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配再就业》作者:五行缺钱 文案: 系统233问柯蓝:“你知道女配的奥义吗?” 柯蓝冷静回答:“做主角的舔狗,只进入女主的生活,不进入女主的身体。” 下岗女配柯蓝,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只要她在系统233的协助下完成任务,就能为自己打造完美主角世界! 穿越后,柯蓝秉承女配奥义,为女主趟刀山、下火海! 被女主甩到chuáng上的时候,柯蓝是拒绝的…… 233焦头烂额提醒她:“你是不是舔过火了?!” 柯蓝:我为女主打过仗、负过伤、鉴过婊、挨过枪……一定是女主有问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蓝 ┃ 配角:233 ┃ 其它: 作品简评: 下岗女配系统柯蓝接了一批辅助任务,为女主上刀山下火海实现目标,为将做相、复仇灭族、直面恐惧、经历红尘。见证了七情六欲人间悲喜后,柯蓝逐渐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同时她发现这些任务似乎并不简单,自己好像也不是下岗女配……本文所有快穿世界讲述的都是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内核,喜怒哀惧爱恶欲各有不同,叙事流畅,故事性极qiáng。主角感情线甜咸适宜,感情坚定而内敛,于幽暗处折出动人的光,讲述了主角在不同环境下互相依靠,彼此成长的故事。 第一章 金榜题名时 “听说你昨日跟人去绿玉楼了?”柯蓝手里捏着扇子,本来是轻摇着,说话时往下一压,板着脸看着时进问:“绿玉楼的酒好还是姑娘好?” 跪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穿着靛蓝衣袍的少年,头发束在脑后,只用一根发带并一根木头簪子固定,衣服颜色也有些旧,但这都不影响他生的好颜色,浓眉凤眼,艳阳一般的jīng神气,脸颊不那么丰满,但线条又不至太硬朗,下颌线透着那么板正又禁欲。 哦,也不对,不是他,是她。 柯蓝这话一说完,就盯着她看,嘿,别说,女主就是好看。 一察觉她这点心思,系统233立马提醒道:“你只是个女配,这次的任务是帮助女主金榜题名当大官,不许跟女主发展除此之外的感情。” 柯蓝本来就是刚下岗的女配系统,感觉自己的职业操守受到了侮rǔ,当即朝233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我的人生格言:只进入女主的生活,不进入女主的身体。你慌什么,我作为女配,作为女主的舔狗,舔颜可太正常了。” 有理有据,233沉思一秒,决定相信她。 毕竟时进确实长得好,气质佳,真正的美人,雌雄同体的那种美。 时进自小在边关跟父亲一起长大,十来岁回家后,也没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拘在家里,她也常做男孩子装扮,习了一身武艺,经历教养让她显得英气挺拔。 一米七五的身量,肩若刀削,站如青松,可惜不符合这个朝代以羸弱为美的审美,无论时进男装女装,在别人眼里都丑出平均线了,所以时进自认没人能看穿她是女儿身。 “您又知道了。”时进跪坐的挺拔,修长的手指笼着袖口,“知府家娄公子做东,不好推辞,坐了一会儿我就走了。” 柯蓝放下扇子,拿了个橘子,剥开给时进分了一半,“那小子,你也别跟他走太近,那是没什么正经事儿gān的làngdàng子,还未放榜,就流连绿玉楼吃酒,虽说年少轻狂不是错处,但你不一样。” 柯蓝定神看了她一眼,时进接过橘子,镇定垂眸恭敬道:“是,先生。知府大人好像是在打探您的来历。” 柯蓝摆手,笑眯眯的说:“随他打探,别紧张。这次考题都是我教过你的,做好准备参加明年二月chūn闱要紧。” 给时进上了一年多的课,柯蓝不得不承认,女主就是女主,不仅有野心,而且还聪明,一点就透举一反三,按照这个能力跟主角光环,二月chūn闱轻轻松松就能过,金榜题名简直就是小意思。 柯蓝给自己捏的身份是皇帝当年的老师隐退后收的弟子,该有的信物书籍钱财一样不少,所有相关人物被植入记忆,不少人都暗中思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夫子,毕竟不拐弯的算,她跟皇帝还是师兄弟呢,只是也有不少人怀疑,知府打探这个,也在柯蓝意料之中。 对,没错,师兄弟,女夫子这个身份可信度不好处理,为了更便捷的完成任务,柯蓝对外一直是男装打扮,但她作为女配系统,绝对不可能给自己捏男人的身体,所以跟233扯皮之后,双方都做出退让,柯蓝给自己捏了个A杯。 A杯,女配最后的尊严。 柯蓝倒了杯茶,一本正经的说:“小小年纪,不要流连勾栏烟花之地,让人看着不好。” 时进抬眼看她,嘴角抽了抽。 时进十八,看起来像二十五。 柯蓝二十五,看起来像十六。 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小年纪。 “是,谢先生教诲。” 柯蓝呷了口茶水,皱眉又说:“何况绿玉楼的酒浊的很,那些歌姬也很一般,等你明年过了chūn闱,到了京城才知道什么是繁花似锦。” 那种勾栏花巷,人都眼尖的很,一个不小心当众揭穿了时进的真身,那才叫完蛋。 时进低头应允,又看着时进说:“那种地方,我本意也不想去的。” “嗯,如此甚好。”柯蓝装作老夫子的模样,欣慰点头,只是她身量比时进还娇小,皮肤比时进还白嫩,小脸猫一样的,板着脸缓慢一点头,不仅不威严,反而有些可爱。 233趁机说:“你是夫子先生,以后那种地方你也不准去了。” 柯蓝无语,她就是去喝酒听曲看美人,这也不行,这系统编号挺可爱,原来是个老古董啊。 柯蓝还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威严,还一本正经的看着时进说:“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放榜,我跟你一起去看。” 柯蓝遇上时进,是一场策划好的“英雄”救“英雄”,柯蓝遇山贼打劫,时进gān翻山贼,彼时,时进自称家道中落四海游历,柯蓝是应束阳城白龙书院院长邀请的教书先生,俩人一拍即合,时进跟着柯蓝到了白龙书院做书童,其实就是柯蓝收的学生。 院长在书院外租了一进一出的房子,不大,但两个人住足够,还僻静。 一个女扮男装的先生,跟一个女扮男装的书童,都十分满意。 月黑风高,柯蓝裹着自己的小被子睡得正香,忽然脑子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柯蓝差点被233这嗓门吓得厥过去,瞬间就是一个哆嗦睁开了眼,随后眼睛一亮,问:“时进终于忍不住要对美貌无双的我动手了?如果一会儿发现我是女的,场面会不会太尴尬?嘿嘿,有点刺激。” 233:???!! 233略崩溃,作为文明的系统,它紊乱了几秒,直奔重点说:“你想多了,有人要杀你。” 柯蓝:???! 电光火石的时间,柯蓝听见门上铜锁扣被金属刮动的声音,在列列风声中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柯蓝猛的坐起身来,先飞速裹胸套衣服。 233无语片刻,问:“你是怕等会儿死的时候不体面吗?” 柯蓝已经穿的差不多了,光脚下了chuáng就准备往柜子里钻,木门咯吱一声,开了条缝,柯蓝躲在柜子里瞪大了眼睛,脑子转得飞快却想不到还有什么自救的办法,这里偏僻,喊叫只会死的更快。 透过柜门缝往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外面无灯也无月,夜色浓重一片漆黑,柯蓝恐慌的心跳跟蹦出胸口一样,忽然又听见门口一声闷哼,跟着当啷一声,一把匕首落在地上,隐约可见一丝冷光闪了一下。 随着匕首落地,门哐当一下被人从外面砸开,柯蓝隐约看见门口站着两个黑影,身量差不多高,正扭在一起。 柯蓝心惊肉跳,问233:“这又是怎么回事?” 233说:“你出来吧。” 它说的风平làng静的,那应该就是安全了,柯蓝从柜子里钻出来,惴惴不安问:“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只见门口黑影中的一人身体一软就向前倒在地上。 柯蓝惊得蹦了起来,一步退到chuáng边。 门口站着的黑影说:“没事了。” 是时进的声音。 柯蓝松了口气,点上灯,昏huáng的光线慢悠悠的亮起来,柯蓝才看见门口躺倒的黑衣人,一脸乌青发紫,浑身上下出了黑都没第二个色。 时进皱着眉,进来掩上房门,看着柯蓝,说:“他死了。” 柯蓝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这会儿血液流通了,活泛了,才感觉赤脚踩在青石砖地面上凉森森的,毕竟也是入了秋了。 但她还是担心紧张的先跑到门口,上下左右的把时进看了一圈,问:“你没受伤吧?” 时进衣着整齐,仓促中还把头发胡乱束在头顶,虽然年幼,但她却十分镇定,甚至看着眼前的柯蓝,脑子里还莫名冒出了一句话——灯下看美人。 柯蓝长发一散,显得脸更加小了,巴掌大一点,大大的眼睛里好像盛着一汪湖水。 时进心里一慌,仓促低下头,却看见柯蓝赤着的脚,莹润又娇小,和她这个人一样。 柯蓝等了半天没听时进出声,还忽然脸色一变低下头,柯蓝以为她受伤了呢,赶紧拉着人又仔细看了一遍,着急忙慌的问:“伤哪儿了?” 时进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柔软细腻,一时又想起它执笔拿扇的样子,被柯蓝一问,时进才发觉自己好似有点不正常,她赶紧收敛神色,顿了一下,把手抽出来,说:“我没事,这人怎么处理?” 柯蓝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头大,她苦恼的想了半天,喃喃自语道:“先生我平日里为人谦逊和睦邻里,我也没有仇家啊,你把他杀了?” 时进摇头,“我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起来就看见这贼人破先生的门,就悄悄过来,擒住了他,没想到他嘴里含的有药,被我抓住就咽下自尽了。” 虽然时进没说,但柯蓝瞬间就明白了,这就是死士啊! 她gān什么了值得派死士来杀? 柯蓝问233:“你查查这死士是什么来头。” 233扫描查询中,柯蓝先跑回chuáng上,盘腿坐着把被子往肩上一裹,吸了口气跟时进说:“你先坐,此事有蹊跷。” 屋里刚死了个杀手,柯蓝也不敢自己独处,叫上时进好给自己壮个胆。 时进犹豫了一下,过来跪坐在矮几旁。 两分钟后,233查出来了,“这人是知府娄青州派来的。” 柯蓝就更不明白了,她跟娄知府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也没有仇怨啊。 时进低声问:“一般人家是养不起死士的,先生准备怎么办?” 柯蓝想了想,磨了磨牙,道:“反正是死士,活着无人知,死了也没多少人惦记,挖坑,埋了!” 再有半年,她这个任务就完成了,这时候,不管是谁节外生枝,都是跟柯蓝有不共戴天的仇!这得亏是时进武力值高,不然明天束阳城所有人都得知道白龙书院的柯先生跟书童是女的,还bào毙横死了! 第二章 金榜题名时 yīn云遮住了星月,一片黑暗中,亮着烛光的窗口格外扎眼,打更人敲着锣过去,正是三更天。 这个本来应该是睡觉的点,亮着灯的房间里有人没睡,不仅没睡,还衣着整齐的坐在书桌前,一张国字脸上,短胡须修剪整齐,长得端正,表情却全是yīn厉的凝重,跟外面的天色竟然相合,此人就是束阳城知府娄青州。 “怎么还没回来?”对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两条眉毛都快压到鼻梁上了,焦灼的满屋子乱转,“不会出事了吧?时进那小子,听说好像有点功夫。” 稳坐在太师椅上的娄青州抬眼一横,语速缓慢又冷硬的说:“慌什么!不过两个毛头小子,天亮之后,你得中解元,明日就前往京城准备明年chūn闱,京中上下,有你祖父和外祖打点,明年我回京述职留任京中再进一步,介时,束阳城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 满屋子乱窜的娄旭岩被他爹一瞪,就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再一听娄青州的话,当即眉飞色舞,拱手道:“还是父亲高明!那时进,不过是个流民书童,长得又丑又怪,不过那个柯先生……据说是老太师的徒弟,咱这么gān,会不会出事啊?” 娄青州却比他想得多,眼睛一眯,嘴角略动了动,说:“当今三十岁登基,老太师就辞官归隐,现在就算活着,也是耄耋之年,老太师生死未知,这柯先生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死就死了,还能惊动上头?就算惊动了,流匪作乱,死了只怪他命不好。倒是你,才多大点事,就这么沉不住气,这半年哪儿也不准去,在京城里只管读书学习做事,再让我知道你往勾栏瓦肆里去,便打断你的腿!” 娄旭岩战战兢兢,一点音都不敢发,更别说辩解了。 和娄知府家的凝重气氛不同的,就是白龙书院旁的柯蓝家,柯蓝用两根绳子把衣袖绑在肩上,正跟时进挥汗如雨的忙活。 地上放着灯笼,灯笼边是拖过来的黑衣死士。 住的偏僻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在院子里挖坑也不用怕别人发现。 柯蓝停下来看着地上的人,喘了口气说:“把他衣服扒下来烧了。” 两个女扮男装的人,怀着同样的心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233无语说:“你这是什么提议?” 柯蓝讷讷,“衣服烧了,光人埋土里,三年五载腐烂了,什么凭证也没有,保险啊。” 时进扶着手里的锄头,面有难色。 毕竟让一个大闺女去扒男杀手的衣服,确实过分了点,柯蓝咬咬牙,说:“我来,你去把炉子里的火点着。” 时进犹豫了一下,看看柯蓝,又看看地上的尸体,转身走了。 柯蓝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烛光,蹲下身艰难的扒了衣服,还喟叹着:“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不知名男子深夜遇害被扒光,女扮男装假先生摸黑猥亵luǒ尸,作为我的辅助系统,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233:“……怎么这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色-情猥琐呢?” 柯蓝自认是个正经无比的人,这话她不认,当即又问:“闲话少说,你有没有化尸散高级王水那种东西?” 原来目的在这里,233明了,“虽然有,但你积分不够……” 话说到一半就没音了,柯蓝还以为233这话是准备让她意会,所以自己意会了两秒,就追问道:“我懂了,你是说准备破例给我一份是吧?拿来别客气。” 话音一落,紧跟着的就是233设置好的电子音:“连接失败,请稍后重试。” 柯蓝:……被自己的厚颜无耻给气走了?这么脆弱的吗? 几秒钟后,柯蓝听见动静,看着时进从厨房出来,才听见233说:“可以给你一瓶,赊账。” 柯蓝手里拿着小瓶子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这么无理的要求,竟然也要去请示,而且竟然还同意了,看来这任务非常不简单啊。 时进还没靠近,脚步声就停了下来。 柯蓝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明面上,作为文弱柯先生,她并不知道时进是女儿身。 好在给这尸体留了个内裤。 柯蓝喊她,“过来搭把手。” 时进从暗处走过来,还说:“先生别见怪,我第一次见死人,有点害怕。” 柯蓝:……要不是人就在你手里死的,我还真信了。 一人抬头,一人搬脚,地上挖了个半人高的坑,把人曲起来往里面一丢,柯蓝一只手背后,说:“既然你害怕,就把这衣服拿到厨房去烧了。” 时进看看柯蓝,又看看坑里的人,犹豫了一下,捡起地上的衣服走了。 走了两步,又转身说:“有事先生就叫我。” 柯蓝觉得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好像被戳穿了,估计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从柜子里钻出来的那一幕太怂如狗…… 等时进走了之后,柯蓝才露出手里的小瓶子,光洁的白瓶上没有一丝花纹,还隐隐闪着光,拿在手里渗着凉意。 柯蓝很小心的把药水淋上去,她本来是准备多少留点下次用,没想到小瓶子刚一倾倒,里面的东西就违背重力,不受她控制一样自己流了出来,柯蓝这才发现,发光的不是瓶子,而是瓶子里这仿佛液体一样的东西。 坑里的尸体连同内裤,一沾到这东西,就消失的gāngān净净,只留下一股十分刺鼻又恶臭的味道。 效果好得出奇,柯蓝宝贝似的看着手里瓶子,不知道灌点水涮涮能不能当稀释了的用…… 想法刚一冒出来,手里的瓶子瞬间就消失了。 233说:“水赊账,包装回收。” 柯蓝:…… 趁着时进没出来,柯蓝飞快的把挖出来的土又重新填上,还上去蹦了蹦,确认填的严严实实。 天亮之后,整个束阳城的人都在等着放榜。 柯蓝跟时进也不例外,她俩早早的就到了府衙外等着,一看见她俩出现,府衙的人立刻回传,娄青州父子等了一夜,一听下人说柯蓝在门外,脸色瞬间就变了。 困顿的娄旭岩瞬间就吓醒了,脸色苍白看着娄青州,结结巴巴道:“闹……闹鬼了?” 娄青州没顾得上理会这不争气的儿子,匆忙理了理衣服就赶了出去。 柯蓝跟娄青州在府衙门口打了个照面,娄青州脸色不太好看,却依旧得体的笑问:“柯先生也来看放榜?” 柯蓝怕时进年纪小憋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一礼,笑着说:“是啊,学生们参加乡试的不少,我来看看。” 知府表情有些晦暗,眼神从柯蓝身上挪到了她身后的时进身上,“你这小童,也参加考试了?” 柯蓝余光不自觉的往时进身上一瞥,点头笑说:“她天资聪颖,求学入仕是正路,人人读书修身以报陛下,是盛世清明之兆啊。。” 时进低头垂眼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娄青州笑容有些僵硬,点头敷衍道:“是极。” 等人走了之后,柯蓝松了口气,听见时进问:“先生真这么想吗?” 柯蓝一愣,说:“是啊,读书进学是好事,你现在离学而优则仕还有些距离,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你前进的方向,别妄自菲薄。” 这个任务目标是帮助女主金榜题名,所以这么说肯定没错。 果然,听柯蓝这么说,时进愉悦展眉。 到了时辰,知府里有官差抬着皇榜出来,张贴在外墙上,周围等候的人蜂拥而上。 柯蓝凭借先生的身份站在最前面,从头一名看起,解元竟然是娄青州的儿子娄旭岩,柯蓝就皱起了眉,她飞快扫过下面五六个名字,竟然没有时进。 不应该啊,这次考题对时进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一半都是她押对的题目,提前都有准备,就算不是解元,怎么着也得前三甲吧? 她还没看完,时进就在旁边说:“先生,走吧。” 柯蓝心里一转,从人群里出来,板脸皱眉,又问时进:“这次考试究竟如何?” 时进盖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也是疑惑,“考试结束回来,所有考题与我的回答,我都重写过一份给先生,绝对没错。” 柯蓝一甩袖子,转身就说:“走!我们上京。”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暗算!没想到有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对乡试秋闱下手,混淆科举! 本来这次如果能中举,有人推荐就有机会弄个一官半职,明年chūn天再一考试,十拿九稳的完成任务,没想到,被人半路截胡! 时进抬头看着柯蓝,迟疑道:“上京能行吗?” 柯蓝嘴角挂着笑,“怎么不行?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束阳城知府,能不能动我的人!” 和我的任务! 第三章 金榜题名时 娄旭岩那个蠢材,能上前十都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怎么可能得中解元?再一联想到昨天晚上的刺杀,整件事简直就是明晃晃摆着的——娄旭岩顶掉了时进! 估计他们也没想过时进功夫这么高,一出手直接擒住了那死士,要不然,这事就直接捂得死死得。 既然决定要去京城走一趟,那就当机立断,俩人立刻回家收拾行李,柯蓝给院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 时进只有一小包行李,柯蓝东西多,她是有条件就得享受的性格,不过眼下也来不及带这些东西,只包了零钱银票跟信物,衣服也只捡了几件轻便的。 “现在是白天,娄青州应该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但城门口肯定已经有人守着了,咱们贸然出城只会被抓个正着。这样,你从后边院墙溜出去,买两套女装裙衫回来。” 时进脸僵了僵,但还是去了。 没过多久,时进带着衣服回来,俩人分开换衣服,再一碰面,都愣住了。 柯蓝身上穿着嫩粉色的襦裙,肩若削成,领口处露出来的一点皮肤净白细嫩,隐隐可见锁骨,梳着发髻上簪着一支碧玉钗和一支金丝累的蝴蝶簪,眼眸如水,晃的时进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柯蓝胸前饱满丰挺…… 时进脸颊绯红,“先生,您这……” 柯蓝用手托了托36D的大胸,潇洒一笑,“热水袋。” 什么叫悲愤,大概就是换上女装之后,发现自己原装的胸托不起衣裙…… 时进看着柯蓝隆起的肚子,一脸的纠结,“那这又是……?” 柯蓝拍了拍,“衣服包裹。” 时进:…… 买衣服的时候,时进鬼迷心窍一般,觉得先生穿粉色一定好看,给自己买的时候,就随便拿了一套藏蓝的,穿上才知道这衣服是老妇人的装扮。 柯蓝上下扫视了时进好几遍,把人拉进房间里,盘了个发髻,挑了个不出众的银簪压住,又是一顿抹画,时进本来就不是那么白,一涂色,更黑了,打眼一看,三十多岁,活脱脱是个粗使婆子。 俩人翻墙出去,一路匆匆去了车马行,没想到车马行人竟然很多,时进去买马车,柯蓝在外面等。 过了好长一会儿,时进才牵着一头又瘦又矮的小马出来,跟柯蓝说:“先……。前几天征兵令下来,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家来买马,好马都被挑走了,车倒是新的。” “也行。”柯蓝点头,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上了车,俩人往南城门走,赶在暮鼓关城门前一定要出城去。 等到了城门口,果然有人盘查,柯蓝坐在车里听时进说:“娘子要去城外玉虚观还愿。” 车门被人打开,柯蓝挺着肚子,手拉着衣袖挡住了半张脸。 出了城门,柯蓝把绑在肚子上的衣服都拽出来,又把垫胸的热水袋跟馒头糕点都拿出来,坐在车门口给时进递了一块,说:“今天晚上,娄青州一定会再派人刺杀,等他发现我们离开,就会派人来追,这一路上,咱俩还是要乔装改扮,路上辛苦你了。” 时进驾车,侧头说:“不辛苦,此事本来就因我而起。”她腾出一只手接过柯蓝手里的糕饼,顺口问:“怎么还是温热的?” 柯蓝说:“哦,它跟热水袋放一起的。” 时进:…… 时进脸逐渐就红了,感觉手里拿着的糕饼也怪怪的,她拿起这一生都没有过的淑女仪态,极小口的咬点,好似比自己平日吃过都好吃。 赶了一夜一天的路,柯蓝在车里被磕得颠三倒四,浑身骨头都被震得散了架,时进一直赶车,状态比柯蓝还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脸画黑了看不出来脸色。 “现在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过来了。”柯蓝扶着腰,云鬓微散,双眼迷蒙,“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233理智劝告,“最好马不停蹄……” 柯蓝紧跟着就说:“然后中途猝死。” 233不吭声了。 柯蓝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初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个任务,你怎么说的?你说做先生最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jī之力气质风流,现在我不能缚jī,jī都能缚我了……” 233:“任务结束就可以为你量身打造主角世界,你就是主角。” 柯蓝瞬间改口,笑嘻嘻说:“缚的好!没有逆境如何成长?没有挫折如何进步?我,就是女主前进道路上的人生导师!” 人生导师带着女主去客栈住店,只有一间房,柯蓝定了。 等进了房间,柯蓝洒脱道:“都是男人,特殊时期,将就一下,别太拘束。” 时进:…… 233:…… 在座的只怕没有一个男人。 柯蓝洗漱之后就准备休息了,时进说她出去转转,打探一下消息,顺便买点gān粮。 柯蓝把自己的碎银子零钱都给了时进,路上花费都是少不了的。 柯蓝一觉睡醒,就看见时进抱着被子坐在桌子边发呆。 “睡的沉了,我都不知道你回来。”柯蓝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坐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问:“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时进回神,抿了抿嘴唇,眼神游离了几下,才看着柯蓝说:“先生,我想回家一趟。” 时进跟着柯蓝在白龙书院当了一年的书童,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家里的情况,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要回家。 没等柯蓝开口问,时进就说:“这边也在征兵,听说是北戎扰乱边境,兵将死伤极多,这次征兵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我家里只剩一个哥哥,我离家时,嫂嫂有孕未临盆,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这次进京,也不知道再回家是什么时候,临走之前,我想回家一趟。” 时进家的情况,柯蓝可太清楚了,时进父亲当初是带着家眷在边关守城的,这才把时进养成了这种性格,只是在时进十二岁那年,时进父亲战场受伤感染死了,母亲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家之后也病死了,时家就只剩个祖母老太太,跟时进兄妹两个。 