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他又偏执了》作者:八月瓜 文案: 隔壁《古早狗血强制爱》求收 强取豪夺、狗血乱炖,慎入(大修过)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有病 立意:我爱你,甚于昨日、略匮明朝。 第1章 海啸和地震一起到来的时候,我被一面倒下来的墙壁压断了腿,整个人埋在废墟里。 我的手机早泡了水,屏幕被砸得四分五裂,裂缝中透出五颜六色的光,反正是不能用了。 这里是个破落的村庄,破落得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一个地方。很远的一座小岛,小岛之外又很远的一处小山谷。 就算搜救队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出发,大概也只能搜到我的尸体,然后把我从瓦砾中扒出来,运气好的话能留个全尸。 挣扎了快一天之后,从日暮到朝霞,我放弃了。接受了我即将死亡的这件事。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我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很多梦想没有实现,很多很多好吃的没有吃。对了,我原本三个月后参加自己的婚礼,现在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在这之前,我曾幻想过无数次骆迟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或许会温柔一笑,或许感动到泪流满面,或许会调侃几句之后相拥而泣。 灾难到来的时候,外公家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不堪一击,将我舅舅一家全数埋葬。我当时在院子里准备给骆迟打电话,侥幸逃过一劫,在下一次余震到达的时候院墙垮塌,被埋在了这里。 我在思考,我要不要给骆迟留些遗言。 是说对不起还是我爱你。最终我决定都说。 希望海潮不要那么残忍,把我留下的血字冲掉。 就在我试图在残垣上写字的时候,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搜救队到了? 我看到一双笔直的腿,那双腿的主人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他看起来干干净净,跟废墟格格不入,除了裤脚湿了一些。 一瞬的喜悦过后,我的心情很快跌入了谷底。我认识他,李岑溪,他是我的邻居,我们曾是同桌。但他是村里有名的怪人。我们一起上完初中之中我再没见过他,后来我听说他患了孟乔森综合征而住进了精神病院好几年,出院之后没有继续上学,而是住在他父亲的矿场,终年不发一言,很是沉默。 除了沉默之外,他足够奇怪。他的母亲离婚三次,第二次再婚就把他这个拖油瓶丢给了他的外公。他寄居在他舅舅一家的屋檐下,仰人鼻息讨生活,过得很是艰难。 那时候我因为父母生了二胎被寄养在外公家,第一次见到他倒是没觉得他奇怪。 李岑溪跟我差不多大,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子。白色的高领毛衣,干净利落的短发。他捧着一本书在院子里看,高挺的鼻梁上悬着一副圆框的细金丝眼镜。一身明华、矜贵优雅。 他似乎是察觉了他人的侧目,微微抬起了下巴,短暂的看了我一眼,表情像是受到了冒犯。他迅速合上书本,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准备回去。 结果轮子在悬空的楼梯边缘打了个滑、下一秒连人带着轮椅滚下了楼梯。 我把行李一扔,跑过去把男孩扶了起来重新坐回轮椅上。 他抬起头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眼神平静,捕捉不到丝毫情绪。那眼神不像是感谢,倒像是……一种多管闲事的警告。 舅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大惊失色的冲了过来将我拽进屋。 “那人是个神经病,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李岑溪是个神经病,这不是骂人的话,他很早就被确诊精患有精神疾病,年纪不大就开始服药。偶尔断药的时候他便会有过激行为。我见过最严重的的一次是他用刀划破了表姐的脸。 那之后我就开始怕他。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李岑溪跟我一样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不免会对他多加关注。别人不愿意借东西给他,我愿意。村子里的玩伴不愿意跟他同行,我愿意。同学不愿意跟他说话,我愿意。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患了一种圣母病,对一个怪胎过多关心,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你看她贯会装逼的,好像全世界就她最善良。 这是他们对我的评价。 其实真实原因是,没人愿意借东西给我、没人愿意跟我同行、没人愿意跟我说话。 李岑溪因为是怪人被孤立,而我作为他们口中城市里来的洋气孩子被欺生打压了。 “救救我。”我向李岑溪发出求救信号,他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必须抓住。 死亡并不是那么容易面对的事实,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 “你记得我吗?”我试图跟他攀关系,希望他能够念在我们是旧识的份上拉我一把。“我是周妍,我们以前做过同桌,初中二年级,你记得吗?” 他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拼命抬着头,脖子发酸,感觉自己的头随时会掉下来。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气。“你真的不记得我吗,我给你送过巧克力。”我几乎要哭出声来。如果李岑溪没有忽然出现,或许我的求生欲望没那么强烈,可是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一点点希望就会重新燃烧斗志。 他的鞋早就被污水泡脏了,裤脚上更是遍布泥渍。 按照舅妈的话来说,这个时候李岑溪不突然捅我一刀都是我的幸运。 可是我不信啊,好好地他为什么要突然捅我一刀呢。 我不肯放弃,带着哭腔苦苦哀求。“李岑溪,求你,救救我。” 李岑溪依然不为所动,沉默内敛、嘴角下垂、眼神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是被他判了死刑。 过了一会儿,他才蹲下身来,与我平视,淡淡地说了一句。“怎么救?” 太好了,他终于说话,这说明这件事有得商量。 “你把石头搬开。”我说道。 李岑溪又恢复了静默,他打量着我,又打量了一下压在我腿上的巨石。说了一句。“这石头搬开,不出两分钟你就会暴毙。你确定?” 我如梦初醒,我被这石头已经压了超过二十四小时,腿部肌肉已经坏死,这个时候把石头搬开,坏死肌肉会释放大量的肌红素、蛋白、钾等电解质、我会心脏衰竭而死。 除非,这里有生理盐水。 很明显,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还有一个办法。”他冷岑的看着我那条坏死的腿,没有任何面部表情。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尽管我这条腿本来就废了,想到这一点我还是心脏抽搐,一时间难以接受。 “要腿还是要命?” 我别开脸,不再敢看我的腿一眼。“要命。” 第2章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四壁洁白的房间,天花板上有个吊扇,一直在旋转。 这是在哪儿?我被救了? 我兴奋的坐起来,房间门被推开,正好李岑溪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南瓜粥。“这是哪儿?” “还是在岛上。”李岑溪回答, “搜救队来了么?”我问。 “一时半会儿大概来不了。”李岑溪说。 “为什么。”我失落的说。 “村子已经被淹了个干干净净,就算打捞尸体也不是现在。”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把粥递给我,语气淡淡地的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看了一眼被子盖着的地方,哪里,我的腿已经没有了,空了一块。其实我作了个噩梦,蹬了一下双腿才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就知道那是幻肢反应。我只剩下一条腿,那条我感觉皮肤隐隐发痒的腿已经没了。 “挺好的。”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这值得庆幸。 我有很多问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先问哪一个,索性喝了粥,又喝了几口水。我只记得,李岑溪用简陋的工具给我做截肢手术的时候因为没有麻药我痛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带回了这里,又是怎么做才让我免于伤口感染,还包扎好了我的腿。 记忆中,李岑溪好像一直都坐轮椅,我没见他站起来过,现在他却站在我面前。从前就觉得他瘦弱单薄、如今一晃多年过去,他身材抽条,一双颀长的双腿晃啊晃,非常惹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前没见过他站起来的样子还是因为我一直卧床休息,他给我的感觉异常高大。 “你的腿,什么时候好的。”我其实想跟李岑溪拉拉家常,聊一聊从前,让彼此都放下芥蒂可以愉快说话,话脱口而出却问了这样一个蠢问题。 “心理性残疾,吃药就好了。”他说着,把碗收走。然后我听到水龙头冲刷的声音,他在洗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李岑溪站在我的床边,安静的看着我。这房间里分明有椅子,他竟然就那样站着看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我心底一阵战栗,吓得不轻。 “你、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李岑溪认真的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回答我。“两个小时。” “你就……你就一直这么站着?”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我别开脸,错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像是某种窥探、监视。或者说,像动物世界中的狮子匍匐在草丛里捕猎那般的盯。 “吃药吧,时间差不多了。”李岑溪退了出去又进来,端来了一杯温水,给我递了几枚药。“抗生素,你需要的,不然你的伤口会感染。” 我点点头,摊开手心。 李岑溪却不打算把药给我,而是拿了一粒白色的药片。“先吃这个吧。” “没事你把药给我,我可以一次全部吃掉。” 他依然看着我,眼神如旧。“那样容易卡嗓子,胶囊会黏住食道。” 我颤抖着凑过去把嘴微微张开,等待他把药塞进我嘴里。那一刻,我有一种直觉,如果我连吃药的顺序不按照他安排的那样来,他会按着我的头让我按照他说的那样吃掉。 药吃完果然黏在了喉咙吞不下去,李岑溪给我喂了一口水,我干咽了一下口水,没敢说些什么。 逃离了死亡的困境我才发现,我还是挺害怕李岑溪的。毕竟,一起上学的时候我见过他发病时一拳把教室门砸出了一个洞,指关节上的皮蹭破,流了很多血他依然面无表情。 事情的起因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印象中他跟一个同学起了冲突。两三个老师都没能把他按住,那个跟他起冲突的男生手背被他咬破了一块。 后来大家都私底下骂他是会咬人的狗。 “这半个月你都要卧床休息,觉得无聊的话就打打单机游戏吧。”李岑溪丢给我一个完好的手机。 我如获至宝,方才的心理阴影一扫而空。我本来就想问问他有没有手机我要打求救电话,被他眼神吓了个透心凉,这会儿他却主动把手机给了我。 我兴奋的拿起手机,发现手机上了锁。 “密码是你生日。” 我快速的输入一串数字,手机解开。手机屏保是我的照片,我当即愣了一下。 这不是我的手机,为什么密码是我的生日,为什么屏保是我的照片? 我抬起头,想问些什么,李岑溪已经走了,不见人影。 手机屏保上的我,还是学生时代的样子,长头发,厚刘海,皮肤稍微有点黑,没心没肺的笑着,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这糟糕的像素,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泪痣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我心里有某种不安,但是很快就被一扫而空。我打开拨号键盘,迅速的拨出求救电话。然而嘟一声之后,电话自动挂断。 我失望的看着信号栏哪里的X,心灰意冷。 怪不得李岑溪让我打单机游戏,原来是这个意思。 手机上装着几款单机游戏、消除星星、俄罗斯方块,简直没办法让人提起兴趣。我失望的合上手机,打算听听歌,点开音乐软件,发现上面没有下载过什么歌。 几天过去,手机上无聊枯燥的游戏也变得有趣起来。我除了起床吃饭,撑着拐杖去上厕所之外其余的时间都躺在床上,时间一长,我光是盯着手机上的图标都可以看好久,单机游戏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解闷的娱乐。 李岑溪还是不喜欢说话,他厨艺不错,各式各样的菜式偶尔煲汤,这导致我的元气恢复得很块,两个月之后伤口长得差不多也没那么疼了,我甚至可以尝试杵着李岑溪用树枝给我做的拐杖在屋子里走几圈。 通过观察,我发现这个地方不是简单的实验室,像是某种神秘基地。很多地方都需要指纹解锁,每一道门都很厚重且敦实,反正脚肯定踹不开。这里有水有电,有吃的,李岑溪从没表露过食物不够吃的想法,大概是储备很丰厚。 可以下床之后,李岑溪好像没有让我走出这一亩三分地的打算。我们住的地方类似于一个两室一厅,有两间卧室,厨房客厅、我住的是次卧,李岑溪住在主卧。大多数时候我们互不打扰,除非是吃饭。他除了不主动让我出门,倒是没什么怪异的举动。 我发现,手机靠近厨房那边的通风口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一格信号,这让我兴奋异常。于是我借口要帮李岑溪打下手做饭,靠近厨房。 虽然他没有对我的任何行为明令禁止,但我内心对他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我不太进厨房,做饭做得一塌糊涂。不知道土豆切好之后要泡水过掉淀粉以免氧化,切辣椒的时候为了去掉蒂导致手指上沾了辣椒素会发红上一天。 李岑溪没好气的阻止我。“你别再弄这些了,好好歇着。” “我不好意思吃嗟来之食,所以就帮帮你的忙咯。”我解释道。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我,又背过身去打开油烟机。“你真要觉得过意不去,就站在这里别动,碍手碍脚。” “哦。” 看起来是真的很嫌弃我,我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玩。过了一会儿,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我兴奋得不行,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信号啊。我也不顾李岑溪就站在我边上,立刻输入一串数字,反复确认之后拨出那串电话。 那是11个我直至死亡我会铭记的数字,我跟骆迟曾背熟过彼此的电话号码,从暧昧时期每天的短信到后来的热恋期、磨合期。哪怕吵得不可开交,我都没有忘记过有事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电话拨出,我比高考时还要紧张,手心里不自觉冒汗。 一定要打通啊、一定要打通。我在心里祈祷电话能够拨通。 可是事与愿违,屏幕停留在通话界面,迟迟没有传出接通的讯号,就那么保持着拨号状态。我把听筒放下来捏在手心,盯着那串无比熟悉的数字。 我拨过救援电话五十次,拨过这个电话一百次。 “你在给谁打电话?”忽然,一个冷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的回答:“我老公。” 这三个字说出口之后我抬起头,灶上的排骨在滚油里沸腾,肉香味扑鼻。李岑溪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又问了一遍。