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毒妇 作者:洗朱 文案: 女主本命是一条竹叶青蛇(动物界爬行纲里的有毒品种),刚幻了人形,因腹中一时饥饿,咔哧咬了正沐浴养神的天界大boss,所以被连带着去凡间体会恶厄孽障,美其名曰,净化心灵。 本文的另外一百个别名 《谁来救救我这条小青蛇?》 《滚远点,我有毒》 《咬人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随随便便去历劫》 《谈场青龙与青蛇的恋爱如何?》 《完了,我爱上了一条毒蛇,咋整?》 《为什么全是这种破副本,能不能换个有品味的男主?》 《宝贝儿,给本尊产几个蛇卵养养撒…》 《有能耐你就毒死我,没能耐,就乖乖的趴好…》 《为什么秋天的风这么的和煦,而那个男人却是霸道的那么让人难以招架?想想都羞耻,嘤嘤嘤》 …… 洗朱有话说:男女主都是同一个人,主线是蛇女与仙君,快穿都是古言,这本写崩了,女主性格比较软,跟毒妇一点也不贴边,所以,咳咳,心虚…不喜勿喷,洗朱鞠躬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蛇女与仙君 骊山脚下,常年冰雪厚积,春过了,才化成了条蜿蜒的小溪,哗啦啦的淌的欢快,一侧的草丛里窸窣一阵,冒出来个青绿色的头,通红的舌尖嘶嘶伸着,突然摇晃着身体变幻,成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身的翠绿色草裙,脸蛋白皙透明,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走路姿势还有点趔趄,不太稳的跌倒地上,一会儿,又咬牙重新爬起来,自带着股坚韧的劲头,她原是条竹叶青蛇,累积了万年修为才幻的人形,极其不易,盖因着这山端的浓厚的仙气环绕,要不然,她可还得好多年头呢,顺着湿滑的地面一路往上,手脚并用的爬了会儿,忽然停顿,她觉得有点不对劲,鼻子耸耸,细细的闻,血腥味,红色的唇扯了个得意的弧度,最喜欢热腾腾的鲜嫩的肉体了,爬行的速度肉眼明显的加快,剥开草丛,菱形的眼睛定在不远处的泉眼水里,靠在岩石那儿倚着个白花花的人,他裸露的后背有一处伤痕,还流着血,真是天助我也,正好饥饿难耐,瞅准时机,一个窜高咬他肩膀上,呜嗷一口,正中红心。 白玉池里的男人正闭目养神呢,一时没防备被个小妖给偷袭了,眉尖叠起,水下的手一挥,小青竹蛇就被一股无名的气流给拍散在旁边空荡的沙土上,不省人事。 稍顷,天边驾鹤飞来位灰衣小童,俯身行大揖后,语气百般恭敬,“仙君,黄帝大神发下昭文,因您这次私下释放了魔域使者,所以,罚您……” 他为难停顿的这刻,听的前方传来清清凉凉的一句毫无压力的话,可实际上,他已经被周遭的施压逼的喘不过气了。 “无事,说。” 脊背又低了两分,尽量维持自己的声音语调不颤抖,“罚您去虚妄境里轮回转生六世,重新积的福祉禄寿,才能重返天庭。” 小童一直到离开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果真如此凶神恶煞,呵,邪佞作祟,非得扰了天上人间都不太平,罢了,罢了,反正他在这仙山里也住的闷了,不如下去走走,也能去探一探那人到底要作个什么局。 反手披了件长袍,一眼就瞧见沙土地上化作原形的小青蛇,还算是个外家,算了,手掌收紧,让她化作了个毛毛虫大小,塞结界里,转身消失在原地。 虚妄境是神仙犯错多来的地方,今个儿不知道踩了哪儿的闷雷,竟然迎来了这位开天辟地的上古大神,只见他衣衫飘渺踏着清风而来,手中捏诀去了威压,小官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流通向四肢百骸,这就是上上神尊的派度,非常人所不能及。 “不知道孟漳仙君莅临本境,有何指示?” 金色的头冠被境里的随意乱撞的幻影倒映的更加糜醉,只见他人一晃,手中多了本令薄,稍低了,让小官打开瞧。 等小官倒吸着凉气阅完后,越发的躬身,“仙君,因刚下去一批十恶不赦的囚徒,所以,如今都是些恶孽畜障的轮回轴,您看,要不要再等等?”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您等着我们重新给您做个圆满甜蜜的幻象,然后再来。 男人眼垂着,睫毛上如同堆着经年不化的雾霭,朦朦胧胧的惹人探寻,唇抿了一瞬又松开,左手抬起,一个毛茸茸的敦实的毛毛虫浮现出来,手指推推它,语气和缓淡薄,“正好,这东西毒性大,得教训一番。” 小官不太了解大神们的思想,也许再多的恶障对于他们来讲都是小菜一碟? “那,仙君此去一路小心,这是忘尘令,您在这段时间会忘了过往,也不会拥有法力,如普通正常人一般,还请您三思。” “嗯,拿来吧。” 令符随身依附住,倏然,从天庭破晓深处降下一道金光,灿如朝晖,小官低头,不敢仰望。 须臾中,洒的漫天金色的光影,一点点的落没在虚妄境里,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位神仙进入了境地,小官连忙多加派人手,唯恐仙君回来的时候感觉到冷清,多加的复杂的过程不赘述。 小小的那条毛毛虫,咳咳,人家明明是条万年的青竹小蛇,被硬生生的挤成了圆嘟嘟的爬动像乌龟一样极其难看的无骨动物,太踏马缺德了。 清醒的瞬间就被那道金光给击的体无完肤,她感觉自己在下落,下落,下落,一直落下去,没有尽头。 终于,她停留在一个女子的些缕的神志里,并且旁观了她的一生。 毒妇前言 昌历甲子年的冬,百姓刚经历过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旱,正处于休养生息之中,大桑村里的一间旧砖瓦墙屋里,老黄头敲着旱烟,愁眉苦脸的唤了六岁的丫头过来,短短的几句话而已,却让莺儿不自觉的就泪流满面。 “丫头,咱家实在养不起活人了,把你卖了能给弟弟换几天粮食吃吃,去了好生听话,人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走吧。” 前头院子里站着个穿袄衫的胖妇人,满脸蜡黄却带着股子凌厉劲儿,嗓门不大的催促,“行了,黄老哥,要不是念在爷们间的面子,薛家童养媳绝对挑不到大丫头身上,啥也用不着拿,跟在板车后头走吧。” 说罢,冲门槛前头扔下个蓝色布包,咣当一声,砸的莺儿小小的身躯乱颤,攥紧的小手背在身后,咬着牙迈着步子出了门,早起刚下完雪,她扫了条干净的路,正好送了她去。 一片素茫茫里,板车吱嘎吱嘎的慢悠悠的行进,拉车的男人是胖妇人的表哥,家境贫寒,就混在薛家当长工,这会子心疼后边跟着走了几十里路的小姑娘,憨厚着嗓子搭话,“妹子,停车让她坐坐吧,那布鞋肯定湿了。” 就你心善,她又不是大恶人,要不是少爷这几天病入膏肓,为着这么个破丫头,铁铁的不值当她亲自来走这一趟呢。 “不行,上来了不就把我袄子弄脏了,你给我洗啊,大风呼呼的,赶紧回家去。” 嗨了一声,板车行进的速度加快,只留下后头一个小小的趔趔趄趄的灰影子。 翻过一座大山,莺儿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可算进个石头围着的院子,红漆漆的大门敞开,如同一只年兽张着血盆大口像她扑来,然而,现实就是无情的。 童养媳对于稍显富裕的薛家来说,只是养个下人一般的待遇,小姑娘干哑着嗓子迈着冻僵的两条腿被刚才那个胖妇人领着去见当家的,虽刚进初冬,却依旧冷的出奇,路径旁的松枝上结的冰凌,异常美丽,却无人欣赏。 致宁堂中,老大夫花白着胡须直摇头,雕花的床榻上躺着个男孩,闭着眼睛苍白着一张脸,其余的都被厚重的锦被捂住,旁边坐着个中年妇人啼哭不停,突然,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男孩张开大嘴想要呼吸,像被人扼住了脖颈,难以自控,正巧这时,棉帘子掀开,莺儿难得的抬头看了眼乱成一锅粥的屋子,胸前的手略微松了松,看样子,贵人家里也不是神仙画卷一样的。 瞬间扑进来的凉风侵袭着火盆的热度,同时也成了男孩救命的唯一稻草,手臂支撑着坐起来,眼睛混浊却明亮,久不开口说话的声音嘶哑干燥,冲着混乱慌张的妇人说,“娘,我想吃饺子。” 大宅子里终于迎来了欢歌笑语,只因为,小少爷可算从鬼门关里闯了回来,灶房里的厨子们一个赛着一个比试着手艺,力争博主子乐呵,好得几块子赏银出去喝壶酒,唉,难得出来个艳阳天,可得抓紧这个机会。 薛家属于商户,冬了也忙,小少爷的身体逐渐好转,就安排着去城里私塾上学,一早儿天没亮就扑腾着起来,厢房里陪夜的丫头伺候着穿衣洗漱,然后出门。 先去母亲那行礼问安,听说来了个远亲家的姑娘,稀奇的让领出来瞧瞧,薛母嗔瞪了他一眼,让人去叫,左右看着大好了的儿子,越发信笃,命中相宜的这个小姑娘,她必须得给捂住了。 莺儿这几日过的很慌张,除了日常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外,还有几个婆子似有似无的监视,小小的人影子绕过八仙屏风,给妇人和小少爷行了个蹲礼,这也是刚刚学会的,六岁的孩子,倒还差点样子。 才个把月,依旧是那副寒酸样子,头发枯黄着垂着,扭捏的不招人待见,小少爷一看就觉得没意思,不好玩,转眼就给这个远房亲戚忘却脑后。 五载虚度,莺儿按照薛母的意愿长成了一位温婉的小家碧玉,虽然也跟着读读书,长了些见识,感念主家的恩德,但心底还是记挂那个贫穷的家里人,只不过,她知道薛母不爱听,从来不说而已。 这几日三伏天,小少爷整日里发脾气,盖因天气太热,薛母也是真真的心疼,费了银子堆的冰块盆,可算解了暑气,但,小少爷湿气本身就重,这么一弄更是雪上加霜,不久就病倒了,大夫来后给开的药,同薛母说的明白,那冰块就不能用,否则会凉入脾肺,做成大病。 正巧莺儿进来服侍,薛母计上心头,故作扶额哀愁状,诉说一顿心中郁闷,温声细语的问莺儿愿不愿意去致宁堂,替她分忧。 结果自然是愿意的,薛母搂着好好的笑闹了会儿,送她过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见小丫头的闷哭声,莺儿有点不知所措,绞着手指进去,鞋尖刚迈进去,就听见掼茶盏的清脆声,吓得脸色一白,后退着想回去。 然而,自认为已经成为大人的小少爷,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呢,尤其是在听闻母亲的独断专行之后,就更加不会。 “你,过来给我打扇。” 颐气指使的挥手让小厮滚出去,抱臂等着她羊入虎口。 自此,开始了莺儿被折磨的痛苦生涯,致宁堂本来没什么事做,可偏偏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计等着她,甚至都没有睡觉的时间,本来丰腴的脸蛋渐渐消退,成了个我见犹怜的弱柳扶风的娇俏女子。 又三年,莺儿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在这三年里赢得了少爷的欢心,又因着薛母的威名,那些老油条婆子们倒不为难她,只不过,今年她十四了,身段初显妖娆,一双水雾的眸子欲语含羞,总带着股子勾人劲儿,其他的丫头们总在背地里叨咕她各种各种的不知检点,小厮们路过的时候也总爱姐姐姐姐的叫,试图探手探脚占占便宜,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唯独薛母的心思,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这三年,她有点伤心,那个如同母亲一样对待的人,为何如此狠心,对她不闻不问? 薛垣今日下学,心情颇高,拉着几个同窗去酒楼聚聚,酒浓了自然无所顾忌,底下卖唱的女子故意哼的春意绵绵,听的几个半大的小伙子都有点情难自控,各自切磋了兴事后,满面红光的各自回家。 原本今夜不该莺儿值夜,凑巧有个姐妹生了病,只能她替了去,初春里被子还凉,烧了暖炉放里头捂着,坐一旁等着少爷回来。 致宁堂里今夜注定就是个无眠的,婆子们早早的锁了门,少爷不喜人多伺候,也就几个丫头住里头,一个病了,一个家里老母没了归家,还有一个是出了名的睡觉跟死猪一样的,还有最后一个,就是此刻被莫名掐住脖颈的莺儿了。 “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好好伺候着,爷我还一样对你,嗯?” 薛垣是个务实的学生,遇到难解不明的问题,最爱挖根求底的,今日还真就遇着一个,就是男女之事,帐子里晃悠着没有规律,男子伏上,浓眉紧锁,不以为的高深学问确实棘手,又因没捞着甚个舒爽滋味,索性拉着她纤细的手弄了回,完事大手一挥,处置随意的态度让半裸的莺儿伤心泪流,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遂也不曾言语,乖巧的下床收拾了出门。 第二日,莺儿起了就觉得双眼肿胀的厉害,拿帕子浸了凉水敷敷,才出厢房,薛垣早起就上学了,致宁堂没什么要紧事,她就爱呆书房里靠窗边看看书打发时间,刚抽出来本没读完的,就听见外头的婆子问她,连忙小跑出去,这位可是薛母跟前近身伺候的心腹之人,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高兴的,嘴角溢着笑容接待进屋,待婆子说明来意了,中央站着的女子才敛了喜悦,恢复听话木讷的神色,乖巧的接过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听的前方老婆子讥笑嘲讽的催促声,“莺儿,这避子汤凉了可药效减倍的,快快喝了吧。” 不提致宁堂中旁人的颜色,单单莺儿自己就受不住,没过几天就病倒床上,整日里哀情艾艾,恐受不得风言风语。 待得病悬一线了,薛母猛地想起两人的命格,故请去大夫重金诊治,还特地招来薛垣问询一番,童养媳是大了要成亲的,可儿子这般优秀,又要进京赶考,绝对不会娶个乡下丫头的,合计着,名分之事,暂且搁置吧。 莺儿自然不知道自己还有唯一的用途,见薛母亲自来嘘寒问暖,又回忆了往日温情,一时泪眼朦胧,情难自控,尤其是,薛垣也曾夜间来过一趟,颀长的身体往她床头一坐,显得她这小地方特别的狭仄,只几句话,就让她含羞带臊的不好意思抬头,她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已经交付出去,且有着美好的又难以想象的愿望。 毒妇前言 这日,守门的小厮悄悄的往莺儿跟前递话,说是她家里人找来了,让她偷偷的去瞧,怕惹了主子不快,下人们都知道个家的难处,尤其是莺儿现在飞黄腾达了,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若是现在就巴结上,岂不赚的钵满? 莺儿恍惚的都快忘了自己爹娘的样子,下意识的抻抻衣角,精神恍惚着过了月亮门,后门槛儿坐着个老汉,正敲磕着焦黄的烟杆,满脸沧桑褶皱,瞧见自家姑娘也认不出来,斜她一眼,还继续敲打,女儿家手足无措的靠前,轻声的说了句,“爹,我是莺儿啊……” 爹,我就是,你的大女儿,黄莺儿啊。 老黄头哼哼两声,温吞的回她一句,“有银子吗?你弟弟病大发了……” 后续应该还有话,只不过哽咽着又憋了回去,他是没脸再管这个姑娘伸手的,实在是年景不好,连番的天灾人祸,实在活不过了,才想起来她,也只能低头来求一求了。 “有,有的,我这就进去拿,您,您等着……” 说罢,急迫的跨过门槛,裙角被迎来的一股凉风吹的鼓起,但仍改不掉她的步伐。 薛垣这几日难得清闲,站廊下逗鸟的个功夫,听背后的丫鬟们互相聊天,说什么守门的小厮和莺儿搞到了一堆? 沉下脸吩咐押二人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先给一顿板子,然后掐着一侧女子苍白的脸蛋狠辣命令,“以后乖乖的,别惹爷生气。”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薛垣也不会拿了她滚倒床榻,只不过,微微一点,还不足以抵抗外界的一切。 莺儿受伤期间,难得的薛垣请了大夫,每日监督喂药,隔几天病愈还亲手领着她出外游玩一番,薛母知晓了,也没说什么,反而吩咐婆子多给莺儿做几身衣裳,别丢了她儿子的脸。 一晃又一冬,薛垣每日苦读,闲时甚少,莺儿陪伴左右,温情脉脉,不出几日,用膳时忽的恶心,两人不懂,还在晚间里嬉闹,后院里的薛母每日都等着前院的灯熄了,听婆子汇报了要几回水才能安睡,听闻她吃鱼时呕吐,眼底闪过抹情绪,又按捺下,挥手示意熄灯。 快上年节,薛垣准备去上城里给书塾的夫子送礼,准备好了回头问莺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女子于桌几旁侧站着,脸色有些苍白,唇色淡淡,长发半挽起,下巴尖尖,这阵子什么都吃不进去,所以才特此一问,拉着她手坐下,安抚又说,“上次那家铺子的糕点,我看着你吃了许多,再买上几盒尝尝?” 莺儿从心底里往上返酸水,又不好驳了男子的好意,只好点头答应,松开他手,顺便还给理了下被压皱的衣襟,细言细语温顺的回,“天寒地冻的,早点回来,我等着呢。” 薛垣含笑的拍拍她后背,俊美的面容越发的沉静,也难怪满院子的丫鬟都看莺儿不顺眼,这种主子,还温柔如斯,真真的羡煞旁人了。 “好,晚间一定赶回来。” 但,这话没有作数,下午突然降大暴雪,隔断了路,莺儿躺在她原来的那个绣花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合衣起来去窗户跟前坐着,要是大门一响,她就能听见。 夜半打更的声音都显得飘渺遥远,突地,窗子前的人影抱着肚子摔倒地上,嘴里呜咽着难受,眼角有泪流着,绞痛的感觉愈加强烈,莺儿从小到大没体会过这种痛,像极了一把刀伸进去,然后左摇右晃的狠命搅动,连着五脏六腑的都翻转移位,临近天明,才晕晕乎乎的矮头贴地睡着了。 薛垣耽误了一日,同好友互相探讨了进京的事宜,然后经过糕点铺子才想起来家中还有娇俏人儿等着他,打发小厮去多买几盒,冒着零星小雪回程。 薛母担心儿子,使人去前院守着,人一回来就通报她,今年的雪势太大,跪下祈求菩萨保护昌乐平安。 薛垣回来先拜见母亲,说了好一番话,才松了眉头回前院,往日里早早迎着他的娇娇人怎么不见呢,甚为奇怪的推开门,询问几个丫鬟,她们相视一眼,领着少爷过去,莺儿自己一个屋子,布置的简洁没什么东西,又因着总在主屋里睡,显得格外的冷清,此刻床上捂着个人,薛垣走近几步一瞧就火了,这帮狗奴才,病成这样了,怎么不去请大夫呢,沉脸呵斥一番,抱起来人去了前院。 稍倾,大夫来了,诊治后,说是小产所致,开几副清血的汤药服用,薛垣怔了一瞬,打赏了银子让小厮把人送出去,回头坐于床边看她,这个姑娘,随他一同长大,又是个蔫吞的性子,他知道她不好过,所以才一直护着,但,这回,他有点害怕,手指抚摸着她苍白的有点吓人的脸,心中做了个决定。 第二日,莺儿迷蒙着擦擦眼睛坐起来,看着外头亮成一片的光,下意识的想着少爷回来没有,扶着床栏刚要下床,就被个男人一把抱住,稳稳的放到床上后,呵斥她,“别乱动,我不过出去一天,你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可让我怎么放心?” 说话的人自然是薛垣,他刚才出去把要复习的书籍都抬到里屋,揽着她重新躺下,手掌顺着衣袖一直滑到她的手心里,紧紧握住了,又说,“莺儿,没有下次,嗯?” 其实,莺儿真不知道少爷怎么了,但,这种变化,让她的一颗心都像是泡在了蜜水里,幸福的无法言表,然后,还有更甜的。 临近进京的日子,少爷突然拉着她进后院,跪在薛母面前,男人沉稳的声音掷地有声,“母亲,我想娶莺儿为妻,望您成全。” 这个宅子里没有人对她是真心的,上次小产的事没让她知晓,她自己以为是小日子痛,薛垣怕他这一走,指不定多长时间回来,怕,这个小娇娇扛不住,所以,先要母亲同意,作为他的妻子,身份地位上的提升,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薛垣的考虑,在薛母眼中就都是一种情深意重的体现,手中的帕子捏紧,眼神戾色闪过,在即将进场考试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勾搭着少爷干那种勾当,果然,莺儿还是欠缺教养。 不忍心儿子跪的膝盖疼,忙下榻搀扶他起来,同时威厉的瞪了一眼怔忡的莺儿,“儿啊,你说什么都行,只要你高中,给我们薛家争气。” “谢谢母亲,那您准备吧,后日就办,至于高中之事,还得听天由命了。” 京中人才济济,想要高中状元,何其艰难…… 一语定下,莺儿随着薛垣出去还是懵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自己真的会成为他的妻子,甚至,她没有一样是可以拿的出手的。 不过两日,薛家这场亲事办的草率又仓促,只自己家的亲戚过来几个,甚至连族里都没通告,薛垣为了定下她的身份,先领着她进了祠堂,跪拜后,进新房。 莺儿蒙着红盖头,手中捧着红苹果,在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略显的紧张,有点喘不上来气。 薛垣看着好笑,挑着她眉头,亲她的鼻眼,“害羞什么,我们可什么都做过了,才想起来害羞,会不会,有点晚?” 突然遭受袭击的莺儿眼角溢出来泪水,拥抱着男人精壮的腰身舍不得的呜咽,薛垣无可奈何的抱着她一直安抚,直到天明。 甜蜜没几日,薛垣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临行前,把自己的贴心玉佩放她手心里,让她好好保存,又去向母亲告别,才上了马车。 直到人出去很远,薛母才转身回去,莺儿不舍得擦擦泪,随着进去。 一晃三年,莺儿早起要跟婆母跪着念一个时辰的经,为在京的薛垣祈祷,回院子了,得学习如何看账本,管理家事,总之,从早忙到晚,直到三更才能躺下睡一会儿,薛母对她的要求越来越高,也就显得苛刻许多,但她的心里是知足的,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啊。 这一年,年景越来越不好,薛家也紧紧巴巴的,薛母把大部分的银两都送进了京城给儿子打点官员,所以,一月没荤腥也是正常的,莺儿逐渐适应了吃素的生活,身姿窈窕,素腰盈盈一握,走起路来更显身段,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越发的成熟,只不过,总带着股忧郁,不常笑着迎人。 再来说,进京的薛垣,他春闱还算顺利,虽然没名列前茅,但也得了个进士,被安排去外县做个小官,好不容易通通人脉,给他留京,他自诩为人处世有一套,在面对了各种冷嘲热讽明争暗斗后,心理愈发扭曲,原本的谦谦君子变得逐渐深沉,为官之道日益圆滑娴熟起来。 毒妇前言 一日聚会上趁兴作诗一首,兴之所起,必然带着无限的抱负和志向,恰巧被户部侍郎家的千金听说,特意制造了一场偶遇,果然,人如诗中一样俊美无端,自此,每日夜不能寐,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男人的丰姿绰约,她家境富裕,又因着老幺,父母兄长都宠着,悄悄听闻了此事,做父亲的一合计,女儿大了,怎么都得嫁人,不如找个外地的做上门女婿,一则掺合不到党派之争,二来,还能做个女儿靠山,派人去了解一番,果然没甚么不良嗜好,对这个叫薛垣的小官越发满意。 自从得了户部侍郎的青眼,薛垣算是一路高升,他分明知道其中的道道,但还是踩着边缘线往里头走,因为诱惑太大,他想拥有的权利更多。 户部侍郎家的千金姓宋,闺名珍宁,她天生就有心悸,所以都想着多留几岁,再嫁出去,和薛垣已经说的很清楚,也换了更贴定亲,因着亲家离得远,并没有会亲,何况他们本来也没把未来的亲家当成正经亲戚,不过乡下人,来了就赏口饭,不来,正好省去麻烦。 薛垣同莺儿相处的时间长,对女子自然的就温存小意,对宋珍宁也同样,时常的送些坊间的精致小玩意,或者新摘下来的各色果子,倒能称的上是一番心意。 在最近的一年里,京城因夺嫡一触即发,户部侍郎不敢轻易站队,所以总是会挨些似有似无的打压,慢慢的开始闭门不出,也令这个未来女婿三缄其口,不可冒险。 然而,薛垣岂是无能躲避之辈,面对着多处抛来的橄榄枝,他虽笑纳,私心里却早就做好打算,户部是掌管一个朝代的银子,有了它的支撑,才能有精兵良将,几位皇子中,三皇子由先皇后所出,自带的姻亲在后方助力,再有就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六皇子,也是当今的太子,只有这两位是薛垣选择的目标,多番比较后,还是把宝压在了三皇子身上,因为他现在势弱,更加需要他,以后登基了,也会更加重用他,而六皇子却不是非他不可的。 又过一年,宋家还是闭门不出,却预备把小女儿悄悄送出门,薛垣只能往家里寄信,让母亲,连同着莺儿一同上京。 薛母看完信,皱眉思索,提声让近身的婆子准备了掺着砒.霜的茶,然后叫了莺儿来,帘子掀开,徐步进来位女子,梳的妇人髻,一身青灰色的长裙,见了婆母先墩身问安,听见叫起了,才规规矩矩的站直了,眼睛低垂。 “叫你来,是有这么件事,你也知道,垣儿现在是大官了,他的妻子……” 还不待上方的人把话说完,莺儿就扑通跪下,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忙磕头示好,“夫人,莺儿不求什么,只要能呆在少爷身边就行,求您,求求您……” 说罢,人已经趴在地上哭的不行,她想薛垣了,真的想,她就是个丫鬟也成,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薛母差点忘了她的命格,松开帕子,示意婆子下去,声音变得和缓,“起来吧,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只是,委屈了你,放心,在将来主母面前,我会向着你的。” 莺儿对薛母还是感激的,她自己父亲她知道,心中只有那个弟弟,这几年她只要一有银子就送过去,也不知道,她进京后,那个弟弟,能不能坚持的住? 然而,还没等她进京,就接到了家里的消息,弟弟早就沉珂,已是去了,而她父亲又因操劳过度,去山上捡柴火的时候坠落山崖,生死不明,莺儿几日不进食,越发清减,常夜夜流泪到天明,又因着心中还存着心上人的念头,好不容易挺过去,只不过,身上的裙子又大了一圈。 经过一个半月的船上生活,可算到了京城的码头,薛母被晃的整日头晕,脾气不定时的什么时候就发作,尤其是对着莺儿,每逢她照镜子抚摸着眼角的皱纹,再看见身后那一朵娇娇花时,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气,儿子信中百般叮嘱,务必别跟莺儿提前说,等着到京城了,他自己坦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怕她这个老婆子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啊? 窝火的挥手让她先下去,真是年纪大了,看什么都不顺眼,让婆子把汤药熬了,喝几副去去火吧。 莺儿本身长相就偏南方女子柔美秀气,又一身青色长裙,往岸边一站,就惹的许多人驻足观看,却见美人不好意思的低头抿唇,转身往回走,恰巧有人下船经过,瞥了她一眼,继续行路。 等着薛垣来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因为临时出了点急事,所以耽搁了,先上下扫了一遍莺儿,皱眉低声问她,“怎么瘦了?” 一句话让莺儿酸涩的很,泪眼朦胧的没接上话,就让薛母叫进去了,告罪出来了,又把她们安顿好,薛垣才有空好好看看莺儿,他没看见她的时候,不觉得想念,可这一见着,突然就像喝了高粱酒,那股热流淌满了四肢百骸,搂着人不撒手,捏捏她手,又掂了掂,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一点都没胖,我得惩罚你,我的莺儿……” 一夜温情,一大早,莺儿觉得自己都快散架了,还是起来去后院给婆母请安,她记得来时说过的话,所以,不敢放肆。 薛母还没起,婆子就让她先去佛堂跪着抄写佛经,莺儿从善如流,脊背挺直着一笔一划的抄,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腕在微微颤抖,唇咬的快破了皮。 宋家已经准备好了嫁妆,听见来人了,就先送过去,表示他家有,用不着你们准备什么,从大件到闺房的小件,一应俱全。 不提薛母的心情,只说莺儿,她心里清楚,但现实里真的发生了,她就有点慌,尤其是看着越来越多的红色之后,夜里总醒了侧身就那么看着薛垣,甚至不敢伸手触摸,他虽然解释了,但她还是莫名的害怕,总觉得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那块玉佩被她用根细绳拴好挂心口上,只要一疼,她就摸摸,总觉得安全许多。 宋家嫁女儿这等大事,却悄无声息的办了,盖因为怕得罪人,他们现在处于休养生息中,让薛垣把宋珍宁的族谱上了,才放心的把人抬进去,同时丫鬟婆子护卫一大堆,感情她是正经主子,薛垣他们不过是个暂住的,但这个宅子确实是薛垣自己买的,何况薛家在当地还是有资本的,只不过财不外露,薛母又一向主张节俭,所以,见着儿媳妇这种姿态,心里难免有点看不上,但面上却一派热情,嘘寒问暖的恨不得拿她当自己女儿看,宋珍宁是个单纯的,见薛母如此,送了一堆的好东西,又留下几句话就回了前院。 日子如流水,薛垣这日下朝,积攒了些怒气,不好对着宋珍宁发,就提步往后院薛母那去,莺儿正在院里晾衣裳,猛的被人抱起摔床上,吓的挣扎半天,回头一瞧,才松口气,推开他坐起来,嗔他,“干什么,吓死个人。” 薛垣多日不见她,想极,一个劲的拿甜蜜话哄着,可算博了美人的笑模样,直到晚间了,才回了前院。 宋珍宁是个傻的,可跟随的婆子个个精明,多来个几回,自然就发现了端倪,对薛母的意见越发的大,竟然偷藏个女人诱惑她家的乖女婿,可恨至极。 几个人一合计,务必得把那个贱人给揪出来,趁着去给薛母请安的时候,宋珍宁闷头说自己没有个姐妹陪着,想接了莺儿去,妙龄的女儿家就那么一位,到了前院,还不怎么整治怎么是。 薛母叹口气,挥手让人去喊,嘴中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个老婆子是管不了的。” 宋珍宁抬头,婆母的意思是,她都知道,那还纵容着薛垣宠妾灭妻,这是何等的大罪过,罢了,乡下人就是见识少,她得拿出来点威严。 不提她们两个女人之间的机锋,只说莺儿,慌里慌张的被扯着去了前院,跪了半个下午,汗流浃背了,才见着当家主母,越发的抬不起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罪人,偷偷抢了什么东西似的。 宋珍宁细细打量她,除了瘦的跟麻杆一样的身段,并没有什么值得男人喜欢的,真是奇怪。 薛垣每天都在她屋子里头过,回了自然就看见地上的灰突突的影子,脚步一顿,呵斥她,“跪着干什么,起来。” 窗子里头一帮人都在瞧着,薛垣也不好抱她,干脆提步进屋,挥手让下人都出去,跟宋珍宁解释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不大会儿,莺儿就被两个婆子抬着去了厢房,第二日,宋珍宁容光焕发的喊了她过来,只说以后好好伺候,不得捻尖耍坏等等,莺儿只能拜谢了,然后出去。 随后的几月里,她都没再见过薛垣,每日都跟婆子学习规矩,神色日渐消瘦,却说薛垣,他最近是真真的顾不上宅子里的女人们,朝堂上风卷云涌,大势一触即发,三皇子常偷偷潜入他府邸共商大计,背地里又干了许多不为人道的血腥事。 毒妇前言 正焦灼的期间,宋珍宁得了喜讯,已怀胎一月,薛母自然高兴万分,叠声的称赞,莺儿不知情,婆子领了她去跟前伺候,宋珍宁就是想炫耀一下,你个贱胚子陪着爷们几十年都没打个种,而她就这么几月就开花结果了,可见这福命啊,不是谁都能有的。 莺儿成为了宋珍宁的大丫鬟,每日端茶倒水的,或者擦地扫雪,反正折腾的不轻,薛垣有一日经过,只蹙眉盯着她纤细的腰肢停了半刻,又急匆匆的进宫,现在这个时候,还用得上宋珍宁。 户部侍郎因挪用国库银两,被举家流放不毛之地,宋珍宁一听,就病倒了,连同孩子也保不住,而薛垣又忙着走关系,不常安慰她,有时闷了,难过了,就跟莺儿抱怨,莺儿也不说话,只不过汤药和饭食老给她跟前放,原先家里的那些仆人都各自奔命了,最后,竟然会是她陪着自己,宋珍宁心中感动是真的,对着莺儿的颜色就好了很多,每日聊聊天,两个女人竟然意外的和谐。 这几日,宋珍宁的身体越发不堪,常夜里惊醒,今个儿被阳光晒着,可算舒服的睡着了,那厢莺儿在堂中扒莲子,准备熬个粥给她喝,正低头摆弄呢,听见沉稳的脚步声近前,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顿时眸光含水的抬头仰望他,薛垣看着她好好的,松口气,手指点点她鼻尖,如情人低语,“莺儿,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厉害,这个男人,变得更加俊美,又带着成熟的稳重,他的手很灵活,就那么轻轻一扯,小衣就迫不及待的脱落,他听见她的喘息声,越发的兴奋,贴近她耳边警告,“乖乖的,不准出声。” 只隔着一张屏风,宋珍宁的眼角流出一滴泪,随后消没在枕巾里。 放纵过后,薛垣把娇娇人抱回东厢房,转身绕过屏风到达宋珍宁的床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会,才甩手出去。 后几天,莺儿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宋珍宁,不敢近前伺候,又怕她饿着,每回都低着头,宋珍宁倒还是一副往常的温和样子,对着她还是抱怨,只偶尔说些私密话,什么薛垣的力气大啊,每次都撞的她吃不消,什么薛垣的舌头特别灵敏啊,或者是他的花样多啊,就是在水里也不放过她等等,每次都让莺儿苍白着一张脸出去,久而久之,宋珍宁自己说的自己都相信了,她印象中的丈夫,对她是温柔的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每次都轻拿轻放,丝毫不敢逾越,记得新婚的时候,他说她身体不好,多想天快点黑,可又怕累着她,只能苦了他了,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会变成那种如同猛虎一样的力量去对待别的女子,这太匪夷所思了,宋珍宁想不通,莺儿看着比她还要瘦弱,薛垣为何会那么对她呢? 宋珍宁觉得自己变成两个人,一个人在叫嚣着要杀掉莺儿,一个人在安慰她,都是那个男人惹的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每回夜间惊醒,都是那天屏风后的影子和摩擦时的糜音声,她快受不了了,捂着嘴剧烈的咳嗽几声,随着一股血腥味,拿来一瞧,果然有抹刺眼的红色,呵,命不久矣了。 在薛垣意志风发的时候,莺儿发现她已经好几月没来月事了,莫不是,怀孕了,这是第一次,她高兴的落泪,她要做母亲了,她会有一个和薛垣的孩子,太美好了,但她谁都没告诉,等着,等着,她想亲口告诉薛垣。 宋珍宁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经起不来床,薛母请来的大夫都说灯枯油尽了,索性就放任她,整个前院里静悄悄的,莺儿坐在床边喂她喝粥,眼睛落在床头的杏上,问她,“您昨夜里怎么没吃?” “咳咳,吃了一个,太酸,你掰开一个尝尝,要是不酸,我再吃。” 宋珍宁的眼神定在她的嘴唇上,对不起了,莺儿,你陪着我走,我才放心啊。 莺儿不疑有他,乖巧的咬了一口,嗯,里头竟然有水,还很甜,都吸着喝了,回头递给她一个,“挺好吃的,可能放了一宿软和了。” 不大会儿,莺儿回了院子就觉得肚子疼,好像,以前有过一回,也是这么疼,弯腰趴地上,她想喊人,却喊不出来,煎熬着,煎熬着,眼泪流着,直到下身哗啦一股热流,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 守门的小厮觉得这位莺儿姑娘像个纸片人,苍白着脸也不吱声,瞅着她没了影子,继续干自己的事。 莺儿顺着闹市找了间比较大的中医堂,老大夫一瞧就把她这病症说的明白,“姑娘啊,你是亏血,才刚小产,不可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啊。” “我之前是不是也小产过?” “这个嘛,我再仔细把把脉,嗯,确实,诶?姑娘,你这身体,真是,我没法治,服用了乌头,你是没几日活头的。” 莺儿恍惚了回了宅子,她有点嗜睡,躺下就睡着了,直到夜深了,起来顺着本能到了宋珍宁的房里,眼睛定在床头的杏上,拿起一个又出去。 第二天,还是那个老大夫,他瞅着手里的杏研究了好长时间,这做的太精致了,竟然如此逼真,而且味道也相似,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啊,对着那个姑娘点头,就是这个,毒.药。 宋珍宁没命的咳嗽,她已经有点倦了,太累了,听见开门声,诧异的问,“莺儿?” 她,怎么还没死? 从阴暗处走过来个白色的影子,声音也阴森阵阵,“你没想到吧,毒.药都毒不死我?” 床上的人撑着手臂坐起来,斥她,“半夜三更的,胡说什么?” 白色长裙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过去,手里是从厨房里拿的切水果的小刀,猛的扎进她身体里,她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极了她那未谋面的孩子,一样的热度,对啊,就是这样,我,想看看,你的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啊? 宋珍宁突然嚎叫起来,挣扎着推她,孰料她的力量如此的大,莺儿见她扑棱着就更加用力,那把刀整进整出,白色的裙子上染的一片通红,直到床边全是血了,其中的女人才站起来,头发松散的耸搭着,右手颤抖个不停,眼睛盯着床上滚下来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眼底闪过仇恨,她,该死。 因为宋珍宁是罪人之后,薛母不敢大肆操办,薛垣当值的时候听说了,皱皱眉,往回走。 莺儿还是穿着白色的长裙,只不过神志有点恍惚,见了薛垣也不认识,就那么愣愣的呆着,她全屏本能,在事后把屋子里的血迹清理了,给宋珍宁重新梳妆换上干净的衣服,身上的伤口她用绣花针缝的,为了不让它们继续出血,她还特意的多缝了几层纱布,冒出来的肠子都重新放回去,她做的很安静,像是做件费工夫的比较复杂的衣裳,直到天白了,一切如初,才告诉宋珍宁死亡的消息。 薛垣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心疼,以为她是吓得,揽着她进屋好好休息,又请的大夫给她调养身体,完事就急匆匆的走了。 春去秋来,莺儿的身体变得异常不好,只有薛垣在的时候像个人的样子,只要他一走,她就开始揪自己的头发,或者咬破手指吸里头的血喝,依旧活着。 薛垣在朝堂中如鱼得水,新皇非常倚重,手里的活就多了起来,这日,昌乐公主回京,她原本在三皇子的封地中,这会儿太平了,自然得回京受封,一眼瞧见前排的薛垣就挪不动步了,薛垣身上就是有那种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错觉,实则骨子里自私自利的很,新皇瞧了也赞成,正好他妻子刚过世,叫了人来旁敲侧击一番,满意颔首。 薛垣享受站在权利的顶端然后俯视那帮蝼蚁的感觉,所以,他得不断的往上爬,直到他厌倦。 莺儿最近心情好转了些,薛垣领着她去了外头的山庄玩,只有半个月的相处时间,但她还是觉得很幸福,临走的时候,薛垣让她在那里头住着,等着他忙过了去接她。 薛垣的打算很简单,他要迎娶公主,那么,莺儿就得好好的安排,公主不比宋珍宁,没那么好解释,再者,他也怕公主跋扈,别伤了莺儿,她本来就憔悴的吓人。 然而,公主可是个心有城府的,早早的就把薛垣的祖宗八代都给查了,一听还有个妾,就气的不行,那个男人,谁都不能跟她抢。 新婚之夜,通红的夜光笼罩着整个公主府,薛垣人逢喜事精神爽,特别是成为驸马后的待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属于皇亲国戚,所以,对待公主就越发的温情,整夜里都是极致的欢愉。 第二日,薛垣早早的就进宫了,虽有假期,也得把事情交代清楚,公主起床了,就踢了踢床底下,让婆子把那个小贱人给揪出来,“怎么样,听了一夜的我们恩爱,明白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吧,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自己了断得了,省的脏了本宫的手。” 从床下爬出来的,确实是莺儿,她又变成了那副呆愣的样子,公主瞅着窝火,挥手让人给她关柴房里,还是等着驸马自己发现了,看看到底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情实意? 莺儿耳朵眼睛都好使,就是脑子反应不过来,等着夜深了,她的眸子里才聚集了精光,且越来越盛,带着蠢蠢欲动的兴奋感。 最近坊间的谈资是昌乐公主府邸,据说才成婚不到一月,就被人在饮水的井里下了致命的乌头,全府三百零六人无一幸免,包括昌乐公主和她的驸马薛垣大人。 新皇怒气滔天,这是他唯一的宝贝妹妹,竟然被人投毒致死,那么这京城还安全吗?谁人都可以用毒.药害人,岂有此理,命大理寺全面调查,务必查出幕后凶手,将其惩之以法。 莺儿的魂魄一直守着薛垣,面带笑容,她不后悔,这样很好,少爷,你会永远陪着我,永远。 毒妇 一艘船舫慢慢驶离岸边,远远的就听见有随行的小丫鬟扑通通的敲着底舱小隔间的门,嗓子里脆生生的喊着,“莺儿姑娘,莺儿姑娘,夫人喊您过去呢……” 里间很狭窄,除了张简易的木板床再就没有多余活动的地方,女子原先因着晕船,稍躺了会儿,这会子坐起来还是觉得晕的不行,微敛眼,几步走到门口,开了栓子,同她求着,“姐姐,你去回了夫人吧,我,实在是糊涂的挪不动步子了……” 说罢,还特意咳嗽几声,越发显得憔悴不堪,听的前头的丫鬟长叹口气,“罢了,我就去挨顿骂吧。” 阖上门,折身又坐回床上,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双腿,过了会儿,才站起来顺着那一小溜的地方来回的走路,开始的时候,有点笨拙,像极了个腿还软和的孩童,慢慢的,就利索很多,姿势也变得有模有样,摇摆间带着万种风情,尤其是她的唇角,多了丝戏谑又畅淋的笑意。 快至京城,莺儿躲不过去,被两个婆子揪着送去了前头的主舱,榻上倚着位妇人,发鬓间金银交叉,额前一根护头的抹额,双眼闭着,手中捏着个金核桃,慢悠悠的转悠,听见声儿,撂了下眼皮瞥她一眼,还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摆手让她靠前,“莺儿,给我按按腿。” 薛母只不过在委婉的向别人展示她变化的身份而已,由原本被人伺候的少奶奶变成了伺候别人的大丫鬟,仅此而已。 然而,羞辱的感觉是穿透身体的,骨子里的悲哀还在,双膝一软,跪着攥紧拳头一下一下的敲打,显然,这种小活儿,已经做惯了。 “咳咳,咳咳咳……” 没几下呢,莺儿就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听着动静感情差点把心肺都吐出去,委实吓人,薛母直起腰眼神犀利的盯着她头顶,待看清她手中的帕子被血丝染红了,才松口气,像是回想起什么,吩咐把人送出去,好好照顾着,手中的核桃扔匣子里,同旁边的婆子感慨,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罢了,老了,当她积积功德吧。 莺儿回去继续练习走路,边抬胳膊边抬腿的,像得了个新奇的玩具,半夜里,闲着无聊,干脆拽了件斗篷去前边的甲板上,扑面而来的海水混浊还带着股腥气,潮湿又温润,女子慢慢靠近船的栏杆,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会不会,得到新生呢? 突然,远处有个亮光微闪,于船头的女子扯了个兴奋的笑意,转身扑通一跃而下,这里的声音只在暗夜里砸出来个浪花,然后,消失无踪。 约莫时间快到了,果然,夜里船行进的方向不好,一般都会慢行,正好给她这个机会,扒着船橼用尽力气才爬进船舱,斗篷早就漂走了,发鬓也乱七八糟的垂着,身上的一件粗布衣裳勉强裹体,呼哧呼哧的喘几口气,实在累极,悄悄摸进个舱里合上眼休息。 第二日,阳光正好,船行进的速度加快,于主舱中坐着一男子,黑如缎的长发及腰,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指尖捏了个棋子放入混乱的棋盘中,正巧就解了痴缠的局势,瞬间反败为胜,嘴角含笑的推了推,反手倚着旁边的扶手,望了眼窗外。 又一个夜,莺儿小心翼翼的爬出去观察情况,还没靠岸,也没地方逃,只能干等,她可不敢妄动,这里头住着的人非富即贵,连窗棂上都沾的金线,老实的蹲在底舱,默念她不饿。 三更时分,突然一阵兵戈铁器的声音传过来,莺儿伸头看了看,赶紧捂着嘴退到最里面,闲暇之余还有空想,这船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会不会,比那个叫薛垣的男人地位更高呢? 很快,她就躲不下去,因为,有人闯了进来,几个侍卫正在进行排查,见着可疑之人是要就地斩杀的,看她苍白张脸蛋,忙送了前头总管大人那,他家主子不爱用丫鬟,身边都是太监伺候,恰巧今个儿两个贴身的都受了伤,让他们各自歇了,主子跟前就得他这把老骨头去应付,正发愁呢,见着个下等的丫鬟,可不解围了吗,挥手让她近前,不待她讲,对面的老头子就哇啦一顿,“听着,你个小丫头命大,待会儿梳洗了去前头小心伺候,别怪爷爷我没提醒你,主子可正心焦呢,手脚麻利点,别弄疼了,快,快,瞅瞅你脏的,去换身衣服,左边架子上有公公的衣裳,你对付穿着顶上,去吧。” 莺儿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懵懵的洗了把脸,换了身灰不拉叽的太监衣裳,头顶着个红穗子的圆盖帽,被那老头子一把推进主船舱里。 雕璃龙纹的黑漆金香炉里,有徐徐的烟顺着满屋子的香,那种淡淡的,令人舒适的缓解精神的味道,莺儿脚步停顿了一瞬,偷偷抬头扫了眼他们口中主子爷的方位,嗯,对面的乌木椅上斜偎着呢,脚步尽量放轻,小心翼翼的过去躬身,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他越觉得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和害怕就越多,自带着颤音,“爷,上药。” 男人听见声音挣开眼睛,斜聍她一眼,微凉,手臂抬起,绣着四角金龙的敞袖被掀开,手臂上约五公分的一道伤口,血迹已经把袖子蕴暗了一片,莺儿下意识的被他的威压给逼的跪下,脊背挺直着恭敬给换上药,不过一会儿的事,等着出去了,才发觉额头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听老头子又叽哩嘎啦一顿,难免觉得,这伺候人的活儿,真不怎么样。 莺儿是准备回到山林里避开这一切的,所以,也就没什么要安心呆下的意思,同总管大人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结果人家拿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她,“你想的倒美,记录在册的丫鬟没听过还能自赎己身的,好,你这几天给我安稳伺候着,等着回京了,我给你分庄子里。” 她怕人家发现了她的身份然后给扭送回去,所以只能忍气吞声,被分配到一个比较精致的船舱里,坐下的时候才觉得饿,又起身出去找吃的,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准备早膳,因着主子喜清淡,所以做的都比较素,莺儿的前世也不爱吃肉,所以才瘦的跟个麻杆,可现在的莺儿本命是条竹叶青蛇啊,以蛙、晰蝎、小鸟和鼠类等小型动物为食的,怎么可能吃那些破叶子,没得已,还是吃了,要了个馒头和一盘子不知道是什么树的叶子就蹲在旁边开始吃,有不熟悉的人过来,见他那一套装扮也知道是主子跟前伺候的,忙礼让着去桌子上吃,莺儿还不晓得权利的甜头,只以为她们竟然如此的热情,对比原身莺儿所经历的那些,这种待遇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随即有个胖妇人端上来一碟子红烧肉更让她迷茫,和,呃,欢喜。 不错,舔着嘴唇出来的小太监还在回味无穷,这儿的肉真好吃,捧着吃撑了的肚子回屋里睡觉,才刚松懈下来,就被人叫着到前头去伺候主子用膳,她本身胆子挺大,可那人,给她直觉太可怕。 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后,男人手支着玉枕,前面摊着本书,也不知道是看还是没看,反正过了半刻了,还是一动没动,莺儿离远瞧着,总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唯恐被发现,匆匆瞥了几眼后垂着眉敛神等候。 及至京城,莺儿站在船头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这是潜意识的,她不想再接触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她只是个寄宿者,没了前世的羁绊,也就没了许多的爱恨情仇,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悲哀的造成都是由那个男人引起,所以,她的选择很简单,远离他,过好自己的吃肉小日子。 进入京城,莺儿一直没换下太监服,总管大人忙的没空理她,等着进了个深幽谧静的府邸后,莺儿才知道那位主子爷的身份,乃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身份尊贵无比。 知晓了身份后,她越发的恭敬谨慎,倒难得的没被其他太监排挤,虽然无根,却都有着男人该有的宽广胸怀,起码,莺儿觉得他们挺温和的,再加上主子也寡淡,呆着就越发顺心。 一晃半载,京城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首先是以皇帝的身体欠佳为开始,几大皇子相继进京侍疾,六皇子这日纡尊降贵坐着轿子进了这位深居简出的三哥府邸,顺着长廊,一路到了处凉亭,已是初秋,竟然还能坐于石凳上喝茶,真是雅兴,随行太监给重新换了把紫檀金龙头圈椅,明显的与这简陋的凉亭不符,莺儿看着都扎眼的很,她这阵子渐渐随上主子的性儿,自带着股沉静,他们二人在亭中叙旧,说的是太子之位,若是三哥帮他在父皇跟前举荐,定然事半功倍,谁人都知,本朝的三皇子是个隐形人,既没有外戚,也不进入官场结党营私,虽拉拢,却不得多真心,父皇如今糊涂,只喜爱没有野心的,可江山得有志者才能担负起来,像他三哥这样的,绝无希望。 回寝室,莺儿翘脚上前给主子爷把腰封拆了,听的他吩咐,“把门封死,不见外客。” 答应一声,退出去。 毒妇 夜深,莺儿今个儿值夜,听的里间有声音传出,提着灯笼进入,刚拐过屏风,听的上方主子爷冲着个黑衣男子低语着什么,抬头的一瞬对上他的眼睛,顿时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妄动。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眼神,如利刃出鞘,锋芒毕露。 “就按照我说的做,回去吧。” 额头紧紧贴着地,全身绷紧着感觉男人在慢慢靠近,然后,越过她出了门。 劫后余生的站起来,打着灯笼赶紧跟上去,才迈出去一只脚,就听见个熟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站在前方,对着她的头顶笑意温柔,“你个小太监命挺大的,罢了,带我出去吧。” 他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春风习习的错觉感,尤其在那事上,也爱调笑,此刻不过轻声一句,却震的莺儿久久难动,那些不过记忆中的许多都一一闪过,或许她随行一世的缘故,此刻却多出了许多的不甘和妄念,这个叫薛垣的男人,再次出现了,而且,又一次搅动了她的心。 低埋着头把人从后门送出去,从始至终没有搭过话,薛垣心里头合计大事,同个小太监客气一句已经是上限,没留意她的异常。 原来薛垣上辈子投靠的人是三皇子,那么,最终的胜利者,就是…… 莺儿觉得自己好像没避开,又进了那个怪圈,爱而不得,真的太让人伤心,她作为一个动物很难了解人类的情感,但她知道莺儿的感受,酸酸涩涩的心口像被人插了一刀似的疼,即使离得那般近,她也得装作不识,煎熬也并满足着,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在伺候主子爷的事上非常上心,而且听话少言,莫名的气场强大了许多。 年底,总管大人召见,先是表扬了她,然后赏了许多银圆子,可她求的并不是奖赏,而是,见到那个男人的机会。 翻过年,主子爷经常夜里见人,就使她在外头守门,曾远远的见过他两次,只不过,都行色匆匆,步履慌忙,这日,他在白日里光明正大的踏进院子,莺儿在后头忙着各项事宜,倒没功夫再多管别人,今个儿是三皇子晋升为齐王的大喜日子,由皇上跟前最得宠的太监宣读圣旨,因三皇子自己要求减少开支,所以不更换府邸,所以,齐王府的牌匾得先换下来,莺儿正指挥着,瞧见正门口停下个青色的轿子,外头丫鬟矮身扶出来个妇人,发鬓上简单的一支振翅步摇,身上的锦缎纱织卉成,裙摆摇动间有蝴蝶翩翩,抬起的面容略显憔悴,唇边红润光泽,只眼底青青,见着凉风捂鼻咳嗽两声,抬步上台阶。 从下了轿子,宋珍宁就觉得有人看她,抬眼扫了眼周围,没瞧见熟识的闺友,索性独自进去。 莺儿只失态了一瞬,继续让他们好好干活,别一个篓子捅下来,咱们都得跟着挨骂,这边正准备着,那厢,薛垣因为比较熟悉府邸,干脆趁着如厕的机会躲个岩石角落里喘口气,能进来齐王府的官员,都是口蜜腹剑的真君子,个顶个的精明,一旦被他们瞧出来点什么,也对不住岳丈大人不是,可早早离席又不成样子,怎么也得等着皇帝的人出去,否则这礼赶的多授人话柄。 莺儿刚穿过月亮门,听见后头有小丫鬟喊他,“满福公公,前头传话说王爷寻您呢,您快着点儿。” 颔首点头,转身快步往前走,途径假山,她嫌正道太远,扭头奔着小道去,正巧,薛垣闲来无事,就爬那上头的缝隙中往底下瞧,指不定谁能过来说个秘密话,让他偷听一回。 噌噌蹭的过来个玫红色衣领的小太监,可能嫌岩石刮着帽子,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再一瞧那张小脸蛋,白皙透明的莹润着,眼眸不笑也似弯着,唇瓣丰盈如豆腐,他都记得那个味道,甜甜的浆水一般,可不爱极了他。 莺儿正走着,突然被一股巨力给按到假山的岩石上头,耳后响起的是那个前世永远也忘不掉的声音,“莺儿,你还敢逃?” 她除了上一世的经历,真的算涉世不深,不懂男人,也不懂这个世界,被人紧贴着然后威胁,然而,他的话,呵呵,听不太明白。 “跟着我偷溜进三皇子府,胆子肥的很,乖,我不管你遭了什么罪,乖乖的去西街胡同13号等着爷,我有空了就去找你。” 外头人太多,又等着她去安排呢,心急如焚的点头答应,祈求这个凶狠的男人能暂且放过她,薛垣见娇可人儿这般听话可爱,难得的卸下严厉,吻啄了下她露在外头的后颈,摩挲着放开她,又嘱咐一句,“别乱跑,我让人给你送银子去。” 他一松手,莺儿就像离弦的箭,嗖嗖嗖的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留下薛垣站在原地回味,对,就是回味,他去接船的时候,听母亲说莺儿的父亲和弟弟去世了,要在家中处理完后事才能过来,他忙着迎娶宋珍宁,倒没放心上,可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寻来了,而且,还变得与以往不一样了,嗯,低头嗅了口手上的香气,女儿家的美,真是越来越馥郁了。 齐王府的第一天,全府的下人都知道王爷身边得力的大太监满福公公遭了殃,本来宴席好好的,偏的六皇子上去敬酒的时候故意撞了下桌几,齐王只能面无表情的回主院换衣服,巧的是,新制的亲王服都是满福公公在掌管,等了将近两刻钟,这位才姗姗来迟,自然就被甩了个臭脸,主子爷惯是不爱说话的,今个儿破天荒的昵了她一眼,问句,“干什么去了?” 刚抖落开褂子,闻言赶紧跪下请罪,男人于上方看着她乌黑的头顶,以及后颈上的一点吻痕,难得的沉下脸踢她一脚,转身去了校场,扔下一堆宾客自去了。 齐王的这一举动几乎把整个京城的权贵都给得罪了,瞬间就冲淡了户部侍郎一家贪污公款的丑闻,晚间薛垣来了,还积极的想通过自己微薄的一点建议让齐王给各家送个礼品补偿一二,哪想,主子爷的想法唯我独尊的很,只一句话就给他噎回去,“户部那块肥肉你叼住就行。” 薛垣赶忙答应,揖身退下,打马走到一半,回头奔着西街胡同里头去,吩咐小厮装袋碎银子,又想起来她没人伺候,干脆接回府里得了,又舍不得金屋藏娇的兴奋快感,让买个婆子明天来伺候,一番话弄的小厮莫名其妙的,爷向来比较顾家,对夫人那叫一个好,现在的意思是,有了外室? 再说回莺儿,她回了屋子就有点憋屈,第一次被主子爷嫌弃,明明她做的都很好,怎么就得了训斥呢,抹了把脸,还是难受,站起来对着月亮开始嘟囔,都是那个死男人拦住她去路,要不然主子爷绝对不会对她发火的,那般芝兰玉树的男子,怎会打骂于她?泪珠子噼里啪啦的掉,恰巧有个小太监总爱跟她套近乎,过来安慰她,一来二去的,她也意识到,自己是个奴才的事实,主子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她,没什么可辩解的。 接下来的几天,齐王虽心中有数,难免看着她瑟缩的模样有点堵心,趁着用膳的功夫,赏了他一个玉质的鼻烟壶,宫中太监们都流行这个,一般人还得不着呢,莺儿忙笑意融融的接过来,一直搁手里把玩着,并不是多喜欢这个物什,在意的是主子爷的态度。 五月,皇帝的病情加重,从秀女中挑选了几位德才兼备的,让齐王和六皇子选,大殿上的大臣们都心思各异,瞧着俊秀的齐王跪下请罪,称自己为不祥之人,不配娶妻,然,皇帝被气的直接晕倒在金銮殿上,皇后发威,命齐王回府思过,不准外出,其意思明显的是要给他软禁起来,随后几日,皇帝清醒的时候,下了道册封太子的消息,奉天承运,德天独备,为第六子,可悌太位。 京城里的风向一下都转到太子府去了,冷冷清清的齐王府里呢,依旧是那样毫无生气,刚下过雨,莺儿喜欢潮湿,穿个单鞋出去接露水,最近山泉水泡的茶爷不太爱喝,看看换掉如何,反正在她看来都是没所谓的。 夜幕铺开,齐王与薛垣正坐在案几旁下棋,莺儿早早的知道他要来,提前告了假,她,其实对那个男人没什么执念,只不过,还是希望他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吧,如果没有她,估计能活到有孙子的岁数吧。 齐王的心态一直清淡如水,薛垣呢,显然城府还不够,下手急迫不顾后路,几局过后,齐王直接挥手让随伺的太监退下,眸光渐亮,拂了下袖口,倚着旁边的迎枕对他温语,“别急,好戏才开始呢。” 毒妇 翻过年,莺儿明显感觉自己的胸前有点鼓囊,甚至于给主子爷沐浴擦背的时候,感觉空气湿黏的心口都堵的慌,回屋子里把绷带松了松,去寻总管大人,让他下回给做衣裳的时候大一号,偏得老头子嘴损,见着她总爱嘟囔几句,不过来回的话,非得每次都说,“丫头啊,你不最喜欢山林子吗,你主动跟爷提提去,要不这身份到时候揭穿了怎么说,唉,真是的,我个老头子糊涂,你也糊涂,要是往后了,可就是……” 欺君之罪。 二人对了眼神,闭嘴当鹌鹑,莺儿倒是不担心,主子的性格她清楚,即便知道了她姑娘的身子也无所谓,但,若是那个叫薛垣的男人的童养媳身份,反而是个弊病。 太子当政,霸道独行,大兴土木,大臣们皆是苦不堪言,国库尚且丰盈,能允的他胡造,若是某日一旦发生战乱,那么,将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齐王仍旧幽闭家中,每日下棋喝茶,自顾逍遥自在,皇后恩赐赏下来几名貌美的宫女,莺儿看着都挺赏心悦目,引领着去亭子,拂尘扫了圈,让她们流水的挨个见礼,后而垂头轻问,“王爷,您瞧着,如何安排?” 宫中出来的姑娘,个顶个的拔尖,对于进入齐王府的局势早就看的一清二楚,唯独她们没料到的是,这位齐王,竟然是个百闻不如一见的美男子。 八角亭的柱子上赤红的暗花纹路轻轻浅浅,可能还冷,风口那挡了个桃木的围屏,石凳上坐一男子,着乌金的凌云绣袍,露出来的侧脸棱角分明,眼角上挑,敛神正思虑下步呢,忽而蹙眉抬头看向莺儿,眸子里尽是茫然,一瞬后清明,褪去杂质,瞥了眼成片的粉色裙裳,挥手让她们退下,比外头的花粉还刺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从哪来的,送回哪去。” 及至这件事后,莺儿总觉得主子爷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亦或者,他是有什么隐疾? 还没等弄清心中的疑虑呢,突然听见点儿闲话,原来,那个叫宋珍宁的女人还是殁了,死于咳疾,据说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急匆匆的回去,还是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据说,齐王要去参加她的葬礼? 莺儿听见的时候,差点幻听,也是夜,她都把烛火熄了,突然听见后头床上有声音,回头恭敬候着,齐王扫她一眼,站起伸臂,“更衣。” 换好一身黑色的缎纹掐腰的长袍,提着灯笼跟着出了后门,马车早就等着,莺儿先蹦上去掀开帘子,随后齐王矮身进入,车内空荡,有些冷,就没凑过去解披风,把灯笼挂好,问,“爷要去哪儿?” “薛侍郎府。” 莺儿愣了一瞬,伸头跟车夫低语,马车咯吱咯吱的前行。 有消息递出来,说是父皇已经命在旦夕,希望齐王能进宫见他最后一面,可他无法避开皇后和太子的监视,就只能找薛垣,他每日都需上朝,正好化成他的身边人见机行事,两人于房中合计好细节,薛垣外出送齐王去院中住下,莺儿随后一直低着头,却也难敌男人似有似无的打量的目光,这种仿佛能穿透她衣裳的扫视太令人窒息,像是,久违的快已经消失了的东西,突然又暴露人前,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叠加累计,已经超出了任何其他的衡量,甚至于齐王都诡异的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带着什么样的意味,他们二人皆没注意到。 伺候主子歇了,莺儿也不敢外出,就躺在外侧的小榻上,重新回到这个宅子里,原身的一切似乎都越来越清晰了,很多她没有看到的,或者假装看不到的都一一赤.裸呈现,主院中的那个男人对着宋珍宁温言轻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或是用唇轻点她鼻尖,阳光透射进窗纱里,他们二人依偎着,她能看清宋珍宁的表情,那是一种甜,应该像她爱吃的熟透了的李子,一点都不酸,变换着,男人还是一样的温柔体贴,画眉的时候故意的拿花钿贴她的额头,或是干脆拔了鬓上的珠钗,只为看她气急败坏的小模样,亦或者,用膳的时候亲自喂她,即使是在病中,他也经常守在床前,给她念书解闷,莺儿闭着的眼角流出来一滴泪,随后淹没在枕头里,恍惚的想,这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事儿呢? 晨起,天还没彻底亮,薛垣一夜未睡,早早的安排完,等候在客院门口,莺儿躲不过出门,一眼就瞧见那个男人,如梦中一样的颀长,一席暗紫色官袍,面容俊美,对着她微微一笑,含着万般的爱恋,像情人初见就动了七魂八魄,已是无法自拔。 “给公公请安,这是王爷需换的衣物。” 男人往前一步,莺儿就自动的推后一步,直到后背顶着墙,他双臂困住她,没发出任何声音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莺儿。 刚才被他硬塞到怀里的衣物还带着炙热感,尤其是这种感觉,太令人悲哀,垂眸依次给齐王换好,听见他吩咐,“等会儿你直接坐车回府,无事不可外出。” 答应一声,看着他们二人走远。 这个年,是个尤为不安分的年,因皇帝病重,太医院联合诊治依旧药石罔效,在断续的清醒的时候,皇帝最为想念的就是那个清风霁月的齐王,因着,心腹的太监传出来话去,好不容易躲过了宫中各处,齐王第一次见到如此衰老的父皇,顿时就哽咽难言,长跪不起,皇帝早有准备,将传位圣旨和禁卫军的令牌递给他,命他千万保住祖宗基业,又嘱咐几句,忽而回光返照,坐起身来,让他扶着去了金銮殿,太子正享受帝王的支配权利的欲望中,已经无法保持清醒,见到父皇和三哥,竟然坐在龙椅中纹丝未动,大臣们见着皇帝,纷纷跪下揭露太子上位以来的暴行,拢共一起,已是滔天,皇帝拄着龙头拐,铛铛铛击地三声,竖眉指着其痛骂贼子,皇后赶来之时,太子已被缚于大殿之中受百官声讨,却已知大势已去,哭闹着祈求留他一命,齐王同样也是求情,皇帝看着满意,却怕他们哪日东山再起,偷命太监赐予他们毒酒,别怪他狠心,这江山,狼子野心之人,不可得之。 皇家的一场闹剧,以齐王的顺利登基为结束,自古以来的争权夺位都是以胜利者的角度编写,齐王也不例外,先皇病逝,皇后悲伤过度与其同葬,太子幽禁祁晏山,封赏百官,其中以户部侍郎薛垣的级别涨幅最大,一跃至正二品大员,正是风光得意之时。 而薛垣也确实得意,一是尘埃落定,他的官品将更上一层楼,二是,心心念念的小美人这招欲擒故纵的本事玩的妙,委实令他挂念,真想赶紧把手里的事给完结掉,好赶紧回府去抱抱娇娇的人儿。 没错,莺儿那日刚出薛府后门,就被人按住捆了送厢房里,每日饭菜都有,就是没人给她松绑,一晃几日,薛垣趁着夜深回来一趟,专门围着她这身太监衣服绕了两圈,啧啧出声,“我的莺儿变得真美,不知道,若是女装,又如何?” 本想亲自给她换,哪成想太子余党又闹哄,只能罢手,吩咐婆子给她换一件,穿那个样子,他看着别扭。 然而,被小瞧了的莺儿可是跟着主子也学了些防卫的功夫,几个婆子还不简单,换好衣裳,直奔着齐王府去,远远的就瞧见重兵把守,她还不了解情况,低头看看自己破烂的衣裳,多亏带着玉佩,否则连门还都进不去,握拳咳咳咳嗽几声,有认识的赶忙开门恭迎他,毕竟,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只不过,这副行头感觉不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他们都好奇,围着她让讲讲王爷,哦,不,新皇的英伟事迹,她能说出来什么,板着脸训斥他们一番,回屋歇着。 再说薛垣,他回府一瞧,顿时气的牙根直痒,这种感觉太磨人,明明已经到手的东西,偏得又飞了,岂有此理,索性,直接趁着新皇心情美的时候管他索要那个太监,然而,原本的齐王待他是看重的,且每次行事都很温善,这回呢,意外的含着危险的诘问他,“谁?” 薛垣本能的把剩余的话吞回去,“回禀圣上,微臣那日见您身侧随行的公公面熟,有点像家中原本走失了的表弟,所以,才有此一问。” 描金山水纹的案几上,一副棋局还未解开,只见帝王已经无心继续,手背轻推出去,正眼看堂中所站之人,“哦?那可巧,满福,你进来。” 薛垣低垂的眼睛立刻迸射出奇异兴奋的光,暗含癫狂。 莺儿刚回府没睡多大一会儿,就被人拎着进了宫,又折腾又饿,感觉被马车颠的骨头都软了,进了景阳宫,见到宫女太监都有秩有序,才真正意识到,她家主子爷成皇帝了,那种感觉,与有荣焉,她家爷就是这么的厉害。 进殿先大礼参拜,听见他嗯一声,后而抬头轻看上首,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一点疲累都看不出来,反而她自己,有点累的过度,没法子,近前几步告个假,声音没刻意的压低,带着点儿软和的味道,“圣上,您有事喊奴才,奴才出去歇歇脚。” 齐王刚想问的话被她一下给堵了回去,索性指了指屏风后头,“去里头吧,不可出声。” 莺儿一贯的听话,乖巧的几步拐过去,把拂尘挂衣架上,倚着美人榻上假寐,脑子里翻涌的来回竟然是前头的至尊帝王,他乌黑的长发搭在浴桶的边缘,背后一处伤口,还冒着血丝,忽而就觉得口渴,特别想靠近吸了那抹红色,这种想法已经跨越了地位,带着无尽的吸引力,一定好喝极了,刚张开嘴,就看见帝王回头,喊她,“满福,你进来。” 大梦初醒,有些混沌的没拎着拂尘就拐出去,直愣愣的看着主位上的男人,同梦中一样的神情,要更加冷淡,抿唇不悦的斥她,“成何体统。” 咯噔跪地匍匐,这种姿势是自然形成的,她一直对他就莫名的怕,不知道为了什么,感觉男人站起来,慢慢靠近她,然后,衣领被他纤细的手指抓住,微抬头,眼垂着不敢直视,脖颈处露出一抹白,原来是最上头的扣子开了,他的指尖很凉,莺儿还有空游思,是不是应该准备暖炉了,轻巧用力,帝王拍了她肩膀,后退站起。 莺儿明白,这是让她站起来,别在外人面前丢了大太监的面子,转而才注意到下方还有一人伫立,只不过,垂首难看清面容,但那个身形和官服,她就知道是谁,果然,那人抬头对着她恭敬正笑,说明来由,“满福公公的家乡是哪里?