时进垂眸,羞愧的说:“这次刺杀,原本就是我连累了先生……先生肯为我奔波,学生感激不尽!” 柯蓝坐在chuáng上,受了时进一个大礼。 “起来吧。”柯蓝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身说:“是该回家看看,你到我这都一年有余,家里人恐怕也担心你。这对先生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先睡会儿,我下楼去点菜,咱吃完就启程。” 她叉腿大马金刀的架势下了chuáng,才想起自己现在穿的是女装,垫胸用的糕饼都吃完了,眼神四处寻摸了半天,看着时进身边放的包裹,装的满当当的。 “你刚才出去买了什么?”柯蓝往桌边走。 时进站起来把包裹打开,一一说:“都是些奈放的gān粮,听说有家云苏饼做的好吃,我就买了一盒,还有几个果子……” 她还没说完,就看着柯蓝伸出手来,把包裹里的果子挨个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个差不多大的。 时进说:“还没洗,我叫小二端水来……” 柯蓝转身背对着时进,说:“把后面那带子给我解开。” 水粉的外罩衫是薄纱料子的,里头天青色的襦裙紧裹在腰背上,显得柯蓝肩更窄,腰更细,睡了一觉后,头发也揉的有些凌乱,更显柔弱和……和时进说不出那种感觉,一时觉得口gān舌燥,一时又觉得自己真是大逆不道。 柯蓝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催促道:“快点。” 又一边跟233吐槽,“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女的,还要装男的垫胸!别人戏中戏,我这是装中装,这个任务真的极大的伤害了我的自尊心!等我的主角世界造好了,我要36D!” 233说:“等你完成这批任务,就给你量身打造的主角世界,所有的设定都按你的喜好来,如果你不嫌重,36F都可以。” 柯蓝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为自己握起了小拳头,伸手就把自己的薄外衫脱了。 时进吞了吞口水,拉开柯蓝背后的带子之后,都不敢多看一眼,迅速转过身去,比抓贼速度都快。 柯蓝一手拽着衣服,一手往里塞果子,调整好了位置,又喊时进:“再帮我绑上,这次拉紧点,昨天我自己绑的够不着,半路就松了。” “哎。”时进应了一声,转过来,感觉自己浑身发热,怎么都不自在。 以前平日里先生都穿宽袍广袖,那时只是觉得有些瘦弱,现在穿了这一身,时进才发现并不是瘦弱,是骨架太小,那腰,她一双手都能包圆掐起来。 偏偏还让她绑紧点,时进觉得自己一用力怕是都要把先生弄折了,连手指碰到她的身体,都僵。 文人书生,都这么软吗? 于是磕磕绊绊弄了半天,才勉qiáng绑住了。 柯蓝心里实在无奈,这女主不太行吧,怎么穿女装都这么生疏。 柯蓝提了提胸口的裙子,又调整了胸位,伸手挽着头发。 时进不自在的低头,讷讷说道:“先生也不用这么……这么舍身吧。” 柯蓝挺起胸,还晃了一下,眨眨眼说:“这你就不懂了,不管做什么,都要尽心尽力力求完美,其次,扮女人,这样不容易让人起疑。” 人美胸大好办事。 时进抬头看看柯蓝,若是她不认得先生,就算没那两个果子,也绝对不会起疑。 柯蓝重新戴上发簪,套上罩衫,一本正经地说:“心正,一切表象如浮云,切莫太拘礼。” 反正时进要是拘礼,就不会一门心思想着女扮男装也要走仕途。 时进立刻点头。 233幽幽说:“你就是上瘾了是不是?不舍得脱了是不是?” 柯蓝托了托胸,道:“方便,你看我这个,饿不死。” 233憋了半天,说:“装。” 柯蓝:“嘻嘻。” 第四章 金榜题名时 “别忙着走了,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回家。”柯蓝坐在车门边跟时进说:“赶了几天路,风尘仆仆的,天也晚了,找个客栈休息洗漱,明天一早jīngjīng神神的回家。” 时进家虽然跟束阳城不一个府,但离的也不算太远,驾马车四天就到了。 既然是回家,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不能像逃跑的时候一样了,就算不是衣锦还乡,至少也要像模像样,人家妹子跟着自己一年了,回家不能让家里人以为她跟着自己吃苦。 为此柯蓝特意又批了钱,领着时进去买新衣服。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穿得漂亮,人就显得更jīng神。 进了城,找了家客栈停马车,柯蓝就领着时进去了衣服铺子,一进门,铺子老板娘就上来招呼,“买衣服还是买布?您二位真会挑时候,本店刚进了几块花色极好得,这位小娘子生的漂亮,那几个花色您穿上一定好看。” 时进瞬间扭头看着柯蓝,心里有点紧张,却见柯蓝笑眯眯的,好像不以为意。 柯蓝不光脸上笑眯眯,甚至心里还美滋滋。 233提醒道:“注意一下表情管理,作为“男扮女装”的先生,你高兴得太过分了。” 柯蓝都不想理它,看了看时进,跟老板娘说:“不是我买,给他选两身,不要太花哨,颜色鲜亮点,有成衣给试试吗?我们时间紧,现做来不及。” 老板娘一甩手帕捂着嘴笑了几声,“嗨,您看我这……,这位公子一表人才,身量又好,合身的衣裳自然是有的。” 时进:…… 伙计拿来几件衣服给挑选,老板娘在一边满脸笑容,跟时进调侃:“公子好福气,您这位小娘子生的真好看,我这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时进脸刷拉一下就红了,也不敢辩驳,只偷偷瞄柯蓝,生怕先生一气之下甩袖就走,讷讷低下头看着新衣服。 伙计拿着尺子,往时进身上比划,时进瞬间后退了一步,低声说:“不用量了,我看这件就可以。” 她轻易不敢让别人进身,何况是现在。 柯蓝看了看衣服,自己拿起来,贴着时进后背的脖颈处,大致对比量了一下,她手指捏着衣服领,曲起的关节贴上了时进的脖颈皮肤,瞬间就感觉时进僵住了。 柯蓝跟233笑嘻嘻的说:“时进会不会觉得我在骚扰她?” 哈哈哈哈哈这种互相隐藏身份的感觉可真得劲儿~ 233分辨了好一会儿,觉得女主这个僵硬,好像并不是反抗的意思。 买了两套衣服,柯蓝又选了两匹新进的布料,藕荷色跟赭色,家里大人小孩都能用上。 时进退拒说不用,柯蓝板着脸说:“怎么不用?你一年没回,见了哥哥嫂嫂,礼物还是要带的。” 正数钱的老板娘一抬头,手上没停,嘴上笑道:“小娘子贤惠大方,你真是好福气啊。” 这话夸的时进手无足措,这次连偷瞄都不敢,只想当场消失。 柯蓝一脸微笑看着时进,把时进看的身上发毛,瞬间就转过身去,慌张说:“我……我去买点吃的。” 等人走了之后,老板娘笑着跟柯蓝说:“你这相公还挺害羞的。” 柯蓝憋笑憋得差点爆炸,找了零钱碎银子,出门看见时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见柯蓝出来,递过来小声说:“您先吃点垫垫。” 时进喜怒向来不放在脸上,可就这么一会儿,不安的小心思都快飞出来了,等出了街市,路上行人少了,时进扛着布匹跟衣服,小声跟柯蓝说:“先生,您不给自己买衣服吗?” 她总不能问柯蓝,先生为什么你还穿女装啊。 柯蓝走的四平八稳,抬头挺胸,十分正经严肃的说:“安全第一,娄青州家族势力庞大关系复杂,现在应该还在到处寻找我们的踪迹,绝对没人能想到我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说的仿佛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全是胡扯。 时进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再吭声。 一夜好眠,柯蓝一醒来,就去敲时进的门,敲了半天没声音,客栈伙计端着水盆从旁边经过,说:“这位客官刚一开门就出去了。” 柯蓝手悬在半空中,立刻叫233查时进在哪里,毕竟,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 233说:“在外面街上。” 没多久,时进回来给柯蓝带了一碗馄饨。 吃过饭之后,俩人就准备好启程。 时进家就在城外小田庄,刚一下车,就听见院子里有小孩哭喊,紧跟着就是女人的抽噎,俩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时进往前走了一步,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坐着一个皮肤蜡huáng的年轻人,一边叹气一边咳嗽。 哭声都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时进踏进家门,喊了声:“哥。” 叹气的人正是时进那个身体不好的大哥时贤,听见动静,时贤抬头又是惊又是喜,“你可算是回来了!” 等柯蓝也进门来,时贤就只剩惊,没有喜了。 柯蓝是妇人打扮的。 都顾不上好好打招呼,时贤拉着时进,别看身体虚弱,硬是急得两三步就把时进拉到屋子里。 时进都没反应过来,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伤着哥哥,只能顺着他得力道走,还扭头朝柯蓝笑笑。 这一笑,看的时贤更是气极。 进屋关门,柯蓝在外面摸摸鼻子。 时进很是茫然,问时贤:“哥,你这是做什么?” 时贤接连咳了好一会儿,才用颤抖的手指着时进,压低了声音,严厉说道:“以前,你一直在外面胡闹,那时你年纪小,我们兄妹无父无母,我也不忍心管教你,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这么荒唐!” 时进被吼得一脸不明所以,屋子里的嫂子也出来了,眼眶有点红,看见时进也挺高兴,跟时贤说:“一年不见,你先别训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时贤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门,嘴唇哆哆嗦嗦,压低了声音,气的差点垫脚,说:“好好说?怎么好好说!一年不见,领了个小娘子回来了!你这,哄骗小姑娘,你!” 时进:…… 时进哭笑不得,一拍袖子,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进门,拿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连jī鸭猪肉和菜都有,时进穿着崭新的衣服,身后跟着美貌的小娘子,这怎么看都是他想的那样! “不好跟你解释,但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位……”时进解释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又说:“那是我在外游历的时候遇到的,才学了得。” 时贤一手捂着胸口,瞪着时进,“那也不行!” 时进:…… 科考那事,就算是家里人,她也不准备说,但不说,就没法解释柯先生的来历……时进语塞了。 时贤喘了好一会儿,看时进的表情确实不像自己想的那回事,这才狠狠的松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就算不是那种关系,但她知道你是男是女吗?” 时进:…… 一时语塞。 时贤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你怎知道她对你不是那种心思?” 时进:…… 二时语塞。 时进肯定道:“绝对不是。” 柯先生绝不是断袖分桃之人。 时贤佝偻着背,双手拍着大腿,叹着气无奈说道:“怎么不是,她都跟你回家了!” 时进:…… 三时语塞。 这事好像还解释不清楚了,话都在肚子里,但不能说给别人听,时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反正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时进私心里,不太想让人知道这个模样的柯先生,他就应该是拿着书卷,摇着扇子,风光霁月的。 时贤还不满的皱着眉。 时进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补充道:“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还得请哥哥嫂嫂帮我隐瞒,我的事,他全不知道,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哥你可千万别为难他。” 时贤连声叹气,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妹妹了。 打开门,先互相介绍了一遍,时进只说柯蓝是他一个朋友。 屋子里发生的事,柯蓝全都不知道,但她发现时进的哥哥总是莫名其妙的看自己,不光看,还愁眉不展,不光愁眉不展,还摇头叹气。 吃饭的时候,时贤还非常内涵的跟柯蓝说:“我这个……弟弟,无心娶妻……” 话没说完,就被时进给打断了,“听说咱们这里也在征兵,咱们家是军籍,这次是不是也要出一人?” 一说这话,坐在一边的嫂嫂眼睛就红了,“可不是,咱家就你哥一个,明天就要去报备,你哥身体这么弱,怎么打得了仗啊。” 说着就哽咽了。 时贤也暂时放下了柯蓝的事,眉宇间全是愁绪,哄了两句,又说:“军籍不用jiāo税,这些年来,免了我们许多税赋,现在战事起,我们也不能躲,只是……只是苦了你跟孩子。” 气氛一时悲伤又难过,小孩才不到一岁,在里屋又哭起来了,嫂子擦了眼泪,起身回房间。 时贤自愧道:“都是我身体不争气。” 饭后,嫂子去厨房刷碗,柯蓝去屋里看小宝宝,时进也跟了进去。 没别人在,时进就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小凳的柯蓝,抿了抿唇,一撩衣服就跪了下去。 柯蓝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来扶。 时进坚决不起来,挺着腰板说:“我本来打算此生跟着先生,刀山火海,我都能闯。但今日,家里有难,兄长羸弱,侄儿尚小。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征兵该是我去,我想明天就走。进京的事,本来就因我而起,先生……是我辜负先生厚爱,先生之恩义,学生铭记于心!” 时进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柯蓝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走向?要去当兵?那这任务可怎么完成啊! 第五章 金榜题名时 柯蓝板着脸,想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说:“你先起来,这样叫你哥嫂看见,像什么样子。” 不过还别说,时进撩袍子的样子还挺帅,有点苏到了。 时进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她本意也并不是威胁柯蓝,只是觉得心有愧疚。 “先生……” 柯蓝皱眉看着她,问:“这次战事可不是屯兵,是要作战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而且那边条件十分艰苦,你的仕途理想,就此终止,你确定吗?” 她的任务目标可是帮助女主实现金榜题名,本来一切都非常顺利,秋闱chūn闱殿试,半年之后,就算不是状元探花,中个进士金榜题名,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探囊取物,现在呢! 时也!命也! 时进眼神纯净,表情庄重严肃,“我确定,家国天下,如果我连家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资格说理想,何况,如果我真想为国效力,文武并无区别,科举之路不顺,或许投军有所成也未可知。明天我就走了,只是和先生就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柯蓝抿唇不说话。 时进扯着嘴角,勉qiáng笑了笑,眼神有些落寞,但还是固执的落在柯蓝身上,放缓了语速,说:“……先生,之后,您有什么打算?” 柯蓝:唉!!!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作为女配,自然是要围绕女主存在啊,女主要去当兵,她自然也要跟着去啊,还能怎么打算?当然是嫁jī随jī嫁狗随狗了。 柯蓝耷拉着肩膀,看着时进,说:“既然你意已决,我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只是从军要面临的问题,你要提前想明白。至于我,你先别管了。” “我真的好命苦啊!!!”柯蓝面上淡定,心里已经对着233哭爆了,“快帮我查查现在任务进度多少。” 233查询之后告诉她,“还是百分之四十五,没有变动。” 柯蓝这才松了口气,任务进程不受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时进歉疚非常,软着声音说:“娄知府只是想杀我灭口,找不到我,应该也不会为难先生,不过束阳城先生不能再回去了,只是,先生再去哪里,我都不能护送左右。” 柯蓝摆手,眉眼一挑,朝上看着时进,说:“这你不用操心。” 因为我还得跟着你。 时贤在外面找不到人,心里就有点慌,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这俩人表情都不太对劲,更慌了,立刻对时进说:“你出来。” 时进一看见时贤那担忧过度的表情,就觉得头疼,只能回头跟柯蓝说:“我很快就回来。” 时贤瞪了她一眼,亲哥哥叫她,有什么好嘱咐的? 柯蓝正处在悲愤低谷期,观察的就没有那么仔细,随便点了点头,就坐着不动了。 出了门,时贤愁眉不展,看着时进直叹气,“现在你跟那位小娘子,男女有别,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的,去跟你嫂子收拾个房间出来,晚上好安排睡觉,咱家房间不多,要不然让她跟你嫂子凑合一晚?” 时进:…… 时进连连摆手,“别,不用收拾,我们一会儿就走,晚上住客栈去,明天就不回来了。” 时贤愁眉瞪眼的,“你说什么?” 一句话说猛了,呛了风,又咳起来了。 时进扶着她哥,说:“她还有其他事要做,我也准备去做件事。哥,征兵的帖子我见了,这次征兵去凉州,路途遥远,你长途颠簸只怕都受不了,何况侄儿还小,嫂子一个人在家带个孩子实在辛苦,这些年,我在外面游历,学了一身功夫……” “你胡说什么!” 时进话都没说完,就被时贤一句怒吼给打断了。 时进没放弃,接着说:“我替你去。” 时贤浑身的肉都在哆嗦,蜡huáng的脸色瞬间就变的更难看了,瞪着时进说:“替什么?!我就是战死,就是死在路上,我也不用你去替!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让你嫂子给物色人家,嫁人生子。” 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就算时贤身体不好,但对时进的宠爱从来没有变过,他会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 俩人都是固执的,谁也别想说服谁。 时进见劝不动,就改口说:“这些稍后再说,咱家房间少,住不开,何况我那位朋友,明天有事要走,所以晚上还是要去住客栈,征兵的事明儿一早我回来再说。” 这态度好像是软化了点,时贤又说了几句,最后欲言又止了半天,说:“你对那小娘子,可不太像是朋友,你也太殷勤了些。” 时进:…… 学生对先生,就是要恭敬听从的,何况那是柯先生。 “哥你也太夸张了。”时进垂眸说:“什么殷勤。” 时贤一甩袖子,余光往旁边瞅了几眼,小心紧张的说:“你别胡闹,你就算穿着长袍,但你也是姑娘。” 时进:……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哥哥想法这么多。 到了下午,时贤隔一会儿看看天色,就催时进出发,怕城门关了之后进不去。 时进不慌不忙,一直拖延推辞,等到了时候,卡着点出发,一路快马加鞭,没有一点拖延。 柯蓝在车里被颠的紧抓着窗边。 时进转头说:“先生稍微忍忍,我们要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去。” 柯蓝龇牙咧嘴,什么先生的端庄全都丢在脑后,断断续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怕你哥哥看见你留下的书信,发现你拿走的兵贴,怕他追上来?” 一路颠簸,柯蓝在车里四面乱晃,说话气息起伏不定。 时进是练过功夫的,听力极好,尤其这一会儿,觉得那喘息声好像就在自己耳朵边上了一样,心里一片乱麻,越想忽略,就越是听的清楚,连带着她心跳都快了。 俩人前脚进城,后脚城门落锁,车马没停,一路进了府衙,时进jiāo上兵贴,按了手印,直接把这事盖棺定论,就算明天一早时贤追来,也不能揭穿时进女扮男装的身份。 柯蓝也在里面转了一圈,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进来跟柯蓝辞别,柯蓝换了身男装出来。 时进深深的看着她,行了一大礼,说:“先生,今此一别,此生若有缘再见,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柯蓝:……??? 那你不如现在说好了。 不过她准备给时进一个惊喜,于是假装冷静点头。 出了客栈,时进又回头看了一眼,拢在衣袖里手紧握着。 她昨天往家里留了不少钱,剩下的刚好可以去买马跟马鞍,再勉qiáng凑一把兵器,这就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一统计新兵,准备出发,时进考核成绩好,直接选中做了伍长,跟身边四个人站在一起。 “邴旺牛,廖中通,梁柱,柯蓝……” 时进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问身边的人:“刚刚念的人叫什么?” 旁边的人比时进年长许多,胡茬杂乱,说:“好像时叫柯南还是柯蓝的。” 时进心里怦怦直跳。 一时怀疑是听错了,一时又怀疑是同名同姓的,毕竟先生身体弱,也不曾吃过什么苦,怎么也不能征兵入伍。 一一点过名册,这就准备出发了,不少家人都来送行,时贤昨天就发现了时进留下的书信,但赶过来城门已关,一早又来,却找不到人,又不知道时进是不是已经去报名了,只能在外面等。 隔着茫茫人群,时进跟时贤也没能见上一面。 出了城,走了没多远,时进就听见身后有骚动,她刚准备回头,就听见身后有人说:“早上,你说再见面你有话要对我说,现在说吧。” 时进一回头,看见了柯蓝。 柯蓝骑着那匹矮小的马,巧笑嫣兮看着时进。 距离她说过那句话,才不到两个时辰。 时进顾左右而言他,问:“先生怎么来了?” 柯蓝拉着缰绳,两条腿被磨的有点疼,她稍微换了点姿势,正义凌然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以身报国,应该不分文武,虽然我身体瘦弱,但也有一身医术,做个军医还可以,所以你早上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时进:…… 时进喉头微动,神色不太自然,却还是看着柯蓝说:“先生胸有丘壑,有济世之才,实在不必如此。” 柯蓝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按理来说,作为女配,舔女主是正常,但什么时候见过女主舔女配的?还舔的好像有点认真? 这可真的是让人……怪高兴的哈哈哈。 柯蓝被捧得飘起来,不过依然没忘记她来找时进的目的。 “所以你早上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又不好开口,要等到跟我再见面?” 时进仓促抬头,目光四处游离。 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会这么快,这怎么说得出口。 第六章 金榜题名时 时进原本是想着,这次一别,恐难再见,何况等她真的有朝一日能再见到柯先生,想必也是经年之后战事结束,到那时,她就能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还不能。 时进吭吭哧哧半天,说:“只是想说,到时候如果能再见面,我应该就可以护先生周全了,只是没想到,再见面会这么快,这话现在说,就成了笑话了。” 柯蓝一乐,往这边倾身,说:“我信你。” 她目光里是全然的相信,一丝一毫的敷衍都没有,好像真的已经看见那么一天了。直到现在,时进才真正松了口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自信地说:“那是自然。” 路上走了两天,大多数人都疲惫了,柯蓝更惨,两条腿磨破了皮,往马上一坐,简直就像要被分尸了一样。 “当初你说,要做一个教书先生,最好文弱风流手无缚jī之力,作为完美女配,要勇于牺牲,现在呢?!我真的好命苦啊,嘤嘤嘤——” 233信息储存的十分完善,瞬间就调出了当时的对话,毫不留情的反驳道:“让你勇于牺牲是让你答应捏平胸,身娇体弱这一点是我没有考虑到会变成这种情况。” 柯蓝又想嘤嘤嘤。 真的,太疼了。 她刚一张嘴,233就说:“你的完美主角世界。” 嘤嘤怪柯蓝瞬间息声。 233又说:“你可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机会的女配系统。” 柯蓝没多问,立马chuī起彩虹屁,“都是领导英明神武运筹帷幄高瞻远瞩体恤下属,我一定牢牢把握这次机会,绝对更快更qiáng更好的完成任务!” 233:……可以,怪不得老大选中她,能屈能伸,是条汉子。 时进发现柯蓝掉队的时候,她就开始往后挪了,等挪到最后边,时进看了柯蓝好一会儿,伸手一把揽着柯蓝的腰就把人带到了自己马上。 动静不小,周围引起一片骚动。 时进低头,跟身前的柯蓝说:“先生,得罪了。” 柯蓝侧坐在马背上,解放了双腿,但心情实在是有些……嘿嘿嘿。 前面带队的百夫长回头,策马过来,凝眉看着马背上的两个人,“这是做什么?” 柯蓝刚张嘴,就听见时进说:“禀告百夫长,他是军医,身体不适受了伤,为了不影响行军速度,我带他共骑。” 百夫长不满的皱眉,但这样确实也不算是违规,队伍里不少人连马都没有。 “这点磨练都过不了,到了战场上也是送死。” 时进瞬间就冷了脸。 柯蓝赶紧拉她衣袖,抱拳说:“大人说的对,我稍缓口气,上过药就自己骑了。” 百夫长还是有些不满,但见柯蓝态度好,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这人长得确实细皮嫩肉眉清目秀,想来也是什么公子哥一类的,又是军医,这次征兵,正经大夫就收了这一个,军医可金贵的多,何况以后说不定也有他命jiāo到人家手里的时候。 “算了,不要影响行军就好。” 柯蓝十分感激。 毕竟她的腿是真的火辣辣的疼。 