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此月》作者:冰块儿 文案: 小骗子遇上了大骗子 岁的安嘉月,以电影学院表演系第一名的成绩入学,登上热搜,又在学校晚会演出上一鸣惊人,收到无数经纪人递来的名片,人人都夸他天赋异禀,星途无量。 岁的安嘉月,毕业两年,默默无闻,试镜屡试屡败,被经纪人指着鼻子骂“没出息”,只能在不入流的烂片里充当背景板。 他不是不会演戏了,只是怕自己红,怕被那个人发现而已。 ————————————————————— 导演沉稳双标攻 X 演员甜诱纯欲受 整体甜文,前半段校园恋爱,后半段娱乐圈爽文,攻受双箭头,破镜重圆狗血俗套,别带三观看。 *每章标题是一部电影,作话会简单介绍该电影,以及文中引用的台词,可当作影单哦 第1章 《缘分天注定》 六月初。 傍晚的暮色逐渐黯淡,城市的华彩灯光纷纷点亮,宽阔笔直的大道上车水马龙,车头车尾的红黄灯光为这个城市夜景多添了一份绚丽明亮。 安嘉月靠着后座椅,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繁华街景,目光没有集中在某个点上,眼底只有无数个斑斓模糊的光点。 奔驰车内空调开得有点低,一阵冷风从略微宽大的西装裤脚管里钻进来,冻得他一哆嗦,回神了。 五分钟过去,车子只往前挪了一百多米,他回头还能看见刚刚走神之前看到的卖棉花糖的小摊。 而此行的目的地,东方大剧院,仍在前方视野的尽头处,巨大的穹顶甚为壮观,相距不到一公里,却仿佛遥不可及。 坐在他身旁的于维比他着急多了,从半小时前开始起码重复了三遍:“怎么这么慢啊。” 吵得他心烦意乱。 迟到就迟到,最好就此打道回府。 “别急,你闭目养神一会儿,今晚起码到十一点。”副驾驶位子上的张勇是他们俩共同的经纪人,一个看面相就很精明的中年男人,扭头看于维的时候顺便扫了他一眼,“嘉月,一会儿我跟小维去走红毯,完了参加颁奖典礼,你别到处乱跑,免得被人说蹭红毯。晚宴开始了我喊你,给你争取到了一个座位。” 安嘉月微笑:“谢谢勇哥。” 他长得很乖,笑起来甜甜的,眼睛大而灵动,左眼尾有颗小小的泪痣,画龙点睛一般,令整张清纯的脸多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漂亮。 但张勇早就看惯了这张脸,没觉得多稀奇,目光往下,打量他不怎么贴身的成衣西装:“下次给你定做一身去,这次先将就下,反正只是吃个饭,带你多认识些人。” 于维闻言转头扫视他的西装:“嘉月,你早说嘛,我那儿好多赞助服呢,借你一套呗。” 于维年纪小,刚出道一年多,蹿红得太快,许多常识还不清楚,安嘉月也懒得跟他解释,笑笑说:“下次吧,谢谢你。” 张勇皱眉:“赞助服哪儿能乱借?要是被品牌方看见了,你的恶名立刻传遍时尚圈,看哪个名牌再借你衣服穿。” 于维啊了声:“这么严重啊,我不知道,对不起,勇哥,我错了。” 安嘉月也连忙道歉。 张勇趁着这机会教育:“嘉月,想要有品牌赞助你,你就加把劲,努努力,混得有出息点,知道吗?等你红了,喏,就小维今天身上这些,什么阿玛尼的新款西装啦,迪奥的手链啦,你统统可以拥有。你有这个实力,好歹曾经是表演系第一名,想当年你在学校晚会上惊艳四座……” 又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 安嘉月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操蛋了。 但张勇说的没错。 一个二十四岁、已经签约公司三年的艺人,混得还不如一个刚签约一年的十九岁新人,说出去是挺丢份儿的,也确实该努努力。 换作平常,要是张勇这么挤兑,他通常会点头称是,真诚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抓住下一个机会,好好表现通过试镜,有朝一日当上大男主,片酬千万,粉丝千万。 但等真到了下一部戏的试镜来了,他依然会搞砸,依然顶多演个男四男五,还是在扑街的烂片里。公司里的人传他身上有魔咒,拍一部扑一部,三年拍了三部戏,加起来票房不到三千万,每位合作过的导演都亏得血本无归。 张勇三年前跟他签约时对他的赞赏如今正在迅速流失。 娱乐圈更新迭代飞速,谁也耗不起时间,谁都喜欢捧吸金的。像他这种扶不起的阿斗,张勇愿意继续带他已是仁至义尽,还带他来蹭原本只邀请了于维的群星晚宴,他理应感激。 可他今天实在没心情。 或许是拥挤的交通状况令人焦躁,或许是厌倦了总被拿来对比,又或许只是刚才匆匆瞥见那个棉花糖摊,嘴里忽然发干,又想吃糖了而已。 他淡淡地回:“知道了,勇哥。” 张勇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又多了一分失望。 奔驰仍在慢吞吞地往前开,窗外景物倒退缓慢,百公里加速六秒的配置毫无意义,不过好歹离大剧院越来越近了,已经能远远瞥见正门处此起彼伏的密集闪光灯,不知是哪位巨星名流正在踩着红毯拾级而上。 于维拿起小镜子正了正领结,对着自己的脸左瞧右瞧:“嘉月,帮我看看我的发型乱了没?镜子太小我看不全。” 他们做完妆造就上车了,一共就开了四十分钟,一丝风都没吹着,能乱个屁。 安嘉月收起腹诽,手搭上他的肩,让他转过来坐正了,装作认真地看了看:“很完美,保证惊艳四座。” 于维年纪小,爱听吹捧,立马喜笑颜开:“那就好!” 安嘉月点头,正要转回去,忽听于维咦了声,手伸向他脖子,勾出了他的项链:“嘉月,这是你自己的?没见过你戴项链啊,哇……好闪,钻石的啊?” 张勇听见也回头,看见他那条闪闪发亮的月亮项链,好气又好笑道:“得了吧,这样一条钻石项链起码几十万,比你的迪奥还贵,他可能买得起吗?嘉月,我让你自己戴点首饰,没让你戴假的啊,一会儿晚宴来的都是识货的,你给我塞衬衫里头,别让人瞧见了,丢人现眼。” 不劳他提醒,安嘉月已经默默塞了进去。 出门前实在找不到适合这种高端宴会的配饰,从犄角旮旯翻出了这条项链。戴出门之后就后悔了,一直藏在衬衫底下。 或许今晚的心烦意乱就源于此。 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了红毯入口处,于维勾起标准偶像式笑容,推门而出,接受闪光灯的疯狂沐浴。张勇跟着他出去,走员工通道,先一步到剧院门口等他上来。 没人注意到于维下来的车里还有一人,也没人注意这辆车默默驶离了红毯区域,绕到剧院后门,进入地下停车场,倒入停车位。 司机王师傅熄了火,回头说:“嘉月,我去吃个晚饭,你一起不?先垫垫肚子呗。” 安嘉月摇头:“我在周围随便逛逛,您不用管我。” 他们俩下了车,王师傅锁好车要走,安嘉月随口问:“王师傅,有烟吗?” 王师傅从兜里掏出一盒双喜,抽了根递给他:“便宜货,别嫌弃。” 安嘉月接过:“没事,就想嘴里有点苦味。” “第一次见喜欢苦味的人。”王师傅又掏出打火机,火苗啪地一亮,“来,给你点上。” 安嘉月把烟放入了西装胸前的口袋里:“不用,我一会儿再抽。” “那打火机给你?” “里头安检带不进去,算了。” 停车场有台电梯通往颁奖典礼所在的一楼,为了配合这届金影奖的举办,电梯内三面贴了本次参与角逐的热门电影的海报。 安嘉月一走进去,碰巧就看见了于维参演的那部喜剧片海报。 于维是选秀出身,长得算是不错,唱跳实力一般,能红全靠老天赏赐的运气。选秀节目第一期播出了他在练习室哭得梨花带雨还咬牙坚持的片段,一夜登顶热搜,成了“人间精灵”,凭着高涨的人气和话题度一路杀入总决赛拿到了第三名。 娱乐圈就是这么奇怪,台下十年功有时候就是比不上一张漂亮脸蛋。 如今当红的偶像大多会去演艺界分一杯羹,于维也不例外,去年接了这部题材讨喜角色也讨喜的喜剧片,在里面担任男二,今年贺岁档上映票房破二十亿后,微博认证立刻多了一条“知名演员”,连一会儿颁奖典礼的位子据说都在前两排。 安嘉月看着海报嗤笑了声。 他以前觉得当演员很容易,没想到现实比他想的更容易。 进大剧院的入口已经统统拉上栏杆了,凭邀请函或工作证才能进,安嘉月一样都没有,隔着二十多米远看了会儿剧院内场的明星们陆续落座,转身走楼梯上了晚宴所在层。 眼下离晚宴开始时间尚早,诺大的宴客厅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给每桌摆鲜花。 安嘉月报了自己的名字,门口的服务生核对完嘉宾名单,抬起头微笑:“天艺传媒的安先生是吧?您在五号桌,请进,现在里边还没布置好,不过您可以先坐会儿,我让人给您倒杯水。” “不用了,谢谢。”安嘉月没迈步,“我还想看看我一个朋友这次来不来,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晚宴嘉宾名单基本就是今晚走红毯的那批人,并非机密,服务生很热心地说:“当然,您的朋友姓什么?” “他姓贺。”安嘉月凑过去看他的名单。 服务生翻到了H姓那页:“名字呢?” 安嘉月一目十行迅速扫过,心下一松:“我看到了,他不在名单里,可惜,我好久没见他了,还是谢谢你啊。” “您客气了。真的不用进去坐会儿吗?” 安嘉月刚要婉谢,转念一想,喝杯水冲淡嘴里的味道比香烟强,于是便提前落座了。 不知道这些服务生会不会觉得他可怜,颁奖典礼进不去,只能坐在这儿干等着。 坐了半个多小时,有几个来蹭红毯的十八线网红进了宴客厅,笑声扰民,自拍毁眼。 安嘉月瞧了眼表,颁奖典礼已经开始半小时,红毯估计结束了,这些网红也进不去颁奖厅,但不知从黄牛还是谁那儿买到了宴客厅的邀请函,又想接着蹭一波晚宴。 安嘉月没心情看他们搔首弄姿,起身离开,再度回到一楼,大剧院里已是人山人海,他却走向空旷的大厅,然后出了剧院的大门。 红毯仍铺在台阶上,方才簇拥在围栏后的媒体记者和粉丝大多散了,唯剩几家在,一瞧见大门口有人出来,立即敏锐地辨认来者的面貌特征,发现是个没名气的男艺人后,失了兴趣,回头继续和同行讨论今晚的最佳影片会花落谁家。 安嘉月踩着红毯,一级级下台阶,走得优雅从容,仿佛自己是一位众星捧月的大明星。 白日积攒的暑气已被晚风吹散了,走完这几十级台阶,他单薄的西装三件套里灌满了冷风。 当大明星的感觉也没多好嘛。 他抖了抖西装前襟,拉拢领口保暖,恰好摸到口袋里那支烟。 细长的烟卷鼓起一截,令本就不服贴的西装看着更加廉价了。 安嘉月手指微顿,夹出了烟,问一旁的记者大哥:“你好,能借个火吗?” 烟头亮起橙红色的光,在夜晚的各色霓虹中毫不起眼。一阵阵烟雾吐出、被风一吹、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回忆中的一丝甜味终于彻底被劣质烟草的苦味压下去,烟即将抽完,安嘉月也结束了与记者大哥的攀谈,打算还是老老实实去室内待着,等张勇的消息。 这时,有辆车徐徐驶入红毯区域,就停在他们跟前的红毯尽头。 记者大哥“靠”了声,迅速拿起相机,对准即将打开的车门。 安嘉月夹着小半截烟回头,看见车头的小金人,明白了。 坐着劳斯莱斯来的,说不定是哪位迟到的巨星呢。 驾驶位的司机先下了车,小跑到后座,恭敬地开门,里面的乘客低头伸脚,穿着做工考究的牛津皮鞋,墨蓝色的西服西裤比夜色更深沉。 男人站直了抬起头,面目轮廓比寻常人要深刻几分,背头发型乍一看略显强势冷硬,但架在高挺鼻梁上的一副银边细框眼镜架中和了这股气质,整体上是斯文且英俊的。 记者大哥意兴阑珊地放下相机:“这谁啊?” 司机关上了车门,男人却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台阶前,沉如夜色的目光落在与他相隔仅两步、夹着快烧尽的烟头的人身上。 安嘉月手指猛地一烫,惊醒回神,下意识地甩出烟头。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那双看起来就很贵的皮鞋上。 男人的目光稍稍下移,然后又抬起来,仍旧看着他,面无表情。 安嘉月深吸一口发着抖的气。 “……对不起。”他上前,弯腰捡起滚落到地上灭了的的烟头,顺手拂去了男人皮鞋上的烟灰,接着退后一步,垂手低头,看着地面,缄默不语。 哒一声轻响,那双皮鞋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阔别五年的声响。 他不敢抬头,甚至想闭眼,屏住呼吸,几欲拔腿而逃—— “疼吗?” 男人仅用两个字,便将他牢牢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回忆如同失控的汽车,砰!地撞入脑海,从心脏蹿到指尖的剧疼。 [嘉月,要上我的床,可能得忍着点疼。] 安嘉月恍惚了几秒,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被烫到的手指:“……不疼。” “嗯。”男人扫视一圈周围的媒体,没有再说什么,迈步拾级而上,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大剧院的旋转门后。 记者大哥见他发呆,怼了他一肘子:“认识?” 安嘉月讷讷地嗯了声,无心回答更多,蓦地忆起昨日刚看的电影中的一段话: “人生并非一连串毫无头绪的意外与巧合,而是错综纠葛的事件集合,冥冥中,已被细密庄严地编排好。” 无论是意外抑或编排,他们都不应当重逢。 他遥遥望着旋转门的玻璃一扇扇转过,眼神逐渐失焦,记忆中许久以前的陈旧画面仿佛映在了玻璃门上,一幕幕晃过,像在播放一部老电影。 一部他曾以为自己是主角的老电影。 第2章 《骗子》 五年前。 这一年的冬末特别冷。 快三月份的天儿了,晚风依旧夹裹着冰刀子,往每一个路人的脸上刮,恨不得捂得更严实些。 刚从法餐厅走出来的女人却身着酒红吊带晚礼服,长腿若隐若现,娇嗔了句“好冷哦”,香肩一耸,拉高了雪白的水貂毛披肩,在服务生拉开车门后,立即钻进了宝马副驾里。 “您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紧随其后的男伴听见这把清甜的嗓音,脚步微顿,回头打量说话的服务生。 对方刚鞠完一个九十度的躬,恰好抬起头,视线碰撞,见客人看着自己,便没有直起身,保持着谦卑的弯腰姿态回视。 一张很精致漂亮的脸。 约莫十八九岁,或许因为仰视的关系,黑亮的大眼睛很是天真清纯,笑起来也甜,可左眼角下方的小小泪痣,又生得勾人心魄。 “您好,还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男人摸摸下巴,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副驾的女伴,没注意这边。于是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皮夹,随手抽出四五张百元大钞,以及一张自己的名片,拉开那服务生的制服马甲,塞进去。 那服务生低低地惊呼一声,旋即咬住唇,不敢发出声响惊动周围人。 男人见他不抵抗,手立即大胆地越了界,继续往里摸。 衬衫单薄,挡不住年轻肌肤的温热与柔软,叫人上瘾。 “先、先生……”服务生脸色泛红,“您别这样……” 男人摸得尽兴了,抽出时狠掐了把胸膛,手感柔弹。 “有机会,一起喝个酒?” 服务生垂眸,似乎有些羞涩,轻声说:“欢迎您下次光临。” 男人心满意足地上车离去,盘算着下一次如何讨新美人欢心。 法餐厅的晚宴持续到十点。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后,努力维持优雅端庄的服务生们都吁出一口提着的气,歪七扭八地瘫倒在椅子上,短暂地休息几分钟。 休息完,还得打扫餐厅。 为了给自己一点动力爬起来继续干活,几个服务生掏出今晚得到的小费,清点数额。 “一百,两百……靠,才三百五,今天这批客人质量不行啊,怎么这么抠。” “今天晚宴的举办方是中国人,外国人不多,我也差不多这个数。” “你说咱国家怎么就没有给小费的习惯呢,不然咱早就月入过万了。” “自己不行别怪国家,看看人家嘉月。” 闻言,说话的一群人看向旁边唯一站着的青年。 只有他没摘领结,制服依旧一丝不苟,手里握着一沓钞票,刚数完,看厚度,目测能上千。 这些服务生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五千,平时客人的服务费包含在账单里,全进了老板的口袋,只有趁餐厅偶尔办晚宴的时候,讨好客人捞点小费。 虽然说各凭本事,但看一个新来的赚的比自己多,难免眼红。 “我怎么能跟嘉月比,人家这么好看,对客人随便笑一笑,客人就乖乖为他掏钱了。”一服务生轻哼。 其他人暗中窃笑。这话意思,等于说他是个卖笑的。 安嘉月仿佛没听见,数完钱,摞成一沓,展颜一笑:“小陈哥,别笑话我了,我几个月前刚来的时候有多笨手笨脚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你教得好。” 这话很受用,陈兴脸色好转了些,半开玩笑半较真道:“那你怎么报答我啊?” “这还用说,请你吃饭,大家也一起来呗?挑个没排班的时间。” 其他人一听有人请客,顿时喜笑颜开:“嘉月真大方。” “好呀,吃哪家?” “街对面那家果木烤鸭不错,早就想去了。” 安嘉月嘴一噘:“哥哥姐姐,别坑我嘛,那家烤鸭人均五百,我这儿总共就一千二,哪儿够请你们吃的啊?每人一片鸭皮吗?” 众人哈哈大笑,打趣着说再考虑考虑,先起身干活了,否则一会儿领班要骂他们懒了。 晚上十一点半,所有打扫工作才全部完成。 餐厅的乳白色大理石地砖光亮如镜,餐桌摆放回原位,整洁干净。明早再往花瓶里插上每日运来的鲜花,就能抹去所有昨夜纸醉金迷的痕迹。 优雅,高贵,精致,是这家人均消费上千的Clairdelune餐厅的服务标准。每个服务生必须衣着得体,时刻保持微笑,语气恭敬,仿佛素质极高的私人管家。 但脱下统一笔挺的制服三件套,这些服务生大多连餐厅名字的意思都不知道。 “操,今天股票又跌了。”更衣室里,陈兴抽着烟骂骂咧咧,“还好就买了一万。” “早就说你买的那支不行。” “你买的啥啊?” “万纳影业,最近不是有部大片上映么,爆火,股票飞涨。” “真假,我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安嘉月靠着更衣柜,刷着近期的新片资讯,闻到烟味,转头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更衣室里的员工一个接着一个离开,直到没人了,他抬起头,环顾一圈后,打开柜门,开始脱制服。 先从胸口马甲里取出那几张塞进去的钞票和名片,接着是衬衫袖子、西裤口袋、皮鞋里面……从头到脚换完自己的衣服后,更衣柜的隔层架上多了一沓新的钞票和几张购物卡。 现金总计两千八,卡的面值总计一千五。 四千三,这是他今天一天的小费收入。 要不是有几笔小费是在其他服务生眼皮底下收的,瞒不过去,他原本还能多藏一点。 “便宜他们了。” 花一千二请这群嫉妒心作祟的同事吃饭,想想都觉得肉疼。 “嘉月,你还没走啊?”更衣室又来了人。 “嗯,正要走呢。”安嘉月迅速把钱塞进背包,转头微笑,“婷姐,我看这儿有点乱,稍微收拾了下,耽误关店时间了,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走。” 孙婷婷是这家餐厅的领班,为人严苛能干,很受经理器重。 “替他们收拾干什么,你啊,就是太善良,容易被人欺负……这什么味儿?有人抽烟?” 餐厅没规定员工更衣室不能抽烟,但孙婷婷个人认为,这么高雅的餐厅里,不应该出现一丝烟味。 “啊……我劝过,说婷姐你不喜欢烟味,但今天小陈哥实在太累了,就抽了一根,想放松放松,婷姐你也别怪他,我开窗通通风,保证明天没烟味了。”安嘉月说完,立刻去开了窗,冷风一吹,轻声打了个喷嚏。 孙婷婷颦眉:“算了算了,你别冻着自己,关上吧,明天下了班我让他留下,把更衣室打扫干净再走,真是的……要抽不会走两步去后门那儿抽吗?谁不累啊?我看你比他勤快多了,他就是懒。” 安嘉月摇头:“没有没有,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回去啦婷姐,明天一早有课。” 孙婷婷颔首,语气放柔了:“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如果学校里的课有冲突,别不好意思说,姐给你调班,你才刚上大一,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嗯,谢谢婷姐。”安嘉月知道她只是说说,领导惯用的怀柔手段,真要请假,板起脸比谁都快,他没往心里去。 要是钱够花,谁愿意出来打工。 出了餐厅,跨上自己的单车,安嘉月蹬下踏板,迎着夜风驶入昏暗月色。 二月末的冬季深夜,路上几乎没人,市中心的街道还算灯火明亮,但过了十几条街,拐个弯,灯光数量便急剧下降。 繁华奢靡被甩在身后,迎面而来的才是这个城市最真实的样貌。 一片年代久远的老房子,最高不超过四层,青砖泥瓦,红窗木门。墙皮饱受风吹雨打,已经褪色脱落,铁制的楼栋号牌悬在每栋楼的门口,锈迹斑斑。 无一不彰显着这地方的历史悠久,无一不透露着这里居民的经济水平。 安嘉月骑车熟练地穿过狭窄的弄堂,在一栋三层老楼前停下,锁上自行车,往里走。 房子太老了,楼梯间又暗又潮,积淀着腐朽的岁月。家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哪怕天天清扫,木地板依旧散发着一股霉味。 尽管条件差、不方便,但住在家里能省下一学期五千的住宿费,也算值得。 端着架子伺候了一晚上的客人,安嘉月累得腰酸背痛,只想早点洗澡睡觉,可惜天不遂人愿,刚躺下,来了个电话: “嘉月,这周末有空吗?带你去一家新评上的米其林。” 来电人是他一位大四的学长,叫徐辉,典型花天酒地的富二代,新生入校的时候接待了他,以公事为由要了他的号码,据说家里在娱乐圈有点背景,跟影视界的大佬沾亲带故,他就给了。刚开学那阵子追他追得很猛,砸钱砸礼物,他照单全收,但没给对方尝到什么甜头,渐渐地就没声了,结果刚消停一个多月又来骚扰。 安嘉月躺着回复:“徐哥,我周末要打工,哪像你这么潇洒呀。” “打什么工,浪费时间。”徐辉迅速转帐一千,“买你周六一天,够了吧?” 就这点钱还想买他一天。 安嘉月没点收款:“你这什么意思啊,搞得像交易一样,快收回去,我要生气了,我们之间还需要来这一套吗?” “哎哟别生气,不是交易,是我冒昧了,这钱就当给你赔礼道歉,还有你赏脸出来吃饭的报答,行吗?收下吧。” “那也不行,我这周末不一定有空,万一来不成呢?” “好吧,如果实在没空,就当你跟我聊天的报答,以后再约。” 安嘉月惊讶:“徐哥,你也太大方了吧,一千块给着玩啊?跟我聊天哪儿值这么多。” 徐辉的虚荣心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哥觉得值就值,你快收下。”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啦徐哥。” 收完款,安嘉月切出聊天界面,前往某宝购物车,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选中十几样商品,下单、付钱、等待发货。 一千块转眼间花得一分不剩。 这样的行为算骗人吗?或许吧,但第一次被骗,是骗子的不对。 第二次被骗,就是受骗的人傻了。 像徐辉这样被骗数十次还心甘情愿当冤大头的人该叫什么? 安嘉月翻过身趴在床上,晃着腿想了会儿。 大概叫男人吧。 作者有话说: 猜猜嘉月是简介里的小骗子还是大骗子? (《骗子》,一部犯罪剧情片,主角专骗骗子,很有头脑,毫无道德性,以骗来惩罚骗子。引用台词原句:第一次被骗,是骗子的不对。 第二次被骗,就是受骗的人傻了。) 第3章 《卡萨布兰卡》 凌晨三点,隔壁一户像往常一样开始乒呤乓啷地倒腾。 老房子墙壁透,户与户之间距离挨得又近,一有动静,四面八方的邻居都能被吵醒。 安嘉月侧身,拉起被子捂住耳朵,收效甚微。不过他也听惯了这闹腾,没一会儿又重新睡着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隔壁人走声息。 早上六点,他起床,洗漱完毕后,骑车去学校。 电影学院在他打工的餐厅与家之间,骑车一刻钟便到。 他照例先去校门口的早点摊那儿排队买烧饼,这家“朱记烧饼”卖的烧饼又香又脆,还很便宜,倍受不爱吃食堂的学生党亲睐。 “磊子,来一个梅干菜的。” 正忙着给上一位客人打包烧饼的平头青年闻声抬头,见了他,展颜憨笑:“嘉月,这么早啊,是不是我吵醒你啦?” 朱兴磊一家就是他家隔壁那户。 听他爸说,早些年刚搬进这片房子的时候,半夜三更被锅碗瓢盆声吵得睡不着,忍无可忍,去隔壁敲门,来开门的男人满手面粉,面庞黝黑,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必须这个时候和面,不然赶不上早高峰。” 男人就是朱兴磊的爸爸,一晃十多年过去,儿子也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阶级固化,很难打破。他们那一片的住户里,也只有他跳出了寒酸的底层老百姓圈,半只脚迈入了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演艺圈。 他爸常驻工地,隔三差五去外地施工,一去就是个把月,虽然会寄生活费,但终究照顾不到,朱家父母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便总喊他一起吃饭,当干儿子养着。他爸知道后,就把生活费直接给了朱家。 朱兴磊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比他大一岁,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所以特别羡慕他能考上大学,还是全国顶尖的电影学院,总说:“等你将来当了大明星,我就到处去炫耀我是你铁哥们!” 很淳朴善良的一家子。 旁边有几个学生在偷瞄,安嘉月微微低头,腼腆地笑了笑:“没事,习惯了,反正我也要早起出晨功的。” “第一名就是不一样,真勤奋。”朱兴磊从炉子里取出一个热腾腾的烧饼,用纸包好递给他,“喏,梅干菜的,不够再来,我十点前都在这块儿卖。” “知道啦。”安嘉月往装钱的盒子里丢了五块,他们俩之间不需要客气,朱兴磊没推托。走的时候,听见背后有学生在议论:“看那个推自行车的,好像是这届大一的表演系第一。” “对对对,前几个月上过热搜的。” “长得真好看,有辨识度。” “听说连艺考班都没上过。” “这么厉害……” 安嘉月咬了口烧饼,香气在唇齿间溢开,忍不住翘起唇角。 大一的课程安排得很紧,根本不像高中老师描述得那么轻松,早上出完晨功,八点开始上表演课,交前一天布置的小组表演作业,演完老师点评,学生边听边记笔记,快到中午才下课。下午继续交中午和组员改进了的作业,老师继续挑毛病,一眨眼又是半天过去。 其他学生五点之后还有时间继续排练,但安嘉月不得不赶去餐厅打工了。 他的同学大多家庭条件优越,不懂他的难处,但对他缺席晚上的排练表示非常理解:“没事,你的部分已经演得很好了,明天上台肯定没问题。” 安嘉月笑笑:“谢谢,那你们加油啦。” 他当然没问题,每次被老师挑毛病的又不是他。 法餐厅今日正常营业,没人举办宴席,地冻天寒的日子,客人不多,只有七八桌,衣着光鲜的男女们在摇曳的烛光中低声笑语,轻碰酒杯。 安嘉月到了之后照例先去更衣室换衣服,一进去,就听见陈兴在骂脏话:“操,那死八婆让我打扫更衣室!这又不是我的活,当我是她的下人吗!” 安嘉月换完制服出来,陈兴仍在骂“不就一个领班有什么可威风的”之类的话,他径直走到大堂,孙婷婷正在询问客人对于餐厅的意见。 “婷姐。” “怎么了嘉月?我正忙呢。” 安嘉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刚刚好像看到更衣室有只蟑螂,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万一被客人看到了……” 孙婷婷大惊失色。 别说蟑螂了,这么高消费的餐厅里,就算出现一只小飞虫,她的工作都不保了。 “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我的同事会认真聆听并记录您的宝贵意见。”孙婷婷微笑说完,匆匆将意见薄和笔塞到安嘉月手里,低声道,“我去趟更衣室,如果你在大堂这儿看到了,立刻告诉我。” “好的婷姐。” 安嘉月转头,继续恭敬地询问客人对于餐厅环境、服务、菜品等的意见。 这桌问完,他保持着标准营业微笑,接着走向下一桌:“您好,先生……” 他的笑容顿了顿。 这桌的客人穿得不太得体。 倒也不是邋遢,只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实在与这家法餐厅的氛围格格不入。 像个刚从理工大学走出来的学生。 “什么事?”对方抬起头,依然垂着眼,面容意外地成熟,约莫二十七八,薄唇浓眉,鼻梁高挺,很是英俊,架着副无框的椭圆眼镜,斯斯文文的,只是头发略长,末梢打着卷儿,有点不修边幅。 即便没有精心打理过,也是人群中脱颖而出的颜值水平。 这么看就不像个学生了,像个无暇管理个人形象的程序员。难怪吃得起888元一道的惠灵顿牛排。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是这样的,为了提高我们餐厅的服务和质量,想听一下您今晚的用餐意见,不知道方便吗?” 男人声音低沉,略带苦涩:“我什么都没吃,刚失恋,没心情。” 安嘉月视线下移,确实,餐盘里的牛排完全没动。 打听客人隐私是不允许的,他只能礼节性地安慰:“先生,很抱歉没能及时注意到您的心情、给您带来愉快的用餐体验,不过我相信下次您一定能带着喜欢的女孩再度光顾我们餐厅。” “我对象是男的。”男人冷不防道,语气生硬,似乎还有些不自然。 安嘉月一愣。 对一个陌生的服务生公开性向,这人好奇怪。 男人可能是太过失落,顾不得旁人怎么看待,按着紧皱的眉心,深深叹息:“连顿饭都不吃就走了,看来是真的受够我了。” 安嘉月插不上嘴,在一旁静静站着,男人忽然问:“是不是我太差了?”像在自言自语。 “先生,您一点都不差。”安嘉月抓住机会,柔声道,“请不要妄自菲薄。” “真的吗?”男人闻言抬眼,微微一怔。 视线对上的刹那,安嘉月觉得那个对象大概是没长眼睛。 男人的双眸被散乱的额发和土气的眼镜片遮挡了一半,可依旧能看出其中的深邃,黑沉如深潭,盯着人看时,让人的心跟着微微一颤,仿佛跌进去就出不来了。 电影学院向来不缺帅哥,但大多是年轻朝气型,安嘉月没见过这款类型的,由衷地赞叹:“嗯,真的,现在已经很帅了。不过如果稍稍改变下造型,或许会更帅。” 男人似乎来了兴趣:“怎么改变?” 安嘉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比如刘海分开,露出眉毛和眼睛。” 男人拨弄自己的刘海,分成了中分:“这样?” 安嘉月仔细端详几秒,摇摇头:“可能背头更好,我给您试一下,恕我冒昧。” 他俯身伸出手,摘下男人品味堪忧的爷爷辈眼镜,指尖轻轻拨开男人额前杂乱的碎发,拢起来,往头顶一翻,顿时眼前一亮:“这样就帅多啦。” 男人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动作静止,呼吸仿佛也停了。 “先生?”安嘉月收回手,在静默中,笑容渐渐变成慌张,暗道糟糕,被美色迷了心,鬼使神差地就上手了,“对不起,先生,我太没礼貌了,您别见怪,我只是、只是……” 他试图挽救,故意装了个可怜,咬住唇,眉眼耷拉下来,似乎害怕得不敢说话了。 男人回神:“没事,谢谢你的建议,我回去试试。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嘉月眨眨眼,指着自己胸口的名牌:“我叫安嘉月,先生。” “贺辰。”男人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安嘉月松了口气,回握他:“还以为您问我名字是要投诉我,吓死我了。” “怎么会,你让我心情好多了。”贺辰重新戴上眼镜,“今天能遇见你,也算是种缘分了。” 安嘉月微笑道:“是啊,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市,城市中有那么多的餐厅,而您却偏偏走进了这一家,谁说不是缘分呢?” 贺辰戴眼镜的手微微一顿:“《卡萨布兰卡》?” “诶,您也看过?”安嘉月挺意外,“稍微挪用了下,没想到被听出来了,尴尬哈哈。” “不尴尬,用得很恰当。你爱看电影吗?” “嗯,我看得可多了。” “好巧,我也是。” 是真的巧还是吹牛,安嘉月不得而知,但贺辰气质斯文清正,不像那些成天吹牛的中年油腻男人,他也就姑且当真了,客套地说:“有机会跟您探讨探讨。” 贺辰似乎笑了笑,笑意很淡,一看就知道这人平时不怎么笑。他站起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麻烦结账吧。” 安嘉月接过,发现这是张白金信用卡。 果然是程序员吧。 “贺先生,可您还没用餐……” “今晚这顿饭已经不值得再吃了,我明天再来。”男人轻声道,“明天……能指名你服务吗?” 还指名,当这儿是夜总会吗。 安嘉月用礼貌的话术回:“明天我也在,如果有空,可以来服务您。” 男人走了,留下一桌没有动过的昂贵菜肴,看来很重视这次见面,可惜错付了。 但倘若想把他当作新目标,只会错上加错。 安嘉月望了眼贺辰拐弯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背影,唏嘘地摇摇头,继续问下一桌的用餐意见去了。 冬夜的寒风过于刺骨,从餐厅出来的男人拢紧外套领口,快步走入餐厅西面的停车场,钻入了一辆宝马的副驾驶,吹上暖气的那一刻,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将额发捋起,摘下笨重的眼镜,搁在腿上,放松地向后靠倒。 驾驶位上坐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眼睛小而细长,眼尾微微吊起,纵情声色导致的黑眼圈显得脸色萎靡不振,语气却是兴奋的:“怎么样?见到了没?”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打开车内音响,被陡然爆发的电子乐炸了耳朵,皱着眉又关上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勾引你了?”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才拨弄自己额发的手——温热,柔软。手的主人是个漂亮男孩儿,刚成年,脸庞清纯得仿佛不谙世事,一颦一笑配着那颗泪痣,却给人一种很欲的感觉,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确实像在勾引。 不过应当没有。 小孩儿终究是小孩儿,再世故圆滑、心机狡黠,言行举止也藏不住天真稚态,只能骗骗蠢人。当他提出指名服务的时候,眼底那抹稍纵即逝的鄙夷太明目张胆了。 明明讨厌男人,却又讨好,行为难遂心愿的,往往都是可怜人。 “只聊了会儿天。”男人又想起什么,不易察觉地勾唇,“挺投缘的。” 驾驶位上的青年大剌剌地说:“那可不,他最擅长讨人欢心了。我把你打扮成这样,他肯定觉得你老实好骗,你再偶尔露个财,他保准缠上你,你就跟他玩玩,骗上床之后……” “上床?”男人突然冷锐的视线扫过去。 青年脖子一缩,似乎很怕他:“知道你是直的,没让你真跟他上床,帮我拍点他的裸照……” “违法的事不干。” “……那帮我抓住他的把柄也行,总之得教训教训他。” “演戏不是我的专长。”男人舒展长腿,意兴索然,“他年纪小,犯点错,情有可原,你何必这么计较。” 驾驶位上的人不高兴了:“我可不乐意被耍,反正你最近闲,就帮我这个忙呗。当初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可是二话没说。” 男人微微皱眉,望着夜空中被乌云遮蔽的弯月,沉默半晌,最终在连连央求声中无奈叹气:“我尽力吧。” 作者有话说: (《卡萨布兰卡》,旧情复燃的爱情故事,引用台词原句:世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而她却走进了我的。) 第4章 《红磨坊》 询问完剩余每桌客人的意见,安嘉月记录了满满三张纸,回到更衣室找孙婷婷,一眼看见陈兴站在门口,点头哈腰,战战兢兢。 “别解释了!结完这个月的工资走人!”孙婷婷厉声呵斥。 刚刚还嚣张地骂“领班有什么了不起”的陈兴此刻脸色苍白:“婷姐,我知道错了,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吧。” 其他服务生也求情:“婷姐,他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可尊重您了。” “对啊,原谅他吧,他肯定不敢了。” “我们替您监督着,保证没下次。” 孙婷婷犹豫了。陈兴是这些服务生里工作年限最长的,餐饮行业人员流动大,能在一个餐厅干五年,也算是老员工了,跟其他员工都很熟,就这样开除,可能会引发一些不满。 “我报告给经理,看他怎么处置。”孙婷婷最后说。 陈兴松了口气,经理不太管背后嚼舌根这种事,应该逃过一劫了。 安嘉月跟着孙婷婷去经理办公室,递上意见簿:“婷姐,我记录好了。” 孙婷婷还在气头上,没空看,随手接过:“嗯,知道了。” 安嘉月没走,继续说:“婷姐,虽然我不知道小陈哥怎么惹你生气了,但他人不坏的,很乐于助人,我经常听到他跟其他人分享哪支股票好,带着大家赚了不少……” 孙婷婷刹住脚步:“他上班时间炒股?” 安嘉月一愣:“啊,不是,他……他没有耽误工作,都是客人不需要服务的时候……” “那也是上班时间!”孙婷婷怒不可遏,“我说其他人怎么都给他求情,原来都是为了钱!那还来餐厅打什么工,跟着他去炒股好了!” 安嘉月惶恐道:“婷姐,你别生气,小陈哥他……”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是不是也得了他的好处?!” “没有!我的家境你也知道的,哪儿来的钱炒股啊……”安嘉月吸吸鼻子,眼眶微红,“婷姐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当没听过行吗,别告诉经理,不然就成我害了小陈哥了……” 孙婷婷见他这样,语气和缓了些:“嘉月啊,不是你害了他,是他自作自受。放心,我不会提你的,但他对工作对上司这种态度,我肯定要让经理开除他。另外,你去告诉那些上班三心二意的人,这周末统统给我留下来,值全天班!我好好教教他们怎么认真对待工作。” 安嘉月点头:“谢谢婷姐,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说了,都听你的。” 孙婷婷很欣慰:“还是你最懂事。” 安嘉月红着眼转身,去找其他的服务生说值班的事。走着走着,捂住嘴,笑出了声。 周末不用请客了,省下一千二,真好。 晚上回到家,刚好碰上朱兴磊叼着个牙刷在楼栋门口逗流浪猫,头发还是湿的,水珠滴在猫头上,猫咪一惊,抬头张望是不是下雨了,发觉没有,重新低头舔爪子,结果又是一滴水,又吓一跳,憨得要命。 安嘉月进了弄堂大老远看见就开始笑,他很喜欢这样简单有趣的生活画面,这一小片外人看不上的破旧老楼却是他的避难所,仿佛与外界有一道结界相隔,迈进里面,他便可以卸下所有伪装。 朱兴磊听见笑声抬头,立即漱了口,亮出一口白牙:“回来啦嘉月!吃饭了没?我爸给你留了一碗蛋炒饭。” “在餐厅吃过了,替我谢谢叔叔。”安嘉月蹲下跟他一起逗憨猫,随口问,“今天卖了多少烧饼?” “很多!赚了小一千!学校门口果然生意好,这个月赚得比以前两个月还多,还是你聪明,让我去那儿摆摊,别人都没想到,不愧是考上大学的。” 安嘉月笑笑,没说话。 傻子才想不到,想在学校门口摆摊的小摊贩能绕学校七八圈。 要不是他对系主任撒谎说朱兴磊是他表哥,赚钱供他学费,加上系主任赏识他,特意去跟门卫说了声别赶这家小摊,朱兴磊就算挤破了头也不可能占到这块赚钱宝地。 老实人在这个社会上是会吃亏的,精明的人才能活下去,尤其是他们这种底层老百姓。 没钱没势,他还命运不济地摊上了父母离异、家长常年不在身边这两大悲剧条件,就差在脑门上盖一个“谁都可以欺负我”的印章了。 没人天生就那么多心眼儿,还不是从小被这世道夹着烟一个个烫出来的窟窿眼儿。 安嘉月又想起今晚那个男人,明明有钱又英俊,居然还会失恋,肯定是太傻太老实,被当提款机之后让人给甩了。 朱兴磊揉了揉猫咪湿漉漉的脑袋,突然说:“嘉月,我觉得你还是别去餐厅打工了吧。” 安嘉月回神:“嗯?为什么?” “一小时才三十,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朱兴磊以为他就拿时薪,替他不值,“你还不如拍点广告呢。” “我不是说了么,学校不让大一学生接戏拍广告。” “不能偷偷地吗?” “我好不容易才考上,你让我违反校规?”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兴磊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嘉月懂他是好意,但朱兴磊不懂其中的门道。 大一偷偷出去接戏拍广告的学生不是没有,可如果没背景没人脉,只能接到些不入流的资源,很掉价。 他作为备受瞩目的本届表演系第一,入校之前就有经纪公司抛来橄榄枝,可惜没有他看得上的。与其早早地折价把自己卖出去,不如先磨练磨练,顺便扩充人脉,等一个时机,抓住机会,一鸣惊人。 所以违反校规这种事,他是不稀罕做的,既有可能错失每年一万多的奖学金,也有可能失去被学校推荐的机会,得不偿失。 但表演生毕竟是艺术生,平日里开销很大,买道具买服装社交应酬都费钱,他家境不尴不尬,没穷到有资格申请助学金的地步,也没多少存款,都是他爸养老的钱,只能靠自己。年初的时候从网上发布的各种打工种类里千挑万选,最后选定了这家法餐厅。 一来餐厅是正经生意,相对安全;二来餐厅管饭,省了一顿饭钱;三来餐厅高档,来的客人大多富有,可以捞油水。 反正以他的经验,去哪儿都免不得被欺负,还不如利用这点给自己赚好处。 “大二再说吧,也就不到半年了。” “行吧。”朱兴磊见劝不动他,不再执着这个话题了,又撸了会儿猫,问:“你爸还没回来啊?” “嗯,这次工程比较大,估计还要在工地上忙活一阵子。” “叔叔赚的也是辛苦钱,等他回来了,你俩来我家吃饭呗,我爸说好久没人陪他喝酒了。” “你不能陪他喝吗?” “我每天要三点起来和面,哪儿能跟他一样喝得稀里糊涂的,还要不要赚钱讨老婆啦。” 安嘉月笑了:“等我混出头了,给你介绍漂亮女明星。” “得了吧,女明星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穷光蛋。” “傻不傻,那时候我就有钱了,给你投资买店面、开分店,你就成了全国连锁烧饼店的大老板,就算讨不到一线女明星当老婆,讨个一二十线绝对没问题。” “真的啊?”朱兴磊美滋滋地幻想了会儿,又皱眉,“不行,那她们都是冲着我的钱来的,我不要,我要一个真心爱我的老婆。” 安嘉月无语:“你这死脑筋,还是单身一辈子算了。” “这什么话,难道你不想找一个爱你的人吗?” “当然想啊。” 但即便有人爱他,爱的也只是他的皮囊、他演出来的讨喜,一旦了解他恶劣的内在,就不可能爱他了。 在他和这些形形色色男人的演出里,没有法律,没有限制,只有一条规则:永远也别坠入爱河。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红磨坊》,爱情片,女主是舞女兼妓女,出身贫贱,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悲苦过去,渴望成为大明星,用美貌满足男人的幻想。引用台词原句:没有法律,没有限制,只有一条规则:永远也别坠入爱河。) 第5章 《芭贝特之宴》 跟朱兴磊在寒夜里聊了半天,结果第二天,倒是安嘉月自己感冒了。 白天上表演课时有几个激烈的争执动作,跟他对戏的同学叫魏武,人如其名,威武雄壮,手劲很大,攥着他的领子用力地摇,晃得他头晕,松开时差点摔跤。 好在他反应敏捷,往后踉跄两步,扭腰半圈以腿撑地,阻止了倒势,化险为夷,结束后还被老师点名表扬了:“你们看看安嘉月,身体不舒服感情还这么到位,台词也比你们熟练,多跟他学学。” 同组的一个女生说:“老师,我们也想学,但嘉月他只在中午跟我们排一两个小时,晚上不参加排练,我们想学也学不到啊。” 安嘉月侧目看了眼那女生,瓜子脸大眼睛,假睫毛接得太长了,跟主人神色间的骄傲劲儿似的,翘上天。女生名叫包蓉,性格与名字南辕北辙,今年表演系的倒数几名,据说家里有演艺圈的背景,平时穿的衣服都印着大牌商标,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钱似的。 表演系的高凌老师年近四十,因脚伤从国家话剧团退役到教学一线,以铁面无私著称,再中意的学生,该夸得夸,该批评也得批评,有时候变脸像唱戏,上一秒还笑呵呵地夸这段台词不错,下一秒就破口大骂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位,阴晴不定的脾气令学生们闻名丧胆,被点评的时候往往屁都不敢放一个。 包蓉冷不丁地说出这番话,摆明是要借高老师的威严煞一煞安嘉月的风头。 果不其然,听了包蓉的话,高老师立马皱眉,保养得当的脸上竟然挤压出了几道褶子,说明她此刻非常不高兴:“安嘉月,你晚上为什么不跟同学一起排练?” 一出小品不是某个人的独角戏,不配合不团结向来是高老师的大忌,这句话若是没答好,往后一段时间他别想受老师青睐了。 安嘉月手指攥着裤腿,局促不安,眼神左顾右盼,似乎很难启齿:“老师,我晚上要去打工……” “打什么工,我不是经常跟你们说吗,大一要以学习为重,别急着赚钱。” 安嘉月恳切地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上学期没去打工,但最近几个月生活费实在吃紧,再这样下去饭都吃不上了,我没有办法,对不起,高老师。” 他深深鞠了一躬。 高凌没料到是出于这种理由,微微一愣。确实听说过安嘉月家里条件不好,但没想到差成这样。 电影学院近些年招的几乎都是富家子弟,寒门上不起学费昂贵的艺考班,难出好苗子,可一旦出了,那绝对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优秀人才,故而老师们对这届这个第一名都很器重,有困难绝对要帮。 “为什么不申请助学金?” “申请了,但助学金只有三个名额,我看其他申请人条件比我还困难,就让给他们了,反正我现在靠打工也能维持基本生活。” 原本就是没资格的一件事,被他说得好像舍己为人似的,安嘉月自己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真不要脸。 高凌脸上的褶子平复了,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颔首:“不争不抢,吃得起苦,很好。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有空的话还是尽量参加排练吧。” 安嘉月再度鞠躬道谢,听见包蓉轻轻地“嘁”了声。 带病上完一天的课,头晕症状比早上更严重了。 安嘉月出门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吸着鼻子思考了会儿,还是跨上单车去了餐厅。 昨天答应了贺辰今天会来上班,食言不太好。况且贺辰挺礼貌的,应当不是随便说说拿他寻开心。 结果没有令他失望。 他在停车场锁了自行车,剩下百来米路步行,大老远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餐厅门口,套着长款墨绿色羽绒服,裤子靴子是匪夷所思的土棕色,杵在店门口,像一棵挺拔高大的老松树,顶天立地,巍峨不动。 安嘉月扶额。 这傻劲儿一看就很好骗。 “你来了。”贺辰今天好歹听从了他的建议,摘了眼镜。尽管打扮依旧土得不忍直视,刘海也没拨到后面去,但起码脸上的遮挡物少了些,看着俊朗许多:“刚进去没见到你,以为你今天不上班,还好我多等了会儿。” 安嘉月径直朝他走去,解开围巾的同时,冷漠平直的嘴角扬起来,绽开一个甜甜的笑:“贺先生,您是客人,怎么能等我呀,快进去吧,让领班看到该骂我招待不周了。” “啊,抱歉,我没考虑那么多,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周五晚上客人多,服务生都忙不过来,但目睹了昨天陈兴被经理扫地出门的可怕场面,没人敢再懈怠,手机都不敢放身上。 安嘉月从更衣间换完制服出来,随手戴上口罩,瞥了眼贺辰坐下的那桌。有个年轻的服务生夹着菜单过去接待,贺辰收了菜单,对服务生说了几句话,服务生点点头便走了。 餐厅的规矩是服务生等客人点完餐才能离开这桌,以免麻烦客人再喊一趟服务生。 贺辰大概是真的想指名他服务,所以谢绝了别人。 鱼咬着钩子不放,哪儿有不钓的道理?安嘉月口罩下的嘴撇了撇,轻轻一啧,拿起点菜单走了过去。 “贺先生,您需要点餐了吗?” 贺辰正翻阅着菜单,闻言抬头,仅凭一双眼睛便认出了他,问:“你怎么戴口罩了?” 安嘉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今天感冒了,不能传染给您。” 贺辰放下菜单,语气含着一丝颇为真诚的关切:“生病就回去休息吧,不用来上班了。” 安嘉月很想吐槽回去,你让我不上就不上啊?你哪位啊?发我工资吗? 这人说话总有种微妙的高位者即视感,昨天想指名他服务,今天口气像餐厅老板。仿佛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意愿,他的话即真理。 这种人一般被称作自大狂。 不过贺辰身上知识分子的气质太浓,斯文礼貌的态度遮掩了令人不爽的语气。 “不行,我得赚生活费,而且……”安嘉月垂下睫毛,轻声说,“您昨天说今天会来,我想着……要给您服务的。” 他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贺辰的表情,装出害羞的样子,是他惯用的伎俩,对他有意思的男人通常都会上钩,追问他是不是很缺钱,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贺辰听后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刘海挡住了眼,看不清眼神,语气平淡温和:“谢谢你还记得。” 安嘉月准备好的满肚子卖惨台词已经涌到喉咙口了,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吞了回去,伶牙俐齿变成了口吃结巴:“我、您……呃,您客气了。” 贺辰这会儿抬起了头,眼中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在笑话他的笨拙——至少安嘉月这么认为。他顿时有种被耍了的窘迫感,脸腾地烧起来,气恼地在口罩底下磨了磨牙,露在外头的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贺辰抬手轻轻摁了下他的眉心,“还这么小,活得单纯点。” 安嘉月心里咚地一声,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下,有点懵,一时间没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 这时,贺辰眼中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低头就着白净的骨瓷杯沿,浅饮了一小口餐厅泡的锡兰红茶。 他握着杯柄的手指骨节凸起,修长有力,而且端得非常稳,手肘悬空着,颇有分量的茶杯却几乎没有晃动,常年端重物的人才能训练出这样的稳定度。 安嘉月没注意到这点,只注意到了贺辰的衬衫,藏在一件看起来像爷爷穿剩下的灰暗毛衣里,露出了两截袖口和衣领,但依旧能看出这件衬衫做工精良,服帖洁净。 并且,配了一对别致高雅的方形金属袖扣。 他有点困惑,同一个人,内搭和外穿的品味怎么会如此天差地别? 不等他细想,忽听有人在背后喊他:“嘉月。” 离得很近,声音戏谑。 安嘉月转头,毫无防备地与徐辉视线相撞,讶然:“徐哥,你怎么来了?” “你说周末没空,我只好周中来碰碰运气了。”徐辉咧嘴,神色暧昧,“你今晚没其他事了吧?下了班跟我走呗?” 走去哪儿,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这些富二代玩起来挺疯的,安嘉月听过一些传闻,他只想捞点钱,可不想真把自己搭进去。 “徐哥,你也看到了,我好多事呢,忙都忙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下班。”安嘉月低声哄他,不让贺辰听见,“不然你先吃个饭吧,别等我,改天我有空了就联系你。” 徐辉似笑非笑:“哦,今晚没空啊?那算了,我改天再来。” 说完真转身走了。 安嘉月迷惑地目送他离去。连顿晚饭都不吃,不像徐辉以往死缠烂打的风格。或许是察觉这几个月当冤大头了,最后来试探一番,眼看没机会,干脆放弃。 也好,省得自己一天到晚找借口拒绝了。 “那个人是……?”贺辰问。 安嘉月回神:“哦,是我学长。” “嗯。”贺辰不知想了会儿什么,冷不防地问,“你读什么专业?” 这问题问得突兀,安嘉月多长了个心眼:“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你不便告知也没关系。” 倒也没什么不便告知的,贺辰看着不像会跟踪到学校的变态。况且他上过新闻,网上大名一搜,学校专业信息一览无余,早就不是隐私了。 安嘉月如实回答:“我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今年刚大一。话说,贺先生,您想好点什么了吗?我怕您饿了。” 话题自然过渡到点餐上,贺辰接过了话茬,拿起菜单,说:“你来推荐吧,我很少吃法餐,不太懂。” 安嘉月微笑点头,手指起落,迅速帮他挑选了香煎海鲈鱼,露杰鹅肝,黑松露温泉蛋,以及和牛塔塔。 价格适中,分量也合适。 “贺先生,您爱喝酒吗?” “不怎么喝。” 安嘉月轻叹一声,略显惋惜:“本来想给您推荐一款酒,配鹅肝一定很棒,您不喝就算了……” 贺辰:“也不是完全不喝,哪一款?” 安嘉月翻开酒水单,细长白柔的手指一指:“这款ClosdeVougeot勃艮第顶级红葡萄酒不错,一般点黑松露和鹅肝的客人我都会推荐这款。” 贺辰嘴角浮现出一抹淡笑,似乎含着嘉许:“嗯,芭贝特的搭配,你很会推荐。” 安嘉月吃惊:“您连这都知道?” “电影里看来的而已。” “您看的电影真多啊……”遇到聊得来的朋友任谁都会高兴,他心中的某根弦像被轻轻拨了下,微微晃荡,由衷地对贺辰另眼相待了。 “这点我不否认。我很少遇到能与我在这方面聊得投机的朋友,没想到却与你……”贺辰不知为何停顿住,眉头短暂地蹙起一瞬,紧接着又平复了,像是想起什么不顺心的事,迫使自己别去想。 安嘉月还不想把他们俩的关系拉得太近,毕竟才第二次见面,他只知道贺辰的姓名,其他一无所知。他趁着这片刻的沉默,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贺先生,那您要点这款酒吗?” 贺辰点头,目光回到酒水单上:“就这款吧。” 酒名的旁边没有标价,贺辰似乎也不在意价格,不过出于工作义务,安嘉月还是提醒了一句: “葡萄酒年份不同、品质不同,价格也不同,我们店内的这款酒的价格从三四百到三四千不等,您想选什么价位的?”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一般服务生都会给客人推荐贵的,因为推销出去的酒水越贵,提成越多,月末考核拿到的奖金也越多。但我觉得,您既然不怎么喝酒,点最便宜的尝尝味道就行了。” 贺辰毫不犹豫:“点最贵的吧。” 安嘉月惊讶:“贺先生,万一您不喜欢……” “没关系,就算我不喜欢,但我相信,美食和美酒能够使平凡的一餐变成一场恋爱。”贺辰抬头看向他。 这男人眉目实在英俊,越看越有味道,眉梢有意无意地轻轻一挑,像在等他接话,安嘉月心头猛地一跳,急忙作答:“嗯,我也很喜欢这句台词。” 贺辰仿佛后知后觉:“抱歉,引用得不太恰当,冒犯你了。” 安嘉月人生头一回听到别人对他说“冒犯”二字,心里泛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忍不住说:“贺先生,您人真好。” 贺辰微愣:“是么,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不说这些了,你能陪我喝一杯吗?” “餐厅规定,服务生不能陪客人喝酒。”安嘉月见他眼中浮现出些许失落,莫名地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弯下腰,稍稍凑近他,悄声说,“不过,这条规定仅限餐厅内……如果您喝不完,可以带回去,等我有空,我们再一起喝一杯?” 贺辰露出满意神色,也悄声回他,嗓音低沉悦耳:“好,等你有空。” 仿佛两个人定下了一个秘密约定。 安嘉月笑着后退,带着点好的菜单离开。头仍旧有点晕,不过心情好得出奇。 可能是因为这个月的业绩奖金,又非他莫属了。 作者有话说: (《芭贝特之宴》,丹麦电影,上半部讲爱情,下半部讲法国美食。引用台词原句:美食和美酒能够使平凡的一餐变成一场恋爱。) 第6章 《当幸福来敲门》 贺辰确实不怎么喝酒,三千九一瓶的葡萄酒端过去,只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小口,随后完全没再动,专心吃菜。 安嘉月在给别的客人服务的间隙朝那桌望了几眼,发现贺辰虽然话语不多,但洞察力很敏锐。 只要他一望过去,贺辰立刻能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冲他颔首示意。 似乎真的很关心他。 可他与贺辰,昨天才刚认识。 他不是什么傻白甜小男生,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贺辰为人是不错,但也只是看中了他外表、想睡他而已,本质上和徐辉那些人没区别,谈不上多深情。否则也不会昨天还在为失恋伤心,今天就转变目标追求他了。 但比起徐辉,贺辰的示好并不会令人生厌,可能是因为意图表现得不露骨,进退有度,谈吐礼貌,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况且贺辰有钱又大方,愿意给他花钱,为什么要拒绝? 半个小时后,贺辰吃完饭特意来跟他道别:“我先走了。” “嗯,贺先生慢走,期待您下次光临。”安嘉月像平日一样说着客套话。 贺辰当真了:“下次可能要下周,我周末要工作。” 安嘉月忍住了笑,心道这男人有时候真是老实得可爱,嘴上体贴地回:“这么辛苦?没事,我周一到周五晚上都在,您随时可以喊我为您服务。” “嗯,那下次见。” 送走贺辰,安嘉月又伺候了一桌,这桌客人是对情侣,没贺辰那么礼貌,完全把服务生当下人,呼来喝去,一会儿嫌茶水不够浓,一会儿嫌餐厅放的钢琴曲不好听。 服务行业时常遇到这样的客人,或者说这样才是常态,有时候越有钱越颐指气使,贺辰那样的算是相当另类了。 安嘉月点头哈腰地送走这桌情侣,方才积累的好心情全被败坏了,头晕加剧,实在撑不下去,思考了会儿,走到员工间,抽了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热水,没喝,贴在额头,静静站了三五分钟,接着去大堂找孙婷婷: “婷姐,我今天感冒了,不太舒服……”他气息放弱,用鼻腔发出浑浊沉闷的声音,眼皮仿佛重得掀不起来,半睁不睁的。 “哎哟!看着挺严重啊。”孙婷婷下一个动作却是看表,“今晚客人多,能坚持的话尽量坚持一下,现在八点,再过两三个小时就下班了。” 两三个小时也能叫“就下班了”?资本家剥削员工的时候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我也想尽量坚持,所以来之前吃了药,但好像没效果,现在有点发烧,头很晕,怕在客人面前昏倒……” 孙婷婷一听到“客人”二字,果然立即高度紧张,伸手摸他额头,确实高于常温。她犹豫片刻,不敢冒险,万一真让客人看见服务生因病倒下,就成她的责任了。 “行,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安嘉月这时却摇头了:“婷姐,我可以去后厨洗盘子,你别扣我工资行吗?” 孙婷婷笑了:“看在你这么敬业的份上,不扣了,也不用去后厨,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再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把你的班调给别人,以后再调回来,不算你请假。” 安嘉月开心道:“真的啊?谢谢婷姐!” 于是在其他服务生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他提前下班了。 孙婷婷回头叉腰,借机教训:“看什么看?人家生病了还想着工作,你们呢?” 数九严冬,夜晚冰冷而冗长。 安嘉月裹上围巾和羽绒服,出了餐厅,往停放自行车的停车场走,边走边拨出个电话。 响了几声,那头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喂,嘉月啊。” “爸,你今晚不施工啊?” “吃晚饭呢,一会儿还得去。”他爸估计在板房里,外边工地的嘈杂声不是很明显。 “嗯,注意安全。” 他没法像别人家儿子一样说“别太辛苦”,他爸挣的就是辛苦钱。 自从十多年前他爸妈离婚,他的衣食住行就是靠他爸在工地搬砖造房供着的。前两年他爸当上了小包工头,能接到一些项目,生活稍有起色。 这份工作注定了他们父子俩聚少离多,一年能见面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月。 或许是出于不能常伴他左右的愧疚,无论他做什么事,他爸几乎都全力支持。就连当初成绩优异的他说要放弃高考参加艺考、报考学费昂贵的电影学院时,他爸也只是默默地抽了一晚上的烟,然后第二天,把存着一辈子钱的储蓄卡拿了出来,问:“爸这儿只有十几万,够吗?” 当然不够。 寻常人要想考上电影学院,前期投入都不止十几万,何况报考者都是百里挑一的俊男美女,他拿什么跟从小接受专业训练的精英子弟争?同学老师的唱衰声从未断过。 但安嘉月自认不是寻常人,他也最终证明了这一点。以令人跌破眼镜的傲人成绩,将所有嘲笑声扇回讥讽者嘴里。 一事无成的人,才会说别人注定难成大器。 他选择走演员这条路的理由很简单也很俗气——想赚钱,想有地位,还想被人喜欢。娱乐圈是最适合他大展身手的地方。 既非池中物,何必安于这一隅呢? 安刚伟在电话里说:“下个月的生活费打到你朱叔卡里去了,你有什么想买的就买,别委屈自己。” 安嘉月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低着头往前走:“爸,都说了不用给我打钱,我能自己赚。” “知道,但你赚了钱也不能乱花啊。”安刚伟对自己儿子大手大脚的消费观颇为担心,“这两天收到你寄来的十几个快递,把我工友都看傻眼了,都夸我儿子孝顺,但我心里愁啊……我们又不是富贵人家,一买就这样千把块的,肯定存不住钱,以后拿什么讨老婆……” 安嘉月边走边听他爸唠叨了半天,已经能看见自己的单车了,笑道:“知道啦,爸,下次买之前先问你,行了吧?我要骑车了,改天再说。” 安刚伟挂了电话还不忘发消息过来叮嘱,说自己什么都不缺,让他别挂念,好好上学,好好照顾自己。 安嘉月把给安刚伟购买的商品一一确认收货,想了想,又给他爸充了两百话费。这总不算乱花钱了吧,电话总是要打的。 醒目的红色单车停在停车场靠里的位置,周围已经没几辆了,孤零零地斜立在寒风中,车头正对着对面一排轿车。 这条商业街上的店铺人均消费都不低,附近的停车场自然也不缺豪车。 安嘉月一想到要在这么冷还刮风的天气里骑车回家就头疼,赶紧加快脚步。 经过一辆宝马时,车灯突然闪了闪,还是远光灯,刺目得很,差点闪瞎他的眼,顿时火上浇油。 有病啊? 他抬手挡住眼睛,等车灯灭了,颦眉望过去。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 “让我等好久啊。” 安嘉月借着停车场的泛光灯看清了对方的脸,眼皮突突跳了两下,面上不露声色,挤出微笑:“徐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徐辉依然是刚才在餐厅里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单眼皮还吊梢眼,眼白多黑瞳小,看着谁就像在算计谁,给人感觉很不舒服,被停车场不甚明亮的灯光照得更是阴森森的,插着兜一步步走近,像讨命的死鬼:“等你下班呗,走吧,去我家还是去酒店?” 安嘉月心叹一口气,是他大意,低估了徐辉的恶心程度。 不过这种恶心事他也习以为常了,心理还算镇定,站在原地没动,一只手悄悄挪到背后,指纹解锁手机,凭着记忆寻找紧急拨号键,这个号码是打给朱兴磊的。虽然朱兴磊来不及赶过来,但万一发生点什么不测,起码能作个人证。他尽力拖延时间:“徐哥,不是说好了改天再约吗?我今晚真有事,得快点回去。” 徐辉眯起细长的眼,露出显而易见的阴鸷:“改天?你这句话已经说半年了,真当我傻啊?” 安嘉月感觉应该进入紧急拨号界面了,朝徐辉眨眨眼,无辜地说:“徐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 “啪!” 徐辉抬手重重抽了他一巴掌! 手劲奇大,剧疼无比。 安嘉月被扇懵了,一瞬间感觉自己五官位移,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头晕加剧,往旁边趔趄了几步,没能稳住,扑通!一声砸倒在水泥地上,摔得浑身骨头生疼,龇牙咧嘴地倒抽气,寒冷的空气进入口腔气管,冻得发抖。 徐辉走到他眼前,皮鞋锃亮,蹲下,攥着他的围巾将他拖起来:“老子在你身上花的钱都够睡四五个了,你还不识抬举,不会真以为有几个男人追你就是凤凰了吧?” 柔软的围巾此刻成了凶残的刑具,像一条绞住他脖子的蟒蛇,安嘉月的气管被压迫着,几近窒息,整张脸迅速充血,仰面睁大眼,眼中涌上痛苦的泪,两只手拼命抓挠围巾,指甲把劣质的羊绒围巾抓起了球。 “等你将来为了有戏拍求着老男人操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只不过是只野鸡!” 徐辉在他昏厥前松开了手,他重新倒回地上,但下一秒又被抓着衣领提拎起来。 徐辉拖着他往车子走。 安嘉月大口狠狠吸入空气,肺内翻江倒海,缺氧的大脑昏昏沉沉,直犯恶心,难受得想吐,没力气反抗,看见自己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仍在紧急通话界面。他徒劳地伸手去抓,根本抓不到,被越拖越远。 “别……我、我错了……”他的嗓子终于通了声,但还是嘶哑,竭力地喊,也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徐哥……你弄疼我了……饶了我吧……” 徐辉打开了后座车门,强行将他往里塞:“闭嘴吧你。” 安嘉月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死死不放,哀声恳求:“徐哥,对不起我错了,我跟你走……你轻点好不好,我怕疼……” 徐辉停下动作:“总算不耍心眼了?好啊,你自己进去。” 安嘉月认命地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松开手,钻进后座。 作者有话说: (《当幸福来敲门》,经典励志电影,引用台词原句:一事无成的人,才会说别人注定难成大器。) 第7章 《遇见你之前》 徐辉站在车门外,满意地看着他入瓮,准备关上车门。 安嘉月乖乖坐好,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低头不语,虚弱地喘气。 在车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他突然爆起,双手狠狠一推车门! 徐辉猝不及防,被车门砰!地撞倒在地,气急败坏:“操你妈——” 安嘉月没时间听他骂人,跳出车子拔腿就跑,没跑出几步,听见身后的徐辉从地上爬起追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说要“弄死他”。 他脚步虚,浑身疼,根本没力气跑多快,跌跌撞撞地往前冲,边跑边喊救命,祈祷着停车场里还有其他人。 可他今晚运气似乎很差,跑出几十米,也没看见一个人影,而身后的怒骂却越来越近。 徐辉已经近在咫尺,伸长手臂抓他:“你还想跑——” 他被抓住了。 但不是从后面,而是从前面。 有道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安嘉月光顾着留心后边,发觉时已来不及刹车拐弯,被人猛地拽了过去,撞上一片坚实的胸膛。 “嘉月?” 来人语气迟疑,略带惊讶。 安嘉月撞得头晕眼花,被弹出去,往后仰倒,紧接着被一条手臂拦腰一揽,重新扑进来人怀里,晕晕乎乎地抬头,看见一双含着关切的眼。 深邃得宛如这漆黑的冬日寒夜。 尽管早就知道这个男人长相英俊,但他从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也如此特别。 冷冷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像冬夜雪松,孤高清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这个怀抱却是温暖有力的,也是救命的。 “贺先生……救我……”安嘉月稀里糊涂地扣住了他的肩,竭力往前贴,远离身后的人。 贺辰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僵,继而皱眉问追到跟前的徐辉:“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沉,散乱的额发下,眼眸中的锋芒锐利,竟有几分不怒自威,像高位权势者训斥下属。 安嘉月看怔了一瞬,怀疑是自己看花了,但他现在头晕目眩,没精力去细究。 徐辉一改方才的龌龊面目,满不在乎地耸肩:“这小婊子收了钱不让睡,我教训他一下而已。” 安嘉月立即摇头,想否认,贺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比他先开口:“他没你说得那么坏。” 安嘉月鼻子一酸,攥紧了贺辰的前襟,头埋在他颈窝里,闭着眼,眼皮颤抖。 身后的徐辉似乎愣住了,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哥们儿,你知道什么?你跟他很熟吗?” 贺辰:“不算熟,但认识。” 徐辉:“那我劝你少管闲事。” 安嘉月听徐辉的语气不善,像是要动手,贺辰文质彬彬的,估计没几两肌肉,他怕贺辰吃亏,急忙小声说:“贺先生,走吧,别跟他废话。” 贺辰低头看他:“嘉月,他说的是真的吗?” 安嘉月刚才被徐辉追赶的时候都没特别紧张,逃不掉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可现在一听贺辰问这话,心里却突然慌得找不着北,特别不想被贺辰误会,连声否认:“不是的,我没有问他要过钱,都是他自己给的,我从来没答应陪他睡,真的,贺先生,你相信我,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他越解释越委屈,鼻子本就酸胀,不知道怎么就涌上眼泪了,努力憋也憋不回去。 这个时候不该掉眼泪的,看起来很像在装可怜,很假。 徐辉果然出言讥讽:“你看他多会演。” “我相信他没说谎。”贺辰平静道,“即使犯了些错,你也没必要这么过分。” 怀里人传来小声抽泣,安嘉月哭得很隐忍,不想被发现,但四周空旷寂静,声音根本压不住。 贺辰抚了抚他微微发颤的后背,对徐辉说:“退一万步,假使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违法卖淫,我可以报警让警察来管。” 徐辉沉默片刻,许是不想闹大,啧了声:“小婊子,今天算你走运,你等着,老子早晚弄死你。” 他撂下话就转身上车了。 等徐辉的宝马轰鸣声渐远,安嘉月才彻底放松绷紧的神经,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一时间觉得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心里最疼,抽搐得厉害。 成年后他很少真哭,但只要身上一疼,就条件反射地掉眼泪,从小养成的坏毛病。 贺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后背,说话声音很轻,就在耳边,哄孩子似的:“没事了,他走了。” 停车场的灯光仿佛有了温度,照在身上,隐隐发暖。 安嘉月渐渐止了泣声,抹抹眼睛,抬起头:“谢谢你,贺先生,今晚真的谢谢你……” “应该的。也是碰巧,我吃完饭在这附近逛了逛,正要回去,刚好遇上你。”贺辰摸了摸他的发顶。这个动作对成年男性来说有点冒犯,像被当成小孩儿,安嘉月也不喜欢被不熟悉的男人摸头,但贺辰的手仿佛有魔力,他翻涌的情绪莫名被抚平了。 “贺先生,我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他不想骗这么老实温柔的男人,“我干过很多坏事。” “能承认自己干过坏事,已经不算坏了,况且你也付出了代价。”贺辰云淡风轻,“有些错误代价很高,但别被区区一个过失定义了自己。” “你说得我又想哭了。” “别哭,你生着病,哭了头更晕,我送你回去。” 安嘉月刚要点头,脑袋一动,果然更晕,又软倒在贺辰胸膛上:“贺先生,我……” 本来想再装会儿柔弱可怜,结果没说完,眼前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贺辰怀里猛地一沉,立即把人扶稳搂紧了。 安嘉月脸上灰扑扑的,挂着泪痕,半边脸又红又肿,失去意识了也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样子,一点不像平时那个漂亮开朗的小孩儿。 身上质量不佳的羽绒服也摔破了,几根鸭毛戳了出来,风一吹,挣脱而出,像下了几片纯白的雪。 贺辰在晚风中踌躇片刻,无奈地叹了声气,抱起人,送到了自己车的副驾位上,脱下厚实的羊绒外套,盖在小孩儿身上,同时语音开了车内的暖空调。 这时,手机来了条信息,直接显示在了通知界面:[哥你刚才演得太像了!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真在训我呢!] 贺辰瞥了眼,翻过手机,屏幕朝下。回头替可怜兮兮昏迷不醒的小孩儿系上了安全带,然后抽出车中常备的湿纸巾,细细擦去那张小脸上干涸的泪痕。 清晨。 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香甜的气味,像是蜂蜜,勾起人的嗅觉。 安嘉月翕动鼻翼,缓缓睁开眼,率先入眼的是一片星空。 他躺在一张大床上,正上方的天花板镶嵌了一整块巨大的电子屏,投影着广袤无垠的璀璨星空,群星闪烁,甚至偶尔有流星划过。 他没见过这样的室内装饰,不禁看得出神了。 “醒了?”身旁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安嘉月惊醒,侧头看见床边的男人,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 还好,除了外套都在,身体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我没做什么。”贺辰看见他的动作,解释道,“昨晚把你扶床上之后,给你脱了外套和鞋,没碰其他地方。” 安嘉月松了口气,同时尴尬了:“对不起,贺先生,我小人之心了。” 贺辰的碎发遮住了眼,在家里又戴上了那副无框老爷爷眼镜,好好一张帅脸顿时朴素许多:“没事,我也并非君子。” “你就是君子,昨晚我晕过去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安嘉月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勾醒他的香味来自床头柜——洁白的餐盘中放着两片面包,上头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蜂蜜,几乎将面包淹没。 ……光看着都觉得嗓子齁腻。 “你饿了吧?先吃早饭。”贺辰将餐盘递到他面前,“我不太会做吃的,随便弄了点,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出去给你买。” 安嘉月看着眼前糖分绝对超标的面包,思考片刻,决定牺牲自己报答救命恩人。 报答到一半,差点吐了。 得亏他演技好,赶紧喝水囫囵咽下去,所幸昨晚挨打的半边脸已经不肿了,否则痛苦加倍。最后做戏不忘做足全套,吮了吮手指,笑着说:“挺好吃的,很甜。” 甜到这辈子都不想吃甜食了。 贺辰微笑:“厨房还有,我再去给你拿。” 安嘉月嘴角一抽,急忙拉住他:“不用了!我吃饱了!” 贺辰低头,看着他们俩交握的手。 安嘉月缩回手:“抱歉,不是故意的。” “没事。”贺辰语气平常,“你感觉怎么样?能起来走路吗?能的话我送你回家吧,你在我这儿住了一晚,家里人该着急了。” “我一个人住,我家人在外工作,很少回来。” “这样……那你要去餐厅吗?” “今天算了,想好好休息,我一会儿跟领班请个假。” 贺辰点头,接着问:“要在我家待会儿吗?” 安嘉月微怔,吃不准他什么意思,试探性地问:“我记得你昨天说周末有工作?” “是有工作,我一会儿要出去。”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他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安嘉月开玩笑:“你不怕我把你家洗劫一空吗?” “怎么会,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安嘉月心想,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贺辰确实是个正人君子,非但没趁他昏迷时做什么,也不介意留他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独自在家。 左右无事可做,安嘉月决定报答一下这位正人君子,于是问:“贺先生,你几点回来?” “晚上六七点吧。” “那我给你做顿晚饭,就当谢谢你了,等你吃完我再回去,可以吗?” “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我也没什么其他能为你做的了。” 推辞一番后,贺辰最终答应了:“随便做点就行,我不挑。” 虽然这么说,但总不可能真的随便做。安嘉月下床,送他出门,顺便打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 一出卧室,才发现这是栋三层楼的别墅。 空间很开阔,总体色调呈亚麻灰,为数不多的几样木质家具似乎是成套定制的,统统刷了米白色的漆,在边缘处镶上一道金色,简约中透出奢华。整体视觉上很明净,充满高级且昂贵的艺术气息。 真不像是一个连自己都打扮不好的程序员的家。 沿着楼梯而下的白墙上,挂满了尺寸不一的相框。有风景照,也有人物照,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这些都是你拍的?”安嘉月讶然驻足。 贺辰停下脚步,回头:“嗯,我会把自己比较喜欢的照片挂在这儿。” “你怎么拍过这么多明星?” “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你是摄影师?”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呀?” 贺辰沉吟了会儿,斟酌道:“我是导演系毕业的,但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有自己独立创作的电影,偶尔拍些短片和剧照,或者在剧组帮忙罢了,只能算是摄影师。” “导演系的?”安嘉月倍感吃惊,接着恍然大悟。 难怪贺辰看过那么多电影,而且不注重自身形象,他大概平时只关注镜头里的人好不好看,忽略了自己。 “好厉害!”安嘉月由衷惊叹,“你是不是认识很多明星?” “认识一些。” 贺辰很谦虚,简单聊了几句,便说要外出工作去了。临走前叮嘱他,一楼有一间暗房,里边挂着正在晾干的胶卷,最好别进去。 安嘉月本来对这些也没兴趣,等他走了,便去了厨房。 半玻璃顶连着巨大落地窗的厨房采光充沛,与别墅后种满常青绿植的小花园接壤,仿佛置身于室外的一片绿意之中,设计别致,不得不再次夸一夸房屋设计师的品味。 可惜房屋的主人对自己的饮食如同打扮一样,相当不走心。那么大的双开门冰箱里,居然只有几瓶矿泉水,连样能做饭的食材都没有。 这人平时怎么生活的? 安嘉月叉着腰,叹气摇头,关了空空荡荡的冰箱。 他没有钥匙,不能出门,只好用手机上的买菜软件下单,海鲜、肉类、蔬菜、调味料……全挑最好最贵的,零零总总加起来,花了一千多,下了血本。除了他爸,还从没在哪个男人身上花过这么多钱。 报答是真心想报答的,不过……也不光是为了报答而已。 安嘉月远远望了眼楼梯墙上大小不一的各路明星照片。 唾手可得的人脉资源,傻子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遇见你之前》,现代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引用台词原句:有些错误代价很高,但别被区区一个过失定义了自己。) 第8章 《蓝莓之夜》 晚上八点,贺辰仍未回来。 安嘉月在客厅沙发上坐着,饿得肚子咕咕叫,曲起腿圈抱住自己的膝盖,压制闹造反的肚子。 说好的六七点,菜都要凉了,果然不能轻信任何一个男人的话。 他把手机搁在膝盖上,手机里播放着一部爱情老片,女主站在楼下,看见楼上自家亮着灯,男朋友和别的女人靠在窗边亲密,女主黯然离去,念出一段内心独白:“该如何跟你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我没说再见,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 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心碎也不至此吧,傻女人。 他按了暂停,学着女主的神态语气念这段台词,正念到一半,玄关传来开门声。 “贺先生!”他喊了句,收起手机,趿着毛绒拖鞋迎上去,“你回来啦。” “嗯,不好意思,事情比我想象得要多——”贺辰脱了鞋,边道歉边抬头,不由地一愣。 安嘉月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酒红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白,脖子上挂着格纹围裙,带子紧紧地扎在身后,勒出了腰形,细得一条手臂就能圈住。 “没事的,辛苦了,快去吃饭吧,我刚热过。”安嘉月弯腰,替他把鞋放到鞋架上,走到他背后,将他往餐厅方向轻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做了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推推搡搡地往里走,一个刚下班,一个系着围裙,贺辰回头:“这情景有点像新婚夫妻。” 安嘉月怔了怔,仔细一打量彼此的装扮和动作,确实如此。 他咻!地一下心虚地缩回了手。 “不好意思……失礼了。” “没事,我开玩笑的。”贺辰很大度,“是不是饿了?” 安嘉月点头:“嗯,中饭没吃。” “为什么不吃?” 因为吃了你早上做的蜂蜜泡面包,一整天都齁得没胃口。安嘉月心里默默吐槽。 “头还有点晕,没胃口。” 贺辰转身抬手,像是要摸他额头,安嘉月不露痕迹地扭过头,躲开了他的手:“现在已经不晕了,不用担心,快吃饭吧,一会儿菜又凉了。” 贺辰没强求,转身朝前走,进了餐厅:“我很期待你做的——” 他的话音被满桌的菜噎了回去,缓缓走到椅子边坐下:“怎么……这么多?都是你做的?” “嗯,看着网上菜谱现学现做的,费了一整天功夫呢。”安嘉月递来筷子,一道道菜给他介绍,“冷菜有桂香糯糖藕,鸡丝拌木耳,热菜有文火焖牛肉,清炒凤尾虾,竹荪烩三鲜,上汤豆苗,鲜笋菌菇汤。你要吃甜点吗?我可以再做个冰糖小番茄。” 贺辰握着筷子,失语半晌,冷不丁地说:“我觉得你对我撒了谎。” 安嘉月眼皮一跳:“什么?” “你肯定不是表演系的,应该是烹饪系的。” “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安嘉月松了口气,坐到他旁边,撑着脑袋,歪头笑,“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记性好,学东西快。” 贺辰摇头:“你优点很多。” “嗯?比如呢?”安嘉月想听听这朴实无华的男人能夸出什么花来,可别是“你长得好看”这种陈词滥调,未免无趣。 “比如……”贺辰思索了会儿,轻声说,“你很单纯。” 安嘉月差点笑出声。 其他的形容词也就算了,夸他单纯?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呢。 “我不单纯,贺先生。”安嘉月眨眨眼,故意说,“我心眼儿可多了,还很记仇的。” 他想看贺辰的笑话,想看贺辰愕然,可贺辰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记仇说明是别人先欺负了你,你耿耿于怀很正常。我说你单纯,是因为你对那些对你好的人,一下子就信赖上了,像个没尝过糖的小孩儿,谁给糖就跟谁走。” 安嘉月对这个比喻很不满意:“我才不是小孩儿,我都十九了。” 贺辰也不与他争辩:“行,你觉得不是就不是。总之你不必觉得自己很坏,你这点坏,在社会上根本不算什么。偶尔干点小小的坏事,也挺可爱的。”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安嘉月腹诽着,但听到“可爱”两个字,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一小会儿。 “贺先生,你太过奖了。”他稳定心绪,夹了片糖藕,“来,先尝尝这个,你喜欢吃甜的对吗?” “……嗯,你怎么知道?” “从早餐推断出来的。”安嘉月微笑,面不改色地撒谎,“正好,我也喜欢吃甜的。” 贺辰还不算无药可救,也给他夹了片糖藕,放入碗里:“那你也多吃点。” “谢谢。”安嘉月张开嘴,咬了一小口,味道不错,起码比早上的蜂蜜泡面包强。 屋外隐约传来北风的呜咽与树叶的沙沙声,屋内灯光柔静,在精美的陶瓷碗碟边缘落下一圈暖黄色的光。 两个人并排坐在餐桌前吃饭,偶尔互相夹菜。 真的好像新婚夫妻啊……安嘉月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自个儿暗暗“呸!”了一声。 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但他无法不在意身旁这么一个大活人。 贺辰吃饭时仪态端正,举手投足间透出良好家教,时而侧过头来与他聊天,眼神温和,含着些许关切。 从第一次见到今晚,贺辰对他真的不错。尽管追求意图明显,却不刻意触碰他、不强迫他喝酒、不说下流的话、甚至在危急关头救了他,毫无防备地让他留宿在自己家。 贺辰难道是真心喜欢他吗? 安嘉月咬着筷子,出神地思考这个可能性的概率。 他没谈过恋爱,但从小到大,被很多人表白过。 尤其是刚进高中的时期,男生们的雄性激素增速势不可挡,青春期强烈的欲望沟壑难填,晚上盖个被子都能磨出一腔燥火,更别提看到漂亮女生,甚至是漂亮男生。 他那时候长得清秀,体型偏瘦,个子比别的男生蹿得晚,最主要的是,还不像现在这样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同性的有色目光、以及有意无意的触碰。被搂了腰,打了屁股,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跟着打哈哈混过去,当作男生之间的玩笑,否则一个个计较报复的话,树敌太多了。 那时候他收到过很多表白,大多是随口开玩笑,比如“你要是女的该多好,我肯定追你”,也有过看似认真的,把他喊到僻静的地方去,说了喜欢之后就对他动手动脚。他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后来就再也不赴约了,一句“我不喜欢男的”便把那些另有所图的追求者打发走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男的,但他确定自己不喜欢那些男的。 贺辰好像不属于“那些男的”范畴。 安嘉月偷偷瞄向身旁的男人,仔细观察。 贺辰的侧脸轮廓硬朗,鼻梁削直,嘴唇略薄,顶上灯光被细密的睫毛挡住,没有落进眼里,显得眼睛黑如浓墨,不带感情。 其实是有些冷酷的长相,或许也是因此在感情上屡屡受挫。 笑的时候倒是亲切一些,不过贺辰即便笑了,嘴角勾起弧度也很小,离得稍远一点根本看不出。 但毫无疑问,贺辰比所有对他表白过的同性都帅,也比所有“那些男的”都正直良善。 如果贺辰真的喜欢他……那他正在做的事,好像太坏了。 安嘉月扒拉着碗里洁白的米饭,垂着眼帘,忽然觉得有些内疚。 真心这么难能可贵的东西,不该被辜负的。 丰盛的晚餐结束后,贺辰放下筷子,体贴地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没事,我可以打车回去。”安嘉月站起来收拾餐具,他们两个吃得不多,桌上还剩下很多菜,“保鲜膜有吗?我给你放冰箱去,明天你还能吃一顿。” “不用,倒了吧。” 安嘉月的手一顿。 这说得也太理所应当了。 该说是有钱人浪费?还是情商低?好歹别人花了一整天功夫做这些菜,当着别人的面随随便便就让人倒了。 贺辰时而流露出的一丝高高在上似乎是他最大的缺点。 安嘉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贺先生,倒掉会不会太浪费了啊?虽然我做得一般,但这么多菜……” 贺辰快速反应过来:“啊,抱歉,我平时说习惯了,因为工作忙,很少在家吃饭,做多了也只能倒掉。不过明天正好休息,可以吃,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放冰箱里去。” 安嘉月方才那点小小的不爽烟消云散:“嗯,你记得吃。” 洗好碗筷擦干了手,贺辰仍然执意要送,他婉言拒绝,自己打车回了家。 与贺辰的豪华现代化别墅相比,他的家勉强只能算是“可以睡觉的地方”。 整栋旧楼静谧黑暗,安嘉月借着昏暗的楼道灯上台阶,摸出钥匙开门。 隔壁朱兴磊一家子睡得早,毫无动静,开门后迎接他的,唯有铺在地上的冷清月光与一阵呼啸而来的寒风。 他捂紧衣领,冒着大风进屋把客厅的窗关了,转身跌入单人沙发里,裹上珊瑚绒毯子,接着看手机上那部没看完的爱情片。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希望周围有点声音,好显得没那么孤单。他爸常年在外,他就靠一部部电影度过这许多年的漫漫黑夜,时常学电影中的人物说话,甚至与电影中的人物对话,仿佛自己是其中一员,仿佛自己有人陪伴。 外人眼中他所谓的“天赋”,不过是这些时光与经验的累积而已。 手机上的电影画面柔美,色彩绚丽,拍摄手法很有这个导演一贯的风格。故事的最后,女主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回到纽约,她最初的起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情情爱爱之类的电影,倘若观看者没有充分的认知,越深刻越催眠。 结尾时安嘉月已经困得不行了,耷拉着眼皮,眯眼看男主笑着端给女主一份蓝莓派加冰激凌。 看起来很甜的样子,他半梦半醒中无意识地想,贺辰一定喜欢吃。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以为他俩是因为贺骗月月才闹掰的,嘿,还真不是~怎么能这么容易被你们猜到呢∠(?」∠)_ (《蓝莓之夜》,一部寻找爱情的电影,引用台词原句:该如何跟你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我没说再见,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 第9章 《傲慢与偏见》 周中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专业课占据。 学校的表演作业一改再改,一排再排,截止日的前几天,学生们都忙得焦头烂额。 安嘉月照样该排练就排练,一放学立刻走人。 也不是不想和同学交朋友,但他这些有钱同学们的日常是泡吧、看展、血拼,每样都要花钱,跟他不是一路人,实在融入不进去,能保持关系和睦就不错了,没必要深交。 而且刚经历过徐辉那件事,他近期尽可能地不在学校多逗留,免得突然撞上,被拖到哪个犄角旮旯报复。 最后一次交作业,同组的同学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投入。 本次作业改编自经典悬疑小说《无人生还》,整个表演系分成四组,每组十来个学生,片段一样,表现最好的一组这周五晚上能去学校的剧院表演,全校师生都能来观看。 表演系的学生们未必有多想当众表演,但都想得第一,证明自己的实力,以便在老师心里留下好印象,毕竟电影学院的老师,桃李满演艺圈,个个都是极有人脉和资源的业内大佬,若能得到赏识,对未来的发展必有诸多帮助。 安嘉月这组集结了四五个入校时排名前列的学生,更不愿被排名低的比下去,排练得尤为刻苦,争取做到百分百完美,让老师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严厉的老师总有毛病可挑:“紧张的气氛还不够,包蓉,你演得太呆了,这是目睹有人被杀的情绪?再找一找害怕的感觉。” 被点名的包蓉脸色很难看,同组的其他学生也看向她,大多不是关切,而是责怪。 全组这么多人排练了这么久,要是因为她一个人而拿不下第一,那可太冤了。 “对不起高老师,我昨晚没休息好……”包蓉辩解。 安嘉月瞥了她一眼,心中为她默哀半秒。 蠢到家了。 上了一学期表演课还不知道高老师最讨厌听什么话。 果不其然,高老师眼珠子一瞪,板起本就严肃的面孔,中气十足地高声训道:“没休息好?我上个月排话剧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照样圆满完成,你才十几岁,难道比我这个四十岁的老家伙还精力不足?别为懒惰找借口,没有天赋还不努力,来读什么表演系!” 包蓉从小被家里宠大的,没被这么不留情面地当众骂过,眼眶一红,捂住脸转身跑出了教室。 “一句重话都说不得,真的是,现在不骂醒她将来有的是导演骂她。”高老师压根没有要去安慰的意思。 其他学生见老师在气头上,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这么下不了台也不是个办法,安嘉月想了想,说:“高老师,我们也有责任,没看出来包蓉哪里演得不到位,她自己大概也看不出,说到底还是我们鉴赏水平不够,您能跟我们说说具体的不足之处吗?我们真的很想把这出戏演好,哪怕上不了台也没关系,只要有进步就没白排。” 这番话说出来,高凌脸色顿时好转了许多,不再凶得像女夜叉似的了。同组的同学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解围的安嘉月。 “嗯,你们这种心态不错,其实整体上排得还行,主要是一些细节……” 高老师滔滔不绝地点评了近半小时,安嘉月在台上站得腿都酸了,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来,时不时地接几句话,补充几个问题,让老师有充分机会展示才学,点评完时脸上甚至挂上了笑容。 “出去等消息吧,你们组获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安嘉月领着大家一起鞠躬:“谢谢高老师。” 离开教室走到候场的备用教室拿自己存放的随身物品,包蓉居然还在哭,睫毛都哭塌了,一见他们进来,哭得更大声:“对不起,呜……是我拖累了你们。” 安嘉月从背包里取了纸巾递给她:“没事的,我们不怪你。” 包蓉泣声停顿,话锋一转:“嘉月,你也道个歉吧,我们俩都有责任,应该多花时间和大家一起排练的。” 安嘉月失笑。 这拉他下水的手段未免太蹩脚,蠢得没眼看。 其他同学也看不下去了:“包蓉,老师批评的是你,嘉月一直是被老师表扬的那个,有什么责任?” “人家是没办法才去打工的,又不是不想跟我们排练。你昨晚为了去酒吧翘了排练,怎么好意思说人家……” “而且刚刚嘉月还在老师面前帮你说话呢,你应该谢谢他。” 包蓉瞪大眼,一改方才哭哭啼啼的样子,凶悍地破口大骂:“你们帮着他来骂我?之前谁嫉妒他排练少还被表扬来着?一群两面派!” 刚说话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相当尴尬。 安嘉月看够了好戏,出面大度地打圆场:“没事,晚上不参加排练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确实没办法,下次我演戏份最少的角色吧,尽量不影响大家排练,这次很抱歉,对不起。” 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同学以前再有怨言也不得不心服口服:“我们才应该说对不起,你可是第一名,比我们厉害是正常的,我们不该那样说你。” “对,嘉月,你该演什么就演什么,我们这组要是没有你,一点儿上台的希望都没有。” “以前跟你接触少,不了解你,说过些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就是朋友了。” 