我们可是否见过?” 后退一步,温声回答,“回薛大人,奴才家乡在骊山脚下,且,不与您有过相识。” 这话生硬又冷清,皇帝手里捏着个棋子把玩,似无意的看了眼莺儿,唇边带笑。 下首的薛垣嘴边也含着笑,两手叉于胸前,同上首询问,“微臣学识不精,从未听说问境内有处叫骊山的山脉,不知,圣上知否?” 显然,皇帝大人并不想为二人判官司,干脆一棒子轰走。 “你我所不知的事情甚多,妄加思虑,并无益处,无事便退下吧。” 薛垣临走之前,看了眼莺儿,眸光中存着志在必得的架势,确实,往后的日子,很长。 毒妇 皇帝要比做齐王的时候忙碌,起码莺儿有点转变不过来,原本在府邸里,每日清晨王爷去练武,然后用膳,晌午多半在看书,夜间下棋,闲暇的时候居多,现在呢,完全打破了常规,早朝后练武,但时间压缩了一半,随后就会见大臣,中午用完膳开始批折子,一直到深夜,三更的梆子都响过了,御案前的男人还拿着朱笔批阅,莺儿头几天抽空了还劝劝,这几日就闭了嘴,因为较远的几个县城都发了洪水,皇帝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薛垣这阵子比较安稳,不曾来撩拨莺儿,只不过碰巧见着的时候能故意的打个招呼,或是文绉绉的行礼,隔着几步台阶,莺儿一身暗红色的太监服于上,薛垣的品阶已经是尚书令,点头示意了,温言软语,“满福公公最近可得万事小心,一着不慎,就会成为本官的阶下囚,先说好,本官会非常非常用力的。”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在那段还未进京赶考的比较躁动的年纪,是荒唐无度的,这种话,每回莺儿都听不得,非的扭着劲儿不让他得逞,然而,时光一去不返,现在的莺儿,早已没了当初的单纯。 拂尘划了个圈,撂着眼皮对他,神色傲慢且轻待,小嘴里吐出来的话非常的不招人听,“咱家还是劝大人莫张狂,若是有人一纸弹劾到了圣上那,咱家可最会落井下石的。” 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 现在的莺儿,薛垣最不该的是拿以往的视角去对待她,然而,这位助齐王成就大业的人,已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果然,弹劾的奏折是真的有,皇帝的耳目众多,稍后就知道了二人曾对话过,所以,当莺儿端着补汤进来的时候,皇帝问她,“若是有人被蒙蔽了,该怎样让他清醒?” 莺儿放下,回头随意的答,“那要看圣上的意思,要是还有用,惩戒一番,自然知晓冷暖,若是无用,圣上还不如匀个空把这碗大补汤给喝了。” 最后一句,带着女儿家的娇俏,狡黠的眨眨眼,手心摊开,上头躺着个银匙。 男人前倾身体,拍了下她的大盖帽,伸手接过去喝了,莺儿看着他高兴,自己也高兴。 虚度几月,天寒地冻,夜间黑的早,莺儿把床暖了,起来去把灯芯挑挑,见案前的帝王还在勾勾勒勒,忍不住又去劝,“圣上,该就寝了。” 男人低垂着眸子,侧脸隐下一片的暗影,闻言未动,唇掀,“你先歇吧,让纳福进来伺候。” 莺儿叹口气,继续陪着,她作为福字辈的老大,务必得身先士卒。 隆冬之日,薛垣仍旧每天进宫,多因政务繁重,更为的是能与景阳宫前的大太监多说几句话,这种求而不得的妄念,已经深深植入他的心中,以至于,对于别人的示好完全视而不见。 京城中最近的谈资雅事是刚从封地回来的昌乐公主,因长于蛮夷,难免性情比较开化,金銮殿上受封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儒雅俊朗的薛垣大人,皇帝自然喜闻乐见,大手一挥,让他们同去别院进行冬季赛马。 老辈都讲,入冬打猎打的多者,则一冬不愁,若是稀少,则忧虑年节,所以,定例的每年冬至别院打猎,皇帝今年宣扬节俭,不准铺张浪费,所以,莺儿就得多做准备,从开始就没闲着,薛垣趁个空,可算逮着她,两人隐藏在帐篷后边的枯树后,深红色的人影强悍,压制的她丝毫动弹不得,唇挨着底下人儿的耳垂,慢腾腾的边吹气边说话,“我的莺儿,就喜欢你这副硬气的样子,令我情难自禁,爱不释手。” 反手挣了下,咬牙提醒他,“薛大人,圣上可离不得咱家……” 薛垣却全然听不见,疯狂的拧着她想低头封了那张蕴红的小嘴,偏得她挣扎的厉害,一脚踢他膝盖上,张嘴冲着男人裸露的手背咬下去,随后解脱了,退后几步站到宽广处,呸呸呸冲着地上吐几口,理了下衣襟上的抓痕,恶狠狠的瞪他,语气急促狠厉,“薛大人今日的为难,咱家定然铭记在心。” 说罢,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薛垣站在原地一直遥遥的望着影子都没了,才垂眸发笑,爱恋般低头舔了口手背上的牙印,埋在暗处的面容邪佞悖生。 昌乐公主从小就有主意,且与这个亲哥哥并不亲近,这回相中了驸马,自然得先派人去打听一番,得了准信儿,心头颇美的想,真是天赐良缘,随后打猎的时候,她更是亲自跑到要下场的薛垣身侧,从宫女手中拿过一个金制箭筒,单手递给他,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回去主帐等候。 却说薛垣,他本是文官,动动嘴皮子的活计,偏得被皇帝大手一挥,要在这寒天冻地的日子里骑马灌凉风,他没什么要邀功领赏的念头,干脆就放任马儿自己跑,随后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打马回去。 昌乐公主看着大多数的武官都满载而归,心有点焦急,抬头瞥了眼如佛家入定般的皇帝哥哥,没法子,站起来自顾自的出去等候,所以,当薛垣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簇拥里的公主殿下,利落下马,收紧下颚躬身一揖,若不是被莺儿撩的起了好胜较真的心性儿,对于这个主动送上门的,他还真应该好好利用,心思不过斗转间,昌乐公主眉目含情的直直望着他,完全不加掩饰的爱恋让男人倍受鼓舞,可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应对,敷衍行礼后,转身往大帐里去。 莺儿见着皇帝把笔撂下,连忙端着参茶让他呷一口,后退两步站到他身后,两手有规律的按摩肩膀,男人的肌肉硬实,她得使老大的劲儿,不大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前方的男人好笑的摇摇头,示意她退下。 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莺儿觉得,皇帝陛下那是千个万个的好,谁都比不得。 薛垣进门后,眼神首先定在那抹暗红色上,随后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同皇帝行礼问安,简明扼要的说明此次打猎的心得,他其实没什么紧要事,就是想往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跟前多凑凑趣。 昌乐公主是随着进来的,她是越看薛垣越喜欢,尤其是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儿,此刻并排而站,左手轻拉了下他袖口,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倏的跪下,声音掷地有声,“昌乐爱慕薛垣大人久矣,心驰向往,非君不嫁,因此,恳请皇帝哥哥赐婚,若是您不允,昌乐就长跪不起。” 圈椅里的皇帝松了皱紧的眉头,手指轻点她,“胡闹,你这是在威胁朕?” 昌乐可不怕他,抬起头怨愤的望着主位的方向,“你在京城里舒适享乐的时候,可曾想过在那等一毛不拔的破地界里还有个你血脉相连的妹妹,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现在不过就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贵为一国之君,竟然还推三阻四的……” 莺儿下意识的站出去一步斥她,“放肆。”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直至一片安静了,她才反应过来,噗通跪下,有点脱力的告罪,“奴才该死。” 薛垣看见她膝盖着地,心脏也紧随着收紧,袖袍下的手掌蓦地攥拳,瞬间也跪下,没发出声音。 皇帝站起来慢步到地上依旧高昂着头的昌乐面前,沉声而语,“昌乐,路都是自己选的,这次我依你。” 底下的薛垣突然扭头看了眼莺儿,眼神凶狠阴翳,随后就听见这位至尊帝王的御旨,“褫夺昌乐公主封号,不再享俸禄食邑,其后裔与平民无异。” 皇帝把目光定在帐篷垂着的红穗子上,慢悠悠的又说了一句,“另,其年纪适龄,闺中无知,今赐予尚书令薛垣为妾,吉日出阁。” 金口玉言,薛垣伏地谢主隆恩。 但回府中,却不能真的将昌乐公主随意处置,谁又知道哪日皇帝陛下念起旧情来,又将人捧起来,所以,薛垣很用心的准备大婚,并且暗暗收买太监给莺儿传话或是递过去定情的小玩意儿,如此转眼到春至,莺儿得了吩咐去挑新到的衣料子,刚转个弯,就被人从后背袭击,她只感觉一棒子揍她后脑上,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睁眼就见着床头坐着的薛垣,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见着她睁眼,下意识的低头想吻她,后不知想起来什么,又退后,只兴味浓厚的盯着她,然后口出狂言,“莺儿,我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应该去做什么,所以,你乖乖的,等着所有都尘埃落定了,我一定让你成为这个朝代最尊贵的女人,不用给任何人下跪认错,你,是最值得拥有这一切的,相信我,等着我,好不好?” 莺儿低头看着自己被绑着的手脚,气的直恨,完全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疯话,只一个劲的让他给自己松开,薛垣怕她太激动,站起来拿根迷香点上,不大会儿,男人轻吻下她额头,又依依不舍的抚摸着她恬静的睡颜,往复几回,才打开房门出去。 皇宫中地形复杂,能偷出去个大活人谈何容易,所以,莺儿坚信自己还在宫中,迷香的效用不高,没几个时辰人就醒了,只不过,是被吓醒的,昌乐拿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扎了下她手臂,顿时就疼得一高蹦起来,昌乐赶紧捂住她嘴,悄声嘘了声,“我记得你是皇帝哥哥身边的公公,我把你放了,但是你得给我传话。” 莺儿还没回话,她就急不可耐的继续说,“薛垣已经疯了,他天天虐待我,让我去跟皇帝哥哥道歉,还谋划着要在喜宴上动手脚,你可得让皇帝哥哥来救我。” 怎么一个两个的话都说不明白,莺儿满脑子疑惑,捂着伤口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昌乐直截了当的回,“夺位。” 京城的气候回暖了,大多的贵女都换上了薄薄的春装,唯独宫中,还像处于严寒之中,大殿上,跪着一人,袍子的角被什么刮的出了几道口子,一向整齐的头发也散落着,此刻,他还是不服气的,只怪他太粗心,没把莺儿给锁死,要不然,也不会功亏一篑。 上首的皇帝向来言简意赅,不想对着这帮乱臣贼子说什么,直接午门斩首,拂了龙袍退朝,景阳宫的后厢房里,莺儿还没醒,一抹明黄踱步进来,神色轻松,直到看见她手臂上的白纱布时,才缩了下眉尖,随即回到前殿,纳福手里端着叠密报递上去,男人快速翻看后,眉宇间染了丝愁苦,随即撂下,吩咐声,“烧干净。” 纳福也不知道是什么令陛下如此,只瞥见有几个字,隐约是童养媳的字迹,随着火光残卷,烧成灰烬。 齐王孟漳继位三十年,励精图治,宏图伟略,进行统一的户籍管理,并且在低洼山区修建大坝和防洪堤,完善多种选拔官员的制度,并且设立单独的监察机构,为后世所敬仰。 其是所有朝代中唯一没有后妃没有子嗣传承的皇帝,是所有朝代中批阅奏折数量最多的一个皇帝,是所有朝代中案件遗留积压最少的一位帝王,是所有朝代中金银国库最为丰盈的一位…… 莺儿则是这位帝王一生传奇的见证者,也是同行人,他们二人同年葬于皇陵,其外有二人的雕像和画卷,着五爪金龙的明黄帝王端坐,旁边躬身站着位暗红色太监服的公公,手搭拂尘,面带笑意。 毒妇篇完结。 蛇女与仙君 虚妄境旁常年瘴气环绕,乌突的不像是天上仙境的样子,小官历来是不爱镇守的,盖因着里头时不时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鬼畜的嚎叫凄惨,没停没休的,弄的他都神经衰弱,可这回,终是能享个安静,正感念着仙君的恩德呢,就见境里突然金光乍现,随后一抹白色飘然而出,男子依旧金冠白袍,面目寡淡的瞥了他一眼,捏诀倏的没了影子。 许久,站在原地的小官抬首呼出一口气,没收威压的神尊真是太吓人了。 骊山,又名神仙山,据传说,这是离天边最近的地方,树木丛生,雨露丰盈,四季如春,只有雨过天晴交替的时候,半空中才会隐约的现出点琳琅环绕的样子,而且还得是修为大成之人能看到,正巧疾风骤雨扑簌而来,枝叶纷纷摇坠不停,突地,一阵风刮过,山里的一切又都平和下来,安安静静的像被笼罩了一个巨大的保护层,风和雨都无法穿透而入。 隔着雾气的宫殿中,男子斜倚着灵石案桌旁,长发松散的随意垂着,一绺忽而飘悠到了眼眸前,手掌一挥,幻出条白色的锦带,顺着后脑发根处旋转两圈,自己系上了个扣子,乖巧的像有了神识,然而,真正有神识的正在未知的结界里胡乱的折腾呢。 小青蛇醒了就发现自己又变成了条软趴趴的毛毛虫,这太可怕了,她本本分分专心致志的这么许多年才幻的人形,这怎么还没过瘾就成了这副窝囊的样子,而且,刚才那些究竟是什么呢,她,是莺儿吗? 男子是不知那条小蠢蛇的心理活动的,微微调整下身形,听着外头毫无规律的落雨声,阖着眼,神游去了。 后一日,灰衣小童再次驾鹤西来,温吞半晌,才说明缘由,原来是无相大师法寿,请仙君出山去普降甘霖,因着东海龙君痛失爱子,所以,只能劳烦您一趟。 他一贯安居,此次是龙族内部滋生困扰,挥袖站起,询问于他,“可有时辰批复?” 小童忙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柬卡,双手恭敬递上,男子眸子轻垂,打开细看,记在心头,转身捏诀离开。 小青蛇在他的结界里,因着布雨,就暂且放它出来透透气,毛毛虫蠕动的速度非常慢,触角也不太灵敏,她本能的想要逃跑,谁知道她呆的是个什么奇怪的地方,费尽心机的爬啊爬的,可算上去个山岗,弯弯绕绕的扭啊扭,咦,好滑溜啊,而且,感觉很白,这是山吗? 男子从容的收了势,感觉手臂上有东西弄的他奇痒,掀了袖口,金色的眸子定在那个绿色的小东西身上,圆滚滚的小家伙也太能耐了,能从他暗兜里一直爬到手臂上,历经千山万水的,可惜,你还是得回去。 手掌往她脑袋上虚放,然后,小青蛇就斗转星移,又回到了一片虚空之中,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感觉时间都静止了,起码她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的结界里呆了一百年了都,可算,她又随着那道金光坠落,坠落,然后意志消散掉。 这次,她停留的女子叫,婉容。 贱妇前言 风吹春长,琳琅环绕的闺阁中,纱幔掀开,从外间拐进来个丫鬟,见着姑娘醒了,笑意盈盈的抖落着新制的春裳,带着点哄骗的意味,“姑娘,今个儿得穿这身萤黄色的,可不能丢了大夫人的脸,是不是?” 黄梨木的拔步床里,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揉哭肿的眼睛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刚把手放下,就看见那头站着的丫鬟瞬间飘到床前,拉起她的手冲着手心啪啪打了两巴掌,同时沉下脸呵斥她,“姑娘,奴婢说过多少回,要行态端庄礼仪优美,您万不可没了规矩。” 小小的姑娘眼圈里还带着红,湿润润的像浸了水,哀怨怨的瞪了她一眼,把手抽回来低头不动。 丫鬟名叫迎梅,看自家小主子这么一番的,也是怜爱的很,但,此时最是艰难,行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略弯下腰,张开手臂把床上的小姑娘整个圈在怀里,抱着她慢悠悠的轻摇,“姑娘,奴婢知道您想念姨娘,奴婢晚间睡不着觉也想,别哭,别哭,姨娘只不过是去了天上,她会一直看着姑娘的,所以,姑娘千万得争气,嗯?” 软糯糯的答应声,迎梅松开她,拿帕子把泪珠子擦干净,稳稳当当的给她换去了一身的孝服,萤黄色的小百褶裙,头上别着两个银铃铛,蹲下细细的打量她,姑娘经这一回,脸上稍微脱掉了点婴儿肥,圆溜溜的大眼睛显的越发怜人,哄着她赶紧吃块糕点,好去给大夫人请安。 永宁侯府里,花圃里的小厮都忙活着赏花宴呢,远远的瞅见过来个小主子,都没有要停下行礼的念头,等着一主一仆过了,才放肆的说道,“小姑娘也是够可怜的,一点倚仗都没有,可怎么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活下去?” 另一个也随着叹气,“身份摆在那呢,不尴不尬的,又不是侯爷亲生,能怎么样。” 离着不远处栽树苗的是新来的,还不太了解主子家的情形,听见点秘闻就赶紧伸长了耳朵,那边又继续接着说,“估计啊,活不了几日了……” 栽树苗的纳闷半晌,也不明白为何活不了几日,这偌大的一个侯府,竟然还养不起一个还没及腰高的小姑娘吗,天方夜谭一般,然而,他的想法是最无关紧要的。 过了月亮门,沿着花团锦簇的石子路一直往里去,进入锦芳堂,春刚过,就换了翠玉珍珠的门帘子,三等的丫鬟碧玉瞧见了人,颇为趾高气昂的嗤笑一声,“哟,婉容姑娘把孝服给脱了?唉,何必在意那些子虚乌有的,你那亲姨娘在天有灵,可会伤心难过的……” 这头的花腔还没耍完,那头又转出来个丫鬟,名唤绯玉,也是个嘴碎的,推了碧玉一把,恶狠狠的扫了眼萤黄色,“我看你们俩是连起伙来咒大夫人,皮子都紧了?” 绯玉作为二等,手中权利有些,特爱摆谱,抓着点把柄就能捅主子那,碧玉赶忙好言好语的上前套近乎,“姐姐,我不过就是嘲弄嘲弄这个小杂种而已,您别当真,巧了,我哥哥刚送进来的粉膏,晚上匀给你两盒?” 碧玉是家生子,绯玉也不敢得罪了去,遂就算了,但,底下这位姑娘,可就没这个运气了。 迎梅气的手都在抖,却也不敢上前去撕她俩的嘴,自家姑娘又有什么错,她们原本也是个富裕的商户,虽然少爷早早的撒手人寰,但少奶奶还有些手段,把家里治理的还算昌盛,虽然有人觊觎,却碍于族长不敢妄动,姑娘还跟着上了学,这可好,路过的不知道哪门子的侯爷非的看上了寡居的少奶奶,弄的族长一气之下给她们娘俩赶出去,为了生计,只能委身做妾,姑娘也不明不白的成了侯府的三姑娘,她们娘俩的处境本就举步维艰,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姨娘不过刚过府一月,就得了重疾逝去,徒留一个小姑娘挣扎。 正堂中,几名妾室瞧见迈进门槛的婉容,互相对了个眼神,意思不争抢,没所谓,可惜了,若是侯爷的亲骨血,拼破头也得领养回去,她们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趣事,须臾,瞥见帘子动了,皆站起来喊了声夫人,从后厢中漫步出一人,头鬓上插着玉垂扇钗,身上是件暗紫色的缕金叠纱裙,浑身的雍容华贵,及至瞥见堂中立着的小小的人时,眉峰才轻轻蹙起,只一瞬,又平复如初,手指搭在扶手上,从容的叫一群妾室起来,这些人都陪着她许久了,已经忘了最初进府的模样,大夫人今个儿的心情明显的不好,众人隐约猜到是婉容的处置问题,毕竟,那位是侯爷暂时的心头肉,这要是回来了,可得好生闹腾。 “婉容,你也起来,这段时间无事就在院子里呆着吧,等着侯爷回来,再行定夺。” 言外之意,就是被禁足了,婉容咬着唇泫然若泣,硬生生的把眼泪憋回去,半墩身行了一礼,迎梅作为个丫鬟更是没有说话的资格。 院子里还没收拾完呢,乱遭的到处,迎梅只来得及做些吃的,端着进里屋,甫一入,就听见虚虚的啜泣声,低低的从被子里头溢出来,红着眼眶站在原地,等着她哭够了,才喊了一声,“姑娘,起来吃点东西吧。” 随后的日子里,不管是白日或者深夜,迎梅总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小小的婉容完全沉浸在娘亲去世的现实中,没日没夜的想起来就哭,饭菜更是没胃口,有时硬喂她,还会全吐了去,如此将近半月,府里的食蔬供应的越来越少,迎梅看着她本来圆润的脸蛋越来越尖,心如刀绞的同时又无能为力,这日,府里的大姑娘寿辰,外头喧天锣鼓的,听的婉容好奇,她记得娘亲领她去市集上看过做糖人的,还有红色的冰糖葫芦,突然就坐起来跑了出去,迎梅正在外院求见侯爷呢,她是说什么也要给姑娘求个养母的,所以,完全没料到,婉容会自己跑出去。 婉容穿过水榭,遥遥的望着对面的戏台子,以及席上的那一片莺莺燕燕,后退两步继续跑,扭头撞见个丫鬟,吓得赶紧躲河岸边的桥洞子底下,她穿的白色的褂子,此时蹭的泥污一片,偏得在某人眼里,就是个出尘绝伦的美仙子。 桥洞子底下的空间不太大,婉容进去了才发现里头还有个半大的小哥哥,正站着严肃的对着她,“这是我的地盘,你出去。” 小姑娘最经不得吓,顿时就眼泪汪汪的想哭,抽噎着回他,“对不起,我,我会出去的,我要去找娘亲,我想娘亲……” 男孩比她大个两三岁,已经懂事了,或者说,很早熟,出言不逊,“别傻了,你娘亲指不定已经死了,要不然不会丢下你的。” 小小的婉容隐约的好像听到过丫鬟说她住的院子里死人了,莫不是,她的娘亲? “小哥哥,什么是死?” 男孩的神色落寞下来,像他父亲母亲那样浑身血污的躺在棺材里,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低头看了眼满脸苍白的小姑娘,伸手推她一把,男孩的手劲本来就大,婉容被他推的噗通掉淤泥里,刚想张嘴哭,就见那个小哥哥也蹲下身子,手指蘸了点潮湿的泥抹她脸上,语气带着些解惑的夫子腔调,“死就是死了,怎么会解释的清楚呢?唯独是纠结怎么死的,像我推了你一把,然后你死了,像我喂了你毒.药,你死了,总之,你应该找到原因,而不是去追逐过往。” 婉容懵懵懂懂的傻愣着,男孩恨铁不成钢的点点她额头,又说,“笨蛋,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唉,看你长的挺漂亮,可惜,是个没脑子的。” 说罢,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她隐约的听见是什么世子,男孩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居高临下的昵她一眼,恶着脸威胁,“我推了你,应该负责任,所以,长大了要是还这么美的话,我就来迎娶你,不准长成歪瓜裂枣的,让爷倒胃口。” 直到男孩没了影子,婉容还坐在淤泥中呆愣着,随后就是抽噎着哭,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伤心的想哭,夜深了,她才托着满身的泥泞回了院子,嗓子哭的哑了,挨个屋子推开想找迎梅,可惜,没有烛光,也就没有人气。 笨拙的跑出院子,见着人就问迎梅姐姐,管事的以为姑娘得了失心疯,汇报到锦芳堂里,可巧呢,大夫人看着外头送来的皮开肉绽的没了气的丫鬟正运气呢,听见了直接挥手让她们把那个丫头也拎来,反正侯爷的意思明显,这是让她处置。 婉容的脑袋里除了娘亲就只剩下迎梅姐姐,虽然她最近变化有点大,那也不耽搁她的依赖感,被人抱着进院子的时候,一眼就定在地上的那件熟悉的衣服上,满府只有迎梅姐姐穿的灰色的棉裙子,别人都是彩色的,唯独她没有,这回,她有了,全身上下都是红色的花朵,一支挨着一支,一朵叠着一朵,有些干涸了还带着点泥土,她觉得很漂亮,难得的,她没哭,只是坐在原地没动,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以及出来的女人们,小哥哥说过,不要追问到底死没死,要问,是谁让她死的,那会谁呢,半晌,才攀爬着过去,迎梅姐姐的脸还很干净,尤其是嘴唇,苍白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小手往下一点,勾到点红色,慢慢的,轻柔的给她涂上,姐姐要很漂亮的去天上,好不好? 大夫人的眼底闪过抹异色,正常孩子见到这种场面早就吓得嚎啕大哭不知所措,偏得她另异,留之,恐祸患无穷。 “来人,把婉容关到院子里,不准任何人进出。” 贱妇前言 “来人,把婉容关到院子里,不准任何人进出。” 婆子毫不费力的一把给地上的人抓起来拎回去,大门出奇的响,她能听见锁头咯噔咯噔的转动声,还有外头婆子吐唾沫的喷溅嫌弃声,“晦气。” 房间里阴暗潮湿,婉容抬脸晃动着眼睛望着浓浓的雾色,月亮呢,是不是也被血色吓得悄悄隐匿起来了?亦或是,也嫌弃她,不想与她做伴? 这个夜,是婉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缩着肩膀抱着头,哭了一会儿停下听听周围,她总觉得在自己哭的时候,墙角也有个东西吱吱吱的一个劲儿乱叫,偏得她不哭,那东西也消停,如此反复几次,到是天先亮了,白日里也是沉寂的,再没有人问她饿不饿,或者抱抱她,倏的,她懂了,原来,死,就是这样子的。 五日后。 永宁侯最近常被陛下召唤随侍宫中,今日得空回府,先沐浴更衣,随后,又同幕僚继续商讨朝中之事,待午后闲暇了,才倚坐在圈椅中喝茶,阳光透过窗棂穿进来,抚摸着男子的眉眼,永宁侯正值壮年,虽三十而立,却难得的儒雅风度,尤其那一双眼,其中明朗净澈,丝毫没有官场油滑之气,举手投足间也是俊逸,随身的小厮进来,禀报说周姨娘在门口跪着,说什么要请罪? 撂下茶盏,抬眸瞥了眼门外,周姨娘?还算得上得宠的,挥手示意,“喊她进来。” 小厮埋着头,后退出去,这位爷可不如表面上温文尔雅。 须臾,周姨娘摇曳而来,初春里,就穿着透的纱裙,脖颈处一片的白,待几步进屋,伏地行礼,腰身蜿蜒,偏得让上首之人立刻就索然无味,没喊她起来,厉声问,“你有何罪?” 下首的正以为是最美姿势的女人心头一堵后,温温细说,“妾身那日与隋姨娘不过就是闹着玩,她偏得回去就得了痢疾,妾身无事,怕您怀疑是妾身的吃食出了问题,特来请罪。” 男子启唇抿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摆手示意小厮添水,“哦?在你那院吃了东西,回去就死了,还能没关系?” 女子听清上首的口气后,立刻把腰身又俯低两分,彻彻底底的恭敬,声音急切辩解道,“当日夫人请过大夫,妾身厨房中的食物并无问题,望侯爷明察。” 小厮退后两步站好,眼神扫了眼地上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以为侯爷是个色利熏心的蠢货吗?就这点套路,早晚玩不下去。 说起隋姨娘,男子微敛去冷色,前阵子去淮河两岸做监察,同当地的官员会面后,坐轿子回客栈的功夫撞上了个妇人,本想让小厮拿银子打发了,偏得听见有个小姑娘的说话声,脆生生的可好听,掀了一角的帘子去瞧,果真脸蛋也漂亮,她头顶扎着两个铃铛,走路叮铃铃的直响,杏眼眨啊眨的,娇俏着质问,“你为何不道歉,而要给我们银子?” 一旁的妇人素面微笑的看着她,任由她胡闹。 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这就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稍微走动了关系后,才把人给弄回京城,但,大的送上去了,小的得留着继续威胁,要不,早晚有一日能翻了天。 “去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 周姨娘诧异,本想侯爷应该请大夫人啊,为何让那个破丫头过来? 婉容还是那身的泥泞衣服,她这几日没饭吃没水喝,突然被刺眼的阳光照到,难免有些适应不了,被人抱着走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她看见了她的爹爹,记忆中,她的爹爹总咳嗽,很少抱她,可这回爹爹变强壮了,她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 永宁侯没料到当初的小姑娘成了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直接抱进怀里,喊了两声,见她艰难的睁开眼,又闭上,喊人备水沐浴。 温热的水流顺着身体四处流淌,或许,她也死了呢,能见到娘亲了吗,娘亲就会这么给她洗澡,会温柔的,轻轻的给她擦干,然后,会搂着她睡觉,窝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她困了,要睡觉了。 永宁侯让人给小丫头洗完澡,又换上寝衣,塞被子里头,站在床头凝视她半晌,才继续处理积压的事务。 不过一夜,侯府的风向全变了,以周姨娘的死为开端。 一早,厨房里就兵荒马乱的,侯爷的小厮亲自来下达的指令,要小女孩喜欢的,要大病初愈能吃的,最后端出去了一碗鸡丝肉糜粥,一碟子红豆黄金饼,还有杏仁豆腐乳,永宁侯站在床前蹙眉,这孩子,是糟了多大的罪,回身拐过屏风,堂中的大夫人站起来没说话,旁边跪着的周姨娘倒是不服气,她对侯爷还抱有期待,毕竟那些年,也是为她破例多次,这回不过个寡妇连带着累赘小杂种,能越过她去? “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妾身委实伤心。” 她还顾念着情分,大夫人一听却暗自皱眉,此时侯爷的心思她还没完全抓住,譬如此次领回来的这位隋姨娘,虽然貌美,但侯爷并不见得多喜爱,留宿的日子没几天,然而此刻浑身压抑的怒气又不似作假,真是心思难测。 男人微耸肩坐下,对于眼前的女人,有情分不假,但也就那么一些,要论起个什么子丑寅卯的,还就真排不上地位,“出去好好管教规矩。” 这句话是冲着大夫人说的,绝情的意味非常明显,偏得某人完全听不出,周姨娘自诩美貌,本就是侯府中的独一份,此刻竟然突然站起来,往永宁侯身上一歪,径自抱住了男人的脖颈,闺房之中,秘话甚多,显然当初多半也是哄着爱着的,这会儿子情潮褪去,女人仍旧满面霭红,依偎着结实的臂膀,脉脉含情,“爷当年可说过,妾就是没规矩的人啊……” 永宁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人如此肤浅,甚至于对她的靠近都觉得无比厌烦,伸手将人一把推开,不及她再说,吩咐下去,“此妇心思狠毒,于后院争斗中下毒将隋姨娘致死,本念其侍奉多年,网开一面,未料女子蛇蝎,竟欲诬陷他人,今,已是不惩戒不成,一百硬板下去,若还有气息,当为佛祖慈悲。” 小厮都是做惯了的,几步上前让人没了声音,随即拖出门去,徒留大夫人没滋没味的站着不动,她已经不知道侯爷身边来回多少面孔了,罢了罢了,反正她的地位不动便是,男人没发话,她也不敢告辞。 里头的婆子轻手轻脚的给婉容喂粥,她听的见外头的声响,但就是反应不过来,一口一口的抿着,眼睛定在床头的雕花上,外头又传来那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他说,“夫人谨记,婉容当我亲女,若再有一次,你自知道后果。” 妇人深鞠下去,矮声应答。 随着男人又拐进屏风,大夫人才直起腰抬头,深深的望了眼层层叠叠的里间,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春很快席卷各处,婉容是最直接感受到的,她睡的正香呢,突然被人捏着鼻子不让呼吸,只能哀怨的睁开眼睛,湿漉漉的控诉他,男人见着她醒了,长臂一伸,将人整个抱在怀里,手掌轻拍她的小屁股,语气宠溺,“婉婉是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快,绣娘来了,给你做漂亮的新裙子。” 怀中小姑娘秀气的打个哈欠,温吞的哼唧,她还困呢,男人抱着她摇啊摇的,径自去了外间,拿了温帕子给她擦擦脸,耐心的又说,“醒醒,嗯?你最喜欢的板栗酥,我特意奔南道去买的,乖,起了啊……” 许多人都应该有个梦,是你最不愿意醒来的,恰巧,婉容的梦,就是永宁侯。 绣娘踌躇的站在隔间等待,她才给府中的大姑娘二姑娘做的衣裙,怎么又做?难不成是尺寸错了?还是做工不好? 永宁侯抱着人,一口一口的喂了多半碗饭,才唤了绣娘进来,她是专门给达官贵人家里的裁制裙裳的,以往多半是去后宅,今个头一回进的前院,略微局促的行礼问安,双手叉于腹部,不敢抬头四处张望,及至上首之人沉沉发话,她才敢平视对方胸前。 然而,男人并没有对她说话,而是对着怀中扭捏的小女孩,女孩家的头饰很漂亮,那种闪亮亮的珠子,晶莹剔透的带着彩色,身上就简单的绫白的寝衣,此刻有些松垮的随意挂着,显然是有点大,小嘴嘟囔着什么她没听清,下意识的又抬了几分眼睛去细瞧,真是个漂亮又精致的孩子,怪不得侯爷如此宠爱,只见男人被她说的话给逗的哈哈大笑,随后点着她鼻头做出承诺,“行,都依你,小淘气精。” 小女孩兴奋的呜嗷一声搂紧了男人的脖子,亲昵的顶顶额头,脆生生的答应,“一言为定。” 急吼吼的小模样硬是让永宁侯爱的不行,为了这个小家伙已经告假两日了,今个儿说什么也得去当值,给她放屏风后的美人榻上,回身冷声吩咐,“好生伺候,若有一丝疏忽,小心你的招牌。” 绣娘忙俯身连声应答,等玄色衣袍掠过门槛,才小心翼翼的堆了满脸的笑意冲着榻上的方向询问,“小主子喜欢什么颜色?最近新纺的青色或玫粉色,都特别受贵人们的喜欢……” 她自顾说着,榻上的婉容已经把思绪飘远,不过两日间,她似乎长大了,原本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处境因为这个像爹爹一样的男人给解决了,若是,娘亲和迎梅也在,那就更好了。 小孩子的心思转的奇快,稍微伤感一会儿,就兴致勃勃的去挑衣料子和款式,只不过晚间的时候还是不敢自己一个人睡,非得等到永宁侯回来才行,而永宁侯也确实惯着她,每日同吃同宿,一月间竟一次也不曾踏足后院。 几名妾室都聚集在大夫人那理论,虽说侯爷是不太好女色,但以往闲暇总能有几日雨露,这可好,她们一帮子都牟足劲想生下个儿子呢,结果侯爷不来,一切不就都成了空想? 大夫人对于上次处死周姨娘的事仍旧心有余悸,她拿不准侯爷的意思,既然把迎梅处置了,又为何…… 即便看不透,她也得做个表率,一日,听闻侯爷回府了,忙收拾好去前院,结果还是扑了一场空,小厮说侯爷直接把三姑娘接走去瞧花灯了,指不定多长时间回来,大夫人眸光微暗,三姑娘? 贱妇前言 夜半了,永宁侯实在挨不住小家伙的黏人,陪着逛了一条街后,终于是抱着回府,刚进大堂,就见一抹棕紫色坐于圈椅中面无表情的等候呢,对待这位夫人,他一向敬重,把婉容放下来,让她自己站着,然后才说话,“有事?” 大夫人徐徐站起,微敛身形,目光却是对着小小的婉容,语调暗含怒气,“婉容是女儿家,在前院多有不便,不如,领了锦芳堂去……” 永宁侯不欲多想,直接拒绝,“不用,上次就差点给婉容饿死了,我还能再相信你一次?” 旁边的小婉容低垂着头,手掌攥拳握的死紧,她还记得迎梅姐姐的死,就在这个人的院子里,既然能有让人死的方法,就会有人死。 大夫人脸色颇为难堪,却还是挺直脊背望向男人,永宁侯不愿再与她争辩,牵着婉容的手进里间,小厮早就抬好了水,男人亲自给婉容脱了衣服,洗完澡,以往总欢欢乐乐的,今天却很沉默,到了床上,婉容见着他要起身走,才哭噎着躲被窝里,永宁侯是听小厮回禀说夫人还没回去,所以才想出去瞧瞧,偏得刚回身,就听见小女孩的呜呜的哭声,那种憋闷的,细细如猫叫的哭嗓,真是让男人心碎极了,索性坐床沿上,整个拥住她,也没掀开,问她,“哭什么?嗯?” 半晌,里头才断断续续的冒出来句,“你是也不想要我了吗?” 婉容的心思很简单,她的娘亲不要她了,去了天上,然后,迎梅姐姐也不要她了,也去了天上,那么这回,是不是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爹爹也不要她,要去找那个大夫人? 男人哂笑出声,双眸里好笑又含情的答,“不会,我怎么会不要婉容呢,我出去一趟就回来,好不好?” 婉容将信将疑的从被子爬起来,一双大眼睛因为刚刚哭过,湿漉漉的特别惹人爱,脸蛋也被热气熏的红彤彤,声音里还奶乎乎的,永宁侯直接抱进怀里,亲昵贴着她脸蛋摩挲,薄唇暗暗的扫着她耳垂处的红,婉容有点痒,嘻嘻嘻的直笑,男人又一拍她的小屁股,笑意狭促,“变得真快,睡吧,我看着你。” 小姑娘吭哧半天,手脚并用的爬下去躺好,瞪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瞄着床边的男人,永宁侯实在受不了她这个磨人精,蹬了鞋上去搂着她,男人身上的热度逐渐在升温,某些东西也在逐渐的增多。 大夫人僵硬的听着二人一来一回,隔着屏风,里面的情形瞧得并不清楚,但依稀能倒映出来点影子,这样温柔的侯爷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便年节的时候,对着两位姑娘也未曾有过如此和颜悦色,每次都考问几句功课,然后让人带下去,如此这般哄着供着,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同时心底也冒出浓厚的嫉妒,能如此对待婉容,全因着那个女人,难道,是真正的搁心底了? 永宁侯生于战场,长于屠杀,从懂事起就会拿刀杀人,性情冷硬刻板,大夫人是媒妁之言,闺中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夫君能温柔小意,但当她真正接触了这个大英雄之后,就会觉得,他就是这样的,无需对谁开个特例,无需对某个人付出真心,因为,他的一切都在无穷无尽的权利中,唯一能让他热血沸腾的只有天下大谋,所以,她才甘心治理后院,守在他的身后。 但如今,一切都被打破,原来,他也会如此的调笑,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能如此的对每一个妾室,而唯独对她,才冷淡寡薄,越想心底升起的怕就越多,所以,当男人靠近了,她也没知觉。 “夫人?” 永宁侯把婉容哄睡了才出来,果然她还在堂中站着,头一句带着点疑问,后一句就自然而然的带着愠怒,叫了两声都没回答,伸手拍了下她肩膀。 “夫人?” 瑟缩着退后一步,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太不了解她的夫君了,但还是抬起头看向他,此刻的男人依旧风华,有些许的长发落下,可能因为刚才躺下过,发冠松动了,她近前,踮脚给他整理了,才扯了个温婉的笑说,“夫君最近辛苦了,锦芳堂里炖的汤,我的手艺,您知晓,随着去尝尝?” 永宁侯实际上现在心底最大的想法就是回去搂着娇软的小姑娘睡一觉,但夫人的面子又不能驳回,索性给她披上斗篷,迈着大步进后院。 月上拢稍,锦芳堂里今日难得的迎来了男主人,被子都已经香薰好,热水也备齐了,吃过饭,永宁侯就被伺候着洗漱脱衣,大夫人虽见他蹙眉抿唇,到底也没吱声,两人并排躺床上,她才自言自语的叹气,“夫君是不是很不愿呆在锦芳堂?” 实际上,在自己的属地里,人总是会自然的放松,要是在其他的任何一个场合里,大夫人都不会问出这句话,然而此刻,她就是想知道到底自己为什么不能得到身侧躺着的男人的一点点宠爱和温存呢,为什么,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陷在自我矛盾中,而永宁侯却瞬间就想起了刚才婉容诘问他那句话时的小模样,瞬间兴起,搂着人翻了个身,压下她所有的疑问,夜满春色。 不过一次,让她们抬水进来,大夫人难得的出现点女人的羞涩,披了件寝衣下床拐过屏风去里间清洗,没敢回头看刚才还激情的男人,所以,自然就没瞧见永宁侯面容扭曲的那一瞬,清冷的穿上鞋,伸臂让丫鬟把衣服穿上,冲着里间的方向沉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的回了前院。 “婉容怕是醒了没见我好闹腾,夫人自歇着吧。” 不提里间的大夫人是个什么阴森表情,讲回婉容,她睡睡就觉得冷,以往总有个热乎的身体让她靠着,这回没有了,就觉得冻人,迷糊着睁开眼睛瞧瞧,感觉有个人长手长脚的上来搂住她,闻着熟悉的味道,才放下心去,闭上眼睛朦胧的有些睡意。 而回来的永宁侯,快速的沐浴后,站在床头看了会小姑娘,睡觉的时候也这么漂亮,嘴巴红润润的嘟着,黑色的睫毛那么长,小手还枕在脸蛋下面,也不怕压麻了,直接上床给她把姿势换换,然后平躺着陷入沉思。 小婉容刚才还觉得冷,这会儿又热的够呛,不舒服的踢两脚被子,翻个身继续睡的香甜。 一眨眼,初秋天凉,大夫人请了女夫子在府中开学,婉容自然也要去,永宁侯亲自领着,细心的同夫子嘱咐几句,回头看了眼周遭的环境,吩咐小厮提前烧上火龙,屋子里能暖和些,大夫人在旁边明知他的用意,却还是同后院管事打个眼神,可算把两位大主子送走了,剩下三位小主子就好对付,女夫子是位有城府的,明显把三位姑娘排好了先后顺序,讲的都是六七岁孩童的初浅知识,而大姑娘和二姑娘皆已学过,所以颇为不满,趁着空隙时间刁难婉容,言辞激烈,无论从哪个方面来对比,她们俩虽然是妾生,但好歹是正经姑娘,凭什么让个外来的小杂种给占据了爹爹的心,太不公平,两个女孩子合计着,偷偷的把她带守门的小厮家里,他那好多大狼狗,上回她们还看见有人被咬死了呢,三个人吵了一会儿,各回各位继续上课,等着下学了,婉容自己回去,后头原本跟着个丫鬟,被大夫人叫去拎汤了,所以,只有小小的一个影子慢慢的往前院挪,还没过穿堂呢,急匆匆的跑过来个粉衣小丫鬟,见了她笑面如花的禀报,“三姑娘,侯爷回来了,刚下轿子,正在东南角院里问您呢,您快去……” 婉容霎时就换了笑模样,把手里原本揪的荷花叶子随便一扔,撩起裙子噔噔噔的往前头跑。 东南角院的后头通着个野畜的房子,多是教化不来的,有一阵子永宁侯喜爱训导那种大型的狼狗,所以才单独辟出的这么一块地方,自打朝中忙了,也就没空每日伺弄,留个小厮每天隔着围栏喂饭,偏得那个小厮好喝个小酒,没事偷懒就爱去酒馆打几壶留着晚上喝,巧的是,他回程的途中发现腰间别的钥匙丢了,这可怎么好,返身一路又去找钥匙,所以,错过了飞奔而至的三姑娘。 婉容到了角院子的门口就听见狗吠,暗自害怕,却还是问一旁守门的,“侯爷呢?” 对永宁侯,她一向是叫侯爷,本来就不是亲爹,没法开口,熟稔了后,也没改口。 站着的灰衣小厮不假思索的回,“爷在里头训狗呢,姑娘还是别进去。” 听见永宁侯在里头,婉容瞬间就不害怕了,在她眼里,永宁侯就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推了门进去,没瞧见人影子呢,就听见身后咣当扔进来盆什么,伴着炖肉的浓厚香味,耳边是震人发聩的犬叫声。 皇帝这几日心情好,退朝了喊永宁侯进殿,手中摩挲着一件红色的肚兜,同他开玩笑,“爱卿这次可太得朕心了,我都不想上朝了,舍不得啊,舍不得……” 他俩是两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从谋划皇位到登基为帝,二人默契十足,唯独,永宁侯算得上是没有弱点,相反的,作为个皇帝竟然是个情痴,单单对一个女子心神驰往,可悲。 朝中大臣现多让皇帝广纳后宫好繁衍后代,孰料皇帝就是不接话茬,这次又找永宁侯,“你帮我想想折,别整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永宁侯往紫檀椅中一坐,随意的掸掸衣袍,垂目表示无能为力,“您能整出来个儿子,就万事大吉。” 当皇帝的差点蹦下去给他一脚,完全丢去尊度,气急败坏的吼他,“你以为我不想?要不,你来坐这个位置,我带着她去封地上生活……” 永宁侯直接起身站到他跟前,拉下脸厉声骂醒他,“你要不想坐,就痛快的去死,把那个女人也一起捎上……” 还没说完,皇帝就怒了,提谁都行,就是她不行,站起来同样质问他,“那你把她女儿藏起来又作何,莫不是,也念着她?” 永宁侯直接被气笑了,当初为什么扶持个蠢货登上皇位,脑子是有多不灵光,“你以为,要是没了那个小丫头,她还能活着任你蹂.躏?” 贱妇前言 与皇帝不欢而散后,永宁侯沉脸回府,刚迈进大门,就听里头熙熙攘攘的一阵喧闹,眼神犀利的扫了眼守门的小厮,斥道,“吵什么?” 对面的人闻言忙哆嗦着跪下,带着哭嗓的喊了句,“是,是三姑娘……” 永宁侯一脚踹过去,说话都说不明白,几步拐过影壁,长随弯腰跑过来解释,“爷,三姑娘私自跑进东南角院里,被狼狗给咬了,大夫人递您的帖子去请的太医,正在诊治。” 男子加快步伐,暗红色的朝服被风吹的鼓起,堂中的妇人回头,行礼问安后,看自家夫君都没来得及瞥她一眼,径自进里间,随后是孩子的哭声以及男人稀少的安慰声。 太医头回见到这样的永宁侯,谁家的私密事都不少,可,对待个继女,还能如此尽心尽力,真是少见。 永宁侯抱着哄了半天,小姑娘才让他看了伤口,小臂上,肩膀上,腿上都被咬了,多亏的她人小,或者是肉不怎么香,看着伤口血淋淋的吓人,实际上好好调养的话,应该没事,只不过,太医也不敢打包票到底能不能留疤,男人最为厌烦官场上明哲保身的那套,索性挥手让人滚出去,随后喊大夫人进来,“我看夫人这家掌的不怎么样,是不是得我亲自教教?” 这回是真不打算给她脸了,竟然当着婉容的面就冲着她发难,大夫人心底自有成算,不疾不徐的讲了一遍事情经过,“侯爷,婉容从后院出去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要说进前院才出了乱子,我当时也吓一跳,忙请了太医,爷不能太偏向。” 前院一向不归后宅妇人管,但此时永宁侯本来在皇帝那就憋的一肚子的火,回来又见着婉容如此,急火攻心,也不管到底谁对谁错,反正不能是孩子错,俯身把小姑娘放下,转身站起,声调带着一贯的冷冽,“我就是偏向又如何,夫人记住,今日是最后一次,看在你家族还有人可用,若婉容再出意外,那么,别怪我不念旧情。” 立着的妇人当真心如刀绞,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夫君如此对她,她以往的全心全意都成了笑柄,眉目间嘲笑暗生,抬眸定定的看着这个男人,“爷,当真如此喜爱隋姨娘?当初何不休去我,而成全她?亦或者,侯爷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女人家就会无理取闹,永宁侯内心里不想再和她争辩,回头看着仍旧吓得不行的小姑娘,拍拍她后背,伤口上敷的草药,不敢让她随意的动弹,弯下腰蹲在床头,问她,“饿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婉容有点困,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哼唧着想睡觉,同时睁开眼睛看向还站立不动的大夫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挑衅。 她,是故意的。 大夫人瞬间就明白了关键处,片刻失神后,同样的也冲着小姑娘灿然一笑,随即噗通倒地。 这一年,是永宁侯府的好日子,于年三十,其夫人产下一子,为嫡,皇帝大悦,赐其世子之位。 五载而过,婉容长成了个大姑娘,同她名字一样,温婉绝容,淑雅凝脂,抄了一页佛经,就嚷嚷着累,躺榻上跟永宁侯耍赖,“爹爹,手腕都疼了,咱们出去看枫叶吧?行吗?” 男子蓄了须,不如年轻时英俊,但带着股儒雅致脱的味道,听了小丫头的抱怨,也没停笔,继续抄写。 婉容穿上鞋,几步跑到男人跟前,蹲在他椅子旁边,拄着手臂专心致志的看他,从眉到鼻,然后停留在唇上,淡淡的粉,又薄又润,然后是持笔的手腕,上面的青筋她都能看到,小时候爹爹总爱抱着她,或者圈着她,睡觉也陪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哦,应该是她来了月事以后,爹爹就变了,长成大姑娘也是很苦恼的。 等着永宁侯抄写完一本,才领着婉容出去,他们在法华寺里祈福,顺便尝尝斋菜,正巧出去遇见宣阳世子,婉容蹲礼后,瞄了眼人,全身都是黑色,阴森森的表情,比爹爹还吓人。 后退一步躲在永宁侯身后,宣阳世子眸光微垂,看样子,已经把他忘的精光。 回府了,永宁侯叫住婉容,耐心问她,“你觉得刚才看见的那个世子如何?” 姑娘家的没什么忌讳,直言说,“不喜欢,冷冰冰的,像个冰窟窿。” 男子听后扯了抹笑意,抚摸下她的头发,又问,“那如果,他想娶你呢,又如何?” 婉容对嫁人,也是憧憬的,府中的大姑娘二姑娘都嫁人了,而且颇为和睦,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和她聊聊天,说说闺房话,尤其是大姑娘才生了个小闺女,她还坐车去瞧了呢,漂亮极了,听见爹爹问,反而迷茫了,杏眼扑簌扑簌的弯唇答,“嗯,不如,问问他,愿不愿意入赘?” 永宁侯点点她额头,笑声爽朗,“你个鬼机灵。” 很快,宣阳世子果真上门提亲,永宁侯更换了更贴后,两家正式成为姻亲。 夜深人静的时候,永宁侯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中,挽起袖子画婉容的画像,他每年都会画,甚至于现在都不用参照她的样子,就可以完成,待描绘眼睛的时候,才霎时间觉得心疼,他一手养大的姑娘就要送去别人家了,这种疼,是心头密密麻麻的,还未落到实处呢,长随敲门而入,面色沉重的回禀,“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被刺客所伤,目前危在旦夕。” 刺客? 甫一进宫,就见龙椅中坐一穿着常服的男子,显然无事,旁边太医跪倒一片,听的上首之人抿唇发话,“朕染了何疾?” 太医院首叠声答,“陛下因忙于政务,引发旧疾,呼吸难喘,并无别处不妥。” 识时务者为俊杰。 待太医们鱼贯而出,龙椅上的男子才支撑不住,略微松了脊背把着扶手,见永宁侯进殿,直接扔过去一个长锦盒,眼眸通红的咬牙道,“我对她掏心挖肝,她竟然还念着之前那个病秧子,罢了,我就成全她,你把那个小丫头带来,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死,很简单,反正,我怎么都得不到。” 明显处于癫狂的皇帝让永宁侯心惊,退后两步跪地请罪,“启禀陛下,微臣已同宣阳世子结成姻亲,吉日出嫁。” 殿中的气氛凝滞,许久,皇帝才松懈一口气,阖上眼哀叹,“你做的好,朕过几日再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见你,总要需个理由,否则,我没有那个勇气。 永宁侯回府立刻着人准备婉容的新婚事宜,又秘密同宣阳世子见了两面,同为男人,宣阳世子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又能护住婉容的身份,甚好。 然而婉容却很忐忑,尤其是临近婚期那几日,常常彻夜难眠,披了衣裳起身,刚出门,就见男人在门前的廊下站着,见她出来,眸弯唇笑,挥手让她过去。 “别害怕,无论我的小婉容到了哪儿,爹都在这儿,嗯?” 又劝说几句,夜太寒,怕她受不住,送了回去,男人仍站在原地,神色掩埋在浓黑的夜色中。 五月初五,宜婚娶,宣阳世子一身大红色婚服,骑高马至永宁侯府前,踢门槛跨火盆,过影壁,进内宅,迎娶新娘轿于西南府邸,鞭鸣后,绕水榭过抄手,齐路至后院正厢,女子于玉兰鹦鹉鎏金立屏后端坐,手中抱红圆苹果,腰细臀窄,头上遮牡丹盖头,亦不可摇动。 待宣阳世子应和完宾客,疾步进喜房,一身的红消散了平日里的冷清,微带了烟火气,喜婆子是个有眼力见的,笑得恰到好处的恭维一句,“世子爷当真仙人身姿,红衣更显芝兰,来,喜秤一杆挑喜帕,从此称心又如意。” 男子近前,眸光微亮,抬腕一挑,露出女子真容,曾有云,如绰如琢,婉约卓珏,男子低眉看她,恰巧她也抬眼看他,两人目光相撞,过往依稀可现,女子难挡他焦灼的视线,垂头羞涩的抿唇轻笑。 宣阳世子于左边坐下,示意喜婆子继续,片刻,喜庆的吆喝声响起,“端酒,同甘苦,共患难,合卺觞,合阴阳,琴瑟永合,和睦永远。” 黄酒辛辣,两人本就挨的近,婉容不自在的闭上眼,一口全灌进去,然后松开,一套的程序都结束了,所有仆人退下,红色中只余两个新人,宣阳世子邪眉问她,“你不记得我了?” 婉容吞咽了口水,对于新婚夫君的发难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以前见过? 世子见她不答,倒也没继续追问,把两人裙摆的扣子解开,径自摇了床头的铃铛,吩咐丫鬟准备细汤面,鸳鸯铺盖上,婉容还正襟危坐着,她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把什么东西忘府里了,又因为和这个男人不熟悉,有些畏惧的情绪,反之,世子是嚣张跋扈惯了,可面对美人,他一向是耐心十足,端着面,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婉容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跟随着过去坐下,听的前方男人说,“特意给你做的,这一天忙碌,怕你饿。” 女子温顺的拿起筷子挑了两口,然后就不动了,世子只好打横抱起她,往床榻上去。 夜沉沉,新房里细碎的传出来哭泣声,还有男人间歇的安慰声,及至凌晨了,婉容才一身疲惫的睡着。 第二日,宣阳世子的父母亲皆在已故去,所以只要进祠堂拜拜就成,没着急喊美人起来,手指抚摸着她白皙的脸蛋,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的漂亮,婉容觉得痒,侧了身子继续睡。 世子府中没多少仆人,却都尽心尽力的,不多语不多言,婉容呆了几天后,觉得很舒心,尤其是和夫君熟稔后,宣阳世子并没有职务,所以无需上朝,每天都费劲心思的讨美人欢心,所以,婉容很快就和他玩到了一处。 许多以往没见过的,世子都领着她去看,比如,斗蛐蛐,婉容奇怪的融入他们,也跟着喊常胜大将军,赢了输了不重要,世子说看他们互相打斗才是最兴奋的,还有投壶,因着婉容完全不会,世子就带着她去校场上,于身后抱住她,贴着她耳边慢慢的教,两人感情逐渐升温。 夜里虽然世子还是欺负她,却已经轻松许多,有时候聊聊天,说说情话,相互搂着睡。 等到回门那天,婉容无需上妆就容光焕发,世子给她描了眉,又挑了个发钗,牵着她的手进了永宁侯府。 贱妇前言 初夏的永宁侯府,还带着寒凉的风韵,转过水榭到了荷塘边的凉亭处,不过几日,婉容却觉得过了许久,许久不曾见过这个男人了,一席青墨色的广袖水纹长袍,头顶黑玉经纶圆孔冠,正执壶灌雪茶清水,长随领着人过来,躬身喊了声,“爷,三姑娘回来了。” 男子手一顿,侧身看向亭下的来人,女子清容窈窕,男子意气风发,相邻而站,当为金童玉女的般配,薄唇暗抿轻笑道,“来,坐。” 宣阳世子方知,永宁侯历来是朝中独一无二的好模样,即使已经中年,但难免升起争强好勇之心,直接牵了呆愣的婉容的手,二人行礼问安,随后坐下。 微风不燥,倾袭亭中,婉容明眸抬起,声音带着少有的亲昵,“爹爹,怎么不蓄须了?” 男子亲手倒了两杯茶水,倒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对着宣阳世子说道,“姑娘家顽皮,日后,你万可不能嫌弃。” 婉容登时红了半边的脸颊,随口嘟囔句什么,对面的永宁侯没听清,旁边的世子却灌了满耳,那句娇俏的胡说,真是让他心尖尖都颤,若说先前为了女子的容貌,那么婚后的这几日相处,倒难得多了柔情,石桌下按着她的手虚握住,那一片的滑嫩柔荑更让他心喜,整了严肃的面容,向永宁侯保证道,“岳父放心,小婿定不负婉容。” 永宁侯眼角扫着女儿家的羞涩,忽而畅怀大笑,抚掌朗声道,“甚好,甚好。” 待送走蜜里调油的夫妻俩,亭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男子仍旧坐于亭中饮茶,悠悠慢慢,只不过,捏着茶杯的手指略显僵硬,青筋毕露。 一月后,正值盛夏,焦急的像煮着沸水,热的人心里直恼,这几天世子爷忙着去赛马,说怕她晒黑,夜里哄着搂着不让跟去,婉容安稳了几日后难免寂寞,适应了热闹,总归就不想再回到平静无波的生活,她才知道,原来日子并不都像爹爹那样,成天琴棋书画诗酒花,也有刺激危险存在,无聊的依偎在软榻上胡乱翻着珠钗,听几个丫鬟出馊主意,她们奉了世子爷的命,务必要哄的世子夫人高兴,所以百般劝慰呢。 “夫人原来没了夫君我,如此无聊啊?” 婉容听见声儿,立刻蹦下去,裙摆幽荡的几步跑到男人跟前,换上娇俏伶俐的笑模样,挽着他袖子撒娇,“今个儿怎的回来这般早?” 搂着人进里间,张手让她把外袍脱了,里衣都湿透了,婉容利索的让人备水,稍洗了出来换件薄的衫子,两人并排坐于榻上,世子爷搂着她亲了两口才说起正经事,原来是皇帝的寿宴,命他带新婚夫人前去,所以,赶紧回来准备。 晚间,婉容对于面圣有点害怕,缩男子怀里不动,世子倒平常许多,问她,“你爹可跟圣上是表兄弟,从哪论起,你都不该啊,别怕,万事都有爷在后头撑腰呢。” 想到永宁侯,婉容有点底气,乖巧的睡着。第二日早起,有婆子专门来净面,穿戴诰命服侍,比成婚那日还要庄重严谨,另有规矩让她依次学好,直至晚间,宣阳世子接了她进宫。 漆红的正阳门口,一顶青幔色的官轿停靠道旁,过往的官员有些认识的,忙掀了帘子拱手喊一声侯爷,有的不识就径自越过进宫。 世子爷看着小姑娘正襟危坐的有意思,一直说话调侃她,婉容不敢露齿笑,就温温顺顺的叉手坐着,摇摇晃晃的停了,突然听见太监的叫喝声,瞬间有些发怵,伸手捞着世子的衣摆随着下车。 刚理好衣襟,见远处行来一人,暗朱色的翡袍,世子先行礼,然后同婉容一起抬头看向来人,“岳父大人。” 一侧的婉容想张嘴,但就是莫名的有些无力,中间隔着几步远的永宁侯确实心事重重,照比之前也要更加沉默,黑眸底闪烁着未知的光芒,蕴蕴绰绰的使人心底发慌。 说了几句话,大太监来宣世子与世子夫人觐见。 皇帝先于紫阳宫中宣见婉容,隔着一道紫檀边座嵌玉石的花卉宝座屏风,婉容于世子后一步跪下请安,须臾,里头传来男子低沉的一声起,两人谢恩后站起,垂头躬手。 “听闻世子夫人长于永宁侯府,可见教导有方,行为规矩,你近前几步,让朕细瞧。” 旁边的大太监伸手示意,让婉容走三步,停下,微抬了半张脸,可见芙蓉之姿。 殿中安静的能听清里头摩挲的衣摆声,男子的声音暗哑又饱满,低低的带着顽劣,“模样倒三分似你,只不过,性情,却难及你万分之一……” 后头还说着什么,只不过呜咽着,听不太清,婉容有些讶异,感觉,像是世子爷夜里戏弄她的声音,想起了顿时面红耳赤,双手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红穗子,听着里头闷哼一声,接着传来男子稍显暗哑的声音,“罢了,退下吧。” 大太监立刻送了二人出去,随即大门禁闭。 婉容出来就含着泪珠子,可把世子给心疼坏了,皇帝故是为所欲为,当他不知道屏风之后的勾当,只不过,哼。 搂着她去个僻静处,好声的一顿安慰,然后又回席间坐好等待皇帝出场,永宁侯看着两人安然无恙的出来,叫长随过去贴身保护着,夜深至三更,宫门才大敞,一行官员各自回府。 婉容刚进门,就见世子的小厮急匆匆的过来,领着宫中的大太监,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婉容,随后从袖中掏出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阳世子夫人婉容意欲扰乱宫廷,污秽涿生,其风气不正,人行歪扭,当为下等贱妇者,特令大理寺收监,再行判决。” 待他一句尖利的钦此后,世子府彻底乱了,婉容感觉自己听不明白,呆愣的被禁卫军捉着往府外去,刚才还浓情蜜意的世子爷立刻抓了那大太监,仔细问询到底为何,而永宁侯的长随更是胆大,竟然直接动用武力,意图从禁卫军手中把人抢出,一场混乱下,还是以皇权为最终的胜利者。 世子随后进宫,被人挡在宫门外,又快马加鞭去永宁侯府,被大夫人告知侯爷还未回府,想想又去大理寺卿的府邸拜见,然而,这个夜,注定藏污纳垢。 紫阳宫中,婉容被扭送着扔进去,衣鬓乱遭的抬头看向那座屏风,听的里头吵嚷不断的争辩声,其中一个男人是她极为熟悉的,甚至于闭着眼睛都能认出的,永宁侯,另一个,却是这个朝代最至高无上的权利者。 “她已经死了,你再做任何的弥补都无济于事,又何必……” 这是她那个无欲无求的爹爹的声音,谁,死了呢? “闭嘴,她没死,没死,朕不让她死,她就不能死……” 看着完全已经丧失理智的皇帝,永宁侯闭上眼恢复平静,争取让他不要再癫狂。 “圣上既真心为她,当知她的心意,合乎如此……” 一身明黄的帝王跪在脚踏上,眸中含血的瞪着沉睡的满身血污的女子,忽而悲怆大笑,“是啊,她本就不愿呆在宫中,本还奇怪为何昨日冲着我笑,原来,她是解了一桩心事……” 永宁侯也蹲下,看着龙床上的女子,似乎比年轻时亦不差多少,只眼角皱纹生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当真不该如此过就一生。 “后悔亦惘然,我当初不该把她带回来,若不然,如今该合合满满的……” 皇帝突然嗤笑一声,回身狠厉的望向他,“你别说的跟情圣一般,在我身边又如何的鬼魅,还不是一样活成假样,只怨天道阴差阳错,让我丢了她。如今,也好,我永远也不怕她离开我了。” 大太监在外头喊水晶棺已经准备好,问声陛下如何。 永宁侯出来的时候才看见婉容,身形略僵了一瞬,然后才弯腰抱起她,送至隔壁厢房休息,见她害怕,没说什么,只沉沉的凝她一眼,复又出去。 小小的一间厢房里,婉容害怕又紧张,坐在床上半天,趔趄下来贴着门边听外头说话,忽而觉得脚下踩着个什么,低头拿起来一瞧,这个,这个,枝桠形状的玉簪子,神思斗转间,人已经跑到了大殿中,一片白光的棺材中躺着个碧衣女子,阖眼无声的沉睡着,唯独腹部如碗口大的血窟窿骇人的很,皇帝正给她梳着长发,掉一根,他就打自己手背一下,清脆的声响彻周遭,永宁侯只负手站于背光处,带着一身的寒凉。 婉容突然就回溯到小时候,她初初到了城门口,娘亲亲昵的贴了贴她额头,语气里带着欣喜和怅惘,“乖婉容,可算是好全了,你一发烧,可吓坏娘亲了,下次咱们不坐船了,好不好?” 久违的躺在娘亲的腿上让掏耳朵,细细痒痒的呵呵直笑,阳光暖洋洋的渗透进来,娘亲的声音也变得暖烘烘的,“小婉容长大了,该自己一个人睡了,到了晚上,娘亲给你念书,好不好?” 又仿佛冬至,女子着绯色的袄裙,拉着她的手进祠堂,同族长大人说了几句话,毅然决然的神色她还记得,还有,在门外等待的,那个熟悉的男人。 皇帝专心致志的蓖着黑发,间歇的出来几根白色的,登时心如刀绞,握着她细软的发丝正摩挲着,突然扑过来个人,拽着她整个人往下滑了半寸,男子低头看着手指间多出来的一绺,瞬间就赤红了眼眶,斜视她一眼,呵,她和那个病秧子的女儿,甚好,甚好,冷声言,“你母亲生前最为念你,最后……” 说到这,舔了下牙根,继续道,“最后,见你一面才算心安离去……” 再次停顿,见永宁侯过来撂袍俯身跪下,却更阴森,“那么,你是不是也该去见她一面,才该圆满。” 殿门大敞,寒风呼呼的灌进来,永宁侯的衣袍猎猎坐响,身姿不动,砰砰磕头请求圣上收回成命,婉容却没看他,而是望向殿门口的金龙盘柱,明亮的眼眸里清澈见底,只余冲天直立,忽而,周遭角落里跪着的奴才半蹲着站起,绕至婉容身后,一把拿了手帕堵上嘴,眨眼间,永宁侯站起伸手拽过她护在身后,声音颤抖不堪,“你把她逼死还不算,还要赐死婉容,你倒想过若有一日相见,她该更恨你。” 皇帝摇头,嘲讽一笑,最怕的是,她根本就不会记得你,如果有恨更好,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龙袍襟上的金丝熠熠生辉,袖摆一挥,禁卫军冲进门来,指着永宁侯道,“把他嘴封住。” 永宁侯武功底子虽好,却难敌众人,尤其背后还带个累赘,几个回合后,略显疲累的被擒拿于地,缚手狼狈的跪在男子跟前,见他鞋尖转动,随意处置道,“留个全尸吧。” 殿外青石台的台阶上,婉容跪着,不喊也不叫,还是看着金柱发呆,后头站个孔武有力的禁卫军,手中横跨着一把大弓,其弦由牛筋制成,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工序复杂,但同时也更加精良,男子上前一步,将弓套在婉容脖子上,弓弦朝前,然后使力绷紧,筋入皮中,见她血气难舒,突而握紧弓背左右旋转,且越来越快,同时弓弦入至也愈深,这种刑罚本身就是快速让犯人断气的,所以并没有疼痛的反复折磨感,婉容只觉得有个东西勒住了她,张口想喘气,却被扑进来的气团噎住,上不去下不来,停留嗓子里,扎的她疼,憋的她痛苦不堪,原本的琼鼻凝脂也涨成紫红,唇瓣颤着,虚虚的喊了声什么,然后,僵直的脊背倒塌,垂头断气。 禁卫军回身收弓箭,带出来的血肉用热水烫掉,听那头大太监唏嘘,“你对姑娘家的就是照顾,还没到半刻呢。” 男子把弓背对着他,信言说,“圣上的口谕,留她全尸。” 大太监一晒,确实,留个全尸的死法自然便是绞刑缢杀,乌深的夜,到底能藏住几个人命?往里头努努嘴,想同他嘀咕什么,乍然间听见凄厉的悲怆声,肃整了面容躬身要进去,巧见门里行出一人,暗处袍摆浮动,隐在浓黑中的面容犀利危嵬,忙退后两步让开,永宁侯径自经过他,眼角扫见一旁仍旧跪着的女子,才卸下浑身的硬刺,匆匆抱起了她,往正阳门口去。 大太监焦急的小跑进去,见皇帝竟跪在水晶棺前,后背弯塌着,咽了口水,问道,“圣上,永宁侯抱着那位姑娘出宫了……” 男子仍旧握着棺中女子的手,闻言怔了一瞬,回身看向他,声音沙哑刺耳,“让他们去吧。” 第二日,大太监早起给皇帝冠发的时候,发现白了半边,顿时心酸哽咽,劝慰着多用点膳食,才去上朝。 又过几日,皇帝昼夜忙于政务,拆冠的时候才发现头发已经全白了,没法子,大太监喊了染黑的奴才来,虽恢复了墨发,但,底子却彻底坏了。 腊月二十九,天空乌云盖顶,紫阳宫前殿鸣钟九下,同时召集群臣,宣之,皇帝驾崩。 自从那日被缢杀后,婉容的思绪自然融入到小青蛇里,带着股执念盘旋在宣阳世子周遭。 宣阳世子疾行下马,携着一股凉风,撂袍进入永宁侯府,同样是在水榭后的凉亭中,正值冬日,寒雪结冰,男子着墨色大氅,拖曳坐于软垫上,旁边脚下是暖盆,镂空的里头隐约见着点红炭火,偶有嗞啦一响,也难得让永宁侯侧目。 “义父,圣上在今辰子时崩了。” 男子手中的茶杯倏然放下,咯噔一声,眉目间染上清冷决绝,如释重负的答应声,“竟然没熬过今夜。” 停顿了下,抬眼看了眼亭外,温声喊他进来,“不着急斋戒,来,坐。” 宣阳世子卸下风尘仆仆,拱手坐下,两人相对无言,许久,永宁侯推给他一杯热茶,冒着的热气熏的人心熨贴,思量片刻,鼓足勇气抬头问,“义父,我还是想问,当初,为何不能留婉容一命?” 婉容,那个小姑娘,亦是许久不曾见过了,永宁侯知道他的心结,却难以把当初的事情说的明白,索性把根源曝露,“因为,她是圣上的亲生女儿。” 宣阳世子顿时了悟,原本还怀念含情的面容即刻换上了滔天恨意。 永宁侯见他如此,倒没再说什么,又是一冬,岁月静好,当初之种种,当则历历在目,男子手中握着茶杯,思绪陷于几十年前…… 贱妇前言 淮河的最东边有个比较小的村子,里头大多数是同族之人居住,其中较大的一户有点说道,是个寡妇带着小姑娘居住,而且她娘家还不是本地的,好多觊觎她家财产或是女子姿容的却都没得逞,盖因着她自己能立得住,还有猜测就是她不知道给了族长什么好处,竟使得事事偏袒,如今初春,种地的时节,她家倒好,没同街里乡亲的打个招呼就把地全租给了外村,不提能多费多少银子,单讲他们村里的壮汉该怎么谋生路喂,所以一家老小的都聚到族长门口喊冤叫唤,说啥也得让那个婆娘出点血。 因着这事,静槐打算出去躲一躲,让人把婉容从族学里接回来,驾车进城。 马车哒哒哒的行的缓慢,小姑娘东瞅瞅西看看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够用,指着这个也问,指着那个也问问,声音娇俏好听,“娘,现在为什么没有糖葫芦?” 于后的女子温柔的扶着她,防止别摔了磕了,听后笑意更浓,“是啊,要等到下雪,天气冷了,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才会做呢。” 小小的人儿明显不高兴,瞪着眼睛逡巡一圈,定在个糕点铺子里,边说着好话,边央着她下车去买,静槐每次都纵着她,索性捏着团扇提裙下去,牵着她软乎乎的小手进屋,挑了几个比较甜的,拎着往回,还没到呢,突然街道那边传来一声尖叫,静槐下意识的心尖一拧,松了婉容的手,谁知道婉容却没停下,反而继续往街中央去,恰巧疾行过来一辆马车,堪堪避过婉容停下,那头的静槐才反应过来,忙几步跑过来询问她,小孩子当热闹看呢,拍拍小胸脯保证啥事也没有,车厢里的男人听着小孩子的声音清脆,抬手一掀,露出来全容。 车夫备了几块碎银子给孩子压压惊,不想惊动主子爷,哪想这孩子是个精怪的,晃动着两个小揪揪质问他,“你为何不道歉,而要给我们银子?” 问的他一哽,老脸正红呢,回身见主子爷竟然下车了,忙后退着让开,垂手站立。 明明是春风徐徐,偏的,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瞬间,静槐感觉到的是,苒冬初至。 绯红色的官袍鲜红无比,像邪魅染血,吞噬去人的本性,如今已经是侯爷的男人,早就褪去了青涩和掩饰不来的报复,他近前,静槐就退后,这完全是一场拉锯战,无论翻涌出的是什么,都将成为过往。 “好久没见,隋静槐。” 夜深月勾,女子哄了婉容睡熟,孤身出去,显然,男子这回没打算放过她。 “躲藏的功夫没练好,我说过,如若再让我遇见你一次,我是不会留情的。” 