“你说给谁打电话?”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在他的反应下却好似我做错了千千万万件事等待他的审讯。 “我……未婚夫。”我怔住半晌,选了个略为严谨的词汇。 “那你叫他老公?” “我们快结婚了。”婚期定了、请帖也发了、如果我没有到岛上探亲,此刻我应该在试婚纱。当时,我们本计划一起,结果我自己来了。 幸好他没来。我想。 “领证了吗?”李岑溪问我。 第3章 我一时之间捉摸不透李岑溪这句话的含义,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油锅里的排骨发出焦糊的味道,李岑溪匆匆关了火,嘴边振振有词。“没结婚就不是合法夫妻。” 他正在剁肉末,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突然大力的斩下,刀锋嵌入砧板里,一块木质碎屑弹了出来。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木楞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甚至不敢挪动一步,眼睛盯着他拿刀的姿势,觉得头顶发凉。 好似……那把刀,下一秒就会落在我的头顶。 或许我这样的言论不太合适,我听说李岑溪的妈妈在他出院之后再没回来过。他第一次坐轮椅是因为摔下楼梯,我第一次见他他又摔了楼梯。听说,他每次住院他母亲都会来瞧他。 于是,那短暂的两年,我屡次见到他摔倒、打架受伤、住院、出院、周而复始。直到他母亲有了第二个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他被人打破了头,他的母亲都没再来。 李岑溪运气比我差一些,我舅舅舅妈因为欠了我父母一大笔账不得不答应照顾我两年以此还债。我虽然是寄人篱下,常常感觉到自己被冷落,可我舅妈始终是受过教育的人,言语上会刻薄些会讽刺挖苦却从不在□□上苛待我。而李岑溪的舅舅舅妈恶劣得多,李岑溪的亲生父母都是家庭条件很优渥的,双方从不短他的生活费,却都不肯要他。最初她母亲有意将他接去城里,因为他的病而放弃。而他舅妈因为他的病,常常以管不住他为理由直接将他关在地下室。 如果不是他外公还在世,也不知道他会过成什么样。 几年前,他外公也过世了。 想到这里,我心生愧疚,没头没脑的说了声。“对不起。” 李岑溪不再搭理我,只是将我赶出厨房,让我去餐厅呆着。 李岑溪从不主动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他的计划。或者说,他没有什么计划,他每天就这么生活着,做做饭看看书,睡一天,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 我心底有了大概的判断,我会在这里呆很久很久。一年、两年、或者更久。十年、二十年!直到我老死的一天吗? 刚开始,我怀着活下来的喜悦每天斗志昂扬,慢慢地我发现我可能无法离开这里而感到忐忑不安。我开始厌倦、厌倦这一切。我心里想着,无论如何我不能热闹李岑溪,他并没有说过不让我走这种话,我要跟他搞好关系,这样也许他可以像第一次救我那样帮助我打开这扇门,让我走出去。 于是,我开始讨好李岑溪。 做饭我不擅长,但是我在无聊之余学过一些甜点。我回忆着教程里的步骤,打算做个冰淇淋什么的,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糖,还有红枣。 结果当然是失败。我连做饭都不会,又怎么学得会甜点。 李岑溪盯着冰箱里那一团失败品问我。“这是什么?” “你看得出来吗?这是一根雪糕。”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想吃雪糕?厨房里有个仓库,那里有很多。”李岑溪看傻子一样看我。 李岑溪的厨艺这样好,而我连煎个蛋都能煎糊,何其没有天赋。我摆摆手。“我不喜欢吃甜食。” 我没说谎,我确实不喜欢吃甜食。 “那你废这么大劲。”他无奈的看着我,又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书。气质干净,精神松弛。 “我也不知道你有雪糕啊,你没告诉我。我是想起来你小时候好像喜欢吃甜食。”那年,我刚到舅舅家,看着别人一家团圆其乐融融很不是滋味,常常沉默也不怎么说话。我外公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我看得出他想帮我适应环境却无能为力。为了凸显他对我的偏爱,他每回去吃酒席都会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带回来给我。 那些糖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支撑了我很久。 但是我外公不知道,我妈为了不让我吃糖也下了很大的工夫。我只要一吃糖她就扬言要带我去看牙医,牙医会把我嘴里的牙全部扒光,这导致我对糖有心理阴影。 不过,我虽然不爱吃糖我也没有孔融让梨的美德,那些糖被我藏了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后来在我去学校之后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作为性格孤僻的李岑溪的同桌和不受人喜欢的插班生,我把那些糖果分给了李岑溪换来了他对我稍微好一些的脸色。他默许我跟他放学一起走、默许我借他的作业抄。 “给我做的?”李岑溪把手里的书放下,再次拉开冰箱门,如获至宝的把那一滩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暗料理端了出来,认真的咬了一口。 雪糕的形状实在难以言喻,我问他。“味道怎么样?” “好难吃。”他脸色很冷。 李岑溪刚泡过澡,碎发冒着热气,皮肤还是那样白,身上穿着一身休闲服,脚上踩着一双很普通的拖鞋,很是随意。他少有的没戴眼镜,一双眼睛很黑,很有精神。 “哦。”我就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奇迹。“那你别吃了,我等会儿扔掉。” “资源珍贵,不能浪费。”说完,他认认真真的把那团浆糊一样冻成冰坨的雪糕吃完了。 真是个狠人。 李岑溪有轻微的洁癖,家里一尘不染,时不时就要擦擦洗洗。我睡的那张床分明已经理过了,他还是要将床单死死的压在床垫下,让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就连被子,都按照酒店的那种标准铺在床上的。 他居然放心我做的雪糕卫生! 吃完雪糕他又开始了例行打扫卫生,我想找找冰箱里有没有酸奶什么的,转头去了厨房。 这件书房特别大,放了几个超级大冰箱还有卧式冰柜,这个冰柜实在是大得装个人都没问题。 我在冰箱里没看到酸奶,索性将冰柜推开,里面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冰淇淋。盒装的,袋装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物资这么丰富!我不禁感叹。 酸奶没找到,但是我看到了酸奶冰棍,在最底下。 我推了一下篮子,没推动。表层的东西太多了,给挡住了。 篮子外面放的是一些冷冻肉。 我把那些肉块推开,将篮子推到右边。 哗啦啦,篮子下面的冰淇淋都掉到了缝隙里。 我向来执着,从不轻易放弃。在吃的这件事情上尤其执着。我勾着腰,即将碰到心仪的冰淇淋的时候。 手,被不知名的利器划破。 我第一反应是结冻的冰块。 结果,好像不是…… 我拿开了遮挡住利物的包装袋。 然后…… 看到了…… 一只脚。 我当即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 那是一只脚! 不是动物的脚,是一只人的脚。 是一只,非常完整的脚。指甲盖特别长,就是那指甲盖刮伤了我。 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心情高高悬起。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将雪糕篮子拿了下来,把上面一层的冻肉、包装袋统统拿开。 看清楚了,很清楚,十分清楚。 偌大的冰柜里,是一具侧身躺着的尸体。因为位置不够长,尸体的膝盖微微弯曲,膝盖抵着冰柜的璧。 白。 惨白。 刺目的白。 我差点昏死过去。 转过身来,撞上了李岑溪。 他手里拿着拖把。 “阿妍。” 就在李岑溪碰到我的一瞬间,我触电一般将他甩开。“放开我。” “周妍,你听我说。”李岑溪捏住我的双肩,试图让我恢复理智。“你听我说!” 我猛的推开他,拖着残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卧室,关上了门。将书桌推过来抵住了门,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会害怕,你把门打开。” 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四肢微微发颤。 “这里是一处私人研究所的废弃基地,研究未知生物的。几年前,他们在海里找到了某种未知生物,这种生物外表像八爪鱼,可以寄生在人的体内。那种生物很快就席卷了基地,私人研究所的老板也因此跑路,他怕事情败露只好掩盖了真相。” 我抱着膝盖,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那你怎么会知道?” “那个老板是我爸。” 我醍醐灌顶。 我只知道李岑溪的亲爹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一个开矿的媒体老板。几十年过去了,这个破地方哪有什么矿什么煤,原来是掩人耳目。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走掉呢?” 借着这个间隙,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以为我走得掉吗?”他说。“你有没用想过地震和海啸为什么会发生?” 还能为什么?地壳运动呗。 然而李岑溪却告诉了我一个令我无法接受的现实。 核爆! 开什么玩笑!这也太好笑了吧,我好不容易断了一条腿活了下来,李岑溪跟我说地球完蛋了。 李岑溪找到了备用钥匙,把门打开,打开手机,把一张截图递给我看。 “这是AI自动生成的报道,人类甚至来不及为这场灾难写一篇专栏。”李岑溪对我说道。 怎么可能呢,他的意思是说我爸妈都死了,骆迟也死了,就在我那面墙塌下来把我压断腿的时候,他们都见阎王了? 第4章 “我不信,你把门打开,我要自己出去看。”我扶着门从地上爬起来,单腿站立着跟李岑溪对峙。“你就是在骗我,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怎么说都可以!” 李岑溪定睛看我,他情绪比我平静得多。“我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你是个变态!”我怒斥道。“你的手机里为什么有我的照片,为什么用我的生日做密码,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留在这里的谎话吧,你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蠢话!” 或许在这之前我还害怕李岑溪会随时发疯用刀砍我,毕竟我从来没看见他吃药,虽然他看起来情绪正常,可谁知道呢。之前小心翼翼的伪装和假装讨好全都不复存在,我是感激他救了我,可这不代表我要感激他不让我求救。 我需要自由,需要正常的生活,我需要回到正常的世界里跟骆迟结婚生子,过完我普通的一生。 “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那张照片是我们的合照我只不过放大了而已,你忘了?是,我的确是希望有个人陪着我,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一个人活着做什么,所以我救了你。”猝不及防的,李岑溪扬眉,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眼里甚至漾着温柔。“周妍,我是喜欢过你,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你解释啊!” “寄生兽在低温下会一直处于假死状态,一旦达到恒温就会复苏,冰柜里的是一个被寄生兽袭击的工作人员,我不清楚他有没有被寄生,只能这么做。” 他的解释好像都合情合理,搞得我不信就是我给脸不要脸。可是我半信半疑,这里的确像是某种实验的基地,但是他说的生物是否存在存疑。地震和海啸是真,核爆未必也一定是真的。 最关键的是,我没有亲眼所见,所以我不信。 谁愿意相信一觉醒来人类都死亡了这种说法。 “你打开门让我出去看看。” “不行,外面的氧气稀薄,还有核辐射,你会死。” “你骗鬼去吧,李岑溪,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既然不让我出去,我就自己想办法。只要他不杀了我,办法总是能想到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跟李岑溪的关系很僵,我反锁了次卧,成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失眠。我脑子里在想他说的那些话,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他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我根本没有跟爸妈还有骆迟好好告别。我离开骆迟的时候就带了几身衣服,如今身上的衣服都是李岑溪给的大T恤,唯一跟他有关联的手机也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除了那串电话号码,我再也找不到跟他相关的事物。 可是我要怎么出去?没有指纹我没办法打开那道沉重的大门。 除非,我把李岑溪的手指剁下来。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么血腥的想法。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刀,抖了一下。 李岑溪今天好像不在,我本来是打算给自己做饭的,比划了几下发现那些菜根本不知道怎么弄。 我把刀放了回去,放弃。 回次卧的时候,那道大铁门开了。李岑溪径直走了进来,大门自动合上。“阿妍。”他发出一声宛若细纹的低唤,声音细小到几乎听不清,如果不是看口型的话,我甚至猜不出他要说什么。 “你饿了?”他走近了些我才听清他的说话。 我刚想回答才发现,地上一地的血脚印。“你怎么了?”我下意识的问。 “我踩到钉子了。”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出去了?”我震惊的看着一地的血,发现他一脸苍白,嘴唇都丧失了血色。 李岑溪捂着脑袋,身子摇摇欲坠。我撑着手杖走过去辅助他,他头低下来贴在我的肩膀上,呼出微凉的气息。“我把那具尸体搬出去烧了。” 我完全愣住了,不知所措。“为什么烧掉。不是说恒温会活起来?” “你不是害怕么?” 我胳膊一点一点垂下去,力气一点一点抽掉。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去?” “不然呢?” 我张着口,嘴唇翕合,不知该说些什么,李岑溪状态已经神志不清了,整个人孱弱的倒下,我抱住他,可我本来就是个残废,支点完全不够,两个人一起扑在地上。 李岑溪虽然很瘦,可男生骨架大、骨量重、密度大、压得我快踹不过气。我费了很大劲才撑起上半身,将他抱着。 没有血色而病虐的脸,下巴上沾了少许血,衬得他肤色更加苍白。 他的脚还在流血,鞋底有一个洞,的确是被钉子扎穿了。我发现,他的皮肤还有少许灼伤的痕迹,就像他说的,核辐射。 那有多痛呢? 大概是锥心刺骨吧。 可是他哼都没有哼一声。 我将手伸到他的腋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回主卧的床上。 这一套下来,累得半死不活,差点喘不过来气儿。我把他的脱掉了他的鞋脱掉之后终于看到了脚底的伤,血液开始凝块自我保护以免继续失血,可是这显然不是很有用。 急救包。 李岑溪一定有准备急救包的。 我开始在房间里翻找。他的房间我没进来过,只大概知道有医药箱。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碘酒,用棉签给他消毒的时候,李岑溪脚抖了一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 抗生素、抗生素、抗生素。 阿莫西林、头孢、苯唑西林钠。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消炎,什么都可以。 没有、没有、没有。 包里翻了半天,没找到。 如果没有抗生素的话,伤口会感染葡萄球菌。 我把急救包瘫在地上,拉开了抽屉开始翻找。 一层、两层、三层、终于,在第四层抽屉里,我看到了头孢。 万幸。 