安嘉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谁要跟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人做朋友。 “谢谢你们把我当朋友。”他眼眶微红,“我家里条件不好,一直不好意思高攀你们……” 他其实一点儿不喜欢博同情,但天下事总是这样,你嘴上不诉苦,就没有人可怜你。 果然,其他人顿时怜心大生,纷纷安慰他,包蓉气得差点厥过去。 安嘉月象征性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对她浅笑:“包蓉,我知道你也想演好这出剧,大家的目标是一样的,就不要因为一些误会起内讧了,好吗?你对我们组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呀,大家说对不对?” 其余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揭过了这一页,点头称是。 包蓉最终在众人的眼神施压下,不情不愿地下了这个台阶:“对呀,我也只是想演好这出剧嘛,又不是针对嘉月。” 作者有话说: 月月教你如何整治心机同学! (《傲慢与偏见》,最经典的爱情片之一不用多说看就完事,引用台词原句:但天下事总是这样,你嘴上不诉苦,就没有人可怜你。这里是电影版本,个人其实更喜欢喜欢95年电视剧版本) 第10章 《怦然心动》 他们这组之后还有两组表演,全部四组学生表演完后,老师当评定分数。 算他们这组走运,其他组问题比他们还多,最后竟然真的拔得头筹,获得了剧场表演的资格。 当晚,同学们在小群里庆贺,说要去酒吧开一瓶黑桃A,安嘉月看见艾特,回了句:“今晚餐厅的班调不开,你们玩吧,注意早点回来好好休息哦,今天辛苦了。” 收起手机时,刚好被厨房的帮工看见,揶揄他:“跟谁发短信呢?女朋友啊?” “怎么可能,我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呀。”安嘉月笑笑,端起龙虾汤,朝七号桌走。 这桌客人的打扮仍旧没什么进步。 “贺先生,您点的龙虾汤。” 贺辰正在切牛排,用刀叉的手势倒是很标准优雅:“好的,放这里就行了。” 安嘉月放好汤,垂手站在他身侧,轻声问:“贺先生,你最近很忙吗?” “嗯,手头多了几个项目,不过整体还行,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贺辰勺子一晃,洒了几滴汤。 安嘉月拿起餐布,弯腰擦拭桌上溅出的汤渍,离他更近了些。 贺辰却后仰,靠到椅背上,静静注视着他擦桌子,冷不丁地说:“我觉得我总来找你……不太妥。” 安嘉月收起餐布,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妥?” 贺辰抬手想推眼镜,却忘了自己没戴,推了个空,神色有些尴尬。 安嘉月第一次见他这么不从容,更好奇了:“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贺辰否认得迅速,接下来却无话了,沉默近半分钟,安嘉月耐心等他开口,终于等到:“是我的错,我不该再来找你,可我忍不住。” “为什么不该再来找我……”安嘉月话音顿住,突然意识到自己太执着这个问题了,他们俩交情并不深,他很感激贺辰救了他,但在贺辰眼里可能只是随手做了件好事。 本质上,他们之间只是客人与服务生的关系。 “抱歉,我不该过问这么多的。”安嘉月心里莫名发酸,像泡在柠檬水里,感觉自己脸上笑得大概不怎么甜,但也只能礼貌地微笑,“您不想来也没事,总吃一家餐厅肯定会吃腻,等您以后想念了再过来用餐好了。” 贺辰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低叹:“我一直想念,怎么办。” 没有宾语的句子,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安嘉月不敢自作多情,没有轻易接话。 贺辰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拿起刀叉,歉然道:“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不用在意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那天之后就没见过你了。” 提到那天,安嘉月就想起那盘甜齁了的蜂蜜面包,心里突然不酸了,抿唇笑了笑:“不打扰,我很乐意跟您聊天。” “别用‘您’,听着我岁数很大。”贺辰道,“也不用说违心话,我知道乐意跟我聊天的人不多。” “怎么会呢?” “因为别人常常觉得我难以接近。” “是吗?可我觉得你很亲切啊。”安嘉月腰弯得更低,手撑膝盖,歪着脑袋看他,眨眨眼,“想跟我聊天的人倒是很多,不过我就想跟你聊。” 贺辰莞尔,依旧是微不可察的弧度:“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哪有,我第一次说。” 贺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以后不要对别人说了。” 安嘉月怔住,突然没由来地心慌,有什么东西咚咚撞击着他的胸膛。 好像是他过速的心跳。 这貌似老实的男人,原来也会撩人,大意了。 贺辰这顿晚餐点的不多,说是还有工作,吃完便走了。 安嘉月下班回了家才想起来,忘了邀请他来看表演,于是又发了消息过去: [贺先生,下周五晚七点我要上台表演,在学校剧院,你有空吗?] 贺辰回得很快,言简意赅:[嗯,到时候联系。] 安嘉月咬着筷子看回复,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抽风,反正就很开心,止不住地笑。 一旁的朱兴磊看得迷惑:“嘉月,你傻乐什么呀?” 朱爸爸给他夹菜,顺便敲了自己儿子脑壳一记:“你管人家这么多干什么,嘉月肯定在和同学聊天呢,吃快点,我还得收拾。嘉月,你慢慢吃啊,打工辛苦吧?” 朱兴磊捂着脑袋:“爸,不带你这么偏心的,我卖了一天烧饼也不见你心疼我……” “你就花点力气,叫什么苦?人家嘉月又要读书又要打工,这么晚回来吃饭,你还跟着蹭一碗夜宵,真好意思……赚的钱都用来喂饱你这张嘴了。” 安嘉月笑出声:“听到没,少吃点,当心吃胖了找不到女朋友。” 朱爸爸:“就是,你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不领个对象回来。” 朱兴磊:“爸!我才二十!” 朱爸爸:“我二十的时候都已经追到你妈了!” 朱兴磊欲哭无泪:“那你怎么不说嘉月,他就比我小一岁。” 朱爸爸:“嘉月现在要专心读书,再说他这么好看,哪儿会缺对象?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朱兴磊说不过,呼叫场外援助:“妈——” 安嘉月捧着不锈钢碗,吃着剩饭剩菜,笑看朱兴磊被团结一心的朱家夫妻俩混合双骂,笑得差点米粒呛到气管里去。 他将来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对象吗?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偶尔鸡飞狗跳。有没有钱都无所谓,真心相爱就行,他也不是非要当大明星。 好奇怪,忽然很想谈一场恋爱了。 周五晚上。 演出安排在七点,一周前就在校园内贴了海报,看了海报后感兴趣的观众到点陆陆续续进了剧院。 多数是来观摩学习或者看个热闹的学生,老师没几个,还有不少闲着无聊散步而来的老大爷老奶奶,反正进校和看戏都不用门票,电影学院的剧院对这些周围居民区的老人来说是饭后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像这种学生自己排演的小品作业,通常观众不多,但因为今晚演出的人员里据说有登上过热搜的表演系第一,故而前来围观的学生比往常多了些。 演出开始前一小时,所有演员在后台化妆搞造型。学校不提供帮助,什么都得自己来,忙得不可开交。 安嘉月在剧中饰演一位医生,受邀去岛上参加晚宴,服装需要比较正式华丽的礼服,他没这样的衣服,演出服是问同组的同学魏武借的,定制款西装,价格上万。 虽然魏武为人挺大方,说穿脏了皱了不要紧,但他每次穿后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套上防尘袋,带回家挂在衣橱里,打算等今晚演完后拿去干洗店洗干净了再还回去。 贺辰打来电话说到了的时候,安嘉月刚化完妆,还没换衣服,走出后台去剧院外找他,一出门就瞧见了。 贺辰站在路边的一棵银杏树下,树枝刚发出小小的嫩芽,依旧光秃秃的,看着有些寒酸,和树下的人一样。 贺辰穿得一如既往地朴素,黑裤子蓝衬衫,外头套着件军绿色的厚外套,低着头看不清脸,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管状的包。 很像来修设备的维修工人。 安嘉月扶额叹气,叹完笑着迎上去:“贺先生!” 贺辰转头看到他,眼睛一亮:“嘉月,今天比平时更好看。” “化了妆而已。”安嘉月谦虚道,伸手想替他提包,“这里面什么呀?我帮你拿吧。” 贺辰缩回手:“不用,这里面是相机和三脚架,很重,我自己拿吧。” 安嘉月难掩惊喜:“你要给我拍照吗?” “当然。”贺辰仿佛很意外他会这么问,“我以为你是因为想让我拍照才邀请我的。”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对这种演出感兴趣,顺便以你专业的眼光给我一些点评反馈,贺大导演。”安嘉月打趣道。 贺辰听见这声称呼,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高兴神色,反而颇为无奈:“别这么喊我,我不够格。” 安嘉月见他不像在谦虚,便圆滑地接上:“那就贺大摄影师吧,我好荣幸,能让你给我拍照,享受一回当大明星的待遇。” “过奖了。”贺辰浅笑。 又客套了几句,安嘉月带着他进剧院,去往事先预留好的前排座位。贺辰一落座,便取出包里的相机和三脚架开始组装,然后调试设备,看起来操作很复杂,安嘉月不懂摄影,见他似乎不需要帮忙,便打算回后台了,贺辰却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你那个学长,来看演出吗?” 安嘉月琢磨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徐辉:“应该不来,最近没在学校里看见他,可能被你警告过之后就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了。” “那就好……”贺辰似乎还有下文,却停住了。 安嘉月问:“还有什么事吗?” 贺辰定定看着他,认真地说:“不要再跟他来往了,嘉月,如果缺钱,可以找我,我比他有钱。” 安嘉月愣了愣,噗嗤笑出声:“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有病吗还跟他来往,活得不耐烦啦?我也不会问你要钱的,我从来不问任何人要钱,哦,除了我爸。” 笑声引来了周围路过者的侧目,安嘉月陡然意识到这是在剧院,公共场合,连忙收起笑,清了清嗓:“贺先生,我跟你说实话,我跟徐辉……就是那学长,是有些瓜葛,不过都是他单方面地死缠烂打,我可从来没回应过。收钱收礼物也不过分吧,他想对我做的事比这过分多了。” “收了就是一种回应,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一点。”贺辰一针见血。 安嘉月无法掩饰,索性承认:“好吧,是我坏,是我吊着他,但他活该,我耍耍他怎么了?” “你好像很讨厌男人。” “不是讨厌男人,是讨厌他那一类男人。” “以前遇到过什么事吗?”贺辰的问题总是很犀利。 安嘉月叹气:“一言难尽啊。” 贺辰不再说话了,正当安嘉月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贺辰突然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太直接,像贺辰炯炯的目光,令人措手不及。 安嘉月心里没由来地腾起一股紧张:“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贺辰步步紧逼。 他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脑中思绪混乱,脱口而出:“喜欢眼睛好看的。” 贺辰轻笑,笑意比平时深:“像朱莉喜欢布莱斯的蓝眼睛那样?” “嗯……”安嘉月此刻其实完全想不起朱莉和布莱斯是谁,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棘手的话题,找借口脱身,“贺先生,我该去换衣服了,你快坐下吧,一会儿演出完了我再来找你。” “好,我等你。”贺辰道,“希望你喜欢我拍的照片。” “一定喜欢。” 安嘉月挥手道别,转身奔赴后台,心脏砰砰乱跳,在某一个瞬间,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那两个名字所属的电影。 他看过的,在很小的时候。 片名叫作,《怦然心动》。 作者有话说: 月月:这老实男人竟该死地会撩! (《怦然心动》,经典青春校园爱情片,男主超帅!) 第11章 《无人生还》 赶回后台,其他同学基本都搞定妆造了,安嘉月赶紧给自己做发型。 “嘉月,刚刚跟你在一起的是谁啊?”魏武走过来问。 安嘉月装糊涂:“哪个谁呀?” “就那个背了个大包的,我刚去检查舞台,看到你俩了。” “哦,我朋友,来给我捧场的。” “你朋友?” “嗯,是啊,怎么了?” 魏武挠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认识那么有钱的朋友,他手里那台哈苏要二十几万,真想借来用用。” 安嘉月吃了一惊,不过转念想起贺辰的职业,买这么贵的相机也不稀奇。 “他算是半个摄影师,经常给明星拍照,相机肯定要买好的嘛。” 魏武诧异:“这么厉害,怪不得,嘉月,你认识的人挺多啊。” “没有啦,餐厅打工认识的而已。” “哦,是你的客人啊。”一旁的包蓉突然来了句,“难怪晚上总不来排练,原来是忙着接待客人去了。” 安嘉月正在喷发胶的手定格。 魏武皱眉:“包蓉,你阴阳怪气什么啊?” 其他同学打圆场:“好了好了,心平气和点,快上台了。” 万一包蓉被激怒,甩手不演了,他们整个组的演出都得泡汤。 魏武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只能咽回去:“嘉月,别跟她一般见识。” 安嘉月也打算如此,然而这时包蓉提高音量噼里啪啦说了一串:“我怎么了我?我说的不是事实嘛?况且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哦嘉月,社会上坏人太多了,你朋友说是摄影师,谁知道具体是拍什么内容什么明星的,三级片里的明星也不少。” 魏武憋不住了:“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包蓉:“这有什么难听的?我合理猜测而已,给大明星拍照的摄影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种普通大学生?当心被骗去拍色情片!” “你!”包蓉要是个男的,魏武估计已经冲上去干架了。 “你俩别吵了,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吧。”安嘉月仿佛不甚在意,“我会当心的,先去换衣服了,你们不准再起内讧了啊,一会儿就要上台了,别给人看笑话,丢脸事小,被高老师知道我们都得完蛋。” 高老师的淫威太有威慑力,听他这么说,魏武只得作罢。 包蓉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安嘉月侧目看了她一眼,包蓉趾高气昂地回瞪他。 杀人凶手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正是因为受害对象毫无戒心。 换句话说,就是蠢,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人。 安嘉月没说什么,拿起自己套着防尘袋的戏服,走进了隔间,清瘦的背影有些落寞。 有个男生忍不住维护:“包蓉,你没必要这样说他吧,他也挺可怜的。” 包蓉翻白眼:“可怜个屁,装可怜而已,就你们直男看不出这种心机婊。” 男生无奈,不想多与她争辩,正要去换自己的戏服,突然,隔间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木头门板砸到墙上,“哐!”地一声巨响,后台所有人一惊,全都望过去。 安嘉月站在隔间门口,眼睛通红,蓄满了泪水。 手里提着一件被剪得破破烂烂的戏服。 “为什么要这样……”他凄声质问,眼泪如串珠般落下,哽咽不已,“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包蓉。 饱含着震惊、鄙夷、谴责,就差把“你怎么这么无耻”这句话说出来了。 包蓉也震惊,呆了足足三秒才想起来反驳:“不是我干的!” 那还能是谁干的呢?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讨厌安嘉月。 包蓉百口莫辩,破口大骂:“安嘉月你有病吧!自导自演什么啊!要不要脸!” 安嘉月抿唇不言,挂着两道泪痕的脸上悲愤交加,一双眼睛红润剔透,目光倔强不平地盯着她。这般委屈,这般坚强,又这般漂亮,看得其他人心里都一抽。 太可怜了。 “包蓉,我本来不想骂你,但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欺负嘉月?当我们瞎吗?”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一点都不为大家考虑?这都快登台了,你让嘉月穿什么?让我们全组人演什么?” 包蓉的眼睛也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想哭:“你们凭什么都相信他啊!真不是我干的!” 安嘉月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戏服挂好,很识大体地说:“算了,我先去借衣服,不能耽误演出。魏武,我会赔你钱的,放心。” 这格局态度,高下立见,令人肃然起敬。 魏武忙道:“不用不用,你赔什么,要赔也是她来赔。” 包蓉快气疯了,冲上去抓人,其他人连忙将她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离开。 “安嘉月!你会遭报应的!!” 这是什么老掉牙的台词? 安嘉月嗤之以鼻,走出后台,沿着剧院的内部通道往学校的服装间走,中途顺手把兜里的剪刀扔进了垃圾桶。 学校的服装间存放着不少应急用的常见戏服,从乞丐装到皇帝装应有尽有,但一般不对学生开放,除非是特殊情况。 眼下可不就是特殊情况吗。 安嘉月在表演系的群里发信息艾特了系主任,说要借衣服,同组的同学看见了,立刻帮他证明,确实是逼不得已,情况紧急。 他几乎没费周折,就从服装间借来了一套差不多的西装。 返回后台,补完妆换好衣服,离演出开始只剩五分钟,包蓉再气愤不甘也只能先咬牙憋着,无法罢演离开,否则真成了全组的罪人,也会给老师留下不良印象。 演出时长一小时,台下上座率达到了四分之三,对于学生自己排演的戏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人气了。 《无人生还》这出戏难度不低,由大一的学生来演绎颇为挑战,角色的情绪起伏变化相当大,如果演得不到位,恐慌与猜疑的气氛就烘托不出来,容易变得沉闷无趣,令人昏昏欲睡。 好在排练了几十遍不是白排的,学生观众和大爷大妈们的要求也没有老师那么高,他们的演出最终大获成功,从结束后热烈的掌声就能听出来。 期间安嘉月几次目光扫过台下,看见贺辰全程站着,认真专注地贴着相机给他拍照。 傻得有点可爱。 这么老实的男人,怎么会是骗子。 演出结束,回到后台,气氛就没刚才谢幕时那么欢乐和谐了,眼看包蓉变了脸色即将发作,安嘉月对魏武轻声说:“我不想跟她吵,先回去了,钱之后转你。” 魏武替他委屈,拦住包蓉,助他顺利脱身后,转身怒斥包蓉:“你有完没完?!太欺负人了!” 夜色幽深,戏终人散,剧院外仍有不少学生在徘徊。 安嘉月归还了戏服,卸了妆,跑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贺辰。 难道还在剧院里? 他折返回去,走着走着,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低着头浅笑。 从往日和今晚的种种来看,贺辰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是用心的那种喜欢。 头一回遇上。 此刻的心情,仿佛在拍一部童话般的爱情电影,他第一次担当男主,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剩下的全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如果贺辰对他表白,要答应吗? 答应了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可万一答应后,贺辰发觉了他恶劣的本性、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拥有过总比从未拥有强。而且贺辰做人很体面,即使分手,应当也不会让他难堪,不像徐辉那种心理变态,强迫都干得出来…… 安嘉月猛地刹住脚步。 路灯下,心理变态就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总算逮到你了。”徐辉冷哼,脸色在路灯的死亡打光下阴险诡异。 周围不像上次停车场那样空无一人,夜晚八九点的校园也是热闹的,时不时地有学生路过,安嘉月心里还算淡定,不动声色地问:“徐哥,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你今晚上台,特意在这儿等你呢,小婊子。” “徐哥,你真的误会了。”安嘉月恳切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为人又大方,送点礼物发发红包很正常。没想到你会不高兴,甚至误会了我的意图……不过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不该收的,对不起,我会统统还给你的。” 徐辉走近,眼眶下方的淡青色黑眼圈显得他颓废萎靡,眼中却精光闪烁:“呵,我差那点钱?咱们开门见山吧,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金钱,你跟我睡几次补偿我,不过分吧?” 不过分你妈。 安嘉月脸色惶恐地倒退半步:“徐哥,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怎么能……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 徐辉不耐烦:“少跟我装,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等你新傍上的那位贺先生来?告诉你,他被我支开了,你今晚逃不掉的。” 支开了?怎么支开的?支去哪儿了?安嘉月有诸多疑惑,但徐辉显然不会告诉他,只能自己问贺辰。 可他刚拿出手机,徐辉就一把将他的手机夺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强行拖他走,跟强盗似的。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学生看见了这一幕,驻足停留,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帮忙,安嘉月迫切地朝他们喊: “帮——” “闭嘴。”徐辉恶狠狠地低喝,“我没搞死你算客气了,否则就你收下的那些钱,只要我告你诈骗,够你去局子里呆几年了。” 安嘉月一愣:“……什么?明明是——” “你是不是想说明明是我自愿送你的?小婊子,你年纪还是太轻,哥见过的婊子多了,总得长个心眼。你仔细想想,我给你打钱买礼物的时候,是不是都是电话里说的?” 安嘉月回忆了遍,确实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我手机里都是给你打钱的证据,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法院里有我家亲戚,别上了法庭才后悔没答应我的要求。进了局子你就别想再上学了,肯定被退学。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安嘉月脸色苍白,呆呆看着他。 最终认命般地低下头,不再抵抗,甚至主动靠到他身边:“徐哥,你放过我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月月必然不会束手就擒的! (《无人生还》,改编自阿加莎销量破亿的同名推理小说,讲荒岛连环谋杀案。引用原句台词:杀人凶手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正是因为受害对象毫无戒心。) 第12章 《甜心先生》 徐辉大手一挥,豪气得意地将他箍怀里,朝校门口方向走:“这才识相,走。” 安嘉月惊慌道:“徐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开房。” 安嘉月拼命摇头:“不行,学校周围宾馆进出的同学太多了,我不想被人看见……” “那你要去哪儿?快说。”徐辉急不可耐,滴溜圆的小眼珠子紧张地转来转去,像在提防着谁。 安嘉月抬手一指:“去那儿吧。” 他指的是学校剧院后栽种的一片樟树林。 徐辉咽了口唾沫,隐隐兴奋:“靠……玩挺野啊,经常去那儿跟男人偷情吧?” 安嘉月不说话,任由他拉扯着自己进了树林里。 这地方太黑,晚上寂静阴森,没有学生会来。他们俩走到深处,人声渐息,唯剩脚下干枯落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徐辉一秒也等不及了,将他往树干上狠狠一按,身躯紧压住他,嘴凑过来亲他脖子,粗暴地扯他衣服。 安嘉月配合地把外套脱了,抱住他,仰起脖子:“嗯……徐哥,慢点……” 徐辉哪儿会听他的,手伸到后面揉他,接着从毛衣下摆里钻进去。 安嘉月一哆嗦,推开他,蹲下去,解他的皮带。 徐辉兴奋坏了,按住他后脑勺往自己身下压。 安嘉月抬头:“徐哥,太暗了,你帮我打个灯吧。” 徐辉立刻拿出手机,开了闪光灯。 安嘉月被强光刺得瞬间闭上眼睛,复又慢慢睁开,懵懵懂懂,天真无措,眼角的泪痣惹人爱怜。 徐辉兴奋得手抖:“快点,别愣着。” 安嘉月低头,不慌不忙地拉下眼前的裤链。 他很不喜欢男人的这个地方。 几两肉,承载了过重的欲望,重到可以将男人们的脑子砸昏,失去人性,变成淫邪残忍的野兽。 男人偏还将它当成最珍贵的宝贝,最荣耀的象征,最强大的力量。 即便尺寸小得可怜。 他经历过最离谱的一次,是高一的时候,有个高三学长,体育课上嘲笑他弱不禁风,下了课却趁他去还羽毛球,将他压在体育器材室的软垫上,非要让他尝尝自己引以为豪的所谓“阳刚”。 他漠然瞧着那五厘米的玩意儿,张了嘴:“我怕给你一口咬掉了,这么小的东西嚼都不用嚼就进肚子了,那可怎么办。” 男生气得骂他揍他,却不敢让他尝了。 有些男人就是这么奇怪,普通却自信,怂弱却嚣张,厌恶他,却又急迫地想得到他。 安嘉月拉下了徐辉的裤链,思考着一会儿是先抢手机还是先拧他个半身不遂。 最终决定两件事一起做。 徐辉已经亢奋到无暇顾及其他,戒心尽失,不停催促:“快点啊!磨叽什么呢!” 安嘉月悄悄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突兀的声音蓦地响起。 语气冰冷,安嘉月反应了会儿才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他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奋力推开徐辉,冲向来人,闷头扑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对方的腰! “贺先生!救我!” 贺辰没回抱他:“你似乎很乐意,并不需要我救。” “没有!我刚刚是被逼无奈。” “我没看见你的无奈,只看见你的主动。” 安嘉月抬头,借着贺辰的手机灯光,看清了贺辰紧皱的浓眉和冷漠的神色。 显而易见的生气与厌恶。 他从未在贺辰脸上见过这种神色,但这种神色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安嘉月缓缓松开了手。 “……你骗我。” 贺辰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僵。 “你说过相信我,相信我没那么坏。”他的外套丢在地上,在幽森阴冷的树林中冻得发抖,只能搓自己的胳膊取暖,“我没钱没势,活得没你自在,谁都能欺负我,我总要学会自保。” 安嘉月吸了吸冻红的鼻子:“但我也是有原则的,我心里有人了,就不会跟别人乱搞,信不信随你。” 贺辰沉默盯他半晌,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节。安嘉月坦然无畏地迎着他审视的目光。 最终,贺辰轻叹:“抱歉,是我误会了。” 安嘉月一颗悬着的心重重落下。 徐辉兴许忌惮着贺辰,没有追上前,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始终站在原地,也不吭声,默默听着他们对话。 贺辰朝他喊话:“下次再把我支开干这种下作的事,你知道后果。” 声音沉肃,透出不容反抗的魄力。 “……知道了。”徐辉语气怏怏的,很扫兴的样子,但或许是被贺辰唬住了,没敢再多说什么,与他们错身而过。 安嘉月越过贺辰的肩头偷看徐辉离去的背影,略感意外,徐辉竟然这么轻易就罢手了,一句脏话都没骂。 “好了,没事了。”贺辰说。 安嘉月回神,连忙感谢:“贺先生,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贺辰低头看他:“你也一样,下次再用这种方式自保,等着挨教训。” 今晚的贺辰像变了个人,谈吐举止透出几分陌生的冷淡苛刻,但不知为何,这与他的气质毫无违和,似乎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 安嘉月权当他还在生气,讨好着解释前因后果:“我真是被逼无奈,他用之前给我转钱送礼物的事要挟我,说我不跟他走就告我诈骗,让我进监狱。万一他真能做到呢?我不敢冒险得罪他,想先假装听话,找机会抢走他的手机,清除转账记录。” 贺辰听后,伸出一根手指,用力一摁他的脑门:“天真。” 安嘉月被摁得往后仰,倒退半步,不高兴地捂住额头:“哪有?” “首先,转账记录并不能认定是诈骗,他纯粹吓唬你而已。”贺辰借着手机灯光,走到刚才他站的位置,捡起他的外套拍去尘土,走回来披到他身上,“其次,即便你抢了他的手机,清除了记录,他依然可以去银行开证明,有什么用?” 安嘉月穿上外套,讪讪地:“刚才情况紧急,考虑不了那么多……” “所以说你天真。”贺辰轻拍他后背,示意他跟着往外走,手机光照在脚下,驱散了黑暗,“以后记得,遇到紧急情况,找我就行。” 安嘉月心中一暖,脸颊隐隐发烫,明知树林昏暗根本看不清脸,还是低下了头,装作认真看路:“找你……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傻乎乎地被他支走,我哪儿会遇到这事……” 话没说完,他就后悔了。 男人都爱面子,贺辰应该不高兴被数落。 果然,贺辰半天没说话,沉默地领着他走出了樟树林,继续往前走。 安嘉月急急地追到他身畔,刚想道歉,忽听贺辰问:“他给了你多少钱?” “啊?”安嘉月迟钝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徐辉吗?转账加礼物,大概七八万吧……我之后会还他的。” 原本没打算还,钱大多存定期了,礼物也挂二手平台卖了,他手头常年只留两三千块供日常开销,一时半会儿压根凑不齐钱。但不还恐怕还会被徐辉纠缠不休,只能吃几个月泡面攒钱消灾了。 贺辰关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说:“转给你了,去还给他,告诉他以后你们两不相欠,别再来找你麻烦。” 手机转账提示音真的响了,安嘉月错愕:“你不用给我钱。”他没想到自己还有真心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贺辰按住他想掏手机的手:“就当你问我借的,慢慢还我,没有期限。” 安嘉月鼻子一酸:“贺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贺辰看了眼他,刚才树林里黑灯瞎火的,外套没拍干净,有些地方还沾着泥土灰尘。 安嘉月穿着破破脏脏的外套,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鼻头红红的,眼睛亮亮的,仿佛在等一个期待中的答案。 明明是聪明又有几分心机的小孩儿,却总让他觉得傻气可怜,不忍心让小孩儿失望难过。 夜已深了,校园内走动的学生陆续回宿舍休息了,偶尔有几个路过,对站在路边相对而立的两人也不感兴趣,瞥都没瞥,反正八成是对腻歪的小情侣。 贺辰脱下面前人脏兮兮的外套,将自己的军绿色外套披上他的肩。 里头缝了羊毛内衬,保留了贺辰身上的体温,以及淡淡的雪松香,尾调不再清冷,有种令人安心沉静的力量。 但安嘉月还不够安心,贺辰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呢?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贺辰替他拉上外套拉链,终于开口:“你想得到什么答案,我就是什么答案。” 安嘉月心脏狂跳,感觉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他不想表现得太急切,于是微微抬起下巴,不苟言笑,好显得自己矜持些:“我不懂你的意思,能不能回答得明白点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他第三遍问。事不过三,贺辰若再不回答,说明不想答,他也没必要再问了。 贺辰淡淡地笑了,揉他的头发:“我可以用一句台词回答吗?” “当然,什么台词?” 贺辰稍稍弯腰,靠近他,眸色沉黑如夜:“因为从你说“您好”的那一刻起,你就拥有我了。” 作者有话说: 认准作者,不要慌,不虐的(虐也虐不久),双箭头能虐到哪儿去啦! (《甜心先生》,贺先生和年轻时的阿汤哥一样帅!引用台词原句:从你说“您好”的那一刻起,你就拥有我了。) 第13章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安嘉月听完这句话,五分钟后还是怔怔的,也不清楚自己语无伦次地回答了些什么。 贺辰没笑话他的慌乱,领着他出了学校,走到路边自己的车旁,要送他回家。 安嘉月坐在副驾,裹着那件宽厚温暖的外套,忽然就不想回自己冷清的家里、裹自己那条珊瑚绒毯子了。他脑筋一动,想出了完美的不回家理由: “贺先生,我可以看看今晚你拍的照片吗?” 贺辰打着方向盘,缓缓踩下油门:“相机在后备箱,等我拷出来就传你。” 安嘉月藏在外套下的手悄悄攥紧:“可我现在就想看诶,要不……我去你家吧?” 贺辰沉默两秒:“想去我家?” “嗯,正好明天再给你做顿饭,报答你一下,可以吗?” 他目光热切,贺辰却没看他,视线落在前方,像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行。” 夜晚的道路通畅,贺辰的车开得飞快,一辆中规中矩的奔驰E级,开出了兰博基尼的速度。不知是否因此,安嘉月的心跳一路都没慢下来过。 车停入别墅的私家车库,他们从后门进了屋子,安嘉月脱下外套,还给贺辰,瞥见楼梯墙上的大小相框,随口问起:“贺先生,最近有拍什么大明星吗?” 贺辰放下肩上背的相机和三脚架:“最近在筹备几部新电影,都是些前期工作,没拍什么人。” 安嘉月很感兴趣:“电影?叫什么名字?” “有保密协议,不能说,抱歉。” “没事,理解,期待上映。”安嘉月笑道,“到时候我要拉上亲朋好友一起去看。” 贺辰轻轻“嗯”了声。 走进客厅,安嘉月不禁抱紧手臂搓了搓。这别墅像平时没人住似的,比他家还冷清空荡,茶几上只有一个空调遥控器,摆放的位置和角度……好像跟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 贺辰从他身旁经过,拿起遥控器,开了空调:“你坐,我去暗房看看胶卷洗得怎么样了。” 安嘉月点头,乖乖坐在沙发上,等贺辰走了,感觉有点渴,便去厨房找水喝,冰箱里依然除了矿泉水什么也没有,他开了两瓶,倒进热水壶加热,从橱柜里取出两个马克杯,一杯倒纯净水,一杯另外加了两勺桌上的蜂蜜,加完想了想,又加了两勺。 端进客厅时,贺辰刚好从暗房出来,顺手接过水杯:“麻烦了。” “不麻烦,应该的。” 安嘉月同他一起坐下,贺辰将背包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拿出照相机,投屏到电视上,喝了口水:“好甜。” “啊,我以为你喜欢喝甜的。”安嘉月懊恼道,“抱歉,自作主张了。” “没事,挺好喝的。” “不用安慰我。” “真的。”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喝一口。”安嘉月眨眨眼。 贺辰轻笑了声,递过来:“想喝直说。” 安嘉月没接,嘴直接凑上去,就着他的手,浅浅地抿了一小口,咽下去后,舌头舔了舔唇,抬眼笑道:“真的好甜。” 他承认他是故意诱惑,但他没想到一贯淡定稳重的贺辰会轻易上钩。 唇上传来男人的温热时,安嘉月脑子空白了一瞬,缓慢地睁大眼,不由自主地屏息,所有感官无限放大。 贺辰细密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贺辰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热热的。贺辰的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吮了吮,蜂蜜味的。 他今晚已经心跳加速了很多回,但这一刻最混乱慌张,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他心脏里打鼓,到处乱敲,为非作歹。 贺辰只短暂地亲了他一下,随后分开,注视着他,轻声问:“讨厌吗?” 空调的热风吹在脸上,安嘉月浓密的睫毛被吹得扑扇扑扇,抿着嘴,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 他以为贺辰会再亲他,甚至将他压倒在沙发上,脱掉他的衣服,抚摸他,占有他,像他曾经遇见过的“那些男人”对他的意图一样。 但贺辰只是喝完了那杯糖分超标的蜂蜜水,按下播放键:“慢慢来吧,先看照片。” 安嘉月转头望去。 ——照片里,他穿着服帖的西装,宛如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气少爷。眉尖轻佻,唇角微扬,眼里有光,漂亮得张扬跋扈。 画面的虚实疏密处理得当,色彩浓厚如同油画,每一张都像电影剧照,充满故事感,照片里的人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而是角色本身。 这一刻,安嘉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演戏的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为出人头地而演戏,为伪装获利而演戏,为挣扎生存而演戏,唯独没有为演戏而演戏过。 细细回想起来,他最早开始跟着电影念台词练演技的时候,其实是出于喜欢,只不过后来被现实所迫,想尽办法摆脱现在所处的阶级,渴望名利与地位,渐渐失去了初心。 “你演得很好,是所有人里最好的。”贺辰欣赏着一张张照片,叹了声气,“很想让你来演我的电影,但恐怕没机会了。” “为什么?”安嘉月不解。 “因为……我的世界里有很多无可奈何。”贺辰似乎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问,“喜欢这些照片吗?” “嗯,很喜欢。”安嘉月毫不犹豫,“谢谢你,贺先生。” “不用。” “我不单单指照片。” “嗯?” 电视屏幕上的照片一张张自动切换,像走马灯一样映在他眼里:“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热切地帮我点火,只有你把我的烟夺走。” 贺辰沉默许久。 “美丽不是罪过。”贺辰顿了顿,“即便你有罪过,改正就好。” 安嘉月笑了,抱住他的手臂,重重点头:“嗯,我努力。” 贺辰说想慢慢来,果真没再碰他,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两个人分房睡了一晚。 安嘉月挺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没有挑破彼此昭然若揭的心思,周六在贺辰的大别墅赖了一天,晚上便回家了。回家后翻箱倒柜,另外问朱兴磊借了一小笔,总算凑够了钱。周一上学,拿着用信封装着的一万多块去找魏武。 “都说不用了,这么客气干什么,又不是你剪坏的衣服。”魏武说。 安嘉月笑笑:“我没保管好你的衣服,也有一部分责任,你数数钱对不对。” 魏武抽出信封里的钱,几十张一百块,剩下的有五十、二十的纸币,甚至还有硬币。币面都不像新的,有使用过的痕迹,有些已经皱巴巴脏兮兮的了,也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攒下这些零碎钱。 数下来,一万两千八,正正好好。 魏武拿着这叠烫手的钱,思忖再三,装进信封递回去:“还是算了吧,这钱你留着,我去问包蓉要赔偿。” 安嘉月板起脸:“这怎么行,你别同情我,我虽然没什么钱,但基本的信用还是要遵守的。” “这钱你拼凑得这么不容易,我要是拿了就太不是人了,你别让我有负罪感。”魏武强行拉开他背包的拉链,把信封塞进去,“反正包蓉有钱,她少买两件衣服就能赔了。” “可她不会赔你的吧……” “不赔就不赔吧,我也犯不着为这么件衣服跟她一个小女生计较,随她去,懒得理她。” “好吧……谢谢你。”安嘉月吁出口气,“不瞒你说,我本来都打算这个月吃泡面了。” 魏武听了,踌躇片刻,愧疚地说:“嘉月……我要跟你道个歉。” “嗯?为什么?” “我以前听包蓉说过你的坏话,说你行为不检点,被老男人包养什么的……我当时信了,也跟着她一起说过你。现在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对不起……” 安嘉月莞尔:“我以为什么呢,就这啊,没事,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确实容易被谣言误导,我不怪你。” 魏武特别感动:“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喊我,铁定帮你。” “好咧,那就先谢谢你啦。” 魏武高高兴兴地走了,安嘉月对着他的背影慢慢放下嘴角。 人倒是不坏,挺讲义气,可以交个朋友。就是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也根本不懂,有些事,不是道歉了就能原谅的。 晚上照常是Clairdelune的打工。 那晚看了贺辰拍的照片,心中有所触动,安嘉月思前想后,向孙婷婷提出希望周末别排班,想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 最近天气回暖,餐厅生意愈发兴隆,人手欠缺,孙婷婷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全然不顾自己曾说过的话,资本家本质暴露无遗,最后,安嘉月承诺帮她再招个服务生来,她才批准了申请。 说到底,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呢,大多数人都带着一层伪善的面具而已。 安嘉月找到了顶替的人之后,转头告诉贺辰:[餐厅来了新服务生,周末人手够了,我不去也没关系,正好我也觉得累,以后周末就不打工啦,你随时可以找我。] 他说得明明白白,贺辰却只回了个“好”字。 这块木头,怎么时而开窍时而不开窍呢? 安嘉月干脆直截了当地打电话问他:“下周末有空吗?我好久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你要不要一起?” “下周要出差,去国外,预计一个月。” “啊——那么久啊……”安嘉月拖长了音,沮丧万分,“那岂不是要五月才能见到你了……” 贺辰的声音沉稳:“尽早回来。” 贺辰说尽早,那就一定会早,安嘉月莫名这么觉得。 “好吧……去哪里呀?” “新西兰。” “哇,会去玛塔玛塔镇吗?” “基本待在惠灵顿。” “哦……” “不过应该有时间去一趟。”贺辰在电话里轻笑,“给你拍霍比屯。” 这个男人未免太懂他了! 安嘉月心情顿时阴转晴:“嗯!等你的照片!” 贺辰没时间,他的周末便空了出来。到了下周,安嘉月闲着无聊,捋起袖子,陪朱兴磊一起卖烧饼去了。 他以前没少干这事,早些年朱兴磊骑的是三轮板车,载着个大炉子,重得要死,吭哧吭哧地骑半天到指定地点,还没开始卖,先累出一身汗。近两年条件改善了,三轮车改造成了电动车,依然载着大炉子,但省力多了。 安嘉月不想坐板车上被人围观,骑着自己的单车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一身桔红色毛衣配红色单车,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里,活力醒目得像夏天的阳光。 周末来买早饭的大学生不多,估计都在寝室睡懒觉,但电影学院门口的位置很优越,毗邻公交车站,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不愁没客人。 朱兴磊负责做烧饼,安嘉月则负责收钱找零。他笑容甜,嘴巴也甜,看见爷爷奶奶叫叔叔阿姨,看见叔叔阿姨叫哥哥姐姐,哄得每个客人都心花怒放。一个上午忙活下来,比平时还多赚两百。 “走,请你吃饭去!”朱兴磊高兴道。 两个人把板车和单车停在了一家面馆外边,点了两碗红烧牛肉面,再加一份牛肉。 安嘉月随手拍了张面的照片,发给贺辰。 这几天的聊天记录里都是他发过去的照片,学校刚开的桃花、弄堂里那只流浪猫、一个人去看了的电影票。贺辰回得次数很少,回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似乎很忙。 安嘉月发之前问过他:“会不会打扰你?” 贺辰说:“不会,你发吧,我会看的,不一定有空回。” 给导演兼摄影师发自己拍的生活照,等于班门弄斧,不过安嘉月乐此不疲。 从小到大,他唯一能放松聊天的朋友只有朱兴磊,但朱兴磊不懂电影,也不懂演员这行,很多话题没法聊。 而贺辰,就像他的soulmate。 他为这个词感到雀跃,兀自发笑,被朱兴磊看见了,疑惑地问:“你最近怎么总是傻笑?” 安嘉月摇头,给滚烫的面条吹气:“没什么,就是心情好。” 尽管已经接过吻,关系基本确定了,但他想等贺辰亲口表白后再告诉朱兴磊,这样更名正言顺。 然后再告诉他爸,或许还会告诉他多年未见的妈,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肯定能的,贺辰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亲了!贺先生是真心动~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女主因美貌被男人们觊觎、窥探、幻想,遭人嫉妒恶言,命运坎坷,不得不以色侍人,但仍保留自尊,最终重获他人尊重。引用台词原句: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热切地帮我点火,只有你把我的烟夺走。/美丽不是罪过。) 第14章 《壁花少年》 学校的作业永无止境,上出戏刚登台演完没多久,新一轮作业又来了。 这次的剧本是高老师的好友——戏文系的编剧老师原创的,民国背景,讲述一个大家族在乱世中由盛至衰的故事,学生饰演家族鼎盛时期的一段日常剧情。 难度原本不高,但,一天不折腾学生就浑身不舒服的高老师丧心病狂地加了个奇葩要求: ——全员反串。 转眼间将正剧变成了喜剧。 “旗袍我怎么穿得上啊……”魏武犯难道。他一米八多的高个,身材魁梧,一张正直方刚的国字脸,是个演话剧的好料,但绝不是穿旗袍的好料。 安嘉月跟大家一块儿围成圈,坐在练功房的木地板上,尽力笑得不失礼貌:“你可以定制大码的。” 其他几个同组的男生也很愁,高老师说这么要求是为了考验他们对不同角色的把控,女生要演出男人味,不能让人觉得是女生。男生则要演出女人味,不能让人觉得是男生。 作为预备演员,反串是很常见的要求,但把一米八的健壮身躯塞进贴身紧窄的旗袍里,露出两条强健的胳膊和毛密如林的小腿,怎么可能看不出是个男的? 安嘉月趁着他们吐槽,扫视了一圈这次重新抽签分组后的新队友。 除了入学时第二名的戴琳之外,没有实力强劲的对手。 这次的剧本不像上次的《无人生还》那样台词较为平均,有一对男女主,当然也要反串,一会儿要组内投票选出两位主演。 能从几千名考生中脱颖而出考入全国顶尖表演系的,自然都是不惧怕挑战的。魏武吐槽归吐槽,率先站起来发表了拉票宣言:“虽然我形象不适合,但我觉得我当女主肯定很吸睛,有反差才有看点嘛,你们想,别的组都找纤瘦的男生演女主,我们组却是个壮汉,是不是很特别?是不是很刺激?老师一定对我们组印象深刻。” 戴琳笑了:“印象分很多种,万一留下的是不良印象怎么办?” 其他人也笑:“就是啊,不走寻常路的风险太大了。” “不如你来一段给我们看看感觉?” “来就来!”魏武放出豪言,暂时下场,准备个人表演。 安嘉月下一个被拱起来,站在圆圈中央,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魏武的提议很有道理,但是吧,不想当主演的演员不是好演员,所以我也给大家表演一段,希望大家投我,也欢迎批评指导。” 戴琳:“我们哪儿有资格批评你,向你学习还差不多。” 她说这话时语气随性大方,不像包蓉那样阴阳怪气,听得出是真心夸奖。安嘉月与她接触不多,没什么过节,听见后谦虚地对她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 有人说:“嘉月,那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不用,我直接演好了,速战速决。”安嘉月边说边脱了厚外套和毛衣,上身只穿着薄薄的修身打底。 清瘦却不柔弱的身材,骨架偏小,腰细得一条手臂就能合围。 “嘉月……你这是干嘛?” “为了贴近旗袍修身的感觉,不好意思,辣大家眼睛了。” 与其说是辣眼,不如说是养眼。 排练室里其他小组的人也往这儿偷瞄。 安嘉月毫不在意,他向来放得开,立即进入角色:一条手臂横在胸前,另条手臂竖起撑在上面,两根手指抵唇,假装抽烟。同时右胯稍提,迈出小半步,斜斜地支着身子,抬起下巴看人,一副高傲不屑的模样。 “你们这群货色……也好意思在我面前争奇斗艳?”慵懒的嗓音含着讥诮,安嘉月半眯的眼中风韵流转,眼下泪痣勾人心弦。 一时竟不知是在念台词,还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段熟练的台词过后,他当之无愧地被推选为了女主,魏武甚至没好意思演。 “差点就自取其辱了,嘉月,你太厉害了,我连台词都没看全,你已经背下来了?” “就这一段而已,表演前速记了会儿,你也可以的。” 魏武真信了,觉得自己大概是不够努力,于是等组内选完男主分配完剩余角色后,立即回去狂背台词。 一个晚上后,他终于……意识到安嘉月只是安慰他罢了。 学校作业步入正轨,周末空闲时间也被占据得满满当当。但没有贺辰的日子,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又是一个周六,朱兴磊照常去电影学院门口卖烧饼,出门前来敲门,问安嘉月要不要一起去。 安嘉月头痛得要死,赖在床上起不来,隔着门回绝了。 昨晚有个客人在他的推销下点了瓶酒,非要拉着他一起喝,孙婷婷过来协调也没用,最后为了安抚客人情绪,他只能喝了,还是瓶高浓度的烈酒,一杯下肚,空空如也的胃里火辣辣地烧,头昏脑涨直犯恶心,回来吐了半宿,萎靡不振。 有些来高档餐厅消费的有钱人,素质差得还不如去朱兴磊摊位那儿买烧饼的大爷大妈。 朱兴磊独自走了,安嘉月正想再睡个回笼觉,手机却响了。他郁闷地一蹬被子,看都不看,没好气地接起来:“喂,谁啊?” 那头顿了顿:“嘉月,是我。” 安嘉月倏然睁眼,精神一振,立即咳了几声清嗓:“贺先生!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我快到霍比屯了,想开个视频给你看。”贺辰说,“你好像不舒服?不然我还是拍照发你吧。” “没事没事!你开好了。”安嘉月边说边爬起来,拉上窗帘,遮挡光线,以防贺辰看见他憔悴的脸色。 刚躺回床上,贺辰就发来了视频邀请,他按下接通。 手机网络有点差,黑屏了几秒,紧接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脸庞跃上屏幕。 安嘉月一愣,紧接着倒抽一口气,心跳漏了好几拍。 贺辰剪短了那头杂草似的头发,此刻全被风吹到了脑后,硬朗深刻的轮廓一览无余。背后是广袤的蓝天,以及与蓝天接壤的茵茵牧场。 美不胜收。 唯一可惜的是,那副爷爷辈老土眼镜又挡住了那双深邃的眼。 “贺先生,今天怎么没戴隐形?” “这里风太大,戴隐形不舒服。”贺辰推了推眼镜,“框架不好看?” 安嘉月端详片刻:“你可以换一副银边的,一定很帅,电影里不是有很多高智商反派戴那种眼镜嘛,我觉得特别有魅力。” “是吗。”贺辰看着他,“你的黑框眼镜也不错。” 安嘉月莫名:“我哪有黑框……啊!” 他立即拉上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你笑话我……有这么明显?” “嗯,黑眼圈这么重,嗓子这么哑,昨晚干什么了?” 这话有几分质问的意味,安嘉月怕他又误会,老老实实全说了,包括昨晚那个老男人如何摸他的手和屁股,如何把酒故意撒到他胸前,又如何在他不愿喝第二杯时,将整瓶酒浇到他头上。 视频里的贺辰静静地听着,若不是头发在飘扬,还以为画面卡住了。 “……所以昨晚就没睡好。”安嘉月总结道,“不过服务行业嘛,总会遇到一些奇葩客人,正常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安嘉月回忆了会儿:“也不经常,摸手的比较多,泼酒的就遇到过这一个。” 但泼其他东西的倒是遇到过不少。 主要集中于高二时代,那时候他刚长开,个子猛蹿,在女生眼里突然就从邻家弟弟变成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校草,收获了不少芳心。 也遭到了不少嫉妒鄙夷。 部分厌恶他的男生往他身上泼洒过水、可乐、牛奶,甚至撒过尿。 有一次,他在放学路上被两个同年级的男生不容分说地架走,拖到了学校最偏僻的厕所里,起因是他“抢走了”对方喜欢的女生。 他连那女生的名字都没听过,就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还惹来一身骚。 直到深夜学校保安来巡视,他才得以从上了锁的厕所中逃脱。期间他把身上的校服摁在水池里洗了又洗,尿骚味依旧臭不可闻,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那两个男生在放学路上被人堵在巷子里痛揍了一顿,据说还被勒索了五百块钱。 当晚,安嘉月请朱兴磊和另个楼里的邻居大哥下了小馆子,饭钱一百。又过了几天,他有了一身新校服,四百块买的。 报仇雪恨的快感令人神清气爽,但他总不能每次都靠朱兴磊。朱兴磊有自己的生意要照顾,有自己的父母要赡养,以后还会有自己珍爱的人,他不能总打扰朱兴磊平凡而美好的人生。 他要有更多能力自保。 那次之后,他产生了报电影学院的念头。尽管他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至少他能决定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不会被欺负、起码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欺负的人。 “放心啦,贺先生,这些小事对我来说不痛不痒。”他不想玷污了此刻这么美的风景,略过这些恶心事不提。 贺辰的目光在镜片后微微闪动,突然说:“嘉月,辞了餐厅的工作吧。” 安嘉月一愣:“为什么?我说了,这样的客人是少数。” “你现在该做的是打磨你的演技,沉淀你浮躁的心态。”贺辰的声音在猎猎风声中格外严肃,“而不是急着赚钱,周旋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之间,沾染一身世俗风尘,浪费你的天赋、你的灵气。” 安嘉月窝在被子里,怔了半天。 怔完之后,心口泛上细细密密的疼。 “贺先生,我以为你会心疼我来着。”他藏在被子下的嘴难过地撇了撇,“你怎么还教训我呀……什么叫‘周旋于客人之间,沾染一身世俗风尘”?说得好像我是出来卖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 “你嫌我现在不够好?我早就说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了,我很世俗,就是喜欢赚钱,有错吗?”安嘉月有点生气了,“你没吃过我吃的苦,就不要高高在上地批判我,实在看不惯的话,你给我发工资,把我带回家养着啊。” 贺辰停住了脚步,轻声叹息:“别闹。” “谁跟你闹了,我认真的,难道你没想过把我带回家吗?” 贺辰神色迟疑了一瞬。 这一瞬足以令人心碎。 安嘉月嘴一扁,眼泪立刻涌上了眼眶,在不争气地流出来之前,他单方面结束了视频通话,亮着屏的手机被扔到枕头边。 糟糕透顶。 他们确实还没交往到见家长的地步,现在说这这些话或许会惹人嫌。但他都已经想到了,年长他许多岁、理应比他更成熟的贺辰却没想到,这种不对等令他失望愤怒。 如果可以,他想把手插进屏幕,攥过贺辰的领子,大骂一顿:好意思教训我,你以为自己多完美?总是一副讨厌的有钱人姿态,打扮这么土,磨磨叽叽到现在都不表白,连我们的未来都没考虑过……这么多缺点。 可我还不是一样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注意月月提的打扮小建议,重看第一章 有惊喜??? (《壁花少年》,讲青春期男孩的成长困惑,EzraMiller演的同性恋男孩特别苏。引用台词原句:你无法决定你的出身,但你可以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15章 《小丑》 今晚来Clairdelune用餐的客人很多,有对年轻恋人结伴而来,预订了烛光晚餐和鲜花,坐在靠角落的位子,点了红酒,注视着彼此,轻声细语地聊天,眼里盛着温暖跳跃的烛光。 酒杯空了,男人朝离得最近的服务生招手,可服务生像在发呆,迟迟不应。 领班孙婷婷时刻监督着大堂,见状立刻快步走过去撞了撞服务生的手臂:“嘉月!四号桌在朝你招手呢,快去!” “啊?哦,这就去。” 待倒完酒回来,孙婷婷将人拉到一旁:“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看你走神好几次了。” “对不起,婷姐。”安嘉月低着头,“最近学校表演要买服装道具,开销很大,我这个月生活费有点吃紧,在想该怎么节省……” “那也不能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啊,下班了再想。”孙婷婷严肃道。 “嗯,我知道,对不起,不会再开小差了。” 深夜十点,老旧居民楼下的流浪猫正在杂草丛中活蹦乱跳地扑飞蛾,看见一个人影萎靡不振地路过,困惑地“喵”了一声。 朱家的灯亮着,玻璃窗一片暖黄。 安嘉月去敲响了门。 掉漆的青色铁门打开,一个平头探出来:“谁啊……诶,嘉月?怎么了?” “磊子,有剩饭吗?我晚饭没吃。” “有,今晚包了饺子,还剩一些,我去给你热热。”朱兴磊转身走进厨房,很快端了盘饺子出来,跟他一起坐下,边看一档笑点无聊的综艺节目,边像大哥似地教育他,“怎么能不吃晚饭啊,你打工到这么晚,这还不得饿死。” “没心情吃。” “嗯?有心事?”朱兴磊的视线从电视上转移了过来。 安嘉月夹起一个饺子,蘸了蘸小碟子里的醋,送入口中,浓郁的酸味在舌尖散开。 “磊子,你也觉得我不该去餐厅打工,对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朱兴磊摸不着头脑,“我是这么说过,不过还是得看你怎么想。” “我觉得能赚点钱没什么不好,反正目前也不耽误学校里的事。”安嘉月低喃,“我是不是太贪财了?老想着赚钱成名,是不是……太世俗了?” 朱兴磊呵斥道:“这什么话?当演员的哪个不想成名?哪个人不喜欢钱?世俗又怎么了,谁不是活在这俗世里,难道你还想成仙啊?” 安嘉月被逗笑:“嗯,有道理。” 吃完饺子进了对门自己家,他把这段话一字不差地存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等下次贺辰再那样对他说教,就用这段话怼回去。 可贺辰没有再来找他。 第一天没有,他洗完澡就睡了。 第二天没有,他捧着手机等到凌晨两点,昏昏睡去。 第三天没有,他搜索了去新西兰的机票,太贵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去不起。 第五天,他怀疑贺辰已经忘了他。 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是那天早上,挂断通话后,贺辰如约给他发了霍比屯的照片。 连绵不断的绿色山丘,错落有致的矮小洞屋,野花点缀在家家户户的圆形木门两旁,潺潺溪流悠悠而过,如诗如画。 手机拍的照片,依然保留了贺辰镜头下独有的故事感。每一座山,每一条溪,每一朵花,每一户人家,组合成了一幅真实而奇幻的乡村生活日常,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夏尔人推门出来,热情地邀请路过的人抽一支烟叶。 照片是很美的,可他当时在气头上,没有回,错过了时机,现在回复显得很尴尬。 到第六天,贺辰仍然音讯全无。 安嘉月又一次半夜回到家,查看手机,屏幕上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他丧气地扔了手机,缩进单人沙发里,曲腿抱着膝盖,裹紧了珊瑚绒毯子,睁着眼睛,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今年的冬天早就过去了,连春天都快结束了,五月初的夜晚应当是最宜人舒适的,可他还是觉得冷。 这场恋爱,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特别不安定。 贺辰对他很好,但似乎始终有所保留,至今仍未给他一个准话。这种男人,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趁早放弃比较好。 可他已经很喜欢贺辰了。 他放弃不了。 窗外月亮高挂树梢,茶几上斑驳交错的光影轻轻晃动,晃得眼睛酸胀。 安嘉月等不下去了,妥协了,投降了。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发出去: [贺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他知道答案,按贺辰之前说的出差一个月,应当是下周末左右回国。 纯属没话找话。 过了半小时,没收到回复,他又厚着脸皮豁出去发了条: [我想你了。] 五分钟后,期盼数日的震动终于响了。 [今晚刚回,明天找你。] 自艾自怜与欢欣雀跃的切换仅在一瞬间,安嘉月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快咧到耳朵了也没注意,双手捧着手机回:[今晚就想见你。] [太晚了,你过来要十二点了。] [没关系,我就见你一面,见完就走,不影响你休息。] 贺辰没回,他忐忑不安地等着,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贺辰这么多天没联系他,又一声不响地提早回国了,可能还在生上次他擅自挂电话的气,或许他听话一点比较好……手机一震,显示一条新消息:[不影响,要来的话就住下吧。] [好!] 安嘉月多日的丧气一扫而光,立即掀开毯子,抓起茶几上的自行车钥匙,到门口换鞋。开门走出去之前,动作一顿,折身回到客厅,从茶几上的零食盘里拿了粒水果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贺辰家离得比较远,正常骑过去四十分钟。安嘉月只花了半小时,到的时候,后背t恤湿透,满额头的汗,身体和心里都暖烘烘的,一点不觉得冷了。 单车停在贺辰家门口,这片高档别墅区治安应该很好,不用担心有人偷车,他简单锁上车,刚要按大门上的对讲机,想起自己身上有汗,立即缩回手。 样子太邋遢了,不讨人喜欢。 于是他在门口来回地走,让晚风带走汗水的气息,边走边想,一会儿见了贺辰该说什么。 贺辰大概率是生气了,他确实不该擅自挂电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贺辰也没恶意,也是为了他好。至于把不把他带回家,这才刚认识几个月呀,急什么,慢慢来吧。 朱兴磊的那段话就不说了,他没必要争那么点自尊心,他的自尊心又不值钱。贺辰都不计较他又穷又坏,他有什么可计较的? 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真心喜欢他的人了,还不好好珍惜,作什么作。 安嘉月在心里默默自责完,身上衣服还没彻底干,不禁有些着急了。 这时,这一排别墅的小道上又来了辆车,两个大灯打得像聚光灯似的,闪瞎眼睛。 安嘉月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光线,往旁边避了避,可车在他跟前停下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黑色闪片吊带超短裙,深v领,胸口以沟开叉,短裙下的长腿又直又细,一双细高跟将身高拔高了七八厘米。 女人一头茂密的波浪卷,大眼睛,圆下巴,性感又甜美。 夜晚住宅区的路灯十分明亮,安嘉月一眼认出了对方。 丁馥,万纳的签约艺人,这两年蹿红势头强劲的新人演员,出演了不少爆款影视剧,长得漂亮演技不赖,路人缘很不错。不过,也有人说她是靠背后金主捧着才能拿到这么多好资源,这些说法真假难辨,或许是其他嫉妒心作祟的演员编造的谣言也不可知。 安嘉月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当红明星,深刻感受到了气场上的差距,与光鲜亮丽的丁馥相比,此刻普通学生打扮的他就像个寒酸且不起眼的路人,只能默默站在路边,给她让道。 谁知丁馥甩了甩蓬松柔顺的卷发,张望四下,居然朝他走来了。 准确地说,是朝贺辰家走来了。 路过他时,丁馥随意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把他当回事。 安嘉月见她准备按门铃,满腹疑惑,忍不住上前搭话:“你好,丁小姐,你是来找贺先生的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一个漂亮女人大晚上穿得这么性感独自来男人家,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方面去。 丁馥的手停顿,转过脸,总算用正眼瞧他:“是啊,你哪位?” “我是贺先生的朋友。” “他约你来的?” “算是约过。” “哦,工作上的事是吧?不好意思,他今晚没空,你改天再来吧。”丁馥说完,按下了门铃。 安嘉月莫名其妙,解释道:“丁小姐,你恐怕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工作来的。” 丁馥回头,上下打量他,美目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那你来干嘛?” 这态度,和网络上人美心善好说话的丁馥可完全不像。 安嘉月略感不爽,不想被看轻了,提了口气,沉声道:“有些私事,不便告知,不好意思,总之我跟他约好了,他在家等我,今晚可能没功夫招待你。” 丁馥嘁了声:“我看你说的‘约过’是在撒谎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不过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劝你少耍小心思,他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安嘉月被她不屑鄙夷的眼神气到了,挺直脊背,提高音量:“我真跟他约了,不信你一会儿问他。倒是你,没约过就上门,不觉得打扰到他了吗?” 丁馥瞪圆了一双化着精致妆容的眼睛:“我跟他还需要约?我是他女朋友,我想来就来!”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在520发刀,当然是因为作者没对象,谁都别想逃(?*`?′*)??,开玩笑啦明天521发大糖! 第16章 《随风而逝》 身上的汗冷却了,潮湿的t恤贴在皮肤上,五月份的天气,却冷得汗毛竖起。 安嘉月僵着脖子,呆呆望着丁馥。 那三个字像寺庙里敲钟的巨木,在他脑海里来回撞击,撞出一声声沉闷幽怨的回音:女朋友,女朋友…… “你骗人。”他不相信,“贺先生不喜欢女人。” “哈?”丁馥满脸困惑,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望了圈四周,“你不会是记者吧?身上有没有录音笔?” “我……”安嘉月正欲否认,别墅正门“咔擦”一声,开了。 贺辰从屋里头走出来,穿着浅灰色的舒适休闲居家服:“来了——” 安嘉月与丁馥同时对上了他的视线。 贺辰身形顿住,眼中闪过错愕:“你怎么来了?” 丁馥轻哼:“知道你回来了就来了啊,真是的,提早回来也不说一声,我问你助理才知道,害得我大晚上赶过来,还有狗仔跟车,费了点时间甩掉,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结果倒是在你家门口遇到一个‘大惊喜’。” 她不屑地瞧着身旁呆怔的男孩,半撒娇半埋怨:“想见你的人可真多,我这个女朋友都快排不上号了,不如给他们统一起个名儿方便你接待吧,比如这位,就叫‘见人一号’,怎么样?” 安嘉月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白皙的肤色下透出难看的青灰,像被宣判败诉的受害者。 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贺辰,转过身,去开自行车的锁。可手哆嗦个不停,钥匙试了好几次也插不进锁眼里。 手臂猛地一疼,有股大力将他拽了回去。 他知道是谁,执拗地偏着头,不去瞧对方一眼。 “丁小姐,我没让你来,请你离开。”贺辰只说了这一句,声音冷得吓人,继而抓着他的胳膊,强行将他拉进大门。 安嘉月挣脱不了,经过丁馥时,看见她惊诧愤怒地瞪大着眼,似乎没料到贺辰会发火,却又忌惮害怕着什么,没有回嘴。 别墅的铁门“砰!”地砸上,回音久久不散。 过了半分钟,屋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发动声,丁馥走了。 屋内,两人站在玄关处,沉默相对。 “她不是我女朋友。”贺辰先开口,“去年就分了,你别听她乱说。” 安嘉月低着头:“放开,好疼。” 贺辰松了手,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由惨白转为鲜红。他皱眉,轻轻抚摸:“抱歉,嘉月……” 安嘉月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不信。” “我没骗你。” “为什么分手了她还三更半夜来找你?” “因为她不接受分手这件事,对我死缠烂打。” 安嘉月哈地一笑,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她一个大明星,对你死缠烂打?你是什么大人物吗?还是什么豪门?她有必要吗?” 贺辰又沉默了。 安嘉月压抑了七天的情绪在他的沉默中如火山爆发般炸了出来:“行,你不想解释就别解释了,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打工,为什么没想过带我回家,因为你瞧不起我、只想跟我玩玩对吧?你平时接触的都是大明星,丁馥都当过你女朋友,我这种俗人你怎么看得上!” “我看得上。”贺辰沉黑的眼睛注视着他,表情严肃,“我劝你别去打工,只是希望你更专心地投入学业和事业。也希望你……看淡名利这些东西,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更单纯。” 安嘉月摇头,心里抽疼,他一疼就想哭,拼命忍着:“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对我说这话就像在说‘何不食肉糜’。贺先生,我也希望你明白,喜欢你的人如果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来喜欢你,那并不代表他没有全心全意地喜欢你。” 这层窗户纸终究由他自己捅破了,本该是甜蜜的时刻,却落在如此不恰当的情境,唯剩伤心。 贺辰听完怔了怔,若有所思。 “我回去了。”安嘉月不想继续待在这个难受的氛围里,“别看我这副样子,其实我对感情的要求也很高,没法接受我喜欢的人跟别人纠缠不清。另外,下次如果只是想玩玩,请不要随便亲别人,有的人会当真。” 他转身迈腿,没迈出半步,又被拽了回去,按在玄关的墙面上。 “别走,嘉月。”贺辰在他耳边低语,“对不起,我不是不愿给你解释,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没有跟你玩,我也是……全心全意地喜欢你,在遇见你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安嘉月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光最后这一句话,耳根子就软了。 “先把你跟丁馥的事解决再来说全心全意。”他奋力挣扎。 “我跟她没有事,我用我的生命担保,你可以查我手机里发给她的分手信息。”贺辰越抱越紧,“我现在只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安嘉月挣脱不了,气恼地狠锤他胸膛:“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就算你没骗我,可你还是耍了我,你一周不理我,你跟美女明星谈过恋爱,你从来没说过,你这个大骗子!” “你没问过,我总不能自己提。”贺辰抓住他的手,脸离他不过咫尺,“而且一周不理人的不是你吗?我给你发了照片,你没回我,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我当然在生气啊!”安嘉月红着眼怒目而视,“你不知道哄我吗?” 贺辰盯他半晌,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居然轻笑了声:“抱歉,没哄过人。” 安嘉月气得想咬他,贺辰按住他的脑门,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低头亲了他的嘴唇:“是这样哄吗?” 安嘉月一时发愣,又被他含住唇,轻轻嘬了一口。 “让你难受了,抱歉,但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随便亲你,我在很认真地亲你。”贺辰的呼吸拂过他的唇,酥酥痒痒,“也在很认真地喜欢你,没有人拥有过这种待遇,你是第一个。” 安嘉月胸口起伏,心跳剧烈,扭过头不看他:“说得好像被你亲被你喜欢有多荣幸一样,不就亲个嘴,谁没被亲过似的。” “你没被人亲过,看得出来。或者是你太会演了,演得像第一次被人亲一样。” “谁演了!”安嘉月转头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上了当,气急败坏,“你好烦!大骗子!” 贺辰看着他笑,笑意比以往都深,英朗的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别生气,好不容易哄高兴了。” 贺辰本身长得就帅,这么一笑更是帅得没边,再大的火气都被这一笑浇灭了。 安嘉月一边唾弃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哄,贺辰表个白亲他一下就没脾气了,一边又觉得不能如此轻易地原谅这个害他难过了好一阵的男人,得有更多的惩罚。 “……只哄一下怎么会高兴。”他被压在墙上逃不走,视线闪躲,慢吞吞地嘟哝,“……要哄很多下才可以。” 贺辰抬手勾起他的下巴,覆上来的同时无奈轻叹:“你就是这样才让我不放心,嘉月。” 安嘉月没听懂他的意思,眼下也没心思细想,刚才的不快全成了过眼云烟,当务之急是迎接想念已久的吻。 他仰起头,眯了眼,看着面前英俊的脸短暂地靠近,继而退后,接着再靠近。唇上一热,又一热,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热。可热度只停留在表面,很快就散了,抓不住留不住,像一场空梦。 “……喂。” “嗯?” “我出门之前吃了颗糖。”安嘉月对着贺辰略显困惑的表情,脸颊慢腾腾地红了,赧然说,“现在嘴里应该还是甜的。” 贺辰没有说话,但用行动证明自己听懂了。 这一次互相靠近,他们都默契地张开了嘴,双舌在彼此呼出的热气中轻触试探,确认对方的心意后,迫不及待地缠绕到一起,深入对方的口腔,双唇紧贴,两颊鼓动,在看不见的暗处纠缠。 橘子味的水果硬糖早就化完了,残留的最后一丝甜味若隐若现,似乎快要顺喉而下消失不见,勾得人忍不住往深处追寻。 安嘉月轻声闷哼,搂住面前男人的脖子,喘息着稍稍退后,湿漉漉的舌头舔自己同样湿漉漉的唇,低声问:“甜吗?” 贺辰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不轻不重地往后扯,让他头仰得更高,然后咬他的下唇:“甜,再让我尝一次。” “我……我男朋友才能尝第二次。” 贺辰直接亲上去,比方才更久更深,分开时两个人唇角都是湿的。 “你男朋友还想尝第三次。” “不行,尝多了就腻了。”安嘉月趁他放松束缚,往下一蹲,从他怀里溜了出去,跑开好几步,“而且你今天惹我不高兴了,等我高兴了再给你尝。” 贺辰轻而易举地重新逮住了他,却很规矩,仅仅牵住他的手,配合地问:“怎样才能让你高兴?” “让我在你这儿住一周,我要监督着你,看看你有没有其他纠缠不清的前任。”安嘉月抿了抿唇,声音很小地补充,“还要跟你住一间房,你哄我睡,这是惩罚你一周没哄我。” 贺辰的喉结微动:“只能哄吗?” 安嘉月的脸色更红,故作镇定老练:“亲也可以,但不准干别的,你说过慢慢来的,至于其他的……等你通过这一周考验再说。” 贺辰眼神瞬间柔软,开口时语气前所未有地轻缓:“好,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谈恋爱啦!今朝有糖今朝磕! (《随风而逝》,又名《乱世佳人》,觉得月月跟女主一样现实又坚韧。引用台词原句: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 第17章 《尽善尽美》 别墅的卧室窗户朝南,早晨九点多,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了床上人的脸上。 昨晚闹腾一番,睡得晚了,困意未消,可架不住阳光热烈。安嘉月艰难地睁开眼,扭头一看枕边,贺辰已经走了。 床头柜上放了盘面包,盘子下压着张纸条:去工作了,记得吃。 安嘉月看着那盘裹着厚厚一层蜂蜜的面包,怀疑自己吃下去是否还能走出这个房间。 爱情令人盲目,但不至于盲目到这个地步。 二十分钟后,他穿好衣服洗漱完,神清气爽地站在玄关处,手里提着个垃圾袋,给贺辰发信息:[贺先生,我走啦,晚上再来找你,你几点忙完?] 贺辰很快回了:[我四五点就回来,你不待在我家吗?] [不了,我要去餐厅。] [好,早餐吃了吗?] 安嘉月看了眼手里的垃圾袋,铿锵有力地回:[吃了!] Clairdelune每日十点开始营业,服务生通常八点必须到。安嘉月到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刚进门就被孙婷婷喊住:“嘉月,怎么迟到了?扣半天工资哦。” “睡过头了,对不起,您扣吧。”安嘉月今天没把这点钱放心上,“婷姐,我有事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孙婷婷带他走到一张餐桌前,拉开椅子面对面坐下,问:“什么事啊,就在这说吧。” 安嘉月开门见山:“婷姐,我想辞职了。” 孙婷婷诧异:“啊?怎么这么突然?” “原本是打算干到暑假的,可我最近觉得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太少了,就想提前辞了,您不是也说我应该以学习为主吗?” “那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啊,我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人接替你?你要不干到这学期结束再说吧。”孙婷婷试图挽留。 安嘉月摇头:“期末有一出大戏,这段时间我要多花时间排练。而且我快大二了,得开始找戏拍了,这边实在顾不上。” 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显而易见,因为贺辰不喜欢。 昨晚贺辰哄他睡的时候,他稍稍反思了会儿,贺辰说得不是没道理,换作他自己,也不乐意贺辰去可能被揩油欺负的服务场所工作。 看淡名利他暂时做不到,但辞掉打工认真学习换男朋友安心这种小事,他还是勉强能做到的。如果钱不够花,大不了厚着脸皮问朱兴磊借点儿,等大二接了戏有酬劳了再还。 跟贺辰谈个恋爱,似乎将他的人生轨道扳正了许多。简直就像梅尔文遇见卡罗尔,他遇见贺辰,令他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孙婷婷叫苦说服务生不好找,劝他干到学期末。 安嘉月毫不留情地戳穿:“婷姐,能接替我的人到处都是,上次陈兴被开除之后第二天不就找到新员工了吗?” 孙婷婷:“新员工好找,但像你这样的员工难找啊,长得好看,又会讨客人欢心,又会推销酒,我和大家都很喜欢你……” 除了最后句,其他应该都是真心话。 安嘉月笑笑:“谢谢您夸奖,我也很珍惜这段共事的时光,不过我去意已决,麻烦婷姐行个方便。” 孙婷婷有些怨相,又劝了他几句,见实在劝不动,只好作罢:“行吧,等你当上大明星,别忘了姐啊。” 安嘉月点头:“肯定记着。” “还有,既然这样的话,这个月的全勤奖就不给你了。工资也得扣,跟你说一声啊。” 安嘉月没料到这茬,困惑道:“为什么要扣工资?” “当然啦,你不打一声招呼就离职,对餐厅造成了损失,按规定要扣工资。” “可我是兼职,合同上说是日结,您当初说为了方便实际操作改成月结,我同意了,来餐饮的每天都好好工作了,您怎么能扣我工资呢?” “你也没有天天都好好工作吧?”孙婷婷此时完全变了副面孔,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可以杀价的商品,势在必得,“临时请过两三次病假,前阵子晚上经常开小差,哦对了,还有惹客人生气……” 一通生拉硬扯之后,足足扣了他一千多块。 金额没多大,受的气有点大。 安嘉月静静听完,扯出一丝笑:“好的,婷姐,您看着给吧。” 做决定前百般纠结,真正提出辞职后,也就那么回事儿。 兼职工的离职手续办起来很快,几乎就是签个字的事,安嘉月知道孙婷婷招人更快,兴许下午就有人接替他的位子了。 离职前要还制服,他去员工更衣室收拾自己的柜子,遇到其他几个服务生,听说他离职了,不知真假地惋惜:“上次那顿饭还没吃呢,改天约啊。” “嗯,改天。”安嘉月笑着答应。 转过身,靠着柜子,把通讯录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一个个全删了。 他这边继续收拾着,其他人接着聊自己的。安嘉月听了会儿,他们是在聊股票,陈兴虽然被炒了,但大家对股票的热情不减。 “你那支万纳影业的股票怎么样了?” “还在涨。” “真的假的?电影不都下映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万纳最近刚谈下几部大IP,未来几年发展势头好得不得了。” “这么厉害啊……” 安嘉月默默听着,没吭声。 万纳影业,这个名字国内从影者几乎都如雷贯耳。致力于影视投资、制作、发行以及相关产业,无疑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出品过众多有口皆碑的大卖电影。 下有经纪公司,旗下艺人众星云集,是许多新人挤破头也想签的公司,一旦被签进去,根本不愁资源。 也是他最想签的经纪公司之一。 目前他还没什么门路,不过,股票的事倒是可以考虑。辞了兼职这两个月的生活费必然紧张,况且他还欠贺辰七八万,如果不从其他男人那儿捞好处,一年半载都不可能还上。 也不是没想过不还徐辉钱了,对贺辰撒个小谎,再把钱转回去,但万一徐辉又找上门来催他还钱,贺辰就知道他撒谎了,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把钱还给了徐辉。 聪明人不撒会被戳穿的谎。 下午回到自己家,安嘉月就买了一些万纳影业的股票,不敢买多,只买了三千,能小赚一笔也是好的。 买完顺手搜了搜万纳的新闻,想了解一下潜在的未来东家。搜出来的大多数新闻是关于电影的,带了一句“由万纳影业出品”而已。 这时,他看见一条新闻标题说:万纳影业与维塔数码达成合作。 维塔数码,全球顶尖特效公司,稍微懂点电影制作的都听说过,万纳的这次合作,估计就是为了刚谈的那几部大IP。 安嘉月不关心这些商业新闻,反正眼下跟他没什么关系,手指继续往下滑,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突然瞥到刚才那条标题下有一行小字,显示了新闻的开头: 四月二十五日,万纳影业相关负责人等前往惠灵顿,与维塔数码总部的…… 后面的内容他没心思看了,眼里只映着那三个字: 惠灵顿? 贺辰那个时间也在惠灵顿,这么巧的吗? 他反应极快,脑子里瞬间几念闪过,串联到一起: 贺辰是导演兼摄影师,之前说在筹备电影的前期工作。还有丁馥,她是万纳的签约艺人。丁馥分手后还对贺辰死缠烂打,很可能是出于利益关系。 该不会,贺辰是为万纳影业工作的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岂不是就有万纳的门路了? 安嘉月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贺辰果然是他的soulmate!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很想现在就问个明白,但又怕打扰贺辰工作,于是自己先去网上搜索了贺辰的名字。一般这样的电影幕后人员都会出现在cast表里,肯定能搜到。 贺辰的名字不常见也不罕见,他翻看了几十页,找到了几个叫贺辰的电影从业人员,但点进介绍或关联微博看了照片,都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贺辰。 难道猜错了??安嘉月手肘支着沙发扶手,手撑着脸,指尖轻点脸颊,满腹疑团。 算了,反正晚上就能跟贺辰见面了,到时候再问本人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正在工作的老贺:怎么突然眼皮狂跳。 (《尽善尽美》讲述了作家梅尔文在遇到餐厅女招待卡罗尔后,从一个种族和性别歧视的人变成了一个慈善者的故事。引用台词原句:你让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维塔数码是真的,总部在惠灵顿) 第18章 《绿皮书》 下午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丝丝暑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雨水里,空气清新又温暖。 安嘉月等雨停后打开了窗户,把手机架在窗台上看电影。楼栋下栽种了一棵合欢树,高大茂盛,枝叶延伸到了他家窗口,细长的叶片上沾满了雨珠,青翠欲滴,到六月份就能开出漂亮的红色绒花了。 很好的天气,很美的景色,只差一个很喜欢的人。 正这么想着,就收到了贺辰发来的消息,说是临时要开个会,预计五点回。 安嘉月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四点整,立刻关了电影,从家里出发,骑着单车去了菜市场。 左挑右拣,最后买了两大袋子的菜,挂在单车的扶手上,一边一袋,哼着歌慢悠悠骑到了贺辰家,刚好五点。 结果贺辰还没回来。 他没钥匙,只能在门口等,百无聊赖地观察别墅的外景。 三层楼高,现代化装修,应该是近几年新建的,外墙很干净。这地段的房价他查过,六七万一平,按贺辰家的面积,没个两千万拿不下来。 二十多岁能住得起这样的房,极有可能家里有矿。钱对贺辰来说大概只是个数字,也难怪贺辰无法理解他这种普通人对名利的追求。 不过贺辰有一点值得表扬,就是低调,从不炫耀。不像徐辉那种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新买辆跑车,绕着学校足足开了十圈,一路轰鸣,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贺辰没回复消息,安嘉月等得实在无聊,锁上了单车,背着手踱步闲逛,看见右手边有条绿意盎然的石板小道,两旁种着月季,刚开花苞,忍不住走过去欣赏,意外发现小道通往隔壁一栋人家,有位四五十岁模样的阿姨正在自家花园里给花浇水,看见他突然出现,面露诧异。 安嘉月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阿姨你好,我是隔壁户主的朋友,来做客,到早了,随便逛逛。” “隔壁?那个高高帅帅的?”阿姨问。 安嘉月默默为她的眼光点了赞:“对,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您认识吗?” “不大熟,那小伙子很少来这儿住,我只见过他几次,不过我记得他好像叫……叫贺什么……”阿姨努力回忆着。 “叫贺辰。”安嘉月帮她补充完整了。 “贺辰?是这名儿吗……”阿姨小声嘀咕,“好像不是吧……” 后头声音太小了,安嘉月没听清。这时,隔壁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安嘉月礼貌地道了别,立即穿过绿化小道跑回去,一辆熟悉的奔驰停在门口,果然是贺辰回来了。 “只看见你的自行车,没看见你人,我猜应该是在附近。”贺辰往车库里停好车,走出来,接过他那两大袋子菜,开了别墅的铁门,“抱歉,久等了,没想到今天开会开这么久,一会儿把备用钥匙给你,下次你早到就直接进去吧。” 愿意给备用钥匙,说明不怕随时来查。安嘉月对此举相当满意。 “没事,也没等多久,你辛苦了。”他挨着贺辰进了别墅,在玄关凑到贺辰领口前嗅了嗅,“今天怎么没喷香水呀?” 贺辰换了鞋:“偶尔才喷,你喜欢那味道?” “嗯,好闻的,就是给人感觉有点冷。”安嘉月像跟屁虫似的粘着他,跟到厨房,趁他往冰箱里放菜,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过冷点才好,这样别人就不想靠近你了,我就能独占你了。” 贺辰放好所有东西,转过身,搂着他往上一托,将他抱上了料理台,手撑在他的腿侧:“它有一款情侣香,是蜂蜜糖味的,你想要吗?” 安嘉月比贺辰高了一截,可以俯视着贺辰了,却感觉自己被贺辰的气场压着,动不了:“我才不要,你喜欢甜的,我喷了肯定天天被你亲。” 贺辰浅笑:“这个喷不喷都一样。” 说着,手覆上了他的大腿,在很靠近腿根的地方捏了一下。 安嘉月浑身一个激灵,立马从料理台上跳下来,腿软得差点没站稳:“还没过一周考察期呢,不准乱来!我要做饭了,你帮我打下手。” 贺辰微笑定格:“……我打下手?” 安嘉月见他面露难色,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得意洋洋地挤兑他:“是啊,你不会一点家务都没干过吧,大少爷?” 贺辰:“给你做过两次早饭。” ……还好意思提早饭。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原来真是大少爷,那你可有得学了。”安嘉月调侃完,从冰箱里翻出一把葱,“大少爷,请洗干净,切成段。” “好。”贺辰并不推辞,折起衬衫袖子,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洗起了葱。动作不熟练,但很好看。 流水下的修长手指,露出一截的健硕小臂,轮廓硬朗的侧脸,都很好看。 兴许是今天要去公司开会,贺辰穿得比平时正式,长袖白衬衫束在西装裤里,尽显窄腰长腿,胸肌撑起了没有打领带的松垮衬衫,意料之外的好身材。 “怎么一直看着我?”贺辰总能敏锐地抓住他的视线,“哪里不好吗?” 安嘉月摇头:“哪里都很好。” 他抬手替贺辰整理衬衫衣领:“不过下次开会,记得打个领带,否则可能有人觉得你态度散漫。” 贺辰:“会吗?” 安嘉月点头:“会的,很多人会凭外表判断一个人。比如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肯定进不了Clairdelune的门,又比如一个校服上都是脚印的学生,别人肯定会骂他脏。” 贺辰不解:“校服上为什么会有脚印?” “举个例子嘛。”安嘉月替他整理好了松垮的衣领,拍拍他的胸膛,“总之一定要多注意个人形象,不要让别人瞧不起你。” “没人敢瞧不起我。”贺辰淡淡道。 安嘉月笑了:“这么拽?你家到底干什么的啊,不会真是豪门吧。” 他没指望贺辰回答,没想到贺辰静了几秒,真的答了:“不算豪门,只是开了家业内颇有名气的公司,我爸是董事长,我目前在公司任职。” 安嘉月不怎么意外:“哦,难怪你说没人敢瞧不起你,原来在自家公司工作啊,真爽。” 贺辰摇头:“没什么爽的,我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嗯?为什么?” “我在公司的主要工作是学习如何管理各个部门,当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贺辰关了水龙头,把葱放到砧板上,用刀切葱,手下传来缓慢沉钝的响声,“我对你说过,我是学导演的,拍电影才是我的理想工作,但恐怕很难实现了。” 安嘉月听出了端倪:“因为家里不同意?” 贺辰点头:“我爸希望我将来接管公司,我不愿意,他很生气,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一开始不甘心,靠着……一个表弟的资助,跟我爸对抗了近一年,期间也攒了些钱,但那点钱根本不够拍电影烧的,就算拍出来了,我爸也有很多方式阻挠它上映。最后,我不得不向家里妥协了,现在业余偶尔拍点照片和短片罢了。” 安嘉月难得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评论起:“这样啊……你爸也太狠心了吧……” 而且还能阻挠电影上映?这权势非同一般了,他好奇得不得了,但贺辰没说,他也不便多问。 “他其实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和观念,以我一己之力,很难撼动。”贺辰手中刀起刀落,葱段长短一致,翠绿美观。 安嘉月思索片刻,按住了他握着刀柄的手:“贺先生,虽然我没看过多少你拍的作品,但我觉得你是有天赋的,别轻易放弃呀。” 