时进把柯蓝虚虚的护在身前,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时进才发现,先生是真的瘦,甚至比她还要瘦一点,腰真的好细,就算赶路途中没有洗过澡,他身上好像也是香的。 护在怀里,小小的一只,时进脑子里就浮现出柯蓝穿襦裙的模样了。 让人更想呵护他。 柯蓝管233软磨硬泡的赊账,这次想多换点伤药,她这个身体,数据设定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不管她路上怎么锻炼,都不可能成为肌肉萌女的。 惨绝人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一路上,俩人有一半时间都骑一匹马,互相都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小秘密,所以都保持了一个很微妙的距离。 柯蓝那小矮马一路上还长胖了不少。 刚看见凉州的界碑,还没见城墙,就遇到了一队北戎的骑兵,这批过来的新兵一百来个,都是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死人的,怕是连猪都没有杀过,兵器也不全,又是一路疲乏。 还没看见人,先听见奔腾的马蹄铁掌声,和着呼啸夜风,新兵蛋子们瞬间就慌了,百夫长跟护送的老兵们瞬间就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乌黑一片人瞬间就冲到脸上,根本就没给这群人反应的时间。 北戎骑兵一冲过来,瞬间就吓瘫了一半人,护送的老兵们心凉了半截,连撤退都组织不起来,当时就变成一盘散沙。 在一片哀嚎瘫成烂泥一样的新兵里队伍里,一匹快马嘶吼着冲了出来。 皓月当空,夜风猎猎,凉州城外的荒草淹没了半个马身,只见一道冷冽剑光映着月色从人群之中冲杀出来。 兵器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皮肉被戳穿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来时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看见这地狱一样的场面,瞬间就化为重刃压在心头,身体好像被控制了一样停在原地不能动弹,只会哆嗦哭叫。 百夫长举起手里的□□,高喊了一声:“想活命的,拿起武器,跟我来!” 时进一勒马腹,瞬间冲了出去,还低头对怀里的柯蓝说:“先生,闭眼。” 柯蓝倒没有觉得慌张,怎么说她从出厂到现在,完成的任务不计其数,什么大小场面没见过。 不过现在她可是身娇体软教书先生,自然该是吓的瑟瑟发抖,靠在时进怀里,听话的闭上眼,还说:“先不用管我,现在敌我情况不明,我们这边一盘散沙,现在最好撤退,你先找百夫长。” 说话间,一道亮光朝着时进挥过来,眼看刀尖要划到柯蓝身上,带起的风掀起了柯蓝的头发,时进左臂一抬,右手里长剑直甩出去,一剑刺进敌军咽喉,豁豁牙牙的长剑插在对方喉咙上,温热的血瞬间喷了出来,溅了时进半身,眨眼的瞬间,一个扭身就接住了对方手里落下来的大刀。 柯蓝闻到了血腥味,刚睁开眼,脸上瞬间有些温热,眼睛被一只手捂住了,睫毛好像刷在了手心里。 时进心跳的厉害,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震动,她说:“先生,别怕。” 柯蓝能感觉到时进应该是受伤了,但233没发出预警,应该不是大问题。 唉,只恨自己现在太弱jī,帮不上忙。 北戎的刀比时进手里那把便宜买来的剑好用多了,好在生死关头,也有不少人咬牙站起来,勉qiáng开始反抗撤退。 但至此,好像只是眨眼之间,地上已经死尸一片,血腥味扑鼻,令人作呕。 时进左臂受伤,又带着柯蓝,她不敢带柯先生冒险,只能且战且退,朝着百夫长那边过去。 没过多久,远处又响起马蹄踏踏奔腾的声音。 柯蓝抓着缰绳,跟时进说:“是救兵,自己人。” 果然,来人举着大梁国和凉州的旗帜,援兵一来,北戎的骑兵转身就撤,援军骑兵追赶,步兵跟随,后勤留下打扫战场,一部分人补刀,一部分人带伤员走。 这些老兵们对受伤的新兵,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显得冷静又麻木。 百夫长倒是沉着脸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挪到时进身上,神色倒是好了很多,略低一丝夸赞,说:“你还挺不错。” 柯蓝从自己里面穿的衣服上撕下来一条,把路上从233那里赊账来的药粉偷偷撒上,十分利落的把时进手臂包扎好。 百夫长的夸赞并没有让时进太过高兴,她先是低头看了看柯蓝,确认柯蓝没事,才抬头问:“这样的突袭很多吗?” 百夫长叹了口气,也放下了对时进的轻视,无奈的说:“我们与北戎正面jiāo锋几次,次次落败,伤亡惨重,最近我们一直在扩充兵力,对方时不时就会派一小队人出来骚扰,北戎骑兵一绝,像这种突袭小队,人少速度快,选的都是jīng锐,尝到甜头就走,他娘的!” 柯蓝插话说:“帮忙找一下我那小矮马,那马上背着不少草药,有些受伤严重的,现在就要先止血包扎,等回去怕是就来不及了。” 百夫长这才注意到时进怀里的柯蓝,来的路上,他还说过柯蓝娇弱,没想到虽然没有战斗能力,但他看起来胆量竟然不错,这份镇定可不是随便装出来的。 现在就显出随军有个大夫多重要了,这边药草比银子都金贵,别说小矮马,就是头小毛驴,也得找啊。 百夫长当即安排了两个人,专门找柯蓝的小矮马。 那小矮马没见过这种阵仗,但好在也没受惊疯跑,它丫四条腿吓的面条一样软,跪趴在一片尸体里瑟瑟发抖,怂的很真实。 柯蓝下马,帮忙处理伤患,都是简单的包扎跟脱臼正骨,中间还会跟已经救治无望的垂死之人搭句话阖个眼皮。时进不放心,非要跟着,她左手臂被划了一刀,但还是面不改色,好像一点没觉得疼,眼睛就盯着柯蓝跟旁边的人,生怕有人心怀不轨。 百夫长组织撤离进城,背过柯蓝,悄悄问时进:“那是你弟弟吗?你们长得不太像啊。” 时进摇头说:“不是,他是教我读书的先生。” 大梁国几十年文武对立,百夫长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读书人愿意来打仗的,当时就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拽起了文词,问:“怎么称呼?” 时进笑道:“先生叫柯蓝,我叫时贤。” 百夫长试探着喊:“贤弟?” 时进还没说话,百夫长就用他那gān燥粗糙的大手一挥,拍了拍时进的肩膀,说:“我是个粗人,就叫你小老弟吧。” 第七章 金榜题名时 刚到凉州的第一天,时进受伤,柯蓝忙成狗,好在昨天守城的将士们追出去大获全胜,但据说回来之后又被检查督军使骂了一顿。 柯蓝带来的草药一口气就用下去了一多半,送过来的伤兵有皮肉伤,也有断骨残疾的,血刺呼啦全是哀嚎□□,柯蓝从233那里求来的药不敢随便用,只能用草药治伤。 时进带着的四个人,伤了三个,好在经昨天晚上一战,百夫长很欣赏时进,二话不说,就约着时进伤好之后比试比试,一大早操练完,就给时进升了十夫长。 “其实咱们在这城里,只要守城不出,北戎也拖不了多长时间,为什么会伤亡这么大呢?” 凉州城虽然不大,且在边关,粮草不够丰盈,但只要朝廷能批下来,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守城站,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打的伤亡惨重吧? 时进问完,百夫长沉默了一会儿,只说:“我们兵卒都只管打,但怎么打这事,都是上面做决定的,上面说进就进,说守就守,死了就再征兵,行啦你就,问这么多有什么用,赶紧去看看你那先生吧,刚来就要累死了,细皮嫩肉的读书人,可受不了这个。” 柯蓝是真的快要累死了,军医都是年龄不小蓄着胡子的大伯大爷,一下来了个柯蓝这么年轻的小伙,打下手的都jiāo给她了,这边跑着送绷带,那边要磨药粉。 时进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喊:“小柯,这副药抓一副,三煎两服。” 时进进来顺手接了过去,老军医立刻皱眉,“你是谁?拿药排队。” 柯蓝在旁边chuáng上给人包扎好,就连忙跑过来,从时进手里接过单子,“我来吧,你知道什么叫三煎两服吗?” 俩人说着走出去煎药,柯蓝问她:“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一会儿解开我看看,你这个伤口不深,好处理。” 她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刀尖刮过去,一道口子也不算太深,不过主要也是柯蓝给的药好,才一晚上伤口就开始收缩愈合了。 时进挽起袖子,解开绷带给柯蓝看,“都是小伤。” 柯蓝又给上了一遍药,重新包扎起来,看着时进问:“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知道你功夫高,但也要小心点才是。” 时进身着手臂由柯蓝摆弄,自己一动不动的低头看着柯蓝,说:“先生说的是,我一定小心。” “以后别叫我先生了。”包扎好,柯蓝给时进把袖子放下来,说:“到了军营,咱俩就不是先生跟学生的关系了,军营里不讲那些。” 以柯蓝丰富的女配经验来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在女主身边疯狂抢戏,戏份够足就能做女配! 时进反而不愿意了,垂眸看着柯蓝说:“先生就是先生,不管在哪里,先生都是我的先生。” 柯蓝心里美滋滋,嘿嘿嘿,头号女配地位稳固! 时进手臂上有伤,这几天就只参加早上的操练,抽空出去在附近转转,上次夜袭之后,安稳了几天,北戎的兵又来了。 时进出城迎战,柯蓝只能在城里等,等到天黑,军营里开始四处有人奔走,不多时,伤号就被人抬着送了过来,医帐里扎眼就满了。 柯蓝有点担心,问233:“时进现在怎么样?” 233说:“杀了二十多个,立功,背上受了点皮肉伤。” 柯蓝先是松了口气,又反应过来了,这个受伤的部位好像有点不合适啊。 果然,医帐里来来去去接不过来的伤兵,到天黑,柯蓝也没见到时进。 时进不来,柯蓝只能主动去找,她带了点伤药,见了时进之后,没有主动拿出来,只问:“你手臂上的伤口又裂了没?” 时进坐的端端正正,刚要摇头,跟她住一个帐里的人就说:“小柯大夫来了,你赶紧给十夫长看看吧,他后背被人划了一刀,非说没事,不上药。” 柯蓝故作惊讶,走到时进身边就要看,“怎么不上药?你又不是铁人,受伤都得上药,过来我看看。” 时进赶紧推着柯蓝的手,半扭过身躲避,“别听他胡说,蹭破了点油皮,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她伤在后背,敷药就得脱衣服,问题是她的衣服真不能脱。 得亏她裹胸布缠的厚实,伤口确实不深。 “伤在背后,你自己上药恐怕不方便。”柯蓝对时进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柯蓝按着时进的肩膀,往旁边一坐,扭头一眼就看见了时进背后的伤,“是小伤,上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时进赶紧接话道:“是,伤口不大,我自己来就行。” 她衣服上很多血污,洇透了了衣裳看着一团一团的乌黑,时进往一边躲,怕弄脏了柯蓝的衣服。 柯蓝也不敢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只能小小试探一下,就赶紧撤回,把药jiāo给时进,说:“那你注意点,先把衣服换了,我没拿绷带,你跟我去拿。” 屋里其他人又起哄说:“小柯大夫,我手臂好像扭伤了,哎哟,哎哟喂,真疼,你快来看看我呀。” 柯蓝走过去扫了一眼,“没扭伤,歇两天就好了。” “小柯大夫,你就只关心我们十夫长。” 时进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瞬间就息声了,柯蓝反而翘着嘴角笑了笑:“等你也真受伤了,我也给你上药。” 这人赶紧摆手:“别别别,小柯大夫,我说笑的,我跟十夫长可不能比,十夫长神勇啊!骑马冲出去,血溅一脸都不眨眼的。” 时进拉着柯蓝就走,“别听他们胡说,净chuī牛。我去拿点绷带,伤口我自己包就行,你那今天人多,忙不过来了。” 照顾到时进的伤势,柯蓝走的慢慢的,脑子里转了一圈,说:“伤在背后,你够得着吗?” 时进立刻点头,转身反手往背后一摸,说:“够得着,你看。” 她这么一动,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柯蓝赶紧让她放下,“医帐那边的绷带恐怕不够用,我住那还有几根,你跟我过去。” 柯蓝跟两个军医住一个帐篷,这会儿人都去医帐忙了,没人过来。 给了时进两三根绷带条,她手上还剩了几根,就说:“我把这个送过去,你就在这上药吧,上过药再走。” 柯蓝说走,但还是先给时进端了一盆水,拿了件gān净的衣服,然后出了门在外面不远处站着,悄悄的守门,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问233:“时进包好了没?” 233说:“已经穿上衣服了。” 柯蓝这才离开。 时进受了点小伤,这几天也得了空,出去采了野果回来送给柯蓝,凉州城贫瘠,没什么新鲜蔬菜瓜果,每天都是粗粮,柯蓝嘴上长了好几个泡了。 红彤彤的野果上还沾着水珠,晶莹剔透,让人一看就食欲大振,柯蓝接过来就咬了一口,然后,表情十分复杂,憋了半天。 时进问:“好吃吗?” 柯蓝咽下去,胡乱点了点头,问她:“你在哪儿摘的?” 咽下去之后,还觉得头皮发麻,牙齿都酸倒了,甚至还想颤抖。 时进看她好像反应有点不对劲,赶紧把柯蓝手里的东西都抢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也有些羞愧,“在城外一个荒坡上,不好吃就不要吃了。” 她抿着嘴,小声嘟囔道:“妈的老李!” 老李说这果子很好吃,但是看先生的表情,一定不好吃。 柯蓝吸了几口气,缓了过来,又伸出手掌,笑道:“也不是不好吃,稍微有点酸而已,拿来。” 时进犹豫了半天,看着柯蓝纤长的手指,又把红果子放在柯蓝手上。 “不好吃就扔掉,我再找找别的。” 那是真的不好吃,但毕竟是女主给的,柯蓝当然要留下,而且这种东西多少吃点也没有坏处。 柯蓝还安慰时进,“明天有空,你带我过去看看,这个虽然有点酸,但是对身体有好处。” 时进扯了扯嘴角,她从出生就没有味觉,长大以后,就从来不觉得没味觉是多么严重的事情,直到现在。 柯蓝往时进嘴边送了一个果子,说:“你尝尝。” 时进咬了一口,只觉得嘴里有些果汁水分。 柯蓝说:“忽然分泌出很多口水,牙齿就像面条一样软,用舌尖舔一下都没有感觉,使劲咬一下,头皮都发麻了。” 时进听着柯蓝的描述,就吞了吞口水。 柯蓝说:“这就是酸。” 时进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眼睛灼灼看着柯蓝。 “谢谢先生。” 柯蓝自己也咬了一口,瞬间龇牙咧嘴打了个激灵,这次就没忍,“谢什么,明天忙完了来找我,这几天草药用的快,明天再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挖来些。” 时进连连点头,准备回去把老李打一顿。 这种感觉的也能叫好吃?骗子! 老军医从旁边路过,看看柯蓝,又看看时进,表情变幻莫测好半天,最后喊了一声柯蓝,走了。 柯蓝赶紧跟上去。 老军医姓王,蓄着小山羊胡子,说话的时候一抖一抖的。 “小柯啊,这yīn阳调和,乃是五行伦常,军营里虽然没有姑娘,但你可不能走错路啊。” 柯蓝:…… 虽然我是女的,但你这话,竟然也没有说错。 真是惊了。 第八章 金榜题名时 天越来越冷,北风卷地,大雪封城,站在城楼上看,天地一片苍茫,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觉得凉州城好似一座孤岛,四面哪里也不挨不靠,就在这时,京中传来两道圣谕,勒令守城将军把战线往前推进,抵挡北戎骑兵侵略。 然而,凉州城可以出战的兵力却下降严重,有一部分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冬天,冻伤严重,上战场也是送死,然而北戎好像兵力并不受影响一样,接连来骚扰。 时进次次冲在前面,每次jiāo战都杀敌最多,很快就升到了百夫长副统,而且因为她快速积累的人头数,她也得到了一个新的称号——玉面修罗。 在束阳城,时进是丑出平均线,但在军营里,她就是帅的出众,窄肩细腰修长腿,甚至都不像是个兵将了。 一场大雪之后,紧张的对峙稍稍缓和,因为双方将领都知道,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兵。 于是军营里就闲了下来,人一闲就得找乐子。 药帐里做了不少防冻疮的膏药,全装在小盒子里,一人一小盒,两个军医跟柯蓝坐一排,面前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来排队的人直排到帐篷外面。 柯蓝面前人挤人,另外两位老先生面前人影寥寥。 王大夫皱眉叫排在后面的人,“往这边来啊。” 后面排队的互相人挤人推搡,“我们等小柯大夫。” 王大夫胡子一阵乱抖,视线往柯蓝身上一挪,说:“这冻疮膏都是一样的,从我这里领跟从小柯那领有什么不一样啊?” 后面的人不说话,就互相推搡嘿笑。 不一样是肯定不一样,小柯大夫多好看啊。 王大夫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小声说:“病的不少,我看都得吃药。” 柯蓝也很无奈,坐在帐篷里实在是冷得很,虽然挡风,但耐不住温度低,这里条件不好,连炭火都没有,何况她这个身体素质,坐了没多长时间,就开始哆嗦了,浑身冰凉冰凉的。 本来是三个人一起发,两天就能发完,没想到变成她一个人发,另外两个军医坐在旁边看,这得坐好几天呢,一想到这里,柯蓝就欲哭无泪。 有人进来一掀帘子,一阵风就chuī进来,柯蓝搓了搓手,拿起桌上的小盒子jiāo到面前的人手里,重复着之前的话说:“发红发痒的地方涂抹,手要保持gān净,痒的时候不能挠抓。” 时进越过众人直接走到柯蓝面前,她手里捧着一个大包裹,看着软乎乎的,等到了跟前,把包裹往桌子上一放,解开来,露出里面雪白的毛皮。 顿时就有人惊呼出声,柯蓝也是眼前一亮。 这毛皮雪白,根根分明一团蓬松,仿佛活物一样,最让人稀罕的是,它一丝杂色也没有,大毛领子下面是加了棉的长披风,一整块的天蓝缎子面。 时进把它拿出来一抖,往前一扬就披在了柯蓝的肩膀上,手指麻利的在柯蓝脖子前系上绳结,低着头说:“这是我前段时间猎的白狐,十分暖和,就是数量少了点,只够做个领子,等我再攒点,给你做一套护腰护膝。” 柯蓝感动的无以复加,这可真是好东西,裹在身上瞬间就暖和了很多。 后边的人呼呼啦啦都鼓起掌来,“喔——!时副统厉害!时副统怎么不自己留着用啊?” 时进板着脸不说话,几秒时间,后面说话的人全都息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不敢再起哄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后边的人陆陆续续都往另外两个军医那里挪。 只一小会儿的时间,柯蓝面前的人瞬间就没了。 柯蓝:……乖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主的气场? 旁边王大夫的胡子又开始抖了,看来看去,时副统病的最严重! 柯蓝看了看时进,起身出来,抓着披风裹在身前,跟裹了个小褥子一样,虽然有点重,但是真的很暖和。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柯蓝喜得跟什么一样,抬头看着柯蓝说:“没想到你能打来狐狸皮子,这缎面应该也不好找吧?” 时进穿的不厚,耳朵被冷风chuī的发红透明,“这两天凉州城来了一个商队,卖的东西虽然贵,但也不是不好买,我找城里的人给做的,往里面装的点棉花,虽然看起来笨重了点,但是压风暖和,先生体虚,凉州城的冬天比束阳城冷的多,又没有炭火,只怕难熬。” 柯蓝不停的吸鼻子,还蹦跶了两下,说:“是有点冷,不过也还好。倒是现在竟然还有商队来凉州城?这商队恐怕不简单吧?” 时进才混了个副统,跟百夫长一样,手里只有几十个人,但她因为骁勇,在上面的人眼里多少有点位置,又亲自去找过那商队,知道点消息,所以稍微沉默了几秒,就说:“据说太子要来,已经在路上了。” 柯蓝心里一紧,“太子来做什么?路上本来也不太平,何况冬天路也不好走,就是来了,太子想做什么?” 本来只要用拖延战术,最多到过年,北戎绝对要回撤,毕竟凉州城虽然冬天不好过,但至少可以从朝中调用物资过来,北戎游牧,冬天物资只会更加匮乏,双方对峙已经有半年,何必这个时候来施压呢? 时进面色微沉,这段时间以来,她脸上本来就不多的肉更紧实了点,显得脸又瘦了,骨骼线条分明,又是血海里冲杀过的,气质与以前大不一样,脸色一沉就显得格外严肃内敛。 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不知道,现在只能等太子来了再看。” 柯蓝也是拧着眉,太子这个身份,能往这里来,肯定是想混个军功资历,毕竟虽然说前半年跟北戎jiāo战伤亡惨重,但现在正是对大梁有利的时候,扩充了几次兵力,太子一来,一定带来粮草跟援兵。 柯蓝叹了口气,小声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想要军功,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太子要来,你先不要太急于往上走,先看看情况。” 正说着,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来,时进伸手拂落了柯蓝领子上的雪花,把披风后面的大帽子给她戴上,说:“学生知道,先生不用操心了,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今天有空,带先生看看去。” 才几个月,时进比以前更加稳重了,柯蓝应了一声,边走,边跟233说:“查查任务进度。” 233说:“已经百分之五十了。” 从来了凉州城之后,任务进度竟然还上涨了,时进皱眉,有点不理解。 “你确定这个任务要求是帮助女主金榜题名吗?” 233非常肯定,并且把任务要求直接给柯蓝看,“是,要求金榜题名,入仕当官。” 柯蓝就不太明白了,现在女主在凉州城冲锋陷阵,跟金榜题名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疑惑的问233:“难道是想走女主从武成功,最后再去考科举路线?” 233也不太明白。 柯蓝沮丧道:“那也太遥远了!” 到时候时进作为武将,能不能参加科考都是一回事,就算想要参加下一次科考,那也要三年后了! 233还没吭声,就听见柯蓝喃喃自语道:“三年又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要怎么过吗?!你根本不知道……嘤嘤嘤——” 233:……真是个戏jīng。 时进骑马带着柯蓝出了城,守城的将士们都认得她,见她带着柯蓝还招了招手。 柯蓝都没说什么呢,时进就说:“先生现在在军营里很得人喜欢。” 那可不,柯蓝心里骄傲的挺起自己A-的小胸膛,不讨人喜欢怎么做正派女配?这就是女配的魅力,你们女主是不会懂得。 但她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柯蓝坐在后面,把棉披风压在身前,紧紧搂着时进的腰,说:“是吗?我倒是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好像很多人都很崇拜你啊,听说有人想拜你为师?收徒了吗?” “没有。”时进一勒马缰绳,马儿翘起了前蹄,柯蓝在后面瞬间抱住了时进,惊呼了一声。 从坡上冲下去,只见一片茫茫雪原之中,出现了一大片雪树,枝条上全是沉甸甸的霜雪,跟开了满树白花一样,在灰huáng贫瘠的梁洲城外,有着别样的纯净美丽。 柯蓝稍稍往后面挪了点,说:“果然是副好景色。” 时进翻身下马,扶着柯蓝也下来。 雪没过了靴子,踩着嗖嗖作响。 “走,我们去前面看看,那边有狐狸脚印,现在应该有小狐狸崽子了。” 时进扶着柯蓝往前面走,果然,往林子里走了没多远,只见雪面上出现了很多小爪引子,俩人顺着脚印往前走,果然在一处小丘下朝南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狐狸窝。 柯蓝站在一边好奇的看着,时进蹲下,伸手进去摸,果然里面发出又小又细的叫声,唧唧嗷嗷的,跟小奶狗一样。 时进手里捏着一只小狐狸崽子,只比手掌大一点,眼睛又圆又黑,湿漉漉的,牙都没长出来,还冲时进龇牙。 时进把小狐狸崽子放在柯蓝手心里,说:“好看吧?” 好看不好看先不说,搁在手里是暖融融的,柯蓝点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让时进看了也高兴不少。 回去的路上,柯蓝就把小狐狸崽子捂在怀里,生怕刮风刮坏了。 太子来的很快,人还没到,手谕先到了,凉州城守城的翁植将军接到手谕之后就开始准备,先给太子安排住的敌方,洒扫gān净,又往下一条条传令。 于是安静的凉州城,瞬间就动了起来,洒水扫街,除尘搬伤兵,下面的小兵们多有不满,但听说是太子要来,也不敢说什么。 反正太子来了也是住在城中的府里,不会跟他们住在一起。 时进把这个消息带给柯蓝的时候,柯蓝正在做蛇油冻疮膏,听说之后,也沉默了半天。 “看现在这个架势,只怕来了也不是好事。” 时进抿唇没吭声。 柯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时进说:“这个是我珍藏的外伤药,十分有用,你拿好。如果太子是个胆小的,来了之后在凉州城里好好住到年后,那就万事大吉。如果太子急功近利,那……那你只能小心了。” 君上有令,为臣者莫敢不从。 到时候太子说冲,恐怕谁也不能撤退。 时进收下伤药,看着柯蓝说:“先生也要多保重。” 柯蓝无奈一笑,“我只是大夫,帮不上你太多,现在是你自己在前面冲锋了,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小狐狸崽子瘦了点,但看着还算康健,身上穿着柯蓝做的小棉衣,布料软绵,但针脚十分粗糙,正趴在柯蓝大腿上,爪子扒着柯蓝的衣服想往里面钻。 太子要来的事,在凉州城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时进每天都忙着操练,配合着上面的将军们把面子功夫做足。 医帐里倒是没受什么影响,配完了药,柯蓝就抓住最后一点时间,准备悄悄去泡个温泉澡。 这温泉眼是233发现的,地方很偏,池子也小,平时根本就没人过去,本来知道这地方的人就不多,打起仗来之后,就更无人问津了。 柯蓝想要赶在太子来之前再去慡一波,毕竟太子来了之后,大概行动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柯蓝一路避过人,跑的呼哧带喘,那地方是个低洼,她才刚过去,还没看见下面的池子,就听见233忽然喊道:“小心!” 