我伸手去够,有点不太能够到,遂将抽屉拉出来了一些。 “哐当”,抽屉整个掉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些泛黄的照片,从一本红色书皮的本子里掉了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 那是——我。 李岑溪的房间里,怎么会有我的照片?还不止一张。 我将本子拿了起来才发现,这不是什么笔记本,是一本相册。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是我的照片。小学时段的那些照片,那多都是偷拍。高中以后的,基本上是跟同学、朋友、同事、亲人的合照。我向来没有在社交媒体发布自己照片的习惯,所以那些照片,是从合影中单独剪下来的。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 上面写着两行字: 不想她挣扎、不想她反抗、不想她推开。 希望她永远在我身边,就算死掉也一样。 隽秀工整,苍劲有力。 我指尖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收拾好了抽屉里的东西,将相册装了回去。那里面,还躺着几本厚厚的日记,我不敢打开。 李岑溪昏睡着,满身大汗,我烧了热水,喂他吃下,看他慢慢熟睡过去。 我心里一边是恐惧,一边是他的伤。 心里在打鼓,跟自己做斗争。 我机械式的将药品拧开,倒出了几片白色的药丸,走到厨房,将药丸放到砧板上。 我要做的事情是,将药丸磨成细细的粉末,敷在李岑溪的伤口上,再替他裹上纱布。这样一来,事情才算完。 心里五味杂陈,我麻木的的用擀面杖碾碎白色药丸。打算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厨房还有一道暗门。 就像明明有人告诉你不要好奇,不要打开那道门你偏偏要反倒行之一样,我安娜不住内心的冲动走了过去,握住了门把,轻轻一旋。 门开了。 一个还算宽敞的屋子。 这里是杂物间,存放着一些粮食。 还有,一个,笼子! 一个完全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足以伸展四肢的铁笼子! 心惊肉跳。 我手里捧着的药粉,差点因为震惊而全数抖落。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又将门合上,试图营造出自己从未来过的样子。 回到主卧,我膝盖弯了下去,努力的克制着发抖的手肘,一点一点的将药粉敷在李岑溪脚上的伤口处。 始终没有控制好,药粉洒了一些。 好在,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 我用剪刀剪下了纱布,顺着他的脚掌心,一圈一圈的包裹上去,打了个结。 “别走。”李岑溪嘴里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半天,紧着嗓子哼出了两个字。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纤长葱白的手将我攥住。 许是求生本能,他的指骨个个有劲,力道十足。 他醒来片刻,又痛昏了过去,眉心紧凝着。“别走,求求你别走。”他苦苦哀求。 我轻轻款款的拨开他额前的湿发。清癯的脸上,五官紧拧。颤动的嘴角、滴汗的鼻尖、向下的眉、无一不再表露他的痛苦。 我将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很烫。 “阿妍。”他好像将我的触碰当成了某种回应,小猫一般,在我怀里蹭了蹭。 如果不是看到这本相册,我几乎要相信李岑溪的那些说辞了。世界末日、寄生兽、核爆。 第5章 我甚至,有一瞬间想过,如果真的世界末日那我只能认命跟李岑溪这样共处一室直到死亡把我们带走。 我举起胳膊,缓缓地的放下去,手指僵硬的落在他的后背,指腹贴着他凸起的脊骨,抚了抚他的背。 他很瘦。 两肩一弯向前外方的指状突起而轮廓清晰的琵琶骨。根根分明的肋骨,那层皮里面的脂肪少到,几乎没有。 所以触感是。 硬。 咯手。 他的手始终捏着我的手腕。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白皙、疏阔、就连指骨的凸起的皮肤都是细腻的。我想起我因为断腿而昏迷的日日夜夜里,好像,是这双手落在我的眉心,落在我的后背。轻轻缓缓地、有节奏的拍着。 李岑溪终于熟睡了过去,他的手指一点点松动,垂了下去。我将被子拽了起来,掖了掖被角,终于确认他是熟睡的。 我庆幸,这个房间里有胶水,而且很容易就拿到。我记得,李岑溪的指纹好像是食指,我把胶水挤出来,看着他一点点凝固,然后把李岑溪的手指放上去。 成功! 我把勺子里印着李岑溪指纹的凝固胶水小心翼翼取了出来,做贼心虚的退了出去。 他从来不让我靠近那道门,每次用指纹开门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我。有时候他会出去,但是我都没察觉,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人已经回来了。我约莫有印象,门后面好像是一片白色。 我匀了匀呼吸,尝试解锁。 指纹一点点靠近那道门,我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就再指纹即将贴上那块屏幕的时候,我听到主卧里有翻身的声音,我听到某种东西掉落的声音,我着急的转身,把胶水藏在后背,大汗淋漓。 如果我现在走掉,李岑溪会不会因为感染而死掉。万一他昏迷过去,没办法靠自己吃剩下的药,也没办法去厨房给自己准备吃的。那他会死吗? 会吗? 他救了我,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 我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最终我决定,至少等李岑溪醒过来我再做打算。 * 做饭太难了,我在厨房捣鼓了半天,为了放多少油就斟酌了半天,直到锅都烧糊冒烟了我才匆匆放了一勺油然后把切好的菜丢下去。结果,油水碰到炸开,溅了我一手,很快我手背就被烫了一个大大泡,饭也没做成。 也不知道李岑溪是怎么弄的,饭做得这么好。我就炒个土豆丝,切得参差不齐厚薄不一不说,外面一层都糊了里面居然没熟,我也是服了我自己。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做饭,泡面简直是人类最伟大的泡面。 李岑溪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把泡面端给他,他吃惊的看着我。 “没办法,我不会做饭,你将就吃。” 他握着勺子在泡面里转了几个圈。“你水烧开了吗?” “我听见有声音了。” “水开了没声音。” 不会吧,我一脸惊讶。“不是说水烧开了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吗?” “那是水壶的壶嘴发出来的,不是水。” “哦。”我居然连水都没烧开。“那你别吃了,我重新给你泡一个。” “不能浪费。” 所以,人会挑剔是因为不饿,李岑溪足够饿,所以吃得汤都没剩一滴。 李岑溪恢复惊人,不过两三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当初我硬是躺了好几个月。不过也正常,我断了一条腿,他踩了钉子,性质还是不太一样。 我每天临睡前都要确认一边那枚被我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指纹还在原地才能入睡,李岑溪的状态看着已经好了,不会突然死在这个地方。我决定,等李岑溪睡着之后就用指纹解锁。 因为心里有事,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到四周变得安静,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其实我这个样子能走到哪里去呢,李岑溪一旦发现我根本跑不掉。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屏主呼吸,一鼓作气。 屋内响起一个机械的女声,在这冗长静谧的夜格外醒目。“认证成功。” 我听到主卧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李岑溪起床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设计好了怎么把这道门打开,却忽略了李岑溪的指纹开锁何其方便,凭他的速度,三不作两步就能把我抓回去。 大门开了,带动了一阵轻微的风将我额前的头发吹了起来,我的汗已经浸透了我的后背,没有回头路了。 至少,我也要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 门的后面,依然是一道门。 我迅速的撑着手杖出去,动作迟缓笨拙。这是一道自动门,门打开之后几秒钟会重新合上。我走到门的另一边,回头看见李岑溪穿着T恤朝我冲过来。 在他即将扒住门的时候,门合上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到另一道门,解锁。 依然是一道门! 我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几道门,长时间没有运动导致我每周几下就筋疲力竭,而我的断肢开始隐隐作痛。 终于,我打开了最后一道门。 空气里一股焦灼的味道,酸涩,浓烈,呛鼻。 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触目可见只有一片黑色,再无其他。一阵狂风吹过,漫天黄沙涌了进来。 眼睛里进了沙子,我感到一阵刺痛,眼睛好像就要瞎掉。 只有几秒的时间,大门即将合上,我冲过去,一道黑影比我更快,从缝隙里挤了进来。 居然是个人! 长头发、大长腿、是个女人。外观上极其漂亮的一个女人。皮肤白皙,肌肉线条紧绷。直角肩、蚂蚁腰、身材骨感明确。舒展的五官、孩童的比例、类似婴儿的脸盘子,圆圆嘟嘟的,人畜无害,少女感十足。 核爆? 狗屁。 我来不及发问,李岑溪已经冲过了层层叠叠的大门,他看到陌生女人,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撬棍,一棒将她打晕。 不安和焦虑的情绪在这一瞬达到了顶峰,我感到自己僵住。 毫无疑问,下一秒那根棍子会砸在我头上。 “你想去哪儿?”李岑溪低着头看我,眼神充满了警告。 我一直不说话,这好像更加触怒了他,他从前的沉默内敛仿佛面具一般被他撕裂,不顾我行动不方便,将我拽了起来,扯着我的衣领。失去了手掌和支撑,我单腿站立着,几次差点栽倒。 其实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薄唇白脸,轮廓清晰,线条硬朗,干净又漂亮。 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李岑溪几乎快让我忘记了他发病时是什么样子。 “你放开我。”我被李岑溪几乎是拖着往前走,我只有一条腿,就这么拖拽着,姿态狼狈。“李岑溪你放开我!” 他并不理会,干脆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走到卧室,丢掷在床上。我落在床垫上,抬起下巴,下一秒李岑溪那双漂亮的手就掐住了我的喉咙。 他会掐死我,我一点也不怀疑。 我再也说不出话,没办法呼出一口气完整的气息。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有力、足以掐断我的脖子。我仰着下巴,看到他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我眼前一片恍惚,一会儿黑一会儿红。 直到他终于松开了我,我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岑溪脸色潮红,意志不清的拽了拽衣领。他松开领带,解掉扣子,上衣半脱。细密的汗珠覆在他微微抬起的鼻尖上,下巴微颔,喉结翕忽。 我看到他平直的锁骨,紧实的肌肉线条。 我别开脸,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要就拿去,但是你别这样对我。” “我对你够客气了。”李岑溪捏着我的下巴,强行与我对视,灼热的气息扑过来。 “你不如杀了我。”我低低的喊了一声,发出颤抖的鼻音。 “你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从废墟里面扛出来吗?我走了多远的路,摔了多少跟头,耗费了多少心血。”李岑溪的手指一点点用力,仿佛要将我的下巴捏碎才肯作罢。“所以不是你说一声不想活你就可以死,明白吗?” 我手脚被他钳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我的衣服一点点剥开。只剩下内里的吊带背心。他的手顺着我的锁骨摩挲,到肋骨上,一寸一寸往下 最终,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腿根,最终停留在切口不平的断肢上,温热的手掌盈盈一握。 麻麻的。 竟然是这种感觉。 我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而感到羞耻,脸颊发烫。 李岑溪的眼神停留在我的断肢上,他将我的裤腿一点一点卷起来,头低伏下去。 我感到一股温热,他冰凉的唇瓣落在我的断肢处。 触电一般,从我的腿根蔓延到心脏。 “对不起。”我感到脸上有冰凉的泪水。“李岑溪,对不起。” 我懂得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适当的示弱并不羞耻。我无意热闹他,更不想因为人性而付出代价。 第6章 “对不起什么。”他反唇讥笑。 “我不应该不信你。” “你不愿意?”李岑溪跪在床边,双臂在我的肩膀两侧,颀长的腿埋在我的两腿间。给我带来感到难以呼吸的窒息感。“因为你的未婚夫?”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听什么,什么才是他想要得到的标准答案,或许就没有标准答案。 “看着我。”李岑溪咄咄逼人。 “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谁,就是因为我不喜欢这样而已。”我破罐子破摔,软硬兼施,毫无效果。李岑溪这样的人,我再怎么做他都不会对我感到满意。“阿迟从来不会这样!” 话说出口我知道我完了,我彻底激怒了他。 李岑溪愤恨的咬住我,泄恨式的啃咬,而我回以他更激烈的撕咬。最终,我口腔里一股血腥味,我想推开他,手掌触到他厚实的肌肉,无法撼动他半分。 有好几秒的时间里,我都是宕机的状态。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牙关被撬开,喉咙已经被结实的肌肉堵住。 骤雨猝至。 窒息。 吞噬。 我被憋得通红,只好从他口中吸了一口气。因为呼吸困难而竭力挣扎,像溺水的人拼命的拍打,却越陷越深,呛得更厉害。 他的不知道何时再次覆上我的颈子,指骨用力,越收越紧。 正如那行字的内容: 不想她挣扎、不想她反抗、不想她推开。 希望她永远在我身边,就算死掉也一样。 都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一生中的重要时刻会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回放。而我头眼昏花,感觉自己快要死掉,脑子里出现了骆迟的笑脸。 我第一次见到骆迟,是个刚毕业的学生。骆迟穿着深蓝色的长裤,黑皮鞋,上衣也是深蓝色的,传统且严谨。他的头发剪短而平整,脸上是侃然正色的表情。 他郑重其事的走向我。“证件。” “老大,你别吓着人家了,还是大学生呢。好像跟你是一个地方的哦。”旁人有意化解尴尬,却不料大学生这三个字惹怒了骆迟。他匆匆瞥了一眼我的证件,僵硬地把证件塞回我手里。“实习生?” 他似乎是对于公司派一个初生牛犊的我来应付差事感到不满,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我大多数沉默寡言,不善争辩。那会儿心里却有股不服输的劲。 那天下班之后我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她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认真想了想。“就是那种五官疏阔,个子高,瘦却有型,眉眼分明的北方男人。” 那堵墙倒下来的时候,我无意识的晕过去,失去知觉。 而这一刻,现在,我感到自己逐渐失去意识。 短短几个月,我就尝试过两次濒临死亡,到了那一刻意识飘忽,也不觉得疼痛,周围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 我再次看清李岑溪的人影的时候,喉咙里一股腥甜。 我咳了一大口血,等我坐直了身子才发现,我不是被掐得吐血,而是被掐得鼻血倒流,堵住了我的嗓子。 如果有镜子的话,此刻我大概能看到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 眼眶里有泪水掉出来,混着血一起。