贺辰侧目而视:“光有天赋是不够的,改变一个人的观念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你没有勇气吗?” “曾经有,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那我把我的勇气借给你!”安嘉月豪气冲天地一拍胸膛,“不是我吹,我能考进电影学院,凭的就是一腔孤勇。当初谁都不看好我,但我还不是考上了?挡在你面前的只有你爸一个人而已,挡在唐面前的可是整个时代背景下的阻碍啊!” 贺辰微笑:“你适合去演讲,很振奋人心。” “你有被振奋到吗?” “有。”贺辰低头继续切葱,“我会再试试的,其实我选择接管公司,也有自己的理由。等我手掌大权之后,我爸就管不了我了,到时候我再实现自己的理想。只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要花费很久,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几年。”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努力。”安嘉月很乐观,“我先预定你第一部 电影的男主位置!可以吗?” “舍你其谁呢。” 安嘉月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倾囊传授自己的经验:“在你有自主权之前可千万别惹你爸生气,中年男人都爱听软话好话,你没事多去跟他谈谈心、送送礼,他的态度可能就慢慢松动了。家里有这么好的条件,尽量用上,一个人为梦想奋斗要吃太多苦了。” “你吃过那种苦?”贺辰问。 “当然啦,所以我才劝你嘛。” “比如?” “唔……我?想想哦。”安嘉月在脑子里过滤掉了所有听起来令人不适的内容,最后剩下没几条,拣了条温和的说,“以前我成绩好,老师本来希望我能考个重点大学,结果我说要考电影学院,他就不是很高兴,在班上说我想当大明星,不好好读书,让大家别学我。从那以后同学总拿这事笑话我,给我起外号‘大明星’,说我做白日梦。哼,等我真当上了大明星年入千万的时候,我要一个个发信息问候他们:‘好久不见,您现在在哪儿工作每个月挣多少呀?’哈哈哈……” 他笑了半天,贺辰毫无反应,尴尬地收起笑:“我只是说说,不会真的那么做啦……” “没必要。”贺辰说。 “嗯,确实没必要那么缺德……” “我是说没必要再联系他们。”贺辰手中的菜刀重重落下,切口整齐锐利,“他们不配得到大明星的问候。” 安嘉月愣住,接着扑哧笑出声,越笑越乐,腰都直不起来。 贺辰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拽的话似的,铛铛铛地在砧板上切完了葱,拿着刀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算了,大少爷,我突然觉得让你做家务的我胆大包天。”安嘉月接过他手里的刀,“而且你动作太慢了,还不如我来呢,你去外边歇着吧,工作一天了好好休息。” 贺辰也不客气,转身出了厨房,但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台手持摄像机。 “这是干什么?” “记录大明星成名前的日常。”贺辰勾唇,“将来或许能卖钱呢。” “哎呀早知道不告诉你了!讨不讨厌!”安嘉月手伸到手龙头下,沾了水洒他,贺辰笑着退后,他追上去,两个人在宽敞的厨房里追逐打闹,贺辰刚整理好的衣领又被他亲手扯歪了。 贺辰退到半路突然停住,安嘉月措手不及,撞进贺辰怀里,贺辰单手圈住他,将他按在料理台上,摄像机对着脸拍特写。 安嘉月喘红了的脸像刚洗干净的新鲜蜜桃:“别拍啦,发型都乱了,不好看。” “好看的。”贺辰亲吻了摄像机显示屏里的他,“你怎样都好看。” 后来这段视频贺辰传给了他,确实是好看的,但好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眼里藏不住的情,神态完全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在喜欢的人面前,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甜蜜,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爱情的蜂蜜水里,滋润得无以复加。 这段录像得好好珍藏。安嘉月看着视频的时候心想。等到贺辰将来成名忙碌了,或许就没时间给他拍了。 作者有话说: 当局者迷啊月月~ (《绿皮书》,讲一段跨越阶级和种族的友谊,唐是黑人钢琴家,有天赋但处处受阻。引用台词原句:光有天赋是不够的,改变一个人的观念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第19章 《不再让你孤单》 辞了餐厅的打工,空闲时间一下多出不少。 周一晚上,安嘉月头一回在周中现身练功房,把其他同学都惊着了。 魏武还挺关心他:“嘉月,你就这么辞了不要紧吧?生活费怎么办?” “没事,之前打工攒下了一笔,这个学期够用,等暑假再打工吧,先跟大家一起排好这出戏比较重要,毕竟要记入期末总评的,不能因为我拖累大家。” 魏武由衷赞叹:“你这觉悟,太高了!” 安嘉月谦虚地笑笑:“应该的。” 昨天他对贺辰说这事的时候,贺辰也夸了他,整个晚上都非常高兴满意。 男人啊,真是容易取悦。 戴琳若有所思了会儿,突然问:“嘉月,我听说你在餐厅打工?” “嗯,怎么了?” “服务性行业鱼龙混杂的,不好做吧?” 安嘉月闻言,心里稍稍警惕,尽管他之前对戴琳印象不错,但保不齐是第二个包蓉,处熟了就原形毕露。 “是不太好做,但我打工的那家餐厅有钱人居多,整体环境还行。”虽然素质也没有高到哪儿去。 戴琳:“有钱人多就更乱了!你相信我,我就是有钱人,有钱人的圈子我太了解了!” 安嘉月:“……” 魏武无语:“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钱了大小姐,你到底想说啥啊?” “你别打岔。”戴琳道,“我就是想说,与其去打工服务那些牛鬼蛇神,不如暑假接几个广告或者短片,钱多事少,不是更好吗?” 原来是在给他出主意。安嘉月放下戒心:“我倒是也想,但没有门路啊。” 原本以为贺辰是万纳的摄影师或导演,结果贺辰说在自家公司工作,拍电影只是偶尔,那就不可能是专职的了,他心里打好的小算盘就此泡汤,还是得靠自己。 “我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介绍给你。”戴琳很仗义地说。 安嘉月还没来得及道谢,魏武立即接上:“戴姐戴姐!看看我!有合适的也介绍给我!” 戴琳嫌弃地瞥他:“你啥姿色,嘉月啥姿色,心里有点数。” “嘤嘤嘤……”魏武这些日子反串角色演习惯了,瞬间进入娇弱猛男状态,“你居然嫌弃人家……” 逗乐了周围一圈人,安嘉月也跟着笑,突然觉得这群同学没他以前想得那么难以融入,还挺有意思。 学校的排练时间压得很紧,从早到晚不停歇,一周后就要全系评分。 安嘉月每天早上七点出晨功,八点到学校,排练一整天,晚上九点才去贺辰家。贺辰这几天也忙,说是自家公司有几个重要项目需要他跟进。两个人聚少离多,只有晚上能一起吃顿简餐,躺在一张床上聊会儿天。 贺辰总爱问他以前的事,短短一周里,他快把所有记忆中美好的回忆说完了,剩下的那些不美好的,讲出来自己都嫌恶心,更不想脏了贺辰的耳朵。 贺辰还很喜欢拍他,拍他窝在沙发里吃冰激凌冻得牙齿打颤的傻样子,拍他早上在窗前对着太阳伸懒腰的样子,拍他伏在自己胸膛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拍这些干嘛呀?” “想记录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安嘉月想了想,将镜头反转,对准了贺辰,自己也挤进画面里,贴着贺辰的脸笑: “只记录我怎么行,你也要在我的每一天里。” 一晃一周过去,别墅再也没来过纠缠不清的前任,随时随地都能拿着备用钥匙开门进去检查,一切都是敞开透明的,甚至连那间暗房都进去过了,没有什么奇怪的道具或者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有量杯、温度计、安全灯、冲洗罐这些洗胶卷用的设备,洗好的照片贴在暗房的墙上,除了贺辰以前拍摄的人物风景照,几乎都是他们这几日相处的点点滴滴。 考察期结束时,安嘉月在心里默默给贺辰打了个满分。 周五晚上,小组里好几个同学有约会,凑不齐人,于是排练取消。安嘉月放学后回了趟家,打扫一个星期没住的屋子,顺便洗了个澡,洗得相当干净,擦干之后涂了新买的身体乳,芒果味的,香香甜甜。 他没忘记答应过贺辰什么,贺辰想必也记得。 一想到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他擦身体乳时就臊得慌,怎么都抹不匀,也可能是太久没这么精致地拾掇过自己,手忙脚乱。 以前他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妈很喜欢把年幼的他洗得干干净净,抹上香喷喷的身体乳。后来离婚了,他爸一个常年在工地上与汗臭味同居的大老爷们哪儿会倒腾这些,他只好自己摸索,不小心误喷了他妈留下的香水,浓烈甜腻的劣质芬芳萦绕在身上,久久不散。第二天去上小学,每个老师进来都要问一句:“谁喷了香水?”,然后全班同学都转头嘻嘻哈哈地指着他:“安嘉月!” 从那之后他就不太喜欢甜的东西。 但贺辰喜欢,他也就装着喜欢。 等身体乳吸收了,安嘉月换上干净衣服,在洗脸池前对着镜子吹头发,顺便给贺辰发消息:[你今晚几点回?] 刚发出去,家门口“咔擦”一声,门开了。 安嘉月倒退一步,错愕地看着门口进来的人:“爸,你怎么回来了?” 安刚伟提着大包小包,鞋也没换,直接踩着他刚拖过的地板进客厅了:“啊?我没说过吗?” “没啊,您又忘了。”安嘉月无语,关了吹风机,走过去,“下次回来提前跟我说好不好,我差点就出门了。” 安刚伟放下行李,坐到客厅沙发上,反手捶着背,肤色好像又晒黑了点,笑起来牙显得更白了:“出门?去哪儿啊,小朱昨天跟我说,你这周都去朋友家住了,哪个朋友?女朋友?” 朱兴磊这个爱打小报告的。安嘉月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一顿,也坐到沙发上,给他爸敲背:“爸,别听他乱说,就一朋友,男的。” “哦,男的啊,那随便你,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安刚伟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脸疲惫,说起工作,“这次工程太折腾了,都竣工了,负责人到现在还没打尾款,也不给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打。” 安嘉月早就习惯了:“可能又要拖个把月。” 安刚伟摸了根烟,点上火,吞吐着烟雾:“你有闲钱吗?先存着点儿,万一尾款没及时到,我们先垫付一下,工资总要给人家发的。” 安嘉月不乐意了:“爸,我们家也没多有钱,干嘛垫付呀,让您那些工友跟工程负责人讨债去,您别担这个风险,吃力不讨好。” “哎,不能这么说,我是包工头,我不给他们发工资谁来发呀?” “就是因为您总这么想,我们家这些年才没存下多少钱。”安嘉月数落,“爸,这个社会上老实人是要吃亏的,您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这话他说过许多遍了,他爸从来不听,这次果然也一样。 安嘉月气呼呼地跳下沙发:“不给你捶背了。” 安刚伟不以为意,在身后喊:“晚饭想吃什么?爸给你做!” “还吃什么呀,吃气都吃饱了!”他关上自己房间门。 “那就吃面吧!”安刚伟自说自话地决定好了,在外头乒铃乓啷地收拾带回来的行李,多半一两个星期后又得装进大包小包里,带去下一个工地。 安嘉月郁闷地坐在自己的单人床边,窗外夕阳西下,橙黄的残阳照在窗前的书桌上,玻璃板底下压着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几乎都是安刚伟拍的,技术拙劣,跟贺辰肯定没法比,但胜在质朴亲切。 他默默注视了会儿,叹气,打开手机,看见贺辰刚回他了:[七点到家。] 他斟酌了下用词,回:[贺先生,对不起,我爸刚回来了,我今晚不去你那儿了。他很少回家,我想多陪陪他,这一两个星期内估计都不能去你家住,对不起……] 贺辰一时半会儿没回,安嘉月捏着手机,反复看刚发出去的那条信息,越看越忐忑,生怕贺辰觉得扫兴生气,又编辑了一条:[我没有骗你,真的只是想陪陪我爸。等我爸出差以后,我随叫随到。] 他看着“随叫随到”那四个字,又觉得把自己说得像个应召女郎,很不妥当,正想撤回,贺辰已经看见了:[没事,把你家地址给我,我来找你。] 安嘉月顿时紧张了,站起来在不大的房间内来回踱步,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勉强定了定神,报了自家的大概位置,让贺辰九点以后来。 晚饭是两大碗牛肉面,他爸的传统手艺,清水煮面倒点辣酱,吃得有滋有味。他心里惦记着贺辰的话,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半,剩下的给他爸了。安刚伟坐了一天大巴,累得直打哈欠,洗完澡就去房间睡了。 安嘉月在客厅垫着毯子看手机里的电影,时不时地望一眼墙上挂钟,电影没看进去多少,罕见地一句台词都没记住,快到九点的时候,赶紧往嘴里扔了颗糖,深深呼吸。 五分钟后,贺辰发来了消息,说是到了,让他下去。 安嘉月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轻轻带上门,飞奔下楼,迎着初夏的晚风,头发飘扬,心跳得飞快。 弄堂狭窄,车子进不来,贺辰停在居民楼外边的小路上,对跑出来的他亮了亮车灯。 安嘉月喘着气停下,刚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贺辰下了车,对他说:“去后座。” 他怔了怔,意识到什么,接着轻轻“嗯”了声,走到后座打开门,再度深呼吸,坐了进去。 贺辰从另一边进后座,关上车门回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你干什么?” 安嘉月t恤脱到一半,卡在手臂中央,上身光着,身材瘦而纤韧,头发乱了,耳朵通红,神色茫然地看着他:“啊……你不是来跟我做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因为我答应你考察期过了再做其他的啊……不然你来我家干嘛,让我进后座干嘛……” 贺辰从副驾驶拿过一个袋子:“我来给你送东西,你留在我家的,顺便找你聊聊天,不行吗?” “啊……”安嘉月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手忙脚乱地穿回衣服,“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堪……” “别动。”贺辰按住他的手,凑近闻他颈侧,“喷了香水?” 安嘉月摇头,睫毛轻扇:“抹了身体乳,芒果味的。” 贺辰的嘴唇几乎贴到他的皮肤:“好甜,可以尝吗?” “……嗯。” 贺辰双手一托,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安嘉月扶着他的肩,低着脑袋避开车顶,忽然颈侧一热,一阵酥麻迅速扩散,全身抖了抖,低吟出声,情不自禁地攥紧面前的衬衫,紧张得绷紧了每一处肌肉。 贺辰摸着他脖子上的新鲜红印轻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安嘉月酸溜溜地回:“是没你经验丰富。” “好歹比你年长几岁。”贺辰很轻柔地亲吻他的脖子,手抚摸他的后背,“但和你在一起,每次体验都是从未有过的。” 安嘉月不买账:“说得好听……我一开始真以为你不受欢迎呢,结果男女通吃,还有大美女前任死缠烂打,上次失恋的对象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帅哥……唔!” 贺辰拧了一把他的腰,低声在他耳畔说:“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从今往后也只有你一个。” 安嘉月耳根子又软了,嘴上不饶人:“你的意思是以前的都是虚情假意?渣男。” “以前的都是各取所需,彼此都很清楚,我也没给过情。”贺辰抬起头,注视着他,眼眸如车窗外的夜,沉静而深邃,“但你不需要给我什么,你要的,我会尽我所能地给你。” “我不问你要其他的,把你的全心全意给我就行。”安嘉月搂住他的脖子,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唇,“希望从今往后,你能让我踏踏实实地活在你的生活里头。” 贺辰托住他的后脑勺,定定看着他:“好。” 安嘉月笑了笑,伸出舌头,卷着剩下的半颗糖:“今天是蜜桃味的,还没化完,要吃吗?” 贺辰没回答,压下他的脑袋,同时尝到了蜜桃和他。 车内凉风习习,车外暖风阵阵,交汇的气流在车窗上生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外边的景物,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个,在这小小的角落无休止地接吻。 糖果早就在彼此的热度中化完了,可嘴里还是好甜,甜得想尝更多。 安嘉月往前倾倒,加深了这个已经够深的吻。 他好像,重新开始喜欢甜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摸着你们的良心说甜不甜! (《不再让你孤单》,讲一段坎坷又现实的爱情故事。引用台词原句:谢谢你,让我踏踏实实地活在你的生活里头。) 第20章 《低俗小说》 三更半夜跟男朋友幽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嘴巴肿得肉眼可见。 安嘉月一早偷偷摸摸地起床,想趁他爸还没醒,赶紧洗漱完去上学,结果他爸昨晚睡得早,今天精神倍儿好,早早就起来煮粥了,他一出卧室门被逮个正着。 安刚伟端着两碗煮得稀烂的白粥从厨房出来,猛一瞧见他的脸,吓了一跳:“嘉月,怎么嘴巴肿了?是不是昨晚面里的辣酱放多了?” “嗯嗯……”安嘉月不敢多说,捂紧领口,搪塞过去,“爸我要迟到了,早饭不在家吃了。” “啊?这才不到七点……” “晨功不能懈怠!”他义正严辞,一溜烟儿跑出了家门。 安刚伟颇感欣慰,站到窗口,朝楼下自家儿子的背影喊:“不愧是我儿子!真用功!” 喊声嘹亮,惊醒了正在酣睡的流浪猫,恼火地喵呜乱叫。 朱兴磊的烧饼摊还在老地方,早早开摊了,热气腾腾的烟雾围绕着整个小摊,排队的几乎都是学生和上班族,也有起得早的大妈大爷。安嘉月排了十多分钟才轮到,像往常一样点了个梅干菜馅的。 “好咧!”朱兴磊拿纸包了递给他,突然眼珠子一瞪,盯着他的脖子,“嘉月,你脖子怎么啦?” 他嗓门大,一下子周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安嘉月嘴角一抽,不动声色地笑笑:“昨晚出去倒垃圾,被蚊子咬了。” 朱兴磊神经粗,不疑有他:“哦哦,你早说,我家有药膏,一涂蚊子包就消了。” “好,下次问你要。”安嘉月接过烧饼,立即加快脚步逃离众人探究好奇的视线。 这天晚上,他坚决阻挠了贺辰意图亲脖子的行为。 贺辰想了想,改成了亲其他地方。 一个多星期后,等到安刚伟终于又要出差前往下一个工程地的那天,他上身除了脖子,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蚊子包”。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安嘉月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身体,看了没几秒就臊得脸通红。 本以为自己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无数猪跑了,肯定能应对自如,实际上却屡出洋相。昨晚贺辰隔着t恤亲他胸膛,他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颤抖得像车里零下三十度一样。贺辰察觉后就不亲他了,看着他出糗的模样,笑问:“你还好吗?” 丢脸到无地自容。 但他喜欢贺辰亲他,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白天在学校的时候的时候也总往嘴里丢颗水果糖,回味昨晚的丝丝甜意。 身上这一道道印记仿佛一块块勋章,证明他也是有人爱的。 周一,清晨六点的闹铃响个没完。 安嘉月惺忪着眼从床上爬起,给他爸做了顿简单的早饭,烂糊面配咸菜,吃完后送他爸去车站。施工队包了大巴,八点出发。 “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安刚伟每次离家都很不放心他,仿佛他还是五六岁的小孩儿,细枝末节也要叮嘱,“在学校里要跟老师同学处好关系,嘴巴甜一点,知道吗?” “知道啦。” “家里茶几上的果盘底下,给你留了点钱,不够再问爸要。” 安嘉月无奈:“爸,你真是,自己尾款都没着落,给我钱干嘛?一会儿就给你转过去,你自己留着花。” 安刚伟拍拍他肩:“尾款的事还是爸自己解决吧,你别操心了。爸昨天看你衣橱,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我们家还没那么穷,赶紧买几件去,别让同学笑话。” “谁敢笑话我?你儿子将来肯定红,别人巴结还来不及。” “骄傲使人落后,你谦虚点儿。” “行行行。” 送走他爸,安嘉月长舒一口气。回程的路上,顺道去了趟许久未去的Clairdelune。 一进门,曾经的同事见了他,表情都挺微妙,孙婷婷则是直接甩了脸色,转身去收银台,理都不想理他。 安嘉月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径直走到孙婷婷面前,礼貌地问:“婷姐,我最后个月的工资怎么还没进卡里呀?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孙婷婷冷淡地回:“在走流程,过两天就到。” “哦,好吧,那我再等两天,如果两天后还不到,我可能又要给劳动保障局打电话了。” “有必要搞得这么难看吗?”孙婷婷瞬间变脸,咬牙道,“嘉月,姐以前对你不够好吗?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去投诉我?” 安嘉月笑了:“婷姐,你对我有什么恩?我只是来打工赚钱的,你不按当初的合同规定,乱扣我的工资和奖金,还指望我谢谢你吗?” “我又不是针对你,以前辞职的人都是这样扣的,这是餐厅规定!” “都这样所以就是对的了?餐厅规定高于法律效力?”安嘉月懒得再与她争辩,挥手再见,“看在我们同事一场,不跟你吵,麻烦尽快把我的工资和奖金打过来,谢谢。” 孙婷婷顾忌着餐厅里的客人,有怒不敢吼,眼睁睁看着他从容离去,最终也只能狠狠一跺地砖,高跟鞋跟差点钉进地砖里。 打电话投诉的威胁果然有用,一天后,所有他原本应得的工资和奖金就进了卡里。 安嘉月算了算卡里的余额、家里的存款以及聊胜于无的股票收入总和,一共才九万,哪儿够给几十号工人发薪的?何况他还欠贺辰七八万,到现在一分钱都没还。 “哎……” “嘉月,你叹什么气啊?快上台了,赶紧再看一眼台词。”戴琳催促。 “知道啦,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安嘉月从椅子上站起,抚平了旗袍的褶子。 今天下午是期末小组作业全系评分,所有学生早早地赶到了剧院后台,化好了妆,搞定了造型,等着接受老师的检阅。 戏服都是问学校服装间借的,旗袍一般是女生穿,没有几件男生的尺码,安嘉月在男生里算瘦的了,穿着都有点紧,更别说魏武这样魁梧的身躯,裹得像个粽子。 “早就让你去定做一件吧。”戴琳说。 魏武:“定做旗袍多麻烦啊,我想着就这一次,将就下算了。” “那可不一定。”戴琳说,“听说这次评分第一名的小组,可能会在期末晚会上表演。” 魏武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假的?没听高老师说啊。” 两个星期后的电影学院期末晚会,是学校里一年一度的盛事,集结了全校的优秀演出,表演系向来是压轴登场,万众瞩目。到时候会有多家媒体前来拍摄报道,万一这些学生里将来出了个大明星,就成宝贵记录资料了。另外,据说许多公司的经纪人也会前来挑选好苗子,表现突出的话,很有可能直接签约了。 “咱高老师不是一向这样吗,就不告诉你,等分出胜负了再说,顺带教育一通:‘你们看啊,机会是留给时刻准备着的人的,让你们不认真对待每一次作业,现在后悔了吧?’”戴琳模仿得惟妙惟肖。 魏武大笑:“确实是咱高老师的风格,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 这时,上一组上场表演的小组下台了,从候场通道内经过。通道不宽,仅能容纳两三人并排,戴琳和魏武停下对话,往旁侧让路,安嘉月也跟着让,头一抬,恰好看见包蓉走在最末,从他面前经过时,扫了他脖子一眼,阴阳怪气道:“哟,脖子上的痕迹消啦?” 看来那天朱兴磊的一嗓子被人发散出去了。 安嘉月垂眸:“早就消了,一个蚊子包而已。” “哼,谁知道是蚊子咬的还是男人咬的。” 戴琳脸色微变:“你说什么呢包蓉?” 包蓉翻白眼,往前走了,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我说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祝你们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 魏武气得旗袍扣子差点崩开:“嘉月,别理她,这女人坏得很,活该遭报应,这次没人愿意跟她一组,还是老师调剂的,演的也是个小角色,没几句台词。” 安嘉月点头:“嗯,知道,谢谢你们。” 本来就没想理她。 手下败将,小虾小兵,哪儿值得他浪费一个眼神。 演出总体顺利,只是发生了个小意外,魏武用力过猛,旗袍扣子真的崩了一颗,正和他对戏的同学忍不住笑了场,被老师扣了一分。 好在瑕不掩瑜,有全系第一第二坐镇,他们这组依旧光荣拔得头筹。 结束后,高老师果不其然地宣布了第一名的小组将在期末晚会上登台的消息,语气内容和戴琳说的一模一样。 其他组顿时懊恼不已,获胜组则欢天喜地,约了晚上一起吃火锅庆祝。 安嘉月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魏武等人的热情邀请,想着促进下同学感情也没什么坏处,况且戴琳和魏武那么仗义,他于情于理都该给面子。 碰头时间约在晚上七点,火锅店不在学校附近,位于市中心的某处商场里,骑自行车过去要半小时。安嘉月在图书馆自习到六点,准备骑车过去了,收到贺辰消息,问他晚上要不要去自己家。 [要跟同学去吃火锅。]他配了个哭哭的表情。 贺辰回了个摸头的表情:[我送你去,等你吃完再接你去我家。] 安嘉月忙回:[不用这么麻烦,我吃完自己去你家好了。] 贺辰:[在你校门口了,出来。] 语气不容拒绝,似乎识破了他言语中的客套,直接帮他做出心底里想要的选择。 恰到好处的强硬,太有魅力了。 安嘉月骑到校门口,贺辰那辆奔驰果然停在路边,他敲了敲车窗,贺辰下车,打开后备箱,帮他把单车折叠好抬进去,接着为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安嘉月钻进去,系好安全带,问:“要来接我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我回家了怎么办?” “那就去你家接你,一样的。”贺辰说,“只是想着,或许能给你一份惊喜。” 若不是车外还有学生经过,能看见车里的他们,他真想抱住贺辰用力亲一口。 奔驰缓缓驶出热闹的大学区域,往人更多的市中心开,红灯一个接一个,速度几乎没上过六十码。 等待间隙漫长,两个人都不说话,照理说会尴尬,但安嘉月却觉得时光安逸,宁静舒适。 某句老话诚不欺人:当你可以跟一个人不说话,分享片刻寂静,且不会觉得尴尬,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你遇到了对的人。 但他怕贺辰无聊,于是侧头搭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火锅?” 贺辰摇头:“不用,我不喜欢人多的活动。” “是吗?可你将来接管公司,肯定要出席一些宴会典礼之类的活动吧?” “能推就推了。” “那如果以后我红了,去参加颁奖典礼,你也不来吗?”安嘉月故意找茬。 贺辰转头:“有你的颁奖典礼,我一定到场。” 这句话足够让人飘上天了。 安嘉月趁着气氛好,小心翼翼地问:“对了,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就……我欠你的那七八万,能不能晚点还呀?家里最近需要钱……我暑假可能去拍几个广告或者短片,实在不行再去打工,肯定会还你的!”他睁大眼睛,用力眨了眨,尽量显得诚恳。 贺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钱不够花了直接说,不需要这样。” 安嘉月:“?” 贺辰踩着刹车,伸长手臂从后座取来自己的钱包,抽出一张卡,是他常用来买单的那张白金信用卡。 “这张卡每年额度50万,应该还剩二十几万,不是很高,你先用着。”贺辰递给他。 安嘉月愣愣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二十几万?” “不够?那这张也给你。”贺辰又抽出一张卡,“储值的,里面有三十几万,拿去花。” 作者有话说: 贺辰:只要我够有钱,贪财老婆就会一直爱我。 安嘉月:幸好这傻子遇上的是我。 (《低俗小说》,一部多角度观察同一件事和人物角色的电影。就像月月,虽然在别人面前精明又心机,但在贺先生面前就是个小可爱~引用台词原句:当你可以跟一个人不说话,分享片刻寂静,且不会觉得尴尬,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你遇到了对的人。) 第21章 《加菲猫》 安嘉月震惊过后,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收回去,我又不是在问你要钱!” “没事的。”贺辰仿佛笃定了他就是在要钱,不容分说地把卡塞进了他的口袋,“放好,别弄丢了。” “真不用,我……” “我要开车了,别打扰我,很危险。”贺辰转头直视前方绿灯,缓缓踩下油门,煞有其事的样子。 安嘉月从口袋里抽出那两张卡,反复翻看,讷讷道:“我看你的思想才危险,刚跟我认识几个月,就给我几十万,如果我是坏人故意来骗你钱的怎么办?你就这么傻乎乎地上当了?” “所以你最好别卷款逃跑,否则……”贺辰轻叹,“我肯定会被笑话很久。” 安嘉月笑了:“放心,我不会的。不过你这么好骗,这两张卡还是由我来保管吧,免得被别人骗走。” 贺辰仍旧那句话:“你随便花。” ……这男人简直是“人傻钱多”的代言人。 在路上慢腾腾地行驶了半小时,奔驰终于以自行车一样的速度到达了商场,驶入地下停车库。 他们俩一同下车去搭电梯,安嘉月挨着他:“你自己找家店吃晚饭吧,我尽量早点结束。” 贺辰:“不急,你好了给我发消息。” 电梯从地下二层升至一层,“叮”一声响,门开了,又有人上来,他们两个往后让了让。 进来了几个路人,其中一个年轻女生挎着香奈儿包,化着漂亮的妆,跟他们俩打了个照面,顿时愣住:“安嘉月?” 安嘉月也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包蓉?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逛街。”她下午在学校小组评分时又挨了老师批评,本来想逛街买衣服解解闷,结果好巧不巧撞见眼中钉,晦气得想骂人,“你该不会也是来逛街的吧?这儿牌子可都挺贵,你的生活费够吗?” 贺辰皱眉,问:“你同学?” 包蓉这才瞧见他俩是一块儿来的,挨得很近,举止亲密。她眼珠从左转到右,表情变得微妙,嗤笑道:“是啊,我是他同学,你哪位?该不会……是他传闻中的那位男朋友吧?” 电梯里其余路人原本目视前方事不关己,听见包蓉说的最后句话,瞬间来了兴趣,看好戏似地回头看他们俩。 那些目光含着猎奇心态,不怀好意,令人很不舒服。 安嘉月立即往旁侧挪了小半步,与贺辰拉开距离。 这样的目光,他不是第一次经历。 初中时,有个同班的男生塞给他一封表白信,用词热情洋溢,看得他脸红心跳。那时候性别意识初醒,也觉得不太妥当,但被人喜欢的感觉太好,况且是第一次收到表白信,他一时犹豫,没有当场拒绝,偷偷把信藏在了课桌里。结果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不知是谁翻出了那封信,全班都在传阅,他一进教室,所有人都看向他,哄笑着大喊:“安嘉月是同性恋!” 目光和现在这些路人相差无几。 后来有人大概辨认出了是谁的字迹,问那个男生:“是不是你写给安嘉月的啊?” 那个在信里夸他可爱聪明说很喜欢他的男生急得脸红脖子粗:“怎么可能!谁会喜欢他!我又不是心理变态!” 于是他这个收到男生情书偷偷藏起来的人,反而成了同学口中的“心理变态”,传遍全年级。 五六年过去,这社会对性取向的包容度似乎并没有提升多少。 “他是我朋友。”安嘉月沉下脸,露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吧,包蓉。” 电梯里路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包蓉,含着强烈的指责,仿佛在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乱说话”。 安嘉月这边也不好过,他能感觉到贺辰的视线一下子射过来,如芒在背。 包蓉吃了瘪,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正欲发作,这时,电梯又“叮”一声开了,到达四楼,是他们要去的火锅店楼层。 “我们先走一步,你慢慢逛。”安嘉月拉着贺辰迅速冲出电梯,好在包蓉没追出来,他松了口气,转头讨好地摇了摇贺辰的袖子:“对不起,我刚刚是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才那么说的,你别生气……” 哪怕只是电梯里几个不相干的路人,他也不想让贺辰被那样的眼光注视。 他知道那有多难堪。 然而贺辰没买账,抽出了自己的手。 安嘉月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真生气了。 “这个借口找的不够好,嘉月。”贺辰看他的目光微冷,“我与你同学、那些路人素不相识,他们的指点与我何干?如果你担心被同学知道你有男朋友会影响你的名声、你的前途,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撒这种拙劣的谎讨好我。” 安嘉月急了:“不是,我没撒谎,我真是那么想的!” 商场里人来人往,他们俩的对峙引起了经过者的注意,频频有目光投来。安嘉月如坐针毡,去拉贺辰的手:“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行吗?” 贺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等你想好究竟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究竟要不要认真对待这段关系,我们再谈。我先回去了,今晚你不用来了。” 安嘉月第一次见他真生气,被吓懵了,六神无主,呆呆看着贺辰转身离去走出几步远,才想起来要追,但他迟了一步,电梯门在他赶到前的半秒刚好完全合上,他重重按了几下电梯键,没能留住,原地转了一圈没找到楼梯,转身冲向扶梯,挤过人群,从四楼狂奔而下,追到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谢天谢地,贺辰尚未离开,正站在后备箱前,把他那辆折叠单车展开放到地上。 生着气还记得给他留个回去的工具,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安嘉月大口呼气,平复喘息,走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他,靠着他宽阔的后背:“对不起,贺先生,我错了。” 贺辰停手:“想清楚了?” “嗯……不对,我本来就很清楚,我们在谈恋爱,你是我男朋友。” “你刚才的行为和你现在说的可不一样。”贺辰转过来,脸色稍霁,“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嘉月,你太会讨人喜欢了,我也确实太喜欢你了,人一旦感情用事,判断力就会减弱,分不清真心和假意。” 安嘉月改为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当然是真心,不信的话你跟我一起去聚餐,我当众把你介绍给我的同学,这总行了吧?” 贺辰听后没有很高兴,反而皱眉摇头:“不行,我刚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现在冷静下来想了想,其实你做的没错,此时公开,确实会影响你的前途。” 安嘉月苦笑:“不公开要生气,公开又不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突然意识到我有很多事没考虑到位,就贸然把你牵扯进了我的世界。”贺辰眉头深锁,神色忧心疲惫,“这样下去不行,我需要点时间解决,你先别对任何人说我们的关系。” 安嘉月仰头亲他下巴:“好,都听你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贺辰叹气,低头看他:“可你刚才急于否认的态度还是令我很……” 安嘉月亲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贺辰还想说,又被亲了一下。 他无奈:“别来这招。” 安嘉月不听,坐在后备箱的边缘,勾下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嘴,舌头顶开微张的齿缝,钻进去与他深吻。 几个路人从车前经过,只当是有人在后备箱取东西,没有在意。 贺辰的手臂揽住他腰的那一刻,安嘉月就知道自己把人哄好了,稍稍分开一丝距离,鼻尖蹭着贺辰的高鼻梁,低声说:“已经认错了,你就原谅我吧,贺先生。” “撒娇的手段只能用一次。”贺辰浅啄他的唇,“就这一次。” “嗯!” 火锅最终没吃成。 安嘉月找了个理由推了同学那边的局,跟贺辰随便找了家中餐厅吃饭。贺辰要开车,没喝酒,他一个人喝了两三杯,上车的时候已经有些醉了,下车时走路歪歪扭扭,被贺辰架着进了别墅,扔到床上,晕晕乎乎地,嘴里咕哝个不停: “贺先生……你生气起来好凶……吓到我了……” 贺辰脱了他的鞋,坐在床边,俯身摸他的脸:“我对你已经很温柔了。” 安嘉月委屈地撇嘴:“还不够……” 贺辰逐渐压低:“那你说,我该怎么对你?” “唔……爱我,饲养我,不要离开我……”安嘉月说完,觉得很不好意思,捂住了泛红的脸,又忍不住张开手指,从指缝间看身上相貌英俊的男人,一双大眼睛黑亮亮的,泪痣都透着可爱劲儿。 贺辰扯开他的手,叼住他的唇瓣,用牙齿厮磨,力道一时没控制住,磨得狠了些。 安嘉月用鼻音哼哼:“嗯……疼……” 贺辰松开牙,压下来,抱着他在床上滚了半圈,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你来。” 安嘉月没客气,捧着他的脸,醉意壮胆,一通乱亲乱啃。 贺辰闷声笑:“你是小狗吗?” “汪!”安嘉月咬他耳朵,“汪汪!” 贺辰摸他脑袋:“好了,乖。” 安嘉月被摸得很舒服,浑身放松,趴在贺辰身上,脑子混混沌沌,打着酒嗝说:“贺先生,我……可以不要的……” 贺辰的手顿住:“什么?” “不要前途……唔……只要……你……”安嘉月闹腾够了,越说声音越轻,到后头已然微不可闻,眼皮彻底合上的刹那,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明天加更,谢谢大家!本文不长预计不到5块。快要回归现实了,发刀之前会发两趟车,把大家喂饱了再刀?.??? (《加菲猫》,引用台词原句:爱我,饲养我,不要离开我。) 第22章 《美丽心灵》 鸽了同学的火锅,自己享受了一夜醉意与甜蜜,安嘉月稍有愧疚,第二天去学校,给同组的同学都带了早饭作为补偿,以免同学对自己有意见。 早饭来自朱记烧饼的友情赞助,交换条件是帮朱兴磊免费打广告: “这是我兄弟做的烧饼,皮薄馅多,外脆里酥,保证好吃。他的早点摊在学校正门口,从早上六点开到十点,你们喜欢的话可以去买哦。” 魏武正好没吃早饭,肚子空空,接过立马咬了一大口,眼睛顿时亮了:“我靠,真香啊!一直吃食堂,都不知道外面早点摊卖的东西这么好吃。” 戴琳慢条斯理地拗成小块吃着:“你少吃点儿,看看自己的肚子,下周就期末晚会了,当心又像上次一样旗袍在台上绷开。” 魏武摇了摇一根食指:“不怕,我已经定做了。开玩笑,这么大的场合,我怎么可能还穿上次那身,不得花枝招展楚楚动人地给我未来的金主爸爸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戴琳摸摸下巴,像在摸自己演出时贴的假胡子:“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好好一群俊男美女,都快被这出反串戏搞疯了。 安嘉月听见了,问:“魏哥,你的旗袍哪里定做的呀?贵不贵?我借的那身也有点紧,上台施展不开手脚,想做一套服帖的。” 魏武说:“就咱学校南门后街,不是有一排服装店吗,你出门往右走,有家旗袍店,老板娘说可以定做。但现在手工师傅少,人工费比较高,而且我又是加急,差不多一千块一件。” “这么贵啊。”安嘉月犹豫了。 平时买衣服这个价格都嫌贵,何况是只穿一次的舞台戏服,性价比实在不高。但倘若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上台表演,视觉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钱不是没有,贺辰给的那两张金额令人咂舌的卡,够他好几年的生活费了,可他毕竟还欠着贺辰钱,没好意思刷。 排练时间很紧张,只剩不到一周,许多细节尚未完善,整个小组上午全情投入到表演中。 中午,其他同学去食堂吃饭了,安嘉月和戴琳有场重要戏份顺不下来,继续坐在练功房的地板上对戏。 在这出反串戏里,他饰演一位民国军官的八姨太,而戴琳则饰演那位冷酷军官。她本身长相大方亲切,但化了妆之后,眉毛加粗,阴影加重,再将眼皮下压,抿唇不言,整个人气质瞬间截然不同。 是位可塑性很强的演员,还好性别不一样,否则应该会是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安嘉月掐着嗓子模仿女声念了一遍台词,自己不太满意:“感觉还是不对,要不你先去吃饭吧,我再练会儿。” 戴琳随性道:“没事,我也觉得这段不自然,再过一遍,饭不吃了,就当减肥吧。” 安嘉月:“辛苦你了,陪我练这么久。” “客气什么,你不也在陪我练。”戴琳往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地板上,大大咧咧道,“嘉月,我之前听别人说,你好像不怎么出席排练啊,这次跟你同组,才发现你原来这么勤奋刻苦。” 安嘉月笑笑:“以前觉得演员就是个行当,不管将来演名导电影还是演言情电视剧,能赚钱就行。最近心态变了,想认真加把劲,给我未来的导演拿个奖。” 这话对别人说可能影响不好,甚至传到老师耳朵里去,但戴琳性格爽朗没那么多心思,应当不会多想。 “那我们其他人完了呀。”戴琳哀叹,“你之前不认真都能考全系第一,认真起来还让人活?心疼我爸从小到大给我砸在表演课上的钱……” 安嘉月好奇:“砸了多少?让我了解下你们有钱人的世界。” “少说得有上百万吧,砸钱还算轻松的,最要命的是折腾,我高中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飞北京,去一个著名老艺术家那儿上课,上完课再飞回来。” 安嘉月:“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想象不到……” 戴琳问:“你呢?你在哪儿上的表演课?” 安嘉月想了想,说自学的好像有点太打击人了,于是说:“一家家附近的艺考培训机构,学了一个多月。” 这是真话。 高二决定要报考电影学院后,他也曾去咨询过艺考班,一问价格,惺惺作罢。但很多考试细节和门道不通过艺考班有经验的老师无法获知,于是他试图毛遂自荐,问机构的前台招不招暑假清洁工,恰好这时机构的老师在,说看在他外形条件不错的份上,允许他边打工边旁听,不给工资。 现在想想,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但他那时只觉得自己幸运,就这样边打工边跟着旁听了一个多月,差不多把考试基本要点掌握了,本想一直听到暑假结束,然而某次培训结束后,教课的中年男老师趁他打扫厕所,在厕所里堵住了他,锁上了门。 他那时候已经很会自保了,知道机构里没人,没有喊救命,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想哄老师带自己出去,找机会逃跑。但这个方法不是每次都有效,他还是被急色亢奋的男人扒了裤子顶在了厕所隔间的门板上。 好在有惊无险,有个学生忘拿了东西回来,听见厕所里的呜咽声,撞破了这桩事。 他的人生总是很不幸,却又总是在不幸中获得幸运,仿佛老天吃饱了撑着,恶劣地逗他玩儿。 后来那老师被辞退了,但那个学生却把事传了出去,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他们学校,于是他又多了一个“在厕所和男人乱搞”的谣言。 从此他就没再上过培训机构,通常是一个人窝在冷清的家里,跟着手机里的电影,一遍遍重复台词来学习表演。 最笨的方法,花上最多的时间,也能达成最好的效果。 戴琳听了极为郁闷,好好一张漂亮的脸扭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才一个多月?你要气死我啊,我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多精力才考个第二,你轻轻松松啥也没付出就考第一,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安嘉月笑笑:“这世道向来不公平。” 若要一直记着这些不公平,还怎么往前走?每个人都会被过去所缠绕,但他已经习惯不再理会他们了。 他扯回话题,“我们再过一遍这段吧,完了就去吃饭。” 他们俩低头继续看剧本,这时好巧不巧,来了个电话。 “不好意思,我爸打来的,我出去接一下。”他对戴琳晃了晃手机,戴琳摆手表示无妨。 安嘉月走出排练室,走到走廊尽头,靠着敞开的窗户。 窗外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炙热的阳光斑驳落下,蝉鸣绕耳。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夏了。 他手臂撑着窗台,半边身子探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接通电话:“喂,爸,什么事?” 安刚伟嗓门很大,把他吓了一跳,似乎在生气,话语杂乱含糊,有些听不清。 “你冷静,慢点说,别着急。” 安刚伟情绪逐渐稳定,摒除骂人词汇,大概说的是之前那笔工程尾款一直没到账,眼看快要到工人们的发薪日了,他今天特意跑到大包工头那儿去讨债,结果被保安拦在了工地外边,人都没见着。 “难道尾款不打算给了?赶明儿我就到他们那里拉横幅去!闹上新闻之后看他怎么办!” 安嘉月知道他爸脾气刚直,劝道:“爸,你好好跟人家商量,别干这种招人恨的事,结仇了怎么办?” 这些工地上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多没接受过多少高等教育,一言不合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前两年还发生过几个农民工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结果一死三伤的命案。 他爸逼得太紧,恐怕会遭报复。 “可我手底下几十号人都等着这笔工资过活呢,我总不能让他们白干吧?”安刚伟愤愤不平。 “你只是个小包工头,你也没拿到工资,替他们出头干什么?要讨债也该拉上他们一起去,人多力量大,不要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让人家把矛头对准你。”安嘉月规劝,“爸,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再去考虑别人,知道吗?” 安刚伟却不听:“人都是我招来的,他们信任我才跟着我干,我怎么能辜负他们?这事我得替他们解决。” 安嘉月没办法,他爸决定好的事,向来很难改变,他只能帮着想了些讨债的委婉措辞,尽量不让他爸得罪人。 仁至义尽了。 自家的日子都没多容易,管那么多别人死活干什么,又不是济世慈悲的救世主。 回到排练室,戴琳一个人在练台词。安嘉月想起什么,心中一动,走过去,问:“戴琳,你上次说帮我留意暑假里的广告和短片,有看到合适的吗?我最近家里有事,很缺钱……” 戴琳一拍大腿:“哦!对!刚想跟你说,是有一个,不过不是广告短片,是电影,周期比较长,暑假选角,明年开拍,要拍半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半年?那学校里的课怎么办?” “只能请假了,但这部电影值得,是万纳刚签的一部大ip,上映了肯定爆。你要是能被选上,保证一飞冲天。”戴琳说得绘声绘色,“我一个大舅在万纳企划部,应该不会有假,过阵子估计就要开始海选招募男女主了,万纳这次打算用新人,顺便签进自己公司,补充新鲜血液。” 万纳的电影加签约,这机会简直千载难逢。安嘉月立即抱紧戴琳大腿:“好,我去试试,如果有什么新消息,你能告诉我吗?” 戴琳大方道:“没问题,我也要去试试女主,正好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戴琳的上课方式取材于本人同学的真实经历hhh (《美丽心灵》讲一个孤僻的数学家在科研路上遇到挫折,情感缺乏,但最后通过自己顽强的毅力,战胜了疾病,获得了爱情。引用台词原句:每个人都会被过去所缠绕,但我已经习惯不再理会他们了。) 第23章 《爱在黎明破晓前》 晚上,安嘉月回家收拾东西。 大多是从贺辰家带回来的,重新打包带去贺辰家,他准备长住一段时间,反正他爸这几个月都不会回家,一个人孤单,不如去男朋友家待着。 贺辰的车依旧停在居民楼外边的马路上等他,他随便抓了几件t恤短裤塞进背包里,又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糖,什么味道的都有,随手往嘴里丢了颗,剩下的全塞进裤子口袋,撑得鼓鼓囊囊。 下楼时,在楼栋门口遇到了正在逗流浪猫的朱兴磊。 “磊子,别喂她了。”安嘉月提着大包走过去,“都快喂成猪了,你看她胖的。” 橘白相间的猫咪仿佛听懂了人话,不满地“喵”了声,叼起盘子里的鸡胸肉,迅速溜走。 “哎呀,你吓跑她了。”朱兴磊埋怨。 “跑就跑了,连声谢谢都不说,没良心的。” “你这不是为难猫嘛。”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老房子弄堂曲折,笑声荡漾开,盖过了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传来的蛐蛐声。 朱兴磊见他提着包,问:“嘉月,又去你那个朋友那儿住啊?” “嗯。” 朱兴磊欲言又止,神色显出担忧。 安嘉月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担心,他是个好人。” “是马路上停着的那辆奔驰里的男人吧?我看到副驾驶位子上有你的背包,他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朱兴磊比划着描述,“那脸,拉的老长了,有人欠他钱了还是怎么着?我刚刚就路过瞄了他一眼,他突然看向我,眼神像刀子似的。” 安嘉月噗嗤笑出声:“他就那样,面冷心热,但长得特别帅,对吧?” “帅有什么用,帅的男人最不靠谱。”朱兴磊说,“嘉月,你别被他的外表迷惑,等你以后出名有钱了,什么样的对象没有?” 果然被看出来了,安嘉月索性也不瞒着:“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在处对象。你相信我的眼光,我遇到过的坏男人那么多,还能看不出一个男人是好是坏?我在他家住了好几天,他都没对我做什么,说明他是真心喜欢我,你放心吧。” 朱兴磊仍旧不能信服,站起身撸起袖子:“算了,嘴上说这些没用,走,我跟你去会会他,好好告诫他一下。” 安嘉月忙拦住:“诶诶!你别乱来啊!把我男朋友吓跑了怎么办,不许去!” 朱兴磊委委屈屈:“重色轻友!” 安嘉月安抚了他好一会儿,许诺一有事必定来找他,不会让自己吃亏,朱兴磊才勉强放他走。 放好行李上了车,车内空调温度正凉爽,安嘉月吁出一口气,把刚才跟朱兴磊的对话当成乐子说给贺辰听。 贺辰开着车,没怎么回应,耐心听完了,说:“你有个很为你着想的朋友。” 安嘉月说:“是啊,磊子就像我哥,从小我被人欺负了都是他帮我报仇,所以你可别欺负我,不然……哼。”他举起拳头挥了挥,假装威胁。 贺辰浅浅一笑,直视着前方,眼里只有前车后灯的光亮,看不出情绪。 安嘉月收起拳头,随口换话题:“说说你的朋友呗,我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改天带我见一见?” “你不会想见的。”贺辰道,“都没什么意思。” 安嘉月讶异:“没想到你是这种在背后说朋友坏话的人啊。” 贺辰:“不是说坏话,事实罢了。我在国外有些朋友,但读完研回国之后就没联系了,现在的朋友都是家族里年纪差不多的亲戚家孩子,他们大多爱玩。” 安嘉月问:“你跟他们一起玩吗?” 贺辰沉吟片刻,如实坦白:“刚回国那段时间跟家里闹得很不开心,原因我告诉过你,所以有点自暴自弃,跟着他们玩了一段时间,跟丁馥也是那时候认识的。放纵的感觉确实快乐,但纸醉金迷之后唯剩空虚。近期有在深刻反思,希望能弥补我跟这些朋友干过的蠢事。” 安嘉月侧身,听故事似地催他:“什么蠢事?举个例子。” 贺辰摇头:“我还没做好告诉你的心理准备。” 还需要做心理准备,那一定是非常黑历史的蠢事了,安嘉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里痒痒的,但贺辰不肯说,他也没办法:“好吧,那以后记得告诉我啊。” 到了贺辰家,安嘉月把带来的小物件和衣服一样样装入这套空得凄凉的大别墅,浴室里的牙刷毛巾成双成对,衣橱里的衣服各占一边,卧室床上的两个枕头并排……成功令屋子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浴室楼上楼下有两个,不用抢,贺辰没邀请,安嘉月便独自在楼上洗了,出来的时候贺辰已经洗完躺在了床上,摘了隐形,戴着无框眼镜,正在看手机,脸色微冷,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 安嘉月穿着自己的棉质睡衣睡裤,扑到床上,滚了半圈,滚到贺辰身旁,挽住他的手臂,像只乖巧的小狗,时时刻刻想依偎在主人身边。 贺辰看向他时,镜片光一闪,眼神瞬间柔和,摸着他吹干了的蓬松头发:“最近学校忙吗?” “还行,就排练呗,你呢?工作还顺利吗?看你刚刚好像脸色不太好。” “我爸把一个大项目给了我,让我全权负责。”贺辰叹气,“上次去新西兰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本以为我的工作到此结束了,谁知道他让我从头负责到尾,接下来可能会很忙,要时常向他汇报进展,所以他让我回家住。” 安嘉月自知这时候应该表现得通情达理一些,但他刚搬过来,舍不得贺辰走,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可以每周抽个一两天过来陪我吗?” 贺辰摇头。 “啊……那好吧。”安嘉月挺失望,尽力不表现在脸上。 “我不回去。”贺辰接着说,“进展去公司汇报就行了,没必要天天回家,回家说不定还会跟我爸吵架。” 安嘉月眼睛一亮:“真的啊?” “真的。” “那就好!”安嘉月高兴完,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偶尔回去一趟吧,别惹你爸生气。” “好。”贺辰放下手机,视线落到他唇上,“好像闻到了甜味,又吃糖了?” “嗯!” “什么味道的?” “不告诉你,自己来尝。”安嘉月眨了眨眼。 贺辰缓缓低头,鼻尖磨蹭着他的,嘴唇几乎快要碰上了,忽然后退,眼里含着笑:“我刷过牙了。” 安嘉月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不甘心地翻身坐到他腰上,撑着他的胸膛,强行让他“尝”。等贺辰尝够了,自己公布了答案:“草莓味的。” 然后又轻声说:”贺先生,能再给我一些草莓吗?” 他手指挑动,一颗颗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褪至腰间,袖子卡在臂弯当中。 贺辰凝神注视着他,半晌,居然拿起了手机拍他。 安嘉月哭笑不得,捶了他胸膛一拳:“现在是拍照的时候吗?” “别动。”贺辰整了整他的睡衣,找不同角度拍了数张,“过来看。” 安嘉月趴倒下去,伏在他身上,扭头跟他一起看刚拍的照片。 卧室柔和的灯光下,他裸露着上身,似乎是想摆出诱惑姿势,但由于经验不足,更像是在青涩地勾引心上人,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紧张,欲望与爱恋同时浮现的刹那被精准捕捉,显得照片里的氛围情色却不色情,像是精心设计,而非信手拈来。 “好看吗?”贺辰问。 “嗯,好看。”安嘉月亲他锁骨,“你会发给别人看吗?” “当然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总不能说他以前被强行扒了衣服拍的半裸照在男生间流传一时,尽管后来想尽方法销毁了,但现在说这事未免太毁气氛。 “你们搞艺术的不都喜欢分享自己的作品嘛,说不定就被你拿去展览了。” “不会,这是我的私人作品,能欣赏的观众只有我和你。” 安嘉月点点头,扯回话题:“真的不给我草莓吗?” 贺辰放下手机,搂住他的腰:“你只想要草莓?还是想要点别的?” 安嘉月的手悄悄探下去:“知道了还不给我?你也真能忍,到现在还不对我出手。” 贺辰抓住了他的手:“我还想跟你多享受会儿单纯的恋爱关系,嘉月,一旦掺杂了性,感情就不纯粹了。” 安嘉月怔了怔,忽然由心底泛上一阵酸意:“你好奇怪,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想跟我保持单纯的恋爱关系,都是想跟我上床,我以为你的最终目的也是这个。” 贺辰拥住他:“我当然也渴望你,有欲求,是人性的一部分。但人生难得遇到志趣相投默契十足的恋人,太贸然总觉得不够珍惜你。我想更了解你,更接近你,与你聊过往将来,与你聊生活琐事,与你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而不是在你还没准备好、解扣子手指会颤抖的时候占有你。” 安嘉月听完说不出话。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看过的一段话:“有些人平庸无为,有些人虚有其表,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光彩夺目的人,他会让你觉得,你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值一提。” 何止是光彩夺目,何止是不值一提。 倘若预先知道自己最终能遇上这样一个人,经历多少个暗无边际的黑夜都是有盼头的。 贺辰摘了眼镜,放到床头柜上,与他一同躺进被子里:“虽然我说得光明磊落,但你别把我想得太耐心温柔,我并不是这样的性格,只是想在你面前表现得成熟一些而已。” 安嘉月抱住他:“你也别把我想得太胆小清纯,我早晚拿下你。” “少想这些,专心学习。”贺辰弹了他的脑门。 安嘉月哎哟一声,眼泛泪花,捂着额头:“好疼……” 贺辰给他揉:“这就疼哭了,那你拿下了我也吃不下。” 安嘉月反应了半秒,耳朵腾地红了:“说什么呢,粗俗。” 贺辰浅笑,关了卧室的灯,抱着他观赏窗外皎洁的月色,声音如六月的温暖夜风,拂过耳畔:“那就说点文雅的——今晚的月色真美。” 第24章 《爱乐之城》 期末大戏的排练进入白热化阶段,表演系的各位老师甚至系主任轮番来关心进展,每次来都挑毛病,要求极为严苛,毕竟这次舞台不光是学生的曝光机会,也是整个表演系乃至电影学院的免费宣传,今年是砸招牌还是赢名声,全取决于这群大一学生的表现了。 过重的外界压力和系主任的亲临指导搞得整个小组都神经紧绷,加班加点地改进,周末也不休息,有对象的统统放弃约会,没对象的统统放弃懒觉,到练功房集中,全员换上戏服,模拟舞台效果。 魏武的定制旗袍收到了,能在竞争激烈的校门口开了十几年的老店果然有些本事,剪裁恰到好处,该收的地方收,该松的地方松,魏武这么健壮的猛汉身材,在这件贴身旗袍的修饰下,居然也显出几分婀娜多姿。 众人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突然拥有的身材曲线:“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动刀整形吗?” 魏武得意非凡,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果然人要衣装,穿上这身旗袍,我感觉我是整个舞台上最美的女人!” 戴琳踹他一脚:“嘉月还没发话,你抢什么风头?” 安嘉月怪不好意思的,他仍旧穿着那身从学校服装间租来的旗袍,实在是紧,看着魏武那身漂亮又服帖的旗袍,很难说不羡慕。一天排练完,脱下旗袍的刹那,他的胸腔终于能够自由起伏了,腰也终于能完全弯下去了。 再穿这身衣服多排练一天他都要窒息昏倒,权衡利弊后,他终究还是决定去定做旗袍了。 这个月的生活费安刚伟没给他,那笔工程尾款尚未追讨到,他爸现在手头也紧,说是下周再去讨债,能讨到的话立刻给他打生活费。 安嘉月思前想后,给贺辰发去了消息:[贺先生,我可能要刷一下你的卡,买学校演出用的服装,大概一千多,以后连同之前欠你的七万六千块一起还给你,行吗?] 他特意把帐算得很清楚,希望贺辰别误会他。 但贺辰根本不在乎,直接打电话过来把卡的密码告诉了他,还问他什么时候去,可以陪他一起去挑款式。 哪儿去找这么贴心的男人。 周日排练结束,天色已暗,天上亮着几点星光,电影学院南门后街路灯明亮,都是出来逛的学生。 安嘉月从学校走到后街旗袍店,看见贺辰的车已经停在那儿了,车里没人,他推门进店,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不怎么宽敞的小店内,认真看着周围墙上挂的女装,画面有些好笑。 贺辰听见推门声回头看他,要走过来,被他叫停:“别动,我给你拍一张。” 贺辰脸上露出些许困惑,但很配合,随意地摆了个姿势,微低着头,刘海又有些长了,挡在额前,发丝后一双黑沉眼眸笔直地注视他的镜头。 像盯着猎物一样。 安嘉月心跳纷乱,随便拍了两三张,完全没拍出真人的气势来,借口说拍的不好删了,其实偷偷存着,然后收起手机:“赶紧帮我挑吧。” 店里现成的旗袍不少,当然没有男士尺码,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吹着风扇祛暑,边涂指甲边懒洋洋地说:“你挑中哪件我可以让师傅帮你量身定制啦,不过你下周五就要的话,加急费五百哦。” 安嘉月点头称好。戏里他演的是一位嚣张跋扈生活奢靡的姨太太,自然要挑富丽高贵的款式。 店内兜了一圈,他挑了几件,贺辰也挑了几件。 安嘉月一看,贺辰挑的不是青色就是白色,素净得仿佛贤良淑德、温婉动人的良家小姐。 贺辰也看见了他手里的款式,立刻意识到自己挑的方向不对,回去又挑了一件酒红的,递给他:“红色很衬你的肤色。” 安嘉月道谢,抱着挑出来的几件旗袍进了更衣室。说是更衣室,其实只是角落里拉起来的一道帘子,小店墙壁薄,隔壁鞋店客人在讨价还价都听得一清二楚。 安嘉月先试了长款,桑蚕丝制的旗袍面料顺滑服帖,长至脚踝,墨绿色底的金牡丹纹明艳生姿,盘扣立领显得保守规矩,高开叉侧摆间若隐若现的白腿则显得妩媚放浪。 这种?反差对男人的冲击力有多大,安嘉月拉开帘子看见贺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贺先生,这件好看吗?” 贺辰眼睛一眨不眨:“好看。” “那这件备选,我再去换一件。” 安嘉月重回帘内,帘子挂在一圈横支出来的杆子上,没垂到地,能看见里面人的脚。 贺辰站在帘外,目光落在下方。 帘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一会儿,那件长款旗袍倏然落下,里面的人抬起穿着白袜的脚,褪下旗袍,换上另一件。 这款稍短,一小截脚踝从帘下露了出来,白皙纤细。 “贺先生。”安嘉月喊。 “我在。” “能进来帮个忙吗?” 贺辰停顿半秒,掀开帘子钻进去。 帘内空间有限,站两个男人略微拥挤,他一进去,前胸几乎贴到帘内人的后背。 裸露的后背。 “贺先生,这件有点紧,能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贺辰看向镜子,镜中人对他微笑,神色单纯。 他收回视线,垂眸凝神,拉住背后的旗袍拉链,一点点往上拉。 面前少年的腰很细,两边各有一个凹陷下去的腰窝,像是为了方便他动作,腰往前挺了挺,背沟更为明显,紧裹在旗袍内的臀微微后翘,贴上了他的胯。 安嘉月回头,有泪痣的那一边脸对着他,轻声催促:“贺先生……快一点。” 他们的身高差一个头,贺辰稍稍弯腰,手扶着他的双肩,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浓俊的眉眼一抬,目光直直射向镜子里的他,锐利如刀。 安嘉月刹那心悸,被他这一瞬间的眼神震住,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非要这样勾引我的话,我只能说,我也并非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嘉月。” 安嘉月咽了口唾沫。 两只温暖宽厚的手伸进了旗袍侧边的开衩,覆在他的大腿上,贺辰吻了吻他的耳廓:“就这件吧,我去车里等你。” 贺辰拉开帘子大步迈出,安嘉月听见店门打开又关上,抬头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叫哪门子的勾引,分明就是丢人现眼…… 他花了三分钟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刷贺辰的卡结了账,一共一千五,略超预算,但他此刻压根没心思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坐上车之后满脑子都是些无法描述的画面,直到听见贺辰说:“去后面”,才回神看周围,发现他们没开出多远,只是离开了热闹的后街,停在学校西面另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上。 从下车到打开后座车门钻进去,不过两步,但安嘉月腿肚子发颤,心里直打鼓,什么都没做就开始喘。 贺辰关上后座车门,锁上车,将他们俩困在密闭狭小的空间内,没有说多余的废话,直接搂过他接吻…… ……………………………… ……安嘉月此时后知后觉地有点羞了,还好光线暗看不出来:“你才不正常,你这么大又这么会玩,我怕被你搞死。” “我尽量轻一点。”贺辰浅笑,“但是,嘉月,要上我的床,你可能得忍着点疼,我告诉过你,我本性并不耐心温柔。” “知道啦,那我什么时候能上你的床呀?” 贺辰的手往上,给他按摩腰:“别总想着这些,性这种事,水到渠成才美好,先专心排练你的戏,演出成功的话,我有个小礼物给你。” 安嘉月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一定好好演!” “别为了礼物而演,为了你自己而演。”贺辰拾起丢在一旁的衬衣,披到他肩上,“嘉月,我期待你实现梦想,大放异彩,也期待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cast里。为此,你要努力,我也要争取,知道吗?” 安嘉月重重点头:“知道!” 贺辰笑意更深,抚摸他的脸,专心致志地望着他,安嘉月心跳加快,忍不住又低头去亲那张薄唇。 到底谁勾引谁嘛…… 路灯光洒在前座,他们在无人窥见的后座纵情欢愉,然后又搂在一起难舍难分地接吻,直至月亮悬上树梢,万籁俱寂,情欲暂熄。 作者有话说: (没有比《爱乐之城》更适合当这章标题的电影了,两个人一起追求梦想却又最终分开qwq。不过月月和老贺是HE啦!老贺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喜欢月月,不用怀疑hhh) 第25章 《美丽人生》 期末晚会当天。 各个院系的学生提前到后台准备节目,像导演系、动画系、影视美术设计等院系大多是提供成品,现场播放就行了,而表演系这种需要化妆、搞造型的节目,整个一兵荒马乱。 以往压轴大戏通常由大二或大三的学生表演,今年罕见地交给大一学生挑大梁,说明系里老师很看好这台节目,若是搞砸了,丢的是整个系的脸,可谓肩负重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戴琳连敷了一周的前男友面膜,魏武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安嘉月前一晚剃光了腿上的毛发,抹了润肤乳,露出的小腿白得发亮,尤其是在酒红旗袍的映衬下,分外明艳妖娆。 魏武看得眼神发直:“你竟然连腿毛都剃了?没必要吧?离得那么远,谁看得见啊。” 安嘉月对着镜子涂口红,用尖的那头细细勾勒唇线,画完抿了抿嘴,说:“看不看得见是观众的事,要不要精益求精是我的事。” “这么有觉悟啊。” “当然,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安嘉月笑笑,站起来,“我去外面看看我朋友来了没,趁我还没换上高跟鞋。” “行,你快去快回,还有半小时就开场了。” “知道啦。” 安嘉月穿了双平底布鞋,小跑出后台门,从舞台旁侧的楼梯下去。他只邀请了朱兴磊和贺辰来看,朱兴磊早就到了,还来后台晃了一圈,贺辰却没消息。 晚会尚未开始,千人礼堂内灯光敞亮,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就座了,多数是学生,也有提前来架摄影设备的媒体和挖掘新星的星探。 他提起旗袍下摆,缓步走下楼梯,喷了发胶的假发不经意间散落一缕,垂在颊边。他抬手,将发丝轻轻勾至耳后,刚整理完,听见几声快门声响。 步入礼堂座位区,立即有人递来名片:“你好,同学,我是天艺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有没有时间聊聊?” 他回以礼貌微笑,收下名片:“抱歉,我今晚没时间,改天空了我联系您,行吗?” 对方欣然应允,安嘉月继续往前走,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扯扯旗袍,弄弄头发,心里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叫作“搔首弄姿”,但现成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总要争取。 贺辰似乎还没来,他绕着座位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发短信问,得到回复说公司临时开会,要耽误半小时。 倒是无所谓,反正离他的节目登台时间还早,只不过贺辰没看到他妆发最精致的样子,有点小小的遗憾,一会儿表演完,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服帖整洁了。 安嘉月低着头编辑消息,半埋怨半撒娇地让他尽量早点来,消息尚未发出,不小心闷头撞上一个人。 “啊!对不起……”他边道歉边抬头,看清了人,顿时僵住。 好几个月销声匿迹的徐辉站在他面前,搂着一个女伴,依旧是那张黑眼圈深重的纵欲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穿成这副样子,不在后台待着来这儿晃悠给谁看?” 安嘉月想起自己已经还清钱了,不欠他什么,没必要心虚,于是定了定神,镇静地回:“我来找人。” “找什么人,男人?”徐辉冷笑着逼近,“你的贺先生呢?怎么不缠着他了?” “他很好,我们感情和睦,不劳你操心。”安嘉月绕过他走。 徐辉一把抓住他胳膊:“喂,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关你什么事?” “哟,胆子大了不少啊,以前见着我不都卑躬屈膝的吗?” 安嘉月冲他绽开一个相当明显的假笑:“朝太阳鞠躬鞠得太低的向日葵是会枯死的,以前那是没办法,现在这不是有靠山了吗?” 徐辉松开了女伴,往前一步,几乎贴着他,阴森森地低声说:“你靠他死得更快,你这种小婊子,没人会认真的,都是跟你玩玩而已。” 安嘉月跟他理论也是白搭,嫌恶地后仰:“随你怎么想,反正贺先生就算玩玩也比你大方,一出手就帮我还完了钱,前阵子还给我两张卡随便我刷,今天的演出服也是他给我买的,我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这个送人礼物还要人还回去的抠门精啊?” 徐辉最爱显摆自己有钱,这话正戳在他的痛处上,果然一下脸色铁青,对自己的新女友解释:“你别听他乱说,是他骗我钱!” 女生手里正拎着一个爱马仕包,闻言似乎不甚在意,手却悄悄握紧了包带。 安嘉月耸肩:“反正钱我已经还清了,什么都不欠你了,你再来骚扰我,我可要报警了。” 徐辉安眯眼:“安嘉月,你记住这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安嘉月眉梢高挑:“说完了吗?” 徐辉松手,任他离开。 一旁默默无语的女伴终于有机会开口:“他是谁呀?你前任?” 徐辉嗤了声:“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而已。” 晚会进行过半,贺辰仍未现身,安嘉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没得到回音,怕他正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就没多打扰,转而给他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今天去追讨尾款的情况,结果也没人接。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忙啊…… 他只好百无聊赖地继续和同学对戏,直到上台前五分钟,贺辰才发来消息,说是相机已架好,静待他出场。 安嘉月故意只回了个“好”字,想端起高冷架子,小小地惩戒下他的迟到,然而往镜子里一看,自己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没出息啊…… 主持人是播音系的,字正腔圆的激昂报幕声清晰地传到等候区:“下面有请大一表演系的同学为我们带来原创戏剧……” 台下学生兴奋地交头接耳,基本都听说了,这是一出全员反串剧,听着就很有意思。 舞台灯光熄灭,观众屏息以待。 突然,一盏聚光灯亮起,在舞台上打出一个明黄的圆圈,伴随着清晰有力的“哒哒”高跟鞋踏地声,一道侧影进入光圈中。 来人细腰长腿,前凸后翘,两臂交叉抱胸,右手两指间夹了根点燃的烟,微弱的橙红火光闪烁着,另一端被红唇含在嘴里,抽出时烟雾也跟着呼出,一时模糊了来人的脸庞。 仅一道侧影,便令人浮想联翩。 “怎么这么暗,想让我摔死啊?开灯!” 这声凌厉的呵斥犹如一道惊雷,与那婀娜的身段形成鲜明反差,所有观众不由地精神一震,与此同时,舞台光骤然亮起。 台上摆放的家具全是民国时期大户人家的风格,多数是从学校道具房借来的,小组里的同学另外贴钱从二手市场淘了些假古董装点布置,显得场景更真实。 安嘉月的身影面容被光彻底照亮,他转身直面台下,微微仰头吐出一团烟圈。他睫毛本就浓密,为了贴近角色还贴了假睫毛,配上天生的泪痣,一双眼睛浓黑艳丽,睁开时像一朵缓缓绽放的黑色大丽花,被舞台两侧的显示屏放大特写,尽是妩媚风情。 台下各个方位传来快门声响,想必其中也有贺辰的。 开灯的女佣急急忙忙跑上舞台:“对不起!姨太太,刚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管家通报您回来了。” “没用的东西,扣你工资!”姨太太破口大骂,继而狠抽了一口烟,问,“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呢。” “行,我上去看看。” 刚要迈步,舞台另一头有人朗声笑道:“月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一位身形挺拔、梳着背头的“男子”走出,像是刚从军队里回来,身上还穿着军装,眉宇间一股杀伐之气,笑容似乎也带着肃杀,丰神俊朗。 台下有女生发出小声尖叫,俨然已成了戴琳的迷妹。 方才还刁蛮跋扈的姨太太瞬间变了脸色和语气,千娇百媚地迎上去,抱住军官的手臂,腻声撒娇:“老爷,今儿手气太差了,跟王太太他们打牌,总是输,想着总得赢几局吧,一不当心就这个点了。” “输就输嘛,又不差那点钱,以后早点回来,听到了没?” “嗯,知道了。” 安嘉月靠到戴琳肩上,尽管比垫了增高垫的她还高一小截,但没人觉得这场景滑稽。 台下第一排的席位,老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满意地点头。这一届表演系的第一第二,确实是可塑之材。 等到魏武扮演的另一位魁梧姨太太上场时,原本专心致志看美人的观众们哄堂大笑,再优秀的演技也拯救不了这违和的造型。 其余人在幕后候场等下一段戏份,戴琳看着台上努力装窈窕淑女的魏武,也跟着观众一起笑:“太惨了,我好同情他。” 这有什么可同情的。安嘉月心道。如果真心想演好这个角色,这段时间大可以拼命减重,瘦了再穿旗袍自然没那么违和。魏武不可能不知道这点,然而并没有这么做,要么是不愿意为角色牺牲,要么是故意想夺人眼球,总之都是自己的选择。 这台全员反串戏结束时,观众给予了整场晚会中最热烈的掌声,所有参演者一起手拉手鞠躬谢幕,帷幕在久久不息的掌声中缓缓落下。 回到后台,依旧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忙于卸妆换衣服,尤其是早就受够这身女装的男生。 魏武扒下自己的旗袍,从裹粽子的状态中解脱,长舒一口气:“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穿女装了。” 戴琳笑道:“你听过那句话没?男孩子穿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我不听我不听!” “干嘛这么嫌弃嘛,你看看嘉月,现在还穿着呢。” 魏武瞪眼:“嘉月,你怎么还不换?打算穿回家啊?” “我拍几张照。”安嘉月将自拍发给了未能前来观看的安伟刚,不期接到了贺辰的电话。 “可以来后台找你吗?” 安嘉月扭头看了眼后台乱糟糟的景象,回:“行啊,我在门口等你。” 从舞台直达后台的候场通道昏暗幽深,两旁装饰着大片垂落的厚重帷幕。当下所有表演结束,观众陆续离席,演出者大多从后台的后门径直离开礼堂,此处寂无声息,看不见一个人影。 黑暗中,隐隐有沉稳的脚步声从舞台方向传来,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即将到达后台门口。 忽然,帷幕后迅速伸出一只手,将来人猛地拽了进去! 帷幕扬起又落下,罩住了里面人的身形。 贺辰尚在错愕间,怀里紧接着钻入了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唇上跟着一热。 安嘉月往前一步,将他压在墙壁上,拉起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贴得更紧,吻他的唇,他的脸,他的脖子,尚未卸去的鲜艳口红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由深及淡的唇印。 直到口红都亲没了,贺辰仍未有所动作,安嘉月不禁恼了:“笨蛋,亲我呀。” 昏暗的光线中,贺辰的神色模糊不清,但吐字清晰:“嘉月,我有事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还不是刀,放心,接下来是回忆部分最甜part。 (《美丽人生》,一场表面美丽实则残忍的谎言。引用台词原句:你看到鞠的太低的向日葵直不起来,那就意味着它们已枯死。) 第26章 《楚门的世界》 安嘉月手指滑过他的喉结:“嗯?” “我刚才遇到徐辉了。” 安嘉月停住,皱眉:“提他干嘛,多扫兴。” “他说,你在他面前炫耀我给了你很多钱,说你只是看中了我的钱而已。”贺辰捧住他的脸,眼中映着微弱的光线,像深夜的漆黑湖面,微微闪动着倒映的月光,轻声说,“以后别这样,我相信你不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我还是会觉得不安,何必把自己说得像个唯利是图的感情骗子呢?” 安嘉月愣了愣,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你为什么要听他说这些?你忘了他曾经怎么对我的吗?” 贺辰:“没忘,难道他在骗我?你没说那些话吗?” “说是说了,但我只是为了气他而已。”安嘉月满不在乎,“反正我在他眼里本来就是骗子,有什么关系。” 贺辰摇头:“不要任由别人否定你,这样会使你麻木,甚至堕落。嘉月,珍惜自己的名声,尤其是像你这样将来要当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职业,你的过往会被许多人挖出来,用放大镜查看,一丁点流言蜚语都有可能毁了你的前途。” “我也不想被人否定啊,我也不想被人传难听的话啊,但那是我能决定的吗?”安嘉月有点委屈,也有点来气,“你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教我做人,可你不想想,你什么背景,我什么背景,敢否定你的可能只有你家人,而否定我的可能是除了家人以外的所有人,如果我每次都去计较去追究,那我活得太累了,况且我也没本事让他们全闭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贺先生。” 贺辰听后,蹙眉一言不发。 耳边只剩下不远处后台门后的吵闹声,安嘉月渐渐冷静,开始懊悔自己刚才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贺辰说得其实很有道理,只是道理有时候不一定适用于现实,也不一定适用于每个人。 当下这么好的气氛,适合谈恋爱,不该起争执。 而且他也不是以前那个谁都能欺负、所以什么都无所谓的小混账了。贺辰现在护着他,他是贺辰的对象,万一被人传些不好听的话,贺辰面上也无光。 他自己名声差就算了,不能拖累贺辰的名声。 人得往高处走,他应该努力蹦起来去达到贺辰所处世界的高标准,而不是让贺辰屈尊来迁就他的没底线。 “抱歉,不该怪你。”他吐吐舌头,卖了个乖,“以后不说那种话了,我会珍惜自己的名声的,你别生气。” 贺辰终于低头亲了他:“我没生气,嘉月,不用道歉,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只是在想,你经历过什么苦,才会说出这些话?能告诉我吗?” 安嘉月仰头搂住他:“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想提。先说说我今天的表演怎么样?好不好?” “嗯,很惊艳,我在下面听到许多家公司的经纪人在讨论你。” “我不想听别人怎么讨论我,我就想听你的评价,再具体点儿?” 贺辰刚要开口,后台门内忽然传来喧哗声:“嘉月呢?你们看见他了吗?嘉月!” 是魏武的声音,听着就要推门出来了。帷幕后面虽然能藏人,但万一被发现影响总归不好,安嘉月立即抹去贺辰身上的口红印,掀起帷幕,拉着贺辰走出来,挡在他面前。 魏武果然开门出来,见到他俩,一愣:“嘉月你去哪儿了?这位是……哦!上次那个摄影师朋友是吧?” “嗯,我来帮他拍照。”贺辰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魏武没多想:“哦哦,你好,我叫魏武。嘉月,大家伙儿说要去聚餐庆祝一下,你俩一起来吧!” 安嘉月想推脱,贺辰却说:“好。” 他连使了几个眼色,贺辰都没意会,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答应:“行,那就去吧……” 一组十几名学生,加上朱兴磊和贺辰两个外人,乌泱泱地涌入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晚上九点多,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他们这行大学生一来,顿时填满了整间店面。 男生点了一打啤酒,女生大多喝果汁,菜上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叠了两层。大家朝夕共处排练了这么久,彼此之间都很熟络了,在欢笑碰杯声中,气氛迅速升温。 “来!敬我们两员大将!苟富贵,勿相忘!”魏武高举酒杯豪爽道。 戴琳一口干了杯中啤酒:“不敢当,以后还得仰仗您啊,等着您成为一代喜剧天王。” 众人哈哈大笑,魏武也跟着笑话自己,接着满上一杯:“嘉月,走一个!” “行,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啊,将来能不能富贵我可不清楚。” “必然能啊!今晚看了你表演的经纪公司哪个不想签你?媒体镜头都冲着你,我看你又要上一回热搜了!” 安嘉月谦让几句,也把酒干了,啤酒度数低,但他酒量一般,容易上脸,刚下肚没多久脸色就红了,右手边的朱兴磊按下他的酒杯:“少喝点。”同时不满地看向左手边的贺辰:“喂,你怎么不帮他喝啊?” 贺辰淡淡瞥了朱兴磊一眼,没有说话,像是懒得开口。 安嘉月几乎每次与贺辰见面都是独处,第一回 带他跟朋友一起聚餐,才发现他说自己“难以接近”、“不喜欢人多”还真不是假话,言行举止间都透出一股高冷劲儿,桌上油盐过重的炒菜一口没动,杯子里是服务员倒的茶水,但小饭店的一次性餐具质量堪忧,玻璃杯沿缺了一个小口子,贺辰就没喝水。 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与平民的生活格格不入,相当不接地气。还好贺辰打扮得貌不惊人,没引起多少注意。 朱兴磊被这个貌似不屑的眼神气到了,顾忌着场合,怒目低喝:“喂,我问你话呢!” 安嘉月知道朱兴磊原本就对贺辰不满意,怕他俩吵起来,连忙解释:“贺辰他不太会喝酒,而且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开车找代驾不就行了?他连帮你挡酒都不会吗?” 贺辰总算开口,没回答朱兴磊,对着安嘉月说:“我看你刚才被敬酒的时候没有不情愿,就没替你挡。” 朱兴磊:“嘁,马后炮,他的心情你都看得出来?” “自然。” “那你看我现在什么心情?”朱兴磊挑眉瞪眼。 可惜贺辰看都没看他:“你的心情无关紧要。” 安嘉月噗嗤笑出声,音量大了些,被隔了一个座位的戴琳听见了,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她就坐在朱兴磊旁边,问的也是朱兴磊。朱兴磊本来快气炸了,正欲拍案而起,然而一被漂亮女孩子搭话,瞬间怂得像漏了气的气球,迅速瘪下去,结结巴巴地回:“没没没什么!我们在聊聊聊男人之间的话题!”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性别歧视啊?”戴琳跟他杠上了,“我倒要听听你们男人之间有什么话题是女生不能听的……诶,同学,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朱兴磊看了她一眼,迅速转回视线,坐姿笔直,满脸通红:“我我我叫朱兴磊,是嘉月的好哥们,在你们校门口卖烧饼,你你你可能见过我……” 戴琳恍然大悟,豪迈地一拍他的肩:“哦!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有点面熟呢!” 话题被岔开了,安嘉月松了口气,转过头,在桌子底下捏了捏贺辰放在腿上的手:“贺先生,要不……我们找个理由先走?” 贺辰却摇了摇头,硬是撑到了最后散场。 住宿舍的同学先行走回去了,朱兴磊蹬自行车来的,临走前极力暗示:“嘉月,我这后座能载人,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样子实在很讨厌贺辰。 贺辰已经上车了,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路边的他们,车窗关着,不知有没有听见。安嘉月走过去,对朱兴磊说:“磊子,你别这样,贺先生他人其实很好,只是需要时间去了解,我不希望看到我最好的朋友讨厌我的男朋友。” 朱兴磊拽过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好个屁啊!我今天在观众席看见他了,他跟那个变态徐辉聊了半天!你给我看过照片的,我绝对不会认错,就是那个人渣!他们俩认识!” 安嘉月叹气:“就这啊?他早跟我说了,徐辉知道他是我对象,故意在他面前造谣我,还好贺辰没信。上次我跟你说我在停车场被徐辉堵,就是贺辰救的我。” 朱兴磊狐疑:“他怎么会正好出现在停车场,这么巧?是不是他们俩故意安排的?” “他碰巧去我打工的餐厅那儿吃饭逛街而已,哪有什么安排,你当这是《楚门的世界》啊?”安嘉月说完,想想朱兴磊应该也不知道《楚门的世界》讲述的是什么,于是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总之他对我真的很好,你别担心啦。” 贺辰或许是见他们俩聊太久,从车上下来了,走到他们面前,说:“晚上凉,早点回去吧,嘉月。” 眼下其他同学都走光了,安嘉月没了顾忌,挽住他的手臂:“嗯,这就回去。拜拜啦磊子。” 朱兴磊一脸恨铁不成钢:“哎!随便你!” 奔驰一路开回贺辰家,夜晚十点多的街道畅通无阻,安嘉月降下一半车窗,吹着晚风,到别墅的时候酒气差不多散干净了,换上拖鞋哒哒哒地跑到厨房,冲还在玄关的贺辰喊:“我给你做点夜宵!想吃什么?” 贺辰放好了他的演出服和自己的相机,走过来说:“不用了,你洗个澡,好好休息。” “那怎么行,你晚饭什么都没吃。”安嘉月板起脸批评,“你说你,不想去就不要答应嘛,我本来也不想去的,在家自己做饭吃多好。” “不想让你总因为我而缺席同学聚会。”贺辰从背后搂住他,下巴垫在他的肩上,“而且你说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所以我想通过你的朋友多了解你一些。” 安嘉月心里一暖:“我的话你听进去啦?那就行了,不用过于深入地了解我,可能越了解越失望。” 贺辰收紧手臂:“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你怎么会让我失望,你总是给我惊喜。”提到惊喜,安嘉月朝他摊手,笑道:“对了,说好的演出成功就有礼物呢,贺先生?我可是期待很久了,你该不会忘了吧?” 贺辰轻吻他的发梢:“没忘。” 说完,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早就准备好的项链,拨开他颈后的头发,替他戴上:“祝贺你演出成功,今晚的你像它一样耀眼。” 安嘉月低头拿起来看,是一条银白色的铂金长款项链,吊坠也同色同材质,弯月形状,背面刻了一个金色的心,正面镶嵌了十九颗钻石,在厨房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光芒璀璨。 “上次去新西兰,找了当年给电影做道具的工匠,订做了这条项链,上星期刚收到。”贺辰吻着他的后颈,“阿尔文给阿拉贡的那条定情项链叫Evenstar,‘暮星’的光芒亘古常在,就像他们的爱情,永恒不变。我也给这条起了名字,你猜叫什么?” 安嘉月心里发酸,却也很甜,摇了摇头:“猜不出,我只知道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贺辰告诉了他答案:“叫Honeymoon。” 安嘉月笑了:“蜜月?还是甜甜的月亮?你好肉麻哦。” “都不是。”贺辰吻到他耳边,“上面每颗钻石代表一年,弥补我错过你的十九年。无论你的过去如何,无论有多少人否定过你,你的存在本身就像这钻石一样,光芒万丈、无可比拟,没有人能不被你吸引,但我自私地希望你只属于我,只做我的……‘宝贝月月’。” 作者有话说: 老贺对别人: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生人勿近。不感兴趣。无关紧要。 老贺对月月:宝贝宝贝宝贝月月月月月月。 (《楚门的世界》讲一个人活在别人创建的虚假世界,身边所有人和事都是安排好的。/Evenstar=eveningstar,出自我最爱的《魔戒》/honey和moon的英文就不用说了吧~宝贝,月月~) 第27章 《色戒》 这句轻语令厨房间内归于宁静,安嘉月听见耳边的呼吸,感觉每个字都在自己的心脏上跳跃,一下,又一下,震得他心脏颤抖,动摇了他的整个世界。 “贺先生……你比我想象中还肉麻。” “只是偶尔。”贺辰抚摸他发烫的脸颊,“没有人这么喊过你吗?” “有,而且很多。”安嘉月侧脸贴着微凉的手心,“但所有加起来都比不上你这一声,你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宝贝。” 他暗暗做了个决定,转头注视身后的男人,眼波流转,眸光闪动,传递出暧昧的讯息。 贺辰却松开了他:“你喜欢就好,去洗澡吧。” 安嘉月不依不饶地拽住:“真不要吃东西吗?” “不用,来看演出前在公司吃过了。” “那也可以再吃点别的。”安嘉月眼巴巴地望着他。 贺辰不为所动:“今天你很累,先好好休息。” “我不累,真的!我才十九岁,精力充沛着呢!” 贺辰笑道:“那也不行,听话。” 安嘉月耷拉下脑袋:“哦……” 贺辰拍拍他的头顶,去暗房整理今晚拍摄的照片了,让他先睡。 安嘉月垂头丧气地上楼洗澡,浴室里摆放着他从家里拿来的芒果味身体乳,香香甜甜。 不被贺辰吃掉真的很可惜。 别墅里一共两处浴室,一处在一楼,一处在二楼。贺辰整理完照片,从暗房出来,在底楼的浴室冲了个澡,裹上浴袍擦着湿发往二楼走,没听见任何声响,楼上人估计已经睡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自己卧室前,慢慢推开门—— 床上坐着个穿旗袍的男孩。 艳丽的暗红金纹旗袍像团烈火一样扑入眼中,安嘉月坐在床沿,赤脚踩在长毛地毯上,跷着腿,开衩下的白皙大腿一览无余,水珠沿着腿流下、滴落、渗入地毯。 “贺先生。” 安嘉月望着他,眼眸明澈,脸颊飞红,素颜比舞台上的浓妆艳抹更单纯动人。清爽的短发微微湿着,水珠顺脖而下,钻入立领,浸润了被旗袍紧紧包裹的身体。 “你还没告诉我,关于今晚表演的具体评价呢。” 贺辰静站门口,缄默不语,许久才开口:“差点以为你要喊我易先生。” 安嘉月笑了,身体后仰,双手撑在两侧,冲他扬起眉梢:“那你应该知道易先生对穿旗袍的人做了什么。” 贺辰突然正经:“你今天的表演贴合角色,代入感很强,能让观看者忽略你的声音,忘记你的性别。” 安嘉月嗔道:“你还真评价呀!” 贺辰走过来,脸上带着点无奈:“嘉月……” “打住,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勾引拙劣了,可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他从床上起身,旗袍下摆晃动,摇曳生姿。走到贺辰跟前,张嘴伸舌,“糖都吃过了,不要浪费,好不好?” 贺辰半天没发话,安嘉月哼了声,扭头就走。 猛地被人拉回去。 他扬起胜利的嘴角,回身揽住男人的脖子,跌入对方怀里。 …………………………………………………… 卧室的窗开着,夜晚的凉风吹散了白日聚积的暑气,却吹不散他们交叠在一起的燥热,安嘉月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响,但他分不出一丝精力去管。 真的像两头野兽一样,安嘉月失神时想。舍弃了廉耻和节制,仿佛生命中只剩下这件事。青涩单纯的恋爱从此不再,往后每当他来到这间卧室,甚至每当他想起贺辰,或许都会回忆起这个放纵的夜晚。 