女子松懈下来,倒没那么多的反感,斜倚着镂空的栏杆,望着一池春水,眉头皱着,语气里万分嫌弃,“最烦你这股明明想让我死,还非得憋着卧薪尝胆的样子,如今成了天子,怎么,又杀不得了?非得支配一个女子来的过瘾?” 谁又能完全臣服于自己的命运,不做挣扎呢? 绯红的袍角划过冰凉的理石,近了,男子才摊牌,“静槐,有些事,不单是死亡可以解决的,唯有挖了那块心头上的肉,才能让他煎熬和无望。” 水波随风来回的晃动,纹路深了,或是浅了,斜倚着的女子微整了身体,回身看眼静谧的屋子,眸光温情含水,“这天下都是他的,更惶说一个小小的淮河,既惹了情债,总该去还,只不过幼子无辜,她非那人亲生,总该活着安康福乐吧?” 见男子不动,她有些着急,破天荒的拽了下他袖角,永宁侯侧身避开,眉目平和,“我也算她的舅舅,自然不会让她零落。” 如此说定,启程进京。 一月后,紫阳宫中,清一水儿的太监伺候了圣上宽衣,把殿门落栓关严,站于台阶处守夜,宫中禁卫森严,他们底下私密话多,等着当值的时候,那是无论听见了什么都得当个聋子装作什么也听不见,譬如今夜。 紫阳宫殿原本并不是皇帝留宿的地方,是在半月前突然收拾搬进去的,只因,它的地下有一间宽阔的密室。 乌木的鎏金宝象缠枝床上,女子不着片缕,趴在枕头上愣着神儿,也不知道婉容见不着她了该怎么办,心疼了很长时间,扯块床纱披好下床,脚刚沾着地,男人从背后突袭,一把给她横抱起来,颠了两下,顺手还沾了一片顺滑,才心情甚美的问怀里的娇娇,“我的静儿要去哪儿?为夫抱你去。” 为夫?女子心内嗤之以鼻,表面上却假装紧绷着,男人最爱的就是她弱不禁风的蠢样子,泫然欲泣的冲着他闷吞慢语,“我夫君已然故去,圣上可当不得……” 男人对于她叫别人夫君这事恨的牙根直痒,低头冲着一处山峦狠咬一口,听的怀中人急促的抽气声,才变成用舌头细细舔着,本来出了一点血丝的地方变的越发娇嫩,屋内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而男人也不需要遮挡,唇里叼着咬着,然后厉声责难,“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可做了好多日的夫妻事了,怎么,嫌少,还不够格?没事,我会慢慢的,没日没夜的补回来。” 话毕,女子就觉得自己被重重的抛下来,又抛上去,仿佛一堆炙热的湖水,卷着她乱撞,荷藕的根应该还没熟,或是青涩苦味,难吃难事。 密室里常年点着照明的灯,静槐已经不知道进来了多少个时日,只偶尔能听见点太监尖细的嗓音传唤着谁,屋子里现在已经有了女子的衣物和各种配饰,只不过,她懒的摆弄,男人不来折腾她,正好清净,谁知道一个人的执念能如此的深,还是一国帝王呢,暗骂了几句,拿了笔画画,她只记得婉容六岁的样子,总怕忘记,所以常画,男子正巧进来,有些吃味的又无理取闹一顿,气哄哄的上去,静槐自己吃了点简单的,抱着个玉枕睡了。 日子飞快,静槐最近很会迎合皇帝的心情,可算能在夜间到上面溜达一圈,只不过,多数还是男人亲自陪着,或者,亲自抱着。 等到永宁侯进宫汇报婉容的近况时,女子才真正的背过身去哭了一阵,男人上去劝,反而得了一巴掌,当皇帝的人,能让个女人爬头上去,天方夜谭。 所以,静槐又被关进了密室,长期不见阳光的皮肤已经白皙到透明,青色的血管都能隐约的看出来,哪想男人更加兴奋,有一回女子抱怨,“后宫佳丽三千,都满足不了圣上,果真天之骄子。” 略带赌气的小模样更是让男人爱的不行,一个使力翻转了人,桌角上的水迹正巧蹭了龙袍满身,等着上去的时候,太监们换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嘴缝死,瞥着圣上脸色悄声退下。 前朝多位大臣又把选秀之事提上日程,每日觐见都是这一套,男人觉得烦,喊了永宁侯进来,虽说他出的主意不怎么样,但架不住皇帝真心想要,若真有一个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必然就会一心一意的呆在他身边,然后,名正言顺的做他妻子,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顺利,让太医院院判矮身进了屏风后头,亲自给静槐搭了一刻的脉象,皱眉跪下请求皇帝恕罪,“微臣诊得娘娘该是怀过一胎,且生时十分艰难,因此服用了过多的抗炎症的药物,又因产后没有调理得当,所以,所以……” 皇帝面容沉下,眸光威震,“继续说。” “所以,宫口缩小,当无法致孕。” 男人彻底怒了,“所以,爱卿的意思就是我再怎么努力,她都不会再怀孩子了,是吧?” 静槐倒还是一副垂眸倾听的样子,反正,说的什么,也跟她无关。 等着女子进去密室了,男子手才一挥,院判被架着出去行刑,尤其是刚才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剥皮去骨,享断椎之酷刑,美其名曰,用锋利敦实的刀背砍断一个人的脊梁骨,同时人也一命呜呼。 静槐觉得这次皇帝会很久不理她,结果没过一天,他就趁着她睡觉的功夫爬上了床,挨着说着许多的话,“静槐,我们刚认识的那时候多好,你总追着我叫哥哥,还让我抱着你打树上的杏子,为什么我落寞的时候你对我那么好,现在我成了最有权势的人,反而你要远离我,我真的不懂,为什么?” 假装睡着的静槐静悄悄的流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去,没留下踪迹,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主宰人生命的皇帝。 又几年,静槐偶尔的能听见些婉容的情形,听说永宁侯对她很好,那就足够,皇帝越发沉稳,对她依旧使性子,有时候天天掳了她往床上去,有时候又大半个月不来,空白的时间里,竟然忘了初衷,直到有一日,太监送来饭菜的时候夹带了个纸条,她看了眼就直接和饭里一起吃掉,原来是宣阳世子进京了。 宣阳王,是她父亲的主子,可以说,她们家世代都是宣阳王的忠仆,所以,当年老皇帝因为听信当今圣上也就是当时的四皇子的童言,就格杀活埋了整个宣阳王府,何其残忍无度,她和哥哥逃了出来,靠着宣阳王的旧部才存活至今,如今,世子回来,那么,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贱妇前言 静槐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深夜,只能估算着时辰,吃过饭,坐梳妆台上挑挑捡捡的,然后塞枕头下面,皇帝处理完了政事,觉得疲累,让太监给按按头,终究还是想着她,转身下去。 五爪金龙的袍角都泛着金光,女子歪头看着他走上前,头一次认真的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他纠缠了她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解不开,其实男人很俊,是那种,气度不凡的英俊,打眼就让人难以忘怀的,手指勾着他腰带,咬唇跪下,露出的身形起伏让居高临下的男子眸底一暗,无论过去多少年,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能轻松勾起他的欲望,皱紧的眉头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抚平,冰凉的触感恰好冲没了浑身的累,男子单手拽起她,扔茜素青色掐丝地毯上,按着她哑声道,“乖,给朕脱衣……” 女子唇依旧咬着,修长的腿绕着他的,不怎么顺从的使劲薅着他镶着金线的衣襟领子,拉着长音引着他,“没力气了,你别故意难为我。” 男子似笑非笑的扬眉,手掌托着她换了个姿势,唇角蹭着她耳后,声音宠溺如水,“什么都依你,我的娇娇……” 春光总是短暂,且热烈的,身影起伏着回到床上的时候,女子似突然间清明,微推了下平躺熟睡的男人,手指顺着鼻骨一句往下抚摸,直至心脏蹦跳处。 皇帝知道她不爱金银,却也使人挑了许多镶嵌宝石的金钗,流苏晶莹透亮,戴在鬓间摇摇晃晃的很是漂亮,还有那种搭在美人尖上的翡翠珠子,有时候兴致了,男人很爱挨个的摆弄着她玩,可惜,美人眼里,这东西亦是个能使人致命的工具。 男人最近睡眠不太好,常常心悸心慌,夜里需怀抱着她才心安,忽而觉得心口处疼痛剧烈,微睁开眼睛去瞧,他的娇娇正伏在他身上,长发卷着拂过他的肩胛骨,二人相贴着的皮肤汗津津的潮湿,见他醒了,略惊乱的瞪圆眼睛,往外瑟缩的想拔.出去,其实她没用多大的力气,那金钗的尖也钝的很,男人很随意的按着她的手抬起,然后径自坐起披了件外袍,血迹顺着胸前一直流淌到床榻上,他朝前走几步,又疾步回来,低头俯身,搂着她后脑用牙齿撕咬着那一瓣的柔嫩,嗓音带着沧桑和悲怆,如阴阳之人引魂入罪恶深渊。 “隋静槐,你别欺我心软,之所以留着你,不过因着这一身的嫩皮子。” 男人出去密室,才换上一张愤恨的脸,又成了人人敬畏的皇帝,孤家寡人也,有个宫女仗着姿色美伊,主动靠近伺候,一抬眼瞧了满眼的红,登时吓的软倒在地,外头的大太监闻声匍匐进来,听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冰冷如霜的口谕,“活埋吧。” 古有战争中常用活埋战俘,后期某位皇帝把这种刑罚精致到极端,常用于宫廷中,绑了嘴,扔到灌满淤泥的荷花池子里头,看着犯人慢慢的挣扎然后被淤泥堵住眼睛鼻子和嘴,直至彻底没在里头没了影子,现在,大太监突发奇想,先往人嘴里灌滚烫的铅,等到肚腹里凝结成硬块了,才把人掀下去,此刑名为,铜汁灌肠。 永宁侯半夜被召进宫,听圣上发了一顿脾气后,又坐轿子出宫,回府见婉容的屋子亮着灯,站在亭外凝视着那烛晃动的火苗。 初夏,每一处都欣欣向荣,唯有紫阳宫,还是一样的如坠冰窖,太监宫女的都谨言慎行,唯恐惹了主子不快,招来杀身之祸。 御案后的皇帝已经几夜不曾合眼,捏了下鼻梁,问大太监,“她这几日,怎么样?” 后侧躬身的太监连忙搜刮肠子里的那点墨水,把人往不好不坏了说,“回禀圣上,娘娘早晚的膳食用的少,水果亦不曾像以往那样欢喜,只不过,好像总拿着个金钗坐着发呆,该是睡的也不太好……” 还没说完,龙椅上的人影子已经消失在屏风后,徒留一点龙涎香的味道。 密室中,静槐也确实没睡,倚在床栏杆上剪树枝呢,她这地方养不了花,多是只长叶子不结果的,这阵子可能茶水浇的勤,枝叶抽长的厉害,金色的小剪刀不锋利,半天了才剪一棵。 男人下来,靴子踩在地毯上的闷厚声引的她回头,有些僵硬的把剪刀放下,抬眸望向他。 “你……” 有些苍白的嘴唇只吐出了一个字,就下意识的把剩下的咽回去,本想问你来干什么,后一想,完全是对牛弹琴,他就是个木头人,只会拉着她上床。 女子的小心思男人不懂,尤其是个一国之君,尤其还是个前半辈子只有过一个女人的男人,见她瑟缩,似乎底气从脚下窜了上去,敛目责备,“知道错了吗?” 静槐突然觉得胸腔里有点堵,酸涨涨的眼眶通红,年少时的那些欢乐悉数涌上来,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喜欢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更喜欢他的狂妄不羁,总是被面无表情的哥哥管束的小姑娘很向往那种自由和放荡,所以,她做了今生唯一一次的大胆,也因此得到了应有的教训。 男人最见不得她哭,阴沉的脸瞬间就消散去了郁气,颇为无奈的按了下鼻梁,握拳咳嗽,“咳咳,太医看过伤势,说是刺客手法不行,又没用多少力气,所以,并无大碍。” 静槐听见差点没再给他胸口扎个窟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那根金钗已经接近了他的心脏,而且还带有微末的锈迹,太医配的药喝了几天,还是隐约觉得心口疼。 “既然没事,你就出去。”静槐指着门口方向,语气羞怒。 少有的,男子端正了神色,眸光中掺杂了眷恋和温存,直端端的盯着她的反应,“你和那个病秧子的女儿即将大婚,我给你捎个喜讯。” 幼时曾听太傅讲过月亮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直到时光荏苒,在这一刻,他知道还有另一种东西,是他可遇不可求不可及的,就是这个女人的心。 静槐许久没听说过婉容的消息了,乍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的女儿,已经要准备嫁人了?她喜欢未来的夫君吗?她会不会还不太懂为人妻子的责任?她,是不是真的欢喜? 眉眼间的焦急和真切的发自内心的关心是溢于言表的,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抓着男人垂下的衣摆,难以自持的追问,“真的吗?婉容,她,要大婚了?跟谁家的公子,你打听了吗?” 皇帝面色铁青,负后的手掌伸出来,薄唇紧抿着掰开她,转身离开。 又过几日,静槐每天都乖巧的等待着,可男人就是和她作对,这回盼啊盼的,他总不来,实在没法子,趁着大太监送饭,让人捎了副自画像上去,果然当晚人就来了,静槐穿着一身羊脂色的锦合欢纱袍,有些羞臊的扑到他怀里,咬着他胸前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男人没听清,冲着她翘臀啪的一声打的清脆,厉声问,“好好说,听不清。” 女子这回没扭捏,扬起头弯了唇角笑颜如花,“生辰快乐,圣上万岁。” 夜静的时候,会听见花开的声音,女子于男人就是一朵花,每日悉心的浇灌着,企图有一日花开结果,然而,现实总是让人迷茫的,因为,静槐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会是,宣阳世子。 哄了皇帝舒坦,抱着她上去紫阳宫中,她其实更想见一见永宁侯,但是,来的人是刚刚新婚正蜜里调油的婉容和她的夫婿。 隔着一道屏风,她看不太清,偏的男人就像看的十分清楚明白的样子,搂着她不撒手,混不吝的像恶狗见了肉包子,“朕满足了你,你该怎么回报朕?” 龙精虎神的,不愧是能当帝王者,双手合上用力一推,听的他倒吸一口气,奇怪的定在他胸口,“你怎么了?不是说并无大碍吗?” 骗你的,还当真了,男人往榻上一歪,直接拉着她的小手往那上头按,声音暗哑晦涩,“乖乖,忍不住了……” 大太监悄声退出去关严门,他跟随皇帝几十年了,唯独对着娘娘的时候,他是完全放松的,圣上他很难去相信别人,盖因着小时候曾被宣阳王哄骗着进了院子,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只知道出来后的主子就变成了一头逮人就咬的狼,还有,满身的血污。 这个夜的雾气特别的厚重,像是为了遮挡什么,树丛后,永宁侯跟个小太监耳语许久,放了人离开,而另一面,静槐有些困了,皇帝抱着她去厢房里小睡一会儿,他不想再把她关密室里了,等到皇族中选拔出优秀的继任者,他就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个牢笼。 厢房中,静槐清醒的坐着,手里捏着个枝桠形状的玉簪子,这个是当年皇帝亲手给她做的,如今估计把手艺都忘了个精光,珠帘晃动,进来一个面容肃穆森严的人,扫了眼她的神色,方才沉沉说道,“我就知你定性奇差,皇帝已经预谋给你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但是,你该想到,如今婉容大婚,你不想她有个被男人软禁数十年的污迹斑斑的娘亲吧?” 女子依旧坐的稳当,听了后,却是没对着来人,而是自嘲,“我到了阴曹地府,你总不会再有通天的本事来管我吧,恩,挺好的,我知道了。” 随后进来个小太监,手中端着匕首和毒酒,呵,真是迫不及待啊,既然要让皇帝痛,何必还准备毒酒?多此一举。 人在死之前,应该看到些什么,或者感知到什么,静槐飘在虚空中遥遥的看着宴席中那个一身明黄的男人,显然,他一咬牙就是不耐烦了,果真,没多一会儿,就乘轿辇回殿,步履直直的奔向西厢房,然后她看见那个男人抱起自己,虔诚的吻着合上的眼睛,顺着没了血色的唇边滑下两滴泪,咸苦的令人窒息,世间挣扎不过,终究是一场空。 贱妇 初秋时节,法华寺中的枫叶红的最早,郁郁葱葱的山顶一大片,枝散着像极了个美不胜收的女子,一身红裙,半遮着芙蓉面。 厢房中的临窗处有个竹制的藤椅,摇摇晃晃的正载着少女在梦中徜徉呢,相隔不远处的男子抄完一卷经,把手中的毛笔洗好挂上,看眼半开的窗户,扯了个薄毯近前想给她盖上,刚俯身抖落开毯子,就见她突然惊忡的坐起来,发丝拂过的眼眶里通红,一双眼睛水雾蒙蒙,带着点伤心欲绝的味道,但实际上,她也确实骇得不轻,虽是梦中,她感觉不到疼痛,一旦神志回归到了身体,那种喉咙被弓弦硬生生割开的窒息感差点逼的她喘不上来气,佝偻着腰背大口呼吸,慢慢镇定。 男子奇异的看着她,刚才她下意识的推拒了一下他想上前关心的手,所以退后两步,含着关心的玩笑口吻,“怎么,婉容做噩梦了?” 婉容? 她明明是条青竹蛇,为什么老是化作了别的人,难不成,她修炼的方法不得当,然而,纠结不了太久,就被另外一件事震惊的差点掉下了藤椅。 男子转身到她的正前面,伸手把窗子合上,怕她刚睡醒吹着邪风,微矮着脊背又出声,“婉容?” 下意识的抬头去瞧,那人于背光处渐渐清晰,面如冠玉,眉目疏朗,俊爽有风姿,该是感叹一副好相貌,然而此刻,还处在纷乱中的到底是莺儿,还是婉容,亦或者,对面的男子是齐王殿下还是永宁侯? 是了,皇帝陛下已经故去了,是她亲眼所见,拄着藤椅的扶手又支起点身体,试图努力看出二人的不同,午后的阳光还很猛烈,映出的男子身形飘逸,脸庞柔和,不及她伺候过的那个皇帝,整天都是一副刻板僵硬的模样。 男子见她傻愣着,突地笑了,唇弯弯的,眼弯弯的,桃花的眸子里碎着星光,正好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睡魔怔了吧,爹爹都说你别迷糊,一会儿完了就出去赏枫叶去,来,我们走。” 右手松开扶手,伸过去搁到男人略微干燥却很温暖的手掌中,瞬间被他握紧然后拎着离了椅子,吱嘎开了厢房的门,婉容随着他往前晃悠悠的走,秋老虎忒厉害呢,洒在她身上热度紧紧锁着,绕过一条栈道,额头上沁出点汗,后背的里衣湿漉漉的黏着,略微挣扎着抽出来满是水迹的手,背到身后了,才下意识的想解释些什么,“我……” 永宁侯哂笑着朝前走几步,示意她看,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到了山腰处,俯瞰着底下的风景,天高云淡,万里晴空,层林尽染的红,似激情澎湃,击的人胸腔宽广,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婉容,人这一生稍纵即逝,爹只想你在今日,或是在当下活的自在便可,你可明白?” 少女的发髻上有个翠绿的水滴形坠子,随着她晃动也跟着摇摆,尤其在那一片红中极为扎眼,声音也不似之前紧绷,只不过带着疏远,“我不明白,即便知道危险即将来临,还要如此沉心静气,岂不是死后再自在?” 男子微侧了下身子,眉间紧皱,低头细细打量她,一双黝黑纯净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刚想追问,听得身后有人走来,见着他敛住身形,喊声,“侯爷。” 婉容却早早的就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男子一身玄色劲衣,腰间一条宝石腰带,手中拎着个箭筒,显然是上山打猎的。 果然,永宁侯神色回暖,像是面对着个故友般寒暄几句,“看样子世子的猎物颇丰啊。” 见主子挥手,后头随行的小厮忙举着一头腿部中箭的梅花鹿过来,“尚可,这个给侯爷尝尝鲜。” 可能动物本身的直觉,婉容突而退后几步把身形掩在男人身后,不去看对面世子跟随的目光。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宣阳世子拱手下山。 等着影子走远,婉容才转个身离开男人的庇护,冷了眸子看向那头嗷嗷乱叫的梅花鹿,永宁侯像是知道她想什么,吩咐常随,“找个大夫给它治治腿,然后放生了吧。” 夜间,她趴床上回想之前的事,明显婉容和她娘亲的死都是永宁侯和宣阳世子策划的,这辈子,既然是她小青蛇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该把这个命盘给翻过来。 不把永宁侯当成上辈子的齐王殿下,自然就没什么眷恋,早起吃早斋的时候见了也没说话,连个眼神都没同他虚以为蛇,婉容当了一辈子傻子,她可不想。 男人正值中年,识人品事的本事可谓一流,小姑娘自昨个儿午睡起了就似变副性子,难不成是遭了没脸的缠上,暗地里考虑回去要不要请个巫婆来跳个大神驱驱鬼。 掀袍子坐下,问她,“你还想去鉴月泉看瀑布吗?” 婉容夹素包的手一顿,男人问的这句话很有说道,加了个还字,就显得是她不愿意去了。 “想啊。” 想把你直接推瀑布里,是个好主意,少女低头小口咬着包子,吸了几口汁水,剥开皮,只吃里头的馅儿,莺儿的那时候成天伴老虎,对于吃和穿都比较谨慎,尤其是吃,一日三餐她都要先试菜,再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挡不住她日日吃,其中几年里,她还特意含在嘴里然后出去吐掉,如今换了个身体,倒难得的胃口奇佳,法华寺里的斋饭最为一绝,用新鲜的香菇卤的老鸭汤,后又用香料滤过,又加点提鲜的韭菜,难得她吃着比那些肉滚子好吃,连着剥了五个,若无其事的把装满面皮的骨碟推远,老实坐着饮茶。 永宁侯早起念经,提前就吃过了,一直坐着看她,果真同昨日不同,颔首笑出了声,“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嫁人可不能如此任性,掌家的主母如此败家,还能治的了金银?” 少女听了,虽没彻底拉下脸,白皙的脸庞却也染上了薄怒,撂下茶杯,同他争辩,“你昨日说让我活在当下,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还非要去吃一个我不喜欢吃的呢?” 男子亲手给她续上半杯茶,闲聊般用词,“那之前的理由是什么?” 婉容一顿,黑眸里的光亮渐灭,犹如黑兮兮的夜,黯淡无光,莺儿每日规规矩矩,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婉容乖巧懂事是因为没有依靠,那么,她呢? 不及细想,永宁侯的常随进来,手中拿着宣阳世子的拜贴,说是有要事相商。 婉容下意识的想知道他们谋划着什么,站起来转身往后面的茶寮去,永宁侯知道她想听,索性敞开窗子,视线掠过她的腰身后,收回目光。 宣阳世子虽知道永宁侯是自己父亲的老部下,却也没法子真的指使他去干什么,毕竟人家手里握有重权,开门见山的递上更贴,表示自己非常看重两家的世交,想要迎娶婉容姑娘继世子妃。 “侯爷不必担心,小侄定善待于她,且终身不纳妾室。” 当朝多雅致,美妾浊酒的风流,男子多府中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不亦乐乎,能如此承诺,可见诚心,只不过,永宁侯却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微一思索,就知他究竟为何,手指捏着朱红的帖子放置案几上,语气毫不留情,“本侯可当不得你一声小侄,我家女儿已定下人家,所以劳烦空跑一趟。” 宣阳世子还耐不住突来的坏消息,眼神凶狠了一瞬,吐字清楚的圆回来,“自然当得,您与父王还有旧情,当知晓我此次进京,并不能多留,所以……” 所以才想娶我女儿,那更要不得,永宁侯干脆站起,背对于他下了逐客令,“宣阳世子还是另谋高就,本侯的儿女,皆是心头肉身中血,不当的交易往来。” 外头偷听的婉容一直蹙着眉头,莫不是知道她在偷听,所以故意说这些来诱导她,真是可恨,跺跺脚,跑回自己屋子。 刚进门,两个粉衣丫鬟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行礼,“奴婢绯玉、翠玉见过姑娘。” 她多用小太监习惯了,突然来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有点别扭,“你们怎么来了?” 绯玉回话,“侯爷吩咐早晚天气凉,让奴婢们回府收拾了厚实的衣裳,今日才回。” 恩了声,婉容继续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办,站着转悠了一圈又一圈,两个丫鬟以为姑娘又烦躁不安了,忙提拎出来新制的秋裳给她瞧,边指着边说,“姑娘快瞧,这上头镶的都是上供来的紫色珍珠,听说京城里就侯爷得了一盒,还有丞相家一盒子,侯爷可全给您做了裙裳,要不,您穿上试试大小?” 别说,这个样式的香妃裙甚是漂亮,当莺儿的时候都没穿过裙子,如此好看,亏大了,伸手示意让她们更衣,她现在跟齐王殿下一个待遇,终于不用再伺候人啦。 小青蛇内心是雀跃无比的,化作人形了才知道有诸多好处,类似如今身穿的霓云虹银丝缠着紫珍珠的罗襟裙,她腰身本就纤细,这么一瞧,更是盈盈一握,走路摆动间带着楚楚风情,翠玉爱说个俏皮话,“姑娘似比之前更美了,尤其您走路时的丰韵娉婷,杨柳蛇腰……” 绯玉啪的打她胳膊一下,声色俱厉,“住嘴,如此妄论主子,该罚几十耳光。” 婉容听了却笑的暖洋洋,拉了翠玉一把,挑起她下巴,调皮的眨了眨眼,吐出通红的舌尖,眼神兴奋道,“我啊,就是一只蛇妖。” 贱妇 鉴月泉,顾名思义,是仿照月宫高处不胜寒的美感建造的温泉瀑布,距离京城不远,过了法华寺再往东行几百里便到,车厢里寂静无声,偶尔有簌簌的翻动书籍的声音,婉容思虑良久,眼下她最要紧的是救出她的娘亲,然后,藏到个皇帝和永宁侯找不到的地方,但是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也难行动,捏紧手中的针,又密密麻麻的缝了一圈。 “马车本就轱辘不停,刺绣这种费眼睛的活儿还是别弄了,一个不小心扎着手,可不是闹着顽。” 倚在扶枕上看书的永宁侯见她一直蹙眉不舒,忍不住不唠叨。 婉容暗地里翻个白眼,咳咳,都是以往跟着小太监们混迹的时候学会的,额外还通学了许多下三滥的招数,对付那种不干不净干尽坏事的人最管用,听见男子说话,头也没抬的反唇讥讽,“要论费眼睛,合该是一目十行的看书,刺绣这种东西,我已经了然于心。” 男子舌尖顶着后槽牙微舔,以往的婉容比较温顺,像是宫廷中养不活的稀有品种的花斑猫,这几天的婉容,更像是宫墙外野生野长的不知名的杂草,虽然茂密森绿,但你若靠近,就会发现,它的叶子底下是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利刺,无意间就能扎的你疼痛难忍。 跟着同僚打官腔,永宁侯作为一个武夫从来不怕,但,要跟个小姑娘,尤其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姑娘,真心的没法计较太多,索性一把扔了书,指指小几上的棋盘,让她回身拿棋子。 婉容会下棋吗?不会,但莺儿那时候会啊,皇帝处理完政务了,只能下会儿棋松快松快,日日看日日摆,她完全是被迫学会的。 手中的绣棚没放下,还拿着继续穿针引线,眼皮朝前撂了下,一本正经的开口,“我不会下棋。” 上辈子的永宁侯可从来没教过婉容下棋,但不代表这辈子的永宁侯没做过。 男子眼中流光微闪,转瞬即逝,食指弯曲着摩挲玉扳指,缓慢的转动两圈,深色的瞳孔中突然现出来玩味的兴致,手指哒哒敲两下檀木的小几,闷笃声可算让女儿家的抬起了头,车厢里的光没那么亮,偏的男人就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睛,是那种隐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即将一击致命的光亮,白黑的瞳孔迅速收缩,摄人魂魄的那种奇异感。 恍惚一瞬,再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只不过眸子更加深邃,比之以往。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 谦卑敬恭,皆是对着同样的志同道合之人,面对着生涩晦懂的,就得威逼利诱了。 婉容下意识的放肆是有理由的,她现在这个身份对这个男人来讲还有用处,所以,她没着急,卧薪藏胆的故事,她懂的。 忍耐着直起腰捧了白玉的棋子,先把白子推至对方,然后黑子留下,双手搭在膝上抬眼看他。 “规矩不错,我来教你,选先。” 男子手指骨节分明,随手抓一把白子放于棋盘中央,脆生生的声音很好听,“你拿一个黑子扔到中间,算猜单数。” 自然谁赢了,谁先下,婉容手指勾着数了个单,唇角自然而然的扯个得意的笑,男子一边单手把棋子捡回去,一边说规则,很简单,只要双方相互围剿就成,谁收的棋子多,谁赢,先行者当优势大,摊手示意她开始。 婉容听后,忽而俏皮的笑起来,脸颊两边的梨涡浅浅,眸光晶亮,水润的瞥着你,都感觉心生愉悦,语调还带着未成年的稚嫩声,“我若赢了,您得答应我件事儿。” 永宁侯最受不的女儿家的娇软丝甜,抿口乌茶,答应道,“三局两胜。” 既然下定决心要赢,自然就得拿出看家本领,皇帝有数十个围棋谱子,皆是孤本,照着往下摆,还是可以的,所以,第一局,自然,婉容胜,二人相差五子。 第二局,男人的身形调整成了正姿,先是违心的夸奖了她,带棒夹棍的堵她一句,“好棋,好棋,路数别具一格,各个交叉点的眼放的位置很精准,只不过,婉容确定刚才说的是不会下棋?会不会是为爹的耳聋所致?” 呃,女子没法说她真不会,只会那十几个谱子,若是再多下几回研究透了她的路线,可就黔驴技穷了。 擦了手捻块糕点噎嘴里,喝口凉茶空出来舌头,依旧出言不逊,“防不准是您岁数大了,大风刮进耳朵里一下子整出点回音。” 永宁侯本用右手中指为上,食指为下的夹着棋子回味刚才的路数呢,突然用力磕到桌上,脸面阴沉下来,“最近几日,我看你规矩都快忘光了。” 婉容下意识的心跳加速,有些慌张的眨眨眼,缩着肩膀,男人这么一发脾气,与上辈子的皇帝一般无二,尤其怒时的眉宇间,戾气横生,唇抿着想说点什么,又实在没头绪。 其实上辈子的皇帝对她相当宽松,只不过,受周遭人的影响,上位者就该是个威赫厉狠的角色,太监宫女们多是战战兢兢的,唯恐惹了主子不快,连个头发丝大小的事都吓的不行,所以,自然而然的,她也是那种想法,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着稍微捋清了如今的状况,才弯眸赶忙找补,“没有,我记着呢,您别气性,要不老的更快。” 男人又不是真心的想斥她,只不过说话没大没小的,分寸不够,被她又回怼这么一句,顿时气乐了,鬼精灵一个。 手指虚点她两下,无奈的下棋,“你就气我吧,早晚有一天得给我气死。” 那正好报仇了,婉容赶紧跟着打哈哈,“一看您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绝对的长命百岁之兆,无需操心。” 嘿,越说越上瘾了呢还,永宁侯沉下脸瞥她红润润的唇,怎么还会上臭道士的要饭嗑了,真是出门见识大,学问快又多。 “婉容,告诉爹爹,你从哪学的这些话?” 这棋还下不下了,没抬眼,专心的回想路数呢,听他还唠叨,堵他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 男子方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以至于分心导致的第二局又输了,所以没有第三局,婉容把棋子都分拣干净,老老实实的继续绣荷包,永宁侯想跟她好好谈谈,外头常随来报府中有杂务需要他处理,只能让人停靠宽广处,支帐篷准备露营。 如今晚间寒凉,厨子做的肉汤,里头搁的土豆和白菜,婉容出去溜达的时候闻着香,说什么也抢了翠玉的吃,她自己的那份精细的浪费掉,吃的撑了,就借着烛火站着绣,快夜了,才心满意足的咬断线头,反复的看着上头的月季花,她娘亲该会认得。 第二日早起出发,就着糕点喝热茶,婉容可算在永宁侯的带领下,到达传说中的鉴月泉,遥遥恩望着山尖上的宫殿,婉容觉得给男人推瀑布里的想法得否决掉。 泡了温泉,看了假景观瀑布后,回程途中,婉容拿出来荷包双手递给正看书的永宁侯,“爹,这是我亲手绣的,你得答应我日日佩戴。” 这一声爹,叫的婉容委实费力,毋庸置疑的,这叫认贼作父。 而对面的永宁侯呢,头一次收她的礼物,浓眉一挑,颇为受宠若惊,“哦,婉容是给我绣的?” 荷包的面是银灰色的,一看就是男子式样,不是你,还能是谁? 理所当然的点头表示肯定。 谁料到永宁侯又说,“我还以为小婉容有了心仪之人呢,毕竟也快到了成婚的年纪。” 谁有这样的爹谁糟心,她感觉之前看到的永宁侯不这么侃侃而谈啊,憋了口气,说,“爹,我还小,不着急嫁人。” 男子拿着荷包上下翻看,绣了朵花,确定能戴的出去? “不小了,翻过年就十六了,你觉得,前几天见过的宣阳世子怎么样?” 前世问完这句话就定了婚事,这回她可得阻止,想都没想的就回绝掉,“太血腥了,他一看就是狠绝之人,不可托付终身。” 男子看够了,把荷包放一旁,按照自己的想法解释,“做事不能只看表面,宣阳世子有单独的封地,而且没有父母管束,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只要笼络好了他,再生几个男娃娃,这辈子舒心舒气,也是不错,唯独,他的身份是个累赘。” 婉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想不起来,顺着男人的话追问,“他身份怎么了?” 男子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顾自的继续分析,“如果京城里别家的嫡子,一没功勋,二没文采,当如何护妻儿,再者,婆婆是再世的管家,你这性子稳吞,保准吃闷亏。婉容,最最不可选的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身家清白的赶考秀才,你们文学底蕴不在一个圈子里,往后出现的分歧会越来越多,只能一个服从另一个,无条件的互相谦让,最头来,你就彻底丢了脸面,和着泥土一起悲哀到地底下,我说的这些,你明不明白?” 女子听着快睡着了,倚着他旁边的箱子上,摇摇晃晃的眼睛都快合上,“不明白。” 说完,彻底坚持不住,睡了过去,男子举着手挡在她和箱子旁,别外头车夫一鞭子给掀底下去,过了一会儿,见她实在睡熟了,揽着人靠到他大腿上,扯了个长袍披了,晒笑几声,举起书继续看,一室馨香。 贱妇 永宁侯府,婉容最近被彻底逼疯了,盖因着对永宁侯几次的不恭敬,回府就公报私仇安排了几个教导嬷嬷贴身伺候,每日坐立吃饮皆有管束,晚间可算能独处会儿,蒙着被子骂一顿他缺斤少两的,记挂着那个荷包到底有没有用处?娘亲见了没有? 实在不行,就真得夜闯皇宫了,或是…… 永宁侯礼佛这几日积压了许多政务,等到回府听常随汇报才知晓婉容病了,高烧不退,绯玉和翠玉一直贴身伺候着,不敢有怠,见男子随风拂袍而进,忙上前说了几句头尾,那日晚间可能忘关窗子,吹了半宿的冷风,早起摸着就烫手,请大夫来开的风寒方子,连吃两日,仍旧不见好转。 男人站外间驱驱凉气,眉目冷凝的进入里间,女子的床榻颇为鲜亮,亮黄色的幔子搭着,里头是鸳鸯戏水的被褥,小姑娘可能难受,鼻腔重重的哼哼,眼睛也不睁,躺着喘气都觉厚重,弯腰拿手背贴贴她额头,果真还烫,婉容却觉得凉快,快速的按着他手不让离开,腿蹬两下被子,软软糯糯的喊了声娘,男子微怔,耐心的安抚好她,转身出外间喊人进宫去请太医。 又一番折腾,永宁侯见她终能稳当的睡着,起身回书房换身衣裳,夜凉如水,男子亲自提了灯笼迎着太医院判过府,诊治片刻,老大夫合箱收了脉枕,同一侧站着等待的侯爷温言道,“并无大碍,侯爷不用担心,老臣再加几味药材,保证药到病除。” 永宁侯低头作揖,让常随亲自送回去,转身看了看里间,掀了袍子坐堂中的玫瑰椅里,吩咐绯玉倒茶,这一坐就坐到凌晨,一直见她退烧了,才去上朝。 紫阳宫中,皇帝今日显然喜形于色,快至中秋月圆,让人从南边连夜运来的螃蟹,先挑了个头大的宴请永宁侯,男子本不愿长留,但见着皇帝身旁偎着的满面愁绪的女子时,软了心肠,复又坐下。 螃蟹鲜而肥,只用了一个,永宁侯记挂着婉容,出言告罪,“圣上,臣家中幼女染疾,需得请假半日,还望圣上原谅则个。” 身着龙袍的皇帝感觉怀中女子的身形一僵,下意识的收紧手臂,通情达理的连声应允,“哦?本还想与爱卿把酒言欢呢,好,好,你自去吧。” 回头吩咐大太监,“去给永宁侯装一篓子带回府。” 等着人一出去,愣神的女子倏地被抓至桌几上,男人夹着她双腿仰头掐着她脖颈,声音如地狱疫瘟般蔓延,“怎么,许久不见旧情人,这就想了?” 女子却仍旧陷在震惊中,刚才永宁侯起身的时候,那腰间的荷包虽是一晃而过,但她瞧得清楚,那该婉容绣的,小时一变天她就爱咳喘不停,领着她跑了好多地方才求来的偏方,说是每日搁身上挂着熏就能不治而愈,唯一的缺陷就是味道有点臭,小小的人,怕她没长性,故意骗她,说那里头有神仙草,能除百病,如此方带着过了四岁,果真就不在咳嗽了,可,那个,怎么会挂在永宁侯的身上呢? 男人见她久不回答,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沉思想念的味道,顿时气急,仰头呷了口烈酒按着她往红润的小嘴里灌,辛辣入口,又冲过肠入胃,明明该是场盛宴,偏的弄成了个不情不愿,女子吞个全,抹了把唇,杏眸圆瞪,狠他,“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在任何人面前都会是个残暴虐君,唯独在她面前,就成了没爪子的老虎,做不成个恶人。 “我看是你疯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还胆敢跟旧情人眉来眼去,当朕眼睛瞎还是耳朵聋,你信不信,我让他跟那个病秧子一样死的悄无声息……” 隋静槐意外的点头附和,“你说的永宁侯?那麻烦快点,正好我见他也是堵心。” 皇帝闷头又灌一口酒,松了点手劲,略带情.色的抚摸着她锁骨,假假真真的翻旧账,“当年我派人去接你,你为何不回?” 那人不过是路过,你就迫不及待,又该如何论? 女子心里正焦躁着,哪有空搭理他那一坛子老醋,晃荡着腿要跳下去,染的什么疾?病的多重呢? 说起永宁侯回府,常随低头近前小声说了两句话,后退两步跟着他,先到婉容那瞧了眼,小姑娘脸色苍白的坐着喝粥呢,听见他进门连头都没抬,“好点了吗?” 婉容本就恨他,再加上吹了一夜凉风,确实病的糊涂,感觉自己胸口里着了火,不知梦里还是久远,就觉得这人虚伪的没有边缘,竟然利用两个女人复仇,真当不得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恶意滋生,面孔上就带着些扭曲。 那两个教导嬤嬷站旁边正好瞧的真亮,顿时上前几步当着侯爷的面训斥她,“长辈询问,当即刻回复,贵女若无礼仪,侯爷亦没脸面,我知姑娘难受,却也得规矩不是?” 前一句打她,后一句绵里带针,可真会做人,婉容本就积了一肚子火,这日子来来回回的怎么都这么憋屈,泪珠攒了在眼眶里转悠,然后簌簌的落,以往永宁侯虽听丫鬟禀报说她入夜了爱偷着哭,倒没觉什么,如今亲眼见了,却觉得心口发涩,手指转了两圈玉扳指,垂眸喊常随把两位嬤嬷带去大堂,临走前微矮了身子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凑近了能闻见点草木香的热乎气味,这孩子心思内敛,积郁成疾,难得的坐在旁边虚环抱了下她,两人黑发搭在一块,后又一触分开,男子的语气低沉含着雾霭飘无,“婉容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能为个小小的伤寒就哭鼻子呢,说出去多丢人,爹爹抱抱你,恩?” 谁想让你抱,婉容的心底明镜着呢,见男人真心疼,撒娇打央,“那等中秋宫宴,爹爹带我去呗,每年都我自己一个人过,不公平。” 宫宴?永宁侯以往是不带她去,一是宫廷中规矩繁多,小婉容去过一次就因为别人嘲笑她不是他亲生的,回府后就病了,后来,也就不曾领她,再则,就是宫中那位没分寸的,若说之前是拿着小姑娘威胁隋静槐,那么现在,他反而害怕皇帝会要了小姑娘的命,养了这些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当初既然决定这条路复仇,就该想到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低头抚摸着小姑娘的发梢,这一切的肮脏,却和下一辈的孩子们没关系,还是得把婉容的亲事提上日程,早早的离开这京城,亦是好事。 “你若中秋前痊愈了,爹就带你去。” 永宁侯的下句话没说出口,爹就带你去多认识认识京城中的贵公子。 小姑娘雀跃着答应,眼眸里都冒着兴奋的光,星星点点的,亮的很,男子瞧着高兴,吩咐绯玉用蟹黄做点粥熬了给她喝,后才出去。 前院正堂中,八仙桌的对联前站着位妇人,乃是当朝丞相的夫人,只不过是继夫人,听见鞋履的声音,回头温婉而笑,道了声侯爷。 永宁侯伸手示意她坐,说起正事,“丞相大人怎又让夫人来,就不怕众口铄金?” 妇人脸色微变,对面的这个男人还是一副如仙如嫡的风流模样,只她操劳又生子,变得没了姑娘家时的娇艳,语气难得的也存了怒气,“那当年侯爷退婚时又何曾想过众口铄金?” 男子面容不变,温和的像个假行僧,无法普度众生,却又看不得有人陷入贪嗔怨痴,“往事已矣,再说无用,夫人还是说起来意吧。” 妇人也知唐突,手中帕子攥紧了些,徐徐道来,“我家大人让我来说亲,替宣阳世子求娶令爱。” 永宁侯与丞相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织个大网想吞了皇帝,可是个难事,所以得多费功夫,丞相作为其中重要的一环,他很愿意听取其对应的意见。 遂蹙眉,让她继续,“愿闻其详。” 常随把大门关了一半,丫鬟退出去,他亲自上前伺候。 “宣阳世子虽是戴罪之身,却在封地上卓见深远,治理精明,当今皇帝特地要他进京,该是为了老宣阳王身上藏着的一处宝藏,据说价值连城,丞相大人最近常试探与他,提起对令爱痴情怀意,特允了我来做媒。” 宝藏?从没听父亲提起过,即使真有,那也是宣阳世子的,谁也抢不得。 见对面的男子陷入沉思,妇人深深的看了他两眼,又继续劝,“再者,你只有这么一个继女,养了许久,总该派上点用场,嫁于个世子,也算高攀。” 永宁侯内心嗤之以鼻,这就是他退婚的原因,女子内心无盘算也可,只要清澄为人,他也不会退婚,偏的满心算计,却拎不清重点,最是恼人。 “罢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回头冲着常随吩咐,“你去回复丞相,就说姻亲的事我不同意,没什么理由,至于宣阳世子,我自然会护着。” 立场表达明白,疾步出去。 妇人隔着大门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没过回廊,松了帕子转身离去。 贱妇 中秋节前一夜,傍晚的时候天儿就阴的很,刮的风都冷冽非常,直到入夜了才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里间一小拢烛火将熄了,翠玉嘟囔声,爬起来重新点上,随后又打着哈欠回外间的榻上睡去,没留意到帐子里的挂穗时不时的掀动着,那一小方天地里,才是婉容最肆意的地方,她尤为爱这种湿漉漉的潮气润润的地方,窗子开了个小缝,顺着窗棱扑进来的雨点稀稀疏疏的,婉容接手心里舔了两口,甜丝丝的,好吃极了,一高兴,她就爱摇头摆尾,白嫩嫩的小脚丫翘的老高,甩着穗子晃荡顽。 第二日,正值秋分,厨房里做的五谷杂粮粥,配着点小菜,婉容吃了小半碗,起身的时候瞧见个衣摆掠过门口,透过窗棂往外瞧,永宁侯身着铅紫色官服,站于廊下听常随说着什么,眉头难得的皱出个深辙,婉容暗自猜测是为何,坐于梳妆台前,让绯玉继续收拾。 辰时末,马车入正阳门,禁卫军检查车辆后箱和内部匣柜,永宁侯来的算晚,远远的已经听见些靡靡之音,伸手朝上,看着车中的小姑娘,秋高气爽,一身银纹绣百蝶的度花裙,束的腰肢纤细,明眸善睐,盈盈拂菻,美人之姿容已初显。 “报,永宁侯并其女婉容到。” 席间已坐满了宾客,首席的丞相与宣阳世子碰一杯酒,饮全了,回头去看,朝中有名的美男子,虽征战沙场,仍旧得了个白面鬼煞的名头,盖因外貌白脸,而制敌却残暴凶狠,自从边塞太平,京城已许久不曾提起这个称谓了,丞相难得站起来恭迎,边开玩笑,“侯爷这白面,可不知迷了多少女子的心,这可好,又来一位姑娘祸祸男子,都让你永宁侯府占了个全。” 还不待男子答,大太监站于主位,喊,“圣上驾到。” 众人皆跪,婉容被男人拉着,靠近坐席垂身,听的上首一声慵懒的起,随着起身温尔,上首龙椅中,皇帝微倚着,兴致勃勃的问永宁侯,“说什么呢?” 婉容趁机抬头,扫了眼那抹明黄又低头,离的太远,看不清面容,就是这个人囚禁了婉容的娘亲,也是这一切的主宰者。 “回禀圣上,说起今日秋分,该去围场狩猎,猜您准备舍下哪个彩头呢?” 确实确实,皇帝合掌大笑,吩咐大太监开私库,“去,去,这帮眼界浅的,还真是个好东西,就看你们谁有这个能耐了。” 不大会儿,大太监手中拎着把长戟过来,白日里瞧得分明,青纹可现,当为青龙戟,其分龙头,龙口,龙身,龙四爪,龙尾,其头能攒,口能刁,身能靠,爪能抓,尾能摆,兵器之上品。 婉容不在意那把破铁,满心焦急的想趁机偷跑出去,正巧过来个粉衣宫女,矮身一礼,“丞相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指指流水席后的女眷处,永宁侯点头答应,让绯玉贴身伺候着,又同婉容嘱咐几句,“不必害怕,万事有爹爹,只隔几道屏风,若是有人难为你,让绯玉过来报于我。” 婉容颔首答应,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开,没留意暗处有道目光一直焦灼在她身上,自她进来,宾客席间原本还侃侃而谈的男子瞬间就哑了嗓子,目光痴迷且控制不住的偷看,没错,就是偷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值得他偷藏心底,西侧的探花郎举着酒杯过来,顿时心神领会,“状元公这是要双喜临门?” 一袭红袍的男子笑的腼腆,同饮一杯后,还偷瞥着那抹身影,今天,他有了崭新的身份,是不是就能求娶她了呢,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小时候的玩伴了?暗自伤神的时候,人已经转过屏风,倏地没了影子,男子垂下眼睑,遮下满目的伤,抬眼看向来人,轻斥道,“不可胡说。” 婉容顺着台阶一路往下,还没到丞相夫人跟前,就被两位蝴蝶翩翩的姑娘家给挡住路,其中一位眉眼还没长开的,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满是愤怒,瞪着她没好气的甩下一句话,“你就是婉容?我表哥说待会儿开席后去后面的凉亭处,他有要事与你说。” 她还想呢,这宫中委实太大,真没法子找她娘亲,唯一还是得利用永宁侯,但,怎么用呢,正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眯笑着眼问她,“你表哥是?” 对面的小姑娘烦躁的想赶紧打发她,“你会不知道我表哥是谁?今年头名的状元爷是也。” 她也不知道表哥发的什么都疯,非得求她来私约个姑娘,还是个比她美一百倍的姑娘,哼,想当我嫂子,起码不能比我漂亮。 “哦,没听说过。” 边说,边低头看了看还剩余一多半的台阶,这正好是个上下的,中间的缓台上还坐着些贵女,专门研究酒令啊,或是诗词的,估计这姑娘也是其中之一,如此迫不及待的拦住她,底气很足嘛。 果然小姑娘生气了,鞋尖朝前近几步,凶狠的顶她一句,“你别仗着姿色姣美就……”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突然惊吓着向后仰,她下意识的想拉她一把,结果手指还没触到她袖角,人已经跌下去,感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周围的喧闹声,随意的拉着个贵女的手拼命解释,“我没推她,我都没碰着她衣角……” 被拉着的人紧忙松开她,后退着跪下,那头皇帝亲自过来了,永宁侯已经抱着人进了隔壁休息的角房,大太监尖声尖气的一搭拂尘问,“来,哪位贵女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皇帝坐于后,瞧着面前的这一群姑娘家,真是没一个能瞧得上眼,都是些庸脂俗粉啊,没甚意思…… 众人相互打个眼神,本就不关她们的事,其中属常乐县主的地位较高,遂行礼后答,“圣上,我们都正抄写词呢,只陈御史家的五小姐同那位姑娘说话来着。” 说罢,御史家的胖乎乎的五小姐就伴着秋风瑟瑟的跪下,哭丧着脸说不出话,皇帝瞧着可乐,大手一挥,“罢了,都是孩子家顽,就罚陈御史领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吧。” 皇帝轻拿轻放的态度并没有让小姑娘高兴,反而抽噎的更厉害,那个女人就是个惹祸精,这下可好,爹爹保准不会让她出门了,她精心准备的那些艳压群雄的诗词啊,不全全浪费了去,恨恨的咬牙在心底暗骂婉容干脆摔死得了。 可能是小姑娘的恨意恰巧受到了菩萨保佑,那头的太医看着床上满头都是血污的女子摇头叹息,又不敢把话说明白,只拱手言,“还请侯爷稍安勿躁,等贵女醒了,方知到底如何。” 永宁侯气的头顶青筋毕露,不过就这么一小会儿,也能出这等大事,回头尖利的目光审视绯玉,“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绯玉瑟缩了下,话语说的不太利索,她确实不知到底为何,“那位小姐家的丫鬟拉着我打听姑娘有没有许配的人家,奴婢正和她纠缠呢,就听见前头的尖叫声,所以,所以……” 混账,男子微敛怒气,沉声让她起来给婉容擦擦脸,复才出去,皇帝都已经金口玉言的做下决定,永宁侯也不敢多做言语,只不过,如今在宫中,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说,别急的慌了分寸,眉头叠皱着告辞回府,皇帝懒得理他,遂挥手让太医随行,起驾回去接着乐。 宴席依旧升平,唯独紫阳宫中一片寂静,龙床上侧卧着个女子,昨个晚上被男人抱着上来强搂着睡了一夜,今个儿匆忙上朝,就给她撂下了,难得的晒晒太阳,闭着眼睛躺着不动,太监宫女们都司空见惯了,谁人都知圣上有一位地下美人,且爱护的紧,从不允许下人们接近,连伺候梳洗或是说上一句话都不行,真真的独宠,他们背地里都称呼她叫白娘娘,因着她总是穿的一身的白,只不过,是白色的绫缎寝衣。 皇帝半倚着桌角听戏,忽而一拍手,忘了他的娇娇了,连忙吩咐大太监去御膳房拿了粥和汤,随着回殿中,不提两人各种,说回永宁侯,回府后,太医开了外敷的草药,又拿了银针灸了几处要害,见着头顶冒了层虚汗,才把心放肚子里,那么高的台阶摔下去,而且后脑还正好砸凸起的菱角上,可是坏人命的大事啊,“侯爷放心,贵女的性命该是无碍了。” 一侧坐着的男子轻吐口气,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其他的某种复杂的情绪,婉容虽是他一手带大,但总感觉隔着层什么,也许当年不该带她们俩回来,这个是非之地的风水最为不好,罢了,如今都是妄想,皇帝是不会放了静槐,只有婉容过的好,她就能放心。 永宁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床上的婉容突地挣扎的坐起来,乍然一睁眼睛,就瞧见他沉思的面容,忽而伸手拽过他的胳膊,冲着小臂上就是一口。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使的力气,男子一愣,蹙眉忍受着疼,另一只手轻拍她肩膀,沙哑的唤声,“婉容?” 呵,来吧,你能装,我也能,咱们来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贱妇 坊间最近有了新的谈资,尤其是需要给自家寻摸适龄媳妇的官家,这保媒的大事,可关乎一辈子,万一提前没说清楚,弄的两厢生怨了,砸自己个儿的招牌不说,还落得个坏心情,这不,几位贵妇人开起个小宴,具体的谈谈谁家谁家的到底如何,首先说的是永宁侯家的姑娘,中秋宴上虽匆匆一瞥,确实美的不凡,然而,美人命比纸薄,竟然滚下台阶摔疯了,据说六亲不认,疯癫痴狂,真真的是白费了一副好相貌。 其中陪着前来物色儿媳的状元娘也是心中窝火,她儿子一贯的书呆子作风习气,不沾花不惹草,高兴了半辈子,临头了发现人家早就有主意着呢,深秋寒夜的跪了小半宿,头都磕破了,说啥也要她去提亲,百般应付过去,匀个空出来探听探听消息,果然,听着前头几位议论纷纭,“那姑娘叫婉容,即便没病没灾的,我们家也不会把她列为首选,毕竟只是个继女,当不得什么真珍珠,再者说,永宁侯本就是草野匹夫,虽一时风头无两地位超然,万一有那一天,连挂可不好,还是寻摸个底子厚韵的世家族方好。” 另一位却撇撇嘴,“就你嘴毒,谁家爷们敢说朝堂之事,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位跟着丞相夫人同为一族,当年永宁侯退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整的他们家族的姑娘们都遭了殃,低嫁的遍是,故由来已久的怨气,甩甩帕子,不以为然,“也不尽然啊,你没瞧见今个儿圣上的态度,明显的没当回事儿,永宁侯若真有血性,就该扳回一城,自己家的姑娘疯了啊,那是多大的仇啊……” 状元娘在后头听的聚精会神,务必把她们说的话牢牢记住,然后回去细细的考量。 这谈资中的主人公,也就是疯癫的婉容,确实,是疯了。 银月倒钩下的永宁侯府,帐子外不远处端坐着个男人,仍旧一身的铅紫色官服,只不过胸前和袖摆处蕴着点湿,暗暗的不知道是水迹,还是血迹,搭在膝上的手背亦是一片淤青,绯玉轻手轻脚的过来,抿唇紧张的低声问道,“爷可要请了太医包扎一下?” 男人收回神色,略微斜倾下身体,挥手让常随进来,语气沉闷的似天边积攒的乌雷,“杖毙了吧。” 赐名绯玉,面色当为绯色红韵,即便一身丫鬟服饰,却还带着雅致的味道,本想趁着侯爷心情起伏,故意上前卖个好处,顶了之前的罪过,却没想到生死不过男子的一句话而已,腿软着被塞着帕子拖出去,眼底的青石砖的灰色越来越多,突然挣扎着愤怒的想申冤,却还是隐藏在了红漆漆的杖板之下。 内室中,只余一男一女,相隔着道床帐,婉容刚才一顿闹腾,确实累了,所以睡的很熟,根本没发现屋中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 傍晚的时候,隋静槐本来昏昏欲睡,听见皇帝銮驾回来了,索性闷吞着起身,她可不想再惹了这个魔头给她关地底下,眼瞅着绣金龙的藤青色鞋履进来,扬起笑脸娇纵问他,“中秋佳节的,都没给我捎块月饼回来?” 皇帝任由太监跪下给他换了鞋,闻言蹙眉踢了脚太监的背,“给娘娘带的吃食呢?” 这个小太监也是倒霉,他哪知道吃食的事?忙磕头求饶,皇帝心情顿时一落千丈,这帮狗奴才,冲着殿外喊人进来,“拖下去活埋了。” 隋静槐刚想吱声,又怕他像上次那样无理取闹,闭了闭眼,压下股火。 男人几步过来,抬着美人下巴仔细观摩,果然不同于庸脂俗粉,就是美的甚得朕心。 “娇娇今天很乖啊,想不想要奖励?” 女子当真是烦躁的不行,偏的还要做样子,婉约仍笑着,唇色淡淡的没涂口脂,被男人搂过去香了一口后,听他兴致勃勃的讲今日的笑话,“今个儿永宁侯可遭殃喽,听太医回来禀报说,他那继女撞破了脑袋,不但毁容,而且还摔坏了脑子,得了疯病,真是没福分呢。” 英俊霸气的面容一直盯着怀中女子的反应呢,讲到那继女,她就紧张的不行,清澈如水的眸子瞬间就雾气蒙蒙,突然推开他坐起来,慌张的绊了下脚踏,径直往大殿外跑。 男人箭步窜过去,一把将人扛肩上,边伸手惩戒的打她臀,边狠辣的吓唬她,“嗯?娇娇又不乖了,难不成又想吃鬼故事,吸血的鬼可多着呢……” 吸血,是一种女人不乖,男人就会惩戒她的小方法,顾名思义,就是用嘴巴去吸身体里的血,只不过,皇帝可不会把刀尖对着美人,而是自己,胳膊上已经劣迹斑斑,这次,他想换个地方,心脏,如何?让她吸干了他的血吧,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了。 肩膀上的女人挣扎的踢他后背,声音叫喊的嘶哑难听,“混账,放我下来,快放我下去……” 还没走到地下室,男人突然弯腰,把她整个人压墙壁上,随手摸了把自己的后颈,感觉一片濡湿后,去看她的眼睛,即使他再怎么逼她,这个女人都不会留一滴眼泪,凭什么那个病秧子的女儿就能随随便便的使她哭成个泪人,凭什么,咬牙切齿的捶下墙壁,额头抵着她的,舔舌问,“你就那么在乎那个杂种?” 隋静槐根本就不在意他说什么,满心满眼的都是婉容到底怎么了,永宁侯到底是怎么做人父亲的,竟然摔的如此严重,焦急下还记得对面的人是皇帝,微平复下心情,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你让我去看看她,好不好,就一次,回来后我一定每天都乖乖的,行不行,好不好?” 她越是在乎,她越是祈求,男人就越是陷在黑暗里无法自拔,像极个站在深渊里的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戾,牙齿忽而咬向她脖颈处的大动脉,眼神凶狠如狼,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痛苦的哀嚎一声,隋静槐突然觉得对一切都很无力,缠绕着她的永远是无尽的悲哀和束缚,没有一刻是自己真心想要的,或是,真正能守得住的。 男人的牙似铁,扎进血肉里就地生根,被他掐住的女子忽而嘲讽的嬉笑起来,等他反应过来,发现隋静槐手中赫然是一把匕首,已经开了刃的,锋利无比的刀,持刀的手颤抖,舌头也跟着颤抖,却不妨她话说的清楚,“你来啊,再咬,嗯?等我死了,这副身体你就随意吧,愿意怎么就怎么,爱怎么就怎么,生前我就对它没权利,死后更没有,难得的这把匕首开了光,能让我下辈子,不,永生永世,别再遇见你……” 恨意纠缠不休,女子手腕翻转对着自己胸前狠命的扎下去,瞬时的事,血色模糊着滴滴的落,没感觉到疼痛的隋静槐撂眼去瞧,男子的右手攥着刀尖,紧紧的像是捂住的是自己的命,惊讶一瞬,听他痴魔道,“隋静槐,朕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阴翳的从她手中把匕首抢下来,半晌,摸了摸她还冒着血丝的脖颈,妥协说,“你不就想去永宁侯府吗,乖,听话,我陪你去。” 隋静槐披的斗篷是皇帝的,永宁侯一眼就瞧出来,冲着里间床上打个眼色,转身出门,皇帝站在凉亭里让太医包扎伤口,见他出来,阴沉个神色,不悦道,“你倒有法子让她乱阵脚,真不愧是师承鬼谷子。” 这话说的,似他很会阴谋诡计一般,躬身行礼后直起腰背,没有回话。 里间的床头,隋静槐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了,小小的婉容已经彻底长大,模样也变得跟小时候不同,阖着眼睛觉得很乖巧,唯独,露出来的手指让人瞧得触目惊心,十个手指头的指甲全部都掰坏了,有的还露出来好大一块嫩肉,这是刚跟人撕打后的情形,她坐着瞧着瞧着就落泪,想伸手摸摸她脸,又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太不合格,女儿家的都娇惯着,唯独她这个宝贝,却是个寄人篱下疯癫不知事的,越想越悲从中来,过了大半个时辰,还坐着哭个不停,皇帝在外头实在呆不住,进来一瞧,又火了,刚想开金口,见她一个泪眼瞪过来,顿时噎的上不去下不来,怎的,朕还不能说话了? “来人,让御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过来,务必把人治好了,若还是如此,就提头来见吧。” 远离了充满着草药味的屋子,皇帝对着一众的太医如此说,后还求表扬的看着身侧的女子,大咧咧的问,“你不就希望她治好病吗,这下行了吧,回宫。” 隋静槐还是放心不下,回头看了眼永宁侯,皇帝把她的举动瞧的明白,心一沉,直接掳了人上銮驾。 恭送皇帝后,永宁侯折身上台阶,进内室,站到床头看了会熟睡的小姑娘,重新放下帐子,继续坐外头的圈椅里闭目养神。 贱妇 秋的天,多雨且寒,永宁侯府前院书房里,几个丫鬟举着油纸伞围在门口,听着里头翠玉诱哄的急切声,“姑娘,这儿不是你该玩的地方,咱们快出去吧,啊?” 透过檀木雕芙蓉花的窗棂,现出里面女子的容貌,杏眼纯粹无邪,朱色的嘴唇高高撅着,甚为不满的挥手又打了一个玉瓶,见翠玉惊呼一声,快速矮身蹲到桌子下头,捂着头假装别人瞧不见,那头的翠玉已经彻底吓傻了,这个,这个玉瓶,是御赐的啊,怎么就被一巴掌给拍的稀碎呢,完了,完了,她绝对会像绯玉姐姐一样的,不,不行,绝对不行…… 逼仄的桌子底下,蜷缩的有些费力,眼角扫着红色的绣鞋尖过来,干脆一挣扎站起,整个桌子都被她带的掀翻,赶巧砸翠玉脚上,听她又凄厉的嚎叫一声,门外的丫鬟呼啦啦进来给她搀出去,只留得婉容一个人。 永宁侯算是个武人,书房却精致的很有样子,书香气浓厚,酸枝木镂雕平角的多宝阁后,女子踮着脚挨个拿下来看看,突地,小脸光彩肆意的现出来个笑意,就是这个,整盒子里的信件,拆了瞧,只有一封好久以前的落款是隋静槐,显然是她娘亲写的,但内容,她怎么感觉不太明白,信中开头祥和的说明了入淮河以后的宁静生活,还说了小小的她刚刚降生,然后话题一转,竟是谈起官场之事,什么贪污腐化,什么欺压百姓,什么无视朝廷法度,结尾的总体意思是让永宁侯去淮河整治整治,难不成娘亲和永宁侯的关系很好?永宁侯又为什么同皇帝有深仇大恨呢? 仅凭前世的那一点信息,她其实知道的并不多,还有,婉容她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今日早朝,最为风光之人当属新品状元,不但得到嘉奖,还被授予官职,虽是翰林院文职,却也成了御前得宠的执笔者,待大太监宣布退朝后,前排的永宁侯先行下殿,随后匆忙跟来的新晋翰林院士可能还没准备好,堪堪要追上,又刹住脚,踌躇半晌,见人已经跨上官轿,擦了把头顶的密汗,大步近前抱拳喊了声侯爷。 深紫色的帘子掀开,男子微遮眸瞧他,状元郎?放慢语速沉沉应声,“恩?” 永宁侯眉宇间仍充斥着疲惫的阴影,埋在暗处的眸光却清凉无比,等了片刻,本以为是上来打官腔的,没想到,竟然是关于婉容。 “下官,下官有一事相求,还望侯爷恩准。” 翰林郎怕永宁侯以为他是恶意,赶紧继续解释,“吾倾慕令娇甚久,并再无他意,听闻坊间传闻,实在难以放心,特追来请求侯爷……” 几句话也没说出来个重点,轿中的永宁侯直接松开帘子,厉声道,“走。” 翰林郎愣怔的杵在原地,表情落寞且害伤,跟随的小厮怕家里老夫人着急,上前提醒,“少爷,该归家了。” 不,不,他不能就这样放弃,追了千里,无论如何,他都该见上那个小姑娘一面。 永宁侯府,男子进门就询问婉容在何处,得知在书房,健步如飞。 雨刚停,太阳还没出,雾气顺着地面向上泛着潮气,绛紫色的袍摆拂过,凝成一结白,院中的丫鬟们因着绯玉的死,再见着主子爷就有些惊慌,纷纷退后,把翠玉的位置让出来。 “怎么了又?” 男子沉声问完,却没打算听她说,径自朝书房去,入眼的是满地的狼藉,以及一个躲在八仙桌下面笑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永宁侯看着她手上黄纸的古籍,眉尖蹙的快能夹根筷子,见她弯弯眸子,冲着他璀璨夺目的小声说话,“可好玩了,你,要试试吗?” 男子似身形晃动了下,爱怜的摸了摸她头顶,没回答。 小姑娘却也好脾气,挑了本表面色彩最单一的,主动的递过去给他,见他接了,还颇为不舍的眨眨眼,然后又低头忙活自己的,慢慢的,阳光斜着铺过来一地,照的人影子都昏黄一片,女子仍蹲着,等旁边的书本清空了,又扭头看向永宁侯,他坐于宝蓝色飞云捧寿坐褥的禅椅中,眯着眼睛正读着,忽而顺着膝盖爬上只细嫩的手,想抓那本书,却扑个空,拽住了男子的袖摆,杏核的眸光带着怒气的一口咬下去,红口白牙的,让永宁侯头顶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真是个,傻子。 “婉容,松口。” 虽放低了语调,但仍旧凛冽非常,女子却不怕,睁着眼睛偷瞄他,一边狠狠地合牙。 “好吧,好吧,给你,都撕了吧。” 男子用书敲敲她肩膀,无奈的做妥协,索性一本都不剩吧。 小姑娘乐呵呵的松了牙,迅速拿过来几下撕的稀碎,永宁侯看她玩的差不多了,想扶她起来,结果婉容误以为他要打她,捂着脑袋又钻八仙桌下头,说什么也不出去。 常随进来的时候,少有的见主子耐心的哄着,近前汇报说了两件事,“一是,宣阳世子在正门外求见,还有新晋的翰林郎在后门求见。” 呵,男子起身时看了眼婉容,凝眉吩咐,“请世子进来。” 宣阳世子仍旧黑衣黑袍,站于外院中飒爽英姿,难得的没了之前的急迫感,感觉整个人蒙了层光,竟意外的霸气,见了永宁侯踱步而来,没行礼,反而先从胸口处拿出来块儿玉佩,掷地有声,“本世子却不知,永宁侯霸占我父的三万私兵几十年之久,如今情形,你是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 最后一句带着无比严苛的质问,气氛瞬间就僵持起来,一个汹涌无比,一个仍旧清冷自持。 “怎么,侯爷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还不快把兵马速速归于我?” 宣阳世子激动的又上前一步,一手负后攥拳,一手高举着玉佩,仿佛当成了他最后的盔甲护盾。 常随见主子没动,暗地里冲着后头的小厮摆摆手,片刻听前方不远传来清冷的一声反问,“本侯只想知道,世子是听了谁的信口雌黄?” 宣阳王虽为旧主,但护僻其子虽为正事,却难当责任,已让他恢复了往日的爵位及封地,还待如何? 而对面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永宁侯靠着原本该是他的兵力战成了一品侯爵,却只敷衍的给他打发到封地,难道不是抱着私吞的鬼心思? “永宁侯不必知晓,只要把兵符还予我便可。” 后边的常随都觉得可笑无比,先不提当初的那些老弱病残,就说现在的兵马,是你个毛头小子能控制的了的吗? 永宁侯却没嬉笑他的立场,冷声回答,“首先,本侯并没有吞占宣阳王的任何财物,而且,一兵一卒都归朝廷所有,在我回京以后,兵符就立刻交于了圣上。” 听见圣上二字,宣阳世子就更加不掩饰他的滔天恨意,眸中充斥着红色的火,扭曲着面孔彻底同永宁侯闹翻,“若是隋副将知道你背叛了主子,绝对会亲手杀了你,好,好,你不记得你父亲的仇,我记得,我父王的血海深仇,我是绝对要报的,你等着。” 送客后,常随召来谋士,永宁侯支着额头略显疲惫,听他们各自谈了想法,继而开口,“皇帝的乳母找到了吗?如何说的?” 当年宣阳王灭家,老皇帝之前只召见了当初还不是圣上的四皇子,据说是抬着进去的,然后就是帝王一怒,浮尸遍野,他查了许久,至今仍旧不明原因。 “已经找到了,但老人家有些糊涂,有人专门伺候着。” 永宁侯嗯一声,挥手让他们退下,静坐半宿。 中秋过后,就是圣上的诞辰,其间婉容还是疯疯癫癫的,有时候控制不住,逮着人就狠命的咬,尤其是对于永宁侯的靠近,还有就是府内的值钱东西,基本上都被毁了个干净,她尤为爱破坏东西,睡觉了手中还攥着把刀鞘,里面的匕首是永宁侯用胳膊上的伤给换下来的,这日,正换药呢,见一群人围着个小姑娘进来,头顶的发髻一瞧就是刚梳过,瞪着圆眼睛四处张望,近前了才看清,只穿着个玫红的纺丝夏裙,顿时凛了眸看向翠玉,“怎穿的这般少?” 后头的碧衣丫鬟扑通跪下,慌里慌张的答,“姑娘说什么也不穿,还拿着刀鞘四处刺,所以,所以……” 旁边的太医已经司空见惯了,给侯爷上好药,转身笑呵呵的逗弄婉容,“姑娘,您今个儿是想玩什么?” 小姑娘顿时就乐了,咧着嘴盘腿坐老太医凳子旁边,眼睛亮闪闪的把刀鞘往下一翻,一条黑色的蜈蚣张牙舞爪的顺着爬到脚踏上,永宁侯晒笑着退后,“婉容可别过来,爹爹害怕。” 其实,变成小孩子的婉容,永宁侯反而觉得更加亲近,甚至于,想保护她的这点纯与真一辈子。 “哼,你可真胆小,不过,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它吓唬你的。” 男子挑眉兴致浓厚的询问,“哦?那你想让它干什么?” 一侧的太医看着小姑娘拿刀鞘杵下蜈蚣的尾巴,可能想让它爬的再快点,又挑了一下,才明媚着张小脸满是信心的答,“当然是让它去找我娘亲啦,告诉她,我生病了,让她快点回来接我。” 贱妇 圣上诞辰,永宁侯因为婉容那日的一句话,还是决定带她进宫,早朝告假,在府里哄着她穿新做的冬装,偏的小姑娘坐床帏里,说什么也不肯,翠玉抖落着品竹色的流光云锦袄裙,试图想硬生生给套上,永宁侯摆手让她退下,反正时间还来得及,拉开一半的床纱,柔和着目光问她,“婉容,那你想穿什么?” 小姑娘还困着,迷蒙的伸手擦擦眼睛,下意识的喊了声,“想喝水。” 软糯糯的声儿特别好听,起码对永宁侯来说,这是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个女儿是个极美的事情,只一瞬的晃神,回头从翠玉手里接过来杯子,递到她嘴边小口小口的喂,男子身形颀长,弯着腰眉目柔和笑意清浅,婉容有瞬间的觉得这个继父对她是很好的,但立刻就否定了去,毕竟前世她的身死就是这个男人策划的,现在的儒雅不过是装模作样的筹谋,她才不会再重蹈覆辙。 日出东山,初冬还没迎来一场雪,却寒霜不断,马车一路入正阳门,还是有禁卫军检查,永宁侯牵着她的手一路往红瓦白墙里头走,边嘱咐唠叨,“婉容今日若乖巧,爹爹就领你去闹市里看杂耍,还给你买只小兔子,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公平吧。” 