我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污。 李岑溪拿着冰毛巾在我脸上擦拭,用冰水拍我的后颈,将我的手臂抬起来。 无济于事。 鼻腔里的血拼命往外涌,将我的衣服、床单、李岑溪的衣服上染得全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睡醒的时候,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我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醒了就起来吧,你睡着的时候可不会乖乖盖着被子。”李岑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不回应他,只是继续闭着眼睛。 “起来吃饭。”几个小时后,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只要我不死,就无法逃脱。 我僵硬的起床,穿鞋,洗漱。 “她是谁?”那个女人,突然闯进来的女人。 她是从外面来的,那她一定很了解外面的世界。 可是,李岑溪会怎么对她? “她叫秦桑,是基地的博士。” “那她怎么会在外面?” “很多工作人员都被袭击,自然是逃命。”李岑溪补充道。“但是能逃到哪里去,外面没活路了又跑回来。我告诉过你,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 我喝了一口粥,点点头。“那你会怎么对她?” “她需要隔离观察,做血检。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被寄生。” “哦。” 就像是挨了一巴掌之后一定会得到一个甜枣,李岑溪破天荒的在第一道门录入了我的指纹,也不禁止我去看秦桑。 所谓的隔离就是秦桑住在一个设置齐全的套间里,隔着一道玻璃门,玻璃门外面有一个小出口可以把盒饭递进去。我站在外面观察秦桑,她坐在床上,好像没有看到我们一样。 我挥了挥手,她依然没反应。 “这道门从里面看不到外面。” 居然是这样的设计?“这也太不尊重人隐私了吧,不应该是反过来设计吗?”这样一来,秦桑岂不是像一个被看管的犯人,她会高兴才怪。 “寄生兽的破坏能力超出你的想象,监控设备在它眼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只能出此下策。” 跟我想的一样,盒饭刚递过去就被秦桑砸了一地。 “秦小姐……”我想劝劝她,先把饭吃了有力气了才能做别的打算。其实我内心存在着一种侥幸,是不是可以秦桑可以帮助我离开这里? 隔着玻璃门,秦桑听到我说话一点也不意外,她突然转过脸来,好像跟我对视一样,吓了我一跳。“你是叫周妍吗?” 我跟秦桑并不认识,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印象中,李岑溪叫过我阿妍,却没叫过我周妍。 “你怎么知道?” 那边,秦桑沉默了很久,她歇了歇才回复我。“我见过你照片,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起来了,但是我不太确定,知道你的名字之后就更确定了。” 照片?在李岑溪的手机屏保里? “我在基地门口晃悠了一段时间,之后下山去寻找活路,谁知道村子都被淹了。我吃了几个月的野果果树,简直难以下咽。”秦桑说话断断续续的。“一周前,我在山脚下遇到一个男人,他说他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他拿着一张照片,说是他的未婚妻,叫周妍,问我有没有见过。” 秦桑的苦笑。“我心想,还有这么傻的人,一个人来这深山老林找未婚妻,压根都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桑疑惑的问我。 我正准备回答就被李岑溪打断,我脑子里盘旋着秦桑说的那些话,思绪混乱。 回到卧室,我把门反锁,着急慌忙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在手机边缘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抹了一把眼睛,视线紧紧盯着右上角只剩一格的电量池,左上角的信号栏偶尔会从X跳到一格。 我攥着袖子,擦擦被汗濡湿的手指,解锁手机,播出那串打了不知多少次都没打出去的电话。 我知道这是徒劳的,只是想,就算打不出去,电话那头哪怕传来机械的语音也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电话播出之后没有任何声音。 几秒的虚无过后,拨号自动断掉。 手机的电量也耗尽了,自动关机。 我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心情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或者更久。我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听到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门开了。 李岑溪走了进来,我瞬间精神抖擞。 “怎么了?”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手里关机的手机。“没电了充上就好。” 他把手机拿走,充电。 十分钟后,我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李岑溪将那部刚充电充开的手机砸得稀烂。 我看到地上的手机,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继续忤逆他、反抗他、拒绝他、大概会被他弄成那样吧? “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给我带来无比的压迫感。 那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也是他无比熟悉的。我记得我每次拨那个号他都会删掉通话记录,但是没用。那个电话烙印在我心里,无法抹除。 “你觉得我骗你?”或许是怕吓到我,李岑溪努力的保持着极大的克制和耐心向我解释。“秦桑被寄生了你知道吗,从被寄生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普通的人类,是怪物,她能读懂你的内心,明白吗?所以她会告诉你,你的未婚夫来找你了。你以为她为什么会那么好心,因为她想吃掉你。” “那你呢?”我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李岑溪沉默了,他不说话。空气里流动着灼热的气息,他一步步靠近我,知道我退无可退。我本来就是一个废人,在他面前战斗力为零,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捏死我。 于他而言,我就是蚂蚁一样的存在。顺了他的意,他也许乐意玩弄我一番,不顺他的意,就是找死。 可是我偏不。 “秦桑骗我是想吃掉我,那你骗我是想得到什么。” 第7章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还是你想尝试把别人掌控在手心的感觉,满足你的变态思想。” 李岑溪一把扯住我的肩膀,眼神一点点变化。 他的手顺着我的脖子往上,掌心托着我的脸。 下一秒他会做什么呢?掐死我? 出乎意料的,他缓缓松了手,低头说了声抱歉。 抱歉? 李岑溪是什么时候学会道歉的。 “我只是想,你怎么变得不一样了。”他淡淡地说道,脸上是失望的表情。“你以前,很喜欢粘着我,现在好像很讨厌我。” 以前?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个以前。肯定不是我刚被他救的时候,那就是一起上学的那两年了。 那时候,我没什么朋友。当然了,那时候我不会说方言,一个漂亮的女生喜欢下课的时候站在讲台上学我说普通话的样子,故意起调很高,甚至捏着鼻子。然后大家哄堂大笑,击鼓传花的学我说话。而我因此梗红了脖子,气得笔都拿不住。 后来,后来李岑溪回到教室,撞上这一幕,眼神冰冷的看着笑得最大声的那个男生,面无表情的杵着拐杖走过去,劈头盖脸的甩了他一耳光。 那巴掌的力气太大,以至于那个男生站都站不稳,差点摔了。 或许源于我从不刻意避讳李岑溪的接触、或许是因为我的那些小恩小惠,李岑溪成为了我的保护伞。那之后,没人再趁我课间去洗手间的时候拿走我的书包再踩上两脚。大家依然不理我,只是也不会主动跟我产生任何交集。 以至于,那两年里我忘了所有人的名字,只记得李岑溪。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我的确很需要李岑溪。他因为打架这件事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也真情实意的为他掉过眼泪。 “当时就不应该让你走。” “什么?” 李岑溪轻描淡写道:“当时我知道你要回到自己的家,我就想打断你的腿。” 原本早就不存在的腿忽然之间好像生了出来,颤抖了一下。李岑溪的话让我生出了幻肢反应。 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我跟李岑溪的关系当时也不过平平淡淡,或许两个人就像两只被抛弃的小兽偶尔有过互相舔舐伤口的行为,但那都是不露声色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关心。的确,他对我的帮助我曾铭记很久很久,以至于很多年之后我偶尔做梦还会梦见他,有时候也会打听他。 于我而言,那也是点到为止,仅此而已。 对于他来说,我那些对他笑一笑的行为,就足以让他想要打断我的腿把我留下来吗? 我感到毛骨悚然。 “后来我想,你的腿断了你才会离开得更快,所以我没有那样做。谁知道,我居然比你先离开。”李岑溪失望的说着,声音一点点变得嘶哑粗粝。“我想要你,就算是死的。” 我一时失声。 我低头看了一眼空空的裤管,我这一刻竟然无比庆幸我的腿早就断了,是被那道墙砸断的。否则,也许,我的腿会被他活生生打断? 他的手再次攀上我的衣领,开始拨弄我的衣扣。 我有点理解为什么搏击类比赛之前双方都要放一番狠话了,李岑溪这段话成功让我产生了恐惧。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他喜欢看到我害怕的表情,期待我对他逆来顺受。 他的呼吸一点一点急促、加重。 他把我的两只手紧紧握着,反手举起,杨了起来,抵在墙上。 一股植物的清香混合着挥发的汗水味。 我抬眼就对上了他漆黑的双眸,起伏的喉结。“你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李岑溪混蛋。”我咒骂着,挣扎着。别说我平时就打不过他,少了一条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稍微涌上三分力气就能把我死死抵住叫我无法反抗。 拉扯中,我差点摔倒,李岑溪一把扶住我的腰,终于将我的手松开了。下一秒,他的手就扶住了我的断肢。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很喜欢我的断肢,很享受握住他。 我想起某种癖好。 “李岑溪,有人告诉过你吗,你是个变态。”我噙着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知道这样更能激发他的兽性,能让他更加兴奋。动物是有征服欲的,他们渴望胜利,尤其渴望在曲折中胜利。 “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等我把秦桑杀了这岛上就只有跟我两个人。你认为你能反抗多久,我可以一天不碰你,一个月不碰你,一年不碰你。你觉得我能做到永远不碰你吗?” “你打算杀了秦桑?”是我太不了解李岑溪了,他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当初向他求救是多么可笑,倒还不如死了。 “她很可疑,一个人在山里待了几个月都没死你觉得可能吗?” “可是你根本不确定。” “不确定又怎么样,就算是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如果不是怕吓到你,她闯进来的第一天我就会把她的头砍掉。” 我怔住。 我想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放在我的腿上,放在我的胳膊上。是不是,他脑海里无数次冒出想要将我做成人彘的念头? 除了害怕和恐惧之外,我感觉冷,阵阵凉意。 “你好像很喜欢砍人?”我瑟缩着,身上冒着虚汗。 “是,我喜欢。”李岑溪说着。“当初我就应该把你另一条腿也砍下来,不对,还有你的胳膊。如果不是我看到你的脸,你的头就不会出现在你的脖子上,你那里还有机会偷我的指纹跑出去。”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我拼命的搜罗平生所学的脏话,我恨不得那些话变成刀子替我杀掉李岑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李岑溪捏着我的脸,强迫我看他。“就算我真的杀你,我也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畅快。我会把你做成一件艺术品封进石膏里,明白吗?石膏长什么样子,你回忆一下。” 他在我的断肢上重重一握,然后将我放开。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我瘫软的坐在地上,视线变空。 第8章 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后,秦桑的笑声回荡在整间屋子里,她笑得捂住了肚子,四肢蜷缩着收到一起,她扒着玻璃门,从哪个小小的入口看了我一眼才回去。她眼尾杨起来,撩人的眼神,迷人的容颜。“怪不得李岑溪要编造这么大一个谎言留住你,原来长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可惜,是个蠢女人,好骗。” 她还是忍不住的笑。“世界末日这种话你也信?山下来好几拨搜救队了,只是不知道这破地方有个实验基地就走了,他们哪里晓得这破地方有人。大概你已经被宣告失踪,只有你那可怜的未婚夫相信你还活着坚持来找你。” 秦桑歇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还问过他,假如你死了怎么办。他说什么,你猜他说什么?” 我摇摇头。 “他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好感人,你们两口子真是一样蠢。” 她舔了舔牙齿,媚眼如丝。“对了,李岑溪怎么告诉你的?她跟你说我可以读懂你的思想对吗?”秦桑说着大笑起来。“我从未见过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不可能会知道你的未婚夫,我骗你做什么。如果真的有寄生兽,被寄生的也应该是李岑溪。这个人,可能生下来就被寄生了,脑子有病。” 秦桑撺掇我放了她。 李岑溪说,被寄生超过一个月血液反应就测试不出来了,目前秦桑的血样反应并不足以证明她没有被寄生。 被寄生后,根据排异反应人类会有不同时间段的反应。最快十四天寄生兽会破胸而出,最是六个月。实验室里第一个被寄生的很巧合的被寄生了六个月才导致了事故爆发。 “我知道你不会允许我杀了她,所以等,等到六个月的时候。”李岑溪说。 一个让我放,一个让我等,好像决定权交到了我手里。搞得就好像我主宰了这个世界。 我妈怀上二胎的时候问我,你想去舅舅家住,还是叔叔家住?外公也住在舅舅家,他很喜欢你,会对你很好哦。叔叔家的话,爷爷奶奶都在那边,他们也会对你很好。 实际上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在自己家里。 莫名其妙的搞了个选择题非让我选,我为什么要选? 秦桑尝试各种理由,试图说服我。 “别忘了你未婚夫还在等你。” 阿迟。 这些日子我早就丧失了所有信心,唯有阿迟,他是我唯一的信念。我无意帮助秦桑,但是阿迟还在等我。 秦桑待的那间屋子需要李岑溪的指纹加上密码才能解锁,李岑溪断然不会再让我偷到他的指纹,我也不可能套出来密码,我要怎么做? 我盯着李岑溪那双手,不由得出了神。 “我手上有什么吗?”他忽然问我。 “没什么,你手挺好看的。”我侧过头,继续吃饭。他却以为我真的在夸他,露出孩童般的笑颜。“你真的觉得好看?” 当然,这确实是实话,李岑溪的那双手生得修长,指如葱根,指腹圆润。可是只要想到他这双手曾经把我掐得流鼻血我就胆寒。 “是啊,真好看,毕竟能把门打开。”我说道。 他略为失望,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 我把李岑溪的想法转达给秦桑,秦桑把屋里的东西乱砸一通,漂亮的眼睛里遍布血丝,恨不得从玻璃房子里冲出来将我杀了泄愤。 “其实我跟你也差不多的。”