想去的远方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村上春树” 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相信宿命 岑蹊x陈瓷 第1章 01 陈瓷剥开层层人群冲进一教的时候被门口执勤的同学拦住了。 “同学,早餐不能带进教学楼。” 陈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端着一杯牛奶,一路颠簸竟然没有洒出来。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塑料垃圾桶,皱了皱眉。 陈年如果知道自己把他特意泡的牛奶倒了怕是会从寝室杀过来,按着他的头算一百道求积分的题。 执勤的女生见陈瓷停下来才得以看清他的脸,顿时吸了一口气,立马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微笑着说:“可以吃完再进去哦。” 陈瓷就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门口喝完了一杯500ml的牛奶,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陈年在他跑出宿舍前最后一句说的好像是——盖子没拿!? 也是,盖上盖子,就能当做水杯带进去了。 早上上课前五分钟,教学楼门口的人数达到了一天的峰值。 毕竟对于当代大学生来说,早起已经是过去式,踩点才是进行时,能多睡一分钟就绝不早到一秒。 没过多久,陈瓷站在人群中喝牛奶的照片就被传到了各大微信群、QQ群,他身后巨大的电子钟显示的正是08:00。 “这群人啊,哪怕迟到也要舔颜,唉。”陈年在寝室里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刷着手机,忍不住感慨道。 这些陈瓷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推开三楼阶梯教室门的时候收到了里面所有人的目光。 “哟,陈瓷,好久不见。”高数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侧过头来看他,脸上似笑非笑。 偌大的教室只有第一排还有空位,陈瓷坐下后就看到旁边的女生递来一包餐巾纸,他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女生红着脸指了指她自己的嘴角, 陈瓷绝望地接过纸,心里把陈年全家问候了一遍。 “......有些同学啊,我奉劝一句,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翘课,到时候重修流的泪,就是现在进的水......”讲台上的高数老师夸夸其谈,眼神时不时地扫过来。 陈瓷面色淡然地翻开同济版高等数学上册,从挂科到补考没过,再到第二年重修,他已经麻木了。 公管院去年课程改革,把别的学院为期一年才上完的微积分改成了一个学期,以至他第二年才能重修。 在座的都是公管院大一的新生,很多都认识他,他也不至于扭扭捏捏,课间的时候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去年没有好好学,还劝学弟学妹好好听课云云。 下课铃一打,陈瓷就借助第一排的地理位置优势快速离开。 公管院什么都好,就是女生太多了,陈瓷想。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好么。 上午没课了,陈瓷从一教出来决定去图书馆坐坐。 进入大二后,陈瓷辞掉了所有的学生工作,现在,他只想静静地享受大学生活,而不是打开QQ,看见一堆的红点点和99+。 图书馆的北门有很高的阶梯,陈瓷一边走一边回想自己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阶梯走完他都没想起来。 刷卡进的时候陈瓷还闹了笑话,图书馆入口和地铁站入口一样,把卡放在上面门闸就会打开,但时间极短,他自然被卡在了中间。 门口的保安大叔笑着把万能卡放在接触口,安慰道:“是新生吧?以后动作要快哈。” 陈瓷:“......” 今天日历上肯定写着不宜出门。 02 陈瓷直接坐电梯去了五楼。 D大图书馆是一个回字形建筑,底层的中间是花园。 从上往下看,可以俯瞰整个小花园。 五楼北面有两个馆,分别是外文文献和阅览室,南面只有一个馆,是自然科学,每个馆里都有大片的桌椅,供同学们自习看书。 陈瓷不喜欢人多的环境,就没进馆,想在过道里随便找个位置。 他看到北面过道临窗的一面有一排的书桌,就往那边走去。 书桌是标准的四人桌,一眼望去,每张桌子都坐着三三两两的人。 靠近中间的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显得格外突兀,他走进一看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敢往那里坐。 靠窗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精致的手腕。 他那一侧的窗户是打开了一条缝,九月的阳光洒进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从陈瓷的角度只能看到男生侧脸,光是一张侧脸就足够令人窒息了。 他想,这样出色的人,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或者听人说起过。 陈瓷把书放在桌上,站在那个男生斜对面,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手指轻敲桌面。 岑蹊翻过一页书才微微抬头,看向陈瓷。 陈瓷顿时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淡漠的眼睛。 仿佛在这个人眼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都不过尘埃一点,微不足道。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对面的人,陈瓷想,应该是凛冽。 六合萧条,严霜凛冽。 “抱歉,请问这里有人吗?”就在隔壁桌的人以为他们俩要一眼万年的时候,陈瓷出声了,他压低声音轻声询问。 “没有。”岑蹊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看书。 陈瓷顶着低气压坐下后也开始看高数教材。 他们的高数老师是D大理学院的教授,才高八斗,但课讲得一般,按陈年的话说就是“茶壶里煮饺子,有口倒不出。” 但极其喜欢点名,平时成绩占了一半,陈瓷大一在学社联打杂,能过就有鬼了。 陈瓷不想再去上他的课了,那期末成绩起码得90+,只能靠自学。 看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教材后,陈瓷觉得昏昏欲睡,书上的字似乎活过来了,在书面上跳舞,他揉着眼睛退回去看目录,发现第一章 还只看到第四节无穷小与无穷大,还有整整四节没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拿出学校发的习题册。 按道理说,他们行政管理专业学的是数学C,配套的练习题应该不难,但学校省事,不管你学的是数学A还是B还是C,都是一本习题册。 陈瓷越做越绝望,开始怀疑人生,自己真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吗? 为什么极限里还有数列? 好好做函数极限不好吗? 陈瓷趴在桌上准备拿手机出来看看,手都伸进口袋了,转念一想,不行,现在取消毕业清考,再过不了怕是学位证都拿不到。 他把头枕在手臂上看向窗外,可以看到对面几层楼,有人站在窗户边读书,有人在发呆,今天天气很好,天空也格外的蓝。 视线慢慢偏移,陈瓷偷偷看向斜对面的男生。 从下往上,可以看到修长的脖颈和性感的喉结,再往上就是线条流畅的下颔。 看着看着陈瓷就觉得不对,他为什么要盯着一个男人看?不禁心想,他有的我不都有吗? 第2章 03 陈瓷在收回目光的前一秒发现对面的人和他看的是同一本书,他猛地坐起来,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陈年,想着今天上午上课加自习学习了整整三个小时,也该休息一会了,就把书和习题册合上,起身离开。 这一下动静也不小,而自始自终,对面的人连眼神都没有赏陈瓷一个。 为了接陈年的电话,陈瓷走的楼梯间。 图书馆有无数个楼梯间,他就近拐进来的,推开门才发现一片昏暗,头顶上的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不得不摸着墙壁走。 难怪这个楼梯间没有人,别说女生了,陈瓷都脑补出一部鬼片。 “怎么样啊?有没有被高老头为难?学妹们是不是都高兴坏了?有没有给兄弟物色一下?”陈年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我等会去食堂,你吃什么?”黑灯瞎火的陈瓷打断了陈年的长篇大论,他怕一个分神就会摔下去。 “手撕鸡!”陈年立马忘了学妹。 陈瓷走出图书馆后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宿舍区,希望赶在十二点下课铃响之前冲进食堂,晚了怕是要和大部队抢饭。 打了两份饭回寝室,上楼梯时碰到了两个阶梯跨成一步走的班长孙诚然,看上去赶时间,没时间寒暄,他点头示意一下就继续往上走。 “陈瓷,下午概率论记得去上,二教北206。”孙诚然都走到下一层了,突然想起下午的课,立马扯着嗓子朝楼上喊了一声。 “知道啦。”陈瓷无语地答道。 楼梯间里响起阵阵笑声。 404的门虚掩着,陈瓷两手都提着饭,刚准备用肩膀撞开,就看到陈年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入眼就是就是各种各样的东西挤满的寝室。 “你们班长刚过来收四级的报名费,我帮你交啦。”陈年接过饭坐在陈瓷对面的书桌前说道,“还提醒你下午记得去上课,你说我们这种文科专业为什么要学这么多数学?高数上完就算了,紧接着大一下又开了线性代数,好不容易低空飘过,大二还有概率论在等着,唉......早知道我就转到法学去。” “能别提数学了吗?我要吐了。”陈瓷皱着眉打开餐盒。 陈年学的公共事业管理,跟陈瓷不是一个专业,D大公管院就行政管理和公共事业管理两个专业,他们俩作为本专业男生人数除以四的余数,碰巧分到同一间寝室,而这间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寝,不知为什么,另外两个床位一直空着。 整间寝室就任由他们俩糟蹋,惹得众人羡慕不已。 陈瓷一没强迫症二没洁癖,也就随陈年去折腾,倒不是陈年不爱收拾,而是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陈瓷从来没有看到过来新生来学校叫58搬家陪同的。 不过他们俩都姓陈,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陈瓷忍了,谁要他让陈年自由过了头。 “你今天上完课去哪了?”陈年换了个话题。 “图书馆。”陈瓷答道。 “难为你还记得图书馆怎么走,按你的尿性肯定去的五楼吧,有没有碰到我男神?”陈年边吃边说道。 “没有。”陈瓷随口答道。 陈年大一进的校学生会,大二继续留任,混了个办公室副主任当,唯沈原马首是瞻。 “不,在我眼里沈原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不知道吗?岑蹊回来国了,我跟他都是一中的,毫不夸张地说,我追随了他整整十年。”陈年把头转过来看向陈瓷,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仿佛整张脸都在说“快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呵。”陈瓷不为所动,他一直觉得陈瓷当办公室主任绝对屈才了,狗仔才适合他。 陈年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往寝室群里发了张图,熟悉的提示声响起。 不要问他为什么两个人的寝室还有寝室群,陈年的脑回路从来就没和他对上过。 对方正在偷人(2) 陈小年:图片.jpg “快看!”陈年发完就开始催陈瓷解锁手机看图。 陈瓷十分无语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图片后手一抖,手机就掉到了书桌上。 图片里正是上午坐他斜对面的男生,照片明显是偷拍,最起码隔着两张桌子,但陈瓷还是能感觉到寒意。 陈年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手撕鸡,把餐盒收起来放在门口,打开另一张空桌上饮水机的开关,从空桌抽屉里拿出一盒金骏眉和两个青花茶盏。 “我爸说红茶养胃,今天试试?” 陈瓷知道陈年这是在报复他刚刚的不以为然,就等着他求人呢。 “呵。”陈瓷偏偏不信邪,他倒要看看谁先憋不住。 对陈年来说,没有什么比一肚子八卦不能说更难受了。 陈瓷站起来收拾餐盒,把门口的垃圾一起拿出去丢,站在走廊最里面的窗户前点了根烟。 窗外正对着一条商业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商铺,热闹非凡。 身后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寝室,不得不承认学校把木门换成防盗门后,整栋楼的隔音效果实现了质的飞跃。 他没烟瘾,只是喜欢盯着指尖细细的烟雾看,然后整个人放空,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但这一次没能等到一根烟燃尽,他脑海里全是岑蹊。 他想,他们应该在很早之前见过,早到他已经忘了他。 第3章 04 陈瓷走进寝室时,陈年已经爬上床准备午睡了。 “茶放你桌上啦,我要睡了,下午上课叫我。” 陈年有雷打不动的午睡习惯,酷爱养生,谁要是打扰他睡觉了,就跟谁急。 按他的话来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陈瓷倒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自己像兔子这样的话来的。 陈瓷坐在书桌前端起茶盏喝茶,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喝茶,小时候他喝得最多的就是麻将馆里烟熏味浓重的茶。 但陈年的所有东西都很贵重,他不想浪费,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陈年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陈瓷喝完茶洗完杯子,靠在衣柜上想起自己上午在图书馆看高数看得昏昏欲睡,以防下午又犯困,也爬上了床。 下午去上课的时候,陈瓷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一般不午睡,但是一睡着就很难醒来,大一的时候经常睡过头,下午的课也没怎么去上过。 公管学院虽然只有两个专业,但也有专门的一栋教学楼,但像概率论这样的公共课,一般在第一到第三教学楼。 陈瓷和陈年的专业属于公共管理大类,很多课都是重叠的。 九月秋老虎不容小觑,午后的太阳格外耀眼,树荫下都是来来往往赶着上课的人,眯着眼睛走在路上时连人都看不清。 “陈瓷,刚刚对面的女生跟你打招呼。”走在外侧的陈年用手肘撞了下陈瓷。 “嗯?”陈瓷转头向后看去,“不是我们学院的吧,我好像不认识。” “应该是学社联的,”陈年把概率论的习题册顶在头上遮太阳,过了会小声地说,“你真的不留任吗?今年招新开始了,我等会下课也要去校会摆点处值班。” 陈瓷听清楚后整个人就清醒了,他看了看宿舍园区前的广场,那里已经搭起了颜色各异的帐篷,过不了多久,各大校级组织都会开始招新。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操场上军训,每天累得生不如死,军训结束后连陈瓷这种万年晒不黑的人都黑了好几个度,一笑显得牙特别白。 他想着总算有尽显男子气概的小麦色了,没想到一个冬天就白了回去。 各大校级组织的招新是军训生活唯一的点缀,毫不夸张地说,陈瓷几乎参加了各大组织的面试,在他眼里,不是组织选人,而是他挑组织。 “不留。”陈瓷面色有些阴郁。 陈年也没再追问,在所有人眼里,陈瓷就打上了下下届学社联主席的标签,但出乎意料,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去参加竞选。 院里面的老师听说他没有留在校里面后,想要他来院学生会,也被他以学业为由婉拒了。 很多人都问过陈瓷,他的口径十分统一: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在陈年看来,这只是借口罢了,他知道陈瓷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自尊心极强,一定是在什么事情上遇挫了。 05 一下午的课上完头晕眼花,陈瓷已经很有没有如此高强度的学习了,以至连胃口都没有。 “不行,晚饭一定要吃的。”陈年把陈瓷推去食堂,“你还在长个子阶段。” “你不是要去值班?”陈瓷揉着太阳穴说。 “招新哪有吃饭重要,再说有沈主席的名声,校会还怕招不到人?”陈年不以为意,继续跟着大部队冲进食堂,挥舞着一卡通挤进人群打了两份饭。 D大食堂其实味道很一般,但陈年执拗地认为食堂比外面的干净卫生,坚决不点外卖、不下馆子。 陈瓷看着油光发亮的桌面不置可否。 吃完饭陈年去值班,陈瓷想着自己也没事干,干脆去图书馆坐坐,把下午学的随机变量复习一下。 有了上午的教训,陈瓷以矫健的身姿和魔鬼的步伐刷卡通过闸机,门口的保安大叔似乎还记得他,笑着夸道:“小伙子,有进步哈。” 陈瓷:“......” 继续坐电梯去五楼,刚开学不久,也没什么大型考试,图书馆位置还算充裕。 要是碰上期中期末考,早上八点前找不到位置,这一天就不用来了。 陈瓷站在全透明的电梯里看俯瞰整个图书馆,每一层都是灯火通明,仿若白日。 在这里能让人心沉静下来。 陈瓷往上午坐的方向走去,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段,那一排书桌上的书不少,人倒是没什么。 不出意料,陈瓷看到了岑蹊。 陈瓷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时,斜对面的岑蹊刚好抬手合笔。 他觉得,岑蹊合笔时,有收刀入鞘的锋利感。 他想,岑蹊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原谅他没有文学素养,只会说出好看两个字。 陈瓷坐下时,岑蹊已经起身离开。 他注意到,岑蹊走的正是他上午“误打误撞”找到的那个楼梯间。 直到楼梯间的门关上,陈瓷才收回目光。 他想岑蹊应该还会回来,因为斜对面桌上的书和电子设备都没有带走。 中午,他用一根烟燃尽的时间也没有想起在哪见过岑蹊,也许他们真的从未有过交集。 陈瓷收起心思,打开概率论的课本。 五分钟后,拿出手机在淘宝上买了一盒百乐的笔。 第4章 06 第二周很多课都没有开,周五上午上完第一大节课就解放了,喜迎周末。 “又去图书馆?”陈年站在公管楼前问身侧的陈瓷,“你这两周天天往图书馆跑,这才开学第二周,会不会绷太紧了?要不跟我去面试新生?校会今年收到好多美女的报名表哦。” 公共行政学是他们系主任的课,系主任是个极其严肃的老头,学术上容不得半点瑕疵,上课像上坟一样肃穆,上完之后身心俱疲,并不比概率论轻松多少。 “嗯。” 陈瓷正低头看手机短信,他表姐说给他买了个小礼物,并表示不好意思忘记他生日了。 可是他生日明明是三个月以前好么。 估计这世上估计没有人记得他生日。 听到陈年的话他抬头答道,“刚好去菜鸟驿站拿快递,你有要拿的吗?” 以前各大快递点散落在偌大的校园,随便拿两个不同公司的快递就能绕校园一周,三四个就是D大一日游。 后来在图书馆地下停车场开辟了一个菜鸟驿站,再也不需要在D大跑腿群找代拿快递的了。 “我买了个破壁机,应该到了,你顺便帮我去拿一下?你搬回来就行,中饭我买。”考虑到快递的体积和重量,陈年小心翼翼地问。 “嗯。”陈瓷很难拒绝陈年,不得不承认,陈年很会照顾人,虽然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照顾。 “真不去逗逗新生吗?”陈年不死心地追问,“每次看到他们就想起去年的自己,真是岁月不饶人,我已经从青涩变得油腻了,想当年我也是满脸的胶原蛋白。” “不去,油腻的只有你。” 陈瓷一个人刷卡进图书馆,微笑着跟门口的保安大叔打招呼,这两周每天进出图书馆两到三次,保安大叔都认识他了。 如果陈年在,肯定会指出来,全校成千上万的师生进出图书馆,保安大叔根本不可能因为来的次数多而记住人的。 陈瓷想,要是期末图书馆公布刷卡次数最多的名单,说不定有他。 他虽然书没读什么,但刷卡次数感人。 坐电梯上五楼,陈瓷觉得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这种固定的生活、固定的路线、固定的位置让他觉得很安全,也很舒适。 时隔一年,他终于发现D大图书馆的好。 在这里,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手机,不需要时时刻刻注意言行。 这里,是安静的,闲暇的。 没有人会在意你,也没有人打扰你。 所有的人都轻手轻脚,安静地看书或者学习,哪怕玩手机也是消音的。 一天的时间变得很长很长,长到一天可以来三次图书馆,吃完早饭走来可以学习一整天,吃完中饭赶来可以看一下午的书,吃完晚饭散个步过来还能学到十一点。 简直是学霸的日程安排,当代大学生的典范。 一天的时候又变得很短很短,有时候对着对面的人发呆,一大节课就过去了。 是的,陈瓷经常对着对面的人发呆,因为他知道岑蹊从来都不会在意他。 不管共用同一张桌子的他干什么,岑蹊都不会往这边看一眼。 而这张书桌就像图书馆的真空地带,除了他们两个,似乎没有人能走进来。 他想,大概是岑蹊的气场太强大了吧。 最开始的时候,陈瓷想,总不能我每次来,都碰上岑蹊吧?图书馆又不能住人,还能留宿不成? 后来他发现,是的,他每次来都能看到岑蹊。 岑蹊仿佛长在图书馆的一棵树,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渐渐的,陈瓷也摸索出了岑蹊的日程安排表: 早上八点到,十二点离开。 中午两点回来,下午六点离开。 晚上八点赶来,十一点闭馆时离开。 周末不来。 最令陈瓷佩服的是,岑蹊永远是准时准点。 有时候他来图书馆都不需要带手表或者手机,只要看岑蹊就行,因为岑蹊从来不会迟到或者早到。 有时候,陈瓷看岑蹊就像看一台机器,他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永远标准,永远完美。 07 12点,岑蹊合上电脑起身离开。 陈瓷打了个哈欠,目送岑蹊走进楼道后,才拿起像砖头一样厚的公共行政学教材去坐电梯。 不知不觉中,他的作息也在向岑蹊靠近。 十二点正是人流高峰期,等了两趟电梯才挤进去,陈瓷站在电梯角落里想,再挤也不能走楼梯,一步也不能走。 走出图书馆大门绕到停车场去拿快递,菜鸟驿站也挤满了人。 真是一场持久战,他想。 学校的菜鸟驿站是全自助的,陈瓷按着短信上的号码去货架上找快递,陈年的快递号在前面,他懒得回头,就用右手抱着纸箱子,左手拿着书和手机,再去找自己的快递。 他虽然不知道他表姐寄的什么,但以往都是些书或者小玩意,应该不重。 当他看到和破壁机一样大的纸箱子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Excuse me? 我姐是在逗我吗? 这叫给我的小礼物? 小?礼物! 就在他原地去世再原地复活,准备下午来拿自己的快递时,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侧过头来就看到了岑蹊。 “需要帮忙吗。”岑蹊明明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 他今天没有穿衬衫,上身是一件白T,在人群里好看到耀眼。 那一瞬间,陈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 原来他声音也这么好听。 第5章 08 在陈瓷发愣之时,岑蹊已经拿起了货架上的纸箱,对他说道:“走吧。” 陈瓷整个人都是放空的,他跟在岑蹊身后往出口走去。 出口处有自动机匣,可以拍照上传公众号再扫码出去,也可以走人工通道。 机匣处很多人,岑蹊就直接走的人工通道。 他将自己的和陈瓷的快递放在工作人员面前,然后递出自己的校园卡。 “代拿快递的话要报下对方手机号哦。”工作台后面站在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姐姐,她用机器扫描完两个快递后,微笑着对岑蹊说。 岑蹊偏过头来看陈瓷,说:“你的校园卡。” “等会!”陈瓷立马把手中的快递放工作台上,手忙脚乱找校园卡,他拿快递一般走自助通道,很少走人工,一时忘了提前准备校园卡。 岑蹊看了他一下后说:“183********” 陈瓷:“ ! ” “好的。”小姐姐听完后把快递推向岑蹊这边,然后接过陈瓷的快递和校园卡。 岑蹊拿起快递往前面走。 陈瓷一脸震惊地站在那拿出手机开始翻陈年的电话号码。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陈瓷好奇地问站在菜鸟驿站外面等他的岑蹊。 “快递单上有写,我拿的时候看了一眼。”岑蹊解释道。 “对哦,我忘了,我刚还在手机上翻陈年的号码,但是你看一眼就能记住吗?你是天生对数字很敏感吗?”陈瓷好奇地继续问道,“我记性很差,看陈年的电话一年多了,都记不住。” “记电话号码没什么意义。”岑蹊避重就轻地说。 “也是,不过谢谢你啦,我以为你都不认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瓷说到后面有些尴尬地笑了,“你也住学校宿舍吗?会不会不顺路?” 其实他真的很想问岑蹊为什么会帮他,在他眼里,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完完全全是陌生人。 或者说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最多的交集不过是连续两周在同一张桌子上自习而已。 “我看你好像拿不下。”岑蹊仿佛知道陈瓷想问什么,“我也住A区,可以帮你送到寝室。” “原来你也住学校,实在是太感谢你了。”陈瓷跟着岑蹊往宿舍区走。 中午十二点路上人很多,陈瓷和岑蹊走在林荫道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什么话都不说好像不太好? 两个人走在路上不说话是不是不太正常? 平常他和陈年走在路上好像也不怎么说话? 岑蹊不会觉得他很冷漠吧? 但是要跟他说什么? 他们明明不熟啊! 要是双手闲着,陈瓷早就抓耳挠腮了。 身侧的岑蹊倒是很平静,哪怕抱着纸箱子也毫不影响他的帅气程度。 “我看到你好像也在看高数的教材诶?”陈瓷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话题,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会在图书馆里看高数书了。 “是的,你有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我,我脸上又没有答案。”岑蹊听到后淡淡地说。 陈瓷:“! ! !” Excuse me??? 他知道我在看他? 不对,他又不瞎,他肯定知道! 那这些天我到底做了什么?! f**k! 陈瓷觉得这是他十九年最尴尬的一次,没有之一。 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认为对着岑蹊发呆没有关系的? “我......”陈瓷欲言又止,虽然内心崩溃,但表面装得稳如老狗,最后吐出三个字,“抱歉啊...” “没事,我数学还行。”岑蹊根本不知道陈瓷的内心戏,也一直以为陈瓷对着他发呆,只是因为做不出数学题而已。 “好。”陈瓷说完后就闭嘴了,短期内再也没脸说话了。 在这样安静氛围下他们回到了宿舍,岑蹊觉得习以为常,而陈瓷觉得度日如年。 陈瓷想,今天阳光是不是格外刺人? 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 嗯,回去要把空调开到16℃。 “几栋?” “2栋。” “几楼?” “四楼,404。” 404的门依旧虚掩着。 依旧是陈瓷肩膀还没碰到门,陈年就从里面打开了。 “陈瓷爸爸,你回来啦!”陈年热情地扑了上来,眼里只有他的破壁机,十分迅速地拿走了陈瓷手上的纸箱。 陈年刚把箱子放在他的桌上,想回头告诉陈瓷今天中午吃什么时,就看到了岑蹊。 “岑...学长好!”陈年立马改口,微笑着说道,“你们这是?” “也不知道我姐给我买了什么,没想到这么大一箱,麻烦学长替我拿回来了。”陈瓷向解释道,顺便向岑蹊道谢。 “没事,我先走了。”岑蹊向陈年点头示意,然后朝陈瓷说道。 说完就走了出去,还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陈瓷!你怎么认识岑蹊的?”陈年见人走后立刻高声询问陈瓷。 “就是图书馆刚好坐对面。”陈瓷从抽屉里拿出小刀划开纸箱,随口答道。 他并不想跟陈年细说他们怎么认识的,他不要脸的吗? “天?你居然敢坐他对面!”陈年不可置信地看向陈瓷,“整个学校都没有人敢坐他对面。” “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陈瓷有些无语地说道。 “你不懂,唉...”陈年欲言又止,“算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陈瓷倒是不以为意,他一直觉得人们总是以谣传谣,以至任何一件事情都离真相很远。 他向来是不信传说的,他只相信他自己。 第6章 09 陈瓷下午不打算去图书馆了,他觉得,短期内都没脸见岑蹊。 吃完中饭,陈瓷去倒垃圾,回来就见到陈年在和茜茜视频。 “陈瓷,快来,茜茜打你电话,你没接,就打到我这了。”陈年把手机递给了陈瓷,“她和她爸爸度假回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她上课。” 茜茜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陈瓷打了份暑假工,在中心广场给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发传单,做销售,经常会看到她背着小书包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来这边上课。 有一次,他们恰好一起过马路,走在人行横道线上时,一辆车司机酒驾,闯了红灯,直直撞了过来,情急之下陈瓷拉着她往后倒去,所幸两人都没受伤。 在这之后两个人就认识了,茜茜每次下课,陈瓷都会送她过马路,看着她上公交车。 中心广场是有名的商圈,写字楼林立,很多有名的英语培训机构都在这边。 陈瓷觉得茜茜家里人心真大,整整一个暑假,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自己坐公交车来上课。 八月底的时候,陈瓷辞掉了培训机构的工作。 离职的那天,他站在英孚的门口等茜茜,想跟她正式告别。 茜茜从里面出来,扑过来抱住陈瓷,问:“陈瓷哥哥,你离职之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声音稚嫩而纯真。 陈瓷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说:“下个月你也要开学了。” 茜茜抬头,眨着眼睛说:“可是我不想出国。” 茜茜的眼睛很漂亮,每次她抬头看他时,陈瓷就会想起很久以前养的一只猫,矜娇而美好。 “出国挺好的。”陈瓷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只吐出五个字,他拿着她的小书包说:“走吧,回家了。” “哦。”茜茜松开陈瓷,跟着他往电梯走去。 “爸爸!”茜茜突然朝不远处的男人挥手。 陈瓷有些惊讶地望过去,看到从电梯里走出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五官深刻而凌厉。 当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陈瓷时,陈瓷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呼吸微滞。 “哥哥,这是我爸爸,你快叫叔叔。”茜茜扯了扯陈瓷的衣服说,语气像个大人,让人哭笑不得。 那个男人也笑了,勾勒出眼角的细纹。 他走过来接过茜茜的书包说:“你好,我是茜茜的爸爸程疏,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你就是陈瓷吧?这些天谢谢你照顾茜茜,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陈瓷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他只是单纯地希望那个乖巧的女孩平安快乐。 如果他的亲妹妹来到这个世间的话,应该和茜茜一样可爱。 陈瓷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他的小公主。 如果,他的小公主还在的话。 没过几天,陈瓷就接到了茜茜的电话,说她爸爸同意他来当家教了。 陈瓷有些无语地说:“茜茜,你英语比我还好,你确定要我做你的家教?我能教你什么?教你逃课吗?” 茜茜很早就说过要请陈瓷当家教,他当她一时兴起,没放在心上,自己什么水平他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拼死拼活也只考了个211。 “逃课还是不行的。”电话里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阵走动声。 那一通电话,程疏和他说了很多,关于程茜的身世,程茜的病情,程茜的未来。 最后程疏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他,希望他能每周抽出一点点时间陪陪她。 陈瓷接那通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自从外婆过世,外公老年痴呆住进敬老院后,这个家变得格外空荡,他已经一个人生活太久了。 不知不觉中,天都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 挂掉电话后,他整个人倒在床上。 那一瞬间,他突然很嫉妒程茜。 同样是被遗弃的人,但他遇到了一个好的父亲。 第7章 10 “又要去给茜茜上课?”陈年接过陈瓷递来的手机随口说道。 “嗯,明天上午过去。”陈瓷往自己的床走去,“对了,这段时间流行什么吃的穿的?” “你真是把这丫头当亲闺女疼,你那点家教的工资怕是都给她买这买那了吧?”陈年万分嫌弃地打开小红书,看看APP又给他推了些什么网红产品。 “我又教不了什么东西,拿那么多钱良心不安。”陈瓷叹了口气。 程疏在一家上市公司任CFO,陈瓷做了一年的家教,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每个月一号都会收到他打来的一笔“巨款”,对于每个月生活费不超过1500的陈瓷来说,5000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周六的早上,陈瓷搭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程家。 他们学校在城乡结合部,每次出门都被戏称为“进城”,倒是离飞机场和高铁站近。 早起有早起的好处,最起码不会被堵在路上,D市作为一个省会城市,没能挤进一线城市,但在堵车上不遑多让。 程疏回D市后一直住在老城区,是他父母的房子,这些年那片普普通通的单位职工房冠上了学区房的名号,被炒的火热,不过为了方便程茜上学,也就一直没搬。 不到八点,陈瓷穿过喧闹的街道,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穿着一条鹅黄色裙子的程茜。 不论刮风下雨,程茜总会在楼下等他,他说过好几次,但十二岁的小女孩唯独在这件事上一直坚持。 “因为想早点见到哥哥呀!” 陈瓷每次看到程茜眨着眼睛用软软糯糯地声音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给她。 原来也会有人期待见到他。 原来也会有人不憎恶他。 “哥哥,你吃早饭了吗?我爸爸今天做了早饭哦!”程茜跑到陈瓷身前,抬头看他,“我给你带了礼物哦,爸爸说叫伴手礼。” “我吃了,你爸爸今天也在家吗?”陈瓷摸了摸她的头。 “嗯嗯,今天阿姨休息,我爸爸做饭可好吃啦,他说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练出来的厨艺。”程茜拉着陈瓷往楼上走去。 听见开门声,坐在餐桌前的程疏把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看向陈瓷,跟他打招呼:“陈瓷,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中午想吃什么菜?” 程疏穿着一套黑色家居服,戴着无框眼镜,整个人有些慵懒,和以往社会精英人士的形象有些不同。 “程哥,”陈瓷朝他笑了笑,随口答道,“都行,不挑食。” 程茜叫他哥哥,陈瓷按道理应该叫程疏叔叔的。 不过程疏说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叫他叔叔,因为听起来像叫他小名。 陈瓷就改口叫他哥,不过好在他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不需要面对如此混乱的辈分。 “哥哥,我给你弹《梦中的婚礼》。”程茜拉着陈瓷往她房间里走。 “大清早的别扰民。”程疏不得不出声提醒。 这是套老房子,隔音效果还真不怎么好。 “那...哥哥你看我暑假画的油画。”程茜站在门口想了想,然后拉着陈瓷往书房跑。 陈瓷就陪着程茜检验了一上午她暑假的学习成果,包括但不限于油画、奥数题、剪纸。 最后他坐在沙发上感慨:“你们小学生好厉害啊......” “你别听她吹嘘。”程疏端着盘子从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道。 “还是很厉害的。”陈瓷拍了拍程茜的肩膀,起身去帮忙拿碗筷。 11 吃完中饭后陈瓷主动承担洗碗的重任,等他洗完碗出来,坐在沙发上等他的程茜打着哈欠说:“哥哥,我去睡午觉啦。” “快去吧。”陈瓷立刻说道。 “聊聊?”程疏见程茜把卧室的门关好后朝陈瓷说道。 陈瓷点了点头,跟着程疏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个小阳台,程疏推开玻璃门走到了阳台上。 陈瓷只好跟过去。 今天一直阴沉沉的,空气里有些闷热。 “等会应该有一场雨。”程疏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过了会,偏过头来看陈瓷,“有烟吗?” 陈瓷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万宝路。 “真是区别对待,茜茜不准家里有一根烟。”程疏笑着接了过来,“你们小孩都喜欢这种?” 陈瓷闻言抬头,程疏比他高,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眼角的细纹。 可以这么说,程疏是他见过最有气度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熟男性的内敛和风度。 他希望自己十年以后也能拥有程疏这样的财富、社会地位。 在陈瓷看程疏时,程疏也在打量陈瓷。 他想,陈瓷年轻得让他有些羡慕,每次看到这个男孩,就会觉得自己老了。 十九岁的年纪,哪怕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照样耀眼,仿佛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也难怪程茜能坚持一个暑假自己去上英语课。 每次在他来之前,换上好看的小裙子。 甚至为了一句莫须有的夸奖,拼命学好每一门课程。 有时候连程疏都忍不住想把他留在身边,让他再也见不到光,每一寸都印上他的标记。 第8章 12 陈瓷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明亮夺目的闪光向云层涌去,接着就是一道响彻天地的雷声。 雨终于落了下来,溅起满地的水花。 空气中的燥热逝去,风带来一丝凉意。 “进去吧。” 程疏在陈瓷进来后把阳台上的玻璃门关上,从书桌上拿起一盒抽纸给他,“要换套衣服吗?” 陈瓷摇了摇头,随意扯了几张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在他们回屋的间隙,就被淋湿了。 程疏走到书桌后的旋转椅旁坐下,微微抬头看陈瓷,白色T恤被打湿了,勾勒出腰线。 程疏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成语——冰肌玉骨。 他想,陈瓷真对得起他的名字,像极了名贵的瓷器。 “坐吧。”程疏收回目光,要陈瓷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印象中,我们还没有怎么聊过天。”程疏靠在椅背上有些随意地说道,“电话里那次不算。” “说实话,在茜茜连续一周坚持一个人去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就调查过你。”程疏把手搭在扶手上看着陈瓷说道。 陈瓷闻言立刻抬头,皱着眉看向书桌对面的程疏,眼神晦涩难明。 陈瓷最耻于说出口的就是他的家事。 “我甚至隐约查到了你的父亲。” “我并不想知道。”陈瓷冷冷地打断程疏。 陈瓷的母亲是怀着七个月身孕时回的陈家,生产时出了意外,陈瓷的妹妹没能留住。 没过多久,陈瓷的母亲就只身一人去了美国,关于陈瓷的父亲她也从未留下只言片语。 哪怕陈瓷的外婆离世,也没能见到她的身影。 外公更是当没她这个女儿。 陈瓷的父母一直是他的禁忌。 “抱歉,”程疏立刻道歉,随后他补充道,“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这样无条件地照顾茜茜。” 陈瓷点了点头,虽然程疏的调查让他极不舒服,但不可否认,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是有必要的。 程疏立即换了个话题,问他为什么选择行政管理专业,据他所知,D大是一所理工科大学,而陈瓷本来也是学的理科。 “分数不够,只能服从调剂。”陈瓷有些惆怅地说,专业一直是他难以言说的痛。 陈瓷不得不承认程疏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短短几句话就岔开了刚刚的话题,一扫之前的沉闷。 “那也是调剂到相关专业吧,你之前填了些什么专业?”程疏有些好奇地问。 “工程管理。”陈瓷摊手。 “......好吧,这也是缘分。”程疏笑了笑,欲言又止,“对了,为什么不申请转专业?” “专业前几名才能转,我挂科了。”陈瓷不以为意地说,“这就是个悖论,我都不喜欢这个专业了,怎么可能考前几名。” “也是,”程疏想了想后说,“我给你发的工资基本都还给茜茜了吧,生活费够用吗?” “还行,我也不怎么花钱。”陈瓷没想到程疏早就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根本教不了茜茜什么,你们真的可以考虑重新请家教,请我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没事,你在那丫头成绩就差不了。”程疏笑了笑。 他抬手把书桌上的无框眼镜戴上,微微前倾,看向陈瓷,正色道:“陈瓷,除了这份家教,你还做了什么兼职?跟我说实话,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在一个二线城市读书和生活。” 陈瓷一时没有说话,他确实有好几个兼职,有时候会去给淘宝店当模特,每周会去肯德基上两三天夜班,如果实在没钱花了,也会去发传单或者在地铁站做安检。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但面对程疏,他说不出口。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确实没有资格过问你的选择,但是我想知道,大一这个暑假,整整两个月,你除了兼职,还做了什么?”程疏似乎知道他难以开口,换了个问题。 陈瓷想了想,说:“考驾照。” 程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陈瓷,我今天想跟你聊的正是这些,大学生活看似很长但其实真的很短,大一接触各种各样的事情无可厚非,但大二开始你就要为你的未来着想了。” “你想想你大一做的事,哪一件是非你不可的?哪一件又能写进求职简历?”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两份投行的实习经历,因为我的目标是毕业后工作;而我的室友决定从事科研,从大一开始就跟在导师身后做项目,如今他已经回国在你们学校任教。” “陈瓷,好好想想,不过也不用太着急。” “人生路,可以慢,但不能偏。” 程疏想,他最想说的那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9章 13 陈瓷不知道他下午讲了些什么,或者说不知道程茜跟他讲了什么。 每次来做家教,程茜讲的话都比他多。 他只需要安静地坐在那点头就行了。 幸好,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程茜只当他在全神贯注地听。 吃完晚饭后,程疏提出要送他回学校,陈瓷拒绝了。 他还没从中午的谈话中缓过神来,并不想再次受到重击。 程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拿出手机替他叫了辆车。 “哥哥再见,下个星期也要来哦!”程茜站在门口不舍地看着陈瓷。 那要看你爸爸在不在家,陈瓷想。 “再见,有什么事打我电话。”程疏站在门口朝陈瓷勾了勾嘴角,目光有些玩味。 陈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学校的路上,陈瓷坐在后排,有些迷茫。 D市一直有不夜城的美誉,在这座娱乐至死的城市,夜晚格外喧嚣。 但陈瓷什么都听不到,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路灯连成一线,像极了星火。 汽车的远光灯打在车窗上,照出他的侧脸。 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生活。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日复一日。 哪怕是高三前一个月,他都能坐在KTV前台一边收银一边写作业, 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生活,似乎他一出生就能自己长大。 进大学的时候,他是看不起身边的同龄人的。 