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作者:白小也 文案: 孟景忱跟程西惟离婚那天,好友们纷纷给他组局消愁。 谁知,孟景忱大手一挥,潇洒道:消什么愁?我高兴还来不及! 有朋友不放心,偷偷跟到孟景忱家地库,看到他独自在车里呆了半宿,下车时全是烟味。 后来,有人说程西惟有新男友了,新男友家世显赫,还是程西惟的青梅竹马。 前车之鉴,朋友们这次不再安慰孟景忱,反而拉着他去喝酒庆祝,恭喜他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前妻阴影。 然而酒过三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孟景忱借着酒劲找到程西惟,抱着她,眼圈通红:“老婆,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古筝小仙女vs傲娇霸总# #老婆再爱我一次#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西惟,孟景忱 ┃ 配角:预收《玫瑰少女》求收藏QAQ ┃ 其它: 第一章 孟景忱今晚有个应酬,攒局的是嘉思资本的老板邵鹏。 邵鹏沾了家里老爷子的光,年纪轻轻投资规模就将近十个亿,听说去年还投资了一个古装大IP,前几天刚刚开机,所以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们的聚会在宁城四明山上的临风山庄,酒过三巡之后,一伙人挪到隔壁包厢,开局打牌。 孟景忱坐在里侧位置,他的对面就是邵鹏。 邵鹏出牌又快又稳,还分出闲心来跟他聊天:“景忱,听说你的文瀚教育打算上市,券商定了吗?” 孟景忱嘴角噙着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也是,这几年孟景忱事业越做越大,从孟氏木业起家,到如今教育、医疗、金融都有涉猎,宁城最大的商业街也是他孟景忱的。除此之外,孟景忱在全国范围内,还有十几家五星酒店,而文瀚教育也不是他的第一个上市公司,自然举重若轻。 孟景忱衬衣袖子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瞧了眼上家的牌,说了声“过”,这才回答邵鹏的话:“定了,是远航证券。” 邵鹏扯着嘴角笑了声:“本来还想替我那朋友拉个项目。”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连续叮了几声,邵鹏拿起来看,过了会儿直着眼睛惊叹:“这女的简直比女明星都漂亮!” 邵鹏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连他都说漂亮的女人,大家都很好奇。邵鹏也大方,直接把照片发到了群里,在座几个男人看着手机纷纷点头,就连后面陪着的姑娘们也由衷地夸一句:果然漂亮。 只有孟景忱神色淡淡,对邵鹏手机上的美女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当他随大流点开照片,还是对着照片上的美人愣了几秒。 恰好,发小纪修在这时发来信息:老孟!西西回来了你知道吗?? 哦,他上一秒已经知道了。 孟景忱按灭屏幕,莫名烦躁起来,对桌上其他人说:“还打不打?” 一伙人收了手机:“当然打。”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孟景忱的手气在看过那张照片之后就变差了,没打几圈就输了四万多。 就在这时,包厢门从外面推开,一个长相美艳的年轻姑娘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邵鹏抬眸瞧了眼,叼着烟给大家介绍:“唐小柔,《XX传》的女三号。” 《XX传》就是他投资的那部古装IP。 唐小柔在他身边坐下,邵鹏顺嘴问她:“刚刚发给我那照片上的女的,新人?” 唐小柔人如其名,闻言就柔柔地笑了起来,几乎整个人贴到邵鹏身上:“哪儿啊,是剧组给我找来的古筝老师,指导一些动作什么的,免得穿帮。”她见邵鹏有兴趣,接着说,“叫程西惟,听说是编剧的朋友。” 孟景忱这时甩出四个炸,把上家炸得嗷嗷直叫。邵鹏瞧了一眼,笑起来:“景忱,可以啊!” 唐小柔顺势朝孟景忱看去,莫名觉得这男人眼熟。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在一本商业杂志的封面上见过他,听说名下资产不少。现在见到真人,唐小柔只觉得他比杂志上更加俊朗从容,眉宇间的深沉像是要把人溺毙。 唐小柔默默地坐直了身子,这一晚上在邵鹏身边也不娇不柔不造作了,圣洁得像一朵天山上的雪莲。 凌晨一点左右,孟景忱从临风会所出来,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人跑去洗手间了。 孟景忱叼了支烟站在车边,擦亮打火机的时候,那一束小小的火苗在他眼底映出两道光亮。 烟雾缭绕间,他又想起刚才那张照片。 照片应该是现场抓拍,程西惟坐在演员旁边,眸光低垂,随时准备矫正演员手型的样子。 孟景忱思绪飞远,他都多少年没看过程西惟弹古筝了。 一支烟抽完,司机还没回来。孟景忱正准备上车,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孟总!” 唐小柔从会所小跑着出来,一路来到他面前。她抬眸瞧着孟景忱,目光饱含深意:“孟总,能顺路送我一程吗?” 孟景忱这些年收到过的明示暗示已经数不清,他礼貌地冲唐小柔笑了笑,然后抬起右手:“唐小姐,我有老婆。” 他无名指上的素戒让唐小柔一愣,直到他进了车子,唐小柔才反应过来。 可是,杂志上不是说孟景忱离婚了吗? ** 程西惟睡到中午才起来。 三天前她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旅行回到宁城,结果飞机晚点,等她在宁城机场拿到行李,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她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还来不及感慨有钱真好,不用被困在伤心地咬牙等时过境迁,她就遇到了纪修。 纪修是孟景忱的发小,这次刚从国外出差回来。 两人打了个招呼,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可程西惟却清楚,过不了多久,孟景忱就该知道她回宁城了。 等程西惟化好妆,闺蜜何羡就按响了她家门铃。监控里,何羡手舞足蹈地催她赶紧下楼。 程西惟连忙拿上包包下去,两人一起到某网红甜品店打卡。 一边拍照片,何羡一边问她:“听说你昨天去艾草那剧组探班了?” 艾草是她们的老朋友,也是古装剧《XX传》的编剧。程西惟刚回宁城就接到艾草的紧急求助,说是剧组古筝老师出事了,演员弹古筝的几场戏没办法拍,让她过去救急。 程西惟就过去救了个急。 程西惟朝镜头摆了个冷艳的表情,等何羡拍完她才笑嘻嘻地说:“说起来,咱们三个混得最好的就是艾草了,第二是你。” “屁!”何羡往她腿上拍了一巴掌,“混得最好的明明是你!孟景忱那狗男人分给你那么多钱,没有一亿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宁愿一辈子没有性生活!” 程西惟:“有点狠了,还是十年吧。” 何羡把话题转到了孟景忱身上,啧了一声:“那狗男人对你倒还挺大方的。”她顿了顿,又问程西惟,“怎么样,走了一年,应该走出来了吧?” “那当然!” 程西惟点点头,去年剪短的头发如今又长到了肩膀,柔顺地披散着,像乌墨墨的云。 她从小长得漂亮,乌溜溜的杏仁眼,翘挺的鼻子,还有一把乌黑顺滑的长发,光是往古筝前一坐,就是个坠入人间的仙女,更别说弹古筝时,配起那琳琅的乐声,用何羡的话说,就是仙女本仙。 不过仙女也并不全是乖乖顺顺不食人间烟火的,就像程西惟,长着仙女脸和仙女身材,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刚。 何羡在她发尾撩了一下,忍不住感慨:“终于可以告别高晓松同款了。” 程西惟:“……明明是高圆圆同款好吗?” 何羡不跟她扯淡,拍拍巴掌恭喜她终于走出狗男人的阴影,然后又问了她一个严肃的话题:“接下来什么打算?重新往古筝方向发展,还是做点别的事?” 程西惟拿起小银叉戳着盘子里的粉色马卡龙:“还没想好,重新捡起古筝倒也是个方向。只可惜当年袁老师被我气个半死,我现在回去重新投到她门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她打出来。” “都怪那个狗男人!”何羡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她特讲义气,因为程西惟跟孟景忱离婚的事,她对孟景忱的鄙视仇恨之情,比程西惟都要真情实感。 程西惟把马卡龙递到她嘴边:“从今天起,别提那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惦记他呢!” 何羡嘴里塞着马卡龙说不出话,只能忙不迭地点头。 过了会儿,何羡问她:“除了古筝,你的个人生活怎么打算?你才二十五……” 这个问题程西惟已经想明白了,当初刚离婚的时候,她对婚姻和爱情充满了绝望,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恋爱结婚了。 可在外面走了一圈,她对于这方面,心态也渐渐平和了。 “我没有一辈子单身的打算,遇到喜欢的,还是会结婚。” 何羡欣慰地竖起大拇指:“这才是我认识的程西惟,讲真,你跟孟景忱结婚那两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程西惟想了想过去那两年的状态,不止何羡,连她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以前跟孟景忱还处于热恋期那会儿,孟景忱对她的称呼是“小泼皮”、“可爱的小泼皮”、“仙女小泼皮”。 后来她跟孟景忱的婚姻进入破裂期,孟景忱对她连称呼都省了,可程西惟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他大概是想叫她“泼妇”。 可爱的小泼皮和可恶的泼妇,隔着两年的光阴。 跟何羡分开之后,程西惟打算买点东西去看望外婆。 她来到外婆最喜欢的那家糕点店,买完松饼正准备扫码付钱,忽然身后的大门铃铛一响,糕点小妹笑盈盈地拿起餐盘夹子走过去,一副熟稔的样子。 “孟先生,好久没来了。” 然后,程西惟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穿越了时光缓缓传入她的耳中。 “是啊,前段时间有点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老婆——by孟景忱和他最后的倔强~ 然后推荐一下我的预收坑《玫瑰少女》~有兴趣的宝宝戳我专栏收藏一下哦,谢谢~~ 以下是文案 文案一 十七岁那年,卑微丑小鸭苏灼爱上了高傲白天鹅陆其琛。 高中散伙饭上,陆其琛喝多了,被同学搀去外面吐,苏灼不放心,悄悄跟上。 走廊尽头,传来同学与陆其琛的交谈。 同学八卦兮兮:“你对苏灼什么想法啊?” 陆其琛:“苏灼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苏灼如遭电击。 二十四岁这年,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苏灼载誉回国,美艳如绽放的玫瑰。 某日,世安集团总裁陆其琛把她堵在车库,质问她过去七年的杳无音信。 苏灼轻笑着推开他:“抱歉陆总,我们不熟。” 文案二 陆其琛爱了苏灼一整个青春,却不想,祸从口出,满盘皆输。 某日,好友送来小道消息:“苏灼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陆其琛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兵荒马乱。 当天晚上,陆其琛把苏灼堵在她家电梯,眼圈通红:“苏灼,你怎么……这么能折磨我?”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嘴贱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二章 其实,跟孟景忱在一起的那几年里,程西惟不止一次怀疑过,这段感情很可能只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孟景忱八成是不爱她的。 不过,现在离婚一年多,当初那些爱不爱的问题回头一看,好像突然变成了其他人的故事,一下子云淡风轻起来。 此时的松饼店外阳光正好。 程西惟在门外站了会儿,没多久,孟景忱也提着一个纸袋子出来了。 恰是十月,金灿灿的梧桐叶落了满地,秋意渐浓。午后阳光从树枝缝隙间落下,疏疏朗朗地洒在孟景忱的侧脸。他肤色白,五官轮廓深邃,一张脸在秋日阳光下半明半昧。 “去看外婆?”孟景忱看向她,发现她的头发终于长了一点。 那时看到程西惟剪了短发,他的脑海中蓦然闪过“断情断发”四个字,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婚了。 程西惟点点头,冲他扯扯嘴角:“你也是吗?” 她说完,视线朝他右手无名指上瞥了一眼,他居然还戴着他们的婚戒。 “嗯。”孟景忱应了一声,忍住想去摸她发顶的冲动。 如果说程西惟和孟景忱在离婚后还有联系,那么这个联系就是程西惟的外婆赵小树。 程西惟走了这一年,孟景忱三五不时带上外婆喜欢的松饼去看望她。刚离婚那会儿,程西惟还骂孟景忱“恶心”、“都离婚了还要立孙女婿人设!”、“滚!”。 现在想想,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挺感激孟景忱的。 程西惟搭了孟景忱的顺风车。 今天他开的是前年买的那辆揽胜,没带司机。 程西惟坐在副驾,车内被尴尬的沉默填满。孟景忱打开音乐,一首低沉悠扬的葡语歌曲缓缓流淌而出。 孟景忱像是没话找话:“当我想你时。” 程西惟一愣。 孟景忱视线往她身上一瞥,又说:“歌名。” 程西惟扯扯嘴巴,他还特意解释一下,是怕她误解还是怎么的? 只不过,当他说“当我想你时”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程西惟抿紧嘴巴,恼羞成怒地扭头看向窗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车子开进石林雅苑。外婆住在六楼,两百平的平层,平时只有外婆和住家保姆两个人住。 程西惟按响门铃,保姆李姐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又倒上两杯水。只是回厨房忙碌的时候,李姐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八卦。 外婆在客厅用手机跟老姐妹们打麻将,见两人一起过来,连忙给老姐妹们发了语音:“不玩啦,我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来看我了。” 她精神矍铄,看到程西惟和孟景忱时隔一年又站到一起,一双眼睛顿时也有了光。 外婆摘下老花镜,拉着程西惟左右看了两圈:“跑了一年终于回来了,看你朋友圈,回来后还去影视基地玩了一圈?” 外婆虽然年近八十,头发花白,但是个时髦的老人家,手机游戏、微信朋友圈,都玩得很溜。不久前还让孟景忱帮她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说是要追星。 当然,追的是常国栋——一位活跃于八十年代的60后偶像。 孟景忱这时候突然瞥了程西惟一眼。 哦,她朋友圈把他屏蔽了:) 只是,孟景忱实在太忙,坐了没一会儿,手机就不断有信息和电话进来。他接完一个电话回来,外婆关心地问他:“这么忙啊?” 孟景忱点点头:“最近下面一个公司准备上市,需要配合券商和律师方做尽调。” 外婆惋惜地“哟”了一声:“那是挺忙的。”顿了顿,她试探着问孟景忱,“晚饭还吃吗?” 孟景忱看着助理发过来的行程表,遗憾地对外婆说:“晚上要跟律师吃饭。” 外婆偷偷摸摸瞧了程西惟一眼,神色全是可惜。 没多久,孟景忱就起身告辞。等他离开后,外婆对程西惟说:“景忱这孩子挺好的。” 程西惟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哼着气说了一句:“我也挺好的。” 外婆闻言,顿时叹了口气。 是啊,两个都挺好的孩子,怎么就闹得不好了呢? ** 程西惟在外婆家住了几天,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何羡打电话过来让她陪相亲。 何羡是个相亲狂魔,倒不是她自己恨嫁,而是她的父母恨她嫁不出去。何羡曾经反抗过各种相亲安排,可她的父母告诉她:你不去相亲,我们就去死! 没办法,为了她的父母能长命百岁,何羡只能乖乖相亲。 只是程西惟怎么也想不到,出来陪何羡相亲,居然也能遇上孟景忱。 不过,孟景忱倒也不是刻意前来偶遇,他今晚正好约了发小纪修到一家素食餐厅吃饭。 餐厅日系榻榻米的风格,菜单上全是各种蔬菜沙拉,就连唯二名字里带了“肉”的两道菜,也全是用豆腐做的。 纪修有点不开心:“我在国外出差这么久,你就请我吃这个?你当我是牛吗?” 孟景忱倒是吃得很愉快,姿态优雅地用刀叉搅拌着沙拉:“我在健身。” 纪修轻嗤一声,嫌弃道:“哎哟喂,健了给谁看啊,有八块腹肌马达臀,也派不上用场啊!” 孟景忱:“……” 纪修嘚嘚叭叭地又说了一会儿,直到孟景忱答应待会儿再去酒吧喝一杯,纪修才安静下来。 孟景忱埋汰:“西西都没你矫情。” 一提到程西惟,纪修就打开了话匣子:“哎,那天我跟你说西西回来了你怎么没理我?你们联系过了吗,都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随缘吧。”孟景忱淡淡地说了一句。 纪修挑着眉,哟呵一声:“随缘?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跟个智障一样躲在车里抽闷烟,差点没一氧化碳中毒挂掉!现在人回来了,倒是说起‘随缘’。怎么,立地成佛了?” 他想了想,又问孟景忱:“哎,你看过那张表情包吗?就是一个大和尚抱着吉他唱着歌,下面写着‘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孟景忱:“……” 这家素食餐厅分两层,孟景忱和纪修在二楼,位子倚着扶栏。从扶栏望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 孟景忱吃到一半,忽然听见纪修一惊一乍地压低了声音喊:“喂喂,快看楼下!” 孟景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程西惟和何羡,跟一个陌生男人走进餐厅。 ** 程西惟觉得何羡的父母在何羡终身大事上有点操之过急了,急到只要是个两条腿的雄性就拉过来给何羡做介绍。 比如眼前这位陈先生,从刚才见面,就动不动跟她们勾嘴笑。 陈先生笑起来的样子很有特点,先是勾嘴笑挤出一边脸上的酒窝,然后挑眉。光是从门口到坐下的这一路,都数不清朝她们挑了多少次眉。 程西惟怀疑他八成是眉毛烫脸。 坐下后就开始聊兴趣爱好,陈先生说:“我喜欢看书,都是些人文历史的书,像《XX读论语》《XXX谈史记》之类,不知道何小姐喜欢什么。” 何羡说:“我就是看看小说,毛姆、莫言、余华、东野圭吾之类。” 陈先生眉毛又烫脸了:“哦,能看书总是好的。” 程西惟:“……” 好大的脸。 二楼,虽然听不到程西惟那桌在聊什么,但纪修还是精准地做出猜测:“老孟,他们是不是在相亲?”他说完,瞪圆了眼睛看向孟景忱,“西西开始相亲了??” 从孟景忱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位陈先生的正脸。他迅速在心里做出评价——长相还行,可惜是个人间油物。 他嘴角轻抬,缓缓开口:“西西看不上他。” 纪修听出他话里的不爽,立马笑了起来,带着点揶揄:“你怎么知道西西看不上?万一西西就看上了呢?” 孟景忱淡淡地瞥他一眼,眸光流转间,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倨傲。二楼灯光幽暗,淡橘色的柔光在孟景忱俊朗的脸上晕开。 “西西挑男人的起点太高了。”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纪修:“……” 妈的!他怎么忘了孟景忱这人是出了名的不要脸呢?! 只不过,孟景忱话是这么说,可说完之后,还是没忍住下去找了程西惟。 ** 沙拉上来之后,陈先生正式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对何羡说:“听说何小姐写小说,不如何小姐把小说发给我,我帮你指点指点。” 何羡掐了掐眉心,陈先生又接着说:“何小姐好像不太愿意说话,也是,像何小姐这样相亲经历丰富,难免会对人性感到失望,从而产生这种少年维特式的烦恼。对了,何小姐知道少年维特吗?” 程西惟跟何羡对视了一眼,都怀疑这位陈先生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陈先生最后说:“何小姐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聊什么吗?其实没什么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像我一样多读点书,自然就能侃侃而谈。” 程西惟&何羡:……………… 默了默,何羡平静地对陈先生说:“陈先生,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没见过几个,胸无点墨读了几本初中生必读名著还半桶水晃荡的人倒是见得多了。跟您聊文学,您不见得懂,要我聊您那种xxx读史记的文艺,我还真下不了嘴。” 然后,程西惟就见程先生舞台剧似的往后倒退几步,一脸世间竟有此奇耻大辱的表情:“你在侮辱我!” 说完,他就气得夺门而出。 程西惟&何羡:…………………………………… 程西惟忽然觉得,当初她能找到像孟景忱那样多金又帅且精神正常的男人,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可惜馅饼后来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孟景忱,何羡跑去洗手间后,程西惟就看到孟景忱奇迹般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他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斟酌用词。 程西惟看着孟景忱,当初离婚前后的那些怨气过去,如今她对孟景忱的心态就有点淡。 不会再剑拔弩张,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她问孟景忱:“有事吗?” 孟景忱双唇动了动,默了会儿才说:“你现在单身,还有钱,又年轻漂亮。” 他说着,忽然发现现在的程西惟怎么只剩下优点了,当初那些缺点呢? 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犯贱。 孟景忱接着说:“要谈对象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好好把关,对方的人品家世都要了解清楚,保证对方不是图财图色,而是真心喜欢你才行。” 至少各方面条件都不能比我差。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程西惟:“……” 所以,他以为她今晚是来相亲的? 程西惟看着他,慢慢解释:“我是陪何羡来相亲的。” 孟景忱:“……” 哦:)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我好姐妹的文~《听说你想做我老公》 作者:习又 文案如下: 温甜为了追星,成功混进娱乐圈做了十八线小明星。 没成想星没追到,自己倒被商界奇才、嘉宜传媒的大boss姜衍盯上了。 某日,温甜拍完戏回到酒店,向来冷静自持的姜衍敲开了她的房门,眼神迷离。 温甜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坚定如小白杨:“姜总,请自重。” 姜衍好气又好笑,无奈离开后,他摸到温甜的微博小号。 十分钟前,温甜转发了顶级流量祁宴的微博——@祁宴 宴哥,请正面上我。 姜衍的脸黑了。 * 姜衍从幼儿园开始就把温甜当成自己的小媳妇,徐徐图之,只等长大后把她娶回家。 谁知中途出了个岔子,小媳妇离他而去。 十五年后,两人重逢,姜衍终于向温甜张开了自己的羽翼。 她想做明星?砸钱,捧她; 她想当演员?大制作大导演就位; 她想睡顶流祁宴……姜衍冷笑一声,抱歉,你只能睡我: ) 第三章 孟景忱默默回到二楼。 纪修一脸八卦地问他:“怎么样?” 孟景忱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难以言喻,默了会儿才说:“西西说她是陪何羡相亲的。”想了想,他记起纪修跟何羡只在他们的婚礼上见过一面,又解释,“就是西西旁边那个姑娘。” 纪修顿时发出一阵爆笑:“哎呀,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这命运。” “纪修。”孟景忱叫了他一声。 纪修回神。 “下次再谎报军情,就请你立刻原地去世。”孟景忱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 纪修:“……” 什么叫他谎报军情?明明是孟景忱看见程西惟跟陌生男人吃饭,自己按捺不住下楼的好吧! 不过,等楼下程西惟跟何羡出去后,孟景忱和纪修还是转去了酒吧续摊。 孟景忱选的是个清吧,纪修看着周围清汤寡水的环境,哎哟哟地感叹:“老孟,你现在喝水是不是都保温杯里放枸杞?哎,你每天晚上泡脚吗?下回你生日我送你双护膝吧!” 孟景忱听出发小的嘲讽,冷淡地说了一句:“西西不喜欢我去声色场所。” 所以现在除了实在推诿不掉的应酬,他一般很少去会所酒吧。 声色场所?? 纪修差点把嘴里的金菲士喷出去。 他抹了抹嘴角,这才开口:“有些人啊,婚姻存续期内把老婆的话当放屁,离了婚倒是恨不得当成金科玉律裱起来。你跟西西在一块儿那会儿要是像现在这样,你们也离不了!” 孟景忱瞥了他一眼:“情况不一样,那时候我的事业刚刚起步。” 纪修扯了扯嘴巴。 有老婆的时候一心扑在事业上;有事业了,又开始想老婆。 纪修很快对孟景忱下评语:“老孟,你可真贱。” 孟景忱:“……”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挺贱的,不然怎么跟程西惟分开越久就越想她呢? 过了一会儿,纪修的注意力被孟景忱手上的戒指吸引,他两根手指捏着孟景忱的右手无名指:“不是摘下来了吗,又戴上了?” 孟景忱抽回手,冷淡地看向纪修:“不要做出这种性取向暧昧的动作。” 纪修看着他一脸拽兮兮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不过,他想起来论打架,自己从小就没打赢过孟景忱。 他撇撇嘴:“我很笔直的好吧!”说完,又八卦地问孟景忱,“怎么又戴上了?” 孟景忱没说话,只是忽然想起以前参加各种应酬,那些有家室的男人是怎么找借口提前离席的呢? ——家里那个来催了。 那时候的孟景忱年轻气盛,还挺看不上这些老男人。 他的西西就从来不会在他工作的时候打电话,从来很给他面子。 只是后来跟程西惟离婚那一年多里,孟景忱突然特别希望在他应酬累到不行的时候,有人能打电话过来喊他回家;更希望在接收到各种明示暗示时,能大方展示婚戒,并且对姑娘说 ——对不起,我有老婆,我老婆又漂亮又聪明还是个才女,麻烦你回去洗把脸照照镜子。 多骄傲! 程西惟曾经是他的小骄傲,可是他把她弄丢了。 ** 过了几天,程西惟再一次收到了来自艾草的SOS。 她出门坐上去平谷影视基地的出租车,艾草还在电话里跟她吐槽:“现在的女演员啊,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程西惟:“听不懂,说人话。” 艾草提高了嗓门:“就是看着漂亮,其实全是草包!不就是坐在古筝前装装样子吗,又不是让她去国家大剧院演奏。好嘛,连样子都装不会,往古筝前一坐,整个呆头鹅!前两天还发通稿吹‘古筝小仙女’,啊屁!我这女三号人设是什么?是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啊!现在演的啥,八十年代影楼风古装照集锦???光会磨皮滤镜瞪眼嘟嘴发通稿有屁用啊!” 艾草现在在圈内混得不错,是个可以自由挑剔演员和导演的编剧。 程西惟在她的吐槽中赶到了剧组,艾草带她来到拍摄区。 因为女三号唐小柔状态一直不好,导演先去拍其他人的戏,唐小柔正坐在古筝旁边偷偷给邵鹏发微信撒娇,问他要不要来探班。 不过,邵鹏没理她。 看到程西惟过来,唐小柔眼睛亮了一下,起身跟她打招呼:“程老师。” 程西惟见唐小柔一身优雅古装,偏偏配了一张颇具现代感的脸,难怪被艾草吐槽是“八十年代影楼风古装照集锦”。 程西惟坐到唐小柔身边,教她怎么摆姿势、怎么放手型。 教了半天,休息的时候,唐小柔忽然讨好地征求她的意见:“程老师,我第一次遇到你这么耐心的老师,我们一起拍张照可以吗?” 程西惟心说其实我一点都没有耐心,只是不想给艾草丢脸才愿意教你这么笨的学生。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嘻嘻:“好啊,当然可以。” 唐小柔拍完合照,修图,发朋友圈,配文字——美好的一天,享受国乐的熏陶【爱心】【爱心】 过了一会儿,她就收到了邵鹏的回复:过来了,等会儿。 ** 邵鹏今天跟孟景忱在一块儿。 这段时间,有个叫展绫服饰的企业联系到嘉思资本,说是资金链紧张,问能不能提供一笔过桥资金,利息百分之十二。 邵鹏查过展绫服饰的资料,表面上看,的确只是资金链紧张,但他这人做事一向谨慎,所以找到孟景忱询问细节。 因为…… “景忱,你前老丈人那公司确实只是资金紧张,没有别的事?” 孟景忱最近不止手下的文瀚教育要上市,还参与了一个企业并购项目,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听邵鹏提到程西惟的爸爸,他还是停了停手里的工作。 “不太清楚,我跟展绫服饰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交集。”孟景忱说道。 邵鹏啧了一声:“程以良这人名声不太好。” 程以良就是程西惟的爸爸。不过,邵鹏跟孟景忱认识那会儿,程西惟和孟景忱已经半离婚状态,所以关于程以良,邵鹏也只知道程以良曾经是孟景忱的老丈人而已。 孟景忱没有多说,正在这时,邵鹏在朋友圈看到了唐小柔发的合照。 然后邵鹏起身对孟景忱说:“我去一下平谷影视城。” 孟景忱了然地笑了声:“有人在等你?” 邵鹏朝孟景忱晃了晃手机上的合照:“不,是我等的人终于到了。” 孟景忱一见照片上的程西惟,想了想,把手里的文件推到一边,起身说:“一起吧。” 邵鹏奇怪地看了孟景忱几眼,倒是没多说什么。 只不过唐小柔却差点纠结死,因为她没想到跟邵鹏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孟景忱。所以,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妖艳妩媚的唐小柔,还是“你若盛开,清风自来”的唐小柔。 不过她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两个男人都直接朝程西惟走去了。 恰好,副导演来问她:“怎么样,可以拍了吧?” 唐小柔目光从程西惟那边收回,挤出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笑:“可以了。” ** 程西惟正坐在剧组临时搭的凉棚下跟艾草聊天,两人聊到以前一起在网上写小说的日子。 那时候,程西惟纯属玩票,写的小说连个水花都没扑出来;艾草跟何羡就不一样了,一个从写手转型成了知名大编剧,一个写成了小神,总之都把写作发展成了事业。 孟景忱曾经对她说:“除了弹古筝,你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像写小说这种需要脑力和毅力的事,你八成干不了。” 程西惟那时候气势汹汹地反驳孟景忱:“还有一件事不是三分钟热度!” 孟景忱挑着眉:“还有哪件事?” 程西惟红着脸扑到他怀里,她听见他胸腔子里噗通噗通的跳动:“还有爱你这件事。” 不过事实证明,爱孟景忱这件事,最终也成为了三分钟热度。 回忆最终被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打断。 在片场看到孟景忱,程西惟还是惊讶了一把。 艾草跑去跟投资人邵鹏寒暄,凉棚里就只剩下程西惟跟孟景忱。 程西惟觉得自己最近跟孟景忱见面的次数有点多,当初没离婚时,两人都没这么高的见面频率。 她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 孟景忱倒是一脸坦然:“邵鹏拉我过来的,”他说,“刚好最近我打算往影视投资方向发展,所以顺便过来看看。” 他强调了“顺便”两个字。 程西惟点了点头:“那还蛮巧,我是过来帮忙指导古筝方面的戏。” 孟景忱想起她跟唐小柔的合照,想了想说:“过来帮忙打发一下时间挺好的,但是不要跟娱乐圈的人交往过密。这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人多,你太单纯,不适合这个圈子。” 程西惟“哦”了一声,见唐小柔那场戏快拍好了,于是跟他道别:“我去看看拍摄效果。” 孟景忱张了张嘴,还想跟她多说会儿话,却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只好看着她往机组那边走去。 程西惟却是满脑子活蹦乱跳的想法。 她觉得孟景忱这人是不是有病,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整天在外面忙,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她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就连生病去医院,都是她一个人。 可现在呢,三天两头碰到他,还老是跟她说这说那,好像她是未成年少女。 她真想问孟景忱一句:怎么,当不成老公就想当她爸爸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纪修:想集资给老孟买一双护膝:) 第四章 唐小柔的戏过关之后,程西惟就放心地去了洗手间。 结果她刚进隔间,紧跟着就进来两个女孩子,都是剧组的化妆师。 程西惟听见两个化妆师在聊天,一个声音低哑的说:“刚刚可把唐小柔嘚瑟死了。” 另一个声音尖细一点的说:“可不是,挨了导演一天的骂,又在那儿被古筝老师教训半天,好不容易金主过来看她,可不就嘚瑟起来了!” “哎,那个嘉思资本的邵总,真是她金主?” “那还有假?不然以唐小柔的业务水平,怎么可能演艾草老师编的剧?女十八号也轮不到她好吧!” “那刚刚跟邵总一起来的男人怎么回事?听说也是个大佬?” 尖细的女声压低了声音说:“这个男人更不得了,比邵总还厉害。你没看刚才唐小柔在邵总和那个男人之间周旋,都快把自己笑成一朵花了吗?” “哈?那男人也看上唐小柔了??” “可不是!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都怎么回事,往衬衫上泼咖啡、弄坏电脑、搞丢文件,这些我都会啊,就差一个霸总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去了。 程西惟从隔间出来,她是真没想到,时隔几年,她居然又听到了孟景忱的八卦。 最后一次听到他的花边新闻是什么时候?好像就是签离婚协议之前吧。 她那次歇斯底里地朝他吼:“你根本不爱我!在你眼里我跟炮友有区别吗?!孟景忱你真让我恶心!” 然后,他一声不吭,摔门走人。 成年人的告别有很多种方式,他们却选择了最不体面的一种。 不过,这次程西惟倒是不会像之前那么疯狂了,她只是忽然觉得,狗男人果然是狗男人。 大概因为洗手间的听闻,程西惟再看到孟景忱时,眼神就冷淡了许多。 孟景忱原本还想借口恭喜艾草事业有成,请她跟艾草一起吃个饭,结果被她凉凉的眼神一瞧,酝酿了半天的邀请居然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孟景忱有点莫名,又有点委屈。 不过,当他看到邵鹏同样吃了闭门羹时,心情还是舒畅了许多。 有时候,快乐是对比出来的。 从剧组回去的路上,邵鹏忍不住感叹:“程老师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你说她冷吧,可言语举止却又让你觉得如沐春风;你说她亲和吧,可她眼里的疏离却明明白白。她要是能做我女朋友,我一定要什么给什么,瞎了眼才放开她!” 孟·瞎了眼·景忱心说做你女朋友,也不看看就你那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你配不配。可终究是没说出口,这种话毕竟太刻薄。 他想了想,决定跟邵鹏坦白,同样,也是给邵鹏一个警告:“程西惟是我前妻。” 邵鹏愣了一下:“前妻?她是你前妻?!” 他瞪眼看向孟景忱,像是在跟他求证。 孟景忱下颔紧了紧,应了一声。 邵鹏缓缓地哦了一声,然后问他:“那不复婚了吧?不复婚我就追了。” 孟景忱:“……” 他怀疑邵鹏是不是把智商都用在投资赚钱上去了。 孟景忱凉凉开口:“你追一个试试。” 邵鹏终于反应过来:“……哦。” 晚上,孟景忱微信上收到了一个好友验证,验证里写着“唐小柔”三个字。 他想起唐小柔那张矫揉造作的脸,直接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又有好友验证发过来,还是唐小柔,不过这回她的验证信息里写了——想请孟总和程老师一起吃饭。 孟景忱嗤笑一声。 什么样的女人最讨厌? 像唐小柔这种自以为是,利用别人当诱饵的女人最讨厌。 孟景忱回复验证:程西惟是我太太。 ** 宁城大剧院下周三要举办一场个人音乐会,音乐会的主角是袁斯曼。 程西惟在大X网上看到售票信息的时候,想了想,还是买了两张票。周三这天,她拉上何羡一起过去。 以前程西惟出门都是孟景忱或者家里司机接送,所以驾照一直闲置。这次也一样,她蹭了何羡的车。 何羡平时脾气挺好,可每次一开车就变成暴脾气。一路过去,程西惟就听见她在旁边吼: “我靠会不会开车啊,实线也并道?!” “有病吧!转弯不提前打转向灯,驾照是买的?!” 程西惟弱弱地问她:“羡羡,你是不是有路怒症?” 何羡这才控制了一下暴脾气,顺手打开车内音响,是首老歌,蔡依林的《爱情三十六计》。 何羡跟着哼起来:“爱情三十六计,就像一场游戏,我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她跟程西惟一样,唱歌特别难听,跑调能从青藏高原跑到西伯利亚陨石坑。 以前孟景忱还问过程西惟:“为什么你学乐器的,还精通乐理,唱歌却这么难听?” 那时候的程西惟在孟景忱面前简直横得无法无天,闻言就追着孟景忱打:“我唱歌难听吗难听吗?那是你不会欣赏好么!” 然后,孟景忱就屈服在她的暴力之下,抱着她求饶:“好好好,不难听。我们家小泼皮唱歌最好听了。” 程西惟是个顺杆就上的人:“景忱,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孟景忱:“……” 此时,何羡的歌声还在继续。 程西惟被她的鬼畜歌声唱得太阳穴直跳,忍不住叫了何羡一声:“羡羡,你的爱情插座都给拔掉了,光掌握遥控器也没用啊。” 何羡:“……程西惟,赶紧把你嘴上的看门狗找回来啊啊!!” 过了会儿,何羡又给程西惟提建议:“西西,过两天我陪你去看车吧,你驾照藏在抽屉那么多年,都长霉了吧?” 程西惟想了想,她现在没有专用司机了,的确该买辆车。 不过,她还是有着新手小司机的担心:“我拿到驾照后就没上过路,有点怕。” 何羡道:“怕什么?刚刚那些傻逼都好好地在路上开!”说着,她话锋一转,啧了一声,“其实你就是几年如一日地围着狗男人转,导致自己的各项生活技能退化了。” 程西惟撇了撇嘴。 何羡说得没错,跟孟景忱在一起那几年,她的确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孟景忱爱我吗?孟景忱还爱我吗?孟景忱是不是不爱我了? 所以说,人只要一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没事找事。 ** 孟景忱今天亲自接待了一个美国合作商,对方是个美籍华人,热爱中国民乐,尤其是古筝。 于是,孟景忱投其所好,让助理定了两张古筝演奏会的票。只是他没想到,就是那么巧,助理定的是袁斯曼的演奏会。 孟景忱想起袁斯曼就有点讪讪。 当年他跟程西惟谈恋爱,袁斯曼其实是反对的。 用袁斯曼的话说,他孟景忱野心太大,程西惟就是个单纯小女生,别看现在两人好得分都分不开,可以后总有程西惟哭的那天。 后来也果然如此,仔细算算,程西惟跟他在一起,不开心比开心多,哭比笑多。 ** 演奏厅内乐声环绕,钢琴的底色搭配古筝的铿锵,一曲《克罗地亚狂想曲》在演奏厅里激昂地回荡。 程西惟坐在第三排。 袁斯曼是古筝界的泰斗人物,她看着袁斯曼在台上表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呼吸,都融合在音乐里,跟乐声一起传达着情绪。 最后一个长摇指结束,程西惟去后台等袁斯曼,何羡去了洗手间。 跟袁斯曼一起回来的,还有刚才的钢琴伴奏顾之洲。 顾之洲一见到程西惟就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冲她点点头,转开了目光。 程西惟没在意,上前跟准备卸妆换衣服的袁斯曼打招呼,叫了一声:“袁老师。” 袁斯曼年近五十,至今未婚未育而且保养得宜,从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年纪,而且因为长期从事艺术,她的身上又仿佛带着点仙气。 袁斯曼从化妆镜里看着她,默了默才说:“散完心了?” 程西惟点点头。 袁斯曼又说:“还记得有我这个袁老师呢?” 程西惟脸一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三岁开始学古筝,从无数筝童中脱颖而出,六岁那年被古筝泰斗袁斯曼相中,成为袁斯曼的爱徒。 她手长得好,弹古筝也天赋点满满,袁斯曼对她满怀期待,八岁开始就带她参加各项国家级比赛,一路过关斩将,拿下一堆荣誉证书,甚至小小年纪还被资深老师们称作“小袁斯曼”。 当然,学古筝的过程中,程西惟也挨过袁斯曼不少打。可小孩子学乐器,还想有所成,有几个是没挨过打的? 原以为程西惟可以在专业上所向披靡,即使成不了袁斯曼,也能成为袁斯曼第二,谁想到半路上出了个岔子,这个岔子的名字,就叫孟景忱。 程西惟十八岁那年认识孟景忱,然后抛弃一切,一路奔向了她的爱情。 程西惟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点脑残,学了十五年的古筝,说放弃就放弃了。 袁斯曼卸完妆后,跟程西惟一起在后台坐了下来,两个古筝系的学生给她们送上两瓶水。 袁斯曼一边做着手指操,一边问程西惟:“感情的事解决完了,接下去打算做什么?” 程西惟讪讪地朝袁斯曼笑了笑:“袁老师,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再回来弹古筝吗?” 袁斯曼问她:“你多久没摸过琴弦了?” 程西惟:“……” 四年还是五年? 袁斯曼说:“乐器这东西,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周围人知道,一个月不练,全世界都知道。” 程西惟垂下眼,局促地搓着手。 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题,可她却成功地避开了所有正确选项。 袁斯曼叹了口气:“以你的天赋和努力,如果当年没放弃,现在在台上和我并排弹协奏曲的就该是你。”她顿了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埋怨,却也带着亲昵。程西惟一下子想起从小到大的师徒情分,这个情分几乎跟母女无异。 她眼圈一红:“袁老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袁斯曼掐了掐眉心:“要重新把古筝捡起来,也行,练吧。小时候怎么练的,现在就怎么练。” 程西惟厚着脸皮:“那……你还能带我吗?” 袁斯曼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说:“我能怎么办,还能不带你?”她说完,又想起一件事,“跟孟景忱断彻底了吧?” 程西惟小鸡啄米般点头:“袁老师你放心,绝对断彻底了!”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打脸了。 孟景忱和他的美国合作商一起走进了后台,美国合作商来找袁斯曼签名拍照。 袁斯曼下意识地看向程西惟,程西惟连忙跟她做口型:不是我带来的。 ** 孟景忱走进后台,先是看到了袁斯曼,然后才看到程西惟。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程西惟在偷偷跟袁斯曼说“不是我带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孟景忱:程西惟是我太太 程西惟:不,我不是:) 宝宝们记得收藏呀~~~ 第五章 孟景忱嘴角微沉,为程西惟迫不及待在袁斯曼面前跟他撇清关系的态度。 美籍华人合作商说着一口标准的中国话,他上前跟袁斯曼问好,表达了自己的仰慕之情,最后提出签名合照的要求。 后台面积不大,孟景忱跟程西惟退到一边,并排站在了一起。 程西惟偷偷瞥了孟景忱一眼,觉得他脸皮很厚,居然还敢出现在袁斯曼面前。 但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脸皮也挺厚的,居然还有脸让袁斯曼重新收了她。 这么一比较,程西惟倒是难得在她跟孟景忱之间找到了共同点。 程西惟:“……” 如果脸皮厚是他们的共同点的话,那他们可真不幸。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离孟景忱远点。 孟景忱:“……”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程西惟嫌弃了。 这边刚拍完照,刚才的钢琴伴奏顾之洲又跑来后台,很有修养地跟袁斯曼说:“袁老师,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过来了,我先陪她去外面逛逛。” 不过,还没等袁斯曼回答,门口就进来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微卷的长发上戴着一个藏青色大蝴蝶结发箍,穿着慵懒的紫粉色毛衣,下面是湖绿色纱裙配星空色高跟鞋,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直男最喜欢的“好嫁风”。 她直接朝着顾之洲走过来。 程西惟站着没动,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来客人,客人对她和她那个同父异母妹妹的评价。 客人对她爸程以良说:“两姐妹还真像啊,都长了一双杏仁眼,不过同样是杏仁眼,气质还是不一样。西西这双杏仁眼里藏着锐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姑娘;夏夏就不一样了,这双眼睛跟琼瑶笔下的紫薇似的,看着就让人心碎哟!” 程西惟没想到客人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居然还看琼瑶看到心碎。 她忽然就明白刚刚顾之洲一看到她,那两秒钟的打量是什么意思。 这边,“看着就让人心碎的”程夏已经依依袅袅地站到了顾之洲身边。 顾之洲大方地给袁斯曼介绍:“袁老师,这是我女朋友程夏,也是学古筝的,不过拜在龚天望老师门下。” 龚天望在古筝界名气也不小,只是还是比袁斯曼差了一截。 这么一截,就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 程夏笑吟吟地跟袁斯曼点了下头:“袁老师好。” 然后,她转向程西惟和孟景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你们好。” 程西惟扯了扯嘴角。 程夏这人有点婊,当年还妄图绿她。 不过,既然有人想装陌生人,程西惟、孟景忱还有袁斯曼也乐意看破不说破。大家相安无事地打完招呼,程夏就挽着顾之洲往外面走去。 结果,刚好碰上从洗手间跑回来的何羡。 何羡瞪大眼睛,狠狠地上下打量了程夏一番。从程西惟的角度望过去,何羡的表情有点像那张著名表情包——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何羡跑到程西惟身边,胳膊肘拐了拐她,又冲程夏的背影抬抬下巴。 程西惟连忙挽着她的胳膊来到袁斯曼跟前:“羡羡,快跟袁老师打个招呼,老师同意重新收我了。” 何羡一下明白她懒得讨论程夏,连忙笑嘻嘻地跟袁斯曼问好。 当年何羡跟程西惟好得就像连体婴,程西惟练琴,何羡就跑来琴房等她,慢慢也就跟袁斯曼混熟了。 只不过,当何羡看到旁边还有个孟景忱时,那一脸笑容就沉下来了,母鸡护崽一样,把程西惟挡在身后,好像孟景忱身上有病毒似的。 孟景忱:“……” 他似乎还被程西惟的闺蜜嫌弃了? ** 从大剧院出来,何羡还是忍不住跟程西惟提了提程夏。 “刚刚那个帅哥是程夏男朋友?”何羡问道。 程西惟点点头:“嗯,帅哥亲口介绍的。” 何羡啧啧两声:“好好一个帅哥就这么给糟蹋了,当初真应该把她纠缠孟景忱那骚样录下来……”她说着,话题一转,“不过她怎么回事,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程家大小姐,品味怎么还那样?身上每一件单品都挺好看的,怎么穿到她身上,人没变好看,衣服倒是变丑了。” 程西惟嗤了一声:“这谁说得好,她妈还是个服装设计师呢!” 说话间,一辆车子从她们身边缓缓开过。程西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后面的车牌。 她认得车牌,是孟景忱的辉腾。 何羡接着说起往事:“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那会儿你穿双Jimmy Choo,她也跟着穿;你背个香奈儿,她立马跟上;你做个羊毛卷,她隔天也烫一个羊毛卷……还有还有,你看一本毛姆,她就立马在朋友圈发一条乍看文艺感十足、实则狗屁不通的读后感,还是读《小时代》有感,这不是我们的童年读物吗?……这人只长了半个脑子吧?” 的确,程夏是个“学人精”,而且专盯着她程西惟学,学穿衣、学发型、学自拍角度,就连发朋友圈都要学程西惟的句式。 后来学古筝,程夏也是紧紧跟着程西惟的脚步。只可惜,程夏起步太晚,连袁斯曼的裙边都摸不到,最后只能托关系投到了龚天望老师的门下。 不过,随着程西惟从程家搬出来,程夏也开始探索自己的风格了,只是有一样她还是改不了,非跟着程西惟学。 那就是选男朋友的眼光。 程夏勾引过孟景忱,而且是在程西惟和孟景忱的婚礼当天。 ** 把美国合作商送回酒店之后,孟景忱看了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晚上他跟负责文瀚教育上市的券商有个饭局,不过在饭局之前,他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孟景忱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击剑馆。 自从跟程西惟离婚,他就变成了一个单身男人。 单身男人最怕什么?寂寞。 白天繁忙的工作之后,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 刚在一起时,程西惟每天在家里做好可口的饭菜,等他回家,就甜丝丝地迎上来——景忱,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后来,他的事业进入飞速扩张期,回家越来越晚。刚开始,程西惟还很体贴地说理解他,可到了后来,程西惟就开始跟他抱怨,问他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家重要。 其实,对于大部分男人而言,家庭和事业真的两难全。很不幸,那时候的孟景忱也是大部分中的一个。 练完击剑,教练说他现在的技术比以前强多了。 孟景忱感谢教练的夸奖。 是啊,一个单身男人,工作之外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可不就只能用在这些兴趣爱好上了吗? 从击剑馆出来,孟景忱已经重新换上正装。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他上车之后,报了个酒楼地址。司机应了一声,低调的辉腾静静地开上主路。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 文翰教育上市,券商、律师和会计师都是底下的团队在负责联系。 所以,当穿着大红旗袍的服务员推开两扇雕花包厢门,引导孟景忱进去的时候,孟景忱根本没想到远航证券派来的项目负责人居然是向未晞。 孟景忱知道向未晞是因为程西惟。 向未晞是程西惟的青梅竹马,两人三岁就认识,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 直到后来高考,程西惟参加艺考,考进全国最有名的宁城音乐学院古筝系,而向未晞则去了北方的中国第一学府学金融,之后又出国留学。 孟景忱若无其事地上前跟向未晞握手,一阵寒暄之后,文瀚方和券商方一起入座。 文瀚教育的总经理钱杨开始活跃气氛,朝向未晞举起酒杯:“向总这么年轻,手上就已经做过几个大项目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向未晞回敬钱杨一杯,把话题扯到了主位的孟景忱身上:“要说年轻有为谁也比不过孟总,”他笑了笑,“听说孟总今年才二十七?” 孟景忱杯底在桌上磕了两下,跟向未晞敬酒:“快二十九了。” 向未晞挑着嘴角笑:“果然年轻有为。” 孟景忱也弯了一下嘴角。 他记性不错,尤其关于程西惟身边的那些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程西惟跟向未晞一个留在宁城一个去了北方之后,依然保持着友好的青梅竹马关系。 只是,后来得知程西惟跟他在一起,向未晞就突然疯了一样地追求程西惟。甚至在他们领证之前,向未晞还试图截胡。 向未晞想挖他墙角,还以为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挖墙脚的来了~ 第六章 宁城南京路上有一家民族乐器工坊,是个百年老店,几乎所有国家级表演用筝都出自这家工坊。 自从袁斯曼重新收程西惟为徒后,程西惟就一直想去这家工坊看看。 正好这天她提了新车,是辆四十几万的日系代步车。程西惟叫上何羡,开启了新手小司机的驾驶生涯。 “你倒是踩油门啊!” “哎哎哎,目光放远,别只盯着前面的车屁股!” “后面有车来了……啊呸!不是让你扭头往后面看!看反光镜看反光镜!啊啊啊程西惟你要死啊!!!” 在何羡的尖叫式指导中,程西惟终于哆哆嗦嗦地把车停进了民乐工坊后面的停车场。 进了工坊,手里的冷汗还没散去,程西惟捏着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听工坊的老师介绍。 逛到一架其他客户的定制筝前,有个人叫住了她。 “西惟?” 声音有点耳熟,程西惟一愣,跟何羡齐齐扭头看去。一个高挑纤细的漂亮姑娘映入了她们的眼帘。 “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漂亮姑娘对她说。 程西惟弯了弯嘴角:“……啊,蛮巧的。你也来看古筝?” 漂亮姑娘说:“是啊,不过是帮同事看。” 程西惟点了点头:“哦,那你慢慢看。” 漂亮姑娘冲她笑了笑:“嗯,你也是。” 两人说完之后,就各自分开。何羡悄悄问程西惟:“那人谁啊,你认识?” 程西惟压低了声音说:“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何羡:“……” 程西惟从小脸皮薄怕尴尬,所以有时候碰上半熟不熟的人跟她搭讪,即使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她也能随口应付几句。 不过仔细想起来,程西惟倒是在一件事上厚脸皮过,那就是——倒追孟景忱。 没错,孟景忱是她豁出脸皮,倒追来的。 最终,程西惟根据自己的演奏习惯定制了一架古筝,要一个月之后才能拿到成品。她先去付定金,一共八万。 付钱的时候,又遇上了刚才的漂亮姑娘。程西惟瞟了一眼,漂亮姑娘买了一副玳瑁指甲。 从工坊出来回到车上,程西惟突然一拍方向盘:“我想起来了!” 何羡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是忘记跟师傅说琴弦要用什么材料了吗?” 程西惟看向她,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叫丁蕊的女人吗?” 何羡对“丁蕊”两个字有印象。 那时候程西惟还没跟孟景忱结婚,但已经住在了一起。孟景忱的孟氏木业里有个财务主管,就叫丁蕊。 说是主管,可也就比孟景忱大了一岁。对于那些聪明且努力的人来说,实力是可以超越年龄的。恰好,丁蕊就是专业水平超越年龄的代表。 程以良当年也试图扮演慈父的角色,曾语重心长地提醒程西惟:“跟有钱男人在一起,一定要把握财政大权,这样才能保证最后不会沦落到人财两空的下场。” 程西惟觉得程以良大概是从自己身上得出的结论,可他渣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孟景忱也渣?真搞笑! 不过,后来程西惟就发现程以良这种“以己度人”不是没道理的,丁蕊不止想做孟氏木业的财务主管,还想上位做孟景忱的太太。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十五。 孟景忱每个月十五都要回父母家吃饭,以前没跟程西惟离婚时,是两人一起,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怎么想都有点冷清。 父母住在臣鹿路。 臣鹿路环境清幽,是喧嚣城市中难得的僻静。道路两旁树木遮天蔽日,一路过去,全是独门独栋的小洋楼。这些小洋楼有些是民国遗迹,有些是近几年开发商新建。 当年孟景忱赚到的第一桶金,就用来买了他和程西惟在中央花园的小别墅,以及臣鹿路上的一套小洋楼。 进了家门,他妈连巧织跟保姆阿芬在厨房忙碌,他爸不在。 孟景忱习以为常,反正每次他过来,他爸总是去外面遛鸟看花,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过来闪一下。 这样挺好,也省得父子俩见面就掐。 孟景忱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旁边放着一条暗红色毛毯,他顺手拿过来看了一眼。 连巧织这时从厨房出来,见状说道:“这还是之前西西买给我的。” 孟景忱垂头看着手里的毛毯,眸光流转。毛毯柔软暖和,连巧织膝盖不太好,家里开冷气的时候盖着刚刚好。 连巧织回厨房拿碗筷,出来的时候又说:“西西挺好的,她最近不是回来了吗,要不你们再接触接触?” 话说完没得到回应,她扭头看去,只见孟景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程西惟买给她的那条毛毯。 连巧织叹了口气,拿起遥控板关了电视。 孟景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吵醒了他。 “小舅舅!小舅舅?” 孟景忱睁开眼,外甥女陆甜甜正托着腮帮子,蹲在沙发前看着她,含蓄的扇形双眼皮深得他们孟家人的遗传。 孟景忱起身把陆甜甜抱到腿上,他跟陆甜甜感情不错,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地一口一个“小舅舅”,然后摊开手心问小舅舅有没有礼物送给她。 孟景忱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下,笑着说:“每次就知道要礼物,小小年纪这么精明,跟你妈一个样。” “什么叫跟我一个样?”孟朵从厨房帮忙端菜出来,又招呼陆甜甜,“快下来,都五岁了还整天黏在舅舅身上。” 陆甜甜从孟景忱膝盖上跳下,正好陆殷和孟朝夕一起从门外进来。陆甜甜跑过去抱着陆殷的腿:“爸爸!”然后又甜甜地喊孟朝夕,“外公!” 如果说孟景忱跟程西惟离婚后,还有什么能缓和家里某些不愉快的气氛的话,那一定就是陆甜甜。 开饭之后,孟朝夕跟孟景忱照例谁也不搭理谁。 孟景忱关心了一下姐姐姐夫最近的情况:“现在汇率形势不太好,你们最近怎么样?要是需要帮忙……” 还没等他说完,孟朵就抢白:“没什么需要帮忙的,都挺好。” 陆殷眼神往太太孟朵身上瞥了一眼,端着碗筷没说话。 夫妻俩结婚之前,孟景忱的事业还刚起步。两人靠着手里的人脉资源开了个外贸公司,开头几年经济形势大好,他们赚了不少。只是这两年突然各种寒冬,生意越来越难做,但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孟景忱倒是不止一次提过帮他们一把,可孟朵这人遗传了孟朝夕的臭脾气,死要面子,即使对方是她的亲弟弟。 “对了景忱,你最近怎么样?”孟朵转移了话题,“我是说你的感情生活。你跟程西惟也离一年多了,该开始新生活了。” 除了死要面子,孟朵这个喜欢端强势大家长架子的毛病也遗传了孟朝夕。 “朵朵。”连巧织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朵却一心要帮孟景忱解决终身大事,对孟景忱说道:“照我说,你从一开始就该找个能辅助你事业的女人,而不是程西惟那种弹琴的。说好听了是艺术,说难听点,还不是智商不行,考不上正规大学!” 孟景忱嘴角微沉:“西西上的是宁城音乐学院古筝系,全国第一的音乐学院,文化分不比普通高考一本线低。” 这话他以前刚跟程西惟在一起时,就跟孟朵说过无数遍,可孟朵就是听不进去,后来他干脆也懒得解释了。有些事自己清楚就好,没必要逮着人就解释一通,好像还是他心虚了似的。 可现在孟朵又说起这种话,孟景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很气,替程西惟生气。 孟朵不管程西惟什么文化分,只说道:“对了,敏敏前段时间联系我,说要回宁城发展了。改天我们三个一起喝茶叙个旧吧,哦,再叫上纪修。” 敏敏全名苏敏,跟孟景忱高中同班。 那时候谁都知道苏敏喜欢孟景忱。因为喜欢孟景忱,苏敏不但跟纪修混成兄弟,还顺便和孟朵成为了好姐妹。 在孟景忱的印象里,苏敏是个在哪儿都很吃得开的女孩子。 只是,他有点想不起来苏敏长什么样了。 之前听纪修说,苏敏回来过一次,那时候他跟程西惟已经开始冷热交替战了,所以没心情搭理这些事。 “景忱?”孟朵又叫了他一声,见他回神,又说,“敏敏现在是注册会计师,负责企业上市这一块,能力不错,人也漂亮。” 孟景忱明白了孟朵的意思。 程西惟以前小心翼翼地跟他提过:“老公,你觉不觉得朵朵姐有点……就是那啥……”她当时还斟酌了一下用词,“就是手伸得有点太长了,什么都要管。” 孟景忱现在也觉得孟朵管得有点太宽了。 “孟朵,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孟景忱冷声结束了孟朵的话题。 ** 程西惟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一点都不陌生。 是向未晞。 向未晞在电话那头说:“西西,我回来了。” 听上去,像是宣告着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这一声宣告瞬间拉近,程西惟笑了声:“恭喜你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向未晞清澈的笑声顺着电波传来,他对程西惟说:“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吃饭吧。” 程西惟想了想:“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孟景忱:大家快看看我头上这顶帽子的颜色漂不漂亮:) 第七章 向未晞在一家川菜馆定了位子,程西惟从小喜欢吃川菜。不过后来突然有一次,他放假回宁城,约程西惟一起去试试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可程西惟告诉他什么? 程西惟笑得一脸甜蜜地对他说:“未晞,我现在不吃川菜了,因为我喜欢的人不能吃辣。” 向未晞如遭电击。 那时候他才发现,程西惟喜欢孟景忱,全世界都知道了;可向未晞喜欢了程西惟一整个青春,只有他自己知道。 程西惟喜欢孟景忱到什么程度呢? 哦,也就是改变了自己的喜好,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把自己变成了孟景忱喜欢的人而已。 ** 程西惟到川菜馆的时候,向未晞已经等在包厢了。 四年的光阴把两人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向未晞朝她一笑:“西西,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程西惟坦然地接受他这份恭维:“未晞,你也比以前成熟了。” 她说的是实话,相比当年那个因为得知她决心嫁给孟景忱而愤然出国的毛头小子,眼前的向未晞无论眼神还是举手投足,都多了几分优雅和稳重。 时间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催化剂。 向未晞翻开菜单,问她:“还能吃辣吗?” 程西惟笑了笑:“变态辣都可以。” “好!” 向未晞点了记忆中她最爱吃的那几道菜,等菜上齐之后,向未晞又拿出一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质小盒,推到程西惟手边:“见面礼。” 程西惟打开一看,居然是那天丁蕊买下的那副玳瑁指甲。 程西惟收下礼物,想了想,又好奇问了向未晞一句:“丁蕊是你同事?” “怎么,你也认识她?” “哦,她是以前孟氏木业的财务主管。” 程西惟说完,没在丁蕊的事上继续纠结,尝了几口菜,又问向未晞:“听说你在国外发展挺好的,怎么回宁城了?” 向未晞放下筷子,郑重地说:“你应该明白。” 程西惟早就该想到今天是个鸿门宴,也放下筷子,面色微沉:“我不明白。” “没事。”向未晞弯了下他那好看的唇角,“现在大家都是单身,不用承担道德压力。慢慢来,我主动就好。” 程西惟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初中。 那时候她和向未晞都是两个小屁孩,有天放学回家,向未晞对她说:“西西你看,你的小名叫‘西西’,我的小名也叫‘晞晞’,是不是很巧呢?还有,你的名字首字母是XW,我的是WX,那么多巧合,不如我们谈恋爱吧!” 小屁孩程西惟觉得小屁孩向未晞的思路有点清奇,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不好意思,她要做个不早恋的乖宝宝呢! 后来向未晞又半真半假地跟她表白过几次,都被她当成玩笑话忽略了。 再后来,程西惟倒是用上了向未晞当年清奇的思路,不过对象是孟景忱。 她对孟景忱说:“孟景忱学长,你看你名字最后一个字是竖心旁,我也是竖心旁,是不是很巧呢?不如我们谈恋爱吧!” 那时她跟孟景忱其实还不熟,所以她清楚地在孟景忱眼里看到了“我莫不是遇到了神经病”几个字。 这顿饭吃得有点沉默,吃完饭后,向未晞问程西惟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吃饭的川菜馆在中心商业区,路况复杂,程西惟没敢开车,打车过来的。 向未晞就说:“我送你吧。” 程西惟上了他的车。 向未晞开的是一辆保时捷,相对于他的身家,他开这辆车还算低调。 路上,向未晞对程西惟说:“其实我最近在做文瀚教育的上市项目。” 他说完,看了程西惟一眼。 程西惟有一瞬间怔楞,不过很快,她就回神:“哦,挺好的。” 向未晞没再说话,程西惟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正要没话找话地说几句时,忽然前面一辆白色奥迪因为不小心闯了红灯,又傻兮兮地挂倒挡退回来。 向未晞连忙按喇叭,可还是晚了,他们“被”追尾了。 程西惟:“……” 她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蠢的人。 两人一起下车去看前面的蠢货,结果车主正躲在车里忙着打电话。 向未晞敲敲车窗,玻璃降下,程西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居然是唐小柔,墨镜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唐小柔正在给邵鹏打电话,照理说这时候她应该找经纪人或者助理,可自从上次加微信被孟景忱拒绝后,她就觉得,还是邵鹏吧,邵鹏给她花了不少钱呢。 于是,她就想借这事跟邵鹏撒个娇什么的。 结果,邵鹏居然不接她电话。 唐小柔看到程西惟的那一刻,忽然想起那晚孟景忱拒绝她好友验证的那句话——程西惟是我太太。 不过,唐小柔还是引申了一下,明明应该是“前妻”。 既然都是熟人,也不用找交警。 两辆车挪到路边,向未晞和唐小柔互相加了微信,协商后续的修理保养费用。 ** 纪修觉得最近孟景忱找他吃饭的次数有点频繁。 比如这几天孟景忱的那条商业街上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孟景忱就叫他过来一起试试。 坐在包厢的时候,纪修问孟景忱:“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孟景忱倒是直接:“西西很喜欢吃川菜。” 纪修一愣,瞪圆了眼睛:“西西喜欢吃川菜?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她不是跟你一样,也不能吃辣吗?” 孟景忱沉默,程西惟为了他,改变了很多喜好。 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程西惟为他改变呢? 菜上齐之前,孟景忱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程西惟和向未晞一起出去。 他们没看见他。 走进包间,程西惟最喜欢的水煮鱼已经上来了,孟景忱尝了一口,麻辣冲进气管,他用毛巾捂着口鼻,呛出了眼泪。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吃不到一起的人,做不了一家人。 纪修皱着脸看他,递上一杯水:“吃不了辣就别吃。”顿了顿,又说,“还放不下的人,就去追。” 孟景忱瞥他一眼,强忍着咳嗽说:“我倒是想追。” 纪修想了想说:“那就追呗,当年西西怎么追你,你现在就怎么追她。不过,我倒是听过一句话。” 孟景忱优雅地用毛巾擦拭嘴角,看着他,一脸有话直说的表情。 纪修说:“感情可以挽回,但二次挽回的感情就像回光返照,时间到了,还是要走的。” 孟景忱想了想说:“现在的我不是当初的我,现在的西西也不是当初的西西。就算是,我也可以改。” 纪修使劲搓了搓胳膊,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搓掉:“这话你留着跟西西说去,跟我说个鬼!” 他说着,又想起一件事:“不过老孟,那年苏敏回宁城,西西好像跟她吃了一次饭。不过那时候你跟西西都闹成那样了,我也就没多说瞎裹乱。” ** 向未晞把程西惟送回了石林雅苑,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外婆家。 下车之前,向未晞又对程西惟说:“西西,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相处,我会等你。” 程西惟什么话都没敢多说,几乎落荒而逃。 “我会等你”这四个字,已经是最大的压力。 其实在跟孟景忱闹僵的那段时间,她也考虑过一个“如果”——如果当初她接受了向未晞的表白,跟向未晞在一起,她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可如果之所以是如果,就是因为它毫无依据。 更何况,她从小把向未晞当兄弟,跟兄弟在一起,那是乱伦。 晚上睡觉前,程西惟刷了一会儿朋友圈,看到程夏更新了一条状态——买了一个SK2大红瓶,一个资深堂心机粉底,和一件华歌尔内衣。只能说钱不是离我远去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吧[偷笑][偷笑] 程西惟扯扯嘴巴。 见过炫方向盘、炫跟大佬的合照、炫游艇豪宅的,倒是第一次看到炫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还沾沾自喜的。 她忽然想起何羡对程夏的评价: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那边”,下一秒,她就接到了程以良的电话。 程西惟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等电话响了十几秒才接通,不怎么客气地“喂”了一声,连个称呼都没有。 程以良带着点讨好:“西西啊,爸爸听说你回宁城了?明天爸爸请你吃饭吧。” “我什么时候多出个爸爸了?”程西惟屈指,在灯光下仔细打量自己的指甲。多年弹古筝留下的习惯,她的指甲修剪得光滑圆润,连个护甲油都没涂过。 程以良在电话那头“哎”了两声,有些尴尬:“西西,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程以良的女儿。” “别,你的女儿不是叫程夏吗?”程西惟挑挑眉。 程以良被她怼得说不出话。 程西惟被他期期艾艾的声音吵得有些头疼,捏了捏额角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西西,你想吃什么?先吃饭再说吧,怎么样?”程以良干巴巴地问。 程西惟嗤地笑了一声:“这么神秘啊,怎么,你入选国庆阅兵方阵了?” 程以良:…………………… 第八章 程以良软磨硬泡跟程西惟约好了吃饭的时间,又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天气转寒,注意保暖”之类没用的场面话,这才挂断电话。 程西惟把手机放到枕边。 亲情是个很脆弱的东西,不是有血缘就能有亲情。而她跟程以良的亲情,大概在她知道那个只比她小半岁的继妹,其实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时,就渐渐淡了。 很快到了跟程以良约好的日子,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只是程西惟把车开出小区之后,还是出了个岔子。 程以良在金田日料订了位子,然后也在微信上告诉程西惟,吃饭的地方叫金田日料。 然而程西惟开到外面的主路才意识到,宁城那么大,鬼知道程以良说的是哪个金田日料! 她给程以良打电话。 大概是因为她终于答应一起吃饭了,程以良心情不错,连声音也洪亮了几分:“就是你五岁的时候我经常带你去的那家啊!” “爸爸。”程西惟抬手摸了摸蓝牙耳机,她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喊了程以良一声“爸爸”。 电话那头的程以良差点就被这声久违的“爸爸”泡得心头发软,只不过还没等他应下,程西惟就略带讽刺地说了一句:“我今年二十五了。” 程以良默了两秒说:“昭阳路333号。” 程西惟挂了电话。 结果,等她到了金田日料,程以良居然还没到。 程西惟在包厢等了大约半小时,中途她给程以良发了一条微信:还要多久? 程以良回复她:快了快了。 然后,她又等了二十分钟。 程西惟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程以良走进包厢时,她才起身,板着脸作势要走。 程以良连忙拦住她,笑眯眯地把她劝回座位,这才说:“我们西西长大啦,越来越漂亮了,就连脾气也越来越厉害咯!” 程西惟觉得他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她斜了他一眼,正要反讽几句,比如“那是,哪有您女儿程夏温柔可爱呢”,“对啊,谁比得过您太太骆安惠大方贤淑呢”。 然而,程以良的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程以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怀念和愧疚:“是爸爸错过了你的成长啊。” 程西惟心里稍稍舒服了点,扯了扯嘴巴,没再说话。 上菜之后,程西惟又问程以良:“说吧,找我什么事。” 程以良哎了两声:“西西,爸爸就是想看看你,瞧你说的。” 程西惟瞧着程以良不说话,程以良瞥了她两眼,这才放下筷子开口:“西西啊,咱们家的展绫服饰打算B轮融资,你看景忱那边……” 之前他找嘉思资本借一笔过桥资金,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被嘉思资本拒绝了。程以良没办法,只好又把脑筋动到了孟景忱身上。 “安心做你的裁缝不好吗?”程西惟哼笑一声。 程以良顿时老脸通红:“西西啊……” 程西惟摸着腕上的VCA手表,眼风扫着他,缓缓地说:“你没事上什么市圈什么钱?还有,我跟孟景忱已经离婚了你不知道?你当孟景忱是二百五,没事接你的盘?” 程以良年轻时是个俊俏的裁缝,后来和第一任太太,也就是程西惟的妈妈许黎一起做服装生意发了家。然后又跟身为总设计师的第二任太太骆安惠经营出几个服装快消品牌,在学生和年轻白领群体中颇有名气。 不过,程西惟曾经给程以良的那些品牌做过总结,那就是——我们不生产大牌,我们只是大牌的搬运工。 她曾经以为展绫服饰如果要凉,一定是因为来自大牌的巨额索赔,却没想到是因为步子迈太大,扯着裆了。 给程以良送上一块铁板之后,程西惟心情不错。吃完饭,她又在德旗广场逛了一圈,给外婆买了一个肩颈按摩仪。 不过回到石林雅苑,她的心情就有点微妙了。因为她在旁边的车位上,看到了孟景忱那辆揽胜。 程西惟上楼,果然看到孟景忱正在跟外婆聊天。沙发上还有一堆保健品,应该都是孟景忱带过来的。 外婆笑着跟她招手:“西西啊,快过来。刚刚景忱帮我在微博上给常国栋打榜了,你快来看。” 程西惟扯着笑坐到外婆身边,不过触到孟景忱幽深的目光时,她的笑容还是僵了一下。 她好想问他一句——日理万机的孟总怎么有空莅临寒舍,还给爱豆打榜? 打榜?? 程西惟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 外婆像是看穿她的想法,解释了一句:“我叫景忱过来的,上次这个微博就是景忱给我弄的。” “微博我也会玩。”程西惟说着,又拿过她买来的按摩仪,“外婆,你试试这个好不好用。” “我们西西真孝顺啊。”外婆笑了起来,又看向孟景忱,“景忱,你帮外婆拆一下那个包装。” “好的。”孟景忱从程西惟手里接过按摩仪,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划。 像一片花瓣抚过手背。 程西惟呼吸一滞,缩了一下手,愤愤地别开眼去。 厨房里,保姆李姐正在准备晚饭,程西惟进去看她在做什么。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孟景忱居然也跟进来了。 程西惟看到他,把他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在我外婆家?” 孟景忱的表情很无辜,无辜到程西惟想把他揍一顿。 “外婆让我过来的。”他说。 程西惟啧了一声,她真想问他一句,以前外婆叫你过来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在应酬! 孟景忱被她的眼刀砍得有些讪讪,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李姐,在做什么?” 李姐哦了一声,笑着说:“水煮肉片。” 想起嘴里那种又麻又烫的感觉,孟景忱脸色僵了僵。 程西惟瞥他一眼,挑着嘴角对李姐说:“李姐,多放点辣椒和花椒,我爱吃。” 程西惟爱吃川菜是遗传了外婆的,李姐也是做川菜的高手,立马应了一声。 见李姐对着辣椒花椒摩拳擦掌,孟景忱莫名觉得牙龈疼。 饭菜上了桌,外婆还记得孟景忱的喜好,指着桌上两道清淡的菜说:“景忱,你不爱吃辣,吃这些吧。” 程西惟端着碗筷,莫名想起以前跟孟景忱在一起那几年,只要他在家里吃饭,桌上就一点辣椒都见不到。也就是来外婆家,照顾老人家的口味,桌上才分出辣菜和清淡的菜。 程西惟忽然觉得自己跟孟景忱在一起这几年可真卑微。 而孟景忱呢,也想到了过去程西惟一再为他退让的那些日子,忽然就觉得眼眶发疼。 他对外婆说:“外婆,我能吃辣,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 程西惟飞了个白眼,他还想有以后??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孟景忱吃饭时专挑麻辣重口的吃。 味蕾适应这种麻辣滚烫的口感后,反倒体会出了不一样的乐趣。孟景忱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也不是他想象中那样不可接受。 程西惟冷眼看着他,有些怀疑眼前的孟景忱怕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魂穿了。 以前的孟景忱多挑剔啊,还倔,第一眼不喜欢的不管多少眼都不会喜欢。导致程西惟一度以为,她当年能追上孟景忱,一定是因为孟景忱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喜欢她了。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一切全靠她愚公移山的精神死撑。 ** 孟景忱的胃前几年被酒精泡坏了,现在事业稳定,推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之后,才慢慢将胃养好一点,可也经不住一顿重麻重辣。 吃过饭没多久,孟景忱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再多呆一会儿的时候,他的胃就开始打辅助了。 孟景忱疼得脸色发白,外婆连忙叫来李姐把他扶到沙发上躺着。 “西西,你房间里还有胃药吗?”外婆问道。 程西惟看着孟景忱,心脏还是难以抑制地皱缩了一下。她跑去房间抽屉翻了一遍,拿来一盒胃药。 外婆一脸心疼地看着孟景忱:“景忱,还能起来吃药吗?” 熬过最开始的那阵疼,又躺了一会儿,孟景忱其实已经好多了。但他看到程西惟拿着药,一脸紧张地站在旁边,于是摇了摇头,虚弱地说:“疼,起不来。” 李姐递给程西惟一杯水。 程西惟气咻咻的,坐到孟景忱身边,掰了一片药,又把水送到他嘴边:“赶紧的。” 然后,又在外婆责备的眼神中软下了声音:“吃药。” 随着她的声音一起软塌的,还有孟景忱的心脏。 有些人有些事,总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当初他习以为常的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曾经。 孟景忱吃了药,外婆对李姐说:“把客房收拾出来吧。” 程西惟一下子明白了外婆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外婆……” 外婆看着她道:“景忱都这样了,让他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就让他在家里睡一晚,又不是没地方。” 程西惟说不出话了,恨恨地瞪了孟景忱一眼。 这一眼瞪得孟景忱那个心花怒放,他的西西终于又对他有情绪了,不是吗? 他想起纪修说他犯贱,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犯贱。 不过,外婆回房后,程西惟还是警告了孟景忱一句:“外婆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细节,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替我操心。但是孟景忱,我拜托你不要利用外婆来达成你的某些目的,跟你这么多年,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说完这些,程西惟就头也不回地回房了。 孟景忱打了个喷嚏,忽然觉得今天的夜,有点冷。 睡觉之前,纪修发信息来问他要不要出去喝酒。 孟景忱说:“在外婆家呢,已经睡了。” 结果纪修震惊到连发三条语音 ——在外婆家???西西的外婆??? ——西西居然让你住下了?? ——怎么做到的?! 孟景忱挑挑嘴角,虽然留下来的过程有点不那么光彩,但至少结局还是不错的。 他突然有点小骄傲,回复纪修:“没怎么做到的,就是肚子有点痛,外婆疼我,就让我住下了。” 聊天框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纪修终于问了他一句:“老孟,你是不是宫寒?” 第九章 第二天周六,程西惟一早接到民乐工坊的电话,她定制的那架古筝可以提货了。 程西惟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洗漱化妆后走出房门。 孟景忱居然还在,正施施然坐在餐厅吃早饭。 程西惟恍惚了一下,有种时光错落感。她甩甩头,若无其事地来到饭桌,外婆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程西惟余光瞥向孟景忱,发现他正侧着耳朵听,不由撇了撇嘴,含糊地说了一句:“去拿古筝。” “我送你过去吧。”孟景忱这话接得有些积极,“我车子空间大。” 他解释了一句。 程西惟说:“不用麻烦了。” 孟景忱双唇翕动,无奈接下这块铁板。 程西惟倒是莫名心情愉悦起来,连一向不怎么爱吃的油焖笋都吃得格外香。 吃过饭下楼,孟景忱那辆揽胜依然嚣张地停在她的小车车旁边,程西惟上车之后又看了眼旁边的庞然大物,果然如孟景忱所说,空间很大。 她不屑地收回视线,默念了两遍“左刹车、右油门”后,才搓搓手挂档开出车位。 结果很不幸,刚开出小区大门没多久,她还是把油门当成了刹车,撞上了前面正低速行驶的一辆大奔。 其实撞得不严重,不过大奔车主却是个不好惹的人。 还没等程西惟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冲过来,把她的车窗敲得砰砰响。 程西惟硬着头皮下车,先跟对方道歉:“对不起,我是新手,刚才没注意……” 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链子,见程西惟一个单身姑娘,于是气焰更加嚣张起来:“新手怎么了?不会开车回驾校练去啊!这一看就是油门当刹车了,你们这些女司机都没长脑子吧!” 程西惟从小就有个特点,头铁不怕事,敌弱我弱,敌刚我刚。 原本她想着毕竟是她的过错,那她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谁想到,这位大奔车主居然是个爱放地图炮的。 这下,程西惟骨子里那股刚劲儿就上来了。 她抱起双臂抬了抬下巴:“女司机怎么了?女司机吃你家大米了?” 然后大奔车主嘴里就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顺手哐哐地拍程西惟的车前盖。 程西惟脾气也倔,见状就打开手机录像:“损害他人财物,等着接法院传票吧!” “传票?哈?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大奔车主撅着下巴,一把拍掉程西惟的手机,讽刺,“你倒是传一个试试呀!” 程西惟手背被他拍红了一片,手机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屏幕碎了没有。周边车子绕开他们缓缓开过,交警还没来。 程西惟也不想吃亏,见怼不过,立马能怂就怂,打算回车里等交警。结果大奔车主不干了,拽着她,气红了脸地要说法。 程西惟人瘦,像片叶子似的被他拎来拎去,突然大奔车主一个用力,程西惟一个没站稳就往身后的车流中倒去。 就在这时,一双臂膀从后面接住了她。 程西惟睁开眼睛,孟景忱那张俊朗的脸第一时间映入她的眼帘。 晨起的阳光洒在孟景忱的脸上,闪着细碎的金。因为担心,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晨光落进他的眼底,跟随着他的情绪明明暗暗地跳动。 “没事吧?”孟景忱看着程西惟。 “没事。”程西惟反应过来,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站直了身子。 怀里骤然落空让孟景忱有瞬间失神,他把程西惟挡在身后,这才看向刚才的大奔车主,漫不经心地抬手扯了扯领带:“我是她老公,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让我的律师出面交涉。” 程西惟一愣,恨不得在他后背上盯出一个洞。 他什么时候又成她老公了?! 大奔车主上下打量孟景忱一眼,有些欺软怕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哦,刚刚是法院传票,现在又要找律师,有钱了不起哦……” 孟景忱抬起腕表看看时间,懒得跟他说话,转身到边上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交警正好赶到,孟景忱留了个人信息就带着程西惟离开。 他的车子就停在路边,刚刚看到这里出车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结果就是这么巧。 程西惟跟他到了车边,这才问:“不用做笔录之类的吗,还有保险公司那边要怎么处理?”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大堆问题不清楚。 孟景忱道:“律师马上就到,都会处理好,不用担心。” 程西惟没想到他还真找了律师,而且听他的口气,好像律师专门排排站等着为他服务一样。 孟景忱瞥她一眼,解释:“孟氏集团的法务团队还是很专业的。” 程西惟:“……” 这人在她脑袋里装了监控器吗? 孟景忱打开了副驾车门说:“不是去工坊吗,我送你。” 程西惟扯扯嘴巴,现在这情况,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只是可惜她的小车车,车牌还没寄到,就先拖去维修了。 上车后,孟景忱问她:“还是南京路那家?” 程西惟点点头。 车子缓缓开上主路,因为是双休日,宁城的交通不堪重负,还没上高架,就已经堵在了半道上。 秋天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车里温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孟景忱打开冷气,想了想,带着点责备对程西惟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跟对方吵之前也不看看自己的胜算。” 程西惟摸了摸鼻子说:“没忍住,失算了。” 孟景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嗤地笑了一声。 程西惟下意识地看向他,他的面部轮廓深邃而硬朗,随着他的轻笑,那颗性感的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 程西惟忽然心烦意乱,她撇开眼看向窗外车流。 孟景忱这时候说:“负隅顽抗。” 程西惟指尖不由地抖了一下,因为想起一些事,有些情绪怎么都压抑不住,像一个个酸溜溜的小气泡,不停地从心里冒出来。 何羡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你为孟景忱付出这么多,孟景忱做过什么让你特别感动的事吗?” 那时候程西惟已经跟孟景忱闹得不可开交了,但她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很肯定地说:“有的。” 孟景忱做过让她特别感动的事。 他为了她,在漫天火红的晚霞中,单枪匹马跟一群人打架,最后进了医院。 那天程西惟在病床边哭着问他:“孟景忱,你是不是傻啊?你一个人单挑一群,这叫什么?这叫……” “这叫负隅顽抗。”孟景忱接过她的话说下去。 然后程西惟哭得更凶了。 ** 进了工坊,程西惟指着角落的休息区说:“你先去那边坐会儿,我还要试音。” 孟景忱点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坐下之后,他忍不住环顾四周,这家工坊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变过,中式装修,各类民族乐器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画栏屏风尽显雅致,连工作人员都穿着改良版汉服。 孟景忱又看向程西惟,她正坐在她那架古筝前调音,凝神聆听音色的样子,一下子让他感觉时光回溯。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程西惟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孟景忱微微一怔,只觉得胸腔子里面蓦然又欢腾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妈妈,我不想学琵琶了,求求你了妈妈……” 是陆甜甜。 孟景忱循声看去,恰好陆甜甜也眼尖地看到了他,亲热地冲过来:“小舅舅!” 孟朵跟着走过来,好奇道:“景忱,你怎么也在这儿?” 孟景忱起身抱起陆甜甜,哦了一声:“陪西西过来。” “西西……?”孟朵眉心一皱,眼神搜索一圈,果然在一架古筝前看到了程西惟。 程西惟正低着头调音,孟朵不悦地看向孟景忱:“你怎么又跟她在一起了?” 孟景忱逗着陆甜甜,没看孟朵,笑着说:“姐,这是我的私事。” 陆甜甜忽然指着程西惟那边,喊了一声:“小舅妈!” 程西惟手一抖,闻声抬头,正好看见孟景忱抱着陆甜甜站在那里,而他的身边,是好久不见的孟朵。 ** 程西惟以前其实是有点怕孟朵的,因为她觉得这个姐姐不像姐姐,倒是有点像后妈。 每次见面,孟朵总是一副对她不满意的样子。甚至第一次见面,孟朵就对她说:“景忱需要的是可以给他撑起大后方的女人,不是一个到处演出的艺人。” 后来,程西惟倒是做了一个撑起大后方的女人,结果孟朵又跟她说:“景忱正在事业上升期,你只会在家做全职太太,事业上一点忙都帮不上。西西,你能不能想办法提升一下自己,别只会呆在家里无所事事!” 程西惟倒是想提升自己,可实在抱歉,她的天赋点和技能点都在弹古筝上,其他财务、业务、法律、文秘,她是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 ** 程西惟到底还是起身跟孟朵打了招呼,孟朵扯扯嘴角,即使程西惟已经跟孟景忱离了婚,她眼里的挑剔还是毫不掩饰。 程西惟尽量让自己忽略,转头跟可爱的陆甜甜打招呼,陆甜甜在孟景忱怀里,倾身搂着她的脖子,“小舅妈小舅妈”叫得欢快。 孟朵忽然说:“甜甜,你应该叫西西阿姨。” 陆甜甜好奇:“为什么?” 孟朵笑着说:“因为西西阿姨已经不是你的小舅妈了。” 程西惟轻笑一声,转身去付她的古筝尾款。 孟景忱把陆甜甜塞回孟朵怀里,拧眉不悦地说了一句:“孟朵,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我不是为你好吗?!”孟朵气冲冲地说。 孟景忱瞧她一眼,在追着程西惟出去之前,留下一句:“有这个时间,多关心关心姐夫。” 孟朵气得跺了一下脚,眼睁睁见他跟在程西惟后面跑出去了。 到了外面,程西惟正在车边等孟景忱开门,孟景忱开了后面的车门,帮程西惟把古筝放了进去。 两人坐到前面,孟景忱对程西惟说:“西西,对不起,我不知道孟朵会说这些。” 程西惟哦了一声,坦然一笑:“没什么的。”她说,“孟朵说的就是事实嘛。” 孟景忱一噎:“西西……” 程西惟扭头看向他:“孟景忱,其实我们之间只剩回忆了,不是吗?” 孟景忱张了张嘴,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程西惟,明明她就坐在旁边,可他却觉得这一眼那么远。 远得他眼眶发胀。 第十章 其实签离婚协议之前,纪修还劝过孟景忱。 他把孟景忱拉出来喝酒,然后劝他:“老孟,再冷静冷静吧,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分就分,怪可惜的。” 那时候孟景忱脾气可倔,喝醉之后就开始口嗨:“冷静什么?!用不着冷静!我高兴都来不及,就等这一天了!” 要不是看在两人是发小的份儿上,纪修当时真的想把他头盖骨都掀掉。 那天回去是纪修给孟景忱的司机打了电话,看着车子离去,纪修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找了代驾去孟景忱家里看看。 结果就看到孟景忱跟个傻逼一样,一个人躲在车里抽闷烟。 等纪修砸开车窗的时候,先是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纪修咳嗽了几声,在后座上找到孟景忱。 孟景忱已经面色惨白了,要不是及时送到医院,那天就是孟景忱的忌日。 后来出院后孟景忱就跟程西惟签了离婚协议,纪修问他:“现在什么感觉,高兴吗?迫不及待吗?” 孟景忱倒是难得跟他文艺了一次:“就是心里突然空了,长满了荒草,风一吹,就能看到底下贫瘠的黄土地。” 纪修摊手:“太文艺,听不懂。” 孟景忱说:“我后悔了。” 只是“后悔”这种情绪是什么呢?它不是一粥一饭,它甚至根本没有实体。它在身体里盘旋的时候,不会让人死,却能让人难受得想死。 