我试图安慰她。 秦桑手放在玻璃门上,嗤笑一声。“一样?”她反问。“你觉得我们一样?” “李岑溪怎样对你?怎样对我?我吃喝拉撒都在这个破地方,而你在基地来去自由,你说我们一样?他给我吃残羹剩饭,给你精心准备三菜一汤,你觉得我们一样,你是不是在说我眼瞎。” 我始终不肯配合秦桑在于我不可能仅凭他的几句话就贸然选择相信她,相较于她,李岑溪虽然看起来甚至不正常,至少我可以确定的一点,他虽然经常口头威胁我,可他至始至终没有做过危害我生命的事情。而秦桑于我而言是一个未知,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我岂不是证明我太蠢了。 眼见说破了嘴皮子还是没什么用,秦桑总算开始吐露了一些有效信息。“这座基地后面还有一个小型的实验室,我曾经告诉他那个地方,如果你未婚夫侥幸活着,或许就在那后面。基地里面有一个通讯室,有内线可以打电话过去,假如你未婚夫在哪儿,你们可以通话。” 至于秦桑所说的通讯室,当然,打开第三层门之后往右边走,必须使用李岑溪的指纹才能打开。而最近,他给大门加上了密码指令。 “你可以想办法到通讯室验证我说的话,我的指纹除了不能打开这道门之外基地其他的门都可以打开,我还有小型实验室大门的钥匙。” 言下之意,若我愿意帮忙,她可以带我找到骆迟。 我动摇了,我承认我动摇了。 我开始想尽办法得到李岑溪可能设置的密码,或许会是我的生日?但是指纹验证之前也没有输入密码指令的机会,所以我眼下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指纹。 “你把他打晕之后手指头剁下来不就好了,少一个手指头又不会怎么样。”秦桑给我提了个建议。 我思索了一番,每每看到李岑溪的手都会陷入纠结之中。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李岑溪问我。 我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心里有鬼,被忽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把剪刀藏到身后,说话含糊其辞。“我,我想剪个指甲。”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借口。 “剪指甲?”他疑惑的看着我。 哪有人用这么一大把剪刀剪指甲的。“你确定这不会把你手指头直接减下来?”他从我手里把剪刀拿走,放回原位,接着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在挂满钥匙串的铁环上找到了不起眼的指甲刀。“你坐下来吧。” “啊?” 他扶着我的肩膀回到了客厅,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一边,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扫了一眼。 指甲的确长得很长了,可不是么在这儿都待了好几个月我也没想着要剪掉,主要是之前也没找到指甲剪总不能用刀砍。 “我自己来吧。”我说。 第9章 “别乱动,很快就好了。”他捏着我的手指,挨个动手,动作轻柔缓慢,耐心的将手指甲逐个剪掉,留出了足够的位置不至于会肉痛,之后又用锉刀磨平了锐利的边缘。 其实手指甲长到一定程度手还挺疼,就像穿着被水浸湿的棉被,剪掉之后一身轻松。 整个过程中李岑溪一言不发,只盯着我的手,每一下都极为小心,我瑟缩一下他便立刻停止,抬头问我。“我弄疼你了?” 我即刻有些脸红,连连摇头他才继续。 剪完了手指甲,他又把视线落在我的脚上。 这几个月我脚指甲已经长到扎进我的肉里了,早就想动一动。 可我只要一想起李岑溪捏住我的断肢就没办法想象他握住我的脚的样子,我连连阻止。“我还没洗脚呢,我自己来吧。” “我又不嫌弃你。”他说道,蹲下去抓住我的拖鞋,我的脚露了出来。 “要不我先去洗洗。” “也行。”李岑溪说。“热水给你泡泡,这样你会感觉舒服点儿。” 啊,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脚有味儿么? 李岑溪把我的脚按紧热水里跑了一会儿,我本来就面红耳赤,这下脑门上蓄了不少汗,背心也湿了一片。或许是水太热,我感到一阵眩晕,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改了层薄被,李岑溪静静坐在一边,泡脚的盆早就挪走了,脚指甲也被剪得干净齐整。 我一身盗汗,干了又湿,很不舒服,我直起身子。“阿溪,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手杖。” “做什么?” “我想洗个澡。”身上实在太黏糊了,很不舒服。 我从沙发上起来,撑着手杖去了浴室。 为了方便我洗澡,李岑溪很早就在浴室里装了几个扶手,就是怕我洗澡的时候会突然滑倒摔伤。那样子的确危险,关键是,我洗澡的时候真的摔倒就不得不求助李岑溪,那种场景并不是我所愿意的,所以每次洗澡我都格外小心。 热水倾泻而下,我一只手抓着扶手,一只手快速的抓了洗头膏涂在头上,起泡之后冲掉。这个时候我不得庆幸当时胳膊没被埋进去。 今天的水格外滚烫,玻璃门上面氤氲着雾气,浴室内的温度很高,我调了几次水还是无济于事,要么冷要么烫,快把我的皮给烫掉了。大概是方才就泡了脚的原因,这会儿的水温太高,浴室里又闷,还没够着浴巾我就感觉胸闷气短,眼前发昏。我伸手去碰开关,水没关上倒是洗发水沐浴露被碰翻,倒了一地。 我抓住扶手,下意识的看向门外,浴室门被拧开,李岑溪突然走了进来。 “干什么?”我吓了一跳,原本计划关掉水把浴巾拿过来的,结果两件事都没做成。 李岑溪不回答我,而是径直走了过来,交代了一句。“站稳。” 我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只看见他弯腰将地上摔了一地的沐浴用品挨个捡了起来放好,不顾淋浴头还在喷水,单薄的衣衫很快就湿了一片。 “你先出去。”有了前车之鉴,我知道这个时候对李岑溪来硬的根本没用,语气软下来。“阿溪,你先出去好吗?” 我头发别在耳后,不停滴水,水流不停的在脸上流淌而过,我抹了一把脸,无济于事。李岑溪脸上表情复杂的走向我,径直走了过来,捧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不同以往的是,他这次很温柔。 我必须抓住扶手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试图单手推开他碰上的是他结实的肌理。 温热的水汩汩淌下,贴合着肌肤,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动作也从温柔变得粗暴,我被他吻得呼吸错乱,耳根滚烫。 只隔着一层衣服,还是湿透的衣服,他的皮肤紧紧贴着我,双臂将我钳住,越来越紧。“抱着我。”他说。 我不得不搂住他的腰,抬着下巴看他。 李岑溪已是面色潮红,意志不清。他作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翕忽。下一秒,他松开了衣领,衬衫半脱。我听到皮带的卡扣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他的长裤被推到膝盖,双腿崩得笔直。 他的掌心再次覆上我的断肢,视线灼人,嗓音微妙而冷哑:“转过去。” 那一瞬间我的思绪翻涌,就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潮。怔松之际,他一只手扶着我的腰,一只手捏着我的后颈,我的背缓缓弯了下去。花洒喷出的的水顺着我的背脊下淌,刚开始李岑溪极力克制自己的动作,很快就失去了控制。 我醒来的时候,李岑溪已经穿得齐齐整整,我翻了个身,他便端来了吃的放在桌上。“吃点东西。” 我错开他的视线,捧着那碗粥,端起来一扫而空。 夜里,李岑溪顺理成章的跟我共处一室,胳膊搭在我的腰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翻了个身,李岑溪动作迅速的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睁开眼睛看他,他还在睡。 昏黄的光照在李岑溪的脸上,清晰的轮廓分出明暗两面。 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的看他,安静的睡颜让我想到了一个词——青雉。如果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李岑溪也就是二十出头那种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青涩与成熟交织的气质。 如果我真的放掉秦桑的话,李岑溪会是什么反应? 杀了我? 他很喜欢这样威胁我。 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侧脸,他睡相颇为规矩,完全看不出他疯狂的那一面。 我明明一开始想的是怎么顺利拿到他的指纹先出去,脑海里迸出来的竟然是他跟我相处的一些温情画面。我不由得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想起一个词,驯服。 好像,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我内心已经接受了他的那一套说辞。世界末日,寄生兽,我们相依为命。他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威胁我,冷冰冰的,实际上又竭尽全力的对我好。 他的言行,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 不行的,这样不行的。我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结结实实的躺在他怀里,侧脸依偎在他的胸膛。我着急忙慌的推开他,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便爬了起来离开了。 我的计划毫无进展,我既偷不到李岑溪的指纹也做不到将他的手指剁下来。 “你该不会怀孕了吧?”秦桑再次见到我,对我说道。 我被她的话吓得不轻,怀孕?这个情况下我可不能怀孕。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胖了一圈,我拍了拍脸,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真是不得了,如果不是我刚刚才来过例假秦桑差点就把我吓死了。 借着这段时间跟李岑溪的关系缓和的劲儿,我百般讨好的对他自然是想要获得些什么,我提出希望他把我的指纹录到系统里面,可以打开每一扇门,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早知如此简单,我又何须忧愁成这样。 “不过,大门的指纹没办法将你录进去,需要权限。” 我有点失望,但是很快又将这个顾虑抛到了脑后,不管怎么样,第三道门打开之后我就能用通讯室了,说不定通讯室还有什么跟外界联络的卫星电话,我也可以验证骆迟是否在基地后面的小型试验。 上次李岑溪给我录第二道门的指纹时格外简单,想不到全部录入必须到总控室。这也是我首次跟着李岑溪穿过一道又一道门,观察这件基地。此前我只注意怎么穿过一道一道门到外界,万万没想到这基地竟然还有这么精妙的设定,简直是世界末日的完美避难地点。不但有人可以住的房间,还有各种娱乐设施,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都待在那一亩三分地,都快闷出病来了。 我向李岑溪抱怨,他听了之后看看我,说道。“你也没跟我说你想出来玩。” “哪有人喜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干的。” “我就挺喜欢的,我以为你也喜欢。”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跟着他往前走。由于我的腿脚问题,我们这一路走得很是漫长,我总不能指望什么时候李岑溪都抱着我或者背着我,那样我跟废人也差不多。他刻意放缓脚步,跟我保持平行。手杖落地的声音格外刺耳,我走了一会儿就累了,李岑溪扶着我,让我休息一下。我点点头,刚踹了口气就听到一阵节奏明晰的脚步声。 不对,与其说是脚步声不如说是某种动物的脚步声,或者说是电影里面怪物爬过通风管道的声音。我跟李岑溪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在基地的通风管道里,一支巨大的不明生物正在向我们靠近。 那东西一点一点冒出头来,我率先看到的是一个章鱼般的光亮黏糊的头,然后它逐渐露出脖子,胸口,腰部,腿。 它显然是察觉了我们的存在,一脚踩碎了通风管道,笔直的落下,巨大的影子将我们笼罩在阴影里。它张开了吸盘一样的嘴,上下颌撑开,嘴列成五六瓣,稀疏的牙槽骨里面是分叉的舌头。它的声带颤动,身上的无数条手脚般的触手晃动着,发出一声冗长的嘶鸣。 第10章 跑! 这是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显然李岑溪也是这么想的。 这大概就是李岑溪所说的那个寄生兽。 继续这样往前跑肯定是没用的,到拐角处的时候,李岑溪用指纹快速解锁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将我推了进去。“在这里等我,别乱走。”他丢下这句话,大门一合,我就产生了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灯倏然灭了,巨大的震荡声渐渐远去,我蜷缩在空旷狭窄的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个怪物的影子。密密麻麻的眼睛,黏腻的触手,还有那潮湿腥咸的气味。 分明,它长得这样怪异,走路的姿势却像极了人类,触手里面有走路的脚,有平衡身体的手,如果不考虑到他的表皮,看起来就像一个基因突变的人类。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蝉,感到胃里一阵不舒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更久。我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外界再次传来脚步声。 我瞬间精神抖擞、竖起了耳朵。 我努力的保持着镇定,往边上挪了挪,整个人躲到一个柜子后面。 一阵风吹了进来,接着又带上了门。 我后知后觉,早就被刚才那一幕吓破了胆动弹不得,紧紧贴着墙壁,作了个防御的姿势。 脑海里想起李岑溪说过的话,这种生物具备智慧,光看体型就知道了不好对付。 我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逼近了。我手边没什么武器,如果真的是那畜生,我大概要成为它的食物了。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声轻轻浅浅的低唤。“阿妍。” 虽然看不见,却在努力的辨别这声音的来源。 “阿妍。”李岑溪的声音微弱得像呜咽的小兽。 像是绝望的人突然找到了精神支柱,李岑溪的声音让我知道他还活着,我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摸黑拉住了他的手,滚烫得不行。他突然将我整个拽进怀里,我的侧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起伏的胸膛。 “李岑溪!”我脱口而出,睁开了眼睛。李岑溪将手电筒打开,一束光迸出。 “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发现他的皮肤很烫,整个人早就被汗浸透了一遍,露出来的胳膊上是混合了汗液的血痕。 我才发现,比起死亡,人类更惧怕的是孤立无援。 “你怎么样了?”我扯着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平复了心情。 “你关心我?”只是一句简单不过的话,李岑溪却务必在意,反复问我。“你居然关心我?” 我冷静下来,有点哑口无言,须臾才点点头,说。“嗯。” “我没事。”他说道。“不过那家伙还没死,它从通风管道钻进来的,身体灵活,这会儿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说罢,我抬头看了一眼通风口,哆嗦了一下。 “那家伙搞坏了电闸,现在就剩紧急电源支撑,一时半会儿还能靠指纹解锁打开各个大门,时间长了怕是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我得去修复电路,一起走不安全,保险起见,你先到基地外面等我,最后一道门后面有防护服,你出去记得穿。” 我费尽心思想要出去一趟,没想到李岑溪轻而易举就想放了我。“我怎么出去。”指纹还没录,我出不去啊。 “你拿着这个。”语毕,李岑溪举起手里拿着的一把刀,手起刀落,将食指生生切下。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岑溪颤抖着把断掉的食指捡起来,颤颤巍巍的递给我。