贺辰说的没错,性这件事会让感情变得复杂,但如果这种复杂意味着他们之间从此产生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那他求之不得。 他忍不住一遍遍地低唤:“贺辰……贺辰……” 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令他的心都跟着柔软。 但贺辰却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直呼其名,顺着肩膀吻过去,吻他的脖子、脸颊、泪痣,最后扳过他的脸,封住了他的嘴。 安嘉月不知道最后他们何时结束的,累得眼皮都睁不开,被贺辰抱去洗了澡,甚至刷了牙。贺辰从身后搂着他,站在盥洗台前,拿着挤了牙膏的牙刷往他嘴里送,哄他说:“吃了糖要刷牙,不然明天没糖吃了。” 他只想睡觉,稀里糊涂地摇头:“不要……不吃就不吃……” 在这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时常回忆起这两句琐碎的对话,然后想,如果时光倒流,再让他回答一次,他一定再累再困都会撑开自己的眼皮,听贺辰的话,好好刷牙,乖乖睡觉,或许第二天就会不一样,他依然会有糖吃。 但命运就是如此,有时候不经意间做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决定,却冥冥之中预示了往后余生,令人不胜唏嘘,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说: 任务完成,甜甜的糖吃饱了吗?要洒狗血磨刀了。 (《色戒》男主易先生,一场经典船戏女主穿了旗袍) 第28章 《追风筝的人》 早上清醒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房间内却很昏暗,仅有一线白亮的光从丝绒窗帘的缝隙间照射进来。 记忆回笼,安嘉月的第一反应是酸疼,疼完才回味出甜。 其实还行,没有以前想象中那么可怕,可能因为对象是贺辰。 他捏着被角琢磨了会儿,兀自笑出了声。 哪里是还行,贺辰分明就是行得不得了。真没想到,同个男人床上床下反差这么大。但无论哪一面,他都很喜欢。 床头柜上有杯水,安嘉月拿起来喝了一口,叫了一晚上的嗓子润了些,放回去时发现水杯旁贴着张便条,是贺辰俊逸的字迹:[醒了给我发消息。] 他当即听话地拿起柜上的手机,注意力却被锁屏上一通未接来电吸引,解锁后先去看了电话,发现是他爸昨晚一点打来的。 那么晚有什么事? 安嘉月回拨过去,同时起身下床,从衣橱里随手取了套自己带过来的便装套上,开门下楼,每走一步路都酸疼无比,不得已地扶着墙和楼梯扶手,以及自己仿佛折断了似的腰,一步步慢慢地、轻轻地往下走,悄无声息,像做贼似的。 电话里的长音已经响了十几声,没人接,安刚伟或许上工去了。 他没放心上,边下楼边思考午饭做些什么菜来庆祝昨晚的“水到渠成”,突然想起贺辰让他醒了发消息,于是又拿起手机,点开置顶联系人—— “滴滴!”,大门口传来密码锁解锁的提示音,同时,有一道穿拖鞋的脚步声从客厅疾步走向了玄关。 这个时候在家的肯定是贺辰了,可在家为什么还要他醒了发消息?门外来造访的是谁?工作上的客人吗? 安嘉月刚下了最后一级台阶,还没转出楼梯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宽松的圆领t恤,脖子和锁骨上的痕迹一览无余,万一撞见客人,实在不成体统,于是当即决定转身上楼。 “说了别来,你干什么?回去。” 安嘉月脚步一顿。 贺辰的声音没压着,似在严厉地斥责谁,火气很大。 这语气……和那天晚上打发丁馥回去时差不多。难不成又是丁馥前来死缠烂打?还是其他纠缠不清的前女友或者前男友? 这下安嘉月哪儿还能放心离开,他踮起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下,躲在楼梯拐角处,伸出脑袋,透过几盆长势茂盛的绿植往外窥探,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客人到访。 尚未看到人,一股呛人的烟味先钻进了鼻子。 大门离通往二楼的楼梯有段距离,但别墅大而空旷,动静稍微大点儿声音就一清二楚,画面也一目了然。 站在门口的男人神色略显烦乱,用身体挡着路,不想让外边的人进来。 可外边人身材偏瘦,瞅准机会,一猫腰钻了进来,嘴里叼着根烟,倒灌进来的风将烟味送入了别墅内,又苦又涩。 “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你快把我吓死了,心宸哥,我看见你发来的消息撇下女朋友都没管,立马奔你这儿来了。”徐辉狠狠抽了口烟,不敢对着眼前的男人吐烟圈,转头吐了,又转回来,“你真把他睡了?怎么回事啊?” “睡都睡了,有什么可问的。” “哥你这就不仗义了啊……”徐辉小心控诉,“我以为你对男人没兴趣,才找你帮忙教训他的,你怎么教训到床上去了?我都没睡过他……” 贺心宸按住欲往里走的他:“你还惦记着?” 徐辉嘿嘿虚笑:“不敢不敢……你睡过就是你的了,我就是有点同情他,被你折腾惨了吧?” “起码我不用强的。” “我也不用啊,那次在停车场不是咱俩说好的吗,让你英雄救美。” “我说的是学校树林那次,你故意支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徐辉讪讪道:“我那不是看你开始忙了,不想麻烦你,想自己教训他么……后来你借他钱还给我,现在又把他睡了,把我都搞懵了,你该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贺心宸随手打开空气净化器,驱散满室烟味,推着他的肩往外赶客:“与你无关,他已经跟你两清了。把烟摁了,回去。” 徐辉神色间闪过一丝恼火:“我才刚来呢,干嘛呀。他的事跟我无关,可你的事跟我有关啊,万一让你爸知道我给你介绍了个男的,把你掰弯了,他不得骂死我?” 贺辰话里温度骤降:“你别告诉他。”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了?”徐辉道,“我衷心劝你一句啊哥,你尝个新鲜就够了,及时收心吧,你不像我,还年轻能玩几年,你爸盼着你回去继承公司、早日成家立业呢。你整天待在这儿,他早晚会察觉你金屋藏娇了。” “真到那时候了再说。” “行,我劝不动你。”徐辉进不去,只得打道回府,转身想了想,又回头道,“你把他睡了,他保准缠着你要你负责,如果以后想甩甩不掉,可以找我,我搞到他把柄了。” 贺辰神色一凝,拽住他胳膊:“什么把柄?” 徐辉得意洋洋:“昨晚托人在后台更衣间偷拍的,肯定没你在床上看到的劲爆,但也挺有料,要看看吗?在我家电脑里。” 贺辰望了眼楼梯处,突然紧扣住徐辉的胳膊,不顾他的叫痛,生拉硬拽将他拖出去:“去你家。” “诶诶疼!轻点儿哥!” “你给我轻点。” “怕吵醒你楼上那位啊?” “闭嘴。” …… 谈话声渐远,别墅大门砰地关上,小庭院外的铁栏门缓缓拉开,又徐徐合拢。 别墅内重归寂静。 “咚!” 安嘉月蹲久了,起身时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没站稳,往后倒退几步,撞在身后的一扇门上。 门虚掩着,没有支撑力,他紧接着向后栽倒,砰!地仰面砸在地上,旧伤新疼加上正被撕裂般的神经,眼泪霎那间狂涌而出。 但他哭不出声,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含混的哽咽,从地上吃力地慢慢爬起来。 抬头便看见了房间的全貌。 这间房是楼梯口左手边第一间,也就是贺辰平常整理照片和洗胶卷的暗房。 房内四面墙上,贴满了他们俩的照片。 有他拍贺辰的,也有贺辰拍他的。有单人的,也有双人的。 有他那场《无人生还》话剧的演出照,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了。 有他在厨房被追着跑的打闹照,贺辰说要记录他成名前的日常,仿佛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还有贺辰站在旗袍店里盯着他镜头的照片,眼神像盯着猎物。他也一直甘愿做贺辰的猎物,甚至主动把自己献了出去。 却换来这样一个真相。 被真相伤害,总好过被谎言欺骗。可得到了再失去,却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伤人。 暗房内的办公桌上,放着台轻薄的笔记本,usb接口连着的数据线通往旁边的相机,像是处理照片的人临时有事搁置了。 笔记本的显示屏上有一个打开的相册,安嘉月手指颤抖地握住鼠标,轻轻双击,最新拍摄的一张照片猛地放大,冲进他眼里。 照片中的他满脸潮红,额发汗湿,神色痛苦又欢愉,哭得漂亮又可怜。尽管照片只是拍到脖子以上的脸部特写,但一看便能想象出未入镜的下方是怎样的场景。画面所传达的是百分百的情色,赤裸裸的欲望,没有任何矜持和掩饰可言。 这是昨晚他们做到后半夜,贺辰随手拍的照片,当时贺辰还对他说:“嘉月,我喜欢你对我毫无保留的样子。” 毫无保留。这四个字放到现在听,何其讽刺。 安嘉月看了一眼照片就开始干呕。 呕到面红耳赤,眼睛胀疼,嗓子发酸,也没呕出来什么东西。 他清空了那个文件夹,撕掉了墙上的照片,左摇右晃地扶着墙逃出了那间房,拖着沉重的身体浑浑噩噩地爬上楼,摔了好几跤,腿上磕青了一大块也没痛觉,只顾着抓起目之所及内所有自己的东西,麻木地一件件往包里扔,连地上被撕破、像块抹布似的旗袍也一股脑儿塞进去,塞完了也不管有没有遗漏,拎起包就下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逃离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他不认识住在这儿的人,也不认识那个和他谈恋爱的人,更不认识昨晚共度一夜的人。 那个人连真名都没告诉他。 他却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出去了。 手机铃声催命似地响,在收拾的时候响了一遍又一遍,已经是第四遍了,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下到一层拐过楼梯口,直走到底就是大门,安嘉月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视线刚聚焦,很快又涣散,眼前天旋地转,只能扒着墙往前走,顺手想掐断吵得要死的电话,不小心按到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没开免提焦急的吼声也一清二楚。 他定格在原地,怔怔地听完了。 视线时隔数分钟后终于再度聚焦——玄关处的柜子上,放着那瓶很久以前,他成功卖给贺辰、并因此得到当月奖金的酒。 包装华丽精贵,英文标签与介绍包裹着光滑透亮的瓶身,鸽子血般色泽的昂贵酒液静置其中。只是开瓶后存放数月,早已不能喝了。 金玉其外,腐败其中。 这算是报应吗?或许吧。 他这样一个内在烂透了的人,无论再怎么包装自己、装得讨喜,果然也只配得到这样一段烂透了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老贺早晚得掉马,月月必然会伤心,长痛不如短痛,择日不如今日!但这还不足以分开五年,且看明天。 (《追风筝的人》,一部关于背叛、谎言与救赎的电影。引用台词原句:被真相伤害,总好过被谎言欺骗。可得到了再失去,却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伤人。) 第29章 《分手信》 贺心宸发现安嘉月不见了的时候是在九点半。 半小时前他去徐辉家,亲眼盯着徐辉将电脑里的偷拍照片删干净,徐辉很不高兴,但敢怒不敢言,只是抱怨了几句。 他刚松了口气,突然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信息,提醒他卡里的钱被提走了三十多万,余额几乎为零。 这卡他已经给安嘉月了,花光了也不在乎,可一个大学生买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多钱?他怀着疑惑给安嘉月发信息,却迟迟没得到回复。 徐辉拉长着脸不知在给谁发信息,嘴里小声骂骂咧咧:“他就是把你当冤大头,你要是个穷光蛋,他会跟你上床吗?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我得帮帮你……清醒一点吧哥,这种货色哪儿值得你护着。” 贺心宸有些担心安嘉月,没理会他,告诫了他一番,匆匆离去,开车回家。 其实那栋别墅不算是他的家。 只是栋名下的房产,请人一周打扫一次,冰箱常年空着。由于地理环境僻静安全,偶尔会带约会对象来,以躲开狗仔的追拍跟踪。 徐辉戏称他这栋别墅是专门用来藏情人的,但他其实从来不让人在这儿过夜。 多数时间,他只是孤身一人前来,独自待在暗房里,看看电影,洗洗胶卷,然后回到空寂的卧室,静静望着星空顶,直至昏昏睡去。 这是他难得的自由放松时刻。 过去的理想也曾是星辰大海,然而如今却被困在这狭小的居室里,走出去便是更大的、名为现实与家庭的牢笼。 这里是失意者的避难所,他不愿与第二个人共享。 所以安嘉月在停车场昏倒在他怀里的那晚,他一开始没想把人带回家,但演完戏的徐辉已经开车走了,况且也不可能让徐辉把人带回家,他知道这个表弟是什么德性,小时候还能玩到一块儿,长大了深受所处圈子的荼毒,变得不学无术,声色犬马,只精通吃喝打炮吹牛。若不是看在徐辉在他有困难的时候资助过他,他是不乐意打交道的。 怀里的小孩儿若是被他这个爱玩成性的表弟带走,指不定被玩成什么样、被几个人玩。 所以他最终无奈地将人塞进车里,带回别墅,甚至抱上了床,同床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先醒来,蓦地察觉怀里有个人,差点抬脚踹下去,心情很差,然而低头一看,又心软了。 安嘉月睡觉的姿势是蜷缩着的,眉头紧皱,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像是做了个很痛苦的梦。半边脸被徐辉打了,仍有些肿,整个人看起来很可怜。 但徐辉跟他说过安嘉月的过去,也是道听途说。这男孩好像不怎么干净,曾经拉着高年级的男生到器材室给人家口,去校外机构上课勾引老师到厕所里做,甚至有半裸照在同学间流传一时。 总之徐辉认为是个花点钱就能泡到的便宜货色。收了钱和礼物还吊着人不陪睡,就是不识抬举,得给个教训。 贺心宸无法完全苟同这个观点,但徐辉怂恿恳求了他半天,加上他那时刚甩了日益骄纵的丁馥,正无聊得发闷,就当寻乐子,勉强答应了,也没想好该怎么教训。 他想象中的安嘉月应当是谄媚俗气的,然而去了店里见了真人才发现,根本与徐辉的描绘南辕北辙。 安嘉月漂亮得干干净净,讨好客人的手段游刃有余,有着超出年龄的世故圆滑,却不讨人厌,相处很舒服,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九岁、高中刚毕业的男孩。 回国之后,第一次遇到相谈甚欢的对象,居然是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孩儿。 他舍不得教训。 人都带回来了,也不好撇下不管,贺心宸思索片刻,总之先喂点吃的,刚才怀里那腰细得像平时不吃饭,明明挺会从男人那儿捞钱,怎么把自己瘦成这副样子。 他走到楼下,打开冰箱,不出意料,空空如也。再看崭新的、根本不会用的天然气灶,最终无奈选择手机下单,买了袋切片面包,想了想,又加了瓶蜂蜜。 小孩儿都喜欢吃甜的吧。 他故意捉弄,倒了满满三分之一罐的蜂蜜,正常人根本难以下咽的分量,想看小孩儿撒娇埋怨,然后再拿出剩下的面包。可安嘉月居然笑着吃完了,还吮了吮手指,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小孩儿似乎习惯了讨好别人。 特别乖巧,很会察言观色,但也暗藏了小小的心机,像是生活如履薄冰,必须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任何人、同时不忘为自己牟利。 可爱又可怜。 贺心宸很快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孩太过上心了。 原本打算及时抽身,拒绝徐辉的请求,回归自己的生活。但他终究没忍住,又去了店里。 如果安嘉月只是漂亮听话,他可能不会那么在意,身边不缺这样的小孩儿。但偏偏安嘉月不是个花瓶。 他有理想有追求,尽管那追求很俗气,但他满怀热情,全力以赴,好像什么都不能阻止他成名赚钱出人头地。 他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学校话剧舞台上的惊艳演出,难以置信的知识储备,以及,仿佛心有灵犀般的十足默契。 别人或许是石头、是璞玉,而安嘉月是一块已经打磨好了、光芒璀璨的金玉,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谁遇着这样一个人都会情难自已。 他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地心动了,彻彻底底的。 如果说十六七岁的初恋是刚开瓶的汽水,心动像一个个密集的气泡一样迅速上升、炸开,蓬勃又热烈,那么他这样的年长者头一回沦陷,就是存放了二三十年的陈酒,越品后劲越大,醉到失去自我,意乱情迷。 安嘉月像汽水,却又是他的陈酒。令他冷淡的性子变得热烈,令他清醒的理智变得混乱。 无与伦比。 同时,被现实打压下去、近乎熄灭的理想之火一夜间为爱情升腾而起。他极度渴望签下安嘉月,让安嘉月演他导的电影。 可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他连电影都拍不了。 他的父亲可以对他给丁馥资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对他和一个男孩暧昧坐视不管。 气泡破碎,醉意清醒,他陡然意识到这段关系并非想象中那样固若金汤,甚至岌岌可危。 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贺心宸回到别墅时,刚好早上九点半。 别墅里没有人,卧室的衣橱开着,有几件安嘉月带过来的衣服不见了,暗房中一片狼藉。 他立即意识到不对劲,边拨出电话边下楼,重新坐入车里,朝着安嘉月家的方向开。 一路上打了五六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安嘉月每次跟他聊天,几乎都是秒回,像是时时刻刻握着手机等他的消息,从来不会像这样不接他电话。 肯定出了什么事。 开到那几栋老楼外,他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安嘉月家的具体地址,每次来都是停在居民楼外边的马路上。于是只能跑到一栋栋楼底下喊,喊出了隔壁的一户邻居,说安嘉月没回来过。 贺心宸谢过,再开车去学校找。电影学院是他的本科母校,找起人来轻车熟路,可依旧毫无收获。 贺心宸返回车内,再次拨出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不安感愈演愈烈。 这时,手机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深夜十一点。 医院手术室外长长的过道上,左右设置了两排供家属休息小憩的椅子,安嘉月一个人坐在那儿,脱了鞋,脚踩在椅子上,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睡着了。 周围空寂无声,手术室内也没传来任何响动,唯有门口上方那盏“手术中”的红灯散发着幽森的光。 仿佛没有尽头的过道远处,传来一道脚步声,逐渐清晰,步步靠近。 “嘉月。” 安嘉月抬头,眼底有急出来的红血丝,眼神却异常清明,淡淡地看了眼站在面前的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了然到内疚,最后呈现出歉意,沉默了几秒,回:“……贺心宸。” 安嘉月转回头,开了口,声音平静:“哦,那我喊贺先生也没错。”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令人不安。贺心宸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早上起来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发了就不会撞见你和徐辉说话了,也不会知道你骗我了。” “……嗯。”贺心宸什么都没解释,因为也无可解释。只是盯着他的脸,仿佛目光一挪开他就会消失,“对不起,原本这两天就想告诉你的。” 安嘉月轻轻摇头:“晚了,你应该在跟我上床前告诉我,给我选择的机会,而不是把我睡了,才让我自己发现被骗了。” “对不起。”贺心宸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嘉月。” “不用。”安嘉月深呼吸,“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意有所图地接近你,我们半斤八两。” 贺心宸吃不准他想表达什么,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等他的下文。 “我坐在这儿想了很久,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分手吧。”安嘉月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握在手心里,月亮的尖角扎在肉上,微微刺疼。 贺心宸神色凝重,但反应不算很激烈,像是已经料到他会说这种话。 “嘉月,我知道你现在无法原谅我,我会自省,会竭尽所能地弥补我的过错。但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喜欢从来不是假的。我听说了你爸的情况,你现在需要依靠,起码让我这段时间陪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好吗?” 安嘉月仰起头,望着医院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眼眸中有光闪动:“你喜欢我,对我好,是真心的,我知道,我没怀疑。但我对你的失望不仅是因为你骗了我。” “你明明知道徐辉对我做了什么,却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这让我觉得很可怕。” “如果将来有其他人伤害我,而那人恰好也是你的家人亲戚,你会为我出头吗?” 安嘉月缓缓转头,随着角度的改变,眼中光芒渐渐隐匿,显出一片死寂的漆黑:“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可以一直保护我的人,贺先生,我以为你是那个人,可我忽然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值得依靠,没有我仰慕中那么正直善良,你和我一样是个骗子。你那些教育我、劝我变好的话,现在我只觉得讽刺、虚伪,所以我很失望。” 贺心宸万年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苍白无力地解释:“徐辉是我表弟,他在我困难的时候帮过我……” “我不为难你,你别担心。”安嘉月垂眼,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项链,“如果你会在对我施暴的家人与我之间难以取舍,那你就不是我想依靠的人。我无法体谅你的难处,因为你也没有体谅我,这样下去我们都痛苦,最好的方式只有分手。” 贺心宸终于维持不了冷静,握住他的手,将项链包裹住,推回去:“我没有难以取舍,我选择你。这事是我处理得不好,是我犹豫不决不敢告诉你,是我混账,我会去跟他说清楚,以后不再跟他有任何往来,这样可以吗?” 安嘉月轻声回:“嗯,可以。” 贺心宸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能带我回家吗?把我介绍给你父母,说我是你对象。”安嘉月冷不防地问。 贺心宸刚放松的神色瞬间僵住,迟疑了一秒。 这一秒足以令人心灰意冷,万念俱失。 “你不能。”安嘉月替他说出了答案,“你那么热爱电影,可你家人反对,你就放弃了。不管有多少客观或者主观的因素,结果就是如此。可想而知,如果你家人反对你和我在一起,我大概也会是被放弃的那个。” “我不会放弃你。”贺心宸斩钉截铁,“我承认,现在是无法带你回家,但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 “我等不了。”安嘉月打断他,“我爸现在在手术室里头,我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我可能……可能要没有家了。贺先生,我想要一个为我遮风挡雨的家。” 贺心宸摇头:“不会的,我问过了,你爸没伤及要害,手术会成功的,不要害怕,嘉月,需要钱或人手,我都会尽力帮忙。”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不会给我一个家。”安嘉月惨淡一笑,“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太快了,可是你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带我回家的意思,上次提了,你还说我世俗。难道我只能做你的地下情人吗?永远见不得光吗?因为我是个男的?还是因为我家境不好?还是……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有个好归宿啊?” 贺心宸脸上浮现出痛苦与心疼:“不是的,嘉月,只是我需要时间……” “我连前途都可以不要,为什么你会顾虑那么多?”安嘉月声音哽咽,“我很缺爱,贺先生。现在最爱我的人一个在手术室里,另一个声称爱我的人骗了我,还无法给我一个承诺。再等下去,我只会整天惴惴不安,想着你究竟还有没有事瞒着我,究竟会不会公开我们的关系。我真的会崩溃,求你现在就给我一个承诺、告诉我你会立刻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走到阳光下,行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追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你给我这个承诺。” 贺心宸起身,单膝跪在他面前:“我不会再骗你,嘉月,我现在做不到,因为如果我们的关系公开,我爸会断了你的前途,会影响你的未来。还记得在商场我们吵架那次吗?你一口否认我们的关系,我很生气,可我转念一想,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公开?在我不能确保你的前途之前,我不该贸然将你带入我 第30章 《星际穿越》 五年后。 夜色中的东方大剧院像一座华丽的意式罗马教堂,巍峨庄严地矗立着,顺着两翼延伸出去,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以一条贯通东西的四车道长街为分割线,对面却是热闹休闲的商业广场,沿街全是各类商店,人来人往,有坐在咖啡店外闲聊的,有拎着购物袋逛街的,也有驻足排队网红店的。 还有站着不动抽烟发呆的。 安嘉月回完张勇的消息,在夜色中呼出最后一口白雾,摁灭了第五根烟头,随手丢进便利店门外的垃圾桶。 然后从内兜里掏出刚才一块儿买的劲爽薄荷糖,往嘴里丢了颗,一吸气,从鼻子凉到肺里,苦味甜味统统被薄荷的清新驱散,精神跟着一振。 既然已被贺心宸发现,早晚要面对。 “哎,水逆啊……”他叹了声气,不得不走入这个温和的良夜。 一阵晚风卷过他方才站立的空地,扬起一地细散的烟灰,宛如他脑海中碾碎成粉末的胶卷。 晚宴九点准时开始。 安嘉月找到位子落座的时候,离九点只差一分钟。张勇皱眉冲他敲了敲手表,碍着周围同桌的人,没有斥责他,只凉凉地说了句:“下次别乱跑,早点到。” 安嘉月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严厉,嗯嗯答应了,目光漫不经心地往四周游荡。 这时,灯光啪地暗了,聚光灯照在宴客厅最东侧的台子上,主持人走上去,是一位知名喜剧演员。该发表的长篇大论刚才在颁奖典礼上都发表完了,眼下需要的是放松休闲,促进交流,主持人说的也都是些暖场的笑话。 昏暗光线中,看不清任何一张人脸,安嘉月只好收回视线,转头问右手边的于维:“今晚的最佳影片是哪一部?” 于维惊讶:“你没看热搜?” “没看,刚在车里睡觉。” “哦,是《入戏》,江流深主演的那部。” “这么厉害。”安嘉月由衷敬佩道,“都拿两个影帝了,又获大奖……我猜这次最佳男演员也是他吧?” 于维笑道:“你猜错了,这次的最佳男演员是黎洛。” 安嘉月瞪眼:“真假?” 江流深好歹从12岁就参演电影,磨练了十多年的演技,能拿两个影帝也不算太稀奇。但黎洛是完完全全的半路出家,大学毕业才演第一部 戏,比他大不了几岁,居然都拿影帝了。 跟这两人一比,他确实如同张勇总挂在嘴上的那句形容一样:“嘉月,你真让我失望。” 没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于维对这次能亲临金影奖现场十分兴奋,巴不得找个人倾诉探讨:“你知道这次的最佳女演员是谁吗?” 安嘉月还没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揭晓了答案:“是戴琳!” 安嘉月一愣,继而苦笑:“哦,她啊,她是很优秀。”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戴琳提过有部大ip在招男女主,邀请他一起去参加海选试镜,然而他那时候因贺心宸的事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没去参加。戴琳却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当上了那部电影的女主,并顺理成章地签约了万纳影业,从此事业节节攀升,如今早已是演艺圈的当红花旦了。 于维看他反应平平,高涨的探讨欲没有得到满足,不甘心地继续深挖话题:“她好像跟你同岁吧,也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你俩认识吗?” 安嘉月拿起筷子,夹了块烟熏三文鱼,饥肠辘辘的胃得到了些许慰藉,简洁地回:“认识。” “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这是实话,戴琳大二在外拍戏,大三电影上映火了之后忙于跑通告,很少来学校,毕业之后更是从未见过。 “你要不要去跟她叙叙旧啊?” “不用了。” 于维无语,放弃与这个话题终结者聊天了。 主持人热完场子,宴客厅顶上的水晶灯亮起,晚宴这才真正开始,每桌上的人稍微寒暄了几句,便端着酒杯去其他桌道贺或叙旧了。这种晚宴基本没人专心喝酒吃菜,纯粹社交场合。 安嘉月又夹了个炸虾球,整个儿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得很认真。 张勇正准备招呼他俩去敬酒,见他这副只顾吃的样子,眉头拧得更深:“嘉月,现在是吃的时候吗?先带你去认识人。还有,把你的项链藏起来,说了别丢人显眼。” 安嘉月猛地呛了口,虾球里的汁水喷出来,顾不得擦,赶紧低头一看,那条亮闪闪的月亮项链真的荡在外面。 ……要命了。 “小维,我项链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于维已经要走了,听见他的问题,转头迷茫道:“你坐下的时候就戴在外面了啊,我还以为你故意的呢。” 安嘉月在脑海中飞速回顾了一遍。 绝望地确定,只能是在他弯腰给贺心宸捡烟头的时候掉出来的。 贺心宸看见了吗?如果看见了,会怎么想? 肯定觉得他贪财,当初明明扔了项链,却又捡了回去,还戴出来炫耀。 那他这些年故意放弃各种大好机会、做个普普通通小演员的努力与坚持就统统白费了。 “你走不走啊?还得我求着你走怎么的?”张勇面色愠怒。 “对不起,马上。”安嘉月赶忙擦干净嘴,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跟在张勇和于维后头去拓展人脉。 张勇从业十多年不是白干的,晚宴上许多人他都能聊上几句,话题多是围绕于维,最后才会拍拍安嘉月的后背,将他推出去:“这是嘉月,我们公司很有潜力的演员,以后如果有合适的机会,麻烦您多提携啊。” 然后就轮到安嘉月哈腰称谢,举杯敬酒。 好在不用干杯,每个人只抿一小口,半圈下来也就一杯的量下肚,比起和投资方制片人的酒局,堪称小巫见大巫了。 又一桌寒暄完,安嘉月正要回去再倒一杯酒,余光中忽然划过一抹墨蓝色。 他刹住脚步,定神望去—— 穿过西装与晚礼服的夹缝,最角落的一桌,有个男人独自坐在圆桌前喝酒,气定神闲,八风不动,仿佛周围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 于维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问他:“嘉月,那谁啊?你认识?” 安嘉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介绍的。 前男友肯定不能说,除此之外,他对贺心宸知之甚少。 甚至不知道“xinchen”这两个字怎么写。 当初没听清对方说的是前鼻音还是后鼻音,导致后来去网上搜了许多个汉字组合,也没搜到他所认识的这个贺心宸。 至于贺心宸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开什么公司,就更不清楚了。 明明是上过床的恋人关系,却像一夜情似的陌生。 “不认识,只是觉得挺帅的。”安嘉月移开视线,回自己桌去倒酒。 于维仍盯着看:“是挺帅的……” “看什么呢?谁帅啊?”张勇刚跟一个制片人聊完,回头就听见这句,“你对个男的发什么花痴?” 于维指给他看:“勇哥,你看那桌那个男的,是不是很帅?” 张勇眯起眼远远望去,立马紧张地拍下他的手,低斥:“别指着人家!多不礼貌,人家要是发现了生气,我可兜不住你。” 于维摸摸被拍红的手背,郁闷地问:“他谁啊?听着这么可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没见过正常,万纳老总的独生子,全网都搜不到他多少资料,低调得像不存在一样。” “啊?这么低调怎么还来参加晚宴呀?” “……”张勇被问住了,不想在小辈面前丢面子,灵机一动,编道:“肯定是因为戴琳啊,她现在是万纳最受捧的女星,今天又拿了大奖,身为未来老板,他肯定要来见证嘉奖吧。” 于维佩服地点头:“还是勇哥消息灵通。” 安嘉月回到自己的酒桌,往空高脚杯中倒入小半杯红酒,注视着酒红的液体倾泻而下,忽然升起一饮而尽的冲动。 最好喝得烂醉,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把项链甩到贺心宸头上,怒吼:“老子才没稀罕你的破项链!” 但且不论这个举动有多不雅,倘若他真那么做了,这整场晚宴里所有的制片人和导演他一个也别想合作了。 代价太大,划不来。 他还想当个年收入稳定在三四十万的十八线小演员呢。 一年只用拍一部戏,戏份少,不需要演技,超级轻松,剩下的日子全是假期,可以待在家陪着他爸,也可以到处游玩。因为太糊,没狗仔没私生,自由得很。也没黑料,因为没人挖,就算被挖出黑料,房子塌了也无人伤亡。 这是什么?这就是演艺界的公务员啊。 这铁饭碗他必须保住,不能意气用事。 作者有话说: 嗖!地穿回了现实!还记得老贺说过“有你在的颁奖典礼我一定到场嘛?”,他实现第一个承诺啦! (《星际穿越》是一部讲“爱能穿越时光”的电影,引用台词原句是迪兰·托马斯的诗《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在电影里被多次引用,寓意为不要听从命运的安排。文中月月就是想听天由命啦。) 第31章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晚宴持续到十一点仍未结束。 部分艺人已经离场,宴会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要么特别忙,要么特别闲。 安嘉月困得要命,忍不住捂嘴偷偷打了哈欠,放下手继续保持营业微笑,顺便瞟了眼远处那个从始至终都一个人的孤单身影。 贺心宸肯定属于后者。 张勇正和一位名叫黄渝的制片人闲谈,黄渝大约四十多岁,笑容可亲,不算玉树临风,也算仪表堂堂,重点是来头很大,经手的电影多数是烧钱的商业大片,今晚虽未能有影片获奖,但也被提名了最佳特效、最佳服装几个奖项。 黄渝先是夸了于维一通,诸如“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之类的客套赞赏,紧接着目光一转,笑问:“这位小朋友好像没见过啊,叫什么名字?看着好小,刚毕业?” 安嘉月连忙收回心思,恭敬地回:“是的,黄先生,我叫安嘉月,刚毕业两年,来自电影学院表演系。” “哎哟喂,专业的啊。”黄渝似乎来了兴趣,上下不住地打量,眼中射出精光,老辣得很,“这长得也太标致了,老张,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没介绍给我?” 张勇讪讪地笑。不好意思说,早就送他去过您电影的招募试镜了,然而第一轮就被刷了,根本没见着您啊! “这孩子有星相。”黄渝摸着下巴端详,“这泪痣长得绝了,又纯又欲,现在就流行你这种类型,我下部电影有个角色挺适合你,到时候启动了联系你。” 张勇喜出望外:“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嘉月,快谢谢黄制片!” 安嘉月立即跟着道谢。 回到自己酒桌,张勇还乐呵着,像卖出了一件积压许久的库存产品:“嘉月你看,你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嘛,黄制片主动邀请你去试镜,说明他赏识你,多难得的机会,你可千万别搞砸了!” “嗯,我一定加油!”安嘉月手握成拳,斗志昂扬。 一定加油把这场试镜搞砸。 黄渝这人看着如沐春风,说话也滴水不漏,似乎是一位和善的业界前辈,愿意提携他他理应感激,但他总觉得黄渝的气质很像他高中遇到的那个艺考班老师。也可能是他把人想得太…… “您好。”耳畔突然一道声音炸响,安嘉月思考得太过投入,吓了一跳,险些碰翻酒杯。 说话的是那名晚宴之前帮他核对名单的服务生,正弯腰站在他和张勇之间,问候的是张勇:“请问是天艺传媒的来宾吗?” 张勇:“是啊,我是他们的经纪人,什么事?” 服务生微笑道:“是这样的,万纳影业的贺先生托我告诉您,本周六有一场小型电影选角面试,想邀请您家的艺人参加,不知有没有时间?” 张勇瞬间瞪圆了眼,完全没料到会被这位从没打过交道的大少爷青睐:“贺贺贺先生?邀请了我我我家哪位艺人?还是全部?” 服务生取出一张黑金名片,脑子里回放了遍刚才的对话: “帮我转交过去。” “好的贺先生,请问要交给哪一位?” “五号桌,天艺传媒的。”贺心宸话语顿了顿,“顺便告诉他,祝他下次能获奖。” 服务生的目光在两位年轻艺人之间来回审视。 于维参演的喜剧片今晚被提名了最佳影片,可惜未能夺冠,但他年纪尚小,星途光明,以后得奖的可能性很大。而另一位……根本不认识,颁奖典礼都没进去,应该是个新人吧。 “邀请了于先生。”服务生笃定地递去名片,“贺先生祝您下次能获奖。” 刚听张勇说过贺心宸身份的于维受宠若惊,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下:“谢谢谢谢!我一定去!” 名片散发出一股清冷别致的雪松香,所经之人都能闻到,上头三个烫金大字:贺心宸。 原来是这么写的。 安嘉月转头望向一号桌,已经人走茶凉了。 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嘴里没抽烟好像也很苦。 这么多年过去,口味倒没变,专钓十九岁的年轻男孩。 回去的路上,张勇连声赞叹这一遭没白来,一晚上于维定了两台综艺、三部电影的面试邀约,连安嘉月都有了一次宝贵的试镜机会,简直大丰收! 除了黄渝,安嘉月也收获了一些制片人和导演的名片,大多名不见经传,不过对于一个尚未冒出头的小演员,都是好机会,他一视同仁地对待了。 ——统统扔进了厨房的干垃圾桶。 “咚咚咚!” 厨房里,菜刀起落,高频率地剁在砧板上,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剁成了肉馅。力度之大,惊动了在客厅看电视的安刚伟和朱兴磊一家。 “嘉月……什么事儿啊这么大火气……”朱兴磊惊疑不定地扒着厨房门框,探出个头,生怕那把锋利的菜刀下一秒扣在自己头上。 “砰!”菜刀重重落下,扎在砧板里,入木三分,力道奇大。安嘉月回头微笑,单纯无害:“没啊,我高兴着呢。” 朱兴磊悻悻然溜回客厅,压低声音:“嘉月受刺激了,肯定是昨天去那个什么典礼的关系。” 朱爸爸叹气:“嘉月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才刚毕业两年而已,急什么嘛,早晚会有出息的啦!” 朱兴磊:“那可不急嘛,跟他一届的同学都得大奖了。” 安刚伟抿了口小酒,悠哉悠哉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工作轻松赚得也不少,我儿子要是真火了,忙得脚不沾地儿,谁来照顾我这个老头子?” 厨房里悄无声息地飘出一道人影,举着菜刀,眯着眼微笑,幽幽道:“爸。” 客厅里所有人闻声一抖,安刚伟小酒杯里的黄酒颤出两滴:“诶……?” “医生嘱咐什么来着?你头部有旧伤,不能多喝酒,一天最多一杯,您这是第二杯了吧?”安嘉月晃了晃手里的菜刀,“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安刚伟哆哆嗦嗦地放下酒杯,手撑着膝盖,沉吟片刻,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嘉月,要不你还是努力火起来吧……” 眼前早就没了人影,厨房里又传来泄愤般的剁肉巨响,仿佛剁的是仇人的骨肉。 肉沫飞溅中,安嘉月又想起昨晚回到家,他查到半夜三点才查出的一星半点资料: 贺心宸,万纳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本科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毕业后出国读研继续深造,回国后销声匿迹了一年多,然后正式开始接手公司,如今身价十五亿。 十五亿。 这三个字在安嘉月脑海中不断放大闪动! 十五亿啊!!! 当初他怎么才要了三十万分手费!简直血亏!! 五花肉被惨无人道地剁成了肉泥,薄薄地横陈在砧板上,比最初买回来的重量轻了至少三分之一,减掉的斤两全溅在料理台和地砖上,再剁下去客厅里注定有人要吃不饱了。 安嘉月及时清醒,放平了心态,也放过了自己,去冰箱里取馄饨皮。 买的是现成的皮,在冰箱里冻了一夜,有些干了,得蘸水才能把皮摁到一起不散开。 他包了五六十个大馄饨,调了碗紫菜蛋皮汤,挖了勺猪油融进去,又鲜又香,端出去人人都夸好吃好吃。 一碗馄饨下肚,胃里热乎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安刚伟跟朱家三口凑了桌麻将,在狭小的客厅热热闹闹地打起来。 安嘉月嫌他们吵,进屋关了门,还是能听见“碰!”、“一条!”、“给钱!” 只好戴上耳机看电影。 视频平台的多数影片他都看过了,随手点开了部聊胜于无的喜剧片当作消遣。 夏日午后的炎炎烈日被窗帘阻挡,七平米的小卧室在空调最高档下迅速降温,变得凉爽宜人。 安嘉月半躺在单人床上,靠着墙壁,看得正犯困,突然一句台词钻进耳朵: “女孩儿永远忘不掉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儿。” 谁说的?! 他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手指狠狠一戳屏幕,退出影片,愤愤不平地点开评论,打算洋洋洒洒地写篇八百字作文反驳这句台词。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女孩儿。 满腔愤慨像龙卷风似的咆哮而来,又呼啸而去,顷刻间远离,卷走了一片昏天黑地,还他一份清醒。 从昨晚到现在,他到底在介意什么? 卧室的椅子上挂着他昨晚换下、还没来得及送去干洗的西服,椅子前的小书桌上,那条月亮项链静静躺着,在拉了窗帘没有开灯的环境中,暗淡无光。 就像他现在的人生一样。 安嘉月缩起腿,抱住膝盖。 都是自己选的。 割舍这段关系、过普通的生活、放弃追名逐利,都是他自己选的。 大三那年,他慎之又慎地签了家小经纪公司,深思熟虑地选择必定扑街的剧本,竭尽所能地不让自己蹿红,舒适自在地过着十八线糊咖的生活,为的就是避免被贺心宸发现、打扰。 毕竟分手时贺心宸说过会回来找他。 尽管那时候贺心宸已经两年毫无音讯,他也总自作多情地觉得对方一定还心心念念着自己。他们都接过吻了,上过床了,也说过那么多浪漫的情话了,贺心宸肯定还喜欢着他呢。 倘若他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天天出现在贺心宸的视野里,贺心宸还不得思念如狂,想尽办法跟他复合? 他才不要轻易被找到。 到第三年,这个想法逐渐开始动摇。 他仿佛后知后觉似的,终于想起来,贺心宸和别人交往过。虽然以前贺心宸说喜欢的人只有他一个,但贺心宸连身份都瞒着他,那些情话、那些许诺又怎么能保证是真的? 他有点不安,可他还是坚持到了第四年、第五年……直到昨晚。 消失五年的贺心宸终于出现了,重见的那一霎那,他心脏不受控地狂跳,竭力维持镇定、冷静,但心里还是想拔腿就逃。 贺心宸大概要上前抱他了,大概要求他复合了,他才不答应,什么破事一办就办这么多年,现在才来给他一个承诺,晚了,他这就走,让贺心宸重新追…… 然而贺心宸什么也没做,平静而疏离地关心了他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如当年。 他愣在当场。 后来,贺心宸又当着他的面邀请于维去试镜,没有邀请他。 仿佛一记响亮耳光,他终于被痛感扇醒。 在贺心宸那儿,他早已是过去时了。当初分手时那些许诺过的话,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 他却真信了。 以为贺心宸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以为贺心宸真会带着他要的承诺回来找他复合。 一信就是五年。 明明已经知道对方是个大骗子,他怎么还会信?难怪贺心宸从前说他天真。深陷其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他自己,连家都没搬过,却自欺欺人地说怕被贺心宸发现。 他分明就是等着贺心宸来找他。 然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看,我真的不在乎什么大好前途,我的第一部 男主电影,还为你留着呢。 作者有话说: 老贺啊!追老婆必须自己上啊!否则可能有无良作者从中作梗啊! (标题超字数了打不了书名号,这章提到的电影就是标题这部!) 第32章 《奇幻逆缘》 周五。 广安大厦,天艺传媒有限公司。 例行总结会议,策划、营销、公关、以及几乎所有艺人的执行经纪人均到场,汇报这一周的工作内容,并安排下一周的工作。 总经理马涛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听底下员工的汇报,偶尔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发表下意见。听着听着,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正在汇报的张勇心头跟着一紧,硬着头皮继续说:“然后,他第二轮试镜就没过……” 其余几个经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又是那位。 马涛手指烦躁地敲着桌子:“这都第几次了?” 张勇额头冒虚汗,如坐针毡:“嘉月他条件其实还不错的,前几天的金影奖晚宴还有制片人主动邀他去试镜呢,我也再给他投几份简历,以后机会很多……” “机会多有什么用,每次都把握不住。”马涛烦不胜烦,“你去告诉他,他的合约就签了五年,这五年里要是没点成绩,之后公司不会再续约了。” “这……太直白了吧?” “直白什么?当公司做慈善的啊?我们不养没价值的艺人!” 会议室楼下一层的练功房。 五个尚未出道的训练生正在压腿,一会儿要上舞蹈课。 安嘉月这段时间没工作,老待在家也没事做,来这儿凑个双数,跟他们一起互相压韧带。 二十多岁的身体比不上十八九岁那会儿柔韧,需要经常锻炼,否则肢体僵硬,对表演也有影响。 他坐在地上,双腿弯曲分开,脚掌对脚掌,搭档是个比他小三岁的练习生,体型比他壮,跪在他的膝盖上,一用力,狠狠将他的腿压平。 “!”安嘉月猛地仰起脖子,浮现青筋,仿佛正被人掐着喉咙,脸上的痛苦清晰可见,却咬紧牙关憋住了,没有发出其他练习生那样的惨叫,唯有眼角条件反射沁出了泪,胸膛急促起伏着,发出低闷的气音:“嗯……” 练习生看呆了,嗫嗫嚅嚅:“那个……疼不疼?” 安嘉月含着泪笑,乌黑透亮的眼珠像玻璃球:“还好……继续吧。” 练习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涨得通红,低头不敢看他的脸。 形体老师早就习惯这些男生的惨叫和眼泪了,私毫不留情,压足了一分钟才让他们起身。 安嘉月顿时大口吸气,身体一歪,疲惫地倒在地板上,翻过身平躺着。 梦回艺考前啊…… 尤记得当年电影学院面试,有个形体环节要准备一支舞,他从来没学过舞,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那三个月真是自虐式训练,每天都疼到崩溃,以泪洗面。 尽管表演系对舞蹈的专业度要求不高,更多的是看表现力,但他想让肢体看起来更灵活柔软,为此喊了朱兴磊来给他压腿。朱兴磊那做累活练出来的手劲,形体老师若是体验过,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 “休息够了没?换人压腿!”形体老师一声令下。 安嘉月从地上爬起来,对调了姿势,腿弯曲,双膝压在那个练习生的膝盖上。这个姿势很难保持平衡,他随手搭上了练习生的肩膀。 谁知那个练习生反应极大,突然一把推开他! 安嘉月猝不及防,错愕地仰面倒下,眼见着脊背就要狠狠摔到地上,立即敏捷地弯曲手肘撑地—— “咚!” 手臂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 他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最近真是他妈的水逆吧! “对不起对不起!”练习生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我不习惯被男的碰……实在对不起!” 什么叫不习惯被男的碰,明明是遭不住男人的碰。你们这种深柜我见得多了,能不能坦诚点儿,装什么恐同! 安嘉月心里骂骂咧咧,起身站稳了,摆摆手,抹掉泪:“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他活动了下胳膊,还好骨头没断,只不过小臂明天怕是要浮现青紫淤痕了。 围观的众人回到原位,练习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慢慢吞吞挪到墙边坐下,连声道歉,安嘉月摇头表示不用,紧接着喊:“老师,我没法帮他压腿了,要不您帮他压一下吧!” 练习生通红的脸色唰一下惨白,眼里露出惊恐:“倒也不……” “好,赶紧过来!”形体老师喊。 练习生脚步虚浮,如游魂般颤颤巍巍地晃飘了过去。 后面整整五分钟都是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安嘉月看得正高兴,身后练功房的玻璃咚咚响了两下,张勇不悦的脸出现在玻璃后,勾勾手指喊他出去。 “什么事啊勇哥?” 张勇没马上说,带他去了办公室,让他坐沙发上。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没有给他泡。 安嘉月看见这架势这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张勇坐下开口道:“今天例会上,马总对你很不满意。” 就这点破事。 安嘉月立即换上惶恐神色:“是上次试镜的事吗?对不起,害您挨骂了吧,马总那边我去解释。” 张勇严肃道:“你是该去解释,别每次都让我背锅,还有,我找你来不光为了这件事。” 安嘉月困惑:“您说?” 张勇尽量语气平和:“三年前你刚签约的时候,公司是打算力捧你的,什么好资源都优先分配给你,甚至连演男主的机会我都给你争取到了,有几个新人有这种待遇?” 安嘉月点头:“嗯,我一直很感谢公司对我的栽培,我一定……” “你先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张勇道,“你嘴上说的好听,可你真的对得起公司的栽培吗?一次次重要试镜落选,到现在一个像样的角色都没有,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出头啊?电影周期本来就长,今年拍一两年后才能播,你要是今年再不接个重要角色,一两年后依旧查无此人,公司可能不会续签你了。” 安嘉月嘴唇动了动,一言不发,神色凄惶。 张勇端起白瓷杯喝了口咖啡,润润嗓子,审视他的脸:“别以为自己年轻漂亮就有资本了,这个圈子不缺你这种漂亮男孩儿,何况你也不算年轻了,像于维这样十八九岁的新人分分钟就能抢走你的饭碗。” 这一刀扎得有点狠,要不是听过无数比这更狠的话,安嘉月差点就被扎疼了。 张勇见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火气稍缓,语气放柔了:“别怪哥的话难听,说这些是想让你清醒清醒,你是有实力的,否则当初我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你。” “嗯,我知道勇哥你也是为了我好。”安嘉月红着眼,像是在忍着不哭出来,“我会努力的……下次试镜我一定争取通过。” “这可是你说的啊。”张勇起身去办公桌那儿拿来了一沓文件,啪!地甩到他面前,桌上的咖啡杯震了震,“这周六小维去试镜,你也跟着去,我打听过了,这部电影是万纳老总的儿子、就是上次给小维名片那个,他亲自担当导演!万纳不得力捧?后期宣传造势肯定不得了,就算拍出来一部大烂片,能结识一下也好啊!” 安嘉月从他说出“你也跟着去”这句话开始就懵了:“不是……勇哥,人家邀请的是于维,我哪儿有资格去啊?” “死脑筋,横店的龙套都知道半夜去敲导演的房门自荐,你脸皮厚点嘴巴甜点混进去怎么了?说不定人家看在小维的面子上就让你进了呢?说不定你就被导演相中了呢?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啊,你以为就你现在这状态,好剧本大导演会自动找上你?” 好家伙,还有这种操作,张勇为了让他火也算是绞尽脑汁了。安嘉月轻轻一哂:“万一相中我了,于维怎么办?这不太好吧……” 张勇一愣,继而捧腹大笑,拍着大腿道:“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还担心抢小维的角色?” 安嘉月莫名:“那勇哥您的意思是……?” “小维肯定是面试男主啊,这还用说吗,我是想让你尽可能捡个男三男四回来。”张勇翻开桌上的资料,“目前还不知道是单面还是群面、面试什么内容,总之你先去了再说。这儿是我收集到的资料,不多,万纳的消息捂得太严实了,你抓紧看看吧,兴许明天能派上用处。” 安嘉月真不想理会任何与贺心宸有关的资料,他想像疯狗一样破口大骂、诅咒命运,然而他只能平静下来,将视线艰难地挪过去。 ——资料的第一页,电影名称占了整张A4白纸,硕大无比的两个汉字被书名号框得紧密相连。 安嘉月的瞳孔缓缓缩小,视线定格在那两个字上。 很简单的两个字,但他竟然不敢在脑海中念出读音。 “这电影名……怎么念?”他怀揣着一丝侥幸问张勇,“快乐的乐?” 张勇无情地击碎了他的侥幸。 “不是,是音乐的乐,这部电影跟音乐有关,叫《心乐》。” 作者有话说: 月月:怎么感觉男主已被我内定……不,他都没邀请我,应该是想多了。 期待试镜中的老贺:明天就可以见到亲亲老婆了,老婆看见我履行了承诺、把第一部 电影的男主留给他,会不会感动得原谅我呢? (《奇幻逆缘》,又名《返老还童》、《本杰明巴顿奇事》,一段跨越时间的奇幻爱情。引用台词原句:不顺心的时候,你可以像疯狗一样破口大骂,诅咒命运,但到头来,你还是得平静地放手。) 第33章 《艋舺》 周六。 公司给于维配了保姆车,安嘉月图方便,搭他的车一同去面试。 上车十分钟就后悔了。 于维人气太高,公司楼下就有粉丝堵着,被追了一路的车,王师傅为了甩掉粉丝,时而猛踩油门时而一脚刹车,车里的人摇晃得歪七扭八,若是再打几个五光十色的顶灯,活像一车人坐着蹦迪。 安嘉月甚至有点同情于维了,当红偶像真不是好当的,他下车的时候头昏脑涨差点想吐,不敢相信于维每次出门都要经历一次。 于维很好心地递来矿泉水,问他要不要喝。 安嘉月撑着膝盖缓了会儿,等眼前没那么多盘旋飞舞的小苍蝇了,直起身:“没事……难为你了,还好没让粉丝追上来。” 于维大剌剌地:“是呀,要是被导演看到我带了一批粉丝过来,吵吵嚷嚷的,肯定得生气。” 这倒是,贺心宸不喜欢热闹。 安嘉月跟他在外边待了会儿,等头不那么晕了,便结伴一起进去。 这次的面试地点意外地不在万纳大楼,而是定在一家五星级大酒店的接待厅,不知是否是贺心宸刻意避嫌。 安嘉月对此嗤之以鼻。 虚伪,还不是花家里的钱。 电梯升至26楼,开门便有酒店服务生迎接引路,带他们去专门的房间等候,说前边已经有四五波人来了,但再问具体都有谁,却不肯透露了,估计是剧组提前叮嘱过。 于维带了个助理,叫菲菲,做事很周到,一进房间就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让于维放松心情,提提神,紧接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叠成豆腐干的纸,展开铺平:“小维,你看一遍这些资料,一会儿可能有用。” 于维不以为意:“勇哥已经给过我资料了。” 菲菲:“不一样,这是我另外查的,导演的教育背景,还有个人爱好,你尽量聊聊,跟他拉近距离嘛。” 于维眼睛一亮:“好呀,给我看看。” 他忙不迭地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嘉月,你要一起看吗?” 菲菲轻轻扯了扯于维的衣角,皱眉:“小维。” “嗯?怎么啦?” 安嘉月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客气地回:“你看吧,我只不过陪你来走个过场,肯定选不上我,没必要费这个功夫。” 于维:“哎,你这话说的,对自己有点自信啦。” 安嘉月识相地走去露天阳台,背对着他们,以示自己不争不抢的态度。 谁能比他更了解贺心宸的喜好? 下面多少厘米他都一清二楚。 公司没有给他配助理,眼下无人可以聊天,安嘉月站在阳台上,摸出一根烟点上,手搭着铁栏杆扶手,昨天摔伤的手臂还有点儿疼。透过乳白色的烟雾望向酒店楼下,微微出神。 从26楼的高度往下看,行人渺小如草芥,芸芸众生如此平凡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得支离破碎。 他不过是众生之一罢了,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以为自己是风,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要往哪个方向倒。可是最后遍体鳞伤了才知道,原来他只是草。 又能有多坚强,脸皮能有多厚。 一会儿要是面对面地见到贺心宸,能不哭出来就不错了,毕竟他真的怕疼。贺心宸是他心里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迄今为止没有一种疼痛能超越。 当初若是不那么较真、处事再圆滑点儿、不强求完美的爱情,他们俩或许能走到现在,毕竟贺心宸算不上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相当好的男人。 只是他的心眼儿太多,心脏像一块千疮百孔的奶酪,要么全部堵住,但凡留下一个孔洞,都会透风,都会心凉。 矫情得很。 一根烟抽完,方才的服务生又来敲门,说是人到齐了,可以去接待厅,但助理不能进去。 听起来像群面。 于维初出茅庐,上部电影的角色是导演直接给他的,没参加过任何电影面试,更别提高下立见的的群面,紧张全写在脸上,差点抓着安嘉月的手进去。 安嘉月自己也像赴刑场似的,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怎么面对贺心宸,敷衍地安抚了他几句,做足心理准备后,推开了接待厅的大门。 排场比想象中更铺张。 将近五百平米的宽敞接待厅内铺着欧式花纹地毯,一张红木长桌后放置了两张皮椅,两人坐着,其余所有人包括摄像师、打光师、工作人员等都站在周围,粗略一数有近二十人围观。整个接待厅内近百分之七十的面积都空了出来,即是给前来试镜者发挥的场地。 安嘉月此前经历过几场小型面试,通常都是在录影棚内进行的,第一次见这么隆重的试镜场地,说是要办婚礼他都信。 “来了?过来吧。”坐在红木桌后的一人发话了。 安嘉月迅速扫了眼桌后的两人,发现贺心宸居然不在。 谢天谢地! 刚才发话的人是两个人当中较年轻的,看着三十多岁,桌上的名牌写着“薛振宇”。 安嘉月在张勇给的资料上见过这名字,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另一人则是一位名叫孙祥的选角导演。 贺心宸不在,他顿时浑身血脉畅通了,呼吸不艰难了,心情轻松得仿佛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于维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极小:“还好哎,人没我想象中多。” 三排二十来个男孩儿站在距红木桌两米左右的正前方,各个年轻纤瘦,腿长腰细。正回头好奇地打量他们,显然此前也不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 贺心宸你个假直男,专好这一口。安嘉月在心中默默唾骂。 这些男孩儿里有几个脸很熟,也是像于维一样的偶像新人,人气都不低,此前几乎没有演过任何电影,居然会来参加这场没有对外宣传、电影名气也不大的试镜,看来导演的身份确实令人趋之若鹜。 安嘉月昨天看见影片名震惊了五分钟后,压下乱蹦的心跳,鼓起勇气看完了张勇给的资料介绍。 然后松了口气。 尽管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剧情介绍唯有寥寥数字,但大致上能推测出是个盲人男孩儿追寻理想、一步步成为知名歌手的温情励志故事。 难怪叫《心乐》,发音只是碰巧,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纯属自作多情。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孙祥的目光在他们一排人脸上来回扫视,像挑选秀女的皇太后,决定将谁献给皇上享用。 “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了,这部电影是贺导的第一部 电影,剧本打磨了三年,非常用心,所以我们也希望能挑选出最合适的演员,不让前期努力付诸东流……” 安嘉月微不可察地撇嘴。 还最合适的演员呢,您这挑的是演员吗? 近几年偶像在电影中出现的频率急剧上升,片方看中偶像的流量,偶像也可以借电影给自己增添一份实绩,本是双赢的事,可这些偶像大多非科班出身,难挑大梁,往往担任戏份较少的角色。像贺心宸这样敢挑没经验的偶像当电影主角的,要么是为了纯走流量,要么是为了给自己扩充后宫。 反正不是冲着认真拍电影去的。 以前的贺心宸谈起理想时好歹一本正经,我想当导演,家里不同意云云,现在有能力拍电影了,怎么反而搞这种不正经的事? 看来纸醉金迷的生活真的容易令人堕落。 这时,薛振宇突然发话:“等一下,第三排最靠左的那位,你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了过去。 安嘉月困惑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答复后,落落大方道:“你好,薛制片,我叫安嘉月,来自天艺传媒。” 薛振宇应该属于办事很仔细认真的那类人,亲自核对了一遍名单:“好像没有喊你来面试吧?” “确实没有,我是陪于维来的。” “那不行,你不能参加面试,去外边坐会儿吧。” 安嘉月本就是被逼着来的,巴不得如此,连连鞠躬倒退出去:“谢谢!啊不是,我是想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于维依依不舍,但也无可奈何:“嘉月,等我出来啊。” “好,你加油。” 会议厅的大门轻轻带上,孙祥发表完讲话,给出了第一个题目:表演一小段哑剧,作为评判肢体协调性的依据,所有面试者准备五分钟后一齐上前表演,顿时整个接待厅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刚才那小孩儿其实条件不错,让他留下来面试也不是不行。”孙祥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摩挲着下巴说。 薛振宇眼皮也不抬,翻看着这些年轻男孩的资料:“心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要对外保密,一只外乡的苍蝇都不能飞进来,否则我们就是被他踩死的那两只苍蝇。” 孙祥想想也是:“算了,长这么好看还不火,肯定演技奇烂。” 薛振宇微微皱眉:“你挑的这些演技好像也不怎么样啊,二十多个人里只有七个拍过电影?这资料给心宸过目过吗?他批准了?” 孙祥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贺导说他自己去邀请一位,剩下的随便我挑,这不明摆着内定主演了吗?想必贺导挑的人一定十分优秀,那我就再锦上添花,挑一两个粉丝多的小孩儿演戏份不重的小配角,这样既拉动了票房,贺导面子上过得去,又能让贺导中意的小孩儿有一份实绩,岂不是一箭双雕?” 薛振宇啪地合上了资料夹,不可思议地问:“他亲自去邀请了?哪一个?来了吗?” “他没说哪一个,但我打听到了。”孙祥以眼神指向左边正苦思冥想的一个男孩儿,笑得高深莫测,“天艺传媒的,于维,贺导可喜欢他了。听说去邀请之前,特意做了个发型,还往自己的名片上喷了三遍香水呢!” 作者有话说: 老贺:下章就霸总式登场,否则要被亲妈害得没老婆了。 (《艋舺》讲残酷的青春。引用台词原句: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要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自己是风。可是最后遍体鳞伤,我才知道我们原来都只是草。) 第34章 《八部半》 安嘉月只在接待厅外等了约莫半小时,接待厅的大门就开了,一名助理告诉他,已经面试完了,还需要点儿时间等待出结果,他可以先去里边坐着。 他道过谢,进去先环顾四周,找到了正和别人谈笑风生的于维,看样子情绪稳定,应该表现得不错,他挥着手过去:“小维,感觉怎么样?” 于维的胸有成竹从眼里直直地透出来,碍于周围都是竞争对手,话说太满容易得罪人,谦虚地回:“还行吧,尽人事听天命。” “题目是什么?” 于维当他自己人,丝毫没防备:“孙导让我们演盲人找东西的样子。” 安嘉月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哦?你怎么演的,给我示范一下让我学习学习行吗?” 于维刚被孙祥夸过演技出众,信心无限膨胀,爽快道:“当然行啊!” 他迅速进入状态:目视前方,双眼空洞无神,神色焦急不安,稍稍弯下腰,双手向前伸直了,十指抖动,像在胡乱摸索着什么。似乎很想说话,但不知为何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哝声。 安嘉月嘴角抽了抽。 于维去演僵尸一定天赋异禀无人能及。 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不忍睹。 “嘉月,怎么样?”惨不忍睹本人笑吟吟地问他意见。 安嘉月用尽了浑身的演技挤出一个相对自然的微笑:“真不错。” 仁至义尽了,再让他多夸一个字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另一头,孙祥和薛振宇似乎有些意见不合,到里间去商议了一会儿,十分钟后走出来时,薛振宇眉头紧锁,孙祥则和善友好道:“感谢各位今天来参加面试,大家都很优秀,不过进入最终试镜的名额只有三个,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于维啊了声,发牢骚:“怎么还有一轮,之前没说啊。” 安嘉月碰了碰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埋怨,被导演听见印象不好。 孙祥报出入选名单:“这三位分别是龙行的杨彬彬,烁星的吴越,以及天艺的于维,恭喜你们!” 于维立刻握拳欢呼了声“yes!”,得意劲儿上来,也顾不上得罪人了,眉飞色舞地说:“我就知道我能进!刚才导演夸我演得特别好!” 内娱完了。安嘉月扶额。 “请刚点到名的三位稍微留一下,我已经把入选名单发给贺导了,他应该一会儿就会把下次终面的时间地点发过来,我们直接对接一下。其他的小朋友也都辛苦了!你们的资料我收藏着,下次有合适的角色再找你们!” 孙祥堂堂一位大前辈,说话却相当客气,把一群白来一趟的小演员安抚得心平气和,看来能当上万纳的选角导演确实有几分本事。 安嘉月在无窗的接待厅里待闷了,想跟被淘汰的选手一起出去喘口气,对于维道:“我去车里等你行吗?” 于维正深陷于自己被选上的激动中,已经完全不需要他陪了:“行啊你去吧。” “嗯。”安嘉月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转身汇入离去的人群,插着兜往门口走。 ——突然被人喊住。 准确地说,是所有人都被喊住了。 “等等!”孙祥一声破了音的嚎叫,“各位别走!先回来!计划有变!” 安嘉月疑惑回头,只见孙祥与薛振宇的神色转眼间对调了。 薛振宇笑嘻嘻地勾着孙祥的肩:“我说什么来着?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孙祥没心情理会他的嘲讽,面色慌张,盯着手机上刚收到的消息,焦虑得额头沁出了薄汗:“这、这怎么办?!什么叫‘这不是我预期的结果”?他想要什么结果?圣意太难揣测了……” 薛振宇悠哉悠哉地:“你揣测也没用,不如老老实实等着他来,被他骂个狗血淋头,或许他会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从轻发落。” “怎、怎么个从、从轻发落?” “把你调到公司地下一层的档案室去,终日不见天日,他干的出来这种事,相信我。”薛振宇恐吓人很有一套,孙祥吓得面如菜色。 所有来面试的小演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从孙祥的安排,暂时留在接待厅里。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半小时了,现场仍旧没有人通知他们究竟待在这儿干嘛。 安嘉月观察着孙祥和薛振宇的表情,越观察心里越打鼓。 制片人通常是一部电影的头儿,从地位上来说,和导演平起平坐,甚至略高一筹,能让薛振宇都留下乖乖等着的人,只能是比他地位更高的……比如大老板。 或者,大老板的儿子。 安嘉月蹭地站起,于维一惊:“怎么了?” “我还是去车里等你吧。” “别啊。”于维方才的自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打散了,生怕名额有变,“陪我等结果出来了再走吧。” 安嘉月:“那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 于维点头:“快去快回啊,这气氛好压抑我快受不了了……” 安嘉月答应了,有点小愧疚,但他必须逃,为此再骗于维十次也义无反顾。 现场其他人各自忐忑,没人注意到他起身走向门口,两三步便要出去了。 然而门把在他握住之前,自动往下按了。 外面有人开门。 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猛地从心底蹿起。 “吱呀——”接待厅的大门应声拉开,这是安嘉月这辈子听过最刺耳的声音。 他僵在原地,脑子放空了一瞬,周遭忽然寂静无比,耳朵只能听见一道皮鞋踩在松软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那声响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心脏上密密麻麻地爬,痒得要命,恨不得一刀刺下去,切除整个心脏。 来人从容不迫踏入接待厅,同时也闯进了他的视线:米灰色的西装套装,纯银袖扣折射出奢华的光,敞开的西服下摆随着沉稳的步伐稍扬一角,连皮带和衬衫都是精心搭配的统一色。 衣品分明这么好,根本不用他教。 安嘉月心中一哂。就这么会儿走神的功夫,没来得及避开,险些撞上进门的高大男人。 贺心宸素来平静如水的目光中划过一丝讶异,稍纵即逝,随即轻声对他说:“请让一让。” 温和却疏离的语气。 瞬间将安嘉月从混乱的思绪中拖了出来。 他们已经分开五年了。 曾经的那些爱与争执,早已是过眼云烟,贺心宸身在这种浮华的名利场中,是位生活在花丛中的王子,身边哪儿缺美人新欢,早已不稀罕他这个露水情缘,他又何必躲躲藏藏,失了气势。 安嘉月迅速恢复冷静,往后退一步,礼貌得仿佛他们第一次见:“不好意思,您请进。” 贺心宸随手带上门,往里走的同时低声抛出一句话:“嘉月,我没想到你会通不过第一轮面试。” “……?” 语气中浓浓的失望意味一听而知。 他妈的怎么五年不见这男人越来越差劲了? 安嘉月皮笑肉不笑地回:“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没邀请我,我没资格参加面试,只是陪人来的而已。” 贺心宸露出些许困惑神色,未及开口,孙祥和薛振宇从桌后迎过来了,安嘉月自觉退回于维身边。 于维很紧张,盯着贺心宸:“贺导怎么亲自来了?是不是对面试结果不满意啊?” 安嘉月刚想说你是他亲自挑中的人不用担心,就听贺心宸沉稳严肃道:“重新面试。” 他音量不高,但由于现场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这一声便格外清晰,直直地传入所有面试者耳中,引起了一小波骚动。 于维绝望道:“完了,这轮我可能通不过,我的演技已经爆发过了,这辈子都很难达到刚才那种水平了。” 那你这辈子确实挺完蛋的。安嘉月心道。 贺心宸吩咐了孙祥几句,孙祥大声转述给众人:“大家还是和刚才一样,站成三排!” 被呼来唤去一众小演员里有几个人气颇高的偶像面露怨色,尤其是刚才被选上的三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眼下又不得不提起一口气。倘若重来一次被导演刷了,那传出去丢人可丢大了。 龙行的杨彬彬就很不服气,问:“贺导,这都选完了,为什么要重新选啊?” 其他不敢问的人,包括于维,也等着听一个解释。 贺心宸:“因为我不满意结果。” 这话等于说是不满意选出来的人。 杨彬彬的脸色一下变青,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直接怼了回去:“那贺导您直接点名您想选的人呗,何必让我们白折腾半天。” 其余人皆露出吃惊状,但估计心里也支持他的话。 安嘉月混在人群里,默默地看好戏。贺心宸总是一派淡定斯文,看他被阴阳怪气地回怼可太痛快了!他肯定碍于风度无法发作,只能像老教授讲课似地,文邹邹地说教,就像当年对自己那样—— “不想折腾你可以离开。”贺心宸银边眼镜后的眼睛下睨,冷淡无比,“少你一个,没人在乎。” 作者有话说: 月月,知道老贺对你有多双标了吗? (《八部半》讲述了一位导演在筹拍一部影片时,在创作和感情上陷入困境的故事。引用台词原句:你总是生活在花丛中,我的王子。) 第35章 《艾德·伍德》 这话镇住了全场。 于维狠狠一哆嗦,抓住安嘉月的手,手心一层冷汗:“贺、贺导原来这么可怕的吗……” 他原先收到贺心宸的礼貌邀约,还以为这位导演很亲切随和,时至此刻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安嘉月的心情没比于维缓和到哪儿去,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往于维身后躲。 五年不见,贺心宸居然性情大变,会仗势欺人了。自己分手时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一点面子没留,不知道贺心宸有没有怀恨在心,万一贺心宸看他不爽,让他还那三十万就糟了。 杨彬彬脸上五彩纷呈,好歹也是个粉丝几百万的偶像,哪儿受过这种侮辱,气得重重一哼,真甩头冲出去了。 大门砰!地砸上,巨大的声响像炸了枚炸弹,整个接待厅震了震,贺心宸不为所动,目光都没闪一下,吐出一句:“面试现在开始,记住你们的角色。” 话音刚落,接待厅的水晶顶灯突然啪一下灭了。 人群陷入黑暗的密闭空间,顿时惊呼四起,议论纷纷:“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被门震的啊?”“诶!别踩我脚!” 有个工作人员喊着:“大家别急!站着不要动,谁在门口?去外面看一下!” 于维慌慌张张地后退,撞到了身后人,也不知道撞到的是谁,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安嘉月扶稳他,在他耳畔道:“别动,这是面试,快装瞎,灯马上就亮了。” “诶?” 就在于维反应过来的半秒后,灯啪地一下又亮了。 接待厅内多数人脸上慌张未褪,也有人安心笑道:“还好恢复了。” 贺心宸抬了抬下巴,孙祥会意,进入人群拍了七八位淡定者的肩膀:“你们几位留下,其他的,今天的面试就到这儿了,不好意思。” 被淘汰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一两个脑子活络的总算反应过来:“原来是故意关灯的啊!” 万般失落也只得怪自己不够才思敏捷,服务生开了大门,二十来个小演员垂头丧气地鱼贯而出,经过贺心宸时,有些人脸上颇有微词,显然很不喜欢这位导演的雷霆作风,或许没被选上是件幸事。 于维松了口气,小声说:“嘉月,还好你刚才提醒我,你反应也太快了,谢谢啊。” “不客气。”安嘉月笑笑。他自己也被孙祥拍了肩膀,原本不打算参与这场面试,但黑暗中想起贺心宸进门时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不爽得很。 对我失望?我可比你挑的这些新欢备胎强多了! 偌大的厅内只剩七八个候选,呈一字型站成一排。 贺心宸走到他们面前,视线缓缓从左划到右,没有在谁身上多停留一秒:“代入角色是最基本的,接下来,请各位‘成为角色’。” 安嘉月思考着最后四个字的含义,这时,薛振宇上前,笑眯眯道:“烦请各位趴下演狗。” 出道没多久便红出了圈、从来都是被公司和粉丝捧在手心里的于维,心态多少有些天真,乍一听这个要求,顿时傻眼了:“为……” 安嘉月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拽!于维踉跄着随他一起双膝骤弯,“咚”地一声闷响,跪在了地毯上,手掌撑地,没能问出那句不合时宜的“为什么”。 烁星的吴越反应也很快,在他们俩趴下的瞬间也紧跟着趴下了。 贺心宸踱步至他们跟前,皮鞋锃亮,甚至能反射出跪地者卑躬屈膝的脸。 “演一条讨好主人的狗。”贺心宸继续发号施令。 于维惊疑不定,艰难地发出一声“汪”,没有其他动作了。 吴越则放得开许多,但演得很僵硬,神态不像狗,像个撒泼打滚的人。 皮鞋出现在安嘉月眼前,他毫不犹豫地匍匐下去,五指蜷缩充当爪子,刨拽贺心宸的裤腿,“汪汪”不停,继而伸出舌头喘气,翻过身在地上打滚,憨态可掬。 仰面朝天时,能看见贺心宸背光下的脸,被一片阴影覆盖,镜片后的漆黑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曾几何时,他也像小狗一样趴在贺心宸身上,一通亲咬,觉得这个男人天下第一好。 傻得天真。 薛振宇捂着嘴闷笑,于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其余工作人员一声不吭。 整个接待厅只有他学狗叫的声音。 贺心宸注视他片刻,目光转向其他站着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动?” 其他人哑口无言,犹豫不决。 也不能怪他们,这些没接受过科班训练的偶像男孩,自然不知道如何演动物,更拉不下这个脸。 安嘉月犹记得,当年电影学院的高老师给他们上的第一节 表演课,就是让他们演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动物、植物、工具等等。目的是为了告诉他们:“想要成为一个好演员,首先要摆脱自我约束,成为角色本身。” 有个男孩手握成拳,又松开,依然无法说服自己低三下四地演条狗,委婉地问:“那个……导演,我能问下为什么让我们演狗吗?我们不是来面试主角的吗?” 贺心宸的目光落到说话的男孩脸上,那是一种冷淡得近乎无情的目光:“能否放下自尊心和羞耻感是评判一位优秀演员的重要标准,也是能否演好我电影中主角的一大因素。如果你只是想靠人气赚个角色给自己贴上演员标签,这部电影不适合你。” 男孩愕然,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大,想来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数落过,眼眶一下子通红,几乎要哭了,怕得罪人,咬着唇不敢反驳。 安嘉月仿佛看到了第一次与贺心宸见面的自己,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是装作要哭,而这个男孩是真的要哭。 贺心宸是否仍旧是当年那个温和体贴的绅士,就看他怎么安慰这个男孩了。 然而,贺心宸压根没看那个男孩,炮火转向选角导演孙祥:“我把选角的工作交给你,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当儿戏么?” 孙祥一惊:“不、不是……您听我说……” “我不想听借口,下次再搞成这副样子,自己去领辞退信。” 全场人噤若寒蝉,孙祥不住道歉。薛振宇早就习惯了这种修罗场,拍拍自家大少爷的肩:“好了,别生气,继续挑人吧。” 贺心宸拂去他的手臂,蹲下身,伸出手,揉了揉仍旧趴在地上的“小狗”,一副主人姿态。 安嘉月喉头一哽,迅速调整情绪,仰起脸,笑着蹭那只宽大的手。 贺心宸似乎很浅地笑了一下,接着托住他的手臂,扶他起来。安嘉月手臂上的淤伤吃疼,忍不住嘶了声,贺心宸有所察觉,托在下方的大手轻轻地揉:“怎么了?” “没事,摔伤而已。” “很疼吗?” “还好……” “当心一点。” “……嗯。” 这对话诡异得很,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语气熟稔得仿佛昨天还在一起。 于维和吴越见状,也跟着起身。 安嘉月站直时,贺心宸已经退后至薛振宇并排了,面无表情道:“刚才没有动的人,可以走了。” 送走忿忿不平的若干小演员,孙祥走回来,问:“贺导,那就定这三位终面了?哪天合适?” 贺心宸斜睨他:“不用改天,今天就定下吧。” 这可太突然草率了,孙祥与薛振宇对视一眼,薛振宇无奈耸肩,孙祥只得听命。 接待厅里只剩下于维、吴越和安嘉月,其中两个是偶像出身,于维只演过一部戏,吴越稍好一点儿,演过两部电视剧,都是男二。还有一个安嘉月,虽然演过三部戏,但加起来的戏份还不如吴越,况且名不见经传。 三个人看着半斤对八两,都强不到哪儿去。 不过非要矮子里拔高个儿的话,刚才安嘉月演狗那一小段表演显然要比另两位出彩许多,只是时间太短,也看不出真正水平。 贺心宸轻推眼镜,缓缓开口:“方才两轮,是考察各位的反应能力和基本素养。最后一轮,请各位演一段电影中的剧情。” 贺心宸简单描述了一下,大致是盲人主角遭受打击,去公园散心,走在公园的小径上,突然被一个顽劣的小孩故意绊倒了,膝盖蹭破了皮,又疼又难过,加上之前家中着火失去栖身之地、理想受阻无可奈何,积压的多重情绪爆发出来,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场景。 于维当场就听傻了。 安嘉月在心底为他默哀。实在帮不了你了,于维,你爆发十辈子的演技恐怕都回天乏术。 “谁先来?”贺心宸问。 烁星的吴越演技不佳胆量倒挺大,自告奋勇:“我先吧!” 贺心宸颔首:“你退后十米,走过来,我绊你。” 吴越“嗯”了声,走到十米开外,装出看不见的样子,直直地走过来。 安嘉月扶额。也就比于维的僵尸演技稍好那么一点儿。 吴越即将走到跟前时,贺心宸伸出了脚,吴越“哎呀!”大叫一声向下扑倒,咚!地砸地,摔得算是自然。 但接下来就很不自然了,吴越哭不出来,只好捂住脸,坐在地上,假装呜呜地哭,声音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卧槽,他好聪明啊。”于维小声夸赞,“学到了学到了,我一会儿也这么演。” 安嘉月:“……” 于维说到做到,轮到自己演时,也捂脸装哭,但他哭得比吴越更真实一些,因为他假摔摔得太重了,磕到了膝盖,是真的疼哭了。 安嘉月默默看着他俩造作的表演,无语凝噎。 孙祥也不忍直视,赶紧让于维起来,耳朵这才清净,估摸着剩下的最后一个肯定也烂,只盼着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回头再好好挑几个有演技的年轻演员,重办一次面试会,否则自己真的饭碗不保了,于是催促道:“轮到你了,去吧!” 安嘉月点头,像于维他们一样走到十米开外:“那我开始演了,贺导。” 贺心宸静静站着,缄默不语,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分外专注。 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有几分导演的架势,但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艾德·伍德? 安嘉月忘却一切前爱旧怨,站直了,挺起身板,目视前方,手臂一甩,仿佛甩开了什么,接着微微抬起,伸向身前,手虚握成拳,似乎握着一样东西。 孙祥眼睛顿时一亮:“哟,不错啊。” 薛振宇不太来试镜现场,没看明白,问:“哪儿不错了?他在干什么?” 孙祥解答:“他甩开了一根折叠导盲杖,用来探路,这才像盲人逛公园的样子,很细心啊。而且是无实物表演,有点难度的。” 薛振宇吹了声口哨:“厉害了。” 于维目瞪口呆:“这都能想到……” 安嘉月没理会他们的议论,已经走了过来,贺心宸同样伸脚绊他,他毫无防备似地啊了声,栽倒在地,龇牙咧嘴地倒抽气,费劲地撑着地爬起来,双手到处摸索,似乎在找自己的导盲杖,然而半天都没摸到。 他脸上焦急的神色渐渐变为悲伤,整张脸一点点皱起来,无神却黑亮的眼睛愈来愈红,涌上水光。他咬唇忍耐了片刻,苍白的嘴唇发着抖,可脆弱的眼眶终究承不住沉重的悲伤,两滴泪无声地滑落。 哭戏分为很多种,不是能挤出泪就算演技高超了,有的时候需要隐忍地含泪不落,有的时候则需要放声大哭,涕泗横流。 这部电影的具体剧情安嘉月不清楚,但根据已知信息来看,一个渴望当歌手并且最终成功了的盲人,必然是内心极其坚韧、自尊自强的人设,这样的人很少会在公共场合哭,除非百般压抑后,实在压不住情绪,崩溃而哭。 所以演员必须循序渐进、先抑后扬。 安嘉月发出了第一声呜咽,依旧是微弱压抑的,但随着眼泪越流越多,呜咽声也越来越大,直至泪流满面,喉咙中猛地发出尖锐的嘶吼,响彻整间接待厅,情绪彻底爆发,震撼人心。 于维和吴越已经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半晌说不出话,心服口服。 孙祥和薛振宇满意至极,只想再看一会儿这精彩的表演。 贺心宸没有让他们如愿,蹲下来,抬手拭去安嘉月脸上湿漉漉的泪痕:“可以了,不哭了,啊。” 这声轻柔的“啊”像在哄小孩儿,安嘉月心神一动,差点蹭上去,赶紧后仰,躲开贺心宸的手,挂着眼泪扯了扯嘴角:“好。” 贺心宸手指一顿,站起身,没再坚持扶他。安嘉月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摔得有点疼,哭得头也晕,眼前花了花,一个趔趄,又向前栽倒。 完了,这回可是百分百真摔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贺心宸半道接住了他,顺势一揽,将他按入怀中。 安嘉月眼泪蹭了他西装一身,大惊着想后退,贺心宸手臂稍稍使劲,令他无法逃脱。 “就他了。”他听见贺心宸对在场所有人宣布,“他很好,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老贺想让月月赢得光明正大啦,故意出了些刁钻的难题筛掉别人。他暂时还不能肆无忌惮,而且哪儿能让他这么轻易追到老婆! (艾德·伍德是个烂片导演,但他的影迷导演蒂姆·伯顿给他拍了部传记片《艾德·伍德》得了奥斯卡,可以一看。) 第36章 《霸王别姬》 周一,广安大厦底楼的咖啡店。 工作日里光顾的多是楼里上班的白领,抒情的英文歌缓缓流淌,顾客的交谈声不由自主地压低。 此时,咖啡店门上的风铃丁零当啷一阵响,进来个高高瘦瘦的青年。 穿着淡蓝色牛仔裤,简单印花的白T恤,没戴任何首饰,干净清爽,像还在上学的学生。 靠门边坐着两个写字楼里的女白领,一个注意到了青年,眼睛一亮,小声对同伴说:“快看你后面。” “!!好帅……是楼上那家传媒公司的明星?” “嗯嗯,见过他好几次了。” “叫什么名字?是不是练习生?” “叫安嘉月,好像是个小演员。” “安嘉月?没听过这名字啊,演过什么戏?” “我也不清楚……” 青年略过这些议论,径直往里走,找到老位置,在张勇对面的单人椅坐下,笑了笑:“勇哥。” 张勇爱喝美式,给他也点了杯,让服务员记在公司帐上。 “嘉月,厉害啊,我没想到你居然真能抢了小维的主角。” 安嘉月笑容一滞,眉眼耷拉下来:“对不起,我拒绝过,但贺导非要我演……如果小维不高兴的话,勇哥你可以找贺导谈,我不演也没关系的。” 张勇放下咖啡杯:“我有毛病啊,谈什么谈,人家贺导剧本都发过来了。你放宽心,你和小维都是我带的,谁选上都一样,小维也没什么情绪,真要有,我去安抚就行了。” 安嘉月非常失望。 于维也太不争气了吧,怎么能没有情绪呢? 他本来只是想让贺心宸心服口服而已,没想真的演贺心宸导的戏啊! 贺心宸定下他之后,丢下一句“合同周一送到你们公司”就走了,似乎还要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安嘉月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选择。 他应该在看到贺心宸的那一刻就拔腿而跑,不该意气用事,或者更深谋远虑一些,当年得知真相分手后就放弃进入娱乐圈,这样或许他们就再也不会见了。 可惜,人纵有万般能耐,终也抵不过天命。 昔日前男友成了他的大导演,他惹不起,也躲不起了。 “今天喊你来不是责备你抢了小维的角色。”张勇递来一份合约,“薛制片派人送来了合约,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再看看,合适就签吧。” 安嘉月道谢接过,随手翻了翻,意外地看到片酬只有两百万。 公司分成再扣税,到他手里估计只剩一百二三十万了。 对他这种糊咖演员来说是正常的主演价位,但以贺心宸的身份,他以为片酬会比业内行规更高一些。 事已至此,他若拒绝,怕是要被张勇声色俱厉地痛骂一顿、被马涛扫地出门了。 安嘉月无奈接过张勇的笔,在最后页签上大名,感觉自己在签一份卖身契。 “哦,还有。”张勇在随身包里翻找了会儿,掏出一管盒装药膏,递过来,“薛制片说那天看你受伤了,随合同寄来一支药膏,说是对跌打损伤特别有效。” 安嘉月满腹狐疑,薛振宇怎么知道他受伤了?多半是贺心宸指示的。 难不成是于维等人的僵尸演技劝退了贺心宸的色心?发现还是他比较好? 分开这么多年了才来嘘寒问暖,早干嘛去了?不会以为一支药膏就能令他感激涕零冰释前嫌吧?不会拍电影期间都得忍受这种刻意的殷勤吧? 安嘉月一脸嫌恶地接过了药膏。 所幸拍摄周期不长,只盼他能熬过在贺心宸手下的这两个月。 剧组的办事效率奇高,合同刚寄出去,剧本便发到了他的手上。 安嘉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部电影名叫《心乐》,剧情线简单明了,主角名叫池乐,小时候因车祸而失明,且失去了双亲,靠亲戚的资助和奖学金独自生活,开头先是一段他上台领奖的剧情,然后使用倒叙手法,追忆他是如何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成为了歌曲传唱四方的优秀歌手。 应当是一部温情感人的励志电影,老少皆宜,拍得好的话很赚口碑和票房。 安嘉月对贺心宸拍摄这类题材作为处女作颇感讶异,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的懂普通人甚至是底层人的辛酸无奈吗?从以前他们交往时的种种来看,贺心宸应当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预计会拍出一部不伦不类的烂片。 算了,合同都签了,想这些也没用。 入组前的一个月,公司把他所有工作都停了,尽管原本也没什么工作。 安嘉月没闲着,薛大制片某天亲自加了他好友,发来了入组前的准备工作: 他需要减重五斤,为了更贴合角色。 其实他的体形本就偏瘦,再减五斤,这些年好不容易锻炼出的一点肌肉肯定付诸东流。 这戏还没开拍就全是糟心事。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他困扰的是,薛振宇这人出奇地烦: [嘉月,加一下我们贺导。]并推来贺心宸的微信名片。 “……” 贺心宸早就被他拉黑了,可制片人发话,安嘉月只能不情不愿地加了,好在贺心宸没找他聊天。 薛振宇又八卦:[嘉月,你现在有对象吗?]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 [不错,专心工作,加油!] 安嘉月无语。 这个位高权重的制片人怎么会闲到不仅亲自安排他的工作,还关心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的感情状态? 八成又是贺心宸的授意。 暂时只能等新戏开拍,也就意味着暂时没有钱入账,故而安嘉月这段日子过得精打细算。 最省钱的方式,自然是白蹭。 “嘉月,这是你吃的第三个了啊。”朱兴磊站在炉子后,佯怒道,“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安嘉月大口咬下热乎的咸蛋黄烧饼,腮帮子鼓鼓的:“是不是兄弟?” “亲兄弟明算帐,快拿钱来,我最近攒钱呢,打算买辆车。” 安嘉月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给,十五元宝马代金券。” 朱兴磊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有这‘巨款’谁还买宝马啊,不得买辆法拉利?” 安嘉月笑得险些被烧饼呛到。 朱兴磊家去年攒够了钱,租了个十几平米的小门面,在电影学院的后街开了家小餐饮店,扩大了业务,早上卖烧饼包子豆浆,中午晚上请了厨师炒菜。尽管没成为连锁店大老板,但有了稳定且地段热闹的门店,收入比以前可观多了。 “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啊,给叔叔也带点回去。”朱兴磊打包了三个烧饼塞给他,“加油拍戏赚钱回报我知不知道?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女明星呢。” 安嘉月笑问:“你不是认识一个吗?戴琳就是女明星啊。” 朱兴磊不好意思地挥手:“嗨,她现在那么出名,哪儿还记得我,我也配不上她啊。我要求不高,跟你一样糊的就行了。” “……”安嘉月伸爪掐他粗壮的手臂,“哪儿学来的词!告诉你,我马上就要火了!” 朱兴磊被掐得哇哇乱叫:“我说的是事实嘛!