在他能养活自己的时候,身边的人还用着父母的钱,打着游戏,浪费时间。 而他所做的这些,让他引以为傲的这些,在程疏眼里,都是在浪费时间。 那一刻,陈瓷坚持了很多年的东西突然就塌了。 他回首整个高中,上午的一二节课永远是睡过去的,晚自习更是从来没上过。 他的学习时间从上午十点开始,到下午五点结束。 他从最开始的远离班集体,到慢慢地远离群体。 进入大学后,他开始试着融入集体,却无能为力,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但有些东西很早就有了端倪。 在陈年和他一样逃课挂科却通过一个电话解决的时候。 在孙诚然大一就申请到校级科创项目的时候。 陈瓷一直不愿意承认,到今天,被程疏委婉地地指了出来: 他并不比别人优秀。 那一刻,他从云端跌落到泥泞里。 车停在马路对面,陈瓷下车往园区大门走去。 走在马路中间,他突然被一股力道往后拽去,紧接着是汽车鸣笛声和刹车声。 “陈瓷?”岑蹊把陈瓷拉到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陈瓷就着昏暗的路灯,看到了拉着他手臂的岑蹊。 “我......”陈瓷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无措地站在路中间。 岑蹊带着他过了马路,往里面走去。 A区进门就是一个小花园,再往里面走是羽毛球场。 穿过羽毛球场就是2栋。 “上去吧。”岑蹊站在楼下朝陈瓷说道。 陈瓷站在那没有动。 周六的晚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岑蹊见陈瓷似乎没有上楼的打算,只好带着他转身往羽毛球场走去。 晚上没有人打球,倒是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球场边缘的台阶上聊天。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谁也没有说话。 身后是成片的灌木丛,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有着泥土的气息,风从耳边吹过,带来整个世界的声音,有人嬉笑,也有人怒骂。 对面的宿舍楼,灯火通明,有人在阳台上打电话,有人在房间里打游戏,仔细听似乎能听到他们说话。 陈瓷就这样坐在岑蹊身旁发呆。 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又或许想了很多,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他不想说话,不想回寝室,甚至不想动。 但他不想要岑蹊先走。 岑蹊令他心安。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过对话,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他们在抬头就能见到的距离里默然相视。 这样独特的相处方式令陈瓷感到心安。 忽然,对面的灯全熄了,紧接着隔壁几栋的灯也陆续熄灭,不少寝室里传出抱怨声,但终归于平静。 “就熄灯了?”陈瓷喃喃说道。 “回去吧。”岑蹊站起来说道。 “等会!熄灯了怎么进去?!”陈瓷立刻反应过来了,他们学校晚上十一点半准时熄灯断电,同时每栋楼唯一的大门也会关闭。 “没事,有万能卡,走吧。”岑蹊淡淡地说道,往2栋走去。 他们学校宿舍楼的大门只有刷住在本栋的学生的校园卡才能进,而且是在规定的时间段。 但万能卡除外,万能卡任何时间段都能刷开一楼的大门。 但也只能刷开一楼大厅的门。 进去之后,每个宿舍都有防盗门,只有本宿舍同学的卡才能刷开,不过这倒是没有时间限制。 也就是说,只要岑蹊用他的卡刷开2栋的大门,陈瓷就能用自己的卡开404的门,再不济也能叫陈年开寝室门。 而万能卡本质上是学校给部分同学开放的特权罢了。 一般会开放给学生干部。 理由是学生工作需要。 陈瓷什么都没有问,他捶了捶腿,跟在岑蹊身后。 岑蹊刷完卡,从外面拉开2栋的玻璃门,大厅里一片黑暗,他示意陈瓷进去。 陈瓷握住玻璃门另一面的把手,隔着门看向岑蹊说:“谢谢。” 岑蹊神色平淡,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瓷进去后,玻璃门自动关上,他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按照习惯左拐上楼梯。 转弯时,他朝身后的玻璃门望去,隐约能看到岑蹊离去的背影。 第10章 14 “不是周日吗?你怎么起这么早?”陈年大清早的就在洗黄豆,看到陈瓷从床上下来有些惊讶地说,“那我可以打豆浆了?” “你打吧。”陈瓷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T套上,走到洗漱台前洗漱。 九月的秋老虎不容小觑,寝室的空调开得格外低,陈瓷吹久了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以至很早就醒来了,怕吵着陈年也没翻身,估计有点感冒。 陈瓷洗漱完把空调关了,推开窗户透气,趁着还早,太阳没完全出来施展拳脚。 “你是不是感冒了?”陈年听到陈瓷的声音后问道。 “有点。”陈瓷站在饮水机前接水,想到什么立即补充道,“我不用吃药,你别给我整什么生姜水,我还想多活几年。” “很管用的好么!我每次发烧感冒,我妈......”陈年忽然想起什么,没有说完,“那你多喝热水吧。” 清晨,就着破壁机的巨大噪音,陈瓷把寝室卫生给做了。 “天,这就跟施工现场似的,我要退货!”陈年坐在书桌前抱怨。 “让让。”陈瓷懒得理他,拿着拖把要陈年让开点,别妨碍他打扫。 半个小时后。 “试试?”陈年拿出两个精致的玻璃杯,盛满后把一杯推向陈瓷。 “还行。”陈瓷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 他对吃一直没有追求,以前自己做饭,只要熟了就能吃完。 陈年狐疑地看向陈瓷,端起来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有点烫,”陈年皱着眉抬头,“怎么跟外面卖的现磨豆浆差距这么大?” “大概是你没放糖吧。”陈瓷想了想说。 “噢!”陈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白砂糖。 “我这一大杯豆浆可怎么办哟,”陈年抱着他的破壁机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看到陈年站在书桌前收拾东西,问道,“你今天也去图书馆?” “嗯,”陈瓷从书堆里找出高数教材和习题册,“你装一杯出来,我带给岑蹊,昨天要不是他我就要去网吧了。” “他也有万能卡?不是只有主席团才有吗?话说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我还以为你被小姐姐们绑架了。”陈年开始在柜子里找水杯。 “没问,在楼下坐了会。”陈瓷随口答道。 “对了,你确定周末岑蹊会去图书馆?”陈年看着正准备打开门出去的陈瓷说道。 “会。”陈瓷朝陈年摆了摆手,示意走了。 他有预感,今天岑蹊一定会去图书馆, 15 陈瓷到图书馆的时已经快九点了,哪怕是周日人也不少,电梯依旧要等警报声响起,门外的人才放弃挤进来。 陈年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水杯,站在电梯里看玻璃外的图书馆。 从下往上,每一层楼都映入眼帘。 整齐的书架,整齐的书桌。 以及坐在书桌前的人。 陈瓷想,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如果不知道,那他们为什么要在周末的上午坐在这里? 如果知道,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瓷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电梯就到五楼了。 走过熟悉的楼道,穿过一排排书桌,陈瓷看到了岑蹊。 他知道,岑蹊会来。 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他觉得,岑蹊总能恰到好处的出现。 就像昨天晚上,岑蹊如果没有在马路中间拉住他,他今天就得在医院躺着了。 陈瓷抽开斜对面的椅子,岑蹊抬头。 和以往每一次相见如出一辙。 陈瓷朝他笑了笑。 岑蹊微微点头,依旧没什么表情。 陈瓷坐下后,把豆浆递给岑蹊,拿出草稿本在背面写了一行字一起递过去。 “室友打的豆浆趁热喝,昨天谢谢你啦,中午请你吃饭” 岑蹊看完点了点头。 拿起笔把他草稿本背面抄写的某个泰勒公式加了个负号才递过来。 第11章 16 十二点整,岑蹊合上笔看向陈瓷。 陈瓷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习题册,见岑蹊看过来,立刻把习题册合上站了起来,只差没有期待地搓手手了。 “我们坐电梯吧!”陈瓷抢先一步说道。 岑蹊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电梯一如既往地拥挤。 按道理说,五楼属于顶层,有着先天地理优势,但有些人趁着电梯上行,在四楼就进来了,以至到五楼,电梯依旧是满的。 等了两趟,他们才挤进去。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一楼,门缓缓打开,陈瓷松了口气。 他平常自己挤倒是无所谓,但让岑蹊陪着他站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个...高峰期有点挤。”陈瓷带着些歉意说。 “没事,”岑蹊掩去眼中的情绪,平淡地答道。 “哦哦,对了,你平常去哪吃饭?”陈瓷从图书馆东门走出来后才想起岑蹊不是每餐只能吃食堂的陈年。 “思源楼。” “教师食堂?我还没去过那边,你带我走吧。” 陈瓷有些疑惑,思源楼在教职工宿舍区,一般他们都不会去那边吃,远倒是不远,离图书馆还挺近的,但没有人喜欢吃个饭还碰到辅导员,而且那边都是点菜,吃一顿下来也不便宜。 但是陈瓷提出的请客吃饭,也不好说什么。 “那边人比较少。”岑蹊解释道。 “也是,我身边还真没人去那边吃饭来着,”陈瓷想了想说道,“你今天怎么没有带电脑来?” “周末休市。”岑蹊答道。 陈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休市跟笔记本电脑有什么关系,但也没有再问了,跟着岑蹊往思源楼走去。 和岑蹊相处久了,陈瓷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也没有关系。 语言似乎是一种多余的东西。 思源楼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 从远处看并不像是食堂。 “岑蹊!” 陈瓷刚推门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岑蹊。 一楼摆着零零散散的桌椅,没有一点烟火气。 随处可见生长茂盛的绿植。 盆栽似乎比桌椅还多。 吃饭的人也不多,大多坐得很远,一眼望去,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教授。 陈瓷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落地窗前的沈原和赵明弈。 “拼桌吗?”赵明弈笑着向岑蹊挥手。 岑蹊偏过头来看陈瓷。 “嗯?”陈瓷有些懵,马上意识到他们三认识,“哦,没问题。” 岑蹊带着陈瓷往他们那一桌走去。 沈原他们坐的是一张很小的圆桌,岑蹊替陈瓷拉开赵明弈身边的椅子,然后坐在他旁边。 “陈瓷,我好久没见到你了。”赵明弈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笑起来狭长的眼尾上翘,目光流转间分外迷人,“你这一走,学社联今年新生的颜值整体下降了好几个层次,开全体见面大会的时候,我一眼扫过去,没一个能打的,可真替你们刘主席急。” “学长们好。”陈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负责管理校级组织的团委老师都在同一间办公室,他又是学生助理,去年几乎整天呆在办公室,但凡去过办公室的学生干部都认识他。 而赵明弈和沈原,一个校团委学生副书记,一个校学生会主席,整个D大就没有不认识他们俩的。 他看向两位大佬,赵明弈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沈原依旧是温和有礼的贵公子。 再加上遥不可及的岑蹊。 他们坐在那就是一副画。 赵明弈调侃完陈瓷后将目光转向岑蹊:“我听说你在思源楼交了一年的伙食费,掐指一算,你周末肯定不在学校,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过来蹭你的饭吃,这下好啦,被你发现了。” 沈原把陈瓷和岑蹊两人的餐具用茶水烫过后递给他们。 陈瓷连忙起身去接。 “你去加几个菜。”岑蹊看到赵明弈就头大,要不是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早就把他叉出去了,也难为沈原能忍受他这么多年。 “这还要你说,我和沈原这个学期还没来过思源楼,早安排上了,全记你账上了。”赵明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的国?等我跟沈原一进学校你就一个人去资本主义腐朽了,太不够兄弟了吧??” “九月。” “回来干嘛?”赵明弈问,“是美国的空气不够甜,还是华尔街的钱不够赚?回来薅社会主义羊毛啦?” “毕业,考研。” 这下不止赵明弈,连沈原也看向了岑蹊。 陈瓷也有些惊讶地偏过头去,毕竟他对岑蹊一无所知。 “央行?”沈原问道。 “是。” 过了很久,岑蹊才说话,陈瓷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沉郁。 “我们学校本科期间就可以出国交换吗?”陈瓷觉得岑蹊状态有些不对劲,试图扯开话题。 “有几个学院可以,不过交换的学校很一般,我们院也就是经管院连一般的都没有,亏李院长还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赵明弈答道,“你要是想像岑蹊这样估计来不及了。” “嗯?”陈瓷有些不解。 “他大一期间把大二大三的课修完了,腾出两年时间出国。”赵明弈有些羡慕的说,“在这件事上,沈原都只有佩服的份。” “什么?”陈瓷差点没拿稳手上的茶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岑蹊,“你,还是人吗?” “跟你说个最毁三观的事。”赵明弈看到陈瓷惊讶的表情后来了兴致,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的规矩,考试开始半个小时后就不能入场,当时期末考试第一天上午第一场,大一的考高数,大二的考概率论,时间完全重合,岑蹊,你岑哥,用二十五分钟做完了概率论的卷子,然后去考高数,你猜他两门考了多少分?” “你们不饿吗?”岑蹊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赵明弈逢人就说,说了快两年了还不腻吗。 “多少分?”偏偏陈瓷被吸引住了,好奇地问赵明弈,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还要问?”赵明弈一拍桌子,“当然是满分啊,不然能被人叫学神吗?经管院从15级到13级,看到岑蹊就怕,他们这辈子都无法挥去岑蹊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影。” 第12章 17 岑蹊实在受不了赵明弈夸张的说辞,偏偏陈瓷还听得津津有味,点的菜又迟迟不上,于是看向右侧的沈原。 沈原从看热闹中抽身而出,淡笑着说道:“明弈,你不是要问岑蹊投资的事吗?” “差点忘了,”赵明弈一拍大腿,立刻坐直了,看向岑蹊,“我有一笔钱,你能帮我翻七倍吗?”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岑蹊面无表情地反问。 “不是都说你在英国脱欧那天,五十万美金做空英镑,最后翻了七倍吗?”赵明弈锲而不舍地追问。 “谁说的?”岑蹊皱着眉头问道。 “还能有谁,我舅舅,你爸爸呗。”赵明弈摊手,“放心,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替你吹嘘,你看,连沈原都不知道。” 赵明弈倒是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们这群人身份敏感,外汇交易明面上是禁止的,风平浪静时是投资和资产配置,出事了就是洗钱和资产转移。 赵明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当时急着出国不会就是为了赶上脱欧这波行情吧?” “不是,七倍不可能,最多25%的年化收益率,收2%的管理费,和你收益的20%,”岑蹊冷淡地说,“你自己考虑,回国后我不做外汇。” “随便吧,反正别人我都不放心,”赵明弈端着茶杯笑着说,“以茶代酒,我敬你,你随意。” 岑蹊也端起茶杯和他碰了碰。 “你们这是谈成了一笔生意?”陈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你们怎么这么优秀? “机会难得,你有闲钱吗?也可以考虑一下。”赵明弈拍了拍陈瓷的肩膀,偏过头来和他说,“我可是等了两年才见着他。” 岑蹊刚好比他们俩大一岁,15年九月入学,16年暑假去的美国,同年九月,赵明弈和沈原才入学。 今年也就是18年岑蹊回国读大四,赵明弈和沈原大三。 陈瓷:“......” “我像是那种有钱人吗?!”陈瓷拂开赵明弈的手生气地说。 “岑蹊,不能厚此薄彼吧,”沈原挑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就不用跟投了吧?”赵明弈把手搭在椅背上。 沈原没理会赵明弈,端着茶杯看向岑蹊说:“有没有兴趣做中国的桥水?” “私募涉及到募投管退,业绩倒并不是很重要。”岑蹊拿起茶壶给自己和陈瓷倒水,放下后看着沈原说道。 “就是,私募哪有那么好做,你们有牌照吗?会忽悠吗?微博是大V吗?”赵明弈这回倒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他们以后都是要从政的。 “放心,我们都不用出面。”知道岑蹊担心什么,沈原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我考虑一下。”岑蹊也端起茶杯和沈原碰了碰。 “你们这群人啊,活得多累。”赵明弈感叹,“来,陈瓷,我们俩走一杯,今朝有酒就应该今朝醉嘛,有钱花就行,要那么多干什么,与其想着怎么赚钱,不如想想怎么花钱。” 陈瓷有些僵硬地跟他碰了碰杯,这餐饭的信息量太大,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最后陈瓷吃得如同嚼蜡,以至回寝室后陈年问他思源楼的饭菜如何,他都答不出来。 “还可以吧。”陈瓷坐在书桌前回想了半天后说道。 “有什么特色菜,改天我俩也去试试。”陈年兴致勃勃地问道。 “再说吧,”陈瓷看向陈年,纠结了一番,还是问出了口,“岑蹊和沈原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们在思源楼碰到沈原他们了?”陈年把椅子转到陈瓷这边,看向他,“他们的关系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好吗?” “什么传说?不过他们的关系确实挺好的。”陈瓷答道。 陈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陈瓷,脑海中各种利弊分析完后,懒洋洋地说:“太子党的传说呗,沈原我不清楚,他从京城来的,不过岑蹊和赵明弈确实可以在我们省横着走。” 第13章 18 陈瓷下午本来不太想去图书馆的,但一想到岑蹊在,自己不去不太好。 他在床上眯了一会,就爬起来去图书馆。 不过整整一下午,一页书都没看,刷了一下午知乎。 下午六点,岑蹊站起来敲了敲他这边的桌子。 陈瓷拿着手机,有些迷茫地抬头。 “吃饭去吗。”岑蹊轻声问道。 “噢,走吧。”陈瓷点头,揉了揉脖子,跟着起身。 岑蹊考虑到陈瓷不走楼梯,就往电梯走去。 出了图书馆,陈瓷后知后觉地说:“我去食堂啦。” 他中午本来要请岑蹊吃饭的,但是根本没有付钱的机会,晚上实在没脸去蹭饭了。 “去思源楼吧。”岑蹊淡淡地说道。 “不了吧,我总不能老蹭你饭吧?”陈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岑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陈瓷想了想说:“那我按食堂的价格折算给你?” 不可否认,思源楼的饭菜确实比学生食堂好吃,价格也比较适中,主要是环境好,人也少。 “随你。”岑蹊不甚在意地答道。 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脸上也染上些颜色,像一抹腮红。 陈瓷偏头,能看到岑蹊的侧脸,黄昏下,少了些冷淡。 仿佛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岑蹊。”陈瓷唤他的名字。 岑蹊侧过来看陈瓷。 阳光洒在了他的眼睛里,染上浅浅的红。 那一瞬间,陈瓷看到了另一个岑蹊,没有冷漠,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 他身上有一层毛茸茸的光圈,温暖而明亮。 “怎么了?”岑蹊有些不解地看向陈瓷。 陈瓷收回思绪,问道:“你是怎么确定自己人生方向的?我在知乎上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答案。” 岑蹊很久没有说话,就在陈瓷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岑蹊回答了他。 “做自己喜欢的。” “那如果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陈瓷追问道,这个答案太常见了,并不能解决他的疑惑。 “那就做排除法,看自己不喜欢什么。”岑蹊补充道。 “那我不喜欢的东西可多了……”陈瓷想了想后说,“我不喜欢推销,感觉和传销没什么本质区别;不喜欢重复的工作,感觉像在拧螺丝钉;不喜欢和很多人呆在一起,我看到人多就头大……” “陈瓷。”岑蹊打断了他。 “嗯?”陈瓷看向他。 “所有的工作都少不了重复和合作。”岑蹊不得不出言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赚钱很难。”陈瓷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绝大多数工作都是艰难的,他所做的每一份工作都是用汗水和努力换来的。 他不喜欢推销,但他还是能在时代广场守两个月,只为了赚大学的学费,带他的主管说他天生就适合销售,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厌恶这份工作。 他不喜欢收银,不喜欢垃圾食品,讨厌整天笑脸相迎,但他是市中心那家肯德基做的最长的员工,店长都换了三个,他还在那里带新员工。 除了学习,只要经他手的工作,从没有出过纰漏。 但他都不喜欢,甚至生理上的排斥。 “陈瓷,”岑蹊感受到了他的低落,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说,“不要急着找方向,没有人一开始就能想清楚,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再腾出时间来做些新鲜的以前没有尝试过的事。” “不管是你的大学生活,还是你的人生,都才刚刚开始。” 第14章 19 九月三十号,星期日下午五点。 十一长假倒计时七小时。 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间,走廊里就传来了欢呼声,教室里的同学们立刻收拾东西起身,无比默契地看向讲台上的财务管理老师。 老师摸了摸油光发亮的头,有些无奈地说:“下课吧,记得做课堂作业,国庆上来就要展示。” “唉......” “国庆节居然还有作业?什么作业?高中生呢?” “你上节课没来吧,作业都不知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怨,但很快就被人们抛在脑后,现在操心未免太早了吧? 还有整整七天呢! 离Deadline早着呢! 什么作业不能一晚上做完? 如果不能,那就再加个通宵。 “陈瓷,醒醒,下课了。”陈年推了推右手边的陈瓷,见陈瓷睡得不为所动,立刻补充道,“放假啦!十一长假,有七天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你们不说我都快忘了,这财务管理课真让人自闭。”坐在陈瓷另一边的孙诚然一边收拾书,一边笑着说道,“我枯了。” 大一的时候,陈瓷在学社联,陈年和孙诚然在校会,经常看到群消息说点到后,匆匆从活动中心赶过去,一来二去,陈瓷、陈年就和孙诚然在狂奔的路上就建立了革命情谊,经常一起上课。 一排三个位子,陈年坐在最里面勉强听了半节课就开始玩手机了。 孙诚然给部门开完会才赶过来的,坐在最外面,倒是坚持听完了整节课,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 至于坐在中间的陈瓷,睡了一整节课。 如果老师上课是讲书上的内容,陈瓷很少听课,比起听老师讲,他更喜欢自己看书,大概是高中时养成的习惯。 那个时候,陈瓷根本跟不上同班同学的进度,他缺课太多,高三基本都是在讲卷子,他又没时间做,听课就像在听天书。 好在他心态好,始终相信万变不离其宗,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自己看教材,再做配套的习题,虽然五百多分的成绩在清北遍地走的市一中根本不够看,但陈瓷知足了,他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学习体系和方法,并不断验证和改进。 所以得知高数挂科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补考重修等程序麻烦,但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他始终坚信:我可以。 只要自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他坐在图书馆五楼,迎着明媚的阳光,打开同济版高等数学的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现实教他做人,还有什么是被摁在地上摩擦。 于是,阳光在他头顶彻底消失,只剩下数学的狂风在他耳边怒吼。 一年不学习,再捡起来的时候有多痛苦没有人知道。 他真的很想把去年迷之自信的自己打一顿。 然后告诉自己: 不, 你不可以。 “嗯,”陈瓷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人,“走吧。” 九月底,秋老虎正式告别,秋天强势登场。 一场秋雨就告诉了人们谁才是爸爸。 今天早上,陈瓷翻箱倒柜才找出厚的衣服,出门时随手套了件白色连帽衫,配着刚睡醒的一张厌世脸,既青涩又疏离,两种感觉糅合在一起,却不矛盾,分分钟能C位出道。 孙诚然看得自惭形愧,他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啊,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脱单哦? “诚然你先走吧,我们得商量下课堂作业。”陈年想了想后说。 “你们不会吧?现在商量什么作业啊?”孙诚然一脸震惊地起身。 “国庆没空,快走吧你,别偷听我们的创意。”陈年朝孙诚然挥了挥手。 “切,谁稀罕啊,走了,拜拜。”孙诚然毫不犹豫地走了。 陈瓷知道陈年这是为了他们俩好,因为陈年明天上午的飞机,七号晚上才回,而八号上午第一节 就是财务管理的课,与其提心吊胆地等七天,倒不如走之前就把小组作业做了。 而大学里的小组作业基本都是以寝室为单位,他们俩一个寝,也不愿意和别人组队,所以每次的小组作业都是他们两人一起做,倒也杜绝了搭便车的现象。 不过,要不是这个小组作业,害他昨天晚上失眠,今天也不会趴桌上睡了一节课。 这还要从财务管理这门课讲起,也许是人才培养的需要,又或许是凑不够学分,院里给他们安排了这门偏商科的课,老师还是从经管院请来的。 考虑到他们基本没什么商科基础,就取消了期末考试,改成课堂作业和展示。 这次的作业是写一份购房计划书,算算你毕业后几年能买到房。 昨天吃完晚饭,他们俩就在寝室讨论这个计划书怎么写。 七点过后,天就暗了下来,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陈年拿出茶具,不一会儿,就响起水沸的声音。 “陈瓷,你有想过买房吗?” 陈年坐在书桌前把椅子转过来看向对面的陈瓷,出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没有。”陈瓷在百度文库上看各种各样的购房计划书。 “为什么?”陈年追问,“难道你不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着你的名字。” 陈瓷没有接话,因为房子让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那你肯定有房了,是不是?”陈年对陈瓷是好奇的,但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觉得现在现在这个氛围刚刚好,适合彻夜长谈。 “没有。”陈瓷滑动鼠标的手顿了下。 他微微低头,眼睛轻阖,笔记本的光打在他脸上,眼睑处留下一圈阴影,像一道抹不去的伤。 第15章 20 “陈瓷,你可以跟我说,如果你想的话。”陈年朝陈瓷走过去,把泡好的茶放在他桌上,再回到自己桌前坐下。 “我也跟你说说我们家情况,你知道吗?我以前还不信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但自从我妈妈过世我爸再娶后,我就觉得离我们家家产又远了一点!” 陈年越说越觉得生气,实在不吐不快:“虽然也没几套房,毕竟我爸混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处级干部,但没一套写我名字,去年我学车,我爸说学出来就给我买车,我要十几万的车干什么,难不成指望他给我买跑车?我旁敲侧击地说要房子,他被我逼急了就说最多出个首付,其它是我自己的事。” “呵呵。” 陈年说到最后忍不住冷哼。 陈年今天准备的是铁观音,属于半发酵的青茶,空气里有淡淡的兰花香。 陈瓷松开握住鼠标的手,去碰桌上的瓷杯,很烫,但他没有停下来,起先是食指,随后是中指无名指,最后整个手握住了杯子。 他并不知道陈年的母亲过世了,也不清楚陈年家里的情况。 每个人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是纷纷扰扰的糟心事和愈不合的暗伤。 陈年刚想说“烫”,就听到陈瓷开口了。 “高一那年,我外婆去世,把房子留给了我。” “嗯?原来你妈妈是独生女?等等,你外公不是还健在吗?你每周都去敬老院看他来着。”陈年立刻从自己家的破事中抽身出来。 陈年无意中看到过陈瓷填的家属信息表,亲人那一栏,只有一个外公。 手上的灼热感令陈瓷安心,他微微侧身,双手握住了茶杯,缓缓地说:“不是,我还有一个舅舅。” “我外公患老年痴呆很多年了,家里的事一直是外婆做主。” “那个...你外婆留下的房子在哪里?你舅舅家是不是很有钱?”陈年好奇地问道,因为在他们这,家产一般都是留给儿子的。 “市一中旁边,我舅舅他们家情况一般,因为这件事我和他们就没有了往来。”陈瓷补充道。 一旦开了头,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市一中?学区房中的战斗机啊,值好几百万吧?”陈年有些惊讶,没想到陈瓷外婆还能给他留一套这么好的房子,“难怪你舅舅家跟你断绝往来,那你外公是你照顾吗?敬老院的钱是你出吗?” 陈瓷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外公的退休工资基本能够他的生活。” “等等,一中旁边,那你也是一中的?”陈年突然意识到他们是校友。 “嗯。” “不对啊,那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陈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和陈瓷很早就有过交集,“按理说,你这颜值,不应该啊,你是有多低调?” 陈瓷有些无语,一中每年那么多学生,陈年怎么可能都认识,而他高中三年基本就是个隐形人。 聊到最后,他们也没心思做小组作业了,早早地洗漱完躺在床上。 难得他们都没有玩手机,寝室里一片黑暗。 仔细听,能听到对面的人,细微的呼吸声。 入睡之前,陈年翻了个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陈瓷,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的父母?” 对面的床上静谧无声,陈年都开始怀疑陈瓷是不是睡着了。 陈瓷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在头后,他盯着头顶上的蚊帐发呆。 夏天已经过去,但陈瓷把蚊帐洗了晒干后又挂上了,他没有床帘,所以白色的蚊帐是唯一遮掩。 聊胜于无。 “小的时候有想过,他们既然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现在去找又有什么意义?” 第16章 21 陈瓷觉得整栋教学楼在十分钟之内就清空了。 节日的氛围未免来得太快? 教室里只剩下他和陈年。 空荡荡的教室,日光灯亮眼,一排排座位像守护的战士,安静无声,黑板上还留着各种年金公式没来得及擦。 陈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iPad,说:“我们就在教室做完吧。” “来,为了我们毕业后五年购房计划奋斗吧!”陈年大声嚷嚷着。 陈瓷觉得可以,回寝怕是又做不完。 他们两个都是D市人,第一步就是打开地图找房源。 “市区就不要想了,两万一平米起步,毕业后不吃不喝干二十年怕也买不起。”陈年忍不住吐槽,“D市其它地方不像二线城市,倒是房价不遑多让。” “新开区吧,离工业园近,上班方便,交通也还便利,地铁转公交到市里也才三个小时。”陈瓷想了想后说。 “这都到x县了还一万三一平米?开放商怎么不去抢钱呢?难怪这些年首富不是万达就是恒大。”陈年咋舌。 定下区域后他们打开链家等网站和APP查房价,越看越心惊。 别说毕业后五年了,五十年都买不起房。 好不容易定下一个新开发的小区,关于户型,两人又有不同的意见。 “毕业五年后我们都27岁了,最起码得买个三室一厅,不然过几年结婚生子又得换房子。”陈年说道。 “120㎡的毛胚房156万,首付不低于30%,再加上装修和家电,你以为你是年薪百万的CEO吗?”陈瓷毫不留情地打破陈年的幻想。 他们这个专业毕业后比较对口的工作是HR,职场萌新工资高不到哪去。 “emmmm......不是还有住房公积金吗?到时候再找家里给点,亲戚朋友借点,那啥,方法总比困难多......”说到后面,陈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按陈瓷的想法,买个loft就行了,后来转念一想,又不是真的买,也就随陈年去了。 最后他们折中了一下,选择了一套90㎡的房子。 接着查阅周边情况,一转眼就快七点了,word都写了好几页。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怎样才能拿下它? 而这一部分也是财务管理老师特意强调的部分,他希望学生能掌握金融工具的运用,合理规划自己的未来现金流,简单点说就是学会理财。 而老师也要求他们的计划书上有各种金融工具的运用,包括详细的计算公式。 陈瓷他们开始分析资金来源。 无外乎贷款、父母、工资储蓄、公积金四个渠道。 “我们这个专业HR比较对口,不过从前程无忧上的招聘信息来看月薪只有6k,这怕是还每个月的房贷都不够吧。”陈年无语扶额。 “先不考虑还款,先凑齐首付吧。”陈瓷打断他。 “每个月税后工资6k,租房1k,日常开支2k,可以存下来3k,一年就是3.6w,加年终奖,一年存4w没问题,五年就能存20w,哇哦,首付一半就解决了,剩下的就需要我爸多努力了。”陈年掐指一算,似乎看到了属于他的房子。 “简单的存款,最后分数肯定不高,要考虑怎么理财,比如每个月工资做基金定投,每年存款存大额存单...”陈瓷把目光从屏幕上的金融计算器中离开看向喜上眉梢的陈年,“还有不可能五年里工资不变,得考虑通胀和升职。” “天...你这样一说,今天晚上都做不完了,不过你真的好会,你要不要修个会计或者金融的双学位。”陈年拍了拍陈瓷的肩膀。 陈瓷沉默了一下,他确实忘了D大还可以修双学位一事,提起金融,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岑蹊。 明明一个看上去和钱沾不上半点关系的人,却能赚得盆满钵满。 陈年负责计划书的撰写,对着笔记本敲个不停,看得出来,已经初见雏形。 陈瓷拿着iPad对着excel表格皱眉,网上的金融计算器太先进了,甚至还有房贷计算器,只要输入几个数字就行,但他们总不能截个计算器的图往上粘吧,老师特意强调了要用excel算。 陈年负责计划书文字部分,见陈瓷一边翻教材,一边和excel死磕,就默默地把展示PPT做了,他看到数字就头痛,也就陈瓷还能静下心来现学。 晚上八点,假期倒计时4小时。 陈瓷合上手上的书,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叹气。 “搞定了?”陈年关心地问。 “没。”陈瓷有些心累地说。 几个破公式他弄了好久。 “先回去吧,我国庆再琢磨一下,问题不大。”陈瓷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懒懒地说。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在寝室做课程作业呢!”陈年不同意,“我一定要陪着你做完。” 陈瓷心想陈年这是什么脑回路,于是说道:“我只是现在不想弄了。” “要不我们请个专业的帮忙?”陈年拿出手机打开QQ似乎想找个经管院的同学。 “岑蹊?”陈瓷的脑子高速运转三小时后已经罢工了,听到陈年说专业的第一个就想到的就是岑蹊,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说出了口。 “你还真敢想啊?这种小事你叫岑蹊?随便找个干事不就行了。”陈年有些不懂。 陈瓷闻言想起了大一一年被部长们“奴役”的往事,什么代答到、代写作业、代拿快递等等,层出不穷。 没想到才一年,陈年就顺利转换身份,从“受虐者”转为了“施暴者”。 “你干事也不容易,岑蹊应该在图书馆,我问问他,他要是有空,我们就过去找他,他出手几分钟就能解决,不耽误事。”陈瓷拿出手机给岑蹊打了个电话。 他知道岑蹊很少看手机,找他基本都是电话。 很快电话就通了。 “陈瓷?”岑蹊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陈瓷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陈瓷这周都没怎么去图书馆,一是第三周开始课多了起来,二是月底了忙着挣点外快。 “嗯,岑蹊,你在图书馆吗?我有几个公式想问你。”陈瓷稳住心神,问道。 “不在,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岑蹊从车上下来,示意赵明弈先回寝室。 赵明弈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岑蹊懒得理他,径直往公管楼走去。 一时兴起的番外 论坛 《微博过来的,跪求小哥哥们的全部信息!!!》 1L 楼主: 沉溺在小哥哥们的盛世美颜中...... 2L 我待数学如初恋: ???[黑人问号脸.jpg] 3L 做一张卷子: ????[黑人问号脸.jpg] 4L gkzawyc: ?????[黑人问号脸.jpg] ...... ...... 10L 嗯嗯嗯嗯嗯嗯: 什么小哥哥?哪里有小哥哥?[我来了.jpg] 11L 我待数学如初恋: 楼上破坏队形了...... 12L 做一张卷子: 这都快翻页了,还没有人出来科普吗?楼主呢?[醒醒.jpg] 13L gkzawyc: 从微博回来了,盲猜一中要火...... 14L 做一张卷子: 楼上就不能多说点?回学校前刚把微博卸了...... 15L 嗯嗯嗯嗯嗯嗯: 我也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 原来一中还有这么多好看的小哥哥!!!!! 都怪我复读才来一中 只见过凌宝的盛世美颜 还有他唱歌也好好听 迎新晚会听他唱歌我就想 我要是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该多好(✪▽✪) 16L 楼主: 抱歉抱歉,第一次进一中论坛,不太会用,刚刚一不小心退出去了,这号还是借我弟的... [开学季,留一张你们的校草照片 ——来自微博分享链接] 热评第一的小哥哥是一中高三的学生,层回复里有人爆出了其他小哥哥的照片,都好好看鸭!!! 17L 做一张卷子: 哪位好心人可怜一下没有微博的高三党... 回贴带个图片吧... ps:我是初中部升上来的,说不定认识大佬们呢 pps:我有和凌宝说过话! 他还教我跳过Popping(骄傲脸) 虽然我没有学会(不是) 18L 嗯嗯嗯嗯嗯嗯: 我也说过! 话说凌宝真的炒鸡可爱 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你 就像邻家弟弟 太萌了 听说他高二的时候还偷偷跑去韩国,想当练习生来着 19L 做一张卷子: hhhhhhh这个我也听说过 据说被他哥抓回来了∠( ᐛ 」∠)_ 20L 楼主: [图片.jpg] 20L 做一张卷子: 我知道! 21L gkzawyc: 看过光荣墙的应该都知道吧 22L 楼主: 我差这么点流量吗? 快说说 23L 做一张卷子: 楼主如果来一中校史馆看过光荣墙就知道了 一中出了那么多省、市状元,但你一眼就能找到秦神的照片Orz 秦神是那种你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人 但打死你也不敢靠近他一步 24L gkzawyc: [给大佬递烟.jpg] 25L 嗯嗯嗯嗯嗯嗯: 啊啊啊啊啊 我可以 话说,我还没去过校史馆诶 我明天就要去看看! 26L 匿名: 校史馆一般都是高一入学的时候去参观 我还记得当时有女生感慨 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寸照 25L 匿名: 我同桌当年考前必去拜秦神 这一晃多少年了 26L 学酥酥酥: 都让让,老学姐要来怒答一波! 看完热搜就知道今天晚上有人要来论坛发帖,特意上来瞧瞧... 26L 学酥酥酥: 我和秦神是同班同学! 画重点:同班! 27L 我待数学如初恋: 学姐也是竞赛班的吗? 28L 学酥酥酥 并不是 你看我昵称就知道了 秦神高三才转到我们班 对了 我们就一普通班 他超级低调,每次考试也不考,大家都以为他要出国,因为没有人高三五点半放学的...... 29L 楼主: 小姐姐别谦虚了,一中普通班绝对比得上其他学校实验班 来自真正学渣的仰视 30L 做一张卷子: 哇哇哇好羡慕学姐呀! [星星眼.jpg] 求学姐多说说秦神的事! 31L 匿名 +1 32 匿名 +11 ...... ...... 36L 我待数学如初恋: 秦神都不需要复习的吗? 为啥可以每天走那么早? 37L 学酥酥酥: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班同学确实还不错 我就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一直以为他要出国,直到我大学稀里糊涂学了数学专业,才猛地想起秦神当年坐最后一排随意翻的书都是我的专业教材! 比如实变泛函、随机过程等 你们现在不懂没关系,文科生可以直接忽略,理科生也许有机会听到“泛函分析心泛寒、实变函数学十遍、随机过程随机过”这种段子的... 提前祝你们好运... 啊扯远了... 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我最想说的... 我住在教职工宿舍,每天下午下课都会回去吃饭,再来上自习,然后我每次都会在初中部门口看到秦神! 然后我实在好奇 就问了我叔(我叔当时是教导主任兼高三的年级组长) 38L 匿名: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39L 匿名: 我也是 40L 嗯嗯嗯嗯嗯嗯: 然后捏?[期待地搓手手.jpg] 41L 做一张卷子 +1 42L 学酥酥酥: 楼上上上两位莫非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别匿名了,毕业后水帖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校长不是说了希望我们常回家看看嘛... emmmm...继续说 有次我叔来我家吃饭,我就问他,秦神为什么每天都去初中部。 我叔说,接他弟弟。 43L 匿名: 秦神还有弟弟!? 44L 嗯嗯嗯嗯嗯嗯: 嘤嘤嘤嘤嘤嘤......人家也想要有秦神这样高颜值高智商的哥哥...... 45L 做一张卷子: +1 46L 我待数学如初恋: +11111 47L 匿名: +1111111111 ...... ...... 50L 学酥酥酥: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秦神对他弟弟特别好! 附带说一句,秦神看上去高不可攀,但是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帮忙,有次我俩值日,我刚好生理期,大扫除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人真的炒鸡好! 但是,这跟对他弟弟不一样,怎么说呢,原谅身为理科生的我...... emmmmm...就是你只要同时看到他们俩,你绝对会嫉妒他弟弟! 好啦,最后爆一个料吧: 秦神的弟弟就是林凌! 溜了溜了... 51L 嗯嗯嗯嗯嗯嗯: 学姐别走!!! 52L 楼主: 小姐姐别走...[尔康手.jpg] 53L 做一张卷子: 学姐别走啊... 还有瓜吃吗? 54L 我待数学如初恋: 刚看了一下,别说,五官还真像 以前都没发现 55L gkzawyc: 确实像,鉴定完毕 56L 匿名 亲兄弟当然像啦 57L 楼主: 他们家基因真好! 实名羡慕了 58L 我待数学如初恋 我酸了 我们家要是有这样的基因我就不用把数学当初恋了 ...... ...... 66L 楼主: 对了,我还没搬完图呢! 图片.jpg 还有没有小姐姐来科普一下呀 层回复里说是12级的小哥哥! [期待地搓手手.jpg] 67L 匿名: 劝楼主赶快把上面的图片删了 不然这帖子很快就会被封 你也会被封号 68L 匿名: 是的,快删了吧 你不信去看微博,这张图肯定不在了 69L 嗯嗯嗯嗯嗯嗯 这个我也可以! 一中好看的小哥哥真的好多啊啊啊! 为什么要删图啊? 为什么我不早点来呢?! 70L 我待数学如初恋: 热评里面真的找不到了! 