后悔是失眠夜里那每一分每一秒的黑雾,漫无边际。 孟景忱无数次在黑雾中清醒,又无数次在黑雾中睡去。 ** 那天从民乐工坊回家之后,孟景忱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 程西惟练琴的时候偶尔会想到他,可她又告诉自己,想什么想,不过是个狗男人罢了。 因为练琴动静太大,程西惟担心打扰外婆休息,干脆就搬回了妈妈许黎留给她的公寓住。 公寓隔音不错,程西惟练了一个多月,没接到邻居任何投诉。 这一个多月里,她不时向袁斯曼更新练琴状态。 这天,袁斯曼在微信上告诉她,宁城卫视准备做一档叫《国乐盛典》的节目,下周四制作团队在万锦天悦酒店设宴,邀请了各大音乐学院民族乐器的泰斗级人物,共同商量节目内容。 袁斯曼说:“西西,你也一起过来吧。” 宁城卫视的制作水平在国内首屈一指,而且永远站在国内各大卫视的尖端,这几年打造了不少一流综艺。 程西惟知道这是袁斯曼给她机会,连忙感谢了恩师,练起琴来更加卖力。 到了晚上,程以良欠嗖嗖地又来联系程西惟。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程西惟刚刚洗完澡。 她瞧了一眼嗡嗡震动的手机,转身去梳妆台前擦护肤品。 她人美,也爱美,一个护肤流程下来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以前孟景忱刚跟她住到一起的时候,还不适应她这种变态的精致,经常问她:“为什么不把这些时间省下来,去创造更大的价值?” 对于这种直男式的提问,程西惟一般懒得搭理。 只是后来当她复盘自己跟孟景忱的那些年时,突然就意识到,她跟孟景忱的结局,大概早就在这些细节中注定了——传说中的三观不合。 程西惟爬到床上,程以良又孜孜不倦地打来电话。 程西惟接通,也不等程以良开口,直接说道:“程以良我告诉你,孟景忱那边没戏,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想办法收拾。” 程以良噎了一下,说:“西西,爸爸只是想跟你说,下个月就是爸爸生日了,你能回家和爸爸一起过生日吗?” 程西惟抿了抿唇,没想到程以良居然开始走怀柔路线了。 是啊,一眨眼程以良都五十二岁了,她妈妈许黎也走了快十七年了。 程西惟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对程以良说:“这个问题,不如你去问问我妈愿不愿意。”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孟景忱曾经说她爱记仇。 对啊,没错,谁叫她是天蝎座的,她一向奉行“滴水之恩,滴水之仇,都当涌泉相报”。 只是这条准则在爱情里好像是行不通的。 爱情太神圣,要用无数次的遗忘、无数次的宽容才能把爱情延续下去。 程西惟曾经看过一个词,叫做“隐形攻击”,意思是关系中弱势的一方通过拖延、躲避、故意激怒、暗中报复等非直接方式,向强势一方表达因地位不平等而累积的愤怒。 她在复盘跟孟景忱的感情时,发现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确对孟景忱存在过“隐形攻击”。 ** 程以良再一次被程西惟拒绝后,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太太骆安惠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这场谈判的结果,问了一句:“还是没同意?” 程以良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从你进门那天我就让你对西西好点,结果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西西十八岁就搬到她妈留给她的房子去住,你也不拦着。现在好了,西西连我这个爸爸都不想认!” 他顿了顿,又叹息:“我们西西这些年过得太不容易了。” 骆安惠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开始学人家做慈善,程以良整个人都有点道貌岸然起来了。 明明有些事是两个人的锅,可现在责任全推到她的头上。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说给程以良听。夫妻嘛,总是带着一点嫌弃和间隙,再藏一点小秘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转身去给程以良泡茶。程以良又问她:“夏夏还跟那个弹钢琴的在一起?” 骆安惠把茶杯送到他手里:“什么弹钢琴的,小顾是青年钢琴演奏家,夏夏跟他是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程以良哼了一声,“怎么西西就能找到孟景忱那样的,夏夏就只能找个弹钢琴的?郎才女貌能给咱们补仓融资?” 骆安惠没理他。 找到孟景忱那样的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离了?呵。 ** 周四这天,程西惟特意提早出门,驱车到宁城音乐学院接上袁斯曼一起去万锦天悦酒店。 车上音响放着袁斯曼最喜欢的《溟山》,筝曲悠远神秘的意境让两人心情都舒畅起来。 袁斯曼告诉程西惟:“这个《国乐盛典》的主旨在于弘扬中国民乐文化,同台竞技的都是国乐演奏高手。” 程西惟想了想问道:“跟我以前参加的那些比赛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袁斯曼说,“《国乐盛典》除了竞技之外,还会带一点娱乐性。” “娱乐性?”程西惟咂咂嘴,想说什么,又不好多说的样子。 倒是袁斯曼看穿她的想法,说道:“国乐曲高和寡,如果可以通过娱乐性让更多的人了解国乐、喜欢国乐,那也算是满足了我们这些老国乐人的愿望。” 程西惟笑了笑。 的确,似乎在外行人眼中,民族乐器就意味着老套、听不懂、不感兴趣。可他们不知道,音乐都是可以传递情绪的,传统民乐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而且随着中西方音乐的交融与发展,民乐也有各种新颖的改编和演奏方式。 比如……民乐版的《加勒比海盗》。 程西惟为什么会想到《加勒比海盗》呢? 因为当年,她就是用这首曲子,在孟景忱生日那天彻底拿下了他。 ** 到了万锦天悦酒店的包厢,程西惟发现除了节目组之外,果然还有不少国乐大师在,比如弹琵琶的范老师、二胡的周老师、横笛的杨老师……哦,还有同样弹古筝的龚天望老师,以及他的学生——程夏。 程西惟跟着袁斯曼同桌上一圈人打了招呼,最后来到程夏时,她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 入座之后,她的位子在程夏对面。 程西惟抬眼就能看到程夏像只花蝴蝶一样,一会儿帮老师布菜,一会儿又跟节目制作人小声搭话。 她一直都知道,程夏这人遗传了她妈骆安惠那爱出风头的个性,偏偏又没骆安惠那样长袖善舞,所以有些事情上经常用力过猛。 程西惟原本对程夏这种到处现的行事作风抱着“跟我无关”“不搭理”的态度,不过自从当年程夏在她婚礼上也这么现了一把之后,程西惟每次看到程夏这副嘴脸,就有点反胃。 婚礼那天,程夏也像一只花蝴蝶,盛装出席,甚至比她这个新娘都要隆重。要不是酒店门口摆了程西惟和孟景忱的结婚照,不少宾客怕要误以为是程夏结婚。 何羡陪她回酒店房间补妆时,就在她耳边说:“你那个妹妹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吧,她知不知道今天谁才是主角啊?穿得跟要亲自结婚一样,有没有眼色!” 结果,她们都没想到程夏还真的想亲自跟孟景忱结婚。 酒店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程夏哭唧唧的声音:“姐夫,本来跟你结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跟姐姐就是个误会。你原本要爱上的人,明明是我……” 程西惟跟何羡对视一眼,不等程西惟反应过来,何羡已经提着裙子冲过去,一巴掌扇在程夏脸上。 等程西惟走到跟前时,她就看见程夏捂着半边脸,柔弱地拉着孟景忱的衣角:“姐夫……” 孟景忱把自己从程夏的手中挣脱出来,一脸紧张地走向程西惟:“西西,你别误会。” 程西惟挑着嘴角轻哼一声,她伸出胳膊把孟景忱别到一边,扬起手,给程夏送上了另一个巴掌。 她是真没想到,程夏不止是个“学人精”,还是个“戏精”。 这不,都在她婚礼上,给她演上一帘幽梦了。 第十一章 让程夏滚蛋后,程西惟才看向孟景忱。 她先对一旁跟她同仇敌忾的何羡说:“羡羡,你先回房间等我,我马上过去。” 何羡也不多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瞪了孟景忱一眼,这才离开。 走廊里很快只剩下程西惟和孟景忱两人。 孟景忱捏着眉心,连日来布置彩排婚礼的疲倦一下子袭来,他对程西惟说:“程夏的事只是个误会。” “误会?”程西惟冷冷地盯着他,“孟景忱,先是丁蕊,再是程夏,以后还会是谁?我现在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你一定要让我变成一个时刻保持戒备、盯着丈夫一举一动的可悲女人吗?!” 孟景忱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默了默,他才沉着脸问她:“如果我告诉你丁蕊也是误会,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回答他的,是程西惟的一声冷哼。然后,程西惟拎起华丽的裙摆,转身,昂首挺胸地走向房间。 孟景忱背过身,一拳砸在墙壁上。 婚礼还是要继续进行。 那时的孟景忱已经是大家口耳相传的商场新贵,现场不少媒体蹲点拍摄第一手资料。甚至还有媒体放言,孟氏集团孟景忱的婚礼,绝对堪称世纪婚礼。 不过,是不是世纪婚礼程西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和孟景忱的婚礼的确很华丽。 大马士革玫瑰铺成的花海,XX WANG定制的婚纱,以及她最爱的疯狂动物城里丛林酒店一模一样的布景,藤蔓、喷泉一个都不少。总之,这是一场集唯美与浪漫于一体的婚礼。 婚礼的现场,程西惟还特意Cue到了几乎打扮得跟她一样隆重的程夏。 程西惟让灯光打到程夏的身上,聚光灯照亮程夏隆重的脸。 程西惟笑盈盈地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们曾经关系不好,但今天,她竟然盛装出席我的婚礼,让我的婚礼因她而闪亮。我真的特别感动,也知道她这几年在感情路上的不容易,现场单身男士如有意向,欢迎踊跃报名,我会不遗余力帮我的妹妹寻找她的人生伴侣。” 鉴婊,谁不会啊! 现场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宾客们随着聚光灯投向程夏的眼神,像一个个巴掌,扇在了程夏本就有些肿的脸上。 后来程西惟想起那天的情景也觉得奇怪,怎么程夏心理素质那么强,换了她,早就在婚礼上待不下去了。 ** 包厢内,节目组的内容策划与几位老师商量出一套节目大致流程。 程西惟听了个大概。她是晚辈,在席间自然插不上话,索性安分做个花瓶,在袁斯曼身边喝饮料。 大概是饮料喝多了,趁几位老师把酒言欢,她悄悄出去上洗手间。结果刚从隔间出来,她就在洗手台前看到了程夏。 程夏正对着镜子补口红,视线在镜子中与她相遇。 程西惟扯扯嘴角,懒得跟她打招呼,走到她旁边的水池,接水洗手。 倒是程夏把口红收进包里后开了腔:“打算重新弹古筝?” 程西惟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程夏:“跟你有关系?” “呵,”程夏笑了一声,“落下这么多年,补得回来吗?” 程西惟从旁边墙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擦手,闻言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角:“补不补得回来还轮不到你操心。”她顿了顿,冲程夏扬眉,“万、年、老、二。” 说完,她又一副说错话的表情:“哦不对,你的水平可称不上老二,该算你老几好呢?” “你……”程夏被她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程西惟收了表情,轻哼一声,转身朝外面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程夏的嘲讽:“不过是个离过婚的妇女而已,嘚瑟什么?要不要脸!” 程西惟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她。 程夏抬了抬下巴,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程西惟笑了起来,她嘴角尖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也微微上扬,透出几分凌厉的锐气。 “那就祝你一年结一次婚,给你自己长脸咯!”她轻描淡写地对程夏说。 “程西惟!”程夏骤然提高了声音。 程西惟骤然冷下脸:“程夏,忘记三年前那个巴掌了吗,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程夏:“……” 程西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 孟景忱今天在万锦天悦酒店设宴邀请负责文瀚教育上市的律师和券商。 二十人的大桌,包厢内显得熙熙攘攘,人气非凡。但他还是一眼在券商团队中看到了一张老面孔。 向未晞端起酒杯向孟景忱介绍:“孟总,这是我们远航证券的同事丁蕊,负责财务方向。” 孟景忱看着丁蕊。 在他的印象中,丁蕊一直是个极具现代都市女性特质的女人。 以前在孟氏木业上班时,丁蕊总是穿着干练又凸显女人味的包臀半裙,即使那时候他飞速扩张事业,她跟着加班加到崩溃,可一加完班,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他面前。 纪修曾经开玩笑说丁蕊身体里一定装了一个永动机,后来又说,丁蕊要是个男的,肯定能成为他孟景忱的左膀右臂。 可偏偏,丁蕊是个女的。 孟景忱有点看不上纪修这种性别歧视的心态,怼过他几句:“丁蕊是个女的,照样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纪修却笑着摇了摇头:“男老板和他的女左膀右臂,怎么看都能让人产生各种粉红色联想。就算你们真没什么,别人也不信。” 后来果然被纪修这张乌鸦嘴说中,第一个不信的,就是程西惟。 丁蕊敬了孟景忱一杯故人酒,职场上人来人往,在座的谁也没在意她上一个东家是谁。 孟景忱喝了一杯酒后,又不由地看了丁蕊一眼。 三年不见,现在的丁蕊看上去更加有女人味,黑茶棕的大卷在颈边绾成蓬松发髻,两颗低调闪耀的耳钉衬托着她柔美的面部颈部线条,整个人一举一动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轻熟女性的魅力。 ** 程西惟回到包厢,不一会儿,程夏也回来了。 酒桌上有人cue到袁斯曼和龚天望的两位学生:“真是巧啊,袁老师和龚老师的两位学生都姓程,而且仔细一看,两个人的眼睛也长得挺像。看来袁老师和龚老师在收学生这件事上,眼光还是很一致的嘛!” 袁斯曼和龚天望互相笑笑,没有多说。 倒是程夏弯起嘴角,笑得有些柔弱:“其实,西西是我的姐姐。”她看向程西惟,眼神又变得怯懦,连声音都纤细得像是有人拿刀在背后抵着她,“姐姐。” 程西惟用微笑接下她的塑料姐妹情:“是啊,夏夏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概真被小时候家里那位看琼瑶看到心碎的客人说中,程西惟和程夏的气质完全是两个方向。 程夏眼眸里永远像是含着两汪眼泪,整张脸都透着弱小、无辜又无助的气质;而她程西惟就不一样了,明明同样是杏仁眼,可眼底里的坚毅和锐气,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张扬不好惹的气场。 每次她跟程夏在一起,大家总会担心她欺负了程夏。 “我弱我有理”尽管被大部分人唾弃,但一遇到事情,“我弱我有理”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占据上风。 程夏抿抿双唇,怯怯地垂下头去。 程西惟无声地哼了一下,随后低头继续喝饮料。 刚刚cue到她们的人大概也觉得气氛忽然尴尬,赶紧又把话题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饭局结束的时候,程西惟忽然觉得喉咙很痒,嘴里仿佛尝到了重金属的味道。没过多久,身上也跟着痒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胳膊,胳膊上除了她自己挠出来的几条红痕外,还长满了一颗颗红色的小疙瘩。 袁斯曼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关心道:“西西,怎么了?” 此时众人已经散了,她们正在大堂准备坐电梯去地库。 电梯门打开,几个男人低低交谈声传来,而其中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尤为动听。 程西惟虽然身体不适,但也第一时间被这道声音吸引,直直地抬头看去。 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的感官是多么的敏锐。 孟景忱正跟几个男人站在电梯里,像是行星永远追随太阳,孟景忱的目光随即与她相撞。 “西西?”孟景忱有些意外,但下一刻,他就发现了程西惟的不对劲,扭头吩咐助理把几位“总”们安顿好之后,就径直从电梯里出来,“西西,怎么回事,过敏了?” 过敏的症状来势汹汹,程西惟已经感觉喉咙被人掐住,呼吸都有点困难。 孟景忱面色一沉,弯腰打横抱起她,直接往酒店外面走去。 袁斯曼连忙追上去:“孟景忱,你带她去哪儿?” “医院。”孟景忱的注意力全在程西惟身上,他垂眸看了几乎晕过去的程西惟一眼,又分出两秒钟时间问袁斯曼,“她是不是吃坚果了?” 被他一提,袁斯曼这才想起来,刚才的饮料里似乎有核桃味。 孟景忱也没等袁斯曼回答,阔步来到酒店外面。他的司机早已等在门口,原本是要送他回家,但孟景忱把怀里的人放进后座,上车之后沉声吩咐司机:“赶紧去宁一医院。” 等袁斯曼追到门口,只能看见他的辉腾尾灯一闪,消失在外面主路的车流中。 袁斯曼急得要死,连忙去拦出租车。 正在这时,原本在边上等着顾之洲来接她的程夏恰好看到孟景忱的身影,想了想跑过来问袁斯曼:“袁老师,怎么了?我刚刚好像看到姐夫抱着我姐姐上了车?” 袁斯曼知道她跟程西惟关系不好,但具体的却也只听说过一个大概,总归是男人有钱变了坏引发的一场亲情伦理故事。 于是她看了程夏一眼,快速说道:“西西过敏了。” 恰巧,一辆出租车在袁斯曼面前停下,袁斯曼开门坐进去,还没来得及报地址,另一侧程夏也跟着坐了进来。 “我也一起去,”程夏说,“去看看姐姐。” 袁斯曼没心思搭理她突如其来的热心,只把她当空气,扭头对前面的司机说:“去宁一。” 另一边,孟景忱的助理把几位“总”们送到地库之后,边上另一辆电梯也到了。 向未晞跟律所的几位律师从电梯里出来,见孟景忱不在,顺口问了一句。 助理连忙说:“向总,孟总的太太出了点事,孟总临时去医院了。” 向未晞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孟总的太太”是谁。他脸色微沉,但仍保持着体面,与在场的人一一告别。 等人群散去之后,他才快步走向自己的车位。 代驾已经等在车边,向未晞打开后座正要上车,忽然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向总,我也一起吧。” 是丁蕊。 向未晞看了她一眼,默认和她一起上了车,往宁一医院开去。 第十二章 去医院的路上,程西惟身上盖着孟景忱的西装,她偶尔恢复点神智,就开始扯那件西装,把自己从他的气息中挣脱出来。 然而,孟景忱却偏偏不让,跟她作对似的,又把西装盖回去。 程西惟整个人晕晕乎乎没什么力气,一见敌不过,就开始拧着眉哼哼唧唧:“孟景忱你烦不烦!……我怎么样,管你什么事啊?” 她一边说,一边整个人都开始扭,像个小狗幼崽一样,没什么力气,但就是能跟人对着干。 孟景忱最后一次把西装盖到她身上时,沉声说了一句:“程西惟,别矫情。” 然后程西惟整个人都不动了。 孟景忱轻轻舒了一口气,结果下一秒,他就听到她闭着眼,嘴巴却不停地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侧耳去听,听到程西惟委屈地在说:“孟景忱,为什么这么对我,是我不够爱你吗……” 孟景忱的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闷闷地发疼。 程西惟不够爱他吗? 不是的,程西惟很爱他,她用自己的生命在爱他。 那是他不爱程西惟吗? 也不是,他爱程西惟,爱到想让她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爱到连跟她做爱都做得小心翼翼。 可他们为什么还是离婚了呢? 孟景忱时常回顾过去,想起的是漫天的争吵,是互相的指责,当初那些美好被争吵和指责吞没。 他一直叫程西惟“小泼皮”,事实上,他也是个不知退让的“小泼皮”。 大概是身上太痒了,程西惟两只手随着本能在胳膊上乱抓,挠出一道道红痕。孟景忱怕她皮肤感染,连忙单手抓住她两个手腕,另一只胳膊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纵使整个人迷迷糊糊,程西惟还是第一时间分辨出了他的味道。大概是身体实在太难受,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就在他怀里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她模模糊糊地想,孟景忱可能不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小泼皮其实很脆弱很脆弱。 ** 程西惟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急诊室。 孟景忱等在急诊室外面,思绪回转间,想起了他跟程西惟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个暑气蒸腾的傍晚,他在绿茵场上和同学踢球。旁边的塑胶跑道上,一群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在教官的带领下,吼着整齐划一的军歌走正步。 虽然快毕业了,但大家对新来的学妹还是很感兴趣。 有个消息灵通的室友跑过来告诉他:“这是对面音乐学院的,听说今年招生人数少,就跟着咱们学校的教官来军训了。”他顿了顿,搓搓手,“学艺术的就是不一样,放眼望去全是美女。” 孟景忱那时候已经连任了四年“校草”,四年来被无数学姐学妹献过殷勤,所以对美女就有些免疫。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抬脚一勾,把球颠到膝上,正准备重新跑回场上踢球,忽然室友哇了一声:“那个最漂亮!” 可能是室友的喊声太夸张,孟景忱拧眉朝方阵望了一眼:“哪个?” “就是一直同手同脚那个!” 那是孟景忱第一次见到程西惟。 因为一直同手同脚被教官单独拎出来教训,程西惟整张脸都是红的,哭丧着脸的样子,仔细看看还有点可爱。 孟景忱笑了一声,跑回去继续踢球。 没想到踢完球去吃饭又遇到了她。 宁大的食堂被一片迷彩色占据,孟景忱和室友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子,刚坐下来,就听旁边桌上有个娇憨的女声在说:“要怎么样才能治好同手同脚的毛病啊!呜呜呜……我太难了!” 孟景忱侧眸瞧了一眼。 真巧,是刚才那个女生,反戴着军训帽,两条麻花辫垂在肩膀,一双杏仁眼又黑又亮,整个人看上去精灵古怪,一点都不像个手脚不协调的人。 小姑娘也注意到了他,朝他看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更亮了:“学长,你好帅啊,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孟景忱当时想,这个新生可真大胆。 还没等他回答,坐在对面的室友立马出卖了他:“这是我老铁孟景忱,管理系四班,住在宁大生活二区三号北楼205室。学妹,作为交换,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桌子底下,孟景忱一脚踢过去。 小姑娘眨了眨眼,随即双眼一弯,脆生生说道:“我叫程西惟,是你们对面音乐学院古筝系的新生。” 孟景忱原以为他跟程西惟的缘分到此结束,谁知道程西惟居然很认真地黏上了他。他呆在寝室,她就跑来寝室楼下等他出门;他去踢球,她就到球场旁边坐着给他加油…… 孟景忱有次问她:“你不用上课吗?” 程西惟带着在喜欢的人面前秀一把的小骄傲说:“我在乐理和古筝方面天赋很好的,不用像别人一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扑在上面。” 她一脸“我是不是很聪明,快来夸奖我”的表情,孟景忱没忍住,笑了一下。 程西惟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见状一脸惊喜地说:“学长,你笑了诶,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了?” 然后孟景忱就收了笑,面无表情地走开了。程西惟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学长……孟景忱……?” 直到有一次程西惟跑去看他踢球,他一脚抽射,那个足球没进球门,却在框上弹了一下,方向一转,砸到了程西惟的脸上。 看到两管鼻血从她鼻子下流出来的时候,孟景忱真的慌了,除了闯祸了的心慌,还有一种好像很重要的东西受到伤害的心疼。 他连忙跑过去,二话不说,打横抱起程西惟往医务室跑去。 程西惟一开始也有点懵,但在他怀里颠了一会儿后,她逐渐清醒过来。其实刚刚那一球,已经卸了力,只是她鼻子实在太脆弱了。 她抬起头,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他用“公主抱”的方式,抱着她,在无数同学的目光中,横穿了整个宁大校园。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执着,孟景忱终于感受到她眼睛里的热度,不由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释放出只有他们才能觉察到的火花。 那一刻,孟景忱忽然知道了书上描述的“少女的芬芳”是什么样的芬芳。 然后,他就看到程西惟弯起嘴角冲他笑,像只小猫咪一样,两手抱紧他的脖子,淌着鼻血,可怜巴巴地对他说:“孟景忱,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孟景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事后他每次回想起那天,都觉得那绝对是个称得上“血腥”的告白。 ** 程西惟从急诊室出来,送到普通病房的时候,袁斯曼和程夏也到了。 孟景忱守在程西惟身边,袁斯曼过来看了他一眼,脸色有点不太好,抿了抿唇说:“孟总,今天谢谢你。西西这边,就由我来照顾吧。” 这几年,孟景忱总觉得有点对不起袁斯曼。 当初程西惟宁愿放弃一切跟他在一起时,袁斯曼虽然不赞同,却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尽管西西放弃古筝让我很伤心,可不管她弹不弹古筝,她永远是我最爱的学生,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把我的掌上明珠交给你,希望你也像我一样,待她如珠如宝。” 在待程西惟如珠如宝这件事上,孟景忱没有兑现他的承诺。 袁斯曼姿态强硬,孟景忱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病房退出。 离开前,他又深深地看了程西惟一眼,病床上的程西惟挂着点滴睡着了,脸上的红疹倒是退了一点,没刚才那么恐怖。 ** 程夏跟着孟景忱走出了病房,一路跟到门诊部外面的中心花坛。 孟景忱点了一支烟,星星点点的烟火在夜色中一明一暗,淡淡的烟草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程夏大着胆子上前:“孟景忱。” 孟景忱回头,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冲她点了点头。 即使灯光晦暗,程夏还是看出了他眼里的冷漠。她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几乎带着颤音又喊了他一声:“孟景忱!” 孟景忱指间夹着烟,一手插在袋里。他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他面无表情地对程夏说:“程夏,我是你姐夫。” “可你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吗?”程夏眼圈都红了,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 孟景忱道:“我会跟西西复婚。” 程夏踉跄地退了一步,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她看向孟景忱,喃喃道:“为什么……你明知道当年那个人是我,不是姐姐,为什么你还要跟姐姐结婚?” 孟景忱把烟夹在指间,没再抽。他低头敛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烟快烧到尽头时,他抬头看向程夏,语气沉稳:“结婚是因为爱,不是因为感激或者其他任何原因。” 程夏摇着头:“可是我爱你啊……” 孟景忱笑了一声,把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程夏,‘爱’这个字,想清楚再说。” 他说着,眼眸一转,忽然看到门诊大厅的炽白灯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忙地走了进去。 孟景忱思绪一转,反应过来后,急忙撇开程夏朝门诊阔步走去。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孙子敢跟他抢着献殷勤。 ** 孟景忱走后,程夏独自在花坛边呆了一会儿。 孟景忱刚才的话句句在耳,她拧着眉,对着花坛小声啜泣,正巧顾之洲的电话打了过来。 程夏这才想起,自己从万锦天悦跑来医院还没告诉顾之洲,他现在八成在酒店等不到她,才给她打电话。 程夏接通电话,拖着鼻音说:“之洲,我在宁一……嗯,不是我生病,是我姐姐突然病了……哪个姐姐?哦,你先来宁一接我吧,见面再说。” 交代完地址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中国婚俗中有一个词叫做“下嫁”,程夏觉得,如果她有朝一日跟顾之洲结婚,她就属于“下嫁”。 毕竟顾之洲只是个小镇青年,而他的父母也只是镇上初中的教师,他的母亲甚至都没有编制。 可是,她又很享受顾之洲这种把她当成公主,恨不得连她的脚趾都舔干净的感觉。 程夏想,如果孟景忱能像顾之洲一样对她,或者,顾之洲能有孟景忱一样的成就,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我好姐妹的文~《听说你想做我老公》 文案如下: 温甜为了追星,成功混进嘉宜传媒做了十八线小明星。 没成想星没追到,自己倒被商界奇才、嘉宜传媒的大boss姜衍盯上了。 某日,温甜拍完戏回到酒店,向来冷静自持的姜衍敲开了她的房门,眼神迷离。 温甜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坚定如小白杨:“姜总,请自重。” 姜衍好气又好笑,无奈离开后,他摸到温甜的微博小号。 十分钟前,温甜转发了顶级流量祁宴的微博——@祁宴 宴哥,请正面上我。 姜衍的脸黑了。 * 姜衍从幼儿园开始就把温甜当成自己的小媳妇,徐徐图之,只等长大后把她娶回家。 谁知中途出了个岔子,小媳妇离他而去。 十五年后,两人重逢,姜衍终于向温甜张开了自己的羽翼。 她想做明星?砸钱,捧她; 她想当演员?大制作大导演就位; 她想睡顶流祁宴……姜衍冷笑一声,抱歉,你只能睡我: ) 第十三章 孟景忱去病房之前,又让司机出去买了一份桂圆红枣茶。当他拿着桂圆红枣茶走到病房门口时,正听见里面向未晞在跟袁斯曼低声聊天。 袁斯曼说:“早知道西西跟姓孟的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当初怎么都不会放人。” 孟景忱停住了进病房的脚步,转身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过了会儿,他听到向未晞对袁斯曼道:“袁老师,说实话,如果早知道孟景忱这么对西西,当时我就该不顾一切把人抢过来。” 孟景忱挑挑嘴角。 他知道,向未晞不是没有抢过。甚至在他跟程西惟领证前夕,向未晞还单独截住程西惟,让她不要跟他结婚。 程西惟倒是没把这事告诉他,不过他还是辗转地从其他熟人口中得知了。 孟景忱一手插着口袋,侧头往病房门口瞧了眼。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在墙上投射出他高大的身影,孟景忱无声地哼笑。 就算时光逆转,再回到当初,向未晞也没办法从他怀里抢走程西惟。 只不过,时光无法倒流,世事总在变迁。 孟景忱还是有了危机感,他想了想,大步过去敲了敲病房门。 袁斯曼和向未晞齐齐朝他看来。 孟景忱一脸坦然地进去,然后笑容满面地给袁斯曼献上他特意准备的殷勤:“袁老师,这是我刚刚出去特地为您买的桂圆红枣茶,益气安神,正好今天您为西西的事劳神了一晚上。” 袁斯曼这人有个特点,伸手不打笑脸人。刚才她对孟景忱态度那样强硬,可现在孟景忱依然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带着点讨好,来给她送桂圆红枣茶,袁斯曼面对孟景忱时的冷淡一下子就有些绷不住。 说到底,现在的孟景忱也是孟氏集团的老板,是商业圈里的大鳄。 袁斯曼抿着嘴,接下孟景忱递给她的杯子。想了想,她又扯扯嘴角:“谢谢啊。” 孟景忱暗自舒出一口气,这才看向向未晞,像是有些意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病房,孟景忱挑挑眉:“向总?” 向未晞浅笑跟他握手:“孟总。” 孟景忱握完了手,因为不在正式工作场合,他的姿态便带着些随和与放松。孟景忱两手插着裤袋,一副好奇的样子:“向总认识我太太?”顿了顿,他又朝袁斯曼看了一眼,“还是认识袁老师?” 向未晞原本想怼一句“你不是跟西西离婚了吗”,可转念一想,这样实在太没风度。 他弯了弯嘴角,跟孟景忱解释:“哦,我跟西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 孟景忱呵呵笑了两声,走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条长腿自然交叠,宛如坐在自家客厅那般闲适,浑身上下流露着主人家的气场。 他对向未晞说:“是么,倒是没听西西提起过。” 话出口之后,孟景忱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可某位著名作家说过,面子这东西一旦掺和到爱情里,那只能是因为你真的是只爱你自己。(注) 一旁的袁斯曼听出两个年轻男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不由地掐了掐眉心,对两人说:“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我看着。” 孟景忱立马转身看向袁斯曼:“袁老师,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呆在医院陪夜?不如我让司机先送您回去吧。” 袁斯曼看了孟景忱一眼,只觉得今晚的他过于狗腿,跟以往留给她的印象完全不同。她扯扯嘴角,忽然想起一句流行歌词——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曾经在孟景忱和程西惟的感情中,孟景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那时的他一直有恃无恐。 最终,孟景忱还是以“明天袁老师还有一场演出”为由,说服了袁斯曼,让司机先送她回去。 而向未晞似乎也没有非要留下不可的理由,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见程西惟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而且一时半会儿又睡不醒的样子,这才跟孟景忱告辞,离开了病房。 终于,病房里只剩下孟景忱和程西惟两人。 孟景忱坐到床边,就着床头淡淡的浅黄灯光,他深沉的目光落在程西惟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额头,可又像是怕惊扰了她,在离她额头不到一厘米时,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孟景忱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程西惟听:“老婆,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床上的程西惟似乎是做了个梦,被子底下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脸随之扭向了另一侧,后脑勺对着孟景忱。 在孟景忱看不到的那一边,程西惟的嘴唇抿了抿,随即又无声地保持着睡眠的状态。 孟景忱对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双肘支着床沿,修长的双手交叠编织到一起。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额头抵在手背上。 ** 向未晞从门诊大厅出来后,先是随着医院花园绕了一圈,这才走到停在大门外面的车子旁边。 代驾坐在车上看手机,丁蕊抱着双臂站在车边,见他出来,丁蕊朝他招了招手。 向未晞走到丁蕊跟前,想了想,问她:“有烟吗?” 丁蕊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是一款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 “谢谢。”向未晞弯了弯嘴角,抽出一根,细长的烟身,点燃之后,味道很淡。 丁蕊也抽了一根咬在唇间。 女人抽烟莫名就带着一股子叛逆,而像丁蕊这样的漂亮女人抽烟,则在叛逆中又带上几分性感。 向未晞侧眸,见她红唇间吐出几个烟圈,在路灯下显得颓废而慵懒。 “老手?”他问了一句。 丁蕊没有否认:“人世间有那么多的惆怅,总要找个寄托,不是吗?” 向未晞笑了一声,指尖轻弹烟灰。他想了想,问丁蕊:“有件事一直很好奇。” 丁蕊看向他,挑挑眉。 向未晞说:“你跟孟景忱好过?” 丁蕊的眼眸里升起一丝怅然,她像是想起些什么,半垂着头,微卷的刘海从颊边垂下,遮住小半张脸。 “要是好过,倒也不用这么放不下了。”她说着,看向向未晞,弯了弯红唇,“我们,”她指了指向未晞,又指指自己,“不过是两个连曾经都不曾拥有过的伤心人而已。” “连曾经都不曾拥有……”向未晞喃喃重复,随后轻笑了一声,带着自嘲。 ** 次日一早,程西惟醒来的时候,孟景忱已经离开了。不过他替她找了护工,护工大姐一见她醒来,就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 程西惟说想喝白米粥配小咸菜,大姐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病房外面由远及近,等程西惟反应过来,何羡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她的床边。 “狗男人一早发我微信,说你过敏住院了。”她说完,眼珠子一转,问程西惟,“狗男人昨晚陪了你一晚上?” 程西惟想起昨晚。 事实上,从向未晞走进病房跟袁斯曼聊天时,她就已经醒了,只是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向未晞。 后来孟景忱又进来,听着他张嘴“我太太”,闭嘴又跟袁斯曼献殷勤,近乎狗腿的样子,她更加不知该怎么面对。 在一起这么多年,孟景忱何时这样放低过姿态? 更不要说之后孟景忱又在床边说“老婆,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 程西惟也说不上来好不好。 爱一个人需要勇气、需要动力,更要调动全身的力气和精力。 十八岁的程西惟会在荷尔蒙的驱使下,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但是二十五岁的程西惟考虑到过去经历的种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鼓起勇气,重新去爱孟景忱。 爱一个人好难,不断地重新爱上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边何羡正一口一个“狗男人”的骂着,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西西,听老孟说你生病了?” 是纪修。 程西惟一看到纪修,就知道是孟景忱让他过来的,大概是怕没人来医院陪她,又或者怕何羡过来之后讲孟景忱的坏话? 纪修进来之后看了何羡一眼,他发现老孟果然神机妙算,程西惟的这个闺蜜果然在骂他。 程西惟问何羡:“我外婆那里没让她知道吧?” 何羡说:“放心吧,没惊动老人家。” 程西惟点点头,又听何羡带着点埋怨地说:“这家什么破酒店啊,还好意思自称五星级,饮料里加了坚果也不知道跟客人说一声,不知道有人坚果过敏,会死人的啊!” 她顿了顿,又看向程西惟:“还有你,不知道自己坚果过敏?尝不出牛奶里面有坚果?” 程西惟没说话。 何羡见她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好接着损她,又把矛盾集中到了酒店那边:“都怪这家破酒店!” 纪修在一旁弱弱开口:“这家酒店其实还可以啊,老孟还占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呢。” 何羡眼睛一瞪:“难怪这么不靠谱,原来是狗男人的酒店!” 纪修:“……” 他莫名觉得程西惟这位闺蜜骂孟景忱骂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甚至,虽然有点对不起发小,但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想跟着她一起骂的冲动。 大概是这位闺蜜的眼神太夺目了,纪修拍了拍心口,忍不住在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 注:“面子这东西一旦掺和到爱情里,那只能是因为你真的是只爱你自己”,这句话不是原创,应该是毛姆说的,就是忘了是月亮与六便士还是面纱TvT 昨天推荐的我姐妹的《听说你想做我老公》,笔名:习又,大家有兴趣可以搜一下,么么哒~ 第十四章 过了一会儿,护工大姐拎着一桶粥回来了,打开盖子,上面那层是程西惟想吃的小咸菜。 护工把粥放到床头之后问她:“孟太太,还有别的吩咐吗?” 程西惟捧着碗,抬眼看她,沉声说道:“我不是孟太太,我姓程。” 站在窗口偷偷给孟景忱实况转播的纪修闻言,扭头看了程西惟一眼,心里感叹发小的追妻路道阻且长,手上也马不停蹄地给孟景忱发了一句:“老孟,你还得继续加油啊!” 护工出去之后,何羡看向窗口:“哎,那个奸细!” 纪修左右看看,发现窗边只有他自己,他转身看向何羡,反手指着自己鼻子:“奸细?” 程西惟专心喝粥没理他们,纪修瞥了她一眼,又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了何羡身上:“这位闺蜜”,他说,“虽然我是老孟发小,但不代表我就站在他那边啊,我是中立的。” 何羡翻了个白眼,见程西惟没多久就把粥喝完了,帮着收拾了碗筷,然后说道:“狗男人说给你办了住院手续,还得三四天才能出院呢。” 纪修连忙见缝插针地给远在外地考察的孟景忱吹彩虹屁:“老孟这事儿办得靠谱。西西,你这次过敏,一是接触了过敏原,二,一定是因为身体素质太差,所以就该住院好好检查检查,老孟想得多周到啊!” 何羡瞪了他一眼,只差在眼睛里写上“要你多嘴”。 纪修讪讪地住了口。 倒是程西惟被孟景忱这么照顾,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于是反馈了一点点关心:“孟景忱忙吗?” “忙,当然忙!这不最近准备投资一个汽车融资租赁项目,正忙着考察呢!”纪修说完,眼珠子一转,又说,“不过只要是西西你有需要,老孟一定随叫随到。西西,要我帮你给老孟打个电话吗?” 何羡真的是服了,这个纪修三句不离孟景忱,几乎每句话都在为孟景忱立“虽然日理万机但永远把程西惟放在第一位”的人设。 她真想当面问孟景忱一句,当年程西惟连动手术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何羡不给纪修继续逼逼的机会,坐在程西惟床边说:“要在医院待这么多天也太无聊了,不然我给你介绍几本小说打发打发时间吧。” 说起小说,程西惟倒是想起她们当年一起写过小说的网站——晋江文学城。 程西惟一边拿手机搜索网址,一边对何羡说:“好久没看你写的小说了,我去晋江看看。” 一旁的纪修立马又送上一个彩虹屁:“原来闺蜜还是个作家,真是才貌双全啊!” 何羡斜眼看他:“不好意思,我叫何羡,不叫闺蜜。” 纪修咧着嘴笑了声,默默记下她的名字。 程西惟这时盯着手机皱起了脸:“这么多年过去了,晋江网页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丑?那个叫管三的男人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美化一下网站的吗?” 纪修插嘴:“改天让老孟收购了,再改个好看的界面。” 何羡瞥他一眼,又扭过头:“西西,你别看网页版,下个APP。晋江现在有APP的,就叫晋江文学城,手机应用市场里都能找到。虽然功能差了点,界面丑萌丑萌的,但充值买V看小说都没问题,榜单也很齐全。” 程西惟在何羡的指导下用晋江文学城的APP看起了小说。 纪修等会儿还有个融资研讨会,起身跟程西惟告辞。 何羡拿出笔记本开始在旁边小桌上码字,等码完一章,她突然有些嘴馋,问程西惟:“西西,你想不想吃浪味仙?” 程西惟看一本职场升级文看得起劲,正觉得嘴里没味道,连忙点了点头。 既然有闺蜜陪着一起吃小零食一起长肉,何羡顿时没有了犯罪感,立马跑去外面超市买了一大堆垃圾食品。 结果回来的时候,她光顾着在晋江看读者给她吹的彩虹屁没看路,直到一辆车子在她跟前紧急刹车,她才反应过来。 车头离她的腿只有0.1公分,何羡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车上立刻下来一个男人,剑眉星目,身板挺拔,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满脸歉意和紧张:“你好,有没有伤到?要不我陪你去检查一下?” 何羡回过神来后,一手拍着胸口,一手冲着男人摇:“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看路撞上来的。” 男人托着她的胳膊肘把她扶起,用的是著名的“绅士手”。 何羡心里莫名一动。 男人这时把手机二维码送到她面前,诚恳道:“这是我的微信,如果后面身体有什么问题,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 何羡抬头看他,今天没有太阳,但她却莫名想起自己在小说里写过的一句话——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出现在她面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阳光落在眼底的样子。 加上好友后,何羡看了一眼男人的资料。 他的微信名应该是真名,叫林绪,头像是某篮球明星。 何羡想起自己高中那会儿一直把这位球星的一句话当做给自己的激励——总有人要得第一,为什么不能是我? 她忽然觉得,这个地球上有七十亿人,因为一个小事故,就能遇到跟自己有相同偶像的人,那是多么大的缘分! ** 晚上,护工大姐给程西惟带了晚饭过来,程西惟问何羡要不要一起吃点。 何羡摇摇头拒绝了:“不了,家里还有三千张扉页等着我去签,再不签完寄到图书公司,我编辑会杀了我。” 何羡走后,程西惟一个人吃了饭。 孟景忱安排的护工很靠谱,早上程西惟说自己不是孟太太后,大姐就开始称呼她“程小姐”。 等程西惟吃完饭,护工大姐拿着药膏问她:“程小姐,是现在上药还是再等会儿?” 程西惟背上还有一点疹子没退,有点痒,医生开了药膏。 “我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 护工大姐立马给她找来换洗的衣物,程西惟接过后看了一眼,大姐立刻接上一句:“都是孟先生亲自准备的。” “孟景忱给你开了多少工资?” 程西惟撇撇嘴,怎么从发小到护工都帮着孟景忱说话? 她进浴室之前又看了眼手里的衣物。 行吧,孟景忱这人的确周到,不止睡衣,连内衣裤都帮她准备好了。 想到孟景忱,程西惟心里莫名有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她站到花洒下,让热水从头淋下,冲去心中那一丝动容。 护工上药的时候,程西惟就趴在床上玩手机,袁斯曼和艾草都给她发来了微信。 袁斯曼说今天有场演出,所以不能来看她了。 艾草说《XX传》快杀青了,她脱不开身,也不能来看她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程西惟在微信上感谢她们之后就去刷朋友圈。 程夏白天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展绫服饰的公司大楼。 程夏在朋友圈里说:今天路过爸爸的公司,顺便来食堂蹭个饭,食堂师傅做的花卷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爱心][爱心] 因为程西惟和程夏的微信好友没有太大交集,她看不到程夏微信好友们的评论,只能看见评论区里程夏又发了一个统一回复:我爸爸是展绫服饰的董事长呀[害羞][害羞]旗下的CORA、MODE、JOHNSEY都是我妈妈担任总设计师的哦[偷笑][偷笑] 程西惟扯扯嘴角,类似“我爸爸的公司”“我们家的展绫服饰”“我妈妈是总设计师”的字眼,她已经在程夏朋友圈里看过无数次,几乎从有朋友圈的那一天开始,就以每个月一次的频率出现着,比大姨妈都准时。 所以,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她妈妈许黎才是展绫服饰真正的创始人。 何羡说程夏有精神方面疾病的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结果她这边刚刚对程夏的最新朋友圈送上一个白眼,程以良就提着一篮水果来探病了。 护工给程西惟上完了药,开门把程以良让进来后,自己就到外面去了。 程以良把果篮放到桌子上,又搬来椅子坐到床边:“西西,听夏夏说你过敏住院了,爸爸不放心,就来看看你。” “现在放心了?可以走了吧?”程西惟刷着手机没看他。 程以良“哎”了两声,表情无奈又委屈:“西西,你能不能别总是吃了枪药一样跟爸爸说话?” “那你想让我怎么跟你说?”程西惟冷眼看向他。 程以良一噎,又开始迂回战略:“西西,这次出院就回家里住几天吧,让爸爸好好照顾你。”他顿了顿,“夏夏这段时间要去外地演出,她妈妈也要出差。你的房间爸爸一直让阿姨定期打扫,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 瞧瞧,她回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家,还要趁程夏和骆安惠不在,仿佛她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鸠。 “不缺吗?”程西惟眼底浮起冷芒,“我觉得我缺个妈,你能让我妈活过来吗?” 程以良:“……” 程西惟指着门口:“滚。” “西西……”程以良脚跟跺了跺地板,“你怎么对爸爸说这种话?怎么说爸爸也是生你养你的人。” “我说什么了?”程西惟看着他。 刚刚程夏那条朋友圈触动了她藏在心里的那些事,光是一想到程以良、骆安惠、程夏和乐融融地踩着她妈妈的尸体,享受着现在的财富,她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以前何羡问过她,既然这么讨厌程夏,为什么不干脆删了她,眼不见为净。 可程西惟却至今都没有删程夏,甚至也没屏蔽她的朋友圈。她就是想看看,这几个小偷,是怎样偷走她和妈妈的幸福,抱团表演着岁月静好。 她深深地恨着程以良、骆安惠还有程夏,却又嫉妒着程夏从程以良那里得到的父爱,同时又不屑和厌恶着程以良每次展示给她的父爱。 可偏偏,每次程以良来展示父爱,她都不会果断拒绝,她总要先嘲讽刻薄,然后责骂却又留下一线生机,等待着程以良下一次再找上门。 她用这种方式,不断地折磨着程以良,也不停地折磨着自己。 程西惟每次想到自己对“那边”的态度,都会觉得自己画了一个变态的怪圈,她在这个怪圈里跌跌撞撞了十几年,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西西,你这样是不对的。爸爸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程以良还想摆着父亲的架子跟她说话。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我妈和我外婆。”程西惟掀开被子起身,“你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 她冷冷地看向程以良。 程以良叹了口气,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脾气古怪,因为他永远猜不到她什么时候会好好跟他说话,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嘲讽刻薄,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发脾气动手。 每当午夜梦回时,程以良也不止一次暗自感伤。 他只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许黎的死,也是因为她自己想不开,为什么他的亲生女儿会对他怨恨到这种地步? 程以良看着程西惟。 程西惟现在的样子跟许黎实在太像了,脸盘、气质都很像,有那么一瞬间,程以良差点以为是许黎在他对面,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他。 阴冷。 他瑟缩了一下,原本还想以“父亲”的身份教育一下程西惟,到了这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程以良起身退出病房:“西西,你今天状态不好,等你病好了,爸爸再请你吃饭。” 程西惟嘲讽地笑了一下,等程以良离开后,伸手将床头没来得及收走的餐盘扫到地上。 啪地一声,骨瓷碗盘立即四分五裂。 程西惟听到这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却莫名兴奋起来。她下床,也不顾地上的碎片扎进了她的脚心,她来到桌边,把程以良带过来的果篮狠狠地砸到地上。 火龙果、橘子、蜜瓜……滚了一地。 外面的护工听到动静冲进来:“程小姐,没事吧?” 然后她就看到程西惟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碎片满地都是,程西惟光着脚蹲在地上搜索着碗盘碎片,有些碎片扎破了她的脚,在地上留下几个不均匀的血印子。 护工大姐一下慌神,连忙跑过去:“程小姐,这里我来收拾,你快回床上躺着!” 程西惟抬头看她,目光冷硬:“出去。” 护工喉头吞咽了一下,吓愣在那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因为紧张而显得紧绷的声音:“怎么回事?” 像是盼到救星,护工一脸慌乱地转身求助:“孟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程小姐她自己……” 第十五章 孟景忱今天一早就去了云城亲自考察一个汽车融资租赁项目,连西装都是助理帮他带到机场VIP休息室换的。 如今在国内互联网+的大背景下,各家投资巨头都在汽车金融领域有所布局,而汽车融资租赁作为其中的“蓝海”正被广泛关注。 孟景忱自然不能落后。 他考察的这家汽车融资租赁公司名叫优诚好车,先前已经得到过孟氏集团一轮融资,目前正准备接受孟氏的二轮领投,总融资金额将达到2.8亿美金。 原本考察完之后,优诚好车方面尽地主之谊安排了一个晚宴,但孟景忱一整天都惦记着远在宁城的程西惟,尤其是纪修一早给他发来信息,告诉他程西惟的闺蜜在程西惟面前一口一个“狗男人”地称呼他,后来连程西惟提起他,都直接用“狗男人”替代。 后来中午孟景忱抽空给纪修回了一条信息,让他帮忙拦着点,程西惟跟闺蜜感情特别好,很容易被闺蜜带跑偏。 结果纪修一反早上的忠心耿耿,对他说:“老孟,我觉得闺蜜人不错,挺耿直的,而且有些话我听着也觉得蛮有道理。” 孟景忱当时真的很想问他一句,“有些话”包不包括说他“狗男人”? 不过他终究没问出口,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发小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被策反了。 所以,他借口还有其他行程,把助理留在云城跟优诚好车应酬,自己先行回了宁城。 结果等他风尘仆仆赶到宁一医院,就看到程西惟蹲在一地碎片中,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模糊的血印。 孟景忱瞳孔瑟缩了一下,他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细线缠住,在他见到程西惟的那一刹那,细线骤然抽紧。 全身血液随之停止流动,他痛到浑身发麻。 护工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全是恐慌,眼里写满了“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尽力了”。 “孟先生,程小姐她……”护工大姐在孟景忱跟前瑟瑟开口。 “出去。”程西惟听到声音,先是冷淡地说了一句,见没效果,这才提高了音量,带着点歇斯底里,“都给我出去!!” 孟景忱闭了一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对护工说:“跟你没关系,先出去。” 护工大姐如蒙大赦。 病房外面,医生护士早已闻讯赶来,甚至还准备好了镇定剂。 程西惟也看到了,她跟外面的医护人员对视,最后又把目光转到了孟景忱身上,声音冷静得可怕:“让他们出去,你知道的,我脑子没病。” 孟景忱转身关上病房门,把所有人都隔在门外。 “西西……”孟景忱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房间里柔软的灯光卸去了他身上因工作带来的冷硬和强势。 在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孟景忱的目光跟着变得柔和,他的眉目俊朗,原本利落的面部轮廓也因为他此时柔和的眼神,而显得温润儒雅起来。 原本蹲在床边的程西惟一顿,身上“旁人勿近”的气场一下子褪去大半。她抬起头,循声朝孟景忱看去。 孟景忱就站在床尾,暖色的灯光照出他眼下的青色。 那一瞬间,程西惟仿佛看到过去每一次因为工作而晚归的孟景忱。那时候的孟景忱每次回到家,总会像一个大孩子一样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轻轻地对她说:“老婆,我好累啊。” 然后,程西惟就说:“老公,你赚的钱已经够我们花几辈子了,真的够了。” 可是,真的够了吗? 程西惟不知道,因为孟景忱总是在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奕奕地出门,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事业版图中去。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孟景忱说的那句“一定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究竟是他实现自己野心和抱负之后的附属品,还是他专注事业的原始动力。 “西西,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伤害自己,你很正常。”孟景忱缓缓开口,见程西惟没有排斥,这才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一地的陶瓷碎片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孟景忱想,这些碎片都刺进了他的西西的脚底,他的西西该有多痛。 孟景忱来到程西惟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她说:“西西,我抱你回床上好不好?” 程西惟没有用她的倔强排斥他的靠近。 孟景忱轻轻舒出一口气,胳膊穿过她的膝弯,另一手托着她的背,将她打横抱起,像安置瓷娃娃一样,小心地将她放回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孟景忱摸摸程西惟的头发:“西西,可以让护士进来帮你处理伤口吗?” 程西惟别过脸没看他,却听话地点了点头。 孟景忱起身把门打开,护工大姐和医护人员轻手轻脚地进来处理现场。孟景忱悄悄问了护工一句:“是不是程小姐的爸爸来过了?” 护工连忙点头:“还聊了一段时间。” 孟景忱颔首:“我知道了,你先去做事。” 他说完,见程西惟靠在床上,乖巧地任由医护人员忙碌,想了想,转身朝外面走去。 ** 地上的碎瓷片虽然收拾干净了,但血迹还来不及擦拭。 程西惟的目光落在那一个个模糊的血印子上,记忆中那暗红的血迹、那流淌在地板上的暗红的血迹,便像老旧的影片一样,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小时候,程西惟有个很能干的妈妈。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小小小屁孩向未晞对同样是小小小屁孩的她说:“西西,我妈妈说你妈妈很厉害,又能帮你爸爸开公司,又能照顾你,是个女强人。西西,女强人是什么啊?” 程西惟那时候也不知道女强人是什么,但她还是默默把女强人和妈妈画上了等号。 只是,在她刚上小学那年,妈妈查出了乳腺癌。小小的她还不知道乳腺癌是什么,只知道妈妈身体不舒服,要不停地去医院。可是不停地去医院还是没让妈妈好起来,程西惟发现妈妈在快速地变老变丑。 程西惟是怎么发现的呢? 因为有一次妈妈来学校接她,正好同桌的妈妈也来接同桌。她发现自己的妈妈比同桌的妈妈难看好多好多,然后她就悄悄问妈妈:“妈妈,你为什么没以前漂亮了?你为什么不擦口红了?妈妈,你这样同学们会笑话我的,你下次再不擦口红,就让爸爸来接我吧。” 其实长大后的程西惟对小小小屁孩时期的事都有点淡忘了,可偏偏她对妈妈说过的这句话就像在她脑海里生了根。之后每一次想起,她都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扇那个不懂事的自己两个大耳光。 再后来妈妈就真的没来接过她了,但是爸爸也没来接她,都是家里的司机过来。 等程西惟上到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孩。 程西惟永远记得那一天放学回家,她满屋子地喊“妈妈”,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程西惟穿着宁城一小上白下蓝的夏季校服,她的书包还背在肩上。 “妈妈?” 她转开门把推门进去,一脚踩到了地板上的水。她低头,发现今天的水带着浅浅的粉色,好漂亮。 “妈妈,你在洗澡吗?” 程西惟啪嗒啪嗒地踩着水走进去,水花溅到了她黑色的小皮鞋上,然后她在浴缸里看到了妈妈。 妈妈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后来赶过来的爸爸却说妈妈去世了,因为受不了癌症的折磨自杀去世了。 她想不明白,妈妈明明只是睡着了,爸爸为什么要说妈妈死了呢? 可是死是什么啊,是把人装进一个小小的黑盒子里永远不回来吗? 向未晞那段时间很同情她,经常带她回家吃饭,还告诉她:“西西,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 程西惟却摇摇头,她才不要,她自己有妈妈。 程以良似乎也觉得程西惟没有妈妈有点可怜,于是在程西惟刚上小学二年级时,就给她带来了一个新妈妈。 那是程西惟第一次见到骆安惠,以及躲在骆安惠身后、一脸怯懦的程夏。 程以良告诉她:“西西,这是你的新妈妈,这是你的妹妹。以后我们就和新妈妈还有妹妹一起生活好不好?” 虽然程西惟想说一点都不好,可她觉得爸爸很爱她,就连妈妈刚去世那会儿,外婆想把她带走,程以良都没舍得,甚至还跪在地上求外婆把她留下来。 于是,她就接受了骆安惠和程夏,甚至为了不给爸爸添麻烦,还改口叫了骆安惠“妈妈”,还每天带着程夏一起玩。 可是程夏太柔弱了,两人一起出去逛街,她都能差点被行人撞到地上。每次遇到类似的事,程以良总会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西西啊,你可以不喜欢妹妹,但不能伤害妹妹,好吗?” 程西惟想说,她真的没有伤害妹妹。 后来初二暑假的某一天,程西惟在袁斯曼那里练完琴,原本跟袁斯曼去大剧院欣赏古典音乐会的行程取消,她提前回到了家里。 程以良和骆安惠的房间里传出激烈的争吵。 程西惟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来到他们的房间外面。 她听到骆安惠在大声质问程以良:“我的夏夏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凭什么对外只能说她是你的继女?!凭什么许黎的女儿是正牌程家小公主,我的女儿就要被人说是冒牌货?!” 程以良被她质问得不耐烦,吼着她:“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许黎怀孕没多久,我就跟你有了夏夏?!你想让别人都知道许黎是因为我跟你的事被气出了乳腺癌?!你想让所有人知道许黎是抑郁症自杀不是癌症去世?!骆安惠,你就这么想让我被人戳脊梁骨?!” 下一秒,程以良就开门冲出来,结果正对上瘫坐在地的程西惟。 那时候,程西惟已经知道有一个词叫做“认贼作父”,但她觉得,她不止认贼作父,她还“认贼作母”了。 想起过去那几年对骆安惠一口一个“妈”,程西惟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拔掉。 她真想问问程以良和骆安惠,你们住在我妈妈住过的房子里,不会害怕吗? “西西,你怎么回来了……?”程以良试探着问了一句。 程西惟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他。 从那时起,她的身体里就住进了一只小狮子。小狮子经常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体里咆哮,有时候她能安抚住小狮子,有时候她安抚不住,只能跟着小狮子一起咆哮。 程西惟拼命地控制着身体里发狂的小狮子,她告诉自己,她现在还小,等她长大了一定要让程以良和骆安惠付出代价。 十三岁那年暑假,程西惟还不清楚什么是爱,却先学会了怎样去恨。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我的接档文《玫瑰少女》,专栏已经开了预收了,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先收藏哦~ 下面是文案: 文案一 十七岁那年,卑微丑小鸭苏灼爱上了高傲白天鹅陆其琛。 高中散伙饭上,陆其琛喝多了,被同学搀去外面吐,苏灼不放心,悄悄跟上。 走廊尽头,传来同学与陆其琛的交谈。 同学八卦兮兮:“你对苏灼什么想法啊?” 陆其琛:“苏灼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苏灼如遭电击。 二十四岁这年,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苏灼载誉回国,美艳如绽放的玫瑰。 某日,世安集团总裁陆其琛把她堵在车库,质问她过去七年的杳无音信。 苏灼轻笑着推开他:“抱歉陆总,我们不熟。” 文案二 陆其琛爱了苏灼一整个青春,却不想,祸从口出,满盘皆输。 某日,好友送来小道消息:“苏灼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陆其琛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兵荒马乱。 当天晚上,陆其琛把苏灼堵在她家电梯,眼圈通红:“苏灼,你怎么……这么能折磨我?”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嘴贱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十六章 孟景忱走到门诊大厅外面的空地上,已经很晚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黑咕隆咚的夜里亮着几盏稀疏的路灯。 他走到一个路灯下,白色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映出他眼底浓重的墨色。 孟景忱拨通了程以良的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程以良意外又刻意热情的声音:“景忱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听说你最近行程一直很满,本来还想去你公司拜访……” “程叔叔。”孟景忱打断他的寒暄,看在他跟程西惟的血缘关系上,叫了他一声“叔叔。” 程以良却被这声“叔叔”叫得窝心:“景忱,其实我还是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就跟西西一样。” 听他提到程西惟,孟景忱掐了掐眉心:“程叔叔,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你务必答应。” “一家人说什么请求……”程以良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离西西远点。”孟景忱声音不带起伏。 程以良一滞:“景忱,你这是什么意思?西西是我女儿……” 西西是他女儿? 孟景忱勾唇,无声哼笑:“程叔叔,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他顿了顿,“我不希望西西再像今天这样受刺激,更不想看到她再受伤。” “西西受伤了?”程以良一下反应过来,“那我现在调头回去看看她。” “程以良。”孟景忱眸光一冷,“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程以良:“景忱啊……” 孟景忱打断他:“还有展绫服饰的B轮融资,请按流程递交项目书,孟氏集团的风控部门会把关审核。不要再为了这件事去打扰西西。” 程以良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无奈:“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这么不堪?我……我怎么说也是西西的爸爸,她是我的女儿,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种把女儿当摇钱树的人吗?” 孟景忱呵了一声,带着轻嘲:“你还需要别人把你想得不堪?” 程以良:“……” 孟景忱又说:“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等等!”程以良开口,不等孟景忱回应,立即接下去,连语速都快了很多,像是生怕孟景忱挂电话,“景忱你老实告诉我,跟西西离婚是不是因为她有时候没办法控制情绪,精神上可能……?” “西西的精神没有问题。”孟景忱冷硬地打断他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孟景忱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初冬的寒气不停地往骨子里钻,孟景忱往避风的角落站了站,随后从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在他修长的指间缭绕升腾,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隔着烟圈,孟景忱仿佛看到了程西惟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绪失控的样子。 那天,程西惟把家里能砸的全都砸了,满地碎片,她也像刚才在病房一样,光着脚踩在碎片上。 地板上全是她留下的血迹,模糊的脚印子像一把把利刃刺进了他的胸口。 程西惟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甚至,当她看到地上的血印时,眼里还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他,把所有能搬动的家具——椅子、吸尘器、拾衣篓、垃圾桶……全部砸到了他与她之间,阻止着他向她靠近。 程西惟吼他:“孟景忱你不爱我了就早说,为什么要背叛我?!那个丁蕊到底是你财务总监还是小秘啊!你们要不要脸?!” “程西惟,我刚才就一直跟你解释,我跟丁蕊只是工作关系,你能不能好好听进去?!”孟景忱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听你怎么骗我吗?!听你计划怎么把丁蕊扶正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程西惟永远永远不会让你们好过!我就是要占着孟太太的位置,不会让任何一个试图挑衅我地位的女人好过!” 程西惟双眼通红,恶狠狠地说出这番话。她一边说,一边又把手边还没来得及砸的小玩意——手机、钥匙、他送给她的珠宝——全部砸到大理石地砖上。 那时的孟景忱完全无法理解她的不可理喻,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再是他的“仙女小泼皮”。 她是谁? 可不管她是谁,看着她发疯一样的砸东西,孟景忱终于受不了,大步过去,双臂困住她。 他对上她红彤彤的眼,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也跟她一样红。 孟景忱看着程西惟的双眼,看到她眼里自己的倒影。像是踏过了千山万水,他对程西惟说:“西西,我们结婚。” 程西惟眼睫颤了一下,像是恢复一些理智。然后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定定地看着他:“好,我跟你结婚。” 那时候的孟景忱其实还不知道程西惟妈妈的事,只知道程西惟的妈妈很早去世了,而她跟爸爸的新家庭相处不是很愉快。 他想,也许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导致了程西惟在某些事情上脾气有些古怪。可他爱程西惟,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包容她的方方面面,包括阴暗的那部分吗? 不过在登记领证之前,程西惟的外婆还是把一些往事告诉了他。 原来程西惟的妈妈是那样去世的;原来当年外婆知道真相后,曾经想把程西惟的抚养权抢回来;原来程以良也曾对程西惟愧疚过,跪在外婆面前求她不要带走程西惟,也承诺会补偿程西惟,只不过这份承诺随着岁月消失了…… 外婆对他说:“我们西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虽然看上去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比一般孩子更活泼更开朗,可她心里的那些阴影随时会发作,也许会影响到你们今后的生活和相处,你要想清楚,不要到以后因为后悔伤害了西西。” 孟景忱那时觉得自己想得很清楚,没想清楚的那个人应该是程西惟。 ** 一支烟燃尽,孟景忱又去风口站了会儿,等身上的烟草味散了之后,才回到病房。 程西惟已经睡了,只是睡得不怎么安稳,即使在梦中她依然拧着眉。 孟景忱先到床尾掀开被子看了一下她的两只脚,护士处理得很专业,程西惟也很配合地让护士上了药。 他又走到床边,听到她的呓语:“滚……都给我滚……” 孟景忱不由地扯了扯嘴角,他的小泼皮,在梦里都这么凶巴巴地让别人滚,真不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 “孟景忱,你给我滚……”程西惟踹掉被子,同时告诉了他答案。 孟景忱:“……” 他弯腰把床头的灯调到最暗,只不过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却发现程西惟眼角挂了两颗泪。 孟景忱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挤到床上,在她身边轻轻躺了下来。 像是感觉到身边传来的体温,睡梦中的程西惟下意识地朝身侧的热源拱去。她的脸贴到孟景忱的胸膛,低哑地喃喃:“景忱……” 随着这声软乎乎的称呼,孟景忱骤然呼吸一滞。 这些年与她吵吵闹闹,孟景忱早已不敢想象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温温顺顺地躺进他的怀里。 她那么瘦又那么软,孟景忱甚至不敢用力抱她,生怕自己的鲁莽惊扰了她此刻的安宁。 可某人却毫无知觉,仗着睡着了就肆无忌惮地在他怀里作恶,一下子又把腿翘到了他的腿上。 孟景忱呼吸一沉,下一秒,体内某种被称作“欲望”的东西倏地苏醒。 他无奈地看向睡得一无所知的程西惟,睡着后的她,脸上没有了清醒时的防备,看上去格外招人疼。 孟景忱的心脏就这么疼了一下。 他拥住程西惟,无声地叹了口气:“老婆……” ** 程西惟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终于在天亮时分消散。 程西惟伸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了。颈后传来温热绵长的呼吸,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 一双胳膊从后面环绕在她的腰间,两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她腹前交叠着,右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个素戒。 程西惟认得这个戒指。 当初她跟孟景忱结婚的决定下得仓促,连婚戒都来不及定制,直接买了某品牌的通贩现货。只不过,她的那个已经在离婚当天摘下来还给孟景忱了。 而比腰上这双手更让她尴尬的,还有在后面硬邦邦抵着她的东西。 孟景忱这时居然又往她背上贴了贴,像是要把自己挤进她的身体,他梦话般呢喃:“老婆……” 程西惟的心脏有一瞬间软塌,但下一秒,她就挣开他的手,起身后转,反手就是一巴掌。 其实她这一巴掌没用多少力道,可打在孟景忱脸上的声音却清脆得很,孟景忱一下子被打醒了。 他还有点懵,抬手挡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眯着眼:“老婆,怎么了?” 这大清早的,程西惟真是要气死了:“谁是你老婆?谁允许你睡在这里的?” 孟景忱逐渐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脸上带着一丝惺忪和一丝被翻脸不认人的委屈:“我看你昨晚做恶梦……” “谁跟你说我昨晚做恶梦了?我在梦里告诉你的吗?”程西惟更气了,转念想到刚才腰后某处的触感,目光下意识地朝他作恶的地方瞥了眼,又气鼓鼓地转开脸,“孟景忱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孟景忱顿时醒悟,他满脸无辜,偏偏俊雅的眸中又闪烁着一丢丢来自于男人本能的小骄傲:“西西,这说明我年轻力壮且没有隐疾,你明白的啊!” “……” 程西惟差点气晕过去。 第十七章 孟景忱下了床,他昨晚是脱了西装,穿着衬衫躺到程西惟身边的。这会儿身上那件白衬衫皱巴巴的,简直没眼看。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上的边边角角,一边看着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他的程西惟,陪着小心说:“西西,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昨天睡得不安稳才……” 程西惟坐在床上没动,她相信孟景忱没有骗她,因为她昨晚的确做了噩梦。 梦里时而是妈妈来幼儿园接她放学,时而又是程以良把骆安惠和程夏带到她面前,后来整个梦境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红,那是血的颜色。 直到一双有力的胳膊搂住她,那漫天的红才终于散去,她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孟景忱,我知道你没骗我。”程西惟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阳光照进屋内,金色的光束中有细小的尘埃在欢欣跳跃。 孟景忱眉梢浮起笑意,又紧接着解释:“刚才的反应也是正常生理反应,西西,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程西惟:“……” 她转身捞过一个枕头丢过去:“孟景忱,滚滚滚!” 孟景忱像个受训的小学生一样乖巧地站在床边,眼疾手快地接住程西惟扔过来的枕头。 抬眼间,他看到程西惟脸上的绯色,她那双动人的杏眸里流淌过一丝娇羞。 孟景忱忽然觉得天地有了亮色,正巧秘书来电话,跟他确认早会是不是照原计划进行。 孟景忱敛眉对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又绽开笑容对程西惟说:“西西,我现在要回公司开会,等下护工给你送早饭,你记得吃啊。还有脚上的伤口暂时别碰水,还有啊……” “孟景忱你烦死了,快滚快滚!”程西惟尖叫着把被子拉过头顶。 只是,她一路绵延到脖子的绯红还是没逃过孟景忱的双眼。 孟景忱忍不住抬了抬嘴角,对程西惟说了一句“晚点再来看你”,然后就春风满面地滚出了病房,一直到坐进车里,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抑制不住。 司机跟了他多年,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他笑得如此春风得意,正疑惑老板遇到了什么好事,孟景忱已经收了笑,恢复了孟氏集团孟总的冷硬面貌,淡淡吩咐:“去总部。” ** 一直到护工大姐提着保温盒进来,程西惟才下床洗漱。 大概是被她昨天的样子吓到,护工大姐一看见她眼神就开始躲闪,连手脚都不利索起来。 程西惟不忍心看护工为难,等她把保温盒放到桌上,又收了浴室里的脏衣服之后,就让她走了。 坐到桌前,初冬的暖阳洒在白色的桌面上,保温盒里的小米粥也跟着镀上了一层金芒。 程西惟慢条斯理地配着小咸菜喝着粥,忽然想起早上醒来的那一瞬间。 母胎solo言情作家何羡曾经说过:“判断是不是喜欢一个男人,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看你接触到他的时候,有没有想亲他想太阳他的冲动。” 早上孟景忱的呼吸打在她的后脖颈,他软乎乎地喊她“老婆”,程西惟承认,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何羡说的那种冲动了。 仔细回想起来,她对孟景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最可怕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厌恶孟景忱的靠近,就连他在旁边呼吸,她都恨不得把他的头盖骨都掀掉。 只不过,身体的复苏终究无法填补心里的黑洞。只有身体欢愉却没有灵魂契合的□□,就像是雨后天边的彩虹,绚烂过后,只剩无尽寂寞。 ** 孟景忱早上离开的时候说晚点来看她,结果到了晚上,程西惟才知道孟景忱又出差了。 就像以前每一次他对她说“老婆,我们明天去看画展”、“老婆,这次情人节我们去土耳其”、“老婆,今年春节我们去马尔代夫,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爽约了”…… 可是他每一次都爽约了。 老婆,我今天有个应酬实在脱不开身; 老婆,有个融资案出问题了,我要亲自解决; 老婆,今年去不了马尔代夫了,我要去拜访一个重要的美国合作商…… 程西惟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被他爽约成了习惯,甚至到了后来,她心态好到都想亲手给他送上一顶“鸽王”的桂冠。 既然孟景忱不过来了,程西惟也乐得自在,她把自己摊在床上,看看小说刷刷朋友圈,享受这一份因为意外过敏得来的假期。 朋友圈里,程夏下午又发了一条新的,照片是宁城高铁站的安检大厅,配了一段挺义愤填膺的文字: “在葡萄牙坐火车,没有检票安检,送客送到月台前几乎看不到列车员。在中国坐火车,身份校对查票验票安检等等,送人不能进候车室,试问下谁会无缘无故逃票?!如果这样还有人逃票说明什么?!” 程西惟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程夏大概三年前出过一次国,去的葡萄牙,连带来回飞机上的时间,一共去了五天,不过当时朋友圈倒是发了有百来条,都被她刷屏了,连飞机上吃的巧克力都发了朋友圈。 此后三年间,程夏又不时在朋友圈cue到她的葡萄牙之旅,大抵都是葡萄牙如何如何好,中国怎么怎么差。又或是,旅游就该去欧洲,没什么中国人,真是无法理解那些去东南亚的,全是中国人,聒噪得要死,有什么好去的。 哦不,程夏用的词不是“旅游”,而是“旅行”。富家千金怎么能用“旅游”这么low的词呢? 想起程以良说程夏这段时间有个演出,程西惟猜测她这次估计是去外地演出了。 一想到程夏这种小垃圾都能参加音乐会演出,程西惟就有点躺不住,恨不得分分钟出院回家练琴。 大约是她出院回家的心情太过强烈,整个人的状态就恢复得很快。只不过,一直到她出院这天,孟景忱还在国外出差未回,程西惟本来也不指望孟景忱什么,因此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停车场跟前来接她的何羡会和。 谁知,还没等她走出房间,门口就出现一个人。婷婷袅袅的身姿,轻熟优雅中又流露着知性干练,她怀里抱着一束百合,正要敲门。 “西惟,”丁蕊收起了准备敲门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她,“听说你住院了,一直没来看你,不介意吧?” 程西惟冲她扯了扯嘴角,心说你不来看我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来看我我才介意得要死。 但她还是保持了体面,把丁蕊让了进来:“小病而已,正准备回家了。” 丁蕊把花捧给她,程西惟笑着接过,两人又靠着窗户坐了下来。 丁蕊开始跟她叙旧:“听说你打算重新弹古筝了,挺好的。女人嘛,就该有自己的事业,不能整天围着男人转。” “是啊,要是所有女人都能像你一样智慧洒脱就好了。”程西惟笑了笑,一脸无所谓地送上一个口不对心的彩虹屁。 只不过,她的心脏却还是因为丁蕊这句话,骤然一记重锤。 其实跟孟景忱在一起的那几年里,程西惟一直很安静地在家里做孟景忱的仙女小泼皮。 偶尔孟景忱也会带着她参加一些私人聚会,那时候就有个合作商的老婆好心提醒她:“孟太太,孟总事业做这么大,你怎么能安心呆在家里呢?你要跟着他呀,去公司、去出差、去聚会,你都要跟着呀,不然等孟总被外面那些懒得自己练号,就想捡现成的女人盯上,你就危险了呀!” 当时她跟孟景忱还没结婚,只是大家都已经叫她“孟太太”。 程西惟那年才二十一岁,眼角眉梢全是坠入爱河的小女生的跳脱和灵动,她很自信地跟对方说:“这种事又不是她们想盯就能盯,也得看我们景忱愿不愿意。我们景忱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 只不过,当她在孟景忱办公室看到丁蕊的那一刻,这份相信还是动摇了,连带着根基一起动摇。 那是程西惟第一次看到丁蕊,她发现丁蕊是个跟她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丁蕊谈吐优雅风趣,行事利落大方,她的工作能力也很强,孟景忱看上去非常依赖她。 当丁蕊端着一杯茶放到她跟前时,程西惟不得不承认,在那一个瞬间,她自卑了。 她在丁蕊眼神里看到了什么? 那是经过世事历练之后的从容,是一个独立女性的坚强和担当。 而她程西惟的眼睛里有什么? 孟景忱、孟景忱、孟景忱…… 相比起来,她更像一个没有自我的附庸。 那天,孟景忱让她一个人玩会儿手机,等他办完事再一起去吃饭,然后程西惟就缩在角落里玩手机,她好像真的只会玩手机。 期间,丁蕊进进出出,与孟景忱讨论着公司财务方案以及一些项目上的风险规避。 遇到她也不是非常确认的细节,她在说完自己的看法和方案后,总会礼貌地加上一句“这只是我目前知识范围内的理解,如果还需要更多信息,我可以再去找我的大学教授咨询”。 而孟景忱看丁蕊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欣赏。 程西惟发现了,他的眼睛里有光。 后来吃饭,程西惟一直心不在焉。 一直到晚上两人的拉灯活动结束后,程西惟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跟丁蕊关系很好吗?”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孟景忱的身子僵了一下,她侧耳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里面骤然凌乱的心跳。 恋人之间,有些怀疑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从一开始的某一个点,不断发散,发散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程西惟有时候觉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理智说要相信他、相信他的爱,可情绪还是控制不住地搜索着蛛丝马迹,用一个个热恋期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节,来编织他不爱她的罪证。 孟景忱有次被她的疑神疑鬼逼到差点崩溃,他忍不住对她说:“西西,你去找点事情做吧,分散一下注意力好吗?” 程西惟凄惨一笑。 看,他果然不爱她了,都开始嫌她烦了。 她问他:“怎么,你现在喜欢独立女强人了是吗?” 孟景忱被她气得说不出话,甩手走了。 之后就是无尽的冷战和热战,在一次她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之后,孟景忱抱着她说:“西西,我们结婚。” 程西惟弯起嘴角:“好,我跟你结婚。” 之后,程西惟跟孟景忱结婚,丁蕊离开孟景忱的公司。 可一切都变好了吗?花瓶上的裂痕消失了吗? 她跟孟景忱,本末倒置地用婚姻来挽救摇摇欲坠的感情,真的好聪明啊! 第十八章 丁蕊又跟程西惟聊了一会儿,主旨大约可以概括为“希望你能从婚姻的失败中彻底走出来”、“希望早日看到一个事业有成的你”、“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适合你的另一半”。 程西惟嘴角轻轻一弯,怎么,丁蕊是在暗示她跟孟景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忽然觉得,自从她跟孟景忱在一起,似乎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他们不合适。袁斯曼、何羡、程以良、向未晞、孟朵以及眼前的丁蕊。 哦,还有个叫苏敏的,据说也是孟景忱的追求者之一,还来找她吃过一次饭。 不过现在的程西惟不是以前的程西惟,她不想再花力气去跟人辩论她跟孟景忱到底合不合适,没意义。 程西惟笑着对丁蕊说:“你的好意我收下了,谢谢。” 丁蕊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明显怔楞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换了个话题:“对了西惟,我现在在远航证券,跟向未晞向总一起负责文瀚教育的上市。孟总送你来医院那天,我们正好在一起吃饭,看孟总的样子对你还是蛮在意的,你们有打算复合吗?” 程西惟弯起嘴角:“丁蕊,凭我们的关系应该还聊不到这么私密的话题。而且,人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你也好,我也好,孟景忱也好,大家都应该向前看,拘泥过去的人容易被深渊吞噬。” 丁蕊挑了挑眉,眼梢带出些许果敢,“西惟,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打算追求孟景忱。” 程西惟心脏猛地一颤,但下一秒,她的脸上就绽放出一丝愉悦的笑:“你的这个打算跟我说没用。” “有用没用大家心里都清楚。”丁蕊起身,“西惟,这次我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西惟看着她倨傲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丁蕊这次是专门来给她下战书的。 这两天对孟景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程西惟起身把丁蕊拿过来的那束百合扔进垃圾桶。 她真是疯了,才会在离婚后继续给孟景忱在感情上践踏她的机会。 ** 程西惟刚走到停车场,何羡就打电话过来催了:“你怎么回事啊,是把病房当成狗男人给你搭建的爱巢,舍不得离开了吗?” 程西惟视线在停车场转了一圈,找到何羡那辆亮眼的柠黄色CC。她打开副驾坐了进去,直接当着何羡的面说:“别跟我提那个狗男人!” 何羡放下手机,挂档踩油门一气呵成。 “怎么了,前几天狗男人不是表现还不错吗?” 程西惟把刚才跟丁蕊的对话学了一遍,何羡差点气炸:“狗男人果然是狗男人!都离婚了还让你被野女人找上门!” 骂归骂,冷静下来之后,何羡还是提醒了一句:“西西,感情的事我不方便说太多,但是你自己想好,还要不要踏进同一个旋涡。” 程西惟看向窗外,不知不觉,路边的树木都涂上了白色的防冻漆,冬天真的来了。 她叹了口气:“羡羡,你说感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人的情绪总是能轻易地被感情左右,你说感情是不是个洪水猛兽?” 前面正好红灯,何羡在白线前停好车子之后,扭身摸了摸程西惟的脑袋。 程西惟一愣,看向她。 何羡一脸心疼:“听你的话,就知道你受过严重的情伤。” 程西惟怔了怔,随即心头一暖。她笑了笑,对何羡说:“没事,我已经走出来了。现在我的主要目标就是捡回古筝。” 她说完顿了顿,摊着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给何羡看:“我在医院呆了快十天,按照一天八小时的练习量,我又落下了八十个小时没有练琴。而且这十天里我干了什么呢?看小说、刷朋友圈、跟孟景忱斗斗气……我居然浪费时间跟孟景忱斗气!” 何羡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能有东西转移程西惟的注意力还是挺好的。 放在车前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新的微信消息。何羡趁着红灯看完之后,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 想了想,她问程西惟:“你觉得这世上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吗?” “有的吧,你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程西惟说着,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谈恋爱了?” 