小姑娘倒难得的安静少许,顺着他的手劲儿回捏了下,灿然一笑,男子微愣,反应过来,十指握的更紧些。 紫阳宫中,皇帝提前召见永宁侯,是因为他想将隋静槐的身份提一提,好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她。 却没想身后跟着个腼腆的小姑娘,皇帝斜眼瞧她一会儿,问静立的永宁侯,“你领这个小傻子过来干什么?” 婉容当听不懂,整个身子都猫男人身后,只留下鬓间的蜜花水晶钗晃晃悠悠的不停不歇,听的他胸腔震动,徐徐而答,“圣上富有山川四海,何来的非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既然您想册封娘娘,总能被有心人挖出来旧往,不如就坦荡荡的来的干脆。” 皇帝绣着金龙的靴子尖朝前动了动,显然是想踢他几脚好泄泄气,恨铁不成钢的敲敲龙案,“朕要是能,当初掳了她来就公之于众了,还需等到现在?” 永宁侯确实不懂其中厉害关系,既然能,为何不呢?非得要整的囚禁虐爱,弄的他跟着也难做。 “那,圣上所顾虑的到底是什么?” 后面的婉容听的仔细,对啊,你掳了我娘那么多年,现在又来说这说那,还不是像薛垣那样只惦记着莺儿的那点色,为着床上那点舒坦,哼,都不是什么好果子。 不提她的那满腔怒火,皇帝这头突然站起来回头看了看地下室的方向,见确实没影子才解释说,“我找你来是帮朕,去找个干净的人家,让静槐做嫡女,然后我迎娶她做皇后。” 永宁侯垂眸反应半天,圣上确定是认真的吗? “立后此等大事……” 不待他说完,皇帝直接打断他,“行了,别文绉绉的,听的我耳朵疼的慌,静槐必须得有个好身份,要不然朝中那些老顽固非得撞死几个表表决心,要不怎么对着起列祖列宗。” 这弄个假身份就对的起了?掩耳盗铃。 “圣上此举……” 熟料皇帝是真的迫不及待,龙袍一摆,打断他,“你别啰嗦,今夜朕就会宣布,你速来拟定人选。” 婉容咬唇沉思,这永宁侯百般阻挡莫不是存有私心,是了,若她娘成了皇后,那可怎么支配的了? 正想着,听见他快速的衡量后,说出一人,“圣上若真想,不如就宣阳王的嫡女如何,当年宣阳王确有一女,只不过早就身亡,现也只有个嫡子,也好掌控,只说是娘娘一直在封地的寺庙中为家人祈福,所以,不曾耳闻。” 皇帝扶着金丝罩的烛火,听见宣阳王三个字时突然就邪魅着脸面凄厉的扯个笑,片刻又恢复正常,当刚才那个分裂出来的面孔完全不存在。 “不好,朕能留着那一点的血脉皆因你当年的救驾及时,要不,哼,宣阳王?他是个哪辈子该得的头衔,罢了,不提,你换一个。” 永宁侯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宣阳王府出一个皇后,那是多大的荣光,而且,世子的前途就定下了,绝不会草率,可谓是费尽心机了。 “那不然,徐太公府,满门烈士,只余老太君几个妇孺,若娘娘出身他府,算是名门。” 皇帝拂了下衣摆,嗤笑出声,“名门?不可,不可啊,若再被屠了满门,可就作孽作大喽。” 永宁侯头又低了两分,听的上首之人训斥,“朕知道你不忍杀生,但,这世道就怕个心歪的,所以,朕还是相信死人,去准备吧,今日西南王进京,半路遭到土匪袭击,财物皆被洗劫一空,唯有其嫡女姿容秀美,被掳回寨中,永宁侯恰逢路过,救出其女护送上京,然,朕体恤西南王,特赐其女静槐帝后之位,当享永世繁华。” 婉容在后面听的惊心动魄,却仍不了解其中门道,只知皇帝残忍,拿人命如草芥。 永宁侯却知晓的明了,圣上这一步棋不知道打乱了多少人的筹谋,如此一来,西南王的兵权需悉数回归朝廷,有其女牵制,封地必定安稳无动乱,最终的得益者非圣上莫属。 “遵命,那,就请了娘娘随我去吧。” 婉容在后面欣喜非常,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就能见到娘亲,要是真出了宫,她们俩不就能逃了吗? “唔,自然,我已吩咐人送了静槐出去,对了,这是禁卫军的令牌,你拿着指挥他们。” 永宁侯接过来,回身拉着婉容的手出去,因为事态紧急,所以马车直接过二门进主街,与禁卫军碰面后,二人终是见到了隋静槐。 女子一身的散花水丝宫装,见了前面的婉容,眼含热泪的冲她招招手,抱在怀里一直没松开。 “我儿素颜极美,娘亲喜欢多瞧多看,来,我给你描眉吧。” 坐在绣凳上的婉容,头一次感受到娘亲的暖烘烘的关爱,她是一条青蛇的时候,就曾见过别人有的,可惜她没有,这回好了,这个娘亲就是她的,如果没有周遭团团包围的禁卫军的话。 “娘亲,你,喜欢那个皇帝吗?” 其实她更想问,你想逃离那个皇帝吗,到嘴边咽了回去,换成这句。 床上,她俩并排躺着聊天,隋静槐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装的,抱头痛哭以后,就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小姑娘脆生生的讲了经过,隋静槐倒没责难她,只点点鼻尖,夸她一句鬼精灵。 “小孩子不要管这些,只要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娘亲在哪都安心。” 小姑娘是敏感的,登时就带上哭腔,她想要这个娘亲,这个怀抱软软的还带着股香味的,她想要。 “我都已经及荓了,懂的可多着哩,您快与我说说,万一以后嫁人了不了解,吃亏了怎么办?” 隋静槐笑笑没回答,却在心底暗暗的发誓,要做这个天下的最尊贵的人,好来保护她,即便吃了男人的亏,她也能替她做主,一个母亲的力量和信念,是可以冲破任何阻碍的。 所以,在皇帝的寿宴上,宣布了一个本该是坏消息的好消息,西南王及其家人命丧土匪之手,唯留一女,册封其嫡女静槐尊居帝后位,掌六宫各事,钦此。 金龙跃飞的红木雕龙纹罗汉床上,卸去妆容的女子推了男人一把,“皇帝陛下如此急迫,莫不是没见过女子更衣?” 锦袍飘动,男人掐着她腰眼撂上栏杆,对着那张伶牙俐齿的口就堵了上去,博君一笑,什么亦是值得。 前阵子家家还念叨着永宁侯府家的姑娘命苦,如今就得掉个儿了,皇后娘娘感念永宁侯的恩德,所以常常召见婉容,一来二去的,竟博得其欢心,央了皇帝赐下去个郡主爵位,与着永宁侯平起平坐,而且,最为稀奇的是,这位郡主仍旧是个傻子。 皇宫中,隋静槐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前来觐见的朝廷命妇家中多有优秀的少年,偏的无一人相中婉容,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是个傻子,这日闲聊,问她,“娘亲召来个太医把你这病治好吧,要不,谁家敢让你做一府的主母?” 婉容摇头晃脑的不答应,她还没弄清许多地方,隐患还没解除,不着急嫁人的事,这几回见着娘亲,也曾隐晦的询问过,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在这儿苦恼的时候,永宁侯却收到了一封信件,因为之前去围剿西南王,所以信鸽跑错路,耽搁了好几日才送至他手中,信件是隋静槐的贴身丫鬟陈诉的事实经过,当年四皇子被贼人所害,意外的扮做富商家的公子哥儿停滞宣阳王封地,因此认识了当时还算勇敢天真的隋静槐,两人没过多久,就私定终身,因为永宁侯那时候忙着战场策略,所以对这个妹妹多有疏忽,导致她彻底野了性子,偷了些银子就与他私奔,在一个月后,他才找到她,然而,变数是,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淮河的病弱公子,他瞧着为人还算不错,就允了,却没想到,如今才知道事实真相,原来,当年的四皇子刚开始与隋静槐玩的好,也爱她那股泼辣,却面对着京城旧部的寻来,为着回程安全,所以就没带上她,没料到,她此时已经在有了身孕,这么说来,婉容,就是皇帝的亲生女儿? 贱妇 永宁侯府,书房中,常随合上门,回身恭敬的禀报,“侯爷,都准备好了。” 男子于乌木金丝楠的圈椅中点点头,手中摩挲着白玉棋子,颇为难定夺,周旋半刻后,还是决定弃子,愠眸继而说,“通知下去,以后宫中暗线以枫树为头,违令者祭天。” 周身的气度忽而强大的让人窒空,常随站姿调整,压抑住心脏处的澎湃,片刻疑惑的问,“那,槐树呢,毕竟,她是爷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她在决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放弃了永宁侯亲妹的身份,如今这样,该更合心意吧。 “她已经是投了敌的废棋,以后不必再提。” 什么?不提常随的诧异,再来说婉容,她经常回来后就直接溜去书房找永宁侯,玩闹会儿才回了睡,然而,今日她还是疯疯癫癫蹦跳着到前院时,却被几个小厮给拦个正着,并且,一贯与永宁侯寸步不离的常随出来,言语间虽哄着她,但还是疏离的味道更浓厚些,女子挣扎着似不干,旁边的翠玉紧赶着上前揽着她回去,床帏中,婉容杏眸卸去了清亮,一片幽邃深暗的托腮思索,这个永宁侯,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她?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古怪。 夜深凉色,常随端着参茶进去,复又低头出来,瞧见最得主子脾性的谋士立在回廊,左右踱步考虑思辩,待转了百余圈,才一拍脑袋,进屋中与主子复命。 第二日,宫中皇帝还没起,听见大太监悄声到龙床前,压低了嗓音禀,“圣上,出事了……” 不过十日,西南王的封地自立门户,起兵造反,打着的旗号是皇帝无私无德,不为正统,民间风言风语更甚,自登基至今,已过十载,可尚无子嗣嫔妃,却整日召见同为无妻无妾的永宁侯,二人是否常于一榻上谈过风情至夜深呢? 婉容是听不见这些的,只不过感觉宫中戒备森严,她娘亲倒还挺舒适的,拉着她去雪林子里头烤羊腿吃,说了会儿话,隋静槐突然感觉肚子疼,安顿好了婉容,让宫女搀着回殿。 大太监是知道皇帝这块心头肉的,御书房中,众多大臣正如火如荼的议事,他突然猫着腰进来,贴近了皇帝耳边嘀咕两句,一贯威厉狠辣的男子突然站起,直接扔下一众大臣径自走远,期间还莫名的撞了下鎏金的檀香木案,搁后头跟着小跑的大太监听着都觉得疼的很,打个眼色让那帮人都散了,他亲自伺候着去皇后殿中。 暖炉热烘烘的,温和如春,可坐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却遍体生寒,犹如天寒地冻的潭底,没有一丝亮处。 男子快步进殿,直奔着屏风后去,直到亲眼见到了那个女人,他的这颗心才安稳下来,鬓如刀裁的硬朗的五官忽而挤出个高兴的笑,对,就是高兴,跟当年找到她时一样的笑,发自内心的高兴开怀,抚掌大笑道,“我的娇娇真给朕长脸,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朕打了个种……” 当皇帝的鲜少如此喜形于色,除非是比天大的喜事,而今就是一桩。 隋静槐记得她进宫的时候就服的绝子汤,这么多年都没有,如今怎的就? 还没等想太多,就被男人急吼吼的揽怀里,使劲的啄了几下她耳垂,白玉的一片很快就粉红,听得男人贴着发丝问,“朕真高兴,你知道吗?” 女子闭着眼,想着婉容,边靠男人肩上,触到一点雪花融化的冰凉,不安窜到心底。 她怀了杀父仇人的孩子,而且,是又一次。 这次,不用再藏着掖着了,下生后也不用像婉容那样日日担惊受怕,唯恐哪日被大哥发现然后灭口,只不过,她真的能生下这个孩子吗? 宫外,永宁侯刚换下藤青暗袍,听常随急促进门,带着股凉风说,“皇后娘娘有孕了。” 男子的神色立刻就如外头的天气,泛着刺骨凉意,躲在黄梨木方椅底下的婉容听闻了亦是惊慌失措,直接导致摆弄砚台的手一滑,咣当摔掉了大半块黄石,女孩儿立刻抬起澄静的眸子去瞧头顶逼近的男人,惴惴不安的摆手晃头,“故意的,不是。” 可永宁侯却没空体会她的娇憨模样,淬着仇恨的眼睛定在她身上,想起那日血洗的宣阳王府,他父亲胸前的窟窿,他母亲的死不瞑目,这一切都充斥着他的暴戾恣睢,舌尖顶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反问,“若人已死,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使人起死回生?” 女孩被他这种穿透的目光吓的缩在墙角,眼眶里满是泪,男人却没再逼近,而是退后直起腰,自言自语的回答,“不会。” 元年的这个冬,由最开始的西南王带兵造反,就预兆了后来的不太平,攻掠抢夺几个城池后,西南王联合边塞的宣阳王旧部,和东宁王三地合作并互通消息,得知宫中内应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永宁侯,便更加信心百倍,士气鼓舞,而远在京城的永宁侯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婉容那日心惊胆战的回了屋子,捂着被回想起上辈子的死法,立刻就觉得嗓子里有根线,在慢慢的拉啊拉的,就是不给她个痛快,夜里睡了后的梦也是,她又看见了玉棺材里的躺着的女人,她睁着满是血色的眼睛质问她,为什么不杀了永宁侯好替她报仇,全是因为那个男人,她才会被抓回来献给皇帝,他,就是罪魁祸首,婉容,快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第二日,婉容面容有些憔悴,呆在院子里想不到办法,索性出门去趟宫中,她想知道娘亲到底和永宁侯有什么关系?还有,那时候看到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还没出去多远,听见外面有人求见,翠玉见她还算安稳,掀了棉帘子问,“来人为何而见?” 虽正值隆冬,外头站着的男人却一身儒袍,手持书卷,见着帘子透个缝隙,隐约的现出来点女子衣衫的粉色,紧张的迈近一步,才迎着风拱手作揖,“在下翰林学士陆城,今日特来偶遇姑娘,不知,您可记得淮河岸边的土.雷城?” 翠玉听的一脸懵,翰林学士是几品,保准没有她家主子爷大,右手松开帘子,左手敲一下车厢铃,催促师傅快快走。 婉容随着晃荡的车窗,还能看见站在原地的那个影子,土.雷城,是她给沙堡取得名字,那时候,旁边还会站着个一直说好听好听的唯一为她鼓掌的邻家小哥哥,只不过,好像很久远,记不清了。 过个瞬息,就把翰林什么的忘的一干二净,今日入宫,竟比以往更加隆重,尤其是在看到门口立着的紫红袍的大太监时,听他哑着嗓子笑的满脸褶皱的通知她,“姑娘今日可得仔细,皇后娘娘孕相不稳,圣上正哄着呢。” 婉容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她记忆中就没有爹爹的影子,问娘的时候,也总是那么几句,现在回想起来,敷衍的很,那如今,又是如何呢? 她今个儿穿的秋灰的鼠皮披风,翠玉想上前给脱了,她却挣扎的反手用力推开她,然后转个弯拐过屏风。 榻上女子正难受着,自从知道怀孕了,她就整日里呕吐,什么东西也吃不下,皇帝在旁边就只会吼斥太医,什么忙也帮不上,听见点声儿,抬头看一眼,瞅见小姑娘木楞着脸不过来,柔柔的笑了笑,冲她招手。 皇帝昨夜陪着折腾,刚才倚着床头的栏杆合眼养神,隐约的听见娇娇说话,以为是又吐了,突然就暴躁的摔了旁边的福纹手枕,沙哑的喊太医,“你们这帮蠢材,若再看不好皇后,就全拖出去埋了。” 婉容被吓的瑟瑟发抖,紧紧缩娘亲怀里,双手合拢着拥抱着她腰身,闭着眼睛细细闻着暖融融的味道。 隋静槐边拍着小姑娘肩膀,边瞪了赤红着眼眶的男人一眼,口吻满是嫌弃,“你能不能出去撒威风,别吓着孩子。” 皇帝这才看见婉容,假意的向后慵懒着身形,问她,“你偏的护这个小杂种,怎的,还对那个病秧子念念不忘?” 当着婉容的面,隋静槐不爱跟他纠缠,索性当听不见,双手搂着更紧些。 贵妃榻上的女子眉目如画,即便没妆扮,还是美如谪仙,反正在皇帝眼里,那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气度,却也料的到,当年得招惹了多少的蜂蝶争抢,这样的她,究竟能将什么放在眼里呢? “好,好,朕不说那些倒胃口的短命鬼,来说说这个小傻子吧。” 榻上依偎着的母女俩同时心尖一颤,不知道皇帝的后言,婉容的身份,隋静槐不是不想坦白,只不过,那就意味着她彻底叛变,委身仇敌。 袍摆上都是振翅欲飞的金龙,男人站起来,单手撑着龙椅把手,话语明了,“小傻子,你知道朕多想亲手杀了你吗?只要见到你,朕就会想起当年还有个男人亲吻碰过她的身体,如果没了你,起码朕还能自己骗骗自己,但是,朕忍下了,朕为了你娘,才忍下的。” 隋静槐想打断他,男人突然咬牙切齿的低头咬着她下唇唆了舔,警告的睇她一眼,迅速放开,垂眸阴翳威吓的盯着婉容继续说,“但是,有人忍不得,你那亲生的病秧子父亲可是被永宁侯一刀一刀的凌迟致死啊,杀父之仇,你必须得报,巧了,朕帮你……” 说完,从怀兜里掏出来个长条木匣子,递小姑娘跟前,然后诱哄着她打开,咯噔锁头扔地毯上,听男人沉厚无比的诱导她,“小傻子,你把这个放吃水的井里,然后,你父亲在阴间就会很高兴,嗯?” 贱妇 正阳门,大太监亲自送了婉容出来,马车临驶出前,他特意提醒小姑娘一句,“您别忘了圣上的心意啊,这个您收好嘞。” 翠玉不敢得罪,忙躬身接过来,笑脸迎着连声应是,反观主位上的婉容还傻乎乎的摆弄着手里的宝蓝色掐丝珐琅的果叉,尖锐的那端对着自己,也不怕马车晃动起来扎着她。 她不怕,可皇后殿中的隋静槐却气的手都在发抖,她一贯是知道男人的暴虐无道的,如今手段全都用在了个小姑娘身上,可真无所不用其极,酝酿半晌,喊个小太监进来说要听曲儿,冷硬的等了又等,却不是想要见的人,宫中的暗线就那么几处,最为方便的就是歌姬,偏的里头没有一个是,她想给永宁侯传话也得见着人啊,本来就烦躁的心越发赤火,耳朵里嗡嗡嘤嘤的,没个消停,男人只出去不太会儿,处理了积压的几桩要紧事,又回来陪她,可巧,一见他大摇大摆的踱步而归,隋静槐随手把案桌上的核桃抓了几个扔过去,愤恨的指着他脑门叫嚣,“你说,你到底让婉容去干什么?” 去干什么呢?自然是渔翁得利的美事。 夜深,几位太医坐着马车急匆匆的进永宁侯府,不大会儿,常随又去请的民间坐堂大夫,整夜的烛火都未熄灭,终于等到天光日白,太医们鱼贯而出,禁卫军封锁包括永宁侯府在内的整条街,原因是由吃水井而发起的急性瘟疫。 府内丫鬟小厮皆是高烧不退,尤其永宁侯,他前几夜就睡眠不足,昨个儿感觉头晕脑胀的,就多饮几杯参茶,傍晚竟直接昏倒在地,常随吓的不轻,一听诊断就更是慌的六神无主,好好的,怎么就染上了瘟疫呢? 前院一侧,女子闺房里仍旧暖和的让人放下疲累,但,婉容却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这辈子跟她所看到的上辈子已经不同,娘亲不但没死,还成了皇后,只要娘亲活的好好的,她就不会被皇帝予以绞刑,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永宁侯死了,一切就都将结束。 京城戒严,任何进出车辆都需严谨的检查后方可放行,永宁侯府,禁卫军瞧着门口冻的瑟缩缩的小官员,腰间的横跨刀朝后一甩,凶神恶煞的示意让他滚蛋,“快走,快走,圣上口谕,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宁侯府。” 陆城拱手拜了三拜,带着急切的问,“官爷,能否通融通融,让我随着太医进去一回,保准碍不了您的事儿。” 还不待台阶上的人答,从街角奔过来个妇人,拉扯着他就往回走,边走边骂,“我看你是魔怔了,那里头染的可是瘟疫,会死人的,除非娘死了,要不你别想进去,还不快快随我归家?” 禁卫军冷漠的瞥了眼走远的娘俩,继续守门。 一门以里,婉容趁着翠玉出去吃饭,蹦跳着偷跑出来,就穿着个单薄的盘扣袍子,正巧在门缝里瞧得清楚,这是,淮河的那个邻家小哥哥?他还跟小时候一样的傻。 得出结论了,抽抽鼻子,攥紧手里的东西,猫着腰绕过影壁,去到永宁侯的卧房,太医们还在研究药方,旁边常随吩咐小厮去熬药,没留意一抹白色飘过去。 永宁侯今日勉强能坐起身来,清醒了的第一句话,是问婉容如何,结果一听人偷跑丢了,瞬时就气的捂嘴咳嗽,这帮没用的奴才,挥手吩咐常随速去寻人过来,这厢太医拿着药枕上前,仔细把脉,脉位低沉,轻取不应指,重按始得的脉象,病邪郁于里,气血内困,脉沉而有力,另脏腑虚弱,虚火旺盛,气血不充,脉气鼓动乏力,实病重之兆,捋着胡须沉吟许久,才含糊的叙述几句术语,让随行的学徒端了汤药过来。 常随出去找了一圈,才在后院的主屋里见着人,忙翻了件厚毛的披风给她罩上,掏出来几块灶糖哄着过了前院,途中,姑娘一直挺安静,他站在一侧,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眨啊眨的,透着股纯真的劲儿,感觉痴傻后的姑娘更加的清澈可心了,比之以往那个活的不太明白的人。 “这个院子里的大夫人哪去了?” 常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注意到她话语的通顺,下意识的回答,“哪儿来的大夫人,你说侯爷的母亲?早就该过世了。” “不是,是永宁侯的原配夫人。” 女子停驻脚步,确定的指着后院的方向争辩,“后院里该还有周姨娘,常姨娘和小万姨娘啊……” 她才意识到,绯玉和翠玉原本该是大夫人的丫鬟,为何成了她的?这些空荡荡的屋子又是怎么回事? 常随当姑娘又犯了疯病,索性没顾及身份的摊手又叹气,“就是说啊,侯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妻妾成群,前个儿去赴宴,人家姑娘不过就沾了下爷的衣袖,结果酒都没喝,急吼吼的回来换了衣裳,完事还让我直接扔了,真是,连我都理解不了。” 听全了的婉容愣在原地,回忆着上辈子与这辈子的不同,她只以为永宁侯对她好,只是为了威胁宫里的娘亲,却完全没想过,这辈子的永宁侯还是上辈子的永宁侯吗? 卧房里,男人握拳咳咳几声,听见窸窣的动静睁眼瞧过去,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是一团稚嫩的孩子气,脸蛋红彤彤的,怕她发烧,急忙涩哑着嗓音让她坐过来给太医好好瞧瞧,“乖婉容,让御医好生把脉,快过来。” 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是装出来的吗? “我死了,你不是才高兴?” 太医是个白胡子老头,诧异的左右看看这父女俩,这都什么时候了,瘟疫蔓延迅速的可怕,可这爷俩还在,闹别扭?他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因为一贯黑脸硬性的永宁侯竟然能如此耐心柔和的抚慰人,真乃奇事。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黑眸晶亮的锁着她,“婉容定是被我那日酒喝多后的样子给吓着了,跟你保证,以后不喝那么多了,嗯?爹爹怎么会希望你死呢,别说丧气话,不过是风寒,不会要人命的。” 可算见着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常随领着小学徒进来,白瓷荷花的盅子里是新熬的汤药,簌簌的冒着热气,一团乌黑的往外散发着苦味儿,小学徒没抬头,若是抬了,就会发现这旁边站着的女子就是刚才骗他去前院领赏的小丫鬟,可惜,在这富贵的主子跟前,他不会抬头,也不会直视。 婉容没说话,却盯着那盅汤药,以前不经意的听婆子们闲聊,说是白矾和上砒.霜治耗子最有用,撒点就死一片,常备着放柴房墙角,还放着馊了的饭菜引诱耗子,婉容偷摸着去那抓了把然后趁机撒盅子里,这会儿突然心脏剧烈的蹦跳,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她是一条毒蛇的时候,因为牙齿里自带的毒液,所以她也很无奈,实在饿极了,才会去咬人,然而,若永宁侯真喝了这碗汤药,会不会也像那些人,流干血后,变得毫无声息。 常随摸着觉得温了,先盛一碗递给永宁侯,然后又盛一碗递给婉容,她神情恍惚的忽而伸手拍开了碗,听的哐当一声脆响,床榻的男人盘腿坐起,手中的碗放下,厉色的睇一眼常随,挥手喊婉容,“来,过来,瞧着脚下,别扎着自己。” 太医是真见着惯孩子的了,婉容姑娘好福气啊,笑呵呵的调侃他,“我看侯爷就是个慈父,一点儿都不严格,我家那几个姑娘都怕我的很呢。” 男人听了却酣然,后而答,“女儿是瑰宝,当宠爱加之,如何能严厉,老太医,你可错过了许多欢乐啊。”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畅然大笑,婉容在一侧听着,突然就红了眼眶,认真的凝着男人的侧脸,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彻底模糊了他的长相,而只记得死亡的感觉,如果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现在这个永宁侯该是个心胸开阔敞亮之人,而非鬼魅牟利者。 小学徒早就远远的退下去,常随也站到门外,只有婉容还盯着他手边的那碗汤,心头仍旧迟疑不定。 两人说说,又把话题谈到瘟疫上,太医老道,直言不讳,“侯爷此次,唯恐圣上不会善罢甘休,边塞的军队难服管教,他对您自然心生隔阂,瘟疫的事,多半是为留你在京。” 永宁侯摆弄着瓷勺子,跟老太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们哪儿会不服管教,我不过仗着有过命的情谊,当不了为国为君的忠诚,而且,圣上还舍不得我死,再者说,我也得为婉容劈一条好走的路,否则不白活这一世,您老宽心吧。” “好,好,你这一嘴的铜牙,说不过你,反正心里有点数,药都凉了,快喝,快喝。” 男人干脆不用瓷勺子,扔旁边的桌上,端起来碗就往嘴里送,忽而,又是一声脆响,然后是小姑娘委委屈屈的道歉声,“我不是故意的。” 永宁侯意外的看她,刚才说的几句话都挺通顺的,看样子脑子里的淤血少了,忙拍拍老太医肩膀,“快给婉容看看,是不是有痊愈的迹象?” 婉容却没看他,而是盯着地上淌的黄黑的药,她做的对,她不能让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去死,那不公平,不是吗? 贱妇 小学徒端着瓷盅再次进来,略微拘束的举着递上去,地毯上的汤药已经清理干净,脚踩上去软软的很舒适,他跟着医术精湛的老太医许久了,懂些药理,趁机偷瞄一眼大名鼎鼎战无不胜的永宁侯爷,模样好似沉珂许久,眼窝下一片淤黑,只眼神还锐利锋芒,不敢再看,忙后退出去。 老太医给婉容诊完脉,皱着眉头,满脸褶子颤抖的道了句恭喜,“侯爷不必担忧,令女确实无碍,只不过,她可能误服了带有毒性的食物,索性,老夫发现的及时,只要喝个几贴药,必然药到病除。” 永宁侯垂眸不知思量什么,语调略微涩苦,“好,劳烦太医了。” 等着人出去配药,屋子里头只余下婉容还傻愣愣的杵在床边,男人仍盘腿而坐,觉得嗓子发紧,启唇抿口茶,了然的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婉容这一天发生的事已经快压垮了她,从来不知道人活着能这般复杂,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问自己身上的毒,而是,“你不是说我娘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好端端的活在宫中?” 手中的茶杯换个方向,小姑娘果然最在意的是她娘,“你娘是自愿入宫的,没有人逼她。” 小姑娘突然暴躁的反驳,“不可能,我娘不可能丢下我。” 男人也知道啊,当初种种,历历在目,他唯一的妹妹,怎么可能不心疼? “在大义面前,儿女情长就必须舍掉,你娘做的很对,婉容,许多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是解释的清楚,两代,或许三代人的恩怨情仇,如何能一笔勾销,我准备送你出城,去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事都是你们自己决定,有问过她的意见吗?婉容跳脚的不答应,“不,我不出城,除非带着我娘一起……” 还不待说完,常随拿着刚收到的信件,双手递过去,永宁侯打开快速的看了一遍,眼睛定在结尾处许久,半晌没精神,突然颓废的倒锦被里,想想又重新坐起来拿着看,来来回回的十余次,才收好放起来,再抬头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跑远了,叹口气,双手抹了把脸,下床去书房写回信。 瘟疫蔓延的速度比不上流言蜚语的快,什么天道轮回啊,永宁侯作恶杀生太多,遭了天谴报应啊,一水的诋毁声,皇帝自然是最得意之人,同隋静槐相处的时候自然就炫耀,“娇娇当年的眼光就是好,挑了我这么个尊贵之人,若真选的是永宁侯,可不就随着一起挨骂,说不定,还得一起送命。” 宫中的下人畏惧皇帝,外间的话根本就传不进去,每次都是这个死男人说漏嘴,隋静槐感觉很疲惫,被这个男人纠缠的,很乏力,索性闭着眼全程沉默。 有时候,事情的转机就在一瞬间。 婉容再次站在永宁侯面前是在一个月后,听说西南王的旧部失败了,皇帝命自己新提拔的心腹去掌管军队,还听说宫里的皇后娘娘得了种怪病,丧失了语言功能,皇帝下了悬赏令,谁能治好,就赏银万两,还有一件事,轰动朝野,就是永宁侯主动请辞告老还乡,甚至连爵位都悉数奉还,最诡异的是,皇帝竟然批准了,永宁侯正值壮年,哪来的老,其他官员心中有数,盖因功高盖主,容不得啊,容不得…… 隆冬时节,雪下的老大,从窗户往外一瞧,白茫茫的一片,遮去了所有的阴谋诡计,男人把开个小缝的窗子关好,回头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把话说的透彻,“婉容,爹爹再问一次,你要和我一起出京吗?” 女孩儿连思考都没有,果断摇头。 男人似早就预料到,眸子弯着继续问,“那个翰林小官,爹爹瞧着还挺上进,前个儿他母亲来提亲,你想嫁过去吗?” 这回更快,鬓间的玉坠子晃的叮叮当当的,那个傻子?她才不嫁呢。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呆在你娘身边吗?” 这回小姑娘不摇头了,答应的痛快,笑的也欢畅。 男人走近几步,抬手把她耳边的发丝捋到后面,眸深如海的专注的望着她,抽回来的手指点点她额头,恨恨的骂一句,“小白眼狼。” 三年后 紫阳宫中,一身龙袍的小太子猫着腰踮着脚一步一步的往殿外挪,唯恐惹了熟睡的母后,自从上回被父皇给拳打脚踢收拾一顿后,他就不敢了,谁知道这才早晨,母后居然还在睡觉,真真的懒猪是也。 小太监在后边跟着也是两股战战,这宫中唯独皇后殿中是个禁地,要是被圣上知道了他窥探到皇后娘娘的睡颜,岂不是要诛九族? 有时候,梦想想想就会成真的,果然,大一号的龙袍拎着小一号的龙袍出去,并且手动的打了几巴掌后,指使人把小太监拖出去喂蛇,完了,完了,小太监跪求各路神仙保佑呢,忽而听殿里传来个女子的温润声响,“都说了,别老是体罚下人,跪着干什么,起来去给我倒杯水。” 哎呦喂,小太监刚想窜高蹦起来,就见旁边的那两抹金色一个赛着一个的快速,都端着水,小男孩露着一口小白牙,黏黏糊糊的撒娇,“母后,喝我的,我的温度正好。” 轮到男人,他看着女子睡意惺忪的,越发爱的不行,喉结一动,嗓音糜色,“娇娇,喝我的,我的甜。” 春困秋乏,隋静槐最近总睡不醒,这会儿瞧着依旧俊美的男人,忽然就想起三年前永宁侯给她的那封信,信中的内容是皇帝的乳娘所供述的,当年宣阳王在封地上就有玩弄娈童的癖好,那日进宫瞅见小不点儿的四皇子,抱着问了几句话,登时就情.欲霎起,所以才哄着人跟着去到宣阳王府玩耍,实则合上大门为所欲为,隋静槐看完后,气的动了胎气,过了大半个月才勉强好转,也因为孕中生气,所以小太子从下生起就得喝苦汤药,她觉得谁她都对不起,谁都没有好好的对待,这个男人是,小太子是,还有,婉容也是。 “婉容呢?” 皇帝神色紧绷,他在三年前就知道婉容是他的亲生女儿,然而,他高兴是因为他的女人没有背叛过他,而不是因为婉容是他的女儿,这其中的差别在小太子降生后越发的大,所以,在宫中,连奴才都知道的,小太子是要星星就摘星星的,要月亮就摘月亮,而婉容郡主,却存在的比较透明模糊,只有皇后娘娘才会重视。 “我怎么知道?” 小太子见父皇绷着脸,他也故意的去学,跟着鹦鹉学舌,“我怎么知道?” 隋静槐夹在他们中间,两相为难,她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融合他们的关系,却也改变不了婉容的倔强脾气。 夜了,婉容坐书案前练字,那头进来个宫女,矮身一礼后,详尽的说明,“永宁侯上月从湘西返回岳中,并且已进山一月余两天,不曾再出去。” 女子冲着烛火抬起头,脸庞彻底褪去了孩童的天真,变得婉约凝香,神.韵颇似男子的宽广,从不斤斤计较,挪步去后边的多宝阁前拿了锭银子扔给她,返身坐下继续练字。 第二日,趁着早朝,婉容去见的隋静槐,宫中规矩大,以往都得先行礼问安了,才能赐座叙话,今日,婉容却不想再那样,躲在娘亲膝盖下头,仰着小脸看她,“娘,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出去玩玩,等着回来看你。” 说着,泪就流了满脸,心尖似被什么拧着疼,母子连心,婉容亦是带着哭腔又说,“娘,我给你写信,你记得回,好不好,别忘了婉容……” 春天万物复苏,草啊,枝啊,都抽长的厉害,岳中多山峰,连绵起伏的雄伟壮阔,一辆马车快速的行过去,奔着山里去。 女子穿着掐腰的素色长裙,拎着走了好久,才瞧见个山庄,迟疑着抿唇,半天才敲两下门栓,正巧常随在门口撒花种子呢,听见声音以为是山下给送柴火的来,抽开栓子,开门。 “呃,姑娘?” 他家姑娘终于回家了,常随眼眶温热的领着她往后院的凉亭里去,远远的就能看见一抹墨色,男子倚着柱子正比划什么,忽然被个人影子给遮住,还有些疑惑,定睛去瞧,顿时面容就松懈下来,抬手往酒盅里斟满了水酒,冲着她道,“许久不见,该饮杯酒,意为想念。” 女子第一次喝酒,咳咳一个劲儿的咳嗽,舌尖都是麻的,偏听的男人在一侧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气的小脸蕴红一片,瞪着眼睛又拿起来,不甘示弱的饮尽了,晃晃瓶底,非得争强好胜。 “好,好,我家婉容好酒量,爹爹正在看呢,前面那片空地上挖个池塘,种上荷花,养上锦鲤,猜着你能喜欢,夏季泛舟湖上,冬季溜冰,不错,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饮了酒,还是因为男人的话,她的心脏跳的剧烈,控制不住的描绘着他的眉眼,努力记在心中,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不想忘记。 贱妇篇完结 蛇女与仙君 骊山畫清池里,灰衣小童诧异的捧着手心里的一团绿,仙君竟然养了个宠物,而且还是条胖嘟嘟的毛毛虫? “带她去喝点天泉水吧,补补脑子。” 男子挥袖穿衣,捏诀自顾自的踏上天边,今日皇帝大神下发的宴请令,商讨诛杀魔尊等事宜,据传说,魔尊由地狱煎熬数万年的受尽屈辱凌虐的不死元神汇集而炼成,不死不灭,不生不亡,一贯的与仙界格格不入,它们身处黑暗的张狂,更是令这些神仙深深鄙夷,所以,席间许多的说法,唯独河水大神清楚魔域的命脉,“启禀天帝,您知晓摧熄灯吗?可用此物消除魔尊的恶性,并且擒拿于他毫不费功夫。” 摧熄灯?是为仙界最朴实无华的法器,偏得受了如来佛祖的点化,成就了感化世人并驱逐邪恶的法术,然而,它自身分两部分,心思各异,灯芯想外出多做功善,而灯座想修炼神位,所以,在一次大战中,它们主动分离,各自谋生。 孟漳听后挑眉,魔域使者上次来就是为了寻找摧熄灯的灯芯,那么,应该灯座就在他们手里,要想彻底消灭魔域,还需些时候。 再来说起化为毛毛虫的小青蛇,她被小仙童捧着驾鹤到处广阔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随处可见的仙女们,白色或粉的飘逸长裙御风而动,飘飘翩翩,令人神迷,一片雾霭里,她赫然发现,自己是在天上,激动的伸伸腿,磨蹭着使劲低头看下面,空荡荡的除了白云没有其他,小童座下的仙鹤嗡鸣一声,略微鄙视的扫了眼瞪着黄豆大眼睛的绿虫子。 天泉水,是骊山最高处的山尖上流着的一湾溪水,其效用能养颜美容,延年益寿,所以,常有仙女们来接了回去泡花茶喝,挨个儿俯身向小童行礼后,其中有位紫衣姐姐浅笑着上前询问,“仙君可归神了?” 灰衣仙童回礼后,点头回道,“今日方归,去天宫赴宴了。” 紫衣仙女名唤珍卿,是南海幽深地的一颗珍珠,因得天独厚的滋养孕育,而成了个资历尚浅的小仙,她拜在观音座下,原本就妩媚多姿的身形再加上面容的和善,令人轻易的就卸下防备。 淡色的唇莹莹润润的,丰而翘着,尤其一笑起来,美的花朵都黯然失色,想起孟漳仙君的英姿,略微难为情的半垂头,发间的镏紫麋鹿钗晃动着拂过白皙的颈,告辞道,“是吗?那好,这是我亲手做的鲜花饼,送给仙君品尝,还请了小仙子帮忙传达。” 女子手伸出,瞬时幻出个贝壳样式的食盒,递过去交给小童,不放心的又嘱咐一句,“小仙子多照顾着仙君,骊山多雨,当防着潮气。” 说完才觉失言,莞尔一笑,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呵,忘了,仙君是不死之身,更不畏水火,是我关心则乱了。” 灰衣小童其实并不知她与仙君的渊源,只晓得观音是看在仙君的面子上才收的她,然而,并也代表不了什么。 “本童还有要事需办,就不与仙女闲聊,东西照旧不会收,还请收回去。” 错身而过,没留意身后的珍卿由怒转怜,悲戚着出了骊山。 小青蛇挺好奇那个仙君的,莫不是她真得道成仙籍了,只不过,莺儿和婉容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法儿开口说话,只能用触角感知周遭的一切,小童的手很温柔,轻轻的翻过她的身子,然后用树叶舀点儿天泉水,任她自己折腾,如果对于他而言是一丁点儿水,那么,在她眼中就是一片汪洋。 战巍巍的勾着叶子边吐舌沾了口,果真清灵入脾,没忍住,咕嘟咕嘟的大口喝尽了,试图扭头去看刚才那那个小童,忽而觉得撞上了抹白,纹理颇为细致的衣裳,可明明刚才瞧着那小童是秋灰色的啊,正纳闷着呢,那张男人的脸就竟慢慢靠近,然后,充斥进了她的眼中。 齐王殿下与永宁侯都是万中无一的好样貌,然而,小青蛇却觉得,皆不及仙君半点姿容,他是那种清风明月般的,徐徐而来,令人舒适又多情,总之,她是一眼就被仙君的容貌就给折服了。 男人觉得有趣,圆滚滚的身子倒挺灵活,忽而手底下的虫子支棱着两只触角转了个圈,然后缩成一团,自成为保护圈,小青蛇的内心是极其羞耻的,本来被美貌仙君戳的很舒服,享受着呢,突然他手指换了个地方,正巧是她的隐秘处,多羞人啊,随即蜷成个圈,拒绝他的触碰。 骊山山巅,今日又下起雨,淅淅沥沥的没个完,仙君倚着看会儿书卷,闲了就放小青蛇出来戳一戳,一仙一妖倒意外的和谐。 如此十日,灰衣小童前来禀报,“仙君,该去虚妄境了。” 小青蛇原本昏昏欲睡,忽然被美貌仙君提拎起来还有些无所适从,笨拙的挪动着触角,搭他食指上,听男人随风飘散的一句话,“小东西陪我去,你好生看家。” 咦,这次依旧是金色光芒,飞升后一点点的落下,堙没在虚妄境中,小青蛇随着懵懂的进入了个名唤傅云瑶的女子的一缕神思中。 盲妇前言 北方的大雪纷飞,是伴着寒冻的风而飞舞的,老婆子驾着驴车慢腾腾的往城里挪,走了两天两夜,她的手上全是冻疮,远远的瞧见点儿富贵人家的影子,呵着气回头喊一声自家姑娘,“小姐,那前头的是不?” 檀木的牌匾,前头两个大字,傅府。 宣城里,一提到傅家,人人皆知,都能说出一两个版本的故事,首先是傅老爷子,想当年可是伴着老皇帝打下江山的大功臣啊,荣华富贵那是享之不尽。再来说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较为平庸,守着家业做起下等的商人,然而,眼光独到,倒也赚的盆满钵满。其小儿子却是个混世魔王,被傅老爷子打折了腿扔军队里,据说没过几年就战死了,也因此,傅老太太埋怨老爷子,早早的得了咳病伤身子故去,老爷子接连受到丧妻之痛,丧子之痛而一蹶不振,也将将挺了几个月,突发脑疾撒手人寰。 这一大家子飘零的够呛,却又迎来一记重击,傅家大爷只有一女,名云瑶,性格腼腆羞涩,到了适婚年纪左挑右选的,最终定了户贫寒的书生,让他入赘,好能弥补女儿的娇软性子,偏的新婚第三天,傅家大爷携妻子回祖籍祭祀,途中却遭土匪红眼抢劫,并赔上性命,此消息一传回傅家,唯独剩下的云瑶姑娘便整日哭哭啼啼,哀怨丧气,没过几月就瘦的脱了样子。 正房,薰笼里的桂花味香饼子飘散着,袅袅慢慢的,围着床帏转悠,由外进来位男子,身披抉角沉墨色大氅,头顶戴个貂皮小帽,收敛了唇边的愉悦笑意,进屋让女婢脱去衣裳,径自往床榻上去。 “瑶儿如何了,还咳的那般厉害?” 拉开帏帐,露出里头女子身形,微歪着身子倚着假寐呢,听见他的音儿才抬脸睇一眼,她的眼睛是那种菱形的,给人感觉很妖艳,偏的性格懦弱,男子已经了解的清楚,颇为爱意的用唇碰了下她额头,满怀情爱的又劝一句,“乖,别伤心了,你再这样,我可怎么办?” 云瑶任由他握住自己手,由外窜进来的凉气让她情不自禁的颤了下,泪眼婆娑的莺语答,“可,我想娘亲和爹,他们,怎么会……” 床头坐着的男子立刻搂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安慰,任由她在胸前哭泣,而始终抬着头的男子却在瞬间就变换了神色,带上点释然松弛的味道,本来入赘一事就令他脊梁柱抬不起来,这回,没了压他的老丈人,这傅府偌大的家业,可就唾手可得了。 傅府外,老婆子把驴车扔街角那儿,找个破竹帘子盖严实了,才回身去寻姑娘,高大的朱红门旁,两尊石狮子张牙舞爪的伫立,小姑娘瞧着该不太大,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大冬天的,只穿件薄的披风,站着感觉都随风晃悠,抬脚上台阶,当当当敲三下门,听的里头小厮高喊一声,然后开门上下打量她,“你找谁?” 小姑娘还没说话,那面赶来的老婆子紧忙护住她,哈腰点头的回,“我们是来找吴仁毅吴少爷的,麻烦小哥通报一声。” 找姑爷的?小厮答应一声,合上门栓,把消息传到后院,后院管事的是云瑶的奶娘,因着见她不喜吃饭,所以特意去厨房亲手蒸了个鲜虾的蛋羹,想着一会儿多少能吃些,端着刚进门,那厢过来个小丫鬟,说是外头有个婆子领着个姑娘求见姑爷,奶娘姓姚,听了没什么反应,她当初就劝夫人,别给姑娘寻个没家底的,这可好,三天两头来个穷亲戚,全盯上的是傅家的粮仓,果然,姑爷只需稍微的说几句软话,姑娘就心善了。 “哦?啊,她们已经到了啊,瑶儿,你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娘有个外家弟弟,那时候特别照顾我,这回人家落了难,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家就剩一个小姑娘了,咱养着全当是个丫鬟了,行吗?” 说话的男子正是吴仁毅,傅家大爷原本是看重他的学识,而且家境简单,只有个老母亲,最主要的是为人正直,有一回偶然路过酒楼,见一妇孺受欺凌,一群看客中唯有他挺身而出,然后掷了几角银子,傅家大爷由此才定下的他。 云瑶拿帕子捂嘴咳嗽两声,硬憋着不再咳,嗓子里干燥沙哑的答应句,“都是苦命人,你自安排吧。” 姚奶娘想反对,却怕惹了姑娘不开心,索性几个银子的是,便也没管,亲自服侍她吃了小半碗,才搂着夫人的衣服又睡了。 冬去春来,回廊里摆上了开的正艳的鸢尾花,一盆挨着一盆,一朵并着一朵,然而,正房里还是灰淡冷清的样子,因着姑爷接手了大多数生意,所以不常回来看她,偶尔过来,也是说个几句话就又出门,不曾留下过夜。 这日,吴仁毅在外与别人喝酒,席间说话拌嘴,怒不可遏的吵了起来,人家早就在当地把他的过往给打听清楚,一言就戳进他肺管子里头,“你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就那点搞女人的本事。” 回府了,还是先进的正院,毕竟已经习惯了,透过开着的窗棂往里瞧,女子还是病歪歪的倚着迎枕,手里拿着本书,但其实没在看,而是盯着袖角愣神,顺了半天气,才勉强抿唇进去,云瑶瞅见他,高兴的蹦下榻,头歪着撞他怀里,“最近很忙吗?都没来陪我。” 男子愠气的推开她,又觉不妥,单手揽着她坐榻上,“确实忙,脚不沾地的。” 云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察他口气中的生硬,突然懊恼着拍拍额头,带着许多许多的歉意对着他说,“对不起,因为我,你还要放弃读书出去做生意,同那些铜臭商人整日打交道,都是我不好,这样吧,如果太累的话,你就把那些店铺都卖掉,反正家里的银子也不缺,你陪我回祖籍去吧。” 男子嘴角突然现出个讥讽的笑,却眸中风情的瞥她一眼,抚摸着搭在他膝上的手,后背卸了力气舒服的偎着,“瑶儿就只管整日里玩耍就好,外边的事交给为夫,再说了,想回祖籍,是不是得带点诚意回去,要不空着手,可不像话。” 云瑶兴奋的搂着他腰,想象着挨个儿说,“对,还是你考虑的周全,不如库里的那尊珊瑚给族长爷爷带回去,还有,还有,我记得祖母送给我一套赤金的头面,不如送了表姐……” 这个小败家的,男人突而提着她放到膝盖上,额头贴着她的,语气暧昧而有内涵,“我的瑶儿,这些俗物都不够有诚意。” 女子经历的少,还不懂这些闺帷中的话,傻傻的疑问道,“嗯?那你说什么才有诚意?” 吴仁毅神神秘秘的舔了下她耳垂,温情脉脉的说,“当然是,我们俩的孩子啊……” 说罢,搂着她倒锦被上,厮混一下午,才又步伐轻松的出门,姚奶娘暗中瞧着,心中隐隐不安,当下写了封傅云瑶的近况寄给祖籍族长那,耐心等着半月,才收到回信,首先是安慰云瑶的几句暖和话,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商人为最下品,还是读书地位高,所以,姚奶娘懂了,族长是不乐意派任何一个傅家子嗣前来接管生意的,暗淡着眸光望着正院的方向,愁绪万千。 吴仁毅家的穷亲戚多,自他接手了店铺,就把大部分的老人都给弄点错处赶走,然后换上他家的那些亲戚,这不,今个儿就犯了个大罪过,人家府里订的明明是烟罗紫色的锦缎,偏偏传达成了烟霞色的,老主顾虽然也想给傅家面子,可惜,这件事委实是大,宫中贵妃回乡探亲,这是准备供娘娘使用的,所以这口碑自然就一落千丈。 春分,姚奶娘包了一碟子素馅饺子,见姑娘爱吃,乐的合不拢嘴,刚夸几句,就听外头丫鬟传,说是原傅家布庄的掌柜的求见姑娘,云瑶先抬头看了眼姚奶娘,见她点头,才唤人进来。 掌柜的今年五十有余,吴仁毅嘲讽他岁数大了,眼神不好给哄走的,然而老人家却眼明手快,做了多年的裁缝,因为傅家大爷赏识,才又厚着脸皮来求见一回姑娘。 “傅家当家的,老头子有礼了,今日来是有一事与您说道几句,若是难听,还请原谅则个。” 然后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经过给说明了,首先布庄的损失就是一大笔,不提返工的后续问题,单讲这一批该如何处理,人家贵妃用的都是专供的,其他平民如何能用?再讲信誉问题,傅家大爷那是铁打的规矩,说几日几时交货,绝不拖拉,而今呢,谁敢保证能在贵妃娘娘进城前供应,就是他这个老织浆的都不敢打包票,最后是用人唯亲这一条,不是说完全不能用自家亲戚,而是得做事适度,现在傅家的生意可以说大部分都改姓吴了,老头子也纳闷,这吴姑爷从哪冒出来的那么多表哥表弟表叔表大爷的,甚是奇怪。 说了一大通,云瑶听明白了,但是有点不高兴,说她丈夫不好,就相当于说她不好,所以脸面上就有点不好看,可掌柜的却以为她是看清了姑爷的真面目所以动气呢,连忙告辞出府。 姚奶娘瞧的分明,还想说几句小话,姑娘的耳根子最软,谁说什么她都信。 巧的是,老头子刚进傅府,后脚就有人去报了吴仁毅听,明知道他掀不起什么风浪,还是回府去瞧瞧放心,毕竟他心里还有云瑶,姑娘家的听话又漂亮,自然招人稀罕。 云瑶心情不好就喜欢趴桌子上摆弄白瓷的勺子,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她爱听。 旁边姚奶娘俯身小声劝道,“姑娘要不让姑爷把那人辞了,换回老掌柜的?毕竟有经验着呢,要不,傅大爷的心血可都白费了。” 傅云瑶听见爹的名字,又伤感起来,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什么事都轮不到她跟前,突然珍珠的帘子一掀,吴仁毅从外进来,姚奶娘下意识的惊慌,觑着姑爷神色,不像是听见她说话的模样,遂安心退下,却没料到,吴仁毅最会的就是忍耐。 云瑶见着他自然开心,拉着他手不让走,傍晚用晚饭,她才想起来白日的事,略微不安的问他,“可是生意上的事情不顺利?” 吴仁毅早就打好的腹稿,随意的敷衍道,“没甚大不了的,损失的还不如你一副头面钱呢。” 云瑶虽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想想又问一句,“要不,干脆都交给下人去管吧,亲自看着未免太累。” 她说话本来就软软乎乎的,细声慢语,而男人也愿意配合她放慢语速,可这回,吴仁毅却用了一种特别轻蔑或者说强烈的质问的口气回问她,“瑶儿,莫不是信不过我?” 盲妇前言 “瑶儿,莫不是信不过我?” 傅云瑶惯是让男人宠着,突然这么冷凝的被质问一句,就有些心虚,她并没什么要贬低他的意思啊,遂低头摆弄勺子,暗暗自语,“不过是想让你多陪我罢了。” 男人心中颇为不屑,女人家的见识就是短浅,怪不得岳丈大人塞不出去,最后倒便宜了他,但是脸面上却温和了眸子,要说吴仁毅的皮子还是相当好看的,读书人的傲气和姿容他一样不差,此时又情浓温语,自然很快就乱了傅云瑶的心绪。 “我知晓了,瑶儿是怪为夫的不常回来同你共榻,是否?” 云瑶突然松了勺子,芙蓉面上一片红霞,自父母故去,她把唯一的心思都转移到丈夫身上,夫为天,她自然听从,羞臊着干脆撂筷子愤然转身回房了。 留下吴仁毅愉悦的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站着的奶娘,吩咐一句转身也跟着进屋,“都守在外头。” 姚奶娘看着姑娘因着几句话就由阴转晴,心中对吴仁毅越发忌惮。 如此几日,因为布庄的事情越闹越大,宣城里的许多供货商家都主动与吴仁毅解除了关系,甚至他亲自上门都被拒之门外,吴仁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认为别人都在落井下石,实际上别人的心思还是多半放在即将回乡省亲的贵妃娘娘身上,平民谁不怕当官的啊,如今傅家权势不行,自然不怕得罪。 前院书房,几个丫鬟都知晓姑爷不常过来,所以偷懒出去串门子去了,只留下漪菱一个,正收拾书柜呢,从外进来位老婆子,穿着简单的薄袄子,手里头拎着个食盒,鞠满了笑喊她,“姑娘,今个儿大厨房做的灌汤包,您尝尝?” 书架前的女子先是叹口气,然后回身劝她,“张妈妈,别叫我小姐了,如今都是这傅府的奴才,可不能乱了尊卑。” 老婆子近前两步,打开盖子让她瞧,“嗨,老婆子我知道分寸,这不是没人嘛,快吃吧,您起早就收拾,都怪这屋顶子漏雨,要不是姑娘,这些书都得烂的发霉。” 漪菱原名袁清兮,取自楚辞里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意境深长悠远,偏生家中动荡,只余她一个人,奔着吴仁毅进府,却没遭到特殊对待,每件事都需自力更生,她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当上了这前院的一等丫鬟,所以极其爱惜羽毛,平日里做事也非常周到,此刻把手中的书纸折页,防止记不住从哪开始,然后揽着老婆子胳膊出去,边走边又嘱咐她,“张妈妈侥幸不得,你我身份本就尴尬,要是再遭了红眼,可就没退路了,东西您拿回去吃,无事就别再过来了,嗯?”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漪菱原本是大家小姐,如今却沦落到为奴为婢,她是心存不甘的,巧的是当晚,吴仁毅在外做客饮酒晚了,原本都是直接寻个客栈住下,而这回赶车的小厮是刚来的,所以就直接进了傅府,等着吴仁毅醉眼惺忪的发现,索性直接去了前院,一是天色已晚,就不去折腾云瑶,二是他身上酒味太浓,若是被妻子发现,还要好生一顿的啰嗦,所以,步伐转了个弯,通过月亮门去了前院。 前院里本来就没几个丫鬟,这个时候,该睡的都睡了,一片黑暗里,唯有书房的烛火还未熄,吴仁毅眉眼高挑,好奇的推开门。 书房里多宝阁前,女子怕明天下雨,所以趁夜把剩下的这些都摆好,她穿着统一的服装,水粉色的湘摆群,腰间束着白色的绫带,背影显得盈盈一握,束之纤细,吴仁毅其实在女色上并不怎么热爱,他更想得到的权利或者名望,对着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爱护居多,傅云瑶本身亦是绝色,一颦一笑都令人心疼爱怜,所以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他突然发现了个发泄的口子,能让他释放在外收到的所有屈辱和白眼。 漪菱听见声音回头,正巧两人打个照面,男子神逸俊美,女子婉莹白皙,眸光相撞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人是谁,连忙垂身一礼,盈盈下拜间心思陡转,这傅府,早晚都是这个男人的,所以,她该不该,表现的优异呢? “爷回来了,您要就寝了吗?” 吴仁毅颇为兴致的直白的上下扫着她,女人家的身形鼓囊,看样子还挺不错,照比着那些歌姬,想到这个,火气就腾的上来,每回吃席的时候,是个男人都搂个姑娘动手动脚,偏他得维持一往情深的形象,独自一人,如今想想,岂不是自欺欺人,难不成入赘后就不能纳妾了,官府都没这个规定,蓄满□□的黑眸里锁定着那抹水粉色,口气轻佻,“不,备水沐浴。” 漪菱听清后,心脏跳的厉害,气息不稳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主子回来了,前院里立刻就聚满了人,漪菱出来说了句备水,一侧的两个小丫鬟心思立刻活泛,争抢着准备干巾和衣物,凑着要往沐房去,漪菱瞧见,直接把两人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撂下句话直接进去,“爷说了闲杂人等退出去等。” 一门以里,女子原地站了小半刻,低头看了看腰间,鼓足勇气进去。 吴仁毅散了酒气,一片热气里瞅见那个女人的影子,瞬间起了逗弄的心思,瞧着人近了,手臂抬起往木桶上一撑,水流顺着木桶边缘滑落她一身,水粉色的裙摆湿成深色,听的女子惊呼一声,男人钳着她靠近,“叫的真好听,爷喜欢。” 第二日,傅云瑶起来的时候莫名的觉得姚奶娘气不顺,阴沉张老脸不说,语调也怪里怪气的,不知道抽着哪门子疯,吃了两筷子问她,“奶娘,谁给你气受了?阴阳怪气的。” 姚奶娘憋的肚子里头都烧的慌,那个混账,仗着老爷夫人没了,就欺负她家姑娘老实,真真的恨死人,天没亮,前院杂扫的婆子就来敲门汇报,吴姑爷能耐的很啊,沐室里就能大战一场,光要水就三回,凌晨了才停,怎么没精尽人亡直接上地狱去把那玩意儿割了当个飞禽走兽啊,欺人太甚,在我们傅府的院子里头,干如此龌龊之事,姚奶娘实在忍不得了,却没想告诉姑娘,姑娘全心全意的信赖他,万一伤心又病了不值得,还不如眼不见为净,遂也没说那事,敷衍一句,“没甚么,不过早起听着狗吠了,有些烦躁。” 云瑶信以为真,大手一挥,让她回房好生休息,姚奶娘正好趁机会去了前院。 吴仁毅许久没这么松快了,虽然漪菱是第一次,但伺候的绝对舒服,床榻上,两人衣衫不整,闲聊几句荤话,“你叫,什么来着?” 女子趴他怀里,手指绕着胸口划圈,言语间浓浓的春意,“漪菱,独漪菱花台,逍遥亦幽昙。” 果然,还是个才女,怪不得书架收拾的如此规矩,越发的情涌,男人低头吻了下她墨发,信誓旦旦,“漪菱,爷定不负你,且看日后。” 他俩正你侬我侬的时候,姚奶娘直接杀了进来,大门咣当一下被推开,屏风昨个夜里就被他俩酣战的时候弄翻了,有一角砸坏了,所以就抬出去修,正巧没了遮挡,让姚奶娘看个正着,漪菱惊叫一声,吓的赶紧捂紧被子,靠着依旧倚着床栏的男人。 吴仁毅想收拾这个老婆子许久了,正巧逮着个机会,安抚的拍拍怀里的女人,眼神却锐利的盯着姚奶娘,“你傅家的规矩就是奴婢能踹主子的门,我想岳丈大人能气的从祖坟里跳出来杖毙了你。” 姚奶娘也不怕彻底撕破脸,反正他不敢拿她怎么样,指着他鼻梁骨骂,“你还有脸提老爷,当年要不是老爷提拔救济你,如今你还是一条穷狗,可你是怎么报答的,在我们傅家的宅子里,你干这种缺德无耻的事儿,我看老爷要找的人该是你。” 漪菱这回不干了,掀了被子和老婆子争辩,“真是可笑,爷如今的成就都是靠自己得到的,假设没有傅家姑爷这个身份,爷也一定能功成名就,倒是傅家阻碍了爷科举的路。” 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吴仁毅的心坎里,眼见着疯婆子上前要抓着漪菱的头发撕打,直接反手一推,将两人分离开,低头紧张的查看怀中女人的伤势,“没事吧,你怎么这么傻,别怕,爷保准护的住你。” 然而,下一刻,他就心虚了,因为姚奶娘正好后脑磕桌子角上,地毯上一片的血迹,吴仁毅慌了,他第一次杀人,虽然不是故意的,可那个老婆子死不瞑目的眼神还是吓坏了他,漪菱察言观色的好手,伸开手臂整个贴男人身上,冰凉的触感萦绕着两人,不知道在安慰自己还是别人,听的她说,“正好,除去这个老婆子,爷可以把后院拿下来,听闻傅家富可敌国,那私库里该有许多的好东西吧……” 盲妇前言 云瑶晒晒太阳就困顿了,听见脚步声惊喜的够呛,不爱动的拉着他手让靠边坐,就依偎着睡了。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揉揉眼睛坐起来,见着丈夫还维持拥抱着她的姿势,心头一暖,娇声娇气的埋怨,“我睡了你就给我放床上嘛,你看你还一直抱这么长时间,胳膊不麻吗?” 男人一身绿竹长袍,丛丛新意,略微僵硬的动动胳膊,龇牙吓唬她,“麻,当然麻了,所以,你得赔我,至于赔什么,当然是你整个人啦……” 笑闹了会儿,说起正经事,吴仁毅眼角扫着她表情说,“刚才姚奶娘来了,看你睡觉跟我说的,她老家的外甥生了三胞胎,求她回去照看一阵子,她本来要请辞,我劝了半天,才说等着有空了再回来,你……” 云瑶呆怔的点头,嗯了声。 男人稀奇,这个姚奶娘可是一直伺候她的,怎么没反应呢?继续试探道,“要不然,我让人去把她追回来,让她亲口和你说?” 女子却果断摇头,“不用,她喜欢怎么样都行。” 没理吴仁毅,自己站起来往床上去,她又困了,“我困了,你走吧。” 男人觉得没甚意思,一掀袍子站起来,顿了顿说,“我不放心你,要不我派个能干的丫鬟来接管后院吧?” 云瑶沉浸在被抛弃的自我暗示中,听见了也没觉得哪不好,点头答应,“你看着安排吧。” 所以,没过一月,整个傅府都变成了吴仁毅的,包括下人,以往的傅家的老人全部撵出去,后院里由漪菱说了算,她现在的底气特别足,盖因着手里有银子支撑,又有男人支撑,现在吴仁毅深夜总会回来,漪菱的招数多,而且放的开,所以就招人疼爱,相反的云瑶那,吴仁毅是基本上不去的,只偶尔白日里过去说几句话。 云瑶最近有些神情恍惚,总感觉姚奶娘在身边,却一回头发现并没有人,这种潜移默化的陪伴太难割舍,时间越久,她就越想姚奶娘,越是控制不住,终于在一次见到吴仁毅的时候,她提出了要求,“我想奶娘了,你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男人眼神闪烁,呵,人是接不回来了,“瑶儿最近都瘦了,我尽快去,啊,你别着急。” 一个谎言叠加着另外一个谎言,无数的累积后,就是灭亡。 一次两次的,总拿话敷衍云瑶,到了第三次,傅云瑶不干了,她不信奶娘能彻底扔下她,突然疯狂的套件衣裳,冲着男人嚷嚷她要亲自去,奶娘见着她一定能回来。 突然,后脑被什么东西给砸一下,眩晕着倒男人怀里,露出来后面举着花瓶的漪菱。 “你干什么?” 吴仁毅摸摸她呼吸,放下心来,抬眼斥问漪菱。 “我要是不砸晕了她,到时候知道了她最爱的奶娘是你给害死的,还不得彻底恨死爷,爷也不希望的吧?” 男人听后没再说话,而是温柔小心给云瑶抱起来放床上,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宣城里最近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吴府,没错,傅府的牌匾被摘下来劈柴火烧了,而把吴府的牌匾挂了上去,还在吉时放鞭庆祝同时宣告天下人,这家宅子,以后姓吴,不姓傅了。 在一旁坐着喝茶的两位客官一瞅就是威风凛凛,相气势磅礴之人,跑堂的都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唯恐一个过错被直接抹了脖子,端着茶水进去,里头一位公子一位少女,两位皆非平民,瞅那通身的气派,拟如王公贵胄,只听男子将手中折扇一合,念叨句,“没出息的。” 一侧的少女眼波流转,盈盈的盯着男子俊美的侧脸,听清他话,略微嫉妒,“傅家哥哥说的是谁?” 男子腹中谋算着,也没理她,自顾自的端茶呷一口,起身吩咐去吴府。 少女不明所以,嘟着嘴蹭蹭蹭的跟上,心中暗道,很少见着傅家哥哥如此动气,莫不是因为女人? 马车哒哒停下,男子先抬头瞟了眼吴府的牌匾,嗤笑一声,挥手示意两名侍卫去拆了,刚挂上两天还没稳当的朱红色牌匾就这么哐当落地,还惨遭践踏,守门的小厮瞧着几位都凶神恶煞的,连忙让人去报给吴少爷,他正在前院里读书静气呢,其实是在纠结傅云瑶的事情,该如何和她解释,或是,该如何安顿她,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放弃这个庞大的家产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隐瞒下去,云瑶,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 正思虑呢,听见小厮敲门进来,说是门口有位爷把府上的牌匾给砸了,吴仁毅一听气的浑身颤抖,谁人如此没德行,这跟挖人家祖坟有何区别,绕过影壁出门,正巧碰上进来的两名侍卫,他俩是练家子,见着有人挡了路,直接抬脚踹,吴仁毅被踢个正着,倒在地上想看清后面的人。 “阁下是谁,为何擅自闯入别人府邸?” 说罢,回头跟小厮对个眼神,示意他去叫官府报案。 影壁上的花纹还是富贵图样的,可惜里头的东西已经被掏空了,男子走近几步,低头直视着满怀愤怒的面容扭曲的吴仁毅,“我啊,我姓傅,是这傅家名副其实的二老爷,初次见面,你也确实该行此大礼,是不是,侄女婿?” 吴仁毅瞬间就变换了神色,扶着小厮站起来,背佝偻着质疑,“呵,这年头还有人冒充死人,真是稀奇,傅家二爷可早就故去了,你别红口白牙的胡说……” 他其实心是慌的,万一,万一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那这阵子的努力不就全打了水漂,偌大的家业都进了他吴仁毅的口袋,就不能轻易吐出去。 男子旁边的少女看不过眼,手里拎着鞭子就甩过去,吴仁毅恰巧后退一步避开,否则毁了脸面可就遭殃。 三人正僵持呢,外头的县老爷乘轿过府,大摇大摆的进来,吆喝声,“来人,把这帮胆大包天的贼人都围起来,敢私闯民宅?不看看在咱这宣城里,吴家少爷那叫一个清风亮节……” 吴仁毅忽而把心搁肚子里头了,不枉他每个年节都往县令后院里塞的几箱银子,然而,下一瞬就如置冰窟。 县老爷好爱耍个威风,出门一回,动用了所有衙役,呼啦啦的一堆拥住门口,然而等着他摇摇摆摆的看清了贼人,霎时就蔫了,像被霜打后的老茄子,紫红紫红的吓人,情不自禁打个嗝,吞吞吐吐的左右打摆子,“呃,呃,傅将军怎的在……” 肥胖的手掌赶紧拍打那几个衙役,“快放下,快,赶紧的都滚外头去。” 这识人变脸的本事可谓一流,眼神扫着旁边的少女接着问候,“林姑娘也在啊,呵呵,都是误会,误会,将军是要在这吴府里办什么事?可需下官帮着忙活跑道?” 少女扭头哼一声,显然不乐意搭理这个谄媚之臣,反而所谓的傅将军笑着询问于他,但口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威胁,“这府邸到底姓甚名谁,想必大人最知晓,用不着跑腿,但要你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把话说清楚了……” 官老爷忙着点头哈腰,待听清了,过过脑子,同姓傅,莫不是? “哎呦,瞧我这记性,错喽,错喽,这宅子可祖祖辈辈都姓傅,哪来的什么鸠占鹊巢的姓吴的,将军您不了解,傅家大姑娘脾性软和,惯是不爱争斗的,这么一来,倒让别有居心的人占了便宜,不如,喊了姑娘出来说道一番?” 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这件事本来就跟他没关系,还不赶紧择吧干净,将军要怪也得找傅家大姑娘。 男子嗯一声,示意侍卫进后院,由于女眷比较多,丫鬟婆子的惊慌失措叫来叫去的,县老爷大手一挥,让衙役开道,一路往里走,女子闺房该是光明鲜亮的,而傅云瑶这儿,却意外的阴冷深沉,她偏爱深色,窗棂都是墨绿色的,再加上隐隐约约的紫褐色帘子,让人从心底就愉悦不起来。 少女紧紧跟着前头的男子,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越往里走,他的眉峰蹙的越紧,像是接受不了有这样的一个侄女一样,然而,进屋后,男子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没有屏风遮挡,对面床榻上平躺着的女子一目了然,面容平和无波,双眼闭阖着,侍卫上前摸了把鼻息,回头向自家将军禀告,“没气息了。” 后头跟进来的吴仁毅连忙拨开人群闯到床前,美人如皮,即便好生躺着,也令人心醉,他突然就想起了女子的美和往日的情,潸然泪下后,颇为不信的摇晃她胳膊,“瑶儿,你怎的如此傻,都怪我没看住你,竟然寻了短见……” 县老爷是知道傅家姑娘的身体,也跟着悲哀,“哎呦,姑娘家就是经不起风浪,原先傅家大爷去世的时候,她就卧榻了好长时间,这回奶娘也因病而去,保准伤心过度啊。” 居中的男子懒得听他们辩解,反正他本来奔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如今人去了,就更加没有忌惮,指着人冲着县令大人吩咐,“将死者带回衙门交由仵作验尸,所有丫鬟以及婆子分开录口供,另外将吴仁毅暂时收监,我手中有一份财产清单,让人陪同开库查验,缺了少了的,都让他们给我吐出来。” 县老爷连忙哼哈的答应,少女一摔鞭子,狠辣的瞪他,“老头,你把我傅哥哥的东西都要回来,否则,我让你回家种地去。” 别想糊弄我傅哥哥,哼。 “哎呦,不敢,不敢,林姑娘放心放心。” 三日后,宣城公堂,周围一群人旁观,县太爷坐于中央,一侧的座位是当朝的皇贵妃林氏,再旁边是傅将军和那个少女,首先审的是吴仁毅,他口口声声傅云瑶是自杀,然而死者头部将近三公分的伤口,又是由何而来? 吴仁毅矢口否认,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县太爷再宣傅云瑶的丫鬟上堂,跪着的男子回头见着漪菱,莫名的有些不安,因为,原本夜夜笙歌的共榻人竟然全程冷漠,没给他过一个眼神。 “回县太爷,姑娘……” 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拎帕子擦了泪珠,继续叙述,“姑娘死的太冤了,都是姑爷,一步一步给姑娘逼成这样的,那日,姑娘想要去找姚奶娘,结果姑爷不让,就拿花瓶敲晕了姑娘,等奴婢进去的时候,姑娘,姑娘她已经,已经没气了……” 嗡嗡嗡的一个劲儿的哭,上首的三位都听的不耐烦,直接敲下惊堂木,呵她,“公堂禁止喧哗,继续,你亲眼见到吴仁毅拿花瓶砸的傅云瑶吗?” 漪菱低垂的眉目显得羸弱怜人,说出口的话却让旁边不远的吴仁毅气的掐死她。 “奴婢听见争执偷偷的在窗棂底下偷听的,确实如此。” 漪菱说完,吴仁毅就愤怒的指着她骂道,“贱妇,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砸的,怎么空口污蔑于我?” 哦?上首的贵妃眼波流转,这是狗咬狗,还真是一出好戏呢…… “姑爷如今别胡乱攀爬了,奴婢为什么要去砸主子,不要命了不成?” 县太爷反问她一句,“那你说,吴仁毅为什么要砸傅云瑶?” 漪菱本不欲如此无情,可想着她揣兜里的那些好东西,就只能把吴仁毅推出去了,假装回想一番说道,“因为姚奶娘,姑娘想奶娘了,所以要亲自坐车去找,姑爷不让,所以就气急砸了她……” 傅将军懒得听他们瞎咬,递个眼神给县太爷,示意他速速审案。 “吴仁毅到底为什么不让,你给本官说清楚。” 惊堂木之下,漪菱突然哆嗦着看了眼立着的衙役,“回,回禀大人,因为,因为姑爷也杀了姚奶娘。” 随后,府中丫鬟婆子进来依次做供,证实姚奶娘确实在吴仁毅的院子里突然死亡,而且,在傅云瑶死前,吴仁毅也确实去过,如此两样,就将他定了罪。 上首的皇贵妃和傅将军相当于看了一场闹剧,而那位林姑娘是全程都在看蹙眉的男人。 傅府的牌匾又重新挂了上去,吴仁毅因杀人罪而被关入狱,择日斩首,而漪菱却比他更早的就见了阎王,虽说县太爷没判她的罪,但刚出门就被人套了麻袋抬进林姑娘的院子里,理由很简单,就因为傅哥哥专注的看了你半个多时辰,只凭你卖弄风骚就该死,而且还得死的有深度。 