71L gkzawyc: 热评中图片已删,鉴定完毕 72L 做一张卷子: 什么情况...这不是岑公子嘛? 搞得我都想把微博下回来了d(ŐдŐ๑) 话说好像这一两年都没什么人提岑公子 还是在初中部的时候听得多 73L 楼主: 不是说一中官二代不少嘛,岑公子什么身份,连照片都不能放? 74L 匿名: 人家都毕业两年了,当然听不到什么 75L 匿名: 科普一下: 秦钦,10级,13年毕业 岑蹊,12级,15年毕业 林凌,15级,高三在读,18年毕业 74L 匿名: 别问,问就是赶快删 75L 半桶水: 楼主,你想想我们省前一把手姓什么? 76L 楼主: 赵? 77L 我待数学如初恋: 那是现任 前一任好像姓......岑? 78L 做一套卷子: 好啦,你们别吓楼主啦... 说真的,早两年我们还经常提起岑学长来着,那个时候秦神还没有转来我们学校 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啥都不懂,还在初中部,就更加不知道岑学长的家世了 只知道他好看 舔颜 当时我姐对岑蹊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云深海阔 79L 半桶水 身为12级老学姐,我本来也是默默窥屏的,取匿是真心劝你们换个人聊 80L 匿名: 我好像又知道你姐是谁了 81L 匿名: 我也是 82L 半桶水 你俩能取匿吗? 83L 匿名: 不能 84L 匿名: 不能 85L 做一张卷子: 我姐其实长得还可以 86L 匿名: 谦虚了,校花 87L 匿名: 听说放弃了B大去了英国? 88L 做一张卷子: 嗯,高考那段时间好像出了什么事,我问家里也不跟我说┐(─__─)┌ 89L 匿名: 别问 15高考的事都别问 问就是封号 90L 做一套卷子 好奇心害死猫啊 我这就去问问我姐 91L 半桶水 ...... 唉... 现在的零零后... 92L 我待数学如初恋: 所以15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93L 匿名: 友情提示 反腐倡廉 94L gkzawyc: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95L 半桶水: 不,你不知道 96L 匿名: 这么说吧,要不是那件事,岑公子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跟我一个学校 97L 匿名: 别黑D大好么 98L 匿名: 就是,D大惹你了? 99L 匿名: 原来这么多校友?! 100L 半桶水: 你们想聊的拉个群聊好么,别在这带坏学弟学妹 101L 做一套卷子: 我回来啦! 102L 嗯嗯嗯嗯嗯嗯: 怎么样??? 103L 做一套卷子: 姐妹,原来你还在? 我姐把我拉黑了Orz 104L 嗯嗯嗯嗯嗯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我也去打探了,不过没什么收获 105L 半桶水: 说了吧,你们还不信 105L 楼主 好啦好啦,我把图片删了 你们快跟我科普一下这位小哥哥吧! [图片.jpg] 106L gkzawyc: 楼主似乎发现了什么... “106L 已被楼主删除” 106L 半桶水: 天,我居然没有见过这个弟弟 但这颜值,这侧颜杀,不可能啊 是我们学校的吗?! 我居然错过了这个弟弟! 107L 匿名: 我也是,不科学 107L 匿名: +1 108L 做一张卷子: 我要去把微博下回来! 然后把民政局搬过来!! 我和今天小哥哥官宣了!!! 109L 嗯嗯嗯嗯嗯嗯: 姐妹,冷静,高三就别刷微博了,不然你就得跟我一样复读了... 110L 做一张卷子 [我委屈.jpg] 111L 做一张卷子 呜呜呜呜呜呜...可是小哥哥他直击我的灵魂 112 L 嗯嗯嗯嗯嗯嗯 那啥...墙头千千万 再说这楼里都是神仙颜值... 113L 咕咕咕: 14级老学姐答一波(刚去班群里翻照片了) 陈瓷,14级,17年毕业 图片.jpg 图片.jpg 我是他同班同学,知道为什么都是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照片吗? 陈瓷被我们称为睡神,上午十点之前他永远在睡觉∠( ᐛ 」∠)_ 114L 匿名: 我知道卷子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这侧脸的线条,这眼睫毛,这眼窝,这卧蚕,简直完美 他大概被天使吻过叭 115L 咕咕咕: 皮肤也炒鸡好! 简直了! 我们私下里都说他是名贵的瓷器,一碰就碎 116L 半桶水: 弟弟是不是很低调? 117L 咕咕咕: emmmm...算是吧...他情况比较特殊...很少和我们说话... 不过我们都很喜欢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交流 总之就是情况很复杂,多的我也不能说,涉及到他的私事了 不过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哥哥呢(/≧▽≦/) 118L 匿名: 你这同学滤镜有点厚吧 119L 咕咕咕: 雨你无瓜 120L 做一套卷子 就是,要你管 121L 咕咕咕: 我觉得吧,陈瓷是最适合做男朋友的 122L 做一套卷子: 附议!!! 123L 半桶水: 是的,我都看得心动了 邻家弟弟学神男神都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 突然感觉自己老了是怎么回事[点烟.jpg] 124L 我待数学如初恋: 合着只看一张照片你们就知道适合做男朋友了? 说到底还不是看脸[呵,女人.jpg] 125L gkzawyc: 没有女人不看脸,鉴定完毕 126L 匿名: 不过也没人敢肖想秦神和岑公子吧\(//∇//)\ 127L 匿名: 两位气场太强大了 [瑟瑟发抖.jpg] 127L 我待数学如初恋: 合着林凌就直接被你们排除了? 128L 嗯嗯嗯嗯嗯嗯: 林凌是弟弟啦(´▽`)ノ♪ 129L 咕咕咕: 从来没有在考虑范围内 林凌是麻麻的宝贝儿砸ヽ(*´з`*)ノ 130L 我待数学如初恋: 不太懂你们女生 [打扰了.jpg] 131L gkzawyc: 难怪你初恋只能给数学 132L 做一张卷子: 看我找到了什么宝贝 图片.jpg 133L 咕咕咕: 难得居然有睡神正脸照 这是哪里偷拍的?KTV? 睡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厌世呀 跟这些灯火酒绿、烟雾缭绕格格不入 好像全世界捧在他面前,他都懒的看一眼 134L 半桶水: 这张,绝了 弟弟还会抽烟? 不过他好像没抽,就是盯着烟雾看? 135L 嗯嗯嗯嗯嗯嗯: 姐妹,你还是把微博下回来啦? 136L 做一张卷子: 嗯嗯,在一个小姐姐微博里翻到的 看配文好像是小姐姐有次在KTV门口偷拍的 确实没抽,小姐姐说他就是站在那对着手上的烟发呆 太可爱了叭 我也想去D大! 137L 咕咕咕: 妹妹,我劝你不要 我们班同学统计过,睡神从高二开始,一天学习时间没超过五小时,你自己感受一下 138L 匿名: 惊! 你这让同样上D大的我情何以堪 139L 匿名: +1 140L 做一张卷子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哥哥等我(ง •̀_•́)ง 141L 楼主: 妹妹们都早点睡吧 我们这种大学狗熬夜惯了 是姐姐耽误你们学习了dbq 142L 咕咕咕: +1 143L 半桶水: 早点睡吧 144L 嗯嗯嗯嗯嗯嗯: 姐妹,宿管查到我们这层了 建议赶快把手机收好 145L 我待数学如初恋 我就想问各位学姐一句: 学弟不配拥有姓名吗? 学弟难道不是在陪你们水群吗? 145L gkzawyc: 你这都两句了 你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有点数吗? 146L 我待数学如初恋: [我枯了.jpg] 我要去做张数学卷子 只有数学不会骗我 147L 嗯嗯嗯嗯嗯嗯: 你怎么还可以学习? 148L 我待数学如初恋: 我住教职工宿舍,哼! 149L 匿名: 实名羡慕 150L 楼主: 都撤了吧,我等会把帖子删了,你们要存图的手速快点 最后希望这些神仙颜值的哥哥弟弟们一切安好 希望本帖没有打扰到你们dbq... 151L 嗯嗯嗯嗯嗯嗯: 为什么要删呀 我还想没事回来看看呢 152L 做一张卷子: 就让我一个人知道哥哥们的好吧 152L 匿名: 呵呵,做梦吧 这帖子被挂热门一晚上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窥屏 153L 匿名: 唉,长得好看的小哥哥谁不爱呢 ———————— “楼主已于2018.3.8 23:55删除本帖” 第17章 公管楼在D大并不起眼,一座深灰色的小楼坐落在学校最东边,距图书馆比较近,离寝室就很远了,这也是陈瓷和陈年经常翘课的理由。 本来睡醒就很晚,再赶过去第一小节课都快上完了,何必呢。 加上寝室只有两个人,看到对面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这么没了。 有时候陈年还会翻个身问一句:“去吗?” 不过,没等到陈瓷的回答就陷入了沉睡。 寝室,不愧是当代大学生堕落的温床。 陈瓷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木质的椅子发出吱吱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楼道里的灯有些暗。 这栋楼,除了这间教室,估计就只剩一楼的值班室还亮着灯。 秋日的晚上有一些凉意。 前排的窗户没有关,空气中有极淡的桂花香。 “怎么样?”陈年转过头看向陈瓷。 “等会过来。”陈瓷站在过道里活动身体,长时间保持同一坐姿令他有些难受。 陈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吐出两个字:“牛逼。” 陈瓷正在做拉伸,站在白炽灯下,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冷光,闻言有些疑惑地扭过头,脖颈拉出一道好看弧度,有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 即使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夜晚,也能让人想到莺飞草长的三月。 岑蹊来的时候,陈瓷正靠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低着头翻手上的书。 听到敲门声,他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岑蹊。 他从夜色中来,带着一身凉意,却让陈瓷感到心安。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状态,但他从来不会刻意去寻找,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 陈年看到岑溪来了立刻起身打招呼,陈瓷仿若从睡梦中惊醒,有些僵硬地朝岑蹊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 岑蹊没说什么,径直朝最后一排走来。 就在这时陈年手机响了。 “我接个电话。”陈年拿着手机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朝教室后门走去。 “你说什么?!” 楼梯间里传来陈年的大声抱怨,声控灯都亮了好几个,大概是意识自己声音有点大,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陈瓷从最后一排绕到他们的座位处坐下,并拉开外面的椅子。 待岑蹊坐下后,他把电脑推到中间,指着excel表说:“我用年金公式算的和房贷计算器算的不一样。” 闻言,岑溪侧过来看他,这个时候,陈瓷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多近,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以前,和其他人坐一起上课,陈瓷也没觉得教室座位之间这么逼仄。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岑蹊这么近过。 在图书馆,他们坐在书桌的对角,去思源楼吃饭,他们也是各坐一方。 上一次他们挨着坐还是在宿舍楼下的羽毛球场,也是一个安静的晚上,但他们离得有些远,现在回想起来,陈瓷只记得岑蹊沉默的侧脸。 第18章 “原理弄懂了吗?”岑蹊说出了他来教室的第一句话。 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衬衫上的几道折痕。 今天赵女士来了D市,毫无意外,又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吵闹,岑父电话打过来时,他正在外面吃饭,赵明弈邀的局,他作陪。 赶到家时就看到了一片狼藉。 赵女士一生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当着侄子赵明弈的面不好发作,岑蹊送她去酒店后和赵明弈直接回了学校,刚下车就接到了陈瓷的电话。 这一天,实在太过于压抑,站在教室门口见到陈瓷时,他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仿佛白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舞台剧。 谢幕后,他终于回到了现实。 他不用再面对沉默的父亲和骄傲的母亲,他们给予了他生命,却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他一眼。 陈瓷没想到岑蹊会这么问,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懂了没。 “公式自己推过吗?”岑蹊换了种问法。 “没有。”陈瓷老老实实地承认。 “你有没有想过,一百万的房子,为什么到最后给了银行三百万?”岑蹊拿起桌上的财务管理教材翻了翻后问道。 “利息?”陈瓷随口答道,“不过这利息都是本金的两倍了,银行简直暴利。” “银行盈利靠的就是息差,低息揽储,高息放贷。”岑蹊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一支笔问,“带草稿本了吗?” “嗯?!”陈瓷心想他们两个学渣怎么可能带草稿本这种东西,他今天出门就带了一本书一支笔,电子设备全是陈年带的。 “要不你直接写书上吧。”陈瓷想了想后说。 岑蹊阖上眼,抬手揉了揉鼻梁,随后拿起一旁的apple pencil说:“你打开iPad上的One Note,我写在上面。” “One Note是什么?”陈瓷拿起陈年的iPad问,“学习软件吗?那陈年不一定有。不对,应该说Note肯定没有,DOTA说不定有。” “......” 岑蹊最后是在备忘录上写的,从年金公式开始推,再到等额本金等额本息这两种不同还贷算法。 最令陈瓷佩服的,还是岑蹊那一手字,不管写在哪都一样,铁画银钩,行云流水。 他也试过用pencil写字,那个字,自己都没眼看。 陈瓷真正意义上理解后,立刻知道自己之前哪里弄错了,打开excel在公式输入栏中稍许修改就得到了计算器上一样的答案。 “今天多亏了你,总算做完了,”陈瓷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陈年打个电话怎么这么久,这是要我把PPT也做完的节奏么?” 陈瓷说完没听到岑蹊的回答,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岑蹊正皱着眉看手机,屏幕上正是短信界面。 这年头还有人不用微信用短信么? “怎么了?”好奇之下,他出声询问。 “没什么。”岑蹊不愿多言,按息了屏幕后说道,“你可以把计算结果生成图片放到PPT和计划书上。” “嗯,我知道。”陈瓷觉得有些失落,情绪来得很突然,让他有些难过和不知所措。 就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事情突然落空,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不到来时的路,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或者是梦醒之后的怅然若失,他也许不记得梦境的内容,却记得醒来时的空无一人。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问。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离岑蹊,其实很远很远。 第19章 “行了行了,我还有事先挂了。”陈年没好气地挂完电话走了进来。 陈年的声音打断了陈瓷的思绪,他匆匆抬头扫了一眼,问道:“又怎么了?” 接着,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补充道:“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刚好做完。” “还不是我那个混账弟弟,这个时候放我鸽子,要是在我面前,得打得他跪下叫爸爸,不行,我不能跟我舅舅抢儿子。”陈年没注意到陈瓷语气的变化,自说自话完,收起手机走到他们前一排坐下,转过来看着他们说,“这么快就做完啦?谢谢学长!谢谢陈瓷爸爸!” “收东西,”陈瓷把文件拷贝到u盘里再上传到邮箱,合上电脑看着他说,“你国庆不是要和你弟弟去泰国吗?” 陈年很早就计划国庆出去玩,一开始想邀请陈瓷,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疯了吗?国庆这种时候,去哪里不是中国人。 陈年后来找了好几拨人都被拒了,理由千奇百怪,但他铁了心要出国玩,最后好像约了他表弟一起去,陈瓷也没多问。 “那混账玩意太不靠谱了,说什么今天早上跟他男朋友吵了一架,现在还在冷战,一个人去也没意思。”陈年把桌上的电子设备收到书包里,低着头不爽地说道。 “你弟弟......男朋友?”陈瓷有些惊讶地看向陈年,说到后面音调都不自觉地提高。 “怎么?”陈年不以为然地抬头看他,“都8012了你不会还恐同吧?” “没,没有,”陈瓷立刻摆手否认。 陈瓷不恐同,他只是进入大学以来,被他们的阵势吓到了。 有人说,如果你在冬天遇到喜欢的人,他可以把你的冬天变成春天。 在外人看来,陈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眉眼清澈,五官清隽。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阳光下回首,能满足所有女生对邻家哥哥的幻想。 再加上他有一对好看的卧蚕,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温暖,虽然他不怎么笑。 但谁不想烽火戏诸侯,博君一笑呢。 从小学开始,陈瓷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小纸条。 初中,还会有大胆的女孩当面表白。 高中倒是少了很多,因为他基本远离了人群。 托他那不知所踪的父母的福,从小到大,他对既委婉又坚定地拒绝女生得心应手。 直到进入大学,他才知道自己在拒绝人方面还是个弟弟。 他大一一年最愁的不是怎么赚钱,而是怎么拒绝人。 而且陈瓷在这方面反应极为迟钝,他根本看不出来谁是gay,也没有什么gay达,对那些男生的意图根本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经常邀他去打球的部门同学原来暗恋他,也不知道给他布置各种工作的部长是喜欢他。 面对男生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总是黑人问号脸,我们不是普通同学/同事/上下级关系吗? 很多时候他都需要陈年的提醒,以致每次陈年都要再三确认“你还好吗?你真的不恐同吗?” 陈瓷真的不恐同,他只是不太懂他们,只想敬而远之。 打扰了,打扰了。 第20章 “那你还去吗?”陈瓷想了想后问道。 “去啊,怎么不去,往返机票都买好了,青旅也订了。”陈年闷闷不乐地说,“反正不想回家。” “为什么?”陈瓷有些搞不懂他,毕竟陈年平常回家也回得挺勤快的。 “我后妈给我爸生了个弟弟。”陈年收拾完转过去后低声说道,“老头子老来得子。高兴坏了,我就不回去扫他的兴了。再说,如果在国内,他肯定会要我赶回去,远点的国家我又去不起。” 岑蹊自陈年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看手机,皱着眉回完赵女士的短信就听到了这句话,立刻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陈瓷也是这两天才知道陈年家里的事,这会知道了他想出国的原因也挺不是滋味的。 陈年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陈瓷知道他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大概是母亲去世的早,从小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原因,他看着不着调,其实很会照顾人。 陈瓷生病,会去校医院给他拿药,一日三餐安排的明明白白。 要是有点到,陈瓷赶不过来,他还会替他答到。 总之,平时遇到什么事,他一定会主动帮忙。 陈瓷和他同寝一年多,关系一直很好。 可以这么说,陈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所以他一直很珍惜。 “泰国是落地签吧,要不我......”陈瓷说完前半句就有点后悔了,他几乎没出过远门,没兴趣也没钱。 没等陈瓷说完,陈年就立即转了过来,抓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说:“是的,你可以去,你不能反悔!” 敢情陈年卖惨是在这挖坑等他。 为了坑他,不惜当着岑蹊的面自曝家事。 陈瓷试图收回自己的手但失败了,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想说:要不我替你问问孙诚然。” “呵,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刚刚答应了,”陈年抓着陈瓷的手不肯松,然后看向岑蹊,“是吧?学长!” 岑蹊把目光从屏幕移到他们身上,收起手机,轻咳一声后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别,”陈瓷立刻挣脱出一只手抓住岑蹊,“你别走。” 岑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牵扯进他们的话题。 “岑蹊去我就去!”陈瓷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抓着人不放手。 陈年有些惊讶地看向陈瓷,“你多大了?还玩这种你去我就去的游戏。” “那我不管,”陈瓷也开始和陈年一样蛮不讲理,他当然知道岑蹊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去,所以毫无顾忌地问道,“岑蹊,一起去吗?国庆七日游。” “不了,”岑蹊还没说完就听到自己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后,将音量关掉,反扣在桌面上,问道,“你们刚刚说去哪?” 陈瓷没有说话,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泰国。”陈年老老实实答道。 “可以。”岑蹊看着陈年说道。 “什么?!”陈瓷反应过来后彻底挣脱了另一只手,然后松开一直握着的岑蹊的手腕,转头看向他说,“你真的要去?” 岑蹊点了点头,看向陈年:“你订的哪家航空公司的机票,我联系一下。” “?” “!” “! ! !” 陈年有些蒙圈。 “你们退票后系统需要一定时间放出票源信息。”岑蹊解释道。 陈年听到岑蹊的解释后回过神来了,他之前确实是打算把他弟弟那边的两张票退掉,然后帮陈瓷买,现在看来他想的太简单了。 想到这,他立刻意识到,没有岑蹊,他可能真的要一个人去异国他乡。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是个人他都不能松手,何况还是岑蹊。 于是,他奉承道:“还是学长想得周到。” “不是吧......”陈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年,刚想说你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吧,岑蹊都敢请,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过了半响,才吐出几个字。 “你真是个狠人。” 第21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放眼望去,万里无云。 陈瓷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一点点消失,汽车驶入机场高速,那种不真实感达到了顶峰。 昨天晚上,从岑蹊说可以开始,他就像踩在云里,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在陈年的催促下回了寝室,又在陈年的催促下找出护照、收拾行李。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陈年拉一下,他就动一下。 熄灯后的宿舍区渐渐安静下来,窗外只剩零星的灯光。 阳台上的窗户留着一条缝,风起时空气中有似有若无的花香。 陈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唯一庆幸的是陈年睡眠质量很好不用担心吵到对面的人。 陈瓷意识到自己失眠后就盯着天花板发呆,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真的要和......岑蹊一起去吗? 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一时心软,还是什么。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排斥,甚至有那么一点期待。 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期待。 黑夜里,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格外清晰。 他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他这些年来出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外公外婆都是本地人,自陈瓷的母亲离家后,他们几乎闭门不出。 两位老人一生体面,都是一中退休职工,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陈瓷的母亲。 以前,外婆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年都会带陈瓷去一趟明山,那里是佛教圣地。 老人家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那大概是陈瓷去过最远的地方了,从汽车站坐大巴过去大概三个小时。 不过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逼仄的大巴,拥挤的寺庙,人来人往,皆是匆匆过客。 回忆起来,一切都是模糊的,只剩下外婆虔诚的背影。 那个时候,他还小,不懂那些在佛像前长跪不起的人潮。 如今,他得过且过,早已刻意忘了很多事。 “赵书记,这是你的车吗?”陈年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陈瓷从回忆中抽身,看向身侧的陈年,心想陈年忍了这么久可真不容易。 就在二十分钟前,陈年在宿舍楼下看清接他们的车时,就一把抓住了陈瓷的手臂惊呼:“天!” 陈瓷今天就穿了一件白色T恤,被他抓得有些痛,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有些疑惑地说:“不就是奥迪么?” “那你要看是什么牌照的奥迪,京A啊,你再仔细看看这串数字,这可是中......”陈年一脸羡慕,然后把后半句话埋进了肚子里。 “?”陈瓷不是很懂。 “陈年是吧,你可千万别这么叫,”赵明弈笑着在中央后视镜里扫了一眼,立即否认道,“叫我名字就行,这车可不是我的,我名下可是一台车都没有,这沈原的,他昨天就回北京了,我为了送你们才特意借的。” 赵明弈说完还看向副驾驶的岑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真没有车,你可别跟我爸乱说,这还是我本学期第一次摸车。” 岑蹊低着头看手机,闻言头都没抬,显然不想搭理他。 赵明弈是个喜欢找事的,见岑蹊不搭理他后坏笑着问道:“真不跟我回北京?躲我小姑也不至于去那么远吧?还是说......” 赵明弈没有说完。 岑蹊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第22章 赵明弈回北京,跟他们不在一个航站楼,送完他们就走了。 陈年自告奋勇去办理登机,要陈瓷和岑蹊坐在休息区等。 航站楼一楼大厅空旷而明亮,正逢节假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语音播报时不时地响起,惊呼声、喧闹声也不绝于耳。 机场,从来不缺乏故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飞机呢。”陈瓷坐在长椅上感慨道。 陈瓷其实也不想出声的,但岑蹊今天一直很沉默。 他和岑蹊呆在一起不说话其实很正常,他们习惯于各做各的,互不干涉。 但他能感觉到和以往的不同。 有时候,他觉得岑蹊比他还淡然。 如果说,他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得过且过,岑蹊就是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的漠然。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而在岑蹊这,连生死都泛不起一丝波澜。 所以,陈瓷会忍不住想拉一拉他,想告诉他,这世间除却灯红酒绿,也有碧空万里无云。 “第一次出远门?”岑蹊问道。 “是啊......”陈瓷没想到岑蹊会偏过来看他,视线相撞,四目相对,他在岑蹊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岑蹊的眼睛非常深邃,颜色也很深,抬眼看向他时,眼尾上扬。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岑蹊的笼罩之下。 岑蹊给人的感觉是凛冽,但他的五官并不锋利,相反,起承转合间每一处都是造物主格外的恩赐。 只是因为他气场过于强大,而让人不敢直视。 “你经常旅游吗?”陈瓷匆匆别过视线问道。 岑蹊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前方,陈瓷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前面一排,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生正拿着手机拍他们。 见他们看过来,女生立刻放下手机摘下帽子,双手合十说:“抱歉抱歉,你们实在太配了!简直神仙颜值,比我嗑的cp还养眼,没忍住拍了一张。” 陈瓷反应过来后倒觉得没什么,因为他经常被偷拍,但考虑到岑蹊,想了想后说:“没事,删了吧。” 等候区的每排座位其实隔得有些远,大概是为了方便乘客放大件行李。 女生听到他的回答后,心碎了一地。 她拿着手机跑到了他们面前,讨好地说:“小哥哥们,你们看我抓拍的多么好,删了多浪费,不如发给你们做纪念叭。” 陈瓷有些好笑地看了过去,看完就笑不出来了。 照片里正是他和岑蹊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们离的很近。 背后是航站楼的落地窗,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们身上。 岑蹊今天穿得很随意,一件黑色字母印花T恤,搭配一条牛仔裤,和陈瓷很像,不过他穿的是白T和破洞牛仔裤。 他们身前是三个16寸的行李箱。 乍一看,还真像一对出行的小情侣。 “那个......”陈瓷看得有点上头,试图解释。 “小哥哥你们俩这是去哪里玩呀?”女生好奇地追问。 “我加你。”岑蹊拿出手机后说道。 女生加完微信发完照片后也不好意思久留,依依不舍地走了。 “你...我...”陈瓷目送小姑娘走后似乎想要继续解释,但不知道怎么说。 “你也要?”岑蹊好心地替他说完整。 “不是,”陈瓷耳尖有点泛红,“你为什么要那张照片啊?” “因为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岑蹊平静地解释道。 陈瓷后知后觉,岑蹊根本不认为那张照片有什么。 陈瓷自认为是最没有gay达的一个人,这会发现岑蹊比他还不如。 第23章 陈瓷关机前扫了一眼微信,看到一片的红点,立刻问左侧的陈年:“你又发了什么?” 近来,陈瓷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盛况”。 他其实有一点强迫症,尤其看不得带有红点点的未读消息。 这个学期退出学生组织后,他关闭朋友圈,退出所有群聊,将常联系的几个人设置成消息免打扰,如此一来,微信页面简洁了很多。 突然有这么多人找他,肯定是陈年在朋友圈发了什么。 “没什么,就我们的登机牌,”陈年正举着手机欣赏评论里土拨鼠式的尖叫和各种点赞,头也不抬地说道,“放心,个人信息打码了,就露了个姓,他们一下就猜到是你,不过没有想到我竟然能请动学长。” 陈瓷是真的不知道登机牌有什么好发的,他们这连国门都没有出。 “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谁要他们一开始拒绝我,等会到了曼谷我们拍张合照,气死他们。”陈年在关机前洋洋得意地说。 陈瓷:“......” “我一坐飞机就头晕犯困,先睡了哈。”陈年等飞机起飞后就从书包里拿出眼罩和U型枕等一系列睡觉装备。 岑蹊坐在靠窗的位置,也就是陈瓷的右手边,正随手翻看着一本航空刊物。 他们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以往遥不可及的云层就在他们的脚下,天空是很纯粹的蓝。 岑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让陈瓷想到了图书馆的每一个清晨,他们坐在书桌前读书写字,没有声响,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逝。 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度日如年;也不会觉得时光飞逝,怅然若失;而是很平静地度过一个静谧无声的上午。 陈瓷盯着岑蹊修长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岑蹊。” 岑蹊看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去泰国?”陈瓷看着他说。 岑蹊合上杂志后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机场问我的问题吗?” “你经常去旅行吗,是这个问题吗?”陈瓷想了想后说。 “是的,”岑蹊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旅行。” “不会吧,”陈瓷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不是还去了美国吗?” “那两年,我一直在纽约。”岑蹊答道。 “那以前呢?”陈瓷追问道。 陈瓷真正好奇一件事的时候,眼睛里都有了神采。 “我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岑蹊摇了摇头,然后补充道,“很奇怪吗?” 这回轮到陈瓷摇头了,他答道:“不奇怪,除了小时候外婆带我去明山,这也是我第一次旅行。” 在岑蹊以为这段对话就要这么结束时,陈瓷小声说道:“我其实挺纠结的,既想去又不想去,我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岑蹊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陈瓷很少看到岑蹊笑,这会儿都看呆了,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这趟值了。 第24章 陈瓷对这个陌生国度的第一印象就是热。 奇热无比。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热。 额间的汗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流。 不一会儿手指间就滑得握不住行李箱的把手。 他们九点的飞机,这边是东七区,比国内晚一个小时,抵达时艳阳高照,是真正的万里无云。 “天,这么热,这是要过两个夏天的节奏吗?好不容易才熬过酷暑又到火焰山。”陈年坐在机场大巴上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 车厢里挤满了人,准确来说,从下飞机开始,他们面对的除了扑面而来的热浪就是喧嚣的人潮,落地签的队伍格外漫长,排队打车的队伍更是看不到头,他们不得以转战机场巴士。 人与人之间隔的太近了也是一种煎熬。 汗味、烟味、香水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 不同于陈年的抱怨,陈瓷打开车窗认真地看这个陌生的城市。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到达的一个国际化大都市。 北岛说:“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 那么,在此之前,他的世界格外渺小。 说他固步自封为好,画地为牢也罢,他走不出去,不愿,不想,也无能为力。 D市就是他的舒适区,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他甚至想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程疏的一番话刺破了他营造的虚幻。 如果说程疏在他的城池凿开了一个洞,那岑蹊一定是那个破城而入的人。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没有毫无意义的寒暄,没有莫名其妙的追问,更没有怪异的眼光。 同时,拥有着他最欣赏的一切。 岑蹊让陈瓷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是真的可望而不可即。 他们优雅而谦逊,举手投足间流露的都是经年沉淀的修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 甚至有那么一点希望在改变之前不要见到岑蹊。 他不想听到岑蹊对他说出和程疏如出一辙的话。 他不想让岑蹊觉得他陈瓷一无是处。 —— 曼谷,泰国的首都,被喻为天使之城。 川流不息的车辆,鳞次栉比的高楼,摩肩接踵的人潮。 在陈瓷眼里,除去声势浩大的“摩托大军”,其余都格外熟悉。 特别是站在地铁站里VIVO和OPPO广告牌下,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D市。 看到陈瓷盯着广告牌看,陈年坏笑着朝他说道:“还是不一样的,这些泰国明星我都不认识。” 陈瓷:“......” “你了解这个国家吗?”陈瓷问。 “当然不了解,我只是过来玩几天,又不是过来买房的。”陈年看着排队买票的人群说道。 陈瓷点了点头,觉得陈年说得有道理。 也许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陈瓷今天的求知欲格外强,而地铁排队买票的队伍又格外漫长,他看向岑蹊:“北京也是这样吗?” “是的,”岑蹊答道,“也是这么多人。” 陈瓷挑眉,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陈年拿着手机凑过来了。 “我们来拍照吧!” 陈瓷:“......” 岑蹊:“......” 最后陈年发票圈的自拍照上,笑得一脸灿烂的陈年旁是陈瓷和岑蹊一言难尽的脸。 第25章 “那个,”陈年按着谷歌地图的导航带着他们走在巷子里,回头看向岑蹊,“学长,我订的都是青旅。” “没事,”岑蹊颔首,提醒道,“小心前面有车。” “大哥,你快看路!”陈瓷大声喊道,见陈年还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们,他立即拖着行李箱去扯走在前面的陈年。 前面路口一辆车从东面飞速驶来,身后又有几辆摩托车疾速前行。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摩托刹车声响起,携裹着一股热风。 岑蹊立刻将他们俩都带到路边。 混乱中,小汽车也一个急刹,接二连三的摩托车被逼停。 空气中弥漫着尾气的味道。 就这么一小会儿,仅能通过一辆车的巷子就堵死了。 陈瓷耳侧的汗直往下滴,他却连抬手擦汗的空隙都没有。 显然,当地人对这见怪不怪,街边的小商小贩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没有国骂,也没有争执。 摩托车最先开走,紧跟着几辆小汽车迅速离场,道路又畅通起来。 留下“劫后余生”的陈年,站在路口有些不知所措。 道路疏通后,陈瓷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后背一阵刺痛,大概是情急之下靠边时撞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去,原来路口停着一辆三轮车,上面摆满了椰子。 见陈瓷回头,三轮车的主人,一个画着精致容妆的小姐姐朝他笑了笑。 陈瓷揉了揉后背,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然后转过身来,拿起陈年的手机递给岑蹊,对他说:“你来导航吧。” 岑蹊接过手机走到前面。 陈瓷叹了口气,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陈年,跟在岑蹊后面。 走过一个路口后,陈年渐渐回过神来,挣脱掉陈瓷的手,和他并排走。 “刚刚绝对是我离车祸最近的一次,他们的心态也太好了吧!”陈年拍了拍胸口,抱怨道,“我订的明明是市中心的青旅,为什么在这种小巷子里!” 他们下了地铁后就是繁华的商业圈,本以为青旅就在附近,按着导航一走才知道想多了。 “你订的房间多少钱一晚?”陈瓷问道。 “青旅都是按人算的,每个人一晚上也就几十块吧,我忘了。”陈年答道。 “这么便宜你还想住多好。”陈瓷十分无语地说道。 “我看评价也还好啊!说什么就在市中心,交通方便,出门就有地铁,周围都是商圈。”陈年试图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巷子里也有巷子里的好,你看这些街边小店,在这里吃东西肯定又便宜又好吃。” “你不是最讲究了吗?这回怎么能接受三无食品了?”陈瓷反问道。 他就没有遇到过比陈年还讲究的男生,从不点外卖,只吃食堂。 “还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你以为我不想住五星级酒店,吃米其林三星啊?那也要我有钱啊,这一趟把我这个学期的生活费都用完了,我现在就是一穷逼,”陈年从“车祸现场”缓过来,开始新一轮喋喋不休的吐槽,“等我回学校,就开始吃土,你可别拦着我。” “我为什么要拦着你?”陈瓷瞥了一眼他。 当他们走了十多分钟,拐进一个更小的巷子里时,导航显示已到达目的地。 “哪呢?哪呢?”陈年接过岑蹊递来的手机后一脸期待地往前走去。 “抬头。” “左前方。” 陈瓷和岑蹊同时出声。 只见巷子尽头有一栋四层的小楼,刷着白色的漆,看上去倒是很新。 楼前有一排木栅栏,围着一个很小的花园。 一楼大厅是透明的玻璃,被茂盛的绿植遮挡着,依稀可见里面的沙发和餐桌。 “哇哦,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诶,闹中取静,这四舍五入就是别墅了。”陈年感叹道。 陈瓷根本不在意青旅的环境,他现在只想洗个澡在空调房里睡一觉。 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推开一楼的大门,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清脆悦耳。 屋内的空调应该开得很低。 他们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令人重新活过来的冷气。 这下陈瓷才看清一楼的全貌,右侧是餐厅,有着吧台和餐桌,左侧有一排的沙发,尽头就是前台。 下午三点,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前台坐着人。 “需要换鞋吗?”陈年看着门口一地的鞋挠着头问道,“看上去好像大家都换了。” 陈瓷看向岑蹊。 岑蹊点了点头,见陈瓷皱起了眉,解释道:“泰国是佛教国家。” 闻言,陈瓷极不情愿地蹲下来换鞋。 陈年和陈瓷换好拖鞋后就往里面走去。 岑蹊落后一步,他把三个行李箱推到墙角。 走近才看清坐在前台的女生,穿着白T和牛仔短裙,正带着airpods,把iPad平放在桌上看剧。 见他们走过来她才摘下耳机。 “hey,I ...... have a ......reservation......”陈年点开手机airbnb上的订单页面,手舞足蹈地企图用他那撇脚的英语交流。 前台的女生却瞪大眼睛看向陈瓷,陈瓷以为她没有听懂陈年说什么,也开始绞尽脑汁用他那贫瘠的英语回答:“We ......want to......check?” “check in!” 谢天谢地,在陈瓷的“提醒”下,陈年终于想到了办理入住的这个单词。 连陈瓷都默默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路基本都是靠谷歌地图,坐公共交通,还真没有说英语的机会,这会才发现他们两个学渣的英语口语有多烂。 太丢一中的脸了。 陈瓷扶额。 “中国人?”岑蹊走过来看着那个女生说道。 陈瓷:“ ! ” 陈年:“ ! ” 看到岑蹊后,女生眼睛睁的更大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惊呼道: “陈瓷?!” “岑蹊?!” “ ! ! ! ” 这下轮到陈年震惊了,“原来你会说中文啊!那你还看我们笑话!” “不是......”站在前台的女生解释,“抱歉抱歉,我是看到你们太惊讶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陈瓷也很惊讶:“你认识我们吗?” 