何羡也不瞒她:“还没,就是突然觉得缘分这东西很奇妙。等哪一天我真谈上了,再给你讲一讲这里头的缘分。” 程西惟轻笑起来:“恭喜你哇,终于可以摆脱母胎solo了。” 她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阳光,莫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 何羡先把程西惟带到万锦天悦酒店的地库去取了车,之后两人又去看望了外婆。晚上,程西惟回到她的小公寓,就开始了奋斗练琴的日子。 过了几天,艾草给她发来信息,说《XX传》杀青了,让她一起去参加杀青庆功宴。 程西惟原本还不好意思去。 结果艾草直接说:“你是我姐妹,又是剧组的古筝老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没有你,唐小柔那呆头鹅还不知道把我的名门之后第一才女演成什么样呢!我可不敢想象网友截图说古筝放错了、姿势不正确,或者用一架古筝弹出一个交响乐团,然后嘲讽编剧脑残。” 程西惟听她这么一说,就厚着脸皮去了。 庆功宴安排在影城一家著名的农家乐,包厢内,主要演职人员都在,除了几个一番行程实在太满没有过来。 唐小柔很有眼色地挨个敬酒,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程西惟发现,唐小柔不演古装剧的时候,人还是可以的。 吃完饭后,导演让服务员帮忙拍了一张大合照发到群里,很快,唐小柔又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没过一会儿,她的微信屏幕下方就多了一个红色的数字,随着时间推移,数字在不停地往上涨。 跟大伙分开之后,唐小柔才点开朋友圈的提醒,大家都在给她点赞。 她看到其中一个赞,备注名是向未晞。 ** 程西惟跟艾草一起去停车场,艾草喝了酒一路放飞自我:“我终于自由啦!我要给自己放个小长假!我要去浪漫的土耳其还要去东京和巴黎!”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车边,上车之前,艾草又跟程西惟确认:“你没喝酒吧?” 程西惟笑道:“放心,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艾草跟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两人上了车,程西惟的手机忽然响起。 程西惟看了一眼,是孟景忱,她直接挂断。 艾草也在屏幕上看到了孟景忱的名字,之前她一直忙着自己的工作,程西惟回来之后都没有好好关心一下,于是趁现在问道:“不是离婚了吗,怎么又联系上了?” 程西惟说:“就之前有些事情刚好碰上了。” 艾草身上虽然带着酒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冷静:“西西,很多感情看似可以挽回,可大多是治标不治本,很快又会破裂。只有把本治了,才能把挽回的感情重新延续下去。可是西西,人的性格早已经从小长在了骨子里,要治本,就要削肉剔骨。与其受这个罪去改变自己,为什么不花时间重新找个契合的呢?成年人的感情,最重要的是舒服。” 程西惟沉默。 艾草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 程西惟摇了摇头,忽然问她:“艾草,你是不是也受过严重的情伤?” 艾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程西惟老实道:“何羡说的,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一般都受过严重的情伤。” 艾草摸摸她的脑袋:“乖,你当年写小说光划水摸鱼了,所以不知道文字工作者都有超强的共情能力。如果感情是门学科,那么得到博士学位的大多是我这样的理论派,而像你这样的实践派,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 程西惟:“……” 艾草轻笑了一声:“傻了吧?” 程西惟点点头。 艾草道:“别想了,这事儿越想越复杂。” 程西惟也觉得越想越复杂,干脆扭头把车开出车位,准备朝停车场出口开去,忽然旁边的艾草又拦住了她。 “等等,好像有狗仔。” “什么……狗仔?”程西惟不太了解圈子里那些事,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只看到出口处昏暗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艾草说:“咱们先在这里等着吧,免得误伤。” 过了会儿,程西惟看到一辆宁A牌照的大奔从出口出去。 艾草远远瞧了一眼说:“这不是邵鹏的车吗?”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拍拍程西惟的肩膀,“姐妹,马上有好戏看了,有人要帮我给《XX传》炒热度了。” 程西惟想了想:“你是说唐小柔和邵鹏?” 艾草笑道:“你消息挺灵通的嘛。” 程西惟弯了弯嘴角,她不仅听过唐小柔和邵鹏的八卦,还听到过孟景忱、唐小柔、邵鹏三角恋的八卦,就在之前剧组的洗手间。 这时孟景忱又打来电话,程西惟直接挂断。 ** 孟景忱在书房来回踱步,程西惟已经挂了他十个电话。自从他出差回来,就一直联系不上程西惟,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就连去她家找她,都不开门。 他也不能像个变态一样去楼下守着,手上又有很多工作,需要他把时间精确到秒去完成。 孟景忱真的想不通,怎么他离开时还好好的,回来程西惟就翻脸了。 今晚的电话又是徒劳无功,孟景忱把手机放到一边,又把心思放到了工作上。他这次出差主要想把投资重心转回国内,所以国外的业务都要重新布局。 孟景忱在欧洲忙了一段时间又转到美国,回国之后还要处理后续事务。这两天他的工作进入了尾声,才多了一点空余时间。 第二天一早,孟景忱醒来第一时间就看程西惟有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结果,程西惟的信息没看到,倒是收到了纪修的微信。 ——老孟,挺潮的嘛,都学会包养小明星了【拇指】【拇指】 下面是个八卦截图,帖子标题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唐小柔是把人生过成偶像剧了吧! 帖子主楼写道:惜郭靖杨过不通文采,乔峰段誉略显老套,一代宗师东方不败,只知深闺绣花鸟。俱往矣,小柔如此多娇,引孟氏、嘉思尽折腰! 孟景忱:……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孟景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注:“惜郭靖杨过不通文采……只知深闺绣花鸟”这句不是原创,有宝宝知道引用自哪里吗?给个提示,某部超经典情景喜剧,也是我从小到大最爱的电视剧,嘻嘻~ 第十九章 孟景忱换好衣服去公司,司机已经在门外等他。 孟景忱上了车,正准备给邵鹏拨个电话,正好,邵鹏的电话就在他拨号的前一秒打进来了。 邵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焦头烂额:“景忱,你今天在公司吧?唉唉唉……借你办公室躲躲,那条八卦被家里老爷子看到了,气得要死,现在正到处追杀我呢!” 孟景忱原本打算问他的那些话,一股脑被他堵了回来。孟景忱掐了掐眉心,沉声道:“邵鹏,我也想杀了你。” 邵鹏一噎:“别啊,兄弟,我可就你这么个兄弟了!” 孟景忱默了默,声音里带着些不快:“兄弟归兄弟,但这件事你必须立即处理好,别让我亲自出手。” 邵鹏连忙应下:“放心吧兄弟,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处理。再不处理,我怕我这辈子都进不了老宅大门!” 说完,他又郑重其事地给孟景忱道了个歉,随后挂断了电话。 孟景忱看向窗外,时间还早,整个宁城在晨起的阳光中逐渐复苏。 他点开微信上程西惟的聊天框,思索着要不要跟她解释点什么。 可转念一想,万一她还没看到这条八卦,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万一她已经看到了,如果他不解释一下,会不会显得他心虚? 孟景忱叹了口气,他签几个亿的合同都没像现在这样纠结过。 这叫什么?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到孟氏总部大楼地库时,孟景忱还是决定给程西惟发信息解释解释。他坐在车里,仔细斟酌着用词,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删删改改地写了一句:“西西,网上那些八卦新闻你别信,等我晚上当面去找你解释。” 写完之后,孟景忱又来回通读两遍。 很好,用词干练、语气诚恳。 孟景忱想了想,又在结尾加上一个笑脸表情,这才点了发送。 程西惟回复得很神速,只可惜回复的是个系统自带的红色惊叹号——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孟景忱:…………………… ** 孟氏总部大楼常年恒温,孟景忱坐专属电梯直达最高层,一进办公室,他就脱了西装往门口沙发上一扔。 过了会儿,生活助理送进来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又把他的西装挂进隔壁休息室的衣橱。 孟景忱抬手松了松领带,正巧邵鹏洗完澡从休息间的浴室出来。 “景忱,借你的浴室用了一下。”邵鹏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说着,大约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脸上一点都不见刚才电话里的焦灼。 小助理正要开门出去,邵鹏叫住她:“美女,帮我也煮一杯咖啡。” 助理应下后推门出去。 孟景忱坐下之后看了眼新闻娱乐版,关于唐小柔的那条热搜果然不见了。 热搜虽然不见了,可孟景忱还是意难平。程西惟删了他的好友,他刚刚又厚着脸皮发了好友验证,还在验证里写了“西西,听我解释”。 然而,好友验证如石牛入海,毫无音讯。 这会儿,邵鹏解决了事情,又邀功似的在孟景忱面前显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摆了一道!我是真没想到,唐小柔看着草包,但做起事来倒是快准狠,是个厉害角色。”他顿了顿,“幸亏我也不赖。” 孟景忱对他跟唐小柔的恩怨情仇没兴趣,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被牵连,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会闹出这种新闻?” 说到这里,邵鹏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了一通。 原来,前段时间他打算跟唐小柔分手,结果唐小柔敏感地察觉到了。 邵鹏的嘉思资本虽说运营得不错,总投资也有十几个亿,但归根结底全靠背后的邵老爷子撑着。 邵老爷子为人古板且注重门风,怎么都不会让娱乐圈里的女人进邵家门,因此邵鹏跟所有交往过的网红明星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只谈恋爱不公开不结婚——说到底,就是耍一场你情我愿的流氓。 可偏偏唐小柔事到临头不干了,她从邵鹏身上捞到了钱是没错,可一旦邵鹏跟她分手,她就会失去很多资源。所以关键时刻,唐小柔突然想明白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手心向上要来的施舍,远不如自己打拼来的成就更有安全感。 只是,她的打拼方向稍稍偏颇。 唐小柔用自爆的方式,找狗仔拍了邵鹏来接她的视频,捆绑邵鹏一起上了热搜,顺带还cue到了孟景忱,放了几张当时在剧组被助理抓拍的孟景忱同框照,营造出一个深受豪门追捧却依然独自美丽的励志女性形象,一夜之间由不知名三线女星变成了新晋流量。 同时,由唐小柔参演的《XX传》也未播先红,各家营销号当下流出几张唐小柔弹古筝的剧照,“古筝小仙女”的称号板上钉钉。 男人往往以为女人是他们最好的配饰,可对于女人来说,高质量的追求者,同样是提高自己身价的筹码。 唐小柔深谙此道。 此刻,经过邵鹏一番操作,唐小柔又更新了一条微博——没谈恋爱,没有视频,很尊重孟总和邵总,一切都是误会。 这个反转杀得吃瓜群众措手不及,瓜都掉了一地。群众们对唐小柔的态度也从开始的佩服羡慕,变成了“炒作精”、“蹭热度”之类。 但唐小柔不在乎,她要的本来就是流量而已。 邵鹏这边巴拉巴拉解释完,助理敲门送进来一杯咖啡,他牛饮似的喝了一大口。 孟景忱也关了手机录音,随后又给程西惟发好友验证——西西,不信的话我给你听录音。 邵鹏把咖啡放到一边小几上,又不忿地说了一句:“可这事儿终归还是被唐小柔碰到瓷了,真特么冤!” 孟景忱心说你还觉得冤,最冤的人明明是我。 ** 程西惟看了眼孟景忱发过来的好友验证,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一边。 今天一早,何羡就把关于唐小柔的那条热搜截给了她。昨晚艾草还跟她开玩笑说马上有人要帮她的《XX传》炒热度,结果谁也没想到,“有人”里面还捎带了孟景忱。 程西惟一看那条热搜,反手就把孟景忱从好友列表中删掉。 后面孟景忱倒是不停地发来好友验证,可程西惟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失去了力气,怎么都点不下那个接受按钮。 她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像个老母鸡似的守在孟景忱身边,赶跑那些涌上来的狂蜂浪蝶。 程西惟想起她跟孟景忱交往不久,有个大四的学姐就试图挑战她“孟景忱女朋友”的地位。程西惟知道后,弄到了学姐的手机号码,把学姐单独约了出来。 一番敲打之后,学姐知难而退。程西惟把这件事告诉了孟景忱,孟景忱这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程西惟就很生气:“孟景忱,你能不能自觉点把身边的花花草草都锄掉啊?你看看我,自从开始追你,不管什么样的男生找我献殷勤,我都跟人家说,我有男朋友了。可是你呢,有了女朋友还这么不自觉!这也太不公平了!” 那时候的程西惟一直在感情里寻求公平,可她不知道,感情这件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孟景忱听完她这番话之后,讨好地抱着她:“西西,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情侣间承诺最美的地方往往不是许愿的以后,而是做出承诺那一刻的真诚和爱意。 程西惟被孟景忱的真诚和爱意征服了,孟景忱也被程西惟在爱情里的凶悍和可爱征服了。从那天起,孟景忱就开始叫她“小泼皮”、“可爱的小泼皮”、“仙女小泼皮”。 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情还不算完,那个被程西惟击退的学姐回去之后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召集了一帮社会人员,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学妹一点颜色看看。 程西惟被社会人员包围的那天,正好红霞布满了天边,冥冥之中似乎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果然,接到目击室友电话闻讯赶来的孟景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在程西惟的面前。 只可惜,他唯一的武器只有一个足球,因为他前一刻还打算去踢球。 那是孟景忱第一次跟人群殴,然后成功地把自己殴进了急诊室。 那天程西惟在病床边哭着问他:“孟景忱你是不是傻啊?你一个人单挑一群,这叫什么?这叫……” “这叫负隅顽抗。”孟景忱接过她的话说下去。 程西惟哭得更凶了。(对应第九章 “负隅顽抗”) 孟景忱趁机揉着她的脑袋对她说情话:“西西,我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那个不让她受伤、要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的孟景忱,现在在哪儿呢,他又干了什么呢? 程西惟看着屏幕上孟景忱的来电,干脆把他的手机号也拉进了黑名单。 作者有话要说: 程西惟:黑名单警告:) 第二十章 “西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看你一直看手机。”袁斯曼问了她一句。 她们现在正在宁城广电大楼《国乐盛典》栏目组的小会议室。不久前,《国乐盛典》节目正式立项,各方投资也已经到位,节目组确定好最终的拍摄方案后,就请她们来签合同。 元月底,袁斯曼和程西惟将分别作为节目组的导师和常驻嘉宾参与节目录制。 “没事。”程西惟摇了摇头,顺便将手机屏幕朝下一扣。 过了一会儿,节目组邀请的其他成员也到了,程西惟抬头看了一眼,程夏跟在龚天望老师身后,一并进入了会议室。 程西惟悄悄问了袁斯曼一句:“程夏也是嘉宾?” 袁斯曼面上带着笑,跟进来的其他成员点头打招呼,但唇间却压着声音对程西惟说:“上次一起吃饭之后,原本节目组没打算邀请她,可听说程夏在龚天望那里求了半天,这才让龚天望出面带她一起进组。” 程西惟哦了一声。 程夏是中考那年为了加分政策,这才有样学样地开始学古筝。 本身也已经算不上童子功,再加上她混到一本足以加分的考级证书之后,对古筝就一直是放弃状态。 谁知,也不知道是智力还是能力问题,程夏上了高中成绩还是不行,于是打算混个艺术生头衔,才又捡起古筝,还托关系拜到了龚天望老师的门下。 程夏的妈妈骆安惠长袖善舞,关系打点得不错,龚天望老师在程夏身上倒也没少花心思。 不过,程西惟和袁斯曼几年前有幸听过程夏演奏,不约而同地对程夏的演奏水平做出过评价——烂泥糊不上墙。 这会儿,烂泥,哦不,程夏隔着大会议桌跟她们打招呼:“袁老师,姐姐。” 程西惟冲她点了点头,实在想不通节目组究竟怎么考虑的。 ** 孟景忱听到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这才意识到自己连手机号都被程西惟拉黑了。 他一下子有些懵,还有些时光错落穿梭感。 当年他跟程西惟热恋那会儿,程西惟也把他拉黑过,而且不止一次。 每一次被拉黑,他都莫名其妙,以至于每一次他上门找程西惟道歉,请求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时,程西惟问他“错哪儿了”,他都是一脸茫然。 然后程西惟就开始例数他的罪状,什么她来姨妈肚子疼,他却只是让她多喝热水;她丢了钱包不开心,他却光顾着踢球忘记安慰她,她多说一句,他就说“那你多喝热水试试”;她给他发信息,他却光顾着写毕业论文不理她…… 那段时间的程西惟是真矫情,可那段时间的孟景忱也是真宠程西惟。 孟景忱永远记得,当年第一次被程西惟拉黑,他觉得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去她寝室找她时,他怀揣着一路的忐忑、一路的不安,仿佛一个不小心,程西惟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可到了后来,在程西惟一次又一次的拉黑操作中,他的忐忑和不安慢慢消失,只剩下“又来了”的无奈。 不过,再往后,程西惟也成熟了,她再也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把他拉黑。甚至,他们离了婚,她都没有把他拉黑。 孟景忱曾经听过一个理论,结婚不一定能证明真爱,但是离婚可以。 为什么呢? 试想两个人经历过争吵、分财产,最后却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可既然那么真爱,为什么还要离婚? 孟景忱一直觉得不论感情还是婚姻,全都充满了悖论。 就像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年程西惟爱他,却总是把他拉黑;也无法理解离婚时程西惟不爱他了,为什么又没把他拉黑;更无法理解,程西惟这次把他拉黑,究竟是彻底不爱他了,还是又开始爱上他了…… 直男永远无法理解女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就像女人永远无法接受直男的“多喝热水”。 孟景忱发现他成功地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角。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做点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 程西惟从宁城广电回来后,就开始为录制节目做准备工作。 之前艾草跟她说过,生活中的瘦子上了镜,看上去都会胖一圈,所以电视上那些又瘦又美的大明星在现实生活中都是行走的竹竿精。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程西惟倒不想瘦成大明星,但还是想稍微比现在瘦一点,以后节目播出也不至于被嘴毒的网友挑剔身材。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控制了几天饭量整个人虚了,节食没多久,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流鼻血。 百度一查全是癌,程西惟流了三天鼻血后,颤巍巍地去医院耳鼻喉科挂了个号。 接诊的是位中年女医生,往她鼻孔里塞了两团麻醉棉球,就让她先去付款。排队付款时,程西惟意外遇到了两个熟人。 “西西……是西西吗?”身后传来一道不怎么确认的声音。 程西惟扭头一看,看到孟景忱的妈妈连巧织和孟家保姆阿芬。 连巧织迎上来,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她:“西西,怎么瘦了这么多,生病了?” 程西惟跟孟景忱在一起的那几年里,连巧织一直对她很好。决定与孟景忱离婚时,程西惟甚至还觉得对不起连巧织。 她鼻孔里塞着棉球,瓮声瓮气的:“没,前几天减肥,这两天又流鼻血,就来检查一下。”她默了默,又叫了一声,“连阿姨。” 连巧织被这声“连阿姨”叫得柔肠百结:“这么瘦还减什么肥……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吗?怎么只有一个人呢?” 程西惟一边付钱,一边安慰她:“真没什么事。” 果然,鼻镜结果显示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嘱咐她天干物燥,注意环境湿度。 程西惟走出诊室,连巧织和阿芬还在外面等她。程西惟上前问阿芬:“芬姐,你们……” 阿芬道:“连老师来拿体检报告。” 程西惟哦了一声,干脆等连巧织拿到体检报告,她又帮连巧织看了看,见没有异常,才打算跟连巧织告别。 连巧织拉住她的手:“西西啊,陪妈妈吃个午饭吧。” 因为“妈妈”两个字,程西惟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 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她也不好拒绝。 连巧织和阿芬是家里司机送来的,这会儿要跟程西惟一起吃饭,连巧织坐上了程西惟的车,让阿芬先跟司机回家。 “我们西西会开车了啊,真厉害。”连巧织坐在后排感慨。 程西惟勾唇笑了一下,突然发现她本就应该学会的生活技能,在连巧织眼里仿佛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连巧织看她,总有那么点看“豌豆公主”的意思。 程西惟带连巧织进了一家素食餐厅,连巧织这几年有点三高,三餐标准都离不开“降血压”三个字。 菜上齐之后,连巧织试探着问程西惟:“西西,你跟景忱还有可能吗?” 程西惟早知道跟连巧织吃饭一定绕不开这个问题,她笑了笑,对连巧织说:“阿姨,我跟景忱要是还有可能,当初也不会离婚了。” 连巧织脸上难掩失望,想了想,她又对程西惟说:“西西,都是我跟景忱爸爸不好,没有身体力行教会他怎么经营一个家庭。” 程西惟愣了一下。 孟景忱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感情就已经破裂了,或者说,两人根本从来没有过感情。可两人就是憋着不离婚,却又在婚姻中谁也不服谁。 所以孟景忱自有记忆以来,就没享受过一天和谐温馨的正常家庭生活。 程西惟离婚后复盘她跟孟景忱的过去时,也觉得孟景忱其实有点惨。原生家庭不温馨,好不容易跟她组建了小家庭,结果也是每天冷战热战。 连巧织见她出神,不由地握住她的手:“西西,景忱其实挺舍不得你,只是他不会表达,也不知道怎么去经营一个家庭。”她顿了顿,又直白道,“是,我是替我的儿子说话,因为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都不忍心看到他就这样失去他的爱人,更不忍心看他重复我和他爸爸的老路。” 程西惟对上连巧织的双眼。 连巧织的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挽留和不舍。 程西惟别开脸,不敢看第二眼。 连巧织却把她的这个动作理解成了抵触,连忙解释:“西西,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别……” “阿姨,”程西惟开了口,转过头来看向她,“我跟景忱之间,有太多你们都不知道的问题。其实我外婆也说过跟您类似的话,说实话,你们这样,我的压力很大,但我也知道你们是好意。” 连巧织叹了口气:“西西,我们年纪大了,可能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之间太多细腻敏感的情绪。只是阿姨觉得,既然两个人都曾经全心全意地付出过,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呢?” 程西惟没说话。 她没有告诉连巧织,因为当时太累了所以不想努力了。 吃完饭,司机来餐厅接连巧织。 把连巧织送走后,程西惟坐在车上发呆。 冬日的阳光晒得车里暖洋洋的,程西惟干脆调低椅背躺下,顺手开了车载收音机。 电台正好在播梁静茹的一首老歌——《勇气》,程西惟闭上双眼,因为对着阳光,闭眼后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唱到“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时,程西惟突然想到前几天梁静茹离婚的新闻。 其实,在一起和不在一起都需要勇气。 程西惟有时候也很迷惑,因为感情这个问题太大了,身边的人全都各执一词,大概真像那句话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想了想,起身从车里找出一个硬币往上一抛,双手一合接住之后,她告诉自己,数字朝上就听听孟景忱的解释,否则就不听。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双手。 很可惜,花纹朝上。 程西惟攥住硬币,另只手摸摸心口,却发现里面有个声音在说“再抛一次吧”。 听到这个声音,程西惟调好椅背发动了车子,去营业厅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插上新卡之后,她给那个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本人程西惟,因个人工作调整添加新号,请惠存。 结果,像是跟她约好似的,她这条短信刚发出去,旧卡上就进来一条新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本人孟景忱,因工作需要增加此号,请惠存。感谢! 站在营业厅门口的程西惟&孟氏总部办公室里的孟景忱:………………………… 在给彼此找台阶这件事上,他们依然很有默契。 第二十一章 两人十分默契地用各自的新号开始跟对方聊天。 孟景忱发来信息直奔主题:“西西,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程西惟把他的新手机号保存到联系人,这才回复他:“你定地址吧。” 孟景忱很快给她发了一个餐厅地址。 程西惟收到后,想了想,在手机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戳着:你定一个你确定不会迟到的时间。 还没等她发出去,孟景忱的信息又过来了:“晚上七点,我一定不会迟到了。” 看着屏幕上的这串字,程西惟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按住退格键,把还没发出去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孟景忱一直很忙,大概只在跟她交往初期,他才很用心地调整过他的时间表,把她放在第一位。可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原形毕露。 “西西对不起啊,我还要跟导师讨论论文,你再等我一下好不好?” “西西,我刚刚接手孟氏木业,还有一大堆业务要处理,今天可能又要加班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西西,你再等一下好不好?” 有次何羡实在看不过去,就戳着她脑门问她:“程西惟你是不是傻啊?他叫你等你就傻乎乎地等着,你有没有尊严,你是王宝钏啊?!” 可是,那时候的程西惟真的很没有尊严,她拼命地在何羡面前给孟景忱说好话:“羡羡你都不知道,每次他跟我说‘好不好’的时候,我的心都化了。而且他是真的很忙嘛,他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呢。” 何羡翻了个白眼:“以后他要是敢跟你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们分手好不好’……我第一个弄死他!” 程西惟被何羡逗笑了,她觉得孟景忱怎么可能对她说这种话呢?不可能的! 不过有次平安夜,程西惟从天擦黑等到半夜实在饿得不行,一个人在餐厅吃完了烛光晚餐之后,她真的委屈极了,朝匆匆赶来的孟景忱发脾气:“孟景忱你怎么这样呢?你看别的女孩子都有男朋友一起吃烛光晚餐,我呢?我一个人!我好丢脸啊……你下次能不能准时一点啊?” 孟景忱就抱着她道歉:“对不起啊西西,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可是下次他还是很忙很忙,越来越忙。到了后来,程西惟就对他说的“下次”不抱任何希望了。 程西惟回到车上,坐了一会儿,她又翻出孟景忱刚刚发过来的信息。 ——我一定不会迟到了。 像是在郑重其事地承诺。 程西惟轻轻叹了口气,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她等了他七年。 艾草以前跟她说:“西西,有些意难平终究要自己慢慢平,没办法的。” 当时她已经跟孟景忱闹翻,跟大多数感情破裂的女人一样,她揪着孟景忱嘶吼:“孟景忱,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就这样对我吗?!” 然后孟景忱也开始失去理智跟她吼:“程西惟,你自愿的啊!没人逼你!都是你自愿的啊!” 然后程西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通红的男人,仿佛从来也没认识过他。 这个狠心决绝的男人是谁? 他的话像是利刃,在她心上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血沫子像啤酒泡一样争先恐后地往上涌,在空气中无声炸裂。 程西惟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由地晃了一下。 那时候,他们互相说尽了狠话,不约而同地把这段感情变成了点点滴滴的拉锯战,他们日积月累地互相折磨。有些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总是如鲠在喉、芒刺在背,直到他们再也受不了。 去餐厅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高峰,程西惟在车流中龟行了一路,好不容易到达餐厅附近,前面却被交警封道了,说是三连撞,夹在中间的是辆日系车,司机是个年轻女孩。 程西惟没办法,只好绕路到别处停车场停好车,然后步行过来。 走到封道地段时,围观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交警拿着喇叭维持秩序:“这位同志,麻烦你别添乱好吧,往前挤什么挤!” 然后,程西惟就看到孟景忱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被交警带出了人群。 他个子高,身姿挺拔,因为常年叱咤商场,他的身上始终带着几分高位者的凌厉。程西惟一眼就在围观群众中看到了他。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下一秒,孟景忱也转身朝她看来。 夜幕低垂,宁城这段时间空气质量不好,雾霾笼罩下,看不见星星月亮,唯有马路两边的路灯亮着朦胧而昏黄的光。 看到程西惟的那一刻,孟景忱的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不等程西惟反应过来,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你神经病啊……”程西惟下意识地反抗,可他却抱得那样紧,根本挣脱不开。 他下了班依然西装革履,只在外面套了一件驼色廓型大衣。程西惟脸颊触到他大衣的那一刻,蓦然察觉到上面的湿气,是初冬夜里的露水。 所以,他在这里呆了多久? 他呆在这里干什么? 程西惟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孟景忱低沉而略带哽咽的声音:“西西,我差点以为……要失去你了。” 原本的抵抗骤然卸去了力量。 程西惟听着他胸腔子里噗通噗通的心跳,他的气息在她鼻尖无声环绕,她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他刚刚以为出车祸的人是她吗?所以跟个傻瓜一样,挤到人群前面,又被交警赶出来。 程西惟忽然感觉眼眶一阵酸胀,她默然伸出手,轻轻抱了抱他的腰。 因为这段插曲,两人一起走进餐厅时,他们的号已经过了。 程西惟看着大排长龙的人群,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孟景忱侧眸瞥她一眼,笑意在眉目间流转,刚才那阵刻骨铭心的乌龙过去之后,他突然觉得,哪怕程西惟每天骂他都是一件极幸运的事。 他的西西在他身边呢。 孟景忱没让餐厅经理重新安排座位,而是走到排在最前面的一对小情侣那边。 程西惟站在原地,看他伸手往她这边一指,那对小情侣齐刷刷地扭头朝她看来,随后冲她一笑。 孟景忱也跟着冲她眨了一下眼,又扭头朝那对小情侣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那对情侣就把手上的号码牌递给了孟景忱。 程西惟:……? 小情侣走后,成功排在最前面的孟景忱朝她招招手,程西惟走过去,好奇问他:“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孟景忱压低了声音,又像是怕她听不见,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我说今天是我跟我老婆认识两千六百四十八天纪念日,我老婆很喜欢这家店,希望他们能把号码牌让给我。” 两千六百四十八天纪念日…… 程西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为这个所谓的“纪念日”,她暂时忽略了他对她的称呼。 这还是那个一忙起来连情人节都记不住的男人吗? 她想了想说:“你怎么知道是两千六百四十八天?” 孟景忱一派从容:“不信你自己算算。” 程西惟:“……”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数学不好,算个头啦! 两人进了餐厅,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桌子,外面灯光陆离的,就是宁城最大的那条商业街。 程西惟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群年轻男女在霓虹点缀的花束拱门下玩滑板。 她回头看向孟景忱,忽然想起来这条商业街也是他的产业。 菜上来之后,孟景忱拿出了邵鹏的那段录音,一脸诚恳地对程西惟说:“西西,这是热搜女明星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程西惟听了一半就已经猜到结尾。 她神色微动,让孟景忱收起了手机。 事实上,唐小柔的热搜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而真正让她烦躁的是那个叫丁蕊的女人。 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孟景忱究竟有没有对丁蕊动过心。 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每次提到丁蕊,程西惟要么暴怒,要么冷嘲热讽,唯独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问过孟景忱。 她不敢心平气和,不敢深究孟景忱对丁蕊的感情。因为她害怕那晚她在孟景忱面前提到丁蕊时听到的凌乱心跳,不是因为孟景忱担心她误会,而是因为孟景忱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丁蕊的情愫。 那多伤人啊! “西西。”孟景忱这时轻轻开口。 程西惟回神看向他,他拿着刀叉,尽显优雅稳重。 孟景忱说道:“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让你在任何平台看见唐小柔。” 程西惟想了想说:“她演的《XX传》是艾草编的戏。” 孟景忱眸光微动,笑睨着她:“没事,可以AI换脸。” 程西惟:“……” 行吧,高科技的时代。 她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切牛排。 孟景忱又说:“你参加的《国乐盛典》什么时候开始录制?” 程西惟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连她参加《国乐盛典》都知道。她也不瞒他:“元月底就会开始录制,过两天宁城卫视会为《国乐盛典》举办一个录制前的酒会,一些业内人士都会参加,提前造势。” 《国乐盛典》是宁城卫视打造的国内首档民族音乐类节目,意在响应相关政策与号召,弘扬中国传统文化。 前不久,节目组递交了策划案之后,卫视综艺总制片人就有意将《国乐盛典》作为卫视年度重点项目培养。 孟景忱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吃完饭后一起走出餐厅,外面街上行人如织,空气中带着初冬的凛冽寒气。 程西惟刚从暖气里出来,脸颊红扑扑的。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跟孟景忱单独吃饭了,从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到恨得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再到今天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 程西惟忽然觉得时间真的是平息一切情绪的良药。 她正要跟孟景忱告别,忽然对面的甜品店走出一对男女。男人年纪略大,显得身边的小姑娘更加水灵。小姑娘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踮起脚尖跟他耳语。 男人轻笑着,目光转动间,正好对上了程西惟的视线,然后他又看到了她身边的孟景忱。 顿了顿,他若无其事地带着小姑娘离开。 程西惟回神,看向孟景忱时,发现他正朝着那男人离去的方向出神。 程西惟轻嗽了一声,问他:“刚刚那个,是陆殷吧?” 孟景忱没说话。 程西惟默了默,声音比刚才轻了点,带着些许试探:“孟朵知道吗?” 孟景忱这才看向她,神色冷冽:“我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陆殷还没上车就收到一条信息,孟景忱发给他的——处理干净。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他还是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压迫,心事重重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等坐到车上,小姑娘从另一边进了副驾,她把刚才买的甜品放在腿上,一双如水般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哥哥,刚才是碰到熟人了吗?” 陆殷闻言看向她。 小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名字也跟花一样美丽,叫苏盈盈,还在念大三,不过是个末流野鸡大学。 陆殷跟苏盈盈初次见面是在会所,苏盈盈那时在勤工俭学。 哦,做“公主”勤工俭学,不卖身的那种。 苏盈盈当时一坐到陆殷身边,就娇娇怯怯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家里的老婆又是个强势大女人,陆殷一下子就被苏盈盈的这声“哥哥”击中了心脏。 心脏上那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厚茧出现丝丝裂缝,裂缝里,是他试图寻找的第二春。 陆殷跟苏盈盈的第一次发生得很快,就在会所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苏盈盈拧着眉喊疼,说自己是第一次,但陆殷很轻松就进去了。 陆殷也懒得追究她到底是第几次,就这么把她留在了身边,也快两年了。 这会儿,苏盈盈正眨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陆殷不瞒她,说道:“嗯,是我小舅子和他的前妻。” “前妻?”苏盈盈对这段关系很感兴趣,不由多问了一句,“他们有孩子吗?如果没有孩子牵绊的话,离了婚还能一起吃饭,真的很神奇诶!” 陆殷脑子里想的却是孟景忱会不会把他的事告诉孟朵,可转念一想,孟景忱既然让他自己处理干净了,那就说明暂时不会让孟朵知道。但是,孟景忱终究是孟朵的亲弟弟,孟景忱心里的那杆秤偏向谁,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苏盈盈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又软乎乎地倾身抱着陆殷的胳膊靠在他身上,语气里带了点伤感:“哥哥,如果你是担心我跟你的事被你太太知道……没关系的,我可以退出。哥哥,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爱着你,不想你为难。” 陆殷扯了扯嘴角,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苏盈盈最让他满意的一点,大概就是知趣,永远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她世界里的王的感觉——即使明知道她大多数时间是在有偿演出。 “放心,我会周旋的。”陆殷说道。 苏盈盈满脸幸福地嗯了一声,心里却默默地送上一声冷嗤。 跟了陆殷这么久,他家里的状况她大概也了解一些。 男人都这样,有了红玫瑰就想要白玫瑰,娶了女强人,又惦记起菟丝花。就算真给他们找个十全十美的,人心不足,他们照样能掰扯出个十全九美。 男人从来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他们只爱他们自己。 她可不信自己跟陆殷的事被他老婆知道,陆殷真会去周旋。哦不,应该也会周旋,只不过周旋的大概会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和整合。 ** 见孟景忱发完信息,程西惟就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孟景忱却在她开口之前说:“西西,你车停在哪了,我送你过去。” 程西惟抿了抿唇,她一直知道,孟景忱的原生家庭是他心中的刺。而现在亲眼看到姐夫出轨,那根刺便往他心里又深扎了几分。 两人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附近的商业街人满为患,景观树上缠绕的彩色霓虹不断变换着光彩。 程西惟看了一眼旁边高大的男人,还是忍不住说:“要给孟朵打个电话吗?” 孟景忱目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默了默才说:“不用,她太骄傲了。” 程西惟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啊,那样骄傲的孟朵,该怎么面对丈夫出轨这件事?那不只是背叛,更是把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的尊严,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程西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起跟孟景忱在一起那几年,孟朵逮着机会就教育她:“西西,现在不比以前,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不是靠抓住他的胃,而是提高你们事业的重合度。像你这样对景忱在做的事业一点都不懂,以后你跟景忱要是有什么问题,别怪我这个大姑姐没提点过你。” 后来她跟孟景忱真的出了问题,程西惟也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真的是事业重合度上出了问题。 或许,她也应该努把力,像孟朵那样,做个能辅助孟景忱的女强人,然后她气场全开,事业家庭一把抓,让孟景忱像陆殷那样处处掣肘,不敢造次。 可即使是那样,陆殷还是造次了。 程西惟未免疑惑,是不是“抓住男人的心”这个命题本身就不成立? 转眼到了车子旁边,程西惟打开车门,抬头看向孟景忱。 孟景忱脸色紧绷,整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程西惟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以什么身份跟他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最终对孟景忱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孟景忱回过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好,路上小心。” 程西惟点头坐进了驾驶座,发动车子之后,孟景忱退到一边。 车子开出之前,程西惟又看了一眼孟景忱,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孟景忱的眼睛里流淌着脆弱与不舍。 程西惟心脏颤了一下,可既然孟景忱没有开口,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别过眼,驱车离去。 ** 这晚之后,程西惟又是好几天没跟孟景忱联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陆殷的事告诉孟朵。 孟景忱永远都是这样,他的脆弱永远只有那么一瞬间。这一瞬间过后,他又是那个在商场上战无不胜的孟总。 《国乐盛典》的造势酒会终于如期而至。 酒会前一天,程西惟意外收到了两个礼盒。 第一个礼盒是孟景忱派人送来的,里面放了一件白色斜肩礼服。轻盈飘逸的面料,展开一看却发现裙摆上是名家水墨手绘的梅兰竹菊,尽显雅致中国风。 程西惟又看了一眼礼服旁边的名牌,是她过去与孟景忱出席重要场合一贯穿的那位设计师的作品。 大礼盒里面还有一个黑色丝绒的小礼盒,装的是VCA的一款钻石手链,低调奢华,与礼服相得益彰。 第二个礼盒是袁斯曼带过来的,袁斯曼告诉她:“小向还在国外出差,知道你要参加《国乐盛典》的酒会,托我把礼物带给你。” 说完,她朝程西惟家的沙发上一瞧,眉梢一挑:“哟,看来晚了一步。” 程西惟想起自己当初亲口跟袁斯曼说已经和孟景忱断干净了,现在又被她抓个现行,顿时有些尴尬。 她连忙接过礼盒打开。 巧了,也是件礼服,不过是星空蓝齐胸款式,从胸口到裙摆都缀满了碎钻。 袁斯曼看向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自己拿主意吧。” 程西惟视线在两件礼服之间转了一圈,笑着问袁斯曼:“袁老师,如果你是我,你选哪件?” 袁斯曼施施然在她的鸟巢吊椅上坐了下来,她虽然年近五十,但因为未婚未育,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国乐艺术,所以身材依然紧致,即使穿着宽松的改良汉服,依然可以看出她的曼妙身姿。 袁斯曼慵懒地托着额头:“如果是我,我一个都不选。” 这个回答在程西惟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想听听恩师的理由:“为什么,两件礼服都没有你喜欢的吗?” 袁斯曼轻笑出声:“因为你完全可以凭你自己的能力在事业上大展身手,不需要区区一件衣服的衬托。” 程西惟想了想,走到沙发边捧起孟景忱送来的中国风礼服,对袁斯曼说:“袁老师,我还是喜欢这件。” 袁斯曼担忧地拧了拧眉,坐直身子看着程西惟:“西西啊……” 程西惟笑着打断她的忧虑:“袁老师你别担心,不管选哪件,都只是衣服而已,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我人生的全部。”她说着,又看向向未晞送的星空蓝礼服,“未晞的这件很华丽,但不合适我未来古筝国手的身份。我更希望我能穿着中国风,将中国传统文化带向世界。” 袁斯曼深深地看了程西惟一眼,发现眼前的女孩经历了过去种种之后,终于长大了,终于不再把自己拘泥于爱情和男人。 为程西惟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袁斯曼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就是《国乐盛典》举办的录制前酒会,场地恰好安排在孟氏集团旗下的一家五星酒店。 程西惟掐着点过去的时候还腹诽孟景忱的产业真是越做越大了,结果刚好赶上晚高峰,等她到达酒会现场,宁城卫视综艺总制片的发言已经结束,赞助商代表们正一个个上台发言。 现在上台的是节目最大赞助商代表,孟氏木业企宣部的负责人。 听到“孟氏木业”四个字,程西惟明显怔楞了一下。 她溜到甜点台拿了一块小蛋糕,耳边全是关于孟氏木业未来企划、与宁城卫视深度合作等等的通稿。 她忽然想起那晚吃饭,孟景忱问她节目录制的事。 原来他就是节目的最大赞助商,只不过她只是节目嘉宾,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去关注过金主爸爸是谁。 结果,台上的演讲刚到尾声,耳边就传来几个女人小声议论。 一个女人在那边说:“孟氏木业,是孟氏集团的那个吗?老总是叫孟景忱?” “对啊,你才反应过来?”另一个女人夸张地开口。 程西惟不由侧目。 这次酒会,节目组为了达到前期宣传效果,除了他们这些录制人员之外,还邀请了圈内一些文化人,有做电影的、写书的、搞摄影的……总之都是能跟文化搭上边,又在微博上有人气。 只不过,文化人八卦起来也是真八卦。 不一会儿,程西惟就听见她们的话题从孟景忱的事业成就转到了他的私生活。 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说:“听说孟景忱把他老婆甩了,是真的吗?” 程西惟:…… 第二十三章 什么叫孟景忱把她甩了?明明是他们感情不和,协议离婚。 “你怎么知道是孟景忱甩了他老婆,万一是他老婆甩了他呢?”另一个绑着优雅低马尾的女人捏着香槟杯,说出了程西惟的心声。 前面说话的那个不服:“你跟比尔盖茨谈恋爱,你会甩了比尔盖茨吗?” 程西惟:……………… 真是有理有据。 果然在势不均力不敌的感情里,人们普遍默认弱势的那一方终将被甩。 恰好台上的发言正式结束,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厅里飘荡起悠扬的乐声。 程西惟懒得再听孟景忱的那些八卦,正要端着小蛋糕去找袁斯曼,转眼就看见程夏捏着红酒杯婷婷袅袅地过来了。 程西惟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眼。 今晚的程夏打扮得格外出挑,曳地的香槟色齐胸礼裙衬出她一身雪白的好肤色,裙摆上都是蓬蓬的蕾丝扎花,既少女,又带着几分小女人的娇媚。 只是……程西惟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好像有点太隆重了。 程夏过来之后,拿捏着姿态与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转去跟旁边那圈人聊天。 与程西惟不同,程夏早在得知要举办酒会时,就想办法拿到了酒会名单,然后在微博上与名单上那些容易打交道的名人发起了互动,评论、转发一个不落,甚至还加了其中几个人的微信,一派大家都是好姐妹的繁荣景象。 这会儿程夏聊天的,就是加了微信那几个。 其中一个叫觅黎的毒鸡汤作家笑着恭维她:“哇小夏,你本人比朋友圈的自拍好看多了耶,好有气质哦!” 程夏一手捧着脸,矜持地感谢她的夸奖。 另一个叫夏日浅吟的田园女权作家也说:“咦小夏,你的手表是欧X伽的吧,很符合你的贵族气质哦。” 程夏一脸刻意的谦虚:“也才两万多块钱,戴着玩玩而已。” 说完,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程西惟,对上程西惟的视线后,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程西惟:…… 她实在听不下去这些女人的商业互夸,转身走了。 程夏终于鲜少地有了扬眉吐气之感,又跟觅黎和夏日浅吟巩固了一会儿姐妹情,这才转身去别处打招呼。 打了一圈招呼,程夏有些累了,站在足有一人高的装饰花树后面玩微信上的一个性格测试小游戏。 小游戏测试结果显示她的性格关键词——贵族气质、美丽、慵懒。 程夏一脸餍足地截图发朋友圈,配文字——感觉这个测试还蛮准的[偷笑][偷笑] 发完朋友圈,她环视了会场一圈。 会场鲜花环绕,灯光迷人,甜点酒品各自成区,侍应举着托盘在三五成群的来宾之间穿梭。 所有细节都流露出宁城卫视对《国乐盛典》的重视。 程夏清楚地知道宁城卫视在国内演艺圈的分量,也知道宁城卫视捧红过多少艺人。看看微信上刚刚加来的好友,她又对自己的未来心潮澎湃起来。 程西惟、袁斯曼、龚天望还有其他几个国乐大师正和节目组的音乐制作人聚在一起讨论些什么。程夏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聊什么音乐效果、中西方音乐的差异和共同点,她不想去听那些无聊的东西,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进了隔间,外面两道声音由远及近,程夏听得出来,是觅黎和夏日浅吟。 觅黎笑出鹅叫地说:“那个程夏真是笑死我了……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游戏截图自夸有贵族气质的,只长了半个脑子吗哈哈哈哈!” 夏日浅吟也笑得不可自拔:“你翻过她以前的朋友圈吗,简直是个快乐源泉!买了个巴X莉的包,生怕别人不知道多少钱,拍了一张照片,又截了一张淘宝的产品购买页,一起发到朋友圈,说每个女人都该拥有一个巴X莉的包包。结果你猜,那包多少钱?” “多少?”觅黎饶有兴趣地问。 “才五千块,而且这只包不止秀了一次哦,后面又斜背着包挺着胯发自拍……天哪,五千块的包居然要这么用力地秀,哪里来的土鳖啊哈哈哈哈!还巴X莉的包包……人家的包包可不包括鸡零狗碎平民线产品好吗!”夏日浅吟毫不掩饰鄙视之情,“还有她今天穿的是什么鬼,是影楼租来的婚纱吗?笑死我了!” 隔间里,程夏脸涨得通红,一时也分不清是被外面两个好姐妹气的,还是因为自己发的那些朋友圈羞的。 觅黎和夏日浅吟的嘲笑还在继续。 觅黎说:“她朋友圈不是隔三差五地cue一下她爸是什么董事长吗,照理也该见过世面啊,怎么跟个乡村少奶奶一样?” “什么乡村少奶奶,人家可还没结婚呢,”夏日浅吟顿了顿,“最多也就是个郊区大小姐吧。” 两人又发出一阵爆笑。 程夏坐在马桶上,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外面夏日浅吟接着说:“而且她爸那个什么董事长,刚加她微信那会儿我就托人打听过,就是个卖衣服的,设计全抄大牌,后来又凑热闹搞房地产,现在都快凉了吧。” 觅黎接过话:“得,合着是个在村口盖了个牌坊就以为自己造了间豪门的郊区大小姐。” 两人站在镜前补完妆,又打开水龙头洗手。 水声哗哗,夏日浅吟又想起件事,对觅黎说:“要说真正的豪门大小姐应该是刚才站我们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位吧。” “哪位?” “就是穿白色水墨礼服的那个,她腕上那条手链,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宁城市中心半套房的首付呢!” “多大的房?” “至少一百四十平。” 觅黎咋舌:“这年头,走地鸡一个赛一个狂妄,真千金倒是低调得不行。” 两人关了水龙头,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程夏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又继续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了情绪。 只是,“走地鸡”和“真千金”这几个字仍然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回旋。 想起程西惟,程夏狠狠地咬了咬牙。 凭什么,从小到大她都被程西惟压一头? 凭什么,她好不容易让程西惟滚出了程家,可转眼程西惟就能找到孟景忱那样的男人? 凭什么,她就只能配顾之洲那样的小镇青年? 凭什么,明明当年是她救了孟景忱,可孟景忱死心塌地爱上的却是程西惟? 究竟凭什么?! 她程西惟凭什么?! ** 酒会结束后,程西惟跟袁斯曼一行人走出酒店。 门口,在等程夏的顾之洲看见他们,走过来礼貌地问好。到了程西惟时,因为想起程夏跟他解释过的关系,顾之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程西惟,只点了点头说:“你好。” 程西惟也跟他点头回礼,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上回见到顾之洲,她没有多在意,只觉得这是个挺帅气的小哥。这次看到顾之洲,因为知道他是程夏的男朋友,程西惟就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就觉得,程夏在找男朋友方面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顾之洲长相清秀,身材颀长,今天穿了一件修身的黑色长款大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身上的青年艺术家气息。 程西惟跟他打完招呼后,就送袁斯曼往停车场走去。 顾之洲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才看到程夏绷着脸从酒店出来。 外面气温低,程夏在礼服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但因为裙摆太大,羽绒服下摆扣不上,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像奶油没抹匀的水果蛋糕。 顾之洲笑着迎上去,见她脸色不好,一下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上车时,程夏还是发了个小脾气。 “顾之洲,你就不能换一辆路虎吗?”程夏裙摆太大,进不去五座经济型小代步车的副驾。 顾之洲讪讪,打开后座门让她进去之后,这才跟她承诺:“夏夏,我会努力的。” 程夏看着坐回驾驶座的顾之洲,耳边又响起洗手间里那两位好姐妹对她的形容——走地鸡。 情绪再次翻涌起来,程夏更加没好气:“努力努力,就你这种出身……”她忽然顿住,大概也意识到后面的话太伤人。 顾之洲神色微动,从后视镜里看了程夏一眼。 不可否认,程夏脾气不太好,架子大,可的确是个漂亮姑娘。即使嘴里说着那么刻薄的话,她脸上也丝毫没有刻薄的样子,反倒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公主。 可是,他就真的不介意吗,不介意程夏跟他在一起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不屑和不专心? 顾之洲扪心自问,他是介意的。 他是个男人,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父母从小把他当成家族的希望培养,不是为了让他给一个傲慢任性的女人当奴仆。 可是,凭他目前的能力,程夏的确是他选择范围内,综合条件最好的了,更关键的是,她智商不高。 顾之洲一边开车,一边对程夏说:“夏夏你放心,等我努力拿一个国际专业奖项,到那时我就不一样了。” 程夏扯扯嘴角,别开眼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国际级别的奖项哪有那么容易,多少人的技巧和灵气加起来,照样拼一辈子都拿不到。 她可不认为顾之洲能成为那个例外。 第二十四章 程西惟把袁斯曼送走后,正准备去打车,却见不远处的车位上停了一辆越野车,有个人斜倚在车边,吞云吐雾。 月色皎皎,把那人的身形拉得笔挺而修长。他就着月光朝她看来,目光和今晚的夜色一样深邃。 程西惟走过去,抬头看着孟景忱:“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完,偏头看了眼他今天开的车。 难怪她刚刚觉得车型跟之前不太一样,原来他今天开的是他们结婚之前买的那辆大G。 孟景忱踩灭了烟蒂,这才说:“刚出差回来,来看看你。”他顿了顿,“想知道你穿上这件礼服是什么样子。” 程西惟闻言低头一瞧,外面太冷了,她出来的时候穿上了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礼裙里面还有一条加厚秋裤,可即使这样,脚腕还是快冻得没知觉了。 “那你刚才应该进会场啊,现在怎么看。”程西惟冷得轻轻跺了跺脚。 孟景忱见状忙说:“我送你回去。” 程西惟没有拒绝。 上车时,孟景忱却忽然问了她一句:“你开还是我开?” 程西惟一愣,想起些什么,随即笑道:“你开吧,我喝了点香槟。” 孟景忱弯了弯嘴角。 车子很快开上主路,宁城算是座不夜城,一路过去都是绚烂夜景,火树银花不夜天。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程西惟不一会儿就解开了羽绒服的扣子。她扭头看向外面飞驰的夜色,思绪一下子流转起来。 她的驾照来得极不容易,场地考挂了两回,心态差点崩了。要不是孟景忱一直在她前面挂着一颗胡萝卜,说等她拿到驾照就送她一辆小车车,程西惟差点就不想考了。 后来她终于拿到驾照,孟景忱就问她想要什么小车车。 程西惟胃口很大,张嘴就说:“就大G好了,可拉风了!” 然后孟景忱就真的给她买了一辆大G,不过她太懒,这辆大G就一直被她扔在车库吃灰。 身边的孟景忱忽然开口:“西西,下回你开。” “嗯?”程西惟回神。 孟景忱声音轻快:“你要的车,你开。” 程西惟默了默,随即嘴角轻轻一弯。原来他也想起这辆车的由来了。 过了会儿,程西惟想到了孟朵,不由问他:“陆殷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孟景忱抿抿嘴角:“已经把那个女孩子送走了。” 程西惟哦了一声。 只不过,出轨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不太相信陆殷会就此停手。可目前来看,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孟景忱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沉声说:“我已经关照过陆殷,他敢再犯,就不是净身出户那么简单。” 程西惟点了点头,只是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不说别人了。”孟景忱这时扯开了话题,正好车子也停在了程西惟家楼下。 程西惟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夜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光朝他们飞来。 “是无人机。”程西惟说了一句。 孟景忱顺着她的视线从车窗里看出去,果然看见一架无人机正掠过他们上空,往旁边一栋楼飞去。 正在这时,那栋楼下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高呼:“XXX,嫁给我吧!” 原来是有人用无人机求婚。 程西惟突然一阵怔忪,想起了当年她第一次给孟景忱过生日,找来同学排练了一个民乐版《加勒比海盗》,用古筝、二胡、琵琶还有木吉他在宁大图书馆门口气势恢宏地演奏,吸引了一大帮围观群众,直到沉迷学习的孟景忱终于忍无可忍出现在她面前。(对应第十章 ) 在C位用古筝演奏主旋律的程西惟看到孟景忱,一点没有收手的打算。 她冲他狡黠一笑,一架无人机就拉着“孟景忱,做我男朋友吧”的条幅,飞过高高的图书馆,飞到了孟景忱跟前。 一众围观起哄的人异口同声地喊口号:“答应她!答应她!” 直到程西惟的演奏结束,孟景忱才像是刚醒过神,涨红了脸把她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 “我怎么样?”程西惟眨着一双会说话似的杏仁眼望着他。 孟景忱一下子泄了气。 真是奇怪,照理说他被那么多学姐学妹撩过,早该身经百战,可面对程西惟这么声势浩大的追求,他还是乱了心跳。 孟景忱没好气地戳着她脑门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吗?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不过,到这时孟景忱还是没答应做她男朋友。他答应做她男朋友,是在程西惟被宁大保安拎进保卫处教育之后。 又是民乐表演,又是无人机,保卫处老师说程西惟严重危害了宁大的校园秩序,要扣学分领处分,让她叫监护人过来领罚。 程西惟哪里是宁大学生,更没什么监护人,于是顺手一指孟景忱:“他,他就是我的监护人。” 然后孟景忱就做了一回她的监护人,好说歹说把她从保卫处带出来之后,他笑嘻嘻地占程西惟的便宜:“你现在要叫我爸爸吗?” 程西惟红着脸,晚霞映在她的眼底,照出她眼睛里的勇敢和闪烁:“男朋友也可以是监护人啊,”她默了默,又轻轻补了一句,“老公也算吧……” 她以为后面那句孟景忱听不到,可他还是听到了,孟景忱又开始教训她:“程西惟,说你不害臊你还真不害臊啊……” 然后程西惟就更加不害臊了,抬起红扑扑的脸对上他的视线:“如果不害臊就能把你变成我男朋友,那我就不害臊了。” 真是理直气壮。 孟景忱抬手在脸颊边扇了扇,明明入了秋,可他怎么觉得这天突然热了? 小姑娘还在眼巴巴地等他回复,抿着嘴,好像他再不答应她就要哭给他看。 孟景忱没办法了,上前把这个黏了他那么久,还被他一球踢出鼻血的小尾巴拥进怀里。 “你可以继续不害臊了。”他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只能在我怀里不害臊。” 程西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她一下子蹦起来,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孟景忱的下巴。 孟景忱吃痛地捂着下巴,气咻咻的:“你是猴子啊?” 程西惟一边笑,一边给他揉揉,然后对他说:“我太高兴了!孟景忱,其实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超忐忑,还特地戴上了妈妈留给我的手镯求她保佑!” 她说着,撩起袖子,亮出腕上的金手镯。 孟景忱看着她手腕上刻了两个X的手镯,愣愣地出了神。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缘分的奇妙,小时候那个对他说“小哥哥你快跑,我帮你引开他们”的小女孩,就这样再一次被命运送到了他的身边。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程西惟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程夏,小名的首字母也是XX。而且程夏从小就特别喜欢模仿程西惟的一切,甚至包括程西惟妈妈留给她的手镯。 ** 孟景忱把注意力从附近那场求婚大作战上收回,他看向同样在出神的程西惟,低声问她:“在想什么?” 程西惟回神,看向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想什么。” 孟景忱哦了一声,小区里的路灯透过车窗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眼底里一闪而逝的落寞。 “我在想你第一次给我过生日。”他说。 程西惟一滞,他比她诚实多了。 她弯了弯嘴角,手放在了车门上跟他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没其他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孟景忱闻言打开了中控锁,跟她一起下了车。 程西惟下车后重新扣上了羽绒服,不过还是可以看到礼服的下摆。白色裙摆印衬着水墨笔韵,裙摆晃动间,孟景忱一时出了神。 程西惟站在大门前跟他挥手:“我先上去了。” 孟景忱看向她,点了点头。 程西惟转身,想了想,又回过身来问他:“你现在还玩朋友圈吗?” 孟景忱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微微一勾,透出些狡黠:“我一般不发朋友圈,但会默默围观别人的朋友圈。” 真是狡猾。 程西惟想起刚谈恋爱那会儿,孟景忱一直没在朋友圈“官宣”,她还以为是他在养备胎,还因此跟他发了脾气。 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真有人不喜欢在朋友圈秀恩爱。一切在朋友圈秀恩爱的行为,都被孟景忱评价为——幼稚。 只可惜,他们这段“不幼稚”的感情,最终还是没熬过漫长岁月。 夜越来越冷了,程西惟这回真的跟孟景忱挥了挥手,转身上了楼。 孟景忱一直到她进了电梯,才慢步回到车上。他开着车门,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擦亮打火机,点燃。 过了一会儿,十八楼的阳台里亮起灯光,孟景忱弹了弹烟灰,想起刚刚程西惟问他现在还玩不玩朋友圈。 最后一缕烟雾散去,孟景忱下车丢了烟蒂,回来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点进了程西惟的朋友圈。 见到的不再是一条细细的横线。 一分钟前,程西惟更新了一条状态——今晚的礼服是这样子滴~ 配图是她站在试衣镜前的自拍,礼服斜肩的设计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秀气的肩膀和锁骨。这件礼服是不收腰的款式,曳地的轻盈薄纱面料让她看上去像是坠入凡间的小仙女。 孟景忱的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翩若惊鸿”四个字。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头发还不够长,没办法做长发及腰的造型,只好绑了一个蓬松的丸子。 孟景忱回到跟程西惟的聊天页面,问她:“你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以前的长度?” 程西惟很快回复他:“怎么了,现在的发型不好看吗?” 孟景忱戳着屏幕,打出两个字:“不是。” 只是……等你长发及腰,我想再求一次婚呀。 第二十五章 孟景忱离去后,隔壁的求婚大作战也进入了尾声,不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下来。 楼前停车场的一处车位里蓦地亮起车大灯。 向未晞发动了车子,方向盘一转,朝小区外面开去。 他今天刚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晚上八点到的宁城国际机场,公司安排了司机来接他,结果他让司机打车回去,自己直接把车开到了程西惟家楼下。 他只是想看看,程西惟托袁斯曼把那件星空礼服还给他之后,穿的是什么礼服去参加今晚的酒会。 向未晞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程西惟盛装打扮的样子了。 以前她每一次登台演出,总会在朋友圈里发小视频,然后向未晞就把那些小视频全都保存下来。 在向未晞的心里,程西惟真的特别棒,不论是琴房里十几年如一日刻苦练习的她,还是盛装出席各大比赛从容夺冠的她…… 只是这一切在孟景忱出现之后,就画上了句号。 向未晞想起来,他最后一次见她盛装打扮,是在她与孟景忱的婚礼上。 那是他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天。 而今晚,依然不堪回首。 因为他看到了孟景忱和程西惟一起回来,而他像个来不及上场的小丑,坐在角落里,有着高高弯起的嘴巴和低低垂下的双眸。 向未晞决定去喝点酒。 只是,在酒吧停车场还是出了个小意外。 他的车刚停好,旁边就过来一辆白色奥迪,准备在边上车位倒车入库,然后倒车的时候,车屁股成功地擦上了他的车。 奥迪车惊恐地停了下来,向未晞掐掐眉心,上前敲驾驶座的车窗。 真巧,是个熟人。 唐小柔降下窗户,大半夜,她鼻梁上还是架了一副墨镜。向未晞怀疑她擦到他的车,就是这副墨镜害的。 唐小柔低头下车。 向未晞帮她把车停好,正要离开的时候,唐小柔叫住了他:“你也来喝酒?” 向未晞回头,冲她挑了挑眉:“你也?” 唐小柔轻笑起来:“又撞了你的车,怪不好意思的。我请你喝一杯吧。” 向未晞想了想,没有拒绝。 ** 过了几天,远航证券的项目组需要就文瀚教育上市的财务问题开一个讨论会,会议主持人是丁蕊,会议地点就在文瀚教育总部办公室的一个会议室里。 文瀚教育的财务人员以及孟氏集团总部的相关人员共同出席了会议。 会议结束之后,丁蕊找到文瀚教育总经理钱杨,告诉他:“还有几个问题,我需要与孟总直接沟通。” 钱杨很快帮她预约了孟景忱的时间。 等丁蕊见到孟景忱,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这天,丁蕊穿了一件白色真丝衬衫,灯笼袖,下面是藏青色包臀半裙。她微卷的头发在脑后绾成髻,额前垂下两缕卷曲的刘海。 由助理带进孟景忱的办公室后,丁蕊用完美的职场礼仪与孟景忱握了握手。只是,孟景忱干燥的手掌从她手上离开时,她的心脏还是跟着提了一下,留恋那温热的触感。 丁蕊在孟景忱对面的皮椅上坐下,清了清嗓子,专业地与孟景忱就孟氏与文瀚的财务关系展开一问一答。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丁蕊看着他说:“孟总,我还有一个问题。” 孟景忱对上她的视线,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他弯了弯嘴角,疏离而不失礼貌:“丁总,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丁蕊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就在孟景忱准备按内线让助理送她出去时,丁蕊忽然开口:“景忱,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放在电话上的手缓缓收回,孟景忱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丁蕊,我希望我们之间只有单纯的工作关系。” 丁蕊整个人陷在皮椅里,一下子显得柔弱又无助。 她歪了歪脑袋,幽怨地看着孟景忱:“为什么呢?明明你也对我有感觉啊。那时候因为有程西惟,所以我退出。可现在不一样,你现在单身啊。” 孟景忱垂下双眸。 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搞不清当年是不是对丁蕊有过感觉。 不可否认,丁蕊漂亮、工作能力又强,他的确很欣赏她。 可欣赏和动心是两回事,他欣赏一个人时,这个人在他眼里是没有性别的;但当他对一个人动心时,她在他眼里才成为了一个女人。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丁蕊在他心里差点就成为了一个女人。 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程西惟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动心是荷尔蒙驱使下的本能,而忠诚是爱与责任双重历练后的选择。 丁蕊这时候问他:“景忱,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孟景忱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坦诚而又郑重:“丁蕊,你什么都好,除了一点。” “什么?”丁蕊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孟景忱说:“你不是程西惟。” 丁蕊愣了一下,下一秒,深深的挫败感朝她涌来。 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精确地把控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当年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亏她还特地找程西惟下战帖,结果程西惟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她。 可他不还是跟程西惟离婚了吗?因为她,他们离婚了呀! 丁蕊挺了挺后背,问孟景忱:“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跟程西惟离婚?” “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误。”孟景忱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发一发地打在她的心脏上,击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每一个陷入单恋的女人,都试图从对方的言行中,分析出一丝他也爱着她的蛛丝马迹。 就好比丁蕊一直认为,当年孟景忱与程西惟吵架,是因为他爱上了她;当年孟景忱与程西惟结婚,而她离开孟氏,是孟景忱出于无奈牺牲了她;甚至孟景忱与程西惟离婚,也都是因为孟景忱发现她才是他的真爱…… 每个人在自己的爱情幻想里总是占据着绝对C位——被恶毒女配欺凌的灰姑娘是她,穿着水晶鞋的公主也是她。 很可笑不是吗? 可爱情就是会让人变得很可笑。 从孟氏大楼出来,冬日的暖阳照在她的身上,丁蕊却打心眼里觉得冷,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灰色大衣。 对面商场的大屏幕正在回放宁城卫视今年的招商引资会,正好播到孟氏木业成功拿下《国乐盛典》的总赞助商名额。 接下来就开始介绍《国乐盛典》的主创人员。 当看到程西惟的大头照出现在屏幕上时,丁蕊的双唇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 转眼到了月底,《国乐盛典》的录制正式开始。 录制的第一期是先导片,节目组决定通过先导片先跟观众拉近距离,改变观众对国乐“曲高和寡”的固有印象。 所以,第一期的录制流程也相对简单,先由所有导师和表演嘉宾,在八号演播厅用民族交响乐的方式演奏一首曲子,之后就以慢综艺的拍摄方式,跟拍导师和嘉宾们的日常,揭开国乐大师们的神秘面纱,让观众感受大师们的可爱之处。 第一期的演奏曲目节目组也特意筛选过,没有选择传统曲目,而是近期一部热播仙侠剧的主题曲。 跟其他老师们一样,程西惟在录制前一星期就收到了改编过的曲谱,到正式录制这天,早已人曲合一。 准确的录制时间是在晚上,下午大家来到八号演播厅进行录制前彩排。 程西惟已经好几年没有上台,乍一坐到演播厅的古筝前,还有点晃神,差点怯场。好在她左前方的袁斯曼回头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程西惟才沉了沉气,镇定地看向前面的指挥。 只不过,彩排还是出了问题。 跟正式录制一样,彩排也采用现场收音的方式,由宁城卫视最专业的音乐制作人在导播室试听,所以只要乐团里出现一颗老鼠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程西惟刚弹了一个前奏,就听见编导在一旁喊停。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编导在台下喊:“七号麦克风抢拍了!” 程西惟朝七号麦克风看去,只见程夏红着脸,娇娇怯怯地起身跟编导以及合作的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柔弱弱,编导是个年轻小伙子,一下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她稍微调整一下。 过了一会儿,程夏说自己调整好了。 第二遍彩排重新开始,结果这回还没轮到程西惟弹奏,编导再一次喊停,又是七号麦克风,这回是进得太快外加弹错音。 程西惟:…… 程夏脸红得能滴出血,她跟编导撒了个娇,嗲兮兮地拜托编导再给她一点时间。 程西惟掐了掐眉心,严重怀疑程夏来彩排前根本没有练习。 袁斯曼也有同样的怀疑,不过碍于龚天望的面子,她不好直接跟编导说什么,只是看向一旁的龚天望,轻笑道:“龚老师,你看需不需要让程夏单独练习一会儿,正好咱们大家也歇歇。” 自己的人拖了后腿,龚天望面子上也过不去,于是主动跑去跟编导沟通。不一会儿,编导就过来通知大家,先休息,一小时后再接着彩排。 程西惟走出演播厅前,看到龚天望站在程夏身边,神色严厉地说些什么。 到了休息室,程西惟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未读信息,第一条来自一个叫“幼儿园”的聊天群,是她跟何羡艾草她们的小群。 艾草在群里问她:“彩排怎么样,还顺利吧?” 说到彩排,程西惟就一肚子气,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打字:“程夏那个神经病,八成是没练习,拖了后腿还跟编导发嗲,神经病!” 她打完这些字就退出聊天页面,看到另外两个人发来的消息。 向未晞:“今天正式录制吗?” 程西惟想了想,发过去两个字:“是的。” 然后是孟景忱,也在问她:“录制还顺利吗?” 第二十六章 程西惟眼睛一转,跟他吐槽:“如果没有程夏那颗老鼠屎,那就一切顺利了。” 自从那晚在朋友圈给孟景忱看了那张礼服照之后,程西惟就觉得跟孟景忱的关系变得有点奇妙。 以前恋爱那会儿,程西惟恨不得把自己所有鸡零狗碎的事都分享给孟景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是一体的。 可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孟景忱好像对她那些事不感兴趣了,还委婉地告诉她:“西西,你不用把你每天吃了什么小零食都跟我说的。” 程西惟那时候是个好学宝宝,所以就很认真地问孟景忱:“景忱,那你喜欢听什么啊?你告诉我,下次我说给你听。” 然后孟景忱一脸头疼的样子:“西西,你不用管我喜欢听什么啊,你做你自己就好。” 程西惟顿时迷茫了,什么叫不用管他喜欢听什么?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应该让对方开心吗?她挑他喜欢的说,做他喜欢的事,难道有什么错吗? 做她自己,可是这个因为喜欢他而改变自己的人,就是她自己啊! 这个问题,程西惟一直到跟孟景忱住在一起都没解决,后来孟景忱也越来越忙,更是没时间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任由她像个一头热的剃头担子一样,拼命地围着他转,拼命地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改变。 可是为什么,她越是这样,就越感觉自己跟孟景忱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景忱再也不会问她今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因为早在他问之前,她已经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她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在孟景忱面前刷着存在感,试图吸引来他的关心,却忘了,毫无神秘感的恋人会让对方失去探索的欲望。 这个道理程西惟到离婚时才明白。只是那时候,爱已经没了,她却变成了曾经他喜欢的样子,真傻。 程西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孟景忱的回复。她撇撇嘴,去看群消息。 何羡跟艾草显然比孟景忱给力很多,早已经刷屏帮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骂了程夏一圈。 何羡说:“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真的只长了半个脑子吧?” 艾草说:“天哪,我真怀疑她天灵盖儿底下装的是个肿瘤!” 程西惟:………… 她发现,文字工作者骂起人来都比平常人狠,但是……看着好爽啊! 一个小时还没过去,程西惟又跑去刷朋友圈,结果就看到十五分钟前,程夏发了张食指拇指捏着嘴角的瞪眼嘟嘴自拍照,美颜把她鼻梁骨都快磨平了。 程夏在朋友圈说:“今天也有在努力营业哦!” 程西惟顿时气冲云霄,她真想问程夏一句:你营业个鬼啊!一群人等着你,你还好意思发自拍?? 她忽然觉得何羡跟艾草还是骂得轻了。 程西惟想了想,又打开微博。 之前节目组让他们每个人都注册了微博,用来配合节目宣发。 她找到程夏的主页,果然看到程夏在微博上也发了条一模一样的内容。程夏在微博上的人设还拗得有点成功,下面几个小粉丝在吹彩虹屁: “今天小姐姐的美貌也在努力营业哦!” “小姐姐辛苦啦!” …… 程西惟掐了掐眉心,即使刨去个人情感因素,她依然无法忍受程夏这种无视他人辛苦付出、对自己的专业毫无敬畏心的行为。当然,如果加上个人情感因素,程夏的这种行为让她恨不得一脚踹死程夏。 她回到八号演播厅,一进去就看到程夏在低头看手机。 程西惟忍无可忍地来到程夏跟前,屈指敲敲琴头。 程夏一脸疑惑地抬起头。 程西惟压着怒气:“程夏,一群人等着你,你心里有没有数?你天灵盖底下真装了个肿瘤吗?” “程西惟你说什么呢?”程夏终于反应过来,一副柔弱又委屈的样子。 程西惟最见不得她这种表情,哼笑一声:“业务水平不行,就会装无辜,跟你做小三的妈学的吧?” “你!” “你什么你,有能耐别耽误拍摄。就凭你现在的演奏水平,有资格跟我比吗?” 程夏一脸屈辱至极,却又不敢动手的表情。 程西惟扯扯嘴角,转身就走。等她走到演播厅外,里头忽然传出铿锵的琴声。 程西惟侧耳一听,琴声比刚才彩排时有力多了,连节拍都踩准了。 她轻哼一声,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是挺了解的。 真是讽刺。 晚上十一点,第一期节目录制终于圆满结束。 孟景忱到现在都没发来回复,程西惟看了看手机,忽然就有点生气。她郁郁地走出广电大楼,准备往停车场走去。 结果刚走下大楼外的阶梯,一束耀眼的车灯忽然朝她打来。程西惟抬手在眼前一挡,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发现居然是孟景忱那辆大G。 心里的郁闷一下子消散,程西惟站在原地,等着孟景忱过来。 孟景忱阔步走到她跟前,站在光里对她说:“送你回家?” 程西惟也没推拒,爽快地跟他上了车,孟景忱挂档之后才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说:“又忘了,应该让你来开。” 程西惟胸腔里莫名乱撞了两下,等开上主路,她才问孟景忱:“今天又很忙?” 孟景忱余光看她一眼,想了想说:“文瀚教育已经在申请证监会发行批文,是有点忙。” 程西惟哦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夜色,低声嘟囔,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这么忙,还有时间来接我啊?都这么晚了……” 身边传来孟景忱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因为想见你。” 因为想见你,所以不管多晚都想来找你。 程西惟没回头,嘴角却轻轻一翘。 大约是这夜太过温柔,连大直男都能无意间说情话了。 前面正好红灯,孟景忱让程西惟打开副驾抽屉,程西惟从里面翻出三张门票,都是内场VIP座。 “宁城卫视小年夜演唱会的门票。”孟景忱在一旁解释。 程西惟一愣:“为什么给我这个?” 孟景忱扭头看向她:“不是因为程夏心情不好吗?” 程西惟点点头。 可是跟他送小年夜演唱会门票有必然联系吗? 孟景忱接着解释:“许言徽是演唱会的压轴嘉宾。” 程西惟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下一秒,她激动得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 “许言徽??你是说许言徽???是我爱了十五年的爱豆许言徽??” 程西惟发出土拨鼠尖叫。 许言徽是程西惟最爱的歌手,出道二十年却始终如一日地保持着美貌和身材,业务能力永远处于行业顶端,至今没被后来者居上。 同时,许言徽十年前就开始大胆尝试新曲风,从只会蹦蹦跳跳唱口水歌的小女生,进化成了如今台风稳健、唱跳俱佳、气息深厚、性感美艳,不管抒情还是舞曲都能完美slay全场的歌坛传奇。 当她的同期歌手们开始贩卖情怀吃老本时,许言徽却依然在不断探索尝试新风格,近几年的歌曲作品,主题也从情情爱爱上升到了为女性平权发声、为LGBT群体发声。 她个子不高,但小小的身体里却藏着大大的能量,当她站上舞台,她可以瞬间释放出一米八的气场。 这样的爱豆简直就是女王本王,是程西惟的人生标杆。 孟景忱在她的尖叫声中揉了揉耳朵,笑容带上了些许宠溺。他对程西惟说:“叫上你那两个小姐妹,一起去看偶像吧。” 程西惟握着三张门票,按捺不住激动地看向孟景忱。 这个大直男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讨她欢心的小手段了?不止讨她欢心,还顺便讨她小姐妹们的欢心,也太会了吧! 因为能听许言徽的现场演唱,虽然只是个拼盘演唱会,但程西惟还是兴奋了一路,还在车上时,她就忍不住把演唱会门票拍到“幼儿园”小群里。 “狗男人送的宁城卫视小年夜门票,有许言徽!!你们陪我一起去看爱豆吧!!” 结果她发完这条消息,艾草跟何羡都没有理她。 程西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这两人估计已经睡养生觉了。 快到楼下时,程西惟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今天从下午开始就忙着彩排和录制,中间又被程夏气到,她到现在都没吃晚饭。 程西惟想了想,扭头问孟景忱:“你想吃宵夜吗?” 孟景忱余光瞥她,眸中流转着温润笑意,最终把车停在了小区附近的大排档。 两人来到一家店,是一对夫妻开的烧烤店。 掀开塑料门帘进去,程西惟站在冷冻柜旁,从左到右指过去,点了满满一盘牛肉羊肉,然后看向孟景忱:“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店内明亮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今天录制节目,化了全妆还没来得及卸。宁城卫视的Tony和舞美是业内出了名的能化腐朽为神奇,更何况程西惟天生底子好,素颜时就已经是神奇。 孟景忱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视线,莫名就闪了神。 他突然发现,自从跟他分开,程西惟就变得越来越精致、越来越漂亮。 她再也不是那个整天呆在家里,不化妆打扮,用冰冷的目光凝视他的小怨妇,也不是那个整天围着他转没有独立世界的小女人。 程西惟没听见孟景忱的回复,撇撇嘴,摸了摸鼻子径直找座位坐了下来,孟景忱来到她对面坐下。不一会儿,他们的烤串上来了。 记忆流转,孟景忱想起当年程西惟一边减肥一边又耐不住嘴馋,于是要求他现场吃播,而她就看他用语言描绘着美食,自己啃蔬菜沙拉。 矫情是真矫情,可爱也是真可爱。 不等程西惟动手,孟景忱习惯性地拿过一串烤牛舌。他吃得慢条斯理,并没有因为吃烧烤而影响他身上的正装所带来的优雅。 孟景忱尝了一口之后,开始给程西惟做品尝报告:“口感软嫩,咬下去像在挤压一块高密度的海绵。”他说着,又咬了一口,“每一口都是恰到好处的弹牙,肉汁被紧紧地锁在紧致收缩的牛舌肉里。” 程西惟:…… “我没在减肥,是真的想吃。”她对孟景忱说。 孟景忱:…… 哦:) 第二十七章 气氛有点尴尬,两人无声地对视着,程西惟想到些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景忱被她的笑容感染,拿湿毛巾擦手时,也不由地轻笑出声。不过为了保持一本正经的霸总形象,他笑的时候微微偏过了头,试图躲过程西惟的视线。 但是,程西惟还是看到了。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近在咫尺,她怎么会看不到他眼角眉梢的笑容呢? 程西惟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孟景忱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答反问:“你在想什么?” 这回程西惟诚实多了,如实告诉他:“爱的小肉肉。” 孟景忱脸上漾开笑意,显然,程西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爱的小肉肉……当年孟景忱是真想不通,程西惟怎么能那么地精灵古怪,满嘴可可爱爱的话。 那时他们谈恋爱还不到半年,程西惟就中了幸福肥的圈套,才一六七的身高,体重却活生生从四十五公斤涨到了五十三公斤,一张小脸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成功变成了三百六十度无棱角。于是,她就决定减肥。 程西惟减肥的方式很简单粗暴,她只吃粗粮和蔬菜沙拉,不吃任何肉类。可偏偏,她又是个肉食动物,最爱各种烧烤大排档。 于是,程西惟想到一个妙极了的办法。 她去大排档点一堆爱吃的肉,闻着肉香啃她的蔬菜沙拉。可这个办法实在太浪费了,所以她又叫上孟景忱,让他代替她吃肉,还要把味道描绘给她听。 程西惟就嚼着沙拉听着孟景忱对烤串的描述,幻想自己在吃烤串。 孟景忱哪里干过这种事,一开始的时候,只会说“好吃”“入口即化”“香”之类的基础词汇。 那时候的程西惟也是真矫情,恃宠而骄地对孟景忱说:“你好歹也是个双流重点的高材生啊,怎么词汇这么贫瘠,让人一点都感受不到食物的美味。景忱,你这样是对食物的亵渎。” 孟景忱真是服了程西惟的矫情,对她说:“你这样吃锅望盆才是对食物最大的亵渎。”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回去之后还是打开了各种吃播,开始学习怎么样把美味用语言描绘出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程西惟成功地瘦了三斤,而孟景忱……胖了七斤:) 看着体重计上的数字,差点变成孟景忄冘的孟景忱真觉得太阳穴都快炸了。结果,某位始作俑者还笑嘻嘻地抱着他安慰:“景忱,这是爱的小肉肉,没事的哈~” 孟景忱当时真的很想问某人一句:既然是爱的小肉肉,你为什么还拼命地减? 