林姑娘是个少女的模样,却狠厉非常,亲眼看着对面的女人套上渔网的袋子,然后吩咐侍卫使劲勒住,她拿着小刀一步一步过去,冲着鼓出来露在渔网外的皮肤扎下去,红色的污血呲的冒出来,林姑娘嫌难看,干脆直接把肉割下来,扔旁边喂狗,听着咀嚼的咯吱声,异常的痛快淋漓,真好,她的傅哥哥,只能是她的。 前言完结 盲妇 小青蛇的一缕思绪随着傅云瑶的香消玉殒也逐渐消褪,漂浮在空中慢悠悠的没有意识的胡乱飞舞呢,眨眼间突然被眼前乍然出现的金光打的浑身一凛,仰躺着的身形猛的弹坐起来,菱形的眼睛精光闪现,圆睁着四处瞧瞧,果真,她又成了这个叫傅云瑶的女子,那是不是意味着,仙君也在?而且,他们这是在所谓的历劫? 女子盘腿坐着咬唇考虑,从头开始捋,她记得她是头一次幻成人形,然后咬了个人,再之后,她就没印象了,莫不是仙君救了她?那么说来第一次成为莺儿就是历了一次劫,但问题是,她本命明明是条青竹蛇,为什么会变成一只胖嘟嘟的毛毛虫呢,这也太诡异了,还有那一片的虚空又是什么,难不成是天上的某个地方?只不过恰巧圈住了她。第二回应该就是婉容了,亏的她每次都战战兢兢的,唯恐很快就被打回原形,原来只是历劫啊,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变换了想法,就松下心神,再一回想傅云瑶的一生,真是够叹半天的气了,反正如今她成了傅云瑶,绝不会放任那个虚伪的小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吴仁毅特意从东街绕回来,买了妻子最爱的八角凌香糕,里头是茴香的馅儿,云瑶每次都爱的不行,偏傅夫人不让多吃,所以很少派人去买,今个儿趁着岳丈岳母大人都出去了,所以偷着给她买一回。 男子着竹青色白底袍子,行走间袍角的绿丛隐隐而生,中间绣着银线,尤其是在阳光下,清楚的闪着光芒,再加上俊秀的面容,犹如神人下凡一般,然而在傅云瑶的眼里,该人就是恭房里阴角旮旯里最臭最脏的那块石头,根本见不得人。 “瑶儿,你看这是什么?” 檀香木的雕芙蓉花的美人榻上,女子仍坐着没变换身形,眸光上下打量他一圈,长的也并不怎么样,还没有仙君的万分之一好看,怎的就迷的傅云瑶眼瞎心盲的,费解。 吴仁毅在她的目光下突然就短了半截气,虽然他们已经拜堂成亲,可,新婚这三天,他很不好过,新婚之夜,他竟然被岳丈大人拉着喝酒至天明,那不是不醉不归,而是醉了也不让归。第二日,他早早的就拿话搪塞,酒喝的头疼,吹不得风,借机不过去,然而岳丈大人的招数实在令人目不暇接啊,竟然直接装病躺新房门口,你说谁还能搂着娇软的妻子干点什么暖床的事,休想。第三天,可算岳丈大人对他满意了,而岳母大人出手了,他老人家一出手就是个全满贯,直接拿银子砸他母亲那,说什么三天回门,让亲家母置办点儿能用的上的东西,他那个老母亲,兴奋的直接拉着他上街去量身定做衣袍,晚上了还拉着他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就拉肚了,这一宿都在恭房呆着,可算在第四天把两边的父母大人给安顿好了,特意去买的云瑶最爱吃的糕点,准备回来搂着美人好好的红袖添香。 “瑶儿,你是不是生气了,这几日为夫做的不好,让你独守空房……” 女子看着男人靠近,无比厌烦,突然阴沉着脸打断他,“今天是我们拜堂后的第几天?我爹娘呢?” 吴仁毅略微诧异的扬眉,新婚之前他们也曾见过几面,每次都感觉她很温柔很羞涩,连眼神都不曾抬起瞧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见男子慢吞吞的半天不答,傅云瑶也没那个好心气等着他,起身到床头拽了两下铃铛,扬声喊姚奶娘,“奶娘,奶娘,外头丫鬟呢……” 她穿着莹白素雪色的薄纱裙,外套一件同色马甲,脚上没穿鞋,白嫩的脚丫露在外头,姚奶娘一进来就瞧见,忙拎着软底鞋过来蹲下伺候她穿上,边说着,“我的姑娘喂,快秋末了,这地上多凉啊,不能光脚,要不,我去库房里拿出块绒毯铺上,省的您遭了病灶。” 傅云瑶只在一个细节上就能轻易看出谁真正关心她,吴仁毅一直站着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不愿理他,干脆低头询问,现在这个时间点很重要,“奶娘,我爹娘出发去祭祖了吗?” 地上蹲着的妇人有些胖,起身的时候费劲,笑容满面的回答的自然,“姑娘睡迷糊了,今天早起走的,估计快到了都,怎么,还没到一天,您就想夫人了?” 明明是一句调笑的话,偏生让傅云瑶听的卸了力气歪坐床上,完了,完了,她怎么就没有爹娘的命呢,每次都这样,真是,感到绝望。 “那,你速速派人骑马去追,我记得爹有个镖局的朋友,快马加鞭的去追,就说,我病了,快死了,让他们马上回来,快去。” 姚奶娘吓了一跳,连忙搂着她上下的看,叠声问到底怎么了,傅云瑶却急得火上房的催促她快去,姚奶娘看着她面色红润,估计又是闹腾,喊了前院的小厮按照姑娘说的话去做。 吴仁毅在一旁全程旁观,实在闹不清自己妻子怎么了,按理说两人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之时,怎么,感觉异常的冷淡,因为她的下句话就是对着他说,“你坐下,我们谈谈。” 男子温文尔雅,掀袍坐于黑漆葵纹的玫瑰椅中,一双眸子定在对面的娇可人儿身上,说实在的,对于他能娶到傅家的姑娘,他是受宠若惊的,不提家世,单讲望样貌品行,傅云瑶也值得他真心对待,尤记得最初见她,一片梨树纷纷下,女子回眸亮晶晶的瞧他,眼弯弯的像夜空上的月亮,总之,在他见过的那些女子中,只有她能让他清楚的看见极致的纯真,那是无需修饰,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任何金银珠宝能堆叠的,所以,他在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姑娘,这个纯洁又美好的姑娘。 回忆到此停止,盖因着他脑中的姑娘重叠着身影竟然对他说,“我们合离吧,你该得的东西一样不少,这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吴仁毅彻底懵了,反应的咀嚼她这句话的含义,就是听不明白,或者,他不明白自己被嫌弃的理由啊,沉下气,双手狠狠地攥着木质扶手,舌尖转了一圈才说,“瑶儿,你我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此儿戏?” 女子转了个身子侧对着他,实在是一听他叫瑶儿就恶寒的很,谁跟你那么亲密啊,都没再一个床榻上睡过觉的人,脸皮真厚。 “那就等我父母回来,但是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你暂时睡客房吧。” 她决定快刀斩乱麻,虽然傅云瑶是因为这个男人而死,但也不至于能在什么还没发生的时候就毒死他吧,唉,很难办。 女子蹙眉思索呢,听见男子拂袍站起,嗓音带着不解却又压着怒火的问她,“瑶儿,莫不是因为这几天我没陪你所以才动了气,你不理解我没关系,但不能平白无故的就提合离,你我不过才刚成亲三日,怎的就如此绝情,或者说,你之前若不愿嫁我,又何必费这般周折?” 外头的姚奶娘虽然也看不上吴姑爷,但老爷夫人做主,姑娘也欢天喜地的,怎么就突然嚷着要合离? 她不便插话,静静的隔着屏风听,只要姑娘心情舒畅就好,至于合离之后的名声什么的,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傅家,谁敢得罪? 正是因为傅云瑶是傅家姑娘,所以吴仁毅得权衡利弊才能做出决定,想要合离是绝不可能的,傅家大爷承诺了,只要他给傅家留下个男孩,就支持他上京赶考,并且以后官途上的升迁打点也全然不在话下,这种好事,他怎么可能松手? “我现在反悔了,不行吗?” 盲妇 “我现在反悔了,不行吗?” 女儿家娇俏的一句反驳让男子颧骨都气的高涨起来,心内暗自思索对策,总该知道根源在哪,他才能对症下药。 “瑶儿,我知道这几日是为夫的错,现在不有时间陪你了吗?别生气,啊?” 女子斜昵他一眼,菱形的眼角高高挑着,颇为奇异的听他自说自话,还真自以为是呢,“行了,别装了,你能答应入赘还不是为了傅家的银子,你我根本不曾见过,何谈情爱?更别提什么两情相悦,我不想跟你撕破脸皮,所以,你就识相点,痛快走人。” 前两世过的太憋屈,这辈子她可不想像傅云瑶那样活着,太累了。 在阴翳的烛光下,俊逸的男子忽而变换了神情,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萦绕着戾气,他突然提步朝着床前悠哉的女子走近,眼神微躬,贴近她乌黑的发,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瑶儿,我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而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感情,我对你付诸了所有的爱意,可你却弃之敝履。” 吴仁毅能感受到眼前女子对他的排斥,索性不急于一时,彻底弯下腰单膝跪下,继续说,“虽然这样,可我还是心悦于你,把你高高的挂在心尖上,瑶儿,别对这样的一个我如此绝情,嗯?” 傅云瑶倚着迎枕看他,眼眸中的诚意骗不了人,也许在最开始,吴仁毅并没有抱着要抢夺财产的念头?而是真心的喜爱她这个人? 这种情深义重的表象太迷人,令她突然陷入沉默。 吴仁毅见自己的几句话起了作用,越发卖力,“瑶儿,我不逼你做任何决定,将来的时间很长,我们可以一起度过……” 不待他说完,傅云瑶忽而言简意赅的打断他,“不,我不会改变初衷,所以你别再说了,夜已深,我要歇息了。” 屏风后的姚奶娘随即出来,温言软语的劝吴仁毅,“姑爷,姑娘累了,要不,您有话明个儿再说?” 男子吞下一口恶气,勉强支撑着站起,临走前仍旧不甘心的又说一句,“瑶儿好生休息,明早我去给你买杨嫂家的芝麻馅儿烙饼。” 吴仁毅说完越过屏风出门,正好撞见几个丫鬟进来,挨个儿的行礼问安后,见她们依次打开食盒,从内端出来晚膳,样式种类之多让他咋舌,估计这就是穷富之间的差别,出门随着小厮去到前院客房,傅家即便是客房,阻隔内外的屏风都是三扇松柏梅兰纹的,八仙桌两旁的扶手椅是乌木七屏卷书式的,通新通亮的,可见并没有用过几次,小厮上前恭敬着询问,“姑爷可要用晚膳?” “不用,你出去吧。” 男子起身站在窗前,伸手推开,迎着凉风暗暗起誓,他要做人上之人,绝不被泼天的富贵的迷醉人眼。 第二日清晨,傅云瑶一夜都没睡好,睁眼了就让姚奶娘去问她爹娘的情况,这么等着快中午了,府外才进来位官府的衙役,通报傅家大爷和夫人的死讯。 吴仁毅一早的确去买了馅饼,只不过恰巧被同窗拦住拉着去酒楼吃宴去了,他们几个往日里就非常要好,这回其余二人要进京赶考了,这次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亦或者说,再见面时不知是如何的光景,所以越发珍惜,席间吴仁毅被问及妻子如何如何,面容上满面春光的夸赞,实则心内十分苦涩,所以就多饮了几杯,待熏熏然回府,瞧见一片枯槁时,登时吓的一激灵,素白茫然中的灵堂里,女子跪着没回头,吴仁毅却觉得后背上的冷汗唰的淌下来,寒透了他的心。 傅云瑶没留眼泪,却从心底里发出来怨恨,恰巧给了她一丝希望,转瞬间又彻底的打破它,这种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偏生就艰难无比了起来,这让她心理上一下子就接受不了,大概彻底失去了,啊,才觉得这个东西要是还有的话,该有多好。 如此心态的傅云瑶一直消极着,反而吴仁毅迅速调整心态,虽然岳丈大人不在了,可不代表傅家的一切就全都消亡,面对着一波又一波前来拜丧的宾客,他悲伤之余也能游刃有余,倒让人得了个好印象。 几日虚过,院子里的花都开的旺盛,姚奶娘硬生生的给她拉出来透气,傅云瑶其实没什么,反而他们当她悲伤过度,实际上她是愤怒,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让她清醒过来,只要再早一日,她就能挽救两条人命,但反过来想,也许这就是人的宿命也不一定,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他们无病无灾,接受后,就没什么了。 四周看着她院中的风景,怎么全是参天大树,只有一小块儿花圃,屋子里头外头的都灰暗一片,看着就让人心情不舒坦,提着裙子过了门口,抬头仔细辨别上面的字,原来她的闺房叫稂猷苑,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呢? “奶娘,陪我逛逛园子吧。” 姚奶娘那是见着自家姑娘蹙一下眉尖都心疼半天,这回老爷夫人遭此横祸,她都控制不住哭了好几回,偏姑娘一贯的后知后觉,到现在都没发泄出来,领着一路往北边,有个池塘,里头荷花还没开呢,只一片片圆圆的叶子堆叠着,里头的金鱼游的欢畅,瞧见人影过来以为有吃食,纷纷跳上水面争相恐后的张大嘴,傅云瑶瞧着可乐,指着让姚奶娘多喂点,拐过一条小路,赫然出现个院落,透过大门往里瞧,精致雅风,傅云瑶指着问,“奶娘,这是谁住的?” 姚奶娘一拍大腿,绘声绘色的说起来,“这个院子是姑娘三周岁的时候老爷夫人亲自布置的,可那时候你还太小,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睡,所以就住着夫人的罩房后头,这一晃眼,姑娘都十五嫁为人妇了,夫人也该享享天伦之乐,那曾想,竟……” 说说就开始抽噎着带着哭腔,傅云瑶只听了前几句就伸手推开门,径直朝着正房去,芽黄色的幔子围着檀香木的雕花宝象缠枝床,床顶上边缠着紫鸢色的团花,簇簇丛丛的,如置花海中,她打眼瞧着就喜欢,吩咐姚奶娘道,“我喜欢这个院子,至于稂猷苑就封了吧,另外,让绣娘过来,再做几身孝服。” 姚奶娘以往劝着姑娘好多次,别总用深沉的东西,偏偏她执拗,连院子里都没个鲜活气,这回好了,可算能有点妙龄少女的样子,想想又觉不妥,好吧,妙龄少妇的样子。 吴仁毅这几天过得异常忙碌,自从将岳丈岳母大人入土为安后,邀约请柬像雪花般拥堵了起来,他不好拒绝,去了才知道都是暗中打听未来家业是谁继承的事,毕竟傅家姑娘的名声在外,那是一个绝对安静又腼腆没张罗过事儿的美人,说实话,他们各自心里头都有数,傅家姑娘谁不想娶回家,为啥就让个穷书生给搂怀里头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各家里当初并没有把最好的子嗣,或者说把当家主母的地位给傅云瑶,准备联姻的都是二子或庶子,准备娶回来荣养一辈子的,所以傅家大爷才提出来入赘一条,绝了门当户对的路,现如今想想,傅家大爷棋差一着啊。 这日终于想起来云瑶的时候,吴仁毅去后院里一瞧,竟然大门紧缩,这是还没消气?眉头皱紧,大跨步回客房。 后头跟着的小厮是傅家的家生子,对于这个姑爷,他说不上多忠诚,但既然跟着主子,总该排忧解难,想了想还是上前禀报,“姑爷,我家姑娘换了个院子,就在后头的……” 他还没说完,见主子的脸色突然就难看起来,甚至额顶的青筋都绷了出来,连忙低头躬身不敢直视,干巴的把话小声的接上说完,“后头池塘后的静女院。” 吴仁毅心内突然窜出来一把火,这就是傅府的丫鬟小厮,一个两个的还喊姑娘,傅云瑶她难道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不成?自欺欺人。 虚合上牙,半晌才出言打发他,“出去吧。” 他更想直接教训他,但传出去不好听,说他因为个称呼就把奴仆怎么怎么着,他这身份地位用不着如此,临睡之前想,明天去人牙子那领两个小厮回来,否则他就是个睁眼瞎。 所以吴仁毅再次见到傅云瑶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静女院里头焕然一新,姚奶娘瞧见姑爷,竟然头回亲切的迎着进了屋子,以往总感觉敷衍居多,今日怎么热情? 正院走廊处往里走,是一间单独的书房,藤制品摆的多,三橱架子格前站着个女子,一身的素衣,只袖角和裙摆处绣的杏色碎花瓣儿,闻着动静,回身抬头望向他,眉嗳唇朱,美之其容,眸清澄水,静女其姝。 吴仁毅觉得心跳的异常快,这个素衣素颜的女子轻易的就霸占了他的心扉,让他沉沦飞扬。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今天解决了吧。” 男子正满脑子都是美人是他的呢,突然又被打回原形,实则他知道是什么事,只故意装疯卖傻,边凑近两步细细端量美人,边回道,“瑶儿这几日瘦了许多,都怪我这个当丈夫的没有照顾好你,使你受苦了。” 说完颇为自责的懊恼的用手掌击了下桌角,还配合的挺全套,这是傅云瑶的想法,这个男人同前两世里的男人都不一样,之前接触的都是真正世家的有底蕴的公子,而这位,是个彻彻底底的自私自利自说自话的没有风度的穷人。 “我不想跟你掰扯,索性说个明白,我爹娘皆已过世,以后这个家由我做主,当初爹答应了你什么,如今一样不差,都给你,这是合离书,你签了吧。” 傅云瑶是真没心思跟他胡搅蛮缠,她想解决后去寻找仙君,她只有呆在仙君身边才觉得活的踏实。 男子听清后竟然扬眉扯了个得意的笑,细瞧才能看出里头的邪性,他靠近了女子身边悄声魅语,“好啊,岳丈大人答应让我给傅家留个男孩,只这一条,什么时候满足了,我就什么时候签合离书。” 盲妇 岳丈大人答应让我给傅家留个男孩? 傅云瑶眼尾上挑,错愕的圆瞪着眼,她爹是想孙子想疯了吧? 男子瞧着她这副傻怔的模样有趣,退后几步认真的对着她说,“瑶儿,岳丈大人刚刚过世,我心中悲伤不已,能不能别再说合离的事?” 屋中光线明亮,透过纱窗晕进里头,歪斜的巧洒在两人身上,世上没有什么本该,更没有什么东西一成不变,傅云瑶后背挺直,神情专注的盯着书案上的合离书,手抬起又落下,舒口气,对着吴仁毅下最后通牒,“你不愿意也可以,明日我会去官府备案解除,但是,若是官老爷出面的话,你可就什么都得不着了。” 吴仁毅意外的没暴怒,他头一次感到自己被逼到墙角却没法挣扎,袖子里的手掌攥紧握拳,嗓子里像堵着团棉花,卡在正中间上不去下不来,噎的他直想打嗝,眼睑半垂,忽而低落喃语,“瑶儿,非要如此绝情?” 傅云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没回答。 “那,容我一段时间吧,我娘昨个儿才缓过来,大夫说不能受刺激,我这个做儿子的无用,却还要给她老人家添乱,实在心中难忍,瑶儿,可否?” 吴仁毅母亲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日在灵堂上,她老人家就直接哭的晕了过去,不停地念叨傅家的恩德,如此一比较,难得瞧着男子顺眼了些,遂点点头,让姚奶娘多送些东西给他母亲,也算互不相欠了。 转眼天气热了,姚奶娘怕姑娘看账劳累,熬的参鸡汤,端着送去书房,里头几个掌柜的还在合账,最里头的书案旁倚着个女子,掐腰的襦裙,头鬓只简单的插了个玉簪,做事利落,说话干脆,傅家这底下的几十家商铺皆无二言,反而仍居客院的吴仁毅心里不平衡,这阵子也常送些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或是隐晦的情诗,偏的她就油盐不进,在外他还是傅家的姑爷,享受着各种优等的待遇,可回府后,他才知道这一切是有期限的,所以,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决定铤而走险,搏一搏这运道。 夏日的荷塘凉快且沁人心脾,傅云瑶累了,喜欢躺凉亭里小憩半晌,然后精神百倍的回去,这日恰巧朦胧着还没睡醒呢,就瞧见个人影子靠近,登时吓的坐起来,等看清了人,才拍拍胸脯,问一句,“你来做什么?” 实在是腻烦他一次又一次的献殷勤,说话口气自然而然的带着嫌弃,吴仁毅听的明白,却笑容满面的从内怀里掏出来一支玉笛,温润如玉的说道,“瑶儿,这是我用了好几个夜晚,不眠不休给你雕刻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傅云瑶实在懒得跟他纠缠,直接站起来往外走,男子侧下身子,让她经过。 在女子背后,男子的面容突然就控制不住的阴翳怒遏,瑶儿,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太坚持己见。 池塘边是有栏杆的,傅云瑶边走边还伸头往里头瞧,阳光正好,怎么金鱼都猫起来睡觉了呢,一条都没有,正纳闷呢,突然有人在她背后用力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池塘里扑通栽进去,腥气的水顺着气管席卷了全身,眼睛试图睁着也费劲,蹬蹬腿,亏着她是条蛇,要不就得淹死在这池水里,两臂奋力的向上滑,终于伸出头到水面上喘口气,不经意的瞥见岸上的那抹影子,瞬间了悟,吴仁毅这是下了杀心? 荷花根部的淤泥较多,她蹬蹬就陷了进去,等着呼吸不畅再次落入水中的时候,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光了,手掌顺势抓住荷叶的茎,努力想上去,却怎么也用不上力,忽然,水流波动的厉害,透过层层的青苔,她似乎看见有人朝着她游了过来,然后,就没知觉了。 傅府,吴仁毅之前特意在深夜的时候把池塘边的栏杆在水下截去一段,还挖了个深几米的坑,就为了今日,上天还是眷顾他的,站岸边确定人已经不挣扎了,才回屋换了身衣裳,匆匆的从后门出去。 所以之后的事情他自然就不知晓了,池塘岸上,男子瞧着浑身水淋淋的傅云瑶,眉头皱成个结,他接到属下禀报她出事了,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事情赶过来,果然被那个小白脸给暗算了,试图按着她胸口把多余的水吐出来,可她怎么都像翻白眼的鱼,没办法,男子一双桃花眼快速的扫了眼四周,然后低头掰开她的唇,往里头吹几口气,又直起腰继续按压胸部,如此十几回,可算听见她嘤咛一声,虽没醒过来,应该也是无事了,这么半天,一个丫鬟的影子也没瞧见,这小丫头治理家的本事可不太好。 男子不能久留,示意让属下去前院里叫门,然后求见傅家姑娘,又过了许久,才瞧见个胖妇人奔过去,惊慌的抱起傅云瑶回院子里,隐在暗处的男子这才放心,转身跳出去。 姚奶娘今个儿还真就没顾得上姑娘,结果就差点遭了大祸患,大夫一个又一个的进傅府,每个都诊断说无碍,结果人就是不醒,灌药了也不好使,吴仁毅傍晚回府,一听闻妻子出事了,连忙跑去查看,边跟姚奶娘自责,“都怪我,今天忙着照顾我娘,没看着瑶儿,竟然摔池子里头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虽然不大喜欢姑爷,但人家还是主子,问话就得答,擦干了眼泪,又给躺着的姑娘抹了把脸,才答,“也还好吧,姑爷这么一说,老身才想起来,怎么府上没有一个丫鬟跟着姑娘,都胆大包天了不成?” 吴仁毅自然是想看姚奶娘她惩治一番这帮恶仆的,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天微微透着点亮时,傅云瑶醒了,坐起来咳嗽的剧烈,总感觉嗓子里头有东西缠着她,干咳了许久,才沙哑的唤奶娘进来,外头院子里跪满了丫鬟小厮,姚奶娘就隔着屏风听大夫说话呢,听见姑娘软糯的声儿,登时扑过去搂着心肝宝贝的叫,“哎呦喂,我的姑娘喂,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呦,还让不让我这个老婆子活了?” 抱着哭了半晌,才问起事情经过,傅云瑶叹口气,早就该把吴仁毅解决掉,偏的一时心有不忍,酿下后患,“陪我去县堂告状吧。” 太阳红彤彤的挂着,众人把公堂围的水泄不通,他们都是头一次见着傅家姑娘,传言美若天仙,此时见着,也确实姿容秀美,只不过羸弱些,跪着的背部挺直,眸中坚毅,“本女状告吴仁毅因合离之事欲加害于我,请县太爷做主。” 上头的县太爷咂咂嘴,傅将军让照顾的这个小姑娘,长相很不错啊,唇红齿白的,声音也好听至极,难怪京城里的将军都喜欢,哼哼,赶紧办好正经事儿,否则傅将军一个黑脸下来,他可承受不住。 “来人,带吴仁毅上堂。” 衙役推着男子进来,跪倒在地,没等县太爷发话,他就迫不及待的解释,“县太爷,我那日不在府中,有证人为证。” 哦? 傅云瑶低咳几声,在后头暗暗偷听的男人眉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回头吩咐属下去外县找个厉害的郎中给她仔细看看,又转身继续偷听,在他身后的高大壮汉的属下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人如麻的鬼见愁将军吗,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见属下半天没动,男子一个眼神睇过去,想死? 壮汉瑟缩了下,麻溜滚蛋。 外头吴仁毅矢口否认,还寻了有力的人证,倒是傅云瑶什么都没有,光凭一张嘴,令人无法信服,憋着口气,傅云瑶再次提出合离的事宜,县太爷一听搁背地里念叨,莫不是这傅家姑娘已经和傅将军勾搭一块去了,甚好甚好,要是这样,以后他还能凭着多照顾傅家的事让将军提拔,甚好甚好。 大手一挥,让文书把他们的更贴户籍拿来,底下的吴仁毅着急了,他并不想合离,嚷嚷两声,就被县太爷一记惊堂木下去,吓的老实呆着。 及至中午,傅云瑶才被姚奶娘搀扶着上马车,吴仁毅在后头跟着走了几步,斯文的同她道一句,“傅云瑶,你今日如此对我,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车中的女子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摆手示意回府。 傅家的一场闹剧到此为止,百姓们说两日的新鲜就过去了,日子照常过,夏日的这个午后,傅家布庄接到了贵妃娘娘即将回乡探亲的消息,欲做烟罗紫色的布料好供贵人使用,老掌柜的一一记好,让人通知姑娘一声,他们暂时不接别的活计了。 傅云瑶点头答应,她记得这件事,吴仁毅弄错了眼色,损失好一笔银子,再三让掌柜的瞧好,万万不可有差错,但临了临了,还是犯了错。 盲妇 贵妃娘娘出自杏林世家林长卿府中,名婧姝,她这些年总是夜半的时候头痛欲裂,请了太医来找病灶,却说法不一,惹的陛下盛怒,遣了得宠的太單道士围着千禧宫做法,七七四十九天后,言说贵妃娘娘需亲自回祖宅祭祀先人,方可化解。 由此,陛下派傅詹将军前往护送,并下旨重新修缮千禧宫。 因着娘娘最为喜爱烟罗紫色的衣物,所以林家祖祠的族长想着在宣城的别院里全用这个颜色,一时间货量就多,老掌柜的还是按照往日的方法浆做,结果还差几天晾干的时候,林家族长就来硬生生的把东西搬回去布置上了,他自然是唯恐哪个环节出错,都提前预备好,可老掌柜的不同意啊,离约定交货的日子还差几天呢,跟林家人怎么也说不通,由此来请傅云瑶。 “若是没晾干,会有什么影响?” 女子端坐在玫瑰椅里,手中捏着个布头细细看,这好似并没什么不同啊? 老掌柜的叹口气,颇为懊恼,其实这件事发生的很突兀,没到交货的日子,结果林家就上门来抢,这都是什么肮脏的做法,后来一个小徒弟过来认错,他觉得接这么大个活儿与有荣焉,就去与邻里炫耀,说是东西他们都准备好了,这么短时间,还能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那是相当的厉害牛哄诸如此类的夸赞的话,结果,这话就传到林家族长耳朵里了,由此来的蛮不讲理抢货一事。 “这个,布料没晾干,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梅雨天气,它晾不干,我们会另外掸上层粉,迫使它定型,还有一种就是要交货了,没时间给它晾干,只能让商家自己别折着,否则不好再熨开。林家拿走的时候,我跟族长说了许多,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 傅云瑶想想,就此算了,反正货都验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索性撂下不提。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贵妃娘娘住进别院的第一天就下雨,从夜半一直下到凌晨,淅淅沥沥的不停不歇,等着清早丫鬟开门一瞧,外头走廊处的围帐全掉了层颜色,而且最吓人的是甬道上,积成了粉色的一条河流,顺着院子径自流到外头,这可捅了马蜂窝,贵妃本就心情不虞,这会子正揉着额头呢,听贴身宫女绘声绘色的说完,吊着眉尖让人去治个大不敬之罪,反正她需要这个嚣张的身份。 县太爷是个人精,听了贵妃娘娘的意思,稍一思索,没急着去降罪,反而先让人通知了傅将军,抱着肩膀垮着身子盯着前头香炉里燃着的香,嘿,还没过半柱呢,从围墙上跳下来个壮汉,口气生硬的说,“我家主子说了,免了傅家姑娘的罪,至于贵妃那,他会摆平。” 老头子胖墩墩的点头哈腰,送走了人,才开怀大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而这位英雄呢,此刻确实是过不去美人的缠人关,贵妃娘娘有个亲妹妹,名婧怡,因着母亲早逝,所以两姐妹关系特别亲近,此时小姑娘跟在男人身后转圈,也不管嫡姐的死活,林婧姝好不容易逮着她,硬生生的拉着好一顿的抱怨,这面傅詹在下首面无表情的听着,些许的想插话,却又被两姐妹截过去,只能干坐着陷入沉思。 “好了,好了,傅将军有何事,等着这么许久?” 林婧怡想着心里的计划,美滋滋的跳下榻,冲着傅詹娇俏一笑,让他等她,随后转身出去。 “呵呵,她让我给惯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惹将军不高兴了,就跟我说。” 一个我字,可代表了许多,傅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虽然当年有救命之恩,却也不及这么多年的照顾,所以,矢口否认,“并无任何不妥。” 上首的女子莞尔一笑,明媚着张貌美的脸,毫不留情的揭穿他,“那就让她继续缠着你好了,反正我也劝不住。” 二人闲说几句,傅詹单膝跪下,说起正事,“傅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恩准。” 林婧姝眸底染上点悲哀,转瞬又消失无踪,正了身子抬手示意他起来,“将军何必跪下,又不是在宫中,有话直说便可。” 男子气度非凡,在战场中翻滚过的一张脸犹如刀刻,刚强坚韧,莫名的想起那个小姑娘,心尖处软了一瞬,同上首说道,“今日娘娘治了个大不敬之罪,还请收回成命。” 女子疑惑,这乡野间的人,竟然能得到将军的另眼相看? “哦?此话从何说起?” 傅詹倒直接,“娘娘要治罪的人,恰巧是傅某战死兄弟的侄女,所以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她。” 是个女人?话已至此,确实没法子回转,林婧姝笑颜如花的答应,“这点小事,算是本宫积恩德了,将军起身吧。” 傅詹掀袍站起,外头呼啦啦的进来一群人,林婧怡为首,手里端着两碗汤,摇摇晃晃的,后头跟着的奴仆个个吓的心惊胆战。 “傅哥哥,这是给你的,快喝了吧。” 刚过中午,林婧姝一瞧,干脆安排人留下用膳,“是啊,将军留下吃完饭再回去吧。” 他们住的地方相隔不远,可奴仆和东西不如这边的多,傅詹欣然从命,提步往餐桌前去。 林婧怡见自己的傅哥哥喝了,又转身高兴的给姐姐也端一碗,林婧姝是看透不说透,假装抿一口,放下不喝,这个小丫头,鬼灵鬼怪的,别是下了泻药整傅将军,她可不想跟着受罪。 这想法确实贴边,却远的无比惊人,夜幕星河了,傅詹打马回府,而林婧姝扫了一圈没看见闯祸精,问了声,贴身丫鬟说二小姐困了,刚才就嚷嚷着要睡觉,让谁也别进去,林婧姝没觉得什么不对,那丫头一天天的觉多。 男子刚回府上,壮汉属下上前汇报,“江中的大夫请过来了,要不要把人请过来瞧瞧?” 傅詹一思量,“还是我亲自去吧,你们等着。” 片刻,挺拔的身影消失夜幕中。 女子闺房,粉樱色的幔子半垂着,湘潭架子床外露着一截的奶白色绸布裤腿子,游来荡去的,可见主人睡的正酣无暇管它呢,男子仍旧是跳墙,刚进傅府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从腹部下方往上窜一股急火,稳住心神控制住,做个夜探香闺的采花贼。 男子满头是汗的靠近床帏,见着窗子开着个缝隙,连忙合严实,外头守夜的丫鬟被他撒了迷药,一时半刻的醒不过来,正想如法炮制,忽而女子翻身背对着他,露出胸前的一角绯色,登时傅詹就浑身颤抖着想撕毁了它去,这个时候了,他要是再不知道是谁捣的鬼,就枉为神机妙算的长胜大将军了。 远处悄悄躺在傅詹府邸里的林婧怡打个呵欠,赶忙捂着嘴,抿唇盼望着脚步声的到来。 而傅詹眸光通红的盯着那抹绯色久久不动,直至傅云瑶嘤咛着嘟囔句什么,在男人耳里无疑就是催.情的迷药,他很想出去,可身体却纹丝不动,甚至右手还朝着女子的头顶伸过去,摸着那一片的墨色的长发,心头丝丝痒痒的难耐,咬唇收回手,她,不行,急切的往外走,却被柔软的地毯绊了下,扑通倒地上,他心脏本就不好,常心律不齐,御医诊治也说是长期熬夜所致,现在更是蹦跳的欢畅,倚着床头缓了半刻,还是伸手把迷药撒过去,女子吸了几口,彻底没有意识。 月亮被乌云遮着,漆黑的夜最容易犯罪,男子把手伸进袍下,呼吸急促不稳,眼睛盯着窗棂咬牙,半刻,松快着吐口气,刚要起身,一股更强烈的情.欲涌上来,大脑很快就陷入混沌,不知今夕何夕,强壮的身影朝着床帏中的那抹绯色扑过去,柔软的唇吸着,吻咬痴狂,像极秋时的露珠,战战巍巍的挂青绿色的叶子尖上,欲滴又留恋的神情醉人心脾,如一场沙兵点将的争斗,男子陷在其中不遗余力,无法自拔。 盲妇 傅云瑶感觉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揉着眼睛困顿的睁开,先是没有焦距的看着头顶的团花,随即手掌收紧,她的床上还有人? 温热的胸膛裸露着,带着红色的一道道印子,要说傅詹的定性是相当好了,当年战场上中箭都一声不吭,结果昨夜就着了道,林婧怡也是个奇人,她刚来到宣城,这里较比着京城要开化许多,同时那些风流韵事也低俗不堪入目,她受邀去人家府上坐席,中途的时候有位姨娘拿着个香膏盒子过来与她套近乎,她为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庶子贯是机遇少难处头的,所以才想着求求宫里来的贵人,这位姨娘只听个大概,说是宫里娘娘一直未曾有过身孕,所以才拿着这个东西,恰巧送给了林婧怡,她问明白用处,脸颊红扑扑的偷偷藏袖子里,又吩咐她不准宣扬,才急不可耐的去给傅哥哥用上,可巧了,这东西还真是个宝贝,是姨娘家祖传下来的合欢丸,药效长久且后劲大,最大的功效是让女子滋养孕育子嗣。 然而这些傅云瑶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床上多了个男人,而且,还是个长相酷似仙君的男人。 傅詹昨日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关上窗之后站在床头,朦胧着感觉有个人在看他,下意识的翻身侧躺,然后,脑中突然涌进许多的画面,有女子娇吟的喘息声,配合着强壮臂膀的支撑下的白皙,一切都毫无防备的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眼前,猛的坐起来回头,果然,对面椅子上坐着个女子,愠怒着张脸,上下打量他。 男子体魄健硕,起码是她见过里的男人里最为强壮之人,清理好了自己,她就坐个软垫子圈椅上想,该怎么解决这个男人呢? 等了又等,才算见人迷茫的清醒过来,染上成薄怒问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傅詹的心理活动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想跑。真的,这种情况就只想逮个地缝钻进去,结果,他两只手两只脚都被捆床架子上,挣了一下没开,恰巧瞧见一侧床褥子上的红色,眸底暗了暗,没再挣扎。 男人久没说话,傅云瑶是看在仙君的面子上才让他这帮逍遥自在的,要不绝对得给他扭送官府去,让县太爷治他个千刀万剐之罪。 “不说是吧,那我可让小厮给你剁吧剁吧埋花园底下了,听说拿人当肥料,那牡丹才开的红艳呢。” 吓唬人的话也说的一本正经,傅云瑶倚靠着的坐姿随意,攒了一肚子的火在面对着仙君的面容时熄灭的一干二净,在她心里,仙君是无可比拟的神仙圣人,最令人敬仰的不世神邸。 傅詹迫使自己冷静,听她说这话,还能分神到林婧怡身上,他真想把那个罪魁祸首给剁吧剁吧埋花圃里,不为牡丹,就为她那无法无天的胆子。 “我说了,你就能放了我?” 男子虽裸着上半身,气势依旧不减,眯了下眸子,抬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子。 以往听闻傅家的姑娘美貌动人,性情却懦弱无能,如今一瞧,能在如此情况下,还这般镇定自若,算是个心境坚毅者。 “那阁下是想怎么着?欺负了我,就想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越端量越觉得他样貌似仙君,要是换上一身的墨色长袍,估计更神远悠扬。 傅詹是恰巧到了宣城,才想起来她,本想私底下照顾,结果意外的纠缠了一起。 “今日之事,是傅某唐突,回府后会请媒人立刻上门提亲,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提亲? “呵,你说的轻巧,你现在是被我抓住的贼,你以为提亲什么的是你说了算?” 哪里来的自信? 男子敛下好笑的神色,莫名的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我叫傅詹,京城人,几日前初到宣城,昨日同几位不太熟稔的朋友喝酒,恰巧饮了杯含有催情的,所以慌忙的以为这是自己府邸,因着上头的牌匾是一样的,我也姓傅。但,控制不住冒犯了姑娘,是傅某罪该万死,姑娘想怎么样都可,傅某定无二话。” 傅云瑶细心的辨别他话中的真伪,京城的?会这么巧?她刚闹合离,这头就来个冒犯?她其实对于昨日之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只醒过来的时候觉得下.体微微疼痛,奶娘她们被她打发的远远的,这件事她想自己解决,毕竟以后她要在这生活一辈子,名声总还是要的。 “京城里来的贵人?莫不是同贵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脑筋转的飞快啊,但他却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遂抬头眸光淡淡的答一句,“傅某只不过是个伺候人的武夫罢了,当不得贵人一说。” 那还是有关系了,还真难办呢。 “那正好,你去禀了娘娘主动请辞,我这傅府缺个武夫看家护院,你过来,银子随你开口。” 嘿?傅詹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怎么说到这儿了呢? “我有点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这有什么难的?是装傻还是真傻? “怎么,你不是说并无二话吗?我想让你来当个护院,签个卖身契。” 说着,从书架上抽张纸,手执细毫毛笔快速写几句话,拿过来示意他看。 卖身契,五十年?这是到死都没法解脱的啊,傅詹眉头皱紧,看了两遍才打商量,“姑娘,我在宫中的官职没法轻易请辞,不如换一个?” 傅云瑶面无表情的瞪他一眼,“别得寸进尺,我对你甚是宽容了。” 傅詹还是觉得没办法,口气中带着哀求的味道,“傅姑娘,不如你随我去京城可好?” 女子有些烦了,捂嘴低咳两声,不想跟他继续争执,亲手把绳子解开,让他二选一,“一是护院,二是入赘,没别的,你自己选吧。” 男子穿好衣袍,转身正对着她,隔着光影,忽而觉得这一切荒唐的要命,掠过女子的精致的眉眼,或许,多一个人也不是件坏事。 “那我选入赘。” 宣城里最近又热闹了,说的仍是傅家姑娘,这位可真能耐了,刚闹完合离,又迎来第二春,而且还是京中正风头正劲的傅大将军,这可让许多妙龄的女子嫉妒的差点咬碎了一口的银牙,表面上恭贺新禧,背地里诅咒暗骂的不少,皆因着男方的势力敢怒不敢言,更多的是,她们等着看热闹呢,京城里混迹的公子哥,有哪个是能六根清净的,指不定让她当第几房的小妾呢? 而傅云瑶却没在担心那些,闲时了坐着回想,仙君应该是没有记忆的,每一世里他都活的寡淡,到底为什么历劫呢,又是何劫难呢,这一世,她很高兴这么快就认出了他。 而另一位当事人,正站在贵妃娘娘的屋内,这几日林婧怡病了,突发的红疹,林婧姝寻了不少大夫,皆是不敢用药,只能慢慢荣养,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听闻傅詹要成亲?这才让人去请了来,她一向玲珑,说话也绕了许多的弯,“我见将军气色不错,莫不是有喜事?” 底下男子垂眸不直视上首,一板一眼的回答,“确实,傅某前日与傅府的姑娘定了亲,入秋完婚。” 林婧姝忽而觉得头疼的更加厉害,手指捏了下眉心,维持着端庄雍容的风度,“哦?怎的如此仓促?若是陛下知晓了,怕是要怪罪本宫没拦着了。” 陛下确实爱操心,为着傅詹这婚事,不只一次的举办宴会了,这回就送她回个祖籍,回去就带个媳妇,谁能受得了,京中女子还不得把街上哭成条护城河啊。 还不怪你那惹祸精妹妹,要不,他能娶傅云瑶吗?绝对不能。 “娘娘放心,傅某自会说与陛下知晓,若是无事,下官就先退下。” 随着男子身形消失烟罗紫色后,女子才狰狞着一张脸摔了身后的玉枕。 盲妇 夏季炎热,傅云瑶最近总爱犯困,在凉亭里吹吹风就睡熟了,傅詹跳墙进来,给她抱回屋里床榻上,转身悄无声息的再翻墙出去,这阵子虽然外头把他俩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实际上本人还真就没多大的影响,傅云瑶吃的香睡的好,奶娘瞅着明显胖一圈的姑娘,心里由衷的高兴外,还带着落寞,姑娘长大了,好多事情自己就能做好,她却总想把她当孩子,叹口气,去厨房亲自动手包油菜馅儿的馄饨。 傅詹则成日里忙于各地的官员酒宴,偶尔想起那个小姑娘,觉得心中有愧,就越墙而入,从来不走大门,这日傅云瑶正算账呢,听见声音回头,她已经习惯这人的不按常理了,没抬头闷声问,“帮我把这边的窗帘子拉上,阳光太刺眼睛。” 男子连忙照办,回头瞧瞧,又给她倒杯水放跟前,坐下闲说几句话,“听说你在做军需用品?” 傅云瑶只是听见件事,所以才突发善心,布庄的老掌柜有个大小子,几年前被拉去当小兵了,这回回来,可给老掌柜的乐坏了,拿出来看家手艺给他做的一件夏袍子,绝对凉快又吸汗,结果他家那大小子瞅瞅,哭着说要让爹给做身熬冬穿的棉袄,据他说,他呆的那个地方冬天奇冷,出门一呵气就冻成冰的地步,再加上朝廷发下来的衣物太单薄,根本没法过冬,他已经见着好几个人冻死了,他尖的很,就躲地窖里不出去,宁可饿死,也不出去冻死。 老掌柜的想着他那没几个人,干脆多做几套让他带回去,否则,他儿子绝对穿不着,这才跟着傅云瑶说,姑娘大手一挥,从公中拨银子吧,用不着他自己个儿出钱,所以才来的这么一句问。 “不是,就给他们几个做,全当是个人情。” 傅詹没再说什么,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你,家里就只有你自己吗?” 女子眼睛圆瞪,在外头都打听完了还来问,什么意思? “这宣城里的人该把傅府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都说的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瞧着挺娴静的,结果却是个爆竹筒子脾气。 “好,好,说不过你,只问你,对你那小叔叔有印象吗?” 傅云瑶摇头,直言不讳,“没有,却听祖父常念叨那个臭小子,待他回来打折腿敲断胳膊,让他四处胡作非为。” 男人突然咳嗽几声,唇边牵着笑意,又聊几句,傅詹约定好下次再来,然后出了傅府。 林婧怡觉得脸上的红疹像是特意与她作对,这边刚消下去,那面又起来,如此反反复复,她更受不了,成天折磨的那些丫鬟苦不堪言,偏生贵妃娘娘宠着,谁也不敢大声喘气,可算在夏中的时候,她能出门了。 姚奶娘瞧着拎鞭子来的贵家小姐,忙拦着不让进屋,林婧怡岂会把她放在眼中,右手扬起落下,老婆子哀嚎一声半跪着抱着她腿,傅云瑶听见动静出来,瞬时气的火冒三丈,就说缺个护院,都让那个死男人给耽搁了。 “你放开我奶娘,有什么事不能用嘴说?” 林婧怡远远的只需瞧她一眼,就知道这个贱女人比她漂亮一点而已,偏就迷的傅哥哥妥协,还真是个贱皮子,鞭子一挥,朝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抽下去,心里涌出来的快感倾席全身,打死她,我要打死她才能解恨。 壮汉属下没来得及回府禀告,直接用后背挡住傅云瑶,却也不敢动手,另一个人回去请傅詹。 所以傅詹到的时候,林婧怡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只顾着嘴上的能耐,“我告诉你,傅哥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休想打他的主意,今日我来就是让你知道,他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若是有眼色的,赶紧的退婚,听见没有……” “闭嘴。” 男子一声怒吼,惹的正发飙的小姑娘立刻就哭成了泪人,蹲地上嚎啕大哭,也不管丢人不丢人。 傅詹先看看傅云瑶,见她一切安好,又看看那个憨厚的下属,这才挥手示意贵妃娘娘带来的人把林婧怡给搀扶回去。 回身的功夫,傅云瑶已经进了奶娘的屋子,请的大夫来看。 傅詹在外走廊前等了又等,女子才一身疲惫的出来,见他没走,神色颇为不好看,这次比上次床头那次对峙更严峻,傅詹暗暗在心底比较。 “傅詹,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不想说,你我之事就此作罢,没来的成日害怕别人踢上门来挥鞭子。” 这次,她叫的是傅詹这个人,而非神似仙君的男人。 “今日之事,日后定不会再发生,你相信我,至于我的身份,暂时需要保密,只是陪同贵妃娘娘回乡探亲的侍卫长。” 果然有猫腻,傅云瑶突然感觉肚子坠的疼,站不稳的身子倾斜了下,晃动的片刻男子的臂膀立刻揽过来,急切的问她,“怎么了,刚才确实没打到吗?” 这个林婧怡,看样子这身上的红疹就不能让她好。 老大夫是了解傅家情况的,此时皱眉看了眼黑脸的男人,口气颇为不满,“这位爷还是出去等着吧,这般面色也不怕使人心情不虞。” 傅詹闭眼舒口气,道句劳烦,到抄手走廊里候着。 “姑娘啊,你这是滑脉,已有一月身孕。老夫给你开几味药保胎,若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傅云瑶却明白了,她刚合离,这头还没成婚,确实,不好说。 “呵,确实挺巧的,您开了保胎的药吧。” 傅詹在外头焦急的走来走去,迎着大夫叠声问到底如何,老头子也会个故弄玄虚,摇着头叹着气拎药箱走了。 床榻上,女子平躺着,两手搭在腹部,想想又放两旁,眼睛盯着头顶的团花,旋转啊旋转,突然就笑出声,太好了,她能生出来个小东西,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吃饭,这比仙君什么的更加有意思。 所以当男人踏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着这样的一个傅云瑶,清脆的笑声传染着他的心情也舒畅起来,夏日的风憋闷,此刻却凉快爽歪,没进去,返身出了傅府。 他可记得收拾林婧怡的事呢,夜深,林婧姝睡不着,站花圃里看含羞草呢,碰一下它就缩回去,真是娇羞的可爱,正巧傅詹进来,林婧姝回头先发制人,“将军夜来,本宫就将这盆含羞草送于你,如美人之心,应好生对待。” 这话内含的意思很多,偏傅詹不想明白,干脆话说的明了,“娘娘若还龟缩的话,宫中可就没贵妃的一席之地了,听闻疆南献上位身带异香的公主,而且尤善道法,估计,陛下见了,会甚为喜悦。” 同样的话,他说的就明白的令人心寒,林婧姝只不过想跟他多呆一段时间而已,没想到,他竟如此的不屑一顾。 同为傅府,傅詹的府邸里清减的什么都没有,壮汉属下轻巧落下,情感没有丝毫起伏的禀告,“老头子招了,傅姑娘已有一月身孕。” 盲妇 这几日,傅云瑶莫名的觉得这个男人来的勤快了,最主要的是,竟然还带了许多吃食,什么各种各样的果脯或酸或甜,糕点更是不要钱的从正门搬进来,怎么的,闲着没事去开了个糕点铺子玩啊? “别坐凉亭里,湿气太重了。” 傅云瑶眯瞪着眼睁开瞧他,慵懒无所谓的调侃一句,“贵妃都要回宫了,你怎么不跟在身边伺候呢?” 语气里拉着长音儿,莫名的给人感觉很熟稔,傅詹随意的坐石凳上,眸光坚定的专注望着她,“我说了入赘你傅府,反正我也姓傅,没什么差别。” 哦?放弃荣华富贵了? “我怕我这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只有近身的人才知道,傅詹高兴了就爱抖腿,此刻石桌下的左腿微动,手掌按着膝盖回答,“暂时不回京城,这边的事儿还没完。” 此话到此为止,因为再聊也说不到重点上,这男人城府之深,不是她能驾驭的,索性安安心心的养胎。 话说林婧怡脸上的红疹再次复发,而且比较第一次更加严重,若是不好好保养吹了风,容易化脓留疤,这可吓坏了她,老老实实的抹药调养,额外诅咒傅云瑶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林婧姝差人回京打听,果然如傅詹所言,所以定下吉日,准备祭祖的各项事宜,如此傅云瑶过了个安静的夏日。 及至夏末,贵妃决定提前回京,因为想念陛下,而宫中的陛下也接到了她的信,恩恩爱爱的提笔回了,让她速速归来,好慰他相思之苦。 深夜月勾倒挂,一抹身影跳进傅府,左挡右掩的到达后院,傅云瑶夜里睡的沉,外头丫鬟也不警醒,窗子开着个缝也没察觉,亏得今夜壮汉没去喝酒,要不可错过这个立功的好机会了。 猛的扑向来人,两人翻滚一处撕打,撞翻了烛台,引得丫鬟小厮尖叫不停,壮汉拳势凶猛,很快来人便居下风,见她突然回转身体往池塘边上跑,壮汉没来得及追上,见她跳进去很快没了影子。 傅詹一身寒凉而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被吞在黑暗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明可言,傅府已经被他圈成了铁桶,还能撕破个口子进来,可见暗处之人的手段,首先挨罚的是壮汉,一百板子下去还得蹲墙头上继续坚守岗位,等到三更了,傅詹才进屋驱了凉气,进内室看望傅云瑶。 女子困的实在不行,已经睡熟了,临睡之前想,她当初不应该让那个死男人入赘,而该有多远滚多远,都是他惹得事端,比女人还招蜂引蝶,想杀她的只有上次那个挥鞭子的女人,咦,她也想学鞭子,感觉挥舞起来会很爽啊…… 同时,林婧怡屋内,有个女子全身湿透的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恭敬的禀报,“奴婢已经将绝子的药撒入荷花池中,只要经常闻,需个把月就能看见成效,还请姑娘息怒。” 息怒?怎么可能,我很生气的,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还能指望你们什么,要是回京了,被爹娘管着,哪还有空出来杀人玩,这群废物。 “拖出去喂大熊吧,它饿了一天了。” 大熊,顾名思义,像熊一样体积庞大的鬣狗,林婧怡的脸在夜晚尤为吓人,红彤彤的坑坑洼洼的,肿的已经彻底认出来本来面目,可是,她的眼睛里依旧是那种噬人残忍的兴奋目光,岌岌的盯着某一处,然后唇边慢慢的邪笑。 第二日,傅詹亲自送了贵妃和林婧怡出城,而后回傅府瞧小姑娘,他俩最近相处的很默契,傅云瑶想吃什么,或者伸手想要什么,傅詹都能表现的很完美,节省了丫鬟的开支,这天渐凉了,傅云瑶还想去荷塘边上睡觉,被男人好顿劝,才勉强按捺住,只能退而求其次,摘些开的正望的荷花插瓶里吧,桌子上一大瓷缸,每日傅云瑶都伸手摆弄摆弄,然后,在刚刚显怀的时候,突然腹痛流了血,吓的请了全宣城的大夫,还是那个老头子,最后集合了几家的意见,判定说是傅云瑶接触了有害的东西,傅詹气的全程黑脸,此刻彻底怒火,“查,都给我查。” 两个傅府变成一家,傅詹把人全部调过来,势必让傅云瑶接触的地方都一干二净,果然,荷花塘的问题,淤泥里一大片的绝子药,傅詹直接让人把池塘填了,傅云瑶听了却不乐意,“这是人的鬼心思作祟,与池塘有何关系,反正我不允许填上。” 两人就这件事商量了许久,最后傅詹落败,东山再起之日也遥遥无期,再说京城里的林婧怡,她回京后一个月就彻底好全了,还是御医的本事大,所以蔫坏的又惦记上了傅云瑶,反正此仇不报非君子,去贵妃宫中总闹腾,有一次恰巧见着陛下,立刻转悠着眼珠子上去娇俏伶俐的夸一遍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然后说到傅詹大将军身上,直言说她看上了人家,而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忽而悲伤的哭了起来,此时贵妃才下榻,跪下告罪后,安抚起来可怜的妹妹。 做戏做全套,自那天起,林家两姐妹就都病了,皇帝一瞧,挥手让傅詹领着未婚夫人进京,言说要大肆封赏。 圣旨到达傅府的时候,傅云瑶正孕吐呢,早起吃了点粥,闻见鱼的味道就开始吐,一直就是这种吃点就吐,吐完再漱口吃,反反复复的傅詹瞧着都揪心,外头来宣旨的是个不太出头的公公,在大堂等了会儿才见着人,打着哈哈寒暄,“将军一切安好?” 傅詹瞧见他身后的那抹明黄,端香恭敬的跪下接旨,待说完陛下的意思,小公公还会个精巧的传话,“因着最近贵妃娘娘病了,陛下夜夜操心,白日又要忙于朝政,所以想念将军亦是无可厚非呀。” 可傅詹不想回去,起码在这个时候,傅云瑶没法移动,再者,他还没调查完呢。 “您稍等,我写封亲笔信,您带给陛下,此信万般重要,还请公公保管好。” 傅詹来宣城为的是什么事呢,为的是寻找长公主的奶娘,也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女人,要说这位奶娘也是个传奇人物,听闻面容貌美身姿丰盈,先帝见之,就喜爱非常,不但日日宠爱无度,还欲封她为圣母皇后,由此原皇后的族人逼上梁山,杀了先帝,可这个奶娘却意外的消失在宫中,并且国库丢失了将近半数的金银珠宝,最主要的是当今陛下修仙望道,意图长生不老,太單道士说,原国库中有一对鹿茸,听闻是七色鹿的真品,只要有那里头的血和成丹药,将万事俱备,所以陛下才派傅詹跟随贵妃回乡探亲,这件事不办完,他相信陛下是不会让他回京的。 傅云瑶听了奶娘说圣旨的事,心底略微的不舒服,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地位不低,却没想过是大名鼎鼎的傅詹将军,男人进屋,姚奶娘恭敬福身退下,留他们二人叙话。 “你放心,我身上还有要事,不会这么快就会京城的。” 女子憋嘴嘟囔,“谁在乎啊,早走早还消停呢。” 说完,闻着他身上的熏香味儿又开始趴床边上吐,傅詹连忙给她倒杯漱口水,手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 如此过去三月,亦是金秋季节,外头今个儿下着绵绵小雨,傅云瑶的肚子已经鼓成了个球,但还是呕吐,尤其是初一十五的闻着熏香味,傅詹还笑着调侃,“看样子咱儿子以后当不了光头和尚啊。” 女子没理他,继续吃葡萄,“万一是个女儿呢,净瞎说。” 人老头子早就说了是个带把的,偏她不信,真是,到时候看吧。 盲妇 这一句到时候看,果真就验证了傅詹的话,冬末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都预备着过年的东西,街上也热热闹闹的卖对联,贴福字的,街角一家糖炒栗子火的呦,人都排到了这头,壮汉在前面大摇大摆的拎着两兜子往回走,嘚瑟的就差点让人围攻他,马车里头坐着的是傅云瑶,她在府里呆着没意思,听见吆喝声,干脆披上个狐狸毛的斗篷出来,闻着栗子香,馋的不行,边走边瞧着人家小摊上那大闸蟹有食欲,壮汉跳下去阴沉着脸买了一筐,驾车回府送大厨房去。 刚进内室,傅云瑶就感觉肚子绞劲儿的疼,硬生生的捱着吃了两只大闸蟹,才让姚奶娘扶着进产房,傅詹是过了一个时辰才接到消息,急忙赶回来,贴着窗根底下听里头的动静,跑的满头是汗,想掀开帘子一角瞧,偏的老头坐着严肃警告他,“男子不可入内,否则存有凶兆。” 傅詹不相信那些歪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着望眼欲穿,须臾,里头姚奶娘兴奋的哎呦一声,傅詹攥着拳头浑身僵硬着听见个婴儿嘤嘤的哭声,他傅家,有后了。 刚过完年,温暖的暖阁中,女子斜倚偎着柔软的靠枕,听着姚奶娘说小孩子的各种趣事,她还没取名字,所以都小公子的叫唤,“您可不知道,小公子可尖着呢,有尿了,自己就哼哼,渴了饿了也知道,省心着哩。” 一听是夸奖,襁褓里白嘟嘟的小胖子踢着腿咿呀咿呀的跟着附和,也不知道继承了谁,正巧傅詹大跨步进来,手里举着个小木马,蹭蹭蹭的过来逗弄让他看,果然,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直盯着那木马,手脚并用的想勾下来。 傅云瑶好笑的触了下小不点儿的额头,“你个贪心鬼,还小呢,长大了才能玩。” 转头眉目暖融的望着男人,语气抱怨,“一宿没睡就整个这玩意儿?” 傅詹傲气的挺直身子,从小胖墩的身上移到女子面容上,似乎她变得比较之前有生气了,之前的她像个总会远走不属于这儿的人,如今可能添了牵挂,才像个普通妇人。 “本想雕个小木剑或者长矛的,怕他伤着自己,所以才整个能摇晃的小木马,你瞧,这个上面钉了层鹿皮,怕他坐着凉。” 小胖墩挣扎半天也不见这个高个子男人给他,顿时气的哇哇直哭,傅云瑶只好抱起来轻拍着哄,边朝着他瞪眼,让赶紧拿出去,轻声的抚摸着怀里的宝贝儿,柔声细语的,“宝宝乖,娘亲在这儿,给你玩这个布老虎吧,嗯?好玩吗,大爪子碰碰小脚丫,碰碰小手心,碰碰鼻子尖……” 傅詹想起来宫中传来的信,有些晦涩的不舍的留恋的看着他俩。 “云瑶,你想好名字了吗?” 说起名字,确实,傅云瑶没想好,问他,“腊月的生日,不如唤冬荣吧。” 《远游》中有句“丽桂树之冬荣”,指桂树经冬不凋,傅詹合掌说好,“傅冬荣,好名字。” “乳名就唤栗子吧,生他那天吃的糖炒栗子。” 傅詹抿嘴偷笑,“听闻那日你还吃了大闸蟹呢,怎的不叫闸蟹?” 有个小孩子,他俩的感情也莫名其妙的上升,直至圣旨再次降临傅府,这回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的,排场铺的可大,宣城里的百姓都乐意瞧个热闹,凑傅府门口挤着拥着,大门四敞,也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白墙影壁。 陛下这回真急了,冬末的时候有一日心里烧的慌,夜半打坐的时候就觉得万分的难过,直至正月初一,早起就高烧不退,御医诊断后不敢用重药,只好简单的火候轻烧,所以才拖到这个时候想起来傅詹来,准备的说是想起七色鹿的鹿茸来。 傅詹在窗外听着婴儿奶声奶气的牙语,和女子似有似无的抚慰声,踌躇半晌,才一身微寒的进去。 “云瑶,我可能要先回京城一趟,等着那头的事儿办完了,我就回来找你,行不行?” 女子已经褪去了孕时的圆润,纤柳的腰肢晃动,身姿窈窕,向着男人走过来,菱形的眼睛上挑着,唇弯弯的,一侧露出个浅浅的酒窝,如春末的梨花,傅詹只觉得她的身体是软的,她的手也是软的,还有她的唇,也是软绵绵的。 傅云瑶觉得这个男人很愚笨,怀孕的时候就让他入了府中住着,其中默许的意味浓厚的她都不好意思,可这人呢,就是这样实诚,傍晚或用过晚膳就主动去客房,直至栗子出生了,他还是那副君子淡如水的模样,怎么?难道她傅云瑶的美色不够吸引他? 人需要接触了才知道到底适不适合,像绣鞋,只有穿上脚了才知道舒不舒服,与傅詹,她就是觉得很安心的那种,想依靠的那种放心。 这是日积月累的,并不是初见就能决定的,傅云瑶的心思其实很敏感,傅詹能感觉的到,他总想着让她舒坦,不受世俗的这些累赘,他总想多为她做些什么,不要求什么回报,只要她高兴了,笑了,他就觉得值得,此刻女子身上的香气顺着鼻端往心肺里钻,他感觉有些晕,黑眸里蒙上层雾气,只手掌还下意识的揽着她腰际,别摔了她。 初春的天还冷,夜的也快,外头大太监刚安顿完毕,傅詹本来想见她一面就去前院陪着应酬,结果硬生生的忘了时辰,直至倒向床榻的时候,男人还是懵的,他只知道他不舍手下的这片软和温热,没有任何一处是能如此令他虔诚的着迷的所在,只有这个女人,是唯一的,唯一的能盛下他一腔热忱的地方。 衣衫褪尽,鲜黄色的围帐撒成个圆形,彻底隐下一片春色,男人于这种事上门道寻的快,启唇叼着厮磨,腰腹挺而起,力大且速,女子于下似承受不住,长发凌乱随意的铺满了褥子,待疾风骤雨初停,水露泄而盈满,傅詹贴贴她脸蛋,爱怜的吻她唇,“我感觉欢喜的有些疯魔了,怎么办?” 傅云瑶好笑的像对待栗子一样的敲了下他脑门,“凉拌。” 盲妇 春末的官道上,几辆马车疾驶行过,傅詹本来想让傅云瑶乖乖在宣城等着自己,结果醉倒温柔乡,稀里糊涂的就让她抱着小栗子上了马车,轱辘轱辘的往京城去。 大太监因为傅詹照顾的不周到,后来就彻底端上架子,而傅詹也懒得在他身上费心思,还不如回马车搂着美人卿卿我我,姚奶娘最近很乐呵,看着姑娘高兴,她也就安心不少,全部心思都放小祖宗身上。 十余天,一行人到达京城,傅詹先送她们回将军府,壮汉早就通报下去,所有的仆人都恭敬的迎在院中,其中的后院两个大丫鬟,一名唤宁红,一名叫宁蓝,前院两小厮,一名宁树,一名宁山,皆是傅詹的心腹,对于即将到来的女主子,她们都好奇的很,伺候了主子爷十几年,还真没见过壮汉所说的任何一个场面,眼巴巴的把人盼进来,皆垂眸规矩。 “来,云瑶,这就是我在京城的府邸,呃,感觉有点空旷,要不,出了城还有个庄子,那儿的风景比较好……” 傅云瑶掀开栗子的兜帽,瞧他睡的香甜,直接回手掐一把他腰窝那,嘴里又快又急的像倒豆子,“你要把我们娘俩赶城外住去?怎的?这府里有啥我见不得的啊?美人?还是怕我夺你财产?” 菱形的眼尾挑着掠过对面第一排的人,努嘴示意傅詹赶快树立威信。 男子本也没往主母的风范上去考虑,毕竟她在宣城可管着十几家的铺子,能没点收服下人的手段,再说了,这府邸,谁惹她不高兴了,直接打死撵出去也就是了,没什么特殊的。 “我可不敢撵,再说了,我也没那本事,本就是入赘,何来的胆子?” 转而肃穆沉声冲着院中说,“以后府中大小事全部交由夫人,有任何人阳奉阴违,皆送去处置然后滚出府,我傅詹可没什么情面好讲的,都记下了吗?” 院中丫鬟小厮皆跪下称是,傅云瑶瞧着规矩不错,也就没特别吩咐什么,转身牵着他胳膊往后头走,“你原先住哪儿啊,我去瞧瞧。”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后院去,宁红和宁蓝赶紧跟过去伺候,宁树宁山则去安排各项事宜,顺便打听女主子的喜好,毕竟他家主子爷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自己入赘了,真是,头痛欲裂啊。 突然换了个主子,原将军府里的丫鬟婆子小厮都兢兢业业的,唯恐挑出来个错,让主子爷难做,所以,傅云瑶见天儿的宽心舒坦,可日子就是这样,在安逸的表面下总是隐藏着巨大的黑潮。 傅詹进宫向陛下禀报并没发现鹿茸的踪迹,皇帝闻之大怒,摔了御笔斥责他一番,后又罚俸半年,才撵他回府,几日后上朝,总有官员挑他的刺,然后陛下趁机落井下石,将军府由原本的门庭若市变的冷清无客,这日,林婧怡在长卿府中设立了花田聚会,都是年轻的姑娘家们互相玩耍,说着说着就说到翰林家的老太太要做寿,已经请了各家的主母,林婧怡眼中精光闪现,突然就和翰林家的姑娘走的近了。 翰林家的老太太八十大寿,全京城的贵妇人都进府贺寿,傅云瑶也不例外,带着礼品进门,打算露个面就回,毕竟傅詹在官场上不争气,别连累她看脸色,果然事没好事,让她给想着了,还是个特别低俗的栽赃手段。 翰林家的姑娘该都是知书达理的,却出了个这么个例外的,三姑娘不知搁哪听闻了傅云瑶是个二嫁妇,所以特意羞辱她,她头上戴着的翡翠珠钗是贵妃娘娘赏赐的,所以晃荡一圈就准备收回去放好,结果呢,中间的那一块最值钱的翡翠却不翼而飞,老太太最宠这个幺儿,忙左右的让丫鬟小厮的桌子椅子底下的翻腾,最终,是在傅云瑶的腰际发现的,说来可笑,人就是这么明目张胆,之前傅云瑶刚进府,路过个花圃的时候看见个小姑娘蹲地上哭,她瞧着心疼,忙蹲下安慰她,小姑娘说她和姐姐走丢了,姐姐腰上有块玉佩,她就认识那块玉佩,傅云瑶想着帮她找找,就出言哄她别哭,小姑娘破涕为笑的时候从头顶拽下来个玉,用绳子一吊子,让她挂腰上,说是不值钱,她脸盲,只记得自己的玉佩,所以非得让傅云瑶系上,所以,前后这么一配比,是不是被坑了,唉,真是防不胜防啊。 傅云瑶伸手摘下来想还回去,结果绳子太细还是怎么着,嘎巴一声,碎成两半了,这下可坏了,三姑娘一脸激动的斥责她,说出口的话真不像是翰林府中女子能说出来的。 “一贯听闻二嫁女霉气浓厚,将军夫人还真准确的体现了这话,其实我很好奇啊,乡下的女子都这般有心计吗?我可听说将军夫人刚巧合离,就勾搭上了傅詹将军,别是用了什么我们不会的手段,您说出来,我们借鉴借鉴呗?” 都是拿她身份说事的,抬眼瞧了一眼上首的老太太,还一脸慈祥的笑着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主儿,单手扶着宁红站起来,收敛了腰身冲着上首一服身,语气轻描淡写,“祝老太太寿比南山,岁岁有今朝,至于姑娘的话,云瑶不太明白,这玉佩确实是我弄坏的,回了再送一块过来偿罪,若是姑娘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云瑶定无二话可言。” 三姑娘自然捉着不放,其中有一位谁家的主母看不过去,出来打哈哈,扯着傅云瑶躲了出去,反正就是没安好心,等着回府了,她瞧见栗子笨拙的翻身呢,才吐出一口恶气。 傅詹反而早就听说了,阴沉着脸直接进宫,不过上下午,京城的风向又流转了,陛下发下圣旨赏赐傅詹大将军其妻傅云瑶为一品夫人,特允其面圣可不跪,另赏下翡翠无数,金银几箱,风风光光的绕着大街逛了一圈才进将军府。 第二日早朝,傅詹直接站出揭露王翰林宠妾灭妻,并在科举中收受贿赂提前泄露考题,此举令陛下大怒,下旨降职降薪,并令其闭府自纠。 这下子,谁都知道傅詹宠妻的脾性了,各家的都通告下去,万万不可去招惹傅云瑶。 而长公主府中,驸马一身华贵的进来,女子瞧见立刻转而欣喜的上前,主动挥开婢女亲自服侍脱去外袍,“今个儿怎么如此闷闷不乐?可否说于我听?” 男子赫然转身,眉目重叠,正是与傅云瑶合离后的吴仁毅。 盲妇 自从那日公堂分开后,吴仁毅便投奔京城里的往日同窗,到了才知道京城的繁华以及地域歧视,他不是个乡下人,可偏偏就到了哪儿一开口就被认定了他是个乡巴佬,由此颓废一阵,恰巧他那个同窗认识个富贵人家,介绍他去讲讲学,顺便挣些银钱,他一听心头不舒服,但也穿着素袍去了,他家几个小孩子很好打发,每日布置些课业让自己完成,很快进入寒冬,一日起晚了,有些焦急的往府里赶,没注意路上疾行的马车,恰巧被撞个正着,略微吃痛的直起腰,听人家赶车的仆人过来认错,他试着动没什么问题,便挥手随意的道声无事,便继续赶路。 而车中坐着的女子恰巧掀起瞧清了他样子,及至晚间,那抹青色仍徘徊在她脑中挥散不去,于是,接下来的每日清早,她都坐马车在那处等着他,越看越喜欢,便遣人调查,又做出安排。 隆冬这日,吴仁毅正躺着思念傅云瑶呢,听见同窗闯门而入,兴奋的捞起来他说,“吴兄,天大的好消息,长公主府邸缺个教书先生,我已经替你报名,明日早起,我们一起去……” 吴仁毅一听长公主,心思斗转,傅云瑶鱼目不识珠,他还真得混出个样子来。第二日,没特意的打扮,反而还是素袍清减而去,一片繁华中,金银雕刻的楼廊栩栩如生,衬的人都高贵许多,隔着屏风,女子贪婪的看着清高的男子,不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经过激烈的角逐,选定两位先生,一位是个白须的老者,专教课业,而另一位就是吴仁毅,他专教音律和书画,第一次见长公主,吴仁毅是恭敬万分的,连头都不曾抬起,等着稍微接触了,才在背地里暗自打量过她,长公主今年四十三岁,比当今陛下大三岁,只不过样子还保持的很漂亮,肌肤也同年少女子般白皙紧致,唯一能看出年纪的就是她眼角和额头的纹路,吴仁毅靠着长公主的先生这一职位,突然身份地位高涨,每日受着追捧和恭维,心中高兴万分,但表面上仍旧高冷不可接触。 有这种想法的还有长公主,她之前已有两位驸马,大驸马因为宠幸丫鬟被她告到陛下那,处了杖刑,二驸马虽然老实,她却愈发的没感觉,所以也告了陛下二人合离,空荡了许久,才遇到吴仁毅,这个男人是命中注定的,每日夜里,她都假设着这个男人如果能搂抱着她亲吻旖旎,那该多颤粟,每日每日的都想,只不过,她一贯是个端庄贤淑的模样,若是寻了个小她二十多岁的男子,会不会遭人笑话,或是成为别人的把柄?这些考虑都使得她控制言行,尤其是心上之人还如此的冷情自持,反而显得她急不可耐。 