也不怪他们俩没认出来,本来大家都是黄种人,差别也不大,再加上谁能想到异国他乡青旅的负责人是同胞呢。 “我们高一同过班,你忘了吗?”女生看向陈瓷,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陈瓷实在没有印象了,只好小声说:“抱歉。” “你也是一中的?”陈年问道。 “是的,不过我只在一中呆了一个学期,之后因为成绩太差被家里送去加拿大了。”女生耸肩。 “那学长你是怎么看出来她是中国人的?”陈年转而好奇地问岑蹊。 话音刚落,剩下两人也看向岑蹊。 岑蹊轻叹,按了按眉心,答道:“泰剧配的中文字幕。” 第26章 陈瓷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空调嗡嗡作响。 他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翻个身,没有看到熟悉的蚊帐,猛地坐起来,环视这个逼仄的房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异国他乡。 真所谓一分钱一分货,陈年低价订的床位果然没有什么惊喜,这个几平米的房间里竟塞下了两个上下铺,他现在正躺在其中一个上铺,除了四张床和一台空调一盏灯,这个房间里一无所有。 是的,连窗户都没有,关上门再关上灯,就伸手不见五指。 听肖渺渺,也就是他刚刚才认识的高中同学说,他们的另一个室友是一个黑人小哥,床位倒是订了好几天,就是没怎么回来过。 陈瓷对此无话可说。 陈瓷回过神来后,看了一眼手机才五点半,没想到才睡一个半小时,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这一觉倒是补得很充实。他拿着手机爬下了床,推开门,就被阳光刺到了。 陈瓷揉了揉眼睛,朝大厅走去,只看见了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处理工作的岑蹊。 大厅里空荡荡的,从陈瓷的角度只能看到岑蹊后背。 岑蹊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肩胛的轮廓格外清晰。 削瘦而有力,很矛盾的存在,但用在岑蹊身上又显得很贴切。 他一直都知道岑蹊的坐姿很好看,以往在图书馆,他总是坐着坐着就趴到书桌上,或者瘫在椅子上,但岑蹊永远都坐得笔直,像一颗挺拔的树。 开始陈瓷瘫着的时候如果扫到岑蹊,还会很不好意思地坐直,他好歹也是系草级的人物,和对面一对比实在太辣眼睛。 但高数实在太伤神,他学那么一小会儿就觉得身心俱疲,别说坐直,连醒着都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就不care他在岑蹊眼中的形象了。 他朝餐桌走去,坐在了岑蹊对面。 “睡得还好吗?”岑蹊合上电脑看向陈瓷。 “还行把。”陈瓷坐着伸了个懒腰答道,“他们怎么还不回?” “快了,”岑蹊起身打开身后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问道:“吃点东西吗?在7-11买的。” 在泰国,有超过8000家7-11便利店,基本行走5分钟就能看到一家。 再加上泰国的7-11里商品种类繁多,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有涉及,还有很多特色小吃,每次逛都有探宝的惊喜感,属于网友口中不去后悔一生系列。 岑蹊把袋子放到桌上,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陈瓷正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仰着身子瘫在椅子上,一看就是伸懒腰伸到一半歇会儿,他在图书馆也经常看到陈瓷这样。 但以往岑蹊都是坐着,这回他站着,一眼就看到陈瓷因抬手衣服上拉而露出的一截腰。 岑蹊的印象中,陈瓷很瘦,少年独有的清瘦,他看过很多次他的背影。 盛夏的夜晚,河边的风很大,衣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们就那样在河边坐一晚上,看着路灯一盏盏熄灭,直到第二天的太阳重新照在他们身上。 后来,他把他从水中抱起的时候,才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还要瘦。 “买了什么?”听闻有吃的,陈瓷一下子就坐直了,见岑蹊盯着他看又不说话,挑眉问道,“嗯?” 岑蹊匆匆别过视线,从塑料袋中拿出需要加热的几样食品后,将剩下的推到陈瓷面前,“你看有什么想吃的,随便吃点,等他们回来我们再去吃饭。” 岑蹊守着微波炉加热的间隙,陈瓷打开网页上一篇7-11的推荐帖,按着上面的图找吃的。 就在陈瓷喝着青柠苏打水,吃着夹心三明治的时候,陈年和肖渺渺回来了。 “啊我死了!”陈年一进门就朝陈瓷扑了过来,“陈瓷爸爸,你醒啦!” “你又怎么了?”陈瓷推开陈年,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撕开一包小老板海苔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爽死了!”陈年坐在陈瓷旁边兴致勃勃地安利道,“马杀鸡真的名不虚传啊!你和学长真的不试试吗?” 陈瓷心有余悸地和岑蹊对视了一眼,见岑蹊依旧不为所动后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躺在那“任人宰割”。 “谢谢学长替我看店!”跟在陈年身后的肖渺渺向岑蹊道谢。 “没事。” 岑蹊说完后起身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收起来。 — 就在两个小时前。 不同于陈年想积极开展四位一中校友的曼谷会晤,陈瓷只想立刻洗澡睡觉。 他问清了房间和浴室后就迅速抽身,没想到洗完从浴室出来就被陈年逮住了。 “老同学说隔壁有一家马杀鸡特别正宗!是青旅的老板推荐给她的,我们去看看吧。”陈年挡在陈瓷回房间的过道上。 “你去吧,我睡会。”陈瓷一手拿着刚洗完的衣服,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对做按摩真的没有兴趣。 “去康康吧!”陈年继续劝道,“睡觉也是休息,马杀鸡也是休息,何不换一种休息方式呢?” “再说,来都来了,你不做也去看一眼吧。”陈年见劝导无效,祭出杀手锏。 据说“来都来了”被誉为旅游业的四字真经,但凡说出这四个字,被拒绝的概率就大大减半。 陈瓷却不为所动,但他及其了解陈年的性格,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不去看上一眼,陈年真的会让他睡不着觉。 “行吧。”陈瓷把毛巾搭在脖子说,无奈地说道。 “岑蹊呢?”陈瓷从后院晒完衣服回来后问道。 肖渺渺给他们钥匙前向他们介绍过整栋楼的格局,一楼是大厅加三间客房,他们的房间刚好在一楼,缺点是很吵,优点是一楼有好几个独立的洗浴间,按她的原话就是不用去楼上洗大澡堂。 而一楼也就白天最安静,等到了晚上,游客们陆续回来,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学长在这呢,就差你。”陈年站在前台朝催促道。 “我带你们过去吧。”肖渺渺见他们人到齐后,锁上抽屉,站起来说道。 “嗯?你不用一直守在这吗?有人来了要住宿怎么办?”陈年问道。 “不用,因为今天入住的都到了,你们是最后一批,国庆期间不提前预订根本没有床位,你没注意到我们大门上贴了房间已满的牌子吗?”肖渺渺带着他们往大门走去,特意指了指大门上挂着的牌子,继续说道,“等晚一点他们家的员工回来我就下班了。” 门一打开,热浪袭来,陈瓷叹了口气,心想他这是做的什么孽。 “对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呀?”陈年和肖渺渺走在前面。 “打工换宿呗。”肖渺渺答道,见陈年一脸好奇,补充道,“work exchange” “还有这种好事?!”陈年惊讶地说道,“你在哪找到的?” “还好吧,有好几个这种网站,helpx之类的。”肖渺渺轻轻踢开一块小石头后说道。 她穿着短裙,拖着夹板,脚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做这个动作时却一点也不觉得粗鲁,反而很赏心悦目。 陈瓷和岑蹊走在他们身后。 对此却视若无睹。 “你洗澡了吗?”陈瓷无聊地问岑蹊,“我不会等会回去还要洗个澡吧,这里也太热了,我可不想再洗一套衣服。” 岑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面两人就停了下来。 原来真的很近。 只见巷子拐角处有一家小店,不到二十平米,店外的牌子应该是泰文,看不太懂,好像写了个“massage”,推开玻璃门能闻到淡淡的精油清香。 店里有俩位顾客正躺在那享受地道的泰式按摩,时不时传来一阵“嚎叫”。 “哇哦!”陈年一脸期待。 陈瓷默默往后站了站,他实在不能忍受有人踩在他背上给他做按摩。 一位阿姨走了过来,她似乎还记得肖渺渺,她们一个用泰语,一个用英语,竟然还聊上了。 最后肖渺渺指了指他们三个。 陈瓷立刻拉着岑蹊退后半步,微微摇头。 “嗯?总不能我一个人做吧?!”陈年看了看他们俩后说道。 陈瓷和岑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肖渺渺。 “?”肖渺渺眉毛上挑,细长的睫毛也跟着翘了起来,她反应过来后指着自己问道,“我陪他?!” 陈瓷直点头。 岑蹊倒是没有说话。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陈瓷不再跟他们废话,拉着岑蹊的手就往外走。 “喂喂喂!你们等等啊!”肖渺渺跟在后面打开玻璃门喊道。 “我们替你看店!你安心做吧。”陈瓷拉着岑蹊跑出几米远后回头高声说道。 肖渺渺扶着玻璃门,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人。 真是有一句mmp不知该不该说。 陈瓷牵着岑蹊的手一直跑到青旅楼下才松手,然后扶着门笑个不停。 “你有没有看到肖渺渺的表情?”陈瓷试图和岑蹊分享这份莫名其妙和突如其来的快乐,“活像被陈年赖上了甩不掉。” 只见岑蹊站在他身侧去开青旅的大门,陈瓷就一边笑一边去扯他的衣服,岑蹊只好暂时放弃开到一半的大门转过身来。 陈瓷就顺势倒在岑蹊身上笑了好一会儿。 后来,陈瓷躺在床上一直到睡着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个二傻子似的趴在岑蹊身上笑? 所以这件事的笑点到底在哪里? 第27章 “你是不知道,马杀鸡有黑科技,虽然做的时候痛了点,做完之后通体舒畅,飘飘欲仙,我觉得我现在满血复活,甚至能徒步回国。”陈年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泰式按摩。 陈年的回来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这栋楼开始有了“动静”,陆陆续续有客人回来。 “你不饿吗?等会去哪吃饭?”陈瓷一边暗暗观察青旅的顾客,一边听陈年唠叨,听到后面实在觉得索然无味,就试图打断陈年的长篇大论。 “嗯?好像有点,我也不知道,咨询下老同学吧。”陈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饿,开始满大厅找人,“肖渺渺同学呢?” “这呢,这呢。”肖渺渺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 “请你们吃芒果,”肖渺渺将托盘放在餐桌上,从他们身后的柜台里拿出刀叉,“我早上买的,挺新鲜的,谢谢你们帮我看店。” 陈年进来后是挨着陈瓷坐的,肖渺渺说完后就坐在他们俩对面,挨着岑蹊的座位。 只见托盘里有四个小碟子,每个里面都是一个切好的芒果。 芒果的清香格外诱人,这会儿连陈瓷的目光都粘在上面。 看得出来肖渺渺的刀工很好,每个芒果被分成两半,每一半又被切成大小相似的小块,像花一样打开。 看上去就知道细嫩多汁,味道鲜美。 “我可以拥有这份快乐吗?”陈年咽了一下口水后说道。 “当然。”肖渺渺笑着把餐碟摆到他们面前,再递上刀叉。 “谢谢。”岑蹊起身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谢谢你。”陈瓷真诚地向肖渺渺道谢,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异国他乡,遇到老同学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太好吃了!肖同学,你真是人美心善!”陈年一脸满足地感叹,接着补充道,“所以你还单身吗?” “你猜。”肖渺渺把耳侧的头发拨到耳后,笑着看向陈年,余光却扫向陈瓷。 “哦,我知道了。”陈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肖渺渺好奇了,她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这不简单,我问就是否定答案,学长和陈瓷问就是肯定答案。”陈年吃完最后一口芒果依依不舍地说道。 “噗...”肖渺渺忍不住笑出了声。 莫名被cue的陈瓷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看了看身侧的陈年,又看了看对面的人。 岑蹊正低头用餐,优雅而安静。 肖渺渺却避开了陈瓷的视线,拿着叉子拨动了一下盘子里的芒果。 “所以,我们等会去哪吃饭?”陈瓷吃完芒果洗完自己的餐具重新回到餐桌后再次问道。 “对了,有推荐的夜市吗?”陈年从厨房里出来后问向肖渺渺。 “考山路?”肖渺渺想了想后说,“夜市其实都差不多,义乌商品市场加美食一条街,考山路的特色就是加了个大型露天夜场,适合去蹦迪,被誉为背包客的天堂。” “你去过吗?”陈年坐下后问道。 “没有,”肖渺渺答道,“我也就比你们早一天到曼谷。”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来泰国很久了。”陈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说英语都有一种泰语的味道,就像网上说的那样,口音逐渐失控。” “泰国确实来很久了,不过曼谷是我最后一站,因为我先到的缅甸,所以路线是从北往南。”肖渺渺解释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我那是故意的。” 刚好有几位客人从外面回来,门口的风铃声响起,他们路过餐厅时和肖渺渺打招呼,她就顺势给陈年展示了一段她标准的美音。 “你还到了缅甸?你不用上课吗?哪个大学这么好?”哪想到陈年的关注点根本不在口音上了,立即抓住了重点,“现在退学复读还来得及吗?” 闻言,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陈瓷也竖起了耳朵,他也很想知道哪个大学课这么少。 “我休学了。”肖渺渺淡淡地答道。 陈瓷的视线从沙发处的外国客人那移到肖渺渺处。 大概是临近饭点,很多客人都陆续回来了,风铃声时不时地响起,也有楼上的客人下来觅食,木制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整栋楼从静谧到喧嚣也不过一小会儿。 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 这儿的黄昏来得有些迟,外面的天色依旧很亮。 如此热闹的场景,陈瓷却在肖渺渺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孤寂。 很奇怪的一个形容词,居然要用到一个初看阳光明媚的女孩身上。 陈年知道自己踩雷了,立刻转移话题,看向陈瓷和岑蹊道:“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去考山路吧。” 陈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肖渺渺不甚在意地笑着说:“求带哈。” 第28章 “陈年,你要吃香蕉饼吗?”肖渺渺举着一只烤鸡翅站在一家小店旁问道。 肖渺渺的声音很快就被喧嚣掩盖,她不得不大声喊道:“陈年?!” “嗯!?” 肖渺渺见叫了两声陈年才反应过来,也好奇地往他刚才那个方向看。 只见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灯牌亮得刺眼,热闹非凡,但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 毕竟,在这条街上,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什么饼?”陈年靠近肖渺渺问道,“你还吃得下?” 实不相瞒,自从他们到考山路后就一直在吃。 考山是曼谷的一条街道,这条街简直是吃货的天堂。 一条长五百米的街道聚集了各种泰式小吃,芒果饭、米粉汤、烤串、石榴汁数不胜数,关键是好吃又实惠。 人民币兑泰铢大概是1:5,买什么都觉得自己赚了。 街道两旁还有各色露天酒吧,摆放着巨大的液晶电视和投影电视,LED灯、摇头灯、激光灯闪瞎人眼,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随随便便一杯酒就能让人热血沸腾,当街起舞。 街上人来人往,各种肤色,各种语言。 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新奇的体验。 “怎么吃不下啦?”肖渺渺不服气地买了两份香蕉饼,反问道,“我有吃很多吗?” “没有没有,你开心就好。”陈年挠头。 肖渺渺为了过来蹦迪,换了件黑色吊带和短裤,露出后背的蝴蝶骨,配上她特意画的烟熏妆,回头率百分百。 还时不时的有外国小哥哥过来跟她打招呼,想请她喝两杯。 陈年惹不起这位气场全开的姑奶奶。 肖渺渺吃完手中的烤鸡翅,将签子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摊主递来的香蕉饼,然后将一份递给陈年。 “这...黑暗料理啊...”陈年有些犹豫,他是亲眼看着对面系围裙的大叔,将切片的香蕉放进烙好的饼里的,饼上还挤了巧克力酱。 这真的能吃吗? 好好吃饼不好吗? 为什么要把水果放里面呢? 颜色还这么像那什么... 迫于肖渺渺的压力,陈年还是端了过来。 刚出锅的香蕉饼还有些烫,陈年站在路边,用竹签夹起一块吹了吹才闭着眼睛放进口里。 “怎么样?”肖渺渺在一旁笑着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 ! ” 陈年猛地睁开眼睛。 “真香。”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真香。” 两人坐在街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喧闹声中,很快吃完了手中的香蕉饼。 “对了,你刚刚在看什么?”肖渺渺把纸盘和竹签丢到垃圾桶里后随口问道。 陈年刚从对面推车上买了两瓶石榴汁回来,将一瓶递给肖渺渺。 闻言,准备打开盖子的手顿住了,欲言又止,有些木然地盯着街上的游客。 肖渺渺见他不说话就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也和他一样看街上的人潮。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知道考山路最有魅力的一点在哪里吗?” “嗯?”陈年想了想后说,“露天夜场?” “准确来说是一种氛围,这在里大家都放得很开。”肖渺渺指了指自己说,“我在国内也这么穿,但从来没有人上前跟我说sexy。” 陈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我刚看到两个男生在喂食。” “喂,你会不会说话,好好的情侣之间的情趣被你说得像养殖业。”肖渺渺用手肘撞了一下陈年。 “然后他们就开始接吻。”陈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嗯?在哪呢?小哥哥们好看吗?”肖渺渺忍不住转过身去看陈年。 陈年:“......” 陈年有些无奈地答道:“早走了。” “你不会恐同吧?”肖渺渺后知后觉地问道。 “当然不,我只是想到了......”陈年否认,又咽下了后面一句话。 肖渺渺似乎知道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也不再追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快十一点了,跟他们俩汇合去酒吧喝一杯吧。” 在街口的时候,陈瓷想吃海鲜炒饭,排队的人有点多,他就叫陈年和肖渺渺他们俩先往前走。 在陈瓷看来,人满为患,迟早走散,每个人口味还不一样,倒不分开行动,各吃各的。 “好,他们应该在我们后面。”陈年偏着头向来的那个方向看去。 他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了五六米外的陈瓷和岑蹊。 陈瓷换了一件白色的字母T,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一瓶芒果汁。 岑蹊也是一件白T,走在他身侧,倒是什么也没有拿。 他们俩都很高,身姿挺拔,当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简简单单的白衣黑裤,穿在他们身上,就把夜市变成了T台。 不知道陈瓷说了什么,岑蹊停下来看他。 随即两人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不少人频频回头。 实在是,他们太过于耀眼。 看向他们时,周遭的人潮会如海水般退去,喧闹似乎戛然而止,霓虹灯也隐去光芒。 街道上只剩下他们。 万千灯火就映在他们眼底。 — “我艹...”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陈年却难得爆了粗口。 他心想,当街接吻算什么,他们俩什么都不做,单单是站在那对视一眼,就让人心绪翻飞。 肖渺渺脸色有些难看,她似乎理解了陈年。 她见过不少情侣当街拥抱接吻,也谈过两三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却在这一刻对般配这两个字有了新的定义。 第29章 “你们怎么不去蹦迪?”陈瓷转着手中的啤酒瓶问道。 肖渺渺瞥了一眼闹哄哄的室内,无精打采地说:“没意思。” “看我干嘛,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在里面转了一圈感觉挺无聊的。”陈年靠在木桌子上玩手机。 陈瓷有些搞不懂,明明说要去的是他们,这会儿不去的也是他们。 而且他总觉得碰面后陈年和肖渺渺两人怪怪的,看他和岑蹊的眼神也格外复杂,不知道他们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我们回去吧,”陈瓷把双手撑在桌子上提议到,“坐在这也是玩手机。” 他们汇合后就随便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找了一家酒吧,没有去群魔乱舞的室内,而是坐在了外边。 室外摆了好几排木桌椅,坐着零零散散的客人,相比较而言,算是闹中取静。 “太早了吧,这才十二点。”陈年抬眼看向陈瓷。 陈瓷看向对面的肖渺渺。 他想,岑蹊就不用看了,肯定比我更想走。 吃也吃了,酒也喝了,该洗洗睡了。 “我刚还叫了一提啤酒没到。”肖渺渺坐直了后说,“喝完就走吧。” “一提是多少?”陈瓷不懂就问。 “六瓶。”肖渺渺答道。 陈瓷一头栽在桌上。 “你酒量如何?”陈瓷趴在桌上问右侧的岑蹊,“喝完三瓶需要多久?” 6瓶,平均每个人1.5瓶,陈瓷想着岑蹊要是能把他那分喝完就好了。 “还好。”岑蹊把陈瓷手臂旁边的空瓶子挪开后答道。 “你醉了?行不行啊?”斜对面的陈年收起手机后幸灾乐祸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只是不习惯晚上喝这么多水。”陈瓷再佛系也不能忍受别人说他不行。 陈瓷很少喝酒,所以对自己的酒量也没一个正确的认识。 但他喝酒容易脸红,经常喝几口,连带着耳朵都红了,好在晚上看不太出来,就当是头顶的灯光照的好了。 他好不容易喝完一瓶被陈年强制安利的象牌啤酒,就等着走人,没想到还有一提。 “这样吧,我们来摇骰子。”肖渺渺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酒后说,“每个人猜个数,差的最远的那个人喝。” “哪来的骰子?”陈年来了精神,问道。 “微信吧,”肖渺渺想了想后说,“猜中的人来玩快问快答,猜的数差的最远的那个人答。” “问多少个问题?”陈瓷懒得动就继续趴着问道。 “问到提问的那个人满意。”肖渺渺打开微信后说道。 “可以。”陈瓷伸手拿起两瓶啤酒,一瓶移到岑蹊面前,然后仰着头看他,“我看好你。” 酒吧门口的摇头灯刚好打在他脸上,白皙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清亮的眼眸倒映着这尘世烟火。 岑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那个...开始吧。”肖渺渺轻咳一声,把手机推到桌子中间,“我猜6。” “5。” “1。” “2。” 第一轮开的是3,猜6、1的肖渺渺和陈瓷举着瓶子碰了碰。 就这样玩了几轮,他们都快喝完一瓶了还没人猜中。 “每个人猜中的概率是六分之一对吧,怎么会没人猜中呢?”陈年抱着酒瓶说道,“我有预感,下一轮应该有人能猜中。” 这下还真被陈年猜中了。 “你问吧。”肖渺渺扫了一眼屏幕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我开始啦。”陈年摩拳擦掌。 “高中在哪读的?” “一中。” “后来呢?” “安省。” “大学呢?” “多伦多。” “什么专业?” “金融。” “为什么要休学?” “......” 陈瓷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坐直了。 肖渺渺本来盯着虚空看的,听到这个问题抬起了头,“可以喝酒吗?” 陈年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你这瓶都喝完了,重新开一瓶吧。” “算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肖渺渺握着空酒瓶的手又松开了,“觉得读着挺无趣的。” “这么简单?”陈年已经默默替她想好了无数个惊天动地的理由,没想到人家只是心情不好。 “嗯,”肖渺渺耸了耸肩,重新开了一瓶啤酒,“本来就不喜欢金融,暑假被家里逼着在投行实了个习,更不想读了。” “那你想干什么?”陈年一言难尽地问道。 “这不还没想好嘛,想好了我还在这满世界瞎逛呢?”肖渺渺之前不说,是不想让对面的俩人觉得她幼稚,现在说都说完了,也就不在意了。 “休学手续难办吗?”陈瓷用拇指一圈又一圈地抹去玻璃瓶上的水汽,把瓶中最后一口酒喝完后问道。 肖渺渺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陈瓷,她没想到陈瓷会开口。 在她看来,陈瓷和岑蹊对周遭漠不关心,和多年前一样。 陈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岑蹊则高不可攀。 现在,他们俩大概在同一个世界了,只是其他人难以企及。 她思索后答道:“还好,比起浑浑噩噩地读完四年、在家里人安排下过完一生,其他我都觉得没什么。” 陈瓷有些动容。 他想,原来不只他一个人对未来毫无方向。 在他看来,他身边的人,个个目标明确,未来可期。 陈年读的公共事业管理专业是他自己选的,他很早就跟陈瓷说过,他加入校会,申请入党,都是为以后考选调做准备,只要他在乡下干几年,家里就把他调到市里,到时候再读个在职研究生,这辈子就不愁了。 岑蹊就更不用说了,那次在思源楼吃饭,陈瓷就意识到自己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阶层。 他们聊的那些在陈瓷看来很遥远。 不同于隔行如隔山,而是实打实的境界差异。 那是经年沉淀的天堑,也是陈瓷刻意遗忘的自卑。 他按照岑蹊说的,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再腾出时间尝试一些以前没有做过的事。 他尽力去完成各门课老师布置的作业,哪怕是写好一份购房计划书,去规划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用不熟练的英语和外国人交流,他尝试那些陌生的事物。 有时候他会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总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 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进程太过于缓慢,他也许永远都走不到。 而岑蹊也不可能永远在原地等他。 他看着对面的女生,忽然开始羡慕她的洒脱。 她活的恣意盎然,自信而潇洒。 而他则在日复一日的荒废中踯躅。 “想什么呢陈瓷,管他什么专业,抓紧时间毕业要紧,工作和专业不对口不是很正常吗,是吧,学长?”陈年没想到陈瓷会这么问,见他神色认真,只想着赶快打消他这个念头。 也希望岑蹊能一起劝一劝,开什么玩笑,整个学院能有几个休学的,更别说这种莫须有的原因,真以为个个都像肖渺渺一样家里有矿啊。 岑蹊倒没有说什么,他打开桌上最后一瓶酒,把陈瓷攥得很紧的空瓶子换下来。 “谢谢。”陈瓷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松开有些僵硬的手指,垂下手臂,微微低头,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道阴影。 “不建议在晚上做决定。”岑蹊握住了他放在桌下的手,带着些许安抚。 第30章 岑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心很凉,在这燥热的夜晚给陈瓷带来一丝凉意。 不同于从冰柜里拿出的啤酒,喝到胃里一阵阵刺痛。 而岑蹊带来的是令人心安的温凉。 陈瓷想起岑蹊第一次牵他的手,是在一个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角的傍晚,图书馆西面的草坪上师生们来去匆匆,有几只小鸟也不怕人,停在路中间,等人们走近时才慢悠悠地飞起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放眼望去是相隔不远的教学楼,像一只只沉默的巨兽,安静地伫立在黄昏里。 那个时候,陈瓷也是思绪翻飞,在一个偌大的校园里找不到要走的路,在一个令人羡慕的年纪里怅然若失。 夕阳洒在岑蹊身上,给他披了一层薄薄的纱,使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连带着他说的话也让陈瓷记了很久。 如今,感受着手上熟悉的温度,陈瓷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之后喧嚣又重新归于沉寂。 也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意识到自己想法有多荒缪。 休学又能做什么? 对陈瓷来说,不过是逃避现实。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他不可能休学后躺在床上,整天胡思乱想,然后挖掘出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天赋,找到所谓的人生方向,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也不可能像肖渺渺一样,背着行李满世界乱跑,在某个世外桃源偶遇高人,得倾囊相授,成就一番伟业。 毕竟,光是飞机票他就买不起。 十五岁,外婆过世后,他就没有了白日做梦的资格。 但生活总是是要继续的。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陈瓷抬头,敷衍地笑了笑,试图掩盖刚刚的失神。 岑蹊也没说什么,松开了手,动作很轻。 “那继续扔骰子吧,”陈年松了口气,点亮了肖渺渺暗下去的屏幕,“我也问得差不多了。” “提问的人满意那就过了,继续猜吧。”肖渺渺甩了甩手,卡地亚的手镯泛着光泽。 接下来几轮都没有人猜中,大家手中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 也许是肖渺渺休学的事影响了氛围,到最后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一轮得有人猜中吧。”陈年自言自语道。 “随便吧。”肖渺渺也小声嘟囔,她觉得跟陈瓷岑蹊出来逛夜市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会有比他们更无聊的人了。 十二点,正是考山路的高光时刻,整条街都嗨翻了。 灯光、音乐、人潮汇聚在一起,构造一个光怪陆离的盛世。 酒吧连成一片,各种各样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看不清人,放眼望去只剩一片迷离。 酒吧里的乐队也各有特色,共同点就是很嗨,震耳欲聋的音乐敲在人们心上。 借着令人迷乱的酒精,有人呐喊,有人高声歌唱。 大家跟着音乐一起扭动,毫无章法,却也自得其乐。 所有人的烦恼都可以遗忘,在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贪欢。 而他们这一桌却像是被封印了,笼罩在他们上空的不是欢愉而是沉默。 他们无声地摇骰子喝酒,像一部默剧。 当真应了那句[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真能猜中,肖渺渺你运气不错。”陈年看了看屏幕里的数字后夸道。 肖渺渺低着头,用右手转了转左手上的镯子,过了很久她才看向对面的岑蹊:“学长,我不想问你问题,我想向你道个歉。” 陈年猛地坐直,收脚时踢到了桌角,发出“嘭”的一声,他顾不上发麻的右脚,盯着肖渺渺看,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陈瓷一直在用手指擦啤酒瓶,那些水汽像是永远也擦不干净,闻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 岑蹊没有想到肖渺渺会这么说,他的视线从虚空中收回看向对面的人。 在此之前,他并不认识肖渺渺,他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肖渺渺把瓶中的酒喝尽,抬手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泡沫,低声说道:“四年前的事,对不起。” 陈年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脸惊恐,他指着肖渺渺说:“你...” 肖渺渺没有回答陈年,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岑蹊。 她在青旅看到岑蹊的第一眼就慌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但她知道,她们肖家欠岑蹊一个道歉。 他们毁了他。 她想过岑蹊的反应,或是指责,或是愤怒。 但她没有想到,岑蹊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仿佛那个被所有师生误认为强奸犯的不是他,因刑事拘留错过高考的也不是他。 他是那场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但多年后再提起时,他却无动于衷。 他是放下了,还是忘记了? 肖渺渺不敢问,那一句对不起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在北纬13度,气温30摄氏度的夜晚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肖渺渺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有没有再相信过其他人。 她本该绝口不提这件事的,但那几瓶酒令她有些失控,四年前,她被匆匆送往加拿大安省的一所私立高中读书,她并不知国内的腥风血雨,直到她今年暑假回国实习,她从酒桌上的只言片语拼凑了当年的真相。 岑蹊依旧坐得笔直,神情也没有丝毫波动,他淡淡地答道:“你不需要为当年的事道歉。” “可是...”肖渺渺瞪大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 “差不多就撤吧。”陈瓷起身打破了这场僵局。 也许在其他人眼里,岑蹊毫无波动,但陈瓷知道,他并不想提起那些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拉着岑蹊离开这里,就像几个小时前他拉着岑蹊一路狂奔,远离那家泰式按摩店一样,所有的人和事都被他们抛在身后,他们只需要一直跑一直跑就能甩掉所有的糟心事。 陈瓷不想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岑蹊难过。 但其他人都看不出岑蹊的喜怒哀乐。 仿佛他百毒不侵,无坚不摧。 这一刻,他心疼他。 第31章 “嗨!”肖渺渺坐在前台跟他们打招呼,落地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你们今天真的只去了大皇宫和卧佛寺吗?怎么这么晚才回?” “顺路去市中心逛了逛,话说你真的在暹罗广场逛了一天?”陈年先进来的,听到肖渺渺的话后朝她走去。 “我们先进去了。” 陈瓷和岑蹊跟在陈年身后进门,倒是没有往前台走,只是站在餐厅处和朝肖渺渺打了个招呼。 “嗯嗯,住一楼的其他几位客人都没有回来,你们快去洗漱吧。”肖渺渺也笑着朝他们挥手。 见陈瓷和岑蹊进房间后,她看向倚在前台的陈年,问道:“你不去?” “一楼就两个独立卫生间,我不想去楼上洗大澡堂。”陈年拿出手机连上青旅的WiFi后开始蹭网。 “有隔间有帘子好么!”肖渺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桌上的抽纸里抽出两张递给他,“一身的汗味,离我远点。” “我有事请教你,你说接下来几天去哪里玩好?”陈年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抬头问道,“去普吉岛还是清迈?” 清迈和普吉岛在两个方向,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那要看你们的返程机票。”肖渺渺答道,“我强烈推荐你们去一趟清迈,那有泰北玫瑰的雅称。” “从曼谷飞,普吉和清迈都挺想去的。”陈年皱着眉头纠结道。 “你这行程怎么安排的?你完全可以先去普吉岛,再飞清迈,最后从清迈飞回国,剩下五天勉强够,不过你返程票怎么买的曼谷?”肖渺渺坐在转椅上看他。 “瞎买的,看着便宜...”陈年挠头,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撑住前台上说道,“等会,我们还要去趟芭提雅呢!青旅都订好了,传说中亚洲最大的红灯区,真是令人心驰神往!” “只能二选一,除非你们改签,翘几天课。”肖渺渺靠在椅背上摊手,坏笑着说道。 “或者你可以问问他们。”肖渺渺眼光瞥向客房那边,慢悠悠地补充道。 “算了吧,问他们,他们肯定哪都不想去。”陈年叹了口气,“说不定还会提议直接回国。” 肖渺渺笑出了声,同情地看了陈年一眼,说道:“那给你个建议吧,芭提雅加清迈,普吉岛留着下次来,或者以后直接去马来西亚、菲律宾之类的,东南亚最不缺的就是海岛。” “听起来不错,就这么定了。”陈年打了个响指,“那我去体验一下大澡堂。” “呵。”肖渺渺懒得再搭理他。 见陈年回房间后,肖渺渺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她看着那个方向叹了口气,昨天晚上陈瓷喊撤后他们就打车回了青旅,一路上也不再有人说话。 今天一早,他们在门口道别,去不同的景点,没有人再提昨晚的事,仿佛所有人都喝断片了。 — “嗨,请问一下吹风机在哪?”陈瓷从浴室出来晒完衣服后去前台找肖渺渺。 陈瓷昨天急着睡觉,没吹头发,今天实在不想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等它自然干。 “浴室里没有吗?”肖渺渺起身问道,“那可能是被人带进房间了,你等等,我找找,前台有备用的。” 肖渺渺边说边打开身后的柜子。 “谢谢。”陈瓷站在一旁道谢,伸手拨开额前的一缕头发。 “没事,你就在这吹吧。”肖渺渺找到吹风机后替他插在桌上的插线板上。 陈瓷看了一眼大厅,见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站在靠墙的位置吹起了头发。 肖渺渺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瓷看。 她想,陈瓷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皎如玉树临风前。 “谢谢。”陈瓷把吹风机还给肖渺渺,又拿扫把他所站的地方扫了一遍,心想还不如等头发自然干。 “陈瓷,你能替我在这坐一会儿吗?”肖渺渺站起来问道,“我想出去吃个饭。” “你还没吃饭吗?快去吧。”陈瓷没想到快九点了肖渺渺还没吃饭。 “谢谢,四点多回来的时候不饿,就没有去吃饭,现在有点饿了。”肖渺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只剩一位客人没入住,我下午打电话问过,她说会晚点到,我吃饭很快的,应该不会这么巧在这段时间到的。” “好的,你快去吃饭吧。”陈瓷点了点头。 肖渺渺把脖子上的钥匙取下来递给他后匆匆离开了。 陈瓷坐在转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桌上摊开的记录本,他手机在房间里充电,这会儿拿不出来,也不知道岑蹊和陈年去哪了。 昨天下午肖渺渺和陈年去做泰式按摩的时候,其实是岑蹊看的店,他一觉醒来连接班的机会都没有了。 记录本上写着入住信息,每一页有四栏,名字、国籍、住宿时间和房间号。 他在前一页看到了陈年的名字,不过是拼音,国籍写着[China],时间那一栏写的是[10.1-10.2],房间号写的[101],随手一翻,看到不少[China]。 就在他翻阅到三分之一时,熟悉的风铃声响起。 陈瓷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的女人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了进来。 “不会这么巧吧。”他低声说道。 楼梯在大门左手边,而那个女人却推着行李箱径直朝前台走来。 陈瓷暗叫一声不好,不知道现在打电话叫岑蹊过来救场来不来得及。 没等到陈瓷呼唤场外援助,迎面走来的女人就开始朝她说话。 陈瓷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哪,因为他一句都没有听懂。 不至于吧? 在空调开到16度的大厅里,他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他低头匆匆扫了一眼记录本上的信息,只见最后一行写着她的名字,而国籍写着[Thailand],他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女士说的是泰语。 他只好打断她:“Can you speak English?” “oh,sorry...”对面的女人立刻转换成英语继续朝陈瓷说。 陈瓷心想我四级还没过呢,您老能说慢点吗? 多亏一中对英语的重视,高中三年的英语到底没有白学,陈瓷费尽心思通过关键词,大致弄懂了对面的客人的意思。 “May I see......your passport ?” 陈瓷绞尽脑汁才拼凑出一句话,他示意女士出示护照,拿着她的护照拍照确认信息后,在桌上找到了她入住房间的钥匙。 陈瓷将钥匙递给她后,只见对面的女士依旧微笑着看着他。 陈瓷:“?” 还没完吗? 陈瓷只好努力回想肖渺渺昨天带他们入住的情景,好像肖渺渺还带他们去了房间?给他们介绍了餐厅和浴室? 心好累。 岑蹊怎么还不来。 陈瓷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出前台,推着女士的行李箱带她往楼梯间走去。 路过餐厅时,陈瓷只能吐出几个单词,加上手舞足蹈,勉强介绍了一下青旅提供的早餐服务。 妆容精致的女士站在一旁听他讲话,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见她脸上没有不耐烦,反而频频点头后,陈瓷松了口气,也许是受到了无声的鼓舞,他不再一个一个单词往外冒,开始连词成句。 到了三楼,陈瓷给女士指了指走廊尽头浴室所在的位置,然后按照钥匙上贴的房间号替她打开了门。 正当陈瓷感叹任务完成,准备转身离开时,女士轻声叫住了他,开始跟他边说边比划。 “?” “??” “???” 陈瓷开始黑人问号脸,谁能告诉他“ iron 是什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难道眼前这位女士找他要一块铁? 大概是陈瓷的表情太过于迷茫。 女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过了几秒,陈瓷在谷歌页面上看到了熨斗后,恍然大悟。 陈瓷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踩在云端。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用他那蹩脚的英语带客人入住。 当那位衣着精致的女士向他道谢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想,我也许也没那么糟糕? 第32章 陈瓷还沉浸在小骄傲中,轻飘飘地下楼,走到一楼最后一个阶梯时,和迎面跑来的肖渺渺撞到了一起。 “你!” 陈瓷皱着眉往后退,却没有意识到要抬脚,整个人往后倒去,慌乱中右手匆匆去抓身侧的扶梯。 “啊啊啊啊啊!” 肖渺渺因为惯性根本刹不住,直接扑在了陈瓷身上,最终和他一起摔在了楼梯上。 “对不起!对不起!”肖渺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焦急地伸手去拉垫在下面的陈瓷,“你没事吧?有摔到哪吗?我看你不在前台,桌上的钥匙也不在,就猜到你是去送客人了,然后急着上楼去找你们,没想到......” “没事...”陈瓷借着肖渺渺手上的力度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去洗个手。” 楼梯旁边就是餐厅,设置了洗手池,陈瓷过去打开水龙头洗手,心情颇为复杂,老天是怕他太骄傲,所以来这么一出吗? “你真的没事吗?真的很抱歉!”肖渺渺站在他旁边道歉,只差没有九十度鞠躬了,“我真没想到那位客人会这么早到,谢谢你替我接待客人。” 肖渺渺庆幸陈瓷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刚刚那番“投怀送抱”,如果陈年看到,估计会嘲笑好久。 “真没事,”陈瓷关了水龙头看向肖渺渺说道,“对了,我刚把客人送上去了。” “谢谢你!”