真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然后,程西惟踮起脚尖,用她那张骗人的小嘴巴堵住了孟景忱的嘴。 双唇贴到她柔软的那一刻,孟景忱闭着双眼无奈地想,爱的小肉肉就爱的小肉肉吧,谁让他找了这么个粘人还满嘴歪理的小尾巴呢? 程西惟也想起了那段时光,眉目不由变得柔软,就连心脏的某一处也瞬间软塌起来,就像一块蓬松的海绵。 她看着眼前二十九岁的孟景忱,忽然就在想,当初她那样深爱着孟景忱,而孟景忱也用他的方式回应着她的爱。 只是,究竟为什么他们后来感受不到彼此的爱了呢?就好像中间竖起了一道道屏障,完美地阻挡着爱的电波。 孟景忱这时递给她一串烤牛肉:“吃牛肉吧,牛肉不容易胖。” 程西惟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把程西惟送回家之后,孟景忱看了一眼手机,纪修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来了微信,问他:“怎么样,成功了吗?” 想到程西惟说起许言徽时满脸放光的样子,孟景忱嘴角一翘,回复纪修:“成了,下次请你喝酒。”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纪修没再回复他。 其实,下午孟景忱收到程西惟发给他的“如果没有程夏那颗老鼠屎,那就一切顺利了”,原本想回复一句: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但刚刚在键盘上打完字,他突然想起某次喝酒时,纪修曾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老孟啊,其实女人跟你吐槽不开心,并不是想听你给她讲道理,你要做的,只是陪她一起骂,或者给她准备小礼物小惊喜哄她开心。” 当时孟景忱对此不屑一顾:“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可以控制情绪,听得进道理。” 然后纪修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跟西西在一块儿时,也给她讲道理?” 说起程西惟,孟景忱就有点小骄傲:“对,西西很听话,只要跟她讲道理,她就不会再闹了。” 纪修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问道:“她是被你的道理说服了,还是单纯被你气得说不出话啊?” 孟景忱:“……” 然后,孟景忱就把那句“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扭头去问纪修:“你觉得准备什么小惊喜能让女人开心?” 纪修在电话那头很有经验地告诉他:“就对方一直喜欢的东西吧。” 正巧,助理在这时敲门进来,送上了宁城卫视特意送过来的小年夜演唱会的内场VIP券,附带一张节目单。 孟景忱扫了一眼,看到压轴的许言徽时,顿时有了灵感。 他知道程西惟对许言徽的热爱,许言徽不止是她的爱豆,更是她的情感寄托。 当年小小的程西惟一直陷在妈妈去世的悲伤中走不出来,直到上三年级时,偶然在学校门口的一家音像店里看到许言徽的一支MV。 造型前卫、蹦蹦跳跳唱着歌的许言徽一下子跑进了程西惟的心里,然后程西惟用她的零花钱,买下了第一张许言徽的唱片——《我的城》。 后来许言徽每次出专辑或者EP,程西惟都会买,她还跟任何一个追星女孩一样,跑去看演唱会、接机。他的车上,至今还能找到许言徽的碟。 孟景忱想了想,叫住正要出去的助理,让他再跟宁城卫视那边多要几张门票。 因为纪修建议他,不光要讨好西西,还要讨好西西的闺蜜们,毕竟很多时候,闺蜜们的意见决定了一场追求的成败。 同时,纪修还一副“你也有今天”的语气对他说:“老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年西西整天追着你跑,现在倒过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你整天优越感爆棚,以为西西对你的付出是理所当然。” 孟景忱想说他其实没觉得西西的付出是理所当然,可不管他怎么想,事实已经变成了今天的局面。 第二天上午,“幼儿园”小群里已经有了艾草跟何羡的回复。 程西惟躺在床上揉着眼睛看。 艾草说:“小年夜不行哦,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躺在普吉岛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了!” 何羡倒是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西西我跟你一起去!狗男人这事办得还挺不错的嘛[微笑][微笑]” 距离小年夜还剩一个多星期,程西惟跟何羡在群里商量应援的贴纸、荧光棒还有当天的服装……以及因为是内场第一排,万一许言徽把麦克风递给她们,让她们唱歌,她们要怎样才能不在14亿观众面前跑调丢脸TAT 两人一直商量到中午,确定好最终方案后,程西惟又去宁城广电大厦报到。 《国乐盛典》的编导给她打电话,下午要补录几个专访镜头。 程西惟到了演播厅,节目组的导师嘉宾们都在,程夏也在。前面还有人在录,大家就在化妆间里等待。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程西惟好奇地往门外看了眼,只见一排保安率先从门口走过。 她忍不住问化妆师:“小姐姐,外面怎么了?” 化妆师小姐姐笑道:“今天是小年夜演唱会最终彩排,这会儿快到许言徽上场了。”她说着,朝外面看了一眼,“应该是许言徽到了吧。” 一听到许言徽的名字,程西惟顿时化身小粉丝,从座位上冲出去。到了外面走廊,因为有保安拦着,她只能看到许言徽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远远地走过来。 她的爱豆可真小只啊,官方身高只有一米六,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比她高。可爱豆就是爱豆,那么耀眼,气场完全没有受身高限制。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爱豆TVT 程西惟努力压住冲到喉咙口的土拨鼠尖叫,拿出手机拍下爱豆走过来的小视频,然后分享到朋友圈,配文——我的女神!!! 小视频发出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一群人狂赞。 程西惟疯狂地在评论区安利:你们一定要去听女神的新歌啊!!还有女神的MV,还有女神在韩国领奖表演的那首歌,简直slay全场啊啊啊啊!!! 她发完之后,又刷新了一下朋友圈。下一秒,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除了小伙伴们给她的评论和点赞之外,朋友圈里又多了一条新状态,是程夏刚刚发的。 “大概是我审美有问题吧,总觉得许言徽的歌舞带着青楼里的风尘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许言徽这种明星[微笑][微笑]” 女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往往通过明嘲暗讽和指桑骂槐。 程西惟看向化妆间的角落,程夏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嘴角挑着一抹不屑的笑。 程西惟大步走到她面前。 程夏抬起头,轻飘飘地翻了一个白眼,一副你想怎样的表情。 程西惟不想怎样,她只是高高地扬起手,狠狠地甩了程夏一个耳光——叫你嘴贱,侮辱别人爱豆! 第二十八章 程夏捂着脸,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不只是她,化妆间里所有人都懵了。 下一秒,程夏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还手,却想到周围那么多人看着,立马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抬起头看向程西惟,眼圈通红,眼泪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 相比之下,程西惟那一脸“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的表情,看上去就蛮横多了。 人总是下意识地偏向弱者。 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就有人站出来做和事佬:“怎么回事啊,西惟,你好端端地突然动手干什么?” 程西惟看了对方一眼,是弹琵琶的范老师。 范老师是业内大师,程西惟不好跟他摆脸色。但显然,范老师是站在程夏那边的,他挡在程夏面前,替她挡开程西惟这个刁蛮女人。 “西惟,程夏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上一辈的恩怨,不要带到你妹妹身上。”范老师压低了声音对程西惟说。 程西惟冷着脸,看见程夏躲在范老师身后冲她挑了挑嘴角。 这边正对峙着,另一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看到化妆间这一幕后,立马层层上报到了制片人那里。 圈子里之前有个类似案例,也是一档综艺节目,两位女嘉宾在后台因为一根发箍打起来了,视频被有心人传到网上,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两位女嘉宾双双退出节目。 而《国乐盛典》才录了先导片,还没正式开播就遇到这种情况,再加上这档节目是宁城卫视春节后的重点项目,节目组自然重视。 制片人先安排相关人员调出监控,想了想,又联系到金主爸爸孟氏木业的负责人,问他们能不能临时换嘉宾。 嘉宾都是提前签了演艺合同的,而且节目流程也已经过审,全部按照嘉宾特点量身定做。换嘉宾就意味着大笔损失。 孟氏木业方面象征性地问了制片人要换掉谁,结果一听到程西惟的名字,孟氏木业负责人就坚决不同意换人。 制片人一下子懵了,要问个原因。 孟氏木业的相关负责人也说不上具体原因,只暗示道:“这么说吧,我们赞助这个节目,主要就是因为程西惟女士。” 制片人没想到程西惟才是节目组的招财猫,思量一番之后,就让工作人员把这事儿轻巧地揭过去,不要再提。 过了一会儿,袁斯曼录完她的流程回到化妆间,一看到程西惟被几位长辈轮番教育,便过去帮衬自己的爱徒。 她巧笑倩兮地对几位同行说:“西西是我的人,有什么事,我跟她说就好,不劳烦各位大驾了。” 袁斯曼在圈里地位不低,大家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龚天望还是不怎么甘心地替自己的徒弟程夏说话:“袁老师,你的学生脾气也太大了,看看把程夏打成什么样了。” 袁斯曼这才看向坐在沙发角落轻轻哭鼻子的程夏,果然见她脸颊红肿。 袁斯曼心说西西才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一定是程夏自己送上门找事。 然后,她笑着对龚天望说:“龚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教育我们西西的。” 龚天望一脸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办法,只能带着程夏到另一边去。 袁斯曼跟程西惟了解了来龙去脉,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啊,连教训人都不会,还反过来给人留下话柄……你就不能趁她上洗手间时把她关在隔间,再从上面泼她一盆水?” 原本被程夏那绿茶婊气成河豚的程西惟,一下子被袁斯曼逗笑,气也散了一大半。 她抱着袁斯曼笑道:“袁老师,下次我一定照你说的干!” 说话间,轮到程西惟去录影了。等她出去,程夏也去另一个棚录VCR,出门之前,化妆师又给她补了阴影,让两边脸看上去又恢复了对称。 不过,录VCR的时候,程夏还是没恢复好情绪。等到导播问她作为素人参加综艺节目,有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地方,程夏眼圈一红,差点哭出声。 她对着镜头说:“其实,相比其他嘉宾老师,我的能力真的还不够。就像我们合奏的第一首曲子,我也是一不小心就拖了大家的后腿呢,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包容。” 镜头外的导播又问:“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经历吗?” 程夏摸了摸被程西惟扇过的那半边脸,柔弱又坚强地说:“其实对我来说,整个录制过程都很让我记忆深刻。尤其是另一位嘉宾程西惟,她其实对我还蛮凶的,可是她真的很有实力嘛,有实力的人恃才傲物也正常。我真的非常感谢她,其实她对我的那种态度也有激励到我,因为不想再被她挑错,所以要更努力才行呀!” 她说着,又捂着嘴淑女地笑了起来,眨着天真的双眼问导播:“啊,这个话可以说吗,我第一次录综艺,不知道会不会说错话诶……” 这边程夏说完了她的莲言莲语,另一个棚里程西惟也结束了录制。两人出来的时候,又打了个照面,照例谁也不理谁。 到傍晚,程西惟离开宁城广电大厦时,程以良给她打来了电话。 程西惟猜八成是程夏跟他说了什么,果然,一接起电话,程以良就在电话那头义正言辞地说:“西西,你跟夏夏又闹矛盾了?” 程西惟撇撇嘴:“对啊,我扇了你宝贝女儿一巴掌。” 程以良:“……” 他一下子被程西惟的直白堵得说不出话,默了默才沉声劝道:“西西,就算你不喜欢夏夏,你也不要伤害她好吗?不管你怎样怨恨爸爸,可夏夏是无辜的。再说了,等以后外婆还有爸爸都走了,这世上只有夏夏是跟你流着相同血脉的人,你们是姐妹,是以后要互帮互助的亲姐妹。” 程西惟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冷下了脸说:“你再说一句我跟她是姐妹,我立马就去划烂她的脸你信不信?” 程以良一噎,不敢再说话了。 他信。 程西惟挂断了电话,心情烦闷,上车之后,在群里约艾草和何羡一起出来聚餐。 艾草跟何羡很快响应,程西惟直接往餐厅开去。 餐厅在德旗广场的一个商场里,程西惟路上堵车,赶到的时候,艾草何羡已经排到了位子,就等她入座。 她们今天吃烤肉。 这家烤肉店招数还挺多,凑齐三个不同水象星座就可以打对折。程西惟、何羡、艾草刚好是天蝎、双鱼和巨蟹,登记完信息之后,服务员还给她们每人送上一个猫爪布丁。 吃着萌哒哒的猫爪布丁,程西惟把今天在化妆间的事给两人学了一遍。 好姐妹不愧是好姐妹。 艾草说:“下次别让我碰到这个贱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何羡说:“我把这个白莲花写到我小说里去,恶心死她!” 三个人吐槽完程夏就开始聊其他事,等吃完这顿,程西惟的心情又恢复了爱与平静。 吃饱喝足,三人去地下一层的化妆品柜台。程西惟的眼霜快没了,正好何羡跟艾草要买口红,她们一起往兰蔻走去。 不想,竟然遇上了熟人。 孟朵正坐在化妆镜前试粉底色号,BA在她脖子和侧脸交界处刷了四道不同的色号,孟朵问旁边镜子前的女人:“敏敏,你觉得哪个色号最接近我的肤色?” 程西惟站在过道里,一听见孟朵的声音,就下意识地朝她看去,然后就看到了她旁边的苏敏。 苏敏还是跟一年多前一样,黑色大波浪,妆容清淡。她穿着白色休闲衬衫,衬衫上印满了黑色五角星图案,下面是一条黑色鱼尾半裙,裙摆盖住膝盖。她的大衣被她挂在椅背上。 程西惟听苏敏说:“朵朵姐,我对化妆品之类的没什么研究啦!” 孟朵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拍额头:“对对对,你从小就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就喜欢玩电子产品还有什么军舰模型。” 程西惟撇撇嘴,一下子失去了逛街的兴趣。 何羡这时也看到了她们,悄悄对程西惟说:“那个女的,不就是之前我陪你一起去吃饭那个?” 程西惟没吭声,艾草不明所以地来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去?” 何羡冲柜台里面抬抬下巴,低声道:“狗男人的姐姐在那儿呢。” 艾草道:“就是那个跟后妈一样的姐姐?” 她说完,顺着何羡的视线看过去。 程西惟这时候补充:“不止,还有苏敏。” 艾草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原本是站在何羡跟程西惟两人中间,听到苏敏两个字之后,她就一左一右挽起两人的胳膊,跟要去抗洪似的:“那还站着干什么,进去啊!” 程西惟:“……” 也不怪艾草情绪突然激昂,当年程西惟跟何羡两人去赴了苏敏的鸿门宴,不出意外地铩羽而归。艾草知道这件事后,捶胸顿足地感叹。 当时艾草狠狠地戳着两人的脑门:“就你俩这种战五渣,居然敢去跟姓苏的那种终极白莲过招?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叫上我啊!至少我算是半个娱乐圈人,看过的听过的比你们多,嘴皮子也比你们厉害啊!” 但其实,那顿鸿门宴之后,程西惟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 面对艾草实则关心的指责,她垂着头,对两个好姐妹低声说:“算了,我已经打算放手了。” 艾草跟何羡都愣住了,她们谁都没想到,程西惟跟孟景忱纠缠了这么久,居然突然就打算放手了。 她们一直以为他俩要纠缠一辈子,等以后孟景忱死了入土,墓碑上也要刻上“妻程西惟立碑”的字样。 可程西惟就这样说放就放了。 第二十九章 程西惟一走进柜台,孟朵就看见了她,紧接着,苏敏的目光也朝她转来。 艾草在程西惟耳边悄悄说:“你可别再像一年前那样怂了啊,拿出你扇程夏那绿茶婊的气势来。” 程西惟拍拍艾草的手背安抚。 相比起丁蕊,这位苏敏就厉害多了。她虽然没有朝孟景忱直接发起攻势,却成功地把孟景忱身边重要的人俘获了一遍。 孟朵就是其中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相比条件优越、美貌与智慧并重的苏敏,孟朵对程西惟就更加挑剔起来。 相比谈恋爱,婚姻真的太难太难了。虽然孟景忱一再告诉程西惟,不用管孟朵说些什么,也一再在孟朵面前调解,可有些刺还是深深地扎在了程西惟的心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程西惟在孟景忱面前彻底失去了自信。 看看,他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事业型女人,那么优秀,与他那么相配。可她呢,除了弹古筝什么也不会。哦,就连弹古筝,她都已经放弃了。 程西惟拼命地在这段婚姻里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听说事业有成的男人喜欢柔弱小女人,她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主见的小女人;她看到孟景忱欣赏丁蕊苏敏那样的女强人,也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强势;她发现花边新闻上,有时尚圈名媛追求孟景忱,她就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有点土…… 现在想起那段时光,她还是觉得自己又蠢又累。 程西惟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忽然发现,要跟孟景忱重新在一起,实在要跨过太多障碍了,而这些障碍的难度,都是未知的。 另一边,苏敏看到程西惟时,稍稍愣了一下神,过了会儿才认出来,眼前这个虽然因为到了晚上显出些疲态,但眼中依旧带着光芒的女人是程西惟,是当初那个神色茫然、两眼闪着无知、一看就是在家呆久了的家庭妇女的程西惟。 这跟她的想象有点不太一样。 她深知婚姻的失败比感情失败更打击人,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离婚后的程西惟居然比当初没离婚时状态更好了。 不过,虽然惊讶,但苏敏还是没表现出来。她完美地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跟着孟朵一起和程西惟打招呼。 本来也不是需要叙旧的朋友,两伙人打完招呼之后,就各自散开,孟朵擦掉脖子上试色的粉底液,挽着苏敏走了。 何羡这才用正常音量问程西惟:“那个苏敏不是在国外发展吗,这是回来了?” 艾草敏感地接上一句:“她冲谁来的啊?” 程西惟淡淡道:“还能是冲谁来的?” 何羡跟艾草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她。默了会儿,艾草问程西惟:“西西,你没事吧?” 程西惟很想摇头说没事,可也不知怎么的,她的脖子就像僵住了,怎么都摇不动。 不能说没事,但也不至于像一年前那样有事。只是,总归是如鲠在喉。 当年跟苏敏吃完饭回来,程西惟就去公墓看望了妈妈。 山上空气微凉,她靠在妈妈许黎的墓碑前,抱着膝盖低声问她:“妈妈,爸爸说你能力太强,让他找不到存在感,所以才会爱上更加需要他的骆安惠。可是,我放弃了一切,把自己变成一个全心全意依附孟景忱的小女人,为什么我们的感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呢?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做好一个爱人?我到底应该怎样去爱?” 许黎当然不会回答她。 然后,程西惟摸着墓碑上许黎的照片说:“妈妈,这样吧,我抛一枚硬币,如果数字朝上,就说明你同意我跟孟景忱离婚,花纹就是你不同意。” 程西惟说完之后,拿出硬币往上一抛,随后双手一合,接住。 很可惜,花纹朝上。 程西惟看着手心的花纹,眼眶一热。她扭头看向照片上的许黎,哽咽着说:“妈妈,你再好好想想,我们重新抛一次,好吗?” 程西惟不记得当时自己抛了几次,反正最后一次,数字终于朝上了。 她对许黎说:“妈妈你看,你也同意我离婚了。” 想起那段时光,程西惟就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她拿出一支鸽血红的唇膏,问两人:“你们觉得这个颜色适合我吗?” 何羡跟艾草默契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口红上,过了一会儿,三人选好口红,又往下一站出发。 她们进的是不远处维多XX的秘密,程西惟拿起一件黑色性感内衣在胸前比划:“你们觉得这件怎么样?” 艾草一脸坏笑地去摸她胸,悄悄说道:“穿这么性感,不怕对镜子里的自己有欲望?” 小姐妹之间的话题最终都难免带上点颜色,程西惟倒是真想到了一件事,问她们:“你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她挑了挑眉,艾草何羡立马意会。 一边挑内衣,艾草一边说:“我有白洁和阿宾,你们要吗?” 程西惟皱了皱鼻子:“有没有稍微清新一点的?” 然后艾草就给她推荐了一个P开头的小说网站。 何羡却道:“我最近大概是用不上这个网站了。” 程西惟想起何羡之前问她世上有没有缘分这种事,笑道:“什么时候带出来瞧瞧。” 何羡眉间荡起一丝温柔:“春节之后吧。” 三人散了之后,程西惟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进入《国乐盛典》接下来的录制,一直到小年夜前一天,节目组才开始休假。 程西惟想到第二天就可以看许言徽的现场,激动得在“幼儿园”小群里狂发表情包。 结果,何羡却遗憾地告知,她今年得在小年夜就回老家了,因为她妹妹今年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何羡的老家在离宁城两小时高铁的小县城,她靠码字赚了钱之后,才在宁城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程西惟失望之余,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找谁一起去看演唱会。 恰在这时,向未晞突然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是一条小年夜祝福微信,他提前一天发过来了。 程西惟愣了一下,这条微信看着像是群发,但她还是回复了一个谢谢。 不一会儿,向未晞就问她:“西西,最近过得好吗?” 说起来,自从上次在医院一别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只是偶尔微信上还会有联系。 向未晞刚回国那会儿,信誓旦旦说要追她,程西惟还为此担心了好久。后来她又拒绝了他送的那件礼服,态度明确,不拖泥带水。虽然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向未晞,可成年人之间,不浪费对方的时间就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 自此,向未晞也只是偶尔发来问候,不再提追求的事。 程西惟慢慢放下了心,想了想,又回复他:“挺好的,谢谢。” 另一边,向未晞坐在办公室的大皮椅上,收到回复后,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唐小柔发信息过来:“未晞,今晚还过来吗?” 向未晞绷在脑中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最终退出了与程西惟的聊天框,然后对唐小柔说:“不了,今天有事。”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好像他跟唐小柔,明明应该是两个陌生人,却因为互相取暖纠缠在了一起。 唐小柔自从上次自作聪明捆绑邵鹏和孟景忱上热搜之后,就被彻底封杀,就连那部《XX传》也被AI换脸,事业从此一蹶不振。 而他因为在程西惟那边受挫,心中难掩孤寂,自上次酒吧擦车事件之后,就和唐小柔走到了一起。 向未晞哼笑一声,原来男人的下半身真的不受大脑控制。 这边程西惟没再收到向未晞的回复,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孟景忱忽然发信息过来,问她《国乐盛典》在春节期间的录制安排。 程西惟把录制安排大致给他说了一遍,想了想,又在微信上问孟景忱:“你身边还有人想看小年夜演唱会吗,何羡不能陪我去了,我一个人也不想去了。” 孟景忱收到信息的时候,刚从云城回到宁城。 优诚好车在接受孟氏集团的第二轮投资之后,迅速开始全国范围内试点经营,根据各地分公司发过来的报表,业绩喜人。 孟景忱受邀到优诚好车云城总部参加庆功宴,越到年底,这类应酬就越多。孟氏和优诚好车合作时间不长,孟景忱不好拒绝,应邀出席。 在云城呆了两天,孟景忱回到宁城,刚下飞机,手机里就弹出程西惟的消息。 孟景忱忽然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他快速地回复程西惟:“有,明天我去找你拿票。” 上了车,助理开始跟他交代他离开公司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孟景忱心不在焉地听完,顿了顿,忽然问助理:“小王,你是哪一年的?” 助理一愣,虽然不知道老板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迅速报上出生年份。 孟景忱轻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说:“那也有二十七了,有女朋友了吗?” “有了,打算明年国庆结婚。”王助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孟景忱从来不是一个八卦的老板,跟他这么多年,交流的内容也仅限于工作。所以突然聊到个人问题,他难免有点尴尬。 孟景忱点了点头,神色淡淡,走流程一般地说道:“哦,那要给你准备一个大红包了。” 助理立马道谢。 孟景忱微微转开了头,看向窗外。默了默,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跟女朋友去看演唱会,你一般都准备些什么?” 第三十章 很可惜,王助理也没跟女朋友去看过演唱会。 孟景忱失望之余,突然又有点找到同类的庆幸。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没陪女朋友去看过演唱会,还好,还好…… 不过晚上跟纪修吃饭的时候,孟景忱还是问了纪修一句:“明天我要跟西西去看演唱会,你觉得应该准备些什么?” 纪修真心觉得最近孟景忱有拿他当狗头军师的嫌疑,可他也是真想不明白,跟老婆,哦不,前妻一起去看演唱会要准备些什么,这种问题为什么还要问外人? 纪修把他内心的疑问表达了出来。 孟景忱俊朗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尴尬:“我没跟西西去看过演唱会。” 纪修嘴张得像是被人塞了一个鸡蛋,过了会儿才说:“如果我没记错,西西一直都追星吧?” 孟景忱抿了抿唇,随后轻轻地撇了撇头。 就连纪修都知道程西惟追星,可他却从来没陪程西惟去看过一场演唱会。 以前程西惟买演唱会门票的时候也问过他要不要一起,但那时候他正忙着拓展事业,所以每次都对程西惟说:“西西,我的时间太宝贵了,花一晚上看演唱会对于我来说,相当于损失一张几百万的合同。西西,你跟你两个小姐妹去看吧,乖。” 然后,他就在微信上给程西惟转账。 13141.31 520520.00 …… 如此往复。 孟景忱一直觉得这些冷冰冰的转账数字代表了他的爱,而且网上那些营销号也一直是这样宣传的不是吗? 转账、包包、珠宝、车子,这就是他的爱,可直到程西惟最后一次跟他吵架,她朝他吼:“孟景忱你根本不爱我!在你眼里我跟炮友有区别吗?!孟景忱你真让我恶心!”(对应第四章 ) 孟景忱突然意识到,他一直以来的“以为”好像真的只是他以为。 程西惟刚上大一,他已经临近毕业;程西惟还在享受校园单纯的时候,他早已在商场厮杀,见识了“当面跟他笑、转身吐口水”的刻薄,也曾被“看人下菜碟”。 程西惟的单纯曾是他栖息的港湾,但是当程西惟还沉溺于真空一般的纯真爱情时,他却已经想到没有事业的男人什么都不是、没有经济基础的爱情和婚姻只是一盘散沙。 更何况,他不想成为他爸爸孟朝夕那样的男人,把“妻子”当成一种资源,把婚姻当成可以促进他事业的资源整合,一旦“妻子”无法提供经济支持,就开始恨他的妻子,甚至恨他们的孩子。 孟景忱有时候觉得他跟程西惟之间,差的不只是年龄,更是那几年年龄差距中所代表的历练。 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感性。 孟景忱从不要求程西惟全力支持他的事业,为他的功成名就作出伟大贡献。程西惟是自由的,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一切,甚至他可以为她想做的一切创造任何条件。 但他希望当他疲惫、失落、痛苦时,程西惟可以抱抱他、理解他、爱护他,而不是质问他为什么没以前那样爱她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心扑在事业上就不能照顾一下家里…… 孟景忱不止一次地想,以前的程西惟不是这样子的啊,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是不是他用婚姻把她禁锢在四百多平方的小别墅里,同样也禁锢了她的心? 爱情是婚姻的基石,但婚姻中的鸡毛蒜皮,却足以水滴石穿,把爱情磨成齑粉。 孟景忱用事业维护爱情,可仔细一想,他所做的一切,最终不也是为了让爱情不被任何奇怪的东西玷污,保持他跟程西惟之间那份爱情的纯真吗? 说到底,殊途同归,他与程西惟谁也没比谁高明到哪里去。 纪修这时候轻嗽了一声,唤回孟景忱的注意。 孟景忱抬眼看向他。 纪修说道:“讲真,我也没跟追星女孩交往过。不过我觉得吧,这事儿还得看你们看完演唱会之后的安排,”他顿了顿,歪着头看孟景忱,“不然你准备一盒套?” 孟景忱:…………………… 他真想把纪修的狗头打爆。 虽然他对程西惟的确有很多不可描述的想法,但带着一盒套陪程西惟去看演唱会,要是被程西惟知道,他怕自己下半辈子就只能跟套过性生活了:) 孟景忱放弃了从纪修这边汲取灵感。 吃完饭,纪修倒是想起一件事,离开座位前对孟景忱说:“老孟啊,下回我们叫上西西一起打牌吧,让她带上她那个闺蜜,何羡。” 孟景忱敏感地嗅出一丝不寻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纪修莫名被他看得心虚,虚张声势地挺了挺胸:“我帮你参谋了这么久,你给我拉个线怎么了?老孟,做人不能不讲义气啊!” 孟景忱自认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人,于是点头答应了纪修的请求。 大概也是他精诚所至,纪修金石为开地提醒了他一句:“老孟,其实我觉得陪西西去看演唱会,你的衣着打扮比你准备什么东西更重要。” 孟景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黑色皮鞋,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黑领带。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都觉得自己跟那些刷颜值的男明星,只差了一个滤镜而已。 哦,还有商业头脑和手段,这是那些男明星不如他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么多年,孟景忱接受过无数采访,主持人和观众最后的关注点,大多落在了他的颜值和身材上。 孟景忱自信地扶了扶领带,轻嗽一声道:“我的衣着打扮有什么问题吗?” 纪修说:“没什么大问题,但你还是穿个卫衣牛仔裤吧。你这种打扮去看演唱会,别人会以为你刚从葬礼上过来。” 孟景忱:………………………… 第二天就是小年夜,程西惟陪外婆吃过饭,等外婆睡下后,就攥着门票到了楼下。 其实她有点想不明白,明明快递还没停,她可以直接把门票寄给孟景忱,可孟景忱为什么要亲自来拿。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冷风一吹,她脑中突然出现一个隐隐的想法。 一直到孟景忱的车在她面前停下,脑中的想法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这个狗男人,那个要看演唱会的人,果然是他自己啊…… 程西惟看着孟景忱降下窗户,一脸的愉悦:“西西,上车。” 她不由地愣了一下,去和不去两个选择在脑中回闪一遍之后,她选择了上车。 一坐进副驾,程西惟就发现今天的孟景忱有点不一样。 他一反常态地没穿正装,而是穿了简单的白色套头卫衣配蓝黑色牛仔裤,下面是一双黑色运动鞋。他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长款的大衣,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梳了一下,没有像往常打着一丝不苟的发胶。再加上他皮肤白皙,整个人看上去瞬间青春洋溢起来。 明明再过几天就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这会儿却突然像是年轻了十岁。 程西惟不由在心里啧啧两声,时光果然从不败美人,以及帅哥。 孟景忱察觉到她的目光,开口问了一句:“看什么?” 程西惟老实道:“看你啊,突然又觉得你很帅了。” 孟景忱嘴角轻轻抬了一下,他发现程西惟对他的夸奖,比任何一笔合同都让他受用。 今晚,宁城广电附近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程西惟和孟景忱只能远远停了车,一起走过去。 宁城的大街小巷都是过年的气氛,就连马路两旁的绿化带上,都挂满了中国红。 这场演唱会是露天演唱会,远处舞台灯光闪耀陆离,程西惟抬头看了看天空,就连原本乌墨墨的夜空此时也变幻着光彩。 孟景忱怕她心急,在一旁说道:“许言徽大概十一点左右出来。” 程西惟哦了一声,扭头看他。 耳畔是不远处演唱会的喧嚣,观众们的尖叫和舞台音效不绝于耳,偶尔又传来因堵车而显得不耐烦的鸣笛。 偏偏因为孟景忱在旁边,又让她觉得这夜不再吵闹。 程西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过大脑地说了一句:“孟景忱,我手好冷。”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瞧这明晃晃地“求牵手”。不过,说都说出口了,她干脆也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孟景忱垂眸,他的脸被路边的红灯笼映衬得红彤彤的。 前两天宁城下了一场小雪,这会儿路边绿化带上还有积雪没有融化,一小块一小块的白,覆盖着光秃秃的小枝桠。 程西惟裹着红色的大围巾,两只手都缩在羽绒服的袖子里,只露出一点点指尖。 孟景忱的视线落在她的指尖上,只觉得那圆润的小指尖可爱得像是兔子的耳朵。 他伸手隔着袖子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这样就不冷了。”他说。 手上传来他的体温,程西惟嘴角一翘,两人并肩往宁城广电走去。 到了演唱会现场,最外圈早已被保安层层包围。孟景忱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个穿着安保制服的人过来,恭敬道:“孟总,这边请。” 他们走的是VIP通道,绕开了人山人海的后排观众席,直接到了内场第一排。 到了之后没多久,就到许言徽上场了,在聚光灯和乐曲前奏中,升降台伴着现场的尖叫声缓缓地把许言徽送到了舞台正中央。 程西惟原本准备了很多应援的小东西,可是因为何羡来不了,她原本也不打算来了,所以孟景忱来接她时,她根本没有想到要把那些应援的小东西带上。 这会儿一到现场她就后悔了。 大家也太嗨了吧!旁边那个男粉丝怎么回事啊,叫得跟呻吟一样!呜呜呜……还有那个女粉丝,她头上那个“言”字的荧光发夹也太好看了吧!! 她也好想跟着尖叫啊! 可是一想到孟景忱平常那一丝不苟的霸总形象,程西惟又觉得她如果尖叫的话,跟他画风就有点不搭。 她总觉得可能春晚内场观众席的那种氛围更适合孟景忱——不管台上是小鲜肉还是资深艺术家,不管是悠扬的歌声还是劲爆的舞曲,内场观众们始终穿着大红色的唐装、挂着大红色的细长围巾,保持着和蔼的围笑,矜持又不失礼貌地鼓鼓掌。 不一会儿,许言徽就在她的妖男伴舞团的陪衬下,唱起了她今年出的新歌。她的业务能力真的超强,台下气氛瞬间被她点燃。 孟景忱一时有些无措,他的前后左右都已经忘我地跟着许言徽的节奏尖叫。他赶紧看了看程西惟,幸好,程西惟还比较淡定,不然他过分冷静地站在这里,真的很像一个异类。 然而下一秒,程西惟也不淡定了。 没办法,她真的太爱许言徽了。她的爱豆啊!她爱了十五年的爱豆就在离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闪闪发光!她怎么可能保持淡定!! 就算没有荧光棒,就算没有好看的荧光发夹,她也要跟着爱豆一起嗨起来! 然后,孟景忱就看到程西惟突然疯了一样地尖叫开始跟着唱歌。 许言徽这首歌里有段酷酷的rap,程西惟没有一个字唱在节奏上,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兴致。 这是孟景忱第一次看到程西惟脸上放着光,为了爱豆疯狂到仿佛失了智的样子,还因为爱豆朝这边打招呼激动到捂着嘴热泪盈眶。 有点傻,却又热忱得可爱,可爱到他想把她抱在怀里亲。 当然,如果演唱会能规定像程西惟这种非职业饶舌选手禁止唱rap就更好了:) 第三十一章 因为程西惟,孟景忱成功地用一张票同时听了两场演唱会。 十分钟之后,许言徽的表演结束,她回到升降台上,跟观众们挥手再见。 程西惟还没从刚才的激动中回过神,等许言徽彻底离开舞台,她一把拽住孟景忱的手:“我的爱豆是不是很厉害!你一定没见过这么棒的爱豆吧!!” 周遭一片喧嚣,她虽然超大声地跟孟景忱讲话,可有几个字还是被周围的尖叫和舞台上重新传来的音浪吞没。 所以,孟景忱只能就着舞美灯光,看到她一脸“还不快快吃下我这颗安利”的表情,兴高采烈地跟他说着什么。 他垂眸看了看程西惟覆在他腕上的手,因为练古筝,她的指尖有茧。 孟景忱以前陪程西惟练过琴,一天八到十小时的练习量,她的指尖被琴弦磨出水泡,然后水泡破裂,长成一个个老茧,结实的老茧终于让琴弦乖乖地发出悦耳的声音。 从他认识程西惟那一天起,程西惟的手一直就比他的粗糙。因为乐器这东西,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后来,程西惟手上的老茧慢慢消失了,跟着老茧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在台上闪闪发光的程西惟。 因为腕上略显粗糙的触感,孟景忱一时有些动容。他想,他很快就可以看到那个闪闪发光的程西惟了,那个曾被他禁锢了光芒的程西惟。 台上这时又出来几个小鲜肉,几乎是今年新晋顶流的半壁江山。 旁边所有女孩子都尖叫起来,有个女孩太激动,抡圆了胳膊一挥,直接把程西惟推进了孟景忱怀里。 程西惟:…… 孟景忱:…… 也不知道是演唱会氛围太嗨,还是他身上火气太旺,总之,程西惟在扎进孟景忱怀里的那一刻,突然就像是被火苗苗灼到,一瞬间就在她身上撩成了燎原大火。 他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像这样亲密接触过了。 在程西惟一头扎进孟景忱怀里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他的呼吸刹那间收紧。随即,是一阵久违的馨香。 程西惟一直觉得孟景忱身上是有体香的,而且是只有她才能闻到的体香。尤其是每次跟她情到浓处时,他身上的香味就愈发浓烈,浓烈到她意乱情迷,只想融化在他怀里。 以前程西惟就跟孟景忱开玩笑,说他是行走的催情剂,让她一靠近,就想睡他。 后来两人关系陷入冰点,程西惟也不知道是嗅觉失灵了还是什么,总之就是再也没闻到过他的体香。 而此时蔓延在鼻端的香味,程西惟清晰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不止是灵魂的感触,还是嗅觉、味觉、听觉的集体萌动。 耳边是乱哄哄的尖叫,程西惟醒过神,轻嗽了一声,轻轻推了孟景忱一把:“放开,万一被摄像机拍到就尴尬了。” 孟景忱却突然开始耍赖,不但没放开,还把她搂得更紧,誓要将这个意外的接触变成蓄谋已久的拥抱。 程西惟:…… 算了,难得今晚气氛这么好,就随便他了。 这狗男人! 主持人这时在台上开始主持现场抽奖,摄像机在观众区扫荡,台下观众们的脸在大屏幕上来回切换,直到主持人喊停,最终停留在大屏幕上的观众就成为获奖观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程西惟这段时间录节目,也学会了看摄像机的走位,一看到航拍镜头突然扫到他们这边,顿时一个激灵。 “孟景忱你快放开,镜头真的切过来了!!” 她在孟景忱耳边尖叫。 然后她就发现今晚孟景忱好像病得不轻,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全部洒在她的耳边:“切过来就切过来,怕什么?” 程西惟:…… 他堂堂孟氏集团的霸总,被拍到穿着卫衣牛仔裤在演唱会上跟她抱在一起,这样真的好吗? 所幸镜头只是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对年轻情侣身上。 大屏幕上,那对情侣兴奋地尖叫起来。 程西惟被孟景忱抱得喘不过气,警告道:“孟景忱,再不放开我踩你了哦!” 只是,这警告不知为何就带上了一点娇嗔,程西惟自己也听出来了,差点被自己气晕过去。 所幸孟景忱终于放开了她,程西惟刚松一口气,却又听他在耳边说:“真想一个拥抱就到天长地久。” 程西惟:……………… 虽然有点感动,但这还是那个爱跟她讲道理,还喜欢让她多喝热水的大直男吗? 程西惟抬手在脸颊边扇了扇,今年的小年夜也太热了吧! 接下来的流程里已经没有程西惟特别喜欢的明星,孟景忱拉着她离开了观众席。 VIP通道要路过后台化妆间,孟景忱问程西惟:“许言徽可能还没走,想不想找她要签名?” 想到许言徽的签名,程西惟激动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她又冷静下来:“不了,我要做一个优秀的粉丝,绝对不打扰爱豆。”她说着,握了握拳给自己鼓劲,“我会努力站到能让爱豆看到我的高度!” 孟景忱没想到她还是个理智粉,不由扭头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程西惟真是可爱得让他心颤。 回到车上,孟景忱问程西惟:“累不累?” 程西惟摇摇头:“还好,就是腿有点酸。” 话音刚落,程西惟就看到孟景忱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帮她捶腿,还问她:“舒服点了吗?” 程西惟:……………… 以前跟孟景忱在一起的时候,孟景忱倒也帮她揉过肩捏过腿,不过那仅限于热恋期,那时候的程西惟是孟景忱的娇气宝宝。后来孟景忱开始发展事业,就再也没做过这些事。 程西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孟景忱一边给她捶着腿,突然提了一句:“西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在这夜色中,映衬着远处演唱会的喧嚣,显得格外感性。 程西惟差点被这感性冲昏了头脑,但下一秒,她突然觉得从送演唱会门票一直到现在给她捶腿,孟景忱都准备了满满的套路。 这个大直男,当初连追求都是她主动,过节只会发红包,她难过了只会让她多喝热水,就连要怎么对她好,都要她直白地提出来。他是怎么突然开窍,学会这些小套路的? 程西惟弯唇笑了笑,猝不及防地问孟景忱:“这些流程谁教你的啊?” 孟景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西惟的气息环绕在他身边,导致他智商急剧下降,脱口就说:“纪修。” 程西惟:…… 孟景忱:…… 孟景忱抬头看向程西惟,眼中闪着真诚:“西西,虽然流程是纪修教的,但问题是我主动问的。” 行吧,这狗男人现在还学会找军师了。 程西惟没说话,孟景忱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突然,程西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羡的来电。 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何羡一般都是跟她微信联系,难得深更半夜打电话,程西惟怕她有什么事,赶紧接通。 电话那头,何羡的声音带着疲惫:“西西,演唱会结束了吗?我在你家楼下,你能出来接我一下吗?” 程西惟敏感地听出何羡声音里的不对劲,连忙问何羡是在石林雅苑还是她的小公寓。 得知何羡是在她的小公寓楼下后,程西惟连忙蹬蹬蹬踢开孟景忱给她捶腿的手:“羡羡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到了。” 孟景忱一听她语气凝重,早已在驾驶座坐好,发动车子往程西惟的小公寓开去。 四十分钟后,车子到了公寓楼下。 下车前,程西惟想起刚才孟景忱的问题,又说:“我姐妹有事,所以你自己先回去吧。至于你刚才提的那个问题,其实我现在也想不好。孟景忱,我们顺其自然吧。” 不等孟景忱反应过来,她已经开门下车。 孟景忱想起发小的嘱托,赶紧又叫住她,说道:“对了,方便给纪修跟何羡拉个线吗?” 程西惟回头,一脸遗憾:“不好意思,你们来晚了。羡羡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跑去。 孟景忱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没良心,就这么扔下他直接跑了。 他想起有次纪修很羡慕地对他说:“老孟,永远被人摆在第一位是什么感觉啊,你给我说说。” 孟景忱却一脸茫然:“怎么会有人永远被摆在第一位?” 然后纪修就“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语气:“程西惟什么都听你的,别的什么事都不管,永远追着你跑,这还不叫把你摆在第一位?” 凡事都是有了落差才能有所感觉,就好像今晚程西惟为了闺蜜扔下他跑了,孟景忱才突然意识到,以前的程西惟真的把全世界都给了他。 放在车前的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一下。 孟景忱拿过手机一看,孟朵已经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因为手机调了静音,他都没接到。 之后,孟朵又给他发了微信,问他 ——你跟程西惟在一起? ——你们在宁城卫视小年夜演唱会现场? ——我在直播上看到镜头扫过你们了。 孟景忱掐了掐眉心。 孟朵真是把“长姐如母”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只是,她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即使是亲姐弟,也需要设立边界感。 孟朵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苏敏已经回来了,趁过几天休假,我安排你们一起吃个饭吧。” 第三十二章 程西惟把何羡带上楼。 在电梯里的几分钟里,她知道了今天一早何羡花四个小时开车回到老家,然后晚上又花四小时开车回到宁城。而呆在老家的那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是何羡这二十几年来最难堪的时光。 进了屋,程西惟拿了一套没穿过的睡衣让何羡去洗澡。等洗完澡出来,何羡问她:“我刚刚看到是狗男人送你回来的,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程西惟大方道:“狗男人哪有姐妹重要。” 何羡这才放了心,等程西惟也洗完澡出来,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开始了今天的夜谈。 何羡告诉程西惟,她回老家之前真的以为是因为妹妹带了男朋友回家,家里急着回去让她一起认亲。 可没想到,回去之后,就是个鸿门宴。 还不到吃晚饭,何羡妈妈就对她说:“羡羡,你妹妹马上要结婚了,可婚房还没着落。我跟你爸一辈子也没攒几个钱,你赚钱多,你给你妹妹补贴点。” 自从何羡写小说赚了点钱,她的父母就以各种理由,断断续续从她这里拿走了几十万,全都补贴给了在国企做临时工的妹妹。 程西惟一听何羡父母还惦记着拿何羡赚的钱给妹妹买房子,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你刚毕业穷得揭不开锅时,他们补贴你了吗?你在外面租房子,白天上班晚上熬夜码字的时候,他们心疼你了吗?你落魄的时候,他们骂你没出息,还说没有好工作没有结婚的女人都是失败的女人;你赚了钱,又开始摆出一副我生了你你就是我的私有财产的嘴脸,好像不从你这儿拿点钱他们就亏了!要不要脸啊!” 何羡怀里抱着程西惟的玩具大熊,她转了个身,对着程西惟:“西西,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程西惟气咻咻的:“对,你一定是某个富豪流落在民间的大千金,就你父母那种素质,怎么可能生得出你这么聪明又有本事的女孩!” 何羡揪了揪程西惟的袖子:“西西,我说真的。” 程西惟说:“我也说真的。” 这么多年,她对何羡家里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 何羡家里两姐妹,从小就被父母区别对待,何羡什么事都得让着妹妹。和很多中国家庭一样,何羡的父亲在家里永远缺位,何羡的母亲是个因为感情得不到寄托且没有安全感,于是很容易歇斯底里的女人。 何羡从小到大,莫名其妙就被妈妈咒骂,骂她丑、骂她蠢、骂她没出息、骂她不能大学刚毕业就给家里带来大把大把的钱。 何羡毕业后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何羡妈妈天天当着她的面算她又吃了家里多少饭。在一次吃饭时,何羡妈妈摔了碗歇斯底里地骂何羡“养孩子不能回本你活着有什么用”之后,何羡就彻底搬出了那个家。 只不过,何羡的妹妹就是另一个待遇了,从小什么东西都是妹妹先挑,什么都要让着妹妹。 有次趁家里气氛不错,何羡倒是表达过一次不满。结果何羡妈妈说:“因为从小到大对你太严厉了,导致你跟我们不亲,所以我们要补偿这份亏欠,不想你妹妹重蹈你的覆辙。” 当时程西惟知道后,气得要命。她对何羡说:“这哪是补偿亏欠,分明就是大号练坏了赶紧练个小号,最终弥补的不是你也不是你妹,而是他们内心的不安。” 有次家里气氛不太好,何羡也硬着头皮提出父母对两姐妹不公平的问题。然后何羡妈妈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吼:“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不回报我们,还计较我们对你不好!一家人你算得这么清有没有良心!你妹妹比你小,你当然应该让着她!谁告诉你小的那个有什么,就该给大的也准备什么?!信不信我一巴掌打死你!” 程西惟一直觉得,以何羡父母那种资质绝对生不出何羡这样能靠才华吃饭的女孩子。可后来她见过何羡父母一次,很可惜,那明显的五官特征遗传,完美地证明了何羡的确是他们亲生的。 何羡刚从家里搬出来那会儿,穷得吃不起饭,是程西惟天天给她点外卖吃。后来何羡写书红了,拿到第一笔百万版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那个小县城,到宁城按揭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只不过依然逃不开把她视为自己私有财产的父母,他们疯狂地从何羡这里拿钱补贴小女儿,又疯狂地对何羡的生活指手画脚安排相亲对象,每次都以死相逼。 程西惟问何羡:“他们这次是要上吊还是喝农药啊?” 何羡仰身看着天花板,吸了吸鼻子说:“他们找了一帮亲戚来家里,轮番骂我不知感恩,不孝顺父母,赚了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她说着,扯了扯嘴角,“西西我跟你说,有个我都不知道是谁的亲戚骂得都上头了,对我父母说,这种女儿生了也是白生,以后一定不会孝敬你们,你们以后要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指望不上她了!” 程西惟想了想说:“羡羡,把你那套房子卖了,重新买一套吧。换个他们找不到的小区。” 何羡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程西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一时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程西惟对何羡说:“羡羡,春节你跟我一块儿去石林雅苑过吧。” 何羡点了点头:“也好,外婆最近身体好吗?” 程西惟笑道:“好得很,最近还迷上了追星,疯狂地在微博上给常国栋砸钱打榜。” 何羡跟着笑了起来,之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 程西惟看出她眉宇间的烦躁,不由问了一句:“羡羡,你是不是在等谁的电话?” 何羡坐在沙发上,怀里塞着抱枕,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问程西惟:“西西,你觉得一个人突然失联,意味着什么?” 程西惟一下子反应过来,说道:“如果是男朋友,你是写言情小说的,道理你比我懂。” 何羡垂下头,不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看着她:“你有实践经验,你应该更清楚。” 说完,她忽然叹了口气,她知道,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程西惟坐到她身边问道:“是上回你说春节之后要带来给我们看的男人吗?” 何羡点了点头,想了想,扯扯嘴角:“不过我感觉应该不用带来给你们看了。” 她说着,把她跟那个叫林绪的男人的故事讲给程西惟听,从当时程西惟住院,她与林绪在医院偶遇,讲到两人因为有共同的偶像,又聊得十分投机,一直到林绪与她确立了关系。 何羡说:“我以为我遇到了灵魂伴侣。” 程西惟问她:“多久联系不上了?” 何羡说:“从接近年关开始吧,一开始还有回复,这几天就像死了一样,彻底没回复了。” 程西惟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安慰她:“不然再看看吧,万一真的有什么事。” 何羡点了点头。 晚上到了石林雅苑,还真给她等来了林绪的微信。微信上,林绪告诉她,这几天都在国外出差,网络不太好,所以不能及时回复。 何羡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她拿着手机一脸欣慰地跟程西惟说:“西西,原来他真的有事。” 程西惟看了她一眼。 原来不管平时对爱情看得有多透彻,文字有多犀利,可真遇到了爱情,还是会输得一塌糊涂。 ** 孟景忱今天回臣鹿路父母家,孟朵一家也到了。 吃完饭,孟朵就开始在他耳边念叨:“景忱,跟苏敏吃饭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孟景忱一下子没了胃口,他把刚刚拿起来的橘子扔回果盘,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耐:“孟朵,你能管好你的家事,别来插手我的事吗?” 一旁连巧织也跟着帮腔:“是啊朵朵,景忱过了年都三十了,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你老想给他和那个苏敏拉线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跟西西最近缓和了不少。” 孟朵强势地看向妈妈连巧织:“妈,你什么都不懂就别乱说话。苏敏那样的女孩子才真正适合景忱。” 连巧织一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女儿争辩,索性去找孟朝夕商量春节走亲戚的计划。 孟景忱不忍心跟孟朵说重话,可也不想面对孟朵的咄咄逼人,干脆起身往阳台走去。 阳台上,陆殷正陪陆甜甜玩。 孟景忱过去的时候,陆甜甜正吵着要玩爸爸的手机。陆殷斜倚着阳台护栏,笑得一脸春意地在回信息,心不在焉地安抚女儿:“好好好,等等啊,乖……” 都是男人,孟景忱一见陆殷这状态就知道他在干什么。趁陆殷还没反应过来,孟景忱大步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果然屏幕上显示一整页腻歪情话。 孟景忱眸光骤冷。 陆殷一下子也慌了神,下意识地把陆甜甜当成挡箭牌:“景忱,甜甜还要玩手机呢。” 孟景忱朝客厅独自看电视的孟朵看了一眼,虽然压低了声音,却毫不掩饰严厉:“别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陆殷解释:“真的只是聊天,聊天而已……” 男人一旦试图为出轨作掩饰,就会显得无比油腻。 要不是不想伤害孟朵的骄傲,孟景忱早就把陆殷揍到地上。 “小舅舅,我要玩手机。”陆甜甜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孟景忱眉宇间闪过一丝柔软,他把手机扔给陆殷,随后弯身抱起陆甜甜:“甜甜,舅舅给你买了乐高,我们一起去玩乐高好不好?” 在陆甜甜的欢呼声中,孟景忱把她抱回了客厅。孟朵接过女儿,见弟弟从储物间找来一箱乐高,不由嗔怪:“她是女孩子,怎么给她买这种男孩子玩的东西?” 孟景忱看她一眼,说道:“谁规定了女孩子应该做什么,男孩子应该做什么?”他说着,又看向陆甜甜,“甜甜,你说对不对?” 这边话音刚落,忽然父母卧室里传出争吵。 孟景忱和孟朵对视一眼,赶紧过去。到了门口,就听孟朝夕嘲讽地说道:“就你娘家那些穷光蛋,过年让他们来吃饭都是看得起他们。还想让我带着东西上门拜访,别做梦了!” 孟景忱垂着的手突然紧握成拳,下一秒,他就推门走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孟朵怕孟景忱失控,连忙把陆甜甜塞给闻声赶来的陆殷,然后上前拽住孟景忱。 “景忱,有话好好说。”她抢在孟景忱前面进了屋里,返身把他堵在门外。 孟景忱神色肃杀。 这些年来,他在外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静,所有与他有商业合作的人都知道,孟氏集团的孟总性子沉稳,说一不二。 可偏偏,他的沉稳在面对自己的家庭时,却经常一次又一次的崩塌。 屋内的孟朝夕这会儿看到孟景忱的神色,一时也有些讪讪,却还是梗着脖子故作强硬:“我就是一时嘴快,怎么了?!” 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闹出动静。 连巧织也过来劝孟景忱:“景忱,算了算了。” 孟景忱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怒气一点点散去,随后他转身拎起外套,阔步往外面走去。 连巧织不放心,正要追出去,孟朵却一把拦住她:“妈,你知道景忱的性子,你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连巧织自责道:“都怪我。”说完,她又看了站在屋内生闷气的孟朝夕一眼,神色带着责怪。 孟朝夕趁孟景忱不在,叉着腰道:“他是我儿子,还想打我不成?” 连巧织叹了口气,孟朵也瞪了孟朝夕一眼,两人一起去了客厅。 屋外寒风瑟瑟,春节期间,宁城全城禁止放烟花,难免少了一点过年的气氛。 孟景忱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寒风渐渐吹散冲上他脑门的怒火。他站到路灯下,点了支烟却也没抽,等烟燃尽,一些往事便在他心里重演了一遍。 孟朝夕年轻时是个木匠,后来转做木材生意才有了孟氏木业。连巧织娘家贫苦,在孟朝夕的事业上无法提供任何经济支持,因此时常被孟朝夕鄙夷。 这份鄙夷,连带着转移到了孟景忱和孟朵身上,因为他们是从连巧织肚子里爬出来的。 在孟景忱十二岁那年,孟氏木业资金链出现过一次重大问题,孟朝夕被高利贷追债,自己躲了,孟景忱却被追债的绑走,用来威胁孟朝夕。 那是孟景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他听到绑架他的两个人说:“孟朝夕那狗东西,直接放话有本事弄死他儿子,真是……” 两个男人后面咒骂了一些脏话,孟景忱被黑布蒙着眼睛,但耳朵没有失聪,两个男人的对话不仅落进他的耳朵,更刻在了他的心上。 后来他自己趁两个男人不注意跑了出去,那是一片野地,荒草丛生。十二岁的孟景忱根本找不到方向,只能凭感觉乱跑。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程夏,跟着夏令营出来培养吃苦耐劳精神的程夏。当时程夏对他说:“小哥哥你快跑,我帮你引开他们。” 孟景忱那时候不知道程夏的名字,却记住了她腕上戴的金手镯,刻着两个“X”。 所以,当程西惟组乐队跟他表白完,他从保卫处把她带出来,看到她金手镯上的两个“X”,真觉得缘分是那样奇妙。(对应第二十四章 ) 直到后来程西惟带他认识了“那边”的家人。 孟景忱知道真相的当时,又觉得虽然是阴差阳错,可也是喜结良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程西惟,他忽然就感觉心里面空了一块,急切地想要找什么东西填补。 司机已经放假回家。 孟景忱小时候吃过苦,事业发展初期也满满不易,所以即使这几年事业如日中天,却依然对身边的员工抱着最大的善意。 孟景忱摸了摸口袋,钥匙在袋子里。他扔掉烟头之后,便去了车库,不一会儿就开着他的揽胜一路往石林雅苑而去。 车子停到楼下,孟景忱从车内出来。小区里到处都挂起了红灯笼,朝上望去,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孟景忱看着六楼的那扇窗户,心中的那个破洞好像也慢慢地填平了。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一,程西惟这边一大早就收到了满满一手机的祝福信息。其中有一条是《国乐盛典》节目组发来的,除了恭贺新春之外,顺便提醒她初七就要恢复录制。 程西惟退出微信,洗漱完之后走出房间。 何羡一大早就起来跟外婆一起洗菜了。保姆李姐也已回家过年,所以今天家里就她们三个。 程西惟过去一块儿帮忙。 昨天带何羡一起过来的时候,程西惟就跟外婆讲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因此外婆看着何羡就一脸心疼。 这会儿程西惟过去,就听外婆在跟何羡说:“小何啊,以后没事可以常过来看看外婆,西西不在也没关系。外婆带你一起上微博打榜啊,对了,你喜欢哪个明星?” 何羡说她喜欢三小只。 然后一老两小就开始聊当红的几个明星。 中午吃过饭,外婆约了她几个老姐妹一起听戏。 何羡再一次陷入时而开心时而惴惴不安的状态,就连程西惟拉她一起去博览中心逛画展她都提不起精神。 没办法,程西惟只好一个人去了。 这次画展是公益性质,拍卖所得的金额都将作为善款捐给希望工程,因此虽然是大年初一,但画展上人气还是很旺。 程西惟逛了一圈,买下两幅画,不是什么名家作品,所以价格不高,一共三十几万。 正跟工作人员交代这两幅画送到哪里,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中年女声:“西西,是你吗?” 程西惟回头一看,只见向未晞陪同他妈妈傅玉珠站在那里,说话的正是傅玉珠。 当年许黎去世,程西惟一度成为没有妈妈的小孩,是傅玉珠分给她母爱,才没让她的世界彻底灰暗。 程西惟连忙上前打招呼:“阿姨,你回国了?” 傅玉珠是知名大提琴演奏家,从年中开始就在做世界巡演。之前程西惟看她朋友圈都是巡演的进程,还以为她过年赶不回来。 傅玉珠浑身上下散发着知性气质,她点点头对程西惟说:“你也在看画?” 程西惟指指旁边已经打包好的两幅画,笑道:“刚刚买了两幅。” 傅玉珠看了一眼旁边莫名沉默的儿子向未晞,道:“难得这么巧,不如我们一起喝杯茶?” 程西惟笑着同意了,顺便也看了向未晞一眼。 真是奇怪,她总觉得向未晞从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就怪怪的。 事实上,向未晞的确怪怪的,从偶遇程西惟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有种无法面对她的感觉。 男人的下半身虽然不受大脑控制,可一旦大脑夺回主导权,那些难堪便也一下子涌上心头。 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对程西惟那丝诡异的愧疚感。 三人进了茶楼,今天初一,茶楼只有零星几个员工在值班。 他们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上来沏茶。 傅玉珠目光在对面的程西惟脸上转了一圈,又瞥瞥一旁的向未晞。 她一直知道自己儿子对程西惟的心思,只是当年程西惟突然结婚,一下子把所有的机会都堵死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又恢复了单身。 傅玉珠为人开明,对程西惟又一直印象不错,所以就有心为自己儿子创造点机会。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不冷场的儿子今天却突然变成了哑巴。傅玉珠没办法,只好亲自出手拉这条线。 她等倒茶的小姑娘下去后,笑着对程西惟说:“西西,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去鸡鸣寺求签怎么样?” 向未晞一听妈妈的话,就知道她的目的,一时屏息。 他既怕程西惟答应,又害怕她不答应。 程西惟也听出了傅玉珠的意思,只是她这边早已经拒绝了向未晞,自然也不会平白地让傅玉珠继续抱着虚无的希望。 她抚着茶杯,想了想,一脸歉意地说:“阿姨,春节期间可能不行。”她默了默,又说,“初七之后又要开始录节目,可能要到四月才能有时间。” 傅玉珠有些失望,想了想,正准备再找个其他什么理由,向未晞终于开了口。 “妈,西西正在事业上升期,很难有时间。你要是想去求签,下次我跟你一起过去。” 傅玉珠不解地看向向未晞。 向未晞眸光闪动,但不一会儿,他的眼神里就露出一丝坚定。 母子连心,傅玉珠一下子读懂了他的眼神——这件事你别插手。 傅玉珠只能作罢,接下来的时间,她又跟程西惟聊了聊往后的个人发展计划,等到日薄西山,三人才一起下楼,朝外面走去。 这茶馆是个纯中式的装潢,从大堂出去有条门槛。 程西惟一时没注意,一脚绊在了门槛上,眼看着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却不想,身边一条有力的胳膊一把捞过了她,顺着惯性,她直直地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门槛外面就是冷风,里面是暖气,在冷热交加中,程西惟听到了对方胸膛下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傅玉珠紧张得第一时间问她:“西西,没事吧?” 程西惟回过神,连忙从向未晞怀中退了出来,眼里的尴尬快要溢出来。 她先是对傅玉珠说:“没事。”然后又抬头看着向未晞,扯了个笑,“未晞,谢谢你啊。” 向未晞看着她僵硬的笑脸,只觉得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这个笑掐灭。 她的笑里,只有尴尬,没有一丝害羞。 她真的,一点都没为他动心。 向未晞忽然满心苍凉。 茶楼对面的玻璃橱窗外,纪修推了怔怔出神的孟景忱一把:“老孟,看什么呢?” 说完,他顺着孟景忱的目光看去,隔着街上的人群,看到了对面的程西惟:“咦,那不是西西吗?真巧啊!” 孟景忱没出声。 可不就是这么巧吗! 第三十四章 孟景忱因为孟朝夕的事情绪不佳,今天找了纪修一起到击剑馆练习。 纪修一边抱怨他大过年地没事找事,可挂了电话,还是麻溜地出来了。 没办法,谁叫孟景忱是他发小,他只要听孟景忱说一个字,就能发现他心情不好。 所幸击剑馆大年初一还在坚强地照常营业,虽然孟景忱的教练不在,但纪修水平不差,两人来了三局,也算酣畅淋漓。 纪修摘下护具,头发像被雨淋了似的,他把头发往后一捋,问孟景忱:“老孟,怎么的,又跟西西吵架了?” 孟景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摘下护具的那一刻,一缕濡湿的额发挂到他的眼皮上。他拿起旁边矮凳上的大毛巾随意抹了一把脸,白皙而深邃的面庞泛起一丝红。 他开口:“是孟朝夕。” 纪修哦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从小跟孟景忱一块儿长大,孟景忱跟他老爸之间的纠葛,纪修一清二楚。 只是,他一直觉得,这种父子之间的问题永远是一个难以填平的坑,除了让岁月这把沙慢慢掩埋,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纪修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等会儿我陪你去喝酒。”他说着,又问孟景忱,“对了,你跟西西最近怎么样了?” 提到程西惟,孟景忱又有点头疼。 他想起小年夜那天,自己跟程西惟说重新开始好不好,可程西惟怎么回答他的呢? 她说,顺其自然。 好一个顺其自然。 孟景忱一想起这四个字,心中就像装了一扇破洞了的窗户,不管他怎样努力关上窗户,可那瑟瑟寒风还是从洞里钻进来,紧紧地挨着他的脖子。 “就那样吧。”孟景忱说完,脱下练习服往浴室走去。 纪修算是明白了他心情不佳的本质原因,想了想,他又追上去:“哎,那我托你那事儿呢?程西惟的闺蜜,何羡。” 孟景忱头也不回:“你来晚了,人家有男朋友了。” 纪修一阵失落,过了会儿,又上前勾住孟景忱的肩膀:“老孟,你说咱们要不要趁春节去庙里求个姻缘签什么的?” 孟景忱嫌弃地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扭头问纪修:“最近一直在陪你奶奶?” “你怎么知道?”纪修纳闷。 孟景忱勾勾嘴角,纪修奶奶信佛,从他认识纪修那天起,纪修奶奶就常常奔波于求签、捐功德之类的事。 以前孟景忱不信这些,可跟程西惟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忽然觉得是不是真的冥冥之中有玄学,等哪天有空,他真的应该去求个姻缘签。 当然,不是跟纪修一起去。毕竟两个大男人结伴求姻缘,难免显得性取向不明。 只不过,这边孟景忱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去求个姻缘签,结果一到了街上,对面茶楼门口的程西惟就用行动告诉他——你的确应该去求签了。 程西惟没看到他,他却已经将一把抱住程西惟的人迅速打量了一遍。 因为文瀚教育的上市,孟景忱跟向未晞一直有工作上的来往。只是两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在工作场合,一直保持着愉快又体面的合作。 纪修在一旁推了推他:“那不是西西吗?真巧啊!”他顿了顿,又道,“旁边那个男人是谁,还有那个贵妇。” 孟景忱吐出一口浊气,忽然又想拽着纪修回去再来两局。 他神色沉静,可语气中却难掩郁郁:“不知道,走吧。” ** 这边程西惟跟向未晞和傅玉珠分开之后,就径直回了石林雅苑。她一进门,何羡就告诉她刚刚送来了两幅画。 程西惟点了点头,脑中却想起刚才茶楼门口,向未晞为了护住她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身体最诚实,对没有男女之情的异性接触,除了尴尬和不舒服之外,还有种强烈的抗拒,即使对方是她发小。 她不由想起演唱会那天跟孟景忱的拥抱,舒适而惬意,就像突然找到了归属感。 因为想到孟景忱,程西惟突然发现自从小年夜那天分开,孟景忱到今天都没联系她,甚至连条祝福信息都没有。 这狗男人,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跟她重新开始。 这是要重新开始的样子吗? 旁边的何羡此时跟林绪联系上了,脸上洋溢着荡漾的笑。 程西惟正因为孟景忱引发的小情绪烦恼,这会儿见何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便坏兮兮地过去搞破坏。 她趁何羡不注意,一把抢过她的手机高高举起:“羡羡,有男朋友就不理闺蜜,有点说不过去啊!” 何羡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抢手机,一边还讨好她:“你先把手机给我,等我聊完再陪你,乖。” 两人踩着沙发闹了一阵,程西惟终于把手机还给她。 屏幕上刚好是林绪发来的照片,阳光沙滩,还有摆盘精致的甜品台。照片最下方有半只银勺,背朝上搁置在铺了白色餐布的桌面上。 林绪告诉何羡:“刚结束巴西的工作,跟客户一起用餐。” 程西惟坐在何羡旁边,一起看林绪发来的照片。 何羡大概真是喜欢死了林绪,她不仅点开大图,还一脸甜蜜笑容地把图片继续拉大,然后角角落落地仔细看,好像见图如见人一样。 程西惟啧啧两声,终于说出了缠绕心中已久的感想:“没想到你平时写的小说里,把爱情分析得那么理性透彻,可真谈起恋爱来,还是跟所有陷入爱情的女孩子一样。” 何羡笑嘻嘻地看着手机上拉大的图片:“可能爱情会让人上头?” 程西惟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 她又瞥了何羡的手机屏幕一眼,忽然视线被勺子上一个模糊倒影吸引。 “等等等等,”她拍拍何羡肩膀,脑袋凑过去,伸手把照片往上一拉,“他是跟女同事一起出差巴西的?” 何羡疑惑:“没有啊,只有他一个人。” 程西惟指着勺子上的倒影:“这个侧脸一看就是个中国女人。” 何羡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勺子上倒映着绑着高马尾的中国女人侧脸。 她下意识地跟程西惟对视一眼,程西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才道:“不然问问他?” 何羡心中却泛起忐忑,抿着唇,半晌才在微信上问林绪:“只有你一个中国人,其他全是巴西客户公司的员工?” 林绪很快回复她:“是的。” 何羡脸色一僵。 程西惟见何羡沉默地放下手机,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多此一举。她看着何羡,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羡羡……” 何羡回神,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跟林绪聊天时的兴奋。她看向程西惟,这才说:“西西,不关你的事。” 程西惟这才放下心,想了想,又提意见:“不然,等他回来你再当面跟他谈谈?” 何羡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她又想起些什么,对程西惟说:“其实他总是很忙,经常抽不出时间来陪我。” 程西惟张了张嘴,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当初孟景忱也很忙,也经常抽不出时间陪她。 一旦男人总是很忙很忙,女人难免就东想西想,尤其是当她看到随着孟景忱事业越做越大,不时有小明星贴着他蹭热度上热搜。 即使孟景忱每次都跟她解释,都是应酬实在推不掉。可到了后面,她还是朝孟景忱吼了一句:“你再忙能忙过国家主席?!有时间上热搜怎么没时间陪陪你老婆?!” 然后孟景忱就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边程西惟跟何羡正相顾无言,远在普吉岛的艾草在群里发消息过来:“姐妹们,我初四就到宁城了,有什么节目赶紧安排起来吧!” 何羡正凄风苦雨,没精神搭理艾草。 程西惟看了何羡一眼,在群里回复艾草:“酒吧走起,放松身心。” 艾草很快发来一个小女孩点头的表情包。 程西惟正要掐灭屏幕,冷不防又进来一条新消息。 是孟景忱。 程西惟一颗心顿时落到实处,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人,现在才知道来找我!” 孟景忱给她发了个大红包,等程西惟接收之后,又发来语音:“西西,过年开心吗,有没有跟闺蜜一起出去玩?” 他的声音透过手机扩音器传出,莫名带着一丝轻飘飘的试探。 程西惟顿时满脑子问号,他明明知道她春节期间的安排,为什么还问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打字告诉他:“开心,呆在家里没出去。” 孟景忱很快发来回复:“今天阳光挺好,没出去走走?” 程西惟眼睛一眯,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可她还是通过这几个字感受到了他的意图。 这狗男人,是在打探她的行踪? 程西惟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回复他:“下午出去看画展,顺便跟熟人喝了杯茶。” “哦,哪个熟人,我认不认识?” 不过,还不等她回答,孟景忱已经飞快地把上面那句话撤了回去。前后不过几秒钟。 程西惟:…… 紧接着,聊天框上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程西惟等了一会儿,孟景忱才终于发了一条新的过来:“西西,其实我下午看见你了。” 程西惟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在心里发出一声爆笑。 所以,他是看见她跟向未晞在一起,特地绕着圈子来问她? 程西惟看了眼时间,距离她跟向未晞和傅玉珠分开,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这狗男人还真能憋。 真是……好大的醋味啊! 第三十五章 程西惟想了想,捞过一个抱枕往颈后一垫,躺在沙发上,翘着脚开始回复孟景忱的信息。 “其实我跟他们只是偶遇,向未晞的妈妈小时候对我”…… 打完这几个字,程西惟脑中突然飞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啊! 凭什么都离婚了,她还要向他汇报自己的行踪? 她不过是跟发小以及发小的妈妈偶遇,然后一起喝了杯茶。更何况,她跟孟景忱现在没有任何法律以及道德上的关系,她干嘛还巴巴地跟他解释? 当年孟景忱在外应酬,被小明星捆绑上热搜的时候,他在她的追问下说了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西西,你别多想,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和忠诚。” 他说:“西西,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你只要在我给你打造的花园里做我的公主就好。” 瞧瞧,那些绯闻都快把她的天堂毁了,他却盖了一座小花园让她当成是整个世界不要想东想西,还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爱。 这么一想,程西惟顿时把刚才打好的一行字一个一个删除,然后回复他:“是向未晞跟他妈妈,向未晞还是文瀚教育的项目负责人呢,你应该也很熟的。” 然后,程西惟就再也没收到孟景忱的回复了。 手机另一边的孟景忱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程西惟。 他真想告诉程西惟,对没错,我不但工作上跟向未晞很熟,还知道他一直想挖我墙角呢! 可转念一想,以现在他跟程西惟的关系,他又有什么立场跟程西惟说这些话? 孟景忱在客厅转了一圈。 这个曾经属于他和程西惟的小家,一切都还维持着他们离婚前的样子——北欧风的装潢和家具,包括沙发上程西惟当年买的那堆色彩浓烈的抱枕、餐桌上墨绿色的桌布、楼梯下那只藏青蓝的小木凳…… 他对这些颜色搭配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可程西惟不一样,挑这些小东西时,一口一个“高饱和度”“撞色”。 这些年,孟景忱一直在事业中奔波,他以为他早已忘记了这些小细节,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些点点滴滴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只需稍稍撩拨,就能触景生情。 这套房子的角角落落都是他和程西惟的独家记忆,他们在沙发上一起看过电视、在花园里接过吻、还在厨房的琉璃台上做过爱…… 回忆忽然侵袭了他的大脑,孟景忱没由来一阵憋闷。他直接去车库,开了那辆大G出去。 外面温度很低,宁城市中心到处可见的红灯笼和彩色霓虹,也无法驱散这夜的寒冷。 车内却莫名闷得很,孟景忱扯扯领口,降下了一点窗,寒风从窗户缝灌入,顿时让他想起一些往事。 那时他还在事业上升期,生活被各种应酬占据。生意场上一贯如此,凡是应酬就少不了女人,清纯女学生、知名交际花、美貌小明星……孟景忱有时候觉得,那几年他怕是看遍了燕瘦环肥。 名利场的污浊虽没让他踏入泥潭,可随之而来的小麻烦却也不少。今天是这个小网红试图自荐枕席,明天是那个小明星捆绑营销,过两天又是哪位名媛放话追求…… 程西惟为此无数次地质问他,可当时的他却只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因此每次都只是轻描淡写地让程西惟不要多想。 现在想想,他是多么残忍! 光是一个向未晞,他就受不了;可当年程西惟所承受的,却是无数个“向未晞”。 而他对程西惟的所有承诺,却需要程西惟实实在在地背负重担。 时间过了很久,车子终于开进石林雅苑。孟景忱停好车,抬头从车窗里望出去,看向六楼那扇明亮的窗户。 ** 程西惟等了一会儿也没再收到孟景忱的消息,干脆起来跟何羡一起准备晚饭。 外婆给她发来语音,告诉她晚上跟老姐妹一起吃了,吃完饭老姐妹的孙子会送她回来。 程西惟跟何羡就简单吃了一点。 何羡因为林绪的事,胃口不佳,无精打采地扒了几口饭,就再也绷不住情绪,丧着脸对程西惟说:“西西,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 程西惟点了点头。 等她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大门滴地一声,她回头去看,是外婆回来了。 大概因为刚刚跟老姐妹聚过,外婆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她身上穿了大红色唐装,一头护理得宜的花白“奶奶烫”,进门就四处张望了一圈。 程西惟以为她在找何羡,便解释:“外婆,羡羡刚刚说困了,先回房睡了。” 外婆脸上浮起疑惑:“景忱没上来?他的车在楼下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去阳台转了一圈,一副找孟景忱的样子。 程西惟愣了一下。 孟景忱居然在楼下? 她趿着拖鞋跑向阳台。 楼下,一个颀长身影斜倚在车边。过了一会儿,那身影微动,从车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下一秒,就有一束小小的淡蓝色火苗在夜风中颤巍巍地燃起。 淡蓝色火苗熄灭之后,剩下一个橘黄色带着红心的小火星,在夜色中一明一灭。 程西惟看了他一会儿,正腹诽他大晚上装深沉,来她楼下抽烟。忽然,那人像是有感应般,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程西惟:…… 外婆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那不是景忱吗,原来他一直在楼下。西西啊,快让他上来,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不好。” 程西惟有点不情愿地撒娇:“外婆……” 外婆嗔怪:“你这孩子,我是故意为难你吗?” 程西惟不说话了,她知道外婆是为她好,只是这种逮着机会就撮合的刻意,莫名让她压力山大。 她只怕万一又让外婆陪她难过第二次。 程西惟看着外婆眼里的热忱,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好慢吞吞地往玄关走去,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去楼下找他吧。” 到了楼下,孟景忱已经把烟扔了,只是身上清冽的烟草味还没散去。 程西惟走到他跟前,装模作样地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孟景忱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回来,只是每当心潮翻涌的时候,他总是想见见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程西惟的脸上,顿了顿,才说:“想你了。” 只有三个字,也许是因为站在寒风里太久,他的声音也像是带着寒意,莫名清冷。 孟景忱也发现了,轻嗽了一声。 程西惟心脏颤动一下,像是被一只手猛地往下一拽。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今晚的孟景忱身上带着一丝无言的别扭,明明看上去有许多话想说,可偏偏只用那双深沉的眸子凝视着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你来多久了?”程西惟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又问了一句。 孟景忱说:“也没多久。” 程西惟抬头看他乌黑的发顶,他的发顶凝了一层雾,雾沾到发丝又变成水。在雾与水之间,隔着她不知情的分分秒秒。 她问他:“冷不冷?” 孟景忱没说话,点了点头,嘴边轻轻呵出白气。 他身后的树枝上不知何时结了霜,白白的薄薄的一层。 程西惟的目光从那层霜上收回,又对上孟景忱的眼睛:“那你怎么不上楼,等着我来接你吗?” 结果孟景忱还真诚实,居然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西惟:…… 孟景忱注视着她,沉声说:“本来想上去,但又怕你看到我不高兴。后来外婆走过,我又怕外婆拽着我上去,又惹你不高兴。” 程西惟真不知道那个一向干脆利落,连解释都不屑的孟景忱,现在怎么这么多话。 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 对啊,他都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了! 这么一想,程西惟就为他的反常找到了理由。 她瞥了孟景忱一眼,撇撇嘴道:“老说我不高兴不高兴,难道你是没头脑吗?” 孟景忱一愣,随即嗤地轻笑出声。 程西惟也反应过来,没头脑和不高兴,往宽泛了说,也是一对CP呢。 这狗男人,又让他占便宜了! 程西惟在他胸口戳了一下,黑色的毛呢大衣上也带着点潮湿。她收回手,反手背到身后,悄悄搓了搓指尖,搓去上面的濡湿。 “上去吧,你不冷,我还怕冻感冒呢。”她快速地对孟景忱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朝楼里走。 孟景忱跟在她后面进了电梯,上行电梯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密闭的空间莫名让人尴尬。 程西惟看着电梯墙上的倒影,想了想,还是跟孟景忱解释了一句:“我只是碰巧遇到向未晞和他妈妈,小时候他妈妈对我很好的。” 原以为孟景忱即使不说一句“知道了”,也会轻轻地嗯一声。却不想,等她说完,孟景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西惟下意识地侧眸瞧他,只见他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居然在她解释的时候走神?! 程西惟差点气炸,恰好电梯门开,她气哼哼地,抢先一脚跨出电梯。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孟景忱低沉的声音:“西西,对不起。” 程西惟一听他道歉,顿时嚣张起来,返身对他说:“知道我在跟你解释还走神,你的确应该跟我说对不起。” 孟景忱一愣,像是没get到她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后才说:“对,这也是我该跟你道歉的事。” 程西惟:……? 所以他刚才的对不起,不是为她说的事道歉,那他在道歉什么? 像是看穿她的疑惑,孟景忱眸光低垂,眼里像有散不开的雾:“西西,我为过去每一次让你产生不安和怀疑道歉;为每一次面对你的不安和怀疑时,我的不耐和敷衍道歉;也为让你单独承担的那些重量道歉……” 程西惟顿时被他接连三个道歉给道懵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孟景忱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似乎带着渴求。 程西惟回过神,她发现自己的思路忽然被他弄乱了。面对他的突然道歉,过去种种又像跑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回旋。 她想起自己因他所说的不安和怀疑,变成了一个尖刻、疯狂的怨妇。那个丑陋的自己,她至今不愿意想起,更害怕重蹈覆辙。 程西惟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对他的这些道歉说出“没关系”三个字,即使她因为经历了那些事,知道了爱一个人不该放弃自我,爱一个人依然要努力成长,爱一个人也要给彼此留下空间…… 可对于那些让她迅速长大的事,她却依然没办法释怀。因为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不要经历那些伤痛,慢慢长大。 孟景忱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程西惟看向他,笑容热烈,声音带着些许揶揄:“孟景忱,你还学会用排比了。说,最近是不是偷偷看琼瑶小说了?” 孟景忱想回给她一个笑,努力抬了抬嘴角,却发现怎么都抬不起来。 第三十六章 两人各怀心思地进了屋,外婆在客厅里等他们,这会儿正开了电视,在看春晚重播。 整个客厅回荡着春晚的欢声笑语。 孟景忱进去之后,就跟外婆打了个招呼。 外婆笑着跟他招手:“景忱啊,快过来陪外婆坐会儿。刚刚在楼下看到你车子,还以为你上来了呢。早知道我在楼下时就喊你一声了。” 孟景忱下意识地看了程西惟一眼,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在外婆身边坐下。 外婆又去招呼程西惟。 程西惟不想破坏外婆的好心情,只好若无其事地在外婆另一侧坐了下来。门口的玻璃鱼缸上,映出三人身影,看着倒也像和和乐乐的一家人。 外婆不时跟孟景忱聊几句,主旨大约可以概括为“你要多过来坐坐”“我很看好你跟西西的”…… 孟景忱脸上笑,心里苦。 他听着外婆的话,不时又朝程西惟身上瞄一眼,发现她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景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歉道得太过自我,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程西惟的感受,只在乎他自己的情感抒发。 外婆这时候笑呵呵地起身:“哎呀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先回房了,你们再坐会儿。” 说完,她便趿着拖鞋,腿脚利索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程西惟等外婆回屋之后,才扭脸朝孟景忱弯了弯嘴角:“我也困了,你呢?还要再坐会儿吗?” 这明显的逐客令,孟景忱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抿抿唇说:“我也该回去了。” 程西惟起身送他,两人到了玄关,相顾无言。 打开门,孟景忱终于忍不住,又回身看向程西惟:“西西,我又说错话了对不对?” 程西惟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愣。随即她轻笑开来:“景忱,我们顺其自然好吗,不要向我道歉,我会有道德压力的。” 孟景忱莫名觉得嘴唇干涩,他舔了舔唇,这才说:“好,我明白了。” 站在门口目送孟景忱进了电梯之后,程西惟才关上门回身,想了想,又站到阳台,倚着窗口往下看。 过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便从楼里走出,一路走向了停在外面的那辆大G。 车灯亮起,程西惟正准备回房,却见驾驶座车窗降下,孟景忱探出半个身子,朝窗户这边挥了挥手。 程西惟默了默,也跟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往房间走去。 对面外婆的房间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见程西惟面无表情地走来,外婆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跟景忱聊得不愉快啊?” 程西惟摇摇头:“没有,挺好的,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她顿了顿,又道,“外婆,你就别替我担心了,这些事,我自己会把握的。” 外婆叹了口气,干脆打开门出来。走廊的灯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照亮她眼底的慈祥。 她摸了摸程西惟的脑袋:“我以为跟景忱在一起能让你开心,”她抿了抿唇,又说,“如果你不开心,以后外婆再也不会撮合你们了。” 夜半时分情绪总是容易泛滥,程西惟闻言,眼眶一热,倾身抱住外婆略显瘦小的身体。 “外婆,我也害怕你因为我的事失望难过。” 外婆拍着她的后背,笑了起来:“哎哟我的傻囡囡,只要你开心,外婆就开心呀。只要你能开心,不管你单身也好,跟景忱复合也好,或者跟其他人在一起都好……只要你开心。” 程西惟满心动容,跟外婆又聊了几句,她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毕,程西惟躺在床上却失了眠。 原来她真的完美地符合天蝎座的“记仇”属性,不仅对程以良那边,就连对孟景忱也不例外。 她可以跟孟景忱“顺其自然”,却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过去”,尤其是他的道歉,更是让她浑身压抑。因为,她只是把那段痛苦藏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并没有治愈它。 那段让她迅速成长成熟的痛苦,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镌骨铭心的一刀,她感谢能从这道伤痕中重新站起来的自己,却不感谢这道伤痕。 所以,她怎么也没办法对孟景忱的道歉云淡风轻地说出“没关系”三个字。 程西惟想起何羡之前跟她说过“你自己想好还要不要踏进同一个漩涡”。