哎哟!好了好了,不说了!对不起!” 安嘉月撒完气吃完烧饼,从朱兴磊店里洗劫了免费的榨菜,回家煮了锅粥,喝了两碗,剩下的配上些小菜,留给他爸当晚饭。 既省钱,又瘦身。 一个月下来,他超额完成任务,瘦了六斤。 张勇这些天一直在带别的艺人,没跟他碰过面,这天来他家,乍一见到,吓了一跳:“你怎么瘦成这样?” 安嘉月摸摸自己的脸,是少了几两肉,但他照过镜子,没有瘦到很夸张的地步,只是身上的肌肉都消减了,身形变得清瘦颀长,看着减龄许多,更像剧本中的大一学生了。 “没事,拍完这部戏再健身。” “嗯,后天入组是不是?东西收拾好了没?”张勇问。 “明天。”安嘉月不动声色地纠正他的错误,“收拾好了,就一个行李箱。” “哦,明天入组啊。”张勇随口带过,“行李少的话你自己打车去吧,车费公司报销。” “嗯。”他也没指望公司能派车。 张勇从包里取出此行的目的——一沓盖过章的合同:“喏,你的。” 演艺合同通常一式三份,剧组那儿一份,公司一份,他手头一份。内容条款先前已经看过了,安嘉月没翻开,随手扔到茶几上:“谢谢,还麻烦勇哥你特意给我送来,下次我自己去公司拿就好了。” 张勇横着食指在鼻下蹭了蹭,眼珠子打量了一圈屋内陈旧的摆设:“嘉月,你现在应该有点存款了吧?不考虑换套房子住?公司附近公寓一平米也就三四万,条件比你这儿强多了。” “我爸有旧疾,一直要吃药,进口的,挺贵,没攒下多少存款,而且也住习惯了,就不搬了。” “哦……”张勇的语气不置可否。 安嘉月歪脑袋:“勇哥,还有事吗?” 张勇平时可不会亲自给他送合同,也不会逗留在他家不走,肯定有别的目的。 “那什么,嘉月,前阵子去晚宴,不是有个姓黄的制片人对你挺感兴趣嘛,你还记得吗?” 安嘉月有印象:“记得,怎么了?” “他在筹划下一部戏,阵容很强,资金也充足,年底开拍,正好可以给你接档,黄制片有意向让你当男主。” 这是好事,安嘉月问:“怎样的角色?什么时候试镜?”他连贺心宸的电影都演了,还怕什么,有钱不赚猪头三,以后他不隐藏实力了,红到发紫,让贺心宸后悔去。 张勇面色犹豫:“你不需要试镜。” “不需要?直接定了我吗?”安嘉月惊讶。 “倒也不是……总之黄制片想跟你见一面、吃顿饭,如果你跟他打好关系,让他满意,下一部戏的主角就是你了。” 安嘉月也不傻,瞬间听明白了。 “不了吧,勇哥。”他淡淡地笑了笑,“我没缺钱缺到这份上。” “那就先吃顿饭,也没什么,很正常的事儿,说明人家欣赏你。”张勇拍拍他的肩,“马总意思是你最好陪一趟,至于其他的……看你意思,你不愿意的话总不能强迫你。” 你现在不就在强迫我吗?安嘉月忍下一口气:“嗯,知道了,等我有空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月月,危! (《霸王别姬》应该都如雷贯耳了吧,引用台词原句:人纵有万般能耐,终也抵不过天命。) 第37章 《触不到的恋人》 《心乐》最开始的拍摄地点在本市郊区的一所经贸大学,趁着暑假,剧组向学校租了场地。 入组前一晚,安嘉月拖着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入住了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整个剧组的人员基本都驻扎在这儿。 但他没想到贺心宸也在。 一般导演会和演员同吃同住,可贺心宸这种富二代以前就不是吃苦耐劳的类型,安嘉月以为他住在过两条街的五星级酒店里。 在客房走廊上相遇时,他们擦肩而过,贺心宸被一群人簇拥着,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嘴巴微张,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安嘉月立即低头向前疾步走,行李箱的轮子在木地板上滚出滋滋的刺耳声响。 在酒店住了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正式进组,上午先是开机仪式,导演带着主演和全体工作人员烧香求顺,仪式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布置场地架起设备,下午就要开拍,行程安排得很紧,几乎每天都是从一大清早拍到深更半夜,因而所有人都风风火火行色匆匆。安嘉月不知道这是不是贺心宸的一贯风格,总之其他人似乎都习以为常。 剧组的摄影师、灯光师、布景师、造型师、场务等全部直属于万纳影业,演员中也有几个万纳名下的签约艺人,有的演过几部戏了,有的则完全是新面孔。 安嘉坐在化妆镜前透过镜子看周围人,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化妆师是位打扮前卫染着一头粉毛的万纳全职男化妆师,自称杰西,边给他画眉边吐槽:“你这脸太标致了,根本没有我大展拳脚的余地啊。” 安嘉月瞥见他的蓝色眼影和飞上天的眼线,心道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杰西看面相有点狂放不羁,但实际上很活泼健谈,才半个小时的化妆时间,就抖出了一堆万纳的八卦秘闻,完全把他当自己人,周围几个排队等化妆的万纳新人听得津津有味。 安嘉月从他口中得知,贺心宸平日里是个大忙人,这次好不容易抽出两个月时间拍电影,公司的事务暂时交给几名总经理了,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秘书会汇报,实在无法远程解决,他还得赶回去处理,拍摄中途暂停也有可能。 “他爸不是还在位吗?”有人问。 杰西说:“大老板现在差不多是个虚职了,小老板是真的牛逼,才接手公司五年就实际掌权了,但大老板不想让小老板当全职导演,所以明确表示,要拍电影可以,公司的业务必须优先,自己协调好人员和时间,他不会收拾烂摊子,他要颐养天年去了。” “哎哟……小老板也是不容易。” “所以啊,小老板为了拍这部电影真是煞费苦心了。”杰西继续道,“而且你们不知道吧,小老板过去几年经常抽空参与电影拍摄,跟着各个大导演学习经验,不是来玩票的,我很看好他!” 安嘉月疑道:“他还拍过其他电影?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 他搜过贺心宸的资料,没看见任何一部作品啊。 杰西:“因为咱们小老板低调,懂吗?他从来不留名,也不让人在cast表上写他的名字,说是等以后拍了自己真正的第一部 电影,再署名。” 一众新人:“哇,小老板好有格调。” 安嘉月内心冷哼:装逼。 搞完妆造出去,外景场地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心乐》这部戏是大男主戏,没有女主,只有一个算是男二的角色,饰演者是一位知名度颇高的男演员,名叫盛旭,比安嘉月大七八岁,以前主要演电视剧,演技不错,有几部红火一时的作品,事业粉挺多,没什么黑点。唯一比较劝退粉丝的是,盛旭有一个很作的女朋友,这女朋友也是圈内人,并且安嘉月认识,他的老同学,包蓉。 世界还真是小。 在电影里,盛旭演音乐表演系的老师,也是池乐的人生导师,包蓉有个戏份不多的小角色,档期关系要过阵子才进组,饰演一位嫉妒池乐受到老师青睐的女同学。 简直是本色出演。 安嘉月拿到完整剧本时,看见这名字这剧情,只想道一声天道好轮回。 贺心宸故意整他的吧? 以前在大学里,阶级差异感还不太明显,但如今,包蓉是有钱有背景、演过不少言情电视剧的富家千金,盛旭的资源大多是靠这个女朋友拉来的,否则也不会容忍她的脾气这么久,肯定向着她。而他只是个没钱没名气没地位的十八线糊咖,包蓉若是想整他、报大学时的仇,那可真是小菜一碟。 这剧组就像一处埋着地雷的平地,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一步踏错就有可能当场毙命。 举步维艰啊…… 七月中的艳阳天下午,《心乐》正式开拍。 第一场戏比较轻松,男主角池乐要以青涩单纯面貌第一次登场。此时他还有父母遗留的房子,生活不算太艰苦,刚进入大学,同学们也还算照顾残疾的他。 打板声响,摇臂摄像机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自行车铃声,从左摆到右。 校门口人来人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单车在人群中穿行而过,驶入校内,骑单车的人急着去上课,自行车头左摇右摆,在校园内疾驰:“不好意思!让一让!哎呀!!” 自行车撞倒了一个拄着导盲杖的男生。 “对不起对不起!”骑车的学生连忙下车扶人。 倒在地上的男生摸到了自己的导盲杖,松了口气,言辞温和:“没事。” 他脸庞干净,肤白唇红,一副呆板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清澈的双眸,只不过视线没有焦距,像在出神一样。 第一天前来监督的薛振宇站在监视器后,看屏幕上的特写镜头,忍不住夸道:“这孩子真上镜啊,真人已经很漂亮了,上镜更漂亮,好像会吸光一样,阳光照在他脸上的角度刚刚好。” 贺心宸撑着下巴,淡淡道:“不是阳光照的角度刚好,是他了解自己拍出来最好看的角度,刚才摔跤的时候,特意往阳光充足的方向偏了。” 薛振宇讶然:“这么机灵?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啊,考不考虑把他挖过来?经纪公司这两年青黄不接,捧红的只有一个戴琳,年轻男演员一个都没有,正缺人填补空缺呢。” “就怕他不愿意。”贺心宸注视着监视器中人微笑的脸,镜头拉远了些,能看见男孩纤瘦的上半身,纯白短袖衬衫原本清爽干净,因摔跤蹭了一身灰,领口纽扣松了一颗,露出了白净的脖子。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戴。 但那条项链还在,他亲眼看到了。 薛振宇笑道:“怎么可能不愿意,怕付违约金啊?你替他付不就得了,我不信重金诱惑之下他会拒绝,像他这种默默无闻的小演员肯定很想红很想赚钱。” 贺心宸浅浅勾唇,轻哼了声,像在自嘲:“我以前也这么以为。” “以前?”薛振宇听出了一丝八卦的气息,“你们以前认识?” 贺心宸恢复了面无表情:“嗯,交往过,被他甩了。” 薛振宇讶异:“我就说,难怪你让我去问他是不是单身,怎么,还想着复合啊?没必要吧,我看他理都不理你,人家估计早就不喜欢你了。” 贺心宸摇头,低喃:“我们备受折磨,是因为感情仍在继续,而不是因为感情消失。” 第一场戏只拍了两遍就过了,之后也颇为顺利,顶多重拍三次,一整个白天的校园戏顺利结束。安嘉月卸妆时听见杰西自言自语:“小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心慈手软……” 晚饭是剧组准备的盒饭,来自附近的几家餐厅,为了照顾全剧组人员的口味,有清淡的、偏甜的、以及偏咸辣的。 安嘉月需要保持身材,一样没选,洗了根黄瓜,坐在休息区域的小板凳上,将剧本摊开放在膝盖上,热得解了两颗衬衫扣子,面朝着电风扇吹风,边啃黄瓜边熟悉夜戏的台词。 贺心宸也在看下一场戏的剧本,顺手夹了块糖醋里脊,一抬眸,看见边上孤零零的那人,身形清瘦,大敞的衬衣领口能看见很深的锁骨,垂着的睫毛浓密,嘴里咬着根黄瓜,细长的手指翻了页台词本,然后握住黄瓜,咬下脆生生的一口。 画面清爽,但人漂亮得甜腻。 糖醋里脊在嘴里渐渐没了味儿,贺心宸收回视线,继续看剧本,手中铅笔划动。 安嘉月台词看熟了,抬起头背诵,不期瞧见了四五米开外的贺心宸。 身为导演的贺心宸毫无架子,就在导演椅旁边支了张小桌,吃着跟所有人一样的盒饭,也不计较饭菜装在简陋的泡沫盒子里。 跟以前好像是不大一样了。 侧脸线条比过去更硬朗成熟,眉骨凸出,眼窝深陷,架在高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是很常见的普通款式,却被戴出了一种斯文又精英的气质。 相当英俊的外形,哪怕站在现今所有当红男演员中也毫不逊色,安嘉月甚至觉得贺心宸比今天跟他对戏的盛旭还要帅。 但他肯定不能说出口,更不能心猿意马。 领了盒饭的人陆陆续续找位子坐下吃饭,安嘉月身旁的板凳被几个饰演大学同学的配角占了,都是万纳的新人,应当是来这部戏混个脸熟涨点经验的。他虽然在这部戏里是大男主,但没什么名气,别人也不把他当腕儿,随口攀谈道:“嘉月,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安嘉月如实回了校名。 “哦哦!电影学院啊!贺导好像也是那儿毕业的吧?” “是吗?这我倒不清楚。”安嘉月微笑。 “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呢,所以他才对你手下留情了。” “他哪儿有对我手下留情呀?不也让我重拍了好几条嘛。” “顶多重拍三条而已!”同学激动道,“你肯定是第一次跟他拍戏吧?友情提醒你一句,嘉月,在这个剧组,惹谁都别惹贺导。” “因为他是万纳的小老板?”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更关键的是,他这人根本就是魔鬼!一拍电影六亲不认死抠细节,以前万纳的戏只要是他来监督,平均每场戏都要重拍六七遍他才能满意,不满意就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反正我们万纳的人最怕到他手底下做事……” 另一位同学说:“可贺导确实很有能力,这点我心服口服,跟着他混演技肯定能进步,就是过程太痛苦了。” “是啊,所以像嘉月你这样,被贺导亲自挑中演主角、还一两遍就过的,我们都以为你们有私交呢。”同学又绕回了这个话题,一脸期待地等他开口。 安嘉月心中顿时敞亮得犹如明镜高悬。 这些人怀疑他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这部电影由贺心宸投资制作,按理说主角的位置应当肥水不流外人田,分给万纳名下的艺人,这些人估计也曾期待过被挑中。谁知贺心宸不按牌理出牌,挑了个外公司的,他们又不敢去问贺心宸,只能来他这儿旁敲侧击地打听。 “说没私交……也不是完全没有。”能让人忌惮他三分,也没什么不好。安嘉月模棱两可道,“我读大学的时候,曾经跟他关系挺好的。” 听的几个人难掩惊讶之色。 可这惊讶却是对着他背后的。 安嘉月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男士淡香,心里一沉,回过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贺心宸手里拿着一盒饭,低头看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也叫关系好么?” 作者有话说: 把老婆拐进自己剧组了,开始追妻了!PS,拍摄阶段会有一些电影描写穿插其中,不会很多,个人想写,不喜欢可以略过哈,求轻吐槽,毕竟不是编剧orz (《触不到的恋人》,一部跨越时空的爱情故事片。引用台词原句:我们备受折磨,是因为爱情继续,而不是因为爱情消失。 第38章 《一天的恋人》 气氛一时尴尬,其他人都没出声,在看好戏。 安嘉月仰头望着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用力眨了眨眼,装傻“嘿嘿”笑了声:“贺导,找我有事?” “总算愿意跟我说话了。”贺心宸躬身,将手中的盒饭放到他摊开的剧本上,“拍戏本就耗费体力,不用再节食了。” 安嘉月:“可是薛制片让我入组后也少吃饭,保持身材。” “不用听他的,这里是我的一言堂。”贺心宸放完盒饭起身,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擦过,安嘉月心头猛地一跳,立即侧头避开。 贺心宸没有走,对其他人说:“我要给他讲戏。” 其余配角会意,端着盒饭纷纷散开了,周围半径两米内顷刻间没了人。 贺心宸拉了个板凳,在他面前坐下,膝盖抵着他的膝盖:“嘉月,骗人不好。” 语气太过温和亲密,一下子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安嘉月不想跟他挨这么近,腿分开了些,但又觉得微妙,还是把腿并拢了,抬头挺胸道:“我没骗人啊,贺导,我们曾经关系是挺好的嘛。倒是你,说什么我拉黑你了,别人会误会我得罪过你,不敢跟我交好了。” “那不叫误会,是事实。”贺心宸道,“你确实得罪我了,说我很差劲,我记忆犹新。” 终于要算旧账了。安嘉月狠狠咬了口手里脆生生的黄瓜,挑眉:“那你就开除我呗,不过合同里写了,如果不是我的个人原因,制片方要赔偿我相当于片酬两倍的违约金。” 贺心宸浅笑:“你还是这么会给自己牟利。”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怎么了,看不惯啊?” 贺心宸摇头,他坐的板凳要矮一截,说话时需仰着脸,这个视角很新奇,使他身上掌控一切的气场弱化了许多,显得亲切随和:“我觉得很好,说明你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 安嘉月很不习惯他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说话,别扭道:“我要是真聪明就不会在这儿了。” 贺心宸仿佛会读心:“我知道你不想演我的戏,只是赌气才参加了那次试镜,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对吗?” 他这么开门见山,安嘉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啊,因为我不想让、您、失、望。” “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演得很好,我之前误会你没通过试镜,对不起。”贺心宸的语气听着很诚恳,挑不出可指摘的地方。 安嘉月顺势给他台阶下,这种时候谁计较就显得谁更在意对方,他必须洒脱:“没事,都过去了,贺导不用放在心上。” “但有一点我想澄清。”贺心宸道,“那天晚宴上,原本我邀请的人是你,只不过出了点差错……” 安嘉月听他简短地复述完事情经过,啼笑皆非:“我那桌好几个人,三个都是天艺的,服务生怎么知道你要给哪个?” 贺心宸无奈:“是我的错,我……怕你会拒收我的名片,想着托人给或许你会碍于礼貌收下。那晚太过忐忑,也太过心潮澎湃,没看见别人,只看见了你。” 安嘉月心脏砰砰狂跳了四五下,凭着意志力迅速稳定。 当年就是不小心陷进了贺心宸的一派深情款款里,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他轻咳:“贺导,那个,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请别突然说这种话,怪吓人的。” “你还记恨我吗?”贺心宸低声问。 “我没恨过你,虽然我这些年确实有在心里骂过你。”安嘉月笑笑,“我承认,我无法控制自己对你难以忘怀,可是我对关于你的一切已经再也没有期待了。” “我不喜欢这句台词,也不喜欢这部电影。”贺心宸皱眉,即便这种表情下也是英俊的,“原本打算拍摄结束后再对你说这些话,但我发现我一天都忍不了:嘉月,请你原谅我那时候不得不离开,现在的我大概有资格重新追求你了。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感情,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人生很短暂,不确定因素太多,我不想与你再次错过。” 很动听的一番话,一如既往。 也依然没有给他一个承诺,那他等待的五年有何意义? “当年那套甜言蜜语不管用了,贺导,我不是那个十九岁自以为聪明的傻男孩了。”安嘉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现在也不爱吃糖了,我爱抽烟,嘴里很苦,你不会喜欢的。要是想找甜甜的年轻男孩,你勾勾手指就会有很多了,他们肯定都愿意为你吃糖,也肯定都比我听话。” 贺心宸没气馁,定定看着他:“我这些年没有过其他人,听说你也是,是在等我吗?” 薛振宇先前果然是受命来刺探敌情的。 安嘉月装糊涂:“您想多了,这不忙着发展事业……” “我可以帮助你的事业。”贺心宸道,“你公司给你的资源太差了,埋没了你的天赋,我能给你好百倍的。” 贺心宸还以为是天艺拉不到好资源给他,安嘉月在心里苦笑。 “不需要,我还年轻,机会还很多。倒是贺导你,都三十出头的人了,不好好当你的老板跑来拍电影干什么?我记得你不是早就放弃了吗?” “这部电影电影对我意义重大,我必须拍。” 安嘉月无所谓道:“那就祝你成功咯。” “嘉月……”贺心宸还欲说什么,场记跑过来打断了他们这一隅的私人对话:“贺导!下场戏一刻钟后可以开拍!您要去看看布景吗?” 贺心宸只得离开,临走前道:“下次再聊,记得吃饭。” 还下次呢,没有下次了,这种对话来一次就折寿十年了。 但安嘉月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把一盒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只剩菜汁。 可能是节食了那么久,真的饿了。 晚上的戏是一场哭戏。 池乐在放学回家路上,被几个地痞抢走了钱,打碎了眼镜,小腹挨了一拳,疼得站不起来,坐在马路牙子上掉眼泪,茫然无助地望着漆黑的世界,想问路过的行人要几块钱坐公交,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条拍得不如白天顺利,四五遍都没过,贺心宸完全没有给他放水,坐在监视器后,神色严肃地批评他:“感情不到位,你走神了。”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晚上十一点,终于收工,比原定计划晚了半小时。 安嘉月松了口气。总算在最后脱离了自己的情绪,找回了演戏的感觉。 他眼睛哭得红肿,回酒店问前台要了一袋冰块,回自己房间,用毛巾裹着敷在一只眼睛上,另一只眼眯成道缝儿看手机。 天杀的贺心宸,连个助理都不给配,说有事找他就行,反正就住隔壁,日夜相见。 摆明了是要自己多去找他,他才不乐意,宁可自己动手。 这阵子身在剧组,没工夫照顾他爸,还好有邻居朱家三口在,不用他操心太多。 正跟朱兴磊聊着他爸近期的身体状况如何,屏幕顶上突然插进来一条消息,来自于维:[嘉月,你现在在剧组吗?] 安嘉月困惑地回:[在啊,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下贺导心情怎么样?] [啊?为什么?]安嘉月莫名其妙。 [你没看热搜吗?] [我一天都在拍戏,没空看手机,发生什么事了?] 于维发了条语音过来,语气很虚:“嘉月,我可能得罪贺导了,勇哥让我找他道歉,我、我不敢直接找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他吃个饭,赔礼道歉……” 得罪了?于维这阵子又没见过贺心宸,哪儿来的得罪? 安嘉月暂时没回他,先去看了眼热搜,想搞清楚事情原委。点开一看,果然有于维和贺心宸相关的,还不止一条,点进去之后,有吃瓜营销号整理了事件始末,一目了然。 原来是那天于维和他一起去试镜,出门的时候被跟着的粉丝拍到了,于维一脸萎靡、腿上还多了块淤青,立即引起了粉丝的担忧猜测,然后又不知道是现场哪个来试镜的小演员爆了料给营销号,说了当时试镜时发生的事,包括贺心宸提出的“侮辱性”试镜题目和高高在上的“嘲讽”。 于维的粉丝大多是妈妈粉女友粉,得知此事后义愤填膺,趁今天《心乐》剧组发博宣传开机之际,数十个大粉带头炮轰贺心宸,声势浩大,咄咄逼人,扬言必须让贺心宸给一个解释和道歉,否则就抵制这部电影的上映。 许多路人吃了瓜也觉得过分,跟着参与其中,跑到贺心宸的微博下跟风谩骂,战火甚至烧及了剧组的其他人员,包括安嘉月,微博评论底下许多人骂他同流合污,甚至骂他没尊严没骨气不反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安嘉月无语。 偶像粉丝别的不说,战斗力通常都是极强的。但有时候太过天真,自己觉得是在为偶像声讨,想让坏人见识见识己方的战斗力,以后就没人敢欺负自己的偶像了。 然而实际上,于维快被自己的粉丝害死了。 得罪贺心宸,对想要跨界涉足演艺圈的于维来说,简直是自寻死路。可粉丝那头的一片热心也不好泼冷水,局面进退两难,尴尬至极,想必于维已经被张勇骂过了。 只是传个话的事儿,倒也不难,况且这忙若是帮了,于维可就欠他一个大人情了。 安嘉月盘算着该提点什么条件交换,随手点进了神通广大的粉丝扒出的贺心宸微博,想看看这人怎么回应的。 贺心宸的微博名叫“相看忆昔年”,还挺文艺。粉丝只有寥寥数百,估计都是些朋友,最新一条内容是三个月前的,晒了印着《心乐》片名的剧本封面,配文只有一个“加油”的表情。 真够低调的。 安嘉月继续往下翻,眼睛一瞥,突然发现,底下“关注”二字旁边有个勾。 贺心宸竟然关注了他? 什么时候关注的?为什么关注? 安嘉月懵了懵,立即抬眼看上方的关注数,贺心宸只关注了2个人。点进去看,另一个关注是万纳集团董事长,贺雄军,贺心宸他爸。 作者有话说: 基本上接下来所有人都是助攻。 (《一天》讲述了男女主在毕业后相识,然后在接下来的20年里,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见面聊聊彼此的生活。引用台词就是文中那句。/老贺的微博名出自:“共酌陶嘉月,相看忆昔年。”——《春日郊游同所知》) 第39章 《向左走向右走》 隔壁房间。 贺心宸拧了冷水龙头,从毛巾架上扯了条毛巾擦头发,擦完挂在脖子上,从浴室出来,听见敲门声,转身进去裹了条浴巾。 “谁?” “贺导,是我。” 他脚步一顿,站定在离门三四米的位置。门下有道缝,透出走廊上的光,能看见两条腿的阴影。 “咔嗒”,门开了。 门外人侧身从半开的门与门框之间钻了进来,自觉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抬头冲他讪讪一笑,似乎也刚洗完澡,穿着成套的天蓝色棉睡衣,有些起球了,裤腿还有些短,能看见一小截细细的脚踝,脚下一双凉拖,圆白的脚趾露在外面。 “贺导,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安嘉月的嗓音带着点刚哭过的哑,眼睛还是红肿的,“于维让我来问您,能不能给他个机会,让他给您道个歉。” 贺心宸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了几秒,转身走到桌边,开了瓶矿泉水:“他自己没嘴吗。” 安嘉月:“他说他的经纪人试了所有方式,您都拒绝沟通,只好托我问您一声了。” 贺心宸将喝完的空瓶扔进垃圾桶:“我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你也不用替他来说情,这不是你的义务。” “确实不是,但他的经纪人也是我的经纪人,就算于维不开口,我的经纪人肯定也会找我向你说情的。如果是他开口,那我只能尽力说服你了,毕竟他是我的上司。于维的话没事,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去告诉他我也没办法就行了。” “办法不是没有,看你愿不愿意。”贺心宸回身走向他,头发上的水珠从发梢滚落至胸膛,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流淌,没入下身裹着的浴巾中。 安嘉月咽了口唾沫:“我不愿意。” 贺心宸走至他跟前,低头看他,没有戴眼镜,眸色黑如鸦羽,沉郁幽深:“我还没说是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愿意。” “那就不要半夜来敲我的房门。”贺心宸抬手,替他系上了睡衣最上面的扣子,“回去睡觉,其他的别管,安心拍戏,关于你的不利言论我会让人清理,这事跟你没关系。” 安嘉月抓住门把差点准备逃跑了,悻悻地放下:“哦……那你自己怎么办?不出面回应一下?” “我不在乎。”贺心宸说完,倏然抬起长长的睫毛,“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应?” 安嘉月暗骂自己蠢,只好坦白:“我看见你微博了……” “看见我关注你了吗?” ”看见了……” “那能回关我一下吗?”贺心宸头更低,鼻尖几乎抵着他的,“从你以演员身份开通微博的那天起,我就关注你了。这些年你演过的电影,你的戏份我至少都看了二三十遍。” “呃……谢谢你?” 贺心宸的呼吸近在咫尺,声音低哑:“可不可以给你最忠实的影迷一个拥抱?只是拥抱。” “……”安嘉月深吸一口气,撑着他的肩膀,缓缓将他推远,“我想我白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贺导,我不想跟你再续前缘,我的人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希望再有任何波动。” “我很高兴你用了‘再续前缘’这个词。”贺心宸遭到拒绝,也不胡搅蛮缠,很有风度地后退站直了,浅笑道,“俩个人相遇,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才叫缘分。如果俩个人都不喜欢,就算遇上几百万次,都不算缘分。如果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喜欢的死缠不放,不喜欢的想走,那更不是缘分,是痛苦。你觉得我们之间是缘分,说明你还喜欢我。” 安嘉月张了张嘴,难得哑口无言,只好叹气:“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先回房去了。” 贺心宸绅士地为他开了门:“嘉月,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印象不佳,希望在剧组的这段时间,我能令你改观。晚安。” 安嘉月神色复杂地看他片刻,最终没说什么,回房去了。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忘了问贺心宸,这么明目张胆地只关注他和自己的爸,不怕他被封杀了?还是说……贺心宸已经说服家里人了?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还不给他一个承诺。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要重新追他。 这个问题太复杂,他思考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思考出一个结果。 一夜过去。 于维粉丝的情绪仍旧高涨,热搜高居不下,贺心宸最新一条微博下已经被喷了上千条,把于维急得焦头烂额,第二天一大早又来问有没有帮忙传话。 安嘉月如实回了,略微夸张地编了几句贺心宸如何如何生气,自己如何如何被骂,于维听得感动又害怕,哭丧着说:“谢谢你嘉月,下次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可我现在该怎么办啊,这样下去马总肯定也要骂我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他三天两头被马涛骂,不也好端端的。 “你最好还是自己来剧组一趟吧。”安嘉月提议。 于维踌躇半天,视死如归道:“……行吧……” 上午的戏拍到一半,薛振宇这个制片人又大驾光临了,走到监视器后的贺心宸身后,弯腰说了几句话。 安嘉月昨晚夜戏哭太多,这会儿眼睛还没完全消肿,戏被挪到了下午,坐在一旁的树荫下围观,只见贺心宸摇了摇头。 但薛振宇又说了几句,贺心宸皱起眉,沉吟片刻,最终点头了。 薛振宇走出拍摄场地,过了没一会儿,领着三人过来了。 于维走在张勇和马涛中间,低着脑袋,像一个做错事被家长带着来见老师的孩子。 有人气能赚钱真好,犯了错也有人帮忙解决。 安嘉月想起自己刚进天艺的时候,有次跟马涛去接待一位投资人,陪酒陪笑,喝到胃涨想吐,委婉地拒绝了投资人递来的又一杯白酒,回去就被张勇和马涛骂了,说他没眼力价儿。后来是他自己去找那位投资人道歉,真的喝到了吐,才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年轻人不懂事,能理解”。 马涛此刻是赔笑的那位,对着比他小一个辈分的贺心宸点头哈腰。不知说了些什么,贺心宸站了起来,从监视器后离开,点了点头,其余三人都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安嘉月以为这事了结了,没想到这时于维朝他走来,高兴道:“嘉月,贺导答应跟我们吃顿晚饭了!马总让我喊你一起去。” 你们四个的事喊我趟这趟浑水干什么?安嘉月推托了几句,可惜未能成功。 马涛三人一下午就待在片场,等贺心宸空档的同时看自家艺人拍戏,见缝插针地夸赞这条拍得好、那条拍得美。 薛振宇低笑:“拍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老板的马屁拍得真是好。” 安嘉月心想确实,可面儿上还得维护自家老板:“马总他比较热情,贺导也确实拍得好。” 薛振宇:“心宸也就这个优点咯,其他方面一塌糊涂,尤其感情这块儿,你也这么觉得吧?” 又套话。安嘉月笑笑:“怎么会呢,贺导优点那么多,又有才又有钱,还长得帅,宽容大度,不计前嫌……” “停停停,别闭着眼瞎吹了。”薛振宇翻白眼,“他大度?他大度还用得着我来协调这事儿?” 安嘉月知道他俩关系好,薛振宇不过是嘴上发发牢骚,立场上百分百是贺心宸的人,他可不会蠢到跟着一起吐槽贺心宸,继续闭眼吹:“于维的粉丝骂了他,他不高兴很正常呀。不过他还是讲道理的,否则也不会答应于维吃饭了。” 薛振宇:“不是他讲道理,是我给他讲道理,我说于维跟嘉月一家公司的,马涛又是嘉月老板,如果这事你拒绝和解,那嘉月在公司的处境就很尴尬,说不定他们老板一气之下不让他演你的戏了,那多麻烦,还得重新找人。” 安嘉月失笑:“您拿我当枪使啊?” 薛振宇:“别说,你这把枪还真好使,一听这话,他立刻就答应了,不愧是他的宝贝小心肝哟。” 安嘉月浑身起鸡皮疙瘩:“……您说笑了。” 薛振宇挤眉弄眼:“你俩是不是有过一段?心宸说你甩了他?牛比啊嘉月,我跟他认识十多年,从来没见他被人甩过。” “……是有过一段。”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隐瞒也没意义,“不过就三四个月,感情没多深,吵了一架就分手了,是我甩的他,但他走得也很干脆。” 而且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他以为贺心宸之后怎么也该再来找他一两次,然而并没有。可能是他分手时故意说的狠话伤到贺心宸的自尊心了,也可能是他高估了自己在贺心宸心里的地位。 贺心宸喜欢他,像那些男人一样。却不深爱他,也像那些男人一样。 消失五年突然出现,也不说清楚当初为什么离开,说好的承诺也没带回来,就开始穷追猛打,甜言蜜语深情款款,谁信呐。贺心宸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涩高中男生,是从小沉浸在名利场的富家贵子,逢场作戏这种事,或许比他更拿手。 退一万步讲,就算贺心宸是真心想跟他复合,或许也只是因为没睡够。赔了几十万只睡了一次,确实挺亏。 安嘉月咂了咂嘴,一摸口袋,想起还穿着戏服,于是转头问:“薛哥,有烟吗?” 薛振宇讶异:“你还抽烟?看着不像啊。” “嘿,人不可貌相嘛。” 薛振宇正好有包软中华,抽了一根给他:“喏,要给你点火吗?” “不敢不敢。”安嘉月接过打火机自己点了火,吐出第一口烟雾时,发现不远处的贺心宸正在看他,眉头紧皱,似乎很不满他染上这种不可爱的恶习。 安嘉月又狠狠吸了一大口,挑衅似地冲他呼出。 越不喜欢他越好,谁稀罕这种落不到实处的喜欢?别再来搅乱他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月月确实还爱,但老贺也没那么容易追到,因为老贺不仅有个从中阻挠的爸,还有一个笑里藏刀的妈??? (《向左走向右走》讲了两个住在隔壁的人错过无数次后最终相遇的故事。引用台词原句:俩个人相遇,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才叫缘分。如果俩个人都不喜欢,就算遇上几百万次,都不算缘分。如果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喜欢的死缠不放,不喜欢的想走,那更不是缘分,是痛苦。) 第40章 《恋恋笔记本》 晚饭休息时间只有一小时左右,为图方便,马涛订了家大学附近的餐厅,提前安排妥当,他们进贵宾包厢的时候,冷菜已经上桌了,红酒也撬了瓶塞。 “心宸你一会儿还得拍戏,我就没点白的。”马涛用着长辈的语气,手上却恭敬地给小辈倒酒,“我们嘉月和小维承蒙你照顾了。” 这话说得安嘉月想笑,贺心宸照顾哪个了?哪个都被他害惨了。 张勇使了个眼色,于维还算机灵,立即站起来,举杯躬身:“谢谢贺导给我试镜的机会,以后我会努力提升演技的,争取早日能演上您的戏。” 贺心宸摩挲着高脚杯的杯口,轻轻滉漾杯中红酒:“我没给你机会,是服务生把名片给错人了。” 此话一出,全场尴尬。 于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下不来台,安嘉月都有点可怜他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不近人情呢?难怪朋友少。 马涛干笑两声,打圆场:“阴差阳错,也是缘分嘛。小维和嘉月都是我们公司的,您看上哪个都一样,都是我们的荣幸。” 张勇附和:“确实确实,我下午看了嘉月的戏,演得真不错,当然这肯定也离不开导演的指导。来,小维,嘉月,你们都给贺导敬一杯。” 于维总算抓住机会跟贺心宸碰了杯,仰头一口气喝了。贺心宸却依旧没喝,仿佛在等待什么。 安嘉月站起来鞠躬道歉:“贺导,对不起,我酒量不好,晚上还有场戏……” “就一杯有什么关系,快倒一杯。”马涛迅速从于维身旁走过来,拍了他的后背一掌,“抱歉啊,心宸,年轻人不懂事。” 安嘉月最近瘦了一圈,身板没以前那么结实,被他用力一拍,往前趔趄,险些一头栽到贺心宸身上去,撑住桌子站稳了,抬眼正对上贺心宸镜片后漆黑的眼。 他们以前曾约定,有时间要一起喝一杯,到分手都未能兑现,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实现了。 安嘉月在心里自我嘲弄,斟了半杯红酒,恭敬地双手递过去碰杯:“贺导,我刚说错话了,您别计较,我敬您一杯。” 高脚玻璃杯即将相碰的一瞬,贺心宸突然抬高了手,没让他碰到,手指按上他手中酒杯的杯沿,往下一压。 安嘉月困惑地看向他,贺心宸却看着马涛。 “你年纪挺大了,好像也不怎么懂事。” 满桌愕然相望,马涛的笑容僵在脸上。 贺心宸面不改色,放下酒杯:“他现在是我的演员,要为我的戏负责,万一喝酒耽误了我的拍摄进度,你赔我吗?” 安嘉月:“……”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这会儿开口太容易得罪人。 “哈哈……行,那就不喝了。”马涛脸色难看,竭力挤出笑,表情很尴尬滑稽,“吃菜,我们吃菜。” 这顿饭的后半段还算融洽,贺心宸骂人直接,和解也直接,饭快吃完时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在场其余四人皆如获大赦。 简短的晚餐结束,于维跟着马涛和张勇回了市区,安嘉月则跟贺心宸回片场,剧组人员基本都吃好晚饭了,在搭建下一场戏的场景。 贺心宸走着走着,忽然停下,问:“你是真想着要拍戏,还是不愿意给我敬酒?” 安嘉月刚侧身躲过一块道具组抬着的背景板,不小心撞到他身上,捂住撞疼的鼻子:“当然是真的为了拍戏,信不信随——” 手突然被一只更大的手抓住,拉开。 安嘉月愣了愣。 贺心宸的脸近在咫尺,很英俊成熟的一张男人脸,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 “干什么……”他讷讷地问。 “看你鼻子有没有变长。”贺心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松开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浅浅一笑,“嗯,看来是真话。” 夏日的晚风也是热的。 池乐坐在学校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习习晚风吹拂过他的脸颊,他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目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书桌上,细长的手指一个点一个点地摸着盲谱,在脑海中温习今天上课老师教的乐章。 “池乐。”突然有人喊他。 听声音是他的声乐老师管洪,池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展颜微笑:“管老师。” 管洪坐到他身边的位子上:“这么晚了还待在图书馆啊,怎么不回宿舍看书?” “我不住宿舍,我住家里。” “嗯?为什么?你住宿舍更方便吧,好歹有同学能帮忙照顾你……”管洪顿了顿,猜测道,“是不是宿舍同学欺负你?” 池乐摇头:“不是的,同学对我都很好,我不想麻烦他们照顾我,就住家里吧,家具摆设我熟悉,不容易撞。” 他腼腆地笑了声,眼珠子依旧没动,但整张脸上神态丰富饱满,丝毫不显呆板。 这一幕图书馆的戏结束,盛旭坐回了自己带来的躺椅,跷起腿,助理拿着小电风扇给他吹风,递上冰镇矿泉水。 安嘉月没有自己的椅子,也没有助理,继续坐小板凳看台词。 没看几句,注意力不自觉地又飘散出去,他意识到的时候,眼神已经落在不远处的导演椅那儿了。 贺心宸正在认真看回放,镜片上投映着屏幕里的画面。他在片场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做这件事,演员休息了他也不休息,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地盯着监视器,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 很难将这样一个工作狂导演和身价十五亿的集团继承人联系到一起。 安嘉月摸摸自己的鼻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这时,盛旭的助理小跑到他面前:“嘉月,有空吗?盛哥找你。” 安嘉月跟着去了,盛旭让助理搬了张椅子给他坐,躺着开口:“嘉月,听说你跟我女朋友是大学同学?” 安嘉月歪头装糊涂:“盛哥,您女朋友是……?” 盛旭一眼瞥过来:“你不知道吗?是包蓉。” 安嘉月瞪大眼:“啊……是她呀,还真不知道。” 紧接着,他叹了声气:“盛哥,对不起。” 盛旭颇感意外:“对不起什么?” “大学的时候,我跟包蓉关系不是很好,她应该不愿意见到我。”安嘉月言辞恳切,“到时候你夹在中间肯定很为难,所以先跟你说声对不起,除了拍戏之外,我会尽量避开你们的,免得惹你女朋友生气。” “嗯,你还挺懂事。”盛旭想起自己那作天作地的女朋友,脸上露出烦躁,“本来也没多大事,何况过去那么久了,但女人嘛,就是爱斤斤计较,你懂的。她下个月进组,要是有什么地方跟你过不去,委屈你到时候让一让她了,反正她也就拍一个星期。” 包蓉果然跟盛旭告状了。 安嘉月点头:“嗯,我会的。她其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就是性子急,大学那时候就这样,太想得到老师认可了,把我当成了假想敌,我那时候也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和解,误会就越滚越大了……” 盛旭“啊”了声,这显然和他从包蓉嘴里听到的版本不太一样。 安嘉月点到即止,冲他大度一笑:“不过盛哥你放心,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大家都是大人了,又在一个圈子里混,早晚要见面的,这些陈年旧事何必耿耿于怀呢,你说对吧?” 盛旭仍在迷惑之中,随口答应:“嗯……你说的对。” 安嘉月目露羡慕:“盛哥你真好,又关心女朋友又通情达理,演戏还这么棒,包蓉真幸运,能找到你这样的男朋友。” “哈哈……还好吧,都是被磨练出来的,不这样日子怎么过得下去。”盛旭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口风改了,“她要是太过分,你可以跟我说,我的话她还是听的。” “嗯嗯,谢谢盛哥。” 安嘉月起身离开,转过头收起了笑。 都是年轻时欠下的债,不过总有办法躲债的。 “嘉月。”导演椅上的人突然喊住他。 他刚好路过,折身走过去,客气地请教:“怎么了,贺导?上一条要重拍吗?” 贺心宸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再走近些,安嘉月万般不乐意,一步步挪过去,挪到离他半臂的距离:“?” 贺心宸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子:“长长了,小骗子。” 安嘉月愣了半天,瞪圆眼:“这么远你都能听见?” “我耳力还可以。” “……”反正贺心宸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的人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贺导,不能怪我,有时候撒了一个谎,只能不断圆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种体验你应该经历过吧?” “当年跟你交往的时候,深有体会。” “对吧!” “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贺心宸道,“我不清楚你和包蓉有什么过节,这些配角是孙祥定的,跟我没关系。我说你小骗子是因为,你其实并不羡慕包蓉有盛旭这样的男朋友,却那样夸他。” 安嘉月看着他不太愉快的神色,顿悟:“贺导,您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贺心宸轻挑眉稍,没有回答。 “谁说我不羡慕了?盛旭对包蓉言听计从,难道不是个模范男友吗?”安嘉月眨眨眼,诚恳道,“我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对象,什么都听我的,实际行动多于花言巧语,从不骗我感情。钱也别太多,男人有了钱就变坏。” 贺心宸的神色微冷,声音依旧温和:“嘉月,即便我做错过一些事,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是认真的。你可以骂我,可以不理我,但希望你不要这样含沙射影嘲讽我的真心,我也会难过,也会生气。” 安嘉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想道歉,然而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怕他难过生气? “哦,不好意思,我没看出你的真心,也没想到你会难过生气。”他继续阴阳怪气,“我看你当初走得挺干脆的,现在过得也很潇洒,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呢。” “那时候……有些苦衷。”贺心宸默然,撑着下巴的手指摩挲自己的薄唇,眉头微颦像在深思该不该说出口,这个动作和表情莫名地性感,“现在依旧有,你想听吗?” 什么苦衷一拖拖这么多年。 “不用了,您不需要告诉我有什么苦衷,爱没有那么多借口,如果最终没能在一起,只能说明爱的不够。”安嘉月无所谓道,“我得去准备下场戏了,祝贺导您也早日觅得良人,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没结果的,我现在只想挣您的钱,不想要您的‘真心’,不值得您费心。” 贺心宸摘下眼镜,似乎很疲惫,手指骨节揉按着太阳穴:“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成功,所以我不想主动诉苦,显得我仿佛是一个无能的卖惨者,这样的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安全感。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弥补我的过错。” “怎么弥补?难道您能带我回家了?能公开我们的关系了?” 这次,贺心宸毫不犹豫:“我能。” 安嘉月原本是开个玩笑,然而贺心宸突然郑重地回答了“能”,他措手不及,一时愣在那里。 “我还差最后一道关卡,我一定能跨过去,你再等我几个月,可以吗?”贺心宸问。 这算一个承诺吗?安嘉月无法确定,但毫无疑问,贺心宸的回答比五年前坚决明了多了。 几个月而已,等起来倒是不难。 安嘉月及时控制住面部表情,转身离去,漫不经心道:“看情况。” 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漂亮又不失颜面的回答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等待!! (《恋恋笔记本》,又名《忘了,忘不了》,男女主因家人阻挠和阶级悬殊分开近十年,最后旧情复燃。引用原句:爱没有那么多借口,如果最终没能在一起,只能说明爱的不够。(好像是影评不是台词,年代久远记不太清了) 第41章 《花水木》 晚上的戏份进展顺利,难得不到十点便提前收工。 安嘉月没回酒店,跟贺心宸请了一晚上的假,坐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回了趟家。 一周多没见,安刚伟的气色比之前略显憔悴,但头疼药有按时吃,朱兴磊一家也帮着照顾,总体没有什么大碍。 “你就安安心心拍戏,没事少回来,有这时间不如好好休息,你爸我好着呢。”安刚伟依旧很操心,仿佛他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安嘉月将信将疑,打开床头柜,果不其然发现了两包烟,随即没收装进了自己口袋:“您才要好好休息,说好的戒烟呢?趁我不在又偷偷抽了是吧?” 安刚伟喊冤:“没有的事!你数数,一根都没少!哦,老朱来家里打牌的时候给了他两根,真就没动过了!” 安嘉月眯起眼:“您可别撒谎,鼻子会长……”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朱兴磊扯着嗓子喊:“嘉月!你在不?” 安刚伟忙不迭道:“快去给小磊开门,你俩聊着,我先睡了。” 安嘉月拿他没办法,暂时放了他一马,叹着气去开门。 老楼的好处是内部冷气森森,夏天不会太热,有时候空调都不需要开,但年轻人火气旺,尤其是朱兴磊这种干力气活的,一身腱子肉,穿件白色无袖背心,那火气混杂着汗味迎面扑来,安嘉月开门后捂住鼻子:“磊子,你能不能洗完澡再来找我?” 朱兴磊今天不知怎么了,表情格外凝重,二话不说抓住他,气势汹汹地拽到楼下,他门都没来及关,手腕吃痛,着恼了:“你干嘛?” 朱兴磊来回踱步,抓着自己后脑勺的短寸头发,愁心焦急:“嘉月,你那部电影的导演是那姓贺的对不对?为什么瞒着我?” 安嘉月揉着手腕上的红痕:“没有瞒你啊,上网随便搜搜就知道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少看娱乐新闻,今天才发现。”朱兴磊虽憨厚,但也不蠢,“你疯了吧?忘了他当年骗你的事啦?你这不是羊入虎穴么!” 安嘉月一屁股坐在楼前的石阶上,拔了根石缝里的青草,逗流浪猫家的小猫崽:“磊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即便有仇,只要利己,就能相安无事,甚至相敬如宾。” 朱兴磊也坐下:“别跟我扯这些文绉绉的,我听不懂,我就是想告诫你,别又一头热地栽进去了,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小猫崽子喵喵地叫,安嘉月看得欢喜,满不在乎地回:“知道知道,我早就看透他了。” “你就嘴上精,真谈起恋爱像个傻子一样。”朱兴磊数落着,“我早就跟你说过姓贺的有问题,你偏不信。被他耍了还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也不找个新的……” 这番话安嘉月听得耳朵快起茧了:“不找是因为没合适的,而且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为骗我的事道歉了,我们是因为别的原因分手的,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出轨没欺负我,人不坏的。” 朱兴磊无语:“不出轨不欺负你是最基本的啊!你怎么底线这么低?还说看透他了,我看你明明舍不得他!” “唔,是有点舍不得,毕竟他帅气又多金。”在朱兴磊彻底发飙之前,安嘉月笑开了,“但再舍不得也得舍得,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是我提的分手,要是再主动回头,那得多贱啊。” 安嘉月说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也得等贺心宸说的几个月过后,看结果再决定要不要回头吧。 “你知道就好。”朱兴磊没好气,“也该放下朝前看了,以前你因为他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我看着都替你不值……” “谁说我因为他放弃了?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机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明有过很多机会,你肯定是怕自己红了,被扒出来跟他有过一段,影响你的名声。” “还真不是,你觉得我在乎自己的名声吗?我名声本来就很臭了,从小到大都是。”安嘉月扔了青草,站起来拍拍裤子,“好啦,别多想,我要回去了,明早还有戏呢。” “这么晚了,你住下得了,明天再回去呗。” “不了,明早回去会赶上早高峰,怕赶不上第一场戏。拜托你照顾我爸啦,拍完回来请你吃饭。” “我俩这么客气干嘛。” 安嘉月扔了青草,草叶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小猫崽用爪子刨了刨,仰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奶声奶气地地喵喵叫,还在安嘉月脚边打了个滚儿。 “这小东西好像很粘你。”朱兴磊说。 安嘉月:“可能以前遇到的多数人都欺负他,没什么人逗它开心过,所以爱上我了。” 他弯腰摸了摸猫崽的小脑袋:“可是啊,小猫咪,你爱的人不一定会带你回家哦,你要学着自己长大。” 原本想再跟他爸道个别,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安刚伟已经睡得呼噜震天响了,安嘉月无奈地轻轻关上家门,出去叫了辆出租车,到剧组下榻的酒店时接近凌晨一点,他房间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寂静无声。 这个时间,整个剧组应该都睡了,他边走向自己的房间边看手机。 最近他微博上新消息很多,之前试镜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捎着《心乐》剧组上了几次热搜,变相宣传了一波,他的粉丝涨了一些,从原来的二十几万涨到了三十几万,其中二十万是以前公司买的粉。 也有些八卦好事者扒出了导演贺心宸的身家背景,但一股神秘力量迅速将这些隐私信息删光抹去,八卦者意识到这位不好惹,转而扒起了电影的主角。 结果这次爆料消失得更快。 安嘉月记得贺心宸说过会介入,握着手机思虑片刻,搜了贺心宸的微博,点进去,拇指在关注图标上方盘旋许久,最终按了下去。 “互相关注”这四个字印在眼里,他忽然觉得手机有点烫手,赶紧塞进裤兜里,长舒一口气。 只是回关而已,没什么的,他肯定不这么快吃回头草。 他的房间临近走廊尽头,抬头望向尽头处,正对一扇被夜色填满的窗户,黑漆漆的,像藏着怪兽,有些瘆人。 安嘉月加快脚步,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摸索携带的背包—— “啊!” 一声急促而压抑的女人叫声从隔壁房间内传来。 安嘉月手里握着刚掏出来的房卡,还没刷下去,怔怔站在门口。 这声暧昧可疑的叫唤像一支破空而来的冷箭,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寸步难行。 房间内的女人似乎在哭,啜泣声柔弱动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安嘉月不知站在门外发呆了多久,兴许有一刻钟,忽听隔壁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走出来一个女人,衣服穿得不太得体,正在扣紧身衬衫的扣子,下面的短裙是歪的,大腿上有几道明显是手指大力掐出的红印。 女人察觉有旁人,转头瞪了他一眼,美目中似乎含着怒气,唇上浓丽的口红偏移到了唇边,像晕染开的水墨。 房间内飞出一件外套,落下来罩在她头上,同时传来冷冷的一句:“系上,别让人看到。” 女人忿忿扯下外套,系在腰间,挡住腿上的痕迹,门也不关,径自进了电梯。 安嘉月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直到丁馥的脸彻底被挡在门后,消失不见。 贺心宸前来关门,但门是朝内开的,没有看见外边站着的人。 安嘉月听见他的脚步声靠近,关上门,然后又远离,隔着门,那声响比贺心宸当年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更闷,敲打在心上似乎没以前疼了。 看吧,没猜错,果然是逢场作戏。 才请了一晚上的假,就趁他不在,迫不及待地找前女友打炮了,若不是他提前回来,或许还蒙在鼓里。幸好他这回足够谨慎,没一头热地相信贺心宸的承诺。 话说,丁馥真的跟贺心宸分过手吗?会不会是贺心宸骗他,其实当年他是插足的第三者?还是说贺心宸白天听了他的话,决定放弃他了,找丁馥复合? 安嘉月很佩服自己这时候还有余力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只是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想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大概又会崩溃得很难看。 他用房卡嘀地刷开了门,走进屋子,扑倒在床。 口袋中没收的香烟硬盒掉了出来,硌在胸口,压得心脏疼。 安嘉月撑着柔软的床下去,梦游似地飘到阳台上,抽了根烟点着。 月色正好,美不胜收。袅袅白烟像一层薄云,缠绕在遥不可及的月亮上。 [今晚的月色真美。] 好像有个人曾用这句话对他示爱过。 过去的贺心宸应当是喜欢他的,他不蠢,分得清男人的真心与假意。 但喜欢又怎样呢?世界上那么多有情人难成眷侣,即便相遇相爱,或许也抵不过命运的戏弄、缘分的交错,爱意败于现实,在无奈中奔赴各自的人生,与并非所爱之人携手余生。 可能从一开始,贺心宸的未来里就注定没有他。 作者有话说: 刀完更甜! (倒数第二段即《花水木》的剧情,引用台词原句:“从一开始,你的未来中就没有我。”) 第42章 《情书》 早上八点不到,剧组便开工了,场务、摄影师、演员等陆续到达。 安嘉月昨夜睡得晚,早上四五个闹钟都没醒,也没助理喊他,好在导演助理小芸来喊贺心宸的时候顺带着敲了他的房门,把他一起叫醒了。安嘉月起床洗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出油,肤色暗沉,眼睛下方淡淡发青,满脸倦容。 他匆匆洗了个头,戴上口罩前往校园片场,反正他不红,没有粉丝拍他,素颜也不怕。 化妆师杰西正在一处教室里给今天戏里的几个群演上妆,课桌上铺满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平均十分钟化完一个,很快轮到了他,安嘉月坐下摘掉口罩,杰西惊呼:“我天,年轻人,纵欲过度对身体不好啊。” 安嘉月苦笑:“我单身谢谢。” 其他配角听了他的话,纷纷打趣道:“不像啊,还以为你不缺女朋友呢。” “连嘉月都没对象,难怪我们也没对象。” “嗨,人家只是说单身,未必没性生活啊。” “哦——”几个男群演露出心领神会的微妙笑容,“帅哥都爱玩,懂的。” “说起来,贺导好像也挺会玩吧?听说他同时交往了好几个?”有人问。 “人家那么有钱,又是开电影公司的,肯定包养了很多女明星啊。” “我怎么感觉是那些女明星赚了呢?贺导那么帅,而且刚三十出头,强壮生猛,潇洒多金……我要是个女的我也想被他包养。” “诶诶,对了,你们昨天半夜有没有听到女人的叫声?好像就是从贺导房间那儿传出来的!” “正常啦,在剧组呆了那么多天,人家也要发泄一下生理需求嘛。” 聊天的方向越来越污,安嘉月戴上蓝牙耳机,打开降噪,播放歌曲,将这些嘈杂之音全部屏蔽在耳外。 半小时后,他换好衣服化完妆出来,脸上盖了一层遮瑕和薄薄的定妆粉,还滴了褪红血丝的眼药水,几乎看不出昨晚彻夜难眠后憔悴的容颜。 贺心宸正在与刚到的薛振宇谈话,看见他,抬手示意薛振宇稍等一会儿,转而问他:“今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像一直没听见动静。” “唔,五点多吧。” “这么早,困不困?困的话把你的戏往后挪。” “不用,我挺好的。” 贺心宸盯着他看了会儿,眼神不锐利,却似乎看得很透:“真的?可小芸说,早上去喊你的时候,你房间里烟味很重。” 安嘉月惊讶:“诶?是吗,我就抽了一根啊,可能是房间通风不好吧。” “她还看见你的阳台上一地烟头。”贺心宸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 薛振宇噗地笑出声,安嘉月有点尴尬,知道掩瞒无用,“老实”承认:“昨晚回家没收了我爸的烟,快过期了,不想浪费,就抽光了。” “抽了多少根?” “唔,七八根吧。” 贺心宸皱眉:“戒了好不好?” 安嘉月一愣:“为什么啊,又不影响拍戏。” “影响你的身体。” 安嘉月熬了整宿的夜,神经脆弱得一触即疼,这会儿像被一根尖锐的针狠狠一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疼痛与烦躁轰地喷发出来。 睡着别人,还想管他的身体? 他脱口而出:“我的身体不关您的事吧,我们早就分了,要我提醒您几次啊贺导?” 这话里的火药味太冲,贺心宸微愣,紧接着脸色迅速沉了,一言不发。 薛振宇轻咳,暗戳戳使眼色:“嘉月,话别说太早,或许哪天就复合了呢?就算没复合,现在也是朋友嘛,心宸关心你的健康很正常啊。”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上下级关系而已。”安嘉月丝毫不留情面,不知打哪儿来的怒意和酸意充满了胸腔,他像一颗一拉断引线就能爆炸的地雷,“等这部戏拍完,也就分道扬镳了,他当他的大导演,我做我的小演员,以后会不会再见面都不好说。” 贺心宸摘下了眼镜——无缘无故做这个动作,通常意味着他心情不佳。 “嘉月,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装得这么无辜,当他还像以前那样好骗吗? 引线拉断,安嘉月彻底炸了:“我没怎么,倒是你,五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甚至更差劲了。” 薛振宇瞪大了眼珠子,面色仓惶,吓得不轻:“别别别,别吵了,嘉月,你太口无遮拦了,赶紧道歉。” “为什么道歉,难道我没权利表达对一个人的厌恶吗?” 贺心宸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安嘉月不像薛振宇似地害怕他吃人般的眼神,昂首与他无声对峙。 片刻后,贺心宸重新戴上眼镜,隔绝了一切情绪,低声下气地说:“嘉月,对我有不满,好好谈行吗?我确实做错过,是该被你厌恶,但我希望你能试着了解现在的我,这五年里我做了很多努力,我有变化,我应该……没以前那么差了。” 安嘉月冷脸以对:“不好意思,我不想了解。无论你做了多少,都跟我没关系。” “可你之前说会等我。” “我没说过,我说的是看情况,那就是委婉拒绝,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这点客套话都听不懂吗?要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巴不得再也不要见到你吗?” 贺心宸怔住了,仿佛静止一般,错愕的神色在脸上定格了许久,眼周渐渐往中间蔓延出淡淡的红血丝,像熬了许多天的夜。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来演我的电影?如果真的不想,你有权不签合同的。” 安嘉月哼道:“有钱干嘛不赚?演你的电影不代表对你有感情,我后面还有部男主戏,人家制片人点明了要我,我更喜欢那部,给的钱比你多多了。” “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别管我是怎样的人,知道我不可能再喜欢你就行了。” 贺心宸迅速垂下眼,抬手撑住额头,遮住了眼睛,露出的薄唇绷成一条线,不再言语。 薛振宇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劈头盖脸地骂自家大少爷,几乎吓破了胆,恨不得自己立刻隐身,免得被波及。 安嘉月心里的一连串火药炸了个干净,获得了短暂的报复性快感。然而激动过后,情绪渐渐平复,瞧见贺心宸抿紧的唇,忽然生出一股于心不忍。 他对一个能用假名骗人、离开五年毫无音讯的男人这么苛刻干什么呢?本就不该抱有过多期待。 他们也曾有过浪漫与甜蜜,交往时贺心宸没出轨没欺负他,现在还把电影男主给了他这个前任,也不强求他复合,对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他又何必这么小心眼地乱发一通脾气? 显得很没气量。 “……抱歉,刚刚乱说话了。”安嘉月牵强地扯扯嘴角,“我只是想说……您不用太在意我,您付我钱,我认真拍戏,不辜负您的期望,我们之间这样就好,别太复杂。” 贺心宸抬眼凝视他,眼里噙着平时没有的些微光亮,更显得双眸沉郁。过了很久,才轻声开口,说了很简短的一句话:“好,我知道了,抱歉,给你造成困扰。” 此时,场记跑来通知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拍了。安嘉月微笑:“那我就先去了,贺导,您放心,我拍戏时不会带入个人情绪。” 薛振宇看着他欢快离去,再看看面如死灰的自家小老板,擦了一头冷汗:“心宸,我劝你别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这也太不识抬举了,一个小演员而已,你愿意睡他都是他的荣幸……” 贺心宸淡淡扫了他一眼,薛振宇后脊一凉,赔笑:“不说他了,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哦,对了,丁馥昨晚出酒店的时候被拍了,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我没空管她,你去处理。”贺心宸甩手离去。 “……”薛振宇大喊,“我是制片人不是经纪人!总让我收拾烂摊子,也不给我加工资!” 连拍了几天的对手戏,安嘉月跟盛旭完全混熟了,这天一场戏下来,盛旭搂着他肩,夸奖道:“嘉月,刚那场演得真不错啊,我看着都于心不忍了。” 刚那场戏是池乐在管老师的推荐下去参加了一档歌手比赛节目,这档节目专门来各大音乐类高校海选,获得冠军的话有机会签约唱片公司发行专辑,池乐对此很期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而上台之后,评委见他双目失明,为了增加节目效果,抛来一个个问题扒他的旧伤口。池乐不想靠这种卖惨煽情的方式博同情,勉强笑着含糊过去,可评委们非要刨根问底,一位情商极低的男评委问:“你爸妈出车祸去世之后,你有没有想过随他们一起离开这世界?” 池乐忍无可忍,带着哭腔爆发道:“你说呢?!”随后愤然离台,歌也没唱,管老师跟着出去安慰他。 这一幕的情绪把控需要相当过关的演技,伤心想哭的同时愤怒得咬紧牙关,眼眶要通红有泪但不能让泪落下来,比纯粹的哭戏更难。 “你有天赋,真的。”盛旭赞不绝口,带了几分奉承,“我合作过不少小年轻了,你演得最好,长得也好,这部戏上映后你肯定红,到时候别忘了哥啊。” 安嘉月抿唇笑:“谢谢盛哥,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满意。 “你这一秒,伤心的情绪太重了,池乐是个很有自尊的人,面对这种情景,应该是愤怒居多。”贺心宸指着监视器屏幕分析。 安嘉月被喊了过来,坐在旁边听,点点头:“您说的对,那我再拍一条。” 贺心宸:“还有,这一秒表情不到位,也不上镜。” “……”安嘉月怀疑他在故意找茬,忍着脾气附和,“嗯嗯,知道了。” 又重拍了一遍才过。 昨夜下了场雷雨,今日的暑热更上一层楼,即便用了持妆的粉底,也挡不住出汗造成的脱妆,只能每场戏结束补一次。 杰西的海绵蛋在脸上拍,安嘉月靠着休息椅背看手机,杰西看见了他的屏幕,笑眯眯道:“哎哟,你也在看贺导的八卦啊。” 我才不是看八卦,我是在看他的笑话。安嘉月心道。 这几天贺心宸的名字又上了次热搜,搭档从于维换成了丁馥,一位知名娱记爆料称丁馥与某富二代导演曾经交往过,得了不少好资源。然而富二代是个花心渣男,玩腻了就翻脸不认人,导致丁馥近几年资源越来越差,几乎快被层出不穷的新人挤出娱乐圈了。她走投无路之下,近日半夜去酒店找渣男复合,结果疑似被渣男玩弄施暴,带着伤从酒店出来,自己开车回家了。 尽管爆料人没有指名道姓渣男是谁,但结合照片上显示的某大学附近酒店、外加丁馥的东家是万纳,有人立刻猜了出来:“之前于维粉丝撕的那个导演,好像是万纳董事长的儿子吧?他拍的那部戏就在大学附近,应该住在那家酒店,肯定是他了。” 推测有理有据,网友们信了九成。 “这导演黑料也太多了,之前于维那事明明就是他的错,死活不出来回应,只会让人删博,缩头乌龟!” “难怪这些年没听说过丁馥演什么戏,虽然是她咎由自取,但这男的确实太渣了,大家不要在垃圾堆里捡男朋友啊。” “施暴应该算人身伤害吧?丁馥不报警在等什么呢?渣男可不会回心转意。” 声讨的人里不仅有正义路人,还有大量于维等试镜演员的粉丝偷偷混在其中,声势浩大,网上又掀起了一股“骂贺心宸”热和“抵制《心乐》”热。 一如既往地,热搜和那条爆料博迅速被撤被删,营销号也不敢妄加议论,可截图依旧在众多网友手中流传,贺心宸这回不知为何站出来回应了,发了条微博说:[早已与丁小姐不再联系,也未曾有过任何暴力行为,请勿造谣。] 这么轻飘飘连律师函都不带一张的声明根本无法服众,这条微博底下被骂得乌烟瘴气,评论言辞不堪入目。 安嘉月这几天没事就翻看这些评论,吃到了不少关于这俩人的旧瓜。 欣慰地发现,自己当年并不是插足者,贺心宸在搭讪他之前好几个月确实已经跟丁馥分了。 “嘘,别说出去。”安嘉月手指竖在唇前,“我怕贺导骂我。” 杰西小声:“我才没那么傻,你放心,要骂也不止你一个,我敢保证全剧组十有八九都在吃这个瓜。” “吃就吃吧,别当真。” “我觉得挺真的啊,嘉月你觉得是假的?为什么?”杰西边拍散粉边好奇地问。 安嘉月锁了手机,闭目养神:“他跟丁馥睡了而已,施暴应该是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跟他睡过,知道他在床上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当然不能说,安嘉月故作高深:“因为我相信贺导的人品,他不会这么做的。” 贺心宸其实算不上多渣,单身状态找前女友私会,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上,都没什么可责备的。 以前的贺心宸或许不会做这种三心二意的事,只是五年过去,很多事都变了,人也会变。 他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信任贺心宸了,以前“贺辰”的解释他能听进去十成,现在即便贺心宸澄清与丁馥的关系,他也只信三成。 被辜负过一次,傻子才会再度轻易交付信任。 这几天他不止一次自问,如果当初贺心宸再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回忆会不会不一般呢? 或许会,或许不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如果不会从头再来了。 第43章 《夏天的故事》 眨眼入组小半个月,进入七月下旬,天气热得不适合拍外景了,所幸学校里的镜头基本拍完,整个剧组的拍摄中心挪到了市郊影视城内搭建的摄影棚里,环境凉快许多。 搬场当天,兵荒马乱,无良导演破天荒地给全剧组放了一天假,许多人跑出去吃喝玩乐。 安嘉月谢绝了盛旭的烧烤邀请,拖着行李箱进了新酒店的房间。条件比上一家酒店稍好一些,面积大了十平米,床也大了一倍,可以翻来覆去地滚。 唯一不好的就是又住贺心宸隔壁。 不过影响不大,反正贺心宸现在已经视他为空气了。 除了拍戏时的正常交流沟通,其余时间的任何通知都由导助小芸转达,倒也没有特意冷待他,只不过撤走了对他优待而已。 于是安嘉月第一次体会到被贺心宸“普通对待”的感觉。 简直像变了个人。 一点儿都不温和斯文,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至极。 他这几天经常待在阳台抽烟,隔壁没传来什么动静,可能是最近要避风头,贺心宸没让丁馥过来陪,只是偶尔会走到阳台上来锻炼,于是放假这天的中午,他们俩在阳台上撞见了。 或许是这阵子工作强度太高,贺心宸的眼睛经常染着一层薄红,看人更凶,目光从他嘴里叼着的香烟淡淡扫过,没有停留,也没有指责,继续举自己的哑铃,手臂肌肉发力,带动背肌与胸肌,裸露的上身肌理如同博物馆里的希腊雕塑。 安嘉月大大方方地欣赏着,烟抽完了,走之前不忘问候一句:“贺导拜拜。” 贺心宸听见了,但没有回他,低着头看地。 这种果断真令人羡慕啊。安嘉月躺在床上时想。他好羡慕贺心宸。 每次离开都那么果断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曾经那些动人的情话和快乐的过往从不存在,毫无留恋。 反观他自己,总是一再回味起往日甜蜜,靠苦烟才能压下回忆。 没办法,贺心宸有的是糖,这颗不够甜,还有下一颗。而他尝过最甜的糖就是贺心宸给的。 别人都让他吃苦,只有贺心宸给过他甜头。他有点念念不忘,也不算没出息吧? 安嘉月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到床头柜边上,想打开抽屉看看还有没有烟,这时,手机来了个电话,是他久未联系的经纪人。 入组这么长时间,张勇都没来问过一句戏拍得怎么样了,肯定忙着带别的比他“有出息”的艺人。 安嘉月把震动不停的手机扔到一边,没去管,抽完烟睡了个短暂的午觉,醒来看见张勇给他发了消息:[看到了回个电话。] 看来躲不过。他只好回电,先歉意地解释:“勇哥,不好意思,刚刚在跟剧组里的人谈事情。” “下次带着手机。”张勇没起疑,问,“你们剧组是不是搬到影视城去了?” “嗯,今天刚搬的。” “正好,上次那个黄制片还记得吗?他在影视城监督新戏,听说你也在,托我约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安嘉月随口应付:“今晚啊……今晚可能有点忙。” “你忙什么?人家说你们剧组今天放假,有什么可忙的?” 居然连这都打听到了,看来对方势在必得。安嘉月不得不提起精神小心应对:“就吃饭吗?” “吃完再说,如果人家要去唱K,你也跟着陪一陪。”张勇说,“反正我在,马总也去,你怕什么。” 张勇虽然对他不怎么上心,但也不是会把艺人往火坑里推的经纪人,有这句话在,安嘉月稍稍松了口气,应承下来。 张勇安排的商务车下午五点来接他,去了离影视城最近的高档餐厅,装修得豪华气派,旋转门前的台阶还铺了红毯,进出的宾客大多数是来影视城视察工作的领导们,或者吃腻了剧组盒饭想吃顿好的演职人员。 进门后,张勇报了预约人的姓,服务生去翻看名册。 安嘉月随意扫过一楼大厅里的顾客,目光定格在某张双人桌处。 那一桌是一男一女,男人没戴那副平日常戴的银边眼镜,面朝着他的方向,喝茶时注意到了大门口站着的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放下茶杯,继续和面前的女人聊天。 安嘉月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真厉害,丁馥的事才刚平息下去,就光明正大地跟戴琳约会,这是要把自家公司签约的女明星全部收入后宫啊? 戴琳如今的人气和知名度远比事业下滑的丁馥来得高,这要是被拍了,撤热搜怕是要花一大笔钱了。不过反正贺心宸有的是钱,用不着他操心。 “黄先生定的包厢是翠竹轩,我带您二位去。”服务生小姐微笑引路。 安嘉月与张勇一同上了二楼,进入包厢,一眼就看到马经理在和黄渝说笑。 马涛见他们来了,站起来介绍:“嘉月,这位是黄渝黄先生,黄先生,这位是……” “不用介绍,我们已经见过了。”黄渝伸出手,微笑道,“好久不见啊,嘉月。” 马涛惊喜:“黄先生您认识嘉月?” “之前的颁奖晚宴上,见过一面,嘉月长得太漂亮了,令我印象深刻。” 这话乍一听是夸奖,细品之下似乎含着点暧昧不清的内涵。 安嘉月撇开杂思,也笑着伸出手:“黄先生过奖了。” 四人坐下,张勇吩咐服务生上热菜,倒红酒,几个老男人都是这一行的老油条了,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场面话,很快便熟稔得仿佛一家人。 席间,马涛频频使眼色,安嘉月只好敬了一杯又一杯,几乎没吃菜。 喝完一瓶红的,居然又上了瓶白的。 喝酒最忌空腹喝、混着喝,很容易醉也很伤胃,这下两样全占了。 安嘉月胃里已经不大舒服,迟疑着:“马总,我明早还要拍戏,您看……” “拍戏怎么了?你的导演又不在。”马涛斜睨过来,“跟他请个假呗,有什么大不了。” 安嘉月看出来了,马涛对贺心宸上次不给面子的事颇有微词。他今天不仅是来陪酒的,恐怕也是来当出气筒的。 沾上贺心宸果然没好事。 服务生已将高脚杯撤下,换上了喝白酒的小酒杯。 张勇也劝:“嘉月,黄先生很欣赏你,以后你说不定得仰仗他呢。” 黄渝笑眯眯地:“不敢当,嘉月能演贺导的戏,搭上万纳的资源,想必是瞧不上我这个小制片了。” 安嘉月连忙道:“黄先生哪儿的话,论资排辈您肯定在前头啊,贺导是很优秀,但我不可能永远只拍他的戏吧。” “嘉月是个聪明人,两边都不得罪。”黄渝拍了拍他的手背,“是该为自己谋好出路,省得拍完这部电影空窗太久,你年纪也不小了,青春耗不起啊。” 安嘉月直犯恶心,低头看着酒杯里斟满的透明白酒,点头:“您说的是。” 张勇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顿时醒悟,立即端起酒杯,笑容满面地敬黄渝:“黄先生,我敬您一杯,以后要是有适合我的角色,请您多考虑考虑我呀。” 酒足饭没饱,出包厢的时候,安嘉月肚子里空空荡荡,全是酒水在滉漾,脚步都是虚的,脑子更是昏昏沉沉。 突然就想起上回贺心宸替他挡酒。 其实贺心宸对他真的很好。 起码在追求他的男人里,算是顶好的了。 朱兴磊说的没错,他的底线太低。只要没欺负过他,他就觉得这人很好,以至于贺心宸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他,他心里依然剜不去对这人的想念。 还好那晚撞见了丁馥,否则贺心宸再追他一段时间,他可能就不争气地动摇了。 是不是因为看起来太容易得到,所以总不被人珍爱? 酒精刺激着神经和泪腺,像根针似的不停扎他脑子,疼得要死,眼眶差点没兜住泪,安嘉月硬生生忍了回去,仰头让夜风吹干眼眶。 他还没低贱到求贺心宸爱他的份上。 没人爱他,他就谁也不爱。 作者有话说: 我短我知道,我先跳刨冰机。 (《夏天的故事》讲一男三女的故事,可不就是月月现在眼里的老贺,睡一个泡一个撩一个hhh,引用台词原句:没人爱我,我就谁也不爱。) 第44章 《断背山》 醉意上头就容易胡思乱想,安嘉月甩了甩头,看清了脚下的路,走出旋转门,瞧见来时的商务车停在前方,正要迈步走过去,腰忽然被人拍了下。 “嘉月,我送你。”黄渝在他耳边说。 安嘉月一个激灵,脑中警铃大作,酒醒了大半:“不用不用,这么晚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黄渝笑得亲切:“我也回影视城,正好顺路,马总,您看呢?” 马涛喝高了,脸红脖子粗地摆摆手:“没问题!” 张勇扶着他:“那就麻烦黄先生了,我送马总回去,嘉月,你到了给我回个消息,有事联系我。” 张勇最后句话含了点深意,安嘉月听懂了,可仍旧不放心,半真半假地摇摇晃晃,脚步不稳,撞到张勇身上:“勇哥……我、我胃里难受,怕一会儿吐黄先生车上,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 黄渝接话:“不碍事,你都喝成这样了,自己一个人回去怎么让人放心啊。” “没关系,我可以让剧组的朋友来接,反正不远,就十分钟车程。” 张勇见他实在不想上黄渝的车,于是说:“黄先生,您不用管他,随他去吧,这么大个人了,丢不了。” “那我留下陪他等会儿,等到他朋友来接他。”黄渝道。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脱就很不给面子了,张勇没辙:“那……就麻烦黄先生了。” 安嘉月只能认命。余光悄悄瞥了眼斜后方,酒店门口两边站着高大的男服务生,自己只要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张勇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无非是让他别得罪黄渝,这点他自然懂,等张勇扶着马涛上车走了,便朝黄渝搭话:“黄先生,您太客气了,我酒量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我。” 黄渝没再跟他肢体接触,但挨得很近,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说让朋友来接吗?打个电话吧。” 安嘉月点头:“嗯,这就打。” 根本不知道打给谁。 剧组里没有熟到愿意大晚上来接他的朋友,朱兴磊家离这儿又远,过来得两个小时,赶不及解围。 想来想去,他选择了打给盛旭。 他们俩这阵子关系还不错,盛旭应该不介意帮这个忙,但必然觉得麻烦,肯定得欠下一个人情了。 电话音响了十几声,没人接。安嘉月不死心,又打了一个,这回没响两声就被迅速挂断了。 或许在忙?盛旭应该不至于拒接他的电话。 “看来你的朋友没空啊。”黄渝的手重新搂上了他的腰,放在靠下的位置,“还是我送你回去好了。” 安嘉月没躲,笑道:“真不用,太麻烦您了,我再找找其他人好了。” “你不如试试打贺导的电话。”黄渝冷不防地说,“我刚看到他也在这家餐厅,他应该会送你回去的。” 安嘉月心里一紧:“啊……不瞒您说,我也看到了,但贺导正跟佳人有约呢,我去打扰不太好,还是算了。” “你喝成这样他不可能坐视不管吧?来,我扶你去。”黄渝不容分说地按住他的肩,半扶半推地将他往餐厅里带。 安嘉月的酒全醒了,二十来度的夜里直冒冷汗:“别,贺导该骂我了,黄先生您……” 恰好此时,旋转门内走出两人。 好死不死就是贺心宸与戴琳。 戴琳穿着t恤戴着渔夫帽和口罩,像出来买菜似地随性,看见他咦了声:“嘉月?你怎么在这儿?” 安嘉月尚未回答,门内又出来两人,跟在他们俩身后,一个是薛振宇,另一个女生手里提着个爱马仕包,亦步亦趋地跟着戴琳,大概是戴琳的助理。 “真是太久没见了。”戴琳高兴地迎上来,“毕业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你了,现在在哪家公司?这位是……啊,黄制片。” 黄渝微笑:“戴小姐,怎么跟贺导在一块儿,又有新合作了?” “哪儿能叫合作,应该叫老板给的赏赐。”戴琳依旧是大学时那副随和大方的态度,“万纳有几个新剧本,老板让我来挑一挑,顺便老板还有些恋……” “咳。”贺心宸轻咳。 戴琳笑嘻嘻地带过:“喝多了喝多了,没什么。” 黄渝:“哈哈,原来是这样,刚才嘉月看到你们俩还误会了,以为你们在约会呢。” 戴琳:“那我也太明目张胆了,况且薛制片和我的助理就在旁边一桌啊,嘉月,你没看到吗?” 安嘉月讪讪地:“匆匆扫了眼,没看仔细。” 他不敢看戴琳身旁的贺心宸,因为从他们撞见起,贺心宸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令他脸部僵硬,表情很不自然。 薛振宇狐疑地看着黄渝和安嘉月:“黄先生,你怎么会跟我们剧组的演员在一块儿吃饭?该不会是想挖人吧?” 黄渝也不遮掩:“不敢不敢,只不过是与嘉月谈谈这部戏结束后的合作而已。” 薛振宇哼笑:“嘉月,戏还没拍完就开始找下家了?真够‘高瞻远瞩’的啊。” 安嘉月心平气和地回应他的嘲讽:“薛先生,您不当经纪人可能不清楚,通常艺人的行程工作都会提前几个月安排好的。”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儿拿我们心宸当跳板啊。” “我怎么敢。” “够了。”贺心宸突然发话,“走吧,先送戴琳回去。” “等等,贺导。”黄渝手上一用力,将扶着的人推了出去,“你顺带着把嘉月也捎回去吧,他喝多了。” 安嘉月没想到黄渝说推就推,一时不备,猛地往前踉跄,即将扑进贺心宸怀里—— 贺心宸抬手,半道按住了他,他就像个没人要的气球似的,又被轻飘飘地推了回去。贺心宸的手正好按在他的心口,力气不大,但疼得要命。 “我们不顺路。” 安嘉月怔怔地看着他们四人离开、走向停车场。 黄渝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别伤心,贺导他不要你,我要你,跟我回去吧。” 安嘉月勉强笑笑:“您说笑了,我跟贺导只是工作关系而已。” 黄渝玩味地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脸上逐渐露出令人不适的嘲讽神色:“这儿没外人,你就别跟我装了,没一点手段,你怎么可能被选上?嘉月,爬床不丢人,丢人的是赖着不走被人踢下床。” 安嘉月垂眼:“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是通过几轮面试被选上的,也没爬谁的床。” 黄渝不信,反而劝他:“贺心宸是直的,圈子里都知道,能看上你一次就不错了,你还想他一直宠你啊?他身边从来不缺人,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丁馥,以前比你受宠得多,贺心宸给了她好几部女主,玩腻了还不是说踢就踢?丁馥去爬床都爬不上,只好来依靠我了,我可比贺心宸怜香惜玉,立马给了她一部戏。所以说你跟我,不吃亏。” 安嘉月愣住:“她……没爬上?” “是啊,我可没诳你。”黄渝为了让他相信贺心宸的冷酷无情,大加描述细节,“她告诉我,她都坐到贺心宸身上了,贺心宸掐着她的大腿逼她下去,让她滚,简直不是个男人。你要是执迷不悟,以后也是这种下场,知道吗?” 安嘉月眼前一瞬间的晕眩,差点没站稳。脚下好像裂开一道深渊,猛地坠下去,整个人失重,心脏停跳。 贺心宸竟然没骗他,这次错的竟是他自己。 是他太差劲了,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发脾气,而不是贺心宸。 黄渝看他反应呆板,觉得无趣,松开了手:“我在这儿哄你半天了,你能不能给我个答复?上我的车,给你一部男主,保证比你现在拍的这部火,干不干?” 安嘉月恍惚着喃喃道:“谢谢您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吧。” 黄渝见他固执,也不乐意伺候了:“行,那你就等着被他踢吧,到时候再来找我,我可不一定要了,好自为之。”黄渝懒得再理这个不识相的二手货,前往停车场,上了自己的宝马,扬长而去。 安嘉月跌坐在餐厅门前的台阶上,盯着脚下的地毯,满目通红。晚风拂面,刀刮似地疼。 他最近没有好好吃饭,抽烟抽得很凶,又瘦了回去,后背两块肩胛骨突出,将薄薄的衬衫撑起来,像底下藏着一对翅膀。 一对正在颤抖的翅膀。 “先生,不好意思,这儿不能坐人……”服务生前来为难地说。 “对不起,我马上走。”安嘉月的脸埋在曲起并拢的膝盖间,嗓音微哑,带着浓重的疲倦,与隐约的哭腔,“能帮我打辆车吗?” 服务生巴不得他赶紧走:“好的,您稍等。” “算了,我走回去吧。”安嘉月说走就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下台阶,脚下一个不稳,突然身子歪斜,向前摔倒。 反正也就两级台阶了,摔不死人,顶多磕得鼻青脸肿,正好有理由请假,可以暂时躲开贺心宸。他神思混沌,闭上眼,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 然而,有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揽过,他脑门撞上了一堵肉墙,墙很结实,撞得脑门疼,但没鼻青脸肿。 这服务生真是…… 光遭罪,却没换来请假理由,自己还把这段关系搞砸得如此彻底,安嘉月又疼又气又难过,眼泪止不住地哗啦啦涌出来,崩溃地冲服务生大吼:“干嘛扶我!让我摔死算了!放手!” 揽着他的人叹了声气,温热气息与夏夜晚风合着轻若呓语的声音飘入他的耳朵里:“我也想知道如何对你放手……可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圆。 (这部电影应该不用介绍了,引用台词原句:IwishIknowhowtoquityou.) 第45章 《春光乍泄》 安嘉月听见这道声音,泪水瞬间被吓回眼眶里,难以置信地抬头,呆呆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贺心宸很快放手,退至一个礼貌疏离的距离。 他今天出来吃便饭,穿得很随意,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以上,领口解了两颗扣子,发型散乱,像一个下班后便混迹夜场的斯文败类,落拓不羁,手插进裤兜,没有再要扶的意思:“我没走,在停车场看着你。薛振宇送戴琳回市区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步子迈得不大,刚好够安嘉月摇摇晃晃地追上。 “你刚才不是不愿意送我吗?” “没有不愿意。”贺心宸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张递给他,“黄渝是个很会来事的人,他的新电影跟我同期上映,约你吃饭未必只是看上了你,可能是想利诱你来探我的底,眼下电影还没拍完,潜在的风险很多,我不能让他看出来你是我……” 贺心宸不自然地停顿住了。 安嘉月用纸巾擦干了泪,迎着晚风吸了吸鼻子,昂首问:“是什么?” 倘若贺心宸说“是我喜欢的人”,那就再给他一次追求的机会,当作自己错怪他的补偿—— “是我的……弱点。”贺心宸低叹,“我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安嘉月缓缓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刚擦干的眼眶又开始发红。 贺心宸塞给他另一张纸巾:“别难过,黄渝对不听他话的人一贯言辞刻薄,你不用往心里去。” 我才不是因为黄渝的挖苦而难过。安嘉月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恶狠狠唾骂贺心宸的是他自己,现在心软了、盼望着贺心宸来追的也是他自己,可仅仅因为这一场误会,过往种种就能全部一笔勾销吗? 他好像做不到那么洒脱包容,贺心宸还没把他的心眼全堵上,他依然千疮百孔,需要更多、更确定的答案来填满。 “如果我刚才跟他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那么做。” “你哪儿来的自信?” “我没有自信,我只是像过去五年一样,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你没有选择别人。”贺心宸走到车前,他开的依旧是那辆熟悉的奔驰,保养得很好,车身光亮如镜。他打开副驾的车门,用手撑着:“上车吧,走回去太远了,你还喝了酒。” 贺心宸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让他没理由拒绝。安嘉月坐进了副驾,贺心宸砰地关上了门,绕过车头打开驾驶位的门,坐进来后就不再言语,也不再看他,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从餐厅到酒店只有十分钟车程。 安嘉月抹去泪痕,望着前方平坦的道路,渐渐平复了情绪。 车里飘散着淡淡的雪松味,前调清冷,后调温暖,是记忆中的气味。 他们曾在这辆车的后座接吻、爱抚、说尽甜蜜的话,他那时候那么喜欢贺心宸。 一直喜欢到现在。 安嘉月慢慢握紧了拳头。 “你那晚跟丁馥……真的没发生什么?” 贺心宸直视着前方:“没有,她来找我复合,我不答应就要去投靠黄渝。她知道很多万纳内部消息,透露给商业对手会很麻烦。一开始我想跟她谈条件,可她纠缠不清,我只能撵走她。没有施暴,但确实下手重了些。这件事我澄清过,你关注我了,应该看见了吧。” 安嘉月点头,迟疑着说:“……我看见她从你房间出来。” 贺心宸微愣,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最终涩笑了声:“难怪。” “黄渝说,你以前对她很好,后来玩腻了她,连她送上门都不要。”酒店的招牌已经映入眼帘,安嘉月指甲嵌入肉里,逼迫自己把所有介意的事问个明白,用着貌似满不在乎的语气,“那你现在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没玩够我?” 贺心宸没有立即回答,踩下了油门,加速回到酒店,干净利落地倒车入库,停稳后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很沉,仿佛极力压抑着情绪:“嘉月,我给你的好,从来没给过别人。为什么你连黄渝的话都相信,却不给我丝毫辩白的机会,直接判了我死刑呢?我一直在努力弥补我的错,可你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我这五年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 安嘉月没想到他会突然生气,脑子一懵,僵在位子上:“我没有,我……” 他没来得及解释,贺心宸已经推门下车了,他只好跟着下车,进了剧组下榻的酒店,心慌意乱地往前走,两个人上了电梯,并肩站着,都不说话。 安嘉月扫过面前镜子里的贺心宸,才发现他眼睛也是红的,刚刚在黑漆漆的车里隐藏得很好,根本没看出来。 贺心宸察觉了他的视线,垂下眼,生硬地说:“明早有戏,回去就休息。” 安嘉月突然就鼻子一酸。 生着气,还是会关心他,和以前一样。 无论是贺辰,还是贺心宸,在喜欢他这一点上,从来没变过。 电梯门“叮”地一声徐徐打开,贺心宸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安嘉月魂不守舍,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房门口。 “别跟着我。” “哦……” “是你说的厌恶我。”贺心宸低声道,“如果没有原谅我、允许我追你的意思,就不要给我这种暧昧的信号,让我误会我还有希望,让我无法对你放手。” 安嘉月怔怔看着他的后背,不知道他是何种表情说出这句话的。 贺心宸按下门把手:“项链改天还给我吧,我会付双倍的钱,去买条你喜欢的。” 安嘉月急忙问:“你要来干嘛?转赠给谁吗?” 贺心宸推门而入,声音微哑而疲惫:“我还能给谁……那条项链背后刻了心,除了你,我还能把心给谁?” 门在眼前关上,男人消沉的背影即将消失—— “砰!” 安嘉月一掌拍开了门板,在贺心宸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厚着脸皮挤进了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可如果不进来,他们俩好像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贺心宸没赶他走,但似乎也不想管他,走到床边,自顾自地脱衬衫。 安嘉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脑子一抽,没话找话地问:“我手拍疼了……你有药膏吗?” “这里没有。”贺心宸扔了衬衫,瞥向他的手,“没红,没事的。” 安嘉月顺势问:“上次的药膏……是你让薛振宇给我的吗?” “是。” “挺好用的……” “嗯。” 空气尴尬。 安嘉月绞尽脑汁:“你有烟吗?