柯蓝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瞬间卧倒。 一颗小石子夹着凌厉的风声,唰一下从她头顶飞过,撞到后边的树gān上,麻雀呼啦一下全都被惊飞了。 柯蓝脸朝着地面,闻着泥土的腥味,还没醒过神,就听见哗啦的水声。 柯蓝瞬间皱眉,不好!有人在这里。 她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假装路过,但水里的人根本就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一道风贴着她头皮扫过去,金属兵器冰凉的贴上了她的额头。 第九章 金榜题名时 这种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刚一出现,柯蓝立马冷静喊道:“好汉饶命!” 话音刚落,贴在她额头上的兵器就被人收了回去,只是额头上刺痛过后,有一条温热的血迹从眉心滑落,然后变冷。 柯蓝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好汉竟然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能讲道理就行,柯蓝趴着没动,继续说道:“我就是路过,什么都没有看到。” 时进握着长剑的手还在颤抖,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心跳好像还在喉咙口,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把先生杀了,听见声音她就出手了,等看到人再收手,差点来不及。 柯蓝就像一只遇险的小乌guī,趴着一动不敢动,没一会儿,就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看来是有高手在这里泡澡,被她撞见了,高手一气之下就想灭口。 这都是什么垃圾高手啊,一出手就想杀人。 233无语片刻,说:“别慌了,是时进。” 柯蓝:…… 柯蓝哦了一声,说:“女主就是女主,杀伐果断。” 233:……舔狗。 时进迅速套上衣服,一声没坑,走的飞快。 柯蓝还在地上呢,被冻的半个身体都麻了,听着动静远了,这才站起来,问233:“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233无语道:“我也没想到啊。” 柯蓝幽幽叹气,抬头看着又飞回来的麻雀,惆怅的说:“大概这就是女主跟女配的缘分吧。” 233幽幽说道:“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柯蓝瞬间捂住胸口的衣服,夸张的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对我耍流氓。” 233语塞,反击道:“你以为我会看上你那A-的胸吗?” 柯蓝:……日。 A-就过分了,怎么着也得是A+吧? 泡了个温泉回去,柯蓝刚把头发束起来,时进就来了,她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进来看见柯蓝之后就沉着脸。 柯蓝额头上缠着一条绷带。 时进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言语十分关切,“先生,你受伤了?” 柯蓝:……你这个演技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柯蓝嗯了一声,说:“不小心擦破了头皮,不算什么伤。” 时进嘴唇动了好几下,最后低头说:“那就好。” 她看起来真的很自责,比柯蓝想象中还要严重很多,柯蓝只能再安慰道:“不用放在心上,是小伤,只是怕chuī风受冻,我才包起来的。” 时进嗯了一声,但流下血丝的那一幕实在是在她心里过不去了。 柯蓝有点无奈,摆手说:“你忙去吧,太子这两天应该就要来,还有,头发不gān就不要出门了,容易生病,现在这种时候,生病就是要命,赶紧回去吧。” 时进抿了抿嘴唇,走了。 果然,两天之后,太子华丽丽的到了,带着贴身宫女太监众多,还带着一个将军,率领五万大军,一来就把翁植的位置给顶掉了,整个凉州城的兵将都要听他指挥。 原因无他,这位新来的将军,叫方吉同,是太子的亲舅舅,皇后的亲弟弟。 如果说没看见人的时候对太子的来意只是揣测的话,现在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太子一来,先大阅兵,全军集合,点名犒赏,时进也在其列,犒赏结束之后,太子站在高台上,说了一通振聋发聩的话,散场之后,文千夫长走到时进身边,说:“看太子殿下的意思,这几天恐怕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时进没吭声。 文千夫长叹了口气,又说:“这个冬天恐怕是不好过了,时老弟,说不定这就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时候啊。” 时进拱手,谦虚道:“千夫长过誉了。” 文延青看她油盐不进的木头样子,只是叹气摇了摇头,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托付给老婆跟兄弟,这次要是不能回去,那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这次犒赏的目的,全军上下都明白,于是更沉重,将军百战死,不是谁都想拿命博军功的。 当晚,营帐里一片呼噜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帐篷外忽然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时进睁开眼,叫醒了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帐篷外人影晃动,时进摸上了自己的佩剑,外面忽然响起闷哼,帐篷刚被人掀开,时进跳起来抓起长剑甩过去,鲜血喷涌而出,直扑在帐篷上,帐里还在睡的人都惊醒了,慌乱的问:“出事了?北戎打进来了?” 时进套上靴子,说:“不是北戎,稳住,各十夫长去找自己手下的人安抚,叮嘱他们,切勿出帐篷,这次军中哗变,波及不到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快去。” 北戎就算野心再盛,准备再充足,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入城,而且外面的动静,分明不是敌军攻来的意思。 时进穿上外套就要走,此时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帐里的人立刻问:“时副统,你去做什么?” 时进从死人身上抽出自己的长剑,把人踢了出去,说:“我还有别的事,你们到了之后,谁的话也不要听不要信不要管,守在帐里不要出去。” 时进出来之后,发现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各处人纠集成群,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喊打喊杀的人都红了眼,疯了一样,昔日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倒戈相向。 时进来的时候,柯蓝早醒了,她拿了捣药的药锤跟铜盆,站在医帐内敲击,这声音在黑夜里传的格外远,缓慢而又有节奏。 时进听见声音,心里就安定了许多,进了门喊道:“先生。” 柯蓝手上停了下来,看着时进,说:“闹大了!我教你一段安神曲,你拿这个出去,策马在军中敲一圈,然后去请方将军出面,快。” 柯蓝在铜盆上不停变着手法,敲了三遍,时进就学会了,接过铜盆,却没拿捣药锤,说:“我用别的,你躲起来,不要出声。” 时进策马在军中来回穿梭敲打到手臂发酸,果然是有用的,有些从梦中惊醒莫名就跟着砍杀以为是在打仗的人,逐渐清醒了,发现这不是在跟北戎jiāo战,而自己砍的人,不是敌人,是兄弟。 整整两个时辰,等方吉同出现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方吉同手下几万兵马瞬间把哗变严重的地方层层包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所有人就地砍杀,涉事人员不论军衔官阶,格杀勿论。 “你叫什么?” 时进下马,放下了手里的铜盆跟剑鞘,俯身行礼,“回将军,在下时贤。” 方吉同一张白面一样的脸上,神色变了几次,看着地上的铜盆,“这是什么?” 时进沉声冷静说道:“这是铜盆,我以前在老家听老人们敲过安神曲,可使梦魇之人清醒,情急之下拿出来一试。” 她这么一说,方吉同表情立刻就好看了许多,看着时进满意的直点头,“可以,我看也有用。这次军中哗变,皆因镇守不出,全军上下夜不能寐人心惶惶所致!翁植将军的失职,会有太子殿下决断,各营各帐重新点名造册jiāo上来。” 下面站着的都是方吉同带来的人,自然立刻答应。 方吉同给了个眼神,旁边的人拿来账册,在方吉同耳边低语几句,方吉同看着时进,说:“时贤是吧?提为校尉,好好gān。” “多谢将军!” 时进行了个礼,带着铜盆退了出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外面血迹斑驳,隔三五步就有士兵把守,泼水冲洗血迹、清理尸体有条不紊。 只一晚上,凉州城算是易主了,方吉同成了凉州城话语权最高的将军,而翁植,太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估计最多也只是骂一顿,降职治罪也要等皇帝的手谕才行。 但实际上,翁植手下的人,恐怕都已经没了。 时进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暂时也不想去想这些东西,她快马加鞭,冲进了医帐。 医帐只怕是全军除了将军府那边最安全的地方了,柯蓝紧紧抓着自己的药锤,看见时进,就把手里的药锤放下,问她:“外面怎么样了?你上面的文延青千夫长被人杀了,他身边的兄弟送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时进一愣。 柯蓝抓着时进的手,沉声道:“你先深吸口气,别紧张。” 时进从到了凉州城之后,冲锋杀敌不计其数,感觉自己就算不是对生死置之度外,也该是对生死人命冷漠的,但现在她才知道,并不是。 “太子跟方吉同想把凉州城做成自己的一言堂,翁将军只怕要出事,这次哗变,死伤最多的恐怕就是翁将军手下的人。” 时进任由柯蓝握着她的手,小声喃喃道:“很多人,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就被人杀了,也有人醒来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害怕就举起了刀剑,莫名其妙的就跟人哗变了,外面血流成河……” 柯蓝伸手抱着她,手在时进背上轻轻拍着,轻声说:“不怕,不怕啊。” 一整晚,时进心都像是飘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方吉同那里走出来的,这时候,心才像是落了地,却说不出话了。 她只能环着柯蓝的腰,好一会儿才说:“幸好,幸好先生还在。” 等时进情绪平稳,柯蓝才松开手,心里也是叹气,就算是女主,毕竟过了这个年也才十九,还是个孩子呢。 柯蓝说:“这只是个开始,太子这样子,只怕是不想守城,这才跟翁将军起了争执,恐怕这场哗变也是有意为之,他是太子,所以翁将军只能让他成功,你明白吗?” 战略上,翁植可以跟太子与方吉同持相反意见,但方吉同用了哗变这样的手段,翁植就算可以反抗,也只能束手就擒,军中哗变是大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败,太子活,京中翁家活,他赢,他跟翁家就只能死。 时进垂眸,没有言语。 柯蓝看着她,说:“这是战场,但这也是官场。” 时进紧握着手,点了点头。 庆历二十一年冬,凉州城哗变,死两万余,伤者众,原凉州守城将军翁植降职留用戴罪立功,待凉州战事结束,回京清算。 方吉同带来的五万大军,瞬间填补进来。 凉州城军中哗变之事迅速传出,在皇帝圣谕到达之前,北戎就先得到了消息,直接大军压城。 太子与方吉同大喜,摩拳擦掌,要出城迎战,在众将士再三恳求下,太子十分满意又非常遗憾的留守凉州城,方吉同率军迎敌。 血战三日,大败。 虽然败了,但成功撤回凉州城。 太子震怒,摔碎了从宫里带来的一套琉璃盏,打伤了两个美婢。 “废物!我们七万人,打不过对方四万?你们是gān什么吃的?你让本宫的脸面,往哪里搁?!” 方吉同脸色灰败,立刻跪下说:“殿下息怒。” 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跪。 方吉同本来在军队里一直都是挂职,这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吃的第一个败仗,但他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也不仅仅是靠裙带关系,一半原因也在于,他与其他亲戚的不同——方吉同从来不在太子面前以长辈自居。 他这一跪,把他中了一箭的大腿就露了出来,血瞬间就从白色绷带里洇了出来。 太子一看,怒气就先散了点,摆手让人扶他起来,皱眉不耐烦道:“我军伤亡如何?” 旁人都不敢吭声,方吉同咬牙暗恨,但只能出头,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宫人,说:“还有九万余。” 太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算惨重,这几天先好好修整。” 下面其他将领都暗自皱眉,方吉同说的九万余,是算上了守城没出的,算上了受伤没死的,实则出城迎敌七万,伤亡三万,将近一半,而北戎却并无太大伤亡,实为惨败!太子稳坐府中不出,对这些毫不知情,一听九万余,就觉得还多。 出了门,就有人拉着时进,问:“时校尉,时校尉慢走。” 时进一脸寒霜,不过她日常也不是好说笑的人,别人都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 “时校尉要去医帐吗?一起一起。” 时进往旁边微挪了一步,拉开了半尺的距离,说:“医帐此时怕忙不过来呢,我没受太严重的伤,就不去了。” 她刚要走,手臂就被人拉住了,这人也是一个小将,且排不上号,小声跟时进说:“时校尉,我看方将军只怕不甘心还要出战啊。” 时进脚步微顿,没吭声。 “唉,守城以逸待劳多好,眼下翁将军那说不上话,时校尉有没有什么办法?” 时进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脸上的血迹抹了,缓慢地说:“翁将军都没有办法,我小小校尉,自然只能听上令行事,将军与太子要战,就只能战,拼不过马革裹尸还,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 时进转身就走了,守城的打法,少见有主动出击的,何况领兵作战的是个草包,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得想办法把先生送走,凉州城是不能呆了。 第十章 金榜题名时 上次哗变受伤的人还没好,这次出兵回来的伤员更多,医帐内外全都是人,柯蓝忙的脚不沾地,连时进过来也没注意到。 等听见有人跟时进打招呼,才转过身去,先上下看来时进一遍,她身上gāngān净净,衣服都是换过的,一点血污都没有,只是还带着寒气。 柯蓝拉着时进,说:“没受伤吧?” 时进伤都在身体上,回去自己敷了药包好,并不露出来,还点头说:“运气好,没事。” 柯蓝有233这个千里眼耳报神,早知道时进受伤的事,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塞到时进手里,“伤药我这里管够,要说希望你用不着,那也不实际。你自己小心些,只要记住,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时进紧紧握着药瓶,点了点头,“先生打算一直在凉州城做军医吗?” 俩人一起往外走,柯蓝听这个话,脚步停了下来,看着时进,问:“怎么这么问?” 旁边抬着伤兵往医帐里进,俩人避让了路,时进一直看着那人被抬进去,才转头,却并不敢看着柯蓝,只说:“先生在这里做军医,实在是明珠蒙尘大材小用……” 柯蓝皱眉,“说实话。” 时进闭嘴,犹豫了一会儿,说:“这次伤亡实在惨重,但我看太子的意思,并不打算就此缩在城里,恐怕还得再战。” 到时候,凉州就太危险了。 凉州城外已有失地,太子估计是打着收复失地驱逐北戎,好巩固地位的意思,可凉州城这道关卡却比外面的失地重要万倍。 柯蓝没领会时进的意思,还愁眉不展的说:“这次送来的伤兵太多了,方吉同先吃了败仗,损失这么严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主动出击,能怕就是好事。” 只怕急功近利。 方吉同确实怕,大腿上那一箭,但凡靠上一点,他就回不来了。 北戎骑兵把军帐往前推进,已经快要接近凉州城了。 此战过后,专门留了人压在凉州城外,大骂了三天,把主帅跟太子骂的狗血喷头,污言秽语,连生殖器带小动物,列举了一遍。 方吉同很不在乎这些,作为没什么本事的国舅,他被人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但天之骄子太子殿下,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监军跪了一地,齐刷刷的喊:“殿下息怒。” 太子气的脸色涨红,抓起手边的茶盏就砸了出去,细腻的青白釉瓷瞬间碎了一地,屋里还站着的太监宫女立马跪下。 “让本宫如何息怒?! ” 太子眼神扫过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不敢出声,阵前叫骂这种事都是常有的,武将们都不当一回事。 太子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bào起,眯了眯眼,看着方吉同,说:“方将军就没有对策吗?” 方吉同立刻颤巍巍的挣扎起身,支着一条腿,抱拳回道:“臣实在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否则定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好给殿下出口气。” 其他几个将军副将皆垂头默默皱眉,这话说的,实在令人作呕。 站在最末的翁植站了出来,眼观鼻,沉声说道:“殿下稍安勿躁,两军对垒阵前叫骂都是常事,眼下我军伤亡严重,士气低迷,需暂做休整,不宜出战。” 太子瞬间冷笑了一声,看着翁植半天,才慢吞吞说:“翁将军此意,是要坐视父皇与本宫受rǔ?” 翁植立刻屈膝,“末将不敢。” 没有一个将军愿意主动站出来,刚吃了一个败仗,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太子有心迎敌,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发完脾气就拂袖走了。 时进脸色比昨天还沉,眼下送人出城已经是难上加难,太子这顿责难,或许并不是非要今天出城迎敌,但他这意思却摆明了,这场仗,绝对要打出去。 柯蓝一早就听说太子把所有校尉以上的人叫去了,乌泱泱许多人,时进升校尉的文书已经在路上,自然也得去挨一顿骂。 “惨哦。”柯蓝揣了一盒冻疮膏去找时进,路上跟233说:“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太子的?国家没人了吧。” 233见怪不怪的说:“他妈是皇后。” 可以,不得不说,投胎是门技术活,柯蓝服了。 一见柯蓝过来,时进慌忙藏起手里的东西,镇定的问:“先生怎么来了?” 柯蓝假装没看见时进的小动作,把冻伤膏拿出来,瞟了一眼时进,慢悠悠说:“怎么,我不能来了?” 时进顿时有点慌,赶紧摇头,“不是,我不是整个意思。” 见她当真了,柯蓝叹了口气,摆手说:“开个玩笑,别紧张。我来是想问问你,你可知太子现在是什么打算?” 彷佛跟以前在束阳城白龙书院时考问一样,时进沉着气想了想,说:“太子今日把所有武将都骂了一顿,看似迫切却并没有下令出城应战,所以实则想守,但如此一来,却表明了一个态度——今日不战他日战。” 柯蓝满意点头,随便找了个马扎坐下,又问:“是否可行?胜算多少?” 时进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四下无人,就小声说:“太子激进不是不行,然而主将无能是为一弊,哗变失心兵卒怠惰是为二弊,此前一战兵败溃散主将先逃以至军心不稳是为三弊。反观北戎,得知太子殿下亲征,必然全军上下一心厉兵粟马以战。敌qiáng我疲,除非以我军人多攻敌军人少,尚有胜算,否则,必败。” 凉州城里可以作战的还有九万,至少要留三万给太子守城,出兵六万对上北戎的四万,胜算实在不大。 柯蓝满意点头,又补充道:“你说的是没错,但北戎此战大胜,要么乘胜追击直接攻城擒太子,要么养jīng蓄锐来猛攻破关,何必偏偏留下些人叫骂?恐怕是粮草已罄,骂阵如果引太子上钩,那就快攻快打gān掉太子,如果没引出太子,也显得自己并不慌张,仿佛粮草充盈不露怯。” 时进倒是没想到整个,闻言立刻点头说:“翁将军主张守城不出,被太子殿下痛骂。” 柯蓝叹了口气,抬起头,又拢了拢狐狸毛领子,忧愁的说:“是啊,所以当务之急,你该考虑的已经不是战不战,而是战败后的事了,一步推两步,两步算五步,你得提前准备。假若战败,凉州城破,城内百姓如何安置,太子安危可有保障……任务艰巨,你可以跟翁将军商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翁将军在凉州守城几年,手上一定有人。” 时进点头,也没有推脱,只是看着柯蓝,眼神灼灼又不露骨,好像里头已经翻江倒海,面上却铺了一层平静表象做伪装。 柯蓝被看的怪不自在,莫名就感觉虚了,眼神往旁边一错,立刻起身就要走,没想到马扎太低,她一下起猛了没站稳,瞬间晃了一下就要倒。 时进一把将柯蓝搂在怀里,等柯蓝站稳了也没放手。 柯蓝愣了一下,跟233胡侃,“快看,女主被我的才华征服了!” 233过了半天才说:“你别忘了,你是女配,只能你被女主征服。” 柯蓝:……嗨呀好气! 都过了这么半天了,时进才说:“先生小心。” 柯蓝有点莫名尴尬,推了她一下,时进顺从着放开了手,垂眸低眼,手指微蜷,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的说:“无论这场仗是赢还是输,我都会想办法送先生走。” 柯蓝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里,跟送她走有什么关系? 她想不通,gān脆就不想了,点了点头,拍着时进的肩膀说:“任务艰巨了点,就当作磨砺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可以找我商量,以你的天资,我信你能成。” 作为顶级女配,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舔的机会!这,就是女配的奥义! 但女主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这跟她的经验好像有点出入啊。 柯蓝有点疑惑,还以为时进是压力太大了,想了想,又主动靠近,伸手给了时进一个鼓励的拥抱,另加了一个口头奖励,“此事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我都想法满足你。” 毕竟生死一命,搞不好就jiāo代在这凉州城了。 一想到自己本来是高高兴兴来做老师,就忍不住流下心酸的泪水。 时进低头看着柯蓝,脑子一热就问:“当真?” 柯蓝点头,“当真,一定不骗你。” 时进脸上瞬间就绽开了一朵花,露出了很久没见的笑容,极纯粹,极明媚。 果然年纪不大,需要多多鼓励,以后要需要注意了。柯蓝忍住了舔颜的心,跟233说:“她笑起来可真他娘的好看!” 233:…… 第十一章 金榜题名时 时进,看似成熟稳重,实际暖心敏锐,需要爱的鼓励——柯蓝《完美女配手册之女主小贴士》 233对柯蓝这种舔法表示很不习惯,“你是做女配的,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不是来攻略女主的。” 柯蓝凭借自己丰富的工作经验,反驳道:“你这就不懂了,女配想做的长久,就是要想女主之想,不然十天半个月就领盒饭下线了,那叫龙套,女配奥义第三条——戏,都是靠抢的。” 233稍微有了点好奇心,问:“女配奥义前两条是什么?” 柯蓝沉声说:“第一条:舔,终极舔,让主角看到我的心,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第二条:只进入主角的生活,不进入主角的身体,否则,终将pào灰,白月光蚊子血统统不行。” 这是她多年工作经验总结出来的,适用于所有的主角。 听起来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233有点佩服了,怪不得这个任务会找她做。 而且更离奇的是,明明现在根本就没有在任务主线上,但任务进度居然一直在增加,想到这里,233切断了跟柯蓝的联系,连线老大000,忧虑又有一些疑惑的说:“我想审核一下我这个世界的数据。” 老大000也破天荒的接了个任务,好像还不是太好做,最近总很bào躁,听到233的请求之后,过了一会儿说:“我现在不方便,你找111,它最近没工作,就在总部歇着,我已经跟它说好了。” 233:…… 虽然并不想,但为了工作,233还是回了总部。 等结果的时候,111又说:“我特别喜欢你代码中那段0和1,很性感。” 233冷漠道:“所有系统代码都是0和1,数据有问题吗?” 111凑着下巴看着233,露出一个痴汉的笑容,说:“你不一样,数据没问题。” 233得到结果眨眼就溜。 柯蓝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联系不上233,过了两秒,又喊,这次233应了一声。 柯蓝试探道:“你gān啥去了?” 233当场表演了一个自闭。 北戎究竟粮草如何,都是猜测,时进上城楼看也没看出什么,第二天一早,她装了几捧粟米,拿了两块杂饼揉碎和粟米搅合在一起装在布袋里,捧着在火上炙烤,没多久,满帐篷都是香味,这才不慌不忙的揣着,又上了城楼。 楼下不远处就是北戎留下叫骂的兵,看样子也有两万多人,乌压压一片,全都是骑兵,下面轮番骂的已经有些疲惫,见城楼上来了个人,瞬间来了jīng神,立刻高声喊道:“是哪位孙子来看爷爷我了?” 站在城墙上都能闻见下面的羊膻气,似乎肉条军粮足够,前面看得清楚的兵将也并无饥色,时进蹙眉,掏出手里的布袋,打开口,抡圆了手臂,甩了两圈,朝着下面叫骂的北戎骑兵里就砸了过去。 