(对应第十八章 ) 她想,她可以跟孟景忱顺其自然,但如果发现迎接她的又是一个漩涡,那她一定会卷起裤腿转身就跑。 这边程西惟辗转到凌晨四点才睡着,另一边孟景忱更是一晚没睡。 所幸有一星期的春节假期,次日早上孟景忱难得放纵自己在床上补眠,快到中午时,却被电话铃声吵醒。 是个陌生号码。 孟景忱对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拧了拧眉,接通之后,一道温柔的女声隔着听筒传来。 “景忱,是我,苏敏。”她不疾不徐地开口,“是朵朵姐把你号码给我的。” 苏敏…… 孟景忱掐掐眉心,从床上坐起。 孟朵的自作主张让他有些烦躁。 孟景忱靠在床头,不给苏敏切入话题的机会,径自说下去:“苏敏,我不知道孟朵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对你的印象就只是高中同班同学。所以很抱歉。” 他说完顿住。 电话那头也传来一瞬间的凝滞,不过下一秒,苏敏轻快的笑声就再次传了过来。 “景忱,你可能误会什么了。”她说,“朵朵姐的确有那方面意思,当然我高中那会儿也确实喜欢过你。不过那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还能把小时候的事当真呢?” 一番话说得轻巧又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孟景忱多想了而已。 孟景忱默了默,沉声道:“为我刚才的没风度向你道歉。” 苏敏轻笑起来,知性又温柔:“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说完,顿了顿,玩笑道,“那接下来我可以说明我这通电话的来意了吗?” “你说。”孟景忱下床,白色棉质T恤下是清晰的肌肉轮廓。他下面穿了一条米色休闲裤,趿上拖鞋之后,他便往楼下走去。 手机里接着传来苏敏的声音:“是这样的景忱,前两天高中班长联系我,说我们班自从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聚过,所以想趁这次春节,办一个同学会。正好我有你的号码,就来问问你。你……不会生气,觉得我打扰你吧?” 最后一句话她问得小心翼翼。 孟景忱一时倒是反省起自己刚刚是不是对她太凶,给她留下了什么阴影。 “没事,你把时间地点发我手机上,我到时候过去。”他说。 苏敏的声线一下子轻松起来:“太好了景忱,我还怕你多想,不愿意过来呢!对了,你的手机号就是你微信吧?我加你,然后微信上发你地址,可以吗?” 孟景忱不以为意:“可以。” 苏敏又跟他道了声谢,然后便挂断了电话,礼貌又不逾矩。 孟景忱不在意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打开冰箱找吃的。这两天保姆回去过年了,回老家前,保姆倒是在冰箱里给他备了点菜。 不过很可惜,孟景忱负手望着冰箱里的菜,完全没有头绪。 他重新把冰箱门关上,突然想起了以前跟程西惟在一起的日子。 程西惟当初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女生,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两人刚住到一起时,经常因为吃饭问题弄得焦头烂额。 后来程西惟倒是学了一手好菜,只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很少在家里吃饭了。 程西惟把爱和时间献给了他和灶边炉台,而他把时间献给了他的事业。 ** 高中同学会最终定在正月初六,纪修也接到了班长的通知,当天跟孟景忱一起过去。 一伙人先是在酒店吃饭,当初的同学少年,如今都已经踏上了各自的轨道。 班长是个炒气氛的好手,虽然在场大部分人从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但包厢内还是因为班长而热闹起来。 晚饭过后,班长提出请大家去他新开的酒吧坐坐。 在场一些早已结婚成家的都婉拒了,最后连带孟景忱和纪修在内,只剩下不到十人。 孟景忱也想躲,可班长早已一把拉住了他:“景忱,咱们班就数你发展得最好,今晚怎么也得给我那酒吧沾点灵气!” 孟景忱没办法,只好拽上纪修一起过去。 苏敏也跟在了他们后面,今晚从吃饭开始,她都没跟孟景忱说上一句话。那天给孟景忱打电话时,孟景忱对她说的话句句在耳。 她忽然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一群人都喝了酒,干脆打车过去。纪修跟孟景忱一辆车,刚上车,纪修就对孟景忱说:“老孟,你跟那个苏敏怎么回事?” 孟景忱因为酒精氤氲,太阳穴有点涨。他手肘撑在车窗上,支着脑袋瞥了纪修一眼,用眼神问他——什么怎么回事? 纪修顺利get到,接着说下去:“赵德跟我说的,说别人请你你都不来,全靠苏敏给你打了电话,你才过来。” 赵德就是他们的班长。 孟景忱脸色一沉:“谁造的谣?” 纪修道:“哎别人造的谣你瞪我干嘛,我可真冤!”他顿了顿,又说,“对了,我看赵德好像有给你跟苏敏拉线的意思,你要是没那方面想法,待会儿可小心点。” 孟景忱揉着额头,真是躲得了孟朵,躲不了赵德。这世上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别人拉红线为乐? 真是吃饱了撑的! 一旁纪修又嘀嘀咕咕说起来:“当时赵德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是造谣,当初你跟西西离婚,搞不好还有苏敏的功劳,你怎么又会因为苏敏一通电话来……” “你说什么?” 孟景忱慢慢坐直了身子,姿态仿佛不在老旧的出租车,而是在他的辉腾后座上。 纪修愣了一下,完了狠狠瞪他一眼:“老孟你这人可真是把发小的话当放屁啊!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苏敏有一年回国,找西西一起吃饭了吗?” 孟景忱掐掐眉心,这才想起纪修的确跟他说过这么一回事。只是他那时从来都不觉得这种事会影响他跟程西惟的夫妻关系,毕竟他自认问心无愧。 可他现在才知道,他问心无愧,不代表程西惟不会如鲠在喉。水滴石穿的力量,有时候比惊涛骇浪更可怕。 转眼到了赵德的酒吧,一行人在门口会和。 因为车上跟纪修的交谈,孟景忱再看到苏敏时,就保持了几分警惕。 酒吧内一片灯红酒绿,赵德正带着他们往卡座走,忽然纪修一把拽住孟景忱,在震耳的乐声中吼道:“我靠那不是西西她们吗!她们边上那帮社会人在干嘛?老孟!老孟!” 第三十七章 正月初四这天,艾草从普吉岛回到宁城。 程西惟在微信上悄悄给她讲了何羡跟林绪的事,艾草在家躺了两天恢复精神之后,便叫上两个小姐妹,一起来酒吧聊天放松。 谁知,三人刚刚坐下,还没聊到正题,卡座上就被四个满脸社会的男人包围。 何羡因为感情受挫,反应比平时慢了很多,一时低着头摇晃着酒杯,没发现异常。 倒是程西惟和艾草警惕性不错,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艾草悄悄拿出手机准备报警,程西惟同时跟其中一个穿着紧身裤豆豆鞋的男人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们……谁是何羡?”另一个梳着大背油头的男人站出来问道。 何羡听到自己名字,怔了一下,正要抬起头,却不想旁边的程西惟趁着光线幽暗,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 何羡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原状。 程西惟抬抬下巴:“你们是谁,找何羡有什么事吗?” 油头男人上下打量她,哼笑一声:“你是何羡?”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油头男人一脸流氓相:“是就乖乖挨打,不是就滚一边去,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打!” 艾草一听,连忙悄悄拨下110。 程西惟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一圈,这酒吧全是劲歌热舞,大家都跟疯子一样跟着音乐,在舞池里扭动着身躯,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 艾草正要按下拨号键,突然眼前一花,随即手背一痛,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其中一个男人打到了地上。 感觉到危险,三人立马站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想,四个男人并排挡在她们跟前,刚刚那个紧身裤豆豆鞋对油头男人说:“哥,没想到这三个女的都长得不错啊,这身材,啧啧……难怪给有钱男人做三儿!” 原本一直没说话的何羡突然反应过来,扭头瞪着那个紧身裤豆豆鞋:“你说谁给人做三儿呢?!” 程西惟跟艾草也是一愣。 油头男人这时看向何羡:“看来你就是何羡,”他顿了顿,“认识林绪吗?我们是他老婆找来专门教训你的。” 何羡怔住,周遭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这一刻全都离她而去。她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我们是他老婆找来教训你的”。 血色从她脸上褪去,要不是程西惟和艾草一边一个搀着她,何羡差一点腿软摔到地上。 还是艾草沉稳许多,她昂首对油头男人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什么林绪以及他老婆。麻烦你们先回去搞清楚状况。” 她说着,跟程西惟一个眼神交汇。两人一声不吭地挽着何羡的胳膊,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忽然,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何羡的肩膀,用力一拽。何羡便跟个没有生命的玩具一样,脱离了程西惟和艾草的掌控。 随着清脆的一声“啪”,不等程西惟跟艾草反应过来,何羡已经捂着半边脸朝地上摔去。 摔倒的那一刹那,她的额头可在玻璃桌角,桌上的饮料被带翻,全都洒在她的身上。 “羡羡!” 程西惟和艾草齐齐出声,想去扶她。然而,两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挡住她们。 两人眼睁睁地看到一个个巴掌不断落在何羡脸上,而那个紧身裤豆豆鞋居然拿着手机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拍视频。 程西惟再也没法忍,本能之下,张嘴咬在拦住她的男人的胳膊上。 男人吃痛,挥手把她一推。 程西惟本就瘦弱,哪里经得住这种野蛮,一下子没站稳,向前一扑跪倒在地,胸口磕到桌沿。 可她也因此得到了自由。 程西惟咬牙忍着痛,操起桌边倾倒的一个玻璃杯,往扇何羡巴掌的男人后脑勺砸去。 男人捂住脑袋“嗷”地一声,反手一巴掌扇到程西惟脸上。 程西惟吃痛,被他掀翻在地。 另一边,艾草如法炮制地恢复自由,她急红了眼,抡起一个酒瓶往男人身上砸去。 可惜被男人侧身一躲,没有砸中。 旁边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场骚乱,尖叫着躲开。场面彻底陷入混乱。 四个男人被她们的反抗激怒,一时也不管是不是何羡,只要是她们三个中的一个,照打不误。 程西惟从刚才倒在地上后,就一直没能站起来。眼看着那个油头男人一脸狰狞地走近她,她不由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往后退去。 “贱人,敢打我,今天我就……” 油头男人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砰地一声,一支葡萄酒在他脑袋上炸裂,跟着猩红的葡萄酒一起流下的,还有粘稠的血液。 “啊——” 周围人群尖叫着散开。 程西惟下意识地尖叫着捂住了面颊,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跳得狂乱。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上一次是大学里孟景忱为了她跟学姐找来的社会人群殴。 尖叫混杂着震魂慑魄的重金属乐不断地在耳边环绕,程西惟虽然捂着脸,但还是闻到了血液的腥臭味。 正在她吓得瑟瑟发抖时,一个熟悉的怀抱蓦地拥住了她。 “西西别怕,是我。” 低沉的嗓音穿过她的耳膜,一直到达她的心底。 程西惟慢慢地放下了双手,睁开眼,孟景忱的脸就在她的眼前。酒吧内五彩的灯光在他脸上闪耀变幻着。 程西惟看着他,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无比地贪恋着他的出现。 纪修跑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见了血,那几个社会人还没有收手的打算。他只能“卧槽”一声,跟着加入战斗。 纪修是真没想到,孟景忱一把年纪了,静如处子般地做了这么多年处变不惊的“孟总”,居然还能有这么动如脱兔的高光时刻。 他刚刚不过说了句“那不是西西她们吗”,孟景忱就跟疯了一样地冲过来,抡起一个酒瓶就砸在那个男人的脑袋上。 看来他健身和击剑的确没有白练。 这会儿那几个社会人转移了目标,三个围攻纪修一个,纪修一边混战,一边朝孟景忱喊:“卧槽!老孟你兄弟快被打死了!!” 孟景忱把程西惟扶到一边,然后慢条斯理地脱下大衣、西装、马甲,交到程西惟手里,轻柔地摸了摸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笑道:“乖乖在这等我,他们打你的,我都给你打回来,好不好?” 说完,他转身,扯开最上面的两颗衬衫扣子。他看向那几个男人时,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肃杀。 这边正打着,另一边赵德也是满脑子“卧槽”。 他原本是拉老同学过来叙叙旧、摆摆阔,顺便再拉个红线什么的,简直完美。谁想到,他计划的一件事都没干成,自己新开的酒吧就被砸得差不多了。 赵德一边打电话喊保安,一边揪心地往战场最中心张望。 苏敏也在旁边躲着。 在她的印象中,孟景忱一直都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她从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跟人动手,甚至根本不敢想象,他动起手来竟是这般狠辣精准,每一招都像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苏敏想起刚刚孟景忱冲过去之前,她听到纪修喊了一声“那不是西西吗”。 所以,孟景忱是为了程西惟才打架的吗?像个热血的毛头小子一样,丢掉风度、丢掉气质,甚至,还丢掉了教养! 程西惟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吗,都离婚了,还值得他这样做! 这边酒吧的安保团队终于围拢过来,过了一会儿,战事逐渐平息,四个挑事的男人被保安制服,拦在一旁。 程西惟第一时间跑到孟景忱身边,上下看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孟景忱摇了摇头:“我没事。” 程西惟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嘴角,顿时泪眼婆娑,连日来盘旋在心里的徘徊和犹豫暂时褪去,只剩下这一秒的感动:“嘴角都青了,哪里没事!” 她吸了吸鼻子,噘着嘴,想起刚刚孟景忱打架的样子,又是一阵后怕。她又抬头看向孟景忱:“你没看见他们有四个人吗,还上去打架。我吃点亏就吃点亏,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岁吗……” 孟景忱垂下头,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为了你,负隅顽抗。” 又是负隅顽抗。 记忆像是潮水,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翻涌。 程西惟揉了揉眼睛,想了想,又愤愤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孟景忱,下次我不许你再‘负隅顽抗’!” 另一边,艾草陪何羡在角落休息,何羡两边脸全被打肿了。纪修过去的时候,就听到艾草说要陪何羡去医院。 纪修连忙抓住机会:“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吧。” 何羡陷入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反应。艾草想着他刚刚帮她们打架,便也不再跟他见外,点头应了。 程西惟这时也过来,拉着何羡说要一起。 几人正商量着处理后续,赵德终于找着机会小跑着过来。看到这一片狼藉,顿时心如刀绞。 孟景忱拍拍他的肩膀:“老赵,这里的损失你算下,直接把账单寄到孟氏总部。” 赵德道了声谢,指挥着保安把那四个男人送去派出所。 一切都归于平静。 程西惟又回到孟景忱跟前,告诉他接下来自己要陪何羡去医院。 保安带着人从她身边经过,程西惟下意识地让了让。却不想,旁边黑影一闪,那个油头男人竟然摆脱了保安的桎梏,抡起一个酒瓶子,报复似的,往程西惟脑袋上砸去。 程西惟本能地闭上眼,尖叫一声。 下一秒,耳边传来玻璃瓶迸裂的声音,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程西惟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看见粘稠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 颈后,一道湿热的呼吸喷洒着,程西惟听到孟景忱低沉而隐忍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抱歉西西,我又负隅顽抗了。” 第三十八章 “我操你大爷!” 纪修见孟景忱吃亏,一脚踹翻跟前的玻璃桌,抡起一把铁质圈椅就要往油头男人脑门上砸去,幸亏被保安拦住,否则怕是要闹出人命。 也不知是谁报了警,酒吧外面警笛声由远及近。 呼啸的警笛唤回程西惟的神智,她大脑中一片纷乱,只剩下孟景忱说的那句“抱歉西西,我又负隅顽抗了”在脑海中不停盘旋。 程西惟出于本能地抱住从身后倒下来的孟景忱,可孟景忱个子高大,她根本就抱不住,差点反被他压倒在地。 所幸那边纪修被保安一拦,也冷静下来,冲过来帮着程西惟一起将受伤的孟景忱扶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西西,快叫救护车!”纪修在一旁提醒。 程西惟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忽然一滴眼泪落到孟景忱垂在身侧的手背上。 孟景忱虽受了伤,神智有些迷糊,可还是感觉到了手背上的温热。 此时的酒吧内终于开了大灯正常照明,橘色的灯光下,孟景忱抬手,摸了摸程西惟的脸:“我没事,别哭。” 程西惟没看他,却不住地点头。 嗯,她不哭。 可为什么,她越告诉自己不要哭,眼泪就越不听话的掉下来? 赵德这时候跑过来,气喘吁吁:“不用叫救护车了,我刚刚已经叫了!” 程西惟这才停下找手机的动作。 她垂着头,看到自己手上沾满的血迹,这是孟景忱的血。因为刚刚她在身上胡乱地翻找手机,她的衣服上也都沾着暗红色的血印子。 现场弥漫着酒精和血液混合的气息,浓郁的味道直冲鼻端。 程西惟忽然难受到想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孟景忱。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孟景忱真的伤得不轻,鲜血顺着他脖子淌下,白色的衬衫被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闭着双眸的孟景忱忽然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程西惟看到他嘴巴动了动,仿佛在说——我真的没事。 程西惟脑袋里乱哄哄一片,她看着为她受伤的孟景忱,看着这样脆弱的孟景忱,那些远去的过往与现实再一次在脑海中交汇。他的好,他的坏,她的爱,她的不甘……顷刻间,纷繁复杂的情绪几乎摧毁她内心好不容易获得的平静。 救护人员几乎与民警同时进入酒吧现场。 纪修交代程西惟:“西西,民警这边我去处理,你先跟景忱去医院。”他顿了顿,又见程西惟挂着眼泪,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安慰,“你别担心,老孟从小到大没少打架,皮实得很,没事的。” 程西惟点了点头。 另一边,艾草跟何羡也过来:“西西,我们也先跟警察交代问题,你先去医院,别担心我们。” 程西惟不放心地看了她们一眼,得到艾草确定的眼神后,她才跟着抬着孟景忱的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 看着被医生紧急处理伤口的孟景忱,程西惟心里突然一片烦乱。 刚才的紧张和失措过去之后,她忽然好想揪着孟景忱的衣领质问他——你凭什么负隅顽抗?!你凭什么一次次地攻破我的心防?! ** 这边民警在酒吧内了解了大致情况,与此同时,纪修也打电话找来了律师为他代理所有善后事务。 何羡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神,“林绪的老婆”几个字不停在她耳边回响。 林绪的老婆。 林绪有老婆?! 那她是什么,她又做了什么? 艾草心疼地看着她,轻声问道:“羡羡,我们先去医院处理脸上的伤吧。” 不等何羡回答,纪修拎着外套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先是直直地落在何羡脸上,随后又像避嫌似的,看向艾草:“我陪你们去医院,这大半夜的,你们俩大姑娘出去,我也不放心。” 何羡依然垂着头,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艾草叹了口气,直接替她做了决定:“纪先生,谢谢你。” 三人出去,赵德正在门口安抚老同学,跟大家一一道别。见纪修出来,赵德又过来打招呼。 纪修拍拍他肩膀:“老赵,这次砸了你场子,实在不好意思。下回我做东,咱们好好聚聚。” 赵德苦笑:“你们在我地盘上出事,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他说着,忽然又压低声音八卦兮兮地问纪修,“景忱跟他前妻又好上了?” 纪修闻言,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苏敏。他想了想,干脆告诉赵德:“景忱跟他老婆,从来就没坏过。” 赵德张大了嘴巴,满脸吃惊。 半夜风硬得很,纪修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笑道:“赶紧把嘴闭上,别灌了风。” 赵德又三八兮兮地问:“那苏敏……” 纪修啧了一声:“就没苏敏什么事!” 说话间,他叫的车到了跟前。纪修打开后座门,让艾草跟何羡进去,自己又坐到副驾。 想了想,他又降下车窗,对赵德招了招手。 赵德巴巴地跑到车边。 纪修压低了声音说:“老赵,咱们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有些道理应该明白。不掺和别人的感情,不瞎扯红线,对谁都好。” 说完,他便让司机开车。 赵德的身影在反光镜中渐渐远去,纪修收回目光,从后视镜中看向双颊红肿的何羡。 他实在想不通,何羡、程西惟和艾草她们三个人怎么会惹上那种下三滥。 纪修没忍住,问了后面的艾草一句。 艾草看了闭眼靠在后座的何羡一眼,沉声对纪修说:“纪先生,这件事我们暂时也没弄清楚。等我们弄清楚了,征求何羡同意后,我们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纪修碰了个软钉子,不过并没有生气,相反,竟还觉得有点有趣。 原本他只觉得何羡长得好看,又会写小说,让他莫名就想靠近。可现在,他发现她身边两个小姐妹都那么有意思,那么她的身体里是不是也住着一个同样有意思的灵魂? 纪修转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指尖在车子窗框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 另一边,赵德送走最后一个同学后,正要回去收拾残局,却见苏敏慢悠悠地从酒吧内走出来,站在门口打车。 赵德想了想,走了过去:“我还以为你一早跟着救护车走了。” 苏敏冲他笑了笑,寒风吹过,将她几缕发丝吹到唇边。她抬手一撩,将头发勾到耳后。 她本就长相柔美,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更是让她看上去风情万种。 赵德想起刚刚纪修那番话,不由在心里啧啧两声。 可惜了,这风情万种的姑娘,一心扑在了孟景忱身上。 他不由地想提醒她几句:“苏敏,其实高中时的感情,都挺朦胧的。谁也说不清自己惦记的是当年那份朦胧,还是眼前这个人,你说对吧?” 苏敏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地笑笑:“因为说不清,才更要试一试,你说对吧?” 赵德张了张嘴,想起纪修说的“不掺和别人的感情,不瞎扯红线,对谁都好”,他也不再废话,恰好苏敏叫的车子到了,他目送她上车,跟她挥手告别。 苏敏上车之后,对司机说:“去宁一医院。” 司机应了一声,开始打表。 苏敏看着窗外的夜景,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孟朵的电话。 电话那头,孟朵的声音带着些迷糊,苏敏连忙说道:“朵朵姐,是不是吵醒你了?” 孟朵道:“没事,怎么了?” 苏敏目光投向窗外夜色,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些许慌乱,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是这样的朵朵姐,今天我们高中同学会,但是景忱出了点事,现在送去医院急救了。” 电话那头的孟朵一下子惊醒:“什么?!哪家医院?景忱现在怎么样?!” “在宁一,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看到景忱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流了好多血。” 孟朵连忙说:“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苏敏点头:“好的,我也还在路上,我们医院门口见。景忱那边有西惟在,应该问题不大。” 原本打算挂电话的孟朵一听见程西惟的名字,几乎下意识地反问:“西惟?不是参加同学会吗,怎么会跟程西惟在一起?” 苏敏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好像是西惟跟朋友恰好出来喝酒,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几个流氓盯上了。景忱过去解围,就打起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孟朵在换衣服。过了会儿,苏敏就听见孟朵在电话里说:“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去外面喝酒,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真不知道景忱整天在想些什么!”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苏敏听到电话里传来砰的一声门响。 孟朵从家里出发了。 苏敏放下手机,过了许久,出租车终于在宁城第一人民医院大门口停下。她下车在冷风里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一辆白色X5在她面前停下。 孟朵熄火下车,拽着她往急诊中心飞奔。 第三十九章 孟朵拽着苏敏一路跑进了急诊中心。 急诊室外,程西惟正坐在椅子上等待。刚刚孟景忱被推进去之后,医生就把她赶了出来,告诉她孟景忱的伤口需要清理缝针。 这会儿在外面坐着,她心里一路翻涌的情绪才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程西惟看了眼急诊室门口,孟景忱真是给了她一个难题。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最初跟孟景忱“恢复邦交”,她抱着“如果发现依然是个旋涡,她就立马卷裤腿跑”的心态,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心态正在动摇。 感情果然无法完全被理智左右。 程西惟轻轻地叹了口气。 深夜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程西惟扭头看去,只见孟朵跟苏敏一起跑了过来。 孟朵披散着头发,因为没带妆,面色有些憔悴。她裹着黑色及踝羽绒衣,可领口却依稀可见里面的灰色家居服。一看就是临时从家里冲出来的。 倒是旁边的苏敏妆容分毫不乱,虽然因为这阵快跑,发丝有些凌乱,可正是这种凌乱,让她更添加了几分美感。 来到程西惟面前,苏敏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挺了挺腰,优雅地站在孟朵身后。 程西惟起身打招呼:“孟朵。” 孟朵看了一眼急诊室紧闭的大门,沉着脸问她:“景忱呢,景忱怎么样?” 程西惟道:“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缝几针就好了。” 孟朵眉梢一挑,不由自主地扬声:“缝几针还叫没什么大事?!西惟,就算你跟景忱离了婚,也麻烦你心疼一下他。他是人,不是石头,他会受伤会痛!他受伤了,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会心疼!” 程西惟看着她,没说话。 孟朵一向心疼孟景忱,心疼到几乎想插手他一切琐事。 这边孟朵说完之后,又给院长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帮忙紧急安排一个高级病房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又看向程西惟:“西惟,你回去吧,这里我跟苏敏照顾就好。” 话语间是毫不留情的排斥。 程西惟抿了抿唇,开口:“孟朵,景忱是为了保护我受伤,我不能就这么不打招呼离开。不管是前夫还是普通朋友,我都不能这么做,不是吗?”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孟朵差点就炸了。 “西惟,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出去喝酒惹到流氓,害得景忱为你受伤,你还有脸在这里待下去吗?!景忱需要的是一个安安分分为他操持大后方的女人,不是帮不上忙还给他添麻烦的女人!” 孟朵这话说完,身后的苏敏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 程西惟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她跟孟景忱在一起后,没少被孟朵挑剔。只是孟景忱一直在孟朵面前替她周旋,也一直因为孟朵的莫名挑剔而对她心怀歉意,尽量不让孟朵接触到她。 因此,程西惟虽然一直不太喜欢孟朵,可因为孟景忱,她也对孟朵百般忍耐。 可是,孟朵的强势实在让人不适。 程西惟抿抿嘴巴,双唇几乎拉成一条直线。她目光微沉地看着孟朵,沉声道:“孟朵,我跟景忱结婚前,你告诉我景忱不需要一个到处演出的艺人;我跟景忱结婚后,你又跟我说,景忱不需要一个只会在家做主妇的女人;现在你又在对我说,景忱需要一个给他操持大后方的伴侣。” 她顿了顿,目光逐渐锐利,“孟朵,究竟是景忱需要,还是‘你以为’景忱需要?” 孟朵一愣,程西惟从来没这样跟她说过话。她张了张嘴:“什么意思?” 程西惟盯着她:“孟朵,人要有一以贯之的价值观,不要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我跟景忱的事,是我们之间的事。他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跟你无关。” “西惟你说什么呢?!我是他姐姐,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一直没说话的苏敏这时也适时地插话:“是啊西惟,怎么说朵朵姐也是景忱的亲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跟朵朵姐说话?” 程西惟眼风扫向她:“苏敏你给我闭嘴,我跟孟朵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苏敏一噎,显然没想到程西惟居然会这么说话。 程西惟又看了一眼急诊室,扭头对眼前的两人说:“既然你们过来了,也好,我先去一下洗手间。等景忱出来,我再跟他说几句话。”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医院的洗手间也散发着浓郁的消毒水味,程西惟拿出手机,看到外婆发过来的语音:“西西,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注意安全啊。” 程西惟想了想,回复外婆:“我们在何羡家睡下了。” 外婆很快发来一个OK的手势。 程西惟这才放心,又打电话给艾草,问她们那边的情况。 艾草在电话里告诉她:“我们都是外伤,没什么事,处理完之后,纪修就送我们回家了。” 程西惟嗯了一声,想起何羡的事,又问艾草有什么想法。 艾草嗨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想法,八成是那贱男人骗了我们羡羡。你先忙孟景忱的事,我先自己捋捋那个林绪,想想怎么对付他,帮我们羡羡出气。” 想到前段时间何羡提起林绪时,那满脸放光的模样,程西惟莫名觉得心里压了一块石头,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胡乱地冲撞着,寻找发泄的出口。 她咬了咬牙,告诉艾草:“也算我一份!” 艾草笑道:“放心,这事不能少了你。” 程西惟这才挂了电话。 她双手接到水龙头底下,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过她的指间,终于把手上残留的血迹冲洗干净。 程西惟又在洗手间站了会儿,等手上的水干了之后,才重新往急诊室走去。 到了急诊室,医生告诉她,孟景忱已经转去楼上的VIP病房了。 程西惟坐电梯到了高级病房区,顺着走廊一路过去,直到最底端的病房外。 里面传出孟朵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要气死我吗?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招惹程西惟?!离都离了,还惦记什么,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原本准备踏进病房的脚一顿,程西惟趁里头的人还没看到她,赶紧转身躲到角落。 孟景忱不急不缓的嗓音低低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孟朵,有些事我原本不想跟你说,可现在,我不得不跟你讲清楚。” 他顿了顿,“你必须明白,从我们各自成家的那一天起,我跟你就注定会是血脉相连的两家人。你明白吗?边界和分寸,是你我都应该遵守的原则。” “两家人?你跟我说我们是两家人?!”孟朵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可置信,“孟景忱,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孟朵,”孟景忱开口,相比孟朵,他的腔调格外冷静,“我跟程西惟才是‘我们’,而你的‘我们’,是你跟陆殷还有甜甜。” 程西惟站在外面,听见“陆殷”两个字,心脏猛然一颤。那晚陆殷胳膊上挂着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莫名让她觉得嫌恶。转念再想到孟朵时,她又觉得孟朵有点可怜。 病房内,孟朵显然被孟景忱气得不轻,留下一句“敏敏,我们走”,就拽着苏敏一起气冲冲地快步走出病房。 程西惟赶紧闪身躲到墙角后面,没让孟朵看见她。 等孟朵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她才深深吸了口气,过去敲了敲病房的门。 孟景忱原本正闭目养神,听见门响,睁眼朝门口看来。在对上程西惟视线的那一刻,他原本淡然的眸中,骤然亮起一道光,像是要将她吞没。 程西惟被他眼里的热切灼得心头一颤,目光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她进去,站在床边:“刚才孟朵在,我不好意思进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孟景忱的声线与她同时响起。 两人皆是一愣,看着彼此半晌没说话。床头的一盏小灯,昏昏黄黄地点缀着病房内的沉默。 过了会儿,程西惟嗤地一声轻笑,打破沉默。 孟景忱也轻笑出声:“刚刚都听到了?” 程西惟也不否认,大方地点头。 孟景忱开口,带着试探:“还满意你听到的吗?” 程西惟:…… 他这是在邀功? 只是这话为什么听着莫名耳熟,好像她以前看的霸总小说里的台词——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原本有些压抑沉重的心情莫名地轻泛起来,程西惟弯了弯嘴角:“挺满意的。” 孟景忱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过了会儿,他忽然叹了口气:“西西,直到刚刚我才意识到,这些话早在几年前就应该跟孟朵说清楚,而不是无谓的协调周旋。” 程西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孟景忱垂了垂眸。 程西惟看着他说:“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孟景忱这时才抬起了双眼,床头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双眸莫名湿漉漉的。 程西惟一时有些失神。 孟景忱对上她的眼瞳,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排除脑震荡的可能。”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莫名有些委屈巴巴。 程西惟看着躺在床上的高大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话之后,他整个人看上去就显得格外弱小无助又可怜。 这狗男人,不会是在借伤撒娇吧…… 心里忽然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她看看孟景忱脑袋上的纱布,终于还是心软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有脑震荡的症状吗?” 孟景忱看她一眼,哦了一声,立马虚弱地说:“就是有点头晕恶心,还想吐。” 程西惟默了两秒:“……你是怀孕了吧?” 孟景忱:……………… 第四十章 程西惟最终还是在旁边陪护的小床上将就了一晚。 原以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会有些尴尬。却不想,也不知是不是一晚上心绪太过跌宕,导致体力告罄,总之,沾到枕头的那一刻,程西惟便脑袋一空,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正月初七,也是《国乐盛典》恢复录制的第一天。 六点闹钟一响,程西惟便洗漱出门,半点不给孟景忱反应的时间,连他原本想安排司机送她,都没来得及。 窗外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天空像是初露水面的鱼肚白。 孟景忱躺在床上,也不知是周遭太安静还是什么,脑中莫名就翻涌起一些往事。 当年他还没跟程西惟离婚时,程西惟曾经住院做过一次手术。(对应第十四章 ) 急性阑尾炎。 那时他正忙着谈一个五星酒店的收购案,还是程西惟进了手术室,何羡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这件事。 孟景忱记得当时何羡在电话里质问他:“姓孟的,你到底过不过来?到底是你老婆重要还是你那个破酒店重要?!” 身后会议室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在等着他,全是律师、会计师以及收购双方的代表。 孟景忱西装革履地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从三十六层望下去,楼下的行人车辆都小如蝼蚁。 他独立于高处,不过思索了一秒就迅速做出判断:“何羡,麻烦你帮忙照顾西西,我有工作暂时走不开。” 何羡气得咬牙切齿:“工作工作,姓孟的,西西真是脑子进水了才嫁给你!”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孟景忱闭上眼,数了十个数字之后,快速恢复情绪,转身投入到收购案的讨论中。 等这个收购案谈妥,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程西惟早已出院,过不了几天就能原地复活,重新活蹦乱跳了。 现在的孟景忱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也觉得那时的自己简直冷静到不近人情。只是,对于那时的他而言,事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可昨晚当他被送进急诊室缝针,今天一早程西惟又急匆匆离开,将他独自留在这里时,他突然疑惑,那时程西惟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她在想些什么。 这世上从不存在感同身受,那些寂寞和无助只有亲身体会之后,才会明白。 他跟程西惟是夫妻,然而大部分时间,程西惟都过着丧偶般的日子。 ** 程西惟赶在七点半之前到了宁城广电大楼,冲进《国乐盛典》节目组的化妆间。 化妆师小姐姐敏锐地发现她脸上残留的红肿,不由好心问了一句:“西惟,你的脸要不要拿个冰袋敷一下?” 程西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又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林绪,不由在心里一阵咬牙切齿,替何羡不值。 她对化妆师笑了笑,感谢对方的好意:“不用麻烦了,你帮我打点阴影挡一下就好。” 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椅子上就传来一声轻嗤。 程西惟闻声看去,只见程夏轻蔑地挑着嘴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不管什么原因让程西惟的脸受了伤,就是老天爷替她报了当初那一巴掌之仇。 算算时间,从小年夜开始,程西惟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跟程夏打过照面。这一个礼拜里,程西惟只觉得空气都无比清新。 这会儿刚跟程夏碰面,程夏就给她来了个阴阳怪气。程西惟心里装着其他事,也懒得跟她动气,于是若无其事地别开头,继续让化妆师给自己化妆。 却不想,程西惟想着跟程夏保持距离,节目组却给她们安排了一个外景拍摄任务。 外景拍摄地点是程西惟的母校,国内音乐艺术第一学府——宁城音乐学院。 程西惟快速阅览领回来的台本,台本上写着今天的拍摄安排是所有老师们在演播厅内录制室内流程,而她跟程夏作为古筝组的表演嘉宾,一起去宁城音乐学院古筝系寻找“古筝接班人”。 其他各组的表演嘉宾们拿到的台本也是如此,寻找各自的“接班人”。 所谓的“接班人”,节目组当然早已经安排妥当,程西惟她们要做的,也不过是配合节目组的要求,跟着台本走流程,并且适当表现出一些兴奋、好奇、感动之类的情绪。 早上九点左右,程西惟跟程夏一起上了节目组安排的车。 车上,摄影师的镜头对上她们,镜头外,编导开始cue流程:“接下来你们要表达一下对这次寻找之旅的想法,可以稍微夸张一点,引发观众的共情。” 程西惟努力地琢磨了一下情绪,却无奈地发现,这次录制对她而言,其实就相当于回母校看看学弟学妹,好像……没什么好夸张的TAT 她对着镜头,想了想说:“就挺期待学弟学妹们的表现,毕竟宁城音乐学院是全国一流的教育水准。” 编导:…… 他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挖掘不到闪光点的嘉宾。 他只好让镜头转到程夏身上,然后,程夏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车上所有人,即使不是科班出身,她依然能给出专业演员般的表演水准。 “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能去宁城音乐学院录节目。当年参加艺考,我的目标就是宁城音乐学院,只可惜最后还是失之交臂。” 程夏说到这里,眼圈微微泛红,一副没考上宁城音乐学院就抱憾终身的模样。 程西惟扯扯嘴角,扭头看向窗外。 当年高考,程夏文化分和艺考分都不行,骆安惠上蹿下跳地把她弄进了一个花钱买学历的艺校,又辗转拜了龚天望为师。 当时程夏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久,特地在程西惟面前炫耀:“你看,我就不用像你这么辛苦,我的妈妈早就帮我铺好路了。你考上宁城音乐学院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无依无靠才这么辛苦,真可怜。” 这会儿,那个当初说着别人考上宁城音乐学院真可怜的程夏,倒是对着镜头假惺惺地表达对宁城音乐学院的无限向往了。 程西惟忽然觉得好好笑。 转眼到了宁城音乐学院大门外,节目组早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车子一路通行,来到了全校最大的练习室门口。 一行人先后下车,工作人员扛着设备率先进去准备。 练习室内传出铿锵的琴声,程西惟站在外面,记忆回转,她想起了当年自己在这里辛苦练习的日子。 想到当初挥洒过的汗水,程西惟心中就越发坚定,她一定要重新走上古筝这条路,直到把这条路走成康庄大道! 随行摄影师还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 程西惟跟程夏一起进去之后,编导就对两人说:“你们谁去跟同学们搭档表演一段,到时候剪辑成双方battle之类。” 刚刚在车上一路嘴巴不停表达感慨的程夏,这会儿忽然没了声,像是没听见编导的话似的,扭头跟节目组安排的几个古筝系学生打招呼。 程西惟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人群中央:“我来吧。” 一位女生让出古筝,程西惟坐下后戴好义甲,她今天演奏的曲目依然不是传统筝曲,而是霹雳布袋戏的一首曲子,叫伏羲神天响。 这首曲子的编曲本就气冲云霄,再加上程西惟功底深厚,颇有指掀涛澜天下惊的气势。 刚刚还觉得在她身上挖掘不到闪光点的编导顿时惊艳,连忙让各个机位都对准程西惟。 从刚才开始就现了一路的程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关注,又怄又气地咬了咬下唇。 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练习室内还回荡着余音。 等到最后一丝余音散去,众人才像是刚从梦境中惊醒。不知是谁,率先拍起了巴掌,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纷纷给程西惟鼓掌。 程夏脸上笑,心里却在冷哼。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沾了编曲的光吗,她认真练一练,也能弹! 编导尝到了嘉宾表演的意外甜头,于是又来问程夏:“程夏,你也来一个吧。” 程夏立马笑得柔弱而温婉,她看向编导,犹豫了一会之后才摇摇头:“其实我也蛮技痒想弹琴的,但是西惟难得在镜头面前表现一次,如果我跟在她后面表演,难免有抢她风头的意思。” 她顿了顿,又说:“西惟会不高兴的吧。” 正背对着程夏在跟学弟学妹们聊天的程西惟:……? 她可真是谢了程夏的考虑周到! 好不容易挨到今天的录制结束,程西惟已经被程夏的婊里婊气和莲言莲语气得说不出话。 正巧,孟景忱这时发信息过来,问她:“西西,录制结束了吗?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程西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工作的不开心一下子就转移到了孟景忱身上。 她就觉得,她工作已经很烦很烦了,孟景忱这么大个人了,为什么还跟没断奶的小宝宝一样,催着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在工作,又不是在玩,很严肃的好吗! 程西惟这么想着,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发过去:“我还有工作没完成,你先做自己的事。我这边结束后如果还早,会过去的。” 消息发送之后,她又看了看自己发的内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现在这样回复孟景忱的她,不就是当年用这些话回复她的孟景忱吗? 第四十一章 结束录制流程返回宁城广电大厦的路上,编导又安排了一段采访时间。 程西惟从刚才回复完孟景忱信息后,脑中就一直有莫名的思绪在回转,面对镜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感慨,只好随便说了一句“录制蛮开心的”。 年轻的编导:……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程西惟除了弹古筝的时候状态极佳,其他时间基本就是放空状态。不像旁边的程夏,虽然琴弹得不怎么样,但机灵、会来事。至于琴……反正可以后期调音。 编导只好让摄像师又把镜头对向程夏。 程夏果然不负所望,用极富真实感的夸张叭叭叭地诉说着今天的感想。 程西惟被程夏吵了一路,好不容易到宁城广电大楼下了车,耳根子才重新恢复了清净。 广电门口,早早来等程夏的顾之洲走过来,亲密地牵起程夏的手,跟一圈人问好,最后来到程西惟,他也笑着点了点头。 程西惟弯唇回礼。 准备散场的工作人员艳羡地恭维程夏:“哇小夏,你男朋友好好哦,简直是二十四孝男友!” 程夏心情大好,更加容光焕发起来,一边还谦虚地捂着嘴笑:“哪有……对我们来说,这些就是日常相处模式而已啦!” 她说完,又骄傲地扫了落单的程西惟一眼。 程西惟:…… 她实在不想在这儿接着看程夏表演秀恩爱,跟编导说了一声后,便去外面的站台搭公交车。 顾之洲开着车子经过时,程西惟还没等到车。他瞥了眼站在寒风里的程西惟,车速慢了慢,问副驾上的程夏:“我们带你姐姐一程吧?” 程夏啧了一声,冷着脸:“别人大G揽胜来回换着坐,要你这个开二三十万小代步车的好心?” 顾之洲脸色微变,却也没再说话,加了一脚油门后,快速地开上主路。 程夏看着反光镜里逐渐远去的身影,掀掀嘴角,轻哼了一声。 这边程西惟继续在寒风里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坐上了公交。倒数第三排还有座位,程西惟在摇晃的车厢中艰难地走过去坐下。 其实,她已经好几年没坐过公交车了,只是从刚刚回复完孟景忱的信息之后,她的心情就莫名有些烦闷,所以临时决定随便找辆公交车,闭着眼睛一直坐到终点站。 宁城一过了六点就进入晚高峰,公交车走走停停,程西惟纷繁的思绪也跟着摇摇摆摆。 以前跟孟景忱在一起时,孟景忱总是忙,一开始程西惟还能口是心非地说声理解。但随着一些流言蜚语的出现,她终于连口是心非也做不到了,总是不定时地查岗——你在哪儿?在做什么?身边有哪些人?什么时候回家? 孟景忱一开始还会应付她,可到了后来,他终于受不了,对她说了一句:“西西,我工作很忙,你去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好吗?” 那时的程西惟只觉得孟景忱不爱她了,嫌她烦了。(对应第十七章 ) 可就在刚刚她面对孟景忱的催促,回复给他那样一条信息之后,她突然在想,当初的孟景忱面对当初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边是沉重的工作压力,一边是随时发作、随时对他灵魂狙击的爱人,那么,他喘息的空间又在哪里? 程西惟不敢再想下去。 有时候,承认自己的错误比指摘别人的过错难太多了。 这边程西惟思绪纷乱,躺在医院的孟景忱也是百感交集。 因为这次意外受伤,他平白多出了几天假期。对于习惯忙碌到把时间精确到秒的他来说,这意外的假期简直让他难受到心脏荒芜。 孟景忱无聊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程西惟录完节目了吗?程西惟录完节目后去干什么了呢?程西惟怎么还不来医院看望他呢?是他伤得还不够重吗? 然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荒芜的内心,问程西惟什么时候来看他。 结果就收到程西惟明显心情不好的一句回复:“我还有工作没完成,你先做自己的事。我这边结束后如果还早,会过去的。” 人在身体状态不好时,就特别容易矫情。 孟景忱看到这条回复后,就特别矫情地腹诽,这个小没良心的,他为了她受伤,她的态度居然还这么恶劣! 不过,等吃完保姆送来的晚饭,孟景忱的情绪就平复下来了。 他突然想,当初他在外面忙、经营着自己的社交圈时,程西惟独自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又是怎样的寂寞和无助? 当他用不耐烦的态度让她找点其他的事做时,她又是怎样的绝望? 毕竟那个时候,他拥有整个世界,而程西惟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 这样想来,那晚他对程西惟的道歉,显得那样苍白又自私。(道歉对应第三十五章 ) ** 一个多星期之后,孟景忱伤口拆线,同时准备一次复查。医生告知,复查如果没有问题,随时都可以出院。 复查这天,程西惟恰好没有录制安排,于是到医院等复查结果。 谁想到,这边她前脚刚进病房,孟朵后脚也进来了。 见了她,孟朵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碍于孟景忱在场,孟朵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板着脸问孟景忱:“拿报告要多久?” 孟景忱道:“半小时左右。”想了想,他又问孟朵,“你怎么过来了?” 孟朵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我弟弟,我真能不管你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良心?” 她说着,在窗口沙发上坐下,又意有所指地瞥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程西惟一眼。 程西惟无声地叹了口气,没说话。扭头看向孟景忱时,明显地在他脸上也看到了烦恼的神色。 孟景忱掐着眉心转向孟朵:“孟朵,你把这些时间集中在你自己的小家庭上会更好。” 孟朵听了孟景忱的话,一时有些不忿:“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如果我们不是血脉相连的姐弟,你以为我会花时间来管你?”她顿了顿,又说,“还有,你受伤的事我一直替你瞒着,没让妈妈知道。要是让她知道,就她那性子,指不定要吓成什么样!” 孟朵今天一身飒爽的黑色西装,再加上她说话一贯利落强势,难免让人隐隐有点被攻击的不舒服感。 程西惟有点待不下去,虽然等报告出来,护士会直接送到病房。可她还是拿过取报告单的条形码,起身道:“我去看看报告有没有出来。” 结果,她刚走到门口,孟朵就紧跟着起身:“西惟,我跟你一起去吧。” 孟景忱快步拦到孟朵跟前,语调不快:“孟朵,别多事。” 孟朵啧了一声,抬头看向孟景忱,正要发作,却被程西惟适时拦住。 她也正想借这个机会,跟孟朵好好聊聊,以免以后再被孟朵指手画脚。 程西惟挽住孟朵的胳膊:“行啊,我们一起过去吧。” 说完,她朝孟景忱使了个眼色,用眼神告诉他:没事的。 “西西……”孟景忱担忧地看着她。 程西惟笑道:“我跟孟朵一块儿去,正好能一起聊聊天。” 她说着,不给孟景忱反驳的机会,便同孟朵一起出了门。 到了外面走廊,程西惟放开孟朵的胳膊,唇边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孟朵,你想跟我说什么?” 孟朵往身后的病房门看了一眼:“边走边说吧。” 程西惟跟上她的脚步。 孟朵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西惟,我跟你推心置腹地讲,你跟景忱如果合适,也不会走到离婚的地步,不是吗?既然离了婚,就好好地做陌生人,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景忱,这样不好吗?” 程西惟慢步走在她身侧,边上一位护士推车而过,她往里让了让,这才笑着开口:“孟朵,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孟朵看向她,目光锐利:“那么现在呢?” 程西惟对上孟朵的视线,她发现孟朵跟孟景忱一样,都有着一双含蓄的扇形双眼皮,当他们对一件事志在必得时,目光都是同样的犀利。 果然是亲姐弟。 程西惟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她郑重地对孟朵说:“孟朵,其实之前妈妈……”她顿了顿,“哦,是连阿姨,她跟我聊过。她问我,既然两个人都全心全意地付出过,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呢?”(对应第二十章 ) 孟朵嗤笑一声:“她懂什么,她要是懂,也不至于跟我爸过成那样!” 程西惟没理会她对连巧织的不屑,只说道:“孟朵,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我对连阿姨的这个观点慢慢从排斥变成了现在的接受。感情这种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也许之前我跟孟景忱缺了点什么,可是现在,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地找回当初缺失的东西。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孟朵默了默,过了会儿才说:“我才跟你说几句,你就开始跟我长篇大论。西惟,别的我们不说,我就问你一句,你就没想过你跟景忱很有可能重蹈覆辙?过去的互相伤害,你们就真的可以心无芥蒂地揭过去?西惟,翻旧账是人的劣根,也是人的本能。” 程西惟想了想,看着她:“可感情就是不理智的啊,两个人在一起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冲动。如果用数学公式,把感情精确清算到一分一厘,那么感情的魅力在哪儿?” 孟朵注视着她的目光,没说话,仿佛程西惟的这番话颠覆了她对感情的理解。 “心无芥蒂,好纯粹啊,简直是爱情的最高境界。”程西惟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之后,她又笑睨着孟朵,“可是,心无芥蒂应该是两个人共同努力之后的结果。我和景忱都愿意重新试一试,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指摘呢?” 孟朵别过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最终孟朵也没跟程西惟一起去拿报告单,说了声公司有事就先走了。 程西惟独自拿了单子,一边走一边看后面的分析报告,见状况一切良好才轻轻松了口气。 等她抬起头,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妇产科。程西惟四处张望一眼,正找电梯打算原路返回,却不想,一对姿态亲密的男女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陆殷和上回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程西惟脑中的一根弦嘣的一声,她下意识地躲到旁边廊柱后面,眼看着陆殷搂着女孩子进了诊室。 她愣了会儿才重新快步往电梯走去,想了想,又拨通孟景忱的电话,快速说道:“孟景忱,有件事我觉得我们必须商量一下。你先别急着去公司,留出时间,我们谈谈。” 第四十二章 程西惟回到病房,医生护士恰好从病房离开。 她往边上一让,等医生护士走出病房之后才开门见山地问孟景忱:“陆殷的事,你是不是还没跟孟朵提过?” 孟景忱原以为程西惟要跟他谈他们之间的事,却不想她开口说的竟是孟朵,一时神色凝重起来。 “对,我没说过。” 程西惟垂了垂眼,过了会儿,才又看向孟景忱,沉着气道:“我刚刚看见陆殷和上回的女孩子了,”她顿了顿,“在妇产科。” 孟景忱眸光一冷。 司机助理都已在楼下等他,他原本也已经换好正装准备出门。程西惟进来时,他正在整理袖口。 这会儿听了程西惟的话,孟景忱慢慢放下整袖口的手,连带周边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程西惟曾与他朝夕相处七年,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她想了想,开口道:“孟朵的骄傲不容破坏,可陆殷的下作却也不能就此纵容,不是吗?” 孟景忱看向她,沉默半晌才开口:“我怕孟朵会受不了。” 程西惟抿了抿唇,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你太小看女人了,有时候,女人的坚强和耐力远远超过男人。” 孟景忱一默,他忽然想问她一句,你也是这样吗? 只是这个想法在他脑中闪现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却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孟景忱点了点头,忽然不敢看此时从容微笑的程西惟。他沉声开口:“好,我明白了。”顿了顿,他又说,“去哪儿,我送你。” “下午我去何羡那儿看看。”程西惟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他下楼。 两人上车之后,前排的助理和司机不约而同地一愣,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疑惑。 前老板娘和老板时隔多年再次同框,这是要复合的节奏? 不过孟景忱并没有让他们有时间多想,报了何羡小区的地址后,又对副驾的助理说:“小王,明天上班之后,我要看到陆殷陆总过去半年的全部行程,以及财务进出情况。” “是。”王助理推了推眼镜,他知道陆殷是孟景忱的姐夫,但两人并没有任何业务往来。所以孟景忱这个要求…… 王助理又看向后视镜中的孟景忱,问了一句,“包括私人……?” 孟景忱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王助理垂下眸,视线微转,又推了推眼镜。 程西惟坐在孟景忱身边,视线往他身上轻轻一瞥,又流转开去,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孟景忱问她:“那天酒吧是因为何羡?” 这么多天,孟景忱一直没问过她那天在酒吧的事,这会儿程西惟听他提到何羡,便猜到他一定已经了解清楚,于是她也不再瞒他,点点头道:“没错。” 孟景忱又问:“你见过林绪?” 程西惟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看向孟景忱,目光坚定:“虽然我没见过林绪,也不了解这个人,但我清楚地知道,何羡不是那种女孩子。” 孟景忱一愣,随即轻笑起来:“你想哪儿去了。”他睨着程西惟,“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你们三个女孩子不方便出面处理,但是我可以。” 程西惟心中莫名一暖。不过想到何羡,她还是对孟景忱说:“谢谢你,但这事我要征求何羡的意见。” 孟景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程西惟在何羡住处下车之后,孟景忱便转头去公司。程西惟目送他的车子消失在路口,这才上楼。 这几天艾草一直陪着何羡,程西惟进屋之后,艾草就语速飞快地告诉她:“林绪那狗男人居然还发信息来约羡羡一起吃饭。”她顿了顿,“不对,林绪不是狗男人,他是贱人。孟景忱那种的才配叫‘狗男人’。” 程西惟:…… 原来有了对比之后,“狗男人”就变成一个褒义词了。 程西惟跟艾草一起进了何羡书房,何羡正坐在电脑前码字。 艾草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对程西惟说:“自从那天医院回来后,她就一直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就是吃饭码字睡觉上厕所。” 程西惟抿了抿唇,何羡这个状态看上去很正常,可仔细想想,又正常到有点不正常。 她叫了何羡一声:“羡羡,我们聊聊天吧。” 何羡转身,像是才发现她的到来:“你怎么过来了?”她笑着开口,“你们去客厅稍微等我下,我这章码完就来。” 何羡的笑容异常灿烂,程西惟却莫名看得心惊肉跳。 她拽着艾草来到客厅,悄声问道:“你说林绪还来约羡羡吃饭?” 艾草点了点头,看穿她的疑惑:“我也奇怪,是不是林绪还不知道他老婆干的事?” 程西惟疑惑地摇了摇头。 一个多小时之后,何羡终于从书房出来。时间已经接近饭点,何羡问她们:“你们想出去吃还是在我家吃?不过我家只有速冻食品以及泡面。” 程西惟跟艾草对视一眼,想了想,起身拉住何羡的手:“羡羡,你真的不需要跟我们谈谈心吗?” 何羡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她看向程西惟,摇了摇头:“不需要啊,怎么了?” 程西惟:…… 她真是怕死了此时挂在何羡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可怕。 从那天酒吧挨揍之后,何羡就一直完美地控制着情绪,可正是这种完美,才让她如鲠在喉。她宁愿何羡哭或者闹或者大声咒骂贱人,也不想看到她现在出奇镇定的样子。 何羡像是看穿她的担忧,反过来安慰她跟艾草:“你们知道催产素吗?男女睡了之后,女方的催产素分泌就会飙升,催产素会让我们觉得深爱着这个男人,想要跟他永远在一起,为他生孩子。忍一忍,等催产素含量恢复正常就好了。” 程西惟突然好想骂脏话。 “去他妈的催产素吧!”一旁的艾草替她骂出了口。 艾草拽着何羡往门口走:“你赶紧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跟我们下楼逛街,然后我们一起报复那个贱人!哦,还有他老婆,该负的法律责任她一个都跑不掉!” “不要!我不去!”何羡突然尖叫起来,她蹲到地上,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反抗着艾草的拖拽。 艾草也一肚子火:“你怕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被贱人骗了,你是受害者!” 程西惟见两人僵持,赶紧上去劝艾草:“你先冷静,羡羡她状态不好。” “她状态不好就是因为那个贱人,她现在一直躲在家里状态能好吗?!只有把该发泄的情绪都发泄出去她才能好!” 艾草气得声音都比平常洪亮,她又看向程西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拽她!” 程西惟一个头两个大,她见何羡手腕都被艾草拽红了,又心疼地蹲下来劝何羡:“羡羡,你就跟我们下楼聊聊天吧。” 何羡眼圈通红,双唇不停打颤。她看向程西惟,忽然情绪崩溃,大哭起来:“我怎么报复?我才是那个插足别人婚姻的贱人!我怎么跟别人诉说我的不甘和委屈?!” 艾草松开她,也跟着蹲下来。她抓住何羡的肩膀,咬着牙道:“你还是那个在小说里把爱情婚姻男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何羡吗?你还是那个狂喷渣男贱女的何羡吗?!” 何羡看看艾草,又看向程西惟:“我不是,从我知道被林绪骗了之后我就不是了!你们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低贱我蠢,所以才被人当作是很好上手的女孩?因为我低贱,才被人看轻,觉得我不配拥有真爱和婚姻!” 何羡这番话出口之后,程西惟也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地握了握拳,起身拿来茶几上的水杯,一整杯凉白开就这么朝何羡脸上泼去。 何羡惊呼一声,连忙擦脸。 程西惟握着玻璃杯,气鼓鼓的:“清醒了吗?还觉得自己低贱吗?” 她把水杯放到一旁鞋柜上,拽起何羡坐回沙发,这才开口:“不管怎么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你挨的那顿打,我们要讨回公道。你现在背负的道德压力,我们也要讨回公道。” 何羡终于忍不住,掩住面颊大哭起来。 程西惟眼眶也微微发热,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 艾草坐到何羡身边,抱着她,轻声说:“哭吧,不管怎么样,我跟西西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呢。” 不知过了多久,何羡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三人在沙发上抱作一团,何羡靠在程西惟怀里,声音很低地说:“你们说要帮我讨回公道,可是我的公道有了出口,那他老婆的恨呢?她的出路又在哪里?” 艾草开口,声音异常冷静:“那个女人的出路在姓林的贱人那里,不在你这里。” 程西惟也说:“人家可能至今觉得是你勾引了贱人,那个贱人是无辜的。” 何羡疲惫地闭上双眼:“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做?” 程西惟与艾草对视一眼,想了想说:“贱人不是还约你吃饭见面吗?”她顿了顿,“你先赴约,看看什么情况,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催产素的说法,来自于一本小说《精子战争》~还有点好看。。。。 第四十三章 这边程西惟、艾草跟何羡三人商量着怎么处理林绪,另一边,孟景忱接到纪修电话,约他一起吃饭。 两人相约于一家素食餐厅。 纪修啃着冰草沙拉,问孟景忱:“我这儿有一个纺织工厂的投资项目,三个月,一千万,百分之十五的回报率,有兴趣吗?” 孟景忱瞧他一眼,挑挑眉:“把资料发我邮箱。” 纪修点了点头,过了会儿终于转到了今晚约他出来的正题上:“你前妻……” 三个字刚出口,他便看到孟景忱眼神凉凉地看着他,纪修反应过来,连忙改口:“你老婆你老婆,你老婆程西惟,行了吧,瞧你那小气劲儿!”他说完,继续道,“她闺蜜现在怎么样?” 孟景忱知道他对何羡的心思,也不隐瞒:“应该不太好,不过西西没有跟我说得太详细,毕竟这是人家何羡的事,没有何羡点头,她也不好跟我多说。” 纪修垂眸,沉默地拿刀叉搅拌着沙拉,过了会儿,他才抬起头说:“那个男人叫林绪,手下有个进出口贸易公司,不过这公司是靠他老婆娘家投资才做起来的。至于这个林绪,出身于苏北农村,”他顿了顿,“是个标准的凤凰男。” 孟景忱抬眼,无声地看着他。 纪修被他瞧得发憷,张嘴道:“看着我干嘛,你不也调查得清清楚楚?” 孟景忱瞥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傲娇:“我是为了西西。” 纪修抢白:“我是为了羡羡。” 孟景忱:…… “你叫人家羡羡,看人家理你吗?” 纪修一脸不服:“老孟,做人不能这样啊,你看我给你出谋划策这么久,我有捅你伤疤吗?我有没有说过你‘你叫西西老婆,看西西理你吗’这样的话?” 孟景忱无谓地耸耸肩:“抱歉。”默了默,他又看向纪修,眼里满是自信,“你说也没事,反正西西很快就能理我了。” 纪修:………… 他为什么要找虐?? 过了会儿,孟景忱不再跟他开玩笑,一脸严肃地说:“你打算处理这件事?” 纪修放下刀叉,拿起餐布在唇边印了几下,面上笑容也逐渐变得认真:“男人总想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秀能力,我也不例外。” 孟景忱道:“但这事很难处理。” 纪修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事难处理的地方在于,何羡莫名其妙被林绪欺骗,既耻辱又气愤。 也正因为如此,何羡身边的程西惟跟艾草,对他们都是统一口径,除非何羡自己同意,否则她们一个字也不会往外多说。 这是对何羡自尊的维护。 但如果他大张旗鼓地替何羡处理林绪,虽然可以出气,但他不能确定这样做的后果会不会是在何羡的自尊上又砍上一刀。 纪修叹了口气:“我悄悄地做总行吧,不让她知道,就当是为我自己出气。” 孟景忱不置可否。 ** 另一边,程西惟跟艾草直接用何羡的微信,跟林绪约了吃饭的日子。 程西惟查过《国乐盛典》的录制行程,特地挑了一个不需要她出场的时间。谁想到,到了前一天,节目组突然给她发来信息,让她回去补录几场弹琴的VCR。 程西惟原本早已经为次日的战役准备了许久,结果计划被打乱,不由一阵心烦意乱。可毕竟是工作,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了节目组一句:“之前的台本上好像没有那么多需要我弹琴的流程吧?” 节目组很快回复她:“是补另一个嘉宾程夏的缺。” 程西惟好奇:“程夏怎么了?” 节目组负责人:“她弹的曲子一直过不了音乐监制那关,只能让你顶上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刚烦躁的心情在看到这句话之后,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程西惟欣然同意。 之后,她又到“幼儿园”群里跟两个姐妹报告自己的情况。 艾草跳出来说:“没事,你去录节目吧,明天我陪着呢!” 何羡也说:“没关系西西,我自己可以。” 程西惟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替自己出气这个念头,转移了之前被欺骗的伤心,跟林绪约好见面时间后,何羡的情绪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 次日,艾草跟何羡去赴约,程西惟到宁城广电大厦报到。 弹古筝其实是个体力活,也就是看着优雅,可其实,哪怕是《渔舟唱晚》这种舒缓悠扬的入门级筝曲,也需要调动全身的情绪,将力量汇集控制在指尖,才能弹出曲子的精髓。 所以,当程西惟连着弹完了《战台风》《彝族舞曲》《茉莉芬芳》这些传统大曲之后,体力就有点跟不上。 她在录音棚内跟外面的几位录音师打了个招呼,便去外面休息,呼吸新鲜空气。 打开手机,“幼儿园”群里还没有最新消息。 程西惟趴在走道落地窗边的栏杆上,开始刷朋友圈看八卦。 正好,程夏发了新的朋友圈,配图是几张外出游玩的照片,朋友圈文案写道:“跟妈妈出来春游[偷笑][偷笑]大概还是这种悠闲自在的生活更适合我,不像有些人,没有妈妈,天生辛苦的命[偷笑][偷笑]” 程西惟:…… 她其实不愿意多想或者自我代入,但是,每当她看到程夏说“不像某些人”之类的话时,她总觉得意有所指。 毕竟,对于程夏来说,朋友圈一向是她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隔空骂人的大本营。 程西惟抿了抿唇,倒不是嫉妒程夏所谓的“悠闲生活”,只是“没有妈妈”这四个字,像一个个锥子,狠狠地锥进了她的心里。 在这一点上,程夏倒是一向攻击得快准狠。 外面阳光正好,程西惟闭着双眼抬起脸,让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温暖的阳光一点点驱散心中的难过,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让心情平复下来。 没事的,她努力工作、努力弹古筝,不是因为没有妈妈帮忙铺路,所以天生辛苦的命,而是因为她想弹古筝,古筝是她的事业。 程西惟再次睁开双眼时,眼神一片坚定。她重新回到录音棚,把剩下几首曲子录完。 等再次从录音棚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程西惟打开手机,几条微信跳出来。 第一条是孟景忱的,孟景忱告诉她:“今天去德国出差,半个月后回来。已替你安排司机,有任何事,联系王助理。别太辛苦。” 程西惟心中一暖,莫名想起以前孟景忱每次出差之前,也会帮她安排好一切,仿佛她是个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幼儿园宝宝。 可是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孟景忱就连出差时间都不再跟她透露,都要她询问王助理才知道他又出差了。 而他每次出差,都是她疯狂联系他的时候——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回酒店了吗,给我发视频…… 那时候,她试图用力握紧感情这把沙,却没想到握得越紧,沙漏得越快。 感情中最大的意难平,大概就是明知道两人在渐行渐远,却又无能为力。于是,之后的每一次争吵就变成了感情的强心剂,仿佛只有通过剧烈争吵、严密监控,才能证明对方还在身边。 程西惟思绪从过去回转,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孟景忱回了一条:“安心工作,照顾好自己,勿念。”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谢谢。” 到了广电大楼外面,孟景忱的那辆辉腾果然停在空地上。 不等程西惟走到跟前,司机就已经下车,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后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孟太太。”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声“孟太太”莫名叫得程西惟面红耳赤起来。她坐进车内,悄悄摸了摸疯狂乱跳的心脏,忍不住腹诽孟景忱那个狗男人:搞得那么正式,她突然有点害羞啊! 前面司机问她去哪儿,程西惟想了想,报了何羡家的地址。 何羡跟艾草已经赴完约回来,程西惟进门的时候,何羡正在书房赶今天的更新,艾草也在客厅构思最新的剧本。 见程西惟过来,艾草便拉过她,把何羡今天跟林绪见面的过程给她学了一遍。 林绪大概是不知道他老婆已经叫人把何羡打了的事,却也已经感觉到老婆那边的情绪不太对。所以这次约何羡出去,其实是谈分手的事。 当时艾草就隐蔽在旁边的卡座,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艾草啧啧两声,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对程西惟说:“那个贱人,你都不知道有多贱。他以为何羡还不知情,所以还在那儿拗深情人设你知道吗!当时要不是为了探他的底,我早跳起来一巴掌扇过去了!” 她拍拍胸口,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这才继续跟程西惟说下去。 当时林绪满脸不舍和愁容,他对何羡说:“羡羡,我过两天可能就要去海市拓展业务了,之后的半年一年应该都不会回宁城,所以我们……” 然后何羡就盯着他的双眼,问他:“所以我们就算了是吗?” 林绪眼中浮起痛苦:“羡羡,不要这样说。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系,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何羡挑着嘴角,哼笑一声:“保持联系?做炮友吗?” 林绪眼中痛苦的神色更加明显:“你就是这样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吗?羡羡,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何羡收了笑,目光冰冷地盯着他:“林绪,你要是告诉我,你得了癌症不想连累我,或者你老婆得了癌症你要回去全心全意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我说不定还能感动点!” “你……”林绪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何羡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这个初次撬开她心门,知道她所有脆弱和坚强的男人深深地刻进脑海里。又仿佛,是要将这个男人从外到里,一点一点地看透。 她的眼里,从爱到恨,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又从绝望中,垒起一座高高的城墙,从此之后,再也不会轻易让任何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眼里心里。 最后是艾草起身,猝不及防的一杯滚烫咖啡泼到林绪脑袋上,终于打破了这场凝视。 艾草拽着何羡,抬头挺胸地走出了这家甜品店。 何羡出门之后,又回头看了眼店名。她发誓,从今天起,她再也不会踏入这个承载了她屈辱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曾天真地以为日六之后会得到更多评论。呵,无情,你的名字叫女人 第四十四章 艾草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去楼下超市买了一打啤酒。等何羡从书房出来,三个人一起打开啤酒喝了起来。 何羡举起易拉罐跟艾草、程西惟碰杯,高声道:“这一次举杯,是感谢老天爷让我拥有你们这两个好姐妹!” 程西惟跟艾草笑着跟上:“干杯!” 三人咕咚咕咚喝了半罐。 休息了会儿,何羡再次抬手,把啤酒罐举得高高的:“第二次碰杯,是恭喜我自己,及时止损,摆脱渣男!” 程西惟道:“对!恭喜!” 三人又接着喝酒。 过了会儿,艾草嫌光喝酒没意思,去冰箱里找了几包薯片过来,哗啦啦拆开。垃圾食品的香味一下子吸引了程西惟跟何羡的注意,两人一人拿过一包,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何羡又去打开电视,正好是宁城卫视的热门综艺,五个主持人正在跟嘉宾做游戏,客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何羡晃着啤酒罐,合着电视的声音,又说:“这一口,忘掉他曾经对我的关心!” 她仰脖灌了几口啤酒。 然后又说:“这一口,忘掉我被家里的事烦恼时,他给我的拥抱和安慰!” 说完,又是几口啤酒。 何羡的视线已经有些迷离,她晃了晃啤酒罐,没酒了,于是又打开一瓶。 “这一口,忘掉我被读者骂到情绪失控时,他带我去山上看星星!” “接下来这口,忘掉他的欺骗和给我的屈辱!” 程西惟听着何羡一连串的“忘掉”,逐渐地放下了啤酒罐。另一边原本在跟着综艺哈哈大笑的艾草,也慢慢地收敛了笑容。 何羡喝到最后,终于喝不动了,醉醺醺地指着自己鼻子问她们:“你们说,我看上去很好骗吗?为什么要骗我?!” 程西惟心疼地抱住何羡:“没事啊羡羡,这一页我们帮你一起翻过去,翻过去就好了。” 何羡缩在她怀里,借着酒劲,忽然哭了起来:“他对我的好是真的吗?他爱过我吗?这一切难道都是个骗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付出过一点真心吗?!” 艾草也过来一起抱住她。 程西惟闭了闭双眼,其实原本她还想问何羡,那一杯泼过去的咖啡就够了吗,要不要想办法让他翻不了身。可是何羡自己一直没说,她也就一直没问出口。 她理解何羡的这种感受,当发现自己所以为的爱情,其实并不是自己所以为,那种天旋地转的崩塌是最致命的。 到这时,不管是报复还是忍气吞声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心里的窟窿无法弥补,受过的伤化作了生命里抹不去的痕迹,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艾草揉着何羡的脑袋说:“羡羡,没意义的,这些问题已经没意义了。他也许有那么一瞬间爱过你,可那又怎样呢?他骗了你,他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乖啊,我们一起把这段历史揭过去,贴上封条。” 何羡说:“我一直把他当成照进我生命的光。” 艾草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西惟默了会儿,低声道:“羡羡,我曾经也一直把孟景忱当成照进我生命里的光。可是,我一直到跟孟景忱离婚后才明白,有些创伤只有我们自己能治愈,成长中缺失的爱和关怀,也只有我们自己能弥补。当我们把爱情当成拯救人生的浮木时,就会在对手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们要找的,是在我们暴露真实实力后,不会利用我们的弱点来拿捏我们的人。羡羡,我知道你听得进去,你听我说,及时甩掉这个渣男是你的运气。” 艾草想了想,也开口:“我们的人生不只有爱情啊!” 程西惟看了艾草一眼,不由想起离婚前的自己,明明当时才二十四岁,却满眼空洞和沧桑。 那会儿,程西惟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你现在是孟太太,以后会是孟小朋友的妈妈,但是当你拿掉这两个称号之后呢,你是谁? 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她习惯了用别人的名字来定义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千千万万拥有空洞面庞的女人之一,却忘了她也曾熠熠生辉,也曾独一无二。 相比起来,程西惟更爱熠熠生辉的自己。 她也希望何羡早日走出这段感情的阴影,回到那个有点骄傲有点高冷的自己。 这边何羡沉默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明天你们有空吗,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玩吧。” 程西惟跟艾草对视一眼,齐声道:“好!” 第二天,艾草开车,三人一起去了游乐场。 她们玩了浪漫的旋转木马,又去排队玩超刺激的飞跃地平线,虽然游乐场有超多人排队,但因为是小姐妹一起出游,三人玩得还算尽兴。 最后的项目是烟花灯光秀。 程西惟拽着何羡跟艾草,早早地来占位置,好不容易占到最佳观赏点,视线才没有被黑压压的人头淹没。 绚烂的烟花合着耀眼的灯光,将整个游乐场点缀得浪漫又唯美。 程西惟一边尖叫着,一边忙着拍照片留念。 等到烟花结束,她想了想,把刚才的照片发给了孟景忱。 这么美好的时刻,虽然他不在身边,但她想让他也一起感受。 这会儿德国是白天,孟景忱刚刚结束一个合作商的会议,一行人西装革履地走出酒店旋转门。 行政秘书打开中间一辆车的后座门,等孟景忱进去之后,他才坐到副驾。 其他四位秘书也两两分组,坐进了一前一后的两辆车子。 车上,孟景忱点开程西惟的聊天框,看到她发过来的照片,瞳孔一缩,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宁城发生爆炸了?你在哪儿?速回复!!” 想了想,他又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电话里传来程西惟无奈的声音:“正要回复你呢。”她叹了口气,“我在游乐场,这是我拍的烟花……” 孟景忱:……………… 哦:) 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烟花拍成爆炸现场的。 不过,总算虚惊一场。 孟景忱吁出一口气,抬手松了松领带,继续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边程西惟一边跟孟景忱打电话,一边慢腾腾地跟着艾草何羡往车位走,等挂断电话,三人已经走到车边。 上了车,何羡挑了几张今天的照片发朋友圈,发完之后,她笑着对两人说:“快快快,我刚发了朋友圈,你们快去点赞评论!” 程西惟忙打开手机,只见何羡发了一句——懂我奇奇怪怪,陪我可可爱爱。 下面是她们今天的合照,以及刚刚看的烟花。 程西惟想到孟景忱刚才的反应,不由地点开了何羡拍的烟花。 明明……何羡拍的也很像爆炸现场嘛! 程西惟哼哼两声,扭脸看到何羡脸上又有了笑容,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回家之后,何羡笑着跟她们俩说:“行了,今天你们陪我玩了一圈,我心里舒服多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能调整过来的,你们就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 程西惟还是有点不放心:“有事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啊,随叫随到。” 何羡点着头:“放心放心,我可是百万版税的言情小天后!这点感情上的挫折,打不倒我!” 程西惟这才跟艾草一起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国乐盛典》继续紧锣密鼓地录制。 除了跟偶尔需要跟程夏一组,共同完成任务之外,程西惟觉得这个工作总体还是蛮愉快的。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期,节目组给大家发了通告,说是最后一期可能需要改一部分拍摄流程,因为节目组这边正在跟一位女星沟通,准备来一场现代舞曲与古典国乐互相融合又互相碰撞的视听盛宴。 因为跟女明星经纪公司的谈判还在进行中,节目组不方便透露女明星名字,不过为了配合女明星的档期,最后一期需要延后录制。 节目组部分工作人员为此偷偷八卦起来,都在猜测这位大牌女明星是谁。 程西惟录完当天最后一场时,正听到几位场记在讨论。 “突然请个大牌过来录制造势,还为了配合大牌明星档期延后录制,这不是烧钱吗?” “你还别说,这要求还是金主爸爸提出来的,听说这位大牌的经纪公司那边,也有金主爸爸的人在沟通。” “难怪制片人这么优哉游哉……” “所以啊,孟氏都不着急,咱们急啥!” 程西惟随便听了几句就去卸妆,准备收工回家。但心里却也忍不住嘀咕孟景忱,有钱烧的! 她这边正嘀咕着,孟景忱就打来电话,让她收工后直接到广电地下车库,他在车库等她。 孟景忱德国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在处理这次出差的后续工作。程西惟也忙着自己的事,这会儿接到他电话,她才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他们居然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 到了车库,不远处一辆大G打着双闪。 程西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两只脚不受控制似的,一路小跑起来。上了车,她已经气喘吁吁。 程西惟拍拍自己胸口,看向孟景忱:“工作告一段落了?” 孟景忱嗯了一声,问她:“去吃饭?” 程西惟想了想,报了个餐厅地址。不一会儿,视线随着前方通道一转,宁城的夜景扑面而来。 程西惟想到刚才在演播厅听到的八卦,想了想问孟景忱:“听说你们在联系一个大牌明星来参加最后一期录制?” 孟景忱点了点头,也不否认。 程西惟好奇道:“是谁啊?” 孟景忱嘴角一翘,指尖点了点方向盘:“秘密。” 第四十五章 既然孟景忱说是商业机密,程西惟也就不再多问。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餐厅,是一家本帮菜馆。 点完菜后,孟景忱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推到程西惟手边。 “什么东西?”程西惟瞧了一眼,拿起文件夹打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贝林贸易财务分析报告”。 贝林贸易就是林绪手下的那家贸易公司。 程西惟下意识地往后翻了几页,不过很可惜,她对财务方面一窍不通,所以这份资料,她根本看不懂。 孟景忱知道她看不明白,于是在一旁跟她解释:“这是林绪公司的财务税务真实情况,还有一些资料已经交到国税。” “什么意思?”程西惟不解。 正巧服务员进来上菜,孟景忱冲程西惟眨了一下眼,随后点点自己的脑袋,示意她再想想。 程西惟垂眸,又将手上的资料翻了一遍,终于反应过来。 等菜上齐,包厢门重新关上之后,她才兴致冲冲地问孟景忱:“就是那个渣男会因为税务问题承担法律责任?会坐牢吗?” 孟景忱轻笑:“看他能不能把税补上。” 程西惟眼珠子一转,笑道:“不管补税还是公检法一条龙,反正他都得掉一层皮,是这个意思吧?” 孟景忱但笑不语,给她夹了一根芦笋。 芦笋鲜嫩可口,再加上因为孟景忱给她送来的好消息,程西惟心情格外舒畅。不过,饭吃到一半,她倒是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这件事是你办的?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征求何羡同意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毕竟知道林绪会受惩罚还是蛮爽的。 结果,孟景忱却摇了摇头:“是纪修。” 程西惟张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默了会儿才低低道:“纪修倒还挺惦记何羡的……” 孟景忱看着她,开口:“这些资料都交给你,至于要不要现在告诉何羡,看你决定。” 程西惟一愣,过了会儿,皱皱鼻子:“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最大的难题我跟纪修已经帮你们解决了,这个小难题,就交给你。” 程西惟耸耸肩膀:“行吧。”她想了想,又告诉孟景忱,“不过你记得转告纪修,何羡非常重感情,之前这段她伤得很重,所以……” “我明白,纪修也明白。” 程西惟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吃完饭出来,外面夜空中闪烁着无数星光,今晚天气不错,难得没有雾霾。 程西惟想起孟朵,又问孟景忱:“陆殷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陆殷,孟景忱脸色微微一沉:“已经把陆殷和那个女孩子的情况都调查清楚,现在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孟朵。” 说完,他见程西惟还想说些什么,适时打断了她:“不说别人了。” 程西惟看他一眼,知道不管是孟朵还是父母那边,都是他心中的刺,于是也就不再深入聊这些,干脆转了个话题。 “你们联系的那个大牌明星,真的不能告诉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并肩走到近处的步行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正随着乐声忽高忽低地泵出水柱。 已经是四月,周遭行人都换上了单薄的外套,迎接着新一年春天的到来。 孟景忱在喷泉前停下,喷泉周边璀璨的灯光在他白皙的面庞上落下变幻的光彩。 他眼睛里映着程西惟的脸,轻笑了一声才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程西惟一愣,那个大牌明星该不会是…… 她怔怔地看着孟景忱,突然说不出话来。 没过几天,节目组发来的通知正式印证了她的猜测,之前一直在沟通协调的大明星,的确就是程西惟的爱豆许言徽。 收到消息时,程西惟正跟艾草何羡一起吃火锅。 程西惟看到消息时,差点尖叫着把手机扔进锅里。 艾草在一旁啧啧道:“狗男人还真是一掷千金为红颜啊,为了讨好你,居然给他想出来这么个招。” 程西惟看到许言徽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快乐晕了,哪里还顾得上艾草在说什么。她按捺不住激动地拽着旁边的何羡,跟个复读机似的说着:“我有机会跟爱豆同台演出了!