“走吧,我修好电路之后你就冲出去。” “什么?” “大门除了指纹之外增加了密码,密码是你的生日。基地的物资至少可以保证你活十年八年。你先出去躲一躲,等我解决了它你再回来。”说完之后,他嘴角扬起,自嘲的笑了笑。“我不在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抗拒待在基地了吧。” 像是在交代后事。 他这样说,一定是事情的发展必须如此不可,他也没有把握我们都能活下来。 我曾经无比期盼的、认真思考过的、近在眼前的就在我手心里。而我捧着李岑溪带着温度的手指,肩膀抖得不行,脚下似灌了铅。 “先止血。”我嘴唇颤抖着,半天吐出了这么一句。 “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他再次催促我。 那个声音又来了,气味,脚步,整个基地仿佛就要被他震塌。 李岑溪调侃说道:“你不会愿意再失去一条腿吧。” 我呆愣在原地,李岑溪已经出去了,只剩下我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我眼角有泪水滑落,我攥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循着来时的路一直走,跌跌跄跄,摔了几次。 还有几步,我就可以打开出去的入口,门会一道一道的打开,这次没有人追赶,没有人阻止,我会无比顺利的抵达大门口,通过指纹加密码解开那道重达一顿的大门。 之后,我还可以凭他的手指重新回来,去往总控室录入自己的指纹。以往,属于李岑溪的基地将属于我。 无论我留下,还是走,都有一线生机。 我走到了门口,眼泪掉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哭。 他给自己判了死刑,选择让我活。 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这段时间他对我的精神折磨让我几度想要杀了他。一方面在于他切下食指时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整个基地重新亮起了灯。 他的食指触碰到面板,提示我输入密码。我按下自己的生日,锁芯滑动,大门自动弹开。 按照秦桑说的,通讯室在第三道门的右手边。我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这间屋子,门口贴着三个大字,找到并不难。 我一眼就看到了控制室上面的通讯设备,旁边还有一本文件,上面写着各个房间的喊话编号。 我并不确定秦桑说的小型实验室是哪一个,这上面只有代号。我唯一能做的是,试试运气! 我吐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拿起了听筒。 我将手掌按在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手指快速按下一串数字,反复确认后按下了拨号键。 拨号前,卧室里很安静,屋外也没有任何走动的声音。 等待了片刻,嘟一声,接通了。 我不停重复:有人吗? 不需要其他信息,如果骆迟真的在后面那间屋子,他能听出我的声音。 也不知道我重复了这个动作多少次,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听筒彼端传来一阵熟悉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阿妍,是你吗?” 我手一抖,听筒差点掉了。“迟哥!” “是我。”那边,骆迟回复我。“阿妍,你在那座铁房子里?” 铁房子?他说的是基地?“对,我在。” “果然是这样。” 我不知道骆迟作何打算,但是他对这个基地一无所知,那道大门重达一吨常人根本无法打开,他或许也不知道寄生兽的事。但是现在我也不可能跟他说这些。“迟哥,你就待在哪里,等我。一定要等我!” “你别来。”骆迟说话声变得急促起来。“阿妍,我活不成了。你别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感染了什么病毒。” “是不是一种有触角的东西钻到你体内?” “对。”骆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阿妍,别管我,船停在不远的地方,我沿路留了标记。” 听筒那边忽然没了声音,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时间了,我挂断电话,匆匆返回。 这个地方,这个位置,距离秦桑所在的隔离室不远。 秦桑因为一整天没有人送饭而饿得精神萎靡,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她一下子弹坐起来。 简单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她隔着玻璃门看我,巧妙的跟我对视。“我就跟你说了没骗你。” 秦桑在玻璃门里转了几个圈,环抱着双臂。“不过,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等你、李岑溪、还有你未婚夫死了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好事,基地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也不需要跟你们分享资源。” “但是我不放你出来的话,等我们都死了,你也活不了几天,你会饿死。” “你想用这个跟我做交易?我不是什么守信用的人。” 是,秦桑说得没错。她本来就不愿意被限制自由,我把她放出来更谈不上什么恩情,以我的状态那道门打开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杀了我可以独享资源,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劲跟我走一趟。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确实别无他法。我没有那么多缜密的心思,我也不了解基地,不了解寄生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除了抱着这一线希望之外,我脑海里再没有第二个念头。 大门打开,我跟秦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她打量了一下我,一身泥,狼狈不堪。这个时候,她要把我关进玻璃后门我毫无反手之力。“你想要我带你去武器室?” 我点点头,然而秦桑漂亮脸蛋上的假笑很快消失不见,她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手指搭在脉搏上,眉毛闪过一丝失望。“居然没怀孕。” “你做什么!”我抗拒的推开她。 “给你把脉啊,你跟李岑溪都待了那么久了,居然没怀孕,真是奇怪。”话说完,秦桑从我手里夺过手杖扔掉,我一时没了支点,她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地上,膝盖跪在我的断肢上将我固定住。她的膝盖骨发出的巨大力量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我的断肢恢复情况原本就差,被她这么一跪,情况只会更糟。“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不一定会帮你,偏就不听。” 秦桑的长发在我脸上扫过,她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她瞳孔泛着红血丝,胳膊绷直。我在她手里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对于掌控他人命脉这件事她异常癫狂,眼神里尽是满足。她见我踹不出气就要被掐晕过去才松开了手,双膝仍跪在我腿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太明白,秦桑为何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还是说,她脑子有病,享受屠杀的快感。 第11章 秦桑嗤笑着,嘴角上扬。她低伏下来,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舔了一口,一股腥味。我差点吐出来,别开脸,恨不得一脚将她踢开。 见我这样,她很是高兴的捏着我的下巴,又舔了舔牙齿。我瞧见她刚才还无比正常的牙槽骨长出了尖牙,嘴角处竟生生裂开,舌头也分成了三条,似蛇吐信。 她低着头,一字一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令我作呕的话。“我想在你身体里产卵。” “我去你祖宗。”我不禁骂出了脏话。 秦桑肆意的玩弄我的头发,随意捏着几束头发放到鼻尖嗅了嗅。“你好香啊,如果不是想知道你肚子里会生出什么奇怪的宝贝,我真的会忍不住吃掉你。” “滚啊——”时至今日,我竟然觉得比起她来,李岑溪对我的那些行为简直太小清新了。 “你不好奇吗,我会怎么在你身体里产卵。”秦桑鼻尖顺着我的脸侧往下滑动,最终停留在我的唇边。她长着那无比惊悚的、吸盘一般的、根本不能叫做嘴的器官,在我的唇上落下虔诚的一吻。“你做过胃镜吗,我会把一根长长的管子,从你的喉咙插进去,然后把卵产在你的肚子里。顺利的话,不到两个月你的宝宝就会破胸而出。” 秦桑越说越兴奋,整个人已经是癫狂的状态。“砰一下,鲜血四溅,把你的胃穿一个大洞,威力大一些的话,或许你会穿肠肚烂。如果你能撑住几分钟的话,临死前,你可以看到自己的宝宝长什么样子。” “也许我会在你给我把这个鬼东西放进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自杀,不让你有这个机会。”我咬着牙,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 “那我就把你的手脚捆起来,把袜子塞到你嘴里。”秦桑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神色,言语间已经是无比期待。“本来,这个工作应该是由李岑溪来完成的。谁知道你居然没怀孕,这么不巧,只好我亲自来了,我也不想吓到你。” “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桑点点头,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对,你还不知道。” “李岑溪之前告诉你,被寄生之后可以读懂别人的思想。但这是有条件的……就是,另一个人也被寄生了。”秦桑补充道。“同类才能交流,就像动物可以精准的嗅出同伴的气味。” “不过,李岑溪好像忘了自己被寄生了。说起来,他才是那个最完美的作品。寄生兽跟宿主完美的合二为一,拥有独特的思维,产生了独一的求偶状态。在你上岛之前,也在地震到来之前,我们已经虏获了无数名女人来到基地。李岑溪是第一个被寄生后仍然拥有自我思维的人,当然,我是第二个。这时候实验就到了下一个阶段,被寄生的后代会是什么样,长生的秘密或许就藏在其中?可惜,李岑溪对那些被掳来的女人一个也不感兴趣。” 竟然是这样么,我已经无法消化秦桑带来的这爆炸性的信息。 “你们这样做,没人找你们么?”这样反人类的实验是不被允许的。 “流浪汉?谁会关心他们的死活,消失了一个有一个,根本不会有人找。至于你说李岑溪,是他亲爹的授意。我么,是我自愿的,结果你也看见了,地球上的人都快死光了,无暇自顾,谁又来管这档子破事。” “你说的,阿溪的爸爸,同意他被寄生?” “是啊,反正是个无用的儿子,精神状态不正常,实验过后这才多少像个人样。你不觉得他很完美么?人类研究长生几千年,而我们马上就要找到答案了。正好又一轮天灾,活下来的人类不过是苟延残喘。” “最多活六个月,值得吗?”我问她。 秦桑的手长出了柔软的触手,像无数藤条将我缠住。“李岑溪已经活了超过六个月,还未发现其他不适症状。” “那你呢?” “不重要。”她坦然说道。“我只需要,让你生下被寄生后的后代就能生生不息。” “你他妈都死了,还想什么生生不息。” “做人不也就活那么多年么,我原本就是为这个而生。”秦桑的眼里有一种执着,无法被说服的执着。 在我愣神之际,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竟然吻住了我,喉咙里某种粗壮结实的物体移动着钻入了我的喉舌,顺着我的咽喉一直往下。 我感到自己的喉咙撕裂开,食道即将裂开,眼角、耳道、嘴边都因此渗了血。 怕是根本等不到秦桑说的什么产卵,我就会死。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刻我无比想吐。 不是害怕,不是恐惧,是想吐。 在我绝望之际,我听到一声枪响。变成半个怪物的秦桑被一枪爆头,我喉咙里那根管子迅速的脱离,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嘴里一阵腥咸黏腻,我干呕着,吐了一地酸水。 等不及思考,又一声枪响,秦桑的胸口被豁了一个大洞。我身上的衣服被喷溅而出的血、粘液沾得四处都是,发出一阵阵恶臭。 奄奄一息之际,秦桑抓住了我的手,笑了笑。“有些事我没有骗过你。” 她的样子极为难看,唯独一张脸依然保持着极致的美貌,漂亮得不像话。“你未婚夫真的来找过你。”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嘴角有黏稠的血滴落下来,她用袖子擦了擦,又笑,洁白的牙齿上遍布猩红,像一朵开败的玫瑰。 “我把钥匙给你,怎么选,看你自己了。”秦桑将一串钥匙塞到我手里。 开枪的人是李岑溪,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只知道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秦桑仍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她挣扎着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的任务完成了。” 末了,我感到她胸口剧烈起伏,她胸腔震动着,好似有生物要破壳而出。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开,她人已经没气儿了,大大的眼睛撑得浑圆,散开的瞳孔紧紧盯着我。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胸腔起伏几分钟过后,肋骨被顶破,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生物钻了出来。有手,手脚,像人,不是人。那家伙发出类似婴儿的哭声,在李岑溪瞄准它之前窜上了天花板,地址吸附着光洁的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不见。 不知又是钻进了那一条通风管道。 第12章 “啊————” 我感到自己差不多疯了。 恶心、反胃、后知后觉的恐惧。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秦桑的话,不寒而栗。 那种生物,也会从我肚子里钻出来吗? 我开始发烧,做噩梦,断肢处发炎,发痒,从骨头到皮肤、经脉都会生痒,好像这条腿就要新生。 后来是疼,锥心刺骨的疼。李岑溪拼命按住我。“没事的,只是发炎。” 他试图用各种方式证明我没有被寄生,秦桑也没有成功在我身体里产卵,这一切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也宁愿相信是这样。 事实是,几个小时后我的肚子就出现了异动。 我为什么不走,为什么第一时间不离开。不管我有没有被寄生已经造成了这种最坏的结果,李岑溪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命运也不会。 又能怎么样呢,离开了又能怎么样呢,外面的世界早就一团乱了,凭我,怎么离开,怎么活下去。 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求救,遇到李岑溪的那天我为什么要求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现在要经历这些。 李岑溪抱着我,语气里充满了安慰。“只要解决最后一只,我们就安全了。到时候,这座岛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基地的物资完全足够我们生活很久很久。在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全新的家,我们还会有很多自己的孩子。” 孩子?谁要跟你有孩子。我将李岑溪推开。“这些不是我想要的,你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 “我想一切恢复如初,你办得到吗!” 我想没有探亲、没有地震和海啸、没有核爆、没有世界末日。