北戎兵将只见兜头砸下来一个头大的东西,瞬间后退几步,大喝一声,立马横刀划破了布袋,里面烤出香味的粟米跟杂饼沫瞬间就洒了出来,马先反应过来,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就重重落下,甩着尾巴开始在地上找东西吃,可粟米跟杂饼沫十分细小,都粘在土地上,舌头一卷,连土带沫都塞进嘴里。 驾马的将军狠狠一拉缰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毛都没长齐的huáng口小儿!竟然戏耍爷爷!” 时进并不理他,转身下了城楼,就骑马去了方吉同营帐里。 不多时,时进刚从将军营帐里出来,立刻就有偏将进去,没一会儿,太子那边也去了人,时进不打听,也不问,自己回了营帐,准备好gān粮水壶。 得知北戎粮草匮乏,太子顿时喜上眉梢,这次算是彻底有底气了,叫来各位将军商议。 “城外人数不多,已经骂了三天了,人困马乏,饥肠辘辘,现在正是咱们出兵的好时机!此战必胜啊!对方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城,如此一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战无不胜啊殿下!” “没错,我们困守凉州,现在终于有机会出击,一定要要打一场胜仗,好稳定军心震我国威啊!” 两个监军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尽兴,把气氛高高的捧着,往年北戎也不是没有打过来过,可哪次不是到了冬天坚持不住就撤回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然皇上也不会放心把太子殿下放到这里来积累资本。 几位武将也有些高兴,毕竟打到现在,没吃过一次胜仗,心里早憋着气了。人能骗人,马可不会,北戎骑兵一绝,马就是最重要的,马没力气了,仗就好打多了。 太子摸着椅子扶手,虽然喜上眉梢,但还是看着下面站着的几位将军,并不言语。 方吉同不愧是老油条,立马反应过来,先施一礼,心里暗恨。 “臣有伤在身,这次出战,恐怕不能领兵,自请守城,至于哪位将军领兵出战,都听殿下安排。” 太子这才满意了,毕竟要说起来,现在这凉州城的将军们,都越不过方吉同,他不让,别人都不敢上。 方吉同心里恨得咬牙,面上还要虚伪应付,腿上箭伤没好,隐隐作痛,更是扰的心烦气躁,这天大的功劳,眼看要到手,丢了! 太子一拍扶手,指着方吉同身边的人,说:“那就陈将军吧,本宫跟你同去。” 这话刚一说出口,现场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立刻劝阻,“殿下万万不可!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不可冒险啊!” “是啊殿下,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不慎,岂不是伤了国本。” 方吉同也立马说道:“殿下三思!” 太子不满的蹙眉,表情立刻就沉了下来,哼了一声说道:“本宫来凉州,可不是为了整日闲坐看风景的,本宫祖上也是打下的江山,祖宗基业岂能荒废?连父皇都称赞本宫骑she,今日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众将士不要畏手畏脚。” 他话这么说,但在场的却没一个人敢让他去,连方吉同都跪下阻拦,太子跟他一起来的凉州,如果太子出事,他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被选中的陈将军也是太子一脉七拐八绕的亲戚,才三十来岁,这次也是来刷经验的,当主帅领兵作战这事,他想都不敢想,现在一听太子也要跟他去,更是惊得魂不附体,一个劲的劝阻。 太子拂袖起身,大跨步朝前走了两步,朗声说道:“本宫去意已决,不用再劝,翁将军与方将军守城。准备好酒好肉!把本宫的乐师叫上,击鼓奏乐,犒赏三军,未时开城门!” 时进没等多长时间,就收到了消息,领了两升酒,两斤牛肉,三张薄饼两块杂饼,食羹两合,一碟腌菜和一块硬盐。 时进往送吃食的人手里塞了一张薄饼,顺口问道:“这次怎么比以前多这么些?” 这人接了薄饼揣在怀里,拱手说:“这次是太子殿下发的,殿下大喜,不止吃喝多,还有曲子听呢。” 果然,先起了鼓声,动静一起,大家都去看,等到了地方列位,太子执酒先饮,安排歌舞,气氛空前高涨。 时进皱眉,就算可以出兵了,太子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她心里有点不安,下意识的就四处寻找柯蓝的身影,等看到人,没等她动,柯蓝就过来了。 时进还想说什么呢,柯蓝先开了口。 身边全都是人,想要说话,就得紧贴在一起,声音细如蚊蝇,“太子要亲自带兵,这个排场……我有点不好得预感,太顺了,往年这样顺也正常,可今年北戎明知太子在,就算粮草断绝,也绝不会就此罢手,你多小心,切勿冒进!先保自己,再顾别人。” 这个别人,自然特指太子。 时进觉得心里暖暖的,在先生这样大义之人眼里,她是排在太子之前的,有这句话,她就满足了。 “先生放心,这次有翁将军守城,就算遇到意外,城里暂时平安,如果我回不来,先生不必寻我,尽早离开这里。”时进说完话,从怀里拿出一支木簪,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低头看着柯蓝的额头眉眼,轻声说:“临别,我没什么好送先生的,这支木簪,如果先生喜欢,就留下吧。” 送,也不是我给你,你收下,而是你喜欢,就收下。 乖巧的叫人怪心疼的,别说木簪了,一根木棍她也得收啊,柯蓝不仅收,当时就把头上那根拔下来,把这个换了上去。 “别想太多,现在都是猜测,或许北戎真的早粮尽援绝了也未可知,我信你能回来,我教你一年多,你什么本事我还是知道的,我就在这城里等你。” 安慰鼓励女主get√ 说实话,其实每次时进领兵出去,柯蓝都提心吊胆,这种时代,死在战场上的人多了,能活都是侥幸。 时进qiáng忍住了抱一抱她的冲动。 未时一到,大军准备好,开城门,金戈铁马霎时便冲了出去。 北戎果然不如之前几次那么奋勇,苦战一日,伤损极大,逐露败象,好像有些着慌了,但还算有纪律,并没溃散,而是且战且退。 太子见状,立刻举剑下令追击。 敌寡我众,敌疲我勇,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杀红了眼的几位将军也觉得并无不妥,于是策马护在太子左右。 谁知这群北戎骑兵,打打退退,死伤已经过半,明明已经不行了,连水壶箭囊都扔了一地,加快逃跑的速度,可就是那么顽qiáng,始终吊在前面十几里处,初始不觉,两天过后,就离凉州城一百多里远了。 第十二章 金榜题名时 凉州城内,方吉同含恨不能争功,连营帐也不出了。太子不在,城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方吉同安心养伤,一动也不动。 要不是武将断层,老将huáng土没顶,这差事也轮不到方吉同跟陈英喜,方吉同也不太愿意来吃这个苦头,他在京中,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了,这段时间早憋得难受了,眼下没太子在,他也好快活几天。 翁植站在城墙上,眼看着大军消失了踪影,心里忽觉得不好,忙派了一队人马追过去。 可此时已经晚了,太子率军深入,眼看就要全歼敌军,刚越过一片高坡,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队人马,喊声震天,直冲着太子扑了过来。 战况瞬间反转,太子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明明他们追的是几千人马,为什么忽然就冲出来几万人,而且个个jīng锐。 主帅失措,是打是撤一时难做决断,兵卒们被骑兵冲散,瞬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太子脸色煞白,手里长剑差点握不住,一时慌神之后,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陈英喜。 陈英喜并不比太子好多少,但好歹瞬间就明白这是中了埋伏,立刻传令:“撤!” 太子还有些不甘,但看着明显冲他来的,已经红了眼跟疯了一样的北戎骑兵,一身冷汗都要出来了,只能咬牙后撤。 身边内侍高喊:“保护太子殿下。” 虽然中了埋伏有些仓皇,但兵卒也算训练有素,看到撤退的旗子,瞬间调整队形,然而,追来时顺利,想走却无法了,后路高坡上不知何时也被围了起来。 现在太子一群人,就好比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好比一群小羊羔遇到了láng群,反抗也不过是拖延死亡速度。 追赶的路上,时进就谏言过当心埋伏,穷寇莫追,只是她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理睬,何况,这路上北戎的饥饿奔逃和伤亡可都是实打实的。 北戎是拿人命来套太子上钩啊。 太子一身铠甲比旁人都鲜亮,身边还跟着太监内侍,将领扎堆,实在是好认的很,北戎兵将一窝蜂的朝太子冲过来,护在身边的人根本无法抵挡。 鲜血跟雨一样喷溅起又洒下来,太子脸色煞白,瘫在马上动弹不得。 时进从旁冲出,一杆□□挑着太子的盔甲领子,就把人从漩涡里拔了出来,甩在自己马背上,驾马就一路砍杀。 和外面的生死一线相比,凉州城里安静的甚至有点空落,医帐里没什么要忙的,柯蓝就也时不时上城楼上看看去。 又一次遇到翁植,柯蓝拱手问:“恕在下无礼,不知昨日翁将军派出去的人,可有回信?” 翁植扭头看着柯蓝,没回答,皱眉问道:“你是谁?” 柯蓝弯腰,“在下只是军医,惦念随军出战的一位朋友,让将军见笑了。按理说,已经追出去三天了,如果北戎真的一路溃败,兵力不加补充,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 翁植抬头纹深深的夹着,两条又粗又浓的眉毛皱在一起,看了柯蓝半天,叹了口气说:“你一个军医,还能想这么多,也很不错啊。” 柯蓝愁绪不散,一点也没有被夸奖后的高兴,反而也叹了口气,看着城外荒凉远处,低声说道:“将军百战死,有一息生机能归,就是万幸。” 翁植有些诧异的转过身来看着她,他这几天几乎总在城楼上,见过柯蓝不少次,但还是第一次搭话,没想到军医里还有这么玲珑心窍的人。 “战场上一切都是命数,只看你那位朋友命数如何了。” 柯蓝惆怅点头,“是啊,出战的人都只能靠命数,城里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靠这个城墙城门,和守城的将士,现如今,太子殿下带走了六万余人,守城只有不到三万兵力,一旦遇险,还不知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翁植看着柯蓝,半天没吭声,沉着脸转身下了城楼。 柯蓝又站了一会儿,猜测是北戎人也不多,粮草确实告罄,这才放过了凉州城。 如果是她,就派人佯装埋伏太子,大部队急行军夜袭攻城,到时候凉州城一破,紧跟着就是上千里的平原土地,无任何要塞把守,一路上抢掠补给,兵贵神速,一个月就能打到大梁京城。 到时候,中原腹地,尽在囊中,跟这个相比,一个狗屁太子,有什么用处。 但眼下北戎一点动静都没有,恐怕真的是去抓太子了。 也不知道时进那傻子,知不知道逃跑,关键时候,还是得会做逃兵啊! 233:…… 233说:“女主遇险了。” 柯蓝瞬间就蹦了起来,“你说啥?” 233说:“北戎确实有大军埋伏,现在已经打的血流成河染红了丘陵枯草,时进带着太子,目标太明显。” “日!”柯蓝口不择言骂了句脏口,气急败坏说道:“这傻东西,平时看着不是很机灵吗?这时候还管个屁的太子,自己先溜啊!” 233:……你就不想想你平时教她的都是什么? 柯蓝以前一直把时进往国家栋梁肱骨之臣那方面培养,还没考上进士,自然教的都是忠君爱国那些为臣之道,当时哪能想到现在会在塞外边关chuī冷风血战保太子啊! “现在受伤了吗?情况怎么样?”柯蓝还挺紧张的,233刚觉得有些欣慰,就听见柯蓝继续说:“我从业以来,可没有做过失败的任务,何况时进这小奶狗还是很对我脾气的,可千万别死啊。” 233:…… 时进确实受了伤,左边小腿中了一刀,血流的连靴子都湿了,没时间敷药,只能边跑边叫太子脱衣服。 太子顿时惊道:“你说什么?” 时进耐心告罄,反手摘了太子的头盔就扔。 人在时进马背上,太子敢怒不敢言,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次不用时进再说,他自己伸手脱了盔甲,冷风一chuī,瞬间冻的牙齿打颤,坐也坐不稳了。 本来奔袭两天,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坐在马背上有盔甲还好,盔甲厚重,就是个壳子,把人套在里面,即便人不使力,也能在马背上坐的稳当。 时进纵马快,又要砍杀,颠簸中,太子伸手就抱住了时进的腰。 时进顿时一僵,甩身就把太子给撂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太子:……懵了,害怕,想哭。 时进□□指着地上兵卒尸体,恭敬地说:“换上。” 不是她以下犯上,实在情况之危机,让她来不及说那么多话,幸亏太子被时进带着遛狗一样跑了半日了,也算摸着时进的意思,立马动手,歪歪斜斜的给自己套了不合身的兵卒衣服,扔了腰上的玉环。 时进□□一伸,太子抓着枪杆,就被时进提了上来,二话不说策马就跑,根本不敢恋战。 骑马带着换装之后的太子在人群里冲杀几次,俩人很快就跟兵卒们融为一体,时进腿上有伤,不能下马,只能带着太子往外冲。 大乱战起来,北戎那边很快就找不到太子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想活命只能一心一意的看着眼前,错眼的时间,就会死,等再寻,已经难找了。 出兵的第五天,柯蓝天不亮就站在城门上等着,又遇到了愁眉紧锁的翁植。 这次是翁植先开口,他说:“今日怕是会有雪。” 柯蓝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看yīn沉沉黑压压的天,回答道:“卯时有雪。” 俩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同时陷入了沉默。 233不解的问:“你怎么不让他派人去救太子啊?” 柯蓝讪笑,“你当我是谁啊?我就是个大夫,凭什么说的动将军啊,而且,翁植无论如何都不会派人去援救太子的。” 不是柯蓝怀疑翁植的人品,而是,太子没了,可以另立,凉州城没了,大梁就没了一半,翁植作为凉州城守将,哪怕日后因保护太子不利,被参上一本或是因此获罪,他也绝不可能放下凉州城去救太子。 卯时一刻,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柯蓝又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了,地上已经是一片雪白。 只一小会儿,柯蓝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花,鼻息哈气白茫茫,领口都湿了。 外面还是没有人影。 柯蓝转身看着翁植,撩袍跪下,沉声道:“恳请翁将军调兵出城,于二十里外迎接太子殿下。” 二十里,快马加鞭一炷香,对守城并无影响。 翁植皱眉不语。 柯蓝跪着没动,过了一会儿,说:“翁将军再等,方将军就要带人出城了。” 倘若方吉同亲自迎回太子,翁植守城不出,等太子回来,只怕翁植日子更加难过。 话音刚落,方吉同被人搀扶着,打着伞也上来了。 翁植侧目,叫裨将率一万人马,前去二十里外等待,以防太子回城遇袭。 柯蓝身上雪花都没拂,立刻随军跟上。 两个时辰后,大雪被北风夹裹,苍茫茫一片好似漫天飞羽,地上积雪已至膝盖,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两个人,裹着生死寒凉气息,踏雪而来。 第十三章 金榜题名时 柯蓝趟风冒雪冲了出去,身后一群人也立马跟了上来。 马身上棕红的毛发被血液黏着冻在一起,柯蓝喘着粗气站在马旁边,对马背上的时进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了。” 时进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泛着白,眼神木楞楞的毫无神采,听见柯蓝的声音,才转过头来,眼睛一下就亮了,像个孩子一样,爆gān皮的嘴唇艰难的张开,说:“先生,我把太子带回来了。” 柯蓝眼眶一热,温声说:“好孩子,我们回去。” 太子鼻子冻的发紫,从马上翻身差点掉下来,被旁边准备好的人立马接住。 柯蓝话音刚落,时进翻身就掉了下来,连人带盔甲重重的砸在柯蓝怀里,柯蓝瞬间一趔趄。 太子只有一个,自然不能几十个人一起扶,时进是带太子回来的功臣,扶她也是一样,但是一上手,才发现时进倒下来之后,手也是紧紧抓着柯蓝的衣服,就算昏迷了,也掰不开。 时进手背上都是狰狞的伤口,一身血腥味,衣服都冻硬了。 柯蓝吸了口气,勉qiáng着笑的极不自然,说:“多谢各位,还是我来吧。” 把人放上准备好的马车,柯蓝脱下了身上的披风给时进盖上,叫人快马加鞭回了凉州城。 太子受了惊吓,受伤又着凉,两个军医都过去了,两位将军也守在身边,相比一下,时进这里就冷清多了,只有柯蓝在。 没人的好处是比较方便,柯蓝让233守门,烧了热水,就把柯蓝身上的衣服给脱了。 虽然时进醒来之后会比较麻烦,但现在这种情况,作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军医,自然是要给时进脱衣服检查伤口的。 只是这么一来,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时进身上受了不少伤,幸好柯蓝给她的药早用上了,不然可能都支撑不到回来,右手臂上被削掉了一块肉,伤口的血肉都粘在衣服上了。 脱衣服的时候,昏迷的时进疼的抽搐了几次,中间迷糊着清醒了一瞬间,喊了声先生,就又昏死过去了。 这次233主动给了不少好药,不然,只能用这个社会的药草的话,时进怕是活不了的,但即便这样,这会儿也身体滚烫,已经开始发热了。 缝完伤口,上完药,换了衣服,柯蓝就守在旁边,没过多久,太子那边就让人来慰问,送来了不少好药材,柯蓝都不客气的收下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翁植穿着便装来了,他一个人,手里也提着一个盒子,进门来,看了看chuáng上的时进,问柯蓝:“伤势如何?” 柯蓝一脸悲痛,眼泪瞬间就溢满了眼眶,抬手一擦,说:“小腿上刀伤深可见骨,肩上中了一箭,手臂上被削掉了一片肉,其他伤大大小小也有许多,失血太多,又遇到风雪,现在高热不退,能不能醒来,尚且不知。” 翁植也皱眉,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口气,看着chuáng上还在昏迷的时进,说:“ 这就是你每天都去等的那个朋友吗?” 柯蓝点头。 翁植点头,安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每天战场上都有人死,出去六万多人,现在只回来了两个,其惨烈可想而知。 “这位小将如果醒了,你叫人通知我,我有些话得问他。” 柯蓝应下,又问:“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太子殿下,翁植脸色都变了,十分苦楚,但又尽量隐忍着,这下子,不光抬头纹明显,连法令纹都明显了,他沉着脸,说:“两位军医跟随行的太医都在,想来没什么大碍。” 眼下凉州城只剩下不足三万人,守城都勉qiáng,太子亲自出征受伤回来,消息传回去,恐怕也是要震惊朝野。 柯蓝抬头看着翁植,拱手一拜,说:“如今,正是凉州城生死存亡之际,北戎这次没抓到太子,又大获全胜,若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我们到时,守城只怕都艰难。” 柯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不能说守城艰难,应该说,只怕能守三日都难, 这次战败事发突然,补给的援军要来恐怕也要得些时候。 翁植眼神深沉,看着柯蓝半响,最后挺直的腰背微微佝偻,没了一身铠甲,柯蓝这才意识到,翁植也是年近五十了。 柯蓝深深俯下身,恳切道:“请将军为凉州城里的百姓和兵卒家眷,早做准备。” 翁植一言不发,咬着牙走了。 233不解的问:“你怎么还真的关心起这些来了?” 柯蓝坐回时进身边,看着时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缝合痕迹,平静的说:“好歹也是个性命啊。” 不管翁植能不能做好撤退的准备,至少她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也就真的只能听天命了。 时进昏的深沉,到下午的时候,身上麻药药效过去,开始疼的时不时抽搐一下,嘴唇上bào起的gān皮多的跟悬崖沟壑一样,好在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点。 凉州城里气氛低落的仿佛死城,入夜之后,隐隐听到一片哭声,没等到人的家眷子女心里都有些预感了,虽然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承受不住的。 一晚上过去之后,时进醒了。 柯蓝坐在时进chuáng边,见她睁开眼,就板着脸说:“今日,我再教你什么叫师徒父子君臣,尤其是君臣!临走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先管好自己,你是怎么做的?” 时进歉疚的看着柯蓝,艰难的张嘴,一开口就是道歉,“是我错了。” “错哪儿了?”柯蓝冷着脸,“我以前教你为臣要忠心正直尊师重道,现在我再告诉你,忠要忠于本心,正要持身以正,忠于江山社稷,可不是哪个太子皇帝,为了救那么个玩意儿,你差点就死了。” 时进盯着柯蓝看,嘴角一翘,gān裂的嘴唇上就崩开了小口子。 柯蓝那棉布巾沾着水按在时进嘴唇伤,“笑什么笑,不准笑。” 时进眼睛亮亮的看着柯蓝,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变得极度惊恐。 柯蓝愣了一下,也想起了这茬,赶紧解释道:“你伤得太重,满身都是血,我才给你脱的衣服。” 时进立刻浑身紧绷,衣服里的血丝很快就渗了出来,连表情都有些绝望,“你都知道了?是我隐瞒骗了你,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或者如何。” 她把责任都揽了过去。 柯蓝哭笑不得,没想到时进第一反应是这个,她无奈的笑了笑,改变了以往故意压下去的声线,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了,其实我也是女人。” 帐篷里一瞬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柯蓝怕她不信,又说:“真的,你放松点,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 时进表情扭曲了好几下,震惊疑惑之后,复杂的神色连柯蓝都没看明白。 大概还是觉得无法相信吧,毕竟相处近两年,柯蓝自觉装男人装的真的很好,从来没什么纰漏,尤其是平胸。 柯蓝把早就准备好的话拿出来,说:“当年我师傅收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姑娘,只是可怜我孤苦无依,就收留了,后来渐渐教我许多东西,gān脆便收我为徒。只是在外面行走,女人身份毕竟多有不便,我这才装扮成男子的模样,所以,你不必担心清白有损,还和往常一样就行。” 不过是从两个互相隐瞒的女扮男装,变成了两个互相知道的女扮男装,有啥不一样的?确实没啥影响。 柯蓝是这么想的,至少对任务进度绝对不会有影响。 可时进脸色就相当不好看了,一瞬间心里涌上的情绪,有庆幸,但竟然也有失落。 柯蓝还劝呢,“你可以不必在乎这个,男女本来也不是你选的,自古只道‘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并没有以男居之的说法,你不用心虚,也不用妄自菲薄,只是若你是女儿身,这条路就更难走点。” 时进垂眸,微微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是,我知道了。” 声音轻的差点就听不见了。 柯蓝见她好像情绪不高,也就不说了。 时进闭上眼,自嘲的笑了一声,说:“当日从束阳城走时,我说等再见面,我要跟先生说句话,现在,不用我说了,先生都知道了。。” 柯蓝恍然大悟。 时进又忽然睁开眼,问柯蓝:“先生……先生不是骗我的?” 看样子还是不死心。 柯蓝点头,挺胸无奈笑道:“真的,不然我让你摸摸?” 时进:…… 时进又闭上了眼。 柯蓝觉得有点好玩,这酸慡,很够味。 233不满的发出警报声,“你是女配,注意戏份。” 柯蓝撇撇嘴,女配奥义第三条——戏都是靠抢的。她现在这个戏份充其量只是个女配一号,跟女主可没法比。 233又说:“别忘了去叫翁将军过来。” 柯蓝站起来,把时进身上盖的被子往上面拉一拉,被角都掖好,不太高兴的说:“着什么急啊,女主失血过多,醒过来这一会儿,又惊闻晴天霹雳大秘密,这会儿不得睡一觉消化消化啊?” 233:……行,你有理。 第十四章 金榜题名时 翁植收到消息过来,柯蓝已经把时进收拾好了。到了凉州城后,时进又黑了点,加上这次一身伤口鲜血带太子回来,恐怕就算她说自己是女的,也没人会相信了。 时进jīng神还不是太好,尤其受了昨天那样的打击,再看见柯蓝的时候,眼神总奇奇怪怪的。 “……时校尉?” 时进回神,侧头看着翁植,十分抱歉的说:“将军恕罪,我身上有点疼,没听清楚。” 翁植又问了一遍,“那日出兵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时进眼神从柯蓝身上仓促挪走,声音清浅虚弱,疲惫又带着哀叹,仿佛又看见了漫天的鲜血,听见了震耳的呼喊,“我们跟随太子和陈将军,一路急行追赶北戎逃兵,头一天还且战且追,第二天北戎人马就不敢再与我们jiāo手,只顾着逃跑,沿路丢弃的水壶全都是空的,箭囊也空了,连羊膻味都没了,应该是水尽粮绝,我们一路追杀,对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于是追的更快,眼看就要全歼敌人时,忽然杀出几万北戎骑兵,我们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撤也难,眨眼就死了一片。” 翁植脸色yīn沉,脸颊上绷起又落下,最后还是跟时进说:“太子安然无恙回来,已经是万幸了,你好好养伤。” 看得出,他对时是真的感激,毕竟如果太子死在凉州城,只怕凉州城里稍稍提得起名字的人,都逃不了gān系,皇帝怪罪下来,一个也跑不了。 