我的抽完了。” “我不抽烟,我讨厌烟味。”贺心宸在床沿坐下,双腿分开,姿态神色比他从容得多,更显得他慌乱,“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嘉月喉咙一梗,卡在心底的话终于倒了出来:“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五年都不来找我,现在才突然出现?” “我不能来找你,我说过,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已经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了,说出来无非是自我感动而已。我想在你面前保留最后的体面,不想让你对我的最后印象是可怜。”贺心宸看着他,微红的眼睛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人的心思,“除非你答应跟我和好,那要我怎么摇尾乞怜都可以。” 安嘉月抿紧唇,感觉自己又要哭,在眼泪没出息地落下之前,在冲到嘴边的话语脱口而出之前,转过身去:“你想得美,我只是问你有没有烟而已,没有就算了,我去楼下买一包。” “……”贺心宸似乎轻叹了一声,“没有烟,但有糖,要么?” 安嘉月回头:“啊,那来一颗吧。”正好他现在嘴里苦得发涩。 贺心宸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颗,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糖?” “想你的时候就会吃一颗。”贺心宸递给他,“每天都很想你,所以随身带着。” 安嘉月怔怔地伸手去接,贺心宸看了看那颗糖,再看看他,突然缩回手,撕了糖纸,把糖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安嘉月茫然:“不给我吗?” “想为自己最后再争取一次。”贺心宸含着糖低头,晦暗的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情绪,“吃法还记得吗?” 他们俩靠得太近,安嘉月心神不宁地往后退,背贴在门上:“……不记得了。” 贺心宸紧追不舍:“要我教你吗?” 安嘉月扭头不答,呼吸慌了,手伸出去按房间门的把手。 贺心宸捉住了他的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俯低靠近,在即将触碰到他之前,停顿了一秒,观察他的反应。 安嘉月没有反应,只是呼吸更重。 贺心宸读懂了,很轻地笑了声:“那就教吧。” 紧接着,唇上一热。 安嘉月眼睛蓦地睁大,太久没感受过这份热度,他被烫得手指发抖,嘴唇轻颤,心脏没由来地一阵绞痛,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贺心宸感觉到了脸上的湿意,短暂地分开,目光灼灼:“跟我和好,要多少糖都给你。” 我不爱吃糖,是以为你爱吃。安嘉月想说话,可嘴又被堵上了,心脏疼得更厉害,也哭得更厉害,手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手推开贺心宸、怎么也迈不出一步离开贺心宸。 贺心宸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不再小心翼翼,舌尖一推,将糖送入他嘴里,搂他入怀,与他分享满腔甜意。 安嘉月嘴里还有残留的浓重酒气,将甜味染得浓郁悠长,自己也像酒劲儿重新上头了似的,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仿佛快要飘起来,可实际上却是软绵绵地滑落下去。 贺心宸托起了他,往上一掂,稳稳抱在身前,舌头卷走了他嘴里的糖,抱他去床上,松手扔下,紧跟着压下,把糖再度送入他嘴里,双手捧住他的脸侧,揩去他眼角的泪,拇指轻轻揉他的泪痣,哄着“月月乖”。 安嘉月被揉得心脏从疼转为热,也觉得自己哭得太丢脸,渐渐止了泪,脑袋却更昏沉,不知何时双臂攀上了贺心宸的后背。 嘴里的牛奶味硬糖融化了一小半,贺心宸抱着他翻身,让他在上面,问他:“记起来了吗?” 安嘉月被亲得脸颊发烫,埋着头:“没忘过。” 他记得贺心宸每一次亲他的感觉,也记得每一颗糖的口味。 承认吧,安嘉月,你就是想求贺心宸爱你。 无论过多少年,他只要对你招招手,你就忍不住匍匐在他腿边打滚,渴望他眼中有你,心里有你,把你当宝贝。 “月月……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贺心宸抱紧他,在他耳边低喃,“我从不求人,但我求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安嘉月这次出息了,硬是憋住了泪,只是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口,半晌后无奈地放弃,重重点头,抬起脸,抚摸贺心宸硬朗的眉骨,像贺心宸刚才那样吻他。 他们两个从床尾吻到床头,糖在嘴里传递翻滚,贺心宸接着抱他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吻他。 糖化得很慢,安嘉月吮得舌头没力气,嘴巴发酸,大脑缺氧:“差不多了……” 贺心宸意犹未尽:“还有一点,吃完的话,明天再给你一颗。” 曾经“明天”没有吃到的糖,他又有机会拥有了。贺心宸简直死死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最终,一整颗牛奶糖融化得一干二净。 即便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接过这么漫长的吻。但相比这五年缺失的时光,似乎也不算很漫长。 贺心宸让他别走,安嘉月就回自己房间拿来了睡衣,先洗了个澡,刷了牙,钻进被窝里等贺心宸从浴室出来。 他有很多话想说,不知从哪说起。胡思乱想间,一天的困乏趁虚而入,竟然睡着了。 于是也就没看到,贺心宸洗完澡出来后,看见他酣睡的样子,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点进置顶聊天框,替换掉了用了许多年的聊天背景——一张男孩趴在自己身上,笑得正甜的照片。 第46章 《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包蓉此时还不知道她面对的已经不是安嘉月了,而是安 · 钮钴禄 · 导演老婆 · 嘉月。 清晨。 导助小芸照常来叫早,主要对象是自己的老板,次要对象是老板吩咐的隔壁主演。 五六点钟把人喊醒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遇上个有起床气的,往往会很棘手,还好这位主演很配合她的工作,每次敲完门一分钟内必定来开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也漂亮得令人愉悦,笑着对她说 “早”,比她那万年高冷的老板不知暖多少倍,所以她很乐意敲安嘉月的房门。 然而今天她敲完门,等了五分钟,迟迟没回应。 昨天剧组放假,多数人都出去吃喝玩乐了,也不知道安嘉月是不是外宿未归。小芸有点担心他赶不上第一场戏,皱眉思索几秒,返回隔壁,再次敲响了老板的房门,贺心宸开得很快:“怎么了?” “贺导,嘉月好像不在房间里……” “哦,他昨晚睡在我这儿。” 贺心宸随意道。 “……” 小芸怀疑自己起太早意识不清听错了,“他…… 睡在您这儿?” 房间内床的方向传来一声重咳:“那什么,小芸,昨晚我房间的空调坏了,热得要死,就来贺导房间蹭空调了。” 小芸松了口气,三观仍健在:“这样啊,没事的,一会儿我去喊酒店的人来修。” “嗯,谢谢了。” 房门重新关上,贺心宸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裹在被子里的人。 安嘉月捂住鼻子:“好啦,我知道撒谎不好,别批评我好不好,我头疼着呢。” “谁让你乱赴酒局。” 贺心宸还是批评了他,不过语气和缓,“以后这种不想去的酒局,全部推掉。推不掉,来找我。” “好。” 安嘉月听话地答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好像肿了,影响今天上午的戏吗?” “影响。” “那怎么办?” “误工费从你片酬里扣。” “啊?!” 安嘉月掀开被子噌地坐起来,炸了毛,“是你造成的哎!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你也积极参与了。” 贺心宸揉他的脑袋,“剧组有剧组的规矩,象征性地扣一千,我私下补给你。” 安嘉月没好气:“我才不要你的钱。” 贺心宸轻扬眉梢:“当年是谁刷光了我的卡?” “那是你欠我的。” 安嘉月脸一红,也知道自己理亏,“而且我爸那时候做手术,实在缺钱…… 大不了我以后还你。真小气,身价十几亿的人了还惦记着区区几十万。” “因为那笔钱对我来说也不一样。” 安嘉月来了好奇:“哪里不一样?” “我对你说过,曾经有段时间被赶出家门,自己攒钱拍电影,就是那时候攒的。电影拍不成,钱就一直存着,当作自己的老婆本。” 贺心宸放下手,眼中仍有未消的困意,神态慵懒,从床头柜上取了眼镜戴上,起身去洗漱,临走前回头问他,“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 安嘉月正美滋滋地回味着 “老婆本” 三个字,听见这话,嫌弃地撇嘴:“不是蜂蜜裹面包就行。” 贺心宸微愣,接着浅笑:“不喜欢我做的早餐?” “只有你这种口味清奇的人才喜欢吃。” “我也不喜欢吃,那时只是觉得捉弄你很有趣。” 房间内安静数秒,紧接着一个枕头劈空砸来,伴随着安嘉月的怒吼:“大骗子!!” - 由于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巨大摧残,安嘉月心安理得地在酒店躺了一上午。 闲着没事刷刷手机,吃吃酒店送来的早餐和水果,缓解酒后头痛并等待嘴唇消肿。不经意间,看见贺心宸昨晚发了条朋友圈。 一张风景照,似乎用了专业相机,景深效果明显,层次分明,虚化了前景的树叶剪影,突出了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弯月。 很有水平的一张照片,可以直接拿来当壁纸了。 能看见的点赞人只有戴琳和薛振宇,说明这大概是他们唯二的共同好友,安嘉月还看见了薛振宇的评论:[心宸诶,只要你想,这一整片星空都是你的。] 贺心宸回:[星星有很多,但月亮只有一个。] 安嘉月突然觉得今天酒店送的水果特别特别甜,甜得他想狂喝水,又想去冲个冷水澡,还想跑到阳台放声大叫。 他存下了照片,设为与贺心宸的聊天背景图,然后默默把 “贺心宸” 这个正经普通的备注名换成了一个简单明了的爱心。 活脱脱一个花痴少男。 其实他也很唾弃自己,自以为刀枪不入,结果贺心宸一亲他就丢盔卸甲。可他的恋爱状态就像一个充气气球,要么把所有气全憋在里头,一丝不漏。要么砰!地炸开,气一股脑儿全冲出来,层层包围他的恋人,密不透风。 爱一个人没有爱一半的,只有不爱或倾其所有。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依旧如此爱贺心宸,但他知道,贺心宸就是他这些年不爱别人的理由。既然答应了再给一次机会,那就全力以赴吧。 吃过酒店的午餐,又小憩了半小时,贺心宸发消息过来说,如果身体舒服的话就准备准备,可以去片场了。 于是安嘉月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戴上口罩,下楼去影视城,也就五分钟的脚程,一首歌刚听完就到了。 场记大概得到了贺心宸的吩咐,在影视城入口等他,一边带他往里走,熟悉新片场,一边跟他说下午的安排。 影视城位于地广人稀的郊区,占地近五千亩,分为十几块区域,有一块是专门给现代戏取景的,还配备了三个大型摄影棚,可供剧组自行搭建场景,或者做绿幕特效。地方很大,道路错综复杂,没人带路很容易迷失方向。 “贺导说你的戏两点开拍,还有四十分钟化妆,得抓紧点儿了。” 场记说着,他们俩进了摄影棚。 “嗯,我妆造简单,半小时就行了。” 安嘉月远远便看到了贺心宸,正埋首于剧本间,银色眼镜腿抵着薄唇,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支纯黑钢笔,在剧本上划线涂改,大概是刚拍完一条不太满意,在琢磨该怎么改进。 安嘉月的视线几乎挪不开,可惜场记没带他去找贺心宸,领他去了化妆间。 一进门,就瞧见杰西正在给盛旭化妆,不知为何,一贯爱打诨插科的杰西今天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手上刷子扫动飞速,像是巴不得赶紧化完。盛旭也不苟言笑,看见他推门进来,眼中流露出一丝紧张。 其他人皆缄默不语,气氛安静得诡异。 安嘉月笑问:“盛哥,今天怎么跟我们一起化妆?你的化妆师呢?” “其实是我女朋友的化妆师,我借来用的……” 盛旭猛眨两下眼,像在使暗号,“我女朋友来了,就还给她了。” 安嘉月反应何等快,心下一惊,眼珠子立即不动声色地四下转溜,刹那间看见盛旭原来的化妆师正在旁边的长沙发前给一人补妆,对方跷着二郎腿,长发披散,肤白貌美,神色娇贵,正斜着眼睨他,睫毛卷翘。 不是包蓉还能是谁。 老同学重逢得猝不及防,安嘉月压根没做好心理准备,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瞬,随即笑得更灿烂:“哇!包蓉,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不是下周才进组吗?” 包蓉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啊嘉月,我刚杀青一部剧,这些年忙惯了闲不下来,就提前进组咯。” 这时,场记去而复返:“哦对了!嘉月,我刚想起来,贺导让我知会你一声,包小姐提前来了。” …… 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 安嘉月无语。不过贺心宸居然体贴地派了人来告诉他,大概是怕他突然撞见包蓉会尴尬,有个心理准备。想到这一点,他心情又好了,与包蓉再阴阳怪气八百回合都不带怂的。 “这样啊,忙是好事,说明找你的戏多嘛。” 安嘉月见她面露得色,接着好奇地问,“诶,话说,你这些年演过哪些戏啊?” 包蓉脸色唰地变黑。 演了那么多部戏,却没有一个亮眼突出的角色能被人记住,对演员、尤其是包蓉这种极好面子的演员,是致命的打击。 杰西噗地笑出声,立马憋回去,肩膀抖动,手上一滑,眉笔将盛旭的眉毛拉到了太阳穴。 盛旭:“……” 包蓉冷笑,瞪向杰西:“我就说让我的化妆师给你化吧,这些跟组的化妆师都是走流水线的,技术能好到哪儿去。” 杰西气得差点拗断了眉笔,为了饭碗咬牙忍下。 盛旭一句也不敢反驳,好言相劝:“好了,你少说点吧……” 包蓉要是能听他的,盛旭也不会这么怂了。 安嘉月察觉她尖锐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做好了迎战准备,下一秒,就听包蓉说:“你没听过就算了,有兴趣上网搜一搜吧,也就十来部。嘉月你呢?我这些年好像没听过你的消息诶。” 安嘉月从容以对:“哦,我爸前些年做了手术,身体虚,为了照顾他我没怎么接戏,今年看他身体恢复得不错,就放心接了这部大男主。” 他口气稀松平常,仿佛大男主戏是他想接就有的,没什么稀奇。 包蓉轻蔑地笑:“那你运气真好,听说这部戏的选角过程很残酷啊,导演让你们当狗?” 先前贺心宸 “侮辱试镜演员” 的传言全网皆知,圈子里的人消息更灵通,包蓉想必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和细枝末节,还故意这么问,接下来肯定有坑等着他跳。 安嘉月偏不跳:“没有贺导允许我不方便透露,不过贺导这人确实严格,你要当心哦,可别被他骂了,他骂人还挺狠的。” 包蓉脸色僵了僵。 安嘉月惊讶:“诶,你不会已经被他骂了吧?” “没有骂,就是指导了我一下,贺导人挺好的。” 包蓉微笑,拍开化妆师的手起身,对盛旭说,“我去外面等你,这里面好闷,待得我恶心,也不知道有什么脏东西。” 安嘉月给她让了道,包蓉经过他时狠狠剜了他一眼。 门一关上,盛旭立马道歉:“不好意思啊,嘉月,杰西,她脾气就这样,你们多担待。” 杰西显然不想担待,不情不愿地 “哦” 了声。 安嘉月大方得多:“没事儿,盛哥,谁都有脾气的嘛。” 况且,谁脾气更大还不一定呢。 第47章 《坏女孩》 (《坏女孩》,也叫《贱女孩》,后者用的比较多,但我觉得太难听了。其实是部轻松有趣的电影,尽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每个女孩都很可爱,必看的欧美青春校园电影!) 由于包蓉提早来了,贺心宸便将她的戏份提前先拍,这样拍完就能早点送这位大小姐走了。 安嘉月先前看过与包蓉的对手戏,台词不多,他化妆时大致扫了几遍,基本背出来了。 搞完妆造出去,包蓉正跟贺心宸搭话,看样子没认出贺心宸就是他以前的男朋友。也难怪,当时就在电梯里匆匆见过一面,况且贺心宸那时候的穿衣风格与现在天差地别。 安嘉月悄然无声地飘过去,听见了最后几句: “…… 我还以为嘉月出什么事了呢,幸好没有。” “我能出什么事?” 安嘉月笑问。 包蓉 “哎哟” 了声:“嘉月你化好妆啦?我刚跟贺导说,昨晚你给盛旭打电话,我正好也在,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今天看你好端端的,我就放心了。不过你昨晚为什么三更半夜打我男朋友的电话呀?” “我男朋友” 四个字咬字格外清晰。 难怪盛旭昨晚没接他的电话,还有一通被掐断了。 安嘉月不慌不忙地回:“哦,没什么事,我昨晚喝醉了,想喊盛哥来接我,不过后来刚好遇见贺导,贺导就载我回来了。” 贺心宸双臂抱胸坐着,长腿舒展,仰头看他,声音有点闷:“你让盛旭来接你?” 安嘉月还没开口解释,包蓉先道:“您也觉得不太合适是吧?毕竟嘉月喜欢男…… 啊,抱歉抱歉,我乱说的,当我没说。” 她连忙捂住自己下半张脸,眼神充满歉意。 安嘉月怀疑她在笑,可惜没有证据。 介意演员性取向的导演不在少数,毕竟一部电影的命运与演员息息相关,由于演员犯事或品行不端而惨遭下架和赔本的电影比比皆是,同性恋虽然不像犯罪那么严重,但带来的影响绝对弊大于利,因此很多导演都不会用有同性绯闻的演员。近几年娱乐圈敢公开出柜的也就大影帝江流深和当红演员黎洛两对,他们俩本身就不缺钱不缺戏,各自的对象也足够优秀,出柜对事业影响并不大。换作其他小演员,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导演是男朋友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贺心宸没看不怀好意的包蓉,依旧看着安嘉月,镜片后的眼神略带不快:“确实不合适。” 包蓉得意洋洋:“是吧!嘉月你看,贺导都这么说了,你以后注意点——” “以后遇到喝醉酒的情况,不要打扰别人,找我就行。” 贺心宸接着说,“或者干脆带我去,我不会让你喝醉的。” 包蓉的笑僵在脸上:“………… 啊?” 安嘉月忍笑忍得辛苦,耗尽了毕生演技装出认真聆听的样子:“好,谢谢贺导关心,我以后保证不打扰别人,只找您。” ” 嗯。” 贺心宸眼里短暂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转向包蓉时已然消失不见,“还有事吗?没事就去念几遍台词,带上感情,别再像上午那样僵硬了。” 包蓉:“…………” 场景搭建好之后,下午的戏便正式开拍了。 池乐先前参加歌手比赛未果,管洪老师很替他可惜,而且这个比赛的推优名额有限,池乐什么都没唱就下台了,引起了个别同学的不满,说他太任性白白浪费机会,还不如让给别人,因此这阵子他经常遭到一些恶作剧,不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踢掉导盲杖,就是乐谱总被人藏起来。 他将这些事告诉了管老师,老师通过监控找到了一位叫许婧的女同学,批评了她。 包蓉和盛旭上午演的就是这场戏。 许婧怀恨在心,打算找个没监控的地方报复池乐,也就是下午要拍的戏。 场景设定在音乐学院的老琴房,剧组在摄影棚内搭建还原了一比一的琴房,两平米大小,放置了一台珠江立式钢琴后更显狭小,多几个人都站不下。 贺心宸亲自手持斯坦尼康,安排人员的走位:“池乐一坐下,许婧就推门进来。” 安嘉月点头,包蓉则笑眯眯地回:“好,辛苦了贺导。” “那就开拍了。” 安嘉月轻呼一口气:“开始吧。” “哒哒哒……” 空旷的老教学楼内回荡着敲击声,池乐的盲杖戳着大理石地面,手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慢慢往前摸索。 “左边第六间…… 啊,到了。” 他绽开一个微笑,摸到圆形门把,拧开步入。 池乐看不见剥落的墙皮,也看不见钢琴上蒙的一层灰,只觉得能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练歌很高兴,试唱了几句,琴房的混响效果绝佳,拉长了他歌声的尾调,空灵悠长,宛如圣歌。 他满意地将盲杖立在墙角,关上门,面朝着午后艳阳,闭起眼坐下,准备先开开嗓。 “咔哒”,刚关上的门突然开了。 池乐以为是风吹开的,回身去关,没有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许婧满脸怒容,扬起手,一个狠厉的巴掌扇下! 当然不会真扇,剧本上说好了是借位,安嘉月只需要配合时机偏头,后期会加上耳光的音效。 但他不放心包蓉,暗暗警惕着,以防她借机假戏真做。所幸包蓉没敢真下手,他便按照剧本猛地一甩头,假装被扇到了。 一切顺利,安嘉月正欲往下演,贺心宸突然喊了 “停”。 不知道是谁出了问题,安嘉月转头等他发话。 “包蓉,你为什么最后要停顿?” 贺心宸问。 包蓉欠身表示抱歉:“不好意思啊,贺导,我怕真打到嘉月…… 您这么关心他,不得骂我吗。” 最后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现场所有剧组人员听见。 安嘉月的心一沉。 五年不见,包蓉的段位高了不少,学会以退为进了。 这么多人看着,他不想让贺心宸为难,抢先说:“没事的,拍戏嘛,有点小意外在所难免,真打到了我也不会怪你的,贺导肯定也不会怪你的。” 贺心宸目光淡定扫过他们二人,道:“放开了演,但不准故意扇。” 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包蓉再怎么猖狂也该有所忌惮。 “怎么会呢,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包蓉笑道,“嘉月,那我可不收力了哦,万一真打到你,别见怪啊,就当为拍戏牺牲了。” 安嘉月只能笑着说好。 打板声响。 池乐察觉琴房门开了,转身去关—— “啪!” 这次,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安嘉月偏头捂着挨打的地方,半张脸颊的血管仿佛一根根爆开,密集的刺痛感汇聚成火辣辣的疼。 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包蓉这么嚣张跋扈,下手这么狠绝。 他许多年没遭过这样锥心刺骨的疼了,眼泪根本忍不住,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停。” 贺心宸喊,递来纸巾,“擦一下。” 安嘉月接过,给他一个 “没事” 的眼神,免得他担心。 剧本里这个地方池乐没有哭,只是震惊愤怒,但安嘉月太怕疼了,生理上条件反射,无法控制。 也就意味着这幕戏要重新拍。 他很确定包蓉会扇到解气为止。 “啊,嘉月你怎么哭了?我没用很大力气啊,对不起对不起。” 包蓉貌似愧疚地道歉。 安嘉月接过小芸迅速取来的冰袋,敷在左边脸上,小幅摇头:“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这样就只能拍右脸了,这回你真得当心别扇到了啊,否则要是我脸全肿了,只能挪到明天拍了。贺导会从你片酬里扣误工费的哦,对吧贺导?” 贺心宸却没接他的话,看着包蓉:“你刚才的复仇情绪太重了,超出了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对同学的嫉恨程度,就算他没哭,这条也不能用。” 安嘉月闭上嘴,默默揉脸,安慰自己,贺心宸拍戏时一贯如此,六亲不认,别计较。 包蓉一副认真倾听意见的模样:“嗯嗯,下条我注意。” “这种简单的戏,嘉月和盛旭平时两三条就能过。” 贺心宸突然道,镜片后的眼神透出压迫,“今天上午,你跟盛旭对戏,七条才过,希望下午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包蓉愕然,脸迅速涨红,哑口无言。 周围的灯光师、场记等人员多数隶属于万纳,早就习惯自家小老板这张骂人不带脏话还能让人颜面尽失的厉嘴了,自己被骂是痛不欲生,看别人被骂那叫一个心里暗爽。 安嘉月当然也爽,但回头一想贺心宸平时对他的态度,又开始担心他的男朋友是不是患有人格分裂症。 “嘉月。” 人格分裂患者平和地问他,“你能给她示范一下吗?” “…… 啊?” “教她怎么扇耳光。” 包蓉受到严重惊吓,甚至倒退了一步:“这、这不好吧,贺导……” “有什么不好?” “您看,嘉月正晕着呢,一会儿肯定扇到我……” “扇到就扇到了,怎么,你的脸很金贵吗?” 贺心宸的表情像他手里的机器一样冷硬,“就算不小心扇到了,‘就当为拍戏牺牲’,你自己说的。” 第48章 《当哈利遇到莎莉》 贺心宸:老婆想多了,马上来哄。 (《当哈利遇到莎莉》,朋友亦情人。引用台词原句:我爱你,因为你是我晚上睡觉前最后一个想说话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酒店房间内,安嘉月拍着床笑得毫无形象。 贺心宸从浴室出来,看到他这副样子,无奈地问:“还没笑够吗?” “笑不够哈哈哈…… 一想起来就想笑。” 安嘉月笑得脸颊酸疼,“你太狠了,包蓉的鼻子都快被你气歪了。” 贺心宸上床躺下,侧过身,一条手臂曲起撑着头,另只手接过他手里的冰袋,帮他敷依旧有些肿的脸:“你这么讨厌她,却没有扇她,为什么?” “你以为我会扇回去?” “嗯。” “那你可猜错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你欺负我我就一定要报复回去的小孩儿了。” “以德报怨?” “算是,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样即使录像传出去也是她单方面动手,我是受害者。况且包蓉她在圈子里有背景,我惹着了她,万一她动用关系封杀我怎么办?” 安嘉月回。还有一点他没说,不管怎样,当初剪烂西装栽赃给包蓉确实是他不对,这一巴掌算扯平了,以后他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她封杀不了你,你有我。” 贺心宸道。 “回答得不错,我喜欢这种背后有人撑腰的安全感。” 安嘉月笑着依偎到他怀里,“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勾心斗角,婊里婊气的,你就希望我做你的乖乖小甜心,纯良无害,对不对?” “我从未这么说过,不知你从何得出的这个结论。” 安嘉月哈哈一笑:“得了吧,我每次一干坏事你就教育我,像教导主任似的。” 贺心宸反思片刻:“我近期只对你说教过两次,一次是让你戒烟,一次是让你别侮辱我的感情,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如果你说的是以前,那我道歉,以后不会再有那种情况发生了。” “我开玩笑的,这么正经干嘛,现在就我们俩。” 安嘉月用脸蹭他敞开浴袍下的胸膛,脸上冰袋化开的水蹭了他一身,贺心宸的肌肉在灯光下发着润泽的光,看得安嘉月嘴里发干:“诶,你这儿湿了。” 他伸出舌头舔掉了贺心宸胸肌上的水痕。 贺心宸轻挑眉稍,没有说话。 安嘉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反应,然后试探着又舔了下,接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 “咳,你肌肉好像松弛了,不够硬啊,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没运动?” 贺心宸摘了眼镜,低头靠近,微微眯起的眼危险又性感:“可能是吧。” “那…… 你要不要运动一下?” “怎么运动?” 安嘉月飞快地瞪了他一眼,手贴着他的胸膛一寸寸往下,脸颊慢腾腾地红了:“就,那种运动。” 贺心宸拍了拍他没肿的那边脸:“已经负伤了,还想添新伤?” “你慢慢来,不会受伤的。” “好,慢一点,先亲你一个小时。” 安嘉月想象了会儿画面,心猿意马:“亲就亲这么久啊…… 那,做多久?” 贺心宸低声道:“三个小时,怎么样?” 安嘉月蠢蠢欲动,抬腿搭上他的腰,下边的手用力揉着,什么都没做就开始喘:“我可能受不了…… 先两个小时吧。” “可以。” 贺心宸答应得特别痛快,“从现在计时,做完凌晨两点,洗澡换床单两点半,你凌晨五点要起床化妆,睡眠时间总计两个半小时。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安嘉月:“……” 贺心宸推开他的腿:“早点休息。” 安嘉月哀嚎一嗓子,大为扫兴:“你能不能哪天再放个假啊?” 贺心宸轻拍他的后背安抚:“放不了,只跟公司请了两个月的假,能按时拍完就不错了。” “公司不就是你家的?你还需要请假?” “正因为是我家的,所以很多事只能亲力亲为,耽误不起。” 安嘉月哼了声,转过身背对贺心宸:“我给你机会,你还不讨好我。为男朋友请一天假都做不到,就想着工作,毫无诚意。” 贺心宸手里提着冰袋,融化的水越来越多,滴落在床单上,只好先起身去扔了,再折回来,走到安嘉月面朝着的那头,蹲在床边平视他:“嘉月,这部戏对我很重要,我不想耽误进度。不过…… 如果你实在想,那明天就尽量全部一条过,或许能早点回来。” 这话说得安嘉月很难堪,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想而已:“我才不想,我以为你想才提出来的。” 贺心宸笑笑:“我是想,但我怕这么快出手,你又说我玩你。” …… 这男人怎么这么记仇! “那正好,不做就不做,我还怕疼呢。” 安嘉月翻了个身,“我要早起,先睡了,晚安。” 贺心宸也上床,关了灯,从背后拥住他:“虽然很晚了,但还想跟你再说会儿话。” 安嘉月闭着眼,慢吞吞地问:“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好,希望每天晚上,你都是我睡觉前最后一个说话的人。” 安嘉月在黑暗中翘起唇角,方才的不爽一扫而空:“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聊聊吧。” 万籁俱寂的深夜令人困倦,耳边男人的低语令人沉醉,安嘉月没聊几句便昏昏然睡着了,没听见贺心宸后边说了什么,只感觉到贺心宸的手覆在他的心口上,睡得特别踏实安心。 - 包蓉进组一周,剧组这一周就没有消停过。 安嘉月之前与盛旭搭档默契,两个人都是看一眼剧本台词就大概知道贺心宸想要什么感觉,顶多三四条就能过,拍得很顺利。然而包蓉的基本功有所欠缺,若是像之前那样演演言情剧女主也就罢了,偏偏作死地跑来贺心宸手底下拍戏,所有缺点暴露无遗,每天都被贺心宸单独拎出来说教,简直自讨苦吃。 晚上,安嘉月拍完了自己的戏份,也吃过了饭,闲着无聊,捧着小芸切的一瓤红西瓜,坐在监视器旁边围观贺心宸给包蓉语气平和地讲戏。 贺心宸:“你眼睛有问题吗。” 包蓉:“…………………” 安嘉月一口咬下西瓜正中间的果肉,甘甜多汁。 贺心宸:“这里写着‘情绪激动到流泪’,没看见吗?” 包蓉委屈:“贺导,我觉得我情绪很激动了啊,也哭出来了啊……” 贺心宸给她回放刚才那一条,定格在她哭的一帧上,只见包蓉瞪着眼哭,面容扭曲。 “你这叫哭?我以为你在大笑。” 贺心宸说,“许婧也有可怜之处,她家境贫寒,很渴望池乐的机会,也很嫉妒池乐的天赋,她虽恶,却也有善的一面。这一幕是她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但死鸭子嘴硬不肯道歉,又倔强又愧疚的情绪。你演的是什么?我从你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何来的激动。” 包蓉眼红落泪,这回比刚才演的真情实感多了:“呜呜…… 对不起,我再找找感觉,谢谢贺导指点,您果然像嘉月说的一样严厉,是我掉以轻心了……” 吃瓜群众安嘉月差点呛到,这他妈也能跟我扯上关系? 贺心宸看了他一眼,递来纸巾:“擦嘴,都是西瓜汁。” “哦。” 安嘉月擦干净了,随手将瓜皮放回盘里,又取了一瓤,给贺心宸:“吃不吃?挺甜的。” 贺心宸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旁边一口:“不怎么甜。” 包蓉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们两个。 安嘉月不以为意:“你吃中间的呀,中间甜。” “算了,你吃吧,我还没说完。” 贺心宸转头,继续心平气和地对包蓉说,“先去吃饭,吃完立刻回来,下条放心大胆地演,再差也不可能比这更差了。” 包蓉:“……………………” 安嘉月足足吃了四分之一的西瓜,撑得肚皮圆滚滚,跑了好几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包蓉已经不在了,倒是薛振宇又来了,霸占了他休息用的板凳,正在跟贺心宸商量事情。 他近期对这个挑唆贺心宸去拥抱星空的制片人印象很差,但碍于地位悬殊,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问候:“薛制片。” 薛振宇随口嗯了声,没在意他,继续对贺心宸说:“丁馥那边我谈妥了,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不过她又傍上了黄渝,爆了些万纳和你的料给他。那个黄渝的新片预计跟我们这部同期上映,他可能会借此大做文章,打压你的票房。心宸,你跟你爸签了对赌协议,我有点担心啊。” 贺心宸镜片后的目光波澜不惊,眉头却微微皱起:“你先站起来。” 薛振宇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干嘛?” 贺心宸朝他背后的安嘉月招招手,安嘉月恭敬不如从命,欢快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还十分嚣张地打了个饱嗝。 “???” 薛振宇惊疑不定,“你俩…… 那什么了??” “哪什么?我们没什么啊。” 安嘉月装糊涂。 贺心宸却没避讳:“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真是……” 薛振宇没说出后半句话,他显然很不赞同,但他的涵养阻止了他当面提出异议。 过了一刻钟,包蓉吃完晚饭回来,重拍之前没过的那条,安嘉月不打扰贺心宸工作,拎着板凳去摄影棚外歇着。 影视城内有好几个剧组同时在这儿拍,知名演员不常见,跑龙套的遍地都是,正值晚饭休息时间,外边气氛很热闹,像夏夜的篝火晚会,空气是温热的,嘈杂的人声充当了背景音。 夜风习习,月朗星稀,一转眼,今年夏天已经过去了一半。 再过两个多星期,《心乐》这部戏就杀青了。短短两个月,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身后传来脚步声,安嘉月回头,看见了薛振宇。对方明显冲着他来的,他转身坦然以对:“什么事啊,薛制片?” 薛振宇站着:“我跟你说点事儿。” 安嘉月起身给他让座,他辞谢,安嘉月便一同站着,等他下文。 薛振宇打量他一番:“倒是懂礼数,就是有点不知好歹。” 安嘉月:“您是想说我高攀了贺导?” 薛振宇摆摆手:“谁都看得出来你高攀了,这不是重点,我只是心宸的下属,管不着他找谁当对象。” 安嘉月不明白了:“那您找我说什么?” 薛振宇看了圈周围,确定没剧组的人之后,开口:“你俩要复合就好好在一起,你谦虚听话点儿,心宸会疼你的,就算分手也不会亏待你,可千万别学丁馥,闹到撕破脸的地步,最后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安嘉月笑了:“原来您是怕我给您制造麻烦啊。” 薛振宇耸肩:“当然,我只是个给万纳打工的,哪个打工人不希望工作轻松一点?” 安嘉月趁机问出好奇了很久的问题:“贺导跟丁馥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分的?” 薛振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万纳上下都知道。心宸只是跟她玩玩,她却恃宠而骄了,以为自己是万纳少奶奶,在片场耍脾气,戏拍到一半说不想演吻戏,让心宸改剧本。心宸最大的雷点就是这个,谁都不能干涉他负责的电影,当场就把女主换了。丁馥一哭二闹三上吊,心宸也是够狠,直接解约,让保安把她架出去。当时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丁馥沦为业内笑柄,事业一落千丈。” 安嘉月了然:“原来是这样。” 薛振宇教育道:“你可千万别踩这个雷,你不知道中途换主演有多麻烦,合约全部要重拟重签,全是我的事儿。” “我没事干嘛踩他的雷?不过如果剧本真的有问题,提出来也很正常吧?” “剧本有问题编剧会修改,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心宸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惹着他。” 薛振宇像一位指导男仆如何服侍主人的管家,“心宸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耍小聪明的,更不喜欢耍脾气任性的,你如果能跟他一两年,赚的基本够你花一辈子了。” 安嘉月愣了愣,继而明白薛振宇误会了什么,解释说:“薛制片,您可能搞错了,我不是为了贺导的钱,我是真心喜欢他。” 薛振宇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古怪,像在看一个骗子,抑或是一个疯子:“你是个男的。” 安嘉月莫名:“是啊。” “你难道还想跟他结婚?” “唔,如果他愿意的话。” “你这小孩看着挺机灵,怎么这么异想天开呢?” 薛振宇匪夷所思道,“心宸是独生子,家大业大,他怎么可能跟你结婚?他早晚会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顶多私底下继续养着你而已。这点你都不知道?圈子里都是这样的。” 安嘉月摇头:“他不会这样做的。”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我知道董事长不可能让你俩有情人终成眷属,心宸也不可能忤逆他爸。” 薛振宇说,“你没看见他争取了这么多年才争取到自己独立拍电影的机会吗?处在这样一个责任大地位高的位置,很多事他身不由己。我不能说百分百,但我能说,他再喜欢你,也极有可能舍弃你,明白吗?” “明白,可您也说了不是百分百。” 安嘉月想摸烟,忽然想起自己正在戒烟,只好作罢,深吸了一口温热的晚风,缓缓呼出,“他说他不会再让我失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相信他,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再失去一次。” “你太天真了。” 薛振宇懒得再费口舌,拍拍他的肩,留下最后一句教诲,“以后你会懂的,这个圈子里,利益往往高于真情。” 薛振宇还有事找贺心宸,回摄影棚里去了,安嘉月重新坐下,在晚风中出神沉思。 影视城内路灯通明,远远能望见其他剧组在室外拍夜景,路边随处可见常驻影视城的群演,有些蹲着吃盒饭,有些抽烟聊天,哪个剧组需要跑龙套的就自告奋勇,多数人心里都怀揣着一个成名的梦。 娱乐圈是一处盛大的赌场,也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泥潭。是崭露头角一夜成名,还是浑浑噩噩,抑或不断堕落,谁又能说得准呢。 就像他认为贺心宸一定会兑现诺言一样,也无非是在赌,根本不知道赢面究竟多大,或许输得惨不忍睹也说不定。 他所能做的,唯有管住自己,在赌输的时候不哭不闹、体面地离场罢了。 第49章 《土拨鼠之日》 月月:不是谁都不能干涉他拍戏吗?不是他最大的雷点吗? 薛振宇:……………… 当我没说。 当晚十一点,在导演的严苛指导下,包蓉终于杀青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戏份,第二天一早拖着行李箱逃也似地坐车疾驰而去,一秒也不愿多待在这个鬼地方,完全没有了来时的嚣张得意。 贺心宸认为有几条依旧不够完美,打电话训斥了孙祥一通,大抵内容是以后选小配角也不能这么随便,再给关系户开后门就把他扫地出门。 包蓉离开之后,整个剧组的氛围重新活跃起来,杰西化妆时左一句 “总算走了” 右一句“真他妈晦气”,连盛旭都脸上的笑容都明朗了不少,也敢跟安嘉月打招呼了:“早,嘉月,今天是你的独角戏,加油哦。” “嗯,谢谢盛哥。” 安嘉月礼貌地回。 盛旭今天只有上午一场戏,几分钟的片段,拍完便去市区赶一场商业站台活动了,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是池乐的单人戏份。 也是整部电影中的一场重头戏。 剧情衔接池乐在琴房被扇耳光那一段,池乐在校受了欺负,头晕难受,痛苦烦躁,回到家后想睡个觉缓解。 最近阴雨连绵,他把洗了没干的衣服都挂在烘干机上,睡前想起烘干机还开着,便过去关掉,摸摸机器出风口仍有余温,想着反正断电了,就让衣服再烘会儿,于是直接回房睡了。 这一念之差,令他失去了父母留下的房子。 半夜,衣物因封闭的高温环境阴燃,导致着火,老房子地板是木头的,许多年没上蜡了,又干又脆,火苗从衣服上落下来,立刻点燃了整个客厅。 池乐命大,被呛人的烟味熏醒,千钧一发之时火里逃生,并敲响了领居家的门,让邻居帮忙报火警。 消防车来的时候,火势尚未蔓延到周围邻居,只是池乐的家与回忆,统统付之一炬了。 室内着火的内景拍摄很危险,而且万一烧毁房间,重新搭建一个也费时费力,故而这场戏放到了所有内景戏的最后拍。 道剧组准备了拍摄专用的火架,点燃之后,整个狭小的屋子内热气冲天,火光刺眼。安嘉月第一次拍火灾戏,刚开始难以适应,拍了五条才过。 接着杰西给他化了劫后余生的 “烟熏” 妆,准备迎接真正的演技大挑战。 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令池乐彻底崩溃,陷入绝境,跪在着火的楼房外歇斯底里地痛哭流涕,直至昏迷,整段哭戏长达四分钟。 演这种桥段伤神又伤身,难上加难的是,剧组不会真的烧房子,道具组布置了绿幕,所有室外着火场景均由后期特效完成。 无实物表演,即便是演了几十年戏的老戏骨也不容易把控,安嘉月这些年虽然演技没落下,但毕竟演的都是烂片,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挑战,想想都觉得吃力。 正式开拍前,贺心宸屏退闲人,喊他过去,引导他的情绪:“你想一件令你伤心的往事,告诉我,我帮你找找感觉。” 安嘉月笑笑:“那可太多了。” 贺心宸微愣,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没早点出现。” “你出现得已经够早了,我原本以为下辈子才能遇着这么个人呢。” 安嘉月开玩笑似地揭过这页,“伤心事儿是吧,我想想,唔…… 最伤心的应该是跟你分手吧。” 贺心宸的目光闪动:“真的吗?” “真的,那天发生太多事了。” 安嘉月一想起来就隐隐头痛,“所有负面情绪积压在一起,导致我当时很失控,逮着个人就发泄,你正好撞枪口上,所以对你说了特别伤人的话,抱歉。其实你没那么差劲,起码在我遇到过的男人里,绝对算不上差劲。” 贺心宸也短暂地陷入了难以忘怀的回忆,好一会儿才抽离出来:“那时的我确实混账。” “算了,都过去了。” “嗯。” 贺心宸又说,“但你这个回答让我很难办。身为导演,我希望你一会儿情绪不到位的时候,可以想象我们再次分手,但身为你的男友,我希望将分手二字彻底从你脑中剔除。” 安嘉月失笑:“那你到底要我怎样?” 贺心宸也没了办法:“先拍一条看看效果吧。” 打板声响。 池乐扑通!跪地,身上穿着睡衣,被烟尘熏得灰蒙蒙的肤色中透着灼烫的红,他喘息急促,呆呆仰头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房子,他看不见被消防员用水枪喷射过的地方都成了一片焦黑,几乎融入深幽的夜色。但他能闻到臭气熏天的焦味,他曾经美好温馨的家,如今成了一片废墟。 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无望可期。 火光映在他的漆黑的眼眸里,映不出任何情绪,唯有一片空洞的死寂与绝望。 慢慢地,他的眼眶变红,眼眸变湿,表情开始扭曲,直至崩溃。 ——摄像机全程怼着安嘉月的正脸拍。 没有燃烧的房子,没有邻居奔走的场景,他面前只有一个火架——用于打光,以及一台冷冰冰无生气的摄像机,所有画面全靠自己想象。贺心宸坐在他跪朝的方向,他余光瞥见贺心宸没在看监视器,直接紧盯着他的表情。 薛振宇不知何时也来了,像个副导演似地看着监视器。 昨晚薛振宇的话突然划过脑海,安嘉月无法自抑地出神了一瞬。 这一瞬没能逃过贺心宸的眼睛,立即喊了停,提醒他要专心。 安嘉月点头,鞠躬对现场工作人员表示抱歉,接着重拍第二遍。这次顺利进行到了痛哭部分,然而总感觉差了点火候,他直觉自己哭得不够撕心裂肺,于是提高音量,掐着嗓子低吼出沙哑崩溃的哭声,逼迫自己去回忆那晚分手的场景来增强情绪: 他坐在手术室外,贺心宸找到了他,然后他们开始吵架…… [嘉月,你年纪小,喜欢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以他为全世界,可我不能。] …… [那时候…… 有些苦衷。现在依旧有,等我解决了再告诉你。] …… [处在这样一个责任大地位高的位置,很多事他身不由己。我不能说百分百,但我能说,他再喜欢你,也极有可能舍弃你。] …… 几句不同时空的话语穿梭交织,接连不断地反复浮现于脑海,怎么驱赶也赶不走。在某一瞬间,它们重叠在了一起。 安嘉月突然意识到,从过去到现在,状况其实从未改变,就像被困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土拨鼠之日,他依旧奋不顾身全心全意,而贺心宸依旧有所顾虑无可奈何。 想得太过投入,他忘了自己在演戏,怔怔出神,停止了哭泣。 这一条肯定不能用了,摄影师没等导演命令便停止了摄像,转头望向贺心宸询问意见。 贺心宸皱眉不解:“嘉月,怎么了?” 安嘉月还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如梦初醒般望过来:“抱歉…… 走神了,再来一次。” 然而第三次,他又走神了。 并且整个人明显出戏,神态已经不是池乐的神态了,而是安嘉月本人。 贺心宸从导演位上起身,薛振宇跟着过去,在贺心宸伸手抱人之前拦住了他,低劝:“别冲动,你这样会传出风言风语,让剧组其他人怎么看他?电影还没拍完,少生事端。” 贺心宸顿了顿,转而搭上安嘉月的肩,扶他起来,问:“今天怎么了?不像平时的你。” 安嘉月哭得头昏脑胀,心乱如麻,用袖子擦去泪,声音疲惫:“我脑子里很乱,没法专心,今晚能不拍了吗?我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贺心宸愣了愣。 薛振宇倒抽一口凉气,有丁馥的例子在先,他脑中警铃大作,预感自家大少爷要发火,急忙抢先劝道:“嘉月,别任性,这么多人候着你呢,何况心宸的时间多宝贵啊,你耽误一天,他就得再向公司请一天假,你知道这对公司的损失有多大吗?” “可我真的找不回状态了,我很清楚,硬拍下去也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安嘉月注视着沉默的贺心宸,坚持道,“抱歉,贺导,我能回去吗?” 摄影师、灯光师、导助、场务等统统停下了手里的活,不敢出声,彼此之间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 “完蛋” 两个字。片场有几个万纳的老员工,亲眼见识过当年丁馥不配合被换掉的场面,心道这些新人演员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轻叹着摇了摇头。 薛振宇仍企图挽回局面,肃着脸呵斥:“嘉月,别乱说话,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 一只手挡在他嘴前,拦住了他后面的话。 “好,回去吧。” 贺心宸温声道,“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先别睡,我一会儿回来跟你谈谈。” 安嘉月吸了吸鼻子,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有点儿难以置信。 贺心宸抬手,似乎想摸他脸,但半途变了方向,轻推自己的眼镜,转头面对目瞪口呆的众人,语调毫无起伏:“收工。” 第50章 《月光男孩》 觉得老贺会哄老婆的夸夸他,觉得不够还可以更甜的夸夸块好不好 |?ˇ?ˇ??) (《月光男孩》,男主在经受外界非议和内心挣扎后,最终找到真正自我的故事。 安嘉月走回酒店,按贺心宸说的,泡了个澡,头发没擦,站在阳台自然风干。 影视城附近人烟稀少,除了酒店区域之外,几乎看不见六层以上的房子,一到夜里,地上只剩零星灯火,天上却繁星闪烁,是市区见不到的美景。 他习惯性地伸进口袋摸烟,连个口袋都没摸到,只好抓了抓胳膊上刚被蚊子咬的包,走进房间,打开空调,关上了阳台门。 一个小时后,他躺在床上快睡着了,才听见敲门声。 门外的贺心宸也洗完了澡,没穿上衣,手里捏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进门后随手搁在床头柜上,顺手抽了张纸巾,擦拭沾了水珠的眼镜,边擦边问:“为什么不去我房间?” 安嘉月原以为会等来一通严肃的批评,见他姿态随意,没有要训斥自己的意思,心中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我想一个人静静,而且空调坏了这个理由已经用好几天了,每次小芸带着师傅来修都没问题,她肯定怀疑了。” “她很机灵,第三次就没再找师傅了。” “哦,可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吧。” 贺心宸擦干了眼镜,银色镜腿光亮如新,重新架上了高挺的鼻梁,镜片折射的光在眼中投下温润的色泽。贺心宸回身低头,定定地看着他,自上而下的目光压下来:“嘉月,你在生什么气?” 安嘉月避开对视,轻推他:“我没生气,你回去吧,我休息一晚上就好。” 贺心宸纹丝不动:“你今晚确实有点任性了。” 安嘉月心里像被扎了下,抬头看他:“你也嫌我任性?难道我找不回状态还要硬着头皮演下去吗?那样只会浪费你的胶卷。” 贺心宸双手捧起他的脸:“状态不好,可以休息,但不让我帮你调整状态,就是任性。我没有嫌你,只是担心,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对自己的角色一向认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贺心宸的语气太温和,安嘉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撒气:“我…… 我就是心里烦,但我不想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说了,我们肯定又要吵架。” 安嘉月拉开他的手,坐到床边,脸埋入自己的掌心,“贺先生,我觉得我们复合得太草率了,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你依然是那个身不由己的你,我依然是那个缺乏安全感的我,我们的想法依然不一致,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分开。” 贺心宸在他跟前就地坐下,轻抚他松软的头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你说说看。” “都说了肯定会吵架。” “你不说怎么知道呢?” 安嘉月埋首片刻,闷闷地说:“那我问你,你五年不来找我的苦衷是什么?你要怎么弥补我?你真的不会又让我失望吗?” 贺心宸想了会儿:“其实这几个问题是同一个问题。” 安嘉月抬起头:“什么意思?” 贺心宸:“你还记得徐辉吗?” “当然,提他干嘛,晦气。” 安嘉月说完,突然感觉不妙,“你不会还跟他有来往吧?” 贺心宸摇头:“早就不来往了,他有他的圈子,我有我的工作,我们原本也不是多近的亲戚。但在断绝往来之前,他做了件事,让我陷入了很大的麻烦。” 安嘉月隐约猜到了:“是不是我们分手那天发生的事?” “聪明。” 贺心宸见缝插针地夸他,笑着揉他头发,接着,嘴角慢慢放下了,“那天,他不满于我和你的关系、以及我对他的责备,偷偷给我爸发了消息,说了我们的事,想让我爸来教育我。我爸自然很生气,觉得我再怎么玩也不该和同性搞到一块儿,太没分寸,我不得已回了趟家,所以那天很晚才来找你。” 安嘉月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听他现在说得云淡风轻,但可以想像,当时贺心宸一定顶着雷霆震怒,被骂得狗血淋头。 安嘉月心疼地摸他脸:“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无济于事,那时候我爸一句话,就能让你永远被拦在演艺圈门外,我护不住你,也不确定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护住你,让你等我别分手已经我最不要脸面的请求了,我实在无法再说出自己的无能来换取你的同情怜悯。” “你就是死要面子。” 安嘉月抬脚蹬他,“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体谅你的,那是你该解决的事,凭什么要我惴惴不安地等着你?” “你说的对。” 贺心宸好脾气地任他蹬,顺便给他按摩小腿,指腹从脚踝揉到膝盖,“你的喜欢干净纯粹,我不想让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弄脏了它,所以直到现在有把握了才敢来找你。” 安嘉月脚搭在他腿上,放松地享受着服务,问:“什么把握?跟你爸抗衡的把握?我听说你已经基本接手公司了。” 贺心宸点头:“算是,不过这只是我能与他谈条件的前提,他在业内依然有生杀大权,等他真正放手养老去恐怕还要五年,我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争论下来,最后与他签了对赌协议。” 这个词混娱乐圈的都不陌生,简单来说,“对赌协议” 就是一份军令状。签了协议的人承诺在规定时间内赚到规定数额的钱,比如三年赚两亿,然后投资方投钱,如果时间到了没赚到那么多钱,签协议的人就返还原来的投资金额,甚至面临更严重的损失。 安嘉月记得薛振宇提过这个协议,好奇地问:“你们赌什么?” “赌这部电影,我赢了就能决定我的人生,我输了就听从他的安排。” 贺心宸道,“他允许我邀请你来试镜,如果你不愿意来,我就输了;如果拍到一半资金不足无以为继,我也输了;如果成功拍完但最终票房没有超过我目前的身价——也就是十五亿,还是我输。所幸你来了,电影也快顺利拍完了,只差最后一条。” “十五亿……” 安嘉月喃喃着,“这个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宣发给力,应该有希望达到。” 贺心宸摇头:“万纳不会给我任何宣发支持,拍电影的资金都是我自己这些年的存款,做完后期就烧得差不多了,我们很有可能没有宣发。” 安嘉月震惊:“没有宣发?那能有几个人知道这部电影上映?” 贺心宸苦笑:“电影官微现在有两千多个粉丝,我想应该不至于几个人。” “……” 安嘉月怀疑这两千多个粉丝可能是上次于维事件来官微底下骂人、忘了取关的粉丝。 这么一看,十五亿简直难如登天。 “别垂头丧气。” 贺心宸揉开他紧皱的眉头,从容不迫道,“虽然没有万纳的宣发,但我爸没说不能用万纳的资源。” 安嘉月精神一振:“你还有后招?” “嗯,不然我怎么敢说有把握。” 贺心宸道,“薛振宇是我一手提携上来的,肯定站我这边,他手头人脉不少,能给我争取一些资源和影院排片,发行这块就交给他了。另外,还有万纳的艺人,应当都会给我面子帮忙宣传,比如戴琳,她当初来试镜万纳的第一部 戏的时候,就是我面试的,后来的资源也都是我给她的……” 安嘉月听到这里,眉梢扬了扬。 贺心宸顿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放心,这些年只有你。” 安嘉月满意地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戴琳现在三千多万粉丝,帮我宣传一下带来的收益应该会很可观。” 安嘉月稍稍放心了:“这还差不多,勉强可以搏一搏十五亿票房。” 贺心宸:“但他们都是次要的,我还有一张王牌。” 安嘉月连忙问:“什么王牌?比戴琳还厉害?” “比谁都厉害。” 贺心宸勾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戳了下他的脑门,“我摊牌了,我的王牌就是你。之所以挑中这个剧本,就是因为我觉得,池乐很像你,一直在黑暗中踽踽独行,遭受过许多不公与歧视,却靠着自己的天赋与努力,最终大放异彩,创造奇迹。我相信你比他更厉害,你会帮我赢得你。” 安嘉月瞪大眼睛,满脸错愕:“我可肩负不起这场豪赌,你和你爸都老奸…… 不是,老谋深算,我区区一个新人,目前票房累计才不到三千万,你怎么敢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况且,你应该从徐辉嘴里了解过,我这人名声一向很臭,万一被人挖出我以前的黑料……” “那不叫黑料,只是他人对你的误解。毫无真凭实据的谣言,哪个明星没有?不用太担心。” 贺心宸握住他的手,“嘉月,总有一天你要决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别让其他人给你做这个决定。” 安嘉月讷讷许久,贺心宸的话不光是悦耳动听,更像是一盏明灯,总是指引着他往更光亮的方向去。 “好…… 我尽力。” 他最终道。 贺心宸眼中笑意愈深,情绪也愈浓重,突然手上一用力,将他从床沿边上拽了下来。 安嘉月猝不及防,啊地叫了声,跌坐在贺心宸腿上,扶着他的肩坐稳,嗔怪道:“干什么?聊得一本正经的突然动手动脚……” “聊得够多了。” 贺心宸搂着他,手隔着睡衣摩挲他的腰,“托你的福,今天收工早。” 安嘉月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故意按住他的手:“等会儿,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呢。” 第51章 《查理与巧克力工厂》 今天可以要海星嘛? ? ? (《查理的巧克力工厂》,讲一个小男孩中奖进入巧克力工厂的故事,很有意思也很有教育意义的奇幻片。 贺心宸抬眼,耐心地等他开口。 安嘉月挑了个刁难的问题:“即便我们渡过了这些难关,即便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们在一起,你又会喜欢我多久呢?” “永远。” 贺心宸毫不犹豫。 安嘉月哼哼:“有时候大人说永远,他们的意思只是很长而已。” 贺心宸在他眼前摊开手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颗糖:“可永远不也是很长吗?能进入我的巧克力工厂的幸运儿只有你一个,我许诺你一辈子吃不完的糖,只看你愿不愿意。” 安嘉月看着那颗薄荷味的糖,嘴角不受控地微扬,伸手接过:“都是骗小孩儿的东西。” 待他吃了糖,贺心宸又从裤兜里掏出样正方形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总不是骗小孩儿的了。” 安嘉月脸颊瞬间发烫:“还说来找我谈谈,原来不怀好意,假正经。” “我能镇定地与你谈完刚才那番话,已经算相当正经了。” 抱他起身,将他轻轻推倒在床,强健的手臂撑在脑袋两侧,“尤其是在刚才离开片场前,薛振宇转告了我一些话之后。你该夸夸我的定力。” 安嘉月顿觉不妙:“他跟你说了什么?” 贺心宸不断压低:“说…… 你想跟我结婚。” 安嘉月大窘:“他怎么什么都说!” 贺心宸迷恋似地轻抚他通红的脸:“我很高兴,你比我想象中更喜欢我。” “我只是搪塞他而已…… 你别当真,这种事…… 等你兑现承诺以后再说!” “好。” 贺心宸亲了亲他的脸,抓住他腰间的睡裤边缘往下拉,“那现在,我们先演练一次婚后生活,好不好?” 安嘉月原本很乐意,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没做过。但被这几句话一打岔,倒有些忸怩害羞了:“我、我正烦着呢…… 改天吧。” “我说过,性会让感情变复杂。” 贺心宸手上动作不停,“可在心情已经够复杂的时候,性反而能令情绪变得纯粹,你现在想得太多,我觉得有必要让你转移注意。” …………………………………………………………………………………………………………………………………… 月上树梢,房内声音消去,归于安静。 贺心宸是真的很克制,达到转移他注意的目的便罢手了,没有放任自己纵情享乐,完全不像个憋了五年的单身男人,甚至贴心地给他留了五个小时睡觉。安嘉月觉得要不是看在他明早还有戏拍的份上,就凭贺心宸结束时盯他的浓烈眼神,他估计到早上都下不了床。 他精力没那么充沛,被折腾了两回就累得几乎一闭眼就能睡着,撑着脸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看着依旧精神奕奕、收拾床单的贺心宸,怀疑他俩年龄互换了。 “我刚刚有没有叫得太大声?” 他担心被隔壁同剧组的同事听到。 贺心宸铺着干净的新床单,说:“不大声,但叫得太浪。” 安嘉月嘿嘿笑了:“我都咬着床单了,等戏拍完了…… 叫得再浪点儿给你听。” 贺心宸抱他去床上,自己也躺下,盖上空调薄被:“别想着下次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排除所有杂念,专心演,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安嘉月昏昏欲睡,强撑着问:“如果我明天依然搞砸了怎么办?” “你不会搞砸的。” 贺心宸笃定,“你今天只是走神,其实演得已经很好,我知道再多拍几条,哪怕强迫你专心,你也一定能交出不错的表演。” “那你还批准我回来休息?” “因为我想要的不止是‘不错’。” 贺心宸轻拍他后背,像哄孩子似的,“嘉月,从我认识你起,你就已经很不错,但你现在依然停留在‘不错’的瓶颈阶段,我希望这场戏能让你有所突破。” “你真看得起我。” 安嘉月嘟哝,“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认真揣摩过演技了,你别对我期望太高,免得失望。” “没关系,如果没有突破,怪我不是个好老师。” 安嘉月笑了:“你居然不怪我疏于练习?以前我打个工你都要批评我不专心学习。” “人是会改变的,嘉月,尤其是当人被爱欲驱使的时候。” 贺心宸的体温略高于平常,在空调房里刚刚好,舒服得令人困意更上一层楼。安嘉月蜷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你有什么爱欲…… 你连跟我做的时候都这么镇定。” “我只是不常袒露自己的欲望,因为我从小就被如此教育,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失了分寸、丢了冷静。” 贺心宸吻了怀里人的发顶,轻声道,“可我对你有着很强烈的欲望,渴望你像过去那样,爱慕我、崇拜我、心悦我。这份欲望不是温和的,是强硬的,野蛮的。我不敢一下子完全袒露,怕吓到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以后会逐渐发现我并不成熟、很不冷静的一面,那时候你后悔也没用了,既然你选择再次回到我身边,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了。月月,我说的永远,不是很长,就是永远。” 怀里人没有回应,半晌,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贺心宸摸向床头柜,关了感应灯,合着满室月光,也沉沉睡去。 第52章 《天堂电影院》 (《天堂电影院》就是文里提到的那部电影,艾费多是男主的人生导师。引用台词原句:人生不像电影,人生艰难得多。) 熊熊火焰在漆黑空洞的眼眸中燃烧,将滑落的泪水煮沸。 池乐茫然无措地凝视着虚空,面朝着空气最炙热的方向,睁着似黑亦红的大眼睛,无声地流泪不止。 此刻的他是漂亮的、脆弱的。纯真的面容、单薄的身形,令他像一个在游乐园与父母走散的小孩,仿佛不知该去往何处,流露出害怕与惊恐。 然而紧接着,他的脸开始变得狰狞、纠结,突然之间,一声嘶哑悲愤的嚎叫划破夜空,响彻云霄,周围所有前来救火的消防员、逃出楼的邻居、看热闹的路人都惊呆了,统统停步驻足,望向发神经般的少年。 此时的池乐像一个父母不给买玩具乱发脾气的小孩,谁来扶都甩开,谁来劝都不听,哭得撕心裂肺,嚎啕不止。 一时间,整个摄影棚都回荡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池乐心碎至极,哭得额角青筋凸起,脸色苍白中透出病态的红。他抬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淌出来,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呢喃,但他上气不接下气,听不清在说什么,整个人剧烈颤抖着。 邻居见他哭得这么凶,好言相劝:“先起来吧,人没事就好。” 池乐根本听不进去,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泪痕,双眼赤红剔透,像血色的珠子,用哭哑的嗓音干嚎:“我没家了…… 我没家了……” 熊熊火焰燃烧不止,摄影棚内除了安嘉月的哭嚎声在回荡,没有别的声音,安静无比。 导演喊出 “卡” 的时候,摄影师一时没能从这震撼的画面中抽离出来,直到被喊了第二次,才连忙暂停摄像。 薛振宇回神,如梦初醒,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这一段不拿个奖回来没天理。” 贺心宸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背靠上导演椅,专注地凝视着监视器里的人:“我说过,他很好。” 灯光师撤走了夜景灯,打开摄影棚的顶灯,室内豁然大亮。道具组灭了火架的火,刺目灼热的火焰消失,众人皆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从上午八点到十一点,连拍了三个小时,这一条总算过了。 导助小芸递来毛巾和冰袋,安嘉月道谢接过,走到镜头拍不到的角落去休息,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毛巾捂住狼狈的脸。 周围人来人往,道剧组忙着布置下一个场景,灯光组忙着调试光源,场务正通知各个组半小时后能吃午餐了。 贺心宸与薛振宇聊了两句,一回头,发现监视器里的人不见了,四下张望,看见了角落里的安嘉月,便想走过去。 薛振宇拉住了他:“诶,还没说完呢,你觉着咱们票房能破十五亿吗?万一破不了怎么办?” 贺心宸回首:“尽人事,听天命。” 薛振宇无语:“有你这么淡定的吗?你输了可是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的,不过你要是真不情愿,我可以替你承担这份痛苦。” “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贺心宸抽出自己的手臂,“我去看看他情况,有事等会儿再说。” 薛振宇还想追问,人已经大步迈出三四米了,他只好朝着贺心宸的背影喊:“有什么可看的啊!人家在休息,你也太操心了吧!” 角落里,安嘉月仍捂着脸,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疲乏得睡着了,但走近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贺心宸走到他跟前,蹲下,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抽噎。 “嘉月,怎么了?” 安嘉月抬起头,用毛巾擦了擦通红的眼睛:“没事。” “脱离不了情绪?” “不是,我根本沉入不了。” 今早开拍前,贺心宸给他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光靠演技,而是要沉入角色,成为角色。 贺心宸不解:“可你刚才演得很好,将池乐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谢您夸奖。” 安嘉月笑了笑,垂下濡湿的睫毛,尚未止住的眼泪落在手里的毛巾上,“我不是靠代入角色演出来的,这剧本太假了,一看就是个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写的。” 贺心宸有些惊讶和困惑,微扬眉,等着他解释。 “一个盲人孤儿,居然能平平安安、心理健康地长这么大,有天赋有追求有朋友有好老师,这也太幸福了。而且欺负他的人还不是纯粹的坏人,只不过打了他一下而已。至于失去父母的房子,也只是自己疏忽导致的意外,他有什么可崩溃的?” 安嘉月泄愤似地扯揉着手里的毛巾,像个忿忿不平的小孩,“这剧情太理想化了,编剧应该去多了解一下人间疾苦。” 贺心宸沉思片刻:“如果没有代入角色,你刚才是想到了什么才哭成那样?” 这问题一针见血,安嘉月扯毛巾的手停住。 半晌,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伤心事而已。本来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为了拍戏不得不挖出来,都怪你,你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贺心宸没接他的茬,却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导演吗?” 安嘉月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不知道。” “一方面是家庭熏陶,另一方面,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非常感动,里面有句话我记忆犹新:‘人生不像电影,人生艰难得多’。” 贺心宸娓娓道来,“你看,即便是像我这样出生于优渥家庭的人,依然会遭遇这么多艰难的事,甚至要和父亲打赌来赢得自己的人生,何况是你呢?” 安嘉月莞尔:“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起码我爸总是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贺心宸:“所以,在家庭这方面,你可能还比我幸福一些。至于其他方面,你吃过的苦或许是我无法想象的,但如果不是这些苦,你或许考不进电影学院,或许不会立志成为演员,或许演不出刚才那样震撼的场面。别人施加苦难于你,你却没有被打倒,而是将其化作了出人头地的动力,甚至是演戏时的情绪来源。这真的很厉害,嘉月,你已经将过往的苦难远远甩在身后了,没必要再回头看它们。” 若不是周围有外人在,安嘉月真想抱住他狠狠亲一口:“知道啦,你简直可以当我的人生导师了,艾费多。” 贺心宸:“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 安嘉月站起来,“就是这场哭戏实在太伤神了,头还晕着,后面没哭戏了吧?” “嗯,主要剧情已经拍完了,后面还有些零碎的戏份,两周内能拍完。” 安嘉月深呼吸,从胸腔里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拍完要好好休息几天…… 下午的戏几点开始?” “一点。” “好,我哭得脑仁疼,去外边走走,一点前回来。”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我就在影视城里走走。外边人多眼杂的,你一个导演跟我一个小演员一起散步算怎么回事?当心又上热搜。” 贺心宸也确实忙,杀青在即,还要跟薛振宇商议电影后续的制作安排,于是没坚持:“早点回来,给你留一份午饭,开拍前必须吃,否则容易低血糖。” “知道啦,贺导。” 贺心宸浅笑,在周围人来人往的环境中,低声快速说:“别喊这么生分,我们已经‘订婚’了。” 安嘉月的脸腾地红了,惊慌地瞪他:“你注意点!” 贺心宸却不以为意,走之前甚至抹去了他眼角的泪痕。 光明正大又暗戳戳地谈恋爱真的太刺激了。 安嘉月半天才平复心跳,接着换下池乐的睡衣,出了摄影棚,迎面便是一阵夏日的暖风,心情豁然开阔,漫无目的地随处散步。 他穿得普通,也没什么知名度,几个年纪比他大一轮的群演擦肩而过,打量了他几眼,当他是同类,怜悯又鄙夷地啧啧两声,大概把他当成了年纪轻轻不找份正经工作反而来钓金主的小演员。 安嘉月权当没看见,拨了个电话回家,却是朱兴磊接的。 “你怎么又在我家啊。” 安嘉月开着玩笑,“我不在,我爸认你当干儿子了?” 朱兴磊没心情搭腔:“嘉月,叔叔这两天头晕,刚在我家打麻将,一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差点摔倒,幸好我给接住了。” 安嘉月顿时捏紧了手机:“头晕?去看医生了吗?怎么不早跟我说?” 安刚伟就在旁边的床上躺着,听见他们对话,大声嚷嚷着把手机夺了过去:“嘉月,你别听小磊一惊一乍的,我就是坐久了而已,以后注意点儿就没事了。” 安嘉月心里着急:“爸,你别不当回事,当初做完手术医生就说你脑部可能有后遗症,你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点儿事都没有,你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要是不去,我请假赶回来拖也要把你拖过去。” 安刚伟怕了,只好答应:“行行行,我明天就去医院,你别请假,别耽误正事,早拍完早回来。” 朱兴磊也说:“有我呢嘉月,我带叔叔去,你赶紧拍完,早日脱离魔爪。” 安嘉月听了颇为汗颜,朱兴磊不知道他在剧组有多乐不思蜀,反倒是一想到《心乐》即将杀青,心里无限怅然不舍。 现在他与贺心宸朝夕相处,同在剧组吃住,往来亲密,这理所当然,毕竟一个是导演一个是主演。但出了剧组,贺心宸是万纳高管,他是默默无闻的小演员,以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很难再如此亲密频繁地接触了。否则被媒体拍到,群众的猜测方向必然是他勾搭金主上位,说不定会认为《心乐》这部戏也是他陪睡得来的。 他这辈子似乎都绕不出被人指点 “以色侍人” 的魔圈,长相是他的砝码,也是他的锁链。 所幸贺心宸了解他,能有一个懂自己、信自己的恋人,其他无关人等的看法也不足挂齿了。 安嘉月心里惦记着他爸的身体状况,与朱兴磊闲谈了几句,还是不放心,没心情再散步了,打算回摄影棚向贺心宸请个假,今晚拍完回家一趟,明早赶过来,不耽误剧组进程。 打定了主意,他便往回走,可他来时漫不经心,转身后却懵了,影视城的现代基地建筑道路非常相似,他的方向感也不强,眼下一片茫然,竟然迷路了。 安嘉月窘得没话说,只得找人问路,十来米开外就有一组人马在拍外景,周围还聚了些粉丝模样的围观群众,阵仗挺大。 安嘉月走过去,看见有个五大三粗像是保安的人在维持场外秩序,便钻进人群,挤到了前排。谁知对方把他当成了粉丝,正嫌粉丝吵闹,又不好对女粉丝动手,乍一瞧见个男的,想都没想,粗鲁地推搡了一把:“别吵!别拍!” 安嘉月不及开口,就平白无故地挨了重重一掌,心口又疼又气,也没控制住情绪:“你干嘛打人!” 他这一嗓子喊得响亮,惊动了在阻隔线后拍戏的剧组人员。一位文质彬彬却满脸不耐烦的负责人走过来,皱着眉:“谁在吵?” 安嘉月看见他心下一惊,想悄无声息地躲到后头去,可身后的女粉丝偏偏将他往前挤,挤到了说话的男人面前,他只好讪讪地笑着问候:“黄制片,真巧啊。” 第53章 《玻璃之城》 老贺:老婆每天都在挑战我的理智,顶不住怎么办? (《玻璃之城》讲一对被迫分手的恋人意外重逢然后重续前缘的故事,很虐。 黄渝瞧见是他,脸上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浮现出玩味:“哟,嘉月,来找我啊?” 安嘉月不想得罪他,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蠢,没提迷路的事,笑道:“刚拍完一场戏,出来散步,见这儿人多,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是您的剧组。” 周围全是推推搡搡的粉丝,不是个从容聊天的好地方,黄渝示意保安放行,安嘉月得以从粉丝群中脱身,进入片场——尽管他一点儿也不想进去。 黄渝不知哪儿来的自信,笃定他就是来找自己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热络地揽着他肩,带他去了人少的角落,关切地问:“最近怎么样?贺导欺负你了吗?” 安嘉月躲不开他的手,努力放松自己僵硬的身体和笑容:“挺好的,贺导有点严厉,不过对我很照顾。” “他哪儿懂什么照顾。” 黄渝似乎很不屑贺心宸的作派,“我听说过他这人,不懂风花雪月,也不会怜香惜玉,整天一副所有人都得对他马首是瞻的态度,高高在上。你跟着他没少遭罪吧?早点弃暗投明……” 眼看话题又要扯到那方面去,安嘉月赶紧打断:“您真的误会了,我跟贺导不是那种关系。” 黄渝不满于自己的话被打断,凉飕飕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管贺导要人咯?” 安嘉月假装听不懂,傻傻地回:“就算您现在要人,我也得先拍完这部戏才能接您的戏呀。” 黄渝松了手,脸色不豫:“嘉月,我这人比较好说话,但也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你要是拎不清,我只能把机会给别人了。” 安嘉月歉意地笑笑:“多谢您抬爱,但贺导不会喜欢我做这种三心二意的事。” 黄渝眯眼:“嘉月,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说你傻吧,你总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挺会讨好人。说你聪明吧,你居然想把事业寄托在贺心宸那样的人身上。” 何止是事业,安嘉月心道。他手上的爱情线、生命线和事业线,恐怕都是贺心宸的名字拼成的。 “您就当我傻吧。”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得回去吃午饭了,承蒙您看得起,有机会请您吃饭。” 黄渝冷笑:“这顿饭怕是遥遥无期了,回去对你的贺导说,我很期待跟他在同一档期狭路相逢,让他当心一点,自己品行不端又树敌太多,别怪别人整他。” 安嘉月正欲转身离开,听见这话,心下一凛,停住了脚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渝讳莫如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跟你说声抱歉,我也不想牵连你,可谁让你非要跟着他呢。” 安嘉月一口恶气郁结在胸口,恨不得劈头盖脸地骂 “您可真不要脸”,但还没搞清楚黄渝究竟想做什么,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撕破脸,只能压下火气,和颜悦色地与黄渝道别,找刚才的保安问清了回去的路后,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回了摄影棚。 下午和晚上的戏都没难度,进度推得很快,一直拍到深夜十点,终于将昨晚耽搁的部分追赶了回来。 一身疲惫地回到酒店,贺心宸放了一缸热水泡澡,浴缸不大,安嘉月躺进去都得曲起腿,容纳不了第二个人了,只好惋惜地目送贺心宸去隔壁房间冲澡。 白天黄渝的话一直在脑子里盘旋,他心中不安,出神地思考着怎样才能让《心乐》的票房稳妥地过十五亿,没注意到房门开了。 贺心宸冲完澡回来,走进浴室,看见安嘉月泡在浴缸里,水面以上只露出膝盖和脑袋,都被热气蒸得白里泛粉,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瓷砖,黑发潮湿柔顺,睫毛和唇上沾了水珠,亮晶晶的,小小的泪痣被浴室内的水雾模糊得若隐若现,勾得人想走近些一探究竟。 安嘉月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回神了,这才发现贺心宸回来了,刚要跟他说这事,贺心宸突然蹲下,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往后一扯,迫使他仰起头,重重吻了下来。 安嘉月呜呜两声表示不满,但脑子被贺心宸的舌头一搅就浑了,顾不上什么黄鱼黑鱼了,顺势缠了上去。 亲到后头,两个人都有了感觉,眼看就要进入下一步,贺心宸却停下了,一本正经地问他:“刚刚在想什么?” 安嘉月喘着气茫然了一会儿,目光依旧落在贺心宸的嘴唇上,舔了舔自己的:“…… 什么?” “刚才看你表情很焦虑。” 安嘉月慢慢地清醒,记起了自己刚才在愁什么,虽然很想继续,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得分清主次。 “哦,对,正想告诉你,我今天遇着黄渝了。” 他把跟黄渝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完,问,“他可能要搞你,你当心点。” 贺心宸蹲在浴缸边,摸他湿漉漉的脸:“我知道,几部电影撞档期、耍手段抹黑对家是很常见的事,没事的。” “可那会影响票房啊,你不担心吗?” “担心,但我也没做什么违法违纪的坏事,顶多就是丁馥给他爆的那些料而已,开个律师函澄清一下就行了。他要是敢扯出万纳的商业机密,我爸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事态应该不会上升到不可控的地步。” 安嘉月想起黄渝的话,小心翼翼也有点不情不愿地说:“黄渝说你品行不端,你仔细想想除了丁馥之外,还有没有过甲馥乙馥丙馥,她们会不会也掺和一脚来报复你?” 贺心宸愣了愣,苦笑:“我是荒唐过一阵子,但也没放纵到这个地步,更没有做过品行不端的事。” 安嘉月不服:“谁说的,骗我不算吗?” 贺心宸认输:“算,抱歉。我已经打算用余生来弥补了,能原谅我吗?” 安嘉月从水里抬起手,按了按他的脑袋:“看你表现。” 贺心宸抓住他湿淋淋的手,皱眉:“你打湿了我的头发,我不能原谅你。” 安嘉月瞪眼,难以置信:“什么?” 贺心宸起身的同时,一并拽他起来,浴缸里的水翻涌激荡,哗啦啦地涌了出来。一块浴巾披上肩头,安嘉月低头看了眼,就被裹紧束缚住了,紧接着身体一轻,贺心宸将他从浴缸中抱出,离开浴室,走向大床。 安嘉月咬了口他的肩膀,故意问:“干嘛呀贺导?十一点多了哎,你这么节制的人,应该不会是想搞得我们俩都睡不成觉吧?” 贺心宸将他抛上大床,扯开浴巾,埋头深嗅他散发着清爽水汽味的肌肤,低叹:“昨晚不该冲动之下对你出手,闸门一开,就很难再堵上了。” 安嘉月心跳大乱,吞咽了下:“原来你是出于冲动啊,看你昨晚那么淡定有条理,还以为你纯属来安慰我……” “假象而已。” 贺心宸轻轻吻他耳朵,“我总不能让你知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冲动易燃的傻小子一样,为你意乱情迷吧。” 安嘉月败下阵来,搂住他:“我不睡了…… 随便你。” “不能不睡,会给你留足睡眠时间。” 贺心宸的声音渐渐暗下去,“等戏杀青后…… 我们就有很多时间了。” 拍摄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一连几天都忙到飞起。时间仿佛也被忙碌的拍摄加快了节奏,匆匆而逝,转眼便到了最后一场戏。 池乐在管老师的鼓励下重新振作,参加了一家唱片公司的试镜海选,一举拿下第一,获得了签约机会。他离开公司后,走在路上,路边有一家新开的冰激凌店,店员在店外发传单,也塞给了他一份。池乐突发奇想,买了一个香草味的冰激凌甜筒,坐在店外的欧风小桌旁,慢慢吃着冰激凌。 他摘了墨镜,闭上眼,阳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一片朦朦胧胧的色彩,仿佛看见了阳光的颜色。 镜头从他幸福洋溢的脸往上拉到天空,伴随着一句充满感慨与希望的旁白台词,最后一幕结束。 为了拍出最佳视觉效果的结尾,导演要求拍三条不同角度的镜头进行比较,取最合适的一条。 摄影师忙着更改摄像机的轨道,安嘉月暂时得了空,放下导盲杖道具,坐在桌边,舒展双腿,惬意地舔着香甜冰凉的冰激凌。 这一幕在影视城的外景基地拍摄,他们剧组没有流量演员,除了几个经过的游客与龙套在旁围观之外,几乎没人看他们,连保安都用不着。 安嘉月离围观群众仅三四米远,看见有几个年轻女孩举着手机偷拍他,还在小声兴奋地交头接耳,似乎是夸他好看,也夸了导演好帅。 平心而论,贺心宸的长相绝对有资格去演艺界分一杯羹,从他此刻的侧面角度来看,也觉得贺心宸的冷硬轮廓和浓眉高鼻很有男人味,认真盯着监视器的双眼专注镇定,薄唇微抿,神态冷峻,像一位正在签署几十亿大项目合同的霸道总裁,而不是一个大热天指挥几十号人在片场流汗拍戏的导演。 这时,贺心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冲他轻挑眉稍。 安嘉月会意了,却没走过去,冲他吐舌头,吐完也觉得自己幼稚,忍不住笑了。 贺心宸露出无奈神色,手指撑着太阳穴,微低着头,目光从眼镜框的上方朝他射来,比银框反射出的阳光更熠熠生辉。 安嘉月有一丝心动,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故意当着他的面,伸舌舔去一层融化的冰激凌,接着舔了舔上唇,香草味的乳白色液体沾满了嘴唇、舌面,暗戳戳地跟他调情。 贺心宸的眼神凝滞了一瞬,然而很快转过头去,看着监视器,不再看他。 安嘉月自讨没趣,撇撇嘴,将剩下的冰激凌全部吞入了满腹牢骚的肚子里。 第54章 《生活多美好》 月月也在用自己的经验和方式保护老贺呀。 上午场拍完,下午还需补拍一些场景素材,由于是最后一天拍摄,中午小芸受命安排了一顿大餐,喊附近五星酒店的大厨做了二十几道冷菜热菜,装在自助餐炉里,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想吃什么自取。 安嘉月上午拍戏吃多了冰激凌,肚子里又凉又撑,打了碗热汤暖暖胃,没再吃别的。正寻思着戏拍完了下午该干点什么的时候,小芸走过来告诉他,贺心宸在休息室等他。 说是休息室,其实只是街边一家小餐厅大堂的几个包厢,剧组租了一天,演员可以进去换衣服,或者喝点茶水,歇歇脚。 安嘉月以为贺心宸另开了小灶等他去吃,结果一进去,发现桌上什么都没有。 贺心宸站在窗边打电话,背靠着窗台,逆光下的脸色略显阴沉,见他进来,递来一个 “稍等” 的眼神。 安嘉月等到他挂了电话,问:“喊我过来干嘛?” 贺心宸将垂在额前的几缕散发抄到脑后,眉心皱起几道浅浅的褶子,似乎有些烦躁,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安嘉月不由得心里一紧:“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贺心宸走过来,毫无预兆地低头,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很有分量,像头温顺疲惫的狮子,“只是很累。” 安嘉月抚摸他的后脑勺:“累就休息一会儿,不要总绷着。” 两个月的高强度日程,总负责人兼导演必然是最累的,贺心宸的体能和精力已经堪比超人,在这拍摄的最后一天,神经稍稍松懈,积压已久的疲惫感便泄洪而出了。 “不能休息,还有很多事,有些忐忑。” “忐忑什么?” “怕我输。” 安嘉月稍作思考就猜到了:“刚才是你爸的电话?” “嗯,他知道我电影快拍完了,打电话来告诉我,同期有三部热门电影上映,我没有生存空间,让我趁早死了十五亿的心。” “我怎么觉得他其实是变相地关心你?” “或许吧,但他说的是事实,那三部一部是黄渝监督制作的商业片,一部是今年刚获最佳男主的黎洛的电影,还有一部是万纳出品的电影,竞争压力确实很大。” “不能延期改档吗?” “会超过我爸规定的期限,而且延期损失很大,我资金本就不充足。” 安嘉月没办法了:“那就只能硬碰硬了,或许我们能成为黑马呢?” “希望吧。” 贺心宸低叹,“嘉月,我需要一些动力。” 安嘉月愣了愣,紧接着心脏砰砰乱跳。刚才调情时脸不红气不喘的,却被这句话整得脸红了,老男人撒娇真是让人受不了。 “给给给。” 他双手捧起贺心宸的脸,嘴对嘴亲上去。 包厢里开了空调,但影视城的小餐馆设施简陋,温度打不了多低,这个吻的热度很快便与屋外的气温持平。 安嘉月的吻没有贺心宸那么从容熟练,亲得近似胡搅蛮缠,舌头不讲规矩地探进探出,两个人唇边湿了一片。 贺心宸由着他胡来,等他亲够了、没力气了,才将喘着气的他轻轻推到包厢的墙边,以自己的方式给这个吻收尾,直至结束。 安嘉月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问:“有动力了吗?” “有一点了。” 贺心宸垂着眼眸,镜片后的目光流连于他的唇上,“但还不够。” 安嘉月勾起他的下巴:“老实说,你想要我干嘛?” 贺心宸不说话,他的想法总是藏得很深,旁人无法轻易撬开他的嘴。不过安嘉月有治他的办法。 “贺导,我下午就几个补拍镜头,很闲的,但我记得你好像一点就要开工了吧?” 他故意高举起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风凉话,“你只剩半小时了,再不说可就没时间了。” 贺心宸终于有所动作,手指摩挲他的嘴唇:“没什么事,只是觉得…… 你刚才吃冰激凌的样子很好看。” 安嘉月心里暗笑,男人这种生物真是好懂。他手掌撑着贺心宸薄衬衣下坚实的胸膛,慢慢下滑:“你喜欢的话,我再吃一次给你看呀。” 贺心宸内心似乎还在天人交战,毕竟光天化日,还是在片场,正值饭点,包厢外边的大堂里都是客人,在此时此地乱搞,显然有伤风化,体面人如贺心宸,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安嘉月就没那么多顾忌,他道德标准一向低,身为演员也需要放得开,别说这锁了门的私密包厢,就算对着镜头与贺心宸上演一场活色生香的激情戏,他也没在怕的,当然前提是没有外人在场。 贺心宸想想估计还是觉得不妥,往后退了半步——然而没法再退更远了。 安嘉月抓着他的皮带不让走,没等他开口,迅速解开了他的皮带搭扣,蹲下的同时也拉下了裤链:“别动,换我来让你专心。” ……………………………………………………………………………………………… 包厢外喧杂得很,但他们两个都能听见彼此的喘息有多乱,欲望被锁在牢笼里咆哮着欲挣脱而出,却被理智牵制住,不得不困于深处。 安嘉月以前不太喜欢贺心宸的克制,总以为是自己魅力不够大。现在却有些沉迷于这样暧昧又煎熬的时刻。因为他发现,贺心宸其实很容易被他勾引,一个动作,一句话,就会忍不住触碰他,只不过在触碰时会有所克制罢了。 不是不够爱他,是爱得很珍惜。 午休即将结束的时候,包厢内的偷情也结束了。 贺心宸把他的脸和嘴都弄得很脏,安嘉月自己擦干净舔干净,帮贺心宸妥帖地善后,拉上裤链,扣上皮带,抚平裤子上的褶皱。然后冲贺心宸揶揄地眨了眨眼:“‘动力’够了吗?” 贺心宸拉起他,一同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嗯,你总能让我高兴。” 安嘉月乖乖仰着脸享受他的服务:“高兴就好。”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 贺心宸道,“毕竟我还是个身负‘罪名’的人。” 安嘉月笑了笑:“给你点甜头,好让你有动力‘赎罪’啊。况且你这阵子对我还不错,当作奖励吧。” 贺心宸:“除此之外呢?” 安嘉月莫名:“什么?” 问完,他对上了贺心宸隐隐期待的目光,瞬间明白了。 “喔……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了。” 安嘉月苦笑,“要了我的身体,还想要我的心啊,贺先生,你可真贪心。” 贺心宸眼中划过一丝紧张:“我猜得不对吗?” “这还用猜吗。” 安嘉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小声说,“当然是喜欢你的,难道你觉得我会跟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喜欢还剩几分。” 贺心宸靠近,两个人额头几乎抵上,“能否给我个答案,让我更有动力赎罪?” 安嘉月抿了抿唇,抬眼看近在咫尺的他:“一如既往。但是……” 但是你对我不好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可贺心宸没让他说下去,压住他的唇,亲得他嘴都张不开。察觉这个亲吻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安嘉月不得不主动推开贺心宸:“别…… 唔…… 一会儿你还要…… 工作……” 贺心宸听到最后两个字,总算停下,神色颇为懊恼:“哎,工作。” 安嘉月被他难得流露出的不务正业逗笑:“你现在就像个耽于享乐的皇帝,不理朝政。怎么回事啊,贺导,这不像你啊。” 贺心宸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他的唇角:“遇上你之后,我早就不像我了。” 安嘉月自觉在讲情话方面还是略逊一筹,轻咳两声,将话题引回正事上:“你先忙工作吧,别忘了我们的十五亿大关。” 贺心宸点头:“我努力。其实我不担心跟强劲的对手撞档期,狭路相逢勇者胜。但你之前说我们的电影剧本太理想化,让我有些担心。” “嗨,你不用听我胡说。” 安嘉月拍拍他的肩,“电影都是要经过艺术加工的,现实向的有人喜欢,理想化的也有人喜欢,世界影史上理想化的电影还少吗?像《阿甘正传》,一个智障都能拥有开挂人生,这不比我们的电影理想化多了?可不妨碍它成为经典呀。剧本固然重要,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演员的表现力,拍摄和剪辑手法,以及影片传达给观众的深层寓意。” 贺心宸浅笑:“你表现得很好,接下来重担就落到我身上了。” 安嘉月给他加油打气:“放心,我们赢面很大,这部戏题材励志讨喜,老少皆宜,符合大众口味,也符合学院派评审的标准,说不定还能拿个奖呢,相信我的眼光。” “承你吉言。” 贺心宸将擦完泪湿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认真道,“拍完之后我会很忙,班子小的最大缺点就是什么都必须亲力亲为,而且公司的事堆得太多,要去国外出差几趟,你可能会有一阵子见不到我。” 安嘉月:“没事,我会在家乖乖等你的。” 贺心宸抚摸他的脸:“你是不是晚上就走?杀青宴也不参加吗?” 安嘉月歪头蹭他的手:“嗯,回去照顾我爸,他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恐怕是后遗症复发了,我有点担心。” “有事找我,如果我在国外,你可以先找薛振宇或者小芸应急,我尽快赶回来。” “不必,你忙你的,我照顾我爸这么多年了,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贺心宸眼里流露出无奈与愧疚:“等我赢了,我就能带你回家、用最好的资源捧你了,但我觉得这是最基本的,不足以填补这些年的空白,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安嘉月眨眨眼,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说要天上的月亮呢?” “那我会甩出绳子把它套住拉下来。” 贺心宸笑道,“然后把绳子绑在我身上,哪儿也不让月亮去,让他永远待在我身边。” 