我想躺在自己家里,我想婚礼可以正常进行。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一切,好好跟我在一起。然后,永远。”他斩钉截铁,表情不再温柔。 永远。 真是一个充满了讽刺的词。 “就算我七天后会死,或者死于六个月之后你也会这样想吗?”我记得他说过,最快七天,最晚不会超过六个月。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倒霉的人,买瓶水都没中过再来一瓶,像李岑溪一样幸运的活过六个月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一定会死的。“没有永远,没有永远,你简直是在做梦。” 我的表情大概很吓人,李岑溪有一瞬间的愣神,脸上是被点醒的表情。 他哭了。 他居然哭了。 鳄鱼的眼泪。 他把我抱到床上,一会儿替我擦脸上的血,一会儿又听我的心跳。他握着我的手,哭到岔气。 我想吐! 我害怕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成柔软的触手,还有那吸盘一般的嘴巴。 我盯着他的脸,还是熟悉的样子,慢慢又变得陌生起来。 “我会想办法的。”他说道。 “你怎么想办法,现在我肚子里长了个怪物!” 李岑溪抱着我去了实验室,不顾我愿不愿意,在我腿上扎了一针。 我的大腿因为扎针而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路都走不动。 “你不如杀了我,李岑溪你杀了我吧!”我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不行。”李岑溪拼命。“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产生了一些变化,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我能感到肚子里有某种生物正在迅速成长。 很疼,好像要撕裂我的肚子。 肚皮上的皮肤开始变青了,手脚不受控制的往外蹬。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脚跟抖得跟筛糠一样,直接磨破了皮。 太痛苦了,疼、痉挛、发抖、感觉骨头都被全部拧碎。 “没事的阿妍,没事的。”他的唇落在我的指尖,接着,他把我扶到了实验室的手术台上。做了消毒之后,戴上手套,拿起了手术刀。“还来得及的,只要把那个东西取出来。” 取出来? 他该不会是要划开我的肚子为我做剖腹产手术吧,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寒毛直起。 “我求求你了,杀了我吧——”我大腿抽搐着,癫痫一般。 太疼了,实在太疼了,整个人像是被人剥皮拆骨,缝合之后又再拆开一次。 “不会很疼的,我找到了麻醉剂。” 我一把将他推开,感觉自己像得了失心疯,此时此刻的状态,比李岑溪更像一个疯子。“李岑溪你别动我,别动我,我警告你别动。” 可是…… 如果他真的要划开我的肚子,我又能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我精神彻底崩溃,又喊又叫。可是连日的疲惫可以体力上的悬殊让我没有什么挣扎的机会,李岑溪将我按在怀里,无论我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至少这样还有一丝机会。” “不是……不是……我宁愿死,我宁愿死!”我喊叫着,声音一点点微弱。然后我开始放弃,李岑溪这个人的脑回路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任我越是歇斯底里,他依旧无动于衷。 他想要什么? 我的示弱?我的服软?我的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阿溪、对不起。我不应该跑掉的,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好吗,求求你了,我错了。我听你的,跟你留在这里,永远都跟你在一起。真的,我发誓,我发誓。” 李岑溪原本僵硬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嘴角扬了扬,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真的?” 真的还是假的呢? 重要吗? 不重要了。 “真的。” “你会陪我留在这里,永远不走?” “对。” 我眼角挂着的眼泪被轻轻拭去,李岑溪脸上是满意的表情。“那就等这一切过去,我们永远在一起。”他说完,将氧气面罩按在我脸上,我只吸了一口,就失去了意识。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昏迷之际,我听到了他的碎碎念。 第13章 李岑溪说,我昏迷了好几天,一直在发烧。然而我没什么感觉,醒来的时候,李岑溪拿着手术刀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我从未听说过他学过什么医疗知识,而他真的完成了那场手术。 我摸了一把肚子,哪里已经缝好了线。 “感觉怎么样?”他问我。 “你缝得太难看了。”我忍不住抱怨道。“总之手法很不专业。” “我已经尽力了。”他笑笑。“会留疤,但是没关系,我不会介意。” 我忽然觉得他这个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我介意。” 我真的没事了么?我很怀疑。 然而我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了,肚子恢复如常,没有什么奇怪的异动。我盯着我的腿,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反应,那我的腿会长出来太对,然而腿好好地。 “我们结婚吧。”李岑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枚戒指,或许是从死人堆里拿来的。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吐槽他。“就我们两个人,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感可以省省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才没有同意。 我是答应了跟李岑溪永远在一起,可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秦桑给我留下的那串钥匙被我藏了起来,那天李岑溪冲过来抱我的时候我把它丢到了柜子下面,那个地方是视线盲区,以李岑溪站的位置来说他应该看不到。他的那根手指早就在我跟秦桑的推搡中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当初他切下的手指在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好如初。 他的确被寄生了。 在我思考什么时候去拿回那串钥匙的时候,李岑溪把从废墟里搜罗到的几条裙子展示给我。“你喜欢哪一条?” “你不会是从尸体上面扒下来的吧,我才不会穿。” “岛上有商场,我挖出来的,洗了好几遍,你闻闻,还有洗衣粉的味道。”他把裙子凑上来,果然有一股香香的味道,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很好闻。 “换上吧,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的样子。”他很是期待的看着我。 真是麻烦。 “那你先出去。”尽管不是很有必要,我还是难过心里那道坎。在他面前换衣服,未免也太奇怪了。 这是一条浅色的裙子,也不知道李岑溪用了什么办法才将它洗得这么干净,总之肯定是废了一番功夫。 我不是很喜欢穿裙子,主要是拉拉链不方便,这条裙子有些露背,后颈的位置是一颗扣子,这颗扣子太小,我尝试了好几遍都没能将它扣上。 没办法,我只好求助李岑溪。 我低着头,他三两下就将扣子系上,捋了捋我的头发。“好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声,转过身,看到他眼神一点点变得奇怪,我很是不自在。“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他一言不发,手掌伸到我的耳后,抚着我的颈子,一点点往下。 “神经病啊,不是刚穿上吗,干嘛又解开。”我不耐烦的吐槽起来。 李岑溪的灼热的气息贴着我的耳后,嘴唇也热热的顺着颈部小啄,一点一点吻到我的下巴。我被他扶着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的气息很好闻,清新而香甜。他的手在我腰上游走,后背的扣子又被他解了一颗。 “你是不是人啊,我刚做完手术。”我别开脸,抗拒的推开他。 “对不起,我忘了。”他没再做下一步动作,我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把我的指纹录上?” “过几天吧,从秦桑体内钻出来的那只解决之后。” 怎么不太对,分明是推脱? 谁知道那鬼东西跑到哪里去了。 趁着李岑溪睡着,我蹑手蹑脚的回到了隔离室。这里一片狼藉,血迹被清理干净了,但是其他设备还没来得及被还原。也辛亏李岑溪没有好好打扫,否则我就没机会拿到钥匙了。 那串钥匙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还带着丝丝腥气,散发出那股难闻的恶臭。我拿到钥匙之后,站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屏息关注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应该没醒来吧? 以防万一,我还在他的水里加了一点点安眠药,虽然说不知道这东西对他有多大的作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想过很多次离开这里的场景,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的心情却很是复杂。我不知道骆迟是什么时候被寄生的,那天通话之后他又发生了什么。 还有李岑溪,我欠他一条命,而我骗他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我手抖着,用钥匙打开了那道又厚又重的大门。刺目的光线晃得我眼睛疼,我挡住了久违的阳光,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汪洋。 很安静。 这片海域,一望无际。 这里原本就是一座岛,生活着不多的居民,有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校,有一家小型医院,一个加油站。从前,村民只需要坐船几个小时就能达到对岸,从岛上眺望还可以瞧见对岸的建筑。 而现在,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无法形容这个世界,它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跟天空连成一片,天和地就像镜子的两面,平滑无褶。 潮水一波一波的冲上岸,又褪下去,如火的夕阳洒落在微澜的海平面,一片猩红,就像鲜血倾泻而下。咸涩的海风朝我飘来,带来漫天黄沙,落在我的脸上。我又检查了一遍面罩,确定防护服没有什么缝隙。 已经是秋天了么? 印象中,我下船的时候还是冬天的尾巴,地上有积雪,岛上的枯枝正发出嫩芽,勃勃生机。 我踩着落叶,一步一步朝着基地后面走过去。这后面有一栋小小的房子,近在咫尺。 钥匙串上有好几片钥匙,上面没有标记,如果不是因为大门钥匙太过特别我都没那么幸运能一下打开。 我拨弄着钥匙片,一次一次的尝试。 在第四次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锁芯弹开了。我撑着手杖走进去,门合上,我将面罩扯下,胡乱在墙上寻找灯的开关。 瞎猫碰上死耗子,我摸开了灯,转过身,观察这屋子里的一切,差点活活吓晕过去。 李岑溪懒散的仰卧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而他的身后,巨大透明的玻璃容器里依次排开,里面装了各种状态的标本。 那是,人类。 他们泡在液体里,或胸腔破裂、或脑袋炸了半边、或者整个脖子有一个大窟窿。 “阿妍,为什么骗我。”李岑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欺身靠近我。“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他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很早就知道你未婚夫来找你,我一开始就可以杀了他,但是为了你,我一直没有动手。” “那天,我怕你出事才放你走,但是你为什么想着的是找他?”李岑溪钳住我的下巴,眼神不同以往,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 “我不应该心软的,我一开始就杀了他,你就不会有这些念想。”他说着,拽着我将我往那些玻璃容器前面托。“好好看看吧,你的未婚夫,你最爱的人。他已经死了,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死心塌地的跟我在一起了。”我别开脸,他将我的脸往玻璃容器前面推。“你睁开眼睛看,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肠穿肚烂,死得很痛苦,你是不是也想这样。” “睁开眼睛——”他朝我大吼着。 我咬着嘴唇,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骆迟的皮肤已经被泡得发白了。 “我对你不好吗?”他气急败坏的。“我要怎么样你才肯心甘情愿的跟我在一起。” “我告诉过你。”我心平气和的回答。“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正常人也不会这样。” 李岑溪的状态已是癫狂,他将我丢在沙发上,满脸怒色,青筋暴起。“是不是当初你的两条腿都没了你才会乖乖听话。” 李岑溪手里的刀刺进了我的大腿。猩红的血涌出,不出片刻就染透了裤管。 “我不欠你了。”很疼,我却如释重负。 第14章 我在想,当李岑溪推开门发现我被挂在吊扇上是什么表情。 他是兴奋得立刻找方法把我的尸体保存下来,还是被我吐舌而死的惨状吓到五官变色。 管他的呢,那些都不要了。 人要是不想活了总能想到很多方法,我找了几件衣服撕成条然后绑成死结,扯了扯。 勒死我应该没问题。 然而我忽略了一个事实,从前我只是少了一条腿,现在我却两条腿都废了。上吊?我连爬到椅子上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没办法完成,刚挪了一下,整个人就摔了,一片狼藉。 屋子里的响动很快就引起了李岑溪的注意,他冲进来将我抱回了床上。 “阿妍,你要不要看书。”李岑溪忽然问我。 “不想看。” “要不要看韩剧?” “不想看。” “要不要……” “不要。”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是直接拒绝。 我很讨厌给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种套路,我妈就擅长用这种方式对付我。这一招在我无法独立的时候非常有用,我能怎么样,爸妈将我收拾一顿过来讨好我,我除了欣然接受别无选择。难道我要反抗到底之后挨一顿打自讨苦吃? 但是这招青春期之后尤其被父母送到舅舅家就非常没用,那两年之后我回到家跟父母的关系彻底疏远。被打了一耳光,木楞着死活不哭也不开口,我妈说我长本事了,知道用冷暴力反抗。 总不有人一直受虐还会一直草包下去吧。更何况,李岑溪给的是刀子不是巴掌。 拒绝之后,我抬眼就看到了李岑溪失望的眼神。他手里捧着好几个iPad,还有几本书,一看就是精心准备,只怕是一样不合我的意就立刻换另一样。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想,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下,顺着床边坐了下来。“你嫌看书累的话,我读给你听。” 也不管我是不是要拒绝,他开始读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咬字清楚、字正腔圆。嗓音迷离、温润如暖阳。 他不像一个疯子。一点也不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几句话,那些照片,听到他说那些话,被他刺伤了腿,我不会对他产生恐惧。他外表温润如玉,谦谦如君子。苍白、纤细、柔媚。 随便吧,他爱读什么读什么,我管不着。 