柯蓝站在一边,送翁植出去,走到门口,翁植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了看柯蓝,但什么也没说,又走了。 时进看着柯蓝,按理来说,现在她什么秘密也没有,不需要隐瞒什么,应该更自在才对,但看着柯蓝,她比以前更不自在了。 柯蓝过来,掀时进的衣服。 时进瞬间躲开,动作大了点,扯到了伤口,疼的脸都白了。 柯蓝蹙眉,无奈坐在chuáng边,看着时进,问:“怎么了?我看看伤口用不用再上一遍药,你躲什么?” 时进舔了舔嘴唇,眼神闪躲着,说:“……我,我觉得还好,不用上药。” 她都疼的额头冒汗了,神色却还特别镇定,一点不慌。 柯蓝都气笑了,实在不知道时进点在哪里,都知道彼此是女的了,怎么忽然还变得更羞涩了? 柯蓝坐的大马金刀叉着腿,按住时进手臂没受伤的部位,小声的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说:“还好?走两步。” 时进说不出话来了。 柯蓝身体前倾,悬空伏在时进身体上方,把她左边衣袖撩开,指着她手臂上那快血肉模糊,说:“怎么现在开始跟我客气起来了,嗯?对女先生的态度,怎么和对先生不一样了?” 时进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片纸,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听柯蓝这么说,立刻就慌了,连忙摇头说道:“没有,不敢,我对先生……我对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 柯蓝迅速给她上了药,退回来,把这边衣服也撩开,手上忙着,也没看时进,并不怎么在意的说:“那就好。这几天你好好养伤,别像耗子看猫一样看着我了,还是,你还不相信我是女的?” 昨天才听见的时候,时进是真的不敢相信的,足足一天过去之后,才开始试着接受这件事,毕竟先生在她眼里心里,是那样一个卓尔不凡的真君子,现在……自然更卓尔不凡了点。 换了药,柯蓝又拿湿毛巾给时进擦脸,时进还是条件反she的想躲,只是又抑制住了。 柯蓝看出来了,挑眉露出坏笑的表情,说:“你要还是不相信,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睡啊?” 时进不知怎得,就咽了咽口水,拒绝了。 “我信的,先生说什么,我都信。” 她这么一说,弄得柯蓝还怪不好意思的。 时进沉思了一会儿,又问柯蓝:“我身上这伤,还要多久能好?” “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虽然都是皮肉伤,但伤口太多,失血多,就算能活动了,也不算是好了,怎么?别的你暂时先不用操心,虽然此战我们大败,但北戎为了钓太子这个饵,投入也不小,死伤那么多,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打过来,你安心养伤就行。” 时进垂眸,有些累了,却还是用眼角余光看着柯蓝,在战场上带着太子逃跑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真的此战命丧huáng泉,她上无愧于父母兄弟,下无愧于自己,无憾无悔。只有一个人,她放不下。 没想到她是活着回来了,可柯先生,竟然跟她一样。 但时进对柯先生更加敬佩了,她来凉州投军,仗的是一身武艺,柯先生体弱畏寒,竟然也来了,来的还极从容。 她从来都是从容地,连生死都不那么在乎。 “先生,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柯蓝手里拿着小瓶瓶罐罐的正在配药,听时进问这种小孩子才问的问题,瞬间就笑道:“有啊,我怕你遇险,怕你死。” 时进就笑了,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先生还是先生,比原来更暖了。 柯蓝抬起头,板着脸看她,严肃的说:“所以,你得让我省心啊。” 毕竟,我特么一开始只是来教书的,为你跑到这种苦寒之地受折磨,你可别搞我啊! 时进点头,眼皮已经要阖上了,还断断续续的小声说:“我不会忘的,先生。” 柯蓝满意点头。 233咂摸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柯蓝,“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柯蓝捋了捋,坦然回答:“并没有,我舔的很到位。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女主一如既往的听话,她非常满意,哪里不对劲? 233自然不敢说的,这种事,它都是极力避免,更别说主动提起了,于是也严肃又正经的说:“没什么,我数据好像出问题了,回总部检测一下。” 柯蓝:……最近233好像变成了劣质残次品,一天天的净往总部跑。 233回了总部,这次不找111了,自己动手检测了一下,很安全,没有病毒。它都准备走了,又碰见了111,111冲它chuī口哨,额头前的刘海一飘一飘的,“小可爱~怎么回来了也不知道找我啊?” 233一声没坑,转身就溜,不得不说,虽然它比111晚出厂一个批次,但它绝对比111聪明,而且正常。 太子康复之后,就亲自来谢时进了,带了不少的好东西,一见面就十分亲热的坐在chuáng边,言辞恳切,道:“等本宫回京,一定请旨谢你对本宫的救命之恩!” 时进声音更虚弱了,说话都两个字歇一口气,“谢,谢殿下,这是我……分内的事。” 太子从身上解下来一块玉,放在时进手里,说:“这是母后在大相国寺为本宫求的护身玉佩,这次大难不死,你救本宫有功,是本宫真正的护身符,本宫把它送你。” 时进推辞了两句,见太子脸一沉,就收下了,又气喘吁吁的问:“殿下,这是要回京?” 太子不太好意思的低头,一手握拳,抵在鼻尖蹭了一下,极小声的说:“是,明日启程,领兵打仗这事,本宫做不来……” 柯蓝站在一边暗搓搓的挑眉,毕竟太子回去,可方吉同不回去啊。 时进也没说什么,连恭维都不想恭维了。 送走了太子之后,时进看着手里的玉佩,蹙眉,问柯蓝,“先生,这几天还有回来的吗?” 柯蓝坐在旁边,说:“有是有,但是不多,零零散散,到现在不到一万人,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没回来的,应该是回不来了。” 仗打到这种程度,能回来的都不能算逃兵了。 太子走后,凉州城低落了一段日子,又逐渐恢复了,毕竟活着的人都还要活,在这种挣扎求生的气氛里,时进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了,但她身体一好,就开始琢磨着让柯蓝走。 理由比以前充分的多。 柯蓝十分头痛,被磨的实在没办法,“以前你也没这么非要让我走啊。” “不,以前我也从不想让先生留在这种地方。” 这下,柯蓝算是无话可说了。 柯蓝踮着脚尖,抬手按着时进的头晃了晃,“你想点正经的吧。” 时进觉得自己现在想的这件事,才是最最要紧的,最最正经的。 王大夫端着草药进来,瞬间脸色就扭曲了,盯着他俩看了半天,山羊胡疯狂抖动,“你们,你们这是,这是有违常伦啊,不如我开副药给你们吃?” 柯蓝:…… 这王大夫,每天都觉得军营里的壮汉要被她带歪,愁的头发都掉了。 “您说什么呢。”柯蓝把手从时进头上拿下来,昂头蹦了蹦,说:“我这是在量时校尉有多高,这huáng芪是要剪成段吗?我去我去。” 柯蓝抢过王大夫手里的簸箕,转身就跑。 王大夫一脸愁容看着柯蓝的背影消失,又转而看着时进,语重心长的劝她,“时校尉年纪轻轻,救太子有功,又有一身功夫,他日定能封将军的,要不,我给你开副药吃?” 时进:…… 时进有伤在身,自然不能像柯蓝一样跑得飞快,只能摇头拒绝,然后缓慢的转身,缓慢的离开。 只剩王大夫站在原地chuī胡子瞪眼,“这帮年轻人,就没一个正经的!” 第十五章 金榜题名时 时进伤好了没几天,军里就有人传她跟柯蓝是断袖分桃,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说时进打银狐给柯蓝送衣服,翻山越岭摘果子给柯蓝,没事就去找柯大夫,连头上的木簪都是时进亲手做的。柯大夫呢,给时进的药都是祖传的,独一份,出战时整天站在城墙上看着,冒雪迎接,贴身照顾,谁都不让近身。 往后面的就越说越离谱了,连俩人在营帐里做什么都传出来了。 时进听说这些流言的时候,表情十分难看且僵硬。 柯蓝也听说了,笑得不能自已,还跟233说:“听见没?看看女主都为我做什么了,我呢?我就是站在城墙上等,你还说我舔的过分?这不过分呀,这要是让女主听见了,我这个头号女配的地位恐怕就不稳固了。” 233陷入沉默。 好像是哦。 两个当事人并不把这些流言蜚语当真,被人当面调侃的时候,柯蓝甚至会回敬一个huáng色笑话,大方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时进身边的一个副统一脸纠结的跟时进说:“时校尉,外面那群人都这么说了,你就,就不解释吗?” 时进蹙眉,道:“解释什么?现在我说什么恐怕也不会有人信,而且还会越描越黑,柯先生与我,是恩师,也是益友。” 副统吭吭哧哧半天,犹豫着进言说:“任由别人说也不行啊,这个月军饷已经发了,太子殿下又给了赏赐,我听说新来了一批军jì,长的十分貌美,肯定不比小柯大夫差……” 时进脸色一沉,瞬间挂满了寒霜一样,冷眼如刀杀过去,怒斥:“闭嘴!” 副统吓的瞬间就哆嗦了一下,他是跟着时进上过战场,见过时进杀人不眨眼的样子的,被时进一凶,瞬间就抖了,讷讷说道:“不去就不去,您也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着,去嫖一次,什么断袖分桃这不就洗清了嘛。” 时进立刻横眉说道:“不要把柯先生跟那种人比。” 副统:……???这是重点? 时进转身就走,步伐十分坚定,朝着医帐去了。 进入腊月之后,天越来越冷了,真正的滴水成冰,柯蓝身体实在耐不住这种寒冷,每天里三层外三层的套衣服,把自己裹成了球,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风流模样了,时进去找她的时候,她正抱着小狐狸瑟瑟发抖。 时进刚听完副统说的话,这会儿见了柯蓝,觉得十分尴尬不自在,于是gān咳了一声,不太自然的问柯蓝:“先生身体怎么样?” 柯蓝偷偷摸摸的翻了个白眼,嘴上应着,说:“挺好,就是稍微有点冷。” 妈的真的是要冻哭了,一朵娇花,活生生冻蔫了。 时进坐在柯蓝对面,低声说:“先生如果想走,我可以找人……” 又来了,柯蓝脑壳疼,抬手敲了一下时进的脑门,“不许再提这事了。” 时进皱着眉,一脸严肃,说:“先生,这次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算算时间,太子回去也有些日子了,但却依然不见新兵增援,恐怕已经不好征兵了,若北戎撤了还好,但如果qiáng攻,我们这点兵力,守五天就是极限了……” 太子带走了近一万的人马护送,眼下凉州城只剩不到两万人了。 时进一天比一天着急,每天都担心北戎来攻城,做梦都是北戎杀进来抓走了柯先生。 柯蓝手搭在时进膝盖上,温和的说:“就算要走,也得是城破我跟你一起走,现在还好端端着呢,万一北戎真的放弃了呢?多往好处想想。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准备疏散百姓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时进叹了口气,知道柯蓝是打定主意了,劝不动。 “我跟翁将军说过,翁将军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这事现在不好做的太明显,怕扰乱军心。” 柯蓝能明白,凉州城现在还没散,是只能靠军心了。 俩人正说着呢,就有人来叫时进,一脸激动的叫她,“时校尉!宫里来人了,找你呢,快走吧。” 时进看了看柯蓝,起身走了,柯蓝稍后也跟了上去。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到圣旨,圣旨就来了,皇帝赐给时进金银财物,升了破虏将军,嘉奖时进救太子有功。 短短半年的时间,时进从一个小兵卒升了小将军,给柯蓝高兴的,立马就让233查任务进度。 233也很满意,“百分之七十了,加油,下一步该去京城了。” 柯蓝点头,也是,在凉州她不可能完成任务的,所以一定要回京城去,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守城将士们,数十年恐怕不能回家一趟,何况现在凉州正是缺人的时候。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时进恐怕是不会走,也走不了的。 和赏赐一起来的,还有两万兵马,送太子回去的一万人扩充到两万人又来了,人一多,凉州守城将士们好歹是松了口气。 出了这种大喜的事情,柯蓝却沉默神隐了几天,每次时进来找,她都不在医帐,有时候去采药,有时候去看伤员,反正总是刚好错开,以前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找不到人,时进的那份喜悦,一下子就散了一半,巧了这几天时进也没什么事儿,操练结束之后,就满凉州城找柯蓝,就不信逮不着她。 柯蓝算着时间,蹲在小山坡后面避风的地方,背着药草筐,等时进过来。 “你这个方法是不是迂回的有点傻bī了?”柯蓝冻手冻脚,缩成一团活像个刺猬,对233提出的这个方法非常的不以为然,“这都折腾几天了,我跟女主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就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就鉴定我们俩有问题,我俩要有问题,早滚chuáng上了知道吗?” 233:…… 233也很郁闷,但数据就是这么显示的,客观公正,所以它尽量客气的跟柯蓝说:“可能这段时间你们接触的太过频繁了点,你的戏份有点多了,我只是想让你们适当的拉开距离,保证任务能顺利完成而已。” 柯蓝简直是佛了,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只说不许引诱女主,不许抢女主的戏份,实际执行的时候,竟然还这么啰嗦啊? “你们这个女主是不是神仙下凡啊?”柯蓝不满的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传点绯闻都要管,你们是初中班主任吧?真的是,现在是女主事业前进期,完成主线任务的关键时候,能不能别整这种幺蛾子?这女主是你们系统里霸道大佬的女人吗?” 233被怼的哑口无言,可规定就是这样,它也没办法,可能这次的女主比较重要,所以老大特别重视吧。 没过多久,时进就听着别人的指路过来了,柯蓝做出采药草的模样。 时进下马冲过来,一把就抓住了柯蓝的手,带着几分怒气和几分委屈,问她:“先生最近,是在躲我吗?” 柯蓝简直冤枉死了,但她不能说实话,只能把手抽回来,垂眸说:“这段时间军营里都在传你我的关系,你知道吗?” 时进心里就凉了一半,但她已经整整五天没见过柯蓝的面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就特别的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难受,脱口而出道:“先生就这么在意吗?在意别人的眼光,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要qiáng过在意我吗?” 柯蓝自然摇头,“自然不是。” 毕竟天大地大,没有女主大啊。 时进板着脸,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和柯蓝贴在一起了,又追问:“既然不是,为什么躲着我?” 柯蓝心虚得不行,脑子里十分bào躁找233,“瞧见没有!我们俩根本就没你担心的那回事,光明正大,倍儿坦dàng,就你们搞数据的这些系统,天天闲着没事乱分析,我跟你说……” 时进追问了一句之后,却看着柯蓝沉默了,这沉默就好像是默认一样,一下就激得她慌了神,人一慌,脑子就犯浑。 柯蓝正站在制高点上批判233呢,注意力都没放在时进身上,只忽然觉得脸上一凉,跟着嘴唇上就一暖。 233:…… 柯蓝差点当场死机。 时进捧着柯蓝的脸,贴着柯蓝的嘴唇,怀里人的僵硬抗拒,就像冬天里的一盆凉水,一下就给她浇醒了。 并没有更进一步,时进缓缓松开了手,稍稍后退,给两个人中间留下了一点距离,明明主动靠近的是她,但此时落魄困窘,手脚无处安放的也是她。 “对不起,先生。”时进没敢看柯蓝的脸,缓慢却坚定的说:“但我心悦你,如日月,似山河,他们说的,并没有错,是我心藏龌龊。” 柯蓝抬手摸了摸嘴唇,……不是,你先别说话,让我捋一捋。 233预感成真,差点没崩溃,当即冷漠说道:“还清白吗?还坦dàng吗?打脸了吗?” 柯蓝虽然不知道怎么跟时进说,但怼233还是条件反she得心应手,立马就推卸责任,“要不是你非要弄这个拉开距离冷处理关系,能有今天这事吗?!” 233:…… 时进没等到柯蓝的回应,慢慢紧握起拳头,自嘲自弃的扯了一下嘴唇,喃喃自语一样说道:“这样也好,我不用再逃避,不用再自欺,我就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人,日日夜夜心里惦记着先生。我将真心照明月,先生,你收吗?” 第十六章 金榜题名时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这事柯蓝捋的并不怎么顺利,她实在不知道师徒关系是从哪里开始跑偏的,毕竟,她觉得自己跪舔的姿势真的很标准很帅气了。 既然如此,gān脆…… 柯蓝跟233说:“我想……” 233伸出铁手,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柯蓝的美好畅想,“不!你不想!” 柯蓝还想再挣扎一下。 233严肃而又冷漠的说道:“想想任务完成之后,你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主角世界,你就是主角,想谈什么对象都可以自己选。” 柯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当然是立即拒绝啊。 柯蓝看着忐忑不安的时进,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虽然我也很想答应你,但是公主身边都是有一个恶龙的,请原谅我啊小骑士。 时进看着柯蓝,沉默的等待一个答案。 柯蓝说:“可是我们都是女人,yīn阳调和才是正道。” 柯蓝瞬间王大夫附体,把他念叨过的那些词儿又重复了一遍。 时进脸色瞬间就垮下来了,她双手几番抖动,最后微微侧过身去,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说:“先生不必敷衍我,您不是那样看重性别的人,这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先生,先生不同意,那便不同意吧。” 看她这样,柯蓝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啊,毕竟是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不对,毕竟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 但她又不能解释,只能劝时进,“你现在还小,或许是因为一直都在我身边,所以才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等你再过几年,进了京城,当了大将军,你就会明白,现在的一切都是浮云表象,过眼烟云,日有东升西落,月有yīn晴圆缺,山河漂移沧海桑田,这都是常事。” 时进轻笑了一声,带着说不清的自嘲和心酸,只说:“日月穿梭永存,山河位移永在。我的感情,我自己知道,先生不必劝我,如果当了大将军,先生离我而去,那我这将军,做的有什么意思呢?” 柯蓝一时语塞,感觉不太对劲,毕竟任务主线可是帮助女主金榜题名,所以时进应该是事业心很重的女qiáng人才对,谈恋爱jiāo女朋友什么的,都应该只是附加的。 虽然她也觉得很可惜,嘤嘤嘤,这么好的一个优质女友,说没就没了。 两个人站在猎猎风中,彼此沉默以对,时进紧紧抿着嘴唇,控制了半天的情绪,转过身来,微微弯腰欠身,说:“既然都已说得明白,先生就不用再躲着我了,军中流言很快就会过去,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吧。” 柯蓝还是跟以前一样乘时进的马回营帐,但感觉还是跟以前不同了,她现在可不敢离时进太近,一路上都小心的保持一点距离,毕竟刚刚拒绝人家,一眨眼就又搂搂抱抱亲亲热热,实在有些婊。 233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跟柯蓝严正声明:“这次任务里,所有世界的主角们,你都不能跟他们有超过主角跟配角以外的关系。” 柯蓝嘤嘤答应,就很烦,还没恋爱就失恋了。 233提醒她,“别忘了你的女配奥义中不进入主角身体这一条。” 柯蓝挥一挥手,觉得还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太天真,太纯洁,进入一下又能怎么样。 两人骑马回去之后,当天,时进就大张旗鼓去找了军jì,一时所有人都说时将军年轻力壮,一时走错路都是小意思,他跟柯大夫就只是同乡朋友的关系,并不是什么断袖分桃。 从那天之后,时进也鲜少再来医帐了,连领冻疮膏都是让别人代领,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生分了。 连夜袭北戎粮草库的事情,她都没来跟柯蓝说,这事还是233告诉柯蓝的,柯蓝想了想,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第一女配的位置恐怕就要不保了。 柯蓝又弄了点药,带着去找了时进,一进帐篷,柯蓝就说:“你是准备不认我这先生了吗?” 时进转过身来,低头说:“不敢,先生永远都是先生。” 柯蓝叹了口气,把带来的药递过去,无奈说道:“晚上一切小心,你们此去人不多,北戎粮草本来就不多,看守一定十分严密,如果被发现,就立即撤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时进把药接过来,低头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柯蓝心里委屈屈,于是又把233怼了一通,233有苦难言。 时进突然沉默,柯蓝也不能再留,只好转身走了。 时进站在她身后,一直看着柯蓝的背影,直到人消失不见,才捏着手里的药瓶子摩挲了片刻,塞进怀里。 是夜,月黑风高,连星星都寥寥无几,从凉州城军营里挑选出了几百个敏捷轻盈的兵卒,由时进带领着,悄悄开了城门出去,马蹄裹了厚厚的棉布,踢踏声沉闷,隐藏在呼啸北风里,听不真切。 其他人都还在熟睡中,并不知道城里有些人已经走了。 柯蓝躺在chuáng上,听着不远处两个军医悠长又有节奏的鼾声,跟233说:“这场仗如果打赢了,那时进恐怕就要留在凉州了,留在凉州,还怎么金榜题名啊,真实枯了。” 233也很郁闷。 柯蓝幽怨的说:“我出厂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好不容易有个小姐姐跟我表白,还让你们这奇葩规定搅没了,情场职场双失利,嘤嘤嘤!” 233:…… 北戎粮草不丰,全藏在营帐中,被层层人马包围,想冲进去点火实在是难,好在夜晚风大,一群人在营帐外三里处停下,点燃了准备好的孔明灯,数百孔明灯悄无声息的飘了起来,被风chuī着朝北戎大营处去了。 几百人下马步行,追至大营外,齐刷刷放箭,咻咻破空声连成一片,箭雨刮到孔明灯上,霎时成片坠落,孔明灯极薄的纱碰火就着,一团一团的火球落下去,挨着帐篷就烧了起来,天gān遇风,瞬间就是一片火海。 时进手臂一挥,一群人反身便跑,跨马就走,并不恋战。 天一亮,柯蓝起来就去找时进,走到帐篷附近,想了想又转身折返了。 233疑惑不解,“怎么不去了?” 柯蓝凶巴巴说道:“你说怎么了?她想泡我,你不让,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233沉默半天,说:“我没想到,这会对你打击这么大。” 柯蓝傲娇哼了一声。 才走了两步,柯蓝就听见时进在她身后喊她。 “先生。” 柯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把时进上下看了一遍。 时进走过来,问:“先生找我?” 柯蓝尴尬的愣了一下,说:“……路过。” 时进张开双臂,缓慢的转了一圈,把自己身体每一面都露出来,转完,面朝柯蓝站着,说道:“一切顺利,没有受伤。” 柯蓝面上有点被戳破后的尴尬,抬手摸了摸耳朵,看天看地。 时进靠近柯蓝,低声问:“昨天忘了问,先生怎么知道昨晚的行动呢?” 柯蓝:……你好像哪里怪怪的。 时进看着不太自在的柯蓝,自己又往后默默退了半步,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柯蓝压住了心里噗通乱撞的小鹿,佯装镇定,说:“自然是猜的,眼下僵持总是怕有意外,不如主动一点,釜底抽薪。” 时进脸上溢出了一点笑容,灼灼看着柯蓝,“这么说,先生就是来关心我是否受伤的?” 柯蓝坦然点头,不瞒你说,还真的是,毕竟你是女主,身上多啥少啥都很严重。 时进像是很满意,抿着嘴唇也遮不住笑容,虽然还是跟柯蓝只见隔着点距离,但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看进去一样。 自古情深藏不住,尤其是不想藏的时候,眼神都与看别人不同。 柯蓝手脚没地儿放,索性甩手就走。 时进在后边也不阻拦,摇头浅笑,并不出声。 围观的233觉得自己代码都快崩了,这是什么小学生反应?它皱眉不太满意的问柯蓝:“你就这么走了?” 柯蓝一甩袖子,差点当场表演一个自闭。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反手来一个么么哒?” 233语塞。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那坚决不能。 眼下柯蓝最苦恼的不是感情问题,而是想办法把女主从凉州弄到京城去,那可有点难。 柯蓝问233:“北戎粮草失火,你说,方吉同会带人主动出兵吗?” 233想了想,回答道:“从数据分析上来看,方吉同会,但翁植一定会拦住他。” 柯蓝皱眉,也是,翁植本来就是只擅长守城,何况现在太子不在,方吉同手里的人几乎都死在随太子出兵中,眼下恐怕也翻不起什么làng花。 但这么僵持,对她不利啊。 昨夜偷袭烧毁北戎粮草的事,是翁植安排的人,目的并不是进攻,而是希望北戎无粮后撤退。 想法很好,而且此时天寒地冻,北戎粮草被烧,好像除了撤退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然而当天晚上,北戎攻城了。 