我要跟爱豆同台演出了!” 倒是艾草冷静许多,问她:“节目录制台本出来了吗?具体怎么安排的?” 程西惟摇了摇头:“还没,但是!我有机会跟爱豆同台演出了!” 艾草见她乐得跟个傻帽一样,也就不再询问太多。反正狗男人连许言徽都安排上了,那安排程西惟跟许言徽一起合作表演,应该也不是难事。 艾草挑着嘴角轻笑,转眼看了何羡一眼,却见何羡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可眼底却一片冷淡,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与外界的情绪隔离开来。 艾草眉头稍稍一拧。 三人散伙之后,程西惟就接到了艾草电话,艾草问她:“你有没有觉得羡羡不对劲?” 听到是何羡的事,程西惟立马从有机会跟许言徽一起演出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艾草说道:“就是笑也在笑,可那个笑她不是开心的笑,你能明白吗?” 程西惟想了想:“可能心情还没恢复吧。” 她说着,想起之前孟景忱给她的那叠资料,于是把那天跟孟景忱的对话又给艾草学了一遍。之后问艾草:“你觉得要告诉何羡这个消息吗?” 艾草当下拍板:“这么大快人心的消息,当然告诉!” 两人商量完之后就各自挂了电话,在“幼儿园”小群里,把这个消息给何羡说了一遍。 艾草又加了一把火:“我觉得纪修挺不错的,忘记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时间和新的男人。” 何羡在群里发了一个小女孩点头的表情包,跟她们瞎侃了几句后,便去洗澡睡觉了。 这边程西惟见她没有排斥接触其他男人,一时也放下心来,想了想,又转去给孟景忱道谢。 【谢谢金主爸爸!】 过了会儿,孟景忱发过来一个问号。 程西惟回复:许言徽 孟景忱紧接着发来几个憨笑的系统表情。 程西惟看着屏幕上蠢蠢的系统表情,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不用表情包吗?” 问完之后,她倒也没多在意,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就睡了。 谁知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的手机里就被轰炸了,全是孟景忱发过来的小二柴全套表情包。 最后一条是孟景忱在问她:“是这样吗?” 程西惟:……………… 这狗男人也太好学了吧! 程西惟起床去洗漱,挤牙膏时,忽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正不自觉地上翘着。 下午,节目组发来最后一期的录制流程,许言徽将在最后一期演唱她新出的EP——玫瑰少女。 这首歌春节刚上线的时候,程西惟就付费听过,歌曲讲述的是一名长期遭受校园凌霸的女孩子,经历了抑郁症、自杀未遂,最终用自己的坚强战胜过去的故事。 程西惟特别喜欢这首歌,当时还因为MV哭了好久。 她接着翻看台本上的具体安排,原来节目组的音乐总监打算跟许言徽一起改编这首曲子,用古筝来演绎中间那段绝望又坚强的间奏。 至于这段古筝由谁来演绎,节目组暂时还没确定。 程西惟心念一动,跟爱豆同台演出的渴望让她迫不及待地找老师袁斯曼打听内部消息。 结果袁斯曼也告诉她:“还没定呢,再等等。” 程西惟有点失落,捧着手机把微信上的联系人翻了一遍又一遍,正要点开节目组导演的头像去打听打听,却不想,编导的信息就发过来了。 “程老师,那段间奏由你来完成吧,曲谱很快会发到你的邮箱,你再看看有没有问题。” 程西惟激动得在原地蹦了几下,趿着拖鞋冲进书房,登录邮箱之后,果然看到编导刚刚发过来的曲谱。 她打印出来在弦上试了几下,重新编排了几处弹奏手法,让音乐中的感情更加汹涌激荡。 这一番工作结束之后,窗外已经暮色四合。 《国乐盛典》的工作群里,已经公布了由程西惟担任《玫瑰少女》间奏的演出,跟许言徽同台合作。 不过,虽然这事已经安排妥当,但是按照导演的要求,到时候还是要录制一个许言徽从一众表演嘉宾中选择合作伙伴的短片,从而达到制造悬念的效果。 这种综艺常用的拍摄手法,大家都表示理解。 程西惟在群里接受了大家的恭喜之后,喜滋滋地跑去刷朋友圈,正想在朋友圈发点什么,来抒发一下此刻内心的激动。 却不想,一条新的朋友圈映入了她的眼帘。 程夏刚刚在朋友圈里说:“真是羡慕某些人有后台,轻轻松松就能躺赢,不像我们这种,还得辛辛苦苦拼搏[白眼][白眼]” 程西惟:……………… 她觉得,程夏可能真的有精神方面疾病吧! 当初嘲笑她只能靠硬实力考进宁城音乐学院,沾沾自喜地炫耀自己妈妈铺路。结果现在,又来酸溜溜地影射她“有后台”。 程西惟就有点生气,正想在朋友圈发点什么反击一下,然而点开发表框之后,她又慢慢冷静下来。 何必呢,她才不要跟这种蠢货生气气! 第四十六章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跟程夏那种蠢货生气,但程西惟还是没忍住把程夏那条朋友圈发到了“幼儿园”小群。 艾草立马很给力地出来狂喷。 “有后台怎么了,有本事她也让狗男人做她后台啊!像她这种蠢货,怕是给了后台也是烂泥糊不上墙吧!” 艾草喷完之后,群里就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程西惟才感觉不对劲,明明平常遇到这种事,何羡都会第一时间跑出来跟艾草一起喷,可今天何羡却一直很安静。 程西惟想了想,也许何羡正在专心赶更新,也就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到了第二天早上,群里她跟艾草的聊天话题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何羡却始终没出来搭话,她才跑去私戳艾草。 “羡羡这两天跟你联系过吗?” 艾草:“没有,我正要来问你呢!” 程西惟看着屏幕上的回复,抿抿唇,又去找何羡私聊:“怎么不出来跟我们一起喷傻逼?快!就等你了!” 何羡过了很久才回复她:“这两天赶更新,屏蔽了群消息,忘记看了。” 程西惟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何羡安心码字,码完字再出来聊天。 何羡发给她一个小蘑菇点头的表情包。 随着许言徽的档期确定,《国乐盛典》最后一期很快又进入紧锣密鼓的拍摄。 拍摄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许言徽作为特邀导师,与其他导师一起参与“接班人”们的表演点评和打分,选出最终的获胜者。 第二部分就是许言徽的《玫瑰少女》单曲演唱,由乐队老师以及程西惟配合许言徽共同完成,作为节目最后一期的ending秀。 两个部分将分为三天录制完毕。 因为要跟爱豆合作,程西惟已经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觉。好不容易等到录制的第一天,编导把她带到了许言徽的专用休息室。 一进门,程西惟就忍不住拍了拍胸口,跟爱豆初次见面的紧张和开心,快要让她的心脏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许言徽正坐在化妆镜前,跟身边的工作人员聊天,很是放松。 程西惟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皮肤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好。虽然整个人小小一只,但气场强大,尤其是因为常年身材管理,程西惟甚至能看到她胳膊上清晰纤美的肌肉线条。 离许言徽越近,程西惟身体里的那只土拨鼠就尖叫得越疯狂。 天哪!这身材、这皮肤,说她二十出头都不为过。可偏偏她的气场、眼神,又足以让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裙下称臣。 这是三十九岁、身高仅一米六的女人吗?她就是个不老女王吧! 这边许言徽也看到了程西惟,起来谦和地跟她打招呼:“你就是程西惟老师吧,导演组给我看过你演奏的视频,超厉害哦!” 程西惟激动到呼吸一滞,她的爱豆在夸她厉害啊哈哈哈!! 她连忙深呼吸了几次,伸出手跟许言徽交握:“许言徽老师你好。” 两人互相认识完毕,一旁编导又调侃几句热了场子,然后便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跟她们沟通晚上拍摄时需要注意的细节。 许言徽虽然是个获得国内音乐类奖项大满贯的歌手,身价非同一般,可对待工作还是格外认真。即使她身边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在记录编导提出的要点,可她自己也打开了小本本,很认真地写下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程西惟刚开始的激动逐渐褪去后,就被许言徽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感染,开始专心记录编导说的每一条要求。 休息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编导不急不缓地讲解着拍摄方案。过了许久,编导讲解完成,许言徽转头去和自己的团队沟通等下的表演细节。 程西惟在一旁静悄悄地看着,原来她的爱豆不仅业务能力超强,人也这么好,一点都没有架子。 这样的爱豆,活该红一辈子! 等许言徽那边讨论结束,前期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程西惟溜着缝儿来到许言徽跟前,按捺住紧张和激动,红着脸问:“许言徽老师,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喜欢你十五年了,你的每张唱片我都有买,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许言徽也一脸惊讶:“是吗?好荣幸!” 说着,拿出签字笔在程西惟的本子上签了大名。 从许言徽休息室出来时,程西惟脚步就有点飘。她跟宝贝似的抱着有许言徽签名的小本本,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抑不住。 回到化妆间,程西惟又特地把签名拍给孟景忱看。 “快看快看,我拿到爱豆签名了!!孟景忱你能请来许言徽真的太厉害了!!” 孟景忱这会儿正在开会,手机屏幕亮起时,他面色沉静地让底下一帮西装革履的精英休息十分钟。 开会期间休息十分钟这种事,从来没在孟景忱的工作生涯中出现过。精英们正惊讶于他的反常,孟景忱便拿着手机起身,背对着他们站到落地窗前,回复程西惟的消息。 “有奖励吗?” 玻璃窗上印出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聊天框最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一会儿,程西惟发消息过来:“允许你向我提一个要求。” 孟景忱眸光一闪,笑着打下几个字:一言为定。 另一边程西惟跟孟景忱聊完之后,又忍不住把许言徽的签名拍到了朋友圈,还配了一条文字——追星的最高境界,就是跟爱豆同台演出! 底下很快来了一群点赞狂人,程西惟大致看了一眼,发现向未晞也在其中。 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她很快把这种情绪放到一边,把签了名的小本本放到镜子旁边,就跑去演播厅准备ending秀的最后一次彩排。 结果,等彩排完回来,程西惟却发现她的小本本被淋了奶茶,许言徽签名的那一页,整页都糊掉了,连个笔画都看不清。 程西惟心疼得眼圈都红了,看着本子脏兮兮的奶茶渍不知所措。 一旁的化妆师小姐姐过来跟她道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一遍。 原来她出去后不久,留在化妆间等待录制的程夏就请大家喝奶茶。 人手一杯奶茶后,这位化妆师就靠在程西惟的化妆桌前跟大家聊天,正巧程夏也过来,两人聊得投机,就忍不住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起来。 结果程夏手一挥,打翻了化妆师手里的奶茶杯,而泼出去的奶茶,就这么精准地洒到了程西惟的本子上。 其实这本子外面有个皮质护套,一杯奶茶不至于让整个本子毁掉。可巧就巧在,程夏过来之后,就随手翻了几页,正好许言徽签名的那页大喇喇地敞开在空气中。 程西惟听完化妆师解释后,肺都快气炸了。 为什么又是程夏?! 她正对程夏咬牙切齿,正好程夏录完了自己那部分,回到了化妆间。 见程西惟正捧着那个小本子,程夏脸上便带了几分弱不禁风的笑,亦步亦趋地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怕程西惟揍她似的。 程夏声音很轻,还带了一丝颤音:“对不起啊西惟,不小心弄脏了你的本子。” 程西惟抿着唇没吭声,旁边还有几位老师没上场,见状就出来打圆场。 一位拉二胡的老师来到程西惟跟前,开口:“西惟,就一个本子而已,程夏也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僵着就小气了啊。” 刚刚那位化妆师也有点尴尬,对程西惟说:“西惟老师,这个……我们真的是不小心,你……” 程西惟看向程夏,却精准地捕捉到程夏冲她翻的一个白眼。 程西惟抱着本子的手都颤抖起来。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许言徽对她的意义,也不知道这个签名对她的意义,凭什么来劝她大度啊! 而且她甚至都怀疑程夏是故意的!她为什么要对程夏大度啊! 她喜欢了十五年的偶像,陪她度过所有人生低潮的偶像,好不容易给她签了一个名,就这么被程夏毁了,结果这些不知情的人还要来劝她大度,真的好生气!! 程西惟就这么不吭声,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正好,化妆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场记来喊人:“程西惟老师,该上场了。” 程西惟做了个深呼吸,把怀里的本子收进化妆桌的抽屉后,才从人堆里出去,跟着场记一起去演播厅后台。 所幸,跟许言徽同台演出的激动冲散了刚才的不快,等她从演播厅回来,刚才的不甘和委屈已经散去不少。 知道许言徽录完节目后还会跟宁城卫视相熟的几位主持人去吃饭,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休息室,程西惟连妆都没卸,从化妆间抽屉拿出她的小本子后,找了侥幸没被奶茶糟蹋的一页,就往许言徽的休息室跑去。 到了外面走廊,程夏正从洗手间回来。 两人狭路相逢。 程西惟急着去找许言徽,懒得搭理程夏,正要跟她擦肩而过时,却听程夏轻飘飘地嘲讽了一句:“得意什么呀!” 朝许言徽休息室跑去的脚步停了下来,程西惟沉着脸折返,一把拽住程夏的胳膊:“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程夏皱起脸:“你弄疼我了,神经病!你脑子又犯病了吧!” 程西惟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 程夏也不甘示弱,丝毫不见刚刚在众人面前那副委屈包的模样:“怎么,又想打我吗?有胆子你就动手啊,有后台了不起……啊!” 她话没说完,脸就被扇得撇向一边,半晌没回过神。 历史再一次重演。 程西惟收了手,冷笑一声:“对啊,就是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程西惟:没后台我也照打不误:) 第四十七章 化妆间有《国乐盛典》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出来,程夏看见他们,忙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了。 程西惟跟工作人员们打了个照面,也没解释什么,径直往许言徽的休息室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这边几个工作人员一看刚才的情况,就立即发挥了脑洞,神一般地刻画了程西惟恃才傲物、心胸狭窄,欺负小白莲程夏的整个过程。 因此,等程西惟跑到许言徽的休息室,许言徽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收到风声,并且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许言徽。 这边许言徽的业务助理还在提醒许言徽跟《国乐盛典》节目组保持距离,避免一切有可能产生的纠纷,程西惟就已经敲开了休息室的门。 生活助理带着程西惟来到许言徽跟前,程西惟红着脸说:“许老师对不起,但是刚才那个签名被人不小心弄糊了,请问能不能帮我重新签一个?” 业务助理正要阻止,却不想许言徽抬手一拦,起身道:“可以啊。” 程西惟一喜,刚刚的紧张立马褪去,连忙跟许言徽道谢。 许言徽签了名,把本子递给程西惟时,低声问了一句:“听说你跟节目组同僚闹矛盾了?” 她说完,抬起眼,看向程西惟。 虽然许言徽比程西惟矮半个头,可她的目光却相当锐利。在偶像面前,程西惟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小朋友,她不想给偶像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老老实实地把刚才的事给她解释了一遍。 许言徽点了点头,忽然轻笑:“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程西惟连忙认错:“我知道,是我冲动了。不过你放心,如果因此连累到你,我一定第一个出来澄清。” 许言徽一愣,随即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其实这个圈子很现实的,跟台前的名利相比,后台这点纠纷根本算不上什么。这个节目播出之后,你会得到一定热度,虽然我不知道你参加这个节目的真实目标是什么,但爱惜羽毛是作为公众人物的第一条标准。” 偶像居然跟她说这些,程西惟有点感动,点着头说:“我知道了,谢谢。” 许言徽笑道:“控制好情绪,用过人的业务能力让所有不服你的人闭嘴,比被奇怪的人纠缠有趣多了,不是吗?” 程西惟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突然感觉浑身又充满了正能量。 她的爱豆不但是女王,还是她的人生标杆! 她对着许言徽连连点头:“谢谢,我会照着你说的做,让那些不服我的人自动退散,不敢惹我!” 许言徽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加油哦!” 程西惟出去之后,业务助理好奇问许言徽:“姐,怎么聊这么多?” 许言徽道:“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的,专业水平很硬。之前因为是赞助商安排的人,我还以为又是个花瓶,没想到是个惊喜。” 说起赞助商,业务助理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听说孟氏赞助这个节目也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背景。” 许言徽笑了声:“别管她什么背景了,反正我觉得这个节目一定能红,到时候她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 业务助理点着头表示赞同,又笑道:“说起摸索市场,平衡响应政策和满足娱乐性这点,还数宁城卫视。” 三天之后,《国乐盛典》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期录制。 节目组在宁城广电的餐厅摆了庆功宴,邀请所有导师和嘉宾一起参加。 很不幸,程西惟又跟程夏分到了同一桌。 经过三天前的那一巴掌之后,两人更加看不对眼。不过程夏依然发挥着自己白莲花的演技,柔柔弱弱地坐在龚天望老师身边,像是寻求庇护一般。 程西惟则大大方方地挨着袁斯曼坐下,连视线都懒得往程夏身上瞟。 却不想,敬酒环节时,程夏却端着酒杯起身,与程西惟隔着桌子遥遥对望,随后柔声道:“西惟,录节目时我们有些误会,也闹了些不愉快,不过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我敬你一杯,算是道歉,也算是感谢。” 说完,她便仰脖将杯中的红酒一干而尽。 程夏长相纤弱,带着几分古典美人的细风扶柳,这会儿做出这么个豪迈的动作,反差之下,就显得她格外大气。 程西惟虽然心里恨不得翻她白眼,可在场这么多人,又想到许言徽跟她说的那些话,她不想落了下风,只好也跟着起身,接下程夏的这杯酒。 只不过,这杯酒终究怄得她整顿饭都吃得不怎么开心。好不容易挨到饭局结束,她把袁斯曼送上车之后,正要打车回家,却没想到孟景忱的司机,开着那辆辉腾精准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司机开门下车,恭敬道:“太太,孟总叫我过来接您。” 她以为孟景忱派司机来送她回家,结果上车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她回家的路。 程西惟不由问道:“带我去哪儿?”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带您去见孟总。” 程西惟愣了下,今天白天她还跟孟景忱联系过,孟景忱还告诉她今天又去云城出差了。 她知道云城那边有个优诚好车,是近期孟氏集团的重点投资项目,所以孟景忱往云城跑得有点勤。 只是她没想到,孟景忱居然能一天之内在云城和宁城之间往返,他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吗? 程西惟抿了抿唇,对司机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又在微信上问孟景忱:“这么快就回宁城了?在哪儿?” 结果,孟景忱就跟失联一样,根本没有回复她。 程西惟看向窗外,直到熟悉的大学城街景出现在眼前,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去宁城音乐学院的路。 狗男人在宁城音乐学院等她? 没等她反应过来,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音乐学院门口。 宁城音乐学院有规定,晚上六点之后,机动车一律不准进入校园。 司机下车打开后座门,程西惟下来之后,他才开口:“太太,孟总在操场等您。” 微信上还没收到孟景忱的回复,程西惟真是越想越觉得神秘,揣着满肚子好奇往操场走去。 一路过去,全是熟悉的风景,不时还能遇到练完功回寝室的学生。 大约是春风太温柔,在操场找到孟景忱时,程西惟的心里早已一片柔软。她看向孟景忱,连声音都带着春风的暖意:“信息都不回,搞得这么神秘,快说,为什么突然带我来学校。” 孟景忱今天难得没穿正装,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配深色牛仔裤,底下还踩了一双某品牌的联名球鞋。 他的头发也丝毫没打发胶,乌黑松软,有几缕短发还耷拉到了眼前。 程西惟看着这样的他,莫名就想到了一起看演唱会的那一晚。那晚,他也是一身休闲打扮,让她觉得他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而今晚的他又跟小年夜那晚有点不一样,大概是在校园里,操场路灯和夜色的掩映下,此时的孟景忱竟莫名带着几分青葱的少年感。 这样的孟景忱让程西惟心脏不受控制地跳跃起来,仿佛当年那个初见的少年又站在了她的面前。 脑海中盘旋过无数画面,都是她与他在学校里的点点滴滴。 军训的食堂里,她大着胆子跟他搭讪;之后的所有课余时间,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他一脚抽射,足球直击她的鼻子;他抱着满脸鼻血的她跑过了整个校园…… 还有他们一起去过的美食街大排档,他为她单独做的吃播,他们一起散着步规划着未来…… 孟景忱这时走到她的跟前,卸去了工作时的面具,唯独对她露出了最真心的笑容。 他眼里闪着光,轻笑着问她:“还记得你给我的承诺吗?” 程西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景忱提醒她:“允许我向你提一个要求。” 程西惟顿时露出一个上当受骗的表情:“所以你来找我兑现承诺了?” 她撅起嘴巴,作势要走。 孟景忱连忙拉住她,笑道:“先别急着走,等会儿再决定要不要兑现承诺。” 他的大手握着她细细的手腕,他的工作都是脑力劳动,因此掌心皮肤柔软细腻。 程西惟心头一颤,明明想甩开他的手,可却像是被他抽掉了力气似的,只能任由他牵着。 明明……他也没有用力。 孟景忱这时在手机上发了条信息,像是发送什么暗号。 程西惟正好奇着,伸着脖子想去看,却忽然,远处的天空骤然升起无数光亮。 她眯着眼看去,过了会儿才发现居然都是无人机。 数不清的无人机飞到半空,也不知是不是孟景忱提前“买通”了学校广播台,全校的广播都开始集体播放《sugar》。 伴随着热烈轻快的歌曲,天空中的无人机训练有素地排列成两个爱心,最后,一支闪耀着红色光芒的丘比特之箭,从两颗爱心中穿过。 这一幕吸引了无数人围观,光是操场上,就有一撮一撮的人停下来,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摄视频。 程西惟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完全没想到孟景忱居然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 结果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歌曲到副歌高潮部分时,夜空中的无人机突然再次变换队形。 程西惟看到自己的名字被一笔一划地拼写在空中,最后拼成了一句红玫瑰般热烈的话——程西惟,做我女朋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终于把这本的存稿都写完了!!一共七十章!!从今天开始我要日更三章了!!么么哒~ 另外,宝贝们来收藏一下我的接档新坑《玫瑰少女》吧,我要开始存玫瑰少女的稿了~下面是《玫瑰少女》文案~ 文案一 十七岁那年,卑微丑小鸭苏灼爱上了高傲白天鹅陆其琛。 高中散伙饭上,陆其琛喝多了,被同学搀去外面吐,苏灼不放心,悄悄跟上。 走廊尽头,传来同学与陆其琛的交谈。 同学八卦兮兮:“你对苏灼什么想法啊?” 陆其琛:“苏灼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苏灼如遭电击。 二十四岁这年,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苏灼载誉回国,美艳如绽放的玫瑰。 某日,世安集团总裁陆其琛把她堵在车库,质问她过去七年的杳无音信。 苏灼轻笑着推开他:“抱歉陆总,我们不熟。” 文案二 陆其琛爱了苏灼一整个青春,却不想,祸从口出,满盘皆输。 某日,好友送来小道消息:“苏灼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陆其琛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兵荒马乱。 当天晚上,陆其琛把苏灼堵在她家电梯,眼圈通红:“苏灼,你怎么……这么能折磨我?”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by蔡依林《玫瑰少年》 *嘴贱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四十八章 操场上的学生们很快发现了这场表白的主角,一群人挥舞着手机将程西惟和孟景忱围在正中间。 周遭都是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夜色中格外耀眼。天空中排列成“程西惟,做我女朋友吧”的无人机,开始变幻灯光色彩。 迷离而浪漫的颜色,伴着《sugar》轻快甜美的节奏,在夜色中格外撩动人心。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围着的同学们开始起哄,整整齐齐地拍着巴掌打拍子,齐声喊:“答应他!答应他!” 程西惟脸上滚烫,明明是那样温柔和清凉的夜,她却觉得整个人的温度都在上升,像是从脚底心里拱起一把火,一点点蔓延到她的头顶。 她看着孟景忱,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狗男人居然给她安排了阵仗这么浩大的一场惊喜。 程西惟突然感觉眼眶有点发烫,连忙抬手在颊边扇了扇。 可孟景忱这个狗男人似乎还嫌不够,又给她加了一把火。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睛里也只有她:“西西,还记得八年前你第一次给我过生日吗?” 他声音本就低沉而有磁性,此时此刻又因为缠绵的情绪,他的声线便如大提琴般悦耳。 他的话落进了程西惟的耳朵,也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怎么会不记得八年前给他过的那次生日? 那是她第一次那样大胆地去追求一个男孩子,她为他掏空了心思,他是她所有的少女情怀,是她眼里最闪耀的光! 孟景忱握着她的两只手,低声道:“我现在才知道,用心为一个人准备惊喜和浪漫,是怎样的忐忑,又是怎样的幸福。所以西西,你能兑现你那天说的承诺,让我今生永远为你忐忑、为你幸福吗?” 耳边是同学们的欢呼以及一直循环播放的《sugar》,天上是孟景忱的告白,眼前是等待着她答案的孟景忱本人。 程西惟忽然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占据了,这种情绪让她想要流眼泪,却又让她想要疯狂地笑。 她连忙捂住嘴巴,不行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她才不要表情失控! 可是,即使捂住了嘴巴,她的笑还是不断地从眼角眉梢跑出来。像是调皮的小朋友,脱离了老师的管教,她的笑容在脸上每一处都绽放着。 孟景忱还在等她的答案。 程西惟看着他,过了会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笑嘻嘻地挑着眉:“你这是赤裸裸的抄袭,你抄袭我八年前的创意!” 孟景忱的眼中闪过一丝忐忑,他试探着问程西惟:“那怎么办?” 程西惟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等你有原创的想法后,再来找我兑现承诺。” 孟景忱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燃起希望,他笑着问程西惟:“那这次的成绩算分吗?” 程西惟眼睛一转,杏眼弯弯:“给你加十分。” 孟景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围还有不少学生在录视频,程西惟像是才反应过来,忙抬手挡住脸。孟景忱见状,嘴角微勾,展臂将她拥进了自己怀中。 鼻子撞到他的胸膛,程西惟低呼一声,正要推开他。却不想,孟景忱伸手在她头顶一按,又将她按了回去。 “不是不想被拍到脸吗?这样就不会被拍了。” 孟景忱的胸膛微震,程西惟的鼻端全部被他滚烫的气息包围。她听着头顶低沉的声音,一时也不再挣扎,乖乖地待在了他的怀里。 这场表白还是被传到了网上,不过很快被孟氏集团公关部门压下,不一会儿就连个零碎消息都搜不到,也就很快被网友们淡忘。 半个月后,文瀚教育的上市敲钟仪式终于在深城完成。回到宁城之后,孟景忱便安排了庆功酒会,券商、律所、文瀚方以及孟氏集团总部相关人员全部参加。 程西惟接到孟景忱电话时,正在跟何羡和艾草逛街。 听到电话那头,孟景忱让她一起参加晚上的庆功酒会,程西惟就有点头大,想了想说:“这个不太好吧,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结果,孟景忱一句话就打败了她所有的犹豫。 他对程西惟说:“西西,我想让你参与我的一切。” 程西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点着头说:“行吧。” 挂断电话,程西惟就把孟景忱的邀请给两个小姐妹讲了一遍,然后说:“狗男人马上就来接我。” 艾草嗨了一声,摆了摆手:“没事,你忙你的。” 何羡也轻笑:“没事的西西。” 程西惟的目光不由落在何羡身上。虽然林绪的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何羡似乎也已经从当时的伤心中走出来了,可她却总觉得现在的何羡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哪怕是笑容,都像是蒙了一层雾。 可是,每当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时,程西惟又会想起当初自己跟孟景忱离婚的那段时间,好像那段时间的她跟现在的何羡也差不多。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何羡可能还没彻底恢复,也许等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 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一家咖啡店等孟景忱,大约过了半小时,孟景忱的那辆辉腾终于在咖啡店外面停下。 程西惟正要出去,跟孟景忱一起从后座下来的,居然还有纪修。 她下意识地看了何羡一眼,然后飞快地跟艾草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孟景忱同纪修进了店里,打过招呼之后,纪修便找理由留了下来。 程西惟跟着孟景忱出去之后,又忍不住回头往落地窗内瞧了一眼,只见纪修正跟何羡聊着什么,何羡脸上带着笑,积极地回应着。 程西惟悄悄舒出一口气,紧跟着孟景忱坐进了车内。 庆功酒会就安排在孟氏集团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到了酒店之后,孟景忱径直将程西惟送上顶层的行政套房,打开门,造型师和化妆师已经等候许久。 孟景忱将程西惟送到门口,叮嘱道:“我先去楼下宴会厅。” 程西惟点点头,她没想到孟景忱居然连化妆造型都为她准备好了。 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后背,造型师给她弄了一个蓬松卷曲的大波浪。同时,化妆师也开始给她化妆。 程西惟五官出众,尤其是一双杏眼,格外动人。化妆师便没在其他地方多下功夫,只是轻微修容之后,就把重点放在了她的眉眼上。 最后,程西惟起身换上了礼服和高跟鞋。 孟景忱今天为她准备的,是一件刺绣羽毛装饰的香槟色薄纱礼服。礼服是露肩的设计,随着程西惟的脚步,轻薄的裙摆便像雾一样地飘起来。 程西惟拿起手包往镜子前一站,确定没有任何不完美之后,才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只到二楼大堂,而宴会厅却在一楼。程西惟出了电梯之后,便踩着大理石铺成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下。 她穿着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楼梯的尽头,向未晞正跟丁蕊站在一起聊天。 向未晞结束了文瀚教育的项目之后,很快又接到另一个公司的IPO项目,这会儿丁蕊正举着香槟恭喜他。 向未晞从容地朝着丁蕊笑,冲她举了举杯:“谢谢,项目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少不了你的专业……” 他话音忽然顿住,视线越过丁蕊的肩膀,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后。 丁蕊一愣,转身顺着向未晞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顶级美人正牵着裙角,缓缓地从楼梯上下来。 水晶吊灯漫射出的暖白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肤白貌美、身材曼妙,又因那身飘逸的裙子,整个人宛如踩着云朵偷偷下凡的仙女。 丁蕊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位美人正是程西惟。 她不由胸口一滞,好不容易压在心底的不甘和委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另一边向未晞喉结滚动了一下,等到程西惟下了楼,正要过去打招呼。却不想,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孟景忱从楼梯后面出来,站在最下面的台阶,绅士地伸出胳膊,牵过了程西惟的手。 向未晞清楚地看到,与孟景忱牵手的那一刹那,程西惟的脸上溢满了笑容。 一直到跟孟景忱往露台走去,程西惟的眼神都没朝他这里看一眼。 向未晞只觉得心里空荡荡,仰脖将杯中的香槟一干而净。身边的丁蕊瞧了他一眼,了然道:“你现在的感觉,我懂。” 向未晞挑着唇角轻哼一声,没再跟她说话。 酒会散了之后,向未晞直接回了家。刚打开家门,一个纤瘦滚烫的身体便跳到他身上,急不可耐地撕扯着他身上的衬衫。 向未晞托着她的臀,一边接受着她的热情,一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唐小柔亲吻着他的脖子,笑得像个妖精:“想你了。” 向未晞无声地勾起嘴角,将她抱到沙发,用身下这个女人的身体解决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 结束后,唐小柔趴在他的胸膛,指尖在他胸口轻轻滑过,软着声问他:“刚刚在想什么?” 向未晞没吭声。 唐小柔找了个没趣,也没再说话。她看着男人俊朗的面庞,无声地在心里感叹。 男人啊,睡着一个,想着一个,还能爱着另一个。哪像女人,睡着睡着,就爱上了。 第四十九章 酒会散了之后,孟景忱却没急着从酒店离开。 酒店外面就是临湖的露台,程西惟扶着木质护栏站在孟景忱身边,湖面上潮湿的风抚过她的脸颊。 一旁的孟景忱忽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参加酒会吗?” 程西惟把被风吹到唇边的长发勾到耳后,看向他,说道:“不是说要让我参与你的一切吗?” 孟景忱扭头,对上她的视线。 程西惟看见他的眼里映着湖面上游船的灯光,闪闪烁烁。 孟景忱问她:“还记得孟氏木业IPO成功拿到证监会发行批文吗?” 程西惟想了想,点点头。 那是孟景忱事业的巨大进步,从那时起,孟景忱的事业版图就开始飞速扩张。 不过,孟氏木业IPO拿到批文那回,她好像因为孟景忱的一条绯闻跟他吵了架,所以后来的庆功酒会她也就没去。 只是,等孟景忱醉醺醺地从酒会回家,他们又和好了。 喝醉酒的孟景忱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他抱着她,嘟嘟囔囔地说:“西西,他这些年带给我妈、我、还有我姐的阴影,我都会一一还给他。我恨他,每当我累到干不动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他,我就重新充满了动力。西西,我要不停地赚钱,我要用钱狠狠扇他耳光!” 原本还在生气的程西惟一下子就心软了,她太理解他对孟朝夕的这种恨了,因为她也同样恨着自己的爸爸。 可是她又不忍心他这么恨着,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恨一个人好累好累。 每当恨意翻涌,过去所有的不堪、委屈还有痛苦都会在脑海中重演一遍,好不容易开始结痂的伤口又在那遍重演中鲜血淋漓。 所以她就抱着喝醉了的孟景忱,笑着说:“孟景忱你真是个大骗子呀,明明说好你赚钱是为了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然后孟景忱也跟着醉醺醺地笑,更紧地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对,我赚钱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 只是,有些承诺,走着走着就忘了。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变化本身。 思绪在夜色中回转,孟景忱看着程西惟,沉声道:“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对你再多一点耐心,让你看到我所做的一切,我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程西惟心念一动,其实这两年,她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她当初可以跟他好好说话,控制情绪,正常沟通,那么他们之间还会不会经历那些刻骨铭心的互相伤害和痛苦?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程西惟试图打破这种凝重,轻笑一声,跟孟景忱开玩笑:“这就是你的原创创意吗?” 孟景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想了想,问她:“可以加分吗?” 程西惟抿了抿唇,伸出一只手:“加五分。” 孟景忱莫名心情一松,他抬手,慢慢地与程西惟的手十指相扣。 “真好,西西。” 程西惟不解:“什么真好?” 孟景忱却没再说下去。 你还在我身边,真的太好太好了。 ** 很快就到了《国乐盛典》正式播出的日子,节目最终定档宁城卫视每周六的黄金时间。 第一期先导片播出时,程西惟正在石林雅苑,外婆招呼她一块儿坐到电视机前看节目。 以前程西惟参加古筝演奏比赛也录过视频,不过那毕竟不是面向全国观众的,所以不管是镜头还是拍摄都无法跟《国乐盛典》这种上星综艺相比。 袁斯曼的镜头结束后,就到了程西惟。 外婆指着屏幕上的程西惟笑道:“原来人家说电视镜头会让人显胖是真的,西西啊,你要是能有电视里这么圆润,那该多好!” 老人家的审美就是这样,程西惟撅起嘴巴挨着外婆撒娇:“我才不要圆成那样!” 先导片的重点本就不在他们这些表演嘉宾身上,因此程西惟看成片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镜头不多,一分钟不到,就接到了程夏身上。 然后,程西惟就看到程夏在电视里说:“其实对我来说,整个录制过程都很让我记忆深刻。尤其是另一位嘉宾程西惟,她其实对我还蛮凶的,可是她真的很有实力嘛,有实力的人恃才傲物也正常。我真的非常感谢她,其实她对我的那种态度也有激励到我,因为不想再被她挑错,所以要更努力才行呀!” 程西惟:…… 当时她跟程夏没在一个棚里录,所以压根不知道程夏居然说了这些话。而节目组似乎是为了凸显节目的矛盾和张力,居然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播了出来。 一旁外婆拧着眉,指着电视里的程夏说:“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拐着弯说你欺负她吗?” 程西惟也有点生气。 宁城卫视的综艺剪辑一贯都是这样,总是要搞点嘉宾之间的矛盾对立出来,以此吸引网友的关注。 可她没想到,这“剪刀手”居然有朝一日剪到了她的头上。 程西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节目组导演给她发来消息:“程老师,今天节目看了吧?有些镜头你别生气,等热度起来之后,会想办法给你洗白的。” 程西惟:………… 导演都上门来解释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另一边,程以良、骆安惠、程夏还有顾之洲也在一起看节目首播。 电视上,程夏说完那番话之后,程以良就有点不赞同地说了一句:“夏夏,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这不是给西西招黑吗?” 程夏满脸委屈地看向他:“爸,你难道忘了就在录这期节目当天,我被程西惟打了一巴掌吗?我说这些话,有错吗?” 程以良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毕竟当时程夏挨了一巴掌之后,就给他打了电话,他还特意质问了程西惟一番,却不想反被她将了一军,堵得说不出话。 程以良想到这些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个女儿都是他亲生的,怎么就跟仇人一样呢?小时候两人多好,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样了呢? 骆安惠轻飘飘地看了丈夫一眼,开口:“我们夏夏受了委屈,凭什么不让她讨回公道?总不能她程西惟是大小姐,我们夏夏是小丫鬟吧!” 程夏闻言,又解气又委屈地往骆安惠身上一靠。 一旁顾之洲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他总有一种感觉,就是无论他对程夏多好、多任劳任怨,他始终都融不进这个家庭。 在这个家里,他永远是个外人。 程以良过了会儿把话题转移到了顾之洲身上:“之洲,你今后什么打算?你总不能一直弹钢琴,让我们夏夏等着你得奖吧?” 顾之洲脸一红,他弹了这么多年钢琴,却始终拿不到一个重量级奖项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疙瘩。 他舔了舔唇,看着程以良:“叔叔,我可能会开一个琴行。” 原本靠在骆安惠身上的程夏闻言,顿时心头一梗,所以她以后就只能做个琴行的小老板娘吗? 不过程以良倒是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点着头道:“开琴行也不错,总算是做生意,比那些虚头巴脑的艺术好多了。这搞艺术的,有几个是能成事的!” 骆安惠敏感地察觉到女儿的失落,不由地轻轻拍拍程夏的手背,以示安慰。 《国乐盛典》的第一期很快就进入了尾声,结尾是所有导师和嘉宾一起合作的某热播仙侠剧主题曲。 结果,刚刚访谈时还有很多戏份的程夏,在这个ending节目中几乎没有了镜头,只有大摇臂扫全景时,才能看到她的脸。 而程西惟却是除了几位导师之外,镜头最多的一位嘉宾。特写镜头不断地切到她的脸和手上,她弹琴时满载的力量与情绪,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程以良不禁赞叹一声:“原来我们西西这么厉害啊!” 程夏一听,气咻咻地起身走了。 她回到房间刷微博,这会儿《国乐盛典》的官微上已经有了一拨观众的回应,只不过大家的焦点都在程西惟身上。 程夏大致浏览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大家普遍认为程西惟这人脾气臭、还没怎样就耍大牌欺负同组嘉宾,可她这古筝弹得是真牛逼。 程夏咬了咬下唇,看着那些夸程西惟弹古筝牛逼的评论,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这时,微信小信封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圆点。 程夏点开小信封,发现是有人给她发了私信。 私信上说:“小姐姐,你好漂亮哦!我好喜欢你!” 程夏心情舒畅了些,高傲地点开对方头像看了看资料,不过对方似乎不太喜欢发原创微博,首页全是些转发抽奖的东西。 等她退出页面,小信封里又躺了几条私信,还是刚刚那个人。 “你也讨厌程西惟吗?我也不喜欢她,仗着琴弹得还不错就目中无人,真的好好笑哦!” 这句话一下子说进了程夏的心坎里,不过她可不会傻乎乎地附和这条私信,给人留下话柄。 像是猜到她不会回复,那人又发来一条:“我有认识的公关团队,之前XX、XXX的新闻都是他们做的,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XX、XXX都是近期大热的几个娱乐圈小花。 程夏咬着唇,有些心动。 第五十章 这边程西惟关注着《国乐盛典》的播出效果,另一边孟景忱却因为云城那边优诚好车的项目突然出现问题,开始不断在宁城与云城之间来回辗转。 事实上,直到问题爆发之前,优诚好车方面发过来的业绩都是一片喜人。 再加上汽车融资租赁本就以C端零售为主要业务,债权小额分散;同时因为可以根据客户的需求设置不同的租赁期限,所以优诚好车本身债权资金回笼就具有多样性,理论上足以确保资金的良好流动。 因此,孟氏集团针对优诚好车的运营团队就放松了警惕。 直到情况不对,孟景忱亲自介入之后,他才发现优诚好车的融资租赁债权制造现金流的能力和稳定性严重不足。而在此之前,优诚好车各地分公司为了吸收客源,竟然出现了大批量客户申请资料造假、客户信用失察之类的骗贷活动。 一时之间,优诚好车从孟氏集团的盈利项目变成了不断亏损的无底洞。 即使先前孟氏集团与优诚好车签了对赌协议,但一想到融资领投的几亿资金,孟景忱就觉得心头被人拱起了一把火,处理了内部失职的团队后,便马不停蹄地亲自带队处理这个纰漏。 这天,他好不容易从云城回来,一进孟氏大楼,就在电梯旁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敏正站在电梯外,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 孟景忱连日来都在收拾优诚好车的残局,本就心气不顺,再看到苏敏,便觉得整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他早已在过去几年的商场历练中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因此对着苏敏,还是礼貌地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苏敏哪里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见他带着四个随行助理就要往专属电梯走去,连忙叫住了他。 孟景忱停住,转身看向苏敏。 他今天一身烟灰色西装,里面搭着黑色衬衫,没打领带,看上去商务中带着几分休闲。 苏敏心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她看着他,撩了一下长发,笑着说:“孟总,我目前在十五楼的宇天会计事务所就职,今后请多多关照。” 这栋大楼是孟氏集团旗下资产,而十五楼以下则作为出租部分,租给各大中小公司。 孟景忱听苏敏说完,蓦地想起了纪修说过的话——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苏敏有一年回国,找西西一起吃饭了吗! 孟景忱本就心情不佳,想起这句话,便也不再控制表情。他脸色微微一沉,冷淡地对苏敏说:“孟氏与楼里其他公司没有任何从属关系,需要关照你的是你的任职单位,而不是孟氏。” 他这边话音刚落,随行一名女助理便抬手摸了摸鼻子,挡住嘴角那一丝轻笑。 苏敏面色一僵,不等她回复,孟景忱已经带着人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合上,苏敏才从刚才的尴尬中反应过来。 正好跟她约了午饭的孟朵打电话来催她,苏敏红着脸,应付了孟朵几句,便僵直着后背,阔步往大楼外走去。 与孟朵的午饭约在大楼附近的一家东南亚餐厅。 上菜之后,孟朵随意问了苏敏工作近况,想了想,她问苏敏:“宇天会计事务所是不是在孟氏大楼里?” 苏敏点了点头:“出来的时候还遇到景忱了。” 如果是平常,孟朵听到这话,一定会鼓励苏敏多与孟景忱接触。可自从上回在医院跟程西惟那一番交谈之后,她就有点说不出这样的话。 苏敏说完之后,原本也想着孟朵可以在一旁出力,却不想等她说完,孟朵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苏敏帮孟朵盛了一碗冬阴功汤,笑道:“朵朵姐,最近有心事?” 孟朵接过碗,道了声谢,这才摇着头说:“没有。”她看着苏敏,眼中带着些许抱歉,“敏敏,我知道你对景忱的意思,也知道你很优秀。可是我也不知道景忱怎么想的,油盐不进,死了心地要跟程西惟掺和在一起。我真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苏敏却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无力感。 苏敏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孟朵这条线怕是抓不住了。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了吃饭的胃口。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国乐盛典》已经播出了四期。因为节目组的魔术剪刀手,程西惟在经过短短四期节目,竟然连续几次喜提热搜。 不过节目组控评能力不错,官微以及各导师嘉宾的微博底下,基本一片和谐。至于多次喜提热搜的程西惟,评论也都是毁誉参半,总体来说,既保证了热度,又不会造成大型撕X现场。 程西惟看到第一期节目时的担心终于逐渐放下,没过几天,袁斯曼又给她送来一个好消息。 宁城音乐学院正在联合文化部,响应“文化自信”“文化输出”的号召,拍摄一部名叫“寻筝记”的纪录片。 寻筝记一共辗转四个拍摄地,从中国扬州出发,到哈萨克斯坦,再到图瓦,然后是蒙古国,最后再回到扬州。 而哈萨克斯坦作为一带一路中的一站,也将作为这次纪录片的重点拍摄部分。 袁斯曼作为国家级古筝大手,自然参与这次纪录片的拍摄。 与此同时,袁斯曼也告诉程西惟:“我找《国乐盛典》的导演要了一些你演奏古筝的拍摄片段,连同你几年前比赛获奖视频一起交给了学校领导。学校这边反响不错,就等纪录片制作中心的资格审核结果了。” 程西惟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连忙感谢袁斯曼。 袁斯曼在电话那头轻笑:“你是我带过的最满意的徒弟,既然你有心回到古筝大展手脚,我当然要帮你。” 程西惟感动:“袁老师,你就是我的贵人。” “哎哟,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你不辜负我的期望,专心走好古筝艺术家这条路,我就开心了。” 程西惟捧着手机连连点头:“袁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跟袁斯曼通完电话之后,程西惟便又进入了日常练习的模式。却不想,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艾草突然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是微博热搜榜的截图。 #程西惟德不配位# #程西惟掌掴# 艾草发来了语音:“节目组疯了吧,之前控评控得好好的,突然就走撕逼黑人路线了???” 程西惟看到截图的时候也满脑袋懵,她赶紧上微博,只见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的评论区,突然涌现一大群骂她的网友。 “贱人,祝你出门两百码[可爱][可爱]” “原来你不止会弹琴,扇巴掌也挺厉害呢[doge]” “NMSL[嘻嘻]” …… 程西惟继续往下翻,发现后面还有更多恶毒辱骂她的话。不仅如此,微博的热搜广场上也是一整片骂她的网友,仿佛想要顺着网线爬到她家里,把她撕个稀巴烂。 程西惟一阵头晕目眩,强忍着疯狂乱跳的心跳看了半天,才发现了事情的源头。 原来,从昨晚开始,微博上突然流出两段她扇程夏巴掌的视频。 视频像素不算高清,但足以把她与程夏当时的表情动作展现得一清二楚。原本如果只有第一段休息室里扇程夏巴掌的视频,也许事情不会闹得这么大。可偏偏,第二段视频,一下子将程西惟推向了一个靠后台上位的心机婊人设。 因为第二段视频带了声音,一开始是程夏在说“有后台了不起哦”,然后就是程西惟清脆的一巴掌,趾高气昂地告诉她:对啊,就是了不起。 于是群情激奋,嚷嚷着要找出后台,还要给仗势欺人的程西惟送花圈。 这边程西惟还在忍着脑袋里疯狂的嗡嗡声翻看微博,另一边艾草已经直奔她家,按响了门铃。 艾草进门之后,先是问她的情绪状况,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之后,才开口道:“赶紧联系节目组,之前节目剪辑时,就把你剪成了一个强势泼辣的人设,当初导演自己也保证只炒热度不会让你陷入舆论纷争,现在好了,玩劈叉了!” 程西惟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之前她看一些明星被全网黑,其实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轮到她自己,她才知道被全网黑是什么感觉。 看着那一条条让她去死的评论,程西惟差点喘不上气。 艾草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干脆拿过她的手机,问了导演这件事。 结果出乎意料,导演回复:“这次热搜不是我们做的!目前我们也在查!” 艾草一声“卧槽”,把手机拿给程西惟看,问她:“你不会惹了什么人吧??” 因为憋着气,程西惟的视线一圈一圈地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导演发过来的信息。 程西惟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会儿,她拿过手机,直接点开程夏的头像,目光锐利,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是你干的吗?” 程夏当然不会回复她。 程西惟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一旁艾草见她这番操作,一下子也看出了端倪,气得叉腰骂道:“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这么贱啊!真有精神问题吧!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神经病,损人不利己啊!” 可究竟是不是损人不利己,程夏很快告诉了她们答案。 在程夏的微博下,已经有一群水军连刷了“心疼小姐姐”之类的评论。很快,在水军的引导下,一大波网友也开始“心疼”程夏。 不一会儿,#心疼程夏#四个字很快喜提热搜,与#程西惟掌掴##程西惟德不配位#一起进入前十。 程西惟被一连串评论和私信攻击搞得心力交瘁,艾草倒是一直帮她关注着这件事。 没过多久,#程夏盛世美颜#的话题热度也迅速上升。 艾草看着这一系列骚操作,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卧槽”。一直到微博上开始大面积刷程夏的美照,她才终于看清了程夏的套路。 “这贱人是要踩着你立盛世白莲花人设上位吧!她想红想疯了吧!” 第五十一章 “你疯了吗?!” 顾之洲把手机扔到程夏面前,屏幕上正是微博的热搜广场。 程夏此刻正坐在家中客厅沙发上玩手机,程以良和骆安惠还在公司没回来。 她轻飘飘地乜了一眼微博热搜,又一脸无所谓地看向顾之洲:“怎么了,有问题吗?” 顾之洲从节目刚播出就提心吊胆,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民乐竞技类综艺,却不想节目第一期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想象。 宁城卫视用一贯的营销手段操作着这档节目,嘉宾矛盾冲突、导师私下不和等黑料,再搭配超一流的舞美音效,一台充满争议和热度、却又在音乐专业上无可挑剔的节目应运而生。 而在节目争议这一块,程夏做出了不少贡献。 导演组和后期大概也看出程夏与程西惟之间的微妙气场,因此时常通过剪辑,在节目中不断放大两人的冲突。同时,又根据两人不同的气场,剪辑出了充满对立的人设。 经过四期节目,程夏柔弱小白花的人设早已深入人心。所以,这回微博热搜上,除了水军引流,网友也确实一边倒地“心疼”程夏。 顾之洲掐着眉心:“这个热搜不是节目组做的吧?” 他再傻也知道节目组不会干出突然一边倒黑某一个嘉宾的事。 程夏翘着脚,脚尖勾着拖鞋晃啊晃,不慌不忙地说:“对啊,我做的。” “有意思吗程夏?你这样有意思吗!好好的民乐艺术,非要搞出娱乐圈那一套,你不觉得玷污了艺术吗?” 顾之洲微微提高了声线。 程夏脸色一沉,慢慢地放下脚站了起来。她抬眼看着顾之洲,不屑地冷哼:“艺术?在名利面前,艺术算什么啊!顾之洲,你的出身和眼界注定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我不一样,难道你就想让我做个琴行的小老板娘吗?顾之洲,你在想什么啊!” 顾之洲喉头一梗,顿时觉得心中一把无名火就这么熊熊燃烧起来。 他知道程夏跟他在一起,一直心有不甘,他也听说过一些当年程西惟跟孟景忱婚礼上,程夏做过的一些事。 可是,他始终觉得,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程夏总有一天会放下不甘。 但现在他才知道,有些不甘大概终其一生都放不下。 顾之洲脚后跟一动,自尊和骄傲驱使着他离开程夏,离开这间屋子。可他的理智却又迫使他停住脚步。 他不能走,他这一走,之前的伏低做小全都白费了。 没错,他需要通过婚姻来进行资源的重新整合,而程夏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顾之洲垂了垂眼,很快,他就抬眼看向程夏,目光温和:“我只是担心你,娱乐圈的玩法太复杂,我怕你……” “有什么好怕的!”程夏乜斜他一眼,“不就是控粉吗,别人能玩我也能玩。” 顾之洲张了张嘴,又讪讪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骆安惠的声音:“夏夏,你又跟之洲吵架了?” 程夏横了顾之洲一眼,随即笑嘻嘻地迎上去:“才没有,我们闹着玩呢!” 顾之洲转身看向门口,程夏挽着骆安惠朝客厅走来,程以良换好鞋子后,也拎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还没在沙发坐下,程以良就直接问程夏:“夏夏,微博上那些东西,是你找人做的?” 程夏满不在乎地撇嘴:“爸,连你也要教训我吗?” 程以良拧着眉道:“你这样抹黑西西,你让西西怎么做人?还有,谁让你把我们家公司的事发到网上去的!” “又没连名带姓暴露我们公司!”程夏辩驳。 她当然不会傻到把“展绫服饰”暴露出去。 “展绫服饰”四个字,在朋友圈里唬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同学就够了,要是真发到网上,到时候被网友扒出来展绫服饰濒临破产、展绫服饰抄袭大牌,她的白富美大小姐人设岂不是完全崩塌?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只模糊地提过自己出身好,是个富家千金,至于有多富,那就全凭网友想象了。 一边骆安惠也一如既往地站在女儿这一边,说道:“我们夏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事有我这个做妈妈的兜底。” 程以良被她们气得没脾气了,托着额头沉声道:“你们就闹吧,总有一天玩火自焚,看谁还兜得住!” ** 另一边,程西惟正跟艾草商量对策,准备找营销团队解决这次热搜的问题,却不想,石林雅苑那边李姐突然打来电话,告诉程西惟外婆高血压晕倒进医院了。 程西惟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挂断电话后,死命地扶住桌沿,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艾草在一边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二话不说,拽着程西惟下楼,驱车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程西惟找到李姐所说的病房。 外婆刚刚从急救室出来,这会儿正昏睡着,但一切指标已经趋向平稳。 程西惟松了口气。 病房内是各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她担心吵醒外婆,于是把李姐拉到外面问话。 “外婆怎么会突然高血压晕倒?她不是一直在吃降压药,控制得不错吗?” 李姐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西西啊,这事我可真要跟你好好谈谈。” 李姐在石林雅苑做了快十年,几乎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她看着程西惟,语气带着点埋怨:“就是你参加的那个电视节目,本来我跟你外婆都高高兴兴地看你在电视上弹琴。可你知道的,你外婆最近不是一直在玩微博吗!” 接下去的话不用李姐再说,程西惟也能想明白了。 外婆一定是看到了热搜上那些黑她的评论,受了刺激才突然血压升高晕倒的。 李姐在一旁担忧道:“西西啊,我们先不说你外婆,就是网上那些东西,都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你?” 程西惟抿着唇没说话,倒是去外面买水果回来的艾草过来插上一句:“网友瞎呗!我可真想开一个水滴筹,帮那些网友换个眼角膜。” 三人回病房呆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孟景忱居然也过来了。 李姐跟程西惟解释:“刚刚来医院的时候,我给景忱也打了电话。” 孟景忱行色匆匆,大约是跑得太急,一缕头发挣脱了发胶,耷拉在他脑门。 进了病房,孟景忱先是问了外婆的情况,随后才看向程西惟:“怎么会这样?” 程西惟从刚才得知外婆晕倒的原因开始,心中就一直汹涌着一团怒气。正好孟景忱过来,她的怒气突然有了出口。 程西惟起身拽着孟景忱来到外面走廊,问他:“你看到网上那些热搜了吗?” 孟景忱一愣,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优诚好车的事,倒是许久没有关注过这些八卦了,甚至连《国乐盛典》播出,都是因为偶然听到公司有员工讨论才知道。 程西惟见他一脸不解,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接翻出微博。 热搜广场上,关于她和程夏的词条到现在都还没下去,又因为节目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隔岸观火,从另一个层面上更加助长了喷子们的气焰。这会儿,程西惟已经变成了网友口中的恶毒女配,而程夏,则拿了大女主剧本。 孟景忱随手翻了几条评论,脸色就已经阴沉下来。 程西惟道:“本来我只想找公关澄清这些事,但现在外婆因为这事进了医院,我就不会再放过她。” 孟景忱把手机递给她,沉声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 程西惟明白他的意思,她原本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可刚刚孟景忱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她突然想,既然程夏泼她脏水的时候,抓着那句“有后台”不放,那她干脆就让程夏看看她的后台有多强硬吧。 她就是要气死程夏! 这边孟景忱话音刚落,程西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袁斯曼的电话。 电话那头,袁斯曼的声音满是焦灼:“西西啊,网上那些言论都怎么回事?你在寻筝记的参演资格终审结果还没出来,这个节骨眼出了这种负面新闻,可真是……” 程西惟安慰袁斯曼:“袁老师,你先别急……” “我能不急吗!”袁斯曼抢白,“之前节目组弄出来的那些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现在完全是把你的名誉往死里踩。德艺双馨德艺双馨,我们做艺术的,尤其不能失德!” 程西惟掐了掐眉心,尽管因为被全网黑心情很不好,但她还是沉静地安抚袁斯曼:“袁老师,我在处理这件事了,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好。” 电话那头,袁斯曼叹了口气:“这边资格审核我再帮你争取点时间,你自己当心,别惹了什么人还不知道。” 程西惟点点头:“知道了,袁老师。” 孟景忱双手插着口袋,在一旁听完了她与袁斯曼的通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程西惟好陌生,明明她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可偏偏,他又觉得她什么都变了。 她身上这种经过世事历练后的沉稳,处理问题时的冷静……这些在过去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他从未在她身上看见过。 孟景忱垂下双眸,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情绪失控的程西惟。相比现在的收敛,那时候的程西惟总是习惯于把喜怒哀乐外放。 现在的程西惟成熟稳重,当年的程西惟幼稚灵动。 当初的孟景忱私下里总是盼望程西惟能快点长大,快点跟上他的脚步;可现在面对真如他想象中那样稳重的程西惟时,他却莫名地难过。 孟景忱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你那么懂事,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他的西西现在那么懂事,她吃过多少苦呢?而她的苦,又是谁给她的? 孟景忱忽然张开双臂,将程西惟拥入了怀中。 鼻尖熟悉的气息涌来,程西惟愣了一下,反手推他胸膛:“干嘛啊,在医院呢,被人看到……” 孟景忱却反而抱得更紧,半晌,他的双唇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说:“西西,让你受苦了。” 第五十二章 孟景忱还要回公司加班处理优诚好车,程西惟刚把他送走,艾草就从微博前线发来战报。 “卧槽狗男人这回太给力了!!那些热搜直接就没了哈哈哈哈哈!!” 等看到这条消息,程西惟已经回到病房。 艾草干脆拽着她开始聊刚刚的撤热搜操作:“你怎么跟狗男人说的,也太神速了吧!” 程西惟告诉她:“就把微博上那些评论给他看了下。” 艾草竖起个大拇指:“狗男人这波操作可以加分!” 程西惟弯了弯嘴角,想起刚刚孟景忱上车之前问她:“这次可以加几分?” 然后她笑着凑到孟景忱耳边:“视结果而定。” 这边艾草又问她:“撤完热搜就算了吗?” 程西惟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外婆,抿了抿唇,沉下脸:“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艾草两眼闪着光,兴致勃勃:“快说快说,你打算怎么办?” 很快,程西惟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艾草,什么叫“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边撤下热搜没多久,程夏那边还试图反抗,那条#程夏盛世美颜#的tag再一次悄悄抬头,妄图爬上热搜榜。可没过几分钟,又被强势地按了下去,之后再也不见踪迹。 事情的这个走向很快被网友发现,立马有网友反应过来,是程西惟这边出手了。 于是,结合之前“程西惟后台”的视频,网友们开始义愤填膺地要扒出程西惟到底是哪个大佬包养的女人。 谁知,还没等他们动手,宁城音乐学院官微率先发布了一则小视频,并且配文——祝本校最杰出的青年古筝演奏家程西惟老师爱情美满、生活幸福。 视频内容正是那天孟景忱调用无数无人机,在宁城音乐学院操场向程西惟表白的场景。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孟景忱把程西惟护进怀里的那一幕。 这个视频显然是当时在操场上的同学拿手机拍的,画面粗糙到像打了马赛克,连两个人的脸都看不清。可偏偏,夜空中那串不断变化色彩的“程西惟,做我女朋友吧”,足以闪瞎吃瓜群众的眼睛。 网友们很快对之前的“包养”论产生了怀疑,毕竟谁家包养,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一群无人机来表白?? 此后没过几分钟,宁城音乐学院官微似乎还嫌打脸打得不够狠,又放出了程西惟从八岁开始,在古筝比赛中得过的各类奖项。 立即有网友去验证奖项真伪,然后发现,这一摞摞的证书居然全都是真的,而且都是专业级奖项,完全不是那种水货能摸到的。 吃瓜群众被这一系列操作打得措手不及。 但很快又有人提出异议,这些奖项以及宁城音乐学院的认可,只能证明程西惟在专业领域以及个人情感方面没有黑点,可她在录节目时扇程夏耳光,那是有视频为证的啊! 德不配位是实打实的啊! 这边程夏从热搜被撤,营销团队告诉她有其他人介入操作这件事开始,就一直密切关注着微博上的战役。这会儿看到网友们咬死“德不配位”这个杠点不放,程夏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这种有画面有声音的黑点,她就不信哪家公关这么强大,可以扭转乾坤。 而之前神秘人介绍的营销团队也抱着跟她一样的观点。 谁知道,程夏与营销团队刚刚通了气,准备继续放大这个杠点,热搜上就又放出了新料。 居然是两张朋友圈截图。 第一张,是程西惟发了许言徽路过后台的小视频,在朋友圈疯狂安利许言徽,并高呼“我的女神”。 第二张,大约比程西惟这张晚一分钟,是程夏在朋友圈里说“大概是我审美有问题吧,总觉得许言徽的歌舞带着青楼里的风尘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许言徽这种明星[微笑][微笑]” 随后很快有人发现这两条朋友圈的时间点,刚好比之前流出来的第一个监控视频上的时间点,早了那么两分钟。 福尔摩斯网友立刻拼凑出第一个监控里掌掴事件的前因后果——程夏diss程西惟的偶像,因此被程西惟掌掴。 这个结论出来后,有小部分网友开始倒戈,疯狂diss程夏KY,不喜欢就不喜欢,非要跑去喜欢的人面前舞,活该挨打。 可也很大一部分理客中,指责程西惟是脑残粉,追星追到连素质都不要了,甚至嚷嚷着“粉丝行为,偶像负责”,跑去许言徽微博底下骂。 程西惟原本正跟艾草一起熬夜看戏,却不想这风向说变就变,居然突然扯上她爱豆许言徽了。 一想到许言徽被自己连累,程西惟顿时一阵愧疚。 之前录节目时,她就厚脸皮地加了许言徽的微信,看着许言徽微博上那些越来越过分的评论,她连忙去微信上给许言徽道歉。 “许老师对不起,微博上的事我这边正在处理。” 但是,许言徽没有回复她。 程西惟一阵忐忑,她的偶像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讨厌她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好想哭啊!她爱了许言徽十五年,才跟偶像同台合作了一次,就因为莫名其妙的事被偶像讨厌,她也太冤了!以后她该怎么面对偶像! 程西惟想来想去,只好去联系孟景忱,嘱咐他:“不要连累我的偶像!!” 孟景忱居然大半夜也还没休息,很快回复:“放心。” 这边孟景忱刚刚让她放心,艾草就一手捧着瓜子,另一手在她肩膀上疯狂拍:“卧槽卧槽!又反转了!!” 程西惟连忙去看艾草的手机屏幕。 原来又有人放出了新的视频,是程夏偷偷翻动程西惟放在化妆台上的小本子,然后跟人聊天,一抬手把奶茶撒到程西惟本子上的视频。 有网友技术性地放大了一个视频截图,只见被泼奶茶的那一页上是许言徽的签名。 追星女孩们集体发出了“卧槽”的呐喊。 没有人比她们更懂爱豆的签名、照片、各类周边被毁的那种恶劣心情。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刷屏: “这一波我站程西惟!!” “我屮艸芔茻!程夏她是故意的吧!她还翻别人东西,恶不恶心啊!” 与此同时,许言徽的经纪人看到网上的风向,第一时间联系了《国乐盛典》的制作人,要求澄清关于许言徽女士的一切不实言论。 而另一边,宁城卫视综艺部总制作人也收到了孟氏木业连夜发来的通知,要求立即配合停止对程西惟女士的名誉侵害。 深更半夜,总制作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原本打算隔岸观火的节目组也被迫下场。 《国乐盛典》官微小编连夜从被窝里爬起来,接连发送营销组传过来的视频,并且配文——恭喜小程老师追星十五年,终于跟爱豆同台合作#追星的最高境界# 视频是最后一期ending秀的彩排花絮,虽然只有短短30秒,但程西惟与许言徽演绎《玫瑰少女》时的配合无间与专业,还是被瞬间转发,短短半小时就有了近一百万转发量。 而网上依然有其他小视频不断流出。 先是程西惟抱着被洒了奶茶的小本子冲出化妆间,被程夏拦住。视频上程夏的表情被处理得无比清晰,于是所有网友都能看到是程夏先挑衅,然后才挨了一耳光。 之后则是其他无关紧要的视频,有程西惟在宁城音乐学院练习室,弹奏《伏羲神天响》的路拍视频,还有程夏修音之前的古筝弹奏视频。 这些视频出来之后,网上风向就开始彻底一边倒了。 程西惟一夜之间,从全网黑变成了光芒万丈的古筝女神,德艺双馨的青年艺术家。 而程夏,因为那些未修音的演奏视频,以及后续放出来的一些关于展绫服饰的料,彻底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假千金走地鸡。 后续还有一些程夏的朋友圈截图出现在微博上,大多是她在朋友圈炫的那些鸡零狗碎的富。 比如意大利代购一个LV菜篮子,居然连发半个月朋友圈,从找代购到每天更新菜篮子的快递位置,直到收到包裹,一天不差; 又比如,三年前出国去葡萄牙呆了两天,于是连续三年,三五不时在朋友圈cue葡萄牙有多好,中国有多落后,仿佛生在中国是她最大的耻辱; 再比如,炫购物小票,都是些两三千块的小东西,还一副别人都没见过,只有她有的口气…… 吃瓜网友手上的瓜都掉了一地,这特么……第一次看到这么寒酸的“富家千金”! 之前营销的出身良好的富家千金人设,顿时变成了一个个巴掌,反手扇在程夏脸上。 之后甚至还有网友悄悄放料,程夏的妈妈是小三上位。 不过这条八卦很快被孟景忱那边的人压下,毕竟孟景忱没打算在公众面前掀开程西惟的伤口。 后来还有网友在欣赏完程夏的古筝演奏后,点评道:“她是在弹棉花吗?” 因为弹棉花这项技术正濒临灭绝,很多年轻网友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弹棉花,于是,网上又很快掀起了一场大型弹棉花科普活动。 很快到了《国乐盛典》第五期的播出时间,因为之前微博上的热搜事件,这期节目的热度是往期的好几倍。 立马有心细的网友发现,这期程夏的镜头被剪得一个不剩,剩下一些与别人同框没办法剪掉的镜头,都被后期打上了表情包。 很快又有人去回看前面四期,然后发现前面四期也用这种方式被重新剪辑了。 之前微博撕X的热度过去之后,网友们的关注点就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那个用无人机跟程西惟表白的人到底是谁啊? 不止网友有这个疑惑,这边《国乐盛典》制片人挂着两个黑眼圈亲自盯完了节目剪辑之后,也有这个疑惑。 把成片交给孟氏木业派来对接的负责人时,制片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程西惟跟孟氏木业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负责人是个小年轻,也是这两天刚刚从高层那儿听来的八卦,于是神秘兮兮地凑到制片人耳边:“她是我们老板娘,用无人机表白的是我们孟总。别说出去哈!” 制片人:…… 哦:) 第五十三章 一直到外婆出院这天,网上关于程西惟的评论已经跟之前千差万别。同时,由于之前程西惟被一黑到底,所以孟景忱这边安排的一系列操作,不仅起到了澄清的作用,更带起了一阵触底反弹的节奏。 程西惟之前被黑得有多惨,现在她的女神光环就有多耀眼,就连她的微博都在短短几天内涨了几百万粉丝,甚至网上还掀起了一股“跟着女神学古筝”的热潮,大家纷纷对古筝国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原先《国乐盛典》节目组尝试传播的经典国乐艺术,竟因为印上了“程西惟”的名字,出人意料地被大众以极快的速度所接受。 与此同时,宁城音乐学院也适时在官微公布了与文化部合作的纪录片《寻筝记》的录制人员名单,“程西惟”三个字,与袁斯曼一起被放在第一排。 袁斯曼拿到录制名单后,第一时间通知了程西惟。 接到袁斯曼电话时,程西惟正在给外婆办出院手续。电话那头,袁斯曼说完程西惟被《寻筝记》录用的消息之后,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西西,你这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千万不要再放弃了。” 程西惟也有些动容,点着头说:“袁老师你放心,既然我决定重新回来弹古筝,就不会再走回头路。” “你跟孟景忱……”袁斯曼还是有点不放心。 程西惟愣了一下,她已经走到门口,孟景忱今天还在处理公务,因此自己没有过来,只安排了司机来接。 此时,低调的黑色辉腾就等在大厅门口的空地上,外婆跟李姐正在车内等她。 程西惟想了想说:“我会处理好,不会影响我的事业。” 袁斯曼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问她:“之前网上那些东西,是程夏找人发的吗?” 说起程夏,程西惟的脸色就不太好,撇了撇嘴说:“除了她还有谁!” 袁斯曼道:“所幸被你扳回一城,她也没好果子吃。” 程西惟发出一声轻哼,挂断电话后,她又找艾草问了下现在微博上的情况。 艾草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发展,不一会儿就发来语音:“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你那个脑残继妹怕是再也爬不起来了,不但所有镜头被剪,就连之前营销的白富美人设,也全被网友起底,扒得底裤都不剩了!还有她之前发的那些脑残朋友圈,也不知道谁给截图发到网上,现在正在被网友群嘲!” 程西惟还没回复,艾草又紧接着发来另一条语音:“对了对了,之前她热度刚上去那会儿,还有一些娱乐公司找她做活动啥的,现在听说全跑了!” 程西惟听完之后,心情很好地发过去一个字——噗! 她收起手机,坐进了车子后排。 外婆这次在医院住了几天,精神比之前差了不少。见程西惟坐过来,又有些担忧地问:“网上那些事真的解决了?” 程西惟安抚:“外婆,你就放心吧。” 外婆掐了掐眉心,想到些什么,又道:“这次多亏了景忱,西西啊,你跟景忱……” 程西惟一听话头,就知道外婆想说什么,连忙接过话题:“外婆,你就放心吧,我跟景忱的事,我自己有数。”她说着,挽住外婆的胳膊,整个人靠了过去,“外婆,我过段时间就要去哈萨克斯坦录节目了。” 外婆眉头一拧:“跑这么远,文化部那个名单下来了?” 程西惟点点头。 外婆想了想说:“你这一跑出去又是几个月,你跟景忱的事不会受影响?” 程西惟默了默,还是决定跟外婆说清楚:“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把事业放在第一位,至于孟景忱,如果最终会失去他,那只能说明他本来就不属于我。” 外婆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觉得遗憾吗?” 程西惟道:“以前也许会觉得,但现在不会。我只能走好当下的每一步,也谈不上遗憾不遗憾。” 外婆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另一边,尽管孟氏木业方面对程西惟的身份三缄其口,可网上还是出现了一些八卦言论。尤其是无人机表白的视频曝光之后,还是有网友通过几张视频截图,扒出了跟程西惟抱在一起的人就是孟氏集团的总裁孟景忱。 之后,微博上便又连续空降几条热搜—— #实力宠妻砸钱为娇妻办综艺# #孟氏总裁的绝美爱情# 只不过,在孟氏集团的公关团队操作下,关于孟景忱与程西惟之前离婚的细节并没有曝光在大众面前。 程西惟回到石林雅苑后,也看到了这些热搜。 正巧,孟景忱给她发来信息:“可以加几分?” 此时,外面已经暮色沉沉,看到他的信息时,程西惟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一下。 她在阳台圈椅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在手机上打字,问孟景忱:“十分够不够?” “才十分?”孟景忱很快回复。 程西惟眼睛一转,故意给他出了个难题:“如果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还可以再加十分。” 却不想,下一秒孟景忱直接打来了电话。 程西惟连忙接起,只听电话那头,孟景忱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在楼下。” 程西惟一愣,随即心脏疯狂地跳跃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踮着脚尖往阳台下看去。 楼下的空地上站着一个黑影,在她探出脑袋看过去的那一刹那,楼下那人便抬手朝她挥了挥。 程西惟转身朝楼下跑去,一路到了孟景忱跟前,才发现两人居然还通着电话。 孟景忱看着她,晃了晃手机:“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 程西惟却什么都没说,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刻,她只想听他的心跳声,闻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 程夏在房间里发脾气,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砸得满地都是。 骆安惠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女儿,劝她:“夏夏,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妈妈说,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 程夏扭身看向骆安惠,满脸泪痕:“跟你说有用吗?你又帮不了我!” 骆安惠一脸受伤,程夏顿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住骆安惠软下了声儿:“对不起啊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程以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这会儿见女儿终于冷静下来,便进来说道:“早就告诉你不要玩得太过火,现在好了,不止是你,就连我们展绫服饰也被全部起底!今天法务那边还收到了起诉信!” 骆安惠扭头看向他,埋怨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现在夏夏被害成这样,你居然反过来责怪夏夏?!” 程夏也泪眼婆娑地看着程以良:“爸,你一定要这么偏心吗?” 程以良一口气憋在胸口,他可真是两头不讨好! 倒是顾之洲从外面回来,给程夏出了个主意:“事到如今,不如找你姐姐私下解决这件事吧。否则,我担心网友把程家的住址都找出来,到时候就难办了。” 程夏眉毛一竖,离开骆安惠的怀抱,气势汹汹地站到顾之洲面前:“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程西惟道歉?她配吗!顾之洲,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骆安惠帮腔:“之洲,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顾之洲一脸无奈。 倒是程以良难得强势地拍板:“行了!就听之洲的,夏夏,好好找你姐姐道歉,我也一起帮你说说情。” 程夏又气又委屈:“说情?我需要她的施舍吗?!” 程以良气得脸色通红,指着程夏的鼻子:“行啊,你就犟吧,我也懒得管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程夏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不管就不管,反正你就是偏袒程西惟,你心里只有程西惟!” 喊完之后,她又回身趴到床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见女儿受委屈,骆安惠也跟着委屈起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程以良却始终偏袒着程西惟。 难道真如那句话说的,活着的人永远抵不过死去的白月光吗? 可明明许黎的死,是程以良跟她一起导致的,结果现在程以良似乎全都怪罪到了她的头上。 凭什么! 她越想越不舒坦,嘱咐顾之洲照顾好程夏后,便下楼去找程以良谈话。 顾之洲坐到程夏床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夏夏,你听我的,找你姐姐认错,不要让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对你不好。” 程夏一听又要让她认错,更加不满,她起身推了顾之洲一把:“凭什么啊!凭什么她程西惟就是总裁夫人,我就只能是个琴行小老板娘!都怪你不争气,你还有脸来劝我!” 顾之洲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待重新站稳之后,他的双手捏了捏拳,这才又和颜悦色地对程夏说:“夏夏,我只是心疼你被人攻击……” “心疼?光心疼有什么用啊!有本事你也让节目组把程西惟的镜头剪光,把她的脸打上马赛克啊!”程夏咬了咬牙,视线落在空虚的一点,“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心疼!” 顾之洲抿着唇,死死地盯了程夏的后脑勺一眼,没再说话。 然而,尽管程夏不愿意找程西惟道歉,可网上的形势却逼得她不得不低头。 果然如顾之洲所说,网友们不但把程夏的老底全部扒光,甚至还有脱粉回踩的粉丝因为感觉被骗,要顺着网线找到程夏地址泼油漆的势头。 程夏终于熬不住了,找到程以良:“爸爸,你帮我跟姐姐讲和吧,好不好?” 程以良差点被她气死,一边骂着“叫你犟”,一边却还是拨通了程西惟的电话。 另一边,程夏想来想去,又给孟景忱发了一条信息:“姐夫,我们能见一面吗?有事找你谈。” 第五十四章 程西惟接到程以良电话的那一刻就猜到他想干什么,果然电话一接通,程以良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西西啊,网上那些东西,你能不能想办法撤掉?” 程西惟正在收拾行李,下星期她就要跟随《寻筝记》节目组前往哈萨克斯坦录制。 “怎么了,网友讨论的那些东西,有哪一条是假的吗?如果有假的,你可以让你女儿发律师函。”她蹲在行李箱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西西,你不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程西惟冷笑,“外婆被你女儿泼我的那些脏水气进医院,差点中风的时候,你们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程以良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玩定了!” “什么?你外婆进了医院?你怎么没告诉我?”程以良声音有些发虚,“她现在还好吗?” 程西惟啧了一声:“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心,回去告诉程夏,以后记得找个即使玩砸了还能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起来的事做,别不自量力。” 说完,她便不再给程以良说话的机会,径直挂断了电话。 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程西惟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过了许久,她才收拾好去哈萨克斯坦要带的行李。盖上行李箱的那一刻,孟朵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程西惟一时之间倒是想不明白孟朵为什么要约她吃饭,不过既然她决定回到孟景忱身边,终究是逃不过面对孟朵,于是也很爽快地答应。 ** 另一边,孟景忱直接把程夏约在了孟氏大楼的办公室。 出门之前,程夏特地打扮了一番。 时已近初秋,她穿上了一件斑比粉的毛衣,下面是同色系的纱裙,搭配了一双裸色的小短靴。 她的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做成了一头漂亮的大卷。 临出门,她又想起些什么,从首饰盒里翻出那只刻了“XX”的金镯子戴上。 程夏抬起手腕,看着腕上的镯子。 当年她刚跟着妈妈来到程家,就发现程西惟拥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漂亮的裙子、好看的书包、亮闪闪的首饰……当然,最吸引她注意的,就是这只刻了“XX”的金镯子。 这只镯子可真漂亮啊,虽然款式简单,可哪哪儿都透着贵气。 不到十岁的程夏为什么会知道“贵气”这个词呢?因为她来程家之前还是个父不祥,有次家长会,就听见同桌的妈妈悄悄跟另一个妈妈说,这个骆安惠一看就没有贵气,难怪未婚先孕,生了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女儿…… 程夏发现程西惟特别宝贝那只镯子,她来程家之后,程西惟什么都可以跟她分享,唯独那只镯子,连让她摸一下都不愿意。 于是程夏就日思夜想,她就是想要一只跟程西惟一模一样的镯子,她想得到跟程西惟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也是爸爸的女儿,凭什么程西惟有的,她没有呢? 她从小受了这么多委屈,补偿一下她又能怎么样呢? 幸亏妈妈骆安惠很爱很爱她,可以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很快就给她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就连上面的刻字都一样——XX。 程西惟那个是“西西”,那她的就是“夏夏”。 自从她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程西惟就把自己的镯子藏起来了。程夏戴着妈妈给她定做的镯子,不止一次地想,果然被她比下去了吧,叫你再嘚瑟! 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镯子居然是程西惟妈妈留给程西惟的遗物。 哦,可真晦气。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戴过那个手镯。 程夏在孟氏总裁办秘书的引导下,走进电梯时,又忍不住摸了摸腕上的手镯。其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这只手镯,她对孟景忱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不甘。 进了孟景忱办公室,秘书带她在会客沙发坐下。离去之前,秘书公事公办地说道:“孟总还在开会,请稍等。” 程夏点了点头,等秘书出去,她才环视这间办公室。 与孟氏集团相比,程以良的展绫服饰就是个小作坊。程夏看着这间气派的办公室,忍不住在心里想,就连孟景忱的办公室都比爸爸的豪华。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孟景忱阔步走了进来。 程夏起身,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夫。” 孟景忱却并没有因为这声“姐夫”有任何动容,只平淡地点了下头,说道:“坐,”说完,他也在办公桌后坐下,随即问程夏,“找我什么事?” 程夏一时有些难堪,她没想到孟景忱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他就完全没想过小时候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吗? 程夏捏了捏拳头,直接来到孟景忱的桌前:“姐夫,你还记得这个镯子吗?” 她抬起手,那只金手镯便暴露在孟景忱眼前。 程夏看着孟景忱,一副放手一搏的神情。 然而,孟景忱却依然神色淡淡,他对上程夏的眼睛,坦然地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怎么了? 他居然问她“怎么了”! 程夏心口一滞,大受打击地倒退一步。她愣愣地看着孟景忱,目光一点点变得幽怨:“你记得啊,你记得这个手镯,怎么还问我怎么了?” 随着这几句话,程夏的眼圈一点点变红,满腹的委屈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只好扶着桌沿。 