我钻进被子里,蒙头大睡,醒来的时候,李岑溪睡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地板上只垫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两件衣服折叠而成的简易枕头。那甚至都不是地铺,还不如郊游的时候垫在草地上的布来得实在。 他修长的腿蜷着,以一种婴儿的姿态背对着我。 神经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下床,他惊醒,神态疲惫。“你醒了?” 我不打算跟他说话。 “饿了吗?”他继续讨好我。“你想吃什么?” 我洗漱完毕,餐桌上摆好了早餐。 我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放进嘴边,刚要咬下去,李岑溪忽然开口说话。“我给你做了一个轮椅,想试试吗,带你出去走走。” “不是空气不好吗。”我说道。 他感觉有了希望,立刻乘胜追击。“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不待太久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岑溪在基地门口修了一条羊肠小道,轮椅从上面走过很平坦,倒是挺方便。在基地的另一边,他花了心思开垦了一块荒地,上面泥土刚翻过,下了一场雨,冒出了一些嫩芽。 “我种了花。”他说。 “花?”我诧异。“难道不是种些吃的。” “我是这么计划,都种一些,反正有的是时间。” “嗯。”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从基地找来了几本书,躲在凉亭下看书,李岑溪认真的劳作,我们互不干扰。基地的书大多数关于未知生物。上面写,它是某种实验失败的产物,发生变异以至于基地无法控制。拥有独一的求偶性,忠于另一半。嗜血、残忍、再生能力非常高,只要脑子还在基本其他的器官都能再生。被寄生的人会继承它的优秀再生能力,战斗力爆表。寿命很长,暂时没有出现衰老迹象。 怪不得李岑溪的爹那么痴迷于研究它跟人体的结合。 我合上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基地,李岑溪也做好了饭。 “上次那只东西找到了吗?” “你是说从秦桑胸口出来的那只?” “嗯。”我点点头。 “好像去了海里。”他说道。“那家伙,拥有两套呼吸系统。” 还会游泳,要是会飞那简直是海陆空全能,统治世界完全没问题啊。“那我肚子里那只呢?” “你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当时我都看到自己肚皮在动了,而且实验记录也写了,这家伙的孵化能力超迅速,几个小时就能发育为成型胚胎。以它的成长能力,就算从肚子里剖出来,活下来没啥问题吧。 “跑了。”他说。 “哦。” “你不用担心,我能对付。”他以为我是害怕,赶紧安慰我。 “那两只呢?” 李岑溪沉默不说话。 我放下筷子,看着李岑溪自己一个人继续吃饭。 “困了吗,我送你回房间。” “不用。”我说。“你吃吧,我等你。” 连续几周,我都在看书,准确的说是看实验记录。嗅觉灵敏,对血腥味尤和同伴的发声尤其敏锐,移动速度很快,身体柔软。 所以才能钻进通风管道。 那上次那只被李岑溪解决的,是怎么突然跑到基地的? 我唯一想到的是秦桑,应该是她用了某种办法。 “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李岑溪忽然凑过来问我。 “人总是有猎奇心理的不是。”我合上书。 “你是不是很恨我。”李岑溪话锋一转,眼神冰冷。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究竟是骆迟的死,还是我的腿。无论是哪一样,都足够我恨他。“你不是知道吗。” 何必多问。 “如果我把腿还给你,你是不是会高兴一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15章 “你不是在看研究报告吗,上面应该有写,实验的下一阶段是什么。” 我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我当然知道,秦桑也强调过。基因结合,下一代。“不就是秦桑对我做的那件事吗?” “不一样。”他说。“秦桑吐到你肚子里的,是成熟的卵,寄生兽没有性别,可以独自产下可以孵化的卵。” “然后呢?” 我当即明白李岑溪是什么意思,不觉胆寒。从前几回,他跟我发生那种事他会特意做保护措施。 “我想让你长出新的腿。” 李岑溪抱着我,嘴唇落在我的眉心。“这样,或许你能高兴一点。” “我也可能会死,会变成怪物。”我试图把他推开,他面不改色,扑过来将我圈住,扯我的衣扣。 我总以为只要我稍稍顺从我跟他就会相安无事,现在我只想骂自己蠢,李岑溪这样的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样那样的法子我早都试过了,我怎么还能抱着这种想法。 “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我努力的保持着冷静。“李岑溪,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恨我,非要把我折磨死才高兴。”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他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你到现在为止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让我高兴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什么以前?” “上学的时候。” 他竟然还记着从前呢,记着那几颗糖,那几个正常不过的微笑? “阿妍,只有你记得我喜欢吃甜食。” 那是因为我太不喜欢吃甜食了,倒也没有刻意记住,就是不小心记住。说起来,我上学的时候,十几岁,情窦初开,的确对他曾经的保护产生了莫名情愫,可我长大之后也明白,那萌芽的喜欢不过是不懂事罢了。“我并没有刻意做那些事,难道你就因为谁给你一颗糖你就喜欢谁吗,你的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 “不是因为一颗糖,只是因为是你。”他言之凿凿。 我要早知道跟他会这样的纠缠,我发誓一生都不会跟他有任何纠葛。 “你既然说了要跟我好好在一起,那就应该好好在一起,我不想这样冒险,不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岂不是变短了,万一真的只有七天怎么办,那时候你要一个人呆在岛上,我会担心你。”事到如今,行不行我都要试一试,那样可怕的经历我不想再遭遇第二次。我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会生下一个怪物这件事。 李岑溪的表情有所松动,他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你真的担心我。” “当然了,这个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相依为命不是吗。”我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现在一时半会儿对你还有抵触,但是时间总会磨平一切的,这需要一个过程。” “我总不能刚死了未婚夫就投入你的怀抱吧,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太容易移情别恋。当然,以后我也没办法移情到别人身上,只有你。”话说得太着急,我语气诚恳,表情真挚,连我自己都信了,这下李岑溪总不会要反驳吧。 “你会喜欢我?”他的眼睛里亮起了星星般的光点。 “会。”我说。“当然会,你煮饭很好吃,也很照顾我,而且你还长得好看,身材好,如果你性格再好一点,你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完美对象。” 竟然真的哄住了,李岑溪高兴得像个得到奖赏的小孩,趴在我肩上,一扫从前的阴郁。 我并没有跟他长长久久在这里日久生情的打算。 那些资料来来回回都被我翻旧了,李岑溪对我的警惕慢慢放松,已经可以放任我一个人在海边看夕阳。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脑子里徒生了一个想法。 一滴血顺着手指落到水里,平静的水面起了微小的涟漪,一串接着一串。 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我的血流了好一些,很快就被水融掉,消散开。 我盯着水里,这个位置的水已经不算浅了,从前就是一个断崖,往下至少几十米高,如今海水涨了上来,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很浅,要一只脚塌下去,深不见底。 因为很深,阳光都透不过,所以是黑色的一片。 我垂下头,吸了口气。 蓦地,微澜的水面起了巨大的涟漪,那个圈越来越近,我意识到了不对劲,却也来不及,本来也跑不掉,我索性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然后我看到了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不对,一只,不,不是,是一堵肉墙。 它站露出上半身,从外形上来看,这段时间它得到了足够的营养,身体增大了几倍,也比当初我见到的那只更像人,头上有好几双眼睛,准确的捕捉到了我。 我的手指还在流血,它一动不动,笨重的胳膊缓缓抬了起来,滑不溜秋的手掌分出了三个趾,其中一根趾在我指腹轻轻点了一下。 * 清晨,我用一把刀割破了手腕,力道很难把控,割得太浅没效果,割得太深了会切到动脉。 几刀下去,厨房里已经累积了一滩血。 听到厨房的动静,李岑溪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了过来,一把将我的刀夺走,惊慌失措的来来回回找纱布。 “你为什么要这样,不是答应了我今后我们好好在一起?”他把我扶到轮椅上,又给我找了个薄毯子。 血止住了,地板上被他踩来踩去,早就是一团糟。 “我不是要自杀。”我说。“更不是要自残来吓唬你。” 一时半会儿,他没弄懂我话里的意思,或许他懂了不想承认。我听到通风管道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阿妍,你先去后面的小型实验室躲一躲。” 李岑溪推着我来到门口,习惯性的录入指纹。 连续三次,都是传来验证失败的音效。 “我删了你的指纹。”我抬头,对上他的脸。“之前我说过,我欠你的一条命,我还了,我现在不欠你,现在你还有机会杀了我。” 李岑溪眼神里没有慌乱,他只是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脸,堆上笑容。“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在你没有对迟哥动手之前。我想的是,只要你肯让迟哥平安离开,我留下来陪你。你希望我陪你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阿溪,我欠了你一条命,我每次想要离开都做不到心安理得。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也不会活这么久。这段时间,你对我很好,是,你真的对我很好。虽然你经常情绪失控,但是我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你明白吗,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习惯一个人的陪伴、习惯一个固有的环境、习惯你说的未来。”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 为什么坚持了那么久,之前是本能,后来是因为骆迟,或许也有一部分是对李岑溪滋生的一丁点信任。 然而现在都没有了。 “就像我以前会习惯我爸妈会毫不犹豫的丢下我,有了二胎就丢下我。因为亲戚也要搭便车家里的车没位置了让我去打车。因为弟弟不喜欢去乡下,而外公对我有养育之恩所以照顾他的任务交给我。”我抹开眼泪继续说。“我本来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多糟糕的事情我都会往好的一面想。” “但是,我遇上了迟哥。”我的眼泪汹涌而出。“你不会懂他对于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是他教会了我,人不能总是自责,体谅别人的同时也要体谅自己。不高兴可以表达,就算大声一点说话也没关系。” “我已经决定了按照你计划的那样,我别无他求,但是我希望他活着,为什么要杀了他——” 李岑溪后知后觉似的蹲了下来,抹掉我的眼泪。“先别说了,你先躲一躲,之后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来不及了。”我说道。 “为什么?”他脸上仍是天真。 “它们昨天晚上就进来了,通风管道的出口被我关上了。” 李岑溪全然不顾危险正在靠近。“如果我没有杀他,你是不是就没那么恨我。” “对。”我说。 “阿溪,再见。”我在他侧脸落下浅浅一吻。“我的确想过好好跟你在这岛上呆着,但是现在——抱歉,当时你应该把我的胳膊也砍掉的。”我从刚才割腕的匕首插紧了他的太阳穴,将他推开。 从通风管道钻出来的的寄生兽触手张牙舞爪的伸出来,顺滑的缠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奇形怪状的触手缠遍了他的全身。 又一声嘶鸣,另一只比较小的,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那只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 李岑溪浑身都被结实的肌肉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在看我。 我的腿早好了,并没有彻底残废。 我垫着脚站了起来,打开大门,合上。 这个基地到现在都还能供电是因为有发电机,烧柴油。 机房里遍布电线,不远处就是柴油的储藏室,我推开暗门,用刀捅开了油桶,顷刻间刺鼻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我将点燃的打火机扔了过去,刹那间熊熊火光。 不出意外的话,整个基地会被烧毁。 而这座无人问津的孤岛,也会被吞噬殆尽。 第16章 爆炸声入耳,震耳欲聋。 我躺在李岑溪种的那块地上面,身下是刚抽芽的嫩枝,也不知道他种的是什么花。 天空里漂浮着缕缕青烟,空气里一阵烧焦的味道。恍惚间,我听见了嘈杂的声音,好像是直升机在靠近。 不是说世界末日了么,人类自顾不暇。 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到几架直升机飞了过来。 昏迷之前,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我没见过的武器向我靠近,其中看起来像领导的那个人盯着我观察了半天,拿起了对讲机作汇报。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密集的铁网。我抬起僵硬的脖子,缓缓坐了起来,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铁网之外,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戴着厚眼镜片,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和笔,见我醒来,她推了推眼镜腿。“你醒了?” “嗯。”我头脑不清醒的回答。 “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周妍。” 她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挨个记录下来。 “现在有什么感觉?” “腿疼。” 她朝我的腿看了看,又说道:“已经长出新的腿,应该是不会疼了,是心理作用。” 我低下头,裤管下面是两条完整笔直的双腿。 那个女人记录完毕,拿起了对讲机。 “是,李总,醒了。” “对,恢复很好,跟1028号状态很像。” “检查过了,阳性。下一个阶段正式开启。” “二十四小时看守,确保不会出问题。” …… …… …… 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沉重的铁门合上,四壁洁白的屋子里装满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胳膊版粗细的铁链错落在地面的四个角,我尝试着抬了一下胳膊,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