吴仁毅还同往日一样,言语甚少,转身错过的时候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后背,只那么轻轻一下,长公主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越是煎熬和模棱两可的暧昧越使人迷失,冬日的阳光还媚,女子荡漾心神,而男子却一无所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月,冬月十五那天,长公主早起礼佛静心,忽而听到得外面吵闹,原来是吴仁毅今日要请假出府去寺庙礼拜,偏她的管事丫鬟拿捏,说必须得长公主同意才可出府,而男子本就是个外客,怎么还被强行束缚了呢,所以吴仁毅直接出府,被侍卫给拦着的时候恰巧用剑柄划破了衣袍,这才惹的乱子。 女子着凤袍,出来一眼就瞧见那个男人,眉蹙的紧,唇色已经冻的发白,偏生还硬撑着那股死也不服输的傲气,立在那站的笔直。 众人跪下行礼,唯有吴仁毅仍旧站着不动,他并无过错,何来的屈身? “先生不必动气,我亲自送您上山,正巧有新做的衣袍,不如,进殿来换上一件?” 吴仁毅本就是心计丛生,也正巧中了女子的下怀,听的她继续说道,“至于你,送去慎刑司长点规矩吧。” 跪地的管事丫鬟还不待求饶就被人拖着去了,周围一圈的奴仆都暗自垂头,不敢再往里探看。 吴仁毅忽然开窍,本来也是一时气愤,他的野心其实很大,大到如今这种地位不是他想要的,正好明年开科举,他决定稳下心思努力备考,务必拿下名次,而这其中唯一能给他添增助力的就是他的这个女学生,长公主殿下。 殿内,温暖如春,吴仁毅伸臂褪去青羽色棉袍,露出里面的竹青色里衣,因为也是长的,所以低头解盘扣,手指纤长灵活,微顿了后,抬头看向椅子上坐的端正的女人,扯了个关怀的笑意,走近两步问她,“殿下怎么,太热了?”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被男人一说,她才后知后觉的脸颊发烫,四肢无力,有些喘息的闻着他身上的笔墨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抬手放在她额头上,被那抹冰凉的触感震的浑身酥软,吴仁毅似发现了个好玩的东西,勾着眸子碎成一片光的散向她,“呵,出了许多的汗呢……” 男子声线纯粹又带着难言的沙哑,如此一句简单的陈述就使得女子的身体里像被上万只虫子钻了一样,软绵绵又奇痒难忍,分外的揪心搅肠。 吴仁毅见下方的女人神情恍惚,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忽而心理上就满足了,就说他俊逸君子,怎会有女子不爱他呢? 收敛神色退后一步,重新穿上刚才的棉袍,脸面肃穆且疏离,“请公主殿下恕罪,吴某不才,想辞去先生一职,准备明年开春的科举,某志在千里,欲为百姓谋福祉,为陛下建功劳,所以,望殿下恩准。” 以退为进方为上上之道,道亦有道,非常道。 果然长公主瞬间清醒,红潮褪去,徒留浑身的美意还肆意席卷,听清心上人的前半句,霎时凉了半截,后半句又听的她斗志昂扬,确实,她欣赏的男人确实不该满于后宅,遂扶着丫鬟站起来,承诺道,“先生别着急,若是不拘泥,不如仍在我府,我会单独辟个院子,另还请院中考试大人为你悉心讲解不明之处,如此,可好?” 吴仁毅低头谢恩的唇角弯了弯,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此,两人同居一个屋檐下,正月里,长公主需进宫伴驾,日思夜想下,按捺不住的寄给心上人一封相思信,只不过写的比较含蓄,而吴仁毅稍一品,就明白其中的隐喻,但他功成名就不想靠女人,所以按下不提。 隔日跟往日同窗一处喝酒时,见他官职升迁,又出手阔绰,与曾经贫困潦倒时完全不同,细细一问,才知晓,原来他攀上了成国公家的夫人,遇见几次便急不可耐的交于一处,那家底子厚的很,随手一来就是无数的珍品,反正他看得开,这年头,就算寒窗苦读几十年考个状元,若是没有后盾支持,也就是个九品小破官,连见着天颜的机会都没有,可现在呢,不过就是哄个老女人而已,又能有官做,又能有银钱花,两全其美,悄声的跟吴仁毅说,老女人那方面不行,回府了,他还得挑年轻的丫鬟泄火,越发的英勇不提,单说起件愁人事,就是老女人都不会希望他们的关系曝光,正好他也不想,这头不耽误娶妻生子,那头还能暗度陈仓,美哉美哉。 如此这般那般的,吴仁毅夜间躺着就在暗暗衡量,当年是傅家大爷赏识看好他,非逼着他入赘,但其实他还是喜欢傅云瑶的,但现在,面对的只是那个女人的话,他没有一丝想法,若是长公主的身份的话,那么,会有很多的可能性,睡不着,起来坐在书案前写下几句话,让丫鬟捎进宫。 无关痛痒的一句诗词,亦是惹的长公主连夜出宫,硬生生的闯了三道宫门站在吴仁毅的房间门口,这已经是不单单爱慕了。 翌日,陛下写了新年的第一份圣旨,便是赐婚大长公主,其第三位驸马,竟然是个毫无背景的白身,最令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还是二人相差二十多岁的问题,村里人调侃这摆明了就是老牛吃嫩草,也有人说,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厢情愿。 然而,吴仁毅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防备的圣旨,他是愤怒的,尤其是长公主越发的低姿态,惹的他每日怒火攻心,最离奇的是在新婚之夜,一众奴仆退下,只余新娘妆的长公主和他,其实长公主保养的特别好,描眉画目的堪比二十几岁的少妇,然而,吴仁毅的心里已经认定了她是个老女人,再加上之前同窗说的老女人那方面不行,所以他根本不想尝试,连在床榻上纠缠的功夫都没有,何谈的洞房花烛? 所以,长公主不过说了句话,就被吴仁毅反驳教训的一无是处,而且,还动了手,激动之下的男人立刻反应过来,捂着她的脸道歉,“对不起,我,我,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鬼迷心窍的女子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拍着他后背轻哄,“没关系的,没关系呀,只要你高兴,让我怎么样都好的……” 这种关系一直蔓延到春季,而这个承诺也有了实现的那一天。 盲妇 吴仁毅离开宣城的时候带着满身的落寞,他曾经想过,在京城里谋个一官半职的,然后再回去找傅云瑶,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应该会一直等着他,然后他们会再续前缘,然后缱绻温存。 但事实是,他捏着手里的一封信,脸阴如铁,竟然没过几天就同别人定了亲,这是何等的迫不及待,既然这样,傅云瑶,你如此绝情,别怪我无义。 与此同时,长公主在隔壁听侍卫回禀,说是驸马让他们去调查宣城的一个叫傅云瑶的女子,同时也是吴仁毅的前妻,他们因谋夺家产一事告上公堂,最终被判合离,而后其女令嫁他人,便是大将军傅詹。 “公主殿下,另外,驸马当初是入赘傅府,而傅詹大将军亦是。” 女子寇红的指甲拨弄着海棠的叶子,入赘?呵,她堂堂公主都不舍的他入赘,那不过一个村妇,就使得他折腰,如今却怕,驸马他心中还对她余情未了…… 京城本就风向变的快,长公主那是谁都想攀上的,不提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单讲她自身就令人折服,长公主幼时师从泰山道尼,以静慧美为宗旨,平日里就时常施粥救济百姓,这回特意为西北灾区准备的义捐流水宴,就连陛下都首当其冲的掏出来块儿翠绿宝玉,旁的上等官员都心中有数,纷纷告诉自己夫人谨言慎行,而将军府邸里,傅詹本不愿傅云瑶再去折腾,可没想到长公主特意送来的帖子,他不好推辞,所以夜里才罗里吧嗦的一阵嘱咐,“你去了不用理她们胡说八道,我心里清楚便可,也别和谁置气,我特意给你寻了两个会武的丫头,你带上,若是谁敢动手,你也莫要惧她,我下了朝就去接你,好不好?” 搂着佳人的手收紧了,又喊一句,“云瑶?” 低头仔细看她,原是已经睡了,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心满意足的轻吻她额头仰躺着也睡了。 春花芳菲,于山上的皇家御院里准备的流水形状的宴会,男女同席,只隔着桌子,先使人玩会行酒令,自上而下放入河流中便笺,上面写好需做的惩罚,然后击鼓,在哪处停了就是哪桌上的人受到惩罚,一帮姑娘公子的玩的不亦乐乎。 上首比较安静的是各府的夫人,唯独傅云瑶被隔离出来,她本也选的角落坐着,恬静的侧头赏花,至中午,傅詹仍滞留宫中,同陛下和太單道士商讨鹿茸一事,吴仁毅悄悄的在外听着,转身出宫。 他知道今日长公主准备了花宴,坐轿子往回走的时候忽而灵光乍现,莫不是,她也会在? 掀帘子吩咐赶车的,速速上山,得不到的东西总会惦记,吴仁毅现在就是这样,满心里都是初见傅云瑶时的繁花容貌,聘聘婷婷的迎风而来。 席间,有位丫鬟过来,墩身行礼后,同傅云瑶说道,“将军夫人,长公主有请。” 这位将军夫人最近可是名声大噪,这次不知又如何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众人纷纷让路,傅云瑶拂下裙角,站起随着往山路上去。 越往上走,天气越冷,树枝枯木的还没打理,傅云瑶只能瞧见山尖上的一点红檐,遂问领路的丫鬟,“请问,公主见我是为何?” 粉衣丫鬟会说,夸着她,“殿下听闻傅詹将军宠爱夫人,又说夫人姿色姣美,所以想一见,拐个弯就到了,您请。” 傅云瑶心中警惕,却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只能跟着进殿,坐着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刚开始还有丫鬟给她添上茶点,可后来,就连个影子都瞧不见,只余外头的几个侍卫仍笔直的站着。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进来一人,正是拼命赶回来但是转了一圈没见到佳人的吴仁毅,他作为驸马,走之前怎么都要和公主说一声,这般才上山踏入殿中。 二人相见,男子看着曾经的姑娘褪去了单纯,变成了个春意潮面的小少妇,这种怦然心动后又猝然痛失的可惜遗憾感贯穿了他整个身体,悔恨交加下,他直接走过去把她推到屏风后,待整个人都被圈住,才呼出一口气,“傅云瑶,你……” 还不待说第二句,跟随着她的两名丫鬟冲进来推开吴仁毅并护住她,与此同时,长公主从正门窈窕而来,亲自扶住吴仁毅,厉声向傅云瑶问罪,“大胆,竟然敢行刺驸马,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本宫拿下。” 两名丫鬟护住她退后,侍卫们却不是吃素的,几个回合就将人制服,而吴仁毅从最开始的慌乱也变由冷漠,双手负于后,看着傅云瑶被缚住,他忽而转头直视公主,“殿下想干什么?” 明明离的很近,偏偏你眼中的是旁人,怎能让我不妒? “我是怕驸马受伤,所以才命人抓住她。” 吴仁毅笑的虚假,闲聊般的靠近她用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悄悄说,“公主是怕我与她旧情复燃吧,别怕,公主现在才是我的妻,至于她……” 后半句忽然提高声音,“至于她,傅云瑶欲行刺于我,因怕被揭露当年不公平之事,所以才铤而走险,你当时仗着京城里来的贵人就使得县太爷冤枉于我,并趁机合离,事后还欲杀了我灭口,不就因为你傅家有着当年先帝赐予的传家之宝鹿茸角吗?” 这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连傅詹都控制不住,公主府接到陛下圣旨,直接将傅云瑶押至宫中,傅詹跪地求见三日,宫门仍旧不开。只吴仁毅仗着知道内情,被陛下授予两江都督监察官,回宣城考察官员外暗自寻找鹿茸角,临行前,得到圣命去大狱里将傅云瑶提出来,塞马车车厢里后,携带出宫。 宫门口,傅詹仍旧跪着,他已经派人回宣城傅府查探,务必得在吴仁毅之前找到,否则这罪定下,可就翻不了身了。 正巧马车经过他身边时停驻,吴仁毅居高临下的轻蔑着嘲笑,“大将军还是别费力了,趁早休了傅云瑶才是正经事,她就是个灾星,你看我,离了她不就万事大吉亨运达通了吗?” 傅詹只恨当时眼盲没直接杀了这个口蜜腹剑之人,咬牙没说话,跪地的脊背依旧笔直。 吴仁毅嗤笑一声,脚尖踢着前头的麻袋,马车边轱辘轱辘的走,他边说,“你看,那个才是真正的窝囊废,瑶儿,只能是我的,我的一个人的瑶儿。” 长公主不舍他去宣城,主动收拾行囊等在城门口,眼瞧着朴素的马车过来,眉眼溢出来思念的笑,不过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你可算出宫了,一切可顺利?陛下没难为你吧?” 待的男子潇洒下车,女子忙几步近前嘘寒问暖,吴仁毅第一次伸臂虚搂着她,离马车远了,才说,“惹公主担忧了,直至如今,我才明白殿下的心意,待这次回来,某定不负相思意。” 文绉绉的几句话就惹的女子心醉意驰,浑然忘了初衷,等着马车哒哒哒出城,才回想起来她是要跟着一起去的,然而,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听他的话,乖乖的等丈夫回来,然后,他会弃了原本的冷漠,会热情似火,会画眉恩情,想想都觉愉悦,索性回府给他寄信,她想让他每一日都收到她的思念和爱意。 傅云瑶醒来的时候还呆在麻袋里,莫名的有些恍惚,她这是又回到结界里了? 片刻才听见吴仁毅同别人的说话声,“你说,这鹿茸角到底在什么地方?” 另外一名男子回答,“最早应该是在国库中,后来随着宠妃的失踪,鹿茸也随之消失,当年确定宠妃最后停留在宣城附近。” 哦? “那么,那名宠妃还活着吗?” 吴仁毅想要调查几十年前的事,有些费力,但已经夸下海口,就必须得做到。 “宠妃原本是长公主的奶娘,后来被先帝看中,据说没什么别的亲人,待属下再去调查。” 傅云瑶躲着偷听,这一切都是因为鹿茸角,莫不是傅詹也是为了寻这个而去的宣城?这又与她家有什么关系呢? 麻袋许久不动,吴仁毅猜测她已经醒了,便挥手示意心腹退下,又踢她一脚,问,“醒了?” 傅云瑶暗自咬牙,却是没动。 “装死?” 直接掀了口袋,露出来女子丽人的身姿,即便身处大狱,却依旧美的惊人,眸中光芒清澈,抬眼直视着吴仁毅,“吴仁毅,早没发现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男子却意外的从未有过的强势捏着她下巴抬起整张脸,霸道得逞的口气炫耀,“瑶儿,你别期待傅詹那个懦夫来救你,他现在只顾着洗刷自己身上窝藏罪犯的嫌疑呢,哪还有空管你?所以,你要不要适当的求求我,毕竟本官现任两江都督,还是陛下跟前熟人,说话总归有用的。” 那种你求我啊,快来求我的欲望已经冲爆一切,傅云瑶被迫扬着眉盯着他王婆卖瓜,心内算计,目前还是不能跟他撕破脸。 “怎么,升官发财了就忘了当年我父亲的提携了?就忘了当年不是你推我下的荷花塘?” 盲妇 “怎么,升官发财了就忘了当年我父亲的提携了?就忘了当年不是你推我下的荷花塘?” 吴仁毅瞬间沉下脸,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你,手指改捏为掐,傅云瑶被迫跪坐着贴近他,“傅云瑶,我没忘,岳父大人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要不是你非要闹合离,我会按照岳父大人安排好的路一步步成为人上人,同时也会是个好丈夫,光大你傅府,可你呢,都是因为你三心二意,因为你自私自利,才让我没有退路,呵,不过,如今还是掉过来,你成了我的阶下囚。” 说罢,慢慢贴近她,冰凉的唇快挨上,接着轻声媚语,“瑶儿,我,甚是想念你啊。” 即将贴上的时候,傅云瑶撇头避开,吴仁毅彻底疯狂,翻身压着她抵在车厢角落里,封闭的空间能使人更加癫狂,通红的舌头伸出来色.情的舔着她脸颊,眼神定在她白皙的露出来一点青色的血管上,男人喉结滚动,溢出一声轻叹,舒服着拽着她头发,迫使她转头仰面对着他,四目相对,女子神色怨恨,男子却赤红着瞳孔满是脖颈上的那抹白,欲望迫使他用力撕了她的前襟,露出里头乳白色的里衣,咬牙切齿的回忆道,“瑶儿,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满身红的你特别美,美的让我想撕裂了你,然后吞下你腥浓的血液……” 这个混蛋已经彻底疯了,傅云瑶挣扎的拍开他,尖着嗓子喊,“你别忘了,你现在是驸马爷,要是被长公主知道你背叛了她,非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伸长腿,从马车暗匣子里拿出来几条腰带,顺着手掌缠来缠去的玩弄,嗤笑着回她,“那个老女人傻得很,不会知道的,即便知道了,我也不惧她,来,我给你绑上,没关系,不会很疼的,乖瑶儿……” 这一声瑶儿真是叫的她浑身颤抖,眼瞧着人过来堵住她嘴,然后四肢被缠住,老实的趴在地上动不了,这种未知的即将发生的事情令她无比恐惧,她再次发现她错了,本以为是个虚假的陪同仙君历劫的世界,不用当真,可如今,明明一切都真实到可怕,不,不,她得想办法摆脱掉这个疯子。 到达宣城还需些时日,吴仁毅让人停靠驿站,并亲自抱着个黑斗篷的东西进了上房,没多大会儿,前去打探的几个心腹回来敲门,他急匆匆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入,转身去隔壁间商讨。 原本傅詹还在宫门口跪着,为了救傅云瑶,特意捎信找的贵妃娘娘,林婧姝听闻驸马把傅云瑶带走了,便回了封信,但恰巧,林婧怡见心上人跪着心疼,所以一直留在宫中想向皇帝求情,因此正好把那封信截下,扔火盆里烧的一干二净后,吩咐宫女不准告诉她姐姐,恶劣的想,那个贱人死了,傅哥哥才会看的见她。 如此耽搁了三天,傅詹才知道吴仁毅去大狱里带走了傅云瑶,反手扇了自己一嘴巴,急忙连夜骑马去追。 深夜,在即将到达宣城的一处官道上,傅詹轻易追上后,听属下汇报吴仁毅的近况,“他已经停留在这儿两天了,听闻派了所有的侍卫上山寻找什么,并且他还亲自去了趟,回来后又去的山后面的村庄,如今人并不在大帐中。” 找什么?只能是,人。 傅云瑶被他五花大绑的摔地上,感觉牙齿正好磕脚踏上,暗暗咒骂他绝子绝孙,正好被他抓着抬起半张脸,吴仁毅的手指掰着她嘴唇查看后,并不温柔的安慰她,“乖瑶儿,我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我们玩点不一样的,你也知道,我憋了许久了。” 随后发出那种瘆人的笑声,吴仁毅以往也听同窗说起床.事,但他不感兴趣,再加上心里有傅云瑶,自然就不想亵渎了她,后来对于长公主,他没有男女之情,自然不会了解床榻之事,如今再次面对以往的妻子,而且还是个已经为别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他自然就不会善待,内心深处只想让她沦为玩物,任他玩弄。 关门声响起,傅云瑶立刻抬头试图坐起来,靠着床榻磨蹭着想扯到腰带的那一端,累的满头大汗,还是不行,抬头搜寻四周,见桌子上下有个烛台,它下头是尖利的,爬着过去撞翻了,拿手里把腰带慢慢磨开,等着把两只手解开已经累的满头是汗,她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的眼冒绿光,痛快的把绑在脚上的也解开,拿了小几上的冷茶水灌了满口,随手抓的几块糕点,边吃边开窗跳下去。 吴仁毅派人去市面上找鹿茸角,多数都是新鲜的,唯一知道内情的心腹说道,“驸马爷,陛下想要炼制成药的是七色鹿的鹿茸,怕是这些都蒙混不了。” 这样当然不行,得加工啊,但没明说,反而赞成他,“是啊,恐怕不行,这七色鹿只是传说,咱们都没见过什么样子的,你们觉得这东西哪儿能有?” 他想两条路都走,傅家有鹿茸角的事,他知道是个谎言,所以,只能另外再寻条路,几人商讨半宿还是没有定论,只能一边寻找宠妃后人,一边在市面上寻找鹿茸角。 驿站的房间属厢房,后窗靠的是山,一片黑暗里,窗前站着个男人阴翳张脸咬牙半晌,才出门命人进山去寻,一时的冲动,他只说丢了个陛下通缉的罪人,如果找到,能有重赏,所以众多侍卫才进山去寻,然而,两天了还是没消息,吴仁毅就有些坐不住了,亲自去了周边寻找,正巧回程这日,碰见傅詹,二人再次重逢,傅詹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敢轻举妄动,而吴仁毅见到傅詹眼神闪烁,若是他在这儿,就是没找到傅云瑶,呵,傅云瑶,这回,是你自己找死。 “大将军来意为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傅詹下马,昨日夜袭大帐,只发现了傅云瑶的衣物,并没找到人,如此方寸大乱,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会受到怎样的痛苦,所以,见到吴仁毅回程,再细数他身后的大多数侍卫,莫不是抓到了人? “驸马爷明知故问,傅云瑶如今在何处?” 呵,还真是个武夫,直不楞登的问,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实话吗,别搞笑了。 果然,吴仁毅仍端坐在马车中,脚下露出来一抹乳白色的衣襟,对着他挑衅,“哦?将军的夫人怎来问我?我可不知道的。” 傅詹眼神锐利的盯着他脚下,忽而弯腰径直跨上马车想掀开帘子,可吴仁毅出行的时候陛下派了禁卫军跟随,哪是傅詹几个能对付的了的,尤其他们人少,吴仁毅仗着人多,故意激怒傅詹,看他不顺眼,就想往死里揍他。 来回间,傅詹被踢下马车,看着有个人影子被吴仁毅抱在怀中亲密,顿时心如刀绞,拼了命的往上冲,众人刀下无眼,逼着傅詹退到山崖处,吴仁毅对着旁边的侍卫对个眼神,那个侍卫伶俐的点头,过去挥剑直逼男子的面门,傅詹后退躲避,正巧脚下的石头松动,几面夹攻下,人掉落悬崖,不知死活,跟随的几名侍卫也死伤大半,唯独,壮汉侍卫提前去了宣城,免于一难。 随后,吴仁毅顺江直下,结交当地官员后,不但得了许多的好东西外,还收了美婢数位,每日逍遥自在,卧倒美人乡,如此奢靡下,却还不忘寻找鹿茸的事,直至陛下着急,他才制了个假的回京复命,大殿之上,陛下一瞧,登时大喜,七色鹿的鹿茸成莹黄色,其中有条七彩的纹路从头至尾,太單道士拿了炼药,陛下食后当晚,竟能一口气驾驭十女,第二日早朝,陛下容光焕发,自以为长生不老了,大肆封赏吴仁毅,其权势越积越高,同时城府也越来越深。 长公主府,男子刚踏进门槛,这头就扑过来个女子,围着他诉相思之情,吴仁毅搂着她进院,才拍拍她后背,语气宠溺,“瞧你,才几月没见而已,这就着急了?” 女子眼眶顿时就泪雾蒙蒙,她的心上人俊逸不凡,还如此温柔体贴,陷在编织的美梦里清醒不过来,而吴仁毅也确实对于男女之事精益不少,甚至在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就宿在了长公主的榻上,这女子啊,分年少的,多稚嫩放不开,而恰巧这种旷了许久的上岁数的女人却别有风情,吴仁毅享受其中,却还记挂着傅云瑶,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以,隔日便跟圣上提出继续下两江,为皇帝寻求恢复年轻容貌的圣药,陛下一听,抚掌大乐,称道,“果然驸马最了解圣心,朕意如此。” 同长公主又顽了两日,同她说清楚利弊,好一番的安抚后,吴仁毅眼神扫过她后头的贴身宫女,“殿下,这次路途遥远,而且艰苦百般,我身边正好缺个能缝补的丫头,不如,将她给了我吧,等着用过了再给你送回来。” 后头的贴身宫女浑身一颤,想到昨夜,床榻上驸马英勇无敌,惹的公主殿下吃不消,她随侍在旁记录并帮扶几把,竟然让驸马爷看上?莫名的心喜后又心寒,想着若是能留下个子嗣,约莫驸马不会再还回去了罢。 不提她们个人心思,再来说傅云瑶,她那日从驿站逃脱了后,顺着山路往宣城的方向走了不远,假装成她往那个方向逃跑,但实际上她是往回走,要回京城去找傅詹,然而,她一个女子单薄且饿的不行,勉强走了不远后,就躲在个农夫院子后头的草垛里,专挑晚上出来偷点吃食和破旧衣衫,如此一月后,她抵达京城。 然而,到将军府前一打听,才知陛下降罪傅詹,吴仁毅绘声绘色的讲说傅詹是如何如何的阻挠他拿到鹿茸角,所以陛下发怒,直接处死傅詹不说,还将其家人全部流放至苦寒之地,傅云瑶得知来龙去脉,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悲痛欲绝,却惦记幼小的稚子才勉强打死精神,转身在京城边打听苦寒之地,边打听吴仁毅的近况。 这般周折,傅云瑶见吴仁毅势头越来越劲,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对付不了,干脆联系了往日傅家的掌柜,先去苦寒之地寻找儿子和姚奶娘。 因此,错过了从悬崖底九死一生回京的傅詹。 坠落悬崖使得他一条腿摔折,没法移动,靠着树上掉落的野果子谋生计,那种绝望的生活过了许多天,才遇到个同样砍柴掉下去的少年,他救了他,还花银子治好了他的腿,傅詹这才重新回到京城,他怕吴仁毅落井下石,果然,看着凋零的将军府,傅詹决定隐瞒身份,回到西北战场,他有一部分兵将在那,如今这位陛下已经鬼迷心窍,他无法再跟随,如此,二人以不同的方式,都离开了京城,而且是两个方向。 十年后,宫中的老陛下看着自己日益衰老的面容,痛苦不堪,唯独他还信任两个人,一是吴仁毅,也是如今的一品宰相大人,一是太單道士,这日,宫外突然涌来灾民无数,吴仁毅直接挥手,不允许他们进入京城,怕感染瘟疫,命侍卫在京城外八里坡全部土葬了他们,并发下告示,召集有志之士联合对抗贼子野心的长阳王。 没错,长阳王的封地正巧临近傅詹的军队附近,所以,傅詹第一个游说并且奉献自己忠诚的就是长阳王,唯一的条件是他得隐姓埋名,因为,他还在寻找傅云瑶和儿子。他们几年内集结军队各地反抗朝廷的无度作为,并扩张声势,已是规模不小。 书房内,长阳王一贯欣赏他,亲手倒杯茶推过去,“你把头发染黑了吧,这样煞人的慌。” 目光转向一侧坐的微佝偻的人影,一袭白发到底,身着灰色简衣,眸光中平静无波,淡淡的抬头看他一眼,回道,“没必要,再长出来还是白色的,白费功夫。” 长阳王拿他没办法,“咱们都打赢了胜仗,也不见你乐呵,跟他们出去喝酒吃肉去。” 男子没动,仍旧喝茶,掷地有声,“我吃素,再者,大仇未报,还没到高兴的时候呢。” 这句大仇未报,同时也是傅云瑶的心迹,当年她追去苦寒之地,却被告知将军府的仆人都被熬死了,哪还有什么小孩子,登时就悲伤的倒地不起,陪同一起去的傅家老仆人看着难受,劝她,“姑娘莫要心伤,待我们回宣城,势必替小公子报仇雪恨。” 傅云瑶经历了大喜大悲,突然有了空悟的佛心,回到宣城后,自立了个庵庙,称为经史道姑,平日里救济贫困女子和无处可去的灾民,同时经营傅家的商铺,往各地蔓延,一听说长阳王反叛,立刻主动献上财物军需等等,算是长阳王背后的最大金银商。 灾民一事引的民心倒戈,更有甚者,提出要皇帝交出吴仁毅血祭死者的亡灵,陛下知道此事后,面对着众位爱卿的死觐,不得已松口处置了吴仁毅。 虽然长公主身怀六甲去宫中求见皇帝,但太單道士早就与贵妃娘娘同谋欲置吴仁毅于死地,所以大势所趋,谁也翻转不了。 处置吴仁毅是以断椎之刑,盛传这是文人墨客最为惧怕的一种刑罚,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仇恨之极时,往往会想到要打断他的脊椎骨,打断脊椎骨确实是一种很解气的行为,因为人的脊梁骨若是断了,他也就一命呜呼了。 而遥远的长阳王宫中,傅詹主动请辞,“大仇得报,我也该去寻找我的妻儿了,望王爷日后腾达万里,傅某就不多陪了。” 长阳王非常不舍,这个男人就合该生长于战场,却不想他早就被儿女私情占据了圆满,留不住就只能问,“你想去哪?” 傅詹陷入回忆中,轻声答,“宣城。” 而更远的苦寒之地,一位白衣少年打马回府,看着满头银发的奶嬷嬷安祥的躺在棺材中,手中拿着一封遗书,言明让他去个地方,那个地方山明水秀,那个地方令她怀念数年,那个地方叫做,宣城。 盲妇篇完结 蛇女与仙君 骊山巅处,细语绵绵的行来一人,衣阙飘飘欲仙,纷扰而坠着,孟漳仙君今日方归神,灰衣小童便急忙说起近日之事,原来是黄帝大神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说摧熄灯的灯芯正巧就在骊山脚下,所以派遣天宫十二卫以及风雨雷神前来寻找,不意外的,骊山上的许多灵植动物都遭了秧。 “拜见孟漳仙君。” 一众小仙感到上神的威压皆俯身参拜,听的前方清凉的一句赶客的话,“回去告知大帝,本仙自查便可,不劳烦各位惹清闲。” 这位上古的大神发话,他们自然不敢不听,从容自若的告辞,纷纷驾云而去。 男子退后一步,感觉手腕处有些痒,手心一翻,冒出来条通体翠绿的毛毛虫,手指轻触她头顶,这个小东西,调皮的很呢,忽而心血来潮,手中托着她回到宫殿中,竹制的帘子后头,孟漳取了几样丹药给她摆桌角上,清浅着眉目朝她推过去,“全部吃掉。” 毛毛虫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没缓解完突然回到天上面对美貌仙君的心情,怎么就被投喂虫粮了呢? 磨蹭半天,再次遭到男子手指的推挤,完全没有自主能力的小绿虫子只能投降的把那堆苦了吧唧的丹药给吃了,然后,她就晕了。 毛毛虫本身很小,可要化作人形了,就大的很,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而坐在上首的孟漳,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手指捏诀给她幻了件梅子玫色的仙裙,任由她那么趴在地上许久。 骊山常年多雨,外头檐下的芭蕉树又窸窣一阵,灰衣小童散去浑身的水汽,进屋禀报,“仙君,观音菩萨请您过境一遇。” 榻上男子刚眯眼进入神海,听清后,没说去不去,反而手一挥,把地上仍旧趴的着小妖交由他的袖袋里,神识里传递过来句话,“把她身上的妖籍撤了,就说,归于我门下。” 灰衣小童遏制不住的惊讶,仙君从不收徒是历年来的规矩,怎的如今? 出山驾鹤西去的时候还在纳闷,拉开袖袋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出哪有不同,她,本命应该是条蛇吧,莫非前史同仙君有渊源? 要改仙籍需去天界的仙录台,其中的上仙亲自迎的他,不过几句话说明头尾,这位上仙也是一阵的嘀咕,孟漳仙君这是要重立门户了? 连同袖袋直接放进去,上仙手中持仙道笔,重新记录此物的因果,然而,玉板上始终是青竹蛇妖,试了两次,金光灵气都渗透不进去,上仙也是一脑门子的问号,不解的询问灰衣小童,“莫不是仙君施了法?” 两人疑惑间,袖袋中的女子醒了,登时坐起冲了出来,双脚赤.裸的踩在玉板之上,不过一瞬,刚才所有的字又消失散退,没了踪迹,反而折射成了一面镜子,倒映出女子的模样。 蛇的眼睛一般是菱形的,向上挑着的妩媚多情,腰肢细而易折,浑身白皙无它色,唇朱且薄,颊边两个梨涡浅浅粒粒,她认得灰衣小童,霎时笑的光亮,上仙只觉这种淡淡的威压像极了个人,却一时想不起来。 “仙君呢?” 没改成仙籍,但多了个人驾鹤,仙鹤仍旧嗡鸣着不乐意,一路从云端直直冲下骊山,吓的她捂紧了嘴才没尖叫出声。 迷雾叠叠里,灰衣小童该去修炼,让她自去找仙君,顺着台阶一直走到尽头,她才看见那个男人。 梅子玫色的长裙划成个圆形经过地垫,而后轻巧的落在男人跟前,他安宁的阖眼睡的正熟,女子凑近了看他眼睫毛,怎么会这么长,又黑又密的,突然底下的人睁眼,搂着她转个圈倒床榻之上,男子于上,女子于下,听的他沉声问,“看什么?” 她吓得不受控制的哆嗦不停,孟漳才意识到自己没收敛威压,瞬时收了,大手顺着她手臂下滑,安抚着她,“罢了,怎么还是一股妖气?” 女子勉强跟着坐起来,听他问,又说不出来什么,垂着眼睑不吭声。 孟漳回头瞧她那副闷吞的样子,鲜少的扯了抹温暖的笑意,“怎么,怕我?” 怎能不怕?这不同于历劫的那些世界,他随便一抬手,她这个小妖怪就灰飞烟灭了。 还是沉默着应对,没办法,她想说话,可是感觉会抖,因为她的手仍然在不断的颤动。 就这点胆子当时还敢咬他? “问你话就得答,我骊山也得讲规矩,叫什么名字?” 孟漳站在远处看山中风景,雨后彩虹从东至西跨弧而成,景色美甚。 她,没名字啊,一条青竹蛇还会有名字的? 惴惴不安的答,“没有。” 男子回头,眸光染上七彩之色,声音稳而轻慢,“鄘风·蝃蝀中有朝隮于西,崇朝其雨之说,而你因滋养了骊山山脉的仙气才幻的人形,便叫,朝雨吧。” 她有了个自己的名字,歪头抿唇笑着也随着重复,“朝雨,朝雨……” 从此,众仙家知道了骊山上有位朝雨姑娘,其身姿绰约,盈盈不凡,是唯一能得到上古大神教导的首位女弟子。 至于外边盛传的教导一事,只有朝雨心知肚明,她还是毛毛虫的时候,美貌仙君就爱没事戳戳她,这会儿成了人形,反而变成了换装游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发带和裙裳,美其名曰,“天边总多雨,穿的鲜亮些召唤出来点阳光吧。” 清闲不过几日,灰衣小童前来躬身问询,“仙君,该去虚妄境了。” 朝雨这回明白,雀跃着想跟着下去,主动拉着他手指绕啊绕的,男人了然的回拉着她,然后瞬间消失。 境口的小仙这次见着大神身旁跟随位姑娘,手指轻捏出两张忘尘令恭敬的递过去,孟漳回身给她衣襟上贴一张,自己捏着下了虚妄境。 新妇 文县于府,廊沿处挂着满登登的红绸,朱色的闺阁中,有一妇人满面愁容的对蒙着鸳鸯戏水盖头的女儿千叮万嘱,“菁娘啊,你嫁过去要好生伺候大公子,他,虽然……” 抽噎着握紧她的手,万般不舍,这是遭了什么孽,让她好端端的女儿去嫁给个瘸子,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想想就悲从中来,呜咽着哭个不停。 反而蒙着盖头的女子微前倾身体抱住娘亲,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娘,别哭了,女儿是心悦大公子的,您忘了,前年咱们出游,正好碰见土匪,还是周府的大公子救的,即便他不良于行,女儿亦甘心情愿的伺候他一辈子。” 说罢,外边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鞭炮声,是周府来迎亲了。 要说起周府,可是这文县的大户,商铺众多,而且范围涉猎极广,如今当家的是周夫人,一身乌金云绣锦裙坐于堂中,捻口茶,瞟着随处的喜庆,问,“舒放,可乐意去迎亲?” 后侧的张妈堆着笑意解释,“乐意,乐意着呢,早早的就穿好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去了,要我说,夫人呐,二公子虽外表狂放不羁,但内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大哥的,毕竟小时候的情谊还在,您无需太过担心。” 呵,什么情谊不情谊的,在外野了十几年的狼崽子,不筹谋着把她这窝给端了,就好不错。 “张妈,你就是心善,当年因为家穷,所以送了他去族长处,我见他就是怨恨,如今回来了,怕是有备而来,你还得盯着他,再去物色几个貌美有内秀的丫鬟送过去,半大小子了,该沉迷女色。” 这边心计丛生,那边她们口中的周舒放已经扶着于菁娘进了府门,跨过火盆,一路到达喜堂,媒人喝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喜服衬着男子俊美不凡,弯眸朝着新娘子后头的丫鬟抛个媚眼,而后才老实的跪拜,这堆繁文缛节及至晚间才折腾完,周舒放趁着出恭的机会喘口气,遥遥的望着烛火彤彤的新房愣神。 于菁娘被男子炙热的手掌牵着,莫名的有些害怕,她是知道有人代替大公子行礼的,却不知是谁,此时见他轻佻,极为不喜,可算拜完堂回去喜房,她没有丫鬟,只听话的坐床榻上不敢动,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没有规律,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掀盖头,正心急呢,听见丫鬟小厮急促的脚步声,耳朵里充斥着,“大公子心疾犯了,快请大夫去……” 慌张无措间,忽而听见个沉稳的脚步声,随即盖头下边露出来一双黑色镶金边的鹿靴尖,正想看清楚呢,就被一股巨力推倒床栏上,后腰那正好压喜果上,扎的她钻心的疼,红盖头也顺着飘落在地,眼前涌进来一片的红,分不清是什么,只听着眼前站着的高大男子对着她作揖,“嫂子原谅则个,小弟情急之下莽撞了。” 菁娘连忙直起腰站在脚踏上,没看清男人的样子,垂眸只称无事无事。 然而,眼前的男人没听她说话,直接转身对着靠窗的椅子上抱怨,“大哥,你说你,我都替你安排好了,怎么还能出个岔头,快把药丸吃了缓缓。” 对面青鸾牡丹团刻的紫檀椅上虚躺着一抹穆青色,她试图透过层叠的人群看清那个男人,却被身着喜服的男子遮的严实,只能听见点他的声音,虚弱无力的一种沉沉默语,“二弟,你莫着急,大哥无事。” 二弟? 菁娘疑惑,从来没听说过周府里还有二公子啊? 门外张妈匆忙的簇拥着周夫人进来,一眼就瞅见一身红的菁娘在那干站着,微敛神色审视她一眼,张妈在旁大声呵斥,“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一群丫鬟小厮小跑着退出去,王大夫拎着药箱坐在椅子跟前,闭眼把脉。 “舒放出去继续待客,万不可怠慢。” 周夫人严肃的昵男子一眼,再转头看自己儿子,心中升起来对这世道的怨愤,如果,她的儿子能如此站在她面前,那该多好,她愿意拿任何东西来交换。 周舒放恭敬的答应一声,偷偷的冲着椅子上的男子眨眨眼,大步生风的出了院子。 王大夫把药枕抽出来,让他张嘴看看舌苔,才起身同周夫人说起他的病情,“大公子这几日火上心头,待喝上几副汤药便可无碍。” 等到人都退出去,只剩下菁娘,周夫人坐于男子旁边,同他细说,“舒志,这就是娘给你娶的妻子,往后,你们夫妻就是一体,你需好好的待她,不可任性妄为,答应娘,好不好?” 周夫人能撑起偌大的一个府邸,靠的都是铁血手段,而今,她卸去了所有的坚硬,对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哀求,她只想让他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周舒志握拳咳嗽两声,抬眸清清凉凉的瞟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菁娘,模样比对着他身侧的丫鬟还不如,索性彻底摊椅背上,眼角扫着做戏的母亲,疲累的答,“娘,这个妻子是你硬塞来的,日后我怎么对待就是我的事了,就不劳你费心。” 周夫人气的呼啦站起来,一挥袖子拐过屏风,张妈想劝,又怕惹了他们嫌隙更深,索性凑近菁娘小声的嘱咐,“少奶奶好生伺候,别忘了,您父亲的债可都是夫人替还的。” 菁娘下意识的一抖,她知道,只不过,她们不知道,她是因为心悦大公子才嫁过来的,不是因为父亲的债。 新房里的烛火明亮,周舒志不想搭理那个木头桩子,所以高声喊丫鬟,“明梅,进来,伺候爷就寝。” 须臾,小步进来个绿衣丫鬟,半扶半抱着男人上了床,一把将全是喜果的被褥扔地下,伺候着他脱衣盖好被子。 菁娘一直看着,没得吩咐也不敢乱动,夜半了,肚子有点饿,看床榻上的男人睡的踏实,慢腾腾的蹲下捡红枣和桂圆吃,怕手剥的声音太大,就用牙齿慢慢磨,蹲的腿麻了,干脆就盘腿坐下,窗边的烛火都灭了,全是黑暗里,她觉得很放心,吃饱后,倚着脚踏闭上眼睡了。 却没留意床榻上的男人亦睁着眼,一直到没声音了,才复又闭眼。 第二日,菁娘先醒了,自己梳妆后,站床边等着丈夫醒来,仔细端量,大公子长相属于文人的那种俊秀,芝兰玉树的,忽而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他的眼眸里全是灰色,那种暗淡无光的灰,等着看清楚床边的人时,才进去点色彩,沙哑的问她,“谁让你进来的?” 菁娘愣了一瞬,咬唇直视着他,“我一直在这儿,没出去过。” 周舒志有些恍神,转眼看见床顶上的红帐子才想起来他昨日大婚,嗯一声,伸手示意扶他起来,“你叫什么?” 女子的香气扑面而来,那种淡淡的皂荚香,二弟说了,她是因为父亲的债才同意嫁过来的,反正各取所需,也不算他过意不去。 “我叫菁娘。” 名字在他嘴里滚了一圈,却没叫出口,“算了,我就与你明说了吧,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但碍于母亲以死相逼,所以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留着清白之身,日后等我死了,还能另嫁他人。” 刚心喜没到一刻的女子瞬间又凉了,看着他的腿,莫名的心酸,“大公子不会死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周舒志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撂眼瞧她,刚要说话,听见外头嘹亮的一嗓子,“大哥,你起了没,我给你买的灌汤包。” 菁娘很明显的感觉大公子的心情变好了,唇角也有了笑意,主动扶着她手坐轮椅上,招呼人进来,“起了,快进来。” 随后有个人影拐过玉兰鹦鹉镏金的屏风,直奔着她过来,男人厚重的存在感令她后退一步,手掌紧紧握着轮椅。 周舒放没注意她,精神都放在周舒志身上,先卖乖,“大哥,我昨天可累坏了,你得补偿我。” 轮椅上的男人笑出声,带着颇为宠溺的味道,“你又看上我的什么东西了?” 周舒放转个弯从她手里接过来轮椅推到桌案跟前,一边扬眉卖关子,“大哥此话可无理,小弟我从来不占便宜的,都是我那几个小情人,这不,她们集体看上了咱家表行里那批新来的西洋时钟,我想偷运几个去送她们,行不行?” 真是个多情的人啊,周舒志恰巧与他相反,对于女人是敬而远之的,不像这个弟弟,成日里混不吝的。 “我可做不了主,你得找周夫人。” 别啊,他可没那胆子,嬉笑腆着脸说话,“大哥净能埋汰我,我一个庶子,周夫人可不待见。” 周舒志说完就察觉自己说错话了,不该抬出来母亲,不过,还是得教训他,“那就仗着我待见你,所以就可着劲儿的败坏,她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值得你送那些的。” 每次来点新鲜的物什都得让她们捞去点,就是看上周家的钱,但这话却没法和他直接说,怕伤他自尊。 显然周舒放沉迷其中,搓搓手,说起女人,“大哥,你不接触,女人其实像个宝贝,越接触越能发掘出许多不一样的,尤其楼子里的花魁,那是百般武艺傍身的,要是能娶回来日日夜夜的宠爱,可真美极美极啊。” 不说个正经话,菁娘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坏,这种坏到骨头里的男人,怎么会是大公子的弟弟,太奇怪了。 一顿早饭就在周舒放的胡说八道里结束,也在大公子的不断妥协中完成,最后还是让他拿了四个时钟,四个配对的戴在手腕上的手表,还有最新的沐浴花露,反正菁娘发现了,只要小叔子撒个娇,大公子就抵抗不住,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样子他们感情很好啊。 新妇 吃过饭,菁娘推着周舒志往云和堂去,而周舒放却捞满了好处就趁机躲了,哪还顾得上给周夫人请安,一路上,花园里的各色朵儿啊的都开的正美着,菁娘无暇去欣赏,全部心思都放在前面轮椅坐着的男人身上,前年她爹赌博被隔县抓了,母亲着急拿银子去赎,可能不小心就露了白,才在半路上遭了土匪抢劫,母亲把她护在车厢里不让动,唯恐被夺去清白,正胶着呢,听见后方路过个马车,正是周家大公子,他能出手相助,她们于家是感激万分,所以她才同意嫁过来,只是,为何大公子如此的冷漠呢? 周夫人一早起来就张罗商铺里的事,按着额头听张妈说昨夜周舒放的缺德事,说是看上了咱院子里新来的丫鬟,喝多了酒就拉着她回院子顽去了,问是不是不用再特意给他招丫鬟,周夫人一听,叹口气,“罢了,反正他也就玩女人的那点能耐。” 转眼瞧见亲儿子进门,略微展开笑颜迎他,“怎么才过来,娘还等你吃饭呢。” 周舒志错开她的手,示意菁娘推他到后面的祠堂,“我已经吃过了,快点祭拜,我还得回去看账。” 周夫人早就被磨的没了脾气,答应声,来祠堂上香。 “今日我周府多一儿媳于菁娘,望祖宗保佑周家兴荣不衰,望祖宗保佑舒志早日有后,望周家商铺蒸蒸日上。” 从张妈手里接过来燃着的香烛供上,回头递给跪坐的菁娘一个大红封,“菁娘,你既为周家媳,自当孝敬公婆,伺候夫婿,早日为周家开枝散叶,起吧。” 菁娘弯腰拜三拜才捧着手中的红包起身,退回到周舒志身后。 周舒志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可以说相当的冷漠,他不在乎,完成了流程后,对着母亲提要求,“我答应了二弟,给他些东西,你不必过问。” 菁娘抬头觑一眼婆婆神色,见她仍旧维持着慈祥的笑容,心头纳闷,却不敢再打量,低头看丈夫的头顶。 “哦?你们二人倒亲近的很,不见他来向我念央,一大早也不来请安,是不是光顾着宠女人了,你可别学他,好好对待菁娘,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当不得玩闹。” 还待再啰嗦,周舒志直接怼过去,“起码二弟不瘸,能玩闹起女人,你儿子不行,就算再清白,也激不起我的兴致,尤其开枝散叶,呵,等我死了也不一定能实现。” 一顿话说的义愤填膺,自从逼他成婚以来,就说话夹枪带棒的,周夫人气的手都在抖,指着他骂,“娘还不是为了你好,人家二十多岁都娶妻生子,我想让你正常,可你呢,自己不争气倒怨起娘的不是,要是真骨头硬,就给娘生出来个孙子瞧瞧。” 菁娘在后头听的瑟瑟发抖,她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被拉进了漩涡里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听下去。 “怎么,准备放弃我这个儿子,把家业都留给你孙子了,那你可不能逼他去骑马,否则周家还会再多个瘸子。” 否则周家还会再多个瘸子…… 自儿子走后,周夫人就一个人坐椅子上,早饭没用,中饭也说不吃,张妈在旁边瞧着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们母子俩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真不怪夫人。 年轻的时候,周夫人面对着丈夫的突然死亡,又接手了偌大的家业,改去了闺阁里绵软的性子,心和面都硬起来,唯一能让她卸去防备悉心对待的就只有幼小的儿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面对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得不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周舒志的身上,小小的孩子,就要求他熟读五书,还要习武射箭,所以在一次意外里,小男孩从高大的疯癫的马背上摔了下来,恰巧两条腿被马蹄踩踏过去,自此,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有人能体会当娘的那种痛苦,她宁愿所有的苦痛都是自己承担,可惜,事与愿违,母子俩的心走的越来越远。 菁娘推着周舒志回院子,正好明梅拎着几件春装过来,矮身笑着问他,“大公子,要试试吗?” 男子习惯的伸臂,示意她过来,显然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而她,像个突来乍到什么都没有的人。 这种排斥的感觉一直维持了十多天,大公子身旁的事她都插不上手,唯独晚间就寝的时候,她能一直陪到清晨。 一日,周夫人趁着大公子出门查账的时候,遣人领她过去,刚进门,就干脆的问,“菁娘,想必你知道为娘叫你来的意思,舒志到底碰没碰过你?” 新婚头一天,张妈就偷偷进去找了白帕子,也每日都汇报小两口的夜间活动,然而,周夫人仍旧明知故问。 新嫁娘就被问这种问题,菁娘脸色惨白着咬唇摇头,喏喏的一个字也不想回答。 周夫人叹口气,后背突然就塌陷着,她已经老了,舒志性子左,她不指望他能撑起周府,只有靠菁娘,若是她能生出来个孙子,趁着她没死,还能好好教导一番,最糟糕的,就是她从族里挑一个听话的孩子出来,反正怎么说,都不能把家业给那个贱女人的儿子。 “菁娘,别害怕,娘就是问问,舒志不懂男女之事,可能就不会往那方面想,你是他妻子,可以引导他,今个儿他下午才会回来,你去跟张妈学学闺房榻事,然后再回院子吧,去吧。” 略微疲累的看她一眼,小姑娘是个好的,样貌也正派,唯独有个赌徒爹,那是个无底洞,也正好能栓住她,每一步都得算通透,才能让儿媳乖乖的呆在周家。 张妈拉着菁娘去了后头的西罩房,从长条的雕花檀木盒子里拿出来本书籍,她有点好奇,瞪着眼睛去瞧,张妈笑呵呵的让她坐好,翻开第一页让她仔细看,嘴里边解释,“这男女之事吧,当讲究个阴阳平衡,相成相辅,男为阳,应在上俯撑,女为阴,应于下柔温……” 听她讲,菁娘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的差点把书给扔了,等到回了院子还半天反应不过来,满心里都是那幅画的模样,原来男女之事得脱光了衣服啊…… 于是,夜里周舒志就寝的时候,就见床头的女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眼眸里全是兴奋的想干坏事的光彩,突然想到了二弟,一样的存着坏心思。 “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菁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拍拍脸蛋,清醒些啊,对着大公子,在想什么肮脏事儿呢,羞涩的回他,“不,不干什么,睡觉的,这就睡。” 还说不想干坏事,说话都磕巴了,突然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嫁给他还能如此的适从,当他不知道,这文县里,谁家女儿都不愿意嫁给他这个瘸子,“你叫菁娘,是吧,你过来,我们说说话。” 菁娘受宠若惊的跪坐他跟前,杏核的眼睛眨啊眨的专注的看着男子,不挪一丝一毫。 “我听二弟说,你父亲爱赌博,把家产都输光了?” 二弟当时说,未来的嫂子还算是个大家闺秀,只不过家境败落了,不过样貌和性格绝对配他,这阵子看着,也确实挺安静。 “是的,我爹,我爹就是想把之前输得钱都赢回来,他保证了,只要把钱都赢回来,就不堵了。” 菁娘怕他嫌弃爹爹,她爹很好的,只不过,就是板不住自己的手。 哦?这么单纯的孩子啊,莫名的想笑,于是也大声的笑起来,所谓久赌必输,那是有规律的,开赌坊的人怎么可能让你赢回去,只有傻子才会信那种鬼话。 男子常年不出门,皮肤白皙的有些透明,此刻难得笑起来,菁娘看着就是觉得很好看,书上讲,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应该就是她此时的心境吧。 新妇 自那夜后,菁娘明显感觉大公子对自己亲近了,每日不但同桌吃饭,还能一起出去逛逛花园子,只是他仍不常笑,总是清清淡淡的,忧伤刻骨。 这日,周舒放一大早就被叫了来,打着哈欠松散着衣袍进来,腰带还没系好,露出来一大片的麦色的胸膛,正巧和菁娘打了个照面,虽然知道他放浪,却不想如此情景下,菁娘垂眸后退着回屋,而周舒放也觉不妥,同样收了步子到廊外,整理好袍襟才复又进来。 “大哥,你为何总是扰人清梦啊,弟弟我可没睡过几个好觉,都是被你那丫鬟给催催催的过来,要是没正经事,我可要就地打滚撒泼打赖了。” 周舒志不喜欢坐轮椅,在自己屋子里就坐窗前的紫檀木椅上,这会儿菁娘回身给他移过来书桌,铺满了各种密密麻麻的账册子,听见他进来,随手扔过去一本,虎着脸训他,“都跟谁学的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没个正形。” 大哥就是嘴上的官司,他知道在这个周府里就只有大哥是真正对他好的人,小的时候,他被送至族长那寄住,每日都盼着哥哥的来信,告诉他该学什么学问,该怎么与人交往,可有一段时间,好多天都没收到他的信,心急如焚的偷听族长说话才知道哥哥遭了大变故,从几百里的隔壁县一直跑着回来见他,只为了安慰他,告诉他,你在我心目中,是最最最勇敢的哥哥。 “哥,你干嘛又说我,不管,我走了,下回别再让人找我。” 这个弟弟啊,太让人操心,索性揉着眉头看着光说不做的还傻站着等回话的男孩,就是这样才让他的心软了又软。 “行了,没吃早饭吧,菁娘去,让他们煮碗打卤面过来,就说二公子吃,再拿碗醒酒汤,一身的酒味。” 周舒放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菁娘,一拍肚子,笑嘻嘻的拱手,“劳烦嫂子了。” 菁娘僵着面孔也没答应,直接错身绕着过去,心里头不明白,为何大公子要对这个弟弟如此的宠溺,又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 等着再回来的时候,果然人家哥俩已经坐餐桌前聊天了,不知道小叔子说了什么趣事,惹得大公子可劲儿的笑,从食盒里端出来一大瓷碗的手擀面,还有好几个熏酱的肉菜,看着都没胃口,结果这人吃的倍香,索性把目光移到芝兰玉树的大公子身上,还是她丈夫瞧着平和静气。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周舒志一摆手,让他赶紧滚蛋,顺便带走了她,对的,就是菁娘。 出了院子,菁娘有些恍惚的含着泪随着高大的男子走,是啊,她已经嫁过来一个月了,还没有回门呢,她娘早就该着急了。 车厢里,菁娘过会儿就掀开帘子瞧,过会儿就掀了帘子看看到哪儿,根本没踏实的坐稳当过,等着周舒放喊一声停车,赶紧扶着掀起裙子跳下去,母亲也不知道从哪得了信,竟然早早的就迎在大门口,菁娘感觉脸颊上有泪,怕娘亲以为她过得不好,连忙擦掉矮身行礼,“娘……” 本来想多说几句,可一张口就哽咽难言,酸涩的直往鼻尖里钻。 于母没日没夜的都想女儿,今个儿可算见着了,自然搂着不放,见她哭,她也控制不住的跟着哭成个泪人,周舒放一瞧,别整的像在周府受了多少虐待似得,瞅着一圈看戏的围观的,连忙拍拍菁娘的肩膀,喊声嫂子,“咱们进去叙话吧。” 菁娘才反应过来,忙拉着娘亲进府,她家比较小,也没啥可招待的,于母回手拉着周舒放,“二公子不嫌弃的话,进来吃顿便饭。” 一手拉着一个跨过门槛,于母对待周舒放非常热心,问问忌口什么,问问喜欢吃什么,菁娘在一旁听着感觉他才是回门的姑娘,略微不适应娘亲的变化,之前还死活不同意她嫁给大公子的,怎么变化如此之快? 没男客招待他,所以求的她娘家哥哥,趁着他们去前堂喝酒,于母赶紧合上门,拉着菁娘坐床沿上,上下打量半晌后,把想问的都先问一遍,“大公子为人怎么样?可对你好吗?” 菁娘带着少女的那种虔诚,“娘,大公子,是个非常好的人,你放心吧,他对女儿很好。” 于母心头酸涩,但凡身体有疾者,都有着难与人言的执念和规则,一旦你侵犯了他,那么,将面临的是巨大的灾难。 “对不起,菁娘,都是因为你爹,所以才委屈你嫁给个那样的人,当时,若是娘再坚持坚持,或许你爹就不会再去赌,这回好了,他在狱里也不用再给咱娘俩惹祸事了,你也别窝囊,硬气些,大不了娘舍下这张脸皮去求周家,怎么都不该你去受苦……” 说说便开始哭起来,她娘就是这样的性格,没事自己也能浮想联翩的,若是她不回答的斩钉截铁,那么等她走后,娘亲肯定得上火,身体也受不住。 “娘,都说了,我嫁给大公子是自愿的,并不是因为爹,再者说,人家给我们的恩德也得报啊,你就当我去报恩了,嗯?” 于母顺嘴一说,“当时,好像是二公子?” 菁娘缩她怀里没听清,抬头疑惑的望着她,于母也是好久没搂着她了,拍拍她肩膀,让她侧躺着,“来,趴好,我给你掏耳朵,好不好?” 晌午过后,自然就得回程了,虽然在一个县里住着,却见不上几面,于母嘴里的火疖子才好,这会舔了舔,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银票偷偷塞她兜里,“留着打点下人,别受委屈,想吃什么就花钱让他们做,嗯?” 菁娘又忍不住的掉金豆子,周舒放一瞧,登时拍了下额头,怪不得他大哥不来,就会把这种糟心活派给他。 “于大娘,您放心,咱两家离得近,没事我就领着嫂子回来,下次给您带东街最好吃的酱肘子。” 被他这么义薄云天的一打岔,于母瞬间就破涕为笑,转身拍拍他胳膊,“可不要什么酱肘子,只要你帮忙照顾照顾菁娘就好。” 周舒放痛快的答应,亲自搀扶着于母回府关合上门,才又出来骑马回府。 新妇 回程,菁娘坐马车里整理了仪容,抓着帕子安稳坐好,忽而窜进来一股风,带着浓厚的脂粉味,正巧过东街,楼子里的姑娘见了周家二公子皆高兴的要命,这位可出手阔绰,忙推推挤挤的过来打招呼。 周舒放随手搂着个小情儿,回头吩咐车夫,“好生护送少奶奶回去,若是有任何闪失,掐了你脖子。” 龇牙威胁他一句,听着胸前的小情儿吃惊的询问声,“少奶奶?二公子什么时候成婚的?” 菁娘穿过略透的竹帘子望出去,见男子亲昵的点点女子额头,食指揩着她脸蛋,恶狠狠的解释道,“爷怎么会成婚?别闹了,那是我嫂子,快快,今个儿轮到谁了,我可不能偏向,快给爷香一口,我的宝贝们……” 直到听不清他说话的声音了,才露出来嫌恶的表情,这个小叔子真不愧是个好色之徒,想想又觉得不关她事,抖抖肩,想着一会儿回去了该怎么感谢大公子。 日子飞快,转眼又两月,已经入夏,这日风雨来的急,浇的出去采莲蓬的菁娘浑身是水,正巧躲凉亭里歇脚呢,迎面碰见张妈过来,俏笑着站起来,问她,“这么巧,张妈要些莲蓬吗?刚采的呢。” 一直以来,在菁娘的印象中,张妈都是个和蔼可亲的像母亲一样的人,然而,在今日,她却不苟言笑,似乎藏着浓厚的心事,皱眉没看她,而是瞥着外头的急雨,说,“我是特意来截你的,随我去趟吧。” 忐忑的随着过去,湿哒哒的衣裳贴着身体,她觉得不礼貌,偷偷的扯了扯,进入大堂,见周夫人端坐正位上,不敢抬头直视婆婆,弯腰行礼后站在原地。 “咳咳,菁娘来了啊,娘这几日有些咳嗽,请了王大夫来瞧,正巧你过来,也把把脉,来吧。” 菁娘乖巧答应声,虚坐侧椅上,手腕翻转,直视着老大夫。 两指搭上,稳吞着嗯一声,冲着少奶奶点点头,起身退后到周夫人旁边。 “菁娘,你同张妈去顽吧,没甚么事了。” 等着人走的没影子,王大夫才摇摇头,周夫人甚是失望的叹口气,她这个儿子太不听话了。 周舒志不知道这码事,同菁娘的相处很随意,在他心里,感觉就是多了个丫鬟,菁娘用起来稍微比明梅顺手一些,这几天把账拢的差不多,翻起来以往的旧书重读起来,一看就是一下午,倒把菁娘闲的慌,好不容易练就了磨墨的好手艺,这么会就用不上了,只能找些别的事儿去干。 却说周夫人的咳疾越来越厉害,王大夫频繁的来,终是惹得周舒志亲自去一趟,从刚进院就闻着浓重的汤药味儿,扑了菁娘满鼻,而周舒志却稀松平常的进屋,问起王大夫到底怎么回事,周夫人就是心火旺盛,前几日又下雨,所以着了风寒,只不过为今有些严重了,肺症不好治。 文县不太大,然而王大夫的名声却远播,周家一贯信任,所以也没想到药方子的问题,周舒志皱眉让菁娘推着去到内室,一眼就瞧见床榻上虚虚躺偎着仍在核账的母亲,男子眸色晦暗,这是他的母亲,可却不是他想要的。 “母亲若再不歇歇,以后可就没有看账的光景了。” 呸呸呸,张妈吐了几口,回头亲手扶着周夫人直起身,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勉强压下去,“咳咳咳,没事,过几天就好,反而你,千万不可把药断了,还得继续调养。” 菁娘一愣,大公子已经好多天没有喝过药了啊,下意识的低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盯着婆婆手里的帕子愣神,索性闭嘴干站着。 “既然无事,那我就回了。” 轮椅咯吱咯吱的响,为了方便大公子,周府上下所有的房屋都没有门槛,刚经过假山,听见两个丫鬟在后头嚼舌根子,“二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花柳病,这几天伺候沐浴的时候发现臂膀上有好多疹子,通红通红的,可吓人了……” “那可得离远些,不能沾染啊,咱俩想办法换到大公子那儿吧,听说那院子里的活计轻快,最主要的是大公子不像二公子那么急色啊……” 周舒志本就压着火,闭了下眼,复又睁开,一片清明下掩藏着万千的阴翳,冲着后头小厮摆手,须臾听见两个丫鬟的尖叫声,才示意让菁娘继续推。 石子路容易晃动,再加上菁娘不知道那两个丫鬟如何处置,所以有些担心,难免分了心思,等伺候大公子躺下了,才偷偷出去问,刚才那小厮对着她倒知无不言,大公子治家严谨,那种背后议论主子的,势必要训斥一通然后撵出府的,然,这次怕她们出门了乱说,所以特意卖去了外县,估计啊,这辈子都甭想回来了。 菁娘听后有些寒心,又觉大公子没错,自然就把事情都归结到周舒放身上,同样的认准了他已经得了花柳,再回去的时候见王大夫在里屋和大公子交谈,偷听了一耳朵,果然是关于小叔子的花柳病,哼,不检点吧,报应。 暗暗呸一口,自去忙活了。 周府最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头周舒放被勒令不准出府,那面周夫人在自家院子里突然晕倒,王大夫紧着周夫人这儿,成日里又是针灸又是改药方子,周舒志来了两回,见着母亲面如土灰的躺着,多少觉得难过,煎熬着又过了十来日,周夫人可算醒了,床帏是她最爱的海棠花,瞧着半晌才移到旁边坐着的周舒志身上,许久不曾说话的嗓子都塌了,嗡嗡半晌,才能出声,只不过气息弱的很,“娘就知道,你会陪着我,唉,我可能要去找你父亲了,你自己要好好的,撑起来这个家,别让周家衰败了。” 像是遗言般的嘱咐了许多,最后才说起,“其实,娘活这一辈子也是无憾了,即便年轻的时候苦难过,还有最多的懊悔就是对你……” 说说就哽咽起来,张妈和菁娘出去熬药,还没回来,周舒志不会安慰人,只静静听着。 “你的腿,都是娘的错,若不是我固执,哪会让你遭罪,舒志,你,能原谅母亲吗?” 眼泪顺着她脸颊一直落到枕头上,从没仔细看过母亲,她已经老了,头鬓上已经在许多的银丝了,周舒志再大的怨气,这会儿也不能坦然面对她的希冀的目光,特别干瘪的回她,“能,只要,您好起来。” 周夫人终于笑了,那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了的笑容,始终留在周舒志的脑海里,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母亲有母亲的角度,会不会是他太苛刻,然而,总是记得那时候刚摔断腿,做梦都是疼痛,忽然梦里听见有人哭,他以为会是母亲,结果睁眼却发现是二弟,小小的孩子哭的脸上都是鼻涕,边打嗝边问他,“大哥要死了吗?不会给我寄信了吗?” 陷在回忆里的周舒志再抬头望向周夫人的时候,是那种恍惚的,又没什么精神的。 周夫人说几句话就喘的厉害,忽而带着颓势的闭眼,才又遗憾的对着他说,“舒志啊,娘最大的心病就是你没子嗣,菁娘是个好的,你却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不知道娘能不能熬到有孙儿的一天,咳咳咳……” 说说便睡了过去,周舒志又守了一夜,才被王大夫劝着回去,“大公子,周夫人心病未了,胸口总压着口气,若是能得偿所愿,怕能挺过去,若不行,这口气泄了,人也就不成了,所以,大公子最好能趁着这些时日多哄哄她。” 周舒志答应一声,准备回去,王大夫拦住他又说,“还有一事,也是主要,我见大公子面色红润,果然新婚燕尔,若是常用房中之术,也是好事,于您身体多有益处。” 轮椅上坐着的男子忽而低头思索,谢过王大夫,回头去寻菁娘。 菁娘这几日忙碌,累极了窝榻里已经睡了,蜷缩着露出来脖颈一片的白,周舒志挥退了明梅,只身坐她旁边,手掌抓了她的,指尖摩挲着,心底仍旧平静无波,呵,他怎么可能会起反应呢?天方夜谭。 听闻十几岁的男子都有遗.精的时候,他记得清楚,那时候有个丫鬟叫什么来着,已经把名字忘记了,却还记得她的脸和白皙赤.裸的身体,他当时情窦初开,挺喜欢她的,所以顺其自然的搂做一团叠于榻上,那时候他的心像被猫抓了一般的痒,就想扒光了她,然后亲吻抚摸,然而,事实残酷,她可能懂的比他多,从眸子里投射出来的惊讶和些微的震惊,后来派人打听才知道,她早就和哪个野男人厮混过了,自然对比的厉害,想来是故意引诱他的,只不过,他心甘情愿的上当而已。 不想到了如今,他还要试探,是啊,菁娘是个单纯的孩子,可惜,他已经陷在染缸里了。 再说周舒放,莫名奇妙的被禁闭府里,连大哥的面也见不着,没日没夜的摔东西,又不吃饭,终于听见周夫人病重的时候老实了,见天儿的乖巧的假读书,上头摆着大学中庸,底下是新出版的荤话册子,还有几本武侠小说,哪个疲累了就扔出去换一本接着看,反正没个长性。 如此又几日,周夫人越发的病重,已经迷糊的认不清人了,张妈亦是常常哭的撕心裂肺,嗓子倒了,好多天说不出话,菁娘瞧着心疼,亲自伺候着喝白梨水兑着药丸,周舒志日日瞧着,心头早就没了恨意,却真没法子完成她的夙愿,实在是对菁娘没感觉,心头着急的时候,自然也病了,这下可好,全府里唯一的一个好人终于被释放了,周舒放主动照顾大哥,他眼里只有这个大哥,“唉,你说你,得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啊,母亲,母亲确实是?” 他一直没去瞧过,还是惧怕的很。 周舒志明白他的难处,点点头,摸着他脑袋安抚道,“既然你叫一声母亲,有空了就去看看。” 男孩痛快的点头答应,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嬉笑着给他腿上又盖了层毛毯,信誓旦旦的答,“行,那本来也是我母亲,什么叫既然我叫一声母亲,本就就是,好不好。” 这话突然就满当的灌进了周舒志的耳朵里,是啊,母亲既然想要孙儿,那么,二弟的也是,沉吟片刻,吩咐让菁娘出去熬药,他和二弟叙话。 屋子里的下人都清出去,周舒放随意的倚靠着迎枕,双腿虚虚搭着榻的边缘,听见大哥突然严肃起来,板着脸对他说,“二弟,如今大哥有一事求你,你只需说能不能做到?” 周舒放不似旁人爱算计,也不问什么事就满口答应,“大哥吩咐的,舒放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椅子上的男子双手交叉着搭在毛毯上,已然定下心思,望着对面的男孩说,“母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得个孙儿,我想了又想,觉得你可以代替我同菁娘同房,然后完成其夙愿。” 新妇 “母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得个孙儿,我想了又想,觉得你可以代替我同菁娘同房,然后完成其夙愿。” 周舒放差点从榻上摔下去,这是,什么话? 他接着解释,“舒放,这件事确实惊骇,却也情理之中,古有亡兄之亲弟续娶兄嫂一说,今也能有之,尤其是对着孝道,大哥的确无能为力,所以才出此下策,正巧菁娘为人善良,也是个好妻子的首选。” 还是表示接受不了,他哪至于缺女人缺到嫂子身上,成何体统。 “大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周舒志听后只是苦笑,舌尖上都带着的涩晦,卷了一圈才答,“舒放,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会提出如此荒唐的问题?” 对面榻上的男孩,错,其实已经是成年男子了,他对比着周舒志要更加明朗些,包括面容,细看也是位俏公子,要是没有副好皮囊,那些女人才不会前仆后继的贴上去。 略微正了身姿,郑重其事的提出不同看法,“大哥别灰心,要不我去京城寻个大夫来治治你的腿?” 周舒志知道二弟不会轻易的答应,为了说服他,只能兵行险着,反正目的达成就算圆满。 “舒放,大哥不瞒你,王大夫早就预测了我只能再活个一两年,没多少时日了,尤其最近身体越来越疲乏,有时坐着就睡着了,对于御女之事,确实不行,大哥临死之前,只求你这件事,行吗?” 说罢,眼角竟留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没入颈窝里。 最后二人还是没说定,因为菁娘回来了。 菁娘属于那种略微丰满的女子,不同于人家姑娘的苗条,于母最宠着她吃,所以到现在脸颊上还嘟着,夏季衣裳合身,周舒放倒奇异的瞥了眼她摇晃的腰肢,瞬间又敛下眼眸,垂头不语。 菁娘亦是好奇,这个小叔子总是话多且密,怎么这回如此的安静呢? 亲手伺候着大公子把药喝了,又拿了几味去苦的果脯放碟子里,转身坐窗根底下绣帕子,边听他二人谈话。 “二弟,我心意已决,断然没有不成的道理,所以,你……” 周舒放突然站起来,凳子腿被踢着转了个弯,听的他闷声闷气的拒绝,“反正这事,大哥,我干不出来。” 摔袖子急匆匆的出去院子,菁娘疑惑的打听,“小叔子怎么了?” 轮椅上的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行,反正早晚的事而已,转过来面对面盯着菁娘,“刚才这个果脯挺好听的,你给二弟送去点。” 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两下,反应过来,小叔子,爱吃这种姑娘家的甜食? “好,我这就去。” 