肖渺渺把餐桌上的纸巾递给他擦手,指了指桌上的塑料袋,然后双手合十看着他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去7-11买了些零食,作为谢礼,你一定一定不要嫌弃。” “怎么会,谢谢你。”陈瓷发现女生好像都很喜欢做双手合十的动作,他朝餐桌走去,看到了满满一袋吃的,“这么多吗?” “还好还好,大家一起吃。”肖渺渺笑着答道。 见陈瓷行动自如后她松了口气,陈瓷要是真有什么事,岑蹊估计会杀了她。 “你太客气了,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陈瓷抽出一把椅子后坐下。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学长和一个黑人小哥哥在外面抽烟,陈年应该还在楼上洗澡吧,因为他跟我聊了一会儿才回的房间。”肖渺渺坐在陈瓷对面后说道。 陈瓷很喜欢喝7-11里的Lactasoy豆奶,他第一时间就在一堆的零食里找到了。 “岑蹊还会抽烟?”陈瓷插吸管的手顿了顿,抬头往外面看去。 餐桌对面是落地窗,窗外有一片植茂盛的绿植。 他依稀能看到两个人的背影。 屋檐下的灯很暗,猩红的烟头在黑夜里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会抽烟很奇怪吗?我出国以后,发现我们那个圈子基本烟不离手,我一个不抽烟的人都会了。下课了,我们第一句话就是:走吧,出去抽根烟。去外面逛一圈,路边三三两两聊天的人一半手里都是一根烟。”肖渺渺看向对面的陈瓷,问道,“难道你不会抽烟?” “不会。”陈瓷低下头不悦地说道。 肖渺渺觉得陈瓷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了。 “对了,你们今天去的大皇宫吧,感觉怎么样?”肖渺渺撕开一包海苔,试图扯开话题,“有没有蹭中国旅游团导游的讲解?我前两天去的时候人挤人,到处到都是同胞。” 陈瓷想起了今天的行程,他们做地铁到湄南河边,再乘船去大皇宫。 湄南河是泰国的母亲河,这里的水质并不清澈。 翻腾的浊水,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清风徐徐,驱散了几分炎热,大船徜徉在河水中,看着河畔的建筑不断变换,仿佛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变迁。 而大皇宫被视为来曼谷必去的景点,就像到了北京一定要去故宫。 大皇宫是曼谷的标志,是历代王宫中保存最完美、规模最大、最有民族特色的王宫。 而在陈瓷看来,也不过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罢了。 宫内的玉佛寺是王族供奉玉佛,泰王举行登基加冕典礼,以及皇家举行佛教仪式、进行各种祭礼活动的场所,据说也是泰国最神圣的寺庙。 对此,陈瓷敬而远之。 因为在泰国,进入寺庙需要拖鞋,又恰逢国庆佳节,整个寺庙里被堵的水泄不通。 陈瓷不愿再回想下去了,他心不在焉地答道:“大概就是不去后悔,去了也后悔吧。” “噗呲...你这形容十分到位。”肖渺渺忍不住给他点赞。 陈瓷盯着窗外不再说话。 他很少有机会看岑蹊的背影。 昨天下午睡醒从房间里出来,他盯着岑蹊后背看了好一会儿,但今天却莫名觉得焦躁。 大概是岑蹊身旁的那个人太过于碍眼,影响到了他看岑蹊。 “那位黑人小哥也住这里吗?”陈瓷问道。 “嗯?你不认识吗?他不是你们的室友吗?”肖渺渺惊讶地反问道。 陈瓷:“?” 这也不能怪陈瓷,他们这位室友昼伏夜出,睡觉时间完全和他们错开,至今为止,陈瓷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我回来的时候看他们俩在外面聊天,还以为你们都认识呢,”肖渺渺见陈瓷迷茫的眼神后说道,“看来我猜的不对,你们原来还没碰过面啊?那他们俩怎么看上去很熟的样子?” “很熟吗?”陈瓷盯着窗外喃喃地说道。 “我路过的时候好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在大摩实习的事,”肖渺渺双手撑着下巴回忆刚刚的场景,“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黑人小哥应该是纽约大学的,我听陈年说学长前两年在国外。” 肖渺渺想着想着眼睛一亮,她双手一拍,兴奋地说道:“他们不会是同学吧?!这是什么缘分呀!” 肖渺渺看向陈瓷,却见他对她逻辑如此缜密的推理无动于衷,顿时有些不解。 她的视线在对面的陈瓷和窗外的岑蹊间来回穿梭,似乎后知后觉到陈瓷为什么自从坐下来后气压就如此之低。 第33章 岑蹊进来的时候,陈瓷已经低头喝完了两盒Lactasoy豆奶。 “你不是......晚上不喝水的吗?”肖渺渺坐在对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有点渴。”陈瓷头也不抬地答道。 他盯着纸盒上的泰文看,试图找到这盒的豆奶的一些基本信息,比如生产商、生产日期、规格、基本成分等等。 “哦哦...”肖渺渺不自在地转了转左手上的镯子,转头看到岑蹊他们进来了,立刻招呼道,“你们来吃点东西吗?” 陈瓷抬头,见岑蹊往他这边走来,然后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在吃什么?”岑蹊转过来看他,轻声问道。 “你抽烟了?”陈瓷凑过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很奇怪,岑蹊明明刚在外面抽烟,但他靠过来时,陈瓷只闻到了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岑蹊没有否认。 陈瓷凑过来的样子很可爱,眯着眼睛,鼻尖微动,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脖颈上,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以后别抽了。”陈瓷起身把手中的空盒子丢到垃圾桶里后说道。 “好。”岑蹊也没说什么。 细究起来,岑蹊第一次抽烟还是因为陈瓷。 那个时候,他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陈瓷坐在河边抽烟的背影。 夜晚,河边的风很大,青白的烟雾很快就被夜风吹散,猩红的烟头也明明灭灭,但那苦涩的烟味却总是散不去。 看得多了,他也想去尝试一下烟草的味道,想看看是否真的那么令人沉迷。 以至往后每一次抽烟,他都会想到明河的那些夜晚,沉默而压抑,却又是他这些年唯一的慰藉。 - “哇!你们聚众吃东西居然不叫我?!”陈年站在楼梯上看到他们后,飞奔而来。 陈年跑到餐桌前纠结了几秒,长条形的餐桌,陈瓷和岑蹊坐在一侧,肖渺渺坐在他们对面。 最后他坐到了肖渺渺那一侧。 陈年打开一瓶汽水后看向肖渺渺右侧的小哥,肤色黝黑,四肢修长,短发,卷毛。 “这位是?你们刚在聊什么?”他问道。 “你们的室友。”肖渺渺回答完陈年后,转换成英语给小哥介绍了一下他的其他两位室友。 小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露出洁白的牙齿。 “哇哦!”陈年惊呼,“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不定人家只是没倒过时差。”肖渺渺笑道。 “你快替我们翻译一下,表示我们中非世代友好。”陈年继续说道。 “人家美国人。”陈瓷嫌弃地看了一眼陈年。 “你怎么知道?”肖渺渺和陈年异口同声地问道,岑蹊也看了过来。 “记录本。”陈瓷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你不会过目不忘吧?”肖渺渺点了点头。 “没,特意看了一眼。”陈瓷否认,他只是扫到房间号101时特意往回看了一眼客人信息。 “我错过了什么?”陈年一脸懵逼,“我只是洗了个澡而已,你们怎么看上去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就一个本子,记录了青旅客人的入住信息,刚我去吃饭,要陈瓷帮我看了下店。”肖渺渺给陈年解释了一下。 “你也看过?”陈瓷问身侧的岑蹊。 岑蹊确实看过,他昨天下午守店的时候翻完了记录本,但他早已忘了这位老同学,如果不是他经过无人的大厅在走廊里碰到刚要出门的老同学,他根本无法把记录本上的名字和脸对应起来。 而他这位老同学加前同事看上去很惊讶,极力邀请他去外面抽烟。 他回国两个月,不得不承认,在信息搜集上还是要差一些,也就没有拒绝这份邀请。 “是的。”岑蹊答道,“昨天下午看的。” 陈瓷听到岑蹊的回答莫名就开心了起来,也不再觉得斜对面的小哥碍眼了。 他并不觉得岑蹊和小哥之间有多熟,肖渺渺什么眼神。 放下心结后,陈瓷开始认真听肖渺渺和小哥的对话。 肖渺渺和他聊了一些学习和工作上的事。 他们的语速很快,陈瓷只能听懂百分之五十,遇到一些他们反复提起他又不懂的词汇,他会小声问一下岑蹊,再和他讨论一下。 陈年已经放弃了,他开始横扫桌上的各种零食,只差没在脸上写“不在、不听、不知道。” 至于肖渺渺为什么会和小哥聊起来,她也是被逼无奈。 岑蹊除了回答陈瓷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就是问陈瓷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们两个人上空似乎有一座天然的屏障,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而陈年已经拒绝和她交流,眼神对上了都会默默移开。 而小哥却兴致勃勃地和他们聊天,看上去像神交已久。 她都想直接说,时间不早了,您老还不出门吗? 但聊到后面,确实挺佩服他的,可以动摇一下她以往的观念,谁要她以前被打劫过好几次呢。 - 最后,岑蹊以时间不早为由结束了这次聊天。 小哥走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陈瓷似乎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明天他们都会离开这里。 不会再有一个晚上,他们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吹着空调,喝着饮料,对着一桌子的零食,聊聊各自的生活。 眼前这些欢声笑语,过不了多久就会渐渐遗忘,抛在脑后,也不会再有人想起。 陈瓷他们将离开曼谷,肖渺渺离开泰国,也许他们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我们总是和亲人、朋友、甚至陌生人一一告别。 就像乘坐一辆列车,有人下车,也会有人上车,每个人的终点站都各不相同,唯一能说的也不过是一句“再见”。 生活还是会继续,人也会不断往前走。 旅行会遇见很多,也会带来更多的离别,会在那么几个瞬间生出些不舍,不是对他人,而是对自己,但也无济于事,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陈瓷想他应该会记得小哥在说到自己工作时眼睛放光的样子,还有那一句他反复强调的“You've got to find what you love.” 所以,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所爱呢? 第34章 “陈瓷,我能抱一下你吗?”肖渺渺把手搭在小行李箱的拉杆上站在街口朝陈瓷笑着说道。 早上七点,太阳早已营业,青旅外的巷子里也热闹非凡,不同于考山路的喧哗,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很容易想起他们第一天来时的“鸡飞狗跳”,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人声鼎沸的巷子。 四个人站在街口等出租车,肖渺渺去机场,陈瓷他们去汽车站,搭乘大巴前往芭提雅。 “我本来不准备说的,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但老天安排了我在这里遇见你们,那么我就和我的少年时期告个别吧,毕竟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肖渺渺转过身,眼睛看向陈瓷,却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到了一中的老教室。 九月阳光也有今天这么热烈,开学的第一天,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和盎然,窗外的爬墙虎野蛮生长,有几枝沿着窗台伸了进来,课桌上有着各种划痕,墙上的黑板边缘也早已脱落,那是一中最老的一栋教学楼,陈瓷就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抬手时能看清他削瘦的手腕。 “我喜欢过你一段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学期,因为你在黑板上写自己名字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肖渺渺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比5班所有的女生都幸运,因为我毕业后还能遇见你。记得昨天晚上那个小哥吗?希望你也能找到提及时眼睛里会有光的人生方向。” 肖渺渺今天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长裙,她说完趁着陈瓷还没有消化完那一大段话,扑过去抱了他一下,然后很快松开手,拖着行李箱奔向路边的出租车,裙边在空中滑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上车后,她摇下车窗坏笑着和他们道别;“学长再见!陈年再见!陈瓷再见!” 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留下站在街口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陈年试图打破这份尴尬,“Grap上显示车还有一分钟到。” 陈瓷有些懵地揉了揉眼睛,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说实话,肖渺渺开口的时候他还没怎么醒。 从早上起床开始,他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基本是岑蹊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岑蹊说去洗漱,他就眯着眼爬下床去洗脸刷牙;岑蹊说收拾行李,他就木然地把东西放进行李箱;岑蹊看不下去了,过来帮他整理,要他去餐厅吃早饭,他就趴在餐桌上睡了会。 这会儿,站在大街上,听着商贩的叫卖声,看着汽车摩托呼啸而过,他一阵恍惚。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好像肖渺渺刚刚站在他面前说了一大段话? “她刚刚跟我说了什么?”陈瓷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没什么,她跟你告别,快醒醒,车来了。”陈年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他和陈瓷同寝一年多,自然知道陈瓷有低血糖,早上很难清醒,不然他们也不会翘掉那么多上午的课。 陈瓷见陈年走了,看向还站在他身侧的岑蹊。 他发现岑蹊看他的眼神很深,他瞬间清醒了很多。 - 正常情况下,从曼谷到芭提雅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七点出发,到芭提雅所订的青旅办好入住手续时已经十一点了。 芭提雅面向暹罗湾,拥有阳光和沙滩,是一个天生适合旅游度假的城市,有“东方夏威夷”之称。 陈年订的房间在五楼,然而,却看不到海,且仅有一个不到两米长的小阳台。 陈瓷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这附近都是形形色色的旅店,各有特色,以至放眼望去什么颜色都有,花花绿绿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在大巴上补完觉后记起了肖渺渺走之前那段话。 他在曼谷看她第一眼时确实没有想起这位老同学。 但毕竟同过班,一个学期也有半年四个月,时间并不短,而且肖渺渺也不是一个低调的人,所以他还是能回想起来的,只是面容有些模糊。 作为她缅怀青春的一个载体,陈瓷也很无语,不过她最后那一句祝福倒是引人深思。 “我们去吃饭吧!”陈年在房间里面叫他。 陈瓷走回房间,不大的房间里平摆着三张床,不同于在曼谷睡的上下铺。 岑蹊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陈瓷只要看到岑蹊就会忘记他们订的是两百一晚的青旅。 岑蹊永远坐在他的王座上,隔绝这个世间。 不过他觉得今天的岑蹊有些冷。 以至他也对这座滨海城市少了几分热情。 下午他们去了四方水上市场。 水上市场建立在水上,这里的水路纵横,水面上有连在一起的小木屋,木屋其实是商贩的店铺,也有些小船商贩,划着船叫卖,各种水果和小吃美食层出不穷。 穿梭在桥亭之间,陈瓷并没有体验到所谓泰国传统市场的生活气息。 所谓的民俗和艺术,在他看来太过千篇一律。 陈年抢的蒂芬妮人妖秀六点的票。 据说这是泰国真正意义上第一个人妖秀场,而且是举办人妖皇后选举的地方。 类似于百老汇的舞台表演,华丽的灯光,专业的演员,如果撇掉“人妖”这个博眼球的名词,那么蒂芬妮秀和其他歌舞秀的差别不大。 甚至比他们更美。 从富丽堂皇的剧院出来时,陈瓷莫名松了口气。 他觉得他们和这里格格不入。 每当观众席爆发出热烈掌声时,他们这一排格外沉默。 “你们先去步行街,我等会来找你们。” 但看着陈年跑过去和演员合影的背影时,他想也许只有他格格不入。 我可能是一个不合群的怪物,他想。 上台表演的演员们穿着华丽的服装一字排开,在场外接受大家的拍照,无数人涌了过去。 岑蹊护着他退到一边,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很快就看不到陈年,但他知道,岑蹊就在他身侧,只要他偏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这是他们的默契。 他们之间,言语有时候也是多余的。 他们从剧场走到了海边。 芭提雅海滩是芭提雅海岸线中最美的那一段,长约三公里,是游客们休闲散步的佳地。 可惜天色已晚,看不清一望无际的大海。 但夜色又赋予它别样的色彩。 毕竟,海滩南端的风月步行街,才是芭提雅的正确打开方式。 每当夜幕来临,这里的生活才正式开始,无论吃饭还是看秀,都是一绝,街道两旁有各式小吃和酒吧。 考山路有的,这里都有。 而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把性放到了明面上。 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有很多站街女。 爱和性总是分不开的,性又可以和爱分开。 不远处就是人声鼎沸的步行街,但陈瓷没有再往前走,晚上踩在海滩上和踩在水泥地上的差别不大,因为黑漆漆的一片模糊。 “我们在这呆会。”陈瓷轻声说道。 “我接个电话。”岑蹊朝陈瓷说完拿着手机走远了。 陈瓷觉得周遭有些吵,他朝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水边。 这里没有了路灯,什么都看不清,湿润的海风拂过,他想到了家门口的那条河。 从小到大,他总是喜欢晚上去河边玩。 小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沿河风光带,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码头。 后来,老城区统一规划,建起了防护林和青石板路。 从小到大,他没有去过游乐园,明河是他唯一的乐园。 初一读到鲁迅先生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河。 就在他从河岸回忆到河水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确定是岑蹊,但他有些不敢相信岑蹊会有如此急促的呼吸。 仿佛跑完了十个一千米。 他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岑蹊,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路灯很远,按道理他是看不清岑蹊的神情的。 但他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岑蹊的惊慌。 很难想象岑蹊会有如此大的波动,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陈年出事了。 “你怎么了?”岑蹊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觉地加重。 陈瓷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昏暗,永远看不见光的昏暗,无数次竭尽全力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刺痛,绞痛,连带着呼吸都停滞。 还有涌上来的水,汹涌,吞噬,却带着最后的温柔。 陈瓷看向岑蹊的神色终于变了。 “是你...对吗?”他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眼眶温热。 没有人知道四年前的陈瓷曾在明河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被人救起后送到医院,却对救他的人一无所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明河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像那天晚上一样走下去。 他不能愧对这份未知的善意。 他只知道,素未谋面,要好好活着。 第35章 你经历过绝望吗? 每一次呼吸,都是牵动心肺的刺痛,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空气中的氧气似乎被人全部抽走,不然为什么连吸气都那么艰难? 你经历过孤独吗?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周遭漆黑一片,窗外却是尘世的灯火,也许壁灯的开关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永远到不了。 明明晃晃间似乎只要推开那扇玻璃窗就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最可悲的是,你在这个世界消失,就如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大海,不会有泛起一丝涟漪;就如满天星辰,突然有一颗不再眨眼,也没有人会记得是哪颗。 外婆的离世,把陈瓷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彻底斩断了。 他不去学校,也不在白天出门。 因为一出门就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指指点点,或是略带同情的安慰。 他们总是叫住他,然后欲言又止。 他不需要那些。 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 外婆最终没能熬过15年的夏天。 老太太是地主家的大小姐,也曾穿金戴银,仆役成群,到头来却是一身坎坷,再加之子女不孝,一辈子没真正享过什么福。 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年初就把早已遗忘世事的老伴送到敬老院,瞒着家人做了遗嘱公证。 她这些年吃斋念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还在读书的外孙。 陈瓷和他的妈妈很像,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从小就不爱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的小孩在楼下玩耍,蹲在花坛里叫他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在家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老太太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她送陈瓷上小学时,遇到了以前的学生,他们的孩子杨暄恰好和陈瓷同班,夫妻俩都在研究所上班,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孩子,她见孩子性格开朗,就一起接回家,辅导他们的作业,给他们做晚饭,等杨暄爸妈下班了再来接。 这样,陈瓷才有了第一个朋友。 杨暄小时候是个小胖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同于陈瓷的安静,他就像个小喇叭,把老太太逗的笑容满面。 在杨暄的热情撮合下,陈瓷也渐渐融入集体,会和同学一起打球,汗水浸湿白色的校服;会为班级参加运动会,耳边都是呐喊和欢呼;会在元旦晚会上扮演一棵傻傻的树,脸上涂满绿色的颜料。 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小学六年,初中三年。 如果没有那场飞来横祸,他们会一直做同学,高中、大学,直到毕业。 毫不夸张地说,杨暄是陈瓷联系这个世界的渠道。 15年的夏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陈瓷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如果在那个燥热的晚自习,他留住杨暄,是不是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无数个夜晚,他在噩梦中惊醒,最后一幕都是杨暄带着一群人离开教室的背影,走廊里的灯亮着,有些人却没有再回来。 以往杨叔带他们去泳池游泳的时候,陈瓷都会带上他的泳圈,他学东西很快,唯独不会游泳。 他们在一中长大,如果说一中是他们的母校,那么明河就是他们的母亲河,从高一开始,杨暄就会时不时翘掉晚自习去明河玩。 陈瓷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为什么下了水。 他只知道,夜晚的明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三个年轻的生命。 听到杨暄的噩耗是在办公室,与此同时,还有他外婆离世的消息。 年迈的班主任眼眶通红,她握住陈瓷手的时候自己的手也在抖。 “陈瓷,会过去的。” 她是语文特级教师,此刻也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她知道,语言在这一刻有多么苍白。 陈瓷全身冰冷,仿佛所有的血在那一刻冻结,他站在办公桌前,眼前早已一片模糊,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校服前襟,很快湿了一大片。 陈瓷身侧就是窗户,六月的阳光温暖依旧,却再也照不到他身上。 班主任哽咽地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孩。 他只是站在一隅悄无声息地流泪,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他像一株生长在绝望中的树,亲人的离世压弯了他的枝桠。 - 外婆的丧事办的很简单,没有宾客,没有祭拜,按照她的遗嘱,火化后送到早年间定下的墓地。 一切都有专门的人安排,老太太从来是体面的,哪怕是溘然长逝。 陈瓷只在太平间匆匆见过舅舅一面,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并未留下任何遗产并把房子留给陈瓷后,就离开了。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和陈瓷说。 陈瓷的舅舅早年见生意做的很大,08年金融危机破产时却怨恨家里帮不上忙,母子间就此决裂。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凉薄,但不幸的是,陈瓷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是。 那段时间陈瓷每天晚上都会去明河,一坐就是一晚,从路灯亮起到路灯熄灭,夕阳西下到朝阳升起,有时候睡眼朦胧之际似乎看到了喜笑颜开的杨暄。 但他每次伸手,都是一片虚无。 他想,杨暄是怪他的,怪他没有出言阻止,也怪他没有陪同。 - 处理好外婆的后事,陈瓷去了一趟敬老院。 外公一个人住一间,护工说老人家反而不像阿兹海默症患者,他会每日按时吃饭睡觉,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花园里,如果下雨天,就会坐在房间里的阳台上。 陈瓷去的那个下午,下了很大的雨,他全身都淋湿了,伞也被风吹的散了架。 外公坐在阳台上看雨,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外公。”陈瓷蹲在他身边握住他苍老的手轻声唤他。 屋外电闪雷鸣,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一会儿就阴沉的像夜晚。 外公这些年瘦的只剩下骨头,脸上一片灰暗。 病魔在吞噬他的身体,对此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陈瓷想,如果外公还清醒,大概是舍不得让外婆先走的。 他们年幼相识,互相扶持着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他们之间没有争吵,没有责怪,只有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和含孙弄怡。 “人呢?”过了很久,陈瓷听到了外公嘶哑地声音。 明明只有两个字,陈瓷却听懂了。 他在问外婆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今天雨太大了。”陈瓷轻声说。 外公没再说话,饭点时却不肯去吃饭,也不肯睡觉。 面对老人家的执拗,众人束手无策。 陈瓷从床上拿起一张薄毯盖在外公身上,就这样陪着他在阳台上坐了一晚上。 天微微亮时,外公睡着了,陈瓷把轮椅推回房间,和护工一起,把老人家安置到病床上。 陈瓷拉上窗帘,在床前站了很久,他估摸着到了上班时间,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陈瓷来到办公室,把外婆留下来的所有积蓄都交给了院长。 “陈瓷,不用这些,你外婆早就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包括...”头发脱得差不多的院长坐在办公桌前,顿了顿,“包括将来你外公的后事。” 陈瓷摇了摇头,没有拿回那张卡,只是朝院长恭敬地鞠了一躬。 “陈瓷!”院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瓷却没有回头。 - 陈瓷回到家,把家里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以前外婆在的时候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连纱窗都是一个月换洗一次。 客厅里的茶几上,似乎还摆着散落的试卷,外婆坐在这里,戴着老花眼镜,给他和杨暄检查作业,在家长签字那一栏一笔一划的签上她的名字。 餐桌上,似乎还摆着四双碗筷,外公想喝一口小酒,被外婆瞪了一眼,只得讪笑着放下酒杯。 房间里,杨暄趴在他书桌上呼呼大睡,而他就靠在床头玩手中的魔方,窗外的眼光洒进来,书桌上的君子兰缓缓伸展。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电视机前四个人的合照,那是陈瓷16岁生日时照的,杨暄依旧是那个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人,外公还住在家里,外婆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不假人手。 陈瓷阳历生日在一月,那天吃完晚饭,杨暄特意带着他新买的单反来拍照,还要把买生日蛋糕送的皇冠带在他头上。 在欢声笑语中,他们拍了很多照片。 谁能想到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这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就只剩下了陈瓷一个人。 陈瓷下楼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陈旧的职工小区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广场里很多饭后纳凉散步的小区居民,熟悉的广场舞音乐震耳欲聋,中间夹杂着小孩子的玩闹声、大人的闲聊声。 所见之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生活有时候很简单,锦衣玉食是一生,粗茶淡饭也是一生。 陈瓷走出小区,向明河走去。 15年明河这一带还没有开发,路灯都没有,河边更是野草横生,道一句人迹罕至也不为过。 渐渐的,陈瓷的耳边不再是喧闹声,而是阵阵风声和水声。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水渐渐漫过脚踝、小腿,最后是胸腔、头顶,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家人。 - “岑蹊,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 海水在脚下流淌,倾听着潮起潮落,拂面而来的是咸湿的海风,抬眼望向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背后是闹市,身前是无尽的黑暗。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以同样的方式相遇。 第36章 “那么,你呢?” 陈瓷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岑蹊一时分不清眼前的陈瓷和四年前的陈瓷。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暮然回首时,记忆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岑蹊第一次见到陈瓷是在一中的老图书馆。 老图书馆是由一座公馆改建的。 公馆建于20世纪30年代,为青砖清水墙两层中西合璧式楼房。建筑风格上引入了三段五步式的西方古典建筑构图法则,有早期现代主义的风格特征。 公馆的主人,是一位民国的名医,曾任市立医院院长。北伐战争时毅然从军,抗日战争胜利后任总统府中将等职,1948年在当地组织和平自救会,发起和平解放运动。 所以这座建筑也曾是和平起义的指挥部,得益于在这座楼里的三次谈判,这座城市最终得以和平解放,人民也不再受战火之难。 但很多人都忘了这段历史,一中的学子们也只把它当做一做普通的仿古建筑。 2010年公馆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中开始新建图书馆,不过很多藏书和古籍留在了这里。 新图书馆竣工后,很少会有人来这里。 一是距离教学楼远,二是过于安静。 公馆二楼是浩如烟海的藏书;一楼是虽然叫做阅览室,也有不少的书架,和老旧的桌椅一起,随意摆放。 岑蹊一直很喜欢来这里看书,他曾在这里花三年时间看完二十四史中的前四史。 高三那年,岑蹊经常能在一楼阅览室里看到陈瓷。 陈瓷一般是中午十二点半过来,基本不会去楼上借书,只会在阅览室靠墙的书架上,拿一本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杂志翻看。 等到一点的铃声响起,他就会把杂志放回去,然后趴在桌上睡觉,直到两点的上课铃响起,再不紧不慢地走出公馆,回到教室。 每天如是。 有时候,会有几个同学和他一起过来,但每当他的同学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陈瓷总会皱着眉打断他们。 岑蹊记得陈瓷抬眼时的神情,他一只手压在杂志上,一只手轻敲桌面,等他的同学们不知所以地看着他时,他就冷着脸用气声说:“出去。” 和他坐在一起的几个同学立刻双手合十以示求饶。 那个时候,岑蹊觉得陈瓷有超出同龄人的沉静。 -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岑蹊会按部就班地读完高中,参加高考,然后回北京读大学,他的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在高考前夕。 他的人生轨迹就此打乱。 公安机关依法拘留犯罪嫌疑人,需由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签发《拘留证》。 当岑蹊在学校被带走时,一中的官二代们眼中都是惊慌,他们知道,这天要变了。 刑事拘留的嫌疑人在送往看守所之前,一般会临时羁押在公安机关办案区,侦查人员会在办案区进行第一次讯问。 但岑蹊直接被带到了看守所,并被告知无权委托辩护人。 岑蹊在看守所呆了整整一周,没有审讯,没有取保候审,甚至连刑事律师都没有见到。 面对莫须有的强奸罪名,他觉得荒唐。 一周后,他被带出看守所,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赵瑾昀女士,赵女士一句话也没有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岑蹊面无表情地抬头,他和父亲南下三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赵瑾昀是赵家瑾字辈最小的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过一个不字。 说到底,岑蹊的父亲岑哲不过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凤凰男罢了。 没有赵家的权势,岑哲就是有通天本事也当不了省里一把手。 - 岑蹊跟赵瑾昀回了北京,一路上赵女士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但他在看守所外见到赵瑾昀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放弃了岑哲。 坐在头等舱里,岑蹊脸色苍白。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回老家,他们挤在经济舱里,却不觉得压抑。 早年间,父亲还没有那么忙,也会在周末赶回来,去幼儿园接他回家。 后来,他的官越做越大,就把岑蹊送到了赵家。 直到三年前,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来到赵家,问他愿不愿意跟爸爸去南方。 岑蹊点头,这一去就是三年。 他们父子间的交流很少,他住在学校附近,岑哲每周会抽空过来和他吃顿饭。 大多时候,都是岑哲在说,岑蹊听。 岑哲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是愧疚的。 岑蹊能感觉到,起初还会有所触动,久而久之只觉得凉薄。 回到赵家后,赵瑾昀安排没有参加高考的他出国。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在赵家见到了岑哲,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天气,同样的问题。 岑哲这段时间老了很多,鬓边的白发,眼角的皱纹,无不说明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 这个男人曾经野心勃勃,他比赵瑾昀大了十岁,结婚后官运亨达,扶摇直上。 谁能想到,到头来,成了赵家的替罪羊,一朝失足,空无一物,只剩下眼底的化不开的愁绪。 岑蹊这次点头,不是为了岑哲,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亲情,而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多年后成为第二个岑哲。 离开赵家的时候,唯一问过他的只有赵明弈。 他在这里生活近十年,第一次觉得真正走了出来。 - 岑蹊再次回到D市,依旧住在一中旁边,生活也依旧平淡无奇,有时候会去老图书馆看看书。 岑哲办完离婚手续后也搬了过来,到底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急流勇退后捞了个闲职,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听说岑蹊看完了前四史,也不甘落后,开始潜心研究历史。 岑哲也不能算一个标准的凤凰男,和陈瓷的外公外婆一样,他父母都是一中的教职工,一中附近这套房子就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当年他在北京大学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遇到了刚入学的赵瑾昀。 那是一场豪赌,岑哲赔上了一辈子。 论语为政篇说道:“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岑哲经此一役,放下了很多,开始每天早早回家研究菜谱给儿子做饭。 岑蹊不甚其扰。 于是他经常去明河,一呆就是一整晚。 大多时候都能看到陈瓷,他想他和陈瓷是有缘的。 陈瓷坐在河边,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风吹得他宽大的白色T恤猎猎作响。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似乎转眼间就会羽化而登仙。 那天晚上,岑蹊比以往到的晚一些,熟悉的位置却没有了消瘦的背影。 岑蹊想起今晚出门时楼道里突然熄灭的灯,他是不信这些的,此刻却莫名的心慌。 他向河边走去,看到了水中的陈瓷。 - “岑蹊,谢谢你。”陈瓷坐在海滩上,很认真地向身侧的岑蹊道谢,“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一次见义勇为,但对我来说,你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陈瓷的眼睛很亮,今晚的星星大概都跑到他眼睛里去了。 “陈瓷,你会有很好的人生。”岑蹊也转过来看他,声音低沉而温柔。 第37章 “你在看什么?”陈年洗漱完看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陈瓷。 “岑蹊呢?”陈瓷把枕头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这家青旅应该有些年头了,墙角的壁纸已经脱落。 “出去了吧,我起来就没看到。”陈年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滚烫的气流涌入,外面的阳光刺眼,“话说你们俩昨天坐在海滩边干什么?那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漆黑一片。” “我在风月步行街找了你们一圈,谁能想到你俩坐在海边聊天。”陈年坐在陈瓷床对面的书桌前看他。 房间里空调嗡嗡作响,空气有些干燥。 “说了些高中的事。”陈瓷若有所思地答道。 原来岑蹊很早就见过他。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D大图书馆见到岑蹊时的那种熟悉感。 他在记忆长河里寻不到任何岑蹊的影子,但就是相信他们见过。 “你去过一中老图书馆吗?”陈瓷问道。 “参观校园的时候去过一次,入学后听说闹鬼,就没去过了。你喜欢去那里?你不怕吗?而且后来那里出了点事,就更没人去了。”陈年拿起桌上的零食开始吃,“学长还给我们去7-11买了早餐,真贴心。” “岑蹊说他在那里见过我。”陈瓷答道。 “什么?”陈年被牛奶呛住了,开始不停地咳嗽。 “我怎么没听说过闹鬼,后来又出了什么事?”陈瓷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后问道。 “那件事...”陈年抽了张纸擦脸,小心翼翼地问,“学长都跟你说了吧?” 陈瓷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女生,她说她在老图书馆被.....”陈年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就是你懂的,主要是公馆吧,它是学校唯一一个没有装摄像头的地方。” 陈瓷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空调的风刚好扫过来,他微微低下头。 岑蹊说起往事时,语气平淡,泛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陈瓷觉得难受,他想起肖渺渺在考山路借游戏说出口的那句道歉。 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伤害都是实打实的。 “唉,我们都知道学长是被人陷害的,”陈年看着低落的陈瓷,出言安慰道,“就岑蹊,当年在一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一中的门面,要家世有家世,要颜值有颜值,从来没考过年级第二,当年一中的校花追了他整整三年,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强奸,他一招手,全校女生都会往他身上扑,还不夜夜笙歌...” 陈年越说越觉得酸,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但凡他有其中一点,也不至于母胎solo到现在。 当真是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陈瓷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陈年。 陈年老老实实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 陈瓷坐起来换衣服,准备去洗漱。 “你!” 