第十七章 金榜题名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刚放火烧了北戎的粮草库,方吉同很快就知道了,入夜不睡,找来翁植,先是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跟自己商议,然后就提出此时正是领兵出战的好时候。 翁植自然不同意,俩人吵得不可开jiāo,正在这时,守城士兵来报,北戎攻城了。 翁植脸色立马就是一变,方吉同也瞬间就站了起来,问:“来了多少人?” “粗略估计,六万有余。” 六万,怕是北戎举国之力了。 翁植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凉州城现在所有能作战的,也不过三万人,敌我兵力相差悬殊,这城怕是不好守。 方吉同也是脸色大变,转头就瞪着翁植骂道:“看你做的好事!” 全不记得几息之前还想出城迎敌。 翁植心里发苦,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即起身,拿上佩剑,清点人马部署守城,只要守过三日,北戎粮草算绝,只能回撤! 北戎突然攻城,不仅带着原来的人马,还又有增援,看样子是准备破釜沉舟一战定胜负了。 军情紧急,消息快速往京中回传,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离凉州最近的丰阳城城调兵过来,最快也要两天多,凉州城里的人,也只能赌上性命,决一死战了。 墙头架起火,滚油沸水一锅一锅的烧起来往下倒,浇在云梯车上,一把火丢下去,瞬间就成了火梯,远处流矢往城墙城里飞落。 柯蓝四处奔跑给人止血上药。 北戎攻势一刻也不停歇,等到天明,更是凶猛,城墙上的人已经换了两批,翁植还在墙头,高喊:“城在我在,万众一心!守国疆土!护家妻儿!北戎鞑虏已无粮草,两日后,我们援军必到!两日!万万撑足两日!” 时进站在翁植身边,打落了she过来的箭,砍掉了爬上城墙的人的脑袋,过了中午,时进从怀里掏出两个杂饼递给翁植一块,说:“将军,我们的援军真的能到吗?” 援军要从丰阳城调过来,按路程算,两日足够,可问题是,丰阳城真的会派人过来吗?凉州城破,下一关就是丰阳城,唇亡齿寒,是应该来救援,可万一丰阳城只想自保呢? 时进一问,翁植沉着脸,满是yīn郁,扭头看了时进一眼,说:“两日,我不信他不来,如果能扛过两日,就算不来,我们也有一线生机。” 时进看着面前颜色深浅斑驳又染上鲜血的青砖,只觉得嚼在嘴里的饼子好像也有股血腥味一样,gān冷,刮得嗓子生疼,又腥腻。 柯蓝就在不远处,看见了时进,提了壶水跑过来。 时进忽然扔下手里的杂饼,飞身便冲了出去,只看见一道残影,人就不见了。 柯蓝没有防备,忽然听见耳边划过一丝破空之声,人就被时进按倒在地,水壶也翻在地上,壶里的水瞬间就流了出来。 时进皱眉,“先生,小心点。” 柯蓝头枕在时进大腿上,感觉这个姿势,好像有点怪怪的。 流矢飞满城墙,面前鲜血喷涌,耳边惨叫连连,时进松开了手,严肃地说:“我会安排人送伤员下去,这里危险,先生不要来了。” 柯蓝撑着时进的手臂起来,蹲在地上,把水壶扶起,说:“我知道,你喝点水吧,受伤就下来,凉州城这么多人呢,也不是非要你一直在上面打,手臂是不是酸了?” 时进愣了一下,点头。 从昨夜到中午,手臂是有些酸麻了,不过也还好。 柯蓝贴近时进,小声耳语道:“方将军身边的裨将在军营里来去几次了,找了几位副统,却没见上城墙上来,你留意一下。” 眼下正是忙乱的时候,翁植守城以震士气,翁植的一位裨将在身边守着,另一位守在北城门,几个人都抽不开身。 方吉同倒是还往城楼上来过,不过差点被流矢she中之后,就慌忙下去了,这会儿裨将这么偷摸的乱窜,也不知是准备做什么。 时进也不太明白,但柯蓝说要留意,她就上心了。 “先生还是下去吧,上面危险,有什么话要说,就找人来告诉我,在下面也躲着点,离城门远远的。” 柯蓝点了点头,言辞恳切,十分关切的说:“你也小心点,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可千万千万小心。” 女扮男装在军中到底还是多有不便的,尤其受伤的话,伤口很难处理。 时进点头,送柯蓝下去。 送走了人之后,时进提着柯蓝的水壶跟碗回到翁植身边,先给翁植倒了碗水。 翁植接过来,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啊,你出战时,你那位朋友日日在城墙上等你,当时也是她,求我调兵迎接,没想到太子福泽绵延遇到你,得以成功脱身。” 时进愣住了,她只知道,自己神志不清时,好像见到茫茫白雪中,有一人穿着她亲手做的狐领披风,一路狂奔而来,原来在她没回来时,先生就是在这里等她的吗? 五天,她都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原来,这里始终有一个人,信她,等她。 下了城墙的柯蓝,并不知道时进的忽然感动,她当然相信时进啊,别说合格的女配就是要无条件相信主角,就233这个千里眼耳报神在,她也知道时进能回来。 此时233也面临了一个巨大的困惑,等待柯蓝的解答。 “你为什么要把方吉同的异动告诉女主?你要带她走,不应该是越乱越好吗?乱起来,时进担忧你的安全,自然会把你送走,到时候你再留下她,然后一起进京。” 柯蓝:…… 柯蓝手里抱着一卷纱布,闻言翻了个白眼,“一看你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她把我送走,可不是跟我一起走,就算把我送走了,我用什么留下她?我倒是想用我的身体,你又不愿意,再说了,就算留下来,两个逃兵,人人喊打的那种,还怎么进京?怎么金榜题名?” 233终于明白了,说来说去,柯蓝对不允许她谈恋爱这件事,意见很大。 但同样作为系统,它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谈恋爱,是工作不够充实吗? 柯蓝不紧不慢的说道:“反正这种事,我不告诉时进,也总有人告诉翁植,不如我告诉时进,如果时进有所发现能立功,也能涨涨任务完成度,眼光放长远一点嘛小老弟。” 233哦了一声,说:“我可以跟领导申请一下,商量看能不能适当放宽对你感情需求的限制。” 柯蓝完全不知道这段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是怎么回事,但她喜闻乐见,喜笑颜开,当即表示:“你可真是个乖宝宝!” 233瞬间无语,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占便宜了。 方吉同的动作确实不够隐蔽,但现在生死关头,也没有太多人顾得上这个,守城的滚木用完了,城里已经开始拆房子抽房梁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城在人就在,城破,只能死。 北戎人多,西城门跟北城门外同时进攻,凉州守城将士们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了,军力分散给两边,能轮换的人自然不够,换人也不过只是吃饭喝水撒尿,回去继续。 每个人心里都想着,今天已经快过完了,撑到后天,援军就来了。 入夜之后,北戎西城门攻势间歇,守城的人刚刚放松,准备多轮值一会儿,好做休息,结果轮换下来的人刚睡下,北城门攻势又qiáng了,两边轮流来,城里士兵们几乎都没睡下,担心一闭上眼城门就被冲破。 可北戎人多,两边轮换,还有休息。 等到了第二天,人少对人多,又体力不支,难免倦怠,死伤比前一天更多,不少人都来问翁植,援军何时能到。 方吉同还带着人也主动加入守城,见人便说,“援军正在路上,明天就来,一定要坚持。” 他这是难得说句人话,时进很是诧异,连翁植都有点摸不透方吉同的心思了。 方吉同握着翁植的手,声音洪亮,言辞恳切,道:“之前是弟弟我没有经验,受了贼人哄骗,这次生死存亡之际,你我冰释前嫌吧,守城也劳累,我先来换你,你歇好了再来换我。” 说的很是坦dàng,一张白净胖脸上尽是拳拳之心。 事到如今,纵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枉然了,翁植并不担心他会带人开城门冲杀,现在冲就是送死。 于是,见他这么恳切,翁植就答应了,毕竟都是同朝为将,面上不必弄得太过难看,“方将军是国舅爷,不好劳累,我倒是还好,再过一会儿再换吧。” 方吉同点头应下,看起来也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 过了两个时辰,方吉同又来,翁植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城楼去,暂时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北戎的攻城设备都上了,来势汹汹,已经到了无人可当的地步,城墙上尸体都来不及处理,城墙下也堆积成丘。 翁植一走,时进也退了下来,先去找了柯蓝,柯蓝正挑手上的血泡,时进一来,吓了一跳,手一抖,血珠子就冒了出来。 时进慌忙走过来,捧着柯蓝的手问:“这是怎么了?” 柯蓝看着时进熟练的给她上药包扎,疼的腮帮子一绷一绷得,龇牙吸了口气说:“人手不够,我给人帮忙去了。” 时进默不作声,拉着柯蓝的手,把血泡全都挑破了,里面的血跟水挤出来,都上药包扎,包的齐齐整整,才低声说:“我后悔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先生过来。” 柯蓝嗔道:“又说胡话了,我是蹭你的马来,可不是你带我来。累的很,我给你捏捏肩,抓紧时间去睡会儿。” 柯蓝手刚放在时进肩膀上,时进就抓住了柯蓝的手,问她:“我尽力了,可如果,如果城守不住,我就带你走,这次,不是你蹭我的马。” 柯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毕竟,那当然是女主去哪儿,她去哪儿啊,她就是女主的风儿,女主的沙,女主甩不掉的小尾巴。 第十八章 金榜题名时 北戎天灾频发,收成实在不好,这才又打上了大梁的主意,接连骚扰抢掠凉州城外边境,现如今,打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下了必胜的决心来打这场仗,撤退对他们来说,已经算作失败了。 两天,瓮城城墙上尽是鲜血,好歹也算是抵挡住了攻势,始终没让敌人上来,可两天已经快到极限了。 兵将士卒们皆轮换过几次,死伤极重,已经没什么可以轮换的了,瓮城墙内尸体推挤成丘,伤兵成群,城外北戎人死伤更多,残肢满地,城墙根下土已成了黑色,可他们人多,经得起这样的消耗。 裨将从另一头冲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颤抖着问翁植:“将军,援军什么时候到?”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问,翁植默不作声。 北戎攻势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如海làng一般,翻涌之间扑上来,被打退之后前赴后继,一轮紧跟着一轮冲过来。 而到现在已经两天有余了,还没看见援军的影子,北戎的云梯靠在墙外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翁植挥手:“退!” 墙上烟火弥漫,声音也好象cháo水一般,轰隆声大却好像只在耳边经过,什么也听不清楚。 “将军!瓮城已退三道,再退,就是凉州内城墙了!” 外面不远处北戎的望楼架的极高,瓮城上下情形可一览无余。 下面撞锤声音沉闷而有力,城门已经坚持不住发出破碎挣扎般的声音。 翁植一声令下,退至最后一道防御城墙,凉州内城墙上站着方吉同,收到消息,下令开城门。 北戎望楼架上的人振臂挥手,攻势如cháo瞬间翻涌,势如破竹。 翁植带人回撤,当即关上最后一道城门,身后瓮城城门轰隆倒地,北戎步兵高声欢呼涌了过来。 方吉同转身跟翁植说道:“西门有翁将军镇守,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用,这就去北门看看。” 翁植点头,伸手拔掉了肩膀上的箭,血水涌了出来,他也只是皱眉,跟方吉同说:“方将军保重,坚持住,我已派人去催了,援军一定会来。” 方吉同应了一声,带着自己人去了北门。 瓮城门倒墙塌,北戎攻城设备层层叠叠,巨大的火球弹she而来,城墙上的兵将赶紧躲避,却又紧跟着迎来一波箭雨。 时进身上也受了伤,发梢被飞掠来的火球灼焦,身上胡乱包扎着,白布已经被血洇透,脸上一丝愁容也无,好像正处于优势的是自己。 翁植也是一脸坚定,他告诉所有人援军一定会来。 时进又问的时候,翁植说:“凉州城就是大梁的衣服,是大梁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一旦凉州城破,大梁危在旦夕!” 时进就知道,援军,来与不来,都在两说。 这是凉州城第二次迎来这样沉重的打击,也是凉州内城城墙第二次被敌人近身,翁植一身铠甲上满是血污,眼神专注的看着前面,心里不由得想起,听说上一次的凉州城破后,尸殍遍野,十里huáng土尽洒血,悲风嚎唳,荒草断壁孤坟无依。 如今硝烟漫漫,国破如大厦倾,颓势已显,难挽败局。 城门上,守城将士已经红了眼,什么守城守国都抛在脑后了,现在只知道两件事,不能让敌人上来,不想死。 看见内城门的北戎人,就像看见只着最后一层纱的脱衣舞女,露出的是最原始的疯狂。 三天了,快撑不下去了。 城墙上倒了一个又有一个,翁植始终站在那里。 裨将胸口泉眼一样汩汩出血,断了一条手臂,吊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爬上了西城门楼,被人架到翁植跟前,跟翁植说:“方吉同开门出逃,北门,破……” 话音刚落,他悄无声息的低下了头,头盔遮住了半张脸。 顷刻之间,城门传出震天哭喊。 翁植身边的另一个裨将吐了口沾着血的唾沫,咬牙道:“将军,属下护将军出城。” 他身边的裨将都是跟他多年的,从家兵到裨将,在一起的时间,比妻儿老小都要多。 翁植双手颤抖,举起了手里的长剑,鼻息喷出的哈气袅袅消散。 “我翁家三代从军护国,无一贪生怕死之辈,末将翁植,镇守凉州十七年,愿为国捐躯,死而后已!誓与凉州共存亡!” 裨将一把按住了翁植的肩膀,又放开,焦急说道:“将军!将军快走吧,现在留下只能送死,想想夫人跟小公子啊将军,属下求您,将军!方吉同临阵脱逃放贼人入城,现在已经全都完了!” 翁植手背上青筋bào起,转头对裨将说:“你立刻带人疏散百姓后撤,回京之后,勿轻举妄动。” 说罢,他没再理会裨将的劝阻,举剑下楼,领近兵护卫冲入城中。 时进在听见裨将说方吉同开城门时,就惊住了,没等话说完,就飞身下楼,恨不得两步冲到柯蓝身边,下了城,拽住一匹马就往医帐处赶。 可眼下战乱起来,医帐早就空了,军医们都在四处奔走给受伤的将士们处理伤口,医帐里只有一个药童,听说北戎打进来,已经吓呆了。 时进赤目,问他:“柯先生呢?” 药童连连摇头,一说话就是哭音,“我不知道啊。” 时进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一刻也不敢停留,骑马又往城墙边冲,是了,北戎没进来之前,城墙出伤兵最多,她一时慌神,倒忘了这个。 只恐柯蓝在她耽误的这一会儿出事,时进狠狠甩鞭,策马跑得飞快。 柯蓝确实就在城门附近,但她知道北戎要打进来,也不敢往北门去,就在西城门附近,眼看着时进飞鸟一样下来,刚一张嘴,人就不见了。 一人一系统顿时傻眼。 不过一会儿,时进又骑马冲了回来,看见柯蓝之后,来不及说话,一把抓住柯蓝的衣领将人提上了马。 等把人实实在在抱进怀里,时进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策马往城中去,仓促跟柯蓝说:“方吉同弃城而逃,开门迎敌了。” 马跑的飞快,柯蓝上下颠簸,她不比时进身体好有经验,声音连不成句子,只说:“嗯,我知。” 时进又说:“方吉同并没有先疏散百姓,幸好此战之前翁将军早做准备,凉州城百姓已经疏散大半,只剩不愿走的人了。” 现在打了起来,已经顾不上什么愿意走不愿意走了,北戎杀进城,却损耗极重,一定会杀人泄愤,或留下这些人充军,或有别的打算,总之,如今凉州已算死城。 时进一只手紧紧把柯蓝勒在怀里,看着前面,低声跟柯蓝说:“先生别怕,我带你走。” 柯蓝心跳的很快,冷风chuī的喉咙里像是放了碳,火烧火燎的疼。 北门已开,北戎人马几乎全转北门入城,西门兵马瞬间稀少寥寥,守城的兵将们依然站在城门上,脸上尽是湿漉漉的泪水。 时进骑马冲进城内,找到了翁植的裨将,和众人一起带着剩下的妇孺百姓,一路往西城门奔逃。 有年龄大,腿脚不便的,装好了行礼jiāo给年轻人,他们在凉州城住了一生,如今,年迈再起战事,虽无御敌之力,也要留在故土。 “我一把老骨头,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的,就不拖你们的后腿了。” “我见翁将军了,我去帮他,杀不了贼,我还有力气补刀。” …… 此时,多一点时间,就是多一线生机,愿意留下的,沉默后退,愿意走的,上马跟上,都不多劝,也不多言。 时进几欲落泪,咽了下去,也不再开口。 裨将回头往北望,硝烟战火,伤兵死尸,早已不见了翁植的身影,只得悲鸣一声,率人往西去。 柯蓝紧紧抓着时进的手臂,无声的安慰她,无论如何,我还在呢。 西城门处守城兵士还没走,见众人来,沉默打开城门,众人策马蜂拥而出,等最后一匹马出了城,立即就关上了城门。 这是他们的职责,守城门兵一生的尊严。 城门外还有北戎士兵,见有人出来,瞬间举起刀剑,裨将带兵将众人,将百姓护在中间,一路厮杀而出。 身后雄伟而凄凉破败的城门渐渐消失不见,哭喊厮杀声也不知何时消失,扑面而来的风中只有寒凉并无血腥浓烟。 只不过一刻时间,好像经过了两个世界。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个悠长苍凉,带着哽咽声的调子起来,渐渐就有人和,高音辽阔而悲凉,哭声悄悄隐在其中。 裨将骑马走在时进身边,说:“这是凉州西边送葬时唱的,凉州城往西有一片山地,三里不同音,你才来凉州不久,可能不太熟悉。” 唱的既不是大梁的官话,也不是凉州城的语言,时进确实没有听懂,但那调子中蕴含的东西,是不被语言限制的。 时进能懂。 所有人都能懂。 233忽然说:“方吉同带人逃了,出城的时候也死了一多半,但方吉同没事,现在正在回京的路上。” 柯蓝嗯了一声。 233沉默了一会儿,疑惑道:“你不觉得他可恨吗?” 柯蓝回道:“是可恨,弃城而逃,置城中百姓于不顾,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了,这只是弃城跑的,你见过将一城人都献给敌人的吗?” 233虽然接过很多任务了,但这种情形的,它还真的没见过。 柯蓝深吸了两口气,跟裨将说:“方吉同带人马先走,回京最快最近的路就是这条,一旦方吉同先回京,凉州城发生的一切,就尽由他说了。” 第十九章 金榜题名时 裨将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人,冲时进拱手道:“时将军有什么打算?” 时进皱眉,离凉州城最近的就是丰阳城,但丰阳城外一片平原,战线不好纵出外推,北戎拿下了凉州城,稍作补给,只怕就会一路往东,直冲丰阳城。 她倒是无所谓,可她实在不能让先生再去冒险了。 时进蹙眉想了想,说:“我打算先回京,朝中现在兵马折损严重,方将军回京之后,还不知道上面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裨将点头,说:“我奉将军之命,带这些人出城,如今出是出来了,可这些人路上也不安全,索性我送他们到丰阳城,到丰阳城再奏请陛下,听从陛下安排。” 时进拱手道:“那便就此别过,保重。” 偏将也拱手道:“保重。” 出来时匆忙,俩人身上什么都没有带,裨将伸手,从人群中拼凑出一点行李来,脸上尽是苦涩,说:“也没啥好东西,路上用,从这里往京城去,一半路上都没啥大城镇,路上辛苦。” 时进也没客气,接过来,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点值钱的东西,只能讪笑道:“谢了,有缘再见吧。” 分别之后,柯蓝问她:“你是想回京,还是想去丰阳?” 时进扔了身上沉重的铠甲,拥着柯蓝说:“回京。” 柯蓝叹了口气,轻声说:“我该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声音本来就不大,又被风chuī的支离破碎,时进没听见。 233立刻阻止道:“你别犯傻,现在是回京城完成任务最好的机会。” 柯蓝问:“任务进度现在有多少了?” 233说:“已经百分之八十了,金榜题名,你想清楚,在这种地方沉迷战事,剩下的二十绝对完不成。” 柯蓝心里很清楚,233说的是最有可能的,她来完成任务,不需要也不能为任何其他事情分心。 只是…… 233敏锐的察觉出一点不对,立马说道:“不管你曾经的任务中发生过什么,都不能影响你现在的任务,这是你作为女配系统的职业操守。” 柯蓝叹了口气。 时进问她:“先生不舒服吗?” 柯蓝摇头,靠在时进怀里,说:“不是,就是想起落在凉州城的小狐狸了,那么个小玩意,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原本想着留在帐篷里暖和,结果出了事没来得及接出来,不过接出来也是难养活,她们一路逃命,条件艰难。 时进低头,下巴在柯蓝头上蹭了蹭,说:“等回了京中,我再给先生寻一个。” 柯蓝摇了摇头,“不了,我不适合养这些东西。” 不是有情人,还是不糟践性命了。 一路往东,人烟渐多,日渐繁华,进了城郭,时进找人打听了,方吉同的队伍比他们早两日已经走了,依旧穿着铠甲。 柯蓝听说之后,皱眉,催促时进说:“我们轻装,路上快点,赶在他们之前进京,我有师傅的信物,进京之后先去找闻中丞。” 隔了这么多天,时进第一次提起翁将军,带着叹息,说:“也不知翁将军如何了。” 柯蓝垂眸。 233说:“丰阳城守将带人去支援了,但迟了一步,遇到了带百姓过去的裨将,翁将军被杀,尸体悬挂在凉州城上,至今没取。” 柯蓝跟时进说:“将军百战死,翁将军半生守城,如今算是与凉州共存亡,也算是英雄得偿所愿,但你跟他不一样。” 时进没吭声。 柯蓝抓住了时进的手,捏着时进的手指,这动作已经过于亲近了,但时进隐忍半月的情绪,终于在这个时候有泄露出的痕迹,柯蓝实在不忍心。 “翁将军家承如此,他也是个正直的人,方吉同弃城而逃,放北戎进城,翁将军待罪之身,如果跟我们一起出来,那是非黑白,到时候满身是嘴都说不清,而如今,不论方吉同回京如何解释,翁将军至少算是守城而死为国捐躯,以死证心证道,你别怪我把翁将军那样的人以利益衡量,他有家族,而你没有。” 时进紧绷着嘴,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柯蓝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图谋,文死谏,武死战,可为官就要为民为天下,不是为了名声或个人荣誉,是要有所牺牲的,你当金榜题名为的是什么?” 时进终于说话了,她嘴唇和额角无意识的抖动着,说:“我幼时也随父亲在边关呆过,生活贫瘠,叔伯们都是军汉,我吃过百家饭,学过百家功,没人把我当作娇娇女看。我父亲剿匪而死,我被送回家,我一心想着天下男人,以金榜题名为人生之乐,我又不输男儿,我凭什么不行呢?” 这是柯蓝第一次听时进说起这些,关于她金榜题名的人生理想。 时进扯着嘴角笑了笑,没看柯蓝,继续自嘲的说:“我没什么追求图谋,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普通的,见不得生死,看不了离别,我普通的,读书只为了我不甘的一颗虚荣心,我普通的,只是不想早早结婚生子,什么为江山为百姓为天下,我根本不知道!先生,我为的,就是我不甘的心,是你一直以来,把我看的太高了。” 她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几乎崩溃,红了眼眶,浑身颤抖。 柯蓝伸手去抱她,时进躲了过去,声音哽咽,说:“救太子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活不了了,我想着无论如何,我得回来见先生一面,守城的时候,我知道援军来不了,我想着就算我战死在凉州城,我无所谓,可我想送先生走,我就是个普通人,是先生一直在我身边提点,才有我今天。” 时进情绪有些崩溃,比上次军中哗变要严重的多。 柯蓝还在想要怎么安慰她,就听见233忽然拉响了警报。 233急促的说:“危险!任务条爆红。” 柯蓝咬咬牙,用尽全力把时进抱在怀里,按着她的脸,吻了过去。 时进静静站着,任务条虽然还在爆红,但没有那么严重了。 233:……真实女主。 柯蓝把脸错过去,温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都是女人,我知道你的不甘心,人活着要争上游,就是靠着一口不甘心呀,凉州城破,不怪你守城无力,翁将军死,也不怪你没留下保护,有人为毕生信念而死,是悲壮也是死得其所,既然你想试试金榜题名的人生之乐,那就去试,我陪你,回京,找人,查娄青州的儿子娄旭岩冒名的事,好不好?” 时进紧闭着眼,听到娄青州的名字时,回过神来,那些当初天一样高的知府官,现在想了又觉得不过尔尔。 半年过去,好似生死悲喜,历经轮回,再也看不见当初的自己了。 时进抬手抱着柯蓝,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她像个十九岁的少女一样,趴在柯蓝肩头,哭的涕泪横流。 来往的路人像看两个神经病一样,远远的避开,回头神情惊诧,俩断袖大街上搞这事。 柯蓝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还小。” 所有经过战争的人,都是会做噩梦的,时进没有做噩梦,她只是不怎么睡,身上的伤口都好了,可心上的伤口恐怕还要等很久才能好了。 柯蓝终于明白,原来女主想要的金榜题名,不是她以为的事业心和政治野望,而是一个少女的不甘幻想,这幻想从来没有落在地上过。 所以她乡试落榜,她不觉得非要去争回来,从军打仗,也不觉得这是和自己的目标相悖。 柯蓝叹了口气,这任务,比原来想象的要更难点啊。 抱了一会儿,柯蓝松开手,想了想,说:“我尊重你的想法,你还要进京吗?” 时进双眼红肿,看着柯蓝,前所未有的坚定,道:“进!方吉同都能回京城,我也要去,我要看看弃城而逃的方吉同,能有什么下场。” 柯蓝疑惑挑眉,虽然出发点有点奇怪,但目的竟然达到了。 时进擦gān了眼泪,说:“凉州城如此,绝不是特例,边关将士以身殉国,朝里的大臣,难道能坐视安睡吗?” 柯蓝没再开口了,她终于明白以前对时进的教育是有一部分偏离的,时进毕竟是正义中二期,没见过朝堂风谲云诡,不知道人心的复杂险恶,不知道英雄也是凡人,她教给时进的那些yīn谋阳谋,就像给病人用错了药,现在终于恶化了。 不过,这次还没等柯蓝说话,时进就先自惭的笑了,低头又说:“我想的简单了,恐怕除了翁将军的亲族,所有人都能坐视,除了武将们,应该不会有人把翁将军的死当回事,只会担心北戎人马杀进京城怎么办。” 