随后几日,周舒放不来,大公子就时常的让菁娘送去点什么东西关怀关怀,其实她每次都没见到人,小叔子院里的小厮都是一张冰块脸,诚不招人待见,越来的,菁娘不乐意去了,偶尔的干脆随手一扔便走,结果这日,正巧周舒放从外回来,见着廊下的一抹玫紫色,以为是哪个偷懒的丫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然而下一刻就见她随手把挎的篮子粗暴的扔地上,他这才蹙眉过去,沉声道,“这东西是谁的,你就随手乱扔?” 菁娘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后退半步,正值炎夏,热的人心头发恼,索性摆出来大家长的架势,“小叔子怎么才回来,大公子病了也不见你去瞧,倒先训斥上我?” 周舒放瞧见是她,吐出口恶气,端正道,“弟弟并无恶意,还请嫂子原谅则个。” 高大的身形遮住毒辣的太阳,嘴里吐着道歉的话,可身体仍不见谦恭,菁娘发现他骨子里头就是硬气的,外表花花公子的,根本就是假象。 “小叔子心中有数便可。” 女子错过他穿过月亮门,周舒放忽而闻见股香,瞬间又消失无尽。 周夫人病重的消息传出去,族长派人来说明后续问题,首位的就是子嗣问题,周家长子是个瘸子,虽然成婚了,却始终连房都没圆,而周家庶子却是个有名的无赖地皮,怎么都不可能把家业交到他手上,所以,族长亲自拟了份协议,由他挑选出来的周家族人过继到周舒志名下,以得续香火。 周夫人迷糊着,根本没有反驳的能力,而周舒志被菁娘推着到大堂时,被族长话里话外的排挤,无非这周家巨大的财产都是全族人齐心合力完成的结果,并不只是他们周家几个人能造就的,又说他一个瘸子,还是乖乖在家死读书好了,别出门抛头露面,省的别人笑话,偌大的一个周府都没个正常人出去办事…… 周舒放赶着回来,见着族长不先问安,反而回头拉着个中年男子过来,说,“这是京城里来的大夫,专门为了治大哥的腿疾,所以,还请族长收回刚才的话。” 族长为人傲慢,瞅见自己养了几十年的狼崽子反抗他,倒无所谓的笑道,“好啊,这周府老的老,还绝子断孙的,我也不着急,等着周家夫人醒了再说吧,只不过,你小子,什么时候有空了回我那坐坐,让你养母做顿好吃的,特别新鲜呢。” 菁娘见族长那副嘴脸就气的肝疼,此刻听见小叔子竟然是他的养子,更加痛恨他,都是一丘之貉。 不提菁娘对周舒放的印象越来越坏,说起周舒志,他回房了就把自己锁屋子里,任凭周舒放怎么敲门也不行,闹了一通后,到天黑了,两人坐在窗户下面的椅子上和好如初。 “大哥,你非要那么做?可,嫂子的感受你考虑过吗?也许,她也不愿意?” 周舒志听见他松口了,难得的出现点笑模样,“她?不必,我这个瘸子她都嫁的,你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她能不喜欢?那我们可就说定了。” 总觉得这件事是错误的,然而事情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逼过来,族长那一群老古董可不好对付,两人又商量起别的事,总之,周家的财产绝对不能白白送给那帮老顽固。 他们两个男人说定了,却没人通知菁娘,她还傻乎乎的给大公子熬药呢,刚回房间,就见男人穿戴整齐的坐轮椅里,往常这个时候都准备睡了,怎么? “要出去?” 药碗端着过去,询问他。 周舒志心情愉悦的点点头,“菁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娶了你,是我们周家的福气,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没办法,所以必须委屈你,答应我,好不好?” 头一次大公子如此对她说话,她当然知道他的难处,她也想说,她不委屈。 “好,大公子说什么,做什么,菁娘都好的。” 随后,从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周舒放,菁娘听见大公子的一贯冷冽的声线说,“菁娘,正好当时是二弟替我去迎娶的你,如今,也让他代替我与你同房,一旦有了子嗣,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红润的脸蛋瞬间苍白,迎着前方站立的高大的男人的视线,她突然就僵住不会动,她听不清,听不懂,看不见,弄不清。 周舒志把丫鬟小厮都派出去,亲自去东厢房给他俩守着门,许久还是没有声音,索性拿本书读起来。 新妇 菁娘,正好当时是二弟替我去迎娶的你,如今,也让他代替我与你同房…… 菁娘完全理解不了,傻愣着站了许久,她知道大公子的身体,也做好了一辈子伺候他的准备,若是没设想过新婚之夜的洞房花烛那是假话,毕竟她是心悦大公子的,尤其是,他举手投足间的俊雅,更令她着迷,只是,现如今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不想娶她了,还是,她哪做的不好,为什么,要推她出去呢? 同样的周舒放虽然答应了,可也觉得荒谬,尤其是对着嫂子,挑眉瞧她满眼的悲凉,亦是心有不忍,错过身斜坐椅子上,静等着她缓过神来。 菁娘忽然觉得自己很傻,痴笑一声,挪着步子径自去了东厢房,站在门口踌躇半天,才推门进入,男子于一烛明灭的灯火中转眸看向她,先是蹙眉,后而问,“如何?” 不在房间里,如何出来找他呢? 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菁娘只觉心底都渗着寒气,通身的凉,不想自己哽咽,压下酸楚,闷声问,“那我,算是谁的妻子呢?” 周舒志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也不想考虑,盖因着是母亲强逼着他娶的,又涉及到利益交换,所以不放在心上,只人有那么一种奇异的优越感,在这时,他突然开口,“菁娘,你,当时是我周家娶回来的媳妇,我已经告诉二弟,让他好生对你,大可放心,嗯?” 他书正读到一半,分不出太多心神,说完便低头继续研起来,也不管门槛上飘荡过的那一抹绯红是如何褪去颜色的。 夏日的夜,微散掉暑气,还存着让人恼火的干燥,周舒放抓了下头发,他在干什么,破坏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吗,这样不行,他可做不到,一掀袍子着急的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遇见失魂落魄的菁娘,以往他都是特意避开她,今日头一次没守规矩的后退,而是低头直视着她眼睛,口气急促,“嫂子别急,呃,大哥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小弟多有得罪,这就回去,还请嫂子原谅则个。” 错身而过,两人的思绪各自摇摆不定,忽而菁娘伸手拉住他袖袍的一角,没回头,只是轻声轻语的说一句,“小叔当知道大公子的意思,如此,也是甚好,菁娘并无异议。” 听闻爱情,十人九伤,菁娘在许多种想法来回摆渡,突然发现命都不从己,自己所给予的并不是人家想要的,那又何须固守前尘,反正她本就是来报恩的,只要大公子的吩咐,她都该肝脑涂地,谁让人家当时救了她呢,如此想想,也就两不相欠了。 曾经的新房里早就扯去了红,恢复到大公子清冷的以往的模样,整个房间里大气书香,唯独没有一点女子的气息,连床榻头的帐子都是青灰色的,使人心底不安,菁娘先褪去绯霞色的外裳,里头就只余个透明的白纱裙,隐隐约约的能瞅见蜜合色的肚兜,上面绣着朵枝叶简单的兰花,周舒放却不是真放荡,起码他没见过女子脱衣裳,这般立于床头,除了血气上涌外,只觉尴尬,见她还要脱,突然倾身抓住他的手腕,肃着脸面道,“嫂子,小弟我真不行,就此告辞。” 说罢,人已经拐过了屏风,只余女子垂泪至天明。 第二日,周舒志吩咐明梅把隔壁东厢房收拾出来暂做书房,又说了,以后内室只准菁娘进入,并且严令禁止他们夜间不准随便走动,又吩咐菁娘几句,无非还是子嗣的事,女子眼睛睁着有些难受,淡淡的点头答应,不像以往的那么上心。 却说周舒放,他出门后就被周舒志给逮个正着,早就知道,这件事最难办的就是这个弟弟,外表看上去比较混蛋,但他清楚,这个已经长成男人的二弟是最讲道义的,这般逼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哥,我真做不到,不如,我去找个别的女人,你暂时给她收做妾室?” 就没有别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周舒志很欣慰,二弟在族长家没有长歪,反而仍有一身正胆,伸手拍拍他腰际,问,“菁娘貌美吗?你觉得。” 按道理讲,菁娘是大多人眼里宜室宜家的好媳妇,要不周夫人也不会选她,除去身世,可以说,菁娘绝对的好媳妇人选,然而,周舒放的回答是,“没留意过。” 周舒志叹口气,就这还遨游楼子里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呢,见他主动蹲下回视着自己,又拍的下他脑袋,“那你就仔细留意留意,大哥没有假话,你不必因为身份就有所顾忌,母亲的病已经压垮了我,难道,你还要欺负我病弱吗?” 这话越说越偏,周舒放抿唇蹲着不动。 “大哥说的话,你都不听了?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了?罢了,你既然不愿,就回去吧,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哥,出任何事,都不需要你来猫哭耗子……” 眼前的男孩突然站起来,腰侧的手掌攥成拳,忍了半天,才认错,“大哥,我知道了,你不用说这些让我寒心的话,明日,我会再来。” 周舒志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略微扯了个苦笑,但愿母亲能在听见这个好消息时缓过来…… 文县里的楼子都是成阁楼式的,一间又一间的叠上去,最顶端的风景也就越漂亮,此刻有位身着薄裙的女子半倚着栏杆,唇不点而朱,眼眸如水的挑着看向闷头喝酒的男人,俏丽的甩甩帕子,问他,“喂,怎么了,从来没见你这么嗜酒啊?” 周舒放喝的不过瘾,干脆直接拎起来酒壶仰头往嘴里灌,女子瞧着心疼,主动偎过来想夺下来,却被男人无情的推出去,见他通红着眸子撵她,“别耽误我喝酒,出去。” 女子略缩了缩,起身掩门出去,悄悄又偷瞄两眼,跟旁边同样过来的姐妹们嘀咕,“咱家公子怎么了,今日,莫名的难过呢……” 一个挨着一个的叽叽喳喳起来,没错,这家楼子的真正主人正是周舒放,寄养族长家的这些年,一直是被忽视的,人家念书的时候,他只能勉强当个书童,后来长大了,遇见个镖头,教了他些功夫,干脆就自立门户,想脱离族长的掌控,谁知族长却想拿他这些年的教养管周夫人要一笔钱,周夫人自然不肯,最后当然是大哥出钱结束了这场官司,他想努力赚钱换回去,所以干起了这档子买卖,慢慢的接触里,却知道了女人的许多苦,有些是他从土匪手里救出来的,有些是丈夫休弃的,反正没有一个是过的顺遂的,他打算把楼子散了,给她们些银子让自己谋生,却不想,这帮姑娘已经过惯了这种生活,不过陪吃陪喝的就能挣钱,若是看着顺眼还能春宵一度,有什么会比现在还潇洒,所以,他的决定没有被采纳,这家楼子也维持至今。 喝了一夜,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头疼的睁开眼瞟了眼旁边坐着的人,果然是她,正是昨夜的那名女子,上前扶着他起身,“喝点醒酒汤吧,还温的。” 接过来几口喝了,把碗递给她,边说,“昨个儿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凶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女子一听他肯这么说,瞬间就带上了笑,温柔的能捏出水的答,“能有什么事,就是有个姑娘又被赎身了,还得多赔些银子。” 周舒放揉着脑袋点头,嗓子沙哑发涩的,“这是好事,跟她们说,别害怕,背后有我呢,银子还够吗?” 女子点点头,见他要走的架势,忙拦住,“足够用了,公子这就要走了?不吃点饭吗?” 周舒放折身把外袍换了,摇摇头,出了楼子。 绕着东街晃悠一圈,坐地摊上要了屉灌汤包,又要了壶豆浆,吃饱了才往周府走,直至傍晚,明梅过来送了碗酸梅汤,说是大公子让他务必全部喝掉,周舒放正好发渴,咕嘟咕嘟喝了,再说菁娘这,也是同样,大公子亲手端过来的,就算是毒.药,她也得喝的一滴不剩,这就是盲目的相信。 晚间,窗户开着半扇,透进来的风凉爽和煦,偏的屋内的两人都觉的燥热无比,从心底里烧出来的火,菁娘今天没勇气脱衣裳了,静静坐着,低垂着眼睑,周舒放就坐她一侧的椅子上,二人沉默着许久,等着月亮爬上了树梢,周舒放才觉得受不住,额头上一层汗,起身把窗户全开了,回头看向菁娘,嗓子里都涌出来火,“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菁娘端坐的身体一颤,微微点头。 青灰色的帐幔撒下,隐约的透出来两人交叠的身影,菁娘还记得张妈教她的闺房之术,主动躺下,全身只有一个水蓝色的肚兜,男子撑臂在上,逐渐贴合的身体越来越热,像块磁铁,一触就分不开,白皙的脸颊带上晕红的醉意,分挺而入,颤粟及震动随之倾巢而出,装满了整个身体,即便窗子大敞,可两个人就是没有一丝声音的,只有床帏随意的捣乱飘摇,女子突然把手背抬起来塞嘴里合牙咬住,泪眼婆娑的试图退后,却被男子更加用力的抓回去,周舒放还有点精神,左手从一片白皙上绕下去,捏着她手腕不让她咬,一圈的红痕尤其的显眼,他的心突然就塌陷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凭什么不会得到最好的呢? 对不起,是我周舒放对不起你,贴着她额头,轻轻一吻后,就那么抱着她许久许久,直到相触的肌肤愈加的炙热后,男子才赤红着眸子又低语,“咬我的……” 炎夏的白日长,夜更长,周舒放觉得怎么都不够,像是掉进了个深渊,正赶上雨水浓厚的时候,身下的女儿家像雨过天晴边上的树枝,连叶子都晶亮的惹人疼,起码他疼爱的很,任何一处都是美景,疼痛已经褪的一干二净,菁娘眼睛睁不开,就那么柔软的任人折腾,直至床头的烛火没了光,一切才暗淡下去,手心轻轻的推他,却更像抚摸,男子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拍拍她胳膊,悄声说,“睡吧,我坐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你。” 别害怕,睡吧,菁娘。 新妇 明媚的阳光斜着打进来,正好将帐子蕴成了奇异的紫色调,也完全的现出了里头的蜷成一团的女人,周舒放亲自给她整理干净,又套上件里衣,才出门去寻周舒志。 “大哥,既然我做了,就会对她负责,若是,真有孕了,我想让大哥与她合离,我再娶她一次。” 周舒志却没料到二弟性格如此,他想的始终是母亲,示意他坐下,他们好好谈谈,“舒放,我知道你心里对菁娘过意不去,但这件事我们一开始就说定的,先让母亲的身体好转过来,然后再提其他,好不好,就当哥欠你一回。” 男子冷硬的眉眼终是耸耷下来,手指还带着炽热的余温,盈盈绕绕的缠着他的心,“大哥,那我,我就先回了。” 还不知道这一切的是非对错到底如何解决,他想到的唯一的就是逃避,却不成想,女子会面临的是什么…… 早起,菁娘刚醒,记忆回笼后,揉着腹部坐起来,瞧着身上歪歪扭扭的衣裳,略微扯了个无奈的笑,小叔子确实挺会照顾女人的,连衣服也会穿,尤其床榻上的那套手段,还真是身经百战呢,既然接受了这个事实,索性彻底死心,刚想收拾呢,听见门口进来个人,透过帐子能隐约的看见轮椅上面男人的影子,听见他问,“菁娘,你醒了?” 她还没答,瞧见后头又进来一人,正是张妈,满脸喜气的掀了青灰色的帐纱,上下打量她,脸颊上的憔悴,以及浓厚的奶腥气是骗不了人的,边恭喜她,边从床下的脚踏上捡起来个白色的帕子,上头一朵暗红色的花,“恭喜少奶奶,贺喜少奶奶,要是夫人醒了,老奴一定先头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菁娘想笑,却笑不出来,从心底里往外的厌恶,她都不记得这帕子的事,显然都是小叔子干的,略微抬头看一眼大公子,想从他平静的表面上看进他的内心,竟然能让弟弟替自己干这种事,怪不得是一家人,此刻的菁娘是对这个周府深深痛恨的,甚至于,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像是认错人之后的悲怆,没搭话,自顾自的穿好衣裳。 周舒志在张妈面前特意表现的精神,等着人走后,又恢复了以往的虚弱,冲着菁娘摆手,“今日你就歇着吧,别出去。” 如此,菁娘被软禁了,三天没有见过外人,吃的东西也变成了没有滋味的月子餐,每日除了热还是热,因为,不允许用冰,这一切都充斥着一个事实,就是,菁娘她成为了一个专门生子的女人,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和她的感情,这其中也包括,那个叫周舒放的小叔子。 楼子里出了件事,之前被赎的姑娘被丈夫骗到外地又给卖了,跑两回都被抓回去接客,如此折腾着,可算遇见个同乡,使了银子让他回来报信,于是,周舒放只能亲自去一趟,耽搁了五天,他才回府,困的不行,吃点东西就睡了,到半夜突然醒过来,想去见菁娘,又觉得太晚,只能压抑着到了第二天,沐浴后,松散着长发坐靠窗的太师椅里提笔写信,是送往外地的奴仆,让他们多买些房屋和土地,他不会在周府呆太久的,本来也不是他的家,只不过,如今同个女子有上了牵挂,若是有了个小娃娃,也许,还真不错呢。 一直忙到晌午,明梅端着酸梅汤进来,仍是那番话,让他必须喝掉,周舒放眼神一厉,起身反手倒柱子旁边的金针松树里,瞥头提点她,“回去怎么答话?” 明梅瞬时一凛,了然于心,“二公子很是喜欢,全饮尽了。” 周舒放哼笑出声,斜眉飞扬的扫着她窈窕身段,低沉的诱人的疑问声,“嗯?” 没听清,你再重新说一遍。 明媚下意识的吞咽口水,过遍脑子,伴着下句话出口,“二公子虽不喜喝,但也饮尽了。” 男人阴暗的阴影逐渐吞噬她,听得上方不吝啬的夸奖她,“这才是个聪明孩子,去吧。” 刚想继续手里的活,突然灵光乍现,菁娘,莫不是? 突然站起来,也不扎头发就往大哥的院子里走,到了门口才觉失态,随意捋到鬓后,提步进门。 东厢房里一片寂静,书角上翻着两页,明梅主动过来,言说大公子去看望周夫人了,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派去清理荷塘里茂盛的莲蓬了,所以,只剩下她守着大门,见二公子没吩咐,主动出去躲廊下风凉地呆着。 却说周舒放抱着侥幸的心理挑开竹藤的夏帘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女人,菁娘正在桌前摆弄白瓷缸里的那一堆石子呢,本来还养了两条小金鱼,可惜都死了,索性捞出来只留着白色碎石和点儿绿意葱茏的水草,突然听见响动回身,恰巧就那么生动的撞进了他的眼里。 芙蓉之色配胭脂,却当羞红了心扉,菁娘的白他是知道的,尤其动情时的那艳色,更令他兴奋难持,为何,他明明没有喝刚才那碗酸梅汤,却仍旧气血上涌,情潮难耐呢? “酸梅汤,你,喝了?” 菁娘手指扶着桌角,身体软的已经一塌糊涂,尤其男人的声音,像极了那夜压抑的闷哼,使的她更加汗湿,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然后点头。 就知道是这样,溢出一声轻叹后,走近她,手掌贴着她额头,已经热的像块烙铁了,低头顶着她,斥道,“怎么不知道拒绝呢?” 菁娘明明很厌恶他,偏得每次都莫名其妙的又很想依靠他,譬如现在,女子身体微泄着靠在他肩膀上,往那处最凉快的地方钻,手指甲刮着,蹭着,就是不给他个痛快,周舒放忽而整个托着她举到了桌子上,腰际正好撞到瓷缸边缘,菁娘没忍住哼出声,手指抓着他更紧,唯恐一个用力就给她掀地上去,桌子上的地方逼仄,周舒放忍着半晌才解开她胸前前襟的盘扣,等完全露出来白玉起伏时,已经汗流浃背,不想自己表现的太狼狈,叼着她的,厮磨着出声,“不用怕,我也喝了,菁娘。” 这句话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而脱口而出的,男人于某些事上属于无师自通,很快就掌握了主动,臂膀揽着她,也不管后背处的桌面是多么的硬,反正他们都顾及不了了,瓷缸里的水纹散开又聚集,没个安稳平静的时候,突然伸进去一只手,纤长的,似乎无处着力的手,菁娘的眼里只剩下这个双眸赤红的男人,他在无处不在的释放着他的热,和他的坚硬不催,她受不住,嗓子里干的已然冒了火,迫切的想寻找个有水的地方,所以,手指无意间伸到了瓷缸里,凉的水顺着指尖一路攀爬着到达她的脸颊上,然而还没站住,就被同样干渴的男人舔去,丝丝滑滑的,如同白甜糕,软嫩的,使人欲罢不能。 随着瓷缸越来越震动的厉害,菁娘抓着石子的手也越来越紧,男人的长发环绕着整个桌子铺散开来,衣袍被遮住的桌子腿已经蕴湿的厉害,又因承受的勇猛,吱嘎一声,停了。 “嘘,你听,外头的知了在叫……” 什么,菁娘正陷入编织的欲里沉浮呢,突然哑着嗓子嗯一声,瞬时就让周舒放又兴奋起来,抵着她又说,“呵,我说,它叫的没有你好听,菁娘不用和它比,我都清楚……” 说罢,抬起她手腕,让她双臂环住他脖颈,托着往窗前的美人榻上去,关合上窗子,撂眼瞧她仍旧通红的脸蛋,闷声抱怨,“吵的脑仁疼,乖菁娘,你需好生说话与我听,嗯?” 菁娘正愣着,就被他翻转过去,背对着他,唇瓣上已经咬的破了皮,男人把手背又伸过来,勾着她唇道,“想咬,就咬我的……” 总是他在说话,而菁娘在精神涣散着,头鬓上的珠钗已经松散着快开了,碧玉的珠子到处乱撞,也不管个能不能碎掉,周舒放与其说是吻,倒不如是舔,后背处是一条被压过的红痕,又是孟浪了。 日头西斜,已然过了一下午,周舒放这回端了温水给她清洗,偏的她羞涩,捂着帐子自己弄干净,才递出来,听着男人低沉愉悦的发笑,心底更加的怨恨他,却不想,唇角也随着牵荡出了笑。 帐子里朦胧的能瞧见她正在系外裙,周舒放往前一步,没掀开,跟她细说,“菁娘,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伤害极大,我周舒放不是那等吃干抹净了就擦嘴走人的混蛋,你等着,母亲的病若是好了,我就请求大哥跟你合离,我,再重新娶你一次,可好?” 新妇 我,再重新娶你一次,可好? 许久不见她言语,只能瞧见个黑黝黝的头顶,这是,怎么了? 菁娘明明想骂他滚,可就是鼻尖酸涩的怕一张口就是哭腔,突然伸进来一双手,他强势的抬起她的下巴,紧张又不安的问,“哭了?” 男人雄厚的气息逐渐侵吞她,突然害怕着后退拨开他的手,糯糯的狠一句,“你滚……” 音儿刚落,就淅淅沥沥的哭出声,泪珠子簌簌而落,落入了褶皱的被褥上,同时也掉在了周舒放的心里。 他瞧着她那个样子,顿时心疼不已,连声说着你别哭,然后退到帐子外,傍晚天边的红染透了整个屋子,周舒放站着焦急,搓手又进去,蹲下看她,“还哭吗?” 菁娘哽咽着背过身去,露出来一截白皙的腿腕,周舒放手指慢腾腾的挪过去握住摩挲着,凑近了她长发轻吸身体的香气,又说,“再不说话,我可要亲你喽……” 你,个无耻之徒…… 抬脚就要踢他,恰巧歪了下身子,周舒放赶忙伸手搂住她,床帏子里头还带着些糜色的味道,菁娘红彤彤的唇微张着,引诱着男子去吸,去咬,背后的男人喉结滚动,到底不敢再放肆,手掌收紧着同她继续说,“下次,别再喝那酸梅汤了,嗯?” 她还是垂眸不说话,惹得男人心急火燎的,冲着她颈窝就叨一口,这闷吞的性子,真让人着急。 “说话。” 斥她一句,抱着女人整个翻转过来,盯着她神色又嘱咐,“到底怎么,嗯?跟我说。” 菁娘被他这么一抱,感觉羞臊的没边沿了,她从来没有跟谁如此的挨近过,这般亲密,真让人难为情,却说这话,她该怎么问,“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什么? 周舒放提着她腰又往上提了提,问,“哪种事?” 挑眼昵一眼,颇为恨他这股自信满满又不明所以的劲儿,脆生着索性揭开了说,“小叔子不是有许多情人吗?对于床榻上的这点事,可真清楚。” 感觉男人霎时就阴下脸面,扭着她迫使抬眼对视他,投到一片晶亮如水的眸子后,周舒放才觉得自己这气生的不值当,他本来就是特意给别人留下这种纨绔子弟的印象的,所以,也怪不得她。 解释道,“菁娘,这个,我该怎么说,反正,你只需记得,我只与你这样过,与她们不过逢场作戏。” 见她明显的不相信,拍拍她圆滚的臀,继续说,“怪我年少轻狂,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这话像是两人关系调节的磨合剂,菁娘终是放下架子,双手合着环抱着他腰,倚他肩膀上,两人身上的味道融于一处,香浓的不知道是沾了什么。 等着天气彻底暗下来,周舒志才让小厮推着轮椅回院,刚进门,明梅迎上来先点点头,才说,“二公子才走,少奶奶已经歇下了。” 周舒志松口气,隐晦莫测的盯着主院的方向,明知不能着急,但还是等不得,第二日一早,就请的王大夫过来,只说已过半月,瞧瞧到底怎么样,菁娘有些畏缩的坐椅子上不敢动,她有些不敢接触大公子的目光,真的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人的错事,如此折腾着一番,王大夫捋着胡须摇头,示意大公子不可着急,此事还需因缘际会。 可是周夫人已经等不及了,这几日突然夜里起来咯血,咳咳咳的没个完,张妈骇的不行,连夜请了外地的驱鬼还魂的大神儿,这位大神儿有些本事,绕着屋子转悠一圈,说是有邪祟做孽,建议让周夫人去个水流包围的高处,所以大公子决定将人送去山顶的庄子里,那处有一条河流,自东向西的蔓延,正好绕着山庄一圈。 隔天收拾好了该用的东西,准备出发,本来是想让二公子护送去的,可周夫人硬是清醒着拉着大公子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像个依赖人的小孩子,所以,二公子只骑马送至城门,后而疾驰回府。 主子们都走了,丫鬟仆人的也跟去一大堆,只剩下些老婆子看门,菁娘好几天没出去透过气,今个儿可算欢畅了,瞧见亭子里放置的莲蓬筐,顺着池塘往最深处去,她不会撑船,却喜欢那一池水,天儿热的直恼火,地里也旱的不行,所以她才偏爱这有水的地方,荷叶连片的靠近岸边有艘小船,顶蓬的沿是草编的,里头倒挺干净,她想着就不远,索性上去慢悠悠的荡,摘着几个枝子撂旁边,突然感觉船身摇荡的厉害,惊慌失措的扶住,回头去瞧,正是疾行回来的,周舒放。 阳光下的男人一身玄色骑马劲装,就那么立着专注的望着她,突而就红了脸,只不过一夜没见,就想念异常。 菁娘顾不上去摘莲蓬,直起腰想攀着他站起来,却反手被他压着坐下,桨划着冲进了荷叶中。 湖是圆的,水却是荡漾不停,周舒放见不着她的时候就想,这会儿见着了,却觉得更加想念,念着她的摇曳生姿,念着她的娓娓呻.吟,如同进了春季的繁衍期,每日都充斥着躁动和爱.欲,眼神相对,周舒放控制不住的遮住她眼,怕自己成为了个不轨的伪君子,菁娘反手握住他,嗓音里透着甜,“你又喝那酸梅汤了?” 如蜜一样甜丝丝的渗透进他的心里,这样的姑娘,怎会让人不爱? 手掌掐着她纤细的腰肢靠近自己,反问她,“你也,喝了吗?” 女子仰起头雾了眸子,眼角一抹朱红越发的醉人,手指顺着袍角一路爬到健壮的胸膛上,轻点着软绵的嗯了声。 这一声,像是某种禁忌被打开了,船舱里还带着被太阳晒过的热度,待衣衫尽褪了,才一点点的被包裹着侵袭,那种烫又和别的不一样,她后背顶着,有些无力的支撑着迎向男人,发丝湿润的像浸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指节发白的抓着他臂膀,嗯哼出声。 池塘里被遮掩住的春色漫漫,白皙萦绕着麦色的健硕,非得到了那处顶峰才肆意的归了终点,周舒放全吞了,搂着她静静地晃,船桨已经毫无用处,横放着差点撞着他腿,怕她着凉,赶紧拽了帕子擦干净,套好了衣裳,两人对视一笑,这般急色,也是件好笑至极的事。 随后的日子里,菁娘每日都沉浸在甜蜜的罐子里,周舒放撇下许多事,专门陪着她,这日,一早就拉着她坐上马车,哒哒哒的往于府走。 “要去哪儿?” 菁娘拉着他半截袖子问,终于明白话本里的那些闺阁女子为何会和某家的公子私奔了,起码她现在的心里是满心满意的想每日每夜都与他在一块儿。 “回家,你忘了,我说过,有空了就送你回去。” 亲吻下她额头,又把鬓间的碎发拨到耳后,这阵子丰盈了些,她母亲瞧着也能安心。 于母这次没在外头等,而是在院子里张罗,二公子提前就使人来说了,能住个几宿呢,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忙着重新挂床帐子,又去库房里挑出来几个女儿家喜欢的花瓶样式,想着应该回报二公子,寻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瞧着都差劲,正头疼呢,听见传话的过来,人已经进府了。 菁娘下了马车,推了推他,说好不能太亲密,但还是忍不住想跟着他走,周舒放瞧着她亮晶晶的眼,不舍的叹口气,率先进府。 于母这次依旧对周舒放很热情,百般邀请才让他住下来,而后同菁娘进内室说悄悄话,“菁娘,这位二公子可是位体贴人,上次你回门走后,还特意送过来两食盒的酱肘子还有各色的糕点,平日里常常来说说你如何,这次也是提前就通知了我,要不然,我得好生上火呢。” 娘亲说的这些她都不知道,忽然就挂上了泪,一直在心里暗暗的嫌弃他,不想他如此的正人君子,同娘亲说说就到了夜晚,微风和煦的飘过窗子,女子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消无,及至吹进的风越来越凉,才意识到已经深夜了,勉强合上眼躺着,正迷糊着,忽然就被人捂着嘴压了个全,吓的她心砰砰砰的跳,待眼神清明了一瞧,顿时拳打脚踢的,抱怨道,“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 周舒放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所以爬窗过来找她,不想她倒清闲,自己已经睡了,真是,没心肝。 “睡不着觉,就是想你。” 菁娘改捶为抚,到底消了火气,周舒放觉得自己只有在她身边,才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想之前的许多年都是白费,拉着她的手放自己胸前,感受着两人相贴的砰砰砰乱撞的心跳,吻着她挣扎中露出来的锁骨,“菁娘,菁娘,菁娘……” 菁娘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性感的要人命,咬唇任他作为,寝衣透薄,轻轻一扯,就白了大半,颤颤巍巍的悠转,男人尤为爱那上面的红果果,总是扯着叼着的弄,今日琢磨出了新式样,硬是用亵裤的腿给她绑床头了,唯恐她总退缩着不让他得兴,这阵子是放肆了,周舒放也是对着她就没了分寸,只想往深里弄,这次粗浅的来回,忽而外头有敲门的声儿,正是同样睡不踏实的于母。 “菁娘啊,你睡了没,这孩子,还把门锁上了……” 男人沿着那条路一直往下探索,听见声音抬眸瞥她,“别出声。” 越是不让人干的,越是让人心痒难耐,抓的她心尖都疼,闭着眼轻嗯一声,含着蜜糖的紧了紧,“你轻些……” 果然,于母站了会儿,觉得冷就回了,丝毫忘了来时的初衷。 新妇 青绿古铜鼎的紫檀木香案上,于母特意给她摆放的开的正酣的百合,淡淡的香气沿着热意一直流淌进围的不太严实的帐子里头,热烘烘的混着男性雄厚的气味窜的女子满身,吸着,吮着,慢慢的舒展开,夜特别的闷,总该大汗淋漓后,才干爽的凉快,周舒放捞起她简单擦了擦,晚上没法子要水,散去掉味道,然后肩并肩的躺着聊天,虽然经过了强烈的一番追逐,然而两个人还是很精神,女子的声音疲累中还带着兴奋,“你,什么时候回去?” 顺着她的脊背摩挲着捏,细细说起来,“大哥让我去看看那些商铺的进账,大概三天能回,你就呆在于府吧。” 谈起周舒志,菁娘才淡了心思,微敛了眉角,才说,“大公子,他……” 男人搂着她的手掌紧了紧,却是不知如何安慰她,“你别多想,大哥他对我一直很好,而且我与你算情投意合,自然亦是他希望的,所以,答应我,别担心。” 略微松下心神,又说几句甜蜜话,才依偎着陷入梦乡。 第二日,于母又夸赞起来周舒放,随口说道,“唉,二公子一表人才,还体贴入微,可惜菁娘当时嫁的不是他,对了,我还忘了说,咱们那年遇到的恩人,就是二公子……” 什么? 菁娘满面的震惊,她一直以为是大公子啊,怎的会是他? 于母细细道来,原来当时周舒放刚刚回府,因为着急去接去外地诊治的王大夫,所以才驾着周舒志的马车出城,恰巧遇上了她们,他跟着镖头学的功夫,几下就制服了贼人,于母搂着菁娘躲在马车中,自然没瞧清人的模样,只平安了,小厮才过来通告一声,却只说周家公子,也没分个大小,如此才造成了误会,于母是认出之前来报信的小厮,才认定恩人是二公子。 菁娘本来正心伤着,因为娘亲的一句当时嫁的不是他,这回又听见这个,更加明白了心意,茶饭不思的日日盼着等着他回来,于母瞧见了,只当姑娘心情不好,暗暗想着若是周夫人病重离世,她就去借些银子还回去,让姑娘合离算了,大不了,她养女儿一辈子。 再说周舒志,上山几日,果真周夫人好看了许多,每日清醒的时候逐渐变长,一日问起菁娘,周舒志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恐怕怀孕了,所以才没跟上来,果然,周夫人听后气色越发的好,已经勉强能坐起身来用饭,便成日里督促着让王大夫回去诊脉,若真有喜,可是周家的大好事。如此,周舒志被打发下山回府。 菁娘等着周舒放好几日,才盼来了人,男人亦是想她想的甚,搂着就亲吻起来,怕于母瞧见,两人避讳着回去周府,夏季衣衫本就单薄,玩闹着就凑去了榻上耍弄,分不清个日夜,这日晌午,菁娘本已经睡了,眯瞪着被男人的手指弄醒,喘息着压抑着拱起身子贴向他,已然熟稔的不行。 大门外,周舒志被小厮推着进府,也没通报,直接寻过去,停在廊下正好听了个全,男子阴翳着眸光突然想起之前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亦是如此的抚摸着他然后发出甜腻又沙哑的调子,咿咿呀呀的,恁的好听。 正陷落在情.欲中的两人丝毫没察觉门外有人,沉浸在催潮里起伏翻转,悠扬激荡,周舒放爱极了,每次都能造些红印子出来,又稀罕的不舍的它褪下去,稍微清淡了,就又吸裹住,让它彻底充血成暗红色,衬着嫩白的肌肤,愈加的香艳糜色。 周舒志躲去东厢房,等着男子出去后,才拂了下双腿,进内室。 轮椅的声音咯吱咯吱的,菁娘才收拾完,懒得动呢,偎榻上闭眼歇着,忽然听见这声音,心底里发慌,果然一回头,见着大公子满脸铁青的坐在不远处。 “把你这身衣裳换了。” 男子的声线是一贯的清冷,如今又带着意外的执拗。 菁娘惊慌的站起来,想过去,但身体却下意识的后退,直到退到木榻的边缘,才稳住身形,答道,“我,我现在就去……” 绕着他想过到屏风后头,经过时手腕却被男子一把钳住,听得他又说,“就在这儿脱。” 语调冷的像冬时霜冰,寒的人心都冷,菁娘吓的挣扎着往回缩,怵着摇头拒绝,“不,不行……” 周舒志突然呵呵嗤笑出声,抬眉问她,“你是谁的妻子,你忘了?夫君让你脱,你就得脱。” 最后一个脱字尤为的重,像一记闷雷击轰的炸开,男子的手掌握劲极大,勒的她手腕子生疼,然而她却完全感受不到,只红着眼眸摇头,正巧,小厮领着王大夫进来,哈腰问大公子,“还诊脉吗?” 王大夫从山上下来,着急回家看大儿子,所以才撺掇着小厮冒险进来禀报一声,否则他还得在廊外侯着,反正,人家府里的事,他是管不着的。 周舒志像是魔怔了,听见诊脉两个字才将女子的面容慢慢重合成菁娘的模样,松开她手,吐出口恶气,挥手让他诊。 后头明梅过来扶着菁娘坐下,见她冷,又拽了件罩衣给她披上,才出去沏茶。 王大夫沉吟许久,露出来喜色冲着周舒志拱手,“恭喜大公子,少奶奶已有一月身孕。” 虽是喜,在场的两位当事人却并没有喜悦,周舒志不知怎么,就是觉得这个女人脏,肮脏无比。 而菁娘满心里都是周舒放,她面对着这样变化的大公子,慌的没门没路。 而被惦记的周舒放呢,接到小厮的传信,说是外地有一家粮铺生了乱子,让他亲自去摆平,所以也没来得及和菁娘说一声,就启程去了。 月稀星疏,周舒志抿口茶,盯着不远处的女子,身段窈窕,倒颇合二弟的口味,烛火明灭,听得他说,“刚才是我魔怔,你别放心上,既然有孕了,就好生歇着吧。” 菁娘仍旧害怕,夜间和衣而睡,清早偷偷的瞄着他神色,周舒志最近倒常常同她呆在一处,虽然没使唤她做事,却经常盯着她出神,不知道想到哪里去。 周舒放火急火燎的解决掉,不过就是几个乞丐进来抢了点粮食,不是什么大事,可来了就顺便盘查一遍,然后才回文县,他是骑马回的,夜间进府,随便冲洗沐浴后爬墙进入去寻菁娘,正巧后窗开了个缝,倒方便了他。 菁娘这几天担惊受怕的,晚上睡了会儿,半夜做噩梦醒了,坐床头呆滞的看着烛光愣神,男人一瞧她这个样子,瞬时心疼的不行,凑上前抱着她轻拍她后背,“菁娘,怎么了?想我了?” 女子以为是梦,迷糊的嗯一声,泪珠子顺着脸颊流落,回抱着他,沉闷的答,“嗯,想你,特别想你……” 两人说说就滚做一团,小别后的菁娘热情似火,像是没了明天,只剩下这个黑夜,而不远处的周舒志同样没睡,他在王大夫的指导下做药浴呢,需泡整夜,阖着眼思索该如何处置这个女人,毕竟一开始,他当二弟好色多情,所以才出的这个主意,还是得给他娶个家世好的,能制服住他,还能为周府添增助力,所以,菁娘倒成了绊脚石。 第二日,周舒志小憩了会儿,就来到菁娘房门前,不敲门直接让明梅推着进入,刚过屏风就闻见一股巨大的糜香气,登时黑脸,待看见两个慌张的影子,更是怒不可遏,冷冽说道,“收拾好了出来。” 夏日的清早,还微冷着,菁娘被周舒放牵着手出来,没有一丝阳光,雾白的潮湿,男子于轮椅上坐着,周舒志管这些店铺掌柜的久了,这种上位的姿态越来越严厉,此刻彻底沉下脸,让周舒放瞧着都吓一跳。 “大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你,对着这个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二弟,他还是爱惜的,缓了口气,“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呃,这话周舒放接起来很自然,拉着她又往前几步,“大哥,那你一大早的,来寻菁娘有事儿?” 显然,他已经把菁娘划到了自己的范围内,而周舒志却心中不满意,弟媳妇若是菁娘,可太不划算,却没说别的,谈起山庄子里头的周夫人,“母亲好多了,我这心病也去了大半,想过来让菁娘随着我上山去瞧瞧母亲,你也随着一同去吧。” 到了周夫人那,她菁娘就是大公子的妻子,是周舒放的嫂子,菁娘不愿,掐着他的手指用下力,周舒放瞬间明白,又回握下,同前面坐轮椅上的人打商量,“行啊,只不过,大哥吩咐的帐还没查,等着掌柜的都来汇报完吧。” 周舒志点点头,眼神锐利的扫过菁娘,才让周舒放推着出去。 忙活了一白日,周舒放又被派往外地,这次是钱庄,周家的最主要的店铺,所以必须得去。 周舒放傍晚回去,直接进的菁娘院子,见她娴静的摆弄衣裙,沉声让她坐下,他们来谈一谈,“菁娘,当初你为何嫁过来,咱们是心知肚明的,如今你怀孕了,自应该得到优待的,不过,你要知道,二弟虽为庶子,却不似我这般不良于行,所以,他该娶的妻子,会出身名门望族,且是个秀外慧中的贵女,而不会是你这种已经嫁过人的没有家世背景的旧妇,所以,你不该再缠着他,他不是你能肖想的。” 菁娘从最开始的镇定,到如今的唇瓣都颤抖不停,大公子的意思是,她不配? 周舒志内心里闪过疯狂的念头,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该得到二弟的珍惜,二弟值得更好的,继续说,“而且,你忘了吗,现在,你仍是我周舒志的妻子,你生下来的儿子,也是唤我父亲,唤二弟为叔叔,我母亲清醒后,若是知道你和二弟勾搭上,会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你能预想吗?” 男子逐渐逼近她,床头阴暗处一片黑色,像地狱里滋生的怪物,乱人心神,菁娘后退着蜷缩着上半身,她不想听,不想听…… 周舒志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锋利,“你父亲还在牢里吧,若是跟母亲撕破脸皮,那么,牢里头没有银子通融,可是会随便死人的,还有,你母亲,是一直教导你做个守女训的女子吧,若是知道了你同小叔子偷情,该怎么伤心难过见不得人呢,所以,菁娘,你应该做的,是和舒放断绝关系,然后专心致志的把孩子生下来,只有这样,你才能继续呆在周府。” 循序渐进的引导她远离周舒放,却不想菁娘是个犟种子,她睁眼定在轮椅的轮子上,她爱周舒放,她没法假装看不到,如果,如果,没了大公子…… 烛台上的油火晶亮着,女子突然变幻着点头,妥协道,“我,都听大公子的。” 周舒志放下心,这样的菁娘才是他熟悉的,听话至极,回头让明梅推着去泡药浴。 第二日,菁娘闲着无事,收拾好屋子。 第三日,菁娘在院子里同明梅和小厮聊了许久。 第四日,菁娘进库房取了些日常用品出来。 第五日,该是周舒放回来的日子了。 夜,月色如血,忽而被黑云笼罩,文县的周府内,突然火光冲天,本已沉睡的街坊们纷纷起身出去外头瞧,也有离的近的拿水桶奔过去。 整个后院都着了火,尤其是菁娘旁边的东厢房火势最迅猛,周舒放远远的就瞧着不对劲,一勒马肚子,嗖的没了影子。 室内榻上,周舒志因双腿无力,只能挣扎着摔在地上而后无力的一动不动,菁娘站在不远处看他,原本安静的面容狰狞着,伴随着火花噼里啪啦的焦炭声,恨意浓厚,“我与周舒放并不是偷情,而是两情相悦,只不过,世道荒凉,开了个如此大的玩笑,所以,只要你死了,那么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是这样的……” 屏风呼啦倒地上,刮的她裙摆着了起来,正好冲进来个披着湿衣服的人,将她抱在怀中,用脚踩灭,周舒放特有的磁性的嗓音说,“菁娘,我来救你了。” 女子突然感觉肚子下坠的厉害,低头一看,才见着点血色,怕是…… 而地上还有个男人,忙伸手要拽周舒放的衣袍,声音里哽咽着,“二弟,你可算来了……” 周舒放这才看见虚弱无力的周舒志,松开菁娘,先抱扶着他起来,火势越来越旺,必须马上出去,一手牵着菁娘往外走。 正好到堂中,上头的立梁支撑不住呼啦掉下来,菁娘早早的看见,用力推着周舒放出去,反而把自己拦在这头,周舒放连带着周舒志倒在地上,周舒放因为她那一推,没砸着,可周舒志活动不便,小腿恰巧被压住,周舒放看了眼菁娘,火光中她的影子越来越亮,像极了新婚之夜的那个身穿喜服的她,冲着她大喊,“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背着周舒志跑了出去。 再来说菁娘,她感觉肚子越来越疼,刀扎一样的疼,恨不得把她五脏六腑都穿透的疼,蹲墙边躲着,许久,才哭出点泪迹,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宝宝,对不起,是不是因为娘亲干了坏事,所以你生气了,可是,娘亲只是想和爹爹在一起啊,可惜,爹爹的心中却没把娘亲放在第一位,咳咳……” 烟越来越浓,她似乎听见了娘亲的呼唤声,还有嘈杂的救命声,这一切,都太荒谬了,结束吧,快点结束吧,然后,女子依偎着,没了意识。 院中,周舒志出来就命小厮拉住周舒放,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并且愤怒的把一切和盘托出,“这个火就是那个贱女人自己点的,二弟,你不能再被她蒙蔽了……” 周舒放却轻易的摆脱几个小厮,重新披上湿衣服,刚想进去的时候,回头对着周舒志说,“菁娘她不是贱女人,而是我周舒放的妻子。” 音落,人便冲了进去,不大会儿,门梁都承受不住,哗啦啦的倒成一堆,桶水供应不上,火势也没有减小的趋势,而且这屋子本来就不大,还全都是实木的,易燃易着,很快就变成涂炭。 进入屋子里头,周舒放用手扒着燃红的木炭过去,远远的瞧见菁娘上方的那块木头要落下去,连忙跨过去把她扑入怀中,砸的他后背赤红一片,摇她胳膊喊,“菁娘,菁娘,醒醒……” 摸了下鼻息,已然没气了,男人扑腾倒地上,心神巨创,他的菁娘,竟然死了?怎么会? 抬起手,发现手上一片的血红,菁娘也受伤了,可他只顾着大哥,却没注意她受没受伤,整个抱起她往外跑,可惜,这房子顶终是不堪重负齐刷刷的倒塌下来,周舒放为护着怀中的女人,腰部被主梁压住,动弹不得,看着她,突然笑起来,我陪着你,一起,省的你寂寞,菁娘。 新妇篇完结 蛇女与仙君 细雨如丝,任风过境颓花架,突袭一阵急骤的急风,骊山上的众多动植物当知是孟漳仙君归神了,且,心情不大好。 从虚妄境出来,女子就跟在男子身后,虽同行,却不曾说话,不知中间存了什么龃龉,显然把某些经历当了真。 刚回,灰衣小童上前畏惧的低头,“仙君,黄帝大神在骊山山顶等候您多时了。” 一片雾色的笼罩下,白曦的现出雕刻镂空的宫殿,孟漳先行,会见黄帝时,只掬手一礼,略显疏远,“因轮回之事恭迎甚晚,神君见谅。” 黄帝见他归来,起身站于殿中,先出言关怀,“见你模样颇为疲累,可为凡界困扰?” 孟漳神色未变,平常而语,“并无滋扰,皆琐碎事,倒是您,此来为何?” 黄帝的模样对比着孟漳要老成一些,眸光扫向他身后的静立垂头的女子,负后的手掌突然隔空虚幻成虎爪一把扼住她的脖颈,瞬时散发着威严喝道,“事到如今,还不幻成原形?” 孟漳下意识的伸臂护住他,后背腾空着龙印将她困在其中,质问对面的黄帝,“这是何意?” 黄帝不想孟漳竟然如此维护她,收了手,离近两步说道,“她就是我们寻找多日的摧熄灯之芯。” 女子不知到底为何,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男人,如果说,她是菁娘,那么,仙君会是周舒放吗? 男子同时收回威势,手掌空着握拳,眉目清浅的抬起望向黄帝,他们与魔界的战争从未停止,或者说,没有安宁的时候,他们狂妄无度,是三界中最为不羁不循规则之人,所以,他们神界当人人见而诛之,而借助神器是必然趋势。 孟漳衡量左右,松开身后的女子,手掌放在她头顶处,一根银白的细如针状的东西扎入,片刻又缓缓而出,眼眸定着完全没看她受伤的神色。 原来,当年摧熄灯作为能驱恶扬善的利器,被使用过度,造成灯芯疲累无法继续燃烧,灯座为了一己之私,留下最后点灯油用作封印将自己的法力存续,反而将无用的灯芯随意的扔置,正巧落入骊山脚下,被竹叶青蛇叼回去吃掉,然后生出了这名女子,正是,被取名为朝雨的她。 黄帝见一切明了,下命令,“将她关入诛化塔,待重现原形后,滴入灯油燃尽。” 见孟漳仍没放开那名女子的手,又过问一句,“仙君可有别的说法?” 女子压抑着酸涩的眼泪,不允许它掉落,等着心上的男子再次做出抉择,无论现实还是虚妄,果真,她都不是那个呆在心尖上的。 孟漳的声音愈发的冷,“就依神君的意。” 天兵突然降落,手持婺剑对准傻愣的女子一插,瞬间就消失原地。 几日后,骊山仍旧多雨且浓烈,今日植物们觉得异常的难忍,盖因着潮气蔓延,已然进了地皮中,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只要仙君的威压在,这雨水根本就渗透不进来,但,这回也不知道刮了哪儿处的邪风,硬生生的湿了一片,它们都耷着叶子,防着一波又一波密集的雨水。 而山顶上的宫殿中,灰衣小童同样纳闷的盯着漏雨的屋顶,滴答滴答的特别清脆,从袖袋里掏出来个原先装圣水的仙瓶,权当接雨水之用。 刚想出去瞧瞧雨势,就见仙君染的满身血红走进来,忙不跌的过去询问,“仙君这是,怎么了?” 男子道声无事,挥手示意他不要打扰,盘腿虚坐敛息屏气,渐入佳境。 再说被锁入诛化塔的朝雨,初进塔中,第一层中伫立个石碑,冒着瘴气的围绕着她捆缚住,手腕都动弹不得,如此几日,她徒生出来的怨愤已经堆积成型,正好召来了地岩下的恶鬼,虚魂的透明模样,只有眼睛黝黑像潮湿的苔藓一般,它靠近了她耳边,声音如破风箱子,粗砾的难听至极,“呵,你就是摧熄灯的灯芯?还真不够耐用。” 女子长发盘旋着无法落入实处,突而袭击着那抹虚影而去,恶鬼痛恨般后退几步,依旧不依不饶,“呵呵呵,原来你还分不清到底谁是敌,而谁是友,罢了,仗着你当年曾点化我一次,我就还你这个恩情。” 说罢,女子锁骨处剧痛着伴随着一道赤红无比的天光,如一颗玉石嵌入其中,和她的身体合二为一。 朝雨,不,应该说是觅双,她忆起了前世,作为如来佛祖座下的神女,竟然落得如此地步,还真是令人悲伤呢。 “看样子,觅双神女想起来了,那不妨再告诉您一件事,当年您体内残余的法力悉数被孟漳仙君吸了去,若是您想脱离被摆布的命运,重现当年的光辉,就需在虚妄境里杀了仙君,然后趁其虚弱不备之时夺取其法力,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然而,您若不愿,仍可再修炼千年万年,再归神位。” 许久,恶鬼以为她不会说话了呢,才听见声同它一般沙棘的声音,“我,当然愿意。” 那方,灰衣小童手中挑选着仙丹端着送入殿中,见自家仙君脸色无比的灰暗,不得不提醒,“仙君,又到了入虚妄境的日子了,您……” 男子身上冷冽的气息变的暖和许多,道声无事,揽衣坐起,远远眺望着诛化塔的方向,同他嘱咐,“这段时日,务必把那个东西守住,若是神君提前对她行刑,你就道出原委,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灰衣小童知道那东西一旦出世的作用,忙点头应允,答道,“诛化塔需历经十二层,每一层都要剥皮扒骨重塑真身,时间亦有限制,我一定赶在那之前把东西打开,仙君您放心。” 虽不知道仙君同朝雨经历了什么,但他能看得出,仙君很在意那位朝雨姑娘,看着人影消失在雨帘中,回去炼丹房继续研究。 虚妄境,小仙官哈腰恭送了仙君,抬头就见上次跟随的那个姑娘缥缈着过来,笑意盈盈的同他打招呼,“仙官安好,我来晚一步。” 觅双将那恶鬼钉在诛化塔,她换做青竹蛇妖的样子,飘摇着到了虚妄境。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忘尘令,您请。” 仙官垂头,忽然一阵火光漫天,冲入虚妄境中,逐渐消褪的红霞如天边的火烧云,惊诧的张大嘴,过了半刻才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忘尘令,暗自寻思到底是那处的大神,发出如此之大的光芒? 如此,虚妄轮回再次开启。 妖妇 觅双没用那忘尘令,为的是能认出孟漳,并且,把心中的怨气疏散掉,之前她只有一缕神思注入,这次,她非得剑走偏锋,用法力强行夺舍了人的身体,霎时落入一张血红的,撒满花瓣的床上。 寇红的脚趾蜷缩着,尽情的任上面的男人为所欲为,手指甲刮的她爽的想彻底放肆一回,这种感觉,像极了周舒放,只有他才会这样弄她,且不知疲倦,菱形的眸子张开,试图看清上面的人的脸,然而,浓厚的情.欲已经彻底冲垮了她的理智,唇边溢出一声轻哼后,被男人逮着空隙瞬间将温软的舌尖伸进去搅乱着,舔咬已经不满足,非得弄出来通红的吻痕才算完,本来他就是霸道,塞的她又满,难受的想后退,却又被抓着回去抵顶上去,如同那个不会亮的夜,极致的享受着,快乐着…… 直到给她做晕过去,男人才伸手抹了下自己湿透了的唇,松垮着衣袍站起往一侧的轮椅上去,却没想到,如此俊秀灵漪的男子竟然是个坡子,见他费力的坐好,套条青色的亵裤遮住脚踝处,才看起书来,这无极宫中常年不见阳光,男子的皮肤是那种病态的白,此时刚经历了性.事,略微渗透着点兴奋的红润,低眸的瞬间用余光扫了眼凌乱的大床,眼神微闪后,才吩咐侍女进来拾掇。 侍女们一瞧见乱成这个样子,纷纷羞涩着脸,眉眼都不敢抬,毕竟,宫主现今最为宠爱这位郎君,上回伺候时有位不知好歹的,非说要瞧瞧弄出来这么大动静的是谁,可好,只看一眼,就被宫主挖去了双眼,泡在瓦缸里当人彘样板了。 不知是夜还是昼,男人听见嘤咛一声,放下书,抬头目光如炬看向床上,女子的身形是他最熟悉的,每处都完美妖娆,尤其山峰处的新鲜的红果子,每到动情处,总是硬如石子,拂的他兴奋不已,莫名的又起了兴致,慵懒着问她,“宫主的余毒可清干净了?” 这一世,她叫连尚,是这个无极宫的宫主,从小跟随着老太婆的师祖练习秘术,等到十八岁成年,身体空旷需滋阴补阳,所以大量的抓了来许多的童男子为她榻上所用,连尚在众多男人中一眼相中了他,就是轮椅上的这位俊俏郎君,原是城中名门望族的后裔,姓杨名申,时称他为申郎君。 “我的眼睛为何还是看不清?” 连尚因为练就秘术而走火入魔,几周前便什么也看不见,老太婆师祖说了,只要夜夜御男采集阳气,便可自愈,而今已然三周过去,仍旧没有效用,愤恨的摔了枕头,喊人进来,“来人,扶我去藏经阁寻师祖。” 侍女吓的直哆嗦,跪着爬过来道,“师祖她老人家闭关了,临之前说,让宫主稍安勿躁,悉心练功。” 觅双虽掌控了主动权,却有些控制不住她的脾性,任她乱骂一通然后拎起侍女的头发吸干了血后,老实的坐脚踏上,而刚才的那名侍女已经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皱纹堆了满脸,很快又进来几个人把奄奄一息的她给拖出去,恭敬询问,“宫主,可要用膳?” 缓解了暴躁后,觅双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不用,你下去吧。” 伸手放在眼前挥舞几下,做个瞎子的感觉不太好,尤其是还认出来孟漳,糟糕透顶。 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的嘟囔,“返老还童的秘术,还用的着练?” 轮椅上的男子眉峰挑起,真心求问,“那么,不练功的话,如何能青春永驻?小生不懂。” 觅双才忆起刚才床上确实还有个人,就是那个至阳之体,莫不是,他…… “就算你练功的话,也不会青春永驻,这是违反天道的,所以,每个人都会老到死去,这是常理。” 从她口中说出这么一番话,还真是奇怪,这无极宫本就是妖魔之地,竟然还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之话,简直荒谬至极。 “那宫主还抓了这么多的童男子来干什么?” 觅双才觉得自己被他的话给套住了,虽看不见,仍旧风度翩翩的站起来负手而立,凭的多情貌美,轮椅上的男人知道她美,却从来没觉得她气质非凡,而今这股唯我独尊的味道越发的引诱人去追随。 “呵,明知故问,抓你,当然是因为你俊美不凡,还身怀异禀啊,要不,怎么让我□□?” 不敢断定他就是孟漳,但是,之前世界里吃尽的苦头,在这个世界里,她说什么也要还回去,要不枉费她上万年的道行。 男人没料到她说话如此粗俗,眸中闪过不喜,却是没再接话。 觅双倒没知觉,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尽快复明,盘腿坐下,试图用法力冲破,神力周游一圈后却自动弹了回去,落入最底端,没有一丝的效果,莫不是,非得按照连尚师祖的话,同纯阳之人夜夜笙歌,才能复明? 只有复明了,她才能找到孟漳,并杀了他,虚妄境里是神仙历劫的地方,大多都是十二魂魄皆入境,防止其中一魂生变而其他魂魄自寻生路,闹得魂飞魄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历年来里的虚妄境,人死并无事,唯独有一样,就是那口心头血,若是有损害,将直接关系到神仙的本尊,折害个几百年的修为不在话下。 觅双正是想拔取掉孟漳的那口心头血,才能恢复她摧熄灯灯芯的几成法力,这样也有资本不再受人摆布,自寻出路。 时辰须臾而过,侍女再次进来提出用膳的事宜,觅双点头答应,等着有人来喂她饭菜,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判断,是有人端着盘子上前,感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的爬动,筷子伸到她嘴边,听侍女啊一声,觅双张开嘴含进去,竟然是个活物,刚想吐掉,那东西却顺着喉咙一溜烟的就自动吸进去了,她是想说话,侍女却以为她还要,筷子递过来又一只,同刚才的情形一样,那活物像是拼命的进去找什么东西似得,像块磁铁的吸力,歪头推开她,问,“什么东西?” 这时,男人终于觉察出来不对劲了,宫主竟然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侍女回答,“是毒蝎子,宫主的晚膳。” 觅双闭眼,沉浮掉心里的诧异,反将一军,“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吃的什么东西?” 他,自然就是申郎君。 侍女同样回答,“郎君吃的鹿鞭和鹿肉。” 大补之物啊,怪不得力气那般大,点头指着盘子里的东西,“给他端一盘,盯着他吃完。” 觅双已经品出来了,大约在她跟前打转的男人中应该就有孟漳,如此,她把所有男人都折磨致死,然后喝掉心头血,总能蒙着个对的,何苦被他压。 然而,如此美好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侍女仍旧陈述的口吻,“宫主不可任性妄为,师祖她老人家吩咐了,这毒蝎子是专门给您吃的,郎君自有郎君的,您请用。” 觅双不服气,但也照样全吃了,然后,她就控制不住的红透了身子,她想寻个凉快的地方,恰巧男人把手掌伸过来,顺着她锁骨一路滑到下面,听他气息不稳的问,“宫主的颈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玉链子?” 好不容易贴着他爬进他怀里,根本没思维回答问题,舔着唇咬他,嗡鸣道,“快些吧,耐不住痒。” 其实,杨申颇为喜欢今日的宫主,感觉多了女人家娇羞的味道,并不像之前呆刻死板,他也从最开始的不愿,成了最后的控制不住。 妖妇 眼睛看不见的好处是身体特别的敏感,尤其是上方男人粗喘的炙热气息,蹭着她腿心都酥的厉害,她已经控制不住的陷入这场荼靡中,许是久不舒畅,或是万年的空寂,亦或是那个如谪仙的男子的抛弃,这一切都使得她放荡不羁,又不堪。 承受着猛烈的攻击的同时,觅双仍旧看不见东西,眼前如同蒙着一层黑布,怎么都掀不掉,突然被上方的男人掐着腰扭转了方向,成跪坐的姿势,周舒放那个混蛋最爱这样弄,顿时火上心头,趁着他后退的瞬间,回手就是一巴掌,杨申本正沉浸在无望的欲海里,突然被打,耳蜗处嗡鸣震动,男人也存了气,硬生生压着她靠在床头,随手拽了腰带过来捆住她双手,劈开她两条长腿绕在自己腰间,便是不管不顾起来。 一场战争于没日没夜里的黑暗中结束,男人同样见着她晕过去,才起身趔踞下床,靠上轮椅的木质扶手时,彻底褪去情.欲,手指攥紧,青色的血管都爆出来,暗黑的眼眸在低头看见自己脚踝处不平整的伤疤时,才露出来点波动,后又消失无踪,成了平淡的被驯服了的样子。 自己转动着轮椅出去,这无极宫是遵照八卦阵而建成,出口难寻,所以才困住他良久,出门右拐,试图在心里计算图形,他想出去,回到曾经的书香世家的公子爷,而不是一个妖怪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脔。 但仍旧回到了关押他们住宿的地方,里头特别黑,这是他们共同的规矩,轮流计算时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照外间的生活规律,侍女瞧见也不当事,便任他们折腾,其实这些人根本睡不着,所以一听见轮椅的咯吱咯吱声,立刻就起身点蜡烛,同时心底里也生出来浓厚的厌烦,对这个,叫杨申的,虚情假意的人。 身上的脂粉味道还没散尽,就听其中暂当老大的男人站出来质问他,“没想到,申郎君竟然同那魔女头混迹媚好,将我们这些忠义之士抛诸脑后,尔等不忠不孝之人,猪狗不如,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斩下你首级,看剑……” 当啷来一句,长剑出鞘,奔着轮椅上的男子脑心处而去,却在刚触碰到的时候,被一股巨力弹回,男子抵制不住,噗通摔冰凉的瓷砖之上,刚想爬起来反击,就见眼前出现一双赤.裸的脚,脚趾圆溜溜的特别喜人,上头染着的红色衬的白嫩的皮肤越发的莹亮,再往上去瞧,却是细的盈盈一握的腰肢,绯红色的长裙随意的披着,露出来里面被狠狠咬过,狠狠吸吮过的痕迹,在场的男子无一不被女子的样貌给吸引住,暗自想象若是同如此美艳的绝物榻睡一回,该多么的销魂。 却听她的声音,哑着却还媚娇,“他,是我的男人,怎是你们可动的?” 葱白一指杨申的方向,环视一周,突然伸手吸住仍在地上愣神的男子,只见他僵直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扭曲着的面容突然衰老,褶皱横生,觅双复睁眼,随手将那副躯体扔至旁边,又问,“看到了?还有谁想取申郎首级?” 侍女站在她身后,微抬头瞥他们的神色,果然,都敬畏起来,缩着肩膀退后,只有轮椅上的那个男人,眼神莫测高深,双手交叠平行放在扶手上,撂眼挑着她身后的她,点头示意后,才出声劝道,“宫主,这些男人您瞧着,可要喂上软骨散?” 这句话的隐含意义别人不了解,杨申却知道,怕这帮童男不持久,所以才喂软骨散,那里头还加上催情的药丸,无极宫的东西都是有奇效的,像他,虽身形单薄,亦如猛虎出笼。 “不用了,把他们丢窑炉里炼药吧,心头血取出给我端来。” 侍女没完成任务,不得已又问,“宫主,这其中有位会武功的,和您正好阴阳相合,您要御一次吗?” 如今最急迫的就是眼睛,觅双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被个侍女给牵着鼻子走? 伫立没动,手指轻点着桌角,笃笃声响的人心都浮躁起来,侍女心慌的又想说话,就见一抹绯红色从头顶飘过,然后自己脖子上就围着一柄软剑,唰的过去,血浆外溅,扬着头倒地,鲜红的血顺着杨申的椅子上滑落到地,在场的男人都是刚成年,很少见过如此血腥暴力之事,尤其是这种秘术,竟然能将人瞬间变老,纷纷惊诧异议,彻底坐实女魔头的身份。 而其中说的这位练阴阳功的叫武通,身形魁梧健壮,亦是刚成年,还没经历过性.事,此刻见着如此美艳女子,心头爱好,甚是喜欢,又见她利落,更是心花开放,果断站出来,对着女子自荐道,“姑娘真当英雄,不愧是无极宫宫主,不知可否与武某比划一二?” 觅双倒没什么不乐意,反正这都是虚妄境里幻化出来的假象,她当真了,才是笑话。 “好啊,走,随我去宫殿,剩下的都扔窑炉子里,再去抓些漂亮的男孩子进来吧。” 说完,后面又出现一名侍女,同上一个一模一样。 杨申咬牙随着也过去,他见过那个窑炉,底下蓄满柴火,把人放里头活活煮死,惨无人寰,他没办法呆在这儿听哀嚎的惨叫声,推着随着过去,无极宫中没有隔断,全是空旷的一片,唯独宫主的屋子是有屏风阻挡,遮住无边的春色。 武通跪在她面前,俯首帖耳般的,而女子还甚为享受,如此服帖的,才是正常,而不是那个压住她绑住她的臭男人,眼眸停在屏风后的人影上,她已经能看清一点东西,乌突突的一团影子而已,脚搭在他鼓囊的肩膀上,吐气如兰道,“把袍子脱了。” 杨申停住没动,不知道是听还是没听,反正面容上一片的祥宁,看不出喜怒。 武通兴致冲冲的俯下身子,反手脱了外袍,里衣是件白色的,先脱去上身,露出来坚实的胳膊和胸肌,觅双也瞧不见,一片虚空里她正打量着这个无极宫,反正全是黑,任何鲜亮颜色都没有,什么破地方,她这正想着,突然感觉脚背上滑溜濡湿,低头去瞧,忽然觉得恶心,这群死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脚踹过去,却被他抓了正着,武通以为她是闹着顽,折身反扑过去,正兴头上呢,见女子忽然伸手绕着他头顶虚抓,他就被弹到屏风上,后又摔到地上,杨申看着他出丑,故意露着个讽刺的笑,当他不知道,背地里都骂他是个出卖色相的小白脸,如今可好,都被这个女人迷的鬼迷心窍了。 “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杨申转着轮椅过去,眼睛平视着她,觅双最为喜欢他的原因也是为他的骨气,即便挑断了脚筋依旧一身傲气,突然就想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彻底的俯首称臣。 “不说话?怎么,床上能对着女人逞英雄的人,对着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就没办法了?真是窝囊废。” 杨申浓烈的厌恶她,这个女人太粗俗不堪,捏着扶手的手指弯曲用力,以一种铿锵的口气说,“君子当以和善教导之道服人,而不是靠蛮力。” 女子忽而晏晏一笑,各界争斗都是靠武力和阶级,从没见过上位者以和善教导之道,果真是白纸一般的书生啊。 “你就不用蛮力了?刚才是谁捆着我手腕子绑床头上,在背后一个劲儿的使蛮力?” 如此的话,让她说的情.色非常,处于清醒的杨申听着难受至极,他那是服用了药物,否则对着她,根本没有兴趣可言。 “罢了,我同你讲个什么道理。” 本就是个不懂人事的妖怪。 觅双猜出他的下半句,心头不服,抿唇冲着他伸手,将人整个拉进帐子里头了,才渐褪去华裳,凝如白脂的肌肤透着亮光,弯曲蜷缩后,躺平在纹理复杂的褥子上,觅双觉得人间乐事无非就是性,真真的能将人抛却上空又瞬间落地,那种飘荡的感觉太美好,手指顺着一路滑到芳萋,挑逗着婉转着,唇瓣咬着呼着,杨申靠的如此近,刚开始还闭目心静,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淙淙的水迹声,愈发的难忍,实在吃不消,睁眼去瞧,登时就将美人的全景看了个全,同时也记在心头。 要说觅双,确实美,如妖艳之皇,色姿容媚,如今存上特意勾引的劲头,里头的粉红露的一清二楚,让人心尖都颤抖不已。 杨申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被女人整个压怀里,软绵无骨的又是一次放荡,才稳当坐好用晚膳。 侍女已经将其他人的心头血取出来,给做成了温热的血子糕,觅双吃起来坦荡荡,而杨申确是一口不动,眉皱着,吃他的鹿肉。 “剩下的你全部吃掉,不准剩下。” 杨申瞥了眼侍女,没再说话,只安静的吃后又去吐掉,才折身回来陪她睡觉,夜里可能累了,脱口而出两个字,恰巧让觅双听见,她把他当成仙君的替身,所以才格外的放纵,没想到人家心中还有着往日的心上人呢。 第二日,觅双随意的梳了头发,问杨申,“如何?” 男子同样拾掇清爽,点头夸赞,“美若天仙。” 女子回头看向他,如同恢复了光明一般,眼眸望进他的心坎里,“那,是我美,还是,宁灵儿美?” 宁灵儿,是杨申最不可触摸的一块地方,她是他心目中最纯洁无瑕的圣地,能如此苟延残喘,全靠的是想活着见她最后一面,如今一听她如此问,顿时沉下脸,反问道,“为何要比较?自人有自的好。” 哦?那还是说不出来喽,真是可惜,抚掌站起大笑,“好好好,好一个比较,我今个儿还就要比较了,把人带上来。” 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被一把抓过来,见着杨申忙弱弱的喊申郎君救命,不敢靠近觅双。 “你,无冤无仇的,为何抓她来?” 男子松开她,护在后面,对着觅双喊道,不讲究风度,这是第一次。 觅双眼底淡漠,仙君为何不会这么护着她,让她受尽折磨后灰飞烟灭,为何? 越想越恨,面容逐渐幻成蛇头,冲着歪倒在地的女子嘶嘶出声,仙君是她的,她一个人的…… 贵家的小女子哪经历过这个,吓的一口气没喘上来梗着脖子摔落在地,唯独杨申还坐的稳当,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蛇。 两人又一次的同床,是伴着血腥和暴力的,觅双把地上的女子吸干血后,又吸去阴魂,让她成了个枯燥无皮的老婆子后,就摆在杨申眼前,一遍又一遍的问他,到底谁美? 杨申擦去嘴边的血迹,答,“宁灵儿美。” 觅双反手就是一巴掌,再次问道,“我美?还是她美?” 男人固执,答,“宁灵儿美。” 女人气的尾巴仍旧保持蛇形,捆住他双手不让动弹,再问,“你再说一遍?” 杨申看着她无比丑陋的脸,大声咆哮,“宁灵儿美。” 就在木质的椅子上,觅双将他整个人都抬起又撂下,蛇尾上的尖刺扎进他胸膛里,通红着眸子又问,“你想死,我却不能随你的心意,这样吧,让他们陪你,好不好?” 想制服你,我想让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挥手让侍女把新抓来的男孩子送进来,同他解释,“你再说一次她美,我就扔一个人进窑炉子里,申郎,开始啦,我美,还是她美?” 杨申满目疮痍,他还没答,这头蹦出来个小男孩,大约十几岁的样子,一身的道袍,手里幻出来个拂尘利落的扫向她,边隔空回答,“哈哈哈,你个丑八怪,当然是我灵儿姐姐美,魔女,今日我就让你还命来。” 小男孩师承嵩山,专门下山来收她这个妖精的,巧遇貌美姐姐搭车,却被一同抓了来,他身上有件法器,正是克觅双的利器,所以一拿出,就使的她畏惧。 叱琅琅,两人打斗一处,因为她刚才化形耗费了精力,所以几下之后就被位于下风,正巧杨申在她跟前,往木椅后躲一招,却说杨申,他明明可以跳下去躲开,却没动,反而张开双臂为觅双抵挡一箭,女子心头诧异,返身回到他身边,启唇想交代他什么,却听小男孩大喝一声,又是上前来战,觅双只能回头继续支撑,忽然对面的剑光射进她瞳孔里,正好映出男孩的样子,赫然同仙君一般无二,只不过,是年少时的孟漳,略显稚气而已,思量为何闹个如此局面时,见他再次逼来,连忙运功避开,提丹田气回转,忽然感觉心头传来剧痛,手中一个无力,就被小男孩挑了软剑,落在杨申旁边,她疼的厉害,听后面的男人说,“没关系,我陪着你一起死,不怕,嗯?” 突然,觅双的脑海里闪现出来上一世临死前的场面,正是周舒放奔进火里,为了保护她而被横梁砸住,忽而她把一切都释怀了,是啊,她爱的应该,是这个不顾一切冲进火海去救她的周舒放,而不是那个清冷无边的孟漳仙君。 