背心脱到一半,听见陈年的声音,他疑惑地看过去。 “你不应该去卫生间换吗?”陈年一脸蛋疼地指着他说道。 “?” 陈瓷觉得陈年这几天莫名其妙。 他们一个宿舍的,别说换个上衣了,陈年洗完澡没拿内裤都敢裸着出来拿,陈瓷没他那么不要脸,但是什么时候连换个上衣都需要回避了? “不太好吧...”陈年把手上的三明治抛来抛去,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多看一眼陈瓷的腹肌都觉得罪过。 他怕被打。 陈瓷懒得搭理陈年,套上一件T恤后下床,径直走向卫生间。 陈瓷收拾完后,推开阳台上的那一扇玻璃门,热浪扑面而来,真是一个酷热的城市,突然就很怀念D市的秋,有火红的枫叶和萧瑟的秋风。 “坐。”陈年让出书桌前的椅子,盘腿坐回自己的床上,“来之前我还不信7-11这么全能,现在只想说真香,人类的本质果然是真香,太好吃了吧!” 陈瓷对此表示赞同,坐在书桌前吃早餐。 “对了,按你刚刚说的,那学长很早就认识你?那你高中的时候认识他吗?但你们看着不像认识啊?”陈年好奇地问道。 “高中不认识,但是,他救过我。”陈瓷缓缓地答道。 “?” 陈年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神展开。 陈瓷简单地说了下他当年的情况,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荒唐。 十六岁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很小。 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没有见过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有见过D大成片的枫林,没有见过岑蹊。 如果真的消失在明河,外婆和杨暄大概会很失望吧。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陈年听完后有些愧疚,亲人的离世永远是一道愈合不了的暗伤。 “没事,都过去了。” 陈瓷看向阳台,外面是蓝天白云,澄净而空灵,五颜六色的屋顶像极了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高一的班主任,当年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会过去的。 他不懂,他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所以他走向了黑暗,幸好遇见了岑蹊,他才能亲眼看这个滚烫的世界。 活着,有些难,但值得。 陈瓷迎着阳光,每一根纤细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在陈年的角度看,仿佛是阳光在亲吻他的面庞,一切圣洁而美好。 - 陈年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如果没有开拍照的声音,那么这一切会刚刚好。 陈年:“......” 陈年:“我不是故意的...” 陈瓷回过头来看他。 所有的感怀烟消云散。 我信了你的邪。 陈年破罐子破摔:“学长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不得以身相许?!” “滴”地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 岑蹊一只手拿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房卡。 他今天穿了一件亚麻质的白衬衫,搭配一条浅灰色的短裤,大概有些热,袖口挽起,衣扣也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 岑蹊五官无可挑剔,所有的波澜壮阔都藏在他的眼睛里。 “谁要以身相许?”岑蹊把门关上问道。 “他!”陈年坐在床上,手指向陈瓷,“学长你救了陈瓷,按照话本里说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就该以身相许。” 岑蹊看向书桌前的陈瓷,眼睛里染上了些许笑意:“可以。” 陈瓷的脸颊发烫,耳尖一下就红了。 第38章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陈瓷朝陈年扔了包买奶糖,僵硬地转移话题,“今天去哪里?” 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他瞎激动什么呢? 难不成真以为他以身相许,岑蹊会收?岑蹊又不是gay! “格兰岛。”陈年接过奶糖,撕开一颗丢进嘴里后说。 “那还不快走!”陈瓷没好气地说。 神他妈以身相许,陈瓷管不了岑蹊,还治不了一个陈年? “走走走,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时候起的,还好意思催我...”陈年小声嘀咕,认命地去办理退房手续,寄存行李。 他们晚上得回曼谷,凌晨的车到清迈,行程确实紧凑。 “我先下去。”陈瓷站在门口推着行李箱说道。 岑蹊点了点头。 他的东西其实早就清理好了,不过看着陈瓷不自在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干脆打开行李箱,准备把笔记本电脑重新放回去。 “等等。”岑蹊突然叫住陈瓷。 陈瓷不解地站在门外看他。 岑蹊走过去,站在陈瓷面前。 陈瓷不知道岑蹊要干什么,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岑蹊比他高,他的视线落在岑蹊解开的衣扣上,衬衫下是若隐若现的胸肌,他觉得喉咙有些干,不自觉地吞咽。 岑蹊修长的手指划过陈瓷的锁骨,落在他T恤的领口。 陈瓷呼吸微滞,全身紧绷。 那一瞬间,陈瓷所有的感官都在岑蹊的手指上,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胸口传来冰凉的触感。 “好了。”岑蹊帮他把粘在领口的一点饼干屑拂掉,平静地收回手。 岑蹊话音刚落,陈瓷就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一句匆匆的道谢。 电梯门关上时,他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乱,大概是刚才跑太快的缘故,面色倒是如常,只是耳尖连着整个胸膛一片通红。 岑蹊触碰过的皮肤如火一般灼烧。 这会儿一个人呆在密闭的空间里,他慢慢回过神来。 岑蹊刚刚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他们经常坐在一个桌子上自习,岑蹊还陪他在宿舍楼下的羽毛球场坐过一晚上,前两天在考山路岑蹊安抚他时还握过他的手,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还并肩坐在海滩边聊天。 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岑蹊的侵略性,强势的,不容拒绝的,以至于那短短的几十秒里,他不敢去看岑蹊的眼睛。 陈瓷靠在电梯里的扶手上,缓缓闭上眼睛,企图安抚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想什么呢?只是顺手帮忙而已,他也会帮陈年拍掉身上的灰,他对自己说。 不可能的,想什么呢,陈瓷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旅馆一楼装修得很别致,有一个露天游泳池和喷泉,周围摆放了很多白色的桌椅。 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聊天喝咖啡,也有人在这里办公。 陈瓷拖着行李箱向前台走去,陈年在那里等他们。 “学长呢?”陈年倚在前台玩手机。 “后面。”陈瓷答道。 “你们怎么不一起?”陈年视线从手机页面移到陈瓷身后。 陈瓷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被陈年这一问立马瓦解,心律又有不齐的征兆,他忍不住和陈年杠上了:“我们为什么要一起,我们又没在一起。” “原来你们没有在一起呀。”陈年挑眉,收起手机,一脸揶揄。 “什么意思?” 陈瓷此刻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全身的猫毛竖起,瞳孔紧缩。 他警惕地看向陈年。 “没什么,当我没说。”陈年摊手,不打算插手他们俩的事,刚刚也是一时嘴贱。 陈瓷还想跟陈年理论一番,但岑蹊下来了,只好作罢,不自在地退到一边。 - “要不我们先吃中饭吧!”陈年走出旅馆,看着路边成排的的饭店,闻着美食的香味,感觉自己又饿了,立即提议道,“按照价值理论,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岛上的东西应该供不应求,不如我们先饱餐一顿?” “你是猪吗?”陈瓷扫了他一眼。 “早餐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好么?!”陈年据理力争,“就你起的最晚,你不饿不代表别人不饿。” 陈瓷闻言看了下手机,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岑蹊起那么早应该饿了吧。 陈瓷清了下嗓子,说道:“那就先吃饭吧。” 陈年:“呵,男人。” “就这家吧!看起来不错!” 陈年随便走进了一家餐馆,反正看不懂泰文,每一家对他们来说,其实差别不大。 大概还没有到饭点,里面的人不多。 这家餐馆的厨房在门口,两块玻璃隔开,系着围裙的老板朝他们微笑。 橱窗上挂着很多烤鸡烤鸭,橱柜上摆着一排青菜,看起来不错。 其实,来泰国之前,陈年还怕他如此接地气的旅行安排岑蹊接受不了。 毕竟是在京城都排得上名号的权贵子弟。 相处久了,陈年发现岑蹊真的一点少爷做派都没有,当真一点都不挑。 和他们一起挤廉价航班,吃四五十泰铢的晚餐,睡不到两百泰铢的青旅,脸色都不带变的。 不愧是一中的门面,就凭这气度,对得起母校的校训。 陈年和老板交代完自己点的餐后,看到陈瓷还站在那看墙上的菜单。 陈年心想,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全是泰文,陈瓷看得懂么? 他继续往里面走,看到岑蹊已经入座了,正低头看手机。 “学长,你这么快就点好啦?”陈年坐下后看着斜对面的岑蹊说。 这是一张四人桌,岑蹊坐在靠墙的位置,陈年坐在他对面靠走道的位置。 就在这时,陈瓷过来了,他站在桌子前犹豫了好几秒,右手手指在陈年面前的桌子上轻敲两下,对陈年说:“你坐进去。” “?” 陈年不解地看向陈瓷,只差没问平常不都是你俩坐一起吗? 打的你俩坐后排聊天,乘大巴你俩坐一排枕着睡觉,看人妖秀你俩坐一起默然相视,就连逛景点都是你俩并排走在前面,我提着箱子在后面追,活像个拎包的小弟。 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我却一直不配拥有姓名。 这么多天,我都已经在车底呆习惯了。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你良心终于过不去了吗? 你终于发现我才是和你同吃同住相濡以沫一年的室友了吗? 岑蹊身边那么大一个空位你不坐,你何苦要我起身挪一下呢? “快点。”陈瓷伸手轻推了一下陈年,心想陈年平常脑子转的飞快的一个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这会怎么不动了,没看到岑蹊已经看过来了吗?还要他跟个傻逼似的在这过道上站多久? “哦。” 陈年从“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往事中回过神来,十分不情愿地起身坐到里面那张椅子上。 他坐下后抬头,刚好撞上对面岑蹊的视线。 陈年对上岑蹊那张令无数女生喊出“哥哥杀我”的脸,抖了抖,心想:陈瓷杀我。 陈年实在不敢再和岑蹊对视了,他微微侧身看向陈瓷:“你刚刚为什么要盯着那张菜单看那么久?反正你最后点的都是海鲜炒饭,之前还有追你的女生说你一个月永远只吃同一个菜肯定是长情,我看是懒吧,懒得换。” “......” 陈瓷没有回答陈年,他刚刚只是单纯地不想一个人面对岑蹊。 陈年可真厉害,哪壶不开他可真清楚,一提一个准。 上辈子怕是个算命的吧。 服了他了。 第39章 陈瓷根本吃不下,他坐在桌前对着海鲜炒饭发呆。 说起来,陈瓷还是喜欢去思源楼吃饭的,最起码饭菜干净,环境好。 在外面吃饭真的很挑战心跳,说不定就有什么活物突然蹦出来,有时候他宁愿去7-11随便吃点。 陈瓷注意到岑蹊也没吃什么,相处久了,他发现岑蹊其实挺挑的,只是不会让你看出来而已。 全桌就陈年一个人吃的最欢,明明在学校还自诩养生人士,面对如此油腻的炸鸡,不知道他怎么下的了嘴的。 格兰岛距芭提雅海滩7公里。 坐船的话45分钟。 白天看海和晚上看海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他们昨天先去的四方水上市场,后来急着去看人妖秀,没来得及好好看这一片海。 日光下的海水是蓝色的,一望无际,海天相接处是看不到未来。 他们赶到码头时,刚好一艘渡轮即将出发。 工作人员焦急地用泰语催促他们上船。 陈年这种时候跑的贼快,衣襟翻飞,边跑边朝他们喊:“快快快,这船半个小时一趟,这太阳,半个小时能把人晒干。” 他三两下就上了船,站在船上朝他们挥手。 岑蹊腿长,几步就赶上了陈年。 陈瓷落在了后面。 码头和船用一块向下倾斜的木板相连,陈瓷踩上去的时候开始摇晃。 接着耳边传来开船的鸣笛声,和发动机的轰隆声。 无形之中给人巨大的压力。 陈瓷觉得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岑蹊向前迈一步,一只脚踩在木板上,去拉陈瓷的手。 陈瓷立马握住岑蹊的手,就着手上的力道往前迈步,哪想到这是个向下搭的木板,根本刹不住车,直接往岑蹊身上撞去。 陈瓷被岑蹊抱了个满怀。 鼻尖全是岑蹊的气息。 清冽,澄净。 渡轮的鸣笛结束,船缓缓开出码头,有海风拂过。 “谢谢。” 陈瓷松开岑蹊,站到一边。 “中间还有空座位,我们过去吧。”陈年招呼他们往里面走。 这是一艘两层的船,他们在底下一层,船中间有很多排座位,每个座位后面都挂了橘黄色的救生衣。 有些人没有坐,站在栏杆边看海拍照。 “等会,”陈瓷拉住陈年,看向岑蹊,“我找陈年有点事。” “那我先过去。”岑蹊没有说什么,朝他们点头示意后走向船中央。 “怎么了?”陈年吃瓜的眼神在陈瓷和岑蹊的背影之间穿梭,“你们好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陈瓷拉着陈年站到船尾的栏杆处。 这条船有些年头了,铁栏杆早已生锈。 幸好他们这一侧背着光,不然有得晒。 船外就是辽阔的天空和蔚蓝的大海,偶尔能看到几只船。 如果说船外的世界静物画,那么身后就像一场舞台剧,嘈杂而喧闹。 立在船尾,面对的是两个世界。 “陈年,”陈瓷看向放眼远眺恨不得跳到海里去的室友,在脑海里措辞了很久,出声问道,“你觉得岑蹊是gay吗?” “嗯?”陈年的衣服被栏杆压出一道横杠,他侧过来看陈瓷,“怎么这么问?” 陈瓷握着栏杆不说话。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陈年思考一番后,中规中矩地答道,“你不应该问他吗?” “我怀疑他...”陈瓷没有说完。 “你怀疑他什么?” 陈年是标准的南方人长相,他常常埋怨自己骨架子小,身材不够高大,再加上五官平谈无奇,很容易淹没在人海里。 但他吃瓜的时候,眉眼就活了。 陈瓷摊开手看自己掌心的纹路,手心出了汗,上面粘着细小的铁屑,他一点一点地擦去,等擦干净后他才开口。 “我怀疑他喜欢我。” 陈年心里咯噔一声,暗叹一声难得,陈瓷这种反应弧可以饶地球两圈的人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然了,如果是女生的话,他大概只要三秒。 毕竟陈瓷每天都要拒绝一波小姐姐,然后和明恋他的小哥哥做同学/同事/朋友... 就算全世界只剩下陈瓷和一个男生,陈瓷都不会搞基的,陈年一直这么坚定地认为。 直到岑蹊横空出世,哦,不对,岑蹊比他还早遇到陈瓷。 “少年,自信一点,你可以把怀疑去掉。”陈年拍了拍陈瓷的肩膀答道,“话说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不是号称gay达绝缘体吗?” “他看我的眼神...”陈瓷想起岑蹊每次看他时的神情,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可能是我理解错了。”陈瓷接着补充道。 “哇,你是对自己的脸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吗?你信不信,你现在突然去跟一个男的表白,他百分之百会迟疑,而不是骂你神经病。”陈年笑着说道。 陈年以前也不相信自己不是男主角,他家境不说优越,最起码不差,从小到大也是读全市最好的学校,一度高傲自满,等着人来给他表白,以至错过了最好的早恋机会。 直到他和陈瓷做了室友,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整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完美无瑕,这就算了,身材还那么好。 每次和陈瓷一起走,不管他怎么打扮,人们的目光总是会忽略掉他。 有些人生来就比常人耀眼。 陈年庆幸自己知道的还不算太晚。 “他百分之两百会骂我神经病。”陈瓷冷着脸说。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你的感受吗?”陈年不再开玩笑了,难得正经地看着陈瓷说,“你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gay!”陈瓷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立刻炸毛了,“我怎么可能喜欢......”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重要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不也没受影响吗?”陈年摊手,转过头去,继续趴在栏杆上看他的大海,“你要是不愿意,他又不能对你做什么。” 陈瓷没有再回答陈年。 他不再盯着自己的手看,而是和陈年一起撑在栏杆上,看无边无际的大海。 他想,他不喜欢岑蹊的。 岑蹊只是他的朋友。 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会一起吃饭,会一起旅游,会一起聊天。 会坐在一起什么事都不做,让时间静静地流逝。 就像所有的朋友一样。 第40章 “嗨,能帮忙拍张照吗?” 陈瓷和陈年回头,站在他们身后的女生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裙,披着一件浅黄色的防晒服,正举着手机询问他们。 “我还是他?”陈年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陈瓷。 “你。”女生笑着说。 陈年接过女生的手机,和她换了个位置。 陈瓷心神不宁地退到一边,让出栏杆给他们拍照。 “你不摘墨镜吗?”陈年蹲在船板上问道。 “你觉得呢?”女生把墨镜拿下来,看着陈年。 “...还是戴上吧。”陈年暗叹一声可惜,然后回答道。 陈年一直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句话,因为女孩子化完妆出来基本都是美美的小仙女。 但好的身材却不容易,每一处的线条都是日积月累的管理,和难以企及的自律。 哪怕是陈瓷,为了模特的兼职,每个星期都是去三次健身房的。 穿吊带其实很考验身材,陈年承认他刚刚回头的那一秒,确实有被这个女生惊艳到。 毕竟没有一定的资本的女人,是不会来找陈瓷搭讪的。 但看她摘下墨镜后的五官,又有点失望,不是说不好看,只是觉得应该值得更好的。 大概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拍完照后,女生靠在栏杆上自我介绍:“我叫林紫然,在校大学生,都是中国人,碰到也是缘分,要不要结个伴一起?” 陈年看向陈瓷。 陈瓷没有点头,那就意味着拒绝,陈年了然,出言拒绝道:“抱歉,我们还有其他同伴。” 这是他们之间特意培养的默契,毕竟收到陈年的拒绝,绝对比直接收到陈瓷的拒绝,所受的打击要小得多。 一般情况下,听到陈年的拒绝,大多数人都会止步,毕竟帅哥千千万,没必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林紫然也不例外,她笑着对陈年说:“那加个微信,岛上再联系。” 林紫然走后,陈瓷继续倚在栏杆上看他的海,随口说道:“刚刚那个女生对你有兴趣。” “嗯?”陈年有些惊奇,“有吗?” “你要是有想法,可以约她一起玩水上项目,我大概是不会下水的,岑蹊应该也不会。”陈瓷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陈年有些怀疑,毕竟越过陈瓷,看上他的概率太太太太太小了,和陈瓷出来玩,就是意味着没有艳遇,没有一见钟情,“你确定她过来不是为了你?” “不是,她看我时坦坦荡荡,看你时带着试探。”陈瓷虽然没有gay达,但对女生的那些小心思基本一目了然。 “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的事就看不懂呢...”陈年感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古人诚不欺我。” 这下陈瓷不说话了。 ˉ 渡轮停靠在格兰岛的小镇旁,上岸后能看到一排形式各异的旅馆,还有很多商店,挤满了人。 沿着指示牌走大概能看到最近的一个海滩。 “你们等会真的不玩水上项目吗?水上摩托车、香蕉船、拖曳伞他不香吗?”陈年拿着手机问他们。 “那个女生给你发微信了?”和他并排走的陈瓷低着头,闻言抬眼看他。 “是的,爸爸你真的料事如神,儿砸总算可以脱单啦!”陈年美滋滋地低头敲手机,“那你们干什么?租个摩托车在岛上瞎逛?” “可以考虑。”陈瓷不甚在意地答道。 “你会骑吗?”陈年把手机插到口袋里。 “...应该吧。”陈瓷也不太确定,他只会骑单车,勉强能开四个轮子的,不过摩托应该和单车差不多吧,总不能难过汽车。 他可是有C1驾照的人。 “学长会吗?”陈年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岑蹊。 岑蹊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去租车吧!”陈年仿佛打了鸡血,迫不及待地想甩开他们,奔向身材贼好的小姐姐。 他们特意选了镇上人最少的一家租车行,这家店的地理位置不好,来的人不多,店里店外摆满了摩托。 “租几辆?”老板走过来问他们,说的竟然是中文。 陈年立刻用中文跟他打招呼,老板又露出一副疑惑地神情。 他们有理由怀疑,老板会的中文不超过十句,但每一句都实用性极强。 大概是岛上的中国游客实在太多了。 陈年看向他们俩,说道:“你俩要不租一辆得了,顺路把我送到海滩。” “为什么?陈瓷当即不满了,一只手搭在车头,说道,“我又不是不能学,还有,我是不会载你的,你自己走过去。” “爸爸,你不爱我了吗?”陈年立刻做出西子捧心状。 “可以先试试。”岑蹊站在一边说道。 “对对对,先试试,这岛上要么人满为患,要么都是山路。”陈年觉得岑蹊的提议不错。 陈瓷这回松了口。 岑蹊和老板用英文交涉一番,拿到了摩托车的钥匙。 岑蹊把车从店门口推到一条小道上。 道路两旁都是树,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不过这里位置偏,人倒是不多。 陈瓷从岑蹊手里接过钥匙,长腿一迈就上了摩托,姿势相当潇洒。 然后他偏头看向陈年。 接着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 “你看我干嘛?我又不会。”陈年站在一边挠头,“我好像没说过我会骑吧,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陈瓷:“......” 树荫下的温度也不低,陈瓷额间的汗不停地往外冒。 “要不......我去帮你把老板叫过来。”陈年求生欲极强地补充道,“就是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泰语。” 我可去你的吧。 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完。 陈瓷深吸一口气,不得以看向岑蹊。 岑蹊倒是没说什么,主动走过来教陈瓷。 “先插钥匙,把档位调到0档。” 岑蹊站在车旁,指导陈瓷,告诉他油门、离合器的位置,怎么调档和启动发动机。 “松开离合器就能动了?”陈瓷一脸紧张地看向岑蹊。 “是的,和开车差不多。”岑蹊答道。 陈瓷唰的一下松开离合器,右手一拧油门,车就飞了出去。 “你没说会这么快啊!”陈瓷的呼喊声从远方传来,被摩托的滔天响声盖过。 “天!他就这么开出去了?”陈年一脸魔幻地看向岑蹊,“不会出事吧?!” 岑蹊凝眉不语,眼睛里全是担忧。 “陈瓷爸爸真是艺高人胆大啊...”陈年小声嘀咕,他也会骑自行车,会开车,但要他在这荒郊野岭的骑学摩托,他宁愿走路。 没过多久,陈瓷就回来了,并且稳稳地停到了他们面前。 “牛逼!”陈年忍不住给他鼓掌。 “快!”陈瓷朝岑蹊伸手。 “?” 陈年看向头发凌乱,呼吸急促,面色惨白的陈瓷。 “快过来扶我一下...”陈瓷这回不装逼了,“...腿软。” 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装逼了。 这摩托谁爱骑谁去骑,他反正高攀不起。 - “你还好吗?有这么刺激的吗?”陈年觉得陈瓷反应过于夸张。 陈瓷接过岑蹊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擦掉嘴角的水迹说:“你行你上。” “那你俩看着办吧,我先走了,不能让小姐姐久等。”陈年不想在这耽误时间了,他一个大好单身青年,为什么要去掺合他们两口子的事。 “你怎么过去?”陈瓷看向他。 “那有摩托Taxi,”陈年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那边是小镇的中心,他们刚刚上岸的地方,说道,“下午四点租车行见,晚上得从芭提雅回曼谷,别浪过头了。” 陈年说完就转身走了。 陈瓷看向岑蹊,认怂:“你来骑吧。” 陈瓷想通了。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就像陈年说的,虚无缥缈的喜欢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况且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岑蹊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去哪?”岑蹊问道。 “随便吧,瞎逛。”陈瓷也不知道去哪,他们俩对行程毫无兴趣,一直是陈年在安排,这会儿向导不在,只能瞎逛了。 反正这个岛够大,有很多个海滩。 岑蹊朝摩托走去,启动了发动机。 陈瓷也不再扭捏,长腿一跨,坐上了后座。 他伸手抓着身后的扶手,和岑蹊隔着些距离。 车速一开始很慢,大概是怕陈瓷有心理阴影。 陈瓷开口:“你不用顾忌我。” 岑蹊稍稍侧过头,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陈瓷只好身体前倾,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可以开快一点。” 岑蹊这下应该是听到了,车速很快提上来。 风声、发动机声变得很大。 但不觉得嘈杂,反而带给他们一个真空的地带。 在这片小天地里,永远只有他们彼此。 穿梭在山间小道上。 迎面而来的是潮湿的海风,午后的燥热似乎被吹散。 衣服也被吹起来,汗水一点点蒸发,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穿过山林,驶向大海。 沿着海岸线继续往前,身侧是湛蓝的海水、白云般的细沙,再远一些,是遥远的天空。 越是见过这世界的宏大,越是觉得自己渺小。 不知道他们来的是哪个海滩,似乎没有什么游人,连船只也见不到。 所望之处,只有蓝天,碧水,白沙。 陈瓷看向眼前的岑蹊。 他们离得很近,只要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 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世界再大,不过我和你。 他想,此时此刻,不管岑蹊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吧。 他真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 第41章 41 岑蹊把车停在一排小木屋旁。 不远处有很多商店。 陈瓷坐在木头搭成的遮阳棚下,看着不远处的海。 这里不再是海滩,而是成群的岩石,海水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留下奇形怪状的痕迹。 他好像到岛上来后就离不开海了。 时不时看上一眼才觉得安心。 岑蹊回来的时候,陈瓷正趴在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海,顺便守着租来的摩托车。 “你买了什么?”陈瓷坐起来看他。 连他的脸都晒红了,岑蹊还是以往云淡风轻的模样,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岑蹊买了两瓶水和一盒芒果。 “你不吃吗?”陈瓷看向坐在对面的岑蹊。 岑蹊摇头,沉默地喝水。 岑蹊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扫了一眼,起身说道:“我接个电话。” “你就在这接呗。”陈瓷正在开芒果的塑料盒子,闻言抬头扫了他一眼,随口说道,说完就后悔了,补充道,“那个...我的意思是外面很晒。” “没事。”岑蹊没多说什么,拿着手机朝外面走去。 他没有朝海滩走,而是沿着木屋往后山走去。 陈瓷看着岑蹊的背影消失,重新将视线落在鲜艳欲滴的芒果上,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刚刚一晃而过间,岑蹊手机上来电显示好像是赵明弈。 他不禁想,赵明弈的电话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接吗? 陈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么热的天往外跑,岑蹊图什么? 难道岑蹊是故意出去接电话的? 为什么呢? 难道是他今天的举动太过分了,以至岑蹊主动避开他? 陈瓷一心二用地吃完了芒果。 以至岑蹊回来时问他味道如何,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还行。”陈瓷想了个中规中矩地答案。 “休息一会儿就往回走?”岑蹊问他。 陈瓷看向对面的岑蹊,他还是今天早上的模样,一天的奔波对他来说毫无影响,就像他只是去图书馆读了一本书,合上书离开时,周遭静默无声。 “好。”陈瓷收回视线,低声答道。 得到陈瓷的答复后,岑蹊不再说话,像陈瓷之前那样微微侧身,看不远处的岩石和海。 陈瓷想,他和岑蹊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样子,他们不再有眼神的交集,也不再有对话。 他再也看不到岑蹊的眼睛。 岑蹊重新竖起了屏障,把众人和他的王座隔开,陈瓷以为他可以到达的地方,现在对他发出了禁令。 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如果岑蹊自始自终没有走下过王座,那么陈瓷可以平淡的接受这一切。 他们只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 但是没有如果。 岑蹊真是一个玩弄人心的聪明人,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让别人去猜。 “岑蹊。” 陈瓷抬头看向岑蹊,视线一点点移动,从他的眉眼、下颔到喉结。 他承认,岑蹊是完美的。 “如果,”陈瓷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岩石,轻声说,“我从那跳下去会怎样?” 岑蹊的神情终于变了。 仿佛墨水滴入水中,明明只是一滴墨水,却在水里开出一簇簇花,像一朵朵黑色玫瑰,纯粹的黑与白之间是强烈的视觉冲击。 陈瓷盯着岑蹊的眼睛,心中涌起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他第一次发现,伤害别人也能如此痛快。 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抱歉,”岑蹊俯身,试图去安抚陈瓷,“如果我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陈瓷从岑蹊的眼眸里看到几近癫狂的自己,他回过神来,想抬起右手想揉一揉眉心,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他立刻用左手握住右手,藏到桌子下,低着头。 他做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刚刚叫住岑蹊不是想和他说清楚吗? 但他后来脱口而出的又是什么? 他怎么能对岑蹊说出那样的话呢? 他明明说过要好好活着的。 他怎么可以... “我们回去吧。” 陈瓷想离开这里,他刚刚一定是疯了,他站起来朝停在外面的摩托车走去。 岑蹊立刻起身跟在他身后。 - 回去的路上,岑蹊开的很快。 陈瓷在风中逐渐冷静下来。 他看着和来时一样的风景,暗叹自己的荒唐。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两个灵魂? 一个在阳光下生长,一个滋生在黑暗里。 但是藏在黑暗里的那个自己会突然不顾一切地跑出来。 可是他明明已经重新站在阳光下... 他可以平静地说出经年往事,可以重新交到好朋友。 他明明已经离那个绝望的晚上很远很远了。 陈瓷抓住岑蹊的衣服,轻声说:“对不起。” 想到岑蹊可能听不清,陈瓷往前坐了点,然后双手撑到他肩膀上,稍微站起来凑到他耳边说:“对不起。” 岑蹊侧过来看陈瓷。 陈瓷手一滑直接撞到了岑蹊脸上,接着整个人都往前倒。 岑蹊立刻松开油门刹车。 陈瓷情急之下只能搂着岑蹊的脖子。 接着由于刹车的惯性,陈瓷整个人跟八爪鱼似的抱着岑蹊。 车紧急停下后,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陈瓷松开岑蹊,把头抵在他后背上,叹了口气说:“别动,让我缓缓,吓死爸爸了。” 岑蹊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心想跟陈瓷在一起真的很考验心跳。 “喂喂喂,你们没事吧?”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辆摩托也停了下来,车上两人都带着头盔,看样子像是一对小情侣,因为一个带着黑色的,一个带着粉色的,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大概是看到他们俩是中国人,所以特意停下来问的。 “没事,谢谢。”岑蹊向他们道谢。 陈瓷把头埋在岑蹊背上,暂时不想见人,主要是他刚刚的行为太智障了。 “没事就好,你们俩也注意一点哈,大白天的的也不用这么猴急吧...”骑车的小哥边说边发动摩托走了。 陈瓷:“......” “陈瓷。”岑蹊叫身后的人。 “嗯?”陈瓷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你要休息一下吗?”岑蹊问。 “不用,不用...”陈瓷立即摆手,“走吧,走吧...” 拜托,快点离开这个充满黑历史的岛吧。 他不要面子的吗? “那你坐好,有什么事到了再说。”岑蹊难得一回开始说教。 “好的好的。”陈瓷恨不得朝岑蹊发誓,保证再也不会作了。 岑蹊重新发动摩托车。 陈瓷回想了下刚刚看到的两个人,学着他们的样子,伸手搂住岑蹊的腰。 他感觉到岑蹊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陈瓷见岑蹊不再紧绷,缓缓地抱住了他。 第42章 陈瓷他们赶到租车行时看到陈年和林紫然坐在路边聊天。 店里依旧没什么游客,看来这家店是真的冷清,生意也是真的差。 岑蹊去还车,陈瓷在门口等他。 办理好退还手续后,陈年带着林紫然过来跟他们打招呼,说是一起回曼谷。 同样的码头,他们再次坐上渡轮,返程的人不少,还有几个国内的旅游团。 回去的渡轮上,陈瓷不再作妖,坐在船中间的长椅上玩手机。 周遭闹哄哄的,风也没有岛上的大,汗水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陈年和林紫然去船尾拍照。 他们似乎忘记,来的渡轮上,他们已经拍过。 岑蹊又去打电话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电话要打。 他是美国总统吗? 明明是在异国他乡,耳边却都是熟悉的汉语,陈瓷心不在焉地刷着朋友圈,他很少看朋友圈,一般在极度无聊的时候才会随便翻翻。 国庆期间,很多同学都出去旅游,或者回家,各种风景美食图层出不穷,夹杂着各种段子。 朋友圈里一片欢声笑语,当真是,不出门也能看世界。 他盯着屏幕,手指麻木地往下划,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他自己的照片。 “?” 他什么时候发过票圈? 他上一次发票圈好像还是九月肯德基出了新品? 他往回划,看到了熟悉的头像。 陈年怕不是个狗仔吧,九宫图他还嫌不够,每一张都是拼图,全是他和岑蹊。 陈瓷换了个坐姿,皱着眉点进了陈年的朋友圈,从10月1日第一条开始看起。 陈瓷看来,陈年跟网红主播差不多了,整个人就是行走的摄像机,一天最起码三条动态,早中晚从不缺席,称一声劳模不为过。 从他们的登机牌开始,到青旅、夜市,接着是各大景点,从曼谷到芭提雅,未有任何遗漏,连人妖秀和酒吧都有小视频。 每条几乎都是好几排的赞,没办法,他们的共同好友实在太多。 大概是嫌弃陈年拍的美食和美景太多,评论纷纷要求多拍点人。 然后就有了陈年最新的那一条合集。 点赞数剧增,评论全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瓷点开第一张图放大来看。 发现是在机场的那张偷拍。 他和岑蹊坐在落地窗下,身前是行李箱,他们离得很近。 也难怪偷拍的那个女生会误认为他们是情侣。 陈瓷快速划到第二张。 四天前他还能嘲笑岑蹊没有gay达,比他还不如,如今他却不敢再看这张照片。 不过,陈年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接下来几张是他们在曼谷、芭提雅的拼图,有景点的合照,地铁上的背影,看秀时的侧脸,车窗上的剪影。 很多他以为忘记的画面一一浮现。 照片是回忆的绝佳的工具。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大照片,不放过他自己和岑蹊的每一个神情。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岑蹊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这些照片摊开在他眼前。 九宫图最后一张是两张照拼接的,上面那张是他们在海边的背影,只能依稀看到轮廓。 在那天晚上,他得知他和岑蹊早在多年前就有了交集。 下面那张看背景是在考山路拍的,他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岑蹊停下来看他,人潮涌去,万千灯火就眏在了他们眼底。 陈瓷盯着最后一张照片愣住了,他不知道陈年什么时候拍的,他早已忘记了那一幕,但他和岑蹊的笑意却是真真切切的,哪怕现在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他们那个时候的欢喜。 欢喜是藏不住的,喜欢也是。 岑蹊回来的时候,陈瓷还盯着最后一张照片发呆。 “在看什么?” 听到岑蹊的声音,陈瓷才意识到他回来了,立刻按熄了屏幕。 船上还是很闹腾,但陈瓷只听得见岑蹊的声音,也只看的见岑蹊。 船开的并不平稳,摇摇晃晃的,陈瓷心也跟着晃了晃。 “没看什么。”陈瓷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当做无事发生。 仿佛几十秒前他没有看着他们的合照发呆。 仿佛半个小时前他也没有伸手去拥抱岑蹊。 庆幸的是,岛上那场闹剧,让岑蹊再也不敢逼他。 现在,他取得了这场战役的主动权。 他是无冕之王。 ˉ 从芭提雅到曼谷的行程依旧无趣。 陈瓷靠在车窗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岑蹊肩上。 两个小时的车程结束后。 林紫然和他们在汽车站挥手告别。 回来的旅程很顺利,到曼谷时才七点,天还亮着。 汽车站里一如既往的嘈杂,很多人从大巴上下来,又有很多大巴发车离开。 汽车发动的声音里有着无数离别,也有着无数相聚。 “你不邀请她去清迈吗?”陈瓷和岑蹊从7-11里出来就看到了陈年送林紫然上出租车。 “不了,她朋友都在曼谷,他们明天回国。”陈年答道。 陈瓷难得认真地朝陈年说:“你现在坐出租车去追她,还来得及。” 陈年笑了笑,没有说话。 候车区屋檐下的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笑容有些牵强。 陈瓷不再说什么,他再这方面并无建树。 接着他们叫的出租车到了。 “从曼谷到清迈需要多久?”上车后坐在后座的陈瓷问副驾驶的陈年。 “飞机的话,两个小时。”陈年答道,“顺利的话我们十一点能到清迈,订的旅店离机场不远。” “你居然舍得订机票。”陈瓷已经充分认识到室友的抠门,在泰国,他的一分钱恨不得能掰成两半花,仿佛在国内重金买AJ的不是他。 “这机票还要感谢老同学,不然我们得坐大巴去,整整十个小时。”陈年坐在副驾驶,闻言回头朝他们说道。 “肖渺渺?”陈瓷挑眉。 行程的事,他和岑蹊都没有插过手,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他以为陈年早在国内就安排好了。 “是的,我之前在青旅请教她后面的行程,她推荐我们去清迈,然后我问她攻略,她建议我们飞过去,”陈年解释道,“你知道的,现在国庆期间机票很难订,她后来帮忙订的。” “你怎么不早说。”陈瓷皱眉,这份人情他和陈年怕是没机会还,到头来还是得岑蹊出面。 “你们没问,我后来也忘了。”陈年转过身去,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心情不佳。 车里开了空调,窗户都是关的,空气有些闷。 陈瓷知道自己没有朝陈年发脾气的资格,这些天他一直当甩手掌柜,一切事情都是陈年料理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他伸手按下车窗,热风吹了进来,压下了心中的沉郁。 “没事,”岑蹊握住陈瓷瘦削的手腕,安慰道,“是我打乱了你们的行程,我找时间向她道谢,干脆把7号回国的机票也改成清迈吧。” 陈瓷没有挣开,用另一只手把车窗摇了上去。 车里只剩下导航的声音。 - 今天晚上的行程极其顺利,到机场才发现肖渺渺给他们订的是头等舱。 陈瓷第一次享受头等舱服务,却并不觉得开怀。 陈年也意识到他这次是真的沾了岑蹊的光。 他本来以为是老同学的举手之劳,没想到是肖渺渺的刻意讨好。 联想到她那次借游戏说出口的道歉,他大概真的让岑蹊很为难。 哪怕岑蹊什么都不会说。 岑蹊越是云淡风轻,他越是坐立难安。 这一次两个小时的路程旅程尤为安静。 陈年下飞机后收到了岑蹊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却让他松了口气。 [别放在心上。] 陈年收起手机,回头看到陈瓷在揉眼睛,大概是刚睡醒,路都走不直,岑蹊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清迈后,陈瓷的第一感受就是凉爽。 大概是晚上的缘故,他们第一次在手机天气那一栏看到低于25摄氏度。 所有的机场都大同小异,下飞机后又是坐出租车。 陈瓷今天总算体验到了赶行程的痛苦。 从今天下午四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他全部在路上,不是出租车就是汽车,不是汽车站就是机场。 等他们到达旅店时,整个人累到极致。 晚上的旅店只留着几盏灯,看不清外观。 这么晚,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 陈年按着店家留给他的入住信息,带着他们推开大门,穿过花园,走进大厅,最后打开了一楼一扇房间的门。 陈年这次订的房间比之前订的任何一家都要高级,从装修到景观,虽然在晚上看不清全貌,但是可以肯定达到了质的飞跃,绝对下了一番血本。 毕竟便宜的确实省钱,但真的没有必要为难自己。 生活不易,还是要及时行乐。 大不了回国少买一双鞋。 陈瓷想等会进屋了一定要好好夸夸陈年。 陈年把房卡插在开关处,整个房间都亮了,简约的装饰,齐全的家具家电,无不显示这间房的质量。 只是,当陈瓷看到房间的床后就夸不出口了。 为什么三人间不是三张床? 哪怕是上下铺他都能接受! 但为什么是一张子母床??? 第43章 根据这个学期所学的概率论,不考虑排列的顺序,也就是用组合数公式,有三种睡法。 陈瓷虽然和陈年同寝一年,但是从来没有睡在过一张床上。 那么问题来了,今天晚上他们要怎么睡? 三个人站在房间里,脸上的表情都一言难尽。 “我订的是三人间,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这种三人间...”陈年也很无语,他把行李放好,坐在书桌前看着他们俩。 “要不你俩将就一下?”陈年看了下手机,“这都快一点了,早点洗洗睡吧。” 陈瓷:“......” 陈瓷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和岑蹊睡。 当然,他更不想和陈年睡。 但是,陈年和岑蹊,画面太美不敢想... “那我打个地铺?”陈年见陈瓷沉默不语,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开始卖惨,“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被子,这种天气地上不凉,应该不会感冒吧?就是我上次打球摔了腿,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陈瓷:“......” 如果陈瓷没有记错的话,陈年上次打球还是他们一起上体育课,不是篮球足球排球课,而是羽毛球课。 “我给你十分钟。”陈瓷打断了陈年的碎碎念,冷着脸看他。 “好的,爸爸!”陈年会意,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打开行李箱开始找换洗衣服,一分钟内就冲进了浴室。 这间房足够大,进门是一个小客厅,右边摆着一张小沙发和茶几,左边是一个书桌。 中间是宽敞的卧室,浴室在最里面。 岑蹊坐在沙发上看向陈瓷说:“我可以睡沙发。” “不用,”陈瓷把自己的行李箱推到书桌处,坐在了陈年刚刚坐的位子,开始清理洗漱用品,随口说道,“放心,我不梦游。” 