安嘉月也笑:“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晚上六点,伴随着最后一声打板声响,《心乐》剧组全部杀青。 两个月,对于电影拍摄来说其实很短,但对于整日被导演压迫剥削的剧组人员来说,堪称度日如年,苦不堪言。直到杀青宴上,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个颇为丰厚的红包,才顿时喜笑颜开,一改往日对导演的颇多微词。 薛振宇拿到红包,惊奇地找到主桌上的自家大少爷:“我的天,我从来只见你扣工资,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人了?” 贺心宸转着酒杯,看着自己面前那个薄薄的红包,沉默不语。 安嘉月没参加杀青宴,搭了剧组的车回家。这一路起码一个小时,他靠着后座准备睡会儿,不期收到了贺心宸的消息。 [发红包花了多少钱?我转你。] 安嘉月捧着手机回:[没多少,咱们剧组人又不多,你留着钱好好做电影,后面还有的是花钱的地方呢。] 贺心宸:[你男朋友也没穷到这个地步。] 安嘉月兀自发笑:[看到我给你的红包里塞的纸条没?就当是我的投资,等票房破十五亿了,给我分红。] 贺心宸:[整部电影的盈利都是你的,你不必这样。] 安嘉月:[有必要的,当老板的一定要会笼络人心,底下人才愿意跟着你干,你以后还要拍很多电影,都得用人,别在业内留下个坏名声,人家一提你就色变,那你未来会举步维艰。名声很重要,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贺心宸估计琢磨了会儿这番话,过了许久才回:[嗯,记住了。] 安嘉月竟然觉得他这语气有点可爱,忍不住调戏:[乖~] 剧组的车子稳稳地驶出了影视城区域,进入郊区未开发的荒野马路,窗外起初还掠过几个路灯,后来便黑得只能靠车头大灯的照明看清去路。 安嘉月挪了挪身子,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脑袋歪向车窗,望见了蓝墨水般铺开的夜空、郊区才能见到的点点星光,以及一轮明亮如钩的月亮。 或许回去,该把那条项链找出来戴了。 第55章 《闪亮人生》 就是要让月月爱情事业双丰收! (《闪亮人生》,又名《触不可及》,建议看法国版,友情故事。 从《心乐》剧组出来,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 起码不用控制体重了。 安嘉月第二天早饭一口气吃了一屉小笼、两个烧饼和三杯豆浆、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后如是想。 朱兴磊坐在他对面,握着筷子,全程瞪着眼张大嘴,表情从惊吓到茫然到愤怒,最后一拍自家小店的桌子:“他娘的贺心宸是不是不给你饭吃?我就知道他会虐待你!” 安嘉月噎住,边咳嗽边扶稳脆弱的小木桌:“他、咳咳!他对我很好……” 朱兴磊大惊失色,拍他后背:“还虐出病来了?” 朱兴磊常年干体力活,手劲大得能劈砖,安嘉月被他拍得差点背过气去,直翻白眼:“别、别拍了!” 十分钟后,平复下来的安嘉月终于能冷静地对朱兴磊描述贺心宸具体好在哪儿。 但那些细枝末节的照顾在朱兴磊眼里都不值一提:“他给你点蝇头小利你就飞蛾扑火了,等他带你去见他爸妈、公开出柜的时候你再夸他吧,不敢做这些事,你永远只是他的地下小情人!” 安嘉月想反驳,张嘴却发现朱兴磊说的也没错。 “反正他目前表现还不错,万一将来真的渣了我,大不了再分手一次,我赚了一部大男主,睡了一个大帅哥,不亏。” 安嘉月掏出手机,豪气道,“买单!” 朱兴磊毫不犹豫:“二十五块。” 安嘉月:“我好不容易回来,第一顿就在你这儿吃,你怎么不跟我客气客气?” 朱兴磊大义凛然:“我才不跟执迷不悟的人客气,而且你吃得太多了!” 安嘉月:“……”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诶,我先接个电话。” 安嘉月顺势拿起。 朱兴磊:“别找借口赖账!” “真有电话!放心吧一分钱都不少你!” 安嘉月无语,将手机放到耳边接通,川剧变脸似地换上笑容,“喂,勇哥,什么事呀?” 朱兴磊哼了声,自觉不说话了,目光没挪开,像是怕他赖账跑了。 安嘉月没跑,但脸色渐渐变得异样,挂了电话后,立即低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似乎在查找什么信息。 朱兴磊到底关心他,问:“怎么啦?公司出事了?” 安嘉月的手指定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凝视几秒,猛地抬头,表情错愕又惊喜,仿佛中了一千万大奖:“磊子,我红了!” 一个上午,天艺的电话几乎被媒体打爆。 没有人预料到,部部电影票房扑街、在公司只是个小角色的安嘉月居然会有登顶热搜的一天。 安嘉月本人倒是有想过,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本以为怎么也得在电影上映后,谁知幸运女神快马加鞭赶着来眷顾他。 他的大名热搜高居前五不下,起因是一组照片。 他昨天在片场的店外吃冰激凌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坐在欧风餐桌前,嘴角微微翘起,眼里盛着夏日的阳光,双手握着甜筒,开心安逸,清爽甜蜜。而唇上和舌上的冰激凌则传递出隐约的暧昧讯号。 [这是在拍哪部电影啊!!!主角太好看了吧!!!!又纯又欲!!!] 拍摄者在文案里狂吼。 看照片上自己的表情,安嘉月确定当时他在与贺心宸调情,应该就是那几个围观的年轻女孩偷拍的。 有时候路人并不清晰的抓拍图反而比经纪公司的精修图更容易出圈,这是他继大学晚会后又一次以大名登上热搜,居然还有路人记得他: [好像前几年见过这个小哥哥?电影学院的?] [对对对,我记得他,有一组旗袍照绝了!!好涩好涩!] [啊我第一次见他还要早,六七年前他刚入学的时候,那会儿纯得不得了!竟然长这么大了。] 恍若隔世。 安嘉月常年屏蔽微博消息,昨晚回来太累也没怎么看手机,所以一直与世隔绝,没注意到自己的微博新消息已经爆了。 在他上个月发的一条最新微博下,评论已经达到了五千条,比平时翻了十倍,几乎都是从热搜来的。 若不是张勇亲自打电话来告诉他这一消息,他还以为是公司突然大发慈悲,一掷千金给他买了热搜和水军评论。 张勇让他趁着热度没下去,赶紧发张新自拍巩固颜粉,顺便宣传一波电影让金主爸爸高兴。 安嘉月根本不用他提醒,发现热搜之后立即赶回了家,特意洗了个头,接着吹头发,吹到半干状态,关了吹风机,随手抓出蓬松凌乱的造型。 然后穿上一件干净朴素、领口有些大的白 t 恤,露出锁骨,站在镜子前试了几个微笑的表情,最终选定比较单纯无害的一个,打开摄像头,对着镜头自拍了一张。 [谢谢大家关注,受宠若惊,也希望大家关注我即将上映的作品《心乐》!再次感谢!] 讨人喜欢这种事,已经是他的本能了,用不着任何人教。 发出去之后,早已守候在他微博的新粉一通狂吹。偶尔有人提起这部电影的导演两个月前被爆过黑料,但这毕竟与安嘉月没有直接联系,反对的声音力量微薄,被持续不断的赞美迅速压了下去。 也有不少人翻出了以前他参演的电影片段,惋惜地叹道:[这么适合大荧幕的一张脸怎么现在才被发掘!!演技也很好啊!] 因为这些电影太烂了,没人看呀。安嘉月心道。 为了维持这波绝佳热度,张勇紧急招来公司的宣传和策划团队,商议了一整天,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最终从各式各样的提案里挑了最合适的那个:上综艺。 近日正好有档大热的演员选秀类节目在招募年轻演员,以安嘉月的咖位原本轮不到,但节目组看中了他的即时热度,加上他是科班出身,曾经的表演系第一,演技应该拉胯不到哪儿去,于是投来了橄榄枝。 张勇对这个百里挑一的方案十分满意,既有足够的曝光率,也能秀一把实力,让新增的颜粉转为死忠粉。 然而安嘉月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勇哥,我这阵子得照顾我爸,不想离开家太久,有没有在家就可以进行的方案?” 张勇好不容易对这个扶不起的阿斗重燃希望,听见这话,又大失所望:“嘉月,你知道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吗?错过了可能就没了,况且你多赚点钱回来给你爸治病不是更好吗?” 安嘉月没被他洗脑:“可万一他在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你真是……” 张勇一整天的努力竹篮打水了,气得拍桌。 安嘉月从电话里听得一清二楚,宽慰他:“勇哥,而且你想啊,演员终归得靠作品说话,这个综艺要录三个月,期间我接不了其他戏了,这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嘛。” 张勇冷哼:“你想得倒美,是有几个剧本找你,但都上不了台面,你以前的作品太烂了你知道吗?能拿下贺大少的电影主角算是走狗屎运了,你以为这样的运气你想有就有啊?” “那可说不准,贺导对我挺满意的,说下部戏还找我呢。” “人家只是跟你客气!” 张勇怒道,“难道人家会跟你说‘以后别合作了’啊?” 贺心宸绝对说过这种话,安嘉月心想,他可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 张勇愤愤不平,语气强硬地让他好好考虑清楚,如果这次机会没利用好,之后《心乐》票房再扑街,马涛真的要将他扫地出门了。 安嘉月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挂电话后无所事事地欣赏了会儿新粉们的彩虹屁,有些特别浮夸老套,他觉得好笑,截图发给了贺心宸:[粉丝管我叫宝宝,哈哈哈我都多大了。] 贺心宸可能在忙别的,许久没回,安嘉月锁了手机,扔到床上,暂时不想去想如何维持热度的复杂问题,淋了次畅快淋漓的澡,擦着头发出来时,看见贺心宸回了: [嘉月,我想让你来万纳,你愿意吗?] 安嘉月心下一惊,不是没想过贺心宸会提出这个请求,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头发也不擦了,回了个电话过去:“喂,怎么这么突然?” “想很久了,天艺的庙太小,无法给你充足的资源。” 贺心宸沉稳的声音很有说服力,“你们公司的主营业务不是电影,培养的主力也不是演员,而是偶像,你在那儿很难施展拳脚,不如来万纳。” 安嘉月毫不犹豫:“好啊,我当然愿意,不过我的合约还没到期,要付解约金一千万…… 你有钱吗?” 贺心宸尴尬地沉默了一秒:“等电影上映就有了。” 安嘉月:“那你爸会同意吗?” 贺心宸:“等票房破十五亿我就有决定权了。” 安嘉月不留情面地笑话他:“贺少爷,敢情你给的都是空头支票啊?我看我还是先抱紧老东家的大腿吧,等你有钱有权了再来给我赎身。” 贺心宸叹了声气:“我尽快。刚开了个会,后期剪辑再加上审批和宣发,离正式上映起码还有两个月。” “这已经很快了啊,有的电影要审一年以上呢。” 安嘉月想了想,” 那其实现在就可以开始宣传了,本来我没什么能力帮你,但现在我能给你引流了,让我想想该怎么花最少的钱搞最厉害的宣传……” “嘉月。” 贺心宸打断了他的思路,“你不用考虑这些,我不想利用你。” 安嘉月愣了愣:“这怎么叫利用呢?我自愿的呀。” “今天你发的自拍,笑得不真。” 贺心宸道,“我知道你想打造一个人设,帮助自己快速圈粉,但你已经戴了太久的面具,不累吗?其实很多时候,你并不需要做什么,真诚即可。” 安嘉月无法苟同:“怎么个真诚法?那组抓拍图就把我的纯真无害人设定下了,现在哪怕我被扒出以前抽过烟,粉丝对我的滤镜立马碎一地,转眼就脱粉。这个世界很现实残忍,容不下真诚的人。” “但虚假的面具迟早会破碎,代价也会很惨痛,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贺心宸循循善诱,“况且你真实的样子也很吸引人,你在电影里的表现会更吸引人,何必要给自己套一层束缚呢?” 安嘉月:“你别乱吹了,我真实的样子很讨人厌,这点我从小就知道,那时候没人喜欢我,后来学会装乖了才讨人喜欢,你当初不也是看我乖巧听话才喜欢我的吗?” “不是。” 贺心宸道,“当初最开始吸引我的,是你耍小心思的时候那股聪明伶俐劲儿,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安嘉月惊讶:“原来你喜欢被骗啊!早说嘛,我最拿手啦!” 贺心宸笑了笑,声音愉悦,含着点宠溺,轻轻唤了声:“月月。” 安嘉月的心一下就软绵绵的了,也轻轻地应了声:“诶。” “你叫嘉月,嘉,是美好的意思。” 贺心宸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美好的,无法欣赏你真实样貌的人缺少发现美好的眼睛,你不用根据他们的想法改变自己。就像钻石,有的人说不过是碳而已,那又如何?只要有光,钻石就会闪闪发亮,就会被无数人喜欢。你以前只是缺少光而已,这部电影会是你的光。” “这可是你说的啊。” 安嘉月笑道,“我能不能成为肩扛票房十五亿的大男主,就看你的‘打光’了。” 贺心宸 “嗯” 了声,声音如早春清波,缓缓荡至耳畔,带着些许暖意:“定不负所托。” 第56章 《狼狈》 下章就见面啦~最后一段小难关,过了就没事了! (《狼狈》讲美貌背后的危险,12 年的电影,比较限制级,女主去年 xd 进去了,酌情选择吧) 这一波热搜的热度过了两三天才降下去,对于一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来说,可谓一夜飞升。 大量的曝光度免不了导致被扒过去,很快就有考古学家扒出了安嘉月曾经的期末晚会表演,以及电影学院那一届的入学成绩,他赫然位于榜首,而且文化课考得也相当好,就算不学表演也足以上一个很不错的大学了。 颜值、实力、智商统统在线,粉丝看他简直完美,对他的喜欢更上一层楼,甚至超话都建好了,粉丝名也想好了,叫 “月影”,寓意是与他常伴。 于维无不羡艳地说:“我都没上过热搜第一,嘉月你真厉害。” 安嘉月算了算这几天增加的粉丝数,涨了足足五十万,仍在快速增加中,不过势头没刚开始每秒几十个那么疯狂了。 突如其来的曝光度吸引的不只是网友,还有许多他久未联系的同学故交。 戴琳和魏武都发来了祝贺,夸奖他终于 “初露锋芒” 了,这两个人的话他相信是真心实意的,至于其他电影学院的同学、甚至是初高中同学的恭贺,他就且听且过了,谁知道是不是看他火了来巴结他。 最令他没想到的是,包蓉居然转发了他那张最新自拍,配文说:[这次能跟老同学合作很开心~] 安嘉月看得满脸问号,这蹭热度的厚脸皮程度可真是无人能及。无奈包蓉确实参演了电影,转发这条也无可厚非。 不过睁眼说瞎话谁不会?他立马在包蓉转发的那条微博下评论:[谢谢姐姐的指点~] 包蓉比他大几个月,喊声姐姐没毛病。紧跟而来的粉丝看见这个称呼纷纷夸赞:[弟弟好乖好甜呀!] 也有人跟着喊:[谢谢姐姐对嘉月的关照!] 包蓉没再回复,估计已经被气死了。 网上这些事倒是次要的,安刚伟最近旧伤复发,经常头晕,安嘉月哪儿也没敢去,天天在家陪着。 张勇不止一次打电话来劝他接综艺或者新戏,他统统以《心乐》即将进入宣传期为由推拒了,张勇没有办法,只好作罢,但怨气很大,最近一次通电话还骂了他:“没出息,不争气!” 安嘉月满不在乎,反正贺心宸已经许诺了他,他未来十有八成会跳槽到万纳,犯不着再对天艺言听计从。 但这波热度肯定不能白白浪费了,贺心宸让他别立人设,他就另外想了个营业方式——拍日常 vlog。 内容非常生活化,就是去朱兴磊家的早餐店买早饭吃。 他自己手持手机,在九月的阳光中步入拥挤狭小的店面,笑着对镜头介绍朱兴磊是自己从小到大的铁哥们,欢迎大家来这儿买早餐云云,还现场当了回美食博主,点评各类早点的优缺点,比如烧饼又脆又香,但油条炸得硬了,惹得朱兴磊举着漏勺过来骂:“不准发到网上去!能不能多夸点好的!”,安嘉月委屈道:“各位朋友们,我被赶出来了,今天的视频只能到这儿了,我们下期再见。” 视频发出去之后,反响相当好,时隔一周又上了回热搜。粉丝见识到了他有趣接地气的一面,感觉与偶像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这种时远时近的距离感是粉丝与偶像相处的最佳状态,毕竟总是仰头望着遥不可及的人,谁的脖子都会酸。况且,这样乐观生活的形象也与他演的池乐很相符,等《心乐》上映后,观众更容易把他代入角色。 安嘉月算盘打得很美,实践效果也相当不错,但也有没料到的事。 第一期 vlog 发出后,朱兴磊家本就店小客人多的小店更是人满为患,害得朱兴磊不得不起更早,整日郁闷自己恐怕还没赚够娶媳妇的钱就先累死了。 更糟糕的是,朱兴磊被人尾随回家,泄漏了居住地址,导致最近老楼的楼下出现了一些年轻女孩,一见安嘉月就激动地尖叫,手机对着他一通乱拍,甚至会装作送外卖的,来敲他们家门,严重影响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安嘉月在电话里对贺心宸抱怨了这事:“我们这儿居民楼连个密码锁都没有,她们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贺心宸这几天去了国外,忙着处理公司这两个月堆积的事务,一下子从朝夕相处变为相隔万里,两个人只能靠视频相见。他思索了会儿,说:“暂时带你爸去我那栋别墅住吧,反正也是空着,我让人明天去打扫一下,收拾好房间,采购一些吃的,你明晚就能住进去。地址还记得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安嘉月没跟他客气,欣然接受。回头跟安刚伟说了这事,安刚伟感叹:“这个导演对你也太好了吧,你一定得好好感谢人家。” 您儿子都把自己送给他了。安嘉月心想。鉴于安刚伟最近身体抱恙,他暂时没坦白跟贺心宸的事,打算等安刚伟身体好点了、贺心宸那边也赌赢了之后再说,否则就算他爸能理解,贺家不同意的话,那也是白搭。 打完电话后的第二天,安嘉月打包好他们父子俩的行李,嘱咐隔壁朱家三口,如果那些女孩再来,就说他们去亲戚家小住一段时间,可能几个月都不回来,让她们打消念头乖乖回去。 朱爸爸爽快地答应了,朱兴磊却起了疑,当着自己爸的面不敢瞎问,晚上悄咪咪地发消息来:[嘉月,我可从来没听说你家在这儿还有亲戚,老实说,是不是去姓贺的家里了!] 安嘉月正在做晚饭,贺心宸家曾经空空如也的冰箱如今填满了食材,搞得他眼花缭乱,被逼出了选择困难症。好不容易定下要做的菜,忙得热火朝天,没工夫跟朱兴磊多解释,随意地回:[是他是他就是他,行了吧?] [你也不怕被人发现你跟他有一腿!!] 光看文字都能想象出朱兴磊的抓狂。 [没事的,他这小区安保特别严,好多明星都在这儿买房了。] [你怎么这么信任他!万一被发现了,他反正有钱,把你踹了还能找新的,什么都不影响,可你的事业就完了啊!你好不容易混出头,还不小心一点儿!] 安嘉月正要反驳,被发现了对贺心宸也有影响,他将来是要当大导演的。这时,别墅的门铃突然响了。 他腾不出手,朝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安刚伟喊:“爸!去开下门,可能是我刚下单的冰糖,这儿没冰糖。” 安刚伟应了声 “好”,往门口去了。 安嘉月敷衍地哄了朱兴磊几句,结束对话后,继续处理食材。过了一会儿,发现安刚伟还没回来。 取个东西不应该这么久啊? 他暂时关了燃气灶火,擦干手解下围裙,匆匆跑出去看。 别墅大门开着,安刚伟正站在铁门口,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说话。 “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先进去坐?我儿子大概知道…… 诶,嘉月,你来了,正好,这位小姐问你们导演去哪儿了?” 女人惊愕地扭头看去,美目瞪得极大:“安嘉月?你怎么在这儿?” 安嘉月一迈出门就后悔得想把脚缩回去,无奈已经被看见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笑道:“丁小姐,贺导把房子借给了我一段时间,所以我暂时住这儿。” 丁馥听了更是满脸狐疑,碍于他们俩不熟,她语气还算客气,问:“他为什么借给你啊?” “因为最近我家有私生蹲着,出入特别不方便,我爸这阵子身体又不好需要静养。贺导听说了我的情况,就把房子借给我了。” 丁馥将信将疑,自言自语似地嘀咕:“这样啊,他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安嘉月笑笑:“你找贺导有事吗?贺导现在人在国外,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你有事联系不到他,我可以试试帮你转达。” 丁馥踌躇了会儿,继而绽开美丽动人的笑:“那就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回来了给我发个消息,我有事找他,一直找不到,听说你们的戏杀青之后天天来这儿,今天好不容易看见里边灯亮着,还以为他回来了呢。不过遇到你也很惊喜,没想到无意间碰上了传闻中的的‘纯欲小王子’。” 安嘉月一抖鸡皮疙瘩。这个称呼是粉丝起的,网上乱吹彩虹屁的时候用用没什么,真被人当面喊出来,尴尬程度堪比网友见面喊网名。 “丁小姐过奖了,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说真的,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丁馥冷不防地说。 安嘉月心里猛地一紧。 他们俩五年前确实曾在这栋别墅门口见过一面,但只是匆匆一瞥,难道丁馥还记得? “可能是你长得很像邻家弟弟吧。” 丁馥笑道。 安嘉月暗暗松了口气:“我经常被这么说哈哈,对了,要进去坐坐吗?” 丁馥摇头:“不用,他不在我就先回去了,期待你的新戏哦。” “嗯,谢谢,我送送你。” 目送丁馥上了来时的车之后,安嘉月跟在安刚伟后头进屋,刚才出来得匆忙,这会儿才想起烤箱里还有东西,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车内,丁馥系上安全带,对着手机说了句:“他不在,我也没办法了,就算他在,也不可能让我再接近他,你趁早打消让我做卧底的念头吧。” 说完,她余光瞥见两道匆匆离去的背影。转头一看,是安嘉月和他爸。 娱乐圈消息流通飞速,最近谁火了谁糊了基本都一清二楚,丁馥也看过近日网上流传的那组照片,今晚见到真人,似乎比照片还要令人眼前一亮。 安嘉月穿得简单,普普通通的白 t 恤牛仔裤,大学生似的。笑起来单纯无害,说话礼貌亲切,很邻家男孩。但他的脸又太过漂亮,一双眼睛能勾魂似的,泪痣若隐若现,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让人产生不该有的念头。确实如同网上形容的,老天爷追着塞饭吃的典范。 这样的外形能火算不上意外。 丁馥对这种类型的帅哥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安嘉月的背影,便收回了视线,打算让司机开回家。 然而就在她转头的那一霎那,残留在视觉中的背影突然与记忆深处的某道背影重叠了。 好像曾几何时,她也目睹过这样一道背影进入贺心宸家。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贯冷淡不羁的贺心宸也会露出那样紧张关切又温柔的表情,却是对着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男孩,而她当时只能怒火冲天地干瞪眼。 丁馥猛地扭头。 安嘉月和他爸刚跨入别墅的门,“砰” 地一声,大门关上,背影消失了。 司机迟迟没听到指示,疑惑地问:“丁小姐,接下来去哪儿?” 丁馥却没理会,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地低喃:“原来是他……” 第57章 《给朱丽叶的信》 老贺开始逐渐显露本性~ (《给朱丽叶的信》讲一段寻爱之旅,引用台词原句:爱情啊,从来都不晚。) 在贺心宸的别墅住了两周,朱兴磊来电说他们家附近的私生已经三天没来了,他们可以放心回去了。 住在别人家到底不如自己家熟悉自在,安刚伟也想早点回去,于是他们父子俩又打包好行李重返老家,到的时候刚好晚饭的点,安嘉月懒得再做饭,拉着他爸去隔壁蹭了一顿。 吃完饭,父母辈在屋子里打牌,朱兴磊端着剩下的几块鸡肉去楼下,喂给正在长身体的小猫崽吃。安嘉月跟他一块儿下楼,把鸡肉撕成条扔到地上,猫崽子一点不怕他们两个,吃得津津有味。 “嘉月,你啥时候再来我店里拍视频?” 朱兴磊问。 安嘉月奇了:“你之前不是嫌来打卡的人太多,让我别拍你了吗?” 朱兴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寸头:“那什么,你上次发了以后,戴琳也看见了,来找我聊天,恭喜我有自己的店面了……” 安嘉月大感意外:“她居然还记得你?” “我也很惊讶啊!她现在这么有名,居然还会找我唠家常。” 朱兴磊脸上满怀对女神的憧憬,“虽然她以前就这样,特别平易近人,直率大方,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我完全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安嘉月适时打断:“你可别想太多,人家应该只是突发奇想而已。” 朱兴磊一下泄气:“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当她是我的偶像,仰望的那种!感慨一下还不行了?” 安嘉月:“行行行,改天我拉她本人到你店里去吃一顿。” “真的啊?!” 朱兴磊又瞬间激动了。 “嗯,我以后应该会去万纳,到时候就是她同事了。” 朱兴磊一向不怎么聪明的脑子突然活络了,脸色一沉:“去姓贺的公司?让他当你领导管着你?” “他不怎么管我,倒是挺惯着我。” 安嘉月想起昨晚贺心宸说过两天就回来,打心眼儿里高兴,忍不住笑了,“我后天去万纳找他,应该能把这事定下。” “你怎么总是对他盲目乐观!” 朱兴磊看不下去,手里的鸡肉愤愤一丢,“他让你去拍电影你就拍,他让你复合你就复合,他让你去他公司你就去?我看你是一谈恋爱就变傻,完全不计前嫌,不计后果!” 安嘉月依旧慢条斯理地喂着猫:“我当然计,就是因为计,所以觉得他的表现足以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朱兴磊哼哼:“你计个屁,表现再好,也弥补不了你五年的青春,他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出现,太晚了!” 安嘉月摇头,高深道:“爱情啊,从来都不晚。” 朱兴磊翻了个白眼,终究口才不敌,没能想出更多劝教的话来,气呼呼地抓起两只小猫崽,不给他喂,理由是 “怕他们吃了你喂的东西变得跟你一样傻!” 安嘉月哭笑不得,拍拍手,径自上了楼,给男朋友打今日份的视频电话去了。 两天后,万纳总部。 寻常的工作日时间,底楼大厅人来人往,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不是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他怎么来我们公司了?” “贺总新片的男主不就是他么……” 安嘉月听见了周围的窃窃私语,没在意,径直走到前台,说与贺心宸有约,前台认出了他,边拨打内线电话确认,边兴奋地盯着他看,眼神像是要把他一口吞下。 安嘉月不适应这火热的眼神,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万纳的大楼他是第一次来,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不像天艺那种小公司只租得起办公大楼的三层楼,万纳直接自己建了栋大楼,拔地而起三十层,壕气冲天。 前台确认过预约后,热情地领着他去总裁办公室。 多日未见,安嘉月心里已经盘算好给贺心宸一个大大的拥抱了,然而当办公室的门打开,里面赫然站着个巨大的电灯泡。 正看着计划书的薛振宇抬起头,看见是他,挑了挑眉,戏谑地调侃:“哟,回来第一天就约了你的小心肝,这么迫不及待啊?” 贺心宸站在办公桌后,也在看计划书。分别两周,他的面貌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上的服饰从在剧组时随性的 t 恤长裤变成了精英气质十足的西装革履,头发梳到了脑后,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银边金属眼镜,目光流转,落到进门者身上。 “嗯,迫不及待了。” 安嘉月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只在几个月前刚与贺心宸重逢的时候见过这种打扮,但那时计较着前仇旧怨,觉得帅也不想承认。此刻再见,心境完全不同了,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帅还这么会说话真是要命了。 薛振宇见他俩一个站在门口笑意盈盈,一个站在办公桌后含情脉脉,受不了地捏住自个儿鼻子:“这酸臭味熏死我了…… 差不多得了啊,你俩要对视到什么时候?正事要紧!” 安嘉月本来就没打算办正事,但薛振宇在这儿,他只能跟着去看计划书:“你们在商量什么啊?” “《心乐》的宣发安排。” 薛振宇道,“咱们这部片没什么敏感内容,过审应该挺快的,是时候开始宣传了。况且这阵子嘉月的话题度很高,咱们正好蹭一波热度,我让剪辑师先做个预告出来,投放到各大社交平台和影视平台,先积累一波关注度呗。” 贺心宸沉吟片刻,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黄渝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薛振宇想了想:“好像没有,怎么了?” “这不正常。” 贺心宸颦眉,“他资金比我们充足,通常拍摄末期就开始造势,这次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也不抢占平台投放位,很奇怪。” 薛振宇:“可能是想上映前铺天盖地地密集宣传?这种策略也挺常见的,上映前一周是黄金宣传期,他可能想到时候再挤占我们的宣传空间。” 这个理由似乎不能说服贺心宸,但他没有头绪,也只能暂时放下:“或许吧。” 安嘉月听他们谈到这儿,脑中一念闪过,说:“对了,前几天丁馥来你家找你。薛制片,你不是说她跟了黄渝吗?为什么又回头找心宸?” 贺心宸突然投来一个异常犀利的眼神。 薛振宇正想说话,瞧见他眼神有异,心里猛地一沉,万分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丁馥想搞什么鬼?” 贺心宸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第一次听嘉月喊我名字。” 薛振宇:“……” 安嘉月:“……” 贺心宸推了推眼镜,恢复面无表情:“你去找丁馥谈谈,看她想干什么。” 薛振宇从恍惚中回神:“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她想见的是你啊。” 贺心宸斜睨:“你见过有现任了还去见前任的吗?” 薛振宇:“…… 我受够了!干完这票我就请求调职!” 贺心宸:“你调职要经由我审批。” 薛振宇彻底崩溃了:“你说你都奔四的老男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儿?谈个恋爱怎么跟个二十几的小年轻似的?” “别听他乱说。” 贺心宸从办公桌后走出,站定在安嘉月面前,“三十二岁而已,跟你相差不到一轮,是同辈人,没那么老。” 薛振宇还在骂骂咧咧 “要点脸吧”,安嘉月笑得乐不可支:“贺先生,头一回觉得你这么可爱。” 贺心宸眉头微皱,似乎对他恢复了 “贺先生” 这个称呼略感不满,但或许是出于年长者的自尊,没有指出来,只冷冰冰地瞥了薛振宇这个搅局者一眼,吓得薛振宇后边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地继续商量后续具体的宣发计划。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已是中午十二点,薛振宇识相地自个儿滚了,声称:“不打扰您二位共进午餐。” 贺心宸的办公室在顶层,包揽了整层,出门就是专属电梯,安嘉月跟着他直达地下停车场,坐上车后,问:“去哪儿吃饭?” 贺心宸:“回家吃吧,随便吃点。” 安嘉月记得冰箱里还冻着肉和鱼,于是又手机下单买了些蔬菜,算准了时间,等他们到家时应该差不多送到。 工作日的下午道路通畅,奔驰疾驶而过,仪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了八十。安嘉月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贺心宸聊天。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像贺心宸这种男人,估计早就过了一头热的阶段,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一如既往地内敛深沉,仿佛他们昨天刚见过面。 仔细回想,贺心宸其实一贯如此,阔别五年的重逢都能不露声色,短短两周的分别算得了什么? 或许自己也该学着成熟点儿,安嘉月心想。不要一谈恋爱就恨不得天天缠在对方身上,很不矜持。 奔驰车驶入住宅区,进入树荫遮掩的分叉小道,贺心宸打着方向盘缓缓倒车入库,停稳后熄了火。 安嘉月身上带着备用钥匙,下车后走在前头,穿过别墅自带的小花园,到门口开了门。别墅里洁净如新,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他边换鞋边问:“咦,你让人来打扫过啦?” 身后传来关门声,却不闻人声。安嘉月疑惑地回头—— 贺心宸拽了他一把,揽着他腰收入怀中,低下头,一个重重的吻压下来。 安嘉月呼吸一滞,防守松懈,贺心宸已然攻城略地,这个吻深得不能更深,转眼间唇舌就交缠在了一起。 安嘉月腿发软,脸颊因缺氧而迅速涨红,被箍着腰亲,不断后仰,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嗯着。 贺心宸的舌头退出来,手却伸进了他的裤子。 安嘉月 “啊!” 地低叫了声:“你干嘛、干嘛这么急……” 贺心宸轻咬他的唇,柔情混合着欲望,缱绻而浓烈:“想你了。” 第58章 《西雅图不眠夜》 块:恭喜两位新人重归于好! 月月:我可还没完全答应呢,等他兑现承诺再说(点烟 老贺:老婆怎么这样 QAQ (《西雅图不眠夜》,当你看到某个人第一眼,跟他说第一句话,你就知道那人可能是你一生的伴侣。 简简单单三个字,杀伤力却大得像十万伏电流,电得安嘉月浑身一麻,酥酥软软,勾着贺心宸的脖子,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贺心宸着迷地亲他的嘴唇、鼻子、额头、脸颊和耳朵,手很不安分。 换作别人只会觉得急色下流,但贺心宸这么稳重的人,做出这样的事,足以见得他说的想念是真的,而且已经到了无法压抑的程度。 谁能不心软。 安嘉月推了推他,分开些许距离,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今天来万纳拜访,知道会遇见许多人,特意穿得颇为正式。扣子一颗颗解开,直至最下端。 贺心宸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暂停亲吻,低头看去,率先看见了一条璀璨的弯月形钻石项链。 他的视线瞬间集中了过去,项链的光芒映得他平素黑沉的眼眸发着亮光,微微出神,哑声说:“很高兴你又戴上了。” “嗯,我不想再摘下来了。” 安嘉月吻他唇角,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好好爱我,心宸。” 别墅外的分叉小道上,送菜的外卖小哥正在仔细查看门牌号。不是第一次来这片住宅区,但每次都像进迷宫似的,找半天路。 眼看着要超时了,他终于找到了订单上的人家。 他按响了铁栅栏外的对讲机,结果直到挂断也没人接。他不死心地又按了一次,打算这次再没人接就打订单上的电话。 还好有人在家,对讲机接通,那头传来一道低暗的男声:“哪位?” 送菜小哥刚要回答,忽然听见对讲机的背景音中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啜泣,来不及细听,便被人打岔:“哪位?” 男人似乎很不耐烦。 他连忙回答了来意,两秒后,铁栅栏 “咔嚓” 一声开了。 送菜小哥急急忙忙地小跑到别墅门口,敲了门。他们公司规定商品一定要送到顾客手中,他不敢随便放地上,只能巴巴地等着。 约莫半分钟后,终于有人应门——尽管只开了一道缝。 伸出来的一条胳膊套着衬衫和西装,穿搭很讲究,袖口的金属扣像黄金一样闪,小哥眼睛都看直了。然而西装外套却很皱,像被人紧紧攥过,不清楚怎么回事儿。 “给我。” 手的主人发号施令,是刚才电话里的男声。 小哥忙不迭地把一袋子菜递过去,靠近门板的时候,又听到了那道细细的啜泣,此刻仿佛被捂住了嘴,哭得可怜又隐忍。 小哥斜跨一步,伸长了脖子去瞧,然而大门已在眼前 “砰!” 地关上了。 ………………………………………………………………………………………………………… 最终从浴室出来时,外边天都暗了,贺心宸给他裹了件浴袍,抱他去了楼下的暗房,那间房内已经重新贴满了照片,安嘉月一眼扫过去,每一张都能回忆起过往的场景。 贺心宸将他放倒在桌上,随手拿起一旁的相机,拍下了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却一脸满足的他。 然而放下相机后,贺心宸又把刚拍的照片删了。 安嘉月眼角泪痕未干,不解地问:“为什么删了?” 贺心宸俯身抱他起来,一起坐下,吻他眼角:“当初你把我最喜欢的那组照片删了,一直遗憾,今天终于有机会重拍一张,了结自己的念想。但照片本身不重要,留着可能还会泄漏,重要的是你,你已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每天看真人,不需要照片了。” 安嘉月软绵绵地靠倒在他肩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你这个大骗子这儿,命运弄人啊。” 贺心宸笑了笑:“所谓命运,不过是两个疯子认为他们自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你愿意跟我一起当疯子吗?” “你今天已经够疯了……” 安嘉月嘟哝,“我不也陪着你疯了吗…… 你说我愿不愿意?” 贺心宸笑意更深,抱紧了他:“谢谢月月。” 直到安嘉月躺在换了床单的大床上、贴着身旁人温暖的身体,一颗心才终于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 贺心宸的爱与欲总是从容成熟,而他却总是焦急渴望,虽知道这主要是年龄和性格差距的原因,但有时也会怀疑,是否是爱意上的不对等。 直到今天才发现,贺心宸原来也如此渴望他,只不过藏得太深太好,不露声色而已。一与他分别,就藏不住了。 小别胜新婚,这话还真不假。 看来以后要让贺心宸多出差几次,安嘉月心想。然而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念头。不行的,那样会受不了的,思之如狂的,又不止贺心宸一个。 第59章 《悲惨世界》 弥补老贺当年没能在月月最艰难的时候陪伴他的遗憾。 中饭变晚饭,安嘉月瘫在床上,像个不能自理的病人似地吃贺心宸喂过来的外卖。 因为他做不动饭,而贺心宸又不会做饭。 吃完晚餐,两个人又躺回床上,靠在一起聊天。 温存时光短暂,若不是惦记着家有老父需要照顾,安嘉月其实很想留下过夜。 可是没办法,他只能在夜晚九点从床上疲惫地爬起来,拖着像散了架、又重新组装了一遍、然而装错位置、导致极其不协调的四肢去换衣服。 刚下床,手就被床上的男人拉住。 贺心宸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虎口:“能不回去吗?” 安嘉月发现这男人其实很会不动声色地撒娇,用着平淡沉稳的语气,眼里的期冀恳求却是明晃晃的,想无视都难,让人很想心软答应。 “我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他狠下心拒绝了,同时柔声哄,“明天再来找你,行吗?” 贺心宸垂下眼帘,似乎不喜欢这个回答,安嘉月以为他不高兴了,正要上前抱抱他,贺心宸又抬起了眼,并起身下床,被子滑落,宽阔的胸膛、精瘦的腰腹、漂亮有力的块状肌肉…… 全都大剌剌地袒露出来,没有一丝赘肉。 “我送你回去。” 贺心宸走向衣柜。 安嘉月刚被这身肌肉好好 “关照” 过,对它又爱又恨,但平息下来一看,还是爱居多。下次要是薛振宇再挤兑贺心宸年纪大,他可以帮着反驳了。老男人怎么了?只要保养得好,又生猛又会疼爱人,比冲动莽撞的小年轻强多了。 “要穿我的衣服吗?” 贺心宸晃了晃手里的一件衬衫。 安嘉月没推辞男友衬衫,也没推辞男友送他回家,一路上好几次忍不住抬起袖子闻衬衫上的味道。贺心宸给他喷了平常自用的那款雪松香水,清清冷冷的前调,温温暖暖的尾调,就像贺心宸的怀抱。 车子开到弄堂口便进不去了,夜色正浓,弄堂幽深漆黑,没有灯火照路。 贺心宸想送他到楼下,安嘉月担心那些私生卷土重来,撞见他们两个深更半夜一同回家,没有答应,临走前揪过贺心宸的衣领,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当作安慰。 第二天一早,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阴沉沉的。 这种天气,安刚伟最容易犯头疼的老毛病,安嘉月早上七点多就听见了隔壁房间的叫唤,急忙跑到他爸房间去,看见安刚伟躺在床上捂着脑门,紧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 “爸,头疼得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安刚伟摆手:“没关系…… 忍忍就过去了。” 安嘉月为了让他好受一点,去厨房盛了碗粥来,昨夜回家后煮的,在电饭煲里保温闷了一晚上,米粒软烂得入口即化,喝起来不费力。 但安刚伟的头疼并没有因胃里暖了而有所缓解,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额头甚至沁出了冷汗。 安嘉月坐不住了,安刚伟这阵子头疼的症状断断续续时有发作,恐怕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不敢再耽搁,立刻叫了辆车,自己戴上口罩,接着给他爸套上衣服,然后背起安伟刚下楼。 老楼的楼道狭窄,清晨的光线昏暗,安嘉月浑身还酸疼着,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好几次险些摔跤,所幸咬牙稳住了。终于走出楼栋来到平地的时候,已经吃力得快趴下了。 安刚伟头痛得没力气,勉强撑着伞,趴在他背上,看见汗珠从他下巴滴落,心疼不已:“嘉月,放爸下来,爸自己能走。” 安嘉月摇了摇头,背着安刚伟在路边等车。 这画面他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经常受伤,尽管努力藏着掖着,也免不得被安刚伟发现。那时候安伟刚正值壮年,背他去医院轻轻松松,宽阔的脊背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被压垮。 但如今一次头疼发作,就能将这个中年男人折磨得走路都困难。 安嘉月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他那一晚接了那个电话,而不是沉迷在与贺心宸的缠绵中,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他爸会得到及时的治疗,不会留下后遗症无法干重活,也不会失业在家靠他养活,更不会时不时地疼痛难忍。 他曾经满怀愤懑与自责,把气撒在贺心宸头上,但这其实怪不得贺心宸,是他自己一头热地陷在恋爱的甜蜜中,酿成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朱兴磊说他现在仍是恋爱脑,其实不然,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贺心宸无法兑现带他回家得到父母认可的承诺,那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贺心宸。 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让贺心宸有一个安稳和谐的家。 不要像他一样,经历这么多起起伏伏了。 出租车的大灯穿透雨幕,由远及近,直至跟前。安嘉月赶紧放下安伟刚,小心翼翼地扶他上车。 雨天路滑,车开得慢,安嘉月心里着急,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力安抚安刚伟。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医院,依旧是当年收治安刚伟的那家医院,手术后的五年间经常来复查,安嘉月轻车熟路,挂了号直接带安刚伟上楼,去熟识的医生那儿问诊。 医生光看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建议他们去做一个核磁共振,安嘉月依言将安刚伟送入了放射科,自己坐在外边成排的小凳上等着。 他想给贺心宸打个电话,亲人生病出事的时候人总会害怕紧张,渴望有人陪着,可又怕贺心宸在忙电影的事,不敢过多打扰。况且即便贺心宸来,也做不了什么。 来放射科做检查的病人相对较少,走廊内阴森沉静,三三两两的人从面前经过,似乎被气氛感染,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安嘉月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外边是连绵不断的阴雨,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天塌下来了。 这时,一阵急促突兀的手机铃炸响,瞬间将安静的走廊变成了嘈杂的闹市。旁边同坐的病人家属不满地看过来,安嘉月急忙站起,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接了,也不敢走得太远,怕安刚伟出来找不到他。 电话那头是张勇焦急万分的声音:“嘉月!你在哪儿!” 安嘉月立即捂住手机麦克风,回头对坐着的家属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转回来,说:“在医院,我爸身体不舒服,怎么了,勇哥?” 张勇也不说什么事,就说:“你带你爸看完病赶紧来公司一趟,听见了没?” 他语气急得像后面有人追杀一样,安嘉月听着心里一慌:“出什么事了?” 张勇犹犹豫豫,最终重重叹了一声:“你被贺心宸包养这种事,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安嘉月脑子里嗡地一下,懵住了,茫然道:“什么……” 突然间,他另只耳朵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像一大群人小跑着赶过来。下一秒,尽头的拐角处便冲出了一堆人,他们扛着摄像机,手拿话筒,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仿佛阴云撞破了窗户,向他层层压来。 电话里的张勇正在捶胸顿足地骂人:“你早跟我说,我还能帮你提前备好公关方案,现在怎么办?全世界都知道你卖屁股了!你拒绝黄渝的时候我还当你有多洁身自好呢,原来是已经卖给贺心宸了啊!难怪你能拿下男主,我就奇怪呢。这种翻身爆红的节骨眼上爆出这种事,真是作死!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哎!” 刺耳的话像火焰一般灼烧耳朵,安嘉月没说一句再见就擅自挂了电话,顾不得与张勇解释,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已经逼至跟前,他本想往后退,可正在这时,放射科的门开了,做完核磁共振的安刚伟病怏怏地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用担心爸……” 安刚伟只说了半句,很快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可惜已经晚了,周围呼啦啦围上了一堆人,顷刻间将他包围住,无法逃脱。 安刚伟吓了一跳:“怎、怎么了这是?” 有个记者把话筒怼到了他嘴边:“请问您是安嘉月的爸爸吗?” 安刚伟惊疑了片刻,反应过来了,原来是采访,于是笑呵呵道:“是啊,你们是来采访我儿子的?他又上热搜了?” 安嘉月如梦初醒,猛地回神。 连张勇都刚得到消息,这些记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八成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他迅速拨开记者的话筒,抓起安刚伟就往外冲:“不好意思,让一让。” 他冲得蛮横,强行推开了几个人,眼看就要杀出重围,刚才那个记者不甘心就此罢休,拿起话筒大声问安刚伟:“那请问您知道您儿子被导演包养吗?” 安嘉月突然刹住了脚步——不是他自己刹住的,是因为安刚伟不走了。 “我儿子…… 被包养?” 安刚伟怔怔地,“怎么可能…… 你胡说什么!” 记者伸出手,手里拿着手机,手机上展示着一张照片,安嘉月看了一眼,只觉天旋地转,知道张勇刚才为什么那么惊慌失措了,因为这张照片铁证如山,令他没有任何反驳澄清的余地,也令他此刻没有勇气去看安刚伟倏然投过来的震惊视线。 照片上,是昨晚他与贺心宸道别的场面,他亲了贺心宸,一脸甜蜜。 周围突然尖叫起伏,眼前有一道人影颓然倒下,安嘉月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他爸晕倒,画面仿佛放慢了无数倍,直到脑子里像被根针扎了一下,才陡然惊醒,及时托住了即将砸地的安刚伟,但自己也被重力压得 “扑通” 跪在了地上。 医院的地砖冰冷坚硬,他膝盖撞得很疼,眼泪差点涌出来,抬起头,周围是无数条挤来挤去的人腿,晃动得令人眼花,好似一根根铁栏,将他围困其中。他茫然四顾,只见一个个漆黑冰冷的镜头对准了他,拍他的狼狈,拍他从神坛转瞬间跌落谷底的不堪。 镜头曾经是他最不怕的东西,但此刻,他却觉得可怕。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单纯天真的小天使,他只是被困于现实囚笼的玩物,谁都可以欺负,谁都可以诬陷,一向如此。 透过铁栏的缝隙,他看见前方走廊似乎在旋转,在扭曲,总之不是笔直的。 他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一条直的路,有绝路、死胡同、黑暗的拐弯、令人焦急的交叉路口。 多希望有人能给他指明方向,带他走出这条坎坷不平的路,走到康庄大道上去。 周围被买通的娱记们外圈推搡着里圈,越挤越近,几乎踩到父子俩身上。安嘉月咬咬牙,抓起他爸的手臂,扛到自己肩上,企图背起安刚伟逃离此地。 可昏迷的人比往常更重,他试了几次,没能背起安刚伟,眼睛越来越红。这时,不知谁踹了他一脚,正踢在他胸口,安嘉月猛地遭疼,眼泪哗地一下就开了闸,止不住地掉。 踹他的摄像大哥本是无意,被后边人挤得不小心踹到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连忙道歉:“对不——” 话没说完,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边,他摄像机没扛稳差点砸地上。几万块的相机,公家的东西,摔坏了得自己赔。他心惊之余,怒气噌地冒起,破口大骂:“谁他妈的不长眼啊!” “你他妈才不长眼!没看见人家爸爸都昏倒了吗!还拍什么拍!” 一个推开众人强行突破重围的寸头青年一声雷吼,把整波人吼懵了,走廊内一时沉寂下来,唯有回音。 然而下一秒,娱记们的眼睛瞬间发光,摄像机和话筒齐齐对准了青年身旁的男人,争先恐后地将话筒递过去。 男人显然风雨兼程,仓促赶来,伞也来不及打,脸上的雨水汇聚成流,从下巴滴落,将脸上的温度洗刷而去,留下一副严肃漠然的神色。 男人双眸中映着窗外的阴云,冷冷扫视了一圈,对着第一个递到嘴边的话筒沉声张口:“不怕失业就问。” 递话筒的记者脸色一僵,知道男人能够说到做到,咻!地缩回了手里的话筒。 走廊又恢复了寂静。但科室里的医生刚才已经听见了动静,打开门走出来,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快出去!别影响病人!” 朱兴磊对医生还是很敬重的,点头哈腰道:“马上走,马上走。” 说完,伸手去拽蹲在地上的安嘉月:“嘉月,先回去。” 可安嘉月低着头,怎么拽都拽不动。 朱兴磊正想说什么,贺心宸轻轻拨开了他,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安嘉月头上,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万事有我。” 安嘉月肩膀微微颤抖,过了片刻,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西服罩住了脸,看不清神色。 贺心宸将安刚伟原地背起,大步迈出人圈,安嘉月紧跟其后,扶着安刚伟,两个人转眼间便离开了包围。 “谁跟上来我揍谁!” 朱兴磊放完狠话,立即转身追过去,看见前方两人的背影,尤其是贺心宸高大的背影,啐了一口,“他妈的姓贺的…… 还挺男人。” 第60章 《至暗时刻》 老贺:这么好的爸爸?拿来吧你!  (《至暗时刻》讲丘吉尔带领英国人民赢得战争胜利的故事。引用台词原句: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怎么还能和屠夫讲道理。) 雨下了一夜一天,直到中午,仍在淅淅沥沥地下,别墅厨房的巨大落地窗上挂满了雨珠。 厨房内,两个男人相对无言。 朱兴磊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泡了壶咖啡,等着降温的间隙,破天荒地用手机刷起了娱乐新闻。 网上舆论已经发散得铺天盖地,安嘉月与贺心宸的接吻照、安嘉月在医院狼狈的模样、以及贺心宸带他离开的背影,统统被发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这样身份悬殊的两个人,这样亲昵的关系,根本不用娱记狗仔们添油加醋,网友们就已经脑洞大开了: [难怪安嘉月突然爆火,真相大白了,背后有金主啊,花了不少钱捧他吧?] [看来电影也是金主为了讨好小情人拍的,我就说呢,一个十八线糊咖怎么一下子当上男主了,原来是抱上大腿了。] [前阵子还营销纯欲人设,翻车了吧,纯个屁,不知道伺候过多少男人才一步步爬上导演的床。] [现在人的审美怎么了?喜欢这种瘦不拉几的小白脸,一点都没有阳刚之气。] [这种艺人能不能封杀啊?整治一下娱乐圈不良风气行不行?] [内娱塌房最快记录,现在除非贺心宸亲自出面说他们俩是真情侣,那安嘉月或许还有救。] [怎么可能真,你当这是灰姑娘的故事啊?他们俩背景相差那么大,是真的话那我跟吴彦祖也有可能了。] …… 朱兴磊眉毛拧在一块儿,抿了一小口放凉的咖啡:“你看你给嘉月惹来多少灾祸…… 呸,喝不惯这东西,又贵又苦,你们有钱人就是爱花钱找罪受。你喝不喝?” 坐在餐桌前的贺心宸摇了摇头:“我不爱喝咖啡。” 他的手搁在桌面上,指头轻敲着桌面,节奏越敲越快。 朱兴磊看了半天,看出端倪了,雪上添霜地嘲笑道:“哟,紧张了?嘉月已经进房半小时了啊,他爸肯定在劝他离开你。” “劝一劝没什么。” 贺心宸终于开口,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担心,“我怕他被骂,他今天已经够受打击了。” 朱兴磊竟然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 “向来如此。” “那你当初为什么骗他?还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敲桌声暂停,贺心宸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后道:“我们因为错误的机缘,相遇在了错误的时刻,那时候他有他的骄傲,我有我的无奈,难以磨合。我只能离开,去解决我的无奈,因为错的是我,我不能让他为了我,牺牲自己的骄傲。” “什么骄傲什么无奈…… 你跟我绕口令呢?” 朱兴磊听得云里雾里,也懒得听他解释,“我不管你有多无奈,我就想问你一句,这次你跟他复合,是认真的?”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朱兴磊伸出一根食指,指着他的鼻子,手臂发力,绷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恐吓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再辜负他,我揍死你!” “不会给你机会的。” 贺心宸按住他的手背,往下压。看似没费什么力气,然而朱兴磊卯足了劲儿也抵挡不住,被迫放下了手。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贺心宸立即站起身,走出厨房迎过去。 安嘉月从楼上下来,正对上他,脸色没离开医院时那么苍白了,眼眶依旧红红的,轻声说:“我爸喊你上去。” 紧跟而来的朱兴磊听见了这话,幸灾乐祸道:“姓贺的,你完了。” 贺心宸表现得很淡定,牵起安嘉月的手,手心却出了层薄汗:“好,这就去。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离开的。” 安嘉月点了点头,随他一起上去,不忘回头嘱咐朱兴磊:“你好好待着,别乱动人家家里的东西。” 朱兴磊气闷:“你还没嫁给他呢!就帮着他管我了?” 上二楼的楼梯一共三十多级,平时很快就能走上去,今天却仿佛没有尽头似的,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半天。 “你爸的核磁共振报告我让人拿了,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要注意休息,不要久坐。” 贺心宸说。 安嘉月叹气:“肯定是打麻将打的。” “总之没事就好。” “嗯。对了,你怎么跟磊子一起来了?” “你昨晚说你爸最近身体抱恙,我今早准备了些补品,想来你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结果你不在家,我就问了隔壁邻居,朱兴磊开的门,说好像听到你们一大早出门打车,说去医院。他不放心,跟着我一起来了。” 安嘉月点头,突然又问:“早上在医院,为什么把衣服罩我头上?” 贺心宸看了眼他的眼睛:“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哭。” 安嘉月撇嘴:“我在别人面前哭过的次数少说也有一百回了。” “不一样,那些是演出来的哭。” 贺心宸道,“越是习惯戴面具的人,越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真实的样子。” 安嘉月折服:“你好像会读心。” 贺心宸低叹:“如果我真会,现在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他们俩来到了房门外,门开着,安刚伟躺在床上,闭目小憩。这处是贺心宸别墅里最大的一间客房,暂时腾给安刚伟当病房,到家后贺心宸叫了家庭医生来,检查安刚伟的情况,所幸安刚伟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才晕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爸,我把他带过来了。” 安嘉月轻声喊。 安刚伟睁开眼,憔悴的面容上嵌着疲倦的眼,目光从自家儿子身上挪到旁边的男人身上,叹了声气,道:“坐吧。” 贺心宸坐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安嘉月拍拍他的后背:“没事的,我已经跟我爸说了,从我们怎么认识,到怎么分手,再到重逢后发生了什么。” 贺心宸诧异:“都说了吗?” 安刚伟冷哼:“难道你还想瞒着我?” 贺心宸连忙否认:“不敢。” “你最好不敢,我们家嘉月被你害惨了。” 安刚伟面色不善,“我就说呢,当年他哪儿来那么多钱给我做手术,还说是问同学借的。” 安嘉月惭愧:“那时候没办法,救你要紧。” 安刚伟没接话茬,炮火对准了贺心宸:“我还当你是嘉月的贵人呢,原来就是你害得他这些年都不好好拍戏啊!” 安嘉月似乎看到贺心宸的喉结动了动,接着开口了:“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那他浪费的青春怎么办?” “我用余生来偿还。” “你怎么证明?” “请您监督,如果我没做到,您可以要求我离开。” “我这一身毛病,谁知道能活多久,万一我走了你欺负我儿子怎么办?” “……” 贺心宸想了想,“那就让朱兴磊代为监督。” 安刚伟无语,转头对自己儿子说:“这人情商太低,我说我活不久了,他居然不先安慰我,我看他不行。” 安嘉月哭笑不得:“您就别为难他了,他对除了我之外的人都这样。” 贺心宸露出迷惑神色,仿佛在问 “我情商真的很低吗?” 安嘉月覆上他的手背:“我爸只是担心我为了筹钱给他治病,才迫不得已被你包养,我跟他解释了之后就没事了,他能理解的。” 贺心宸眼神复杂,似乎是惊讶,也似乎是羡慕:“我以为这次被动公开,你或许会迫于家里压力跟我分开,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 我为之奋斗抗衡了这么多年、拼命想要获得的认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很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包容的爸爸。” 安刚伟瞪大了眼珠子:“还真是只在你面前会说话啊。” 贺心宸:“……” 安嘉月成功被这两个男人逗笑了:“我就说吧。” 安刚伟摇头:“小伙子,跟你说实话,这事要是搁在五年前,我也不同意,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啊?嘉月他没妈妈照顾,我又常年在外,他从小就吃够了苦头,我不想他找个对象还要被别人嘲笑。但那次手术之后,我死里逃生,什么都想通了,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快乐,如果他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跟你分开才痛苦,我干嘛要当恶人阻挠你俩呢,你说对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得保护好他。我没做到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到。” 安嘉月听得又红了眼:“爸……” 贺心宸郑重点头,站起来:“我一定会的,我现在就去解决这次的事。” “……” 安刚伟彻底服了,“坐下!我还没说完!长辈没让你走你走什么走!” 贺心宸目露迷惑地重新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按照安刚伟的要求去做了还要被呵斥。 安嘉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最后还是觉得这有趣的场面更适合笑,趴在贺心宸肩上笑了半天,也被安刚伟一通数落,说他没规没矩。 贺心宸被迫挨了半小时的训,才终于被放过,走出客房轻轻带上门后,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 朱兴磊在楼下等了半天,见他俩下来,急忙问:“叔叔怎么说?” 安嘉月比了个 ok 的手势。 朱兴磊更急了:“叔叔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呢!” 话音刚落,就感觉贺心宸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朱兴磊咽了口唾沫,无惧地挺起胸膛:“我说的有错吗?你看你给嘉月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刚才我接到我爸妈电话,说嘉月家门口都是粉丝和记者!让嘉月躲在你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你们不是还有部电影要上映吗?” 一提这事,安嘉月原本有所好转的心情又低落了:“怎么办,都是我不当心…… 要不澄清一下只是玩笑?” 贺心宸摇头:“有人故意曝光我们,他们手头可能还有其他证据。” 安嘉月:“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不然,我们去跟他们谈谈条件?” “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怎么还能和屠夫讲道理?” 贺心宸缓缓道,“事到如今,就放手一搏吧。” “怎么搏?” “我说过,真诚即可。” 都这种时候了,贺心宸居然还有心思笑,“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因祸得福呢?” 第61章 《海鸥食堂》 想了蛮久,公开就用这句台词吧,无论多大的困难,哪怕是世界末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勇敢洒脱地面对。 “因祸得福” 到底是怎么个福法,安嘉月想了一个中午都没想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曝光从哪个角度看都无疑是一场灾难。 短短半天之内,他的粉丝又涨了十几万,媒体戏谑地称他为 “新生代演员中蹿红最快的一位”,但这种黑红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张勇已经快急疯了,自己带的艺人出了 “被导演包养上位” 这样的丑闻,铁证如山。如果安嘉月还是以前那个糊咖的话根本无人在意,可偏偏他前阵子刚刚爆火,关注度很高,这下更是被一举推上了风口浪尖。 网上舆论已经发酵得惊天动地,这样惨烈的塌房程度比被曝出有女朋友劲爆百倍,粉丝们难以置信,都等着一个官方说明。 张勇也想尽快出一个澄清,可无奈安嘉月手机关机,也不在家里,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寻不到踪迹。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被总经理马涛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后,他决定让公关团队先出一个律师函,警告传播八卦的营销号。然而这时,却意外地接到来自薛振宇的电话,说他们会负责搞定这桩事,让天艺不用着急。 薛振宇代表了万纳,万纳财大气粗,公关团队肯定比天艺一家小小的娱乐公司厉害,张勇报告给了马涛,得到肯定答复后,同意了薛振宇的方案,暂时按兵不动,由他来解决。 别墅书房内。 薛振宇挂了电话,从容自信的神色转瞬间变成苦大仇深,哀嚎遍室:“我解决不了啊!喊我来干嘛,你俩恋情曝光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你的经纪人!我就是个苦逼的做小电影的制片人而已啊!” 贺心宸:“电影前面不要加‘小’字,容易引起误会,我们是拍正经电影的。” 薛振宇:“……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没跟你开玩笑。” 贺心宸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喝着安嘉月重新泡的咖啡,认真道,“往乐观了想,省了一大笔宣发费,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最近拍了一部电影叫《心乐》了。” 安嘉月扶额:“你说的因祸得福不会就是这个吧?” 薛振宇恍恍惚惚:“神特么宣发…… 大家是都知道了,都知道嘉月是卖身得来的男一号!都知道你为小情人拍电影!都知道这部电影充满了肮脏的肉体交易!谁还会去看啊!本来打算去看的都不会去了!” 贺心宸皱眉:“小声点,他爸和邻居在楼上休息。” “我不关心他爸,我只关心你爸!” 薛振宇最后个音吼破音了,自己也觉得声音是大了点,喘着气平复了会儿,尽力按捺住情绪,“说真的,你爸恐怕会直接把你的电影撤了,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不生气。” 安嘉月听他这么说,也担心了:“如果被撤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办,白拍了呗,你俩让他丢脸丢到大众面前了,他肯定要拆散你们。” “他不会管这件事。” 贺心宸很笃定,“签对赌协议的时候说过,在电影最终票房出来之前,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管,同样的,他也不会给我任何资金或帮助。如果他有心管我,你以为你能来我这儿商量对策吗?” 薛振宇后脖子一寒:“你说的有道理,如果贺董要管,光我帮你拍电影这事,我就已经被他开除并业内封杀了。” 安嘉月:“你爸听着很可怕……” 贺心宸尚未开口,薛振宇抢先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心宸就知道了,一样的臭脾气,觉得谁都得听他们的。” 贺心宸:“也都专情。” 安嘉月噗嗤一笑:“好了,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想怎么办吧,都已经过去半天了,再不出个声明,别人都以为我们默认了。” 贺心宸:“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搏一把。” 安嘉月:“什么办法?” 薛振宇也竖起耳朵:“你确定你有办法澄清?黄渝肯定知道你俩确实有一腿,派人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否则也不会拍到吻照还追到医院了,就算你们现在撇清关系,以后怎么办?能隐瞒一辈子吗? “为什么要隐瞒?” 贺心宸反问,“我们本来就在交往,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了。” 薛振宇和安嘉月都吓了一跳:“你打算承认?不怕你爸生气吗?” “协议里没有规定不能公开,只规定了所有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 贺心宸道,“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公开,但既然都这样了,否认只会让人觉得我们欲盖弥彰,不如公开,用真诚换取理解。” 薛振宇又咆哮了:“你疯啦?!你怎么知道大家会理解?万一不理解怎么办?嘉月的前途不就完了?” 贺心宸:“所以我说,前提是嘉月愿意陪我搏一把,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安嘉月。 贺心宸:“嘉月,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不承认,但你应当知道,大家相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安嘉月神色彷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静静思考着。 天空不知何时出太阳了,雨却还在下,远方的天边隐隐架起了一道彩虹。 “我从小时候起,就总被人传些难听的流言蜚语。” 安嘉月低喃着,“这种东西很难反抗,也很难自证,有时候我越拼命自证,别人越觉得我有问题,所以我通常选择无视。我没有办法改变别人,只能改变自己。” 贺心宸走过来,陪他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两个人的倒影:“你眼前这面玻璃脏了,全是雨水,你会选择擦玻璃还是擦自己?” 安嘉月莫名:“当然是玻璃。” 贺心宸:“那为什么脏的是别人,你却要改变自己?” 安嘉月微愣,继而苦笑:“你很会安慰人,不过即使我们公开了,我预计也会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你为了挽回名声迫不得已的举动。” 贺心宸目光下移,落在那条月亮项链上:“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们曾经相爱、现在相爱、未来也会相爱。” 薛振宇:“…… 我跟我老婆结婚十年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贺心宸没理会他:“嘉月,你愿意陪我冒这个险吗?先说清楚,公开之后可能会影响你的事业,电影的邀约可能会减少。” 安嘉月浅笑:“再不济,我也可以演你这个大导演的戏呀。” 薛振宇:“…… 这是我活了几十年听过最浪漫的话。” 他依旧被无视了。贺心宸握住安嘉月的手,缓缓昂起头,窗外的阳光一丝丝映入他镜片后漆黑的眼睛:“那我们就赌一把。” - 下午三点,“安嘉月 包养”的热搜从 “爆” 降为“热”。 没等到官方澄清的一众路人粉丝都以为这事已经盖棺定论了,迟迟没看到万纳公关的张勇也以为薛振宇束手无策了,又一次动起了发律师函的念头。 他不敢得罪薛振宇,发之前打电话询问薛振宇那边的情况,熟料,电话还没打出去,薛振宇直接亲临了天艺的大楼,并拿来了一沓文件,让张勇带着他去见马涛。 张勇满腹疑问地带着他去了,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薛振宇将手中的文件袋呈给马涛,深深叹了口气:“很抱歉,我们贺总给您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哪儿的话,是我们嘉月不懂事被拍到……” 马涛边奉承边翻开了文件,脸上假笑一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解约协议?” 薛振宇点头:“我与贺总思来想去,没有可以完美解决此事的办法,为了弥补给贵公司带来的损失,贺总愿意替嘉月付解约金,这样他的事就不用马总您操心了。这是一份初步的协议,您看看。” 马涛立刻寻到违约金金额,眉头一皱:“这…… 三百万…… 当初嘉月签进天艺的时候,我们定的中途解约金额是一千万。” 薛振宇笑了笑,含着些许不屑:“马总,您觉得他付得起那么多钱吗?如果他不解约,您要花多少钱来公关这次的事?即便您不花钱管这件事,您觉得以他现在这样的名声,以后能为贵司挣三百万吗?无非就是拖到合约到期罢了。” 这三问把张勇和马涛都问住了,安嘉月进公司三年只为公司挣了不到百万,现在又爆出了这么大的黑料,以后能不能接到戏都是个问题。 薛振宇适时地补充道:“这是贺总的一份心意,并不是他的义务,他大可以放着不管,反正赔一部电影,折一个演员,坏一点名声,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您要是不愿接受,那我这就走了。” 马涛和张勇对视一眼,张勇点了点头。 马涛出声喊住转身离去的薛振宇:“薛制片!等一等!” …… 两小时后,出了天艺的办公室,薛振宇立即一路小跑到停车场,钻进车里,拨通电话,兴奋地汇报:“我靠,他们真的签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含着笑的柔和男声:“麻烦您跑一趟了。” 薛振宇一愣:“嘉月?怎么是你接电话,心宸呢?” “他在传视频。” “都什么时候了!还传视频……” 薛振宇越吼声音越轻,怕被贺心宸听见,转而夸道:“嘉月,你真厉害,你教我的那一套话说出去,他们毫不犹豫地就放你走了。” “他们对我本来就没什么期待,现在又摊上这样棘手的事,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处理烂摊子,而且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薛振宇感慨:“我终于知道心宸是怎么沦陷的了,小心思太多了你。” 安嘉月笑了笑:“我就当夸奖收下了。诶,对了,除了这份协议,还需要签其他的吗?我算是已经离开天艺了吗?” 薛振宇:“还要签一些补充协议,办一些手续,不过有这份主协议在手,你的老板基本没法抵赖了。一下砍掉七成解约金,太划算了!你真会给我省钱!不像心宸,总是让我花钱!” 贺心宸听见了控诉,停下鼠标,问:“他搞定了?” 安嘉月:“嗯,你可以发了。” 薛振宇一惊:“发什么?先给我过目一遍,这个节骨眼儿你们可别乱来。”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 “哒”,像是鼠标的点击声。 薛振宇瞬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哆哆嗦嗦地问:“他、他发出去了?” 安嘉月:“嗯。” “发、发了什么?” “难以描述,你自己看吧。” 薛振宇急得再见都没说,迅速挂了电话,恰好手机顶上通知栏显示了一条特别关注提醒——近期为了及时处理贺心宸的烂摊子而设置的。之前的情况用钱都可以解决,但这次不一样,他们的资金几乎全投入到电影后期制作和宣发中去了,刚才又花掉最后三百万,剩下的一丁点钱根本不足以公关如此爆炸性的新闻,如果贺心宸发表了什么不当言论,那这部费尽心血拍出的电影恐怕再无翻身机会了。 这 “赌一把” 的赌注太大,薛振宇手指都有些发抖,颤巍巍地点开了贺心宸刚发布的新微博,文案那短短三个字差点就让他背过气去: [是恋爱。] 不是包养,不是交易,是恋爱。 附带的视频被他颤抖的手指无意间点开,霎那间车里响起了抒情的背景乐,薛振宇听出来了,那是《心乐》的同名主题曲。 伴随着流淌而出的曲子,视频中浮现出一张张照片,有安嘉月的,有贺心宸的,也有安嘉月与贺心宸的,每一张都配了文字: 照片上的安嘉月站在舞台上,穿着西服,像一位矜贵的小少爷,眉宇间意气风发,满是骄傲。 [第一次看你登台表演,演的是《无人生还》,我被击中了心脏,也没能生还。] …… 安嘉月躺在厨房的料理台上,脸颊红彤彤的,眼中盛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愫。 [是你把勇气借给了我。] …… 安嘉月窝在沙发里吃冰激凌,站在窗边伸懒腰,趴在贺心宸胸膛上睡觉。 [就这样一直到老也未尝不可。] …… 贺心宸站在狭小的旗袍店里,对着周围满目女装,露出无奈的神色。 [其实我无奈是因为,觉得你穿哪件都好看,难以挑选。] …… 安嘉月与贺心宸两个人在片场,坐在一起看监视器,留下两个肩靠肩的背影。 [想给你拍一辈子的电影。] …… 视频的最后,照片消失,显示黑屏,只剩一行字:[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你要干什么?]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薛振宇难以理解,不过他很快就在这条微博的热转第一发现了答案: 安嘉月:[要吃很多好吃的,叫上你。] 第62章 《黑天鹅》 完结倒计时了,有点舍不得呀。 (《黑天鹅》,善恶本一体,嘉月的恶是被现实所迫,本质还是善良的。引用台词原句:挡在你面前的,只有你自己。) 一个月后。 东方大剧院二楼。 放映厅大门口的两边,摆满了大小不一的花篮和花墙,由各家粉丝和圈内熟识的朋友送上。其中最醒目的一个是由几百朵黄玫瑰拼成的一轮弯月,比人还高,月亮后放着个等身高的人物立牌,仿佛那人正站在月亮上。 立牌上贴着一张贺卡,写着:全体月影祝《心乐》票房大卖! 不少人驻足围绕着月亮拍照,多数是前来参加首映式的影评人,也有前来报道现场情况的媒体。一边拍,一边热烈议论:“安嘉月今天真的会来吗?他都一个月没出现了。” “今天首映式,他这个主演肯定得来啊,就算他不来,导演总得来吧?逮住哪个问哪个。” “也对,贺大少爷肯定来,他为了炒作电影都不惜公开包养自己的主演了。” “什么炒作,你见过为了炒作一部电影提前五年开始拍照的吗?人家那么有钱,还需要用这种方式炒作?” “那可说不准,要是没这一波炒作,预售十万张票能秒没?安嘉月能登上男星风云榜第一?今天这首映式的名额还是我抢破头得来的。” “想得单纯点儿,或许人家真的是正儿八经谈恋爱呢?我身边朋友看完视频都觉得他们应该是来真的。” “反正我不信,以他俩的地位差距,太不门当户对了,贺董事长能答应?” …… 导助小芸挤入人群,拿手机咔擦咔擦拍了几张月亮花墙,立即发给自己老板。 贺心宸收到照片,呈给安嘉月看:“有很多人喜欢你。” 安嘉月尚未发话,给他化妆的杰西先插嘴了:“那必然的,今晚嘉月绝对惊艳四座。” 安嘉月苦笑:“你少给我抹点眼影,不然我就是惊吓四座了。” “这话说的,你最省化妆品了,我就给你轻轻扫了一层而已。” 安嘉月无奈摇头,任由他挥动眼影刷,闭着眼回贺心宸:“我还是有点担心,我们公开之后黄渝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他干嘛去了?今晚大概会给我们买黑热搜吧?” “嗯。” 贺心宸的语气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前来观影的人不会被他的手段影响。” “那可难说,万一来的影评人都被他收买了怎么办?” 贺心宸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你觉得,是得罪他严重,还是得罪我严重?” 安嘉月和杰西同时意味深长地 “噢——” 了声:“贺导,您好大的官威啊!” 不过经贺心宸这么一说,安嘉月倒是放心了些。想来也是,正经混这口饭吃的电影相关从业人员,犯不着为了黄渝区区一个制片人,得罪家大业大的万纳下一任老总,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么? “我听小芸说,你还邀请了些明星?” 安嘉月好奇。 贺心宸道:“嗯,主要是万纳的签约艺人,包括戴琳,就算我不喊他们,他们也会争着来的。” 安嘉月:“肯定的,你这个大老板拍了电影,他们怎么会不来捧场。还好我把磊子叫来了,不然他就错过他的女神了。除了你家艺人还有谁啊?” 贺心宸:“还邀请了一些业务上有来往的同行,各家影视制作公司的负责人,一会儿带你去打个招呼…… 哦,对了,我爸可能也会来。” “!” 安嘉月吓得狠狠一抖,倏然睁眼。杰西的眼影刷差点戳进他眼睛里,怪叫一声:“妈耶!睁眼说一声啊!万一戳坏了你漂亮的眼珠子我可赔不起!” 安嘉月惊魂未定,连说了两声抱歉,接着痛斥贺心宸:“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也是下午刚收到的消息,他秘书发来的,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贺心宸将他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其实无关紧要,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拘束,他说过最终票房成绩出来之前不会干涉我,就算来也只是来看电影的。” 话虽这么说,可安嘉月没法不紧张,化完妆后对着镜子左瞧右看,忐忑地问:“我这样会不会太素了?要不杰西你再把眼影加重点儿?” 杰西无语:“一会儿要我少抹,一会儿又要我加重,到底怎样给个准话啦!” 贺心宸扭过他的脑袋,双手捧住他的脸:“刚刚好,很完美。” “真的?” “真的,嘉月,相信自己。挡在你面前的,只有你自己。” 夜晚七点半,《心乐》首映式正式开始。 电影首映前,先是一场为时半小时的导演及主演见面会,媒体可以近距离进行采访,并且实时直播。 真正站上大屏幕前的舞台后,安嘉月倒没那么紧张了,因为台下的嘉宾全都隐于一片昏暗中,看不清脸,他就当作对着空气说话。 工作人员在舞台上安放了一排高脚椅,贺心宸领着一众演员,在首位坐下,安嘉月毫不避嫌地坐在他旁边,然后是盛旭等人。 为了以防包蓉乱说话,贺心宸没安排她参加,尽管她本人意愿强烈,给贺心宸打了好几通电话。毕竟谁都知道这部电影、以及电影的导演和主角的绯闻近期关注度有多高,见面会一开播,观看直播的人数眨眼间就突破了百万,数字仍在迅速上升。 主持人说了几句暖场的话,也跟着坐下,开始看着手中卡片提问,这些问题都是事先从前来参加首映式的嘉宾那儿收集的,经过筛选,不会很出格,但有些也挺犀利,想来是贺心宸有意制造话题: “请问贺导: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跑来拍电影,不怕拍砸了,万纳的名誉也跟着受损吗?” 贺心宸举起话筒:“如果连冒险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家业迟早也会砸在我手上。” 相当漂亮的回答,安嘉月甚至怀疑他事先准备好了应答,但转念一想,贺心宸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主持人夸了句有魄力,换到下一个卡片:“这个问题是问嘉月的,身为主演,你认为这部电影质量如何?最终能突破多少亿大关?”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一般主演都会夸奖一番,但这样的答案过于循规蹈矩,难免无趣,安嘉月稍作思考,回道:“这部电影的制作过程其实挺粗糙的。” 主持人愣了愣,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坏话,紧张地看向贺心宸,然而贺心宸毫无反应。 台上台下瞬间变得极静,所有人都在专心地等待下文。安嘉月继续道:“拍摄时间很短,剪辑后期时间也很短,而且我们资金有限,连宣发经费都够呛,这场首映式,还是我倒贴了十几万才办成的。” 这下连主持人都惊讶了,情不自禁地发问:“真的吗?” 安嘉月无奈耸肩:“真的啊,大家都以为我们剧组很有钱,实际上,贺导拍电影的开销用的都是自己的私房钱,没花家里一分钱。对他来说,拍电影是他自己的梦想,他想靠自己完成。” 三言两语便把贺心宸的高洁形象立起来了。 主持人记得恋情并非禁忌话题,于是打趣:“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揭了贺导的老底,还说电影制作粗糙,回家不会挨批评吧?” 安嘉月笑笑,引回正题:“不会,虽然我们的时间和经费都比较紧张,但我们最大化地利用了资源,所有演职人员都很优秀,尤其是我们贺导,对镜头画面的把控一流,因此做出来的电影并不粗糙,非常精良,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部在两个月内拍出来的电影。我们追求的不是特效多华丽,音效多震撼,而是渴望达成电影最核心的要素:动人的故事。这一点,只需用心即可。” “《心乐》的故事简单质朴,励志感人,无论身处哪个年代,观众永远会被真善美所打动。无论有没有宣传营销,口碑永远是决定一部电影票房的最重要因素,你问我最终能突破多少亿大关,我不敢妄言,但我相信,是金玉总会发光,我们付出了多少,就会收获多少。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应得的。” 安嘉月放下话筒,朝始终注视着他的贺心宸笑了笑。 贺心宸回以淡笑,带头鼓掌。掌声转眼间便扩散开来,嘉宾们对这番话的认可不言而喻。 几个卡片问题过后,进入媒体自由提问环节,这一部分没有直播,气氛理应更放松,但或许是忌惮着贺心宸,媒体问的都是些常规问题,贺心宸应付了大多数,其余若干演员也答了几个。临近见面会结束时间,主持人高声问台下:“还有媒体要提问吗?” 台下传递话筒的工作人员到处走动,看不清究竟传给了哪家媒体,安嘉月只听一道稳重的男声忽然从暗处传来:“各位好,我想请问安嘉月先生,这部电影给您带来的最大收获是什么?是名利?还是签入万纳的机会?还是一个有钱的导演男友?”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台下一波骚动,这问题谁都想问,只是没人敢问。 安嘉月保持礼貌微笑,回答了这个不太礼貌的尖锐问题:“对我而言,最大的收获,是能和贺导出现在同一张 cast 表里。” 贺心宸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脸上,唇边噙着暖意。 “恕我直言,你的回答从始至终都很巧妙,巧妙得有些虚假。” 对方咄咄逼人,“刚才的回答似乎也是在讨好贺导,这样不平等的关系,你认为会长久吗?” 安嘉月笑容微滞:“这个问题似乎与电影无关,我们还是多聊聊电影吧。” “既然你们敢在电影上映前公开,未来势必会遇到更多这样的质疑,现在你选择避而不谈,我是否能认为,你对这段关系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呢?” 这步步紧逼的问题连其他媒体和嘉宾都听不下去了,纷纷转头望向角落的提问者,出乎意料地,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戴着蓝牙耳机,神情严肃,看打扮不像记者。 贺心宸微微眯眼,拿起了话筒:“讨好未必是有所图谋,只不过是有些人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安嘉月讶然转头,没想到这种话会从贺心宸嘴里说出来。 “其实我也在讨好他。” 贺心宸沉缓地说,“《心乐》并非我以往钟爱的题材,选择它完全是因为,它最适合由嘉月来演绎。” “无论是主角的处境,亦或是他的天赋,都让我联想到嘉月,我希望嘉月的演绎能为这部常见题材的电影注入珍贵的灵魂,也相信大家会通过这部电影记住安嘉月的名字。” “他是在黑夜中也会冉冉升起的月亮,而我不过是有些俗物的世俗之人罢了。如果你说的不平等指钱财地位,他现在确实不如我,可倘若以天赋、努力、勇敢等因素来衡量,我是望尘莫及的。” 贺心宸说完,放下话筒,平静以对。 安嘉月心中却翻涌着惊涛巨浪。 贺心宸真的变了好多。 曾经的贺心宸站在云端,而他活在俗世,谁都有苦衷,无法体谅彼此的难处。 而此刻,贺心宸却将他捧上云端,自称俗人一个。 那个曾经批评他沾染一身世俗风尘的人,那个曾经不懂他为何总是承意观色的人,终于学会了放下自己的身份与偏见,消弭了阶级的隔阂、观念的差异与地位的失衡,真正设身处地地了解他、心疼他、尊重他。 他要的安全感,贺心宸终于真真切切地给到他了。 第63章 《爱情故事》 司机: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我的心和我的刀一样冷。 (《爱情故事》,大少爷和平民女孩相爱,被家人阻挠的故事。) 整场首映式结束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电影放映期间,所有主创与嘉宾们一同坐在底下观看。安嘉月也是第一次看见完整的成片,本打算专心品味,可心里惦记着贺心宸他爸或许就在身后的某个位子上,不由地担心自己在电影中的表演,全程都聚精会神地找自己的瑕疵,总觉得这儿演得不够完美,那儿可以再改进。 越看越懊悔,早知道拍戏的时候再拼一些了。 等首映式结束回到后台休息室,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票房不理想,一定是我的原因。” 贺心宸正和薛振宇商量着后续通稿的标题,闻言朝他看来:“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最后那个提问的,肯定是你爸的下属,一般人哪儿敢问那种问题?” 安嘉月分析道,“你怼了你爸,他肯定不高兴,再一看我漏洞百出的演技,肯定对我更加不满意,他若是放出话贬低电影,媒体和影评人一看这苗头,口风肯定向着你爸,我们的口碑就完了。” 薛振宇点头:“你脑子挺活络,我琢磨着也是……” 后半句话在贺心宸冷沉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不会,我了解他,倘若他要用这种办法阻挠我们,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跟我签对赌协议。” 贺心宸拉他坐下休息,“你的表演也没有漏洞百出,你让这部普通的电影变得不普通,我刚才看见许多人落泪了。” “真的啊?” “嗯,我不会骗你。你安心等最终票房出来就行,这段时间少上网,什么都别看,有事我会解决。” 安嘉月按捺不住:“可我现在就想看反馈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观众的评价才是最真实的。” 薛振宇轻咳:“那我就充当一下观众好了,我觉得吧……” 安嘉月:“你别说话,你肯定吹你老板。” 薛振宇瞪眼:“安嘉月,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我可是你上级领导——” “你想清楚再开口。” 贺心宸淡淡道。 “…………” 薛振宇怂了,“行行行,他是你上级,你是我上级,我是他的下下级,行了吧!哎,不跟你俩聊了,气人,我去安排通稿,今晚黄渝要是敢来犯贱,我就让他尝尝我受的气!” 薛振宇骂骂咧咧地找人撒气去了,休息室内重归于静,贺心宸思索了会儿,说:“如果你想听真实评价,倒是有位观众,我可以喊他来。” 安嘉月不信:“今晚来的观众哪个敢当着你的面客观评价?” 贺心宸已经拿出手机发消息了:“他敢,是一家电影制作公司的老板,你或许听过他的名字。” “你的同行我认识得不多。” “那你总听过他对象的名字。” “啊?谁?” “一会儿就知道了。” 贺心宸故意卖关子,安嘉月也就耐心地等着,过了约莫五分钟,休息室的门蓦地被敲响。安嘉月离门近,站起来去开门,毫无防备地被门外高大的男人吓了一跳。 男人面容冷峻,眉头微锁,看着很不好惹,淡淡扫了他一眼,全然无视,转而问贺心宸:“什么事?” 贺心宸起身上前,似乎与他很熟络,语气随意:“说说你对今晚电影的评价,嘉月想听真实反馈。”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怎么找我?你知道我对电影没研究,不是我的主营业务,只是为洛洛开的公司,今晚也是陪他来的,你不如喊他来评价。” “他的嘴太毒。” “注意你的言辞。” 两个人的谈话内容隐约有些剑拔弩张,神情却都是冷冷淡淡的,说过算过,没放在心上,气质颇有几分相似,相比之下,贺心宸更斯文些。 安嘉月在开门的一霎那便认出了对方,毕竟身为当红演员黎洛的出柜对象,段明炀的知名度并不逊色于任何明星。 “段先生,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安嘉月笑着伸手,“能得到您的评价是我的荣幸,希望您畅所欲言。” 段明炀看向他,沉思几秒,给面子地点评了:“我的评价可能不专业,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段长达三四分钟的哭戏,很震撼。整部电影节奏紧凑,剧情流畅,我难得全程没有走神。洛洛也说,你演得很不错,比姓江的强。不过在他嘴里谁都比江流深强,没法作为评判依据。” 贺心宸:“你都能看完整部,那反响应该不会差了。” 安嘉月暗暗戳他后背:“说什么呢…… 能让观众看完整部电影是最基本的。段先生的评价很客观。” 贺心宸摇头:“黎洛坐在他身边,看的也不是黎洛的电影,他能不走神,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明炀没否认,对贺心宸说:“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他在车里等我。” “接下来有安排?” “没安排,他比较粘人。再会。” 段明炀简洁明了地道完别,说走就走。安嘉月甚至没来得及出声,休息室内又只剩他们二人了。 “他经常这样心口不一。” 贺心宸道,“是他粘黎洛,一刻不见就怕人跑了。” 安嘉月笑了:“看得出来。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对我视若无睹的男人,他的心大概已经被完全占据了,对别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真够专情的。” 贺心宸一时间没接话。 