杨申确实不想活,伸手环抱着她,两人的身体挨着靠着,全是红,众人见此,皆一哄而上,纷纷拔剑,一时间,无极宫哄闹成灾。 觅双死了,和那个叫杨申的男人一起死了,这人世间纷纷扰扰,到底为了什么呢,她总想寻到那么一个人,能陪着她日出日落,每日悠闲,却是艰难险阻重重,即便成为了神仙又如何,还不是任人驱使宰割,忽然,不想回魂了,就呆在空白处静修吧,她累了。 如此往复许久,突然听有人老鸦的干哑嗓子指责她,“竟没想到你如此是非不分,孟漳害你如此,你还优柔寡断,抱着小女孩的心思爱恋着人家,就不怕一招不慎,再次陷入永久的死亡……” “你爱他,就是最愚蠢的事情,孟漳是天界最为难缠的人物,偏的你就认为自己特殊,得独得那一份恩宠……” “两个选择,一是回诛化塔,二是重生,但需你取孟漳的心头血,以及他的一滴泪。” “罢了,罢了,看你一往情深,就遂你的愿吧。” 觅双不知道说话的是谁,过了又是许久,她的身体慢慢的降落,落入一张血红的,撒满花瓣的床上。 同样的颤粟,伴随着男子濡湿的汗涌,伸手推拒着他后退,却逼着人更近前,若是能看清,就能见那男子的眼眸呈紫红色,亦是难以自控。 再次睁眼,仍旧一片的黑暗,是啊,她是个瞎子。 侍女上前询问,“宫主可要用膳?” 那个到处乱爬的毒蝎子?还真是难吃至极呢…… “不,申郎君呢?” 听得不远处沙沙过来一人,正是杨申,他以为宫主又要斥责他,主动下了轮椅走过来,只姿势颇为难看而已。 “我。” 知道她看不见,只说了一个字,就见她转动着清凉如水的眸子转向他,每次见着她的眼睛,总会觉得,她该是个干净又软绵的女子罢,但现实却正好相反,她强烈的像是突如其来的疯子,性格易怒易激,如今脚踝处的伤疤还忍忍作痛,他忘不了那一日的屈辱。 “你走吧,我让人送你出去。” 什么?男子因坡子腿,被迫的又前进一步才停下,这个女人,说什么? 却说觅双,她转头冲着侍女道,“那些人也都放了,以后这无极宫就散了,本就在土里,没什么滋养,早晚亦是灭亡。” 杨申听不清她后面的话,只被推着坐轮椅上,然后被人推着绕几圈,便到了外界,一切,重新开始了。 他原本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仪表堂堂又才华横溢,所以父母对他的期望非常之高,这日父亲迎着他回来,母亲已经哭晕几回,病槁在榻,虽闻见他回来,依旧难有起色,不过几日就放下心思故去了,而父亲每次都对着他的腿叹气,府中更是大夫来来回回,没个消停,回来的日子里算是平静,只是不像以往常出去宴客,成日里困在府中读书练字,这几天连雨,外间很快进来一人,肃穆着面容一掌拍向他,清脆的响声回荡四周,杨申头歪着听父亲训斥,“你个孽子,在外惹了那女魔头,竟还有脸面重回杨府?老夫今日就要清理门户,省着脏了我的地,来人,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妖妇 “省着脏了我的地,来人,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廊下的雨还急骤不已,却没来得及屋内暴怒的父亲对待儿子,看着杨申长大的老管家忙跪下求情,声泪俱下,“老爷,那女魔头诡计多端,郎君又未经人事,自然犯错,希望老爷能宽恕一二,毕竟夫人还尸骨未寒啊……” 提起多年相伴的夫人,杨老爷才散掉点怒气,摔袖出门。 老管家让下人都退干净喽,替杨申打算,“郎君不如去丰田县暂居吧,那里有夫人的土地和私产。” 杨申却不愿,这是他的家,还有他的亲人。 老管家话没说尽,又点两句,“过几日,恐怕常州那边会过来客人,怕是,老爷会更加忙碌,照顾不得你哟……” 舍下这张老脸,他也不能让郎君出事,要不夫人的在天之灵绝不会安息。 常州? 望着密集的雨水,杨申的思绪飘去远方,常州,是他遇见灵儿的地方,那里风高云淡,人杰地灵,所以她才叫灵儿的吧。 或许期盼的心意太过于虔诚,很快,他就见到了那个如兰芝般美丽的姑娘,她穿着水粉色的长裙,俏生生的笑闹,忽而回头看他的方向,杨申立刻躲到假山后,他怕,怕心上人看到自己的残缺,即便自己确实没什么用。 这几日,杨府里都热闹非凡,经过的婢女时常提起那位表姑娘,是个独一无二的美人,而且性情还温和,杨申听着竟猛然间想起那个魔女,下意识看眼围着的床榻,她是个性子硬的,扭头不再想,继续读书。 雨天雾气重,一早就听着小厮们路过说是有喜事,他不明白,自己推着轮椅去寻老管家,正好经过月亮门时,见着女子的裙摆飘摇着过来,忙后退着躲藏,听得那面说话,“杨大哥,大清早的,你还来接我,太费心了。” 说话的,正是灵儿的母亲,宁灵儿家住常州,每年父亲都会去看望叔父,据说叔父当年对父亲家帮助颇多,所以,他也跟着心怀感激,尤其是第一次见着表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见着他就哥哥的叫,打心眼里喜爱的,随着一年一年过去,他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梦中都是表妹喊他的那声哥哥,对着她母亲,杨申自然只有敬畏。 “当不得什么,只要你肯来。” 父亲的声音非常雀跃,像是久未得到的宝贝般,偷听的杨申蹙眉,却是继续听下去。 “杨大哥……” 说着就带上哭腔,听得布料窸窣的摩擦声,许是父亲在安慰她。 “别哭,我心疼的很。” 杨申心头剧痛,手指攥的木质的扶手咯吱咯吱的响,甚至连同他的牙齿都响。 诚该叫做姑姑的这个妇人,灵儿的母亲是孀居在叔父家,叔父只有一个儿子,可惜年少战死,留下孤儿寡母的,他知道父亲经常照顾,却不知背地里是个如此关系。 “嗯,好,我听杨大哥的,脸都脏了,让人看笑话。” 隔着一道月亮门,两人的声音听得无比清晰,父亲从不会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对待他,亦或者,他的母亲。 “谁都看不见,只有我,我能。” 随着脚步声走远,杨申才半趴在树干上呕吐,控制不住的胃里的酸水,一齐涌出去,等着压制住,才拽出来帕子擦嘴,闭眼思索什么。 老管家急的不行,怕郎君听着消息上火,这全府的人都知道了,老爷跟常州那边彻底撕破脸,就为了娶个寡妇,真是,招了什么邪病。 杨申进门,先是说起一件事,“送我去丰田吧。” 所有东西准备完毕,他得去跟父亲打声招呼,原本母亲的院子已经干枯的没有一丝绿意,反而水榭那边新建的楼阁却繁花肆意,最后看一眼母亲生活过的地方,让老管家推着去主院。 正值晚膳,外堂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先出来,杨申愣了片刻,才咬唇进入,他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还是灵儿最先看到他,推椅子站起来,俏声着问,“申哥哥怎么才来,我做的笋子尖都凉了呢。” 杨申腼腆一笑,抬头对着心上的小姑娘回道,“没关系。” 灵儿的母亲样貌非常年轻,一点都没有衰老的模样,语气柔和的起身要过来,却被杨老爷按住手,又稳当坐下,听得他斥骂一句,“别理这个窝囊废,都坐下吃饭。” 杨老爷算是个迷信的,当年杨申出生时闹饥荒,他外地的生意也不好,还值武林和魔教争斗,所以连累他天天伏低做小的,这个大儿子他小时候就没瞧过几眼,更谈不上喜欢,等着长大了,还文文弱弱的,他喜欢武术精湛的,能替他掌管住这些家业的儿子,所以,原本就是看不上他。 杨申较为规矩,垂眸道,“父亲,我明日准备去丰田,就不在您跟前尽孝了。” 灵儿母亲有些为难,回握着他手,说,“好,你父亲最近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你别放在心上……” 灵儿也是一脸的懵,明明叔叔刚才还乐呵呵的呢,为何这么对申哥哥? 杨老爷突然站起来,指着他咒骂起来,“你都不知道他在外干了什么,同那魔女整日厮混,还被人挑了脚筋扔出来,内里指不定染了什么腌脏病,丢人现眼,滚远正好,以后也别回来了。” 作为一个男人此刻仍旧保持住淡漠的表情,算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杨申没再去看灵儿的表情,转动轮椅出去,却在不远处停下,木轮上一层血迹,忽而站起来弃掉,是啊,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会在意他行走的美丑,又何必逞强装做风雅,歪着身子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夜幕中。 丰田县的一个小村庄子头,小院里一颗大榕树,绿叶刚嫩黄的爬出来,窝卷着毛茸茸的一团,和煦的微风扫过,淙淙的一股清流过来,开门的是个着粗布衣裳的女子,颇为闲适的倒碗茶喝掉,摔打摔打手里半死不活的鱼,皱眉把它平整的放到桌子上,伸手绕着它头顶吸气,然而,离开了土里的那个破地方,还有每日不进食会胡乱爬的毒蝎子,她的法力越来越微妙,甚至连捞鱼这种小事都需要耗费一个时辰,叹口气,见它一个鲤鱼翻身径自蹦走了,她的眼睛还是一团一团的白雾,看不仔细,却能瞧个大概样子了,瞥见有个男人伸手捞起鱼,憨厚的问她,“宫主,可要烤着吃?” 说话的人,是武通,他被这个女魔头无缘无故的抓了,又被她无缘无故的放了,实在气愤,索性连夜追着她而来,却没想到,他会心甘情愿的跟随她,这种缘分也是很奇妙的。 武林中盛传的女魔头,确实有些夸张,明明就是个孩子性格,自己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好吧,他承认还是沉迷美色。 觅双答应一声,再次起身出去逛游,晒着太阳,闻着草叶香,十分的醉人呢。 忽而听见草丛里窸窣的咳嗽声,用感觉辨别方向,弯腰询问,“可需要帮忙?” 草丛里的人似乎动不了,手抬起又沉重落下,往复几次,觅双看不过去,主动上前扶着他,结果触手全是温热的血,唉,这人已经快要死了,当做功德吧,反正这一世也是白得的,伸手绕着他身体周遭运功,热气慢腾腾消散,只见这人的肌肤瞬间就止住血,奇异般的贴合在一处,没办法,只能拽了回去。 武通老远听着,一个飞身过来,问她,“宫主又猎到了什么,不会还是老虎吧,那东西可吃不得……” 真没想到,这么大个子的男人竟然是个话痨,觅双嗯哼咳嗽澄清说,“救了个人,你弄过去瞧瞧,好了就管他要锭银子,你不说没银子使吗?” 高大的男人冲着她身后一瞧,登时大喊,“这不是,杨申那个小白脸?” 妖妇 “这不是,杨申那个小白脸?” 杨申?觅双顿时就怔住,对啊,还有个,陪着她一起死的男人…… 夜幕中的杨府存着热闹和红火,唯独没人注意到角门里出来的一辆马车,老管家送他走远,才唏嘘感叹,物是人非事不休啊。 到丰田的路途遥远,只有一个小厮和车夫,经过乱坟岗的时候,着了道,一帮浓夜过河的新鬼撕扯着裤带子陆续过去,巧的是车夫不懂,竟叫喊出声,吓的过河队伍瞬间就乱了形状,其中一名女鬼闻着新鲜的阳刚之气,奔着马车箱子而去。 早起,太阳挥散掉所有的阴霾,留下点点的血迹蔓延在草稞子里,正是,身受重伤的杨申。 觅双坐床头看他,一团影子,不是很清楚,其实她心里最喜欢的是,周舒放,那个男人像炙热的火苗,和她最为契合,至于这个杨申,不过是个床榻上的极其陌生的远友吧。 虽然她是这么想,但武通却不,很明显,自从那个小白脸来了,宫主就很少出去逛游了,还主动伸手喂药以及运功疗伤,气愤之余,在药里多加几味苦莲子,以解心头之恨。 男子的身形似乎瘦了,觅双刚伸手触他腰那,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沉甸甸的虚弱的说,“干什么?” 想看看那里头鼓囊的是什么?然而,不能这么答。 “松手。” 觅双后退一步,站起来对着他又说,“呵,看样子,出了无极宫过的也并不怎么样嘛?” 杨申这才看清她,女子仍旧绯红色的长裙,胸前盘扣整齐,以往经常一个都不系的,莫名的反感,问她,“是你把我抓来的?” 武通这才听不下去,蹦着进来骂他白眼狼,“你别自视甚高,宫主救了你回来,别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 这就是文人和武人的区别,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可见其长短不一样。 “行了,把药给他喂了,然后扔出去,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上辈子折磨了人一辈子,这回就给他自由。 待女子转身出去,武通才过去扶着他起来灌药,扔下几句狠话出去伺候女魔头了。 如此几日,杨申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却也适应了这个村子里的生活,每日早起鸟叫喳喳,白日里春光漫漫,傍晚时红霞飞天,夜色下的青蛙呱呱鸣叫,以及安静的女子和爱唠叨的武大哥。 这日,杨申终于能下地跟他们同桌吃饭,武通做的小鸡炖蘑菇和红烧肉,可这两人像是配合好的,专挑那里头的素蘑菇吃,一点荤腥都不沾,夹一块鸡腿给杨申,炫耀道,“我们老家的话讲,以形补形,吃啥补啥,你腿脚不好,吃了吧。” 隔空又夹一块递到觅双碗里,“喏,宫主眼神不好,吃个鸡肝吧,肝能明目。” 这句话说的特别有歧义,是真眼神不好,还是看人眼神不好? 觅双吃饭比较费劲,她用的银匙,听见了当没听见,她从哪招来的这个二傻子,除了做饭好吃,别的一无是处啊。 杨申也乖巧,垂眸咬着慢慢吃掉,小厮和车夫都死了,车里的东西也被抢劫一空,他还不知道去处,用过饭后,恭敬拱手,冲着武通,“武大哥,某有一事相求,在文城中的杨府中有位老管家姓周,您能否跑一趟,让他派人来接我。” 高大的男子不想去,却又私心里想赶走这个碍事的,所以还是答应下来,当天启程。 只余下觅双和杨申,他俩的相处模式属于安静型,几乎不会讲话,杨申也发现了她的不同,似乎真的改邪归正了,唯一的问题是,没人做饭…… “我饿了,你饿吗?” 觅双从来没有做过饭啊,杨申也是无奈,同她打商量,“我这腿脚不好,你来烧火吧。” 别把自己一把火给烧了,她不想干,语调里带着点女孩家懊恼的小心思,接话茬,“要不,我出去抓几条鱼回来生吃吧?” 男子眉头蹙的死紧,感情你是条蛇能生吞活物是吧,他正常的人怎么吃生的…… “你去抓吧,回来我做。” 女子一拍屁股,兴高采烈的等着吃香喷喷的烤鱼,结果,到了晚间,桌子上竟然摆着一锅鱼汤,奶白奶白的,连骨头都炖的软塌塌的,而且还清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一摔筷子,斥道,“没盐了?这么淡。” 杨申点点头,能做成汤已经很不错了,两个人如此不太和谐的过了阵子,武通还是没回来,已经夏日了,觅双时常坐门口等着武通,可惜,一月有余,还是不见影子。 这阵子杨申对她的感觉全变了样,也能主动给她收拾好一切,这会儿晾干衣裳喊她进来换,他俩没银子多做,只那么一两套换着来,夏季的裙裳都薄,就一层,杨申洗的时候就有点羞臊,这会儿见她蒙着扣子也系错,不得已上前按住她重新扣好,可女子心里还念念不忘武通。 “你家在什么地方啊,武通那个傻子怎么还没回来?” 杨申突然就生起一股怒火,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往哪而去,回她,“你就那么想他回来?” 语气里的嫉妒自己不知,觅双更不了解,拂开他手,点点头,“嗯,想啊。” 伤人的话她没说,原先没觉得那个傻子做饭好吃,跟你这么一对比,人家分明就是大厨,色香味俱全啊,叹口气,还叨叨,“再过一阵子吧,等我眼睛好一些,就去找他……” 杨申后来回想,当初一定是鬼迷心窍了,突然伸手推着她贴近墙壁,冲着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就吻了下去,待一片湿滑了,才觉察不对,退后手臂支撑着困住她,女子眸子里平静一片,看不出来喜怒,只唇色被晕染的通红,她手指握着他衣摆,忽就迎上来,舌尖一挑,捞着他的辗转起来。 小山村子里的风都是和煦的,即便夜深,依旧醉人,觅双想喝酒,杨申歪歪扭扭的走了好远,向一户人家借了壶烧刀子樱桃酒,回来两人坐院中,榕树下铺的月色银白,影子绰绰,女子豪放,端杯就饮,醉意朦胧的抱怨,“人都称我是魔女,谁又知道那不是我本意,我从记事起,师祖就教导我要努力练功,一日只睡一个时辰,犯错了还会挨罚,每日吃的都是活物,你知道吗,它们就往肠子里钻啊,半夜了,还能感觉到它们在吸血,然后我趁机练功,呵,这到底,谁是谁非呢?” 杨申同样也红了脸面,白玉的样貌充血红润,眼神专注的盯着她,然后说,“不用怕,我陪着你。” 蓦地,觅双忆起上辈子临死前,他亦是如此说,手指伸进酒里复又抹向他唇边,一股浓厚的酒糟味伴着女子的馨香而来,杨申觉得自己真醉了,听得她问,“你,爱上我了吗?” 男子启唇作势要舔她手指,却被女子收回,向前倾斜身体,迷醉点头,答,“我想,和你在一起……” 觅双嗤笑出声,掀了酒桌子站起,半趴在他身上,一字一顿的质问,“即便,我是条蛇?” 随着话音落,女子的双腿幻化成蛇尾,带着黝黑的鳞片,上半身还维持人形,却也半幻半藏,脸颊上凸出的墨绿色的鳞片支棱着,随时准备进攻,菱形的瞳孔放大,倒映出男子的身影。 杨申见过她幻形的样子,还是他们的第一次,她掳了他去,并且第一眼就相中了他,喂了红药丸,便拉上帐子做起正经事,她仰躺的样子实在美到极致,尤其那一身的粉色,让他忍不住想用力,想破坏,于是,初入时遭遇阻碍后,他没控制好力道,便使得身下的她疼痛难忍,瞬时就幻了原形,绕着他盘旋,那时她是凉的,冰的他理智回笼,这回,她却是热的,烫的炙炽,捞着她胳膊叼住她唇,挤着进去吸蜜水,见鳞片逐渐消散,成了温柔模样,才就着轮椅,让她坐到他身上,墨色的尾巴就翘着摇着,些许疼痛的时候盘住他后腰磨蹭着,刮痒着,最终还是任了他所为。 夏日情意绵绵,白日里,仍旧是杨申做事,而觅双闲着,大多时间两人都腻在一处顽,如此两月,到了夏末,觅双趁着杨申出去摘菜,运功感觉气流顺着全身周游,终于,受到阳刚之身的精元,她的秘术大成,露出个得逞的笑,决定不告而别,前往嵩山。 所以,第二日,觅双就踏上了路程,她的眼睛仍旧模糊,把身上一直佩戴的玉佩放桌子上,并留信一封,大抵意思是让他乖巧的等着,无极宫的人会过来接他,然后,就趁夜色消失了。 杨申还沉浸在香甜的梦想中时,身侧已经冰凉一片了,等着他醒来,意识到特别安静的时候,和桌角上的那封信后,男子瞬间出现的皲裂是任何时候都没有的,即便被父亲认定是个废物,即便母亲伤心过世,即便心上人的无视和特殊目光,即便,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抛下他,可,这次,他却不想再被骗了。 十日后,杨府,宁灵儿穿着金丝橘色襦裙乖巧坐着,两只手搭在一起,贤淑且美丽,她母亲窈窕进来,脸色滋润,同她嘱咐,“灵儿,这位二郎君,你要好生拉拢,他可比大郎君精明,又是个捉妖的,别让他拆了我们俩的原形,这府中的富贵逍遥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女子突然伸出舌头舔着垂下来的长发,笑呵呵的答,“娘亲放心,我们猫妖最会的就是磨人,像你,成日里缠着爹爹,亏得他阳气重,只不过,沈申哥哥身上的阳气也好,你为何不让你去采?” 美妇人挨着她坐着,搂着肩膀摇头,“大郎君的阳气已然不纯,再说,你还未成年呢,就着急采阳气了?” 点着她鼻尖笑话着,却听门外丫鬟禀报,老爷带着二郎君过来了,两人相视一笑,重新坐好。 掀开帘子,只见男子头梳齐整,玉冠横插,面如俊朗,初初见面,便笑的阳光无邪,喊灵儿母亲一声梅姨,喊灵儿一声妹妹,杨老爷见着越发高兴,拍拍二儿子肩膀,一家人其乐融融。 出门后,灵儿追着男孩说,“你跟申哥哥长的真像,我差点错认了。” 杨旦最为讨厌说他像别人,回头邪佞的笑的奸滑,龇牙咧嘴说,“我那大哥,可不会这么笑吧?” 女孩家吓的后退一步,握紧手里的帕子心脏砰砰砰的笑,听他又说,“哼,你们这些小妖别惹祸,本道长就当看不见,我只收那个恶劣的女魔头。” 拂尘一甩,人便已经在远处。 杨府里最破旧的一个院子里,杨申晒着太阳,手指摩挲着玉佩,听见有人进来也没睁眼,杨旦瞧着大哥舒适的模样,颇为愤恨,从小大人们就拿他们两个比较,他学问不好,时常就被母亲念叨不如哥哥怎么怎么样,所以后来他才选择独自一人上嵩山学道,连接到母亲重病他都不想回来,这回要不是找不到那魔女,他才不会回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家呢。 “大哥,听闻你被那女魔头抓去过,你知道无极宫在哪吗?” 杨申没说话,他不想说话,累。 杨旦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每次他都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太倒胃口了,干脆掏出来个黄符贴他后脑勺上,问,“那无极宫在哪儿,你知道吗?” 杨申当年也是被掳去的,于是答,不知道。 杨旦气的头顶冒烟,白费口舌这么久,刚想收手,又听他说一句,“但,她说过,会来接我。” 随后,杨老爷五十大寿的宴会上,除了隆重介绍二儿子以外,还勉为其难的说了嘴杨申,这才传到觅双耳朵里,她呆在嵩山脚下许久,后来装作老婆婆上去也没寻到那个男孩,只能等着,后来无极宫传来消息,师祖即将出关,命她回去,师祖老太婆有点刷子,一掌就给她眼睛治好了,随后说给她抓了一批新鲜的男孩,让她去享用,然后,她就看见了,杨申。 男人脸上一道疤痕,横贯左右,猩红的外翻着,觅双一看就挥手让侍女去把给他弄成这样的人扔窑炉里头煮了,边运功给他恢复,熟料,人家不愿意,推开她说,“不用你管。” 觅双看着实在恶心,“难看死了,你要是不让我管,就别上我的床。” 正说呢,突然冒出来个男孩,正是,嵩山下来的杨旦,他还是那副模样,一把拂尘搭臂弯上,这次是跟着大哥一起被抓来的,要不,还找不着这个女魔头呢,“看招,女魔头。” 觅双把杨申护在身后,回头厉色看他,见他出招,主动迎上去,来回间盛势在握,忽抽去软剑,直逼他命门,然后,人就被一张网给束缚住,趴在地中央动弹不得,侍女立刻上前喂了软骨散,把男孩绑椅子上,让宫主玩.弄。 “师从嵩山,就这点能耐?丢人现眼。” 觅双摸着下巴盘算,心头血好说,但,这滴眼泪,嗯,“来人,给他喂些催泪的,再拔了心头血给我一齐端过来。” 好了,现在万事大吉,她终于不用回诛化塔了,放下心病,回头又来劝杨申,“快点过来,我想看看你本来是个什么面目的?” 男人仍旧坐轮椅上,抿唇问她,“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同我说一句又怎样?” 这个,女子有些心虚,她不能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啊,所以,撒个谎,“我怕我离不开你,所以才悄悄的,你看,你不也没老实等我吗?” 杨申消了气,刚想缓和,听得外头风刮般进来一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武通,“宫主,我回来了,这是杨老爷的尸体,以及那两个女人的……” 觅双差点骂人,这个傻子。 老太婆师祖去抓人的时候,她不知道,还让武通再去,这次可不好解释了。 武通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嘴里继续说,“以及那两个女人的尸体……” 杨申这才翻脸,虽说父亲对他不好,但不至于死,还有灵儿…… “你,你……” 指着她想骂,却是半天没出来声音,显然已经气急,觅双上前半蹲着解释,“那个,我看他们对你不好,所以才想着背地里解决掉,没想过让你知道,你别生气……” 杨申气的浑身发抖,想推她还抬不起来手,半晌,才拉住她衣襟,作势要打她,觅双没打算躲,静静地等着,可侍女瞧着心疼,主动去告知了师祖,老太婆师祖一听,稍微年轻的额头就多了条皱纹,转身进入,一瞧两人架势,一掌挥过去,觅双还没看清呢,轮椅已经一劈两半,哗啦啦落地,杨申只觉全身被劈中,而且,疼痛已经钻进了血液里,掺了盐粒子一样的煞人,女子终于变换了神色,整个抱住他,眼角悲怆的流下一滴泪,正好砸他心头上,对着今生不悔爱过的女人,他的声音坚定且真诚,他说,“对不起,我不怪你,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咳出最后一口血,男人松开她的手,玉佩从袖口里摔落出来,咣当碎了满地。 老太婆师祖留下一句话,径自出门,“连城,你不能拥有感情,尤其爱情,乖乖的继续御男吧。” 杨申,又死了,这是觅双的第一个想法,眼睛定在那块玉佩上许久,抬起他放在床榻上,闭眼运功,随着内力的消失,她才睁开眼睛去看他,这是两辈子第一次去看她爱上的这个人,或者说,愿意为她付出的人,然而,这件事,就是个玩笑。男人的疤痕已经痊愈,面容彻底恢复了本来样子,如果说,她第一眼认出那个男孩是孟漳,那么,在这个时刻,她能肯定,眼前已经死去的这个人,才是孟漳,即便他们面容相差无几,可她就是知道,他,才是孟漳。 妖妇篇完结 蛇女与仙君 骊山少出阳光,多阴雨,连着几日土壤都是湿淋淋的,男子踩在上面,感觉肺部的咳疾又重了许多,手掌挥动,仍把整个骊山保护的合丝严缝才入了寝宫。 灰衣小童诧异仙君这么久才回,禀报道,“朝雨姑娘已经进入第三层了,那法器仍是没打开……” 说罢,带着懊恼的挠头,憨厚一笑。 听闻她仍在诛化塔,孟漳眼底闪过什么,又消逝无形,挥袖离去。 灰衣小童看着自家仙君的背影愣神,自上次朝雨姑娘被缚,仙君不但亲身进入那无穷之界偷出法器,还耗费了万年的修为,导致双腿麻木难行,也不知道在那虚妄境里又是遭了什么罪。 黄帝大神窥见魔界因地质晃动出现裂缝,认为此时是攻占它们的最好时机,所以召集全体仙神前来商议,同样是提出摧熄灯,灯芯作为最主要的法器,应当重塑原形,方可应战,众人正商议使谁去诛化塔毁化她呢,就见空中忽而缥缈峰仙落下一人,眉目清浅温和,正是青龙孟漳。 黄帝大神却注意到他手中的一抹银色,略微不悦道,“仙君此举,有何用意?” 莫非还是护着那个摧熄灯,不过得道的一个女子罢。 孟漳确实抬手示意他看,语气不急不促,说道,“此为方天尺,能丈天庭之广,能立污垢之心,当比摧熄灯更效用无穷。” 众仙家自有天眼,纷纷后退,这方天尺曾被誉为最威赫之物,因怕有心人得之而毁去天庭,所以才命神兽护守断崖底处,如今却被孟漳取了出来,真是可怕至极。 黄帝大神为了自己的功绩,所以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消除魔界,听闻哈哈大笑,回应道,“还是仙君最懂我心,是了,这方天尺当年还是你父亲亲自去封印的,不想如今又重新临世,只,如何使用,还需仙君指点。” 孟漳收回,颔首低眉一笑,温声应允。 诛化塔,第三层是尖椎样子的冰柱,因气温下降,困在中间的女子眉毛都是白色的,唇色淡的发白,哆嗦着想环抱住自己,却被无尽的冰凌挡住,她知道,许是热度挥散,她就会没了命,而地中央爬出来的鬼怪却更加的放肆,每日对着她无尽的谩骂侮辱外,还说着外界的消息,只有听闻孟漳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闪出亮光,后又渐离。 许是想的多了,睁眼时,觅双竟然看见了杨申,或者说,周舒放,再或者说久远的傅詹,他们的身影重合叠放着成了孟漳的模样,男子水白色的长衫,走动间下方的袍摆成个弧度,正好碰触到冰壁,不知道为什么,觅双感觉心脏有点暖,热乎的一股气顶在她舌尖下,顺着周游一圈。 男子越发近了,孟漳眼底满是狠翳,抬起手碰触下她的脸,后用力摧毁冰层,环抱着女子出来,灰衣小童在外听着轰隆隆的如地震的声音,忙打了个保护层,护着人出来。 这回骊山上彻底浸泡在雨季里了,每日都是层层叠叠的雨绵绵无尽头,恰巧珍卿来了,拿着许多的深海补物,送给仙君尝鲜,然而,站于门口等了许久,才见灰衣小童迎出来,满面疲惫的拒绝着说,“仙女不用费心,还是先请回吧。” 女子一身的玫紫色,鲜亮的扎眼,盯着他问,“我看童子疲累的很,不若我进去帮忙如何?” 灰衣小童一想朝雨姑娘,确实他一个男人不好伺候,便放了她进来。 珍卿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能呆在骊山拜仙君为师的朝雨姑娘,当着童子的面,开口夸赞道,“这位就是,仙君同意入门的,朝雨姑娘?” 空望着玉床上的幻成一团虚影子的女子,内心的嫉妒疯狂,她得了什么道,竟然让仙君如此对待? 见童子点头答应,从袖怀里掏出来几粒恢复生机的仙丹,“果然钟萃玉灵,我这里的几珠子复苏的,能否喂了她去?” 这次童子没点头,镇定说道,“不用,仙君已经给她输过功力,只需帮着看顾香火即刻,若是灭了,就添上,万不可使玉床冷凝不滞,你可知晓?” 眸光清亮的点头应允,恭送着童子出去,回身的瞬间,却是换了又一张的扭曲面孔。 孟漳因仙力使用过度,又即将面临魔界大战,所以闭关修炼,吸食日夜之精华,灰衣小童忙着重塑骊山的生植物,所以也没顾得上去看朝雨,应该说是觅双。 觅双只感觉自己脱离了冰冷,重回到温热的男人的怀抱里,正心花开放呢,却又被推着进入到最开始的虚空中,什么都没有,她的四肢变短小,爬啊爬的,也没有尽头,乌黑一片,她就只想睡觉,一直睡,不要醒过来。 等到灰衣小童发现时,已然为时已晚,珍卿不但把香火给熄灭了,还一掌把那仅存的虚影子给挥散了,到处都寻不到朝雨姑娘的魂魄,如此,彻底翻脸,一状告到观音那,珍卿虽后悔告罪,却也逃不过惩罚。 再说起觅双,她睡了许久,忽而听见个苍老佛性的声音,还伴着金色的光环,“我儿孟漳,你可曾悔了?” 随着光亮越来越炽热,觅双透过皮相看见跪坐着的人影子,他后背挺直,双手平行着放在膝盖上,脸庞仍是冷硬的,却带着徐徐的仙气萦绕,使得那一双坚定的眸子越发的明亮真枕,“我不悔。” 听得他回答的干脆,那方老者会心一笑,继续说道,“你出生时,我便算的你有一劫,此应为情所困,你母亲还担心许久,怕你遇人不淑,被人诓骗,却不然,是你心中暗淡,不会表达,导致错误横生,不过,如今,也是圆满了。” 孟漳听他叙述,难得皱眉,反驳道,“故而在世,当以正事正道为先,把小情小爱放于后,这,不是您教的吗?” 老者神秘一笑,手掌伸出,逐渐扩大成一面镜子,正是孟漳。 觅双亦看的清楚,她那日被关诛化塔后,男子便同黄帝说明自己立场,坚决不可用摧熄灯,当年摧熄灯没得道,自然是个死物的法器,任人使用,而今,她成了得道的妖怪,即便如此,也不该妄然取她性命,此为卑鄙所为,然而黄帝不管,只不过一个寄宿的妖怪,怎就杀不得,争辩不下时,有人突然提起凶恶之地的方天尺,孟漳记在心里,孤身一人前往,不提那凶兽得了他父亲一半的法力,就连断崖底的封印他就耗费了近半成的功力,如此困斗数日,被那凶兽咬破了脚踝处的筋骨,才得以取出,回来后,又使了心头血才开封,这般解救出觅双。 “你,就这么喜欢那位姑娘?” 老者似能看见觅双,对着她慈祥笑着,弯腰摸摸她圆滚的身子,听得儿子答,“吾甚心悦之。” 觅双瞬时就通红了脸蛋,伸着舌头吐热乎气,好羞人的说。 “哈哈哈,好,好,便再给你一物,必能铲除魔界,另外,小子,你该去虚妄境了,最后一次,还让那个小姑娘跟你一起。” 孟漳抬手,接过一件满是金色的锦箔,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毛毛虫。 虚妄境,仙官哈腰迎接,似乎这次的神君多了丝什么味道,只不过威压依旧,正想拜见,听得后头出现个小姑娘的娇俏声音,“孟漳,我也心悦你。” 一路上,觅双都憋着没说话,这会儿即将分别,又忍不住心头的欢喜,手指勾着他的,甜蜜蜜的向他告白。 孟漳身形一顿,回拉着她手,握紧了,才说,“我知。” 仙官递上两张忘尘令,退到一侧,看着虚妄境由红色火焰变幻成金色,两种颜色交集着,盘旋着,如一条金红色的龙窜进黑漆漆的洞里,却是再没了影子,他暗中寻思,估计很久很久的以后,他这虚妄境都不会有如此的美景了。 妾妇 彭城,大雪纷飞的一片白中,有顶青油纸的小轿子晃悠着入了角门一方的院落里头,唯有两个婆子迎在长廊处,待掀了轿帘子,才见女子盈盈而下,上着碎花的绸面袄子,下是条厚棉的裤子,踩着双绣花鞋,眼神明亮且透澈,先抬眼瞥了头上的牌匾,倚情院,眼底闪过抹伤怀,复又打起精神,抬步进去。 “老奴姓丹,姑娘可叫我丹嬷嬷。” 为首的婆子先凑跟前套近乎,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处,为后的婆子岁数小些,冷着脸先行礼,才说道,“奴婢姓黄。” 上首的姑娘看着样子不大,心底却有主意,温声让她们起来,打量一圈室内,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气,“劳烦两位嬷嬷了,我初来乍到,还望两位多贴心的帮衬,倒不知,我是否要去拜见县令夫人?” 丹嬷嬷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口气亦是活泛,“要去,要去的,只不过,姑娘还是换件衣裳吧,这屋子里头都热,别出了汗,脑子热。” 黄嬷嬷没吱声,听见姑娘轻柔的说声好,才回头去柜子里头挑衣裳,这些都是去年的旧款式,夫人一身也没穿过,所以才搬了来,大多都是靠红色的,勉强拿了件浅褐色的缎织掐花的绣裙,亲自去屏风后头给她换上,又简单的描眉,才摇摆着过去后院。 彭城县令姓尹名雀庭,是戌丙年的探花,自是一番的多情模样,他在京城中成的亲,娶的是吕家的五小姐,名闺宁的,如今已过七年,闺宁倒伶俐,将后院打理的干净,一个小妾皆无,外头的客商常送了瘦马什么,也被转手送了出去,如此才清净,只不过,这回实在是躲不过,才命人买了个小妾进门,闺宁站于月亮门那一边,身披狐狸毛大氅,手中捏着几束梅花枝子,同身侧的嬷嬷担忧的说,“你说,雀庭能去吗?他性子太左。” 当嬷嬷的实在是不好再劝,只能说,“爷的心里有谁,您还不清楚,为何总要推他出去?” 女子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抬手吸了口花香,摇头道,“我不知道,嬷嬷说,他心里有谁?” 哎呦,她家这姑娘,性子也是左的慌。 “当然满心满眼里都是您呦,姑奶奶,您同姑爷七年了都没同过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非得要了老奴的命,您说你怎么就,就……” 顿了顿,见女子不以为意,继续嘟囔,“姑爷多俊俏个人儿,当年又是那般的爱护着你,求了多久才把你娶进门,怎的就是不喜呢?那忘恩负义的表少爷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惦记这么许多年……” 还想再说,被女子回首的一记眼神给吓的憋回去,垂着身子跟着往回走,刚到门口,见着个女子站厅里,正是前来拜见的甄卉。 同为女子,打量的目光都是相同的,闺宁年纪不大,尤为爱个鲜艳颜色,此时看着年轻的像个未婚的小姑娘,反而甄卉,她穿的本就深色,再加上她们这偏远,不讲究京城里的以瘦为美,所以身段自然也比不上,如此高见立下,吕闺宁一瞧,登时喜上眉梢,后才发愁,这般姿色的,雀庭如何能看得上,怎么着也得差不多啊,没答理她,反而跟身后的嬷嬷说,“这,也太上不去台面了,你们是怎么寻的人?” 老嬷嬷心累的不行,您说寻个小妾,谁敢找个漂亮的,没事您老唠叨雀庭啊,雀庭啊,等着正经的想要个子嗣的时候,又在外头找个小妾伺候,什么事啊都? “这地界,能寻见个长相标志的已然不错,尤其是这姑娘臀股鼓俏,必定能生下男孩。” 这么一粗俗的想,吕闺宁就觉得没意思了,反正都是低俗的玩意,值不得她上心,挥手让她出去,冷声吩咐,“无事别过来了,来人,把她站过的地方重新清洗一遍,一股子乡下人的味道……” 甄卉走远了,才吐出口气,没事的,只要,她的弟弟过的好就行,一切都会没事的。 转眼夜间,县令府门口点缀着红灯笼,从前头一直照到后头,小厮迎着爷进来,合上门,通报今日的各种事情,最后才说道,“夫人给爷纳了个小妾进门,已经在倚情院住下,您看……” 于书案前坐着的男人眉头微拧,身后的夜色更加浓厚,他是彻底不认识这位夫人了。 但脚尖还是顺着那条熟悉的路走过去,还没进院,就听见她的声音,娇俏的银铃一般,“你说这个颜色好看,还是这个?” 这是又研究什么呢?散去疲惫,拂下袍角进去。 冬日的夜冻人的很,可闺宁就是喜欢,她下午亲手做的灯笼,正巧男人进来,主动拉着他过到廊下,问,“雀庭,你看哪个颜色好?” 抬眼望过去,漆黑的夜里全是红彤彤的亮光,唇边微笑,答道,“红色。” 女子跟着附和,“你看,我就说你喜欢红色,正巧今个儿你娶小妾,也应景。” 尹雀庭笔直的身形一顿,同她拉开距离,低眸郑重看她,“闺宁,我不要子嗣也可,不必非得纳妾,你……” 吕闺宁却突然急促起来,辩驳道,“不行,那可不行,我几位姐姐都来信说了,务必得给你尹家留后,要不我怎么在她们跟前抬起头,再说,我娘也会骂我治家无方的。” 男人看着她的脸,已然记不起最初的悸动了,唯独还留下的,就是亏欠,婚后就跟着他东奔西跑的,不能在京城里享受,看她这通身的派头,还是向往京城啊。 “你想回去?” 吕闺宁这才没接话茬,她疯了的想回去,可,她不敢,表哥已经娶妻生子,她不敢回去面对,还不如躲在这儿当个睁眼瞎子。 “不想,我就想让那个小妾给你留个后,也好和我那几个姐姐比较,雀庭,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现在就去,行不行?” 果然是冬天,男人却觉得不冷,也许,对她本就不抱有希望了,倒不知是笑什么,反正就像解了多年的心结,能坦然面对吧。 “吕闺宁,我再问你一次,确定要帮我纳妾,每日宿在她房里?” 听他这么问,莫名的觉得有点冷,拉紧衣服抬头答,“这有什么不对吗?反正你不能宿在我这,至于别人哪里,随你便。” 说罢,有些生气,以为他是想每日和她同榻,那怎么可能,她的心里,只有表哥。 尹雀庭不是不知道她和那个表格情投意合,但当时,他确实爱慕她,正好两家门当户对,所以就答应了,本想婚后能养出来她的一颗心,结果呢,真是痴人说梦。 他非圣人,也有七情六欲,如今情形,也确实没有坚持的必要了,松口气,转身离开。 吕闺宁才不管他呢,自顾自的回去做香膏子了,留下老嬷嬷唉声叹气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作,姑爷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果真纳妾了,指定不会三心二意的,像表少爷那样…… 妾妇 不提她如何想,倚情院里的甄卉沐浴过后,披散着长发坐梳妆台前,看着菱镜里的人影子愣神,不知道弟弟的身体怎么样了,她有些惦记,所以眉尖蹙紧,黄嬷嬷仓促进来,慌乱的禀报,“姑娘,爷来了。” 音落,甄卉倏然回神,眨眨眼,知道躲不过去,果断站起身来,快走几步迎在门口。 倚情院正好夹在后院和前院书房之间,作为转折的一个小院子,里头小的可怜,起码都没有外头的梅园子大,尹雀庭经过时闻见股松树香,隔着墙瞥见点绿色,是了,婚后第二年,来了彭城,吕闺宁说隆冬太冷,没有一点的绿色影子,所以他亲手种了一院子的松树,本想给她个惊喜,结果人家却捧着幅松树图,说是表哥送给她的生辰礼,那种感觉太讽刺,也让他逐渐开始没了热情,此时远远瞧着,莫名的竟然想笑,笑年轻气盛,也笑自己无谓的坚持,小厮瞧着主子站门口停留半天,急忙敲门,丹嬷嬷知道主子爷不会来,早早的就睡了,只余下黄嬷嬷,提着灯笼开了门栓,候在门口,等男子彻底入了那一片明亮里,她才把门又重新拴好。 尹雀庭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的笔直的女人,长发顺着前襟一路蔓延着,像是个山间的妖怪,见了他略微僵硬的俯身行礼,那长发恰巧拂过他手臂,手指抬起蹭了下,柔软的很舒服,率先进屋,里头只一个八仙桌,上面的烛火明亮,映照出女子的额头,白皙的倒挺圆润,捏下眉峰问,“叫什么?” 在浓黑的夜里,男人的声音越发的沉重凝霜,甄卉刚吹了冷风,声音略涩,“我,妾叫甄卉。” 尹雀庭听着别扭,他一贯的官爷派头,这会儿没个笑脸,拧着眉对着她,“只说你我便可,不用拘谨,听闻你家谁病重,所以急缺银子?” 彭城在十年前还是个不毛之地,直到这位县令上任,才有些样子,甄卉当他是大老爷,所以答话颇为紧张,“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从小就患有心疾,这几年越来越严重,直至今年,实在没银子了,所以才想着……” 这年头,女子自卖自身不值钱,多是楼子里头,或者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她都不想去,而且银子还少,正巧县令夫人大方,使了一百两寻个清白的女子为妾,她这才被挑选了来。 “那你原本有什么生计?” 甄卉站的感觉腿都麻了,挪了下位置,手指摩挲着答,“家传的磨豆腐手艺,因着生意不好,又因为我是女子,所以常有纠纷,就不成了。” 这话说的婉转,其实遇到的无法言语的情况特别多,只闷头回答,尹雀庭始终都没看清楚她的样子,故而扬眉翘着腿,出言让她抬头,“光线太暗,过来点。” 虽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但,还是胆怯的要命,咬唇慢腾腾的挪几步,手攥拳半抬起头,她算的上漂亮,起码十里八乡里难得的美人,再者常年吃豆腐浆子,皮肤也嫩的能掐出水,明眸皓齿的,引的男人心神瞬荡,只不过这身形,照比着闺宁,仍旧差了那么星点子味道,人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能说,美人心冷志坚,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晚了,歇了吧。” 隔着道帐帘子,甄卉被剥的精光蜷缩在床上,眼里含着泪被男人翻转过来,嘶嘶的直抽噎,她本性子刚强,却委实耐不住男人的蛮横,他更像是在侵占,无论是撕咬还是冲撞,都长驱直入的令人窒息,第一次,难免快了些,尹雀庭将人整个抱于怀里,手指穿插她头发里来回穿梭,抚摸着摩挲着,薄唇抿了抿,安慰她,“哭什么,弄疼了?对不起,我没经验,下次轻些。” 甄卉一下子又嘻嘻笑起来,这位县令大人也太实在了,这般,竟然还没经验? 男人低头看她头顶的发旋,真漂亮,手指腹戳了戳,低头嗅一口香,又说,“你用的什么,头发香的很。” 女儿家的都爱摆弄个抹的或是涂的,甄卉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家里不富裕,平日里又总磨豆腐,没空弄的,遂低声答,“呃,没用什么,就是胰子洗。” 她来的时候带了随身用品,刚才沐浴的时候就拿了自己的用,没用那些新准备的。 尹雀庭没空想她是如何,手指抚摸着就去了前头丰盈的山峰处,捏着婉转着,让她软了身子,伴着长发铺洒满床,直冲直撞的似乎存了水意,泽泽润润的窸窣的惹人更添爱怜,男人这次很慢,外头的烛火没灭,他便看着清楚,每个地方都停留着仔细琢磨,手指伸进去又挑弄着,直至被一片嫩肉都吸附住,才开始肆无忌惮的冲刺,整夜春色浓郁,蔓延无边。 晨起,窗外的天儿还暗,床上暖烘烘的热意腾腾,她在家也是贯不爱盖被,这会子踢的脚下,露出来一截子修长白皙的小腿,直晃的男人心痒,却也知道她疼,索性拄着手臂抚摸着她长发,发丝软软的,有的地方连到了一处,他就一根一根的给分开,轻柔的表情,感觉如获至宝。 甄卉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黄嬷嬷听见声音进来,一眼瞧见她走路的姿势,心底有数,拿了厚垫子放椅子里,又亲自端了红枣冰糖枸杞汤,“姨娘,还温着,您喝了吧。” 昨个儿还是姑娘,就是能个随时被赶出门的,今个儿就是姨娘,算是能稳当住下了,可,她内心却是酸涩的,谁都想有个情投意合的夫君,很明显,她那些都是妄想。 暗下眸子,呷口汤,甜丝丝的暖了脾胃,随口问道,“丹嬷嬷呢?” 黄嬷嬷一愣,照实回答,“去了后院夫人那。” 甄卉听见点点头,停顿片刻才说,“撤了吧,同我去趟夫人那。” 不提丹嬷嬷去了吕闺宁那是如何的谄媚学舌,单说甄卉,进去后院就被告知等着,堂内的几把椅子上都放的衣物,说是婆子整理,还没来得及收拾,如此,约一个时辰,丹嬷嬷昂着头出来,对着甄卉趾高气昂的,“夫人说了,甄姨娘不懂京城里的规矩,特命老奴悉心教导,您请吧……” 后院的西厢房里,是专门教导小丫鬟的地方,丹嬷嬷刚得了夫人的准话,他儿子可以调去当采买用品的,那可是个肥差,所以特另格的想为难为难甄卉,别把爷的心思都抢了去。 贵女家的首先讲的是德容言工,能正身立本,丹嬷嬷说了大半个时辰,无非就是不能独得县令老爷宠爱,要时刻记得夫人的恩德,如此等等。 耗费了一个上午,甄卉腰酸背疼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中午不想吃,干脆就扑褥子上补觉,黄嬷嬷在外头收拾收拾园子,傍晚,尹雀庭照常回来,坐书桌前头看会儿卷宗,捏捏太阳穴,吩咐道,“有什么是补头发的,嗯,黑芝麻,让厨子做一碗送甄卉那去。” 甄卉?倚情院里那位? 躬身退下,想着这位可得了青眼喽,多少女子想攀上他家爷,都没那个瓷器,偏得她赶巧,硬生生的赶上这个空档,唉,都是命。 果真,夜还没暗,尹雀庭就甩了袍子往那小院子里头去,雪色银白一片,黄嬷嬷伺候着爷进去内室,转身擦了手去后厢沏茶,忽而听见女子的娇呼声,想了想,出去合上门,在外堂候着。 却说甄卉,腰疼的不行,那私密处也疼的很,睡迷糊了,感觉火辣辣的疼的她想打滚,蹬了被子褪半截奶白色的亵裤,手指摸着轻轻的按,刚觉得舒服,就感觉一股冷风窜进来,打了个哆嗦,抬眼看过去,男人没想到一掀帐子就看见如此的美艳景色,凝着的面孔霎时爬上去点羞赫,眼眸瞪大了盯着那处萋萋地,难得的重新合上帐子整个身子上了床榻,问,“干什么?” 这,这? 甄卉想坐起身来把亵裤提上,听见男子这么一问,刹那间涌上来的委屈,眼睛里含着泪水的半支着身子看他,无言却胜很多话。 尹雀庭见她发鬓松散着,手指划过她耳边,轻声再问,“哭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 那也感觉想哭,哪是你说没说的问题,泪珠子簌簌的落,抽噎的也使人心疼,尹雀庭叹口气,弯下身子掰开她双腿,低头凑过去瞧,确实红肿的厉害,花瓣都凋零了,外翻着,露出来粉红的一片,提了嗓音冲着帐子外头喊,“拿个药膏子来。” 守着的黄嬷嬷也是个精明人,了然的点头从匣子里头挑出来个白色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床沿上。 尹雀庭第一次干这种事,直接挖了一块就抹上去,不管个凉还是冷,甄卉却啊的惊叫一声,上半身颤巍着又支起来些,水色的眸子盯着他手,哑着嗓子道,“轻些,太凉了。” 说完,又觉不妥,憋着嘴眨巴眨巴眼睛。 男人撂起眼皮昵她一眼,意味不明的带着点欲望的样子,昨个儿夜里,就总抓了他胳膊,喊着让他轻些,轻些,可,那东西怎么可能轻,只能怪你太美。 “松开,别夹,再一次就好。” 女子羞答答的彻底闭上眼,让男人涂了又抹,那药膏子都温热了,还不见停的架势,甄卉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喘息,抬手挡着他,睁眼瞪着那一盒药膏子,“你,好了吧?” 尹雀庭不知道别人在床榻上面对女人是个什么样子,但此刻的他是,控制不住的。 帐子摇摆着,飘来荡去,有时急促,有时缓慢,随着□□的着力点被彻底打乱,只见露出来的白色的丰腴的一身嫩皮子上全是红痕,随即又被抹麦色给拽了回去,继续讨伐。 第二日,尹雀庭跟几位老友出去喝酒,难得聊起来女人,男人间总爱开个玩笑,尤其是刻意的挑逗他,盖因着他守身如玉,夫人又是大家闺秀,难得的说起身段的这个问题,“唉,雀庭,我就说你枉为男人,这女人的妙处啊,可多着呢,对待嫂夫人,你就得硬气些,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吧。” 另外一个好友也劝,他们这样的人家,庶子都一堆,偏的他痴情,都替他着急着呢。 “雀庭,京城里可能兴个两情相悦,咱这偏远,还是讲究子嗣,而且,说实话,京城里的贵女可能都赶不上楼子里头的姑娘,罢了,你看你那个眼神,还说不得了呢。” 他是一贯的维护吕闺宁,眼神狠厉的瞥他一眼,到底没吱声。 他俩都懒得搭理这个老顽固,凑一堆去说起荤段子,徒留尹雀庭自己,回味着新纳小妾的丰腴身姿和如绸缎般的黑发。 妾妇 等着尹雀庭喝完酒回来,熏醉的直接敲开甄卉的门,她睡的迷糊呢,就被人按着翻过身去,直逼的喘不上来气了,才松开,一股子的酒气窜进来,吓的她身子直打摆子,如此亢奋的奋战一夜,第二日,阴沉沉的天,恐怕是要降雪,尹雀庭头痛欲裂,还是准时起来,手中还拽着女子的一绺头发,凑近前细细闻闻,才下床穿衣。 丹嬷嬷时刻盯着倚情院,见爷已然宿了三夜,心里头替夫人不值,清早的就去说道,吕闺宁夜里梦见了表哥,芝兰玉树的站在湖边,念首情诗与她后,诉起钟情,他说他并不喜欢现在的妻子,都是为了官场谋划,他心里在意的只有她,他想表妹想的快疯了,接着,突然搂抱着她的腰肢,两人激吻起来,正值春心荡漾的时候,突然听见嬷嬷如此说,心头略微的不舒服,厉声哄了她出去,让人服侍着起身,越想越不对劲,当年表哥已经与她私定终身了,为何突然变卦,惹的她伤情下嫁,接着就到了这么个破地界,说不定,表哥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想着,提笔写了封信,让人寄到京城。 甄卉这几日颇为清静,县令大老爷去别的县救灾,而且夫人也不需要她去请安,一切都很平静,黄嬷嬷还算尽职,每日吊着花样给她准备些吃食,见着书架子上有几本书,她父亲是秀才,认识些字,还是小时候学过些,认得不太全,拿下来挑着简单的看,勉强也能度日,就是闲着久了,总是想念弟弟,她母亲原本是个豆腐坊的姑娘家,青葱的年纪遇见了秀才爹,两人一见钟情,却难得岁月侵蚀,早早的就都去了,只余下她们姐弟俩,可能因为生弟弟那年大旱,下生了身体就不好,总咳嗽个不停,也不知道冷是不冷,还咳喘了吗? 两个女人的心思都不在尹雀庭身上,而尹雀庭呢,却是遇见个难事,因为雪灾,又毗邻,所以他才亲自送了些必须物品过去,哪成想,竟遇见民怨,百姓们饿狠了,最后的劲头都使出来,就差拿刀抹了人脖子饮血喝,尹雀庭没带几个衙役,一番抗战后,可算躲个山洞子头,巧的是被万般护着的他还是一个不小心摔掉了山下头,左腿骨折,动弹不了,被衙役们抬着回去还惊动了整个彭城,老百姓们都高兴来了个能主事的县令,可不能瘫痪了啊,纷纷拿了土鸡蛋和自家蒸的馒头给府里送过来,前院里忙乱一阵,尹雀庭还没喝上一口水,就被大夫翻来覆去的好一顿折腾,刚闭着眼休息,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就升起来一股冲动,如果是吕闺宁,他就霸王硬上弓一回。 巧的很,正是吕闺宁,她今日收到表哥的回信,一番情浓意浓后,表哥说了当年的原由,盖因着她爹给她选的探花郎,而不是他这个外了好几个姓的没用的表哥,吕闺宁读着读着就开始泣不成声,翻看了好几遍,下定决心,让嬷嬷收拾东西,她去前院见尹雀庭。 女子风一般的进来,表情也是难得的散去了贵女的优雅,眼睛一圈红通通的,显然刚哭过,偎着迎枕的男人一瞧,登时有些心疼,挥手让她近前来,而闺宁完全没注意到屋子里浓厚的药味,以及男人苍白的脸色,只顾着自己的酸涩的情绪,飞奔到他跟前开始哭诉,“雀庭,我不行了,我必须要回京城去,我表哥他,他是被逼的,他说等我回去就休妻,重新娶我……” 男人的身体瞬间就僵硬无比,刚想搂过的手掌也收回来,神色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平和,淡淡的看一眼这个傻女人,竟是笑出声来,“好啊,那,恭喜你,吕闺宁。” 吕闺宁本可以直接就走的,但她想从尹雀庭这得到一个东西,能让她光明正大的和表哥厮守终身的东西,泪眼婆娑的望向他,口中净是伤人的话,“雀庭,那,你给我写个合离书吧,好不好?” 好啊,这是最后一次,我宠着你,吕闺宁。 “拿纸笔来。” 小厮举着让尹雀庭写了三封合离书,两人按上手印,一人一封,另外一封送去官府备案,吕闺宁拿了一封就急匆匆的同他说了句去京城,就又一阵风的没了影子。 尹雀庭挥手让人全都下去,自己躺下对着床帐子愣神,要说起年轻时的冲动,情窦初开,其实,真的比较突然,不过见她在寺庙错过的一眼,就认定了这个妻子,然而,可能比较笑话,七年了,还是没捂热,不过,如今就同他彻底没关系了。 外头出来阳光也特别的冷,甄卉是看着吕闺宁进出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谨言慎行,乖巧的站一侧,不大会儿,小厮灰头土脸的出来说爷心情不好,还是别往跟前去,甄卉猜测跟夫人有关,却又没法子说什么,想回去又觉得自家爷们都病了,她不好意思歇着,索性跟着婆子小厮的一起帮着熬药,或是洗洗衣裳,如此晚间了,伺候的小厮进屋里,端着汤药和晚膳,见爷挥手说不吃,才开口劝着,“这是甄姨娘熬了一晌午的呢,爷多少用些……” 甄姨娘? “她一直在外头?” 男子歪着身子拄着半起身,透过窗棂往外瞧,像是能看见女人的样子般。 小厮连忙点头,答,“姨娘头一个来的,听见您是被抬回来的,吓得不行,后来听大夫说,才缓过来劲,要不,让姨娘进来?” 尹雀庭嗯一声,等着听女子的步伐声,刚开始还快的很,临近了,又慢下来,抬头去瞧,一片光影里走过来一人,头发披散着及腰,黝黑的特别漂亮,水亮亮的眸光睇过来,像极了山林间的幼鹿,单纯又可爱,手掌不自觉的朝着她伸过去,女子的指尖冰凉,握紧了,让她坐床沿上,听清浅的曼曼声,“没事的,我听大夫说,养个三四个月就痊愈了,只要悉心照顾些,所以,这药,你得喝了吧。” 甄卉另一只手端着汤药的瓷碗靠近他唇角,发丝柔软的扫过他脸颊,尹雀庭挺直腰背,手指卷着一圈一圈的就缠进了心里,就着她的手喝尽了,才问,“怎么洗头发了呢?” 声音沉沉的如同外头的天气,她有些冷,温吞的瑟缩下,轻声答,“刚才洗衣裳的时候滑了一下,所以就回去沐浴,听见你喊我,才急忙过来,还没拿巾子绞干呢……” 甄卉爱拉个长音,小时候娘亲说话就爱,她也跟着学的,所以听着格外的甜糯,让尹雀庭想起来小时候吃过的灶糖,丝丝痒痒的,却粘牙,如此一想,心情也变好了,搂着她过去背过身,他亲手给搓干头发,完了两人就躺下闲聊,男人也干不得什么,说说就开始捏,甄卉的身子偏圆润,哪处的肉都滑腻,尹雀庭喜爱的很,这会捏的不满意,干脆让她爬上来用嘴唇撕咬,慢慢的也顽了半夜,可算安静的睡了。 如此两月过去,二人的感情也突飞猛进,甄卉性格慢腾,真正接触了男人才看出来她毛病,做事好个磨蹭,像现在,大夫诊断说好了很多,重新抓的药,结果这人硬是熬了一个时辰还是没回来,让小厮去喊,才慢悠悠的回来,嘴里头嘟囔,“还没好呢,你喊我做什么?” 尹雀庭差点气的仰头倒过去,怎么还有人喜欢熬药呢? “咳咳,你去,给我换条亵裤。” 嗯?甄卉诧异的睁大眼,换,亵裤? “你尿裤子了?” 她弟弟小时候就常尿裤子,也多是跟她说,姐,帮我换裤子。 这回真气的尹雀庭脸都黑了,冲着她招手,“甄卉,你过来,来。” 莫名的觉得对方有敌意,可耐不住她已经习惯了男子的召唤,所以,挪步过去,刚到脚踏那,就被一股巨力给掀倒床上,他上半身压着她,低头冲着她耳朵边呵气,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谁尿裤子?” 甄卉被反压着,气喘的不太匀,连着半天才拼命摇头否认,“不是你,你绝对不会尿裤子,真不是你……” 男人却丝毫不买账,提着她又往里头点,大掌拍打她滚俏的臀,轻佻的笑着说,“不会是你自己,尿裤子了吧,来,我摸摸……” 于是,县令大老爷在腿脚刚好的头一天就开了色戒,晃动了床架子一个晚上,不提女子如何的哭喘,就是连声的尹哥哥尹哥哥的认错亦是不行,非得戳的她浑身颤抖才算完,许是水儿多了,浸湿了被褥,也温了二人的心。 妾妇 第二日,尹雀庭想着昨日弄的狠了,想法子补救,找了个绣娘亲自过府做四季衣裳,却说甄卉醒了一听,有些羞涩,扑他怀里连说有的穿就行,不必新做,尹雀庭却是坚持,每日都是灰色调的,他看着都觉老气,抚摸着她头发,搂怀里亲密着。 随后尹雀庭开始忙碌起来,又常有应酬,经常是夜深了才把人捣鼓醒,酒意蹒跚的掐的她浑身都是青紫,她倒也配合,两人在床榻上的事和谐的不行。 却说吕闺宁赶着回了京城,仍旧一片繁华的地方,她母亲偷偷的接了她回去,正值她父亲过生辰,给个惊喜也不错,听闻她婚后生活枯燥乏味,心头忧虑,说起她表哥,自是个有本事的,靠着岳丈大人爬进了户部,如今亦能独当一面了,凑巧今日会过来,两人叙叙旧也可。 后花园的凉亭中,周围挂着帐幔,冬季还冷,光是炭盆就烧了五个,吕闺宁手中搂着暖炉,泪眼朦胧的看着昔日情郎,见他焦急的又克制的想要哄她,终究是一声叹息,离了一个石桌的距离,女子伸手把兜帽解了,绕过几步,哭噎着说,“表哥,我,合离了……” 原本暗淡的眸子骤然点亮,男子再不顾其他,低头温柔的搂着她,半晌才激动的语无伦次,“表妹,表妹,我的表妹,我,我,定不负你……” 吕闺宁这几日突然容光焕发,每日笑不离口,她母亲瞧着觉察奇怪,却忙碌着丈夫的寿宴,无暇顾及,却不知,这夜间,亦是春色无边的。 表哥知道她合离,百般感动后,终于吐露心迹,只说家中妻子并非他所爱,他爱的,至始至终只有表妹一个,两人白日里偷着相处几日,竟也控制不住,差点就破了界,闺宁也沉浸在爱意中,甘心情愿的任表哥所为,所以在一个夜里,终究还是把自己全部交付了过去。 等着父亲寿宴的时候,发现吕闺宁自己回来,问及姑爷如何,她却说的吞吞吐吐,最后威吓下才说出实情,老父亲差点气的倒栽葱,挥手让家丁把她关在房中,不准迈出半步,同时给姑爷通信,他对姑爷一向看好,这年头,很少有这般务实肯做的孩子了,大多都朝着锦绣前程而去,能呆在地方一做就是六七年,不容易,可谁知女儿家的不喜欢,这成何体统,自古就是嫁夫随夫,直接让姑爷上京来把女儿带回去好生调.教,不必顾及谁的面子,这话已经是很向着尹雀庭了,可在他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眉目紧缩,沉思半刻,还是提笔写起缘故,他们二人相处的平淡,并无什么感情可言,而且,吕闺宁心中记挂他人,已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还是期盼着她好,并附上合离书一封,寄回京城。 吕闺宁的父亲见信又气上加病,直接告假在府,自然不过几日就弄清了原委,妻子家的这位远亲,他不说看不上,却也差不多,自己没本事去科举,成日里惦记着走姻亲的路,拖拉过了一月,却又出事,是吕闺宁母亲发现的,小女儿吃海鱼时突然呕吐不止,惊讶下,以为是京城的气息好,成婚七年可算怀孕了,寻大夫一诊,果然是喜脉,却说小女儿听后,却哭噎着流泪,过会儿又开心的笑起来,絮絮叨叨的跟母亲说明了腹中孩儿的亲生父亲是谁,登时气急攻心,指着她骂起不孝,缓过来劲头,还是起身拉着她去丈夫面前告罪,这一家子彻底闹腾起来,如今这般情形,只能叫来表哥一问,哪成想,他说的竟与之前不同,只能娶表妹为妾,他妻子是结发,万万辜负不得,吕闺宁一听,哭的愈加厉害,她从小就见识了妻妾争斗,立志不为别人做小,哪成想,最为心爱之人如此决断,顿时心灰意冷,却为了两人腹中的爱情结晶,不得已咬牙拒绝,并且严令说道,“表哥,我是断然不会为人妾室的,让将来我们的孩子矮人一头,你自做决断吧。” 表哥为难半晌,抬头看向吕闺宁的父亲,意有所指,“皇帝陛下如今正重用与我岳丈,若是,您能举荐我进内阁,我也就不惧她家……” 吕闺宁父亲这才知他狼子野心,内阁岂是你一张嘴皮子说说就能进的? “休得痴心妄想,闺宁,你今日若还是想跟着他,就去吧,我吕家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是妻是妾的,随意吧。” 这是彻底伤心了,吕闺宁抬眼看着他的面容,慢慢的竟也觉得恶心,此刻才想起这七年来,都是另外一个男人对她的担当,甚至还说过一辈子不纳妾的话,表哥怎能和他比,一时有些难以自控,她疯了的想念那个叫雀庭的男人,只要她想要的,那个男人都会满足她的。 “不,父亲,女子一时心迷了眼,已是酿成大祸,表哥今日的面目可憎狰狞,女儿记得一辈子,还请父亲压下此事,女儿定回彭城,再不回这京城。” 这番誓言,还是打动了父亲,命人封锁此事,并令她喝了打胎药,于一月后,动身回彭城。 天色和缓了许多,房檐上滴答滴答的化着雨水,甄卉望着雾白色的远山,有些出神,才收到消息,说是她弟弟的病情又重了,巧的是,夫人回来了,当着她的面,说了一番话,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表明了不会争抢,可夫人还是眼神莫名,她总觉得害怕,害怕有事发生,果然,半夜里,来个丫鬟,说是她弟弟已是命垂一线,所以让她即刻准备出发,甄卉也是懵了,心急万分的随着去了,马车哒哒哒的走,突然停下,一片的女子嬉笑怒骂声中抬头,就是河岸,见着车夫同那些女子说了什么,然后手指着她,回身扔下她就走,甄卉吓的不行,不待说话,就被人从背后一棒子给打晕装船,再醒来时,已是被困老鸨手中,等待被卖掉。 说起尹雀庭,他不过去外县几日,回府了发现不对劲,倚情院里怎么没人气了呢,问了才知道,是吕闺宁回来了,并且带着岳丈大人的信件,时隔两月,吕闺宁再次见到他,才察觉心中的想念,“雀庭,你,瘦了。” 几个字,已是带上了哭腔,男人低头看她,同样消瘦憔悴,眉尖不自然的缩了下,很快又放开,答说,“岳丈大人信中内容,你可知晓?” 当然知道,她觉得尹雀庭还无比的爱恋着她,说话没有顾及,“这不是小事一桩吗?怎么,难道,你不想毁了那封合离书?” 不行,她绝不允许。 尹雀庭觉得好笑,这个女人,还是他之前认识的贵女吗?自以为是的太让人寒心。 “对啊,我不想,吕闺宁,合离,可不是件小事,起码对我是这样,既然合离了,你再回到我府邸就是不合规矩,来人,把这位小姐请出去。” 吕闺宁妄自尊大惯了,此时心态突然崩塌,恨意咬牙道,“呵,你想赶我走,不可能,我是尹县令的夫人,谁敢赶我走……” 在京城,经过了爱人的叛变,和打胎的打击,再到美好愿望的破灭,这一切,都是压倒她真心的一颗稻草,终究不解,是谁负了谁…… “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县令夫人,雀庭说了,一辈子不会纳妾,还说过,此生此世只爱我一个人,哦,还有,雀庭最为喜欢听我说话……” 她一个人走来走去的自言自语,已是疯了,尹雀庭心头不舒服,让人去请大夫给她诊治,边去寻找甄卉,听闻是吕闺宁设的圈套,更是无奈,可他心里知道,天平已经倾斜,全部坠到了甄卉那里,索性撇下整个县,外出去寻找甄卉。 动用了京城的人脉,可算驶船追上了一批要运去楼子的姑娘,一眼就看见那个角落里蜷缩着的灰头土脸的女人,单手拉着她回了自己的船舱,让下人都出去,一把用力让她摔地上,狠厉质骂她,“你傻啊,谁说什么你都跟着去,这回好了,我要是不来,你就被卖进妓.院里接客,怎么?不服气?” 骂她的时候,甄卉窝着腿在哭,跟别人哭不一样,她咬着自己嘴唇,憋着声音哭,那种无声的抗拒更让人心疼,久久,尹雀庭才叹口气,把她长发松开,顺着往下,说,“好了,好了,别害怕,我不是来了吗?那你是该骂,让我说你什么好,你都不知道我急成什么样子了……” 甄卉这才抬头看他,离得近,青色的下巴上一层胡茬,硬硬的扎人,眼窝下黑一片,稳吞着说了实话,“我弟弟,她说病重,我,想……” 不说还好,一提更让他生气,揪着她头发靠过来,挨个把结打开,又开始骂她,“你心里记挂着弟弟,倒是和我说啊,不和自己同被窝的丈夫说,反而相信个外人,你说你,是不是吃饭的时候把脑子给吃了,笨蛋……” 这声丈夫,让甄卉的泪流的更加凶猛,抬起拳头对着他胸膛捶打,“你才不是我丈夫,你是夫人的,我只是个随便处置的妾……” 男人眼神凶狠的如狼一般,叼着她上了榻,掰着她下巴问,“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这段日子的相处,你看不出来我的真心吗?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是随意处置的妾,你给我跪下……” 腰间的带巾子扯下来捆住她手,就这么压着她成了事,一番云雨也是痛苦不堪的,尹雀庭是恨,恨自己认识她太晚,没有把最好的自己给她,而甄卉是悔,悔她不相信背后的这个男人,而是自作主张的偷偷溜走,反正两人还是解了心结,说了个清楚,回程途中,尹雀庭首先安排了她弟弟入府去住,其次是送吕闺宁回京城,毕竟小地方的医术不发达,还是京城里的大夫精湛,所以才如此决定,再者,他的调任已至,升六品,即将跨江去江南富庶之地,无暇顾及个发疯亦或者装疯的人。 三年后,夏季闷的慌,门外站着两个平头的小男孩,手拉着手偷偷猫着腰站窗根底下,嘀咕着,“哎,你说爹爹一回来,娘亲就支开我们出去玩,这到底是为什么?” 另一个皱眉答,“听声音,会不会娘亲挨打了,别是替我们受罚,可不行,万一打坏了……” 而窗里头的美人榻上,尹雀庭按着她,不让她乱动,抬眼瞟了眼外头,假模假式的喊,“我就说你太娇惯他们,这就使人去抓回来,去学堂里背书,背不下来就打手板……” 还没说完,就听见哒哒哒的小孩子跑远的声儿,女子满面红晕的扭头推他一把,娇嗔道,“求夫子别打我,行吗?” 正慢慢抽动的男人背部一震,贴近她颈部,亲耳边的碎发,“不行,你个坏学生,背不出来,就得打屁股……” 随后,一阵的水泽声伴着外头的蝉叫,一直进入深夜。 妾妇篇完结 蛇女与仙君 骊山,清宵半,听着淅沥沥的雨声,孟漳收了威压,靠近床上躺着的女子,一绺长发正巧搭他手指上,缠啊缠的,忽然就被人抽了回去,听女子娇俏着说,“仙君,莫不是有恋发的癖好?” 男子笑的清澈,伸手盖住她掀起的裙摆,点头应答,“对你,该是恋的。” 觅双被他一句甜蜜话就给打败,丧气的鼓着嘴巴露出来一截的蛇尾巴,晃悠来晃悠去的,主动滚进他怀里,抱怨着,“你,一定要去魔界吗,会很危险,我能陪你一起去吗?” 说起正事,孟漳收了嬉笑,坐直身体,好生与她讲,“这世间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只不过对待的心意不同,贪婪不可取,然而,想彻底消除,那是不可能,只能暂时的镇压住它们的惧恨,使得一切处在个平衡点上,才能相安无事,否则一方称霸,亦不是明智。” 孟漳本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条青龙,是上古的大神,早就脱了人世间的纷扰沧桑,之所以又入世,起因是摧熄灯,结果也是摧熄灯,他父亲当年造的摧熄灯,就是为了给他这个暴戾的儿子照进些仁慈的思想,所以他俩的命脉息息相关。 破天荒的,临近半天亮,骊山顶竟然停了雨,出了太阳,尤为奇怪的,还是雨后天边的七彩虹,一直跨到树林子里头,外人不知,而觅双却清楚,这是因为,此刻压在她身上的男人餍足了,说着说着,抚摸着长发的手突然停了,盖因着,觅双的一颗好奇的心,她问一句,“这么说来,仙君其实是条龙,那么同我欢好后,造出来的是条小青龙,还是小青蛇呢?” 孟漳大神的情话增加一条,“你这么好奇,试试不就知道了……” 由此来的七彩虹,觅双也是第二天听灰衣小童描述的,一联想,就知道天气和孟漳心情的关联了,所以,随后的没有孟漳的日子里,她都靠着窗棂,看外头的雨势。 自那日出来太阳后,已经好长时间的雨水天了,数的她都烦躁不安,想偷偷溜去魔界,又怕连累他担心,只能乖巧的等待,如此,三十年虚虚过。 魔界的战争如火如荼,黄帝大神派遣了大半的武力去镇压,可魔界中亦有保护元神,轻易动弹不得,其中一日与孟漳对峙时说,“呵,我等了她万年,却在化形后被你捡了回去,天道不公,孟漳,你还我觅双,我可饶你一命。” 摧熄灯的灯座被污化,混合到魔尊体内,自然各种邪念滋生,原本有的愈加的明显,他本就偷偷爱恋着那一片光芒,原本的魔尊更喜欢那种燃烧的欲望,所以,这种强烈的愿望就凸显出来,直逼孟漳。 缠斗下,听得男子清凉凉的一句,“她是我的妻,如何能让……” 魔尊听得心生魔性,争抢的欲被放到最大,呲恶嘴中污浊对着孟漳狂放,亏着金箔护身,孟漳手掌朝着下压,天地间寒风呼啸,霎时变色,寒流席卷整个魔城,它们原本只有炎热的夏天,在这个时刻,它们突然多了个季节,就是冬,严寒凛冽的冬季,万物死寂,每当轮到冬季的时候,它们在内心里就惧怕孟漳,也能想起那次大战。 而骊山上,再次出现了太阳天,照耀的光芒万丈,如同没有黑夜般,点亮了整个天空。 五百年后,觅双下了个蛋,悉心孵化了许久,终于孵出来个小东西,笨拙的露出头顶尖尖的角,奶声奶气的喊,“娘亲,你个坏东西。” 孟漳在一旁听着心虚,摸摸鼻子,没说话,这个小不点从小就法力无边,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的,小事一桩,所以,自然就被他窥见些东西。 觅双脸色红润的厉害,同样心虚的拍拍他脸蛋,呵斥道,“不准乱说,以后不准胡乱的说话。” 然后,一百年过去了,小东西一句话也不说,可把觅双急坏了,又告诉他,“你可以说话,真的,随便说,都行。” 小家伙晃悠晃悠圆滚滚的小屁股,学着她娇嗔的语气,“别折磨我了,受不住……” 再然后,两人办事就得准备些果子,有时是葡萄,力气大的时候容易吞掉,后来换成了樱桃,再后来,手指,呃,可能最靠谱的还是舌头吧,觅双这么觉得,所以勒令孟漳,“你,以后不准出声,也不准勾引我,听到没有?” 男子迎着密集的雨水过来,身上却一点不见湿润,觅双看着越来越急促的雨点,叹口气,“干嘛心情不好啊,我想见太阳。” 孟漳伸手搂着她腰,俯身把脸靠过去,“那你得亲我。” 吧唧一口,外头的雨停了,吧唧又一口,太阳露出来个边,渲染的一片金色,吧唧一大口,可算爬上了半山腰,灿烂的暖进了人心里头,远远的重山里头,雾气渐渐消散,这是一个男子的爱,也是万年的长情,今生为你,明世依旧。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