岑蹊越这样说,陈瓷就越要和他睡一起,看不起谁呢? 岑蹊挑眉,不再说什么。 陈年很快就出来了,穿的严严实实,仿佛后面有人追,一阵风似地踩着楼梯上了床,整个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不吹头发?”陈瓷在后面叫他。 “不了不了,”陈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在墙边,大声说道,“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吧,我睡得很死的,什么都听不到!” 陈瓷:“......” 陈瓷拿了条干毛巾朝他砸过去。 我可去你的吧。 “明天别说头疼。”陈瓷进浴室前没好气地朝陈年说道。 “谢谢陈瓷爸爸,”陈年拿起毛巾坐在床上擦头发,乖巧地说道,“爸爸可以顺便把空调的风向调一下吗?你可爱又孝顺的儿子睡在上铺正对着出风口,有点冷。” “岑蹊,你帮他调一下。”陈瓷说完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我好像突然觉得不冷了。”陈年求生欲极强。 岑蹊起身把空调风速调小,换了个扫风方向。 - 洗完澡后,陈瓷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客厅。 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瞎逛。 表面上他毫不在意,心里还是发怵的。 自从他有记忆起,他就没和别人同过床。 连和亲密无间的玩伴杨暄也没有过。 陈年是真能睡,就陈瓷洗澡这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 陈瓷出来怕吵着他,也没吹头发,把卧室的灯关了,留着客厅里书桌上的台灯。 房间里一片昏暗。 他一个人边擦头发边思考人生。 听到浴室水停的声音。 陈瓷心里一惊,立刻挂好手上的毛巾,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睡了进去。 子母床下面这张床要比上面大很多。 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床头放着一个长长的双人枕。 陈瓷平躺着,把薄被盖在脸上,露出一双眼睛,留意着岑蹊的动静。 很快,岑蹊就关了浴室和客厅的灯。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去。 陈瓷在安静的夜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把左手按在心口,也无济于事。 岑蹊上床的时候,陈瓷连呼吸都是停滞的。 他全身紧绷,连手指头都不敢乱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上层的床板,余光都不敢往外侧瞟。 他很难想象,有一天,他会和岑蹊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他们的肩膀大概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他能感受到身侧的温度。 也能闻到岑蹊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陈瓷逼迫自己入睡。 整个人却越来越清醒。 他开始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岑蹊时会是什么模样。 按照岑蹊的回忆,他那个时候应该穿着一中的校服,趴在桌子上沉睡。 中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身上。 岑蹊应该也和他一样,穿着一中的校服,站在某个书架后,翻开一本泛黄脱页的书。 如果他那个时候没有低头,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对上岑蹊的视线,在那座年代久远的公馆,身旁都是陈年旧物,只有他们默然相望。 那么他们就能早认识四年。 或者在明河的那些夜晚,只要陈瓷有一次回头,就能看到陪他到天亮的岑蹊。 原来,他们错过了那么多次。 想到这些,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 陈瓷侧过身去看岑蹊,他们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他幻想出来的岑蹊和现在的岑蹊在他脑海中交织在一起。 答案似乎越来越清晰,陈瓷却不敢再往下想。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岑蹊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黑暗里他看不真切,指腹传来的触觉却是如此真实。 岑蹊就在他身旁,他们之间没有隔着荒芜的四年,没有隔着海洋和大陆。 岑蹊睁开眼睛,轻轻地握住陈瓷的手,侧过身来看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黑暗中,四目相对,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他们靠的很近,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岑蹊松开陈瓷的手,把他揽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睡吧。” 陈瓷眼眶发烫,把头埋在岑蹊颈侧,伸手抱住了他。 岑蹊低头,在陈瓷额前留下一个很轻的吻。 他们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第44章 陈瓷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亮,倒不是开了灯,而是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摸了摸枕头下的手机,发现已经十点了。 陈瓷坐起来一点,靠在床头,意识一点点回笼。 他昨天好像和岑蹊睡了一晚? 而且他好像还抱着人家睡了? 岑蹊好像还亲了他? 靠! 现在去杀了岑蹊还来得及吗? 岑蹊人呢? 陈瓷环视一周,房间里空荡荡的。 连陈年都不见了踪影。 陈瓷推开房间的门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里打电话的陈年。 大厅是半开放式,头顶是玻璃,阳光晃眼。 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晒太阳。 过道上摆着很多绿植,长势喜人。 “给林紫然打电话?”陈瓷走过去不甚在意地说道。 陈年挂了电话,拎着手机的一角甩来甩去,欲言又止地看向陈瓷。 “怎么了?”陈瓷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扯了扯自己衣服的下摆。 陈年摇头,在他眼里的陈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陈瓷了。 “早餐在哪吃?”陈瓷懒得再搭理陈年,“你跟我一起过去,我有话和你说。” “刚好我也没来得及吃。”陈年指了指另一边的餐厅说道。 “岑蹊呢?”陈瓷问道。 陈年脸色变了又变。 在他眼里,学长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风清亮节的学长了。 “你这什么表情?”陈瓷扫了他一眼,朝餐厅走去。 陈年跟在后面,想起了早上那一幕。 他大清早的被尿憋醒,眯着眼睛下床上厕所,看到床下的两个人,差点摔成狗啃屎。 虽然我睡眠质量好,你们俩也不能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吧!? 那画面,他一个男生看了都面红耳赤。 我一大活人还睡在你们上铺呢! 你们不会趁我睡着做了什么吧?! 我TM还是个孩子呢! 好气哦,还不能吵醒他们。 陈年上完厕所,随便洗漱一下就拿着手机出来了。 大厅最里面有一个餐台,上面摆满了各种早餐,大概是过了早餐时间,餐厅人很少。 陈瓷把牛奶和土司放在托盘里拿回餐桌,坐下后朝对面的陈年说:“等会吃完早饭,你重新订房间,订三个标间,钱我来出。” “?” 陈年去拿烤面包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陈瓷,问道:“怎么了?” “不怎么,你是想跟我睡吗?”陈瓷手指轻敲桌面,面无表情地反问。 陈年疯狂摇头,面包也不吃了,立刻解锁手机开始订房间,他们三个人如果再这样住下去,他怕自己会恐同。 他们吃完早餐,岑蹊过来了。 陈瓷发现岑蹊的穿衣风格和他很像,基本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且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或者装饰,极其简约。 以至他们每次都像穿情侣装。 陈瓷飞快地抬头扫了岑蹊一眼,岑蹊今天穿了一件简单大气的白T恤,搭配宽松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让人想起夏日里的凉风。 岑蹊坐下时,坐在里面的陈瓷和陈年都不自在地低头。 陈瓷轻咳一声,问道,“陈年你订好了吗?” “订好了,在古城,三个标间。”陈年立即将放在桌上的手机旋转180度,推到他对面,说道,“不用你全出,AA吧。” 陈瓷很认真地浏览了页面,确认评价里房间的照片。 他看完后将手机平移到岑蹊的面前。 岑蹊眼尾上抬,整个人又多了一分魅惑。 当真美色误国,陈瓷坚定了分开住的决心,他昨天晚上肯定是被迷惑了,竟然没有推开岑蹊。 “你们定。”岑蹊将手机还给陈年。 陈瓷和陈年都松了一口气。 - 他们住的这间旅店离机场很近,但离古城还有些距离。 清迈古城建于1296年,古城是标准的四方形样式,外围有城墙和护城河。 古城原有两道城墙,外城是一道土墙,内城则为砖墙,如今只保留了内城四角的砖墙及五座城门。 护城河也清楚地将古城区划分了出来。 古城不大,他们订的旅店在城门附近,外面的主干道车辆川流不息,人声鼎沸。 进入狭窄的小巷里,就到了另一个世界,按着导航的指示,穿过巷子,就看到了尽头别有洞天的旅店,依旧是绿叶葱茏的花园,和一栋别致的灰色小楼。 “接下来我们就要在这小城里呆三天啦,想想就开心,总算不要奔波劳累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陈年感叹着去办理入住手续。 他们下午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在古城里慢悠悠地逛了一圈。 令他们惊讶的是随处可见的寺庙,几乎每一个转角能遇见。 难怪有人说,在清迈,寺庙比厕所还多。 他们前四天的行程很是仓促,今天难得的悠闲。 古城里,风景宜人,店铺林立,当地人也热情好客,让人生出一种想在这养老的冲动。 “难怪那么多人来清迈养老,这里真的太舒适了。”陈年坐在咖啡厅里感慨。 这家咖啡厅他们找了好久,Trip Advisor上推荐的,藏在绕来绕去的巷子。 不同于国内的连锁店,这家店有一个独立的小庭院,进去是一座砖瓦木屋,他们坐在花园里,视野开阔,环境优美,整个人都很放松。 他们点了很多吃的,沙拉、三明治和牛角包,尝试了摩卡、卡布基诺和美式,还有鲜榨的果汁。 陈年吃饱了开始玩手机,不知道又吃到了什么瓜,啪的一声将手机扣在桌子上,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一脸惊奇地看向陈瓷:“陈瓷,你记得刘昶吗?” 陈瓷正盯着手中的果汁发呆,闻言摇了摇头。 “就是公共管理协会的理事长,跟我一个专业,听说被抓了,涉嫌诈骗。”陈年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瓜。 “不认识。”陈瓷不甚在意,他对吃瓜毫无兴趣。 “怎么可能不认识,经常一起上课,就那个一身名牌,老是炫耀自己有钱的胖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挪用社团的钱。”陈年企图唤醒陈瓷的记忆。 “社团的经费,学社联统一管理,每次动用都需要事前写申请、事后上交发票。”陈瓷淡淡地答道。 “哦哦,这样子吗?我不清楚诶,不过发票应该很容易弄吧。”陈年倒是一下忘了陈瓷大一在学社联,对社团活动最清楚不过了。 “社联财务部会核实,不过也有可能。”陈瓷之前在活动部,对财务部也只是有所耳闻。 “那一个社团如果要钱,怎么向你们要啊?会员一去撸串能报销吗?”陈年突然就好奇起来,以前一直以为社团的财政大权掌握理事长手上,“说起来我们大一还加入过公管协会呢!” “我们?”陈瓷抬眼看他,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加入过社团。 “对啊,上一任理事长是我助班,她当时来寝室拉人,我不好驳她面子,就同意了,你当时也同意了。” “我失忆了?”陈瓷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印象,“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收到过协会的活动通知?” “好像是某天中午吧,你急着出门,我问你,你说随便,我就帮你填了报名表,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又懒得去翻手机,就填的我的号码,我还替你交了20元的会员费呢!”陈年带着陈瓷回忆。 陈瓷:“......” 陈瓷十分无语地回答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这协会一听就很无聊,之前还要我参加会员大会来着,我就把他们干事的号码屏蔽了,嘿嘿。”陈年一脸得意地笑了。 这下连岑蹊也忍不住笑了。 他坐在树下,有风拂过,昏暗的傍晚,他是唯一的光。 “很好笑吗?”陈瓷斜了身旁的岑蹊一眼。 岑蹊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温柔。 “!” 陈瓷瞪了岑蹊一眼。 岑蹊越来越过分了,不要以为一起睡了一晚就可以继续动手动脚。 “总之就是刘昶一定当不了理事长了,他这才上任几个月啊,屁股还没坐热吧,也不知道谁继位,这种事学社联管吗?”陈年打断了面前的两人,他这么大一个电灯泡难道不亮吗? “学社联应该会派人暂时接管,等会员大会选举下一任理事长。”陈瓷不再和岑蹊对视,朝陈年说道。 “你要是留在社联说不定就能接管了。”陈年若有所思地说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瓷皱着眉说道。 “你是我们公管院的呀,而且你以前还加入过这个协会,指导老师和会员都认识。”陈年很认真地答道,“虽然说这是个烫手山芋,但是有功绩明年才能竞选主席团嘛,是吧学长?” 陈年说的有几分道理,站在他现在的角度,确实觉得这是个机会,但是主席团的选举其实更在于校团委的老师。 不过这些,以后不管是赵明弈还是沈原跟他说,都比岑蹊适合。 所以岑蹊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想的真远,不过我没兴趣。”陈瓷顺着陈年的思路想了想,都是在校级组织呆一年,陈年确实比他敏锐很多。 别人还在探讨为什么会被抓时,陈年就能通过“刘昶被抓”这简单的四个字判断出社联的举动,并抓取到最有利于自己的信息。 第45章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过的很悠闲,跟着一日团去了趟金三角,逛了白庙黑庙,其余时间就是在古城里闲逛,寻找各种美食小店。 走的那天傍晚,看着巍峨的古城墙,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也不是很不舍,就是一想到回学校就得上课,处理一堆破事,就很烦躁。”陈年坐在城墙前的广场上喂鸽子。 陈瓷想了想还没怎么看的高数,顿时心绞痛,再想想这个学期新开的概率论,呼吸都不畅了。 数学真的是他的青春疼痛文学。 清迈古城中现存最完整的一座城门便是他们所在的东城门,也叫塔佩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是清迈的迎宾大门。 古朴而独具特色的城门吸引了无数的游客,同时这里也遍布无数酒店和餐厅。 是清迈之旅最好的开端,也是最好的结束地点。 “我再去7-11买些吃的,我真是爱死7-11了。”陈年将剩下的鸽粮全都喂完,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朝他们挥手,示意要去对面的商店。 广场中的长椅上就剩下陈瓷和岑蹊。 天色就这么暗了下来。 他们这几天都会经过城墙,或者在这坐一会儿,要是晚上还会看看街头艺人的表演。 陈瓷对着眼前的城墙发呆,想起了以前外婆教他背过的《石头城》。 红色的砖块相砌而成的围墙高达两米,非常气派,它历经风霜,有着岁月的沧桑,同时蕴藏着历史的沉重与苍凉。 “在想什么?” 似乎怕打扰到陈瓷,岑蹊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广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石头城。”陈瓷不假思索地答道。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余秋雨说过,中国传统文学中最大的抒情主题,不是爱,不是死,而是怀古之前,兴亡之叹。” “我外婆也跟我说过这句话。”陈瓷偏过头来看岑蹊,眼睛里泛着光泽。 “我奶奶也跟我说过。”岑蹊也用了和陈瓷一样的句式。 “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陈瓷小心翼翼地问,“说不定他们和我外公外婆是同事。” “还不错,自从我父亲回来后,他们就搬到乡下去了,”岑蹊微笑着说,“下次带你去看他们。” 陈瓷点了点头。 点完发现不对劲,这口吻怎么这么像见家长? 他看向岑蹊,他整个人就这么撞进了岑蹊的眼睛里。 仿佛整个人都在他的羽翼下。 他匆匆别开视线,转过来看向正前方的城墙,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岑蹊是不是会下蛊啊? 明明这几天都是分开住来着。 他现在都无法直视gay这个单词了,明明在不久前他还是一个坚定的直男,怎么这会儿老是对着一个男人脸红。 岑蹊那么看着他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搂着他的脖子亲上去。 “陈瓷。”岑蹊轻声唤他。 陈瓷没有再回头。 “还要等很久吗?”岑蹊轻叹,语气轻柔,似乎在问陈瓷,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陈瓷心尖似乎有羽毛滑过,轻微的触动蔓延到全身,温柔而细腻。 第46章 陈瓷周一去上课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感。 国庆过后,这座城市有了秋天的意味。 路边的枫叶开始泛红,秋风萧瑟。 陈瓷一只手拿着财务管理书,另一只手甩了甩卫衣的袖子,有些不习惯穿长袖。 “好冷啊...”陈年边打哈欠边抱怨。 他们走在林荫道上,身边都是上课的同学。 这种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他们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到D市,匆匆睡上一觉,就得爬起来去上课。 公管楼还是那个样子,这都快十点了,还有学生拿着早餐慢悠悠地上楼。 “你带U盘了吗?”陈瓷从后门走进教室,随口问道。 “嗯?”陈年还有些不清醒,跟在陈瓷身后走到了教室后面,他们向来踩点,上课也从来只坐最后一排,“带了吧,你上去讲,分高些。” “啊,这个看脸的世界。”陈年坐下后推开身边的窗户,风吹起桌上的灰还带来几片树叶,他一边拿出纸巾擦桌子一边感叹,“什么时候才有人发现我的内在美呢?” 陈瓷没有理他,拿出手机打开WPS看一周前做的PPT,字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很陌生。 明明只过去一周,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回来后他会不自觉地寻找岑蹊的身影,反应过来时觉得荒唐。 “诚然,帮我们也拷贝一下,顺便再帮忙丢个垃圾。”陈年叫住正要上去拷PPT的孙诚然,顺便把擦完桌子的纸丢给他。 “草!”孙诚然极不情愿地向讲台走去。 这节是院里的大课,行管和公事各自两个班都在,加起来一百多人。 教室基本都坐满了。 国庆之后第一节 课,大家都带着点不适应,和假期余留的兴奋,吵吵闹闹个不停。 “你说展示行管先还是公事先,”陈年没话找话说,反正他不用上台,拿着教材扇风,“不管哪个先都得上,谁要我俩都在一班呢。” 这天气,外面凉快,教室里倒是有些闷。 讲台上有一排的人在拷贝PPT。 孙诚然回来后,把U盘丢给陈年,转过身来看陈瓷,说道:“你们去了泰国呀,早知道你会去,我就跟你们一起咯。” “嗯,临时决定去的。”陈瓷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继续看手机上的PPT。 “孙诚然你这话什么意思?嫌弃谁呢?你以为你想去我就会让你去吗?”陈年总算找到跟他瞎逼逼的人了。 “你是泰国流落在民间的太子吗?你说不让我去,我就不能去?”孙诚然反讽。 两人互相杠了起来。 最后话题又落在了刘昶身上。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这在异国他乡都没吃上热乎的瓜。”陈年小声说。 “被警察带走的,那天我们都趴在门后看呢。”孙诚然也小声说道。 “哎呀,可惜了。”陈年叹气。 “没亲眼看到。”陈年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又笑成一团。 “听说他当年还想和你竞选班长?真是不自量力...”孙诚然开始捧高踩低。 “哪里哪里,比不过诚然哥一举拿下校会实践部部长,未来主席接班人啊...”陈年拍了拍他肩膀,开始和他商业互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在座位上笑出鸡叫。 陈瓷敲了敲桌子,漠然地说道:“上课了,你们要不出去接着吹?” 孙诚然意犹未尽地转了回去,别说,和陈年聊天就是爽。 财务管理的老师看上去有五十岁了,头发也掉的差不多了,他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大家才安静下来。 “今天直接开始小组展示——毕业五年后的购房计划,从行管开始吧。” 教室里立刻响起不情愿的声音。 “不公平,怎么不从公事开始。” 有同学在下面喊话,一听就是行管的。 “凭什么啊?老师都说了让你们先!” 这一听就是公事的。 “行了行了,轮着来,先行管再公事,反正都要上,推什么推。”老师一锤定音。 - 开始的几个小组展示还有很多同学看,到后面大家就渐渐失去了兴趣。 无非是那些重复的东西,房子买在哪,房子怎么买,贷款怎么还。 说完后,下面的同学针对购房计划提问。 陈瓷听得昏昏欲睡。 “唉...”陈年叹了口气,将手机扣在桌上,整个后背靠在椅子上。 陈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刚好碰上课间,于是出声问道:“怎么了?” “我可能要去相亲了。”陈年小声说道。 陈瓷挑眉,示意他继续。 课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很多人都出去了,女生倚在走廊的栏杆上聊天,男生在外面抽烟,他们前面的座位空了一大片,孙诚然和他同桌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爸要我下周回趟家,他有个朋友会带他女儿过来。”陈年皱着眉说。 “?” 还没毕业就要相亲的吗?陈瓷想他家还挺着急的。 “你爸这么想抱孙子吗?”陈瓷问道。 “不是,”陈年否认,他把手搭在窗台上,把窗户推来推去,烦躁地说,“他就是想操控我的人生。”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邀请林紫然去清迈吗?”陈年反问道。 “为什么?”陈瓷知道他心情不好,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陪他说说话。 “她老家在我们邻省,”陈年答道,“其实我们家境很像,但我不可能去她所在的城市,她也不可能来我在的城市。” “异地恋?”陈瓷想了想。 “没必要,异地恋着眼点还是在[恋]字,”陈年把手抵在窗沿上,平静地说,“如果她也在D市,我和她谈几年恋爱也没什么,毕业后各奔东西,但是她在邻省,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呢?来来回回高铁票也不便宜。如果只是想谈恋爱,在学校里找一个不香吗?” 陈瓷侧过身去看他,他一直知道陈年活的很清醒,但没有想到这么清醒。 “你的恋爱观...”陈瓷一时不知道怎么概括。 “很现实,”陈年收回搭在外面的手,把手机抛来抛去,看向陈瓷,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年,我一直过的很现实,大一进校会,大二入党,大三进主席团,大四考选调,毕业后去乡下干几年,再调回市里,考个省委党校的在职研究生,最不济能混到我爸那个位置,如果找个好亲家,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 陈瓷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年。 他没有干涉他人的资格,他连自己的人生都弄不明白。 秋天的风没有了温度,吹得窗边的他们心底泛凉。 “陈年,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自己的人生。” 陈瓷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能想到的、也是家里能给的最好的规划了。”陈年叹了口气,不再看陈瓷,凝视着前方的讲台。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 陈瓷很难把现在的陈年和上课前的陈年联系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在和同学嬉笑玩闹,转眼他就沉默得令人心烦意乱。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上课铃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陈瓷却无心听课。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听见有人叫他,他茫然地抬头。 发现很多人都往他们这一排看。 “到你了?”陈年显然也没有心思听讲,但看到那么多双眼睛望过来,顿时反应过来到他们组了。 陈瓷把桌上的手机放进口袋,起身往讲台走去。 当他走到讲台时,下课铃响了。 “下节课再讲吧。”陈瓷淡淡地说。 他们教室的话筒挂在讲台上方,只要在讲台附近说话,都能收音。 教室的音响里就传出了陈瓷清澈的声音。 “讲完吧!” “你慢慢讲,我们不急!” 教室里传来很多女生的声音。 公管院男女比例3:7,女生占了大多数,一时之间都是女生的欢呼声。 陈瓷不是很懂她们,大家难道不急着去吃饭吗? 反正他挺饿的。 陈瓷只好回头看向坐在第一排的老师。 老师也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听你讲,那你就讲完吧。” “你确定他们只是想听陈瓷讲,而不是看他的脸?”陈年对此嗤之以鼻,小声嘀咕,“呵,女人。” 孙诚然回头看他,眼睛里全是赞同。 陈年和他交换了一个同仇敌忾的眼神。 陈瓷无奈,只好走到讲台上,低着头在电脑屏幕上找他们的PPT。 台下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等他点开全屏放映再抬头时,看到了站在后门的岑蹊。 “?” 陈瓷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眨了眨眼睛,再向后门望去,岑蹊居然还在? 陈瓷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这节课在想什么。 他一直在想岑蹊。 他在想岑蹊会有什么样的恋爱观呢? 他也会觉得谈恋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吗? 岑蹊今天也穿上了卫衣,很简单的白色,只印了几个黑色的字母。 岑蹊是在他寝室安了摄像头吗?怎么总是能和他穿情侣装?! 见陈瓷看过来,岑蹊朝他点头示意。 陈瓷深呼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头看显示器上的PPT,开始讲解他们的购房计划。 陈年正在认真听陈瓷讲,余光瞟到身边有个人影,他震惊地转过头,看到了刚坐下来的岑蹊。 “学长?!” 他们的PPT简洁明了,陈瓷很快就讲完了。 提问环节一般是走个过场,同组的同学随便提个问。 但陈瓷讲完后,看到了很多只手。 他看向最后一排的陈年。 陈年正和岑蹊大眼瞪小眼。 他有些无语,点了孙诚然。 陈年果然关键时候靠不住。 “那个...我替别人问的,”孙诚然站了起来,看着手机念道,“问题有点多哈,妹子说务必全部回答,不然她晚上睡不着觉。” “你毕业以后会留在D市吗?” “以后会从事HR的工作吗?是打算去国企还是外企?”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婚后要几个小孩?自己带还是父母带?” “噗...”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这是哪个姐妹问的?真是问出了我们的心声啊!” “姐妹牛逼!” “啊啊啊啊陈瓷快回答!” “陈瓷是不是脸红了?!” 整个教室里就像水沸开了,无数个气泡翻滚又被戳破。 “咳...”陈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以后的事都说不定,以后再说,谢谢大家,我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说完就鞠了个躬,关掉PPT,迅速朝台下走去。 老师也笑着宣布下课,乐呵呵地拿着发名册走了。 教室里的同学也收拾东西向门口涌去,别看他们背地里闹得欢,当着陈瓷的面就怂了。 陈瓷走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暴打”孙诚然。 “问这么多问题,你怎么不上天?”陈瓷把教材拍到他脸上。 “就是!”陈年在后排附和,“叛徒!” 孙诚然拿着自己的东西飞快地溜了。 都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岑蹊就坐在陈瓷的位子上看他们闹腾,等他们折腾完,教室里都走的差不多了。 “怎么过来了?”陈瓷看向岑蹊。 岑蹊拿着陈瓷的书和笔站起来,淡笑着说:“接你吃饭。” 第47章 这顿饭还是没有吃成。 陈瓷在走出公管楼时接到了团委老师的电话。 一阵风吹来,几片叶子在空中飞舞,落在了他的脚下,陈瓷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吗?”陈瓷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插在口袋,看了一眼身侧的岑蹊。 “我也是刚开完会,不耽误你时间,就几分钟。” 到底是团委的老师,陈瓷不好拒绝,只能应下。 陈瓷挂了电话,看向岑蹊:“你饿吗?我要去趟校团委,要不...” “我跟你一起过去。”岑蹊不甚在意地说。 陈瓷点了点头,开始思考为什么会被找。 他一没参加社联的竞选,二没犯事,何德何能被团委分管学生工作的领导找? 他们到行政楼大厅时看到了刘书记和赵明弈。 “岑蹊?什么时候回国的?”刘书记笑着跟岑蹊打招呼,笑容亲切。 陈瓷挑眉,他大一在团委当学生助理,忙死忙活一整年,就没见过刘书记对他们这些学生笑,哪怕是上一届学社联主席,也经常被骂得狗血淋头,不知道今年这一届是不是还这么惨。 他们那个时候在办公室值班,最期待的人就是赵明弈和沈原,只要他们俩来,能省下不少事。 岑蹊点了点头,没打算回答。 “你们怎么过来了?”倒是赵明弈问起了他们来这的缘由,“吃饭了吗?一起去吃饭吗?” 岑蹊懒得回答赵明弈的一堆问题,随口问道:“你过来干什么?” “请假呗,谁要李院长不批,合着你是他亲生的,我就是他捡来的?你这一走两年,我才请两个星期而已。”赵明弈坏笑着调侃,他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衬衫,骚气的不行。 “刘书记您找我?”陈瓷打断了他们,看向沦为背景板的刘书记,他怕这两兄弟再聊下去,中饭就不用吃了。 “对对对,你跟我来办公室吧。”刘书记招呼陈瓷跟他过去。 团委的几间办公室都在一楼,刘书记带他进来。 坐在沙发上的刘觐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 “坐,都坐。”刘书记示意他们坐到沙发上,自己坐回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面对陈瓷和刘觐,他气场全开,直接吩咐道:“陈瓷,团委决定先任你为公管协会代理理事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刘觐,尽快选举出下一任理事长,你可以直接参加下个学期主席团的竞选。” “?” 无数个黑人问号脸浮现。 这是什么情况? 这等“好”事怎么会落在他身上? 可惜在别人眼里“升官发财”的好事,陈瓷却避之不及。 陈瓷刚想拒绝,就听到他的前部长,也就是现在的社联主席刘觐说:“好的,刘书记。” 骂归骂,刘书记还是对自己亲手选出来的人很放心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快走。 这待遇,跟亲自送赵明弈出门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瓷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推着走了。 敢情你们叫我来就是为了通知我一下? 办公室在靠近行政楼的北门,与他们进来的南门相反。 陈瓷并不想跟刘觐多说,岑蹊还在外面等他吃饭呢。 但这件事一看就是刘觐搞的鬼,不知道他吹了什么风,不然这等差事也落不在他头上。 陈瓷走出北门,对面是一片荷花池,可惜秋天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枯荷。 行政楼本就远离教学楼,这一出来直接到了学校最北边,除了办理手续,很少会有学生过来,也很少会有职工从北门进出。 刘觐想去对面。 陈瓷站在大门口不动,一脸不耐烦。 他们身后是玻璃门,前面是好几阶台阶,再往前就是通往池塘的小路,午休时间,连个人影都没有。 刘觐叹了口气,看向陈瓷,跟他道歉:“之前的事很抱歉,你不留任真的很可惜。” 刘觐也是本地人,说起来他们还是初中同学,不过他后来没有考上一中。 陈瓷对他的印象就是特别能喝酒,看上去和陈年差不多,瘦瘦弱弱的一个人,喝起酒来毫不含糊。 第一次社联全体聚餐,不管是别的部门来敬酒,还是他代替部门去敬酒,基本一口干。 当时部门里还有人私下讨论,说刘觐不会是喝酒喝上去的吧。 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他确实是喝上去的,团委老师出去应酬基本都会叫上他。 酒桌文化他是格外精通。 见陈瓷不说话,刘觐继续说道:“公管协会今年的指导老师是行管的辅导员,也是你的班主任,会员基本都是你们院的,也算是直系学弟学妹。你们十月办一次所有会员都能参加的活动,结束之后顺理成章地从协会内选下一任理事长。” “你在活动部呆了一年,不管是办活动还是选举,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协会的所有活动我都会代表社联出席。” 刘觐一口气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陈瓷。 “为什么不直接选一个?”陈瓷不甚其扰地说。 “还是需要社联出面过渡一下的,毕竟影响不太好。”刘觐答道。 “四个主席,六个部长,十二个副部长,加起来二十二个人,都没空?”陈瓷毫不留情地反问,再加上他冷着一张脸,刘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们学校的三大校级组织分为三个层级,大一进来先当一年干事,大二有机会留任当选部长和副部,第三年再从部长里竞选主席团。 校级社团构成更为简单,虽然说各个年级都能加入感兴趣的社团,但也只有大一新生会傻乎乎地交一笔钱,参加一个一年也办不了几次活动的协会。 所以协会里只剩下理事长和管理层是大二的,其余基本都是大一新生。 而学社联就是管理各大社团协会的,陈瓷大一在社联活动部当干事,专门负责审批社团的活动。 也确实对各个社团的活动了如指掌。 陈瓷的手机开始振动,他拿出来一看是岑蹊,对刘觐说:“我先走了。” “所以你是答应了吗?”刘觐在身后问道。 “答应你个头。”陈瓷头也没回,毫不客气地答道。 以前陈瓷顾着面子,没有当面怼过他,现在可不一样了。 刘觐当年任活动部部长时屁事不做,什么活都推给副部和他们这些干事,还美名其曰锻炼。 他就没见过领功比谁都快、甩锅比谁都狠的人。 陈瓷走到南门时,看到赵明弈倚在柱子上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岑蹊站在一旁,全程冷漠脸。 “你怎么这么慢?我都快饿晕了。”赵明弈摸着肚子抱怨,似乎想到什么,他看向陈瓷,“刘觐想让你去?” “嗯。”陈瓷走下阶梯答道。 “呵,算他还有点良心。”赵明弈嗤笑,朝他们挥了挥手,“行啦,我车坐不下你俩,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赵明弈就开着他停在行政楼前坪的跑车走了,声势浩大。 陈瓷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其实你不用等我的。”陈瓷向岑蹊道歉。 “没事,你下午还有课吗?”岑蹊带着他朝思源楼走去,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有,我准备回一趟家,然后去趟敬老院。”陈瓷跟着他走,随口说道。 “我也准备回去一趟,要一起吗?我开车回去。”岑蹊说这些的时候没有看陈瓷,只是看向前方,语气也很随意,仿佛是路上碰到了,问要不要顺路载他一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我能带一些东西吗?”陈瓷问道。 从D大回家其实并不方便,要么转两趟公交车,要么打车去地铁站,前一个费时,后一个费钱。 所以岑蹊一提,他就心动了,天气转凉,他很多衣服都在家里,是时候搬些过来了。 “明天上午回学校。”岑蹊答道。 陈瓷眼睛一亮,立即说:“那我跟你一起,刚好明天上午没课。” 第48章 “去我家吃饭?” “嗯。” “嗯?”陈瓷去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扭着身子瞪大眼睛看向岑蹊,问道:“我刚刚答应了什么来着?” “你说去我家吃饭。”岑蹊伸手替他解开安全带,呼吸离他很近。 不同于赵明弈的张扬,岑蹊只开了一辆平平无奇的奥迪A8,车牌号也是泯然众人矣。 车窗外华灯初上。 小区的路灯却只发出微弱的光。 岑蹊坐了回去,半明半暗中,他的侧脸引人沉沦。 陈瓷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梳理一下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事情会从他搭顺风车发展成岑蹊跟他一起去看外公,最后进阶到他去岑蹊家吃饭呢? “我已经跟我爸说了,”岑蹊见陈瓷陷入沉默,使出绝招,“他应该做了很多菜。” “啊?那谢谢你和叔叔了。”陈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等等,我先去买点东西。”陈瓷下车后朝岑蹊说。 “不用。”岑蹊想要拉住陈瓷,却见他已往楼下的超市跑去。 “原来我们住的这么近!”陈瓷跟在岑蹊身后上楼,有些意外地说道,“我们真的没有在小区里碰到过吗?” 老式的楼房里,扶手的油漆早已脱落,栏杆之间全是的蜘蛛网。 楼道里的墙壁也大片大片脱落,每家每户的门也不是现在的防盗门,而是上面带着栏杆的铁门,铁门之后再是一道木门。 他们这个小区不大,但有些年头了。 “我们一般走东门进出,你们住西区的话应该走西门多一些,而且,”岑蹊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以前不认识我。” 陈瓷觉得岑蹊语气里带着些落寞。 转念一想觉得是自己戏太多。 岑蹊他家在五楼,当他拿出钥匙开门时,陈瓷还是有一点紧张的。 岑蹊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递给陈瓷。 “岑蹊,你们回来啦?”岑哲系着买米送的围裙,端着菜碗从厨房里出来了。 “叔叔好。”陈瓷站在玄关向岑父问好。 “陈瓷你好,坐着休息一会,马上就能吃饭了。”岑哲笑着招呼陈瓷。 陈瓷倒是没想到岑蹊的父亲看上去这么年轻,穿着十分随意的家居服,笑容和蔼可亲, 岑家这套房子和他家的结构完全一样,标准的三室一厅。 客厅和餐厅相连,厨房在餐厅尽头。 不同于他家常年无人居住的冷清,岑家显得温馨得多。 客厅里电视机后面挂着一副《老子骑牛出关图》,沙发后面挂着一幅字画,只不过是草书,陈瓷看了半天没看明白。 推开旁边的玻璃门就是阳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还种了一些青菜。 “那是你写的吗?”陈瓷站在客厅里看着那幅字画问岑蹊。 他见过岑蹊的字,配得上一句“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岑蹊正在给他倒水,闻言点了点头。 他的字是跟着姥爷练的,赵老爷子不曾过问他和赵明弈的功课,但是字却是抓得极紧的,赵家人个个都有一手好字,其中最得真传的还是他母亲赵瑾昀。 “写的什么?”陈瓷接过水问道,他是真的看不懂草书。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究诗酒田园。”取下围裙的岑哲站在一边低声念了出来,笑着朝陈瓷说道,“我要岑蹊写的,他现在这个年纪怕是读不出这其中的深意。” “南怀瑾先生的《人生最高境界》?”陈瓷也笑了,确实不像岑蹊会写的。 “是的,”岑哲倒是没想到陈瓷也记得这句话,“原句是: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我倒是更喜欢先生的另一句,”陈瓷低声说,转头发现岑哲好像很感兴趣,只好接着说,“立身不求无患,身无患则贪欲必生,处世不求无难,世无难则骄奢必起。” “巧了,”岑哲忍不住看向立在客厅的两人,“岑蹊也把这句挂在他房间了。” “嗯?”这下轮到陈瓷惊讶了,他好奇地看向岑蹊。 岑蹊只是笑着说:“先吃饭,等会带你去看。” “对对对,先吃饭,看我这记性,本来就是过来叫你们吃饭的。”岑哲赶紧催他们吃饭。 “我以前在北京读书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后来手艺生疏了,这几年重新拾起,你看看味道怎么样?”岑哲边给他们倒酒边说。 餐桌上是四菜一汤,清真鲫鱼、麻婆豆腐、鱼香茄子、青椒炒肉和菌菇鸡汤。 陈瓷尝了一口青椒炒肉,立刻点了点头,别看青椒炒肉只有简简单单两样原材料,却极其考验厨艺,能做好这道菜基本手艺不错。 “再尝尝我酿的葡萄酒,别看颜色浅了点,味道可不差。”岑哲见陈瓷喜欢,马上安利他自己酿的酒。 自从他急流勇退后就爱两件事,一是读史,二是做饭。 岑哲平常都是一个人吃饭,今天难得碰上儿子愿意回来,虽然回来也不怎么说话,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讨好陈瓷就等于讨好岑蹊。 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岑蹊看陈瓷那眼神跟当年他看赵瑾昀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当年是图权,岑蹊却是图人。 “叔叔,你手艺太好了。”陈瓷不遗余力地夸赞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对胃口的菜了。” - 岑哲借着酒意说了很多以前的往事,关于他和陈年母亲舅舅那一辈,关于他父母和陈年外公外婆那一辈。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岑蹊今天跟你去看外公了吧?说起来我也愧对你的外公外婆,这些年也没能照拂一二,我爸妈也就是岑蹊的爷爷奶奶,为了避嫌,七年前我回D市任职的时候,就搬到乡下去了,不然两家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了联系。”岑哲说这些时是愧疚的,那段时间陈瓷外婆过世,他也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他人,陈瓷这些年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小小年纪就没有了亲人。 “都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的。”陈瓷说完去看身侧的岑蹊。 岑蹊也看向他,他们在暖黄的灯光下相视而笑。 屋外是呼啸的秋风,屋内却温馨而宁和。 是的,不管是陈瓷还是岑蹊,他们早已从四年前走了出来。 苦难最终造就了他们。 第49章 陈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发现自己吃撑了,他换了个坐姿,还是觉得很撑。 “我今天真的吃了好多。”陈瓷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感慨,心想这周得多去一次健身房。 “要下去走走吗?”岑蹊坐在单人沙发上问他。 “可以。”陈瓷觉得有道理。 陈瓷去阳台跟岑父道别:“叔叔我先走了,谢谢款待。” “这么早就走吗?”岑父拿着喷壶转身,看了一眼岑蹊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好朝陈瓷强调,“一定要常来玩。” 秋天的晚上没有夏天那么热闹。 不过还是有不少下来散步的人。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都熟悉不已,连每个路灯的亮度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家。 “去哪里?”陈瓷把环视了一周后问道。 “明河翻修后有去过吗?”岑蹊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些低沉,格外的好听。 “没有,说起来我已经有四年没去过了。”陈瓷摇了摇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传闻,“听说有个高中生向市里呈上了一份上万字的明河规划建议,然后市政府开始建设城市水系,打造水上之城,真的假的?” “半真半假。”