孟景忱看着程夏,浅淡地笑了笑:“程夏,小时候你救过我,可我们不是演韩剧,不是你救了我,我就要对你以身相许,明白吗?” 程夏混乱地摇着头:“我不明白!难道你跟程西惟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看到她的手镯,以为是她救了你?!” 孟景忱愣了愣,随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是海的女儿吗?” 程夏脑中嗡嗡一片,一时间,耻辱、难堪、失望……所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朝她涌来。 眼泪落到桌面上,孟景忱瞧了一眼,逐渐收敛了嘴角的轻笑。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程夏,沉声道:“程夏,我惦记着小时候的恩情,在你一次又一次伤害西西时,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你。但你必须明白,恩情是会用完的,在西西的外婆因为你做的事气进医院时,你对我的那点恩情就已经被你消耗完了。” 他的话完全超乎了程夏来之前的想象。 她以为,孟景忱至少会念着小时候的情分安慰她,或者看着这只镯子,想起小时候的情分,在她与程西惟之间有所摇摆。 可是都没有。 程夏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难道她就这么无足轻重吗,连让孟景忱产生摇摆的分量都没有吗?! “孟景忱,你有没有良心啊!”程夏哭着说,因为拖着哭腔,她的嗓子听上去无比沙哑。 孟景忱却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再说一遍,你已经把我的感激消耗完了。程夏,不要再做任何伤害西西的事,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他顿了顿,“另外,作为对你最后的补偿,网上关于你的词条很快就会消失,请你稍安勿躁。” 他说完,按下内线说道:“小赵,送客。” 几秒钟后,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刚才接程夏上来的那位秘书走了进来。 孟景忱扣好西装起身,转身看向落地窗外的高层景色。 程夏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的灵魂、她的精神支柱、她最后的筹码,都在孟景忱转身的那一刻集体消失。 或许,在孟景忱面前,她根本就没拥有过筹码。 一边赵姓秘书毕恭毕敬地说道:“程小姐,请。” 程夏失魂落魄地跟着她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她想到些什么,忽然又回过身,慌乱地对孟景忱说:“姐夫,我是被陷害的!是有人给我设了个圈套,故意挑唆!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后面那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私信页:“姐夫你看,我没有骗你!” 孟景忱转过身,朝小赵抬了抬下巴。 小赵点头,接过程夏的手机,随后对程夏说:“程小姐,我们这边会安排相关负责人彻查,麻烦您跟我到外面坐会儿。” “姐夫……”程夏哀哀地看着孟景忱。 孟景忱道:“出去。” ** 程西惟来到餐厅,孟朵已经到了,正坐在位子上跟她招手。 程西惟走过去坐下,孟朵把菜单交给旁边的服务员,笑着对程西惟说:“我按照你以前的口味点了菜,没意见吧?” 程西惟:…… 她倒是没想到孟朵还记得她“以前的口味”。 可是她以前到底是个什么口味,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来,而每个月只跟她一起在孟景忱父母家吃了一顿饭的孟朵,是怎么知道她的口味的呢? 不过既然孟朵已经点好了菜,程西惟倒也没表示异议。 这家餐厅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程西惟没什么胃口,开门见山道:“孟朵,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孟朵也干脆放下了筷子,她看着程西惟,脸色逐渐严肃:“西西,我知道你参加那个综艺,是想给自己的事业铺路。可现在,网上不止是你跟你妹妹那些事,还拖上了景忱和整个孟氏,你不觉得这样连累景忱,很不公平吗?” 程西惟轻笑一声:“朵朵姐,你不觉得你这样替景忱发言,很自我吗?” 孟朵一噎,半晌才道:“你的口才倒是越来越好了。” 程西惟笑着说:“不是我的口才越来越好,只是你始终站在几年前的位置看我,而我却早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我。” 孟朵抿了抿唇,又绕回一开始的话题:“西西,我不跟你兜圈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你自己和景忱之间做出选择,要么脱离景忱,安心做你自己的事;要么安安分分跟景忱在一起,不要给他惹麻烦。” 程西惟脸上的笑容更盛:“你看,你还是站在几年前的位置看我。”她顿了顿,“朵朵姐,你可能不知道,网上那些关于孟氏和景忱的八卦,是景忱找公关团队放上去的。不然,那些八卦怎么会那么恰到好处地点到即止呢?” “什么?”孟朵一愣。 程西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解释:“景忱从来没有限制过我任何事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相反,只要我想做的事,他一定会全力支持我,反之,我也会全力支持他。” 她顿了顿,看着孟朵:“所以朵朵姐,从头到尾只有你一直是我跟景忱之间的障碍,是你一直在打着为景忱好的名义,做着伤害我和景忱的事。而且,这个话题上次在医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是吗?” “我是他的姐姐!”孟朵固执地抓着这一点。 程西惟叹了口气:“孟朵,距离和边界很重要。” 孟朵猛地想起上回在医院,孟景忱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距离和边界。 可距离和边界就能战胜亲情吗? 孟朵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忽然,她的视线落在程西惟身后的某处,脸上的表情也随之逐渐僵硬。 程西惟奇怪地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隐蔽的卡座内,陆殷正在跟之前那个小姑娘亲密地互相喂食。 第五十五章 程西惟的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宕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安慰孟朵,还是应该拉住孟朵,防止她上去跟陆殷撕扯。 然而,孟朵很快告诉了她答案。 孟朵浑身颤抖着,却什么也没做。她回眸看向程西惟,眼里满是血丝。她脸色惨白,唇上的正红色口红几乎成为她脸上唯一的色彩。 “西惟,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她像是站立不稳似的,扶着桌沿起身。想起些什么,又扭头回来对程西惟说,“麻烦你结一下账,到时候钱转你支付宝。” 孟朵几乎是强撑着说完这句,可程西惟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颤音。 程西惟想说点什么,可孟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转过身,挺了挺后背,阔步往餐厅外面走去。 程西惟张了张嘴,直到孟朵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走廊拐角,她才回过神,又回头看了眼陆殷的座位,然后叫来服务员结账。 走到地库,程西惟还是拨通了孟景忱的电话。 “西西?”孟景忱低沉的声音随着电波丝丝地传来。 程西惟坐进车内,呆呆地从挡风玻璃望出去,对面车位上停满了车子,不时有人走过,不知哪个角落传来车门滴滴解锁的声音。 程西惟叹了口气,告诉孟景忱:“我刚刚在跟孟朵吃饭……” “孟朵?她又找你了?西西你……” “景忱,你别急,先听我讲。”程西惟打断孟景忱的话,舔了舔唇道,“我们看见陆殷和那个小姑娘了,然后孟朵说她公司还有事,一个人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 程西惟能猜到孟景忱此时的心情。 不管孟朵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有多让人讨厌,可毕竟她是孟景忱的亲姐姐。得知孟朵亲眼看到陆殷出轨,孟景忱必定担心孟朵的状态。 程西惟说:“你联系一下孟朵,跟她聊聊吧。” 半晌,孟景忱才低低说了一声:“好的。” 挂断电话后,程西惟又在车内坐了会儿。孟朵那永远高傲强势的身影不断在她脑中浮现,可是她刚刚分明看到,所有的骄傲一瞬间在孟朵脸上龟裂。 程西惟对孟朵的态度顿时复杂起来,也许她早该提醒孟景忱将陆殷的事告诉孟朵。可反过来想,被人告知老公出轨,孟朵难道就不会觉得受挫了吗? 这事怎么都整理不出一个合适的做法,程西惟晃了晃脑袋,不再胡思乱想,发动车子便往石林雅苑开去。 宁城初秋的夜已经带上些许寒气,程西惟一路开着车窗,到石林雅苑楼下时,才惊觉双手冰凉。 她停好车准备上楼,却不想路灯下一个徘徊着的身影突然迎了上来,竟是程夏。 程西惟脸色一沉,嘲讽地挑了挑嘴角,准备绕开程夏,径直上楼。 可偏偏,程夏并不甘心被她忽视,伸手拦住了她:“程西惟,我们谈谈。”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程西惟勾着嘴角轻嘲。 路灯让她眉梢眼角的嘲讽流露得淋漓尽致,程夏看着她的脸,顿时又恨得牙痒痒。 对了,就是这样一张居高临下的脸,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不管是念书还是弹琴,还是谈恋爱,程西惟永远都压过她一筹。真让人恶心! 程夏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她扬了扬左手,腕上的金手镯在路灯下散发着低调的幽光。 “谈谈这个手镯吧。”程夏开口。 程西惟两眼一眯,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直接把镯子从程夏手上抢下来。 小时候,因为不想给爸爸添麻烦,她真心把程夏当成亲妹妹对待,只要程夏想要,她就算再不舍得,也会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程夏,除了那只镯子。 那是妈妈许黎留给她的遗物,她怎么可以把妈妈留给她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可是很快,骆安惠就给程夏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当程夏戴着这只一模一样的镯子,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炫耀时,程西惟真的很想把程夏打到地上。 可她告诉自己,程夏是妹妹,她要让着妹妹,不能让爸爸难做。 直到后来她无意间得知妈妈的真正死因,得知程夏居然也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她才彻底将自己从“不能让爸爸难做”这个魔咒中解脱出来。 程夏像是看透她的想法,得意地挑着嘴角,将手镯往身后一藏。她盯着程西惟的双眼,像毒蛇吐着信子:“你知道我今天去见谁了吗?” 程西惟一脸不想接话的姿态。 程夏也不嫌自己尴尬,主动说下去:“我去见孟景忱了。”她轻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戴上这个镯子去见孟景忱呢?” 她说着,又抬起手,摸着镯子上的“XX”。 “因为这是我跟他相认的信物,小时候我就见过他,还救了他一命,当时就戴着这只镯子。他一直记得这个镯子呢。” 程西惟眸光一闪,记忆像是被打了强光,当年她跟孟景忱表白后,被他从宁大保卫处带出来的一幕突然清晰起来。 那时她挽起袖子对孟景忱说:“孟景忱,其实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超忐忑,还特地戴上了妈妈留给我的手镯求她保佑!” 然后,孟景忱盯着她腕上的镯子愣愣地出了神。 程西惟的失神让程夏感觉胜利在即,她再接再厉,笑着对程西惟说:“真可怜啊,有些人当了替身却不自知。” 程西惟回过神,看着程夏得意的笑脸,忽然轻笑出声:“替身?你韩剧看多了吧。” 程夏笑容一僵。 程西惟笑道:“既然你觉得我是你的替身,你为什么找孟景忱摊牌之后,又接着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孟景忱那儿吃了瘪?” “你……”程夏脸涨得通红,所幸夜色掩映,除了她自己能感觉到脸上骤升的温度之外,别人看不出她此时的脸色。 程西惟轻哼:“除了拿捏着小时候那点意外的机缘,也没有其他可以倚仗的了吧?除了上蹿下跳挑拨离间,也干不出其他有点层次的事了吧?程夏,别再自取其辱了,你不觉得你像个小丑吗?” 她说完,绕开程夏,径直走向电梯。 没走几步,程西惟又想到些什么,笑着回头对程夏说:“一心想靠婚姻改变人生,却攀不上金龟婿;好不容易有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你却嫌弃他没钱没地位,可又找不到更好的,所以只能安慰自己真情可贵……你的心里一定很苦吧?” “程西惟!”程夏忽地扬起手。 程西惟眸光一冷,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程夏,这巴掌应该是我扇在你脸上才对!” 她说完,另只手反手一个巴掌,扇到了程夏脸上。 程夏被她扇得偏过头去,捂着半边脸,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程西惟早已经进了门禁。 满腔的委屈骤然汹涌起来,程夏捂着嘴找了个僻静角落,狠狠地哭了一场。 哭完,她打电话给顾之洲,一接通,便带着绝望说道:“之洲,我们结婚,我愿意嫁给你。” 另一边,程西惟回到房间之后,越想越气。 虽然刚刚在程夏面前,她一点没表现出来,可一回到房间,她就气得牙根痒痒。 倒也不是真信了程夏嘴里的替身论,毕竟跟孟景忱这么多年,即使中间曾经闹得两败俱伤,可孟景忱到底是不是把她当成所谓的“替身”,她还是一清二楚的。 像孟景忱那样连甜言蜜语都要找军师的大直男,如果能心思细腻到玩这么多年的“替身梗”,那他俩当年还至于撕扯成那样?孟景忱怕是早把她哄得服服帖帖了吧! 可是,一想到程夏居然拿着那段小时候的回忆来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就好气好气啊! 孟景忱这个狗男人,居然让她又一次被挑衅!别的女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对方居然还是她一直看不上眼的程夏! 程西惟气得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随后给孟景忱发了一条信息——孟景忱,你给我滚过来!! 当然,孟景忱一时半会儿是滚不过来的,他去了孟朵公司找孟朵。 公司是孟朵跟陆殷合开,主营外贸代理,这两年外贸形势不太好,利润有所下降,但所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会儿员工都已经下班,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加班的坐在工位上。 孟景忱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孟朵办公室外,玻璃门阻挡了他的步伐,孟景忱敲了敲门,朗声道:“孟朵,是我。”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孟朵站在门内,要不是她的眼圈依然微微泛红,外人根本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孟朵神色淡淡,看到孟景忱时,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掩饰,淡淡地问了一句:“西惟叫你过来的?”她说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有心了。” 她说着,把孟景忱让进办公室,重新又关上门。 孟景忱进去之后,才在大办公桌旁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见桌角的烟灰缸里,存了不少细细的烟蒂。 孟景忱淡然地收回目光坐到会客沙发上,神色严肃:“你现在什么打算?” 孟朵往办公桌后的皮椅上一坐,大约是情绪颓唐,她整个人几乎陷进那黑色的大皮椅。 孟朵抿了抿唇,视线在孟景忱身上扫了一圈,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第五十六章 孟景忱神色一僵,虽然迅速地恢复了正常,却还是没能逃过孟朵的眼睛。 孟朵自嘲一笑:“果然……”她看向孟景忱,“景忱,我现在才明白你一直跟我说的‘管好自己的小家庭’是什么意思。” “孟朵,别多想。我没那个意思。”孟景忱沉声开口。 孟朵摇了摇头:“我明白。”她顿了顿,“只是想起我自己的一地鸡毛,却还总是指点别人的生活,突然觉得好好笑啊。” “孟朵……”孟景忱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尴尬。 “景忱,你不用说什么。”孟朵说道。 孟景忱抿着唇,看向她,默了会儿说:“不说别的了,你现在什么打算?” 孟朵双唇一颤,脸上的坚强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景忱,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先静一静,可以吗?” 孟景忱点了点头:“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他顿了顿,“我已经让王助整理好了陆殷过去一年所有的行程以及酒店入住记录,还有个人财务走向。” 孟朵转过椅子面朝窗外,她背对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起身离开前,孟景忱又问:“你今晚要回家吗,我是说爸妈那儿,如果你回去,我也一起。” 孟朵道:“景忱,你觉得我们在外面遇到问题,那个家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吗?” 孟景忱瞳孔一缩,孟朵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里的破洞。他清楚地知道,他刚刚问孟朵的问题,不过是他内心深处怀揣着的美好幻想。 孟朵说得没错,那个家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背对着他们的孟朵这时摆了摆手,沉声说:“你走吧。我宁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哭,也不会回家乞求怜悯。” 从孟朵公司出来天已经黑透,宁城的夜景无比璀璨。 孟景忱拿出手机,才看到之前程西惟给他发来的信息——孟景忱,你给我滚过来!!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条凶巴巴的微信,孟景忱居然心情一松,对孟朵的担忧和神伤也暂时被他扫到了角落。 他坐进后座,淡淡地吩咐司机:“去石林雅苑。” 黑色辉腾在高架上疾驰而过,孟景忱托着额头闭眼靠在后座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车子缓缓停下,孟景忱睁开眼,周遭熟悉的景致告诉他,石林雅苑到了。 前面司机利索地下来打开后座门,孟景忱下了车,正要往前走去,想了想,又停住脚步:“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接我。” 司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驱车离开了小区。 孟景忱到了楼下,抬眸看向六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想了想,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我滚过来了。 其实,程西惟让孟景忱滚过来,也只是发个小脾气而已,没想真的让他滚过来,毕竟她也知道,今晚孟景忱肯定会因为孟朵的事头大。 所以,当她看到孟景忱在微信上跟她说“我滚过来了”时,她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便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连睡衣都来不及换,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便哒哒哒哒地往楼下跑去。 开门的时候,李姐还在打扫客厅,见状哎哟了一声:“你这大半夜的干嘛去?” 程西惟在玄关换鞋,头也不回地说:“孟景忱在楼下。” 说完,她便打开了门准备下楼。 倒是李姐反应快,在大门合上之前赶紧问了一句:“那客房要收拾出来伐?” 程西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先收拾着吧!” 外婆在房间听到动静也开门出来,程西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李姐还在对着门摇头,嘴角挂着笑容。 “这是怎么了?”外婆好奇。 李姐道:“景忱在楼下,西西去接他了。” 外婆哦了一声,想了想,连忙对李姐说:“咱们赶紧回房,免得他们进屋后尴尬。” 李姐为难道:“西西还要我收拾客房呢。” 外婆哎了一声:“还收拾什么,听我的,赶紧回房回房……” 李姐愣了愣才醒过神,脸上笑容更胜,哎地应了一声,立马闪身进了房间,就算外面着火,她今晚也绝对不出来。 所以,等程西惟带着孟景忱进门,她才发现迎接他们的居然是个空无一人的客厅。 程西惟愣了一下,倒是旁边的孟景忱问了句:“外婆和李姐都睡了?” “不应该啊,李姐刚刚还在擦茶几。”程西惟看到茶几上的抹布,“这不,抹布还在呢。” 她说完,倏地抿住唇,想到些什么似的,扭头跟孟景忱对视了一眼。 孟景忱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压低声音轻笑了声:“谢谢外婆和李姐。” 程西惟脸一红,胳膊肘往他肚子上杵了一下:“谢她们,跟我说干什么……” 说完,她又收回胳膊,另只手摸了摸胳膊肘。 这人可真是的,怎么肚皮上也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啊! 她看向孟景忱,嘀咕了一句:“你健身别健得太过分啊,我可不喜欢金刚猛男。” 孟景忱看向她,居然认真起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程西惟:…… 这位兄台,玩笑而已,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不过既然他这么问了,程西惟还是决定拿一下乔,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道:“有肌肉,但不要太过,恰到好处就好。” 孟景忱道:“什么样的标准才是恰到好处?我可以吗?” 这大半夜的,程西惟说话也没走脑子,大喇喇开口:“我都好几年没看过了,我怎么知道!”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蒙蒙夜色,孤男寡女,她这句话一出口,就算她没别的意思,孟景忱估计也不信。 果然,孟景忱听完她这句话后,眼底里就像燃起了一把火。他轻嗽了一声,嗓子喑哑:“我今晚睡客房还是……” 他炽热的唇风就扫在她耳边,程西惟顿时也有点像着了火。 不过,残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决定矜持一点,她推了孟景忱一把,凶巴巴地警告:“别心术不正,睡客房去!” 孟景忱噢了一声,乖乖往客房走去。结果,客房哪里有一点收拾好的样子,床褥被子都还在储藏柜里。 程西惟看到客房一片凄凉的样子,顿时喉头一梗,约莫猜到是外婆跟李姐搞得鬼。她无奈地笑了声,一边打开柜子准备铺床,一边对站在身后的孟景忱说:“你先去洗澡吧,你的换洗衣物抽屉里应该也有。” 可孟景忱却像被定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程西惟抱出被子转过身时,才发现他居然一直站在后面看着她。 程西惟蓦然被他看得两颊发烫,她把被子往床上一扔,叉着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铺床啊?” 孟景忱不语,吊灯细碎的光芒下,他的眼底里仿佛涌动着千言万语。 程西惟在他的注视中,眸光也慢慢地柔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孟景忱低声道:“不是没见过,只是好几年没见过了。” 他说完,忽然阔步上前,不等程西惟反应过来,便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的胳膊那样用力,而他的怀抱又是那样温暖。原本披在肩头的外套一点点从肩膀上滑落,最后卡在他的臂弯。 “西西,我好想你。”孟景忱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程西惟轻轻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抬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过了会儿,在他胸前轻轻开口:“是不是孟朵那边的情况不好?” 孟景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程西惟却从这声叹息中听出了他心中的惶惑。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仿佛不幸的原生家庭是横亘在生命中永远跨不过去的障碍,对她是如此,对孟景忱也是如此。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孟景忱这时沉沉开口:“是宿命吗?不管是父母还是孟朵又或是我自己,婚姻都是宿命般不幸。” 程西惟回答不上来。 孟景忱这时却在她耳边低低道:“西西,是我太蠢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弄清楚到底应该怎样去爱你……” 程西惟心中蓦地一阵动容。 其实,在“爱”这件事上,她也不是很聪明啊。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程西惟莫名地不想孟景忱难过。她想了想,故意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孟景忱思绪随着她的话流转:“为什么?” 说到这里,程西惟又很气很气了。 她退出孟景忱的怀抱,随手拎起一个枕头朝他砸去:“程夏今天去找你了吧?” 孟景忱眼疾手快地接住枕头,躲过了她的攻击。程西惟顿时更生气了,他居然躲?他给她招了那么大的不愉快,他居然还好意思躲?? 她气咻咻地把今晚在楼下遇到程夏的事给他讲了一遍,顿了顿,又问他:“之前我们婚礼上,程夏拽着你说新娘本应该是她,就是因为这个吧?” 孟景忱也不否认,点点头之后,又担心程西惟多想,张嘴想要解释,却被程西惟抬手拦住。 “别说了,我要是误会了,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孟景忱一下子放下心,思绪回转之后,又突然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轻松愉悦,像是因为程西惟的理解,又像是因为程西惟的包容。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一说程夏的事:“微博热搜上,我打算这两天就把程夏的名字撤掉。”他顿了顿,“你别多想,这就算是我最后一次还她人情。” 程西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看着他笑嘻嘻地开口:“你欠程夏的人情是还清了,可你欠我的呢?”她说着,戳戳他的胸膛,“你害我受程夏的气,害我受那么多委屈,你打算怎么还?” 孟景忱握住她的手指,意有所指:“以身相许,如何?” 程西惟:…… 狗男人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她脑袋一撇:“不行,你别忘了你连六十分都还没到,说什么以身相许?” 此时的程西惟莫名带着一种娇滴滴的感觉,孟景忱看着她,忽然有种时光回溯感,就像回到了当年恋爱时,程西惟在他身边可可爱爱地撒娇。 此刻,他多想让她在他身边永远可可爱爱下去,不要承担那么多,不要经历那么多…… 孟景忱想了想,跟她谈条件:“那我送你个礼物?” 程西惟一脸嫌弃:“钻石还是包包?不会又是微信转账吧?孟景忱,你有点新意和心意好不好?” “都不是。”孟景忱朝她眨了一下眼,“很快你就知道了。” 程西惟看着他,一时也好奇起来。 第五十七章 一个星期后,程西惟便跟随《寻筝记》剧组,踏上了前往哈萨克斯坦的旅途。 托运完行李后,她收到了孟景忱发来的一条新闻链接,标题是——远航证券惊现行业丑闻。 程西惟知道远航证券,向未晞和丁蕊目前都在远航证券就职。 她眉梢一挑,点进了链接,大致浏览了一遍新闻内容,这才知道,原来远航证券的注册会计师丁某某,因行贿受贿以及职务侵占,被带走调查。 文章结尾还有小编的评价,说是金融圈内再无丁某某的立足之地,丁某某的职业生涯将在此折戟。 虽然文章通篇都以“丁某某”为称谓,可程西惟还是瞬间想到了丁蕊。 她向孟景忱求证。 孟景忱发来两个字——没错。 程西惟有些懵,莫名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丁蕊特地来医院对她下战帖,说要追求孟景忱。 结果,孟景忱还没追到,她自己倒先进去了。 程西惟也不知道孟景忱为什么给她发这个链接,正要问他,却不想,孟景忱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又发来几个字——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程西惟:…… 她问孟景忱:“不会是你故意陷害吧?”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我虽然不喜欢丁蕊,可没想害她啊!” 这两句话刚刚发过去,聊天框上便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几秒,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 程西惟等了一会儿,便收到了孟景忱发来的语音。 她戴上耳机,点击语音。孟景忱低沉而戏谑的声音伴随着电流的沙沙声传入她的耳中。 “你在想什么?我在你心中就是个构陷他人的恶霸?” 这条播完之后,随着滴地一声,微信又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条。 “之前微博热搜事件,是丁蕊给程夏出的主意,也是丁蕊推荐的公关团队。” 程西惟一哂,原来这里面居然还有丁蕊的功劳。 难怪她一直觉得奇怪,程夏虽然莲里莲气,但从小到大做的都是些装可怜卖乖或者学人精之类的事,总之看上去不太聪明就对了。可之前的微博热搜,却完全是场有准备有预谋的狂黑,她还以为是程夏智商疯长,原来背后竟有丁蕊出谋划策。 一时之间,程西惟也说不出是程夏脑残被丁蕊利用,还是两人沆瀣一气、一拍即合。 可这事儿到这里也算是揭过去了,不管程夏还是丁蕊,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程西惟想了想,发了两个大拇指过去。 孟景忱却在这时问她:“可以加几分?” 程西惟:…… 她算是发现了,这段时间孟景忱一直沉迷于“加分”,不可自拔。她打开聊天记录,输入关键词“加几分”,然后跳出长长一页高亮的聊天记录。 程西惟扣扣屏幕,截图发给孟景忱。 “你看看,你现在都快变成加分狂魔了!” 孟景忱:“所以可以加几分?” 程西惟:…… 正巧飞机即将起飞,空乘来提醒切换到飞行模式。程西惟最后给孟景忱留了一句:“我马上要飞了,到地儿了聊。” 然而,程西惟到了哈萨克斯坦之后,才知道这次的拍摄行程有多紧张,紧张到她几乎处于一个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状态。 到了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一下飞机,《寻筝记》剧组一行人便被哈方派来的专车接到酒店。稍作调整之后,一行人就开始了在哈萨克斯坦的拍摄任务——为期半个月的文化交流。 文化交流第一站是哈萨克斯坦国家博物馆。 作为中亚地区最大的博物馆之一,哈国家博物馆外形如巨型帐篷。 程西惟一到博物馆,便被其浓厚的文化气息震撼,随着哈方代表的介绍,哈萨克斯坦整个游牧民族的发展历程和民族风情一下子展现在她的眼前。 当看到成吉思汗时期留下来的历史文物时,程西惟忽然觉得与悠远的历史以及外面浩瀚的世界相比,她过去人生二十几年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和渺小。 所有的爱恨痴嗔都在这一刻淡去,程西惟恍然发觉,她的心中似乎涌入了另一种东西,也许是比以前更加浩渺开阔的天地,也可能是比以前更高更大的人生格局。 她隐隐觉得,这次《寻筝记》的拍摄,将是她未来人生上转折性的一笔。 到了阿拉木图艺术大学之后,程西惟便稍稍有了点自由时间。她趁袁斯曼正在跟学校老师学习研究哈萨克筝,悄悄退到镜头外,打开了微信。 上面飞机起飞后孟景忱发来的信息,他在问她:“加20分可以吗?” 程西惟没回复可以还是不可以,她抿了抿唇,又朝袁斯曼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低头问了孟景忱一句话:“如果我们重新在一起,我还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吗?” 她发完信息之后,那边袁斯曼就在叫她过去。 她是袁斯曼的最心爱的徒弟,自从确认她重拾古筝的决心以来,袁斯曼便不断地给她提供机会。 这次也不例外,因为是纪录片,不像之前《国乐盛典》那样的综艺,连撕X都有详细台本,所以袁斯曼一直担心程西惟在边上变成空气,于是总是时不时地cue她一下。 袁斯曼叫她过去感受一下哈萨克筝。 虽然哈萨克筝的琴码摆放与古筝有很大区别,但因为有古筝基础,所以在哈校老师的指导下,程西惟上手也非常快,不一会儿便能弹下一首简单的曲子。 周围各个机位将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 连程西惟自己都不知道,镜头下的她因为从事着自己从小热爱的事情,她的眼神有多么的坚定,脸上的表情又是多么从容雅致。 她本就长得好看,之前在宁城卫视的后期滤镜下,被一大批网友矿吹彩虹屁。这会儿到了一直被网友戏称是“照妖镜”的国家台高清镜头,依然一点没有露怯。 这边的学习结束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跟随阿拉木图艺术大学的老师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时,程西惟才想起看微信。 孟景忱居然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在担心什么,西西,我们不会重蹈覆辙的。 西西,你是不是后悔了? 最后一条信息跟前面几条隔了将近半小时,孟景忱告诉她:“我已买到哈机票,今晚到达。” 程西惟:…… 她只是随口一问、有感而发而已,狗男人真的也太认真了吧!! 程西惟连忙给孟景忱打电话,听到机械的“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之后,她便猜到孟景忱估计已经在飞机上了。 晚风轻轻地吹着,哈萨克斯坦的气温似乎比国内低。程西惟跟着人群,走在校园中,不由地抱了抱胳膊。 正好吃过晚饭后没有录制安排,程西惟惦记着孟景忱要来,便早早在酒店等他。 约摸晚上九点多,她的手机终于响起,电话那头,孟景忱问她:“在哪个房间?” 程西惟报了房间号后不久,便听到外面门铃响起。 她像是被电到一样,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哒哒哒地跑去开门。 门外,孟景忱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长途旅行的疲倦。 程西惟站在门内,她对上他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对视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 最终是孟景忱打破了静默。 他推门进屋,行李箱被他扔到一边。程西惟关上门后,回身问他:“只有你一个人吗,王助、赵助还有其他助理都没跟来?” 回答她的却是一个热吻。 孟景忱一手撑着门,另一手强势地搂过她的腰,不容她有任何躲闪。他仗着身高优势,垂下头,狠狠地吻住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程西惟一开始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推拒一番之后,却被他吻得更加凶狠。 他像是惩罚她一般,舌尖在她嘴里攻城略地,差点害她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可偏偏又隔了快三年的距离。程西惟甚至想不起他们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接过吻,狂跳的心脏、灼热的呼吸、飙升的肾上腺素,一切都像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在他的亲吻中,程西惟的身体逐渐软塌,她只能靠两只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而孟景忱这个坏蛋始作俑者,却早已把手放到了他当年最爱的地方。 两人的呼吸在这个绵长的吻中逐渐沉重,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程西惟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会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接吻窒息死掉的人时,孟景忱才终于放开了她。 程西惟缓缓睁开眼,看到他同样意乱情迷的眼睛。 孟景忱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喘着粗气:“还敢后悔吗,嗯?” 程西惟:………… 这狗男人,不会一路过来都惦记着这个问题吧?还一见面就占她便宜,占完便宜又问她还敢后悔吗…… 程西惟整个脑袋都快缺氧了,实在没力气跟他解释,只好超凶地瞪他,控诉:“你一来就占我便宜!” 孟景忱拇指指腹刮过她湿润的下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吻,他此时的声音竟要命的低沉而性感:“不喜欢我占你便宜?” 程西惟别过头,舔了舔被他抚过的下唇,低声道:“那倒也不是……” 第五十八章 时间已悄悄过了十点,孟景忱却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反倒在书桌旁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颇有点安营扎寨的意思。 程西惟抱着换洗衣服,想去洗澡,又觉得他在这儿有些尴尬,在浴室门口徘徊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住哪个房间?” 孟景忱从电脑前抬起头:“行程太匆忙,没来得及订房间。” 程西惟:…… 他身边光是助理秘书就一大群,什么生活助理、行政秘书、总助,各种头衔都有。可他居然告诉她“没来得及订房间”?? 她有合理理由怀疑他图谋不轨! 程西惟靠着浴室门框说道:“那你赶紧去前台定一个。” 孟景忱滚动鼠标的手顿了顿,随后缓缓地看向她。 “没房间了。”他说。 程西惟真想把睡衣扔他脑门儿上!明明她晚上收工回来时,还看到楼下显示屏上显示有不少空房,而且现在又不是哈萨克斯坦的旅游旺季…… 可她看了看手里的衣服,都是她贴身的衣物……还是算了吧。 程西惟憋着气:“我这儿是大床房。” 孟景忱算是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你可以找两个枕头隔在中间,我睡觉很老实的。” 程西惟:…… 她真后悔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程西惟气咻咻地抱着衣服进了浴室,没看到身后的孟景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轻轻一抬,莫名带着几分宠溺。 等程西惟从浴室出来,孟景忱正在开视频会议。 因为在工作,他的脸上不见了刚才的轻松愉悦,唯有凝重和深沉深深地印在他的眼底。 程西惟爬到床上,耳朵听见他在说什么“云城”、“优诚好车”之类,正腹诽着这优诚好车的问题怎么还没解决,那边孟景忱已经结束了会议。 程西惟按捺不住好奇:“优诚好车的问题很严重?” 孟景忱疲惫地揉着额头,也不瞒她:“对,投资失策,再加上后期操作连环失控,现在要补救,相当于火中取栗。” 程西惟没想到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他平日里居然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要不是这次他厚脸皮赖在她的房间,她怕是还不知道他此时面临的困局。 想到这里,程西惟的心一下子软塌下来。 书桌那边,孟景忱两手交织,杵着下巴:“是我太自大了。” 术业有专攻,他工作上的事,程西惟不是很懂,她想了想,对他说:“明天你就回国吧,其实你根本不用跑这一趟,是我让你分了心,害你两头跑……” 孟景忱却在这时看向她,书桌边的落地灯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部轮廓在光与影的交替下,显得更加深邃立体。 “西西,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你。” 程西惟抿住唇,一时说不出话来,无数思绪在她脑海中冲撞着,却怎么都冲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景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书桌那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程西惟蓦然面颊发烫,他此时的眼神竟然比刚才的那个吻还让她心襟荡漾。 她有点气自己的脸皮薄,干脆把被子拽过头顶,整个人都缩了进去,闷声道:“睡觉!” 可是说完之后她又摸了摸自己胸口,剧烈的心跳仿佛在问她——你这是生气吗?不是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床垫一凹,孟景忱窸窸窣窣地躺到了她的身边。 程西惟终究没有像孟景忱说的,在中间隔几个枕头。 被子忽然被人往边上扯了扯,随即孟景忱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西西,被子分我一点。” 程西惟手一松,被子顺利从她手里溜出去。她顺势翻了个身,背对着孟景忱。 这夜终究不得安宁。 身边多了个人,而这人又是曾经肌肤相亲过的,程西惟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安心地闭上眼睛。 而孟景忱也没好到哪里去,原以为自己真能老老实实睡觉,可真躺在了程西惟身边,大脑深处却总有个声音,让他想要干点什么。 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程西惟觉得身体有点僵,身后孟景忱没什么动静,她以为他睡着了,便悄悄地翻了个身。 谁想到,她刚转过身去,孟景忱也紧跟着转过身来。 程西惟:…… 孟景忱:…… 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程西惟清了清嗓子:“把灯关了吧,太亮了。” 孟景忱喉咙发紧,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关了房间灯源总控,只留下浴室墙角边的小夜灯还发着幽暗的光。 气氛似乎更加暧昧了。 程西惟忽然觉得空调温度太高,热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昏暗中,孟景忱不知为何,也越来越清醒。纠结许久,被子底下的手悄悄伸过去,一把抓住了程西惟的手。 他的掌心有汗,潮潮的,程西惟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孟景忱脑中一根弦嘣地弹了一下,像是怕程西惟跑掉,他急忙说道:“我什么都不做,我们聊聊天吧。” 程西惟:…… 她没想到有一天“盖着棉被纯聊天”这件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问孟景忱:“聊什么?” 孟景忱半晌没吭声,只握着她的手不放。 程西惟也逐渐适应了他掌心的温度,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奇妙,中间那几年的争吵、矛盾仿佛退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阿拉木图的夜太温柔,有那么一瞬间,当年的撕心裂肺好像变成了一个第三人的故事。而她远远地看着这个故事,在心中对那个满眼痛苦的女孩子说——会好的,只要你找回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西西,”孟景忱突然低低开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其实我很害怕回忆当年那一段,每次一想到那几年你受的苦,我就会意识到我有多混蛋。” 程西惟默了默,他的话像涓涓细流,点点滴滴地汇入她的心间。她想了想说:“景忱,其实我也一直不敢回忆,有时候我觉得那时候的我们就像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疯子,互相撕扯、头破血流。” 寂静的夜色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两人的心房。 孟景忱叹了口气,想了想问她:“还疼吗?” 程西惟没回答,反问:“你呢,你还疼吗?” 孟景忱闭上眼睛,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 程西惟余光朝他侧脸瞥了一眼,也低低地说:“其实我现在也说不清那些伤口究竟是被我治愈了,还是被我藏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大多数时候,我的意识都在告诉我要往前走,可是前面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总归不会比留在过去差。” 孟景忱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带着点小心翼翼:“如果前面又是我呢,你怎么办?” 程西惟这时才转身看向他:“那你呢,如果你往前走,碰到的又是我,你怎么办?” 这回孟景忱没有沉默,几乎是接着她的尾音跟上一句:“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说完,也转过身,与程西惟面对面。昏暗中,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低低地说:“可我很怕你把我当成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程西惟没有回他,孟景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轻轻响起她低柔的声音:“那不至于。” 孟景忱心脏猛地一跳,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他的眼角往太阳穴流去。 他抬手盖住双眼,下一秒,手心便潮潮的。 程西惟静静地躺着,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正经历着情绪的巨大波动,正想着要不要抱抱他,却不想,身边那团热源倏地靠近,他用他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圈进了怀里。 接下去四天,程西惟继续《寻筝记》的拍摄。 孟景忱白天一直呆在酒店处理公务,到了晚上程西惟收工,他便陪着她在阿拉木图随处逛逛。来哈萨克斯坦短短几天,程西惟几乎已经把阿拉木图几处景点逛了一遍。 来哈萨克斯坦的第五天正好是周末,剧组难得放一天假。正好孟景忱也不需要加班,两人约好一起去哈国首都努尔苏丹的巴伊杰列克景观塔。 程西惟早在两天前就已经买好了机票,大约九点左右在纳扎尔巴耶夫机场落地。 谁知去机场的车上,她就接到了艾草的电话。 程西惟心情不错,接通电话时,说话都拖着软软的长音:“歪,什么事?”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程西惟心头一揪,坐直了身体问道:“怎么了?” “西西,羡羡自杀了。” 短短几个字就像炸弹,轰的一声在程西惟脑中炸开,她的双眼慢慢地失去了焦距。 程西惟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今天不是愚人节……” 车外灿烂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可程西惟却觉得一阵阵发冷。 电话那头艾草还在说些什么,但她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木讷地重复:“不会的,她不会的。” 艾草还在说话,程西惟骤然提高了声音:“我说了她不会的!” 孟景忱早已察觉到不对,连忙抢过了她的手机,却不想,电话那头也已经换了一个人,竟是纪修。 孟景忱一边跟纪修了解情况,一边不放心地搂住程西惟。 程西惟在最初的茫然之后,像是终于接受了何羡做傻事的事实。她缓缓地低下头,佝偻起自己的身子,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样就可以抵御这个可怕的消息带给她的冲击。 孟景忱挂断电话后,直接在她手机上改签了回国的机票,随后又找到微信上的《寻筝记》导演头像,帮程西惟请好假。 做完这些后,他抱住程西惟,双唇在她发顶轻轻一吻,低声道:“纪修说何羡还在抢救,应该能脱离危险。” 程西惟双手捂着面颊,听完他的话,她慢慢抬起头。 车窗上印出她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圈。 她眯起双眼看着外面耀眼的阳光,怎么也无法接受,何羡居然想用这样的方式跟世界告别。 在她心里,何羡那么乐观,那么坚强,又那么可爱。不久之前,她们三个人还一起去游乐场,一起看烟花,何羡还在朋友圈说“懂我奇奇怪怪,陪我可可爱爱”。 她们是可可爱爱的三个好姐妹,不管遇到什么,都会陪伴在彼此身边的好姐妹,何羡怎么忍心抛下她们独自离去呢? 第五十九章 到宁城机场已经是下午,黑色辉腾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赶到了宁城第一医院。 这一路过来,程西惟的情绪已经平静许多。孟景忱也跟她转述了纪修在电话里说的话。 原来,过去的几个月里,纪修一直以追求的状态陪在何羡身边,这也是程西惟跟艾草一直知道的。所以,她们才那么放心,以为何羡又回到了碰到林绪之前的状态。 可事实哪有这么简单。 之前林绪公司的税务问题被揭发之后,林绪便受到了相关处罚,相应的,公司也补了不少税。可问题偏偏出在林绪老婆身上,那个女人坚定地认为男人出轨,必定是因为身边不要脸的小姑娘勾引,男人多无辜多天真啊,怎么会主动出轨? 于是,林绪老婆辗转查到了何羡老家的信息,将她与林绪的事往那边一顿宣扬,何羡顿时变成了老家邻里口中的“臭不要脸”,就连她凭自己文采写小说赚的钱,也被大家说成是卖身卖来的。 其实,何羡倒是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毕竟当初她刚刚卖出第一个百万版权时,老家那些三八也有嚼舌根,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能赚这么多钱,这钱肯定不干净。 只不过,当她的第一部 小说拍成电视剧在几家电视台播出,这些声音也就慢慢销声匿迹。 然而,这回林绪老婆的一顿操作,何羡又变成了老家人口中“靠卖身才卖出小说版权”的臭不要脸。 何羡早已搬出老家在宁城定居,自然不在乎,可她老家的父母却不这么想。传言没几天,他们就找来宁城何羡家里,跟她讨论这件事。 说是讨论,其实是责骂。一进门,何父就甩了何羡一巴掌,指责她:“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会给我们丢人!你干那些丑事之前,想过我们吗?!” 何羡捂着脸,又气又伤心,她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母:“我被骗了!” 何母吼道:“怎么不骗别人就骗你?!如果不是你放出了什么信号,别人能可着你骗?!” 然后,何羡就哈哈大笑起来,她红着眼圈,看着所谓生她养她的父母。 多讽刺啊! 最后,何家父母对何羡说:“现在我们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你妹妹的婚事都差点被你搅黄,我们在村里也待不下去了!” 何羡听出了他们的意思,却还是问了一句:“所以呢?” 何母看向她,一脸理所当然:“你赚了那么多钱,给你妹妹买套房子怎么了?就当你欠我们的。” 何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眼圈还红着,但她很冷静地问他们:“要多少?” 何母报了一个数字。 何羡托着额头,轻轻地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纪修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跟家人对峙的这一幕。后来,何羡答应了父母的要求,但同时也对他们说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钱,该还的我也还得差不多了。” 再往后,何羡把钱转到了父母的账户,也听说他们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 纪修不时地请何羡吃饭、出去散步,何羡每次都答应,跟纪修在一起时,她都是笑着的。 然后就在今天,纪修去何羡家里找她,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打手机也不接。 也亏得纪修多长了一个心眼,想起那些独居女生跌倒在浴室半个月才被人发现的新闻,于是找来物业强行开门。 最终,他在床上找到了一脸祥和的何羡,以及床头的一封遗书。 程西惟跟孟景忱赶到医院时,何羡还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不过医生告诉他们,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只要今晚没有出现异常,明天一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程西惟站在重症病房的玻璃门外,她趴着透明的玻璃门,看着里面挂满各类仪器的何羡。 纪修也是一脸憔悴,孟景忱拍拍他的肩膀,陪他去外面抽烟。 艾草走到程西惟身边,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羡羡留给我们的。” 程西惟机械地扭过头,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半晌才伸手接过。 “你看过了吗?”她问艾草。 艾草点了点头。 程西惟展开信纸,上面是何羡一手狗爬的字。她忽然想起以前看何羡签扉页,她还嘲笑何羡:“你这字也太丑了吧,读者认得出来吗?” 那时候,何羡笑得一脸得意:“签名可不就是越丑越好?再说了,全中国也就我能写出这丑字,说明我就是读者的唯一!” 可是现在,读者们唯一的大大却吞安眠药自杀,躺在了重症监护室。 程西惟低头读信,何羡在信中写道: “西西、艾草,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其实之前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呢?现在,我打算亲自去验证一下。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跟你们告别,可是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忘记了怎样让自己快乐,即使你们陪着我、安慰我,我对你们笑,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快乐,我好像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很高兴这一生能拥有你们两个好姐妹,懂我奇奇怪怪,陪我可可爱爱。可是对不起,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纪修对我很好,他陪我聊天,带我散步,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很多有趣的地方。他拥有那样有趣的灵魂,他差一点就要成为驱散我心中阴霾的那束光。 可是,每当这束光照到我的头顶时,我却总能无法控制地想到过去。我的所有少女情怀,我最初最青涩的心动,都给了那个叫林绪的男人。虽然我已经不爱那个男人了,可每当感觉到纪修的好,我的心里总会涌起无尽的悔恨与愧疚。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这些悔恨与愧疚中走出来。 在纪修面前,我得体而有步骤地回应着他的喜欢。可我深深地知道,这是林绪带给我的经验,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没有办法面对纪修。 这样一个背负着耻辱和人生污点的我,如何坦然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也许,我家人对待我的方式,就是命运给我的惩罚。我逃不过命运,也无法摆脱自己的心魔。 谢谢你们所有的好,拜托你们不要为我伤心,你们记得要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去帮我看一看所有我没看过的地方。 祝你们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程西惟靠着玻璃门,捂着嘴,一点一点地滑到地上。最后,她蹲在地上捂着嘴大哭起来。 艾草也蹲在她旁边,用力地抱住她,无声地流眼泪。 过了会儿,程西惟想到些什么,她转身拍着透明的玻璃门,像是要叫醒里面沉睡的何羡。 她大声地朝何羡吼:“我们才二十六七岁!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凭什么急着定义你的一生?!你没看过的地方你自己怎么不去看!凭什么要我们帮你去看!何羡你给我起来!” “西西,你别这样……”艾草在边上抹着眼泪劝她。 程西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的额头抵着玻璃,气若游丝地说:“何羡,你给我起来……” 提心吊胆的一夜过去之后,何羡顺利地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早上七点多,何羡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张了张嘴,意识逐渐回拢:“我……没死?” 纪修陪了她一晚上,程西惟跟艾草昨晚被孟景忱强行带回家休息,这会儿还没过来。 纪修听到何羡的声音,第一时间从旁边陪护床上跳了起来。他疯狂地按铃,同时来到何羡身边,关切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何羡床头转圈圈,两只手不时地在衣服上蹭着,擦掉手心渗出来的汗。 不一会儿,医生带着人进来了,纪修被赶到外面,正好与赶过来的程西惟、艾草还有孟景忱打了个照面。 纪修脸上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声音带着颤抖,他指指病房:“她醒了……” “她醒了!”说第二遍时,他的声音坚定了许多。 程西惟连忙趴到门上的窗口去看,医生正在围着何羡例行检查,因为被医生们挡着,她根本看不到何羡的脸。 过了许久,主治医生出来了。 纪修迎上去:“医生,怎么样?”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病人之前吞了那么多安眠药,能救回来已经是命大,只是一些后遗症还需要时间医治。” 一伙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医生再次开口,“安眠药的后遗症都是小事,我们怀疑病人有抑郁症倾向,马上会安排病人做激素测试和神经系统检查。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程西惟跟艾草互相对视一眼,纪修却在这时站了出去:“我是。” 医生点头:“那你跟我过来吧。” 纪修应了一声,跟上医生的脚步。 程西惟还没从抑郁症三个字中反应过来,她看看孟景忱,又看向艾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等纪修回来后,程西惟又去了精神卫生科咨询。 她这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抑郁症叫做“微笑抑郁症”,得了微笑抑郁症的人还是跟正常人一样会笑、会聊天,可是这种微笑却不再发自内心,他们内心深处的痛苦被微笑掩盖着,却更加深刻地切割着他们的内心。 他们的痛苦、他们所受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对外的每一次微笑,很有可能是在求助——我快坚持不下去了,请你救救我。 程西惟回想着何羡那封遗书中不断出现的“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的字眼,再一次感觉心脏被一刀一刀地凌迟。 她之前明明感觉到何羡的眼神不对,她明明觉得何羡好像不快乐,可她却一直以为何羡好好的,何羡能挺过去。 自从林绪那件事发生后,与何羡的每一次相处都在程西惟的脑海中回放。 是否何羡曾有那么几次,跟她们求救过? 是否何羡跟她们在一起玩时,也曾试图自我治愈? 是否何羡吞下那一把安眠药时,也有那么一秒钟,希望旁边有人可以拦住她救救她? 是否…… 程西惟不敢在想下去,她来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在中心花坛后面的小角落里蹲了下来。 她用力地抱住膝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制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的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起,是孟景忱。 程西惟接通,那头孟景忱问她:“在哪儿?” 程西惟看了看四周,说:“在医院花园的中心花坛这边。”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挂断电话后没多久,她便看到一双黑色系带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程西惟顺势抬头,只见孟景忱站在她跟前。他个子高,秋日阳光落在他身后,像是为他佩戴了一层金色披风。 程西惟还没说话,便听孟景忱叹了口气说道:“就知道你在自责。”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像是一只柔软的手,在程西惟心口揉了揉。 不等程西惟反应过来,孟景忱微微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来,带你去吃早饭,想喝豆浆还是牛奶?包子想吃什么馅的?” 程西惟蹲在地上没动,可也不知怎么的,她咬着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眶突然湿热湿热的,她抬手揉揉眼睛,随后将手搭在孟景忱的手上,借着他的力气起身:“听你的。” 第六十章 吃过早饭之后,程西惟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她怕孟景忱担心,于是跟他说:“其实我刚刚咨询过医生了,抑郁症就是激素分泌出现了问题,是生理毛病大于心理毛病,只要遵照医嘱好好看病吃药,会好起来的。” 此时,两人正走在前往医院的人行道上。 医院里承载了无数的人间悲喜,就连附近人行道上的一些行人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欢。 金色的梧桐叶落在地上,更增添了几分秋意。 孟景忱安慰地摸了摸程西惟的脑袋,没有说话。 程西惟看向他,像是征求认可似的:“会好起来的,对吧?” “对,会好起来的。”孟景忱对上她的视线,应了一句。 “嗯!”程西惟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何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确诊了抑郁症之后,医生很快安排了对症治疗。 何羡自从被救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静木讷起来,也不知道是安眠药的后遗症还是抑郁症导致。 不过幸运的是,在纪修、艾草、程西惟还有孟景忱的鼓励下,何羡还是配合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开始好好吃药。 程西惟这才稍稍放心。 《寻筝记》导演在她请了五天假之后,开始疯狂地叫她回去拍摄,袁斯曼也不停地发信息来催她。 程西惟没办法,只好嘱咐艾草这边帮她尽一份心,然后就坐上了去哈萨克斯坦的飞机。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忙碌中度过。白天,程西惟就忙着拍摄,晚上收工之后,她就跟艾草还有孟景忱聊国内的情况。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程西惟从艾草口中得知,何羡已经出院,并且正式开始与抑郁症的长期抗战。 另一边,孟景忱告诉程西惟,林绪的老丈人因索贿被双规。 林绪的老丈人是个不大不小的机关干部,林绪跟他老婆结婚,也算是凤凰男一朝发迹,鲤鱼跃龙门。 不过现在,“龙门”已经变成了柴门,林绪那边算是彻底完蛋。 孟景忱没有告诉程西惟这件事中间的曲折,可程西惟看完信息之后用头发丝想了一下,也知道其中一定有纪修出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何羡能早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过了几天,哈萨克斯坦的行程结束,剧组正式前往图瓦。到达图瓦之后,程西惟打开手机,忽然发现微博上又多了一大波粉丝。 原来今天是《国乐盛典》最后一期播出的日子,她与许言徽的ending show 《玫瑰少女》终于正式在几亿观众面前演出。 搭配着宁城卫视一贯引以为傲的舞美与音效,《玫瑰少女》将整个节目推向了最终的高潮,并在最高处打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无数粉丝在她微博下吹彩虹屁,程西惟这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外号,叫做“筝仙女”。 程西惟:…… 她跑到微信上问孟景忱:“你觉得‘筝仙女’这个名字怎么样?” 孟景忱很快回复:“有点土。” 程西惟:“哦,这是粉丝给我起的外号[微笑]” 孟景忱:“但是土中带着一点优雅,仔细一品,有点仙气飘飘的感觉。” 程西惟:…… 瞧瞧这强大的求生欲! 跟微博上的无数彩虹屁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各大卫视的综艺邀请函。 当年在婚姻里死去活来的程西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重新站上舞台的一天。并且,她不止重新站上了舞台,她还让无数观众认识了她,认识了古筝,也认识了国乐。 可是,面对这些综艺的邀请函,她却忽然迷茫了。 正好之前因为微博全网黑连累许言徽的事,她跟许言徽道了歉,后面许言徽跟她说了“没关系”,还告诉她,如果今后在演艺事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她。 程西惟想了想,决定去叨扰一下爱豆。 她在微信上把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了一遍,然后问许言徽:“许老师,你觉得我应该接受这些邀请吗?” 许言徽一直到很晚才回复她,很是直白:“看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想专注艺术,还是赚快钱。如果是艺术,就选择沉淀自己;如果是钱,就放下架子,认真赚钱。” 程西惟想起当初许言徽沉寂过两年。 对于一个偶像歌手来说,两年的时光足以被粉丝遗忘。可偏偏,许言徽两年后带着新专辑复出时,彻底摆脱了“偶像”这两个字。 她用扎实的唱功和舞蹈,为自己贴上了“实力派”的标签。此后,她又不断在音乐中加入自我表达,音乐仿佛变成了她手上的玩具。 如果说“偶像”时期的许言徽被所谓的潮流音乐绑架,那么作为“实力派”的许言徽则一直在创造潮流。 程西惟躺在床上想,她也要向爱豆看齐,做一个实力派古筝演奏家,而不是一个快销产品。 图瓦的行程结束后,就去了蒙古国。等到录完蒙古国的部分,《寻筝记》纪录片的录制便彻底结束。 十二月初,程西惟跟随剧组回到了国内。 在宁城机场与大家告别后,程西惟顺利与孟景忱会和。 上了车她才知道,孟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孟朵在半个月前正式起诉离婚,并且把陆殷出轨的证据一并交到了法院。 孟景忱握着程西惟的手,与她一起坐在后排,缓缓地跟她解释:“除了我替孟朵收集的证据之外,后期孟朵还找了私家侦探,拍到了陆殷与那个女孩子开房的视频。” 程西惟有点震惊。 她想起那天孟朵脸上龟裂的平静,还有她僵直着后背离去的背影,她以为孟朵会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还想等自己空下来去陪孟朵聊聊天。可她却没想到,孟朵竟然隐而不发,一出手就打得陆殷没有翻身的余地。 “她……真让人佩服!” 可孟景忱却摇了摇头,神色暗淡下来:“我知道她心里的痛苦。” 程西惟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没出声,等着孟景忱自己说下去。 孟景忱把这件事的后续跟她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孟朵起诉离婚之后,陆殷便另辟蹊径地去找孟家二老,试图通过孟家二老缓和关系,让孟朵撤诉。 陆殷算盘打得啪啪响,而孟家二老在这件事上居然也真的如陆殷所盘算的那样,开始阻止孟朵离婚。 当然,阻止的决定虽然一致,可阻止的原因却不一样。 在孟朝夕看来,孟朵离婚,还是因为丈夫出轨离婚,让亲戚朋友知道,就是给他丢人。他这一辈子,娶了连巧织这个没用的女人就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之前儿子离婚也让他抬不起头,要是现在女儿又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亲朋好友。所以,死都不能离! 而连巧织则是担心孟朵,可她的担心却显得那样无用。 她对孟朵说:“女人是一幅画,婚姻是外面的画框。你离了婚,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而且你还带着个孩子,以后找的也不一定比陆殷好。朵朵,人这一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别犟。” 孟朵因为离婚这事在父母这里受尽了气,恨恨地把自己关进房间。偏偏陆殷又假惺惺地找上门来道歉,孟朵终于忍无可忍,冲着门外的陆殷吼了一句:“你他妈是只土拨鼠啊,见洞就钻!滚!” 她虽然性格强势,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脏话,这回总算在陆殷面前破了例。 陆殷走后,孟景忱敲开了孟朵的门。 在弟弟面前,孟朵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问孟景忱:“我只是不想像妈妈一样,因为软弱被丈夫欺压一辈子,我错了吗?” “我不想因为自己没用做不了事业让孩子像我小时候一样受委屈,所以我家里家外两手抓,我错了吗?!” “可姓陆的居然告诉我,他出轨是因为觉得我太强势,在我身上找不到被依赖的感觉……” 孟朵说着,擦干了眼泪,狠狠地咬着牙说:“我不会放过他,我不仅要让他净身出户,还要让他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 当女人停止哭泣,就是男人付出血泪的时候。 于是,孟朵正式开始了与陆殷的离婚官司,同时向业内发出传真邮件,告知同行陆殷即日起正式离职。并且委婉表示,谁跟陆殷合作就是跟她过不去,也是跟她背后的孟氏集团过不去。 然而,外部的损失可以及时叫停,可内心的创伤又该如何平复? 程西惟看着孟景忱,他与孟朵一母同胞,即使两人有再多矛盾,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关心着孟朵、爱护着孟朵。 车内流淌着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程西惟独居的小公寓停下。 孟景忱扭头看她:“我可以一起上去吗?” 程西惟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怕是长在了她的心尖上。他的每一次皱眉、每一声叹息,她都能精确无误地感受到他内心翻涌的情绪。 程西惟点点头,开门下了车。 孟景忱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人。 孟景忱蓦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西西,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第六十一章 这是离婚后孟景忱第一次来程西惟的小家,公寓不大,但被她收拾得非常温馨。客厅飘窗旁摆着一架古筝,旁边墙上又竖着三架,孟景忱大致扫了眼,知道这是程西惟的习惯,每一架古筝都调了不同的调。 程西惟刚下飞机,整个人都有点累,拿了衣服去洗澡,进浴室前告诉孟景忱:“冰箱里有牛奶。” 孟景忱点了点头。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环视四周,莫名就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的场景。 当年孟景忱和程西惟的第一次,发生在程西惟的家里。 那天晚上,孟景忱送程西惟回家,然后程西惟牵着他的手,红着脸,眼睛亮闪闪的,明明脸上带着羞怯,可那张骗人的小嘴巴却大胆得不得了。 她对孟景忱说:“景忱,我家的小猫猫半夜会起来弹琴,你今晚要来我家看小猫猫吗?” 路灯把她的影子缩成脚下黑乎乎的一团,孟景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好啊。” 结果,程西惟家里当然没有什么小猫猫,那只小猫猫就是她自己。 两人都没有经验,程西惟疼得直哭,孟景忱哄也哄不好,急得满头大汗。 那晚,程西惟才知道,原来被爱也那么疼,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拥抱更紧密的距离。 程西惟洗完澡出来时,就见孟景忱坐在客厅发呆。她以为他在担心孟朵,想了想安慰他:“孟朵态度这么坚决,不会有事的。” 孟景忱回神看向她。 对上他的视线,程西惟坐到他身边。孟景忱牵过她的手,忽然说:“西西,我过去那几年不停地在事业上拼搏,为的就是可以和你无忧无虑地坐在一起,享受时光流逝。可现在回头想想,却总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 程西惟没想到他说这些,一时也感性起来,默了会儿说:“幸亏又走回来了。” 孟景忱嘴角一翘,眉宇间的褶皱瞬间舒展开来,神色一片满足。 ** 一个月后,《寻筝记》正式播出。 与《国乐盛典》的娱乐性相比,《寻筝记》更多了几分传统文化的沉静与厚重。 原本程西惟以为《寻筝记》的热度不会有《国乐盛典》那么高,可她没想到,大约是这些年国家不断宣传弘扬传统文化,像《寻筝记》这类艺术感十足的纪录片,居然出人意料地受到无数年轻人的追捧。 原先只是电视台上播放的节目,因为涌入无数年轻观众,一下子火到了网上。 程西惟在《国乐盛典》的热度还没褪去,紧接着又来了一部《寻筝记》,一时间,她的名字竟高高地挂在热搜上,直到《寻筝记》播完,都还没从热搜消失。 袁斯曼对程西惟现在的状态非常满意,《寻筝记》录完之后,也一直带着程西惟出席各类活动。到《寻筝记》最后一期播完,程西惟在业内已经有了“古筝国手”的称号。 此时,时间已经悄悄滑到四月份,距离程西惟决定重新弹古筝已经快两年。 与此同时,程西惟收到了另一个喜讯,不过她对这个所谓的喜讯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这是一张来自程夏的喜帖,程夏将在五月一号与顾之洲举办婚礼。 程西惟看着手机上的电子请帖,撇了撇嘴。自从上次程夏自恃“小美人鱼”来找她对峙之后,她就已经没关注过程夏的朋友圈了。 手下败将,不值得她关注。 这会儿她正跟何羡艾草她们在一起,艾草眼尖,见她表情有异,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程西惟道:“那边要办喜事了。” 何羡最近状态好了许多,偶尔也会像以前一样开始捧哏:“你那个有精神疾病的继妹?” 程西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艾草却两眼一亮:“赶紧的,去挑礼服。上回她在你婚礼上把自己弄得跟花仙子似的抢你风头,这回你也恶心恶心她!” 程西惟一脸嫌弃:“才不要!我又没她不要脸。” 艾草道:“也是。” 一旁何羡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你一个人去?孟景忱一起吗?” 程西惟抿着唇,没说话。 艾草说:“狗男人最近表现不错,不如趁这个机会牵出去溜溜?” 程西惟一个橘子扔她怀里:“遛什么遛,狗男人又不是真的狗!” 艾草接过橘子,啧啧两声:“还会护短了哈~” 程西惟抿着笑没说话,不过跟两人散了之后,还是问了孟景忱一声,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婚礼。 孟景忱很快回复她:“当然!” 五月一号很快到来。 因为程夏的请帖,程西惟不久前又跑去程夏朋友圈看了看。朋友圈里,程夏一副幸福待嫁小女人的姿态,从挑婚庆公司、到选礼服、到定酒店,事无巨细地发在了朋友圈。 最新的朋友圈是两张自拍照。 照片上,美颜滤镜依然磨平了她的鼻梁骨。程夏伸出两个手指掐着嘴角,依然噘嘴瞪眼。 不过,跟以前的噘嘴瞪眼不同的是,她露在照片里的手指上,多了一枚钻戒。 程西惟看到她在评论区统一回复:这个戒指才三万块而已哦,不贵啦! 程西惟翻了个白眼,然后退出了程夏的朋友圈。 也不知道程夏这种买了点小东西,生怕别人不识货,卯着劲跟别人解释的性格是遗传谁的。 程夏与顾之洲的婚礼在宁城一家五星级酒店。 孟景忱与程西惟下车时,正好看到门口放着程夏与顾之洲放大了的结婚照。 孟景忱忽然感慨起来:“西西,我们也办个婚礼吧?” 程西惟这会儿正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当初那个被程夏恶心了的婚礼,又听孟景忱这么说,顿时没了好口气。 一进宴会厅已经是宾客环绕,程西惟一边笑着跟过路宾客打招呼,一边压着双唇,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唇间传到旁边孟景忱耳里。 “行啊,你记得安排好保镖,谁要是敢像上回程夏一样砸场子,就让保镖给我扔出去!” 也不知为何,听到程西惟这样凶巴巴的语气,孟景忱却噗嗤笑了出来。 程西惟奇怪地扭头看他。 这个狗男人怕不是疯了? 孟景忱在她挽着他的手上拍了拍,用行动告诉她:没疯。 两人进了宴会厅靠近中央舞台的地方,新郎顾之洲正跟着程以良和一群叔伯辈的人打招呼。 程西惟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一个眼熟的叔叔夸顾之洲:“小顾真是不错啊,年纪轻轻得了这么多的国际奖项,前途无量啊!” 另外几个叔叔也纷纷附和。 程西惟见孟景忱面无表情的模样,以为他不知道顾之洲的这些荣誉,便跟他解释:“之前顾之洲不是一直没拿过奖吗,结果从年底开始,时来运转吧,再加上他实力也不错,连续在几个国际级比赛中获得金奖。” 孟景忱淡淡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程西惟见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继续聊八卦的意思,一时也有些兴致淡淡,正要挽着他往别处走去,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孟景忱的声音: “没你厉害吧?” “什么?”程西惟好奇。 孟景忱翘着嘴角,眼里的骄傲快要跳出来了:“我说,顾之洲没你厉害吧?” 程西惟一愣,狗男人这是拐着弯夸她呢? 一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轻笑起来:“人家是西洋乐,我是民族乐,没得比。当然,如果论各自在业内的资历,他当然没我厉害,我八岁就被人叫过‘老师’呢。” 孟景忱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 程以良从后面大步追上来:“景忱,西西,你们跟我过来一下。” 程西惟跟孟景忱对视一眼,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当众给程以良难堪,便同孟景忱一起跟在了程以良身后。 程以良把他们带到了楼上行政酒廊的套房里,然后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程西惟:“西西,这个你拿着。” 程西惟一愣:“这是什么?” 她说着,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套房产转让协议,还有一张银行卡。 程以良在边上解释:“西西,当年你跟景忱结婚时,我也没送你什么新婚礼物,现在这些就当补上当年的疏忽。”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程西惟的脸就挂了下来。 她瞪着程以良:“怎么,你想用钱来收买我吗?我缺你这点钱?!” 程以良一噎,脸上表情带着些五味杂陈。他看着程西惟,劝道:“西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年轻,不知道钱有多重要,这些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展绫服饰现在只剩下空架子,我能动钱和房子也只有这些。夏夏和她妈妈那边,我可是一分都没给。” 程西惟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 她也不知道该对程以良说什么,可她知道,一旦她收下这些钱,她在程以良跟前就矮了一头。到那时,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对程以良的那些恨? 程西惟把信封塞回给程以良:“我不要。” 说完,她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程以良只好把希望放在孟景忱身上,他拽住要跟出去的孟景忱,叹息着说:“景忱,西西还年轻,有些事她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他说着,又把信封塞给孟景忱,“你替她收着,我不敢说我没抱着还债的心态,但不管怎样,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孟景忱看着程以良。 大约是因为今天婚礼,程以良的头发认真打理过,可还是能依稀看到发根的白色。 因为程西惟的遭遇,他跟程西惟一样痛恨着程以良。可程以良刚刚有一句话没说错——西西,你还年轻,不知道钱有多重要,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孟景忱知道程西惟心中的纠葛,但也知道程以良这句话是实打实的。 程以良见他不收,又说:“我知道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你先收下,可以先不让西西知道。” 孟景忱这才接过了信封。 另一边,程西惟从套房出来,一路顺着走廊往电梯走。今天这一层连着的几个房间全部被程家定下,作为化妆、休息之用。 走廊上,她意外跟骆安惠打了个照面。 骆安惠一见她出来的方向,便想到些什么,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狠狠地瞪了程西惟一眼后,快步往程以良的房间走去。 程西惟不屑地扯扯嘴角,继续前行。路过一扇半开的门,忽然听见里面传出程夏的声音。 “你父母那种身份,不就是给我丢脸吗?顾之洲,我不是告诉你让他们不要在宾客面前说话,你现在就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吗?!” 程西惟脚步顿了顿,她原本不想听里头夫妻俩吵架,可顾之洲的声音很快穿过门缝传了出来。 “程夏,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求着要嫁给我。面子?你有什么面子?你除了子宫有用,还有别的用处吗?” “顾之洲,你是不是人啊?!从你得奖你就开始变脸,你以前都是装的是吧?!” “是啊,你以为谁都能忍受你这种拜高踩低的大小姐嘴脸?程夏,这婚你爱结不结,反正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但是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程西惟愣了一下,此刻顾之洲完全没有了她以前所见的温文尔雅,光是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她都能想象到他脸上是多么刻薄的表情。 程西惟不想多听别人的八卦,快步离开。 到了宴会厅不久,孟景忱也下来了,程西惟找着地方拍了张两人的合照准备发朋友圈,刚好看到程夏上一秒也发了一条新的。 配图是她手里的捧花,程夏写道——幸福的方向。 程西惟:…………………… 第六十二章 婚礼结束后,程西惟回头看看那对正在跟宾客告别的新人,忽然对着程夏的朋友圈,连白眼都翻不起来了。 上车之后,她问孟景忱:“你说我要不要把程夏的微信删掉?” 孟景忱毕竟是个大男人,一下子也想不通女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不由挑眉问她:“这也是个问题?” 程西惟差点气成河豚,鼓着脸说他“大直男”。 孟景忱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蓦然明朗起来。 程西惟现在这个样子,多像当年他们热恋的时候,有点小脾气,有点不懂事,可又是那么的可爱。 过去的这段时间,程西惟在他面前是那样坚强、那样得体,可她的坚强与得体,却像是一个个钉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坚强与得体,也意味着距离。 可现在,他看着程西惟的面庞,终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到底还是姐妹们给力,程西惟把婚礼上的所见所闻在“幼儿园”小群里说了一遍,然后又问:“我是不是可以删除程夏了?” 艾草立马跳出来:“啧啧啧,这得是多扭曲的性格啊!哭着在朋友圈拗公主贵妇的人设,有病吧?” 何羡过了一会儿也来说:“其实删不删除的没那么重要,如果你已经放下了,那就让她留在好友列表里又怎样?” 程西惟仔细琢磨了一下何羡的话。 她发现何羡现在似乎越来越佛系,什么都看得很淡,好像在跟抑郁症斗争的过程中,把自己的爱恨痴嗔全都放下了,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程西惟回想自己,她的爱恨痴嗔呢? 她不由地看向身边的男人,这会儿孟景忱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他原就是剑眉星目的长相,这会儿因为拧着眉微微思索的样子,顿时带着些许智慧的气质。 程西惟过去的爱、痴、嗔都给了这个男人,而现在,她又找回了她的爱。 现在只剩下对程以良那边的恨了。 程西惟想了想,伸手戳戳孟景忱的胳膊:“刚刚他是不是把信封塞给你了?” 孟景忱早知道瞒不过她,视线也没离开屏幕,嗯了一声:“我收下了。”他顿了顿,“反正多这点不多,少这点不少。” 程西惟想到程以良那句“夏夏和她妈妈可都没有”,也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痛快了些。 她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何羡那句“如果你已经放下了,那就让她留在好友列表里又怎样”一下子跳入她的眼帘。 程西惟想了想,把程夏的朋友圈屏蔽了。 做完这些后,她对孟景忱说:“晚点我回去看看一共多少钱。” 孟景忱没怎么在意:“随你。” 程西惟又说:“到时候全部捐掉。” 孟景忱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边上程西惟跟他解释:“我打算放过我自己了,这钱不收膈应,收了也膈应,不如做点好事算了。” 孟景忱没说话,只伸手握了握她的。 五一假期之后,程西惟与孟景忱又各自忙碌起来。当然,孟景忱比她更忙,几乎已经没有了休息时间。 程西惟虽然没问他细节,但也从近期一些新闻中看出孟氏集团近况似乎有些不太好。 之前优诚好车的事好不容易开始收尾,可离逆风翻盘还有很长距离。相关财经新闻上,已经开始出现“孟氏投资失误”“孟氏财政危机”之类的词条,也不知是事实,还是竞争对手诽谤。 程西惟不懂这些商务上的事,虽然担心,但也没有直接去问孟景忱,就怕他还要停下来分心给她解释,甚至安慰她。 自从“古筝国手”的称号出来之后,程西惟便开始了以演代练的日子。各类高端音乐会、国家级表演的邀请函纷至沓来,相比之前的综艺邀请,虽然钱少,但更符合程西惟为自己框定的艺术路线。 当然,也还是有新出的综艺,见程西惟网上热度还在,便发来邀请函和台本供她选择。 这不,程西惟刚从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下来,就收到了宁城卫视综艺制作人的消息,告诉她宁城卫视打算打造一部名叫《全职学霸》的综艺,艺人们以家庭老师的身份去高三学生家里辅导功课。 而制作人给程西惟安排的,正是一位明年参加高考的古筝艺术生。 宁城卫视这边开出的通告费数额不少,远比程西惟参加各类音乐会的酬劳多好几倍。尤其是以宁城卫视的制作水平,这档节目播出后,后续的利益更是不可估量。 因为有之前《国乐盛典》的情分在,制作人对程西惟是相当熟稔的态度,大有用人情说服她参加节目的意思。 程西惟其实并不想去,毕竟之前《国乐盛典》播出时的全网黑,而宁城卫视的纯娱乐圈式营销手段,也与她计划的低调艺术家路线相悖。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走到今天,当初宁城卫视的营销也算是一个转折点。饮水思源这种事,她不能忘记。 不过,她内心还是不想再去涉足娱乐圈的纷争,而且一看到节目是辅导高考学生,程西惟也有点心虚。 程西惟委婉地对制作人说:“孩子是高三学生,古筝艺考方面我还能辅导,可文化课……说实话,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关于这点,制作人倒是很爽快:“没事,我们找来的这些孩子个个都是学霸,到时候也是跟之前一样,有台本,不会耽误孩子学习,你就放心吧。” 程西惟一下子也没了更好的拒绝理由,想了想,只好使用拖延战术:“让我考虑几天。” 制作人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意向,没说什么,只嘱咐她早日给确切消息。 这边程西惟刚刚结束跟制作人的聊天,另一边艾草刚刚发了个截图过来,不等她点开,艾草的电话已经匆匆打了过来。 “西西,你看到了吗,狗男人公司出事了!” 程西惟眉心一跳。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担心孟景忱,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艾草的电话打来,她心惊肉跳的同时,又有了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程西惟点开截图,是一则新闻,标题为——孟氏木业家具甲醛超标,诱发儿童急性白血病。 程西惟眼前一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完新闻后才知道,原来一个月前有个孩子诊断出急性白血病,孩子家里房子是新装修的,家具也是刚买的全套孟氏木业。 孩子父母认定是因为孟氏木业的家具甲醛超标,诱发孩子白血病。同时,这对夫妻还找了机构来检测,检测结果显示,这户人家家里甲醛含量的确超标,可报告上也没检查出来到底是装修的问题还是家具的问题。 结果,这对夫妻说了,装修和家具,谁也逃不掉,他们要为自己和孩子讨回公道。 由于之前程西惟被全网黑时,孟景忱曾因无人机表白的视频跟她一起上过热搜,也因为赞助《国乐盛典》支持小娇妻的热搜词条,孟氏木业一度成为网红企业。 这会儿出了甲醛事件,孟氏木业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再加上先前财经版上孟氏集团的相关□□,孟景忱的困境可想而知。 程西惟查了一下孟氏集团的股市信息,从甲醛超标事件爆发以来的一个月,孟氏集团的市值已经蒸发四百多亿。 程西惟没办法想象,过去这段时间,孟景忱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在她面前谈笑风生。 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程西惟也顾不得其他,径直给孟景忱打电话。 然而,电话却没打通。 这会儿,孟景忱刚从臣鹿路父母家出来,在他走出家门前,家里才刚刚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孟朝夕前几天就已经从新闻上得知孟氏的状况,正好今天孟景忱回家看望连巧织,他便端出了父亲的架子跟孟景忱说:“早跟你说过不要太得意,现在好了吧,出事了!”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句话莫名就带了嘲讽的意味,孟景忱本来就心情压抑,一言不合便跟孟朝夕翻了脸。 先前孟景忱事业一路腾飞,孟朝夕被儿子的光芒压制得连渣都不剩,这会儿难得见儿子落难,于是气焰一下子嚣张起来,老子的姿态被他拿捏得格外到位。 “你就是跟你妈一个德性,刻在骨子里的穷根,再努力也没用!我们老孟家的脸都被你们母子俩丢光啦!” 孟景忱太阳穴青筋凸起,上前一步拽住了孟朝夕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孟朝夕眼中闪着惶恐,孟景忱的样子好像真的要吃了他一样。可他还是梗着脖子,试图找回作为父亲的威严:“我是你爹,你是我生的!你有本事打死我!” 如果不是连巧织抹着眼泪来劝,孟景忱可能真的已经打死他了。 之后,孟景忱便大步走出了家门。 来到楼下车库取车时,他忽然想起了那天自己去给孟朵送陆殷的相关材料,孟朵对他说的那两句话 ——景忱,你觉得我们在外面遇到问题,那个家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吗? ——我宁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哭,也不会回家乞求怜悯。 天上蓦地飘起了雨丝,孟景忱抬头看了看天,嘲讽地笑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程西惟见联系不上孟景忱,便明白他大概是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也不再找他。 她转而去看网上的相关新闻,因为孟氏木业的甲醛丑闻,孟氏集团市值蒸发、有其他公司虎视眈眈,试图扫进孟氏股票的消息不断冒出来。 程西惟不太明白这些股市里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孟氏集团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她迅速扫过这些专业分析,很快,一条她能看懂的新闻迅速占据了她的眼球——知名艺人关注白血病患儿,谴责孟氏木业甲醛问题 程西惟眼皮一跳,她没想到居然还有娱乐圈的人下场撕孟氏木业。 点进去浏览一番,程西惟便发现这位“知名艺人”竟是唐小柔。 在孟氏木业的甲醛事件发酵之后,唐小柔几乎是第一时间发表了一篇微博长文,名为《历史再次重演,我心哀恸》。 文章一开头,她便写道:“在网上看到这场悲剧,我的心情无比悲恸,考虑了几天,还是决定把我此刻的心情记录下来。 曾经,我有一个活泼可爱的侄子,我至今记得他圆圆的脸蛋,乌黑卷曲的头发。每次当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向我时,我便觉得整颗心都化了,到处拍戏、研究角色带来的巨大压力也在那一瞬间被治愈。 可是有一天,我的侄子被确诊了急性白血病,后来咨询专家才知道,实木家具中残留的甲醛竟是导致这场悲剧的元凶……” 接下来,唐小柔就用密密麻麻的煽情文字,描述了她侄子与病魔抗争的过程。 程西惟明知道这是在为撕孟氏木业做铺垫,却还是忍不住被文中所描述的骨髓配型、清髓等手术过程感动,掉了几滴眼泪。 故事的最后,唐小柔的侄子虽然成功做了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却还是没能熬过之后的排斥反应,在五岁这一年变成小天使飞去了天堂。 唐小柔虽然没有直接在文中指出“孟氏木业”四个字,可文章最后的一段描述却着实耐人寻味。 唐小柔在最后写道:“历史再次重演,只希望这次的悲剧能引起社会大众的关注,让黑心企业无处可逃,还我远在天堂的小侄子一个公道,也还其他孩子一个公道。” 程西惟看完这篇长文后,回想了唐小柔的样子。 对唐小柔最后的印象已经是两年前她捆绑孟景忱和邵鹏炒作,结果没炒出火花,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就连参演的那部《XX传》也被孟景忱要求出品方AI换脸。 最近半年来,大约是风头过了,唐小柔终于又出现在几个扑街网综里。只可惜,不管是资源还是热度,都已经跟一些山寨网红差不多。 而这次的微博长文,倒是重新帮她吸引了流量。 尤其是,在长文之后,唐小柔又去看望了这次甲醛事件中的受害者家庭,与患儿亲切拍照。 照片中的唐小柔完全素颜,看上去无比亲切,一副善良小白花的模样。 当然,这些照片不是发在唐小柔自己的微博上,而是通过医院一些路人的偷拍传到网上的。 之后,网上又出现唐小柔给患儿家庭捐款的水单。一时间,唐小柔的热度再一次提高,而网友对孟氏木业的讨伐则更为严峻。 程西惟看着网上骂孟氏木业、诅咒孟景忱、给孟景忱P的遗照,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太阳穴一阵又一阵地胀痛,程西惟想亲自下场跟网友对撕,可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更何况,如果这时候跟网友对撕,只会引起愤怒网友的强烈反攻,给孟氏以及孟景忱带去更大的麻烦。 程西惟深深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在孟氏正式回应之前,不做出任何过激举动。 另一边,唐小柔正在家里看着网上的撕逼现场沾沾自喜,晚上向未晞到了她的家中,唐小柔心情很好地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饭桌上,向未晞却没动碗筷,目光沉沉地看着唐小柔。 唐小柔上扬的嘴角一点点放下来,她不由地问向未晞:“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向未晞嘴角一勾,不知怎的,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森冷。 他沉着声儿问唐小柔:“人血馒头好吃吗?” 唐小柔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她与向未晞对视一会儿之后,蓦地笑了起来:“未晞,这个圈子都是这样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吗?” 向未晞抬手扯了扯领带。 唐小柔目光逐渐变得悠远,幽幽道:“我已经两年没接过正经工作了,我是个艺人,要靠热度吃饭的。而且,本来就是孟景忱砸了我的饭碗,我现在踩着他重新上位又怎样?” “他为什么砸你饭碗你自己不清楚?”向未晞轻嗤。 唐小柔没作声,过了会儿又轻笑起来:“未晞,我也是在给你出气呀!” 向未晞脸上表情一僵,半晌,抿着唇没说话。 唐小柔见状,起身来到他旁边,倚着他:“心爱的人心里装的都是别人,这种感觉我懂。” 向未晞抬头看着她,忽然嗤地笑了起来。他抬手,掐着她尖尖的下巴,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贱啊!” 唐小柔笑得更加柔美:“你不喜欢吗?” 向未晞没再说话,手机上不时有消息进来,都是些向他咨询或者邀请他参与扫进孟氏股票的企业。 他拿着手机走向客厅,开始他的工作。 ** 孟景忱开车在路上乱转,手机里不停有信息进来,最新的一条来自助理——孟总,股东们这边我快挡不住了。 孟景忱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外面雨已经停了,他下车找了个长椅坐下。 旁边就是餐厅,正值饭点,餐厅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孟景忱在外面长椅上坐了会儿,没过多久,一名外卖小哥骑着明黄色的电动车在餐厅门口停下。 孟景忱看了他一眼,只见小哥飞速地冲进餐厅,大约是里面还在准备,下一秒,小哥又冲了出来,从电动车把手上解下一个快餐盒,坐在电动车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见孟景忱看他,小哥朴实一笑,塞着饭跟他打招呼:“帅哥,来吃饭?” 孟景忱一愣,像是没想到小哥会跟他聊天,于是礼貌地摇了摇头:“不是,随便坐坐。” 小哥上下打量他,随后羡慕道:“白领吧?真好,下了班还能到处散步,不像我们,每天睁开眼睛就在接单。” 孟景忱闻言,心里一时也不知什么滋味。不过外卖小哥淳朴的样子倒是让他有了聊天的欲望,他想了想,问小哥:“你们这样接单,一个月赚多少钱?” 小哥道:“七八千吧,好点儿一万,都是辛苦钱,我们凌晨都还在送单呢!” 他说着,又迅速扒了几口饭。他脖子上挂着的手机不断有提示音响起,外卖小哥超快速度把饭扒完,餐盒往垃圾桶一扔,就一边接单一边往餐厅冲进去。 不一会儿,便拎了满满两手外卖出来,在保温箱里放好。 离开之前,外卖小哥又笑着跟孟景忱说了声再见。 孟景忱点了点头,目送小哥离去。 夜里的寒气渐渐重了起来,手机还在不停地响,孟景忱掐了掐额头,起身往别处走去。 路边过来一辆出租,他伸手拦下,上了车之后又不知道去哪儿,于是对司机说:“随便转转吧。” 司机是个中年人,闻言哎了一声,迅速踩下油门,带着他到处转。 路上司机跟他聊天:“小伙子,失恋了?” 孟景忱没想到这年头不止外卖小哥热情,就连出租司机也这样热情。 他心里装着事,现在回想起来,他又觉得这世上大概真的存在玄学。玄学的玄妙就在于,一旦事业受挫,其他的打击就会一个接一个的纷至沓来。就好像命运这个坏家伙,它看到你倒霉了,就会赶紧过来连着踩上几脚。 从中午开始,孟景忱就看到程西惟一直打他的电话,可他没接,因为事业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如今事业遭此大创,他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弱者。 在情感和家庭问题上,他与程西惟共同担当,他不认为这是示弱,他觉得这是爱人之间的互相分享与慰藉。 可在事业上,他一直都是那样强势,他一直都走在程西惟的前面。突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程西惟的安慰。 出租车司机见他不答,以为自己猜错了,于是又换了个猜测:“不是失恋,那就是工作了?” 孟景忱回过神,面对陌生人,他反而可以更加坦然。 他笑着“啊”了一声:“遇到了一点麻烦。” 司机哎哟一声:“多大的麻烦啊,看你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能比丢了老婆更麻烦?” 孟景忱:…… 这话是糙了点,可仔细一品,理倒是这个理。 前面红灯,司机在车流中停下,伸手从副驾上拿过一个保温盒。 孟景忱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里面的饭菜,只是这饭菜也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早已经没了热气。 司机一边趁着红灯的间隙扒饭,一边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孟景忱低低开口,顿了顿,他又问,“都凉了吧?” 司机嘿地笑了一声,扭过头,指指饭菜:“老婆做的,一直开车没时间吃,难得找着时机!小伙子,不介意吧?别现在不说,等下了车去投诉啊……” 孟景忱轻笑:“不会,你吃吧。” 可终究也吃不了两口,前面红灯转绿,车流开始往前挪动。司机赶紧又扒了一口大的,然后把剩下的往副驾一放,开始跟上前方的车子。 孟景忱看着没动几口的饭菜,于心不忍,想了想道:“你找个地方停车吃饭,钱我照付。” “真的?”司机有些不敢相信,见孟景忱不像开玩笑,便道了声谢,把车停到了路边。 司机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跟孟景忱道谢。吃到一半,又问他:“看你挺有钱的,金领?” 孟景忱坐在后座,虽然四面窗都开着,但饭菜的香气还是飘入了他的鼻端。 他忽然也有点饿了。 司机又接着说:“工作嘛,都是身外事,谁这辈子不碰上点事?对我们男人来说,只要老婆孩子都在身边,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这世上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孟景忱问他:“什么样的日子叫好日子?” 司机嗨了一声:“这还不简单?你就看看,家里老婆孩子脸上有没有笑容,要是每天都是笑的,那就叫好日子!” “那事业怎么办?” 司机一拍大腿,颇有些感触:“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张嘴事业闭嘴事业,上回我载的一个小伙子,因为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哭着要跳车自杀,可把我吓得,劝了好久才劝住!对了小伙子,你结婚没?” 孟景忱点了点头。 司机又是一声嗨:“这不就得了!众生皆苦,人活着不就图个信念,可这信念来自哪里,不就是身边的人?人嘛,总能遇到点磕磕绊绊,能自己扛就自己扛,扛不住就找身边的人聊聊,找找信念,眼一闭一睁,多大的事儿都过去了。” 孟景忱听完司机的话,也不知想到些什么,默然地扭头看向窗外。 过了会儿司机扒完了饭,问他:“小伙子,接下来去哪儿?” 孟景忱说了个地址,是他刚才停车的地方。默了默,他又对司机说:“师傅,谢了。” 司机痛快地吆喝一声:“好嘞!” 出租车尾灯一闪,很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汇入主路车流,往目的地开去。 第六十四章 程西惟终于在晚上九点多接到了孟景忱的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便飞快地按下了通话键。 孟景忱低沉的声音顺着电波传来,程西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西西,抱歉,让你担心了。”他开口。 程西惟一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立马放下了一半。她连忙问他:“你怎么样,在哪儿?” 孟景忱道:“准备去公司,这段时间可能没时间陪你。” 程西惟还悬着的另一半心也彻底放下,她对孟景忱说:“没事,我明白。” 孟景忱嗯了一声,默了默,开口:“那我先忙了。”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程西惟便听到那头传来门禁同行的声音,她猜他已经到了公司,便也不再耽误他时间。 挂断之前,程西惟郑重开口:“孟景忱,加油。” 那头孟景忱的呼吸轻微一滞,不一会儿,程西惟就听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好,我会的。” 程西惟挂断了电话。 晚上十点左右,孟氏木业的官微终于发布了甲醛事件在媒体上公开以来的第一份声明。 程西惟点开大图查看,孟氏木业方言简意赅地阐述了目前的情况,以及孟氏木业对应的回复。 首先,网传患者家属的甲醛含量鉴定书,是否具有专业指导意义,孟氏木业尚在与专家沟通; 第二,患儿罹患急性白血病的原因是否因为孟氏木业家具甲醛超标,孟氏木业已委托专业机构检测,但患者家属拒绝重新检测,目前双方正在积极沟通; 第三,关于网上不实信息,孟氏木业将依法追究发布者法律责任; 第四,在一切结果出来之前,孟氏木业将对患儿进行人道主义救助,承担部分医疗费用; 第五,孟氏木业售后部门已启动紧急召回方案,凡与患儿家庭相同批次的家具都将召回重新检测核验,届时将由公证部门核实公开检测结果。 官微发布这条微博之后,便及时关闭了评论区。 程西惟点到转发那儿去看,只见几万条转发一水儿地在骂孟氏木业,不过,还是看到几个网友在说“保持观望,等最终结果”。 总算有人开始观望而不是集体一腔热血地骂了。 程西惟稍稍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孟氏木业官微又发了一张律师函,针对“唐小柔女士”的不实言论,追究法律责任。 网友们又是一片沸腾。 有人说孟氏木业财大气粗,这是要一家独大,让所有人闭嘴的意思,还戏称孟氏木业为“说不得木业”。 也有人在转发里说,孟氏木业底气这么足,说不定真是个误会,那家人不是还不让孟氏木业重新检测吗? 剩下还有一些吃瓜群众,两头都不站,就是看八卦。 程西惟想了想,舆论虽然重要,可自从经历过之前全网黑的事,她又觉得这年头网上的评论都可以人为控制,倒不如像之前许言徽跟她说的,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 她跟孟景忱在一起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孟氏木业对产品质量监控之严。 当年有一批实木床,因为批量性的零件规格错误,孟景忱甚至下令销毁了整一批成品,并放言孟氏木业从来不做残次品。 连零件规格错误都能把整批成品销毁,更何况是关系到用户健康的甲醛问题? 程西惟想到孟氏木业的声明中说患者家属拒绝孟氏重新核验,她想了想,决定明天亲自去看看患者,了解一下情况。 可想起自己在电视上露过脸,并且上过“孟氏一掷千金为娇妻办综艺”的热搜,她又怕患者家属认出她,反而给孟景忱添麻烦。 程西惟想来想去,次日决定叫上艾草一起过去。 到了病房,她们却发现病房被不少记者围堵,一对中年夫妻正声嘶力竭地向记者们控诉些什么。 其中的女人一边哭诉,一边不时地捶着心口,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心中的悲伤抒发出来。 旁边的男人是小孩的父亲,比妻子冷静些,但也两眼通红,满脸悲愤地抱着妻子。 艾草及时拉住了要走过去的程西惟:“当心点,记者都有春秋笔法,等人散了再过去,别惹事。” 程西惟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躲到外面。 外面的花园里,有病人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在散步。两人找了个僻静的树荫,艾草问她:“狗男人没事吧?” 程西惟摇了摇头:“说不上没事,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了,他能扛过去的。” 艾草啧啧啧地说道:“狗男人要是知道你来帮他打听情况,得感动死吧。” 程西惟苦中作乐地接下她这个包袱,干脆又顺着说下去:“可不得感动死他!” 两人又聊了几句,过了许久,艾草去探了探情况,记者已经走了,她招呼程西惟一起去病房。 患儿父母拒绝与孟氏木业的人沟通,但并不拒绝与社会好心人士沟通,尤其是,他们在网上开了一个水滴筹,前前后后已经收到好心人士共计四十几万善款。 程西惟之前在电视上露过脸,不方便进去,于是等在外面听里头“社会好心人士”艾草跟这家人聊天。 艾草做编剧经常外出采风,尤其擅长跟各行各业的人唠嗑,不一会儿,程西惟便听艾草跟这家人聊开了。 艾草问这对夫妻:“你们怎么不让孟氏木业的人再检测检测?” 妻子道:“他们能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一检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就是!”丈夫附和,“到时候检测完说跟他们没关系,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到时候找谁负责去?” 艾草嗨了一声:“不至于吧,这孟氏木业不还帮你们承担医药费了吗?” 说到这里,丈夫就义愤填膺起来:“那也就是承担了一部分!他们上市公司那么有钱,帮帮我们怎么了?!就算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点小钱而已!” 妻子闻言,又开始掉眼泪:“是啊,我们凑了这么多年才凑到钱装修房子,现在遇到这种事,让我们怎么过?” 程西惟在外面听得一阵恶寒。 原来孟氏木业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做出的所谓人道主义帮助,在这对夫妻居然换不来感谢和配合,他们居然觉得是应该的。因为他们太弱,所以孟氏木业这样的上市公司理应帮他们。 里头艾草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夫妻俩的情绪又缓和下来。 艾草又聊了几句,最后说:“哎,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家的家具也都买了全套的孟氏木业,想想还怪渗人的。” 妻子与艾草侃了这么一会儿后,便对她产生了一种自己人的想法,连忙说道:“小姑娘,你可得小心了!这不现在有人组织了退货委员会,你赶紧去加入,维护自己的权益。” 外面的程西惟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 人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只要按下复读键,大家就会一窝蜂地说同一句话做同一件事。 艾草嗨了一声,继续跟夫妻俩侃:“我一个单身小姑娘参加这种组织,万一被他们孟氏木业报复了可怎么办。不然我还是先找机构测测这甲醛含量吧,对了,你们找的哪个机构,我也去问问。” 妻子嘴快道:“就是淘宝上有卖试纸……” 却被丈夫迅速拦住:“你随便找个机构都行。” 艾草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想法,又是一番瞎侃之后,留下了一千块善款,从病房退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程西惟拽上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气得要死:“居然用淘宝上买的试纸来测甲醛含量,还作为控诉孟氏木业的证据??然后这群网友也跟风开始骂,居然没有人问问这淘宝上的试纸行不行??” 艾草淡定地关了手机录音,提醒她:“可人家po到网上的可是一份挺正规的检测报告,而且刚刚你也听到了,那个妻子说漏了嘴,可丈夫脑子清醒着呢。我估计他们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才一直不同意孟氏木业派人介入调查,而选择利用舆论。”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更关键的是,凭我跟这对夫妻聊天的感观,这对夫妻文化素养也不高,脑子也不太聪明,光凭他们两个就能让事情发酵成现在这样?” 程西惟也不说话,半晌,她对艾草说:“你把录音发给我,我跟孟景忱聊聊,看他怎么处理。术业有专攻,后续的公关还是留给他安排人处理吧。” 艾草想想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把录音发给了她。 从医院离开后,程西惟便跟艾草分开,独自去了孟氏集团大楼。 到了楼下门禁处,程西惟跟前台小姑娘报上了姓名,不一会儿,孟氏集团的专属电梯便开了门,总助小王快步从电梯里出来。 “孟太太。”王助理跟她稍稍弯了个腰,随后便引着她往电梯走。 “孟总这会儿还在开会。”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王助理说了一句。 程西惟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王助理便将她带进了孟景忱的办公室。 她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里,进门之后不由地四处打量了一番,竟觉得每一处都无比熟悉,孟景忱这人这么多年居然连窗口盆栽的位置都没换过。 不知等了多久,办公室门从外面推开,一行人低声而快速地交谈着从外面进来。 程西惟扭头看去,只见孟景忱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助理,似乎还在讨论刚刚的会议内容。 她往边上让了让,几个助理齐齐跟她打招呼:“孟太太。” 程西惟脸一红,摆摆手道:“你们忙自己的。” 孟景忱这会儿已经站到了办公桌后,他身上穿着黑色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衣,一脸肃容。 他跟几个助理交代完事情后,便让他们出去。 程西惟这时候上前,她已经挺长时间没见过他,这会儿仔细一看,莫名觉得他脸颊比之前瘦削许多。 程西惟一阵心疼:“你瘦了。” 孟景忱张开双臂,程西惟便来到他跟前,乖乖地靠进他怀里。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程西惟说:“你办公室倒是一点没变。” 孟景忱低声道:“变了怕你觉得陌生。” 程西惟:…… 这狗男人,这么艰难的时刻居然还有心情说这些!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音频道:“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先听一听,至于怎么处理,你跟你的团队看着办。” 第六十五章 听完了录音,孟景忱脸上带上了点笑容,他问程西惟:“这算是送给我的礼物?” 程西惟一愣,看到他脸上的笑便知道他已经有了想法。她不由地心情一松,接口说道:“你说是就是。”顿了顿,她又问孟景忱,“你打算怎么办?” 孟景忱却跟她卖了个关子:“等孟氏这边实施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程西惟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多问。 过了会儿,内线电话又接进来,程西惟站在一旁,听着孟景忱跟电话那头聊着什么“停止举牌”“增持”“股东会议”之类的话,她便猜到是集团股市动荡的问题。 程西惟大概也能想到,相比孟氏木业的甲醛丑闻,孟氏集团在股市的动荡才是孟景忱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她见孟景忱一个电话接起之后,又接二连三地来了不少电话,便也不在这里打扰他,跟他打了个手势便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孟氏木业便发布了一份新的声明,孟氏方将这几天与患儿家属沟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阐述了一遍,最后在文中提出了几个疑问: 一,在孟氏要求公证处介入的情况下,患儿家属为什么始终拒绝家具的重新检测,以及责任的核定? 二,患儿家属发到网上的甲醛鉴定书究竟来自哪个机构,该机构又为何至今没有发布声明? 三,网络平台的募捐善款以及孟氏木业承担的医疗费总额,早已远远超过治疗患儿所需的费用,那么多余的钱款又去向了何处? 四,据去医院探望的好心人士透露,患儿父母用来测试甲醛含量的试纸,来自某淘宝店铺,该店铺是否具有相应资格,试纸是否合规还有待确认。 随后,孟氏木业官微发布了财务划款水单,以及网络平台上患儿父母收到的善款明细。 紧接着,一条录音又出现了孟氏木业的官微上。 录音中,患儿妈妈所说的“淘宝上买的试纸”很快印证了孟氏木业提出的质疑,而网友们居然也神通广大地找出了患儿妈妈买试纸的那家店,并上传了要求店家证明试纸合规资质的截图。 而店家自然是装死的。 程西惟看网上风向开始变幻,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后,孟氏木业也及时发布了与患儿家里同批次家具的甲醛鉴定结果,所有结果都显示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像是乘胜追击似的,又有网友扒出了患儿父母传到网上的那份甲醛鉴定机构的法人信息,最后通过法人信息查得,这个机构曾经因为数据造假等原因,被有关部门行政处罚过。 现在就连鉴定书的真伪也变得耐人寻味。 程西惟不由地感慨,网友可真是热心。之前热心地一窝蜂黑,现在又热心地一窝蜂洗白。 而孟氏木业方则是点到即止,网友们的狂欢之后,官微上很快发出两张起诉书。 一张是起诉患儿家属的名誉侵害;另一张则是起诉艺人唐小柔的造谣。 结果,这两张起诉书一发布,网上立刻又出现了巨大翻转。 之前患儿爸爸因为要向广大网友倾诉自己的不幸,所以开通了一个黄V微博。孟氏木业的起诉书出来之后,患儿爸爸忽然在微博上表示,他们是受唐小柔挑唆,才把这次甲醛的锅扣到孟氏木业头上。 患儿爸爸声泪俱下地告诉大家,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根本承担不起白血病的治疗费用。孩子刚刚确诊时,他们万念俱灰,又恰好听说家具中的甲醛会引发白血病,于是所有的悲伤和压力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孩子妈妈从淘宝上买了试纸来测甲醛,试纸的颜色变化显示,孟氏木业的家具甲醛含量超标。夫妻俩去门店大闹,正好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可店员跟夫妻俩解释用这种试纸检测甲醛就跟闹着玩儿差不多,却没有录进视频里。 但店员的这句话还是悄悄落进了夫妻俩的耳朵里,眼看网上关于孟氏木业甲醛超标的丑闻越闹越大,夫妻俩也开始后怕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唐小柔像一道曙光一样出现在医院,并且带来一张盖了钢印的鉴定书。 后面的一切,夫妻俩便按照唐小柔教的,开始利用网友的同情,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患儿爸爸在微博里说,唐小柔告诉他们,像孟氏木业这种上市企业不会跟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打官司,有打官司的精力,还不如花钱买你们闭嘴。到时候你们钱也拿到了,孩子的病也能治了,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孟氏木业这种大公司居然还真跟他们小老百姓计较上了。 患儿爸爸的微博里全是悔恨,话里话外都是“你们孟氏木业又不缺钱,怎么还跟我们小老百姓索赔名誉损失费”的意思。 程西惟看完了这篇长微博,一时竟有些无语。这种我太弱了所以大家都得同情我的气息,让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咽不下去。 凭什么呢?大家都不容易,可别人有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作恶吗? 过了几天,孟氏木业甲醛丑闻的事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而患儿家属跟唐小柔对孟氏木业的名誉侵权案也进入了前期开庭的准备。 之前唐小柔那篇“我心哀恸”的微博长文有多火,现在底下的评论就有多难听。网友们都嘲讽她——想走微博女王的路子,结果不小心翻车了。 如果说之前唐小柔还能扑出点水花,那么这次之后,她就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而孟氏木业的巨额索赔,以及造谣传谣的行政责任更是把她打得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事情到这里就真的好了吗? 孟氏木业之后的一个月销售额告诉孟景忱和程西惟——没有。 程西惟是从新闻上得知孟氏木业销量创历史最低,同时,其他实木家具品牌更是借着孟氏木业这次的滑铁卢,异军突起。 尽管当年孟景忱生意做大之后,各类投资、商业街、商场、酒店都有涉及,可孟氏木业却依然是孟氏集团的基石以及品牌象征。 而现在孟氏木业面临的这个情况,无疑印证了那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虽然孟氏木业已经用事实澄清了甲醛超标丑闻,可澄清的热度远远没有抹黑的热度大,以至于现在线下消费者提到孟氏木业,仍会说——哦,就是那个甲醛超标的家具品牌。 程西惟不由想起之前一个洗发水品牌,因为无良媒体抹黑成分致癌,一度销量下跌至差点破产,熬了十年才终于渐渐走出当年那条新闻的负面影响。 她猜想现在孟氏集团的气氛一定很凝重,主打品牌出事,又加上其他公司还在继续增持孟氏集团股票,孟景忱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程西惟正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帮孟景忱,正巧,宁城卫视的综艺总制作人又来联系她,问她加入《全职学霸》的意向。 程西惟灵光一闪,忽然有了想法。 她问制作人:“这档节目能像《国乐盛典》一样红吗?” 制作人当她突然开窍,打算投入娱乐圈的怀抱,连忙告诉她:“肯定能红,你要相信我们宁城卫视的制作水准。” 程西惟二话不说,便答应改天去签合同。等签完合同之后,她才把这件事告诉了孟景忱。 孟景忱这段时间公事缠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她:“不是准备走低调艺术家路线,怎么又上综艺了?” 这晚正好是周五,两人难得出来一起吃饭。 程西惟拄着筷子跟他解释:“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现在做什么事都少不了‘热度’两个字,真相反而是大家都不关注的。” 孟景忱也不笨,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你是为了我才……”他顿了顿,“其实这种事孟氏木业完全可以用明星代言之类的手段解决。” 程西惟耸耸肩膀:“现在哪个明星敢跟你们合作?就算明星愿意,你看看他们粉丝愿意吗?” 孟景忱一下子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孟氏木业的代言是多少明星抢破头的资源,可现在,即使孟氏木业已经平反,却也没有明星愿意趟这趟浑水。 程西惟说:“我的热度不会比明星差的。” 孟景忱听她这么说着,只觉得喉咙口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感激还是愧疚,又或者夹杂着其他太多太多的情绪。 程西惟又一次为他改变了既定的路线。 两人离开让人心情沉重的工作话题。 程西惟问孟景忱:“孟朵怎么样了?” 孟景忱道:“不出意外,月底会有结果。” 程西惟哦了一声,见他神色淡淡,想必是个让孟朵满意的好结果。 过了会儿,孟景忱又看向她:“何羡怎么样?纪修好像情路受挫,前几天去日本散心了。” 说起何羡,程西惟轻轻叹了口气:“可能她还需要很长的治疗时间吧,不过她一直在努力。至于她跟纪修,我也说不好,看她自己吧。” 孟景忱点点头,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都有了前行的方向。他回想起这一路,莫名有些感慨。 半个月后,《全职学霸》终于官宣,“程西惟”三个字一下子引起网友关注,之后她的演奏视频,她在《国乐盛典》里的单独cut又被大家翻出来。 程西惟发现,她原本有些渐渐冷落的微博,随着这次《全职学霸》的官宣,再一次翻腾起来。 而在此之前,程西惟最后的一条微博,就是孟氏木业澄清甲醛超标丑闻的声明。随着她微博人气的再一次上升,这条声明也再一次被转发传播,甚至有网友为她打上了#护夫狂魔#的tag。 随后,程西惟便开始认真经营微博,不时发布她弹琴的小视频。 而宁城卫视方见她这么快进入角色,也欣喜万分,时不时地转发她的微博互动。 随着程西惟的热度再次提升,孟氏的名誉危机渐渐解除。 程西惟看着孟景忱发过来的最新一期报表,终于松出了一口气。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彻底,手机上就进来一个陌生电话。她接起,听见对方说:“西惟你好,我是苏敏。” 第六十六章 程西惟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居然再一次被苏敏主动找上门。 苏敏在电话里约她吃饭,程西惟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当年苏敏安排的那场鸿门宴。 当年的苏敏可谓是把程西惟碾压到了尘埃里,即使程西惟明知道孟景忱跟苏敏没什么,可那一刻,程西惟还是觉得累了,没力气了。 那时候程西惟就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一边是她跟孟景忱之间的不断争吵,另一边还有“外来部队”的不断进攻。何必呢?她何必把自己搞得那样惨、那样累? 何羡曾经在她的小说里写道:“这世上没有哪一段爱情会一帆风顺地白头偕老,如果你遇到了,只有两个可能:一,你的人生开了外挂;二,你头脑简单,直白点说,就是太蠢。只有蠢货才感觉不到爱情里的暗潮汹涌,一味地沉溺在岁月静好的幻想中。” 程西惟的人生没有开挂,而且她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至于归到蠢的那一方。她的家庭状况以及从小的艺术熏陶,给予她一颗细腻的心——一种足以感知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爱情的蛛丝马迹的细腻。 孟景忱志在四方,程西惟的志向却只有孟景忱。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造谣,说女人最大的成就应当是征服有成就的男人,“嫁得好”的女人应当被授予终身成就奖。 当孟景忱在事业上披荆斩棘,程西惟就开始扮演一个“征服了有成就的男人”的愚蠢女人。 那天跟苏敏吃完饭回来,程西惟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她才二十四岁,可眼睛里却已经布满了沧桑和空洞。 曾经她走在路上,会有男孩子跟她搭讪;去买东西,柜台的小姐姐会由衷夸一句“哇,你好漂亮啊”;哪怕去搭飞机,也会遇到路人在后面悄悄讨论她是不是哪个低调出行的明星…… 可当时二十四岁的程西惟,却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以前每一个向她发起挑战的情敌,都没她漂亮灵动;而后来,不管是丁蕊还是苏敏又或是八卦上的那些女星名媛,都是那样美丽从容。 这种美丽和从容不是皮相或者年龄上的优势,而是眼界开阔、拥有独立自我所带来的独特气质。 那是程西惟第一次重新审视自己,以及和孟景忱的那段感情。 说起来,也算是托了苏敏的福,程西惟那次之后,终于幡然醒悟——她要做的是一个有灵魂的自己,而不是在儿女情长中患得患失、永远围绕着男人转的蠢货。 电话那头的苏敏还在等着程西惟回复,大约是她许久没吭声,苏敏像是以为她怕了,就连声线都带上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西惟,你怎么了,我们叙叙旧而已。” 程西惟蓦地从心里涌出一丝怜悯。 从感情的纷纷扰扰里走出来之后,她便对这些深陷泥潭而不自知的女孩子格外可惜。 然而,苏敏接下来一句话又让她收回了她的可惜。 苏敏说:“西惟,你不是怕了吧?” 程西惟:……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干脆跟苏敏约好了时间,赴约之前,想起些什么,给孟景忱打了个电话:“等下可能要占用你半小时左右的通话时间,中间不管听到什么,你都不许出声,可以吗?” 程西惟还以为孟景忱会问她要个原因,谁知道孟景忱居然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这下轮到程西惟好奇了:“你就不奇怪?” 孟景忱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你向我提出要求,自然有你的道理。” 程西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挂断电话看反光镜的时候,发现自己嘴角竟微微上翘着。 苏敏跟程西惟约在一家西餐厅,程西惟入座之后,便开门见山地对苏敏说:“苏敏,你找我出来是为了孟景忱吧?” 苏敏一愣,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一下子被堵在喉咙里。 她看着对面的程西惟,自从上次孟景忱受伤进医院后,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程西惟了。而眼前的程西惟竟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从容。 苏敏内心一阵落空,突然觉得自己约程西惟吃饭的这个决定有些愚蠢。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她也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便点了点头道:“没错。” 程西惟笑了一下:“你想说什么呢?” 苏敏抿了抿唇:“你觉得你配得上孟景忱吗?” 程西惟闻言,忽地掩着嘴笑了起来。如果是当年,她一定会再一次被这句话打败,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可偏偏,眼前这人居然几年如一日地来跟她聊这些。 程西惟笑睨着苏敏:“我不配,你配?” 苏敏一噎。 程西惟这话说得,让苏敏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对。 餐厅的座位足够宽敞,程西惟舒展地换了个姿势,左腿轻轻往右腿上一搭,接着对苏敏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把这些心思用来提升自己不好吗?” 苏敏终于被刺激到,咬了咬牙:“程西惟,你跟孟景忱复合,就不怕重蹈覆辙?你们的感情就真的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固?程西惟,我看你就是脑子不清楚!” 程西惟干脆也不再跟她虚与委蛇,甚至连笑容都省了。 她冷下脸看着苏敏,问她:“苏敏,你以为你说这些话可以把自己摘干净?如果我最终跟孟景忱重蹈覆辙,那么你呢?即使我被你刺激,再次离开,你又能得到什么?即使你得到了什么,你就不怕最后又失去?苏敏,何必呢?” 程西惟说到这里,眼中逐渐又生出些怜悯。 苏敏不笨,自然也看得出来。 可她天生好强,最恨的就是别人怜悯。 程西惟当然也看得出苏敏眼里的不甘,她一时又动了些恻隐之心:“苏敏,我跟你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说实话,我不喜欢你但也不恨你,当年我甚至对你还有那么一丝嫉妒。” 苏敏一愣,刚才程西惟的连番打击已经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盛气凌人的状态。她不由地重复:“嫉妒?” 程西惟大方地笑道:“对啊,那时候你又好看又聪明,学历又高,还有国外知名会计事务所工作履历,是国内同行都在争取的香饽饽。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家庭妇女,彷徨、失落、焦躁是我的常态。” 苏敏双唇微抿,她大概猜到了程西惟接下去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程西惟接着说道:“可是现在呢?我回到了舞台,我是知名青年古筝演奏家,前辈们称我为国乐艺术的瑰宝。我不再彷徨、失落、焦躁,我是我自己,我不再需要别人的头衔或者荣耀来定义我的价值,因为我自己就是荣耀。” 苏敏脸颊一点点泛红,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手不知何时竟握成了拳。 程西惟看着她,满是惋惜:“可是苏敏,你现在呢?据我所知,你现在不论是工资还是职称,都还停留在几年前吧。” 苏敏猛地抬眼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羞赧。 程西惟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拿出手机,给了她最后一击:“你要亲自跟孟景忱聊几句吗?” 苏敏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一下子像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双眼。 通话页的备注写的是“老孟”。 老孟…… 苏敏也不知怎么的,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程西惟跟孟景忱释放出的这般老夫老妻的感觉面前,她顿时变成了一个笑话。 或者,她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只是她一直到现在才明白。 苏敏突然想起去年春节同学会那天,班长赵德对她说——苏敏,其实高中时的感情,都挺朦胧的。谁也说不清自己惦记的是当年那份朦胧,还是眼前这个人,你说对吧? 而她怎么回复来着? 因为说不清,才更要试一试。 可直到刚才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不清还是心有不甘。 程西惟见她没动也没吭声,拿过手机对那头的男人说:“先挂了,晚点再去找你。” 苏敏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的气场、光芒,全都消失不见。最后留在程西惟眼前的,只是一个爱而不得、失魂落魄的女人。 程西惟一时心软,她看着苏敏,舔了舔唇说:“苏敏,其实我觉得对女人来说,追求事业和独立自我,比追着男人跑有趣多了。” 苏敏不屑地呵了一声,随即浑身像是被抽掉了力气似的,往椅背上一靠:“你赢了,你当然这么说。” 程西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拿下一个男人就是人生赢家的话。”她说完,又道,“谢谢你的邀请,不过这顿饭的气氛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愉快,所以我先走了,抱歉。” 话音刚落,她便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去。 苏敏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声。 另一边,孟景忱挂断电话之后,又忍不住琢磨了刚才听到的对话,越想越觉得程西惟那话里的意思不太对。 ——我回到了舞台,我是知名青年古筝演奏家,前辈们称我为国乐艺术的瑰宝。我不再彷徨、失落、焦躁,我是我自己,我不再需要别人的头衔或者荣耀来定义我的价值,因为我自己就是荣耀。 孟景忱刚开始还想着会不会是程西惟故意气苏敏才这么说,可转念一想,程西惟不至于这么幼稚。 可如果她对苏敏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她是她自己的荣耀,不需要别人的头衔定义她的价值,那么他呢? 他孟景忱对于程西惟而言,他的意义是什么? 第六十七章 傍晚,程西惟发信息来问他今天加不加班,不加班的话,可以一起去石林雅苑陪外婆吃饭。 孟景忱已经因为她跟苏敏说的那番话纠结了一下午,恰好这两天孟氏木业因为程西惟个人形象的带动,即将走出困境,杀回了家居行业的战场。虽然孟氏集团的股票仍在被有心人恶意收购,但孟景忱不用再因为孟氏木业分心,一心处理恶意收购股票的事,压力倒也小了许多。 因此,一收到程西惟的信息,孟景忱便二话不说,回了她一句:“好的。” 他这边考虑得十分周全,原想借着一家人吃饭,跟程西惟沟通沟通感情,然后趁机跟她提一下他们互为一体的概念。 可事与愿违,前面吃饭沟通感情都很顺利,后面互为一体的概念传播上,还是稍微出了个岔子。 吃过晚饭,孟景忱便找机会腻着程西惟进了她的房间。 自从之前同床共枕之后,孟景忱在这方面就有点不太克制,只有两人时,他总忍不住抱着程西惟动手动脚。 程西惟倒也不再抗拒,大概这方面的兴致真的跟感情息息相关,自从意识到自己重新爱上他之后,他的呼吸、触碰便又成为了可以撩动她的东西。 两个人合力让房间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之后,便开了露台的玻璃门,孟景忱抱着程西惟坐到了露台的鸟巢吊椅里。 露台外面是疏朗的星空,一眨眼,又是一个春天来临了。 孟景忱垂眸看着在他怀里打瞌睡的程西惟,只觉得心里鼓胀胀的,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在他胸腔子里回荡。 他忍不住低声问程西惟:“西西,我们复婚吧?” 程西惟眼皮抬了抬,从眼缝里看他:“怎么突然想到复婚,现在这样不好吗?” 孟景忱心脏咚地往下一沉,白天程西惟对苏敏说的那番话再一次回荡在他耳边。 他想了想,反问程西惟:“你不想跟我复婚?” 程西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只是觉得复不复婚对我们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孟景忱:…… 他真想拽着程西惟的肩膀使劲晃。 怎么会没有区别?区别大了去了!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保持了冷静,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个笑:“为什么会觉得没区别?” 他原以为这只是程西惟不想复婚的托词,可没想到,程西惟居然还真的退出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头跟他一个一个地说起了理由。 “你难道没发现吗,婚姻对我们俩都是一种束缚。我们在过去的婚姻中得到了什么?只有互相拖累不是吗?我放弃了古筝,而你也在每次置身事业时,总要为我烦恼。” 孟景忱的眉心一点点隆起,程西惟现在的样子一点不像说笑,更不像在跟他怄气,报复他过去在婚姻里的漠然。 他忍不住对程西惟说:“可你说过会跟我重新开始。” 程西惟点点头:“对啊,我不是在跟你重新开始吗?” 孟景忱:…… 他算是明白了,程西惟口中的“重新开始”,是重新跟他在一起。而她的“在一起”与他的“复婚”,是两回事。 孟景忱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程西惟也察觉到了他周身释放出的不愉快的气场,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他解释一下。 “景忱,其实对现在的我来说,婚姻更像是一种契约,它保护着婚姻中所有它能保护的东西,唯独爱情除外。” 孟景忱看向她,目光沉静。可程西惟却清楚,他这般沉静的眼神下,早已酝酿起浩瀚波涛。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尤其在爱情上。我不希望我们的爱情夹杂着太多世俗,不管是双方的家庭还是我们各自的财产,我希望站在彼此面前的是最纯粹的我们。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的爱情消亡,那么就让我们的关系也体面地结束,而不是因为任何爱情之外的东西将我们两个捆绑在一起,同床异梦。” 孟景忱倏地站了起来,他面对面地站在程西惟面前,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发现他的思维很乱,而程西惟对于爱情对于婚姻的这番话更是让他乱上加乱。 如果说以前的程西惟幼稚冲动,那么现在的程西惟就太过冷静,将一切看得那样透彻,透彻到几乎不近人情。 孟景忱认真地在心里翻译了一下程西惟的话,也就是说,对于她而言,重新在一起就是重新构筑爱情,但在爱情之外,他们是两个互不干涉的个体。 也就是说,他们互相只拥有一部分的对方。 程西惟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 孟景忱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却又哽住。半晌,他才问了程西惟一句:“西西,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太独立了?” 程西惟一愣:“独立不好吗?我独立,你也独立,我们既可以各自奋斗,又可以相互帮助。就像之前你帮我解决全网黑的事件,我帮你挽回孟氏木业的名誉一样。而且,你忙你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不会胡思乱想去烦你……这样不好吗?” 孟景忱真是一口血梗在心头。 他想起以前没离婚时,他对程西惟说:西西,你去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好吗? 可现在,他又觉得程西惟的注意力似乎太分散了。 是啊,这一路走来,程西惟越来越独立,原本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硬是活出了“我又不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气场。 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依然会抚慰他,甚至在他事业受挫时,她还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可就是这种状态,莫名地就让他没有了安全感。 今晚两人之间的气压有点降低,程西惟最后客气地问了他一句:“要住下来吗?” 孟景忱哪有心思,借口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便灰溜溜地出来了。 纪修已经从日本回来,只是一回到宁城,那颗为情所困的心就再次为情所困了。孟景忱从石林雅苑出来后,便叫上纪修一块儿喝酒。 两个男人往酒吧一坐,都发现对方似乎有点丧。 孟景忱自然知道纪修跟何羡那些事,随口问了句:“怎么,何羡还是没答应你?” 两人坐在吧台,纪修指尖弹了一下酒杯,玻璃杯发出一声脆响。 纪修这才开口:“她说如果现在答应我,那么她也分不清是因为感恩跟我在一起,还是因为爱我跟我在一起,这样对我不公平。”他顿了顿,颓丧道,“感情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他娘的公平!你说这姑娘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接下来轮到孟景忱吐露心声,纪修抬了抬眉:“你怎么也跟被霜打了一样,你不是跟西西挺好的吗?” “好……”孟景忱哼了一声,把后面那句“好个屁”给吞了回去。 他把今晚程西惟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总结:“她不想跟我复婚。” 反倒是纪修一脸懵:“除了不想复婚这点,其他不都挺好的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她长不大、太缠人,现在她这么独立,还能帮到你的事业,不挺好的吗?” 孟景忱:……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有些话在发小面前比在程西惟面前更容易说出口。 “但她这个状态,我总觉得有没有我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你知道吧,感情里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无所谓,不被对方需要,你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问问对方,对方还告诉你,你做自己就好啊!可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总会潜移默化地为对方改变些什么,光是做自己,这感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纪修听完,默了半晌才说:“可你当初不也叫西西做自己吗?” 孟景忱:…… 纪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光景,如你所愿。” 孟景忱:…… ** 一个星期之后,《全职学霸》正式开始录制,录制之前,节目组开了一个小型发布会,四组艺人和学生两两配对,都出现在了发布会现场。 这次的发布会,节目组采取了与某字母站合作的方式,在字母站开通了直播,与观众实时互动。 程西惟作为节目中的热门选手,一下子收获了无数网友的关注,针对她个人的提问几乎占据了整片弹幕。 坐在电脑前的唐小柔看着屏幕上被弹幕淹没的程西惟,几乎搅碎了手中的纸巾。 她现在被孟氏木业的官司缠身,之前她捆绑孟景忱和邵鹏炒作的风头过了之后,还能拿到几个通告,可现在根本没有哪个出品方敢找她。她的日子可谓是一天不如一天。 唐小柔恶狠狠地盯着屏幕上笑着回答提问的程西惟,咬着牙想,笑吧笑吧,总有你哭的时候。 过了会儿,她又想起些什么,拿起手机给向未晞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向未晞很是不耐烦:“又怎么了?” 唐小柔心里一酸,委屈得不得了:“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有没有良心?我现在这样了你都不来看看我。” 电话那头的向未晞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不怎么好:“唐大小姐,我很忙你知不知道?” 唐小柔一下子也来了脾气:“我现在这样是因为谁?还不是为了帮你出气?向未晞,你现在居然这么跟我说话!” 谁知,向未晞嗤地笑了一声:“为我出气?唐小柔你长没长脑子啊,你凭什么为我出气,就凭你那些下三滥的营销手段?事情没办成,还惹一身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蠢?” “你……” 唐小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向未晞无情打断。 “安安分分等官司结束,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但是,别再让我听见‘为了你’这三个字。究竟是你自己想趁火打劫,还是为了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小柔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她忍不住朝向未晞吼了起来:“向未晞,你不就是不爱我把我当床伴吗?要是程西惟做了这些事,你会这么袖手旁观?向未晞,你他妈有没有心啊!” “她没你这么贱。”向未晞说完,便挂了电话。 唐小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她握着手机,电脑屏幕上,《全职学霸》的发布会还在继续,不过程西惟回答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摄影师这会儿扫了个全景。 唐小柔看到坐在人群中笑容晏晏的程西惟,反手把手机砸向了墙壁。 手机应声碎裂。 第六十八章 虽然近期情路坎坷,但回到工作,孟景忱依然精神抖擞。 周三上午,助理终于把他一直追问的资料送到了他的手边。只不过,不等孟景忱翻开,助理便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孟总,经过调查,这次恶意收购事件的主使人是……向总。” 孟景忱翻阅文件的手一顿:“远航证券?” “准确来说,不是远航证券。”助理推了推眼镜,解释。 孟景忱大致扫了一眼刚刚拿在手里的资料。原来,向未晞去年年底就已经从远航证券离职,就职于某上市家具集团,担任金融顾问。而该家具集团,正是此次在二级市场不断扫荡孟氏集团股票的公司。 他合上文件,掐了掐眉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助理在一旁等了会儿,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便准备离开。 然而,孟景忱却在这时叫住他:“等等,替我约向总……”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助理等了半晌,只见孟景忱摆了摆手让他出去,最后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一下,是程西惟给他发来微信。 微信上是《全职学霸》录制现场的小视频,程西惟拍摄视频时应该正好是中场休息时间,剧组放了盒饭,她正跟与她结对的高三学生一块儿吃午饭。 两人看上去相处得不错,程西惟还在镜头里笑嘻嘻地给他介绍:“孟景忱,快看我的学生,你都不知道她有多优秀!” 原本被工作烦扰的心情在程西惟的笑容中得到缓解,然而下一秒,孟景忱又不由地想起了向未晞,嘴角刚刚抬起的弧度便这么落了下去。 他先给程西惟回了两个字——不错。 随后,他又问程西惟:“最近还跟向未晞联系吗?” 信息发过去之后,他便将手机放到一边,椅子一转,面朝窗外。今天空气质量不好,从三十六楼望出去,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孟景忱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情更加烦闷,干脆回过身来看看程西惟有没有回复他。 很可惜,并没有。 而另一边,原本程西惟正开开心心地吃盒饭,冷不丁孟景忱来了这么一句。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本打算回复他一句“没有呀”,可转念一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起向未晞?这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 这么一想,她便跟赌气似的,就是不理他。 不过到下午收工之后,程西惟还是心软了,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等孟景忱接起后才说:“怎么突然问起向未晞?” 结果,孟景忱心情也有点不太好了。 男人要是在感情这方面敏感起来,一点都不比女人差。从得知是向未晞主持这次收购之后,他便有种预感,向未晞这回怕是公报私仇。 再加上程西惟一下午没理他,孟景忱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空荡荡的,连跟程西惟讲话都捻着点酸。 “也没什么,他不是你青梅竹马吗,我看他一直都挺关心你,所以顺口问问。” 程西惟:…… 她觉得孟景忱今天可能脑子被门挤了。 她身边不过是一个向未晞,而且她还明确表示过跟向未晞只是兄妹之情,结果这狗男人居然莫名其妙地吃起飞醋。 可他呢?他身边之前是程夏,后来又是丁蕊,再后来是苏敏,其他还有什么小明星,她说什么了? 程西惟干脆把这话跟他说了。 电话里传来一丝诡异的静默,下一秒,孟景忱忽然问了她一句:“你吃醋了?” 程西惟:…… 可去他的吃醋吧! 她一气之下挂断了电话。 而被挂电话的某人,也不知怎的,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想了想,孟景忱又给程西惟发了条信息:“晚上一起吃饭,我现在过去接你。” 程西惟收到信息之后,气咻咻地回复他:“吃你个头,不吃!” 下一秒,孟景忱回复:“好的,我马上就到。” 程西惟:…… 她收起手机,嘴角微微一翘,来到了别墅区外的公交站台。 别墅区远离市中心,宁城卫视专门在这里租了几栋小别墅,用来拍摄外景以及综艺。 程西惟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小车慢慢在她面前停下。她瞄了一眼陌生车牌,又重新望向车子来处。 黑色小车的车门打开,从后座下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瘦男人。程西惟专心等着孟景忱,并没有在意。却不想,那高瘦男人靠近她,刀尖抵住了她的后腰,压低了声音:“别出声,跟我走。” 程西惟一个激灵,因为腰后有刀,她根本不敢乱动,任由男人拽着她,将她推上了后座。 黑色小轿车迅速启动,掉了个头朝山下开去。来路上,程西惟余光瞥到窗外孟景忱的大G沿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往山上而去。 只不过,不等她多看一眼,身边挟持她的男人已经用一块黑布绑住了她的双眼,紧接着是手。 程西惟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默数了十个数字之后,她跟男人打商量:“你们要多少钱?” 后座的男人与前面的司机在后视镜中目光一碰,随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程西惟被他们的笑声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跟着鸡皮疙瘩一起出来的,还有眼泪。 刚刚被她压下去的恐惧,终于在两个男人猖狂的笑声中爆发了。 程西惟长这么大没招惹过这种极端分子,她猜一定是孟景忱做生意惹了什么人,结果害她跟着倒霉。她想,如果她这次平安回去,她一定要打爆孟景忱的狗头! 可是,她想起刚刚与孟景忱的车子擦肩而过的那一刻。 万一她回不去了呢,那么刚刚大概就是她跟孟景忱的最后一面,可孟景忱那个狗东西估计都没看到她。 这么想着,程西惟的眼泪就流得更凶。原来,到了生死临界的这一刻,她最终想到的只有孟景忱。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被推下车时,程西惟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她踉跄几步站稳,后背又被猛地一推,程西惟往前冲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因为眼睛被挡住,所以嗅觉与听觉便更加灵敏起来。 刚下车时听到的细微风声突然消失,紧接着,鼻端就被一阵废旧木屑的气味包围。 程西惟猜想他们应该是进了一个类似废弃仓库的地方。 果不其然,等她被绑在柱子上,摘下眼睛上的黑布时,周围成堆的废旧集装箱以及淘汰下来的海运木箱便映入她的眼帘。 站在她跟前的三个男人,一看便是亡命徒的样子。 程西惟咽了咽口水,还是问他们:“要多少钱?” 为首的,也就是刚才用刀挟持她的高个男人带头大笑起来:“放心,钱我们会要,不过在要钱之前,还得辛苦你配合我们一下。” 程西惟正要问怎么配合,冷不丁两个耳光抽过来,打得她眼冒金星。 其中一个男人啧啧两声:“这么漂亮的脸蛋,可惜了。” 程西惟脑袋半垂,刚刚的高个男人抬起她的下巴,另有人用手机对着她的脸一阵拍摄。 手机镜头中,程西惟嘴角挂着血,因为挨了打,整个人眼神都有些涣散。 男人把视频发了出去,很快又打电话:“怎么样,还满意吗?” 这会儿,程西惟耳中嗡嗡一片,可还是听到了手机听筒里漏出一道女声:“好好干,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们。” 男人笑道:“你不亲自来看看?” 电话那头没答,却说:“把视频发给该发的人。” 男人跟着应承下来:“放心。” 一直等他收了电话,程西惟脑袋里都没反应出电话那头的女人是谁。不过她猜想多半是孟景忱给她惹的事,一定是他又招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结果害她被绑架被教训。 孟景忱,她可真想让他也来尝尝挨巴掌的滋味! 程西惟又气又害怕,可偏偏,她又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要见到孟景忱。 然而,还不等她大脑稍稍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几个耳光抽在她脸上。 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这几个男人还体贴地接了一个足有一百瓦的大灯泡,明晃晃地照在她五彩斑斓的脸上,对着她的脸不停地拍。 等拍得差不多,程西惟恍惚听到有个男人说:“别弄死了,咱们只图财不害命。” 她悄无声息地舒出一口气。 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 程西惟睁开红肿的双眼,只见刚刚那个打电话的男人这会儿正拿着手机鼓捣,不一会儿,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在这破旧的仓库中显得格外突兀。 男人却一点都不怵,甚至得意洋洋地瞧了程西惟一眼。 程西惟迷迷糊糊地想,八成是他们给孟景忱发信息要赎金了。孟景忱这狗东西,看到照片上满脸巴掌印的她,一定要心疼死吧!等她回去,她一定要踹死这个狗东西! 耳边传来男人打电话时流里流气的声音,程西惟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正巧对上男人逡巡在她身上满是兴味的眼神。 程西惟张了张嘴,想骂孟景忱,可发出来的竟只有嘶哑不成调的低鸣。 守在她边上的男人见她想说话,又是一个耳光,打得她整个脑袋一偏。 恰在这时,程西惟在一片嗡嗡的耳鸣中,听到打电话的男人说:“向总,您看这事您打算怎么解决?” 第六十九章 听到“向总”两个字,程西惟突然对孟景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愧疚。 原来不是这狗男人害她被绑架。 可下一秒,她更加觉得自己冤得要死。向未晞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倒霉的为什么是她? 电话那头的向未晞像是不相信程西惟被他们绑了,打电话的男人将手机递到程西惟嘴边,得意道:“美女,跟向总说几句呗。” 程西惟深吸了一口气:“未晞,帮我通知孟景忱……” 男人立马将手机拿开,对着那头的向未晞说:“向总,记住了,带上钱,别报警。”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程西惟这时候开口:“你们绑错人了,我跟向未晞只是普通朋友,你们拿我要挟不到他。” 男人看她一眼:“能不能要挟到不是你说了算。” 与此同时,另一个男人拨了一个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好戏就要开场了,你这导演不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另一边,向未晞挂断电话之后,手一扬,正要将手机砸向墙壁,却又倏地顿住。 他拨了唐小柔的电话,质问她:“唐小柔,你他妈疯了吗?!” 当然,唐小柔疯没疯只有她自己知道,而这边,孟景忱是真的要疯了。 他到了程西惟跟他说的公交车站,却没见到人。以为是她还没收工,他便在路边等了会儿,结果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孟景忱赶紧打程西惟的电话,然而手机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这下孟景忱真的慌了,程西惟不可能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他赶紧找别墅区保卫处调出监控,最终发现程西惟被一个男人拽着,上了一辆外地牌照的黑色轿车。 看到轿车的那一刹那,孟景忱脑中一个被他忽略的画面猛地清晰起来——就在他上山的路上,这辆车曾跟他擦肩而过。 他忽然想,被绑在这辆车里的程西惟当时有没有看到他,在看到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该是多么无助和绝望。 孟景忱不敢再想下去,现在程西惟在哪儿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他也没接到绑匪电话,绑匪什么目的也根本不知道。 向未晞联系孟景忱的时候,孟景忱刚报完警,这会儿110和交警正在全城搜查那辆外地牌照的小轿车。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向未晞”三个字,孟景忱并不想接。然而电光火石间,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趋势他接通了电话。 “向总,有何贵干?”孟景忱开口,声音如夜色低沉。 向未晞言简意赅:“孟景忱,西西被绑架了,绑匪联系了我。” ** 程西惟没想到居然在这个破仓库看到了唐小柔。 仔细算起来,她跟唐小柔在那部《XX传》杀青宴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交集了。再加上之后唐小柔演的电视剧被换脸,紧接着又被雪藏,她都快忘了唐小柔长什么样。 要不是之前唐小柔蹭热度,想通过黑孟氏木业复制微博女王的路线,她都快把“唐小柔”这三个字忘了。 也难怪,刚刚听到电话里那个女声,她根本想不起来是唐小柔。 只不过,今晚的唐小柔来者不善。她嘴角勾着笑,抱着双臂缓缓在程西惟跟前踱了两圈。 程西惟本就被打得头晕目眩,这会儿已经被几个男人从柱子上解下来,跟个废弃人偶一样扔在地上。她被唐小柔一转,更是想吐,干脆闭上了双眼。 可唐小柔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唐小柔蹲下身,扬起手,泄愤似的,一个巴掌扇到了程西惟本就红肿的脸上。 她毕竟是个女人,程西惟刚刚被绑架她的几个男人轮番揍了一圈,这会儿竟是痛到麻木,甚至有点感觉不出唐小柔的力度。 程西惟睁眼看向唐小柔,因为敌强我弱,她暂时选择忍气吞声。 唐小柔揉着手腕转了转手掌,程西惟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让她心情很不错。她挑起程西惟的下巴,阴恻恻道:“你就是靠这张脸让所有男人都围着你转的吗?” 程西惟还保留了一丝清醒,见她眼神疯狂,根本不敢刺激她。 唐小柔却从旁边男人手中拿过了一把刀子,刀尖抵在程西惟的脸上,笑道:“你说我把你这张脸划烂,他们还能看上你吗?” 程西惟:…… 真是个疯子! “唐小柔,你冷静点。”程西惟开口,因为被她掐着下巴,声音有点变调。 “冷静?”唐小柔哈哈大笑起来,“从我做出这个决定,我就不打算冷静了!程西惟,都是因为你!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 说到这里,她双目猩红,恨意几乎从她牙齿缝里迸出来。 “而你呢,你却名利双收,不但是孟氏集团的夫人,还是向未晞心中的白月光……凭什么啊?!” 到这里,程西惟才算是找到了症结。 可这症结竟是比任何名利的矛盾更难解决。 程西惟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怕刺激到她,她真的划烂她的脸。 可是,当恨着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的沉默也会成为罪过。 唐小柔歇斯底里道:“你看不起我是吗?你也不看看现在谁掌控了主动权!” 她一边喊着,一边扬起手。 刀锋寒光一闪,程西惟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绝望地等待刀尖落下。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夜风席卷而入,扬起地上积累了不知多久的灰尘。 仓库内众人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去。 向未晞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外面的夜色落在他身后,宛如一件黑色披风。 唐小柔收了刀,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来了。” 三名绑匪更是粗声粗气道:“钱呢?” 程西惟这才看到向未晞右手上提着一个箱子,闻言,他将箱子往脚边一扔:“放人。” 三名绑匪互相一使眼色,留下两个人拎起程西惟,刀尖架在她脖子上,另外一个男人朝向未晞走去,准备验货。 向未晞举起双手,眼睛却盯着唐小柔:“小柔,还不过来,你真想一条道走到黑吗?” 唐小柔脚尖一动,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可下一秒,她却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那边男人开箱之后,朝身后两个男人一点头:“是真的!” 两个男人顿时面露喜色。 就在这时,程西惟忽然感觉耳后一声风响,旁边架着她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人从后面扑倒。 而那个刀尖抵在她脖子上的男人却眼疾手快地躲过,拖着她闪到旁边。 而门口,原本还美滋滋数钱的绑匪完全没意识到这突来的变故,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向未晞撂倒。 程西惟被拖到一堆集装箱的夹角,才发现这仓库里竟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名武警官兵,除了还拿刀挟持着她的男人,另外两人连同唐小柔都已经被武警官兵扣下。 孟景忱出现在了武警官兵身后。 “景忱……”程西惟看到他,憋了许久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然而此刻的绑匪却因为被逼入绝境,一下子发起狠来。 刀尖在程西惟脖子上划出血痕,绑匪一手架着程西惟,另一手挥舞着刀子:“都别过来!给我准备一辆车!快!” 人质在手,武警官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好言与他交涉。 然而,这男人却已经到了油盐不进的地步:“我不信你们!快!给我准备一辆车,把钱放到车上!否则我杀了她!” 男人又把刀尖杵在了程西惟细嫩的脖颈。 脖子上传来的凉意让程西惟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孟景忱从武警官兵身后站了出来,举起双手:“我来做人质,我跟她换。” 男人有一瞬间的分神。 孟景忱眸光一闪,接着说道:“我比她值钱,孟氏集团你听说过吧,我就是孟氏集团的总裁孟景忱。” 他说着,往前两步。 男人却突然拖着程西惟后退:“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程西惟快吓晕过去了,根本不敢动,只哀哀地看着孟景忱,用眼神告诉他——别过来。 孟景忱对上她的视线,他的眼神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安抚程西惟——别怕,一定会救你出去。 孟景忱站着不动,却接着对绑匪说:“考虑得怎么样?” 绑匪腿肚子也在发抖,他看着与他对峙的武警官兵,又看看要与他交换人质的孟景忱,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这时,门口已被制服的男人突然高喊一声:“大哥,别上当!他们骗你的!” 架着程西惟的男人猛然回神,顿时目露凶光,那一刹那,竟有种要与程西惟同归于尽的气势。 果不其然,他扬起刀子,朝程西惟的大动脉扎去。 这不到一秒的变故,吓得程西惟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怔怔地盯着孟景忱,似乎要将这一眼拉长成一万年。 “砰——” 一声枪响。 刀尖在离程西惟大动脉不到一公分处停住,程西惟只觉得太阳穴一阵温热,似乎被溅到什么东西。 下一秒,身后原本挟持着她的男人脱力般,逐渐滑到地上。随着当的一声响,男人手里的刀子落地。 身上的桎梏突然消失,程西惟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孟景忱阔步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一把抱住她。 太阳穴湿热的感觉还在,程西惟整个人都有点呆滞,她呆滞地抬起手,想要擦掉太阳穴上湿乎乎的东西。 然而,却被孟景忱一把扣住。 孟景忱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没事了西西,我们回家。” 武警官兵拖走了被击毙的绑匪,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血腥味。程西惟将脸埋进孟景忱怀里,熟悉的体香让她从刚才的恐惧中暂时脱离。 过了许久,她终于哇地哭出声:“孟景忱,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门口,向未晞看着仓库深处相拥的两人,苍白地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独角戏。他鼓动新东家收购孟氏集团的股票,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七十章 把程西惟送上警车之后,孟景忱又下车找到了向未晞。 向未晞刚跟被警察带走的唐小柔说完话,这会儿正站在仓库大门外的角落里抽烟。 孟景忱走过去,向未晞拿出烟盒,冲他抬了抬眉。 孟景忱也没客气,抽出一支咬在唇间。 向未晞擦亮了打火机递过去。 烟雾缭绕间,孟景忱看着眼前同样俊朗的年轻男人,指尖弹了弹烟灰,启唇道:“谢了。” 向未晞叼着烟,莫名流露出一丝痞态。像是对孟景忱的感谢毫不在意,他抬着下巴,眼尾睨着孟景忱,没说话。 孟景忱也不在意。 今晚月色朗朗,不远处警笛乌拉拉地响着,打破这一夜的宁静。 一支烟抽完,孟景忱抬手拍了拍向未晞肩膀,说道:“我跟西西这次的婚礼,记得过来。” 向未晞终于破功,敛了眉看向孟景忱:“这算是胜利者的宣言吗?” 孟景忱怂怂肩膀:“随你怎么想。”他顿了顿,又说,“我先陪西西去医院。” 他一口一个西西,向未晞只觉得心上不断地被划了一刀又一刀。可是,他也清楚,在跟唐小柔走到一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跟孟景忱竞争的资格。 孟景忱见他不说话,干脆头也不回地往警车走去。 向未晞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他们跟着警察来到仓库外时,孟景忱悄声跟他说:“等会儿我去换西西,万一……以后照顾她点,别再让她吃苦了。” 向未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载着唐小柔的那辆车里突然发出一阵躁动,向未晞大步走过去,只见唐小柔满嘴是血,两名女警正手忙脚乱地按着她给她止血。 向未晞瞳孔一缩,他跳上车,一把抓住唐小柔的肩膀,眼睛对上她的,沉声道:“唐小柔,乖乖听警察律师的话,我等你出来。” 从刚才就在疯狂挣扎的唐小柔突然安静下来,默了会儿,她凄厉地哭出声。 ** 这次事情之后,程西惟在家里休息了好一段时间。一来,她的脸被打得没办法出门;二来,因为被绑架再加上绑匪就在她身后被击毙,她有了阴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个半死,孟景忱压着她定期做心理咨询。 《全员学霸》节目组得知程西惟的遭遇之后,在假期这方面给得特别大方。尤其是导演,还特地打电话告诉程西惟,让她好好休息,拍摄流程他们会重新调整,等她恢复状态再补拍她的部分。 这天,程西惟跟心理医生聊完,走出医院时没见到孟景忱的车。 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在门诊大厅外面站了一会儿,孟景忱才终于急匆匆地把车停到了她的面前。 程西惟明明已经等了一会儿,可现在看到孟景忱,她却也不急着上车,反而板起小脸扭头就走。 孟景忱一下慌了,赶紧下车拽她:“西西对不起,工作太忙耽误了一点时间。” 程西惟这才转过脸,气咻咻地看着他:“明明跟你说让司机来接就可以,你非要自己来,结果还迟到!孟景忱,你就不怕我再被绑架吗?” 一听她提起绑架,孟景忱就觉得脑袋中的弦嘣地一紧。 他赶紧软声哄着程西惟:“是我错了西西,下次一定不迟到了。” 程西惟嘴角一翘,也开始搬着小板凳找台阶下:“你看你那车停在过道上,都挡到别人路了。” 孟景忱立马配合地架起梯子:“是是是,你说的对,那我们赶紧走吧。” 然后,程西惟才撇撇嘴巴跟他上车。 不过,上了车之后,程西惟还是矫情了一下。 “孟景忱,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就没点表示?” 孟景忱很干脆地问她:“想要什么?” 结果程西惟又矫情上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物质的女人吗?” 孟景忱真是服了她的矫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现在这矫情的她莫名熟悉,仿佛学生时代全身心交付给他、跟他热恋的程西惟又回来了。 孟景忱整个身心都开始柔软起来。 阳光把车内晒得暖融融的,孟景忱眼底里落进了细碎的金色,他张了张嘴,悠悠开口:“西西,我觉得现在好幸福。” 程西惟心口一跳,其实,她也觉得好幸福。 过了会儿,程西惟问他:“孟氏股票被收购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孟景忱倒也不瞒她,细细地跟她解释股市是怎么回事、股票举牌停牌又是什么意思,最后说:“向未晞已经放弃了。” 程西惟点了点头,扭脸看向窗外,忽然想起被绑架那天,这狗男人问她向未晞有没有跟她联系。 当时她还以为他莫名其妙吃起了陈年老醋,现在才知道,这背后竟有这样一个故事。 黑色大G静悄悄地开在高架上,一切都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车子在程西惟公寓楼下停好时,孟景忱又开口:“西西,我们复婚吧。” 他说着,看向程西惟,脸色沉静,偏偏眼中带着那么一丝忐忑,像是怕程西惟又拒绝他。 程西惟对上他的视线,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孟景忱说:“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先听听我的理由,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被他说得无比恳切,仿佛只要程西惟说一个“不”字,他就要立刻切腹自尽。 程西惟:…… 她在狗男人眼里就这么凶悍吗? 孟景忱却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顾自说下去:“西西,本来我想依着你,我们不复婚,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可自从上次你被绑架,我就决定一定要重新把你和我放在同一个户口本上。我不想我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事,第一个通知的却不是对方。我想参与你未来整个人生,不管是生是死,不管是道德还是法律,我们都是彼此顺位第一的承担者和接受者。” 他说完,定定地看着她,又道:“所以西西,我们复婚吧。” 孟景忱抿了抿唇,程西惟沉默的这几秒,对他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就这么看着程西惟,仿佛一个囚徒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程西惟忽然轻笑起来:“你不觉得在车里求婚有点太简陋了吗?” 孟景忱愣住,忽然之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旋转,他在旋转中分辨不出程西惟话里的意思。 程西惟看着眼前傻掉了的狗男人,又说:“我想要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 孟景忱伸手,摸着她的脸颊,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因为同手同脚被教官单独拎出来训练的小姑娘。之后又是食堂里,她杏眼弯弯,红着脸脆生生地问他:“学长,你好帅啊,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要回到那个时候,抢在她前面告诉她:“学妹,你看你名字最后一个字是竖心旁,我也是竖心旁,不如我们谈恋爱吧。” 然后,他还要抢在她给她过生日之前,为她举行一个比她的加勒比海盗更加盛大的告白仪式。 程西惟还在等他的回应,见他目光痴缠地落在她的脸上,她干脆又撒起娇来:“不答应就算咯……” 说完,她扭头,作势要下车。 孟景忱哪里舍得她下车,忙倾身抱住她:“答应,我答应。” 程西惟背对着他,得逞地笑了起来。 ** 九月夏末,程西惟终于补拍完了《全职学霸》。在《全职学霸》之后,宁城卫视的制作人又向她抛出榄枝,但这回程西惟却拒绝了。 参加《全职学霸》本就是她计划外的事,她录制这个节目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是帮孟氏木业挽回名誉。现在所有目标都已经实现,那么她也要回到自己既定的途径,潜心钻研古筝,传承国乐艺术。 到了十一月,宁城音乐学院的一百二十周年校庆来临。 程西惟收到了母校发来的请柬,邀请她以“最杰出校友代表之一”的身份参加这次盛典。 看这张请柬时,程西惟正被孟景忱圈在怀里,他的胳膊环在她的腰上,不时捏捏她腰上的小肉。 程西惟看着“最杰出校友”这几个字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她摸摸自己脸颊,有些感慨地对孟景忱说:“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成为‘最杰出校友’。” 孟景忱的下巴抵着她的肩窝,此时,她的快乐与荣耀,他都能分毫不差地感受到。 他扭脸看向怀里这个为自己的成就而高兴的小女人,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因日复一日触弦揉弦而磨砺出来的茧触得他掌心痒痒的,可是他知道,这就是她的功勋章。 她不但拿回了以前的功勋章,更用自己的实力把这些功勋章擦得闪闪发亮,让它们成为她在专业领域上继续探索的基石。 孟景忱在她脸颊吻了一下说:“你值得。” 程西惟看向他,满目柔情,心中更是有星辰和大海。 孟景忱对上她的视线,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 宁城音乐学院的一百二十周年校庆这天,程西惟跟着校长以及其他知名校友坐在了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中央。 台下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同学们眨巴着一双双天真而充满活力的眼睛聆听着前辈们的演讲。 第一排的角落里,一个与周围青春洋溢的气息格格不入的优雅成熟身影映入了程西惟的眼帘,趁着旁边其他校友的提问环节,她悄悄跟那人挥了挥手。 像是上学时背着老师讲悄悄话,孟景忱也学着她的样子,偷摸摸地跟她挥手。 程西惟抬手挡住上翘的双唇,可笑容还是从她的眼里溢了出来。 很快轮到程西惟回答问题,提问的学生代表是个清秀的女生,巧得很,也是古筝系。 女生问她:“程老师,听说您曾经放弃过古筝,请问是什么原因又让您回来弹古筝呢?还有您参加过那么多综艺,您真的能离开娱乐圈那个名利场,潜心走艺术路线吗?” 程西惟站起身,以示尊重。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提问的女生,朗声说道:“曾经我因为自以为是的爱情放弃了我的古筝、我的事业,可我后来才知道,真正健康的爱情应是让彼此都奋发向上的。我曾经跟他在一起,也曾离开过他,现在我依然跟他在一起。 以前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依赖他;后来我跟他分开,是因为我依赖到失去了自我;现在我重新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找回了古筝,也找回了自己。” 她顿了顿,目光环视台下,这才接着说:“如果要问我为什么回来弹古筝,一开始是为了情伤转移注意力,但到了后来,是因为我想弹古筝。古筝是我爱了二十年的东西,我喜欢古筝,我喜欢国乐,我想弹一辈子古筝。至于你说的名利场,零食再好吃,也只是零食。谢谢你。”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慢慢褪下后,又有一个女孩子站起来。她问程西惟:“程老师,您刚才说曾经因为爱情放弃过古筝事业,那么我想请教您,对于女生来说,爱情和事业究竟应该怎么选择?尤其是,我们学艺术的,更是以女生居多,您能跟我们谈谈您的看法吗?” 程西惟笑着问她:“你会问一名男性‘爱情和事业如何选择’的问题吗?” 女孩子迟疑地摇了摇头:“好像不会。” 程西惟笑得从容又自信:“这就对了,为什么在大家的认知里,女性就一定要纠结于爱情与事业的抉择中,对于女性来说,爱情和事业从来不是对立的,爱情也不是女人这一生应当追求的终极目标。” 台下的女生们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程西惟继续说下去:“我是一名女性,但首先我是一个人。在成为别人的女儿、妻子、母亲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有权选择爱或者不爱,也可以和男性各司其职,在不同领域做出不亚于男性的成就。 我是一名女性,但我绝不是谁的附庸,更不会为了爱情失去自我。当我选择单身,我会不断完善自我;当我选择爱一个人,我会成为一棵橡树,与他相互依偎。 我是一名女性,但我绝不会让子宫和老公来定义我下半生的幸福,我有我的星辰和大海。我值得被爱,也会勇敢去爱。幸福从来没有固定搭配,两个有能力各自幸福的人在一起,才能创造幸福。 所以,在座所有的女孩子们,不管你们将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记住,不要失去自我、不要卑微,记住不断投资你的大脑,会有福报的!” 她的发言结束,台下蓦地响起热烈掌声。 孟景忱在台下看着她,看着聚光灯下的她。这一刻,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 是的,他们都成长为了拥有幸福能力的人,他们成为了最好的自己,也变成了最好的彼此。 程西惟演讲结束后,牵着裙角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吧,我们回家。”她笑着说。 “等等。”孟景忱开口,缓缓起身。 他看着这个跟他一起走过了人生十年的女人,这一瞬间,大礼堂熟悉的环境仿佛把他们带回了学生时代。 然后,他穿越了重重时光,在这个女人面前单膝下跪。 一枚戒指魔术般地出现在程西惟面前,孟景忱举着戒指,目光款款:“西西,嫁给我吧!” 周围骤然响起同学们的欢呼声,布置礼堂现场的同学更是把聚光灯转到了他们身上。 这一刻,程西惟仿佛置身一场盛典,而她是这场盛典的女主角。 原来这就是狗男人承诺她的“盛大的求婚仪式”。 在母校校庆这一天、在现场无数师生见证下、在她身披“杰出校友”荣誉出席的这一刻向她求婚。 程西惟垂眸,看着这个单膝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吸了吸鼻子,含着眼泪笑道:“好。” 戒指缓缓地套在了她的右手无名指上,就在这个位置,她曾经摘下戒指,连痕迹都已经找不到。可现在,她又重新戴上。 她坚信,这一次她将戴着这枚戒指走完一生。 孟景忱笑着站了起来,程西惟对上他的目光,发现他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年轻的同学们又开始起哄了:“亲一个!亲一个!” 程西惟脸蛋红红,正要安抚起哄的同学们。却不想,孟景忱却强势地搂住她的腰,垂头吻在了她的唇间。 耳畔是同学们的尖叫。 程西惟逐渐在孟景忱的吻中迷失。 她模模糊糊地想,人因为被爱而柔软,因为去爱而伟大。何其幸运,他们共同努力着,因为彼此,成为了伟大而柔软的人。 “你还在我身边,真好。”孟景忱在她耳边低柔地说。 “是啊,真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就一次性把最后三万字都更完吧~这个结局应该还挺圆满的吧QAQ 另外大家来收藏一下我的接档文《玫瑰少女》吧~下面是文案: 文案一 十七岁那年,卑微丑小鸭苏灼爱上了高傲白天鹅陆其琛。 高中散伙饭上,陆其琛喝多了,被同学搀去外面吐,苏灼不放心,悄悄跟上。 走廊尽头,传来同学与陆其琛的交谈。 同学八卦兮兮:“你对苏灼什么想法啊?” 陆其琛:“苏灼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苏灼如遭电击。 二十四岁这年,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苏灼载誉回国,美艳如绽放的玫瑰。 某日,世安集团总裁陆其琛把她堵在车库,质问她过去七年的杳无音信。 苏灼轻笑着推开他:“抱歉陆总,我们不熟。” 文案二 陆其琛爱了苏灼一整个青春,却不想,祸从口出,满盘皆输。 某日,好友送来小道消息:“苏灼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陆其琛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兵荒马乱。 当天晚上,陆其琛把苏灼堵在她家电梯,眼圈通红:“苏灼,你怎么……这么能折磨我?”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by蔡依林《玫瑰少年》 *嘴贱一时爽,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