安嘉月察觉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贺心宸:“我想说我的心也被你完全占据,会不会显得我太争强好胜了?” 安嘉月乐了,扑向他,拥住他:“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比我年长、就要维持成熟冷静的形象,我又不是因为这个喜欢你的,你吃醋我反而会觉得你在乎我。” 贺心宸承认:“我确实吃醋了,你会哄我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安嘉月凑上去亲他一口:“哄哄哄。他太冷了,一看就不太会袒露内心,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要的是对我好、给我温暖的人,能让我明明白白感受到爱,这样我才安心。贺先生,目前为止你是最达标的,满意了吗?” 贺心宸终于笑了:“嗯,我争取以后也不让人超过。” 受邀出席首映式的嘉宾们陆陆续续坐车离开了大剧院,但媒体人们尚未下班,安嘉月同贺心宸去地下车库时就遇上了记者的围追堵截。 所幸贺心宸早有预料,喊了保安开路,揽着他努力往前挤。 安嘉月在混乱中依稀瞧见一位记者大哥,不停地朝他挥手,好像有点面熟,定睛一看,原来是上回金影奖典礼时,在场外给他借火的那位记者大哥。 安嘉月当时跟他聊得挺投缘,这会儿便笑着打了个招呼,把记者大哥感动得,没想到红了的艺人还记得自己,作为回报,伸长手臂塞给他一盒烟。 安嘉月哭笑不得,想还却已经被保安推着进了商务车里,车门砰地关上,无从还起,刚想对贺心宸说这事,突然发现,商务车的后座里多了个人。 竟然是见面会上最后提问的那个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坐在后排,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一对视差点把安嘉月的魂吓飞,紧张地抓住了身旁贺心宸的衣角。 车子启动,驶出媒体的包围,车内寂静如死。 贺心宸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这是我爸的总秘,陈叔。” 对方点头:“少爷,董事长希望您和安先生今晚回家一趟。” 安嘉月更紧张了,几乎不敢呼吸。 “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们再去。” 贺心宸应付着,“他这个点也该睡了,你记得提醒他注意休息。” “好,我会转达的。” 陈叔瞥见安嘉月手里的烟盒,微微皱眉,“董事长不喜欢烟味,如果你想过他那关,先把烟戒了。少爷也不喜欢,你最好记住他的喜恶。” 安嘉月想说我已经戒了,贺心宸拦在他前面开口:“他戒烟,只能是因为影响他自己的健康,不是因为我爸,也不是因为我。就像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决定,谁也别想插手。” 陈叔缄默不语,以目光争锋相对。 贺心宸抽了根烟,递到自己唇边,从司机旁边的置物孔里随手拿了个打火机,橙黄色的火光啪地亮起,映在他漆黑冰冷的眼底。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安嘉月不得不承认,贺心宸这样不羁的一面将他蛊惑得很上头。 这人以前放纵时期该迷死过多少男男女女啊…… 难怪丁馥纠缠了几年都不愿放手。 “我当然希望他变得更好,往前走,往上走。但倘若他要朝另一个方向走,我也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他。” 贺心宸轻轻吸了一口,呼出淡淡的烟雾,尚未抵达安嘉月鼻息间,便已散了。他夹着烟,斯文且挑衅地推了下眼镜中间,“请你转告我爸,不要再试图控制他,很没意思。” 陈叔瞧着他俩,安静了许久,突然开口:“好的,贺董。” 安嘉月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陈叔一直戴着蓝牙耳机,他们的谈话内容大概全被贺心宸的父亲爸贺雄军听去了。 他忐忑地看向贺心宸,贺心宸却很淡定,随手在司机的烟灰缸里摁灭了烟,接着喝了口矿泉水漱口,静静等着下文,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出。 陈叔朝电话另头应了几声,接着说:“董事长让我转告:明天来就明天来吧,他年纪大了,没精力跟你发火。” “嗯,谢谢爸。” 贺心宸回了句。 司机半道把陈叔放在了路边,安嘉月见他自行搭车离去,直至车没了影儿,才松了口气:“现实版《爱情故事》要上演了,你爸这吓人的行事风格,我明天恐怕会死很惨。” 贺心宸:“我们不会是那样的悲剧结局,我能护住你。” “嗯。” 安嘉月仰头靠在椅背上,却没觉得多放松,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望向车窗外的夜空。大城市光学污染严重,一颗星星都没看见,连月亮也被乌云遮蔽。 “心宸。” “嗯?”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失败了,你爸不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们是不是…… 又会回到原点?” “你说的原点指什么?” 安嘉月侧着头,不敢看他表情:“就像你当初那样,为了我好而离开,让我继续等你……” “不会了。” 贺心宸缓慢而坚定地说,“如果失败,我就辞了公司的职位,正好,当个自由电影人。虽然可能给不了你很好的资源,但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害你完全没戏拍,你的天赋不会被埋没。” “你的想法还真是…… 变了好多。” “这些是最近想明白的,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太理智、太现实,处处深思熟虑,自以为是地为你好,却偏偏没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你不希望我离开。这一次,我不想再管那么多,只想和你一样,不顾一切。” 安嘉月听到一半就回了头,眼眶酸酸的:“你怎么这么会说啊,搞得我现在就想原谅你了。” “等最终票房成绩出来再原谅我。” 贺心宸刮了下他泛红的鼻尖,“刚才说的是最坏打算,以我现在在公司的地位,我爸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顶替我的人,不会轻易驱逐我的。我更希望小骗子能名利爱情双丰收,再也不用害怕别人欺负他了。” 安嘉月转泪为笑:“那我也祝大骗子梦想成真,既当上大导演又当上大老板,赚很多很多钱养我。” 贺心宸按上他的手背,含笑注视他:“好,老婆本,不嫌多。” 第64章 《乌云背后的幸福线》 老贺:爸,你知道我是怎么沦陷的了吗? 老老贺:你要是像他一样嘴巴甜我还会阻挠你拍电影谈恋爱? (喜欢这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 每朵乌云都有一道银边(指阳光),这里老老贺就是那道乌云,看似阴沉,其实背后藏着暖意啦。 薛振宇一整晚都严阵以待,派了公关部的员工 24 小时轮班,监视网上的舆论动向,以便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结果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仍旧风平浪静,一点儿爆黑料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昨夜前来观看首映的影评人和媒体人好评连连,在网上引起了一波话题热度,其中最热的要数黎洛半夜发的微博:“专业出身的就是不一样,简单的故事拍出了不简单的电影,把我都看感动了。” 附加一张首映式邀请函的照片。 粉丝在评论打趣:[洛哥你怎么不宣传自己的电影?为他人做嫁衣啊?] 黎洛回:[我早就嫁出去了,嫁衣留给有需要的人,祝福这二位新人,一看就是灵魂伴侣,透过导演的镜头都能看出有多偏爱主演,每一个镜头都漂亮得像幅画,哪怕哭得撕心裂肺也那么好看。] 薛振宇醒后立即蹭上了这波不蹭白不蹭的热度,安排电影官微转发并致谢,同时发出剧照若干,路人一看,果真美如画,纷纷评论已买票准备去看。 薛振宇一通操作忙活完,已经日上三竿了,赶紧打电话,接通后直接问:“你起了没?赶紧来公司。” 那头声音微哑,还有些许喘:“什么事?” “没事,就是因为没事才不对劲。黄渝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按兵不动,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时,薛振宇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呜咽。 他愣了愣,接着恍然大悟。 “…… 你俩心可真大。” 薛振宇嘴角抽搐,“今天上映首日,我们所有人都紧张得要死,我焦虑了一晚上,连带着我老婆都没睡好,你俩身为导演和主演,竟然还在寻欢作乐!” 贺心宸沉沉地笑:“我老婆…… 嘶,别咬人。嘉月也没睡好,想让他放松。一会儿要去我爸那儿,没空来公司,你继续监督着,有事告诉我。” 薛振宇还想骂他两句不务正业,电话已经挂断了。 去贺家的路上,安嘉月生着闷气,扭头看窗外,一声不吭。 “是你邀请我的。” 贺心宸将他鬓边的发丝勾到耳后,“电话也是你让接的。” 安嘉月哼道:“我看错你了,你这人意志力太差了,一诱惑就顶不住,一会儿见了你爸,万一他威逼利诱,我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能指望你。” 贺心宸扯他脸颊:“昨天我说的都当耳旁风了?” “疼疼疼……” 安嘉月眼角迅速涌上泪花,委屈巴巴,“你弄疼我了。” 贺心宸松手笑了:“这套只对我管用,在我爸面前别假哭,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安嘉月摸摸自己的脸:“知道啦知道啦。” 去的路上车里氛围还算轻松,但当真正站在贺家的独栋大别墅前时,安嘉月紧张得只敢躲在贺心宸身后,脑子里飞速回顾着昨晚想了一夜的台词,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昨晚不苟言笑的陈叔前来开门,将他们引到了书房门口,便欠身离开了。 贺心宸伸手按门把,安嘉月猛地压住他手背:“让我再深呼吸——” “进来。” 里边传来一声严肃铿锵的命令。 “……” 安嘉月生无可恋,“你开吧,破罐子破摔得了。” 贺心宸翻转手心,握住他的手,开门的同时牵着他一块儿进去:“没事的。” 书房内陈设古朴低调,压根瞧不出这屋子的主人多有钱,与安嘉月想象中贺董事长的偏好稍有差距,不过形象上倒是与预想的相符——贺雄军表情肃穆,威严十足,丝丝白发没有刻意染黑,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坐在书桌后,抿唇不言,像一位审判犯人的大法官。 “爸,找我们什么事?” 贺心宸先问。 贺雄军冷淡地瞥他一眼,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水,慢吞吞地说:“电影也给你拍了,人也让你见着了,玩够了吧?该收心回来了。” 语气算不上严厉,但态度不容反驳。 安嘉月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转头看贺心宸的反应。 “如果您喊我们来只是为了说这个,我们就先回去了。” 贺心宸气势比他爸还足,“今天是上映首日,我们都很忙,还要去公司解决一些事情,没时间听您说这些有的没的。” 安嘉月连忙在背后悄悄怼他一肘子,提醒他注意言辞。 贺雄军果然被冒犯,脸上浮现出薄怒:“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分不清轻重,非要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低个头,我就当协议没签过,别等票房成绩出来了,又来求我给你机会。” 安嘉月一愣,注意到了那个 “又” 字。 贺心宸撒谎了。 他记得贺心宸说过,自己从不求人。想来也是,这个男人连脆弱的一面都很少流露,更何况是低声下气地求人。 但贺心宸求了父亲,也求了他,只为他们能重新走到一起。 都说他活在伪装里,贺心宸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他们俩一个装得浅显,尚且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另一个则装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了,认为自己生来就该无坚不摧、冷静强大。 安嘉月突然觉得贺心宸或许活得比他更可怜一些。 “无论什么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贺心宸回道。 贺雄军冷哼:“你能承担?当初不让你拍电影你就赌气离家出走,不让你跟他往来你就敢跟我叫板。我给了你机会,但我是不是要求你,在最终票房出来前不准跟他发展出关系?你倒好,非但在剧组就暗渡陈仓,还敢公开出来,我没跟你算账已经不错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承诺?什么叫担当?还好意思说承担。” “公开的是感情,并非关系,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重归于好。” 贺心宸诚实承认,“我确实没忍住,提出了想和好。但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不去挽回他,他一定误以为我已经忘了承诺,我可能再也没机会了,即使票房达标了也无济于事。” 安嘉月愕然。难怪重逢起初,贺心宸对他关心有余,热情不足。直到他进组后,贺心宸才开始袒露心声,但也没有提出要复合,直到丁馥事件发生,他们才获得契机重修于好。 当时那种情况,倘若贺心宸再不开口,他们的确无可挽回了。 那是被逼上绝路后,两个承诺之间的抉择。 选择与他的承诺,他们还有机会走到一起,但他们俩的事业或许会大受打击。选择与父亲的承诺,能保障他们的事业无虞,但或许他再也无法相信贺心宸了。 贺心宸懂他真正想要什么,知道他经受不起第二次失诺,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给他安全感。 他总以为贺心宸游刃有余,连提复合那晚都那么从容自若,殊不知,贺心宸早已做了不顾一切的决定。 哪怕五年的苦心奋斗毁于一旦,哪怕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也愿意放弃一切挽回他。 “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破坏口头约定的事实。” 贺雄军不予理会,“就你这种做事的态度,成不了大事。别的我不想多啰嗦,早点分手,回家管事,票房多少都无所谓,我允许你拍电影,只要别影响你的本职工作。” 贺心宸正欲反驳,安嘉月扯住了他的衣角:“我有些话想对你爸说。” 贺心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阻拦,轻轻 “嗯” 了声。 从进门起就没拿正眼瞧过他的贺雄军背过身去:“我没什么可跟你谈的,出去吧。” 安嘉月听了也不着急,反而说:“谢谢您。” 贺雄军身形微顿,缓缓转过来,不可思议道:“谢我什么?” “谢您至始至终都没找我麻烦。” 安嘉月笑道,“影视剧里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灰姑娘一定会被王子的家人找麻烦,而您却对我这么宽容,当年骂的是您儿子,现在骂的依旧是他,明明一切都因我而起。” “我岁数比你大两倍,跟你个小毛孩儿计较什么。” 贺雄军道,“你不懂事就算了,他那时候都二十七八了,还不懂事,不该骂么?” “该骂,不过您说他不懂事,指的是他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觉得他三心二意,对感情太冲动,一会儿喜欢丁馥一会儿又喜欢我呢?” 贺心宸插嘴:“我不喜欢她。” “甩了人家就说不喜欢了。” 贺雄军横眉怒目,“你总是这么任性散漫,说不管公司就不管了,说喜欢男人就喜欢了,都是终生大事,当儿戏吗?” 贺心宸居然被骂任性散漫,真是天下奇闻。 安嘉月心里大概对这家人的教育方式有了底,大胆道:“您真是位为孩子着想的好父亲。” 贺心宸迷惑地看向他。 贺雄军第一次被人这么夸,神色依旧严肃,但声音似乎没刚才沉了:“少拍马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真的啊。” 安嘉月眼神真挚,表情诚恳,“一般家长哪儿会接受自己儿子喜欢男人?您不但接受了,还给他机会来追求我。” “我跟他签协议是想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离开家里的资助他什么都做不成。” “是吗?可我觉得,对赌协议里藏着您对他的考验与关心啊,您看,您允许他邀请我来试镜,如果我不愿意来,他就输了,这是希望他对感情执着,用真心和努力打动我吧;如果拍到一半资金不足无以为继,他也输了,这是希望他花钱不大手大脚,合理安排资金,提升他的工作能力吧;如果成功拍完但最终票房没有超过他目前的身价——十五亿,还是他输,这是希望他能为梦想付出实际行动,用自己的能力,超越家庭给予他的财富地位,这样您才能相信他不只是玩玩而已,放心他发展自己的事业吧。总之,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让他能早日独当一面,成为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男人,对吧?” 贺心宸表情从茫然到恍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父亲:“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吗,爸?” 贺雄军拳头抵唇,轻咳了声:“这小孩儿,挺会说。” 第65章 《打开心世界》 今天够长了吧,想要夸夸! (《打开心世界》讲述一位穷苦农妇内心渴望被爱、被改变的故事,两个人从初识到相知再到相爱,台词优美如散文,百合片哦,真爱不分性别!) 安嘉月见他不反驳,信心大增,趁热打铁接着说:“只是我的一些猜测罢了,因为心宸跟我说过,您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他还说过这种话?” 贺雄军半信半疑,“我以为我在他心里十恶不赦呢。” “您说笑了,他从没在我面前说过您一句坏话,反而当我每次担心的时候,他都会开导我,说您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说了在最终票房出来前不会干涉我们,就一定不会干涉我们。” 安嘉月睁着黑亮的大眼睛,满怀希冀与崇拜,“您刚才的话只不过是考验他的决心,对吗?“ 贺雄军定定审视眼前这个男孩片刻,哼道:“你这台阶都铺到我跟前了,我不下也得下,真够狡猾的。” 安嘉月嘿嘿一笑:“不是铺台阶,是架桥梁,希望您和心宸再沟通一下,或许能消除许多不必要的误会,一家人嘛,何必搞得剑拔弩张的,你说是不是,心宸?” 贺心宸浅笑:“是。” “那我先听您的话,出去等着啦。” 安嘉月将贺雄军的命令偷换了层意思,鞠躬退至书房门口,“你们好好谈,多久都没关系,公司有事的话我再来打扰。” 书房门轻轻带上,安嘉月如释重负,松了一大口气。 一转身,意外发现陈叔西装笔挺地站在走廊上,见他出来,道:“您留少爷一个人在里面,过会儿可能会吵起来。” 安嘉月走过去:“不会,他答应我要好好沟通了,要是敢搞砸,说明他不守信,不用贺董说,我主动臭骂他一顿然后甩了他。” “看来您治他很有一套。” 陈叔引导他下楼,跟在身畔,态度比昨晚客气多了,“董事长治了他这么多年,收效甚微。” 安嘉月笑道:“他们父子俩性格太像了,都是看似什么事都跟你说明白了,其实最重要的事憋在心里,怕说出来就维持不了自己的形象。话说,心宸的妈妈呢?” 陈叔:“董事长夫人身体不太好,常年疗养,有空了就出去旅游散心,少爷是董事长亲自带大的。” 安嘉月耸肩:“难怪了,他们家缺少一个慈母的角色。贺董明明是位关心孩子的父亲,教育方式却太严格了。心宸从小被严父教育,渐渐也学会了伪装自己,明明心里燃着一团理想与浪漫之火,却只能压抑着。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其乐融融呢?势必得有个人插手调解。” 陈叔:“那您觉得,这次他们父子俩能和解吗?” 安嘉月摇头:“我可不敢打包票,但心宸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 半小时后,楼上传来咔擦轻响,似乎是书房门开了,安嘉月翘首以盼,一见到贺心宸立即观察他的表情。 还行,没有愤怒或不甘,说明谈得挺顺利。 “你爸呢?没一起下来?” 贺心宸转下楼梯走过来:“嗯,他还有工作要处理,走吧,我们去公司。” 安嘉月看得出陈叔很想知道结果,但碍于身份不便开口询问,他自己也想知道,于是问:“你爸怎么说?让不让我们在一起?” “还是要看最后票房。” 贺心宸道,“但他态度缓和许多,只要我们能达标,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月月,跟你比,我的口才太逊色了。” 安嘉月很不好意思:“倒也没有,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呢,把毕生的嘴皮子功夫都发挥出来了,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你爸不高兴,还好,一切跟我的预判一致。” 陈叔似乎很惊讶,过了几秒才想起来祝贺:“恭喜少爷,恭喜安先生。” 安嘉月笑了:“您这话留到结果出来再说吧。” 贺心宸眉头微颦,“不过,我爸还说了件事。” 安嘉月瞬间收起笑:“怎么了?” “黄渝找了十几个大营销号,整理了你以前的一些事,其中一个营销号恰好是万纳暗中养的,透露说…… 内容很不堪。当然我知道是谣言,可真要爆出来的话,也挺麻烦。” “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 安嘉月气愤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发?” “现在实时票房他是第一,我们第三,因为排片量少。照目前情况他应该不会爆出来,能少一事他也乐意。但我们的涨势很猛,已经逼近第二了,网上也好评如潮,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天影院会增加排片。如果我们超过了他,他大概就坐不住了。幸好,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安嘉月:“准备什么?” “先发制人。” 贺心宸沉着道,“让大家知道那些是造谣,然后我去收买营销号,等黄渝意识到情况不对,另外再找时,已经来不及了。” 安嘉月愣住:“你是让我…… 自己公开自己的黑历史?会不会效果适得其反?” “即使你不公开,早晚也会有搬弄是非的人借此抹黑你。被动地爆出过往再澄清,和主动诉说那些谣言给你带来的痛苦,是完全不一样的观感。” 安嘉月稍作思考:“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我们还有钱收买营销号吗?难道你爸愿意借你钱?” 贺心宸叹气:“不会,但他允许我去借,毕竟这不属于拍电影的资金范畴。我想,几百万应该还是能借到的。” 安嘉月咂舌:“你们有钱人口气可真大,几百万说借就借啊。恕我直言,我感觉你在圈子里朋友不多哎…… 哦对,有段明炀,你可以问他借。” 陈叔插嘴道:“您是说段家那位私生…… 抱歉,失言了,是那位年轻的段总吗?他应当拿得出来。” 贺心宸却沉默了,神色犹豫。 安嘉月瞧他表情就懂了,揶揄道:“怎么,贺总,拉不下面子啊?也对,人家段总自己开公司给对象拍电影,你还要借钱给对象辟谣,都是总裁,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贺心宸无奈地讨饶:“嘉月,我保证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低谷。” “好了好了,不奚落你了,赶紧去借吧,我还等着你保护呢。” “嗯,我不问他借,有更好的人选。” “谁?” “我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一个大学同学,他很有钱,几百万,九牛一毛。” 安嘉月扶额:“你们这些有钱人…… 说话能不能谦虚点儿?” 贺心宸笑了:“等分完红,你也会是有钱人。” 计划一定,两个人便分头行动了。 在贺心宸打点营销号的同时,安嘉月也做了件事:找到张勇,拜托他让于维发条宣传微博。 张勇哪儿能看不出这点小心思,冷嘲热讽道:“你是想让大家知道,于维跟贺心宸已经和解了对吧?这样就没人能利用这点来黑贺心宸了,算盘打得真好啊。” 安嘉月明白他眼红自己的票房成绩,后悔当初降低违约金将他折价卖出去,必然不愿意白白帮这个忙。于是笑嘻嘻道:“勇哥,虽然我现在不是天艺的人了,但你也知道我跟心宸的关系,他将来肯定会接管万纳,你帮我们度过这次的难关,以后还愁于维他们没电影资源吗?” 这个暗示一给,张勇装模作样地说考虑几天,但隔天于维的宣传微博就发出来了:[祝二位电影大卖!!!] 众粉丝和路人一看,正主都不计前嫌地表态支持这部电影了,残留的一些声讨声很快便销声匿迹,掀不起风浪了。 “洗白”了自家大导演,就该 “洗白” 自己了,安嘉月紧锣密鼓地开始写卖惨稿子,贺心宸找来了专业公关团队帮忙,但他坚持自己写。 “那些事儿只有我自己能说明白,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与另一个人感同身受。” 贺心宸思索了会儿:“好,我相信你。” 电影上映初期的宣传密集,劳神费力,好在一切顺风顺水,《心乐》凭借着良好的口碑和越来越多的排片,票房节节攀升,在一众商业大片中,以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强劲势头杀出重围,直逼第一。 观众对影片的评价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夸演员演技好,拔高了整部电影的档次和立意。另一类是夸影片的画面色彩清新高级,拍摄手法富有技巧。 除了电影本身之外,导演与主演的恋情话题度更是增添了极大的谈资。原先安嘉月与贺心宸公开后,还有许多人认为只是炒作,然而首映式直播后,种种细节令不少人倒戈了,甚至连他俩的超话 “日月心宸” 都异军突起杀进了娱乐圈 cp 榜前列。 点进去之后,随处可见 cp 粉的惊叹: [霸道总裁导演 x 无名天赋演员,你是的他伯乐贵人,他是你的灵感缪斯,这不好磕吗?磕拉了姐妹们!!!] [卧槽,我现在才发现贺导早就明明白白地公开了,你们看他的微博名,“相看忆昔年”,这诗的下一句就是 “共酌陶嘉月” 啊!] [我为之前黑过贺导道歉,没想到长得这么无情无义居然是个痴情种。] [这对简直了,人人都以为是假的,结果居然是真的!] [给自个儿老婆量身定制电影就算了,还亲自拍!还拍得这么好!这样有才华有颜值的好老公哪里去找呜呜呜……] [两位都是事业咖啊,又努力又低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本事业粉爱了爱了,这不比隔壁成天吃喝玩乐爱拍不拍的某黎姓演员强多了?不比成天秀恩爱臭美自恋的某江姓影帝强多了?] [禁止拉踩啊,专注自家!!] [不管怎么说,咱们日月心宸从名字上就一骑绝尘了,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哈哈哈。] …… 安嘉月看着这超话名字,捂脸不忍直视:“这谁想出来的,还让我见人吗……” 贺心宸淡淡瞥了眼:“还好吧。” “得了吧,你明明很喜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指使薛振宇天天带超话,用电影官微发我们在剧组的同框照。” “……” 贺心宸轻咳,“别看了,采访快开始了。” 安嘉月收起手机:“嗯,一会儿我要是忘了稿子,你提醒我。” “好。” 贺心宸替他收着手机,提了把椅子走到录像机后坐下,看向摄像师和导演,沉声说:“好好拍。” 二人连连点头,一丝不敢懈怠。 今天要录一档访谈节目,也是电影宣传环节中的一环,同时也是 “卖惨” 的绝佳契机,安嘉月写了五百字左右的稿子,详尽地描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一会儿抓到机会就能声情并茂地演出来,连哭的方式都事先排练过好几种了。 倒计时十五秒结束,女主持人范薇笑着对镜头说:“欢迎各位观众收看本期《超级访客》,今天我们的嘉宾是近期正在上映的大热电影——《心乐》的主演,安嘉月先生。” 掌声响起,镜头切换,安嘉月从从容容地一笑:“大家好,很高兴来到这档节目。” 访谈是录播形式,后期会剪辑,但他没有掉以轻心,每个问题的回答都滴水不漏,哪怕后期恶剪也挑不出一丝破绽。况且贺心宸亲自坐镇,虎视眈眈地盯着导演,想来节目组也不会太为难他。 采访顺风顺水地进行下去,范薇抛来一个随意的问题:“嘉月,我听说,这次爆红之前,你在学校的时候已经上过两次热搜了?” 安嘉月点头:“嗯,大学入学的时候上过一次,大一期末晚会的时候也上过一次。” 范薇赞叹:“太厉害了吧,素人时期就能吸引到那么多关注,想必你在学校里是个风云人物吧?” 安嘉月谦虚道:“没有,电影学院藏龙卧虎,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我当然也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但实际上,我的学生时代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光鲜,反而…… 有些不顺心。” 他故意引导话题,范薇果然上钩,追问:“哦?能具体展开说说吗?” 安嘉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一秒左右,刚要开始表演,忽然瞥见了旁边背景板上的电影海报——池乐站在立麦前,舞台的光落在眼中,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残疾与蒙受过的灰暗。 说实话,他至今仍觉得这部电影很理想化,池乐始终单纯勇敢的性格也很理想化。为什么同样是从小遭受不公,他却成长为了心机恶劣的大人?为什么他会这么胆怯,不敢轻易得罪别人、害怕失去别人的喜欢? 以前是没资本挺直腰杆,还算情有可原,但现在,他分明可以像池乐一样勇敢斥责不公、真正做自己。如果依然靠装可怜博同情,不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吗? 安嘉月顿时不想按着精心准备的稿子来说了,纠结地看向贺心宸。 贺心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做了个口型:随心。 安嘉月瞬间头脑一热。 再糟再坏,贺心宸能够接受他的真实。 有了胡来的底气,他回头微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因为我是单亲家庭、父亲又常年在外打工,遭到过一些霸凌罢了,但我多数都报复回去了。所以如果大家以后听说我骂过人、打过架,不要太惊讶,我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单纯无害,但我也没有多坏。” 他说最后句话时略感心虚,又看了眼贺心宸。 贺心宸对他点了点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忽然又充满了勇气。 “…… 我没有当时那些同学口中那么坏,我挨骂挨打的次数只多不少,只是他们看不见而已。我更没做过不洁身自好的事,他们却把我说得很不堪,刻意污名化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呢?我再报复,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而他们始终是站在笼子外欺侮我的人。” 范薇呆了呆,第一次听到在节目上自爆黑历史的。这段要是剪进去必然是个大新闻,节目热度绝对稳了,但恐怕会引起争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安嘉月反客为主,问她:“你如果处在我的境遇,会怎么做?任由别人欺负么?” “额…… 我不清楚,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范薇难以回答。 安嘉月笑道:“真羡慕你,不过我现在也不会遇到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提起这些事。如果以后有人再提,那肯定是想借此抹黑我。我做过的,我不会否认,但别人对我做过的,希望大家不要忽略,公平对待。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男孩,我有很多缺点,但我也渴望被爱、渴望改变,恳请大家多了解现在的我,尤其是贺导,很抱歉以前骗过你,现在不会了。” 贺心宸一愣,安嘉月冲他促狭地眨眼。 范薇抓住提问的机会:“你还骗过贺导?骗他什么?” 安嘉月:“不如让贺导亲自回答吧。” 这个问题他们没有提前商量过,纯属临时起意,他很好奇贺心宸突然被 cue 会回答什么。 主持人将备用话筒传到贺心宸手上,他轻轻摇晃着话筒,思索片刻,回答道:“他曾经骗我说,他没我想得那么好。可他明明很好。” 范薇 “哎呀” 一声,捂嘴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二位的感情真好。” 安嘉月脸颊微红,这么当众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说正经的。” 贺心宸:“我是说正经的。人无完人,各有各的缺点,能对自己的缺点有自知之明,并且想要改正,就不会太让人厌恶。况且你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在我眼里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要我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单纯而不自知。不过也幸而如此,我才有机会追到你。” 范薇打趣:“你们俩把我们节目当成情感访谈了吗?” 安嘉月满面绯色:“谁快去把他话筒拿回来?” 贺心宸的话筒被强行收走,还有点不甘心,节目录制结束后,特意跟导演强调:“一帧也不准剪。” 小小的节目导演胳膊拧不过大腿,卑微地点头称好。 隔天晚上,访谈果真一帧不剪完整放出,安嘉月做好了被议论的准备,却没想到引起了那么大范围的激烈讨论,好几个词条连番上了热搜,例如 “安嘉月 我不是个好男孩”、“安嘉月 我渴望被爱”,连带着电影的讨论热度都重燃了一波。 粉丝自然是心疼居多,网友的评价则众说纷纭: [本来以为是朵柔弱小白花,原来这么刚,突然 get 了他的帅。] [有一说一,校园霸凌不能忍,我觉得如果设身处地,我应该也会报复回去。] [怎么这么多人还不了解具体情况就站队了啊?万一是别人骂他一句,他把别人打进医院这样的报复呢?] [脑洞夸张了吧,他刚爆红的时候就有人说他有黑料啦,不过到现在一个实锤都没有,按理说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早就被扒出来了吧。] …… 安嘉月看着热搜后知后觉地尴尬了,对着满桌子的饭菜难以下咽:“早知道不那么冲动了,应该按着稿子背的,我昨天好多事都没说明白,可能要被黑成炒作了。” 贺心宸没安慰他,反而问:“你害怕被黑吗?” 安嘉月视死如归道:“黑就黑吧,只要票房能破十五亿,牺牲我一个又如何!” 贺心宸笑了声,夹了块肉到他碗里:“已经破十亿了,按照这个趋势,正常来说应该没问题,不需要你牺牲。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薛振宇抽样调查了下网上舆论,有波水军确实有意黑你炒作营销,背后的资本恐怕还是黄渝。” 贺心宸的脸色渐渐冷了,“他看你自行爆料,知道这时候再爆料效果不会很好,所以先引导舆论,等大家都相信你确实在卖惨之后,再放出所谓的‘证据’。” 安嘉月搁下筷子:“那我们这一次岂不是白折腾了?” “当然不是。” 贺心宸又给他盛了碗汤凉着,云淡风轻道,“就怕他不来黑你,那才是白折腾。” 安嘉月满头问号,待贺心宸解释一通后,不得不折服:“姜还是老的辣,您骗人上钩的本事不减当年。” 贺心宸无奈:“性质不同,我也没有很老。” 安嘉月:“可是你别忘了,黄渝身边还有个定时炸弹——你的老情人丁小姐呢,你不是说她知道一些你家公司的机密吗?还有你上次家暴的事也没彻底洗清嫌疑,我们的超话里也总有人质疑我是不是被你胁迫了才炒 cp。” 贺心宸淡淡一笑:“说着不喜欢这名字,倒是经常逛。” 安嘉月愣了愣,惊觉被抓包,噌地脸红了,立即埋头吃饭喝汤:“就偶尔……” “会看些什么?” “额,还能看什么,粉丝的彩虹屁呗……” “粉丝画的图写的文章看吗?” “…… 看过一些……” “喜欢里面的姿势吗?” “……” 安嘉月头埋得更低,很小声地嘀咕,“没你本人花样多……” 贺心宸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当晚又玩出了新花样,安嘉月根本无力招架,怒而控诉:“你怎么…… 会这种…… 想要我命啊……” 贺心宸百忙之中抽空回答:“新学的,想着你这个年纪,应该喜欢新鲜刺激。” 刺激是够刺激了,就是对体力消耗太大,安嘉月流了满床单的汗,昏睡过去之前在脑子里骂脏:大骗子,还说不需要我牺牲,我牺牲得可太他妈多了…… 第66章 《杀死比尔》 好想用《致命女人》可惜不是电影 qwq,《杀死比尔》也是女主复仇记 第二天一早,晨光大亮。 床上两个人相拥着,安嘉月手脚并用地扒着贺心宸睡觉,孰料催命的电话铃一声盖过一声,终究被吵醒了。 “什么事。” 贺心宸懒得打招呼,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到床头,哄了怀里人一句 “再睡会儿”,捂住了安嘉月的耳朵。 “…… 你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昨晚又纵欲过度了。” 薛振宇已经见惯不怪,直奔主题,“大少爷,我特来汇报,我们的实时票房还差两千万赶超黄渝,今天之内应该能实现,我赌他必然坐不住了,他那部大片可是投资了近七个亿,如果被我们这部小成本超过,估计要被投资方请去喝茶了。你让嘉月做好心理准备,要不跟他的后援会先通个气儿,提前预备反黑?”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了,你继续监控情况,及时汇报给我就行。” “哇哦,你很自信啊,那我问你,万一黄渝把从丁馥那儿听来的你和万纳的料也一并爆出来,你怎么办?” 贺心宸刚要回,怀里人不安分地扭了扭脑袋,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松开手:“不睡了?” 安嘉月打了个哈欠:“哪儿睡得着啊…… 薛振宇这大嗓门,你捂着我也听得见。” 贺心宸:“听到了吗?以后说话小声点。” “………… 我他妈造了什么孽……” 薛振宇只好降低音量,“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也想听,你昨晚也没回答我。” 安嘉月道。 贺心宸将他抱起,趴在自己身上,说:“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很低,归根结底只是一部电影的竞争,他不会因为这次失败而倾家荡产,不至于撕破脸把事态上升到公司层面。万纳也没干过违法违纪的事,当然,偷偷给自家买水军好评、给对家买黑通稿这种事肯定发生过,商业竞争在所难免,哪家都有,万纳算买得少的了,像段明炀的公司,偷偷给黎洛买过上百个影评号的一致夸奖,私下里封掉的号数不胜数。” 安嘉月惊了:“啊?没看出他是这种人啊,我以为他不屑于做这种事。” “得看为了谁。” 这个姿势很方便亲到脸,贺心宸轻轻地亲了几下,逐渐靠近嘴唇,“我以前也不屑,只想随心所欲,现在有你了,就要考虑周全……” 薛振宇本来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发现电话那头没声了,隐约传来两道轻喘,大惊失色:“这还有人听着呢!你俩就搞起来了?!” “没有!” 安嘉月大声否认,满面通红地捂住贺心宸的嘴,“薛制片,你别误会,就一个早安吻。” “…………” 还就一个早安吻,薛振宇牙都酸了,强行转移话题,“我继续监控票房去,你俩慢慢来,好了到公司报道。反正这部电影我已经赚钱了,我干嘛操心你俩的名声,你俩都这么不要脸了……” 在自家老板听出不对劲之前,他飞快地挂了电话。 贺心宸亲了会儿人,恋恋不舍地放手了,没纠缠,毕竟今天他有很多事要应对。 安嘉月身为头号受威胁对象,被勒令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心宸离开家去公司。 空荡荡的大别墅只剩他一人,多少有些无聊,安嘉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安刚伟表示一切安好,最近遵照医嘱好好休息了,麻将也不打了,头疼症状缓解许多,这阵子暂时住在对门的朱兴磊家,一来有个照应,二来避开那些卷土重来媒体和粉丝。 “早知道你红了之后这么多麻烦事,还不如别红呢。” 安刚伟抱怨。 安嘉月劝慰:“红了才有钱买新房子呀,咱们家的老破小住多少年了,该换了。” 安刚伟不高兴道:“别买,浪费,再说离老朱远了,就没人陪我打牌喝酒了。” “您别担心,我早就想好了,等电影分红下来,我给磊子他们家也买一套,咱们还当邻居。” “什么什么!” 朱兴磊不知道怎么听见的,连忙凑过来,“真的啊?这怎么好意思,我会赚钱还你的,不过能买在戴琳一个小区吗?上次你的首映式,我坐她旁边聊了会儿,她说她在公司附近买了套房,也就一百多平米。” 安嘉月哑然失笑,一百多平米,确实不大,但万纳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附近的房子肯定不便宜,戴琳那一套起码五六百万,以朱兴磊现在的收入,要干个三四十年才能还清全款。 正想告诉这个天真的追星族现实多么残忍,别墅的门铃突然响了。 安嘉月三言两语挂了电话,匆匆跑去门口看监控画面。贺心宸这别墅一般外人进不来,他倒不担心是媒体或私生,就怕是贺心宸的熟人突然造访,他脖子上还有昨晚留下的痕迹呢,不好意思见人。 然而在看清屏幕中的人影后,安嘉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定自己没看花。 门外居然站着丁馥。 脸色有些憔悴,可美丽依旧。 她在这个节骨眼来干什么?黄渝派来的?要不要假装不在家? 巨大的好奇心最终迫使安嘉月清了清嗓,按下了对讲机:“你好,丁小姐。” 丁馥听见声音一愣,脸色迅速沉了,语气比上次差很多:“怎么又是你?贺心宸呢?” “贺先生不在家……” 安嘉月见她神色焦虑,突然灵机一动,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已经彻底结仇了,再糟又能糟到哪儿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或许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主意一定,安嘉月捏了捏自己的喉咙,换上别墅女主人一般的口气:“你有什么事找他?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谁要告诉你?他不在是吧,那我去公司找他。” 丁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安嘉月迅速打开别墅门,冲她喊:“丁小姐,你以为你找到他,他就会见你了?有我在,他这辈子都不会见你!” 丁馥惊诧地转头:“安嘉月,你嚣张什么?真当他多爱你呢?等他腻烦你了,说丢就丢!” “反正他现在很爱我。” 安嘉月按下开关,铁栏门也开了,他靠着门框,勾起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展示,耀武扬威道,“他还把自己刻在上面送给我了,你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吗?你有过每天早上醒来在他怀里的体验吗?你见过他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样子吗?我猜你没有,所以才这么嫉妒我。” “谁嫉妒你?!你算什么东西?!” 丁馥的火气被这番挑衅彻底点着了,不顾形象地大叫着冲进来,“安嘉月你等着吧!今天你们俩都别想好过!” 她转眼间冲到了别墅门口,气急败坏,长长的指甲抓向安嘉月的脸,但安嘉月好歹比她高大,加上最近勤于 “运动”,强健了不少,没怎么费力就制住了她,一脚踢上门,把丁馥强行拽到客厅。 丁馥挣扎反抗,惊怒交加:“你想干嘛?!” 安嘉月摁她坐下,自己也坐定了,忽然换了副惋惜的脸孔,叹气道:“姐姐,何必呢。” 丁馥被这声 “姐姐” 喊懵了,怒火燃烧的眼睛定格在瞪圆的状态,表情呆滞了半天。 “我知道你不乐意跟我说话,所以刚才用了激将法,请别生气。” 安嘉月松开手,替她揉了揉手腕,“我是觉得吧,你明知道他不爱你,还一再来找他,太没尊严了。当初我发现他跟我想象中不一样的时候,立马甩了他,再也没找过他。” 丁馥回过神,噌地站起:“你少跟我装,他最后还不是来找你了?你想跟我炫耀他爱你?” “这点我不否认,但不是炫耀。” 安嘉月抬头,眼中是真切的哀其不争,“我想说的是,在我离开他的那段时间,我也照样工作、生活,没有一蹶不振。少了男人是不能活了吗?当然不是。可你看看你分手之后做了些什么?事业一落千丈,没骨气地找他复合,没成功又去傍别人,到头来还是被利用…… 干嘛这么作践自己,你可是丁馥啊,想当年你多红啊,我爸那辈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丁馥听他提起往昔辉煌,美目中划过痛苦哀切,但立刻又恢复警惕:“我当然知道我以前多红,可有什么用?贺心宸跟我解约,把我的名声搞臭了,我还能接到什么像样的工作?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他害的!我这次就是来报复他,如果他不给我补偿,我就把他以前的黑料全给黄渝!” 安嘉月心念一动:“你不是早就给了么?” 丁馥:“我才没那么傻,只告诉了他我有而已,不然怎么骗他给我好处?如果贺心宸能给出更丰厚的条件,我也不是一定要给黄渝。” 安嘉月听懂了,原来她是想货比两家。 看来丁馥骄横归骄横,也不是全然没脑子。 “你发他的料,难道他就没你的料了吗?” 安嘉月迅速调整战略,语重心长地给她分析,“我不知道你手里有什么黑料,但你仔细想一想,你爆出来之后,以心宸的财力和公关能力,真的能对他产生影响吗?难道不是石沉大海、销声匿迹?而他万一生气了,爆你的料,你觉得黄渝会心疼你、保护你吗?” 丁馥面露一丝迟疑,黄渝之前还想让她当卧底,只当她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如果她出事,必然不会花钱保她。 “你以为是鱼死网破,然而实际上,这整件事里,只有你损失最惨重。黄渝这部电影干不过我们,还有下一部;心宸依然是万纳的继承人,有足够的资本继续拍电影;我的所谓‘黑料’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实锤,很容易公关,并且我背靠大树好乘凉。而你呢?无人依靠,被黑了谁来给你公关?粉丝流失迅速,谁来帮你控评?近几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谁还记得你当年有多优秀?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查无此人了。” 安嘉月字字诛心,语速不疾不慢,令她无法插嘴:“你怪贺心宸搞臭了你的名声,但你真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心高气傲,以你当年的名气,我不信解约后没有其他公司给你抛来橄榄枝,可你就想着回万纳吃回头草,一步步把自己作到没人要没戏拍,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丁馥被他劈头盖脸一通教训,气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明知他说的没错,可被戳中了痛处,忍不住又要张嘴骂人。 安嘉月抢在前头开口:“生气了?跳脚了?想骂我打我?来啊。” 丁馥气了半天脑仁疼,没力气发火了,往沙发上一坐:“我才不打你,谁知道这儿有没有监控。” 安嘉月赞许地点头:“丁小姐总算冷静下来了。” 丁馥狐疑不决地打量他:“安嘉月,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突然跟我讲大道理,想让我醒悟原谅你们?想都别想。” “冤枉,我说的都是事实而已。” 安嘉月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们,说实话,我也不可能跟你交好。你是心宸的前任,还把我们交往的事透露给了黄渝,害我经历了那样狼狈的一段时期,害我爸晕倒,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丁馥更捉摸不透:“那你刚才说一大通干什么?”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喜欢利益最大化。” 安嘉月微笑,语气一柔,“你暂时压着爆料来找心宸,无非就是想威胁心宸给出补偿,可你也知道,心宸是什么性格,你越闹,他对你越冷漠,对不对?” 丁馥回想起自己当初解约的缘由,无法否认。 “在心宸眼里,你就是个作天作地蛮横无赖的女人,哪怕他给你补偿,也永远看不起你,往后若是有机会,必然会阻挠你的事业,你得了一时的好处,却牺牲了一辈子的前途,你愿意被这样看待吗?甘心演些不入流的烂戏吗?我记得你也是科班出身的吧,难道就没有一点职业上的追求?” 这番话像几根针似地戳进了丁馥的心窝里,她无法自控地显出动摇神色。 安嘉月适时抛出最关键的一句话:“我认为,眼下你只有帮我们,才能利益最大化。” 丁馥倏然睁大眼,猛地拔高音量,几乎吼出声:“要我帮你们?!做梦呢?!” “先别激动,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安嘉月从容自若,甚至去厨房倒了两杯茶过来,一杯放在丁馥面前,丁馥冷哼不搭理,他也不恼,仍旧笑眯眯的,“你想啊,你帮黄渝,他一个制片人,顶多再给你拉两部戏,但以他喜新厌旧的程度,这趟利用完你,估计就丢了,毕竟在他眼里你只是个二手货…… 哎呀,别生气,他也是这么说我的。如果你失去了这个金主,你还能去哪儿?万纳肯定去不成,其他中大型公司不缺新人,何必要一个口碑不好的过气演员。小公司未必敢要你这个得罪过贺心宸的人。你往后还怎么在圈内立足呀。” 安嘉月说话又轻又缓,很动听悦耳,听的人不知不觉就平复了情绪,丁馥冷静下来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不能接受:“那也轮不到你来施舍我。” “不是施舍,你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安嘉月道,“你这次帮我们,第一个好处是,我可以说服心宸把你推荐到其他大公司去,你能够凭实力重新当上女主,将来或许还能在票房上打败我们,让我们忌惮你的存在,这才是真正的复仇,不爽吗?第二个好处是,心宸为你牵线搭桥之后,你们的对外关系就会看似融洽,你‘被老板包养又抛弃’的谣言不攻自破,外人不会再戴有色眼镜看你,你可以从头再来,再无后顾之忧,不好吗?” 丁馥从没想过这条路,眼前陡然一亮,但仍有怀疑:“你说得好听,贺心宸会同意?你会兑现诺言?” 安嘉月摊手:“我敢说就有把握做到,如果我没兑现诺言,欢迎你随时爆料。” 丁馥沉默了,秀美的眉头拧得很深。安嘉月不慌不忙地喝着茶,也不催促。 过了约莫五分钟,她蓦地抬起头,眼神狠厉。安嘉月心里一沉,以为白费口舌,谁知丁馥却说:“黄渝准备晚上八点全网发通稿,让我在此之前把贺心宸以前的照片视频发给他,我借口在家里电脑上迟迟没给他。如果你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给我准备好两份合同,我就不给他。” 安嘉月一听有戏,追问:“你要什么合同?” 丁馥:“一份经纪合同,必须是全国前十的主打影视的经纪公司,另一份综艺合同,我听说西瓜台今年要办一档演员选秀类综艺,我要参加,借节目先翻红,然后再接戏,这样更名正言顺。” 安嘉月不禁敬佩地鼓掌:“丁小姐,早这么清醒不就完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手里的料不会删,如果贺心宸再给我使绊子,我照样锤他。” 丁馥冷笑,“我算是看透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求男人不如靠自己。你、贺心宸、还有黄渝,我早晚要把你们几个全都踩在脚底下。” 第67章 《心灵捕手》 老贺那句 “世界上有很多酒馆,我只想找到那一家。 丁馥干脆就在客厅坐着等合同了,安嘉月去书房给贺心宸打了个紧急电话,简要说了事情经过,说完那头半天没声音,他以为信号不好,走到窗边问:“喂喂,听得见吗?” “听得见。” 贺心宸回,“我只是…… 有点难以置信。你怎么做到的?” “先别管这个,你赶快去搞合同,应该能搞到吧?我都夸下海口了。” 贺心宸深深吸了口气:“嘉月,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愿意再跟她接触?” 安嘉月:“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别矫情。” 贺心宸:“…………” 安嘉月难得抓住一次批评他的机会,说完自个儿笑了,哄道:“不用你跟她接触,交给你手下人去办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她帮忙,我们胜算更大一些。” “她不帮忙我也能搞定。” 这男人的自尊心真够犟的,安嘉月不得不拿出杀手锏——撒娇大法:“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早点解决早点轻松,安心跟我探索‘新花样’,不好嘛?” 贺心宸大约经历了长达不到半秒的激烈思想斗争,回答:“好。” 下午四点五十,薛振宇夹着一个牛皮纸袋风风火火地赶到别墅,满头大汗,进门就骂:“你们小俩口能别使唤我了吗?我是制片人!在万纳好歹也算个小领导,不是你们的秘书导助经纪人推销员和跑腿!” “辛苦辛苦。” 安嘉月连忙请他进来坐,“心宸只放心你去办这事,其他人他都不信任,怕泄漏消息。” 薛振宇坐下喝了口茶,冒火的嗓子舒坦了,指着安嘉月:“还是你小子情商高,姓贺的就丢下一句‘五点前办不成自己辞职’,当我是牲口吗!一天之内敲定两份合同,销冠都没我高效!干完这单我必须申请升职加薪!” 丁馥翘着二郎腿,高跟鞋尖踢了踢茶几:“你们还有十分钟给我看合同。” 薛振宇瞬间变脸,笑着把文件递过去:“丁小姐,经纪合同和综艺合同我都拿来了,你放心,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会坑你。还有这份保密协议,也麻烦你签一下,双方都有个保障。” 丁馥接过,仔细翻阅起来:“薛制片办事我肯定放心,当初解约合同也是几个小时就送到我手上了呢。” 薛振宇迅速甩锅:“上头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 丁馥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遍,期间还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询问了几项条款的合理性,得到肯定答复后,终于在五点前的最后一分钟,提起笔在三份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安嘉月友好地伸出手:“合作愉快,丁小姐,期待我们将来在票房上一较高下。” 丁馥盖上笔帽,扔到茶几上,站起来俯视他,双手交叉抱胸,不屑道:“等我以后拿了金影奖,回来把奖杯砸你们脸上,让贺心宸悔不当初!” 安嘉月起身恭送:“好,我们拭目以待。” 送走这尊大佛,客厅里两个男人都卸了口气。 薛振宇松了松领带:“离八点还有三小时,嘉月,接下来干嘛?跟我回公司不?” 安嘉月:“我也想,可心宸让我在家待着,去了会不会打扰他?” “不打扰,他又不干事,就负责指挥,对着台电脑聚精会神,走过去一看,嘿哟,在逛你俩的超话!” “……” 安嘉月哭笑不得,“行,那我跟你去,顺便找心宸吃晚饭。” 薛振宇从裤兜掏出了车钥匙。安嘉月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跟着上了车。 贺心宸的别墅离万纳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薛振宇是个话多闲不住的,一踩下油门就唠了起来:“之前还以为你俩玩儿呢,没想到是真的。有点手段啊,嘉月,心宸都被你吃得死死的。” 安嘉月无语:“我没耍手段,他自己喜欢上我的,倒是他耍了不少手段骗我上钩。” 薛振宇忙着拐弯也不耽误八卦的心:“真假?他还花心思追你了?” “不然呢?” “哟,这话真够拽的。我就没见过心宸追人,他这身份,也不需要追。” 安嘉月听了,脑子里想起刚才丁馥说的黑料,纠结了会儿,还是问了:“薛制片,心宸他…… 有很多黑历史吗?” 薛振宇迅速瞥他一眼:“怎么,有黑历史你就不要他了?” “也不是…… 但难免会介意吧。” “那我还是不说了,免得破坏你俩关系,回头被心宸揍。” 安嘉月讷讷地 “哦” 了声。看来曾经是真的很荒唐了。 “你可别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一会儿心宸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薛振宇道,“刚跟你开玩笑呢,放心,黄赌毒他肯定没沾过,私生活也没你想得那么乱,我估计丁馥说的黑料主要是指他那时候的脾气…… 比现在暴躁多了,经常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看着像随时要动手打人,那会儿大家都很怕他,不过他其实从来不动手的。” 安嘉月一颗心落地了:“那还好,我完全能接受。” 薛振宇:“刚才的合同里有一项是丁馥要给我们发视频和照片的备份,你可以问她要,但千万别告诉心宸啊,他绝对不希望被你看见他以前的形象。” 安嘉月连连点头:“好好好,保证不告诉。” 到了万纳大楼,他们两个一起坐专属电梯进了总裁办公室。 贺心宸提前得了消息,见他俩推门而入,合上笔记本电脑,从办公桌后起身,问:“丁馥为难你了吗?” “没有,我们协商得很融洽。” 安嘉月笑道,“她心里也不是拎不清自己的问题,但把过错怪到你头上能显得她更无辜些。” 贺心宸皱眉:“委屈你了,这些事本该由我解决,可我不想再让你误会,就没有管她。” 薛振宇插嘴:” 他委屈什么呀,他得意着呢,还跟丁馥炫耀你多喜欢他呢。” 被本人听到这种话怪尴尬的,安嘉月在心里臭骂了薛振宇这个大嘴巴,发誓以后再也不告诉他任何想法了。 “炫耀这个干什么。” 贺心宸道。 薛振宇:“就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贺心宸:“你又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薛振宇:“就是…… 啊?” 安嘉月挺直腰板:“听听!” 薛振宇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再跟你俩聊感情话题我就是嘴贱。” 说话间,办公室尚未关上的门突然不敲自开。安嘉月回头,恰好跟来人对上视线,不到半米的距离,惊得倒退几步,躲到贺心宸身后。 “怎么见我就躲?上回嘴皮子不是耍得很厉害吗?” 贺雄军声若洪钟,背着手走进来,陈叔关上了门。 安嘉月讪笑着走到前边:“贺董,我太意外了,吓了一跳,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来看看你们几个小家伙怎么解决这堆烂摊子。” 贺雄军踱步到办公桌前,往自己儿子的真皮老板椅上一坐,领导派头十足,“先说好,我可不会插手。” 贺心宸:“不需要您插手,我自己……” 安嘉月冲上前捂住他这张时灵时不灵的嘴:“心宸的意思是不劳烦您了,我们自己遇到的麻烦,当然是我们自己解决。” 贺雄军颇为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就等着瞧了。” 究竟如何应对这波黑,安嘉月心里其实也没底,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谁知道黄渝有没有准备后招,谁知道网友会不会信他们的澄清,毕竟以他的经验,不信的人是大多数,许多人总爱以自己的主观揣测或道听途说来评判一个人。 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只能相信贺心宸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指针缓慢地从左晃到右,已经八点一刻了。 “实时票房还差三百万就能追上!” 薛振宇紧张道,“黄渝怎么还不来搞事啊,我拉了个群,里面每个人都特别关注了几十个娱乐营销号,一点动静都没有,不都八点了吗?他该不会是…… 卧槽!来了!” 贺心宸提醒:“注意言辞。” 薛振宇一个激灵:“对不起对不起,贺董,我失言了。” 贺雄军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怎么了?说说。” 薛振宇汇报:“一个自称嘉月同学的人给营销号投稿了,说他以前…… 总之就是拿嘉月开刀!评论增加得好快,下次热搜刷新可能会上。” 贺雄军惬意地陷在老板椅中:“这点小事就把你急的。” 安嘉月也挺急:“现在就发澄清吗?” 贺心宸跟他一块儿坐在沙发上,全然不同的轻松状态,划着手机屏幕:“不急,再让舆论扩散一会儿,引起热度。” 安嘉月以为他在看那条微博,凑过去张望,发现他居然在点餐。 ” 不是刚吃过晚餐吗!” “怕你一会儿又饿,今天应该会挺晚回去。” 贺心宸把一份港式云吞加入了购物车。 “…………” 这父子俩,淡定得如出一辙。 过了十分钟,热搜刷新,这事果然上了,不知道是黄渝买的还是吃瓜群众顶上去的,总之一下冲上了前十,词条名为 “安嘉月 勾引同学老师”,看着就伤风败俗,点燃八卦之心,是个人都想点进去一瞧究竟。 安嘉月自己也点进去了,忍着恶心从头看到尾,发现也就那么点捕风捉影的陈年老锤,都是早年同学在贴吧和学校空间墙对他的议论,模棱两可似真似假。可网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加上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自称他同学的人在评论里附和,假的也快说成真的了。 三人成虎,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贺心宸总算点完了夜宵,抬头推了推眼镜,说:“把你的帐号密码给我,我给你发条回应,或者你想自己发也可以。” “我怕操作错了,你来吧。” 安嘉月毫无戒心地告诉了他。 然后眼睁睁看着贺心宸登上自己账号后,先搜了 “日月心宸” 超话,点了关注。 安嘉月:“?” 贺心宸:“没什么。” 安嘉月:“…… 我也没说什么。” 贺心宸:“那就好。” …… 还能更闷骚点吗。 好在贺心宸接着终于开始干正事了,安嘉月看着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文字和图片复制过来,惊问:“要这么刚吗?” 贺心宸反问:“你不喜欢?” 安嘉月挠挠头:“也不是…… 只是从来没这么硬气过,有点不适应。你发吧,我相信你的判断。” 贺心宸下一秒就点了发送,文字极为嚣张挑衅:[早就收到消息说有人要黑我,不知是挡了哪位的财路?我说过,我做过的我会承认,可我没做过的,你要强按在我头上,我只能说,法庭见。] 配图是万纳的间谍营销号发来的聊天记录,证明有人故意制造事端,从时间来看,显示了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造谣。 ” 他们用的手段,我们也会,而且只会比他们更熟练。” 贺心宸歪过身子,挨得近了,给他看热转热评,转眼间已被看似路人的号占领,文案并非千篇一律的控评,而是更富有感染力的震惊和控诉,相当真实: [卧槽这也太肮脏了!见不得人好呗!] [好刚!我爱了!告死这些收钱抹黑你的营销号!] [我也可以自称安嘉月同学,谁不会啊,这年头造谣凭张嘴就可以了?] 由于这条回应过于刚猛,加上提供的证据也比先前营销号的爆料更实锤些,几乎不用怎么引导,大半网友就迅速倒戈了,还有一部分仍在观望。 “回应热搜安排了,通稿也安排了。以为只有他们会买?看我们直接买上第一!” 薛振宇豪气冲天道。 贺雄军目光一抬:“你们问谁借的钱?” 贺心宸面不改色:“老同学。” 贺雄军:“奇了,居然有愿意借你钱的人,你人缘比我想象中稍好一点儿啊。” 这父子俩的对话莫名好笑,安嘉月努力憋着,借轻咳掩饰了过去。 “我去,还没买就第一了啊?” 薛振宇惊喜道,“嘉月你果然最会给我省钱了!!” “我看看。” 安嘉月脑袋凑贺心宸那儿,看自己的手机,的确上第一了,“感觉好奇怪,明明是和我息息相关的大事,大家都在激烈地讨论我,你们也都围着我团团转,可我怎么好像一点儿参与感都没有呢?” 他仿佛被安置在了一处温暖怡人的坚固玻璃房内,能看见外边战火纷飞,自己却安然无恙,不用操心任何事。 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与过去简直天壤之别,原来被保护着是这样的感觉。 贺心宸摸了摸他的头发:“不需要你参与,交给你的下级就好。大明星就该光鲜亮丽,无忧无虑,我不希望你为这种事烦心。” 贺雄军一口茶呛到,连连咳嗽,陈叔赶紧给他拍背。 薛振宇百忙之中出言安慰:“贺董,您习惯了就好,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咳咳…… 他平常,就这样?” “哪儿能啊,平常比这更肉麻更腻歪,在您面前还算收敛了。” “…………” 热搜第一挂了近半小时,越来越多人看见之后唾骂这种肮脏的抹黑行为,贺心宸适时将事先准备好的澄清文案和长图发出来,用了自己的账号,cp 粉一看立刻打了鸡血般高呼 “又磕到了!!!” 各大营销号即刻搬运,万纳的一些艺人也纷纷加入挺自家老板的阵营,流量带动了舆论,不多时便向安嘉月方一面倒了。 黄渝估计实在坐不住,见这招不灵,紧接着转移炮火,又安排了几个营销号重提旧事,扒起贺心宸和丁馥的过往,骂贺心宸是个家暴男,企图降低贺心宸的公信力。 这事许多人还有印象,然而不等他们阵营动摇,丁馥本人竟然站出来辟谣了: [解约之后就不能是朋友了?近几年我的事业是不太顺利,那晚正好在附近,就去找贺先生商量,嘉月也在场,腿伤是我不小心磕到的,麻烦停止造谣,本人与贺先生从未有过恋爱关系。] 很快地,安嘉月亲自下场评论:[我确实在场,我与心宸都是彼此初恋,对于恶意挑拨我们感情的造谣,我们也将保留法律追究权利。] 众人一看,正宫都发话了,这俩人看来确实没什么关系,顿时又坚定了辱骂造谣方的阵营。 当然也有网友质疑:[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发?该不会串通好的吧?] 丁馥今天火气正大,不顾形象地怒骂:[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 网友:[以前不是立仙女人设吗?人设崩了啊,注意点形象吧。] 丁馥:[神仙看到人间祸害还要天打雷劈呢,仙女怎么就不能骂人?] 网友:[这么泼妇,难怪这些年糊了。] 丁馥:[刚签两份合同,不劳你操心。] 安嘉月看她怼人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就被丁馥私信骂了:[安嘉月你要不要脸?趁机把自己洗成初恋?你算哪门子的初恋?] 安嘉月无辜地回:[初恋不就是初次恋爱的对象吗?我是心宸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呀,不信你问他?] 丁馥:[你这绿茶味浓得快把我熏死了,你俩一个心机一个没心,绝配,祝你们长长久久,别祸害别人。] 安嘉月看着好笑,又气她一回:[谢谢祝福,结婚的时候会给你寄喜糖的。] 丁馥气得连骂了他十几条,安嘉月也不恼,等她骂够了,厚着脸皮要了贺心宸的 “黑料” 备份。 丁馥相当乐意看他俩吵架:[拿去,你看了想分手我可不管。] 被她这么一吓唬,安嘉月还真有点不敢看了,但网盘链接已经发了过来,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忐忑,他借口办公室里太闷,对贺心宸说想去露台透透气。 贺心宸没怀疑:“一会儿夜宵到了我喊你。” 安嘉月 “嗯” 了声,握着手机走到了外边的露台上,隔着落地玻璃窗能看见办公室内的情形,但声音被阻隔了大半,偷看视频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倚着栏杆,吹着晚风,点开了丁馥发来的链接,网盘里内容不多,就一个视频和十几张图片。他先看了图片,内容是聊天记录,大概是丁馥想留着证明她与贺心宸关系的,现在她自个儿否认了,不可能再承认了,这些记录也就没用了。 安嘉月仔细阅读了每一张,记录中的贺心宸冷淡得像机器人一样,回话基本不超过五个字,一点儿劲爆内容都没有,相当无聊。 他难以置信地切到自己和贺心宸的聊天界面,今天这位机器人先生跟他聊天时是这样的: [在家待得无聊的话就出去走走,隔壁人家种了不少花,这个季节山茶应该开了,你可以去看看。] [嗯,我上次去过,是挺好看。] [午饭不要点外卖,我让人送来,吃完下午睡会儿觉,别去看网上的消息,影响心情,等这事过去了再看。] [好,知道啦,你好啰嗦哦。] [哪里啰嗦?]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生活能自理的,也没那么脆弱,贺先生。] [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儿,不准反驳。] 说完贺心宸可能觉得自己语气看着太凶,又发了条语音过来:“没说你脆弱,就是想保护你。” …… 这是一个人吗? 图片没什么看点,视频总该有了吧?安嘉月接着点开了那个唯一的视频。 嘈杂的乐声瞬间冲入耳朵。 画面中魔幻的灯光显示背景应该是一家夜店,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卡座上一群男男女女,一时看不清哪个是贺心宸。 这时,有人喊了句:“寿星!干一杯!” 卡座 c 位的一个男人抬起了头,头发凌乱,面色冷淡,倨傲的眼神扫过众人,正是贺心宸。看脸大概是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应该刚从国外回来。 安嘉月凑近了看,惊奇地发现,视频中的贺心宸居然剃了半边断眉,戴了条很粗的银项链,黑色衬衫解开两颗扣,活脱脱一个浪荡风流的公子哥儿。 倒是很配他当时这张年轻不羁的脸,可联想到现在斯斯文文的贺心宸,怎么看怎么违和。 “干一杯干一杯!” 周围人起哄着。 贺心宸伸手,握住桌上没开过的一瓶酒,就在安嘉月以为他要开瓶的刹那,“嗙!” 地一声巨响,那瓶酒砸在了大理石桌的边沿,玻璃粉碎,酒水溅了一地。 负责录像的丁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立即捂住嘴,满座瞬间吓得死寂无声,唯剩店内的电子乐继续吵闹着。 安嘉月也吓了一跳,薛振宇说以前的贺心宸让人害怕,还真不是开玩笑,这种视频放出去,妥妥一暴力分子形象,风评必然大跌。 “…… 吵死了。” 贺心宸握着碎得只剩一截的酒瓶口,声音浸了冰水似的冷,“天天就会搞这些东西,我生日也搞这些东西…… 你们不觉得无聊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机灵,立刻讨好道:“心宸,你不喜欢今晚的派对?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哥几个立马给你准备。” 贺心宸的目光放空了,低声说:“想要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没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懂。” 贺心宸烦不胜烦,起身离开卡座,丁馥忙喊:“你去哪儿啊心宸!” “去喝酒。” “在这儿不也一样喝吗!” “不一样。” 贺心宸最后说了一句听似莫名其妙的话,“世界上有很多酒馆,我只想找到那一家。” 视频就播放到这儿,安嘉月呆呆地看着手机黑屏。 办公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激动的欢呼,隔着隔音玻璃也能听见,薛振宇像只猩猩似地振臂高呼着:“超了!终于超了!我的下一套房有着落了!” 贺心宸脸上也露出淡笑,推开露台门走过来:“嘉月,我们票房第一了……” 安嘉月扑上去抱住了他。 贺心宸微微错愕,身形顿住:“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不好的内容了?让你别去看……” 安嘉月摇头:“贺先生,我信你真的很喜欢我了。” “当然,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突然发现,你一直想找个懂你的人,对吧?” 贺心宸沉沉地笑,搂紧他:“对,只有你懂我,只有你能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我一直渴望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只是没料到会是一个男孩。不过后来想了想,男孩怎么了?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心灵伴侣,我能寻到,已经很幸运,不该再挑剔。” 安嘉月捧住他的脸,月光下,贺心宸漆黑的眼珠子染了一层淡淡的光辉,迷人深邃。 安嘉月摘下他的银边眼镜,手指抚过他的英眉:“你剃断眉好帅哦,再剃一次给我看嘛。” 贺心宸脸色一变:“你哪里……” 安嘉月勾下他的脖子,亲上他的唇,厮磨着:“好不好……” 贺心宸僵硬半晌,最终妥协了,按住他的后脑勺,报复似地狠狠亲下去:“不准再看奇怪的东西。” 露台上,两个人相拥着接吻,难舍难分。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 贺雄军缓缓收回视线,手微微颤抖着将茶杯放回桌上,眉头匪夷所思地拧在一起。 薛振宇劝慰:“贺董,跟您说了,习惯就好。” 贺雄军沉默许久,仰天长叹:“教育了他这么多年,要理智,要沉稳,才能当个合格的继承人,到头来前功尽弃……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安嘉月亲到一半,突然想起可能会被外人看到,立即推开贺心宸,望向办公室内,恰好看见贺雄军推门而出。 “完了,你爸好像看见了,不会被我们气跑了吧?” 贺心宸追缠上来:“嘘,接吻不能中断。” “嗯?为什么?” “因为会让我意犹未尽,更想吻你。” “你……” 晚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也吹乱了两人的心率,安嘉月的手伸进面前男人的裤兜,果不其然地摸到了一颗塑料纸包装的硬糖,他撕开糖纸,趁接吻的间隙把糖扔进嘴里,随后五指插入贺心宸的发丝间,邀他一同品尝。 是蜂蜜味的糖。 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味道。 第68章 《灿烂人生》 《心乐》上映的第九天上午,票房终于突破十五亿大关。 安嘉月为了截这辉煌一刻的图,握着手机蹲守了近半小时,手心都出汗了。 同龄演员中能担当男主并令单部票房突破十五亿的实属凤毛麟角,有了这一份实绩,也意味着他终于从 “靠脸出道” 正式转型为了“靠作品说话”。 不过这些头衔名誉眼下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自然当属贺心宸与自己父亲签的那份对赌协议。 “看,我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吧!你可以拿这去跟你爸谈判了!” 他得意洋洋地把截图给贺心宸看,贺心宸转手就发给了贺雄军,并承诺:“我也不会辜负你的等待。” 胜券在握,安嘉月心情大好,网上的纷纷扰扰完全没放在心上,偶尔刷个微博看看大家对电影的评价,赞美的照单全收,批评的选取有价值部分记录下来,争取下次改进。 像《心乐》这样前期排片量较少的小成本电影,能达成这样火爆的讨论热度,堪称逆风翻盘。除了电影本身的口碑优秀之外,导演与主演接连不断的风波也对电影宣传起到了极大的推波助澜作用。 先前收钱抹黑的几个营销号架不住被告的压力,纷纷删博保平安。贺心宸没放过他们,照样起诉,如果胜诉的话,每个号要赔十来万,一下子就是百万进账,安嘉月对此相当喜闻乐见,天天问薛振宇:“告赢了没告赢了没?” 薛振宇无语:“一百来万你也惦记,分红不都拿几个亿了吗?” 安嘉月义正言辞:“一百万也是钱,我可不像你们这些从小家庭富裕的,钱当然是越多越安心!” 电影宣传期告一段落,不用密集地跑通告了,按理说应该是很闲的,哪知接下来的几天,他与贺心宸几乎连面儿都没见着。 之前为了陪他上通告,贺心宸搁置了大堆公司里的事务,眼见着票房的胜利已经板上钉钉,便回去继续打理自家公司了。万纳那么大一个集团,足够他忙到脚不沾地儿,还要抽空和自己父亲商议未来人生道路,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甚至有时晚上就睡在万纳的休息室里。 而安嘉月也没闲着,一拿到电影分红立刻物色起了新房子。家里那栋老楼太多人知道地址了,天天有人堵门口,实在没法待。原本想把安伟刚接到贺心宸家来暂住,可安刚伟自从知道他俩关系后,就表示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依然住在隔壁朱兴磊家避风头。 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安嘉月只好抓紧实施买房计划,他对此一窍不通,还是贺心宸派了小芸来带着他逛各处房源,最终选了一处与贺心宸家很近的高档小区,买了两套平层的对门,都是近两百多平米,比以前的家大多了。其中一套送给了朱家,还把老家的几只流浪猫也接了过来,这样即便他不在家,安伟刚也有许多伴儿,不会觉得闷了。 这一送房行为好比天降财神,朱家感激涕零,尤其是朱兴磊,因为戴琳就住这小区,平时出门散个步偶尔还能遇上,简直追星族的天堂,满意得不能更满意。 安嘉月还给了他一笔烧饼连锁店启动资金,朱兴磊看见数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么多!!!能开一百家吧?!” “那你就开它个一百家,味道那么好,肯定会大赚的。” 安嘉月笑完,认真道,“磊子,这是你应得的,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以前我苦的时候你护着我,现在我有福的时候肯定不能忘了你呀,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等我当上大明星,就给你开连锁店。” 朱兴磊感动得不停抹眼泪,熊抱住他:“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有出息的!” 买完两套价值千万的房,又给出了一笔数额咂舌的开店资金,安嘉月看了眼自己账户里的余额,才花出去一个零头。 他第一次感觉钱那么难花,好像怎么都花不完。 打视频电话时跟贺心宸说起这种奇妙的体验,贺心宸还笑话他:“你就像个被钱砸懵的小财迷,又震撼又茫然,傻乎乎的。” “我才不傻。” 安嘉月不高兴道,“我已经想好了,你以后拍电影肯定烧钱,剩下的钱我就存着,等你要用了再拿出来,一年利息都上千万呢。” 贺心宸:“赚老婆本就是给老婆花的,别给我省。” “什么老婆,不要乱喊。” 安嘉月不好意思了,躲开视线,“你都三天没回家了,还不忏悔认错。” 贺心宸其实已经天天道歉了,但安嘉月就是想听他哄人。贺心宸哄他的时候会靠近镜头,盯着他的双眼,低沉而温柔地说:“抱歉,再等我两天,一定回来。” “…… 你说的哦。” 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看了又看,“后天晚上有个电影节开幕式,主办方邀请我去,你跟我一块儿走红毯呗。” 贺心宸看穿了他的心思:“第一次走红毯紧张了?” “谁紧张了。” 安嘉月嘴硬,“你是导演,你不来我一个人像什么样子呀,别人都是整个剧组上阵的。” 贺心宸不逗他了:“来,一定来,你先挑衣服,帮我也挑一套。” “行,后天下午四点,必须到家,听见没?” 安嘉月靠威胁得到了肯定答复,接着便在家挑起了出席红毯穿的西服。 以前张勇说红了就会有合身的品牌赞助服穿,这话不假,随着他近期一跃成为最热议明星,各大品牌纷纷抛来橄榄枝,衣柜里堆满了赞助服和配饰,都是他的尺码,每件都服帖笔挺。 那套曾经去金影奖穿的宽大漏风的西装,被折叠好塞进了抽屉角落,估计再无上身机会。而那条曾经不见天日的项链,已经重回它的归属地,挂在脖子上,璀璨夺目,能给任何一套西装画龙点睛。 安嘉月最终挑了套沉稳的浅灰西装,给贺心宸挑了套休闲风的灰蓝西装。 贺心宸没有食言,当天准时如约而至,在衣帽间试西装时,问及为什么选这两套,安嘉月回:“显得我成熟点儿,也显得你年轻点儿。” 贺心宸听后沉默许久,眉头紧紧皱着。 安嘉月忍笑不出声,继续给他打领带。 “…… 我看着很老吗?” 贺心宸终究忍不住问了。 安嘉月大笑不停:“哈哈哈…… 开玩笑的,就想给你换个风格而已,贺先生,你也太在乎年龄了,该不会是担心自己年老色衰吧?” 贺心宸眸光闪烁:“不担心,有人昨晚还说看着我的脸就想要。” 安嘉月瞬间止笑,讪讪地:“半夜三更总会说些胡话……” “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就关视频了。” 贺心宸低头,轻挑一边新剃的断眉,“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西装配断眉,反差苏断腿。 安嘉月太喜欢他这个新造型,目光根本挪不开,恨不得立刻把他这身道貌岸然的禁欲西装扒下来,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很小声地嘀咕:“那你就报复我呗……” 因这一句话,他俩差点没走成红毯。 小别之后的第一次总是放纵,可时间仓促,缠绵的余温尚未降下去,就得重新套上散落一地的西装从家中出发。两个人的心跳都还乱着,视线一对上,又忍不住吻到一起,在有档板的劳斯莱斯后座吻了一路。安嘉月涂的一层淡淡的润唇膏都被吮没了,下车时嘴唇像红毯的颜色一样红。 贺心宸绅士地替他扶着车门,牵他走上红毯。 疯狂闪烁的闪光灯照得安嘉月眼前花白,好一会儿才适应,上回看别人走红毯觉得羡慕,现在忽然觉得当大明星也挺累,时时刻刻得保持从容优雅。 贺心宸比他老练得多,引导他走到红毯中央定点拍照,然后在背景板上签名,接着回答了主持人几个简短的问题,终于走完了这漫长的红毯。 安嘉月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出洋相。” 话音刚落,就听主持人介绍:“下一位走上红毯的是 xxx 剧组,让我们欢迎 xx 导演、黄渝制片,还有……” 安嘉月和贺心宸同时望过去。 不像他们俩只是随意地来体验一次红毯,没带别的演职人员,黄渝的剧组浩浩汤汤七八个人,气势凌人。 “切,这是显摆给谁看啊?” 安嘉月很不屑,“他带一百个人也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骄傲使人退步,别管他,走吧。” 贺心宸拉着他进了内场。 主办方给每个剧组设置了圆弧形的沙发,《心乐》作为今年的一匹黑马,自然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红毯之后是一个简短的开幕仪式,然后开始放映当天的主竞赛片,还会有中场表演。《心乐》仍在各大影院上映,这次没有参与电影节奖项的角逐,主办方只是邀请他们来给这项活动增加更多话题度,安嘉月打算给面子听完开幕式就打道回府。 “我爸说今晚炖了排骨,让你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贺心宸微微诧异:“可我什么都没准备。” 安嘉月哼哼:“上次你爸来首映式我也没准备。” “嘉月…… 你报复我。” 贺心宸苦笑。 安嘉月歪着身子靠过去:“你刚刚那么凶地‘报复’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正腻歪着,斜后方走来一人,招呼也不打,就往他俩的沙发上一坐,仿佛跟他们很熟似的。 安嘉月定睛一瞧,心里直骂晦气,面上仍旧笑眯眯:“哟,这不是黄制片嘛,好久不见啊。” 黄渝嘴笑眼不笑:“嘉月,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啊。” 安嘉月不动声色地挪得离贺心宸更近,与他拉开一米距离:“谁都有眼光不准的时候嘛,您别在意,下回当心点儿,别小瞧我就行了。” “……” 饶是黄渝装得再有风度,也能从喷火的眼睛看出他内心的气急败坏,“我哪儿敢啊,你现在飞上枝头了,有心宸撑腰,我巴不得跟你合作沾沾富贵命呢。” 这话阴阳怪气,安嘉月听着浑身难受,正欲再怼,贺心宸揽过他的肩,说:“黄先生说得像来要饭似的,不至于,把你花在营销上的钱要回来你就富贵了。” 安嘉月忍俊不禁,夫唱夫随:“是呀,黄制片,反正他们也没给您办成事,怎么能让他们白白拿钱?快去讨回来,我支持您。” 黄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二位说笑了,我可从来没买过营销,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他这无力的解释放到网上去也没人信,早有细心网友扒出了那些营销号的共同点:近期都在吹黄渝那部电影。背后黑安嘉月的资本是谁,明眼人一目了然。黄渝的电影票房自那一夜起增速就一下子放缓了,与第一名差距越来越大,如今《心乐》正在向 20 亿进发,他却刚过 11 亿,难挽颓势。 “没买最好,否则,黄制片送我们这么大一份礼物,我们肯定要回礼的,不然多没礼数啊。” 安嘉月最擅长冷嘲热讽,“而且肯定要回得比您的礼物还大,毕竟我现在身价比较高嘛,好像是您的五倍?还是六倍?” 贺心宸低笑:“嘉月,够了。” 安嘉月以为他让自己适可而止,想答 “好”,却听贺心宸接着说:“黄先生自尊心很强,投了这么多钱被我们小成本反超已经很难过了,你别再刺激他,我怕他万念俱灰以后不拍电影了,那影视圈就没笑话看了,多无趣。” 绝杀!安嘉月真想起立鼓掌并给贺心宸颁发一个 “最杀人诛心奖”。 黄渝顿时面容扭曲,从微颤的嘴巴到绷紧的下颚,明显正在咬牙切齿,碍于是业内公众场合,拼尽全身力量忍住不发作, 最终敌不过怒意来袭,拂袖而去:“下一部你们等着!” “谁要等他,他想的美。” 安嘉月鄙夷道,“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不想再看见这条恶心吧啦的臭黄鱼。” 贺心宸自然一切随他,走到门口时,主办方派人来挽留,说是第一排嘉宾走了镜头拍到不太好看云云。 贺心宸摇头:“我们要去办终身大事。” 工作人员惊得没法接话,贺心宸趁机把人带走了。 安嘉月乐得不行:“就见个家长,还终身大事,又不是没见过,你可真会骗人。” 贺心宸微微笑着,握着他的手,没说什么。 劳斯莱斯即便在高档小区里也不常见,何况从车上的两人都刚参加完红毯仪式,一身星光熠熠,谁瞧见了都要停步观望。为了不引起骚动暴露新家地址,两个人下车前脱了外套,换上深秋时节的薄羽绒服,再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楼直到家门口都没被认出来,倒是把前来开门的安伟刚吓了一跳:“还好你提前发来了信息,不然我以为入室抢劫呢!” 安嘉月哭笑不得:“怎么连你儿子的身形都认不出来啊?” 安伟刚:“好意思说,有了男朋友就忘了爹,要见你一面多不容易。还有这臭小子,剃的什么眉毛,本来就长得凶,现在更凶神恶煞了,我能不误会吗?” 贺心宸尴尬万分,安嘉月把他往屋里推:“哪里凶,多帅啊,您不懂潮流。好啦,外边冷,让我们进去再说。” 隔壁朱家三口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前来窜门,客厅里一下子坐了六人三猫,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安伟刚炖了一大锅排骨,还想包饺子,于是干脆把面皮和肉馅摆到客厅茶几上,六个人一起包,效率更高。 其他人都是从小做家务的,干活麻利,一个个形状姣好的饺子嗖嗖嗖地飞进盘子里。 只要贺心宸捏着一张饺子皮,旁观安嘉月的操作,明明学得很认真,模仿出来却不成形。 “这里,要再捏一下。” 安嘉月手指沾了点儿水,替他把饺子皮的开口捏合上,“你随便包着玩玩,不用较真,没关系。” 贺心宸摇头:“我要学,回去就可以自己包了。” 安嘉月莫名:“你要吃我给你包就行了啊。” “我来包。” 贺心宸专心致志地与新一张饺子皮作战,“想给你家的感觉。” 吃完简单但满足的晚饭,安伟刚又跑到对门朱家去打麻将了,安嘉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点回来休息,安伟刚边溜边回:“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保重身体,我才不放心这个傻瓜女婿,一定争取长命百岁,照顾你到老。” 贺心宸在厨房收拾碗筷,大概听见了,背影略显郁闷。安嘉月走过去安慰:“别往心里去,我爸刚才还偷偷跟我夸你呢。” 贺心宸眼神光微亮:“夸我什么?” “夸你宠我,这么有钱的一个大老板,居然放得下身段为我学包饺子。” “我不信,你不必哄我开心。” “真的呀。” 安嘉月把脸凑过去,“不信你看我鼻子,没长长吧?” 贺心宸抬手,刮了他一鼻子的泡沫,笑道:“鼻子糊了,看不清。” “哎呀你好烦!” 安嘉月赶紧擦掉泡沫,一本正经地警告他,“不准说糊,不吉利,要说红!” “好,鼻子红了也适合你,老爱哭。” “哪有……” 安嘉月碎碎念了几句,撞他的胳膊,“洗完了来我房间,有话跟你说。” 贺心宸居然不好奇内容,淡定地回:“嗯,我也有话对你说。” 安嘉月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台词,听他这么一说,满脑子都在想贺心宸要说什么。 应该是一样的,又怕不一样。 这辈子最关键的一次默契考验,就看他俩能不能心有灵犀了。 贺心宸洗好碗筷进卧室时,安嘉月正端坐在窗边的小桌旁,背后是高楼的剪影、万家灯火,与一轮皎洁的满月。 桌上放着一台摄像机,已经打开了。 “贺先生,接下来你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请你一定要谨慎给出承诺。如果未来没能履行…… 我就把这段录像发出去,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大骗子。” 贺心宸站在门口听他讲完,勾着笑走过来,双臂一撑,将他困在扶手椅上:“你想听什么承诺?” 安嘉月心跳有点快,黑亮的眼睛盯着他:“让我满意的承诺。” “满意了就跟我和好吗?” “满意了再考虑……” “不行。” 贺心宸强硬地打断,“满意了就跟我和好,再跟我订婚。” 安嘉月轻推他:“想得美,凭什么……” “凭我把戒指带来了。” 贺心宸顺势后退,单膝跪地,掏出衬衫胸口袋中的两枚戒指。 简洁的男款,今天一晚上都贴着贺心宸的心脏,大概还带着他的体温。 安嘉月缓缓睁大眼,不可思议地喃喃:“你什么时候……” “这几天挑的,订婚戒指,先随便戴吧,结婚戒指你去挑你喜欢的款式。” 贺心宸牵起他的手,“今天要办终身大事,没有骗你。” 安嘉月情不自禁地就要掉入他的浪漫陷阱了,突然醒悟,迅速缩手:“你还没给承诺呢!” 贺心宸笑了:“我正要给,你就把手伸过来了,以为你很急。” 安嘉月大窘:“我才不急,我急什么,我……” “嘉月,听我说。” 贺心宸一声突然严肃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低头看跪在面前的男人。 好像自从他们重逢后,贺心宸就经常在他面前露出这种低姿态,刚进剧组的第一次谈话时是这样,他为这段关系感到不安、贺心宸跟他解释时也是这样,眼下又是如此。 他一直不习惯俯视别人,可能因为他总是被俯视的那个。 贺心宸以前也是俯视他的人,尽管外表绅士体贴,但那股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感无法彻底隐藏。所以他不由自主地仰慕贺心宸,讨好贺心宸,即便分手后,也潜意识里觉得贺心宸能回来找他就算爱他了,应该知足,毕竟他们在这段感情中的地位本质上是有高低的。 然而最近这种不平等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了。 可能是因为他也有钱了,地位高了,但安嘉月觉得,更多的是因为贺心宸把姿态放低了太多,给了他充分的安全感,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通过大大小小的细节告诉他:我了解你要什么,统统都给你。 他怎么能不原谅这样一个男人。 无论接下来贺心宸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想说的内容了。 贺心宸捏着那枚戒指,缓缓开口:“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直接走进我心里。可我没把握好,拖到现在才对你说这些,真的很对不起。” 安嘉月缩起的手渐渐放松,贺心宸伸出手,又牵住了他:“我很喜欢你,嘉月,不仅是因为喜欢你,还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自己。” “我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没有有趣的灵魂,甚至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冰冷的,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内心不可思议地柔软、温暖,会说些逗你笑的话,能让你觉得温和亲切。在你面前的我,让我自己也感到快乐。” “我或许不够完美,你将来或许会发现我的各种缺点,但我会努力改正,努力成为你的完美伴侣。”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我的全世界都可以给你。这就是我的承诺。” 贺心宸说完,抬手抹去面前人的两道眼泪,轻刮了下鼻尖:“鼻子红了,这回吉利吗?” 安嘉月破涕为笑,泪水将两颗眸子浸润,泛着玻璃珠似的流光,眼尾的小小泪痣被眼泪划过,颜色仿佛都变淡了。 “吉利,特别吉利。” 贺心宸浅笑:“既然是吉时,是不是该答应我?” 安嘉月拼命点头,起身扑过去,牢牢抱住他,在他怀里把两枚戒指交换戴上了,十指交握,戒指的光芒淡雅如月光,映在眼里,暖在心里。 “贺先生,不准再离开我。” “好。” “你要对我好一辈子。” “好。” “我现在想吃糖。” “好,带着呢。” 嘴里不多时就有了甜味,冲散了眼泪的咸苦。 贺心宸抱着他,吻着他,给了他最甜的那颗糖: “有我在,以后你的每天,都会这样甜的,月月。” “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