岑蹊带着陈瓷从小区东门出去。 “前假后真?”陈瓷好奇地问道。 “不算高中生,”岑蹊答道,“而且省里早就打算整治明河。” “不会是你吧?”陈瓷猛地停下来看岑蹊,像看到了什么怪物。 岑蹊没有否认。 “你是怎么写出上万字的?”陈瓷的侧重点有点偏。 “我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要求我们写一篇作文——给市长的一封信,我当时写完,我外婆还帮我寄出去了,那一整个学期我都在等市长给我回信。”陈瓷说到后面忍不住笑了,“我当时挺傻的,关键是我外婆还跟我说,市长很忙的,要我再等等。” 岑蹊听着也笑了,他似乎能想象出当时陈瓷的模样,一定是很可爱的,稚嫩而纯真,每天都在期待一封未知的书信。 “写的什么建议?”岑蹊笑着问道。 “你知道市中心那家新华书店吗?”陈瓷问。 “嗯。”岑蹊点头。 “我建议在新华书店那修一个地下通道。”陈瓷摸了摸鼻子,“过了好多年,那里真的修了个天桥,不过我已经过了[市长会听从我建议]的年纪了。” “说不定真的是因为听从了你的建议。”岑蹊这下连声音里也染上了笑意。 “你想笑就笑吧。”陈瓷摊手,“我可以允许你嘲笑我三十秒,不能再多了。” 岑蹊没有笑了,他牵着陈瓷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明河风光带就松开了。 “这里的变化真大。”陈瓷有些惊讶明河这几年的变化。 以前岸边的路灯就没有亮过,黑漆漆的一片,各种抢劫的谣言层出不穷,每到晚上就没人敢过来。 如今,明河全部亮了起来,不只是高高的路灯,还有各具风格的草坪灯、庭院灯、道路灯。 望不到尽头的休闲长廊,形色各异的小广场映入眼帘。 亭台楼榭,错落有致;乔木灌木,交相辉映。 陈瓷朝里面走去,看到了一排绿色的防护栏,每隔不远的地方都挂着警示牌和和警示标语,严禁下河游泳。 对面是新城区,连着一排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已是D市新的地标性建筑,夜色下,正在展开一场耀眼的灯光秀。 “还能下去吗?”陈瓷轻声说。 他没有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这里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模样。 “可以。”岑蹊带着他来到一处河堤,这里有长长的阶梯,通往水边,也是这一块区域唯一没有护栏的地方。 “从这里下去可以到河边。”岑蹊指着阶梯告诉陈瓷。 陈瓷站了一会,还没往下走就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声。 “你们下去干什么?” 陈瓷回头,看到了巡查大队的人。 穿着制服,表情严肃。 “?” 什么时候明河还有执法人员了? “从监控里看到你们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年轻的巡查人员问道。 “下去散步。”岑蹊答道。 “下面也有监控,你们注意安全。”巡查人员交代一番才放行。 “明河现在管的这么严的吗?”陈瓷没想到只是下到河边就有人盘查。 如果早些年也有这些防护措施,是不是杨暄就不会下河?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陈瓷轻叹,沿着阶梯往下。 周边都是绿篱和灌木。 岑蹊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四年前,这里一片荒芜,他在水中抱起陈瓷时,手一直在抖。 他以为,只要他一直守在陈瓷身后,陈瓷就不会走下去。 原来只是他以为罢了,他从来都守不住任何人和物。 小时候,赵瑾昀从来不会和他说话,看着他向看一个怪物,而他也永远等不到岑哲下班。 他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关注,于是他习惯了一个人。 被接到赵家老宅后,他和爱闹腾的赵明弈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不会有人觉得他懂事,只会觉得孤僻、养不熟。 岑哲的事情平息后,他的舅舅赵瑾峘调来他们省。 他问岑蹊想要怎么整治肖家,岑蹊对此不甚在意,权力的倾轧下,总是会有牺牲品。 看守所的十天,错过的高考,不过是为这些年享受的特权付出的一点代价罢了。 赵瑾峘状似无意地提起他的万字建议书。 没办法,落款岑蹊这两字就是通行令,总会有人把它送到新任一把手的面前。 岑蹊对此也只是说随便写的。 赵瑾峘笑了笑,不再追问。 四年时间,足够打造水上之城。 “岑蹊?”陈瓷叫他。 岑蹊从回忆里抽身,看着眼前的明河,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河水边。 身后是以前没有的丛林,身前还是原来的河水。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你在想什么呢?”陈瓷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说,如果没有你的建议书,明河会发展的这么快吗?” “会。”岑蹊看着不远处的新城区和跨江大桥答道。 城市的发展,需要一个着力点,明河就是一个很好的圆心,以此重塑整个城市的格局。 那个时候,他随岑哲来D市三年,只不过比赵瑾峘多了解些这座城市罢了。 岑哲没来得及做的事,接手的人迟早会做。 岑蹊只不过给他们俩递了个台阶罢了。 赵家的人,都是天生的政客,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也是。”陈瓷想了想,城市的发展又岂是个人能决定的。 “岑蹊,如果你以后当官,一定是会是一个好官。”陈瓷很认真地看向岑蹊。 岑蹊看着陈瓷亮晶晶的眼睛问:“这么相信我?” 陈瓷点了点头:“你做什么都会很成功的。” 岑蹊没有说话,但陈瓷能感受到他的沉郁。 他有些不解,成功也是岑蹊的逆鳞吗? 那岑蹊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有着他们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起点,注定会有不平凡的一生。 陈年费力去搏的权力,陈瓷费力去挣的钱,在岑蹊看来,也许都是不值一提的笑话。 难道岑蹊想和他父亲一样,闲云养鹤? 陈瓷想起了在岑家的那几个小时,老旧的小区,却有着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不大的房子里,温馨的装饰,茂盛的绿植,热腾腾的饭菜,一点一滴都是生活的气息。 岑蹊无疑是放松的,眉目舒展,神色平和,会挽起袖子站在厨房里洗碗,会带陈瓷鉴赏字画,会煮上一壶茶,在热气氤氲、茶香四溢的傍晚专注地看着他。 “岑蹊,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陈瓷不知不觉问出了声。 岑蹊回头,他看着陈瓷。 “你真的不知道吗?” 忽然整个夜空都亮了起来,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对面的烟花腾空而起。 烟花演绎着一朵花的一生,生长,盛开,败落,须臾之间,花开花落,就这样度过短暂的一生。 也许会有人偶然记录下这一瞬间,但大多都随风消逝在空中。 陈瓷在漫天焰火中看清了对面的人。 他知道的,他应该知道的。 是他太贪心了。 他沉迷于这份温暖,却不敢承认。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他坚持去图书馆的那段日子,他贪恋岑蹊的气息。 他会觉得自己离岑蹊很远,但又渴望呆在一起。 他试着去改变,对未知的旅程有着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期待。 他喜欢岑蹊对他的迁就,他需要证明自己在岑蹊眼中是不一样的。 但岑蹊看向他时,他退缩了,他在害怕,在逃避。 但他明明是渴望拥抱的,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每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白天。 他渴望肌肤相亲,渴望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眼睛里只有彼此。 “陈瓷。” 岑蹊的声音在漫天烟花声中准确地传入他耳中,他眨了眨眼睛。 “你愿意和我过完这一生吗?” 岑蹊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能散。 岑蹊这些年何曾低过头,又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陈瓷眼眶一下就红了,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岑蹊。 纵使前尘旧梦荒芜,总有人守在暮雪归途。 插一个番外 日记 2014.9.1 星期一 晴 开学,高三统一搬到新楼,老图书馆无甚变化。 本学期《三国志》阅读计划:《魏书》 九月:武帝纪、文帝纪、明帝纪、三少帝纪 十月:后妃传、董二袁刘传、吕布(张邈)臧洪传、二公孙陶四张传、诸夏侯曹传 ...... ...... 2014.9.24 星期三 晴 一楼又来了新面孔,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2014.10.24 星期五 小雨 小朋友每天中午都会过来,一个月了。 2014.10.31 星期五 阴 小朋友带了同学过来,大概是在商量万圣节的事,有些吵,不过很快他们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2014.11.3 星期一 阵雨 中午突然下雨,小朋友睡着了,身侧的窗户没有关,我过去关时看到了他卷子上的名字。 他的睫毛真长,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在他的眼下勾勒出一笔阴影。 2014.12.3 星期三 阴 天气越来越冷了,趴在桌子上睡觉容易着凉,我提前打开了一楼的空调,希望他明天能多穿点。 2014.12.22 星期一 小雪 他穿的还是很少,睡觉前依旧不关窗,明明已经冬至。 我时时盯着他,等他睡着了就起身去关窗。 2014.12.24 星期三 小雪 在小区里碰到了他,原来他也住这里。 2015.1.15 星期二 晴 他过来不再翻看杂志,也不再睡午觉,大概是在复习期末考。 他醒着,我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2015.2.18 星期三 晴 除夕,第三年没有回北京过年,岑哲似乎和赵家闹僵。 赵明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回来过年,我拒绝了。 2015.2.19 星期四 阴 初一,乡下鞭炮声不断,过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从村长到县委书记,再到市里省里的领导,爷爷希望岑哲赶快回市里,最好赶快回北京,眼不见为净。 2015.2.25 星期一 中雪 开学第一天,他没有来,是去新馆了吗? 本学期《三国志》阅读计划:《蜀书》《吴书》 2015.3.4 星期一 晴 开学一周他才来图书馆。 2015.4.24 星期三 阵雨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 陈瓷似乎翻完了他座位旁的杂志,他今天走到了我身旁的书架,我低头,错开了他的视线。 自过年后,岑哲就不再回过乡下,我回老家时,爷爷嫌弃我回的太勤,说要我准备高考。 我点头,看来六月前不能再回来。 2015.5.24 星期五 大雨 陈瓷似乎长高了,他站在我身旁拿最上面的杂志时已经不需要踮脚。他抬手时,露出一截清瘦的腰肢。 岑哲凌晨给我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又不说话,我挂了,我没时间陪他演父慈子孝。 2015.6.6 星期六 中雨 高考考场就在一中。 下午,雨停,我走去考场,从老楼出来时,迎面而来的两名警察拦住了我。 我平静地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和拘留证,点头说:“我可以跟你们走,让我和同学交代几句。” 我偏头,看到了瞪大眼睛站在一旁的女生,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 没记错的话,她是我们班长,我招呼她过来,将手机递给他,希望她帮我转交给班主任。 她不知所措地接过手机,我怕影响到她高考,安慰她道:“好好考试。” 坐上警车离开学校时,我唯一的遗憾是《吴书》最后一卷“王楼贺韦华传”没有看完,庆幸的是天气热了起来,陈瓷中午趴着睡觉应该不会着凉。 从岑哲那个电话开始我就知道会发生点什么,岑哲南下三年,大刀阔斧,到底太操之过急,触动了太多利益。 毕竟这年头,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 岑哲以为别人只会对他下手,毕竟他的儿子不仅姓岑,还是赵家唯一的外孙。 可是岑哲不曾想过,如果赵家早就放弃了呢? 2015.6.16 星期二 晴 看守所民警通知离开时,我正回忆完《史记》十二本纪。 《史记》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最初称为《太史公记》。 读史不过是一种消遣,十六岁之前,我在基础科学上花费了太多时间。 等在看守所外的是三年未见的赵瑾昀。 她今年才四十岁,即使我与她关系淡漠,却也不得不承认岁月从不败美人。 坐在飞机上离开D市时,窗外的云层被染成玫瑰色,湛蓝的天空一线相连。 赵家还是老样子,赵明弈刚考完,夜不归宿,沈老爷子病了,沈原一直在医院照顾,听说我回来,抽空从医院来了趟赵家,没说上几句就被电话叫走。 我们这一辈里,过的最辛苦的其实还是无父无母的沈原,中间这一辈的断代,沈原要花很多年去弥补。 2015.6.19 星期五 阵雨 夏天的雨雷厉风行。 我在赵家见到岑哲的时候确实有些诧异。 他老了很多,两鬓已染上霜白,他问我要不要跟爸爸回家。 我点了点头。 也许是我的没有犹豫让他惊讶,他愣在当场,半天才反应过来。 过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沙哑的声音说:“好孩子。” 我不是什么好孩子,我只是不想成为下一个他。 我跟姥爷姥姥告别,姥姥没说什么,姥爷只是叮嘱我好好练字。 赵瑾昀和赵明弈都不在,我打电话说了一声。 赵瑾昀没接,回了条短信,说我和我父亲一样,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2015.6.20 星期六 阴 我重新回到一中旁的老旧小区。 别人看我的目光更为异样,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终于把《吴书》最后一卷看完。 我决定不再读史。 2015.6.21 星期日 晴 岑哲很快就搬了过来,他和赵瑾昀已办完离婚,堪称神速。 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快的,两人结婚多年,光是财产分割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由此可见,他们筹划已久。 岑哲开始“洗手做羹汤”。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补偿,就会有人照收不误的。 我不甚其扰。 我开始饭后去明河散步。 没想到会碰到陈瓷。 他似乎状态很不好,我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背影。 我坐在不远处守着他,没想到这一坐就是一整晚。 天亮时他终于起身回家,我松了口气。 2015.6.21 星期一 晴 今天是父亲节,我下楼前,对岑哲说了一声“节日快乐”。 他站在餐厅里愣住了。 陈瓷开始抽烟,也许没有抽,但烟味浓郁。 他又坐了一整晚。 我只能守在身后,于他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 2015.6.30 星期二 晴 今天岑哲开会,回来得有些晚,我做的饭。 有一说一,岑哲做的饭真难吃。 我希望他每天加班最好不要回家。 吃完饭照例去明河。 楼梯间的声控灯闪烁不明,最终熄灭。 我想着回来的时候要去楼下的商店买个灯泡。 我走到熟悉的河堤上,却没有见到熟悉的背影。 夏天的热风席卷而来,我却出了一身冷汗。 几次提笔手都在发抖,就写到这 2015.7.1 星期三 阴 很快岑哲就知道我救人的事,昨天晚上刚好碰上姑姑在急诊科值班。 我找他要明河的规划,他说没用,赵瑾峘最起码压一年。 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派人守在明河,守在陈瓷楼下。 凭着记忆写了份规划书,其实内容并不重要,我的名字才重要。 我终于成了我憎恶的人。 2015.8.31 星期一 晴 规划书是求和,我见到了我的亲舅舅赵瑾峘。 岑哲虽然只南下三年,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在京任职时就着手培养自己的关系网,如果不是急着五年的任期结束回京,他也不至于输的一败涂地。 赵家当年能和肖家联手对付岑哲,如今也能和岑哲联手整治肖家。 风波过后。 这座城市终于活了过来。 陈瓷也回到了学校。 我真正松了口气,按照岑哲的安排进了D大。 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陈瓷。 我告诉自己,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 当然,所有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守护一个人,我的父辈们守护一座城、一个省,本质上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有所图,但我们的付出也是真实的。 他们被称为实干家、改革家,我只是一个心中有一小块净土的普通人。 2016.6.3 星期五 雷阵雨 D大的一年过得很快,我每周都会回家,再和岑哲一起去乡下。 今天结束了所有的期末考试。 我修了很多门课,但很少去上课,大多时间都在图书馆看书。 图书馆的五楼风景不错,也许过道里会有一点嘈杂,但会让我更专注。 我开始办理去美国的签证。 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的交换只有秋季学期,但我申请的两年签证。 岑哲问我为什么要去那么久,我说因为你做的饭太难吃。 2016.6.23 星期四 晴 我提早到了纽约,正赶上英国脱欧,我找机会入场,50万美元做空了英镑。 外汇现货是保证金交易,杠杆1:100,我翻了七倍。 但钱对我来说一直只是数字,我转眼就会忘记。 比起现货,我更倾向于衍生品交易。 2016.9.30 星期五 阴 纽大没有校园,主体在华盛顿广场附近。 但上至第五大道的艺术学院,下至布鲁克林的工学院,到处都是纽大的身影。 在纽约的日子很平静,与其说读书不如说是在这座城市游走。 2017.5.1 星期一 阴 上班,没有五一。 2017.12.24 星期一 雪 在美国过的第二个圣诞节。 2018.2.15 星期四 雪 除夕,岑哲说他的厨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要我回来尝尝,我说好,他再说话时带着哽咽。 我想,是时候和他和解。 2018.8.26 星期六 晴 D市的夏天还是这么热。 2018.9.3 星期一 晴 时隔四年,我在D大图书馆五楼见到了陈瓷。 我低头隐去眼中翻滚的情绪。 第50章 “我听说你要接管协会?”陈年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格外高亢。 “你听谁说的?”陈瓷举着手机,摸黑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我一觉睡到现在,起来煮了个养生粥,还没吃上,就吃到了你的瓜,大家都在群里讨论你呢。”陈年坐在书桌前,凝视着他的电饭煲说道,“大家都在讨论你的背景,说你太高冷了,跟你说上一句话都难。” “刘觐中午找了我,我没答应。”陈瓷打开客厅的灯,坐在沙发上,墙壁上的时钟显示八点。 “刘觐?这种好事他舍得给你?不过大家都说是刘书记点的你,还在讨论你明年会不会直接空降学社联主席。”陈年没想到是刘觐提的,劝说道,“他要你管你就管呗,明年咱俩就能在学校里横着走了,再说协会的管理层都是同一届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好说话。” “回来再说吧。”陈瓷暂时不想说这些,他去拿茶几上的杯子,蹭了一手的灰。 陈瓷起身走到阳台,推开了窗户,外面是伸长了枝桠的老樟树和交缠的电缆线。 不远处是万家灯火。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过于熟悉,时间的流逝带来的改变似乎不大。 “行吧,明天下午有课,你上午会回吧?”陈年在电话那头问道。 “嗯。”陈瓷没有否认,很快就结束通话。 房子里安静下来。 陈瓷去厨房烧水,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 他没有像平常一样打扫屋子,洗完澡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没有开灯,房间里只有窗外有光。 身侧还是夏天的空调被,晚上睡觉可能会冷,但他不想去柜子里拿棉被。 他现在思绪有点乱。 他想一个人呆着。 - 陈瓷是被冷醒的。 秋天的雨带着彻骨的寒意。 窗外阴沉沉的,雨也没有停下来的痕迹。 岑蹊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接通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耳边是很轻的呼吸声,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上午回学校吗?”岑蹊打破了清晨的沉默。 “回。”陈瓷的嗓子有些干,说话也带着鼻音。 “感冒了?”岑蹊轻声问道。 “可能吧。”陈瓷掀开被子起身,朝书桌走去。 书桌摆在窗户下面,桌角也被打湿了,幸好桌上没有放书,进入大学以来,他很少在家里看书。 准确来说,他很少看书,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打开台灯,暖光的光亮起,似乎带来了些温暖。 “我在楼下等你。”岑蹊的声音依旧温和而遥远。 陈瓷闭着眼睛也能勾勒出他的眉眼。 “好。”陈瓷挂了电话,去洗漱。 路过客厅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觉得冷清。 大概是今天太冷了,他想。 - 准备出门的时,陈瓷没有找到伞,因为家里的伞都被他带到学校去了。 在大学里,没有什么比伞更容易丢了。 去上课,下课的时候就有可能找不到自己的伞。 去图书馆,雨停了不记得拿,再想起时,早就没了踪影。 只要不是特别大的雨,他和陈年出门都不会带伞,因为根本找不到伞。 当然,如果是很大的雨,他们根本不会出门。 他们从来不缺翘课的理由。 站在一楼的屋檐下,陈瓷看到了岑蹊。 雨还在下,地上到处是积水。 风吹过来,沾湿了衣袖。 很奇怪,他们明明只有几个小时不见,却觉得横亘着几个世纪。 他们的目光纠缠在一起,隔着永不停息的雨。 岑蹊是这昏暗的天空里唯一的光。 见陈瓷没有带伞,岑蹊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当岑蹊一手撑着伞,一手打开车门示意陈瓷坐进去时,陈瓷想,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渴望爱,更渴望被爱。 第51章 “怎么还不来?”陈瓷看向坐在他旁边写概率论课后作业的陈年。 活久见,陈年居然还会写作业。 三教有些年头了,墙壁上是斑驳的痕迹。 五点半,天就暗了下来,晚上应该还有一场雨。 投影仪闪着黄色的光,黑板上正态分布函数格外的长。 “大哥,是我以班长的名义叫她来,不是你以代理理事长的名义叫她来,这速度当然有差距,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她绝对坐火箭过来。”陈年停笔,看向陈瓷,“这分布函数太恶心人了,话说,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陈瓷转笔的手一顿,黑色的签字笔掉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想试试。” 过了很久,陈瓷才出声。 “试什么?”陈年转过身眯着眼睛追问,直觉告诉陈年,他室友绝对不是想试试当理事长。 陈年不放过陈瓷的任何一丝微表情,眼神在他身上来回逡巡。 “所以你们在一起啦?”陈年摸着下巴继续追问。 “!” 陈瓷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陈年未免过于敏锐? “呵,男人。”陈年冷哼。 “陈瓷?!”张晓站在门外把头探进来看他们,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美女,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到吗?”陈年回答道。 “你一边去。”张晓不自在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合上门朝里面走来,扫了一眼陈年后看向陈瓷,“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找我,来晚了。” “没事,你先坐。”陈瓷示意张晓坐在他们前面一排。 “你这也太双标了吧,我们好歹同班同学俩年,你让我等了你二十分钟不解释一下吗?话说这么冷的天你穿条裙子不冷吗?”陈年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陈瓷看的出来,他们关系还不错。 “你知道你为什么单身到现在吗?”张晓立刻反唇相讥。 “好了,”陈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干净利落地问道,“张晓,你想当协会的理事长吗?” “我...”张晓一时没能答上来,脸颊微红。 张晓在公管院的女生中算是例外,她从不化妆,性格很好,说话做事也是直来直去,倒是和院里的男生关系很好。 当她看到陈瓷时就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但没有想到他会问的如此直接。 “明天中午组织协会管理层开个会,你把具体的时间和地址发我。”陈瓷也不急着追问,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有些紧张的女生,“社联要求月底前重新选出理事长,你们需要有一次会员活动挽救形象。” “好,我等下发给你,那要办什么活动呢?”张晓不解地问道。 陈瓷皱眉,重新接手学生工作就是这样,需要费神去和各种人沟通交流。 有时候,人和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是很难达成一致的,往往鸡同鸭讲。 “美女,这还要问陈瓷,你这个副理事长猴年马月才能转正哦?”陈年解围,顺便结束了这次谈话,他还急着问陈瓷的恋情,“差不多啦,你快走吧,我跟陈瓷要去吃晚饭了。” “切。”张晓很不爽的瞥了一眼陈年,然后有些拘谨地起身,朝陈瓷说,“那我先走了,时间和地点晚点发你。” “好,”陈瓷点头,也不知道张晓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补充道,“明天我需要看到活动初步的实施方案。” “明天?”张晓有些惊讶地扶了扶眼镜,她没有想到这么快。 陈瓷揉了揉鼻梁,解释道:“你可以和协会的管理层策划全新的活动,也可以把协会的常规活动提前,重点是你们需要尽快办一次活动,办完后顺理成章地召开会员大会换届。” “懂了吗?”陈瓷见张晓有些懵,再次问道。 “懂了。”张晓僵硬地点了点头,不过看样子需要单独消化一下或者回去找室友讨论一下,她朝他们道别,“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陈瓷点头。 - 张晓走后,陈年一脸探究地盯着陈瓷看。 “看我干什么?”陈瓷把桌上的东西收好后催促道“走了,吃饭去。” “你转变很快,我刚上手办公室主任,恨不得什么事都自己去做,因为手下的人做的太垃圾了,我看不惯,然后别说点拨了,就是推都推不动。”陈年把手搭在椅背上,没有动,继续说道,“后来沈原开会的时候特意说了这件事,他说我们最需要的是心态的转变,领导者需要的是决策。” “很耳熟的一句话是不是?我们大一的管理学课程也说过,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真正体会这句话。”陈年说着说着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不过马上转回来切入正题,“所以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上手的?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陈瓷:“......” 陈年为了吃个瓜,饶这么远,可真是不容易。 - “所以你们在一起啦?” “嗯。”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说清楚再走啊!!!” 第52章 陈瓷跟陈年吃完晚饭后回了寝室。 “你居然不去找岑蹊?”陈年找出一卡通打开了404的门。 “等会再去。”陈瓷进去后直接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陈年:“......” 我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我还是个孩子啊! “你晚上还回来吗?”陈年不死心地在后面追问道。 “不回。” 陈年呼吸一滞,差点折断了手中的一卡通。 - 陈瓷站在外面敲门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的。 岑蹊住在经管院那一栋,因为学院的财大气粗,那一栋楼又有“公主楼”的美称。 D大的特色就是大四上学期为实习期,没有线下的课程,很多同学自暑假开始就在外面实习,没有回过学校,以至这一层楼空荡荡的。 陈瓷开始还好奇岑蹊居然会住宿舍,后来才知道那间寝室自始自终只有他一个人。 学校的宿舍安排就是这么玄学。 很快宿舍门就打开了。 岑蹊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领口的扣子没有扣,露出削瘦的锁骨。 岑蹊侧身,陈瓷就走了进来。 说实话,他还是很好奇岑蹊的宿舍的。 不过他还没来及看,手腕就被握住了,他靠在门上,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在几个小时前,岑蹊的车上,当他说出试试的时候,岑蹊倾身吻了他。 岑蹊的吻,就和他整个人一样,克制而温柔。 当时窗外暴雨如注,掩盖了车里的旖旎。 现在的岑蹊没有了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只手枕在陈瓷脑后,一只手捏住他下巴,不断加深这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蹊放开陈瓷,在他的耳侧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陈瓷有些茫然,他喃喃地答道:“你。” 岑蹊低头,去吻他的喉结。 陈瓷呼吸有些急促,脸上泛起潮红,他微微抬头,眼睛里一片湿润。 - 如果不是陈瓷的手机响,他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岑蹊这下才真正放开陈瓷。 陈瓷有些迟缓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放在平常,他是不会接陌生电话的,只会把音量调到零,等它自己挂断。 但他现在有点缺氧,按照本能接通了电话。 “陈瓷你好,我是张晓。”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把陈瓷拉回现实,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绕过对面的岑蹊朝里面有去。 “你好,有什么事吗?” “抱歉晚上打扰你,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已经通知了协会的人,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在协会办公室开会,你知道我们的办公室在哪吗?在公管楼顶层的活动室。” “好。”陈瓷走到尽头的阳台,对面就是他们公管所在的那一栋。 “那个,还有件事,你明天能抽空和我一起去找下协会的指导老师吗?”张晓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瓷没有说话,他在想协会的指导老师是谁。 看样子,张晓是真的对理事长这个职位上心了,不过陈瓷可去也可不去,不过既然是院里的老师,刷个脸也未尝不可。 “什么时候?”陈瓷问道。 “开完会之后可以吗?老师办公室就在楼下。”张晓松了口气。 “好。”陈瓷很快就挂了电话。 陈瓷这才有空打量岑蹊的寝室。 他转身往回走,不同于404的拥挤,岑蹊的寝室很空,只有一套桌椅和床。 他本以为会见到很多书,但让他失望了,岑蹊书桌上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东西真的好少。”陈瓷不自觉地把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是吗?”岑蹊朝他走过来,问道,“协会的事谈妥了?” “嗯。”陈瓷现在有点怵岑蹊,就干脆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岑蹊站在陈瓷旁边,伸手把桌上的台灯打开,暖黄色的光晕染开来。 都说灯下看美人。 岑蹊就这么倚在桌前看陈瓷,眼神温柔而专注。 倒是陈瓷最先坐不住了,他转着桌上的笔,试图说些什么:“明天开会我只需要坐在那听他们说就行吧?塑造好我空降的人设。” “嗯,你可以去见见指导老师。”岑蹊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水递给陈瓷。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问题很幼稚?”陈瓷喝了口水后问道,“就像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 “不会,你的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岑蹊弯腰与他对视。 陈瓷伸手抱住他,动作很轻。 第53章 协会的办公室很大,看的出来,院里对唯一一个校级协会还是很上心的。 墙壁上贴着协会的会标和简介。 来开会的有七八个人,都是各个部门的部长,大多都是同系的同学,哪怕叫不出名字也很眼熟。 陈瓷坐在会议桌的一端,右手边是副理事长张晓,左手边是活动部部长。 陈瓷只说了三句话,每一句对他们来说都是惊雷。 周五开会员大会,周日办活动,下周换届。 “活动不可能这么快批下来的,最起码提前一周。”左手边的活动部部长看起来很不满陈瓷,他试图反驳。 陈瓷不再说话,而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批不下来?你有试过吗?我们协会名声已经很差了,再不办活动挽救就该天凉王破了...”坐在不远处的财务部部长估计是张晓的室友,立刻怼了回去。 会议乱糟糟的,似乎有人提出了想法,然后被一部分人否定。 陈瓷没有细听,他只需要知道最终的结果就好了。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权力会让人上瘾。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下来,陈瓷面前多出了一张A4的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 他低头扫了一眼,是周五会员大会和周日活动的实施方案。 陈瓷看向站着的张晓,张晓把这一举动视做鼓励。 “周五的会主要是介绍周日的支教活动,现场报名,然后宣布下周的换届。”张晓的方案有些粗糙,但看得出来是可行的,她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现在投票吧,觉得这个方案可以的就拒举手,不行的就尽快提出替换版。” “一天的支教有什么用?”有人小声抱怨。 “我们协会又不是青志协,跟支教有半毛钱关系么?”有人吐槽。 “那总比去敬老院孤儿院、马路上捡垃圾、公交车站维持秩序好吧?!”有人觉得还不错。 “有人想去不就行了,话说我还没支教过呢,因为一般的动不动就要去一个学期或者一年。”也有人跃跃欲试。 “S村不远诶,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附近还有一个古镇,就当是去秋游咯。”当然,也有人单纯地想出去玩。 毫无疑问,张晓获得了接下来三场活动的领导权,她一个副理事长被前理事长架空太久了,她迫切需要翻盘。 而支教活动是她当年身为干事竞选理事长的筹码,很可惜,她那个时候失败了。 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去竞争的人注定没有结果。 理事长出事,理论上,协会每一个人都有竞选的资格,有人闻风而动,有人坐地吃瓜。 - “S村中心小学你对接了吗?”去指导老师办公室的路上陈瓷问道。 “已经对接好了,我预计一半的人会去,那就有三十个支教老师,辅导一到三年纪的学生,如果报名人数增加,就再增加学生。”张晓对答如流,“到时候,小学会派车过来接我们。” “这么快你就对接好了?”陈瓷这回倒是佩服起张晓的速度了。 “那个...”张晓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我爸是小学的校长。” 陈瓷:“......” 还是你牛逼。 见指导老师的过程很顺利,看的出来张晓这回势在必得。 陈瓷打着哈欠去楼下上专业课,心疼自己的一中午就这么废了。 而张晓则翘课去和其他人跑活动审批和宣传。 陈瓷良心发现,暗叹张晓也挺不容易的。 - “你很困吗?”陈年拿着两本政治学的教材站在教室门口小声问道。 “嗯。”陈瓷眯着眼睛拿过自己那本,走进了教室。 “那个...还是要节制一点好。”陈年一脸纠结地在后面说道。 陈瓷转身就把政治学的书砸在了陈年头上。 - “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开会吗?哪个教室?”岑蹊给陈瓷讲完微分方程后问道。 陈瓷还在做笔记,闻言抬头:“干什么?你也要去?” “嗯,不是说现场报名吗?”岑蹊把桌上的草稿纸收起来。 “你这是讲高数讲上瘾啦?”陈瓷狐疑地看向岑蹊。 他这几天都住在岑蹊这里,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后来发现这层根本没住几个人后就无所畏惧了。 岑蹊直接给陈瓷的一卡通开了这栋楼和寝室门的权限,陈瓷上完课就往这里跑。 岑蹊握住陈瓷的手,指腹划过他掌心的纹路,淡笑着解释:“我爷爷奶奶就住在S村。” “这么巧?那我们去看望他们吧?”陈瓷没往这方面想过,想起支教,立刻摇头,“反正我是不可能上讲台教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54章 周五中午的会员大会来了很多人。 陈瓷进门的时候还特意确认了一下门牌号。 穿着正装的张晓见陈瓷过来立刻请他坐到第一排。 张晓今天化了妆,戴上了隐形眼镜,整个人“焕然一新”。 教室里闹哄哄的。 后排坐满了人。 看的出来,不管是上课还是参加会议,大家都爱上了后排。 讲台上的电子屏正循环播放中心小学的照片,背景音乐是西城男孩的《You Raise Me Up》。 “怎么这么多人?”陈瓷坐下后问道。 “协会的公众号和社联的公众号提前预告了这次支教活动。”张晓有些焦虑地站在陈瓷面前,急促地问道,“要不安排一到六年级的学生?” “那么多小孩你们管得住吗?”陈瓷倒是没想到活动这么火爆,提议道,“把支教老师分成两批吧,上午一批,下午一批,刚好大家都有时间去古镇玩。” “好!”张晓眼睛一亮,“我去跟他们说下。” 陈瓷点头,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开始喝。 刘觐进来的时候陈瓷正在和岑蹊用微信聊天。 “嗨,陈瓷!”刘觐跟陈瓷打招呼,坐在了他旁边。 “嗯。”陈瓷敷衍地答道,低头继续打字。 “周日你会去吧?”刘觐不在意陈瓷的态度,继续和他聊天,“我周日有点事,到时候社联的网宣部会派人跟你们一起,拍拍照,写写稿子。” “嗯。”陈瓷抬头,看向讲台,“开始了。” 刘觐只好闭嘴。 陈瓷让张晓省略掉了代理理事长和社联主席讲话这个环节,所以张晓只是在开始的时候简单介绍了他们两个。 重点还是说周日的支教活动,然后现场报名。 协会需要根据报名表进行分组,保证每个班级的支教老师多样化,最好是琴棋书画样样涉及。 两点的上课铃响时,陈瓷离开了教室。 大一的时候,他一定会翘课参与,但现在不会了。 他相信过段时间,张晓也会向他一样,成为甩手掌柜。 岑蹊说得没错,学生工作的经验增长与职级相关,而且是呈指数增长。 也许当年他不应该觉得学不到东西而放弃晋升,有些东西不站在某个高度是看不到的。 近水识鱼性,近山识鸟音。 但他也不后悔,如果不是辞去学生工作,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图书馆,去上课,去做课堂展示,去旅游,去看以前看不到的风景,去见以前见不到的人。 人生有很多选择,但每次都只能选择一种可能。 这正是人生的美妙所在。 所以,他不后悔他的每一次选择。 - 周六的时候,陈瓷拒绝了第二天和协会一起去中心小学。 因为他们定在早上七点去车站集合,那个时候他估计还没起来。 “你明天怎么过去?”陈年打电话过来,语气挪耶,“你还记得你的寝室号吗?” “岑蹊开车过去。”陈瓷坐在书桌前翻着无穷级数的习题册答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跟协会的车过去。”陈年叹了口气,开始自说自话,“你什么时候回来住?我一个人住挺无聊的,岑蹊什么时候毕业啊?是不是他走了你就住回来了?” 陈瓷面无表情地挂了陈年的电话。 “怎么了?”岑蹊侧过来看他。 陈瓷不说话,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继续做题,试图判断一个级数是否收敛。 岑蹊把他手上的笔拿走,低头吻他。 动作轻柔,带着安抚。 - “我会留在这里。” “多久?” “等你毕业。” 第55章 陈瓷和岑蹊到中心小学时,张晓刚好上完第一节 课。 省会城市附近的村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中心小学条件也还不错,新修的教学楼,齐全的设备,堆满书的图书馆,唯一的问题就是学生很少。 当地的居民,最大的期望就是把孩子送进城里读书,以至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几个村才凑齐一个学校。 “你教了他们什么?”陈瓷随口问道。 张晓是在校门口接到他们的,带着他们在学校逛了一圈。 有一大半的支教老师去古镇游完了,剩下的在教室上课。 “地理。”张晓答道。 张晓今天穿的也很正式,化妆技术也有进步,比上次自然多了。 岑蹊去接电话了,陈瓷就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看在田径场上体育课的小朋友,闻言有些惊讶地说道,“小学还有地理课吗?我以为你会教他们唱歌跳舞画画。” “给他们看了几个我去旅游时拍的vlog,他们最需要的其实是走出去。”张晓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以前也是在这里上学的,那个时候条件差多了,小学和初中也一起,后来我中考超常发挥,考去了一中。” “你也是一中的?”陈瓷偏过头来看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经常碰到一中的校友。 “是的。”张晓点头,诚恳地说道,“陈瓷,谢谢你。” “嗯?”陈瓷有些不解。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会迷茫很久。”张晓也靠在栏杆上,眺望不远处的五星红旗,“我一直很努力,中考以前,只要我努力了,就能考第一,自从到了一中,我就再也没有考过第一。” 陈瓷不知道张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他们明明认识不到一周,他看上去难道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我进D大之后一直很绝望,我不敢跟高中同学联系,整天无所事事,后来协会的办公室主任创业去了,我顶了他的职,7月竞选理事长的时候,我失败了,然后我就成为了协会的摆设—副理事长。”张晓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也不曾回头。 “我想我可能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书也读不好,事也做不好。我一直很迷茫,直到刚刚,我站在讲台上,我发现,我适合当一个老师!”张晓转过来看陈瓷,眼睛里有泪光,“谢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陈瓷摊手,有些无奈,“你应该感谢你自己。” 陈瓷见岑蹊过来了,不愿久留,对张晓说:“我先走了,你记得把这些支教老师带回去,一个都不能剩。” 在转身离开之前,陈瓷拍了拍张晓的肩膀,诚恳地说:“你很优秀,也很适合做领导者。” “她跟你说了什么?” 下楼梯离开时,岑蹊问道。 “她说她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她将来会做一名老师。”陈瓷答道。 “那么,你呢?”岑蹊牵着他的手走出学校。 在这样明媚的秋日里,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是秋高气爽,也是晴空万里。 “我吗?我还在找,不过不急,我在做排除法,总有一天我会会找到的。”陈瓷说着说着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仿佛有阳光洒进来,明亮而美好。 他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些话,如今的他也不再焦虑。 人生那么长,总会找到心之所向。 心有所爱,也就不再彷徨。 - “那么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她很优秀。” “你也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