柯蓝并没觉得欣慰,愣了一下,心情十分复杂的点头。 成长,往往是疼痛的,也是无奈的。 柯蓝抬手擦时进脸上的泪珠,时进忽然握住了柯蓝的手,问:“先生,你会陪我吗?” 柯蓝点头,没有一点犹豫。 时进又问:“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吗?” 柯蓝想了想,说:“不是,天下女人挣扎苦海几多,我帮你,是因为你就是你。就当前年,你救我时,我还你的恩情。” 时进低头,在柯蓝嘴上印了一下,问:“这也是恩情吗?” 柯蓝:…… 柯蓝小声跟233说:“你快给我证明,刚才我真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真的!” 233:……别说了,我特么的还能不知道吗?! 第二十章 金榜题名时 时进语速不快, 但攻势很qiáng,而且伴有深情眼神勾引,和肢体触碰引诱, 让柯蓝十分想要犯罪。------- 柯蓝头一次应对这样的情况,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得求助233, 233倒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它说:“以前我给宿柱们的建议是,一时恋爱, 一时慡, 后患无穷。” 柯蓝立刻明白, 兴奋的说道:“我懂了, 一直恋爱, 一直慡!谢你!” 老实系统233在线bào躁:“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呢,你敢慡, 我就敢让你再下岗,别bī我。” 柯蓝一秒变脸,瞬间领会jīng神, 抬头看着时进, 眼神闪闪躲躲的说:“刚才只是一时情急, 还希望你别怪罪, 是我唐突了。” 时进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柯蓝, 看了好一会儿, 缓缓松开了手, 低头垂眸说:“是吗,我不怪罪,是我让先生担心了。” 柯蓝失落叹气,冲233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再一次失恋,好难受哦。 233提心吊胆,终于松了口气。 柯蓝抱怨道:“上次你还说跟上头请示一下,看能不能放宽对我的感情限制呢,现在就变成了王母娘娘,请示结果呢?” 这事要不是柯蓝主动提起,233都不打算告诉她的,那天它避过111,找了老大000,请示了柯蓝的问题,不能跟女主发生感情和身体纠葛的话,跟别的路人甲配角应该没什么影响吧,毕竟就算老大从来都没有说过,但233还是敏锐的察觉出这个任务应该比较特别,所以给点特权应该没问题。 以往任务下发之后,负责系统就是辅佐系统,这次老大一反常态的插手,又有111在中心帮忙,甚至系统道具都可以无限制的提供给宿主,说是赊账,其实跟白给也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应该一切都好商量才对,但这次老大拒绝了。 当时000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它:“不可以,配角路人小花小草小动物,都不可以,总之,这次的宿主跟任务对象,都是特别的存在,你多注意,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都是特别的存在…… 233想了想,露出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跟柯蓝说:“请示结果,这次任务是事业型,不允许感情身体等越轨,总而言之,早日完成任务,早日给你准备完美主角世界。” 柯蓝死心了。 时进看起来好像也死心了,去买了路上用的东西,又买了两匹马,两人一路三匹马换乘,快马加鞭往京城去。 进了京,柯蓝先去买了身好衣服换上,一眨眼,又变成了风流富贵小公子。 腊月二十三,全京城都在过小年,拜灶王爷,一派热闹喜庆。柯蓝带着时进,站在朱门石狮前,把怀里的帖子跟一块玉递给守门小厮。 时进站在柯蓝身边,问:“先生,闻府的人会让我们进去吗?” 柯蓝也不确定,“闻中丞是我师傅旧友,但三十多年过去了,旧情还剩多少,我也不知道,何况今天来的,不是我师傅本人……” 正说着呢,门开了,门内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正拿着那份帖子跟玉佩,看了看时进,又看了看柯蓝,问柯蓝:“快进来,几十年不见,你师父身体如何?” 柯蓝拱手,大大行了个礼,道:“他老人家jīng神矍铄,身体硬朗,又不知去哪里游山玩水了,半年前在蜀中给晚辈来了书信,说山清水秀,极益养老。” 闻中丞连连点头,面露微笑,好似真的想起当年朋友一样,说:“当年他就说过,山河秀丽广阔,要亲眼一见。贤侄何日至京?” 柯蓝带着时进,跟人进门来,颔首答道:“今日刚到,晚辈辞别恩师时,师父曾对我说,如果到了京城,可来拜访闻先生,晚辈路上有些耽搁,一路艰难至京,略备薄礼,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闻中丞年过古稀,jīng神极好,一双眼更是通透犀利,脸上带着笑容,把柯蓝引进了书房,又着人安排住处。 柯蓝回头介绍时进,说:“她叫时贤,我游历到凉州城做军医时认识的一位朋友,骁勇善战,功夫了得,前不久升了破虏将军。” 闻中丞眼神挪到时进身上,乐呵呵道:“年少有为。” 时进拱手道:“杂牌将军而已,不值一提,先生谬赞了。” “哦?”闻中丞眼神一变,皱眉看着时进,说:“前几天凉州战报已传至京中,据说凉州已失守,你从凉州过来,可知凉州那些百姓如何了?” 时进不慌不忙坐在一边,闻言叹了口气说:“我与翁将军守西门,方将军守北门,困守三日余,方吉同将军开城门弃城而逃,放北戎兵马入城,内外夹击,血流成河。幸而攻城之前,翁将军已安排裨将疏散了一半百姓,剩余的那些,随我们逃出来了不足百人,城破后,由裨将护送去了丰阳城。翁将军以身殉城,据说,现如今尸首悬于凉州城墙上。” 闻中丞手上一抖,面色瞬间严肃,看着时进,惊道:“方将军弃城而逃?!” 时进点头。 闻中丞沉默无言,柯蓝起身,拱手行了一大礼,恳恳说道:“我知道闻大人与方将军的关系,可也相信师父曾对我言,闻大人刚直胸怀天下。晚辈从凉州城死里逃生,亲见一切,绝不能装聋作哑,无奈人微言轻,只得来求闻大人,给翁将军一个公道。” 闻中丞花白胡子动了动,看着柯蓝,敛目问道:“什么公道?翁将军守城战死,自是国之英烈栋梁,你这话,说的我有些听不懂了。” 时进紧张的看着柯蓝,不知道这闻中丞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柯蓝缓缓直起身,也看着闻中丞,说:“凉州城是大梁的要塞屏障,凉州城破,大梁就失一半,所以,凉州的消息应该早就传至京中,为避免人人恐慌,这事应该是暂压了下去,我猜传回来的消息中应该只说翁植守城不利战死城破,关于方将军开城门迎敌后弃城而逃只字未提吧。” 一字不差。 闻中丞依旧不紧不慢,抬眼看着柯蓝,一身能震住朝堂一半官员的威势丝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前一会儿还和乐融融,这一秒就暗流涌动了。 他笑了一声,说:“我又怎么能听你一面之词呢?” 一边的时进有些急了,立刻就想站起来,可看着柯蓝的背影,还是咬牙忍住了,她不能像以前那样了,这里也不是凉州城了。 “方将军一行人两日后便会返京,一定一身盔甲风尘仆仆láng狈不堪,凉州城破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当日凉州死伤惨烈宛如人间地狱,方将军一定以为所有人都死在凉州,见了陛下,他有他的说辞,大人可再做分辨,晚辈只盼届时,大人能为翁将军分辨一二,不求英烈栋梁,只求个清白。” 闻中丞冷淡道:“是非曲直等见了人才好说,没想到你跟翁将军jiāo情不错?” 柯蓝先拜谢,又摇头说:“凉州战事紧风雪苦,他是将军,我是军医,见过几次而已,谈不上jiāo情,我来求见大人,也不单单是为翁建军。” 闻中丞神色淡淡,并没什么好奇关心的样子,只跟着应了个声。 柯蓝便接着说:“北戎这次所求不小,几乎用了举国之力攻下凉州,绝不会就此罢手,从凉州往东一片平原,易攻难守,过不了几天,只怕就会打到丰阳城,如果丰阳城再破,大梁危矣。” 从闻府出来,柯蓝一直皱着眉,走偏的任务线想要拨正实在太难了,何况,就大梁现在的样子,搞不好都等不到时进金榜题名,就改朝换代了。------- 时进看着郁郁的柯蓝,自己脑子里把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跟刚才的对话全都想了一遍,捋的差不多了,这才问柯蓝,“先生,闻中丞是太子妃的祖父,方吉同是太子的舅舅,闻中丞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柯蓝回神,笑道:“不管他信不信,至少让他知道,大梁现在,上无将才可用,下午兵卒粮草,除了求和,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时进愣住了,她想来想去,都没想到柯蓝是打算求和的。 “方吉同是皇后的亲弟弟,皇帝执政三十年,十分敬爱皇后,方吉同根深叶茂,你以为拉他下来那么容易吗?”柯蓝无奈摇头,点了点时进的脑门,说:“闻中丞那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求和,但战与和都是手段,各有利弊,并无高下之分,只要达成目的。” 她的目的,当然就是完成任务,只要迅速且安全的渡过眼下的灭国危机,再准备揭开科举舞弊的案子,给时进争取年后chūn闱的资格。 从闻府出来,俩人又去了太傅家,算起来,太傅跟柯蓝还算是师兄弟,太傅比闻中丞年纪小很多,不过依旧头发半白,身材消瘦,十分显老态。 柯蓝跟他说了师父的近况,聊到凉州城时,只说方吉同弃城而逃,翁植守城战死。 太傅和闻中丞不一样,身为太傅,他自然知道怎么做是对太子有利的,而太傅,是极厌恶太子身边像方吉同这样的亲戚。 送走了柯蓝之后,太傅脸上表情就冷了,立刻准备进宫,找皇帝。 京城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欢快中,征兵没征到京城,边关离这里千里,这边的繁荣一点没受到影响。 两天之后,正中午,天气十分晴朗,温度略有回升,城门口冲进里一行人,风尘仆仆,驾马急行,惊扰了路上无数行人。 尤其身上的盔甲,又脏又臭,和京城格格不入。 柯蓝站在茶馆窗口朝外看,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楼下的吵嚷声,挤成团朝外看,时进护在柯蓝身侧,不让别人近身。 等人马远去,窗边看热闹的才散开,三五成群的讨论着,军将骑马回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又打仗了。 时进看着柯蓝,小声说:“看方向,是去皇宫的。” 柯蓝点点头,方吉同大张旗鼓的回来,做出一副竭力守城无奈失败的样子,皇后一心疼,亲戚户们朝堂上一控评,必然不会有人追究,毕竟凉州城破都破了,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 此时正是缺人少马的时候,能在城破后还带这么多人回来,已经不容易了。 时进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柯蓝拿扇子敲了敲她的手,说:“捏碎赔钱,你先生我的钱可没多少了。” 时进赶紧松开手。 客栈最近涨价的厉害,因两月后就是chūn闱会试,过后便是殿试,进京赶考举子众多,客栈价格闻风而涨,茶馆酒肆生意也极好,中了举就有候补官位,做官和考学不一样,没人脉可不行,于是相应出了许许多多名目各异的聚会。 柯蓝抿了口茶,问时进:“万一有束阳城的人来把你认出来了怎么办?” 时进神色一滞,忽得反应过来,说:“我这半年变化极大,倒是先生,与半年前别无二致,一定会被人认出来的。” 柯蓝刷拉打开扇子,摇了两下,还挺高兴,就当时进夸她美了。 时进见她这骄傲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好像养了蜜蜂,又甜,蛰的又疼。 柯蓝被人认出来没什么,反正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倒是时进,从军是顶着哥哥时贤的名字,要是被人认出来恐怕有些麻烦,不过这麻烦,柯蓝倒是不在乎,认出来也不全是坏事。 “半年前,我想带你来京城,要回属于你的公道。”柯蓝看着时进,低声说:“当时机缘巧合去了边关,没想到转来转去,我们还是来了。” 时进剥了一盘松子推到柯蓝面前,说:“只是这次来,目的又不一样了,先生以前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绝不会让先生再操心多虑,现在,我就是时贤。” 柯蓝笑出了声,连连点头,“你长大啦,那今年就不给你压岁钱了。” 时进也并不羞恼,“只是我们进不去宫,太被动了。” 柯蓝白身,时进这杂牌将军跟白身无异,可以操作的地方实在是少。 “没事。”柯蓝胸有成竹道:“我心里有数。” 毕竟她有233,随时都能给她最新情报。 方吉同一路进宫,先找人给皇后递了消息,等见了皇帝之后,二话不说,伏地就哭,自愧没有将帅之才,监察不力,使得翁植私自行动,以至凉州失守,他率兵从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得回京。 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皇帝六十多岁,已见老态,隔得远远的,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是半天上面都没有声音,方吉同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一边的太子刚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说话,身旁的太傅赶紧抢先一步出来,说道:“依方将军所言,是凉州失守后,你才从凉州杀出来的?可军报上说,凉州守城人数不足三万,北戎攻城人数六万余,既已攻下凉州,方将军又是如何从凉州脱身的?” 太子皱眉,“太傅……” 太傅朝皇帝拱手,加大了音量,大声说道:“陛下,翁将军镇守凉州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今年上半年与北戎jiāo战虽时有败绩,可凉州城安然无恙,自从……” “太傅。”皇帝打断了太傅的话,叹了口气,声音虚弱的拖着音,“翁植守城战死,方将军一路奔波,先去休息吧。” 皇帝一锤定音,不管方吉同说了什么,就定下了翁植守城战死的名,相应的,也不打算追究方吉同的过失。 毕竟这事,太子也算是牵扯其中。 出了殿门,太子问:“太傅刚才的意思是方将军所言有假?” 太傅抬眼,板着脸严厉的看着太子,说:“殿下也去过凉州,六万人围攻三万人,且不说翁植将军犯了什么样的错,翁将军及众将皆战死凉州,偏偏方将军就能带人,从铁桶般的围攻里活着出来,殿下,以您在凉州亲身体验,他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太子若有所思,以往他确实纸上谈兵了,以为人多打仗硬拼就能赢,可从那惨烈的尸山血海中逃出来的时候,他才是真的明白,根本没那么简单的。 太傅心里直叹气,太子天分本就不是极聪明的人,何况身边的人各有各的私心。 “殿下,兵、盐、粮、士乃是国之重事,不可掺杂私情啊,方将军回来自有他的说法,可殿下绝不可偏听偏信,焉知凉州城其他人又如何评价?” 太子疑惑道:“凉州其他人不是都战死了吗?” 太傅眉头紧锁,抬头纹夹得极深,“殿下又是听谁说凉州其他人皆战死的?” 太子不言语了。 太傅深觉无力,叹了口气就要走,又被太子拉住了,“是母后,母后跟我说的。” 这些年来,不是第一次有这情况了,太傅已经不想多说了,只道:“我引荐一人给殿下,您可听他一言,和方将军所言对比,是非曲直,殿下自己分辨。” 柯蓝刚拉住时进回客栈,就听小二说有人来找,点名说找时贤。 俩人相视微愣,柯蓝还没吭声,时进就说:“是太子找我?” 嘿!长进不小!柯蓝点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时进摇头道:“不用,我应付得来,先生等我消息就行。” 这差不多算是小燕出巢,柯蓝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时进动手能力可以,但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独自应对,对方还是太子。 但她总有走的一天,也不能老像护小jī仔一样对女主,柯蓝想了想,蹙眉点头说:“行吧,放心大胆的去,实在不成,回来也有我给你兜底。” 时进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柯蓝嘴上说的放心,但其实慌得要死,一回头,就关上门让233即时转播。 233皱眉说:“她是女主,有主角光环的,你不觉得自己关心太过了吗?” 柯蓝反思了一下自己,然后自bào自弃道:“你就当我是女主的妈妈粉不行吗?” 233:……不是太行,毕竟她想泡你。 见了人,太子才知道太傅说的人是时进,毕竟时进是带着他以一己之力冲杀出来的,没有男人不崇拜武力,尤其这人还是救过自己命的。 这种人才配从凉州冲杀出来嘛,方吉同几斤几两太子还是清楚的,如此一对比,方吉同确实就显得,有些虚假。 时进面对太子的时候,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而且话是真的少,只用寥寥数语,简单说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点修饰词都没用,但太子就是信了。 毕竟在战场上让他脱衣服那次,用的话更少。 “怎么你进京没来找本宫?” 时进拱手道:“不敢叨扰,我在军营里认识的一位朋友的父辈与太傅大人是故旧,即已求了太傅,就不劳烦殿下了。” 这么厉害又有分寸的实在人,太子拢共也没见几个,见了时进就更加欣赏,当即拍着胸脯说:“你在京中住在哪里?怎么安置?我有地方,暂时给你住着,年后在兵部给你寻个差……” “多谢殿下。”时进行了礼,又拒绝道:“这恐怕不合规矩,要给殿下添麻烦,有暂住的地方就好,差事就不必了。” 太子还挺遗憾,毕竟难见一个投缘的人。 柯蓝在客栈等了一个时辰,不光等来了时进,还等来了官差。 时进一来,就立马先拉住了柯蓝,小声说:“这些是太子的人,给我们搬新地方的,住店的钱省了。” 柯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主,会过日子,我喜欢。 新住处房子大条件好,位置也佳,才住进去两天,丰阳城急报入京,北戎以至城外。 朝野上下一片震怒,眼见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没过年,年味就染上了恐慌,霎时就冲散了喜庆之意,街上门口红灯笼都少了。 时进这几天倒是积极的很,天一亮就出门去,到了饭点回来给柯蓝带吃的,两天时间,跟出入茶楼酒肆的那群闲人混的脸熟,打听了不少消息,不过回来却从不跟柯蓝提。 要不是有233在,柯蓝还真被蒙混过去了,不过时进不说,她就假装不知道。 丰阳城告急,文官武将皆沉默,随后有人建议割地赔礼求和,有人说割地不行,可赔礼和亲,说来说去,竟没有一人说打的。 议论许久之后,皇帝问:“可还有不同意见?” 武将中才勉qiáng站出来一个,犹犹豫豫说:“一味求和怕是不妥。” 不用皇帝开口,文官一列立刻就有人反问:“永昌侯难道要毛遂自荐?” 永昌侯看着前面的人说:“方将军刚回来不久,正可以出战。” …… 两边你一眼我一语的吵了起来,多半都反对方吉同领兵增援,从宫里出来,闻中丞问太傅,“听说太子前几日见了个人。” 太傅并不打这种谜语,拱手说:“是军中一位小将,救过太子殿下,进京之后无处落脚,殿下给了个住处。” 闻中丞略一停顿,问:“那看来是位能人,怎不见殿下举荐这位小将呢?” “他年龄战功还不足以统兵,闻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闻中丞摇头,朝廷重文轻武两朝几十年,现在几乎没有可以上战场的将军,但凡有,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一步,皇帝心软又不善军务,军中早就弊病冗重。 可求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求和啊。 此事朝中还没有结论,举子们倒是已经议论纷纷,皆夸永昌侯有志气,个个说起来都是群情激昂。 “那永昌侯不就是娄公子的外祖?” “正是,我外祖当年也是随军出征过的,我大舅前不久刚为国殉身,正是满门忠烈。” 这声音一出来,时进就听出来了,这不是娄旭岩吗?没想到果然是树大根深,外祖父竟然是永昌侯,永昌侯的小女儿还是二皇子妃呢。 不多久,包厢里的人出来了,娄旭岩被人拥簇在正中间,路过时进时,忽然脸色煞白,扭头跟见了鬼一样看着时进。 一群马屁jīng察觉不对,瞬间送上关怀。 时进装作不懂,皱眉先说:“这位公子,做什么这样看我?中邪了?” “呸,你才中邪了呢,我看是你长得太丑,吓到娄公子了,赶紧赔罪!” 时进刷拉一下站起来,她在凉州磨了半年,不止黑了,还高了,一站起来,故意把身上那股冲锋陷阵的气势露出来,瞬间就不像个好捏的柿子,简直是个丑夜叉。 娄旭岩晃了个神,打眼一看这人好像时进,仔细一瞧又不是。 呔!世上长得这么丑的人,竟然不只一个! 时进回去之后,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柯蓝听,又说:“眼下这多事之秋,就算秋闱科举舞弊的事出了,恐怕也只能压下来,不着急,还是得等等。” 反而是她来劝柯蓝了。 柯蓝应了一声,说:“你长进很多,我很欣慰。” 这话才一说完,时进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跟柯蓝说:“他们走了之后掉了这个,都当宝贝似的藏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柯蓝瞬间就来了兴趣,这书装订的工整,看起来经常被人翻阅,却又没有名字,柯蓝拿起来,说:“我看看。” 打开封面,柯蓝就呆住了,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时进皱眉,疑惑问:“这书里写的什么?先生怎么脸这么红?是什么要紧事吗?” 柯蓝:…… 妈耶!第一次看这么刺激的小huáng图,感觉有点上火,鼻血已经准备好了! 233:…… 柯蓝瞬间合上书,gān巴巴咳嗽了一声,严肃的问:“你路上没看这书?” 时进还皱着眉,抻着脖子,想看看书里究竟是什么,不假思索道:“自然没有,我一路急着回来把娄旭岩的事情告诉先生,还没来得及看。” 柯蓝板着脸点头,“嗯,没看就行,这不是什么好书,你不用看了,出去把门带上。” 时进一脸紧张不安的问了几遍,柯蓝就是不说书里是什么,把人赶走之后,绯红的脸上逐渐露出变态的笑容。 嘿嘿嘿…… 233说:“亲,我这边是建议你克制点呢。” 柯蓝摸了一把嘴角,翻了一页,然后忽然笑容又渐渐凝固,问:“你说,时进是真的没看里面的东西吗?” 而且就是这么巧?娄旭岩那群小混混们竟然是百合男?这书外面看是正儿八经的书,里面画的可是极香艳的图,还是彩色的,还是女女,还姿势各异,贼好看,看了贼冲动。 233也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让我查查吗?” 柯蓝:…… 柯蓝摸了摸鼻子,说:“算了算了,看就完事了,别查。” 233提醒道:“你可是以女女有违天道yīn阳五行,拒绝时进的,现在看着这么开心,很不合适。” 柯蓝仔细一想,觉得233说的特别对,于是,她把这书迅速翻了三遍,正翻倒翻,仔细翻,叮嘱233:“……都记录下来啊,备份,书页标清楚,有情节的那几章严重标记,我翻过五遍的那几页也好好标记,嘿嘿那个姿势看起来很慡,有机会我要试试的,保存好,一会儿给我先放一遍,最重要的是,不准私自给我打码听见没有?” 233:……我为何如此嘴贱! 时进出了门,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附近看着,直到柯蓝忽然打开窗,窗户里飘出烟来,虽然是烧了,可掐着时间算来,间隔的时间可不短。 尤其,她脸红了。 时进惴惴而来,满意而去。 丰阳城已经开打了,京中还在纠缠是战还是和,闻中丞终于站出来,痛心疾首说道:“再拖延下去,丰阳城只怕也要失守了!” 皇帝一拍龙椅,道:“哪位爱卿请出战,封骠骑将军,从一品。” 依旧没人自荐,毕竟事关生死不说,这次打到最后,肯定还是要求和的,一个求和的骠骑将军,简直就是个笑话。 太子回头,看了一圈,连同往日个个跳个极高的兄弟们,竟没有一个作声的。 “儿臣举荐一人,年少有为,曾于千军万马中救儿臣性命,此人名叫时贤,暂居京中,父皇可传他一见。” 太子此从凉州回来后,军务上就不在多言过,这还是他头一回举荐人,而且看情况,竟不是京城里太子的亲友。 时进收到传召的时候,几乎是懵的,这跟原来想象的可不一样,柯蓝也没想到,她只是想带着时进,在京城搅混水,好找到机会查秋闱舞弊的事。 “这太子,怕不是个二愣子吧?”柯蓝目瞪口呆,跟233吐槽:“骠骑大将军啊,想举荐谁,就举荐谁?这太子,铁夯夯啊!” 时进随召进宫,在朝堂上迎接了无数复杂冷眼,最后接下了这个重担,在朝堂上,叩头说道:“若战败,愿以身殉城,若战胜,请陛下赐臣一道免死金牌。” 柯蓝在宫外气的一蹦三尺高,啥玩意儿?!姥姥地! 柯蓝一脸寒霜在宫门外迎接时进,接到人,立马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要你去?国家没人了吗要你去?大梁死绝了吗要你去?你还以身殉城,你以身殉城,我怎么活?cao!” 时进老老实实接受柯蓝爱的痛骂,等她气喘吁吁骂完,伸手将柯蓝拥在怀里,说:“先生,我一定活着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柯蓝:…… 一时竟不知先反驳哪个。 “瞎说什么玩意儿!” 时进看着一向云淡风轻,处事波澜不惊的先生,忽然生气的跳脚,大逆不道的觉得她好可爱,想亲亲,想抱抱,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柯蓝十分被动的承受了这一切。 满意的冲233嘻笑出声。 “先生,性别不是最重要的。” 柯蓝怒气冲冲,从时进怀里挣扎出来,皱眉抚平自己的衣裳,怒道:“胡说什么!” 时进翘着嘴角笑了笑,“明天就出发,我带一路急先锋,随后从西南调兵支援,这一场仗,我一定要打赢。” 这次,不管柯蓝怎么劝都没用了。 柯蓝不满道:“还不如不回京城,当时直接去了丰阳城不是更好!” 时进歪头,说:“那怎么一样,如今我是骠骑大将军了,乱世出英雄,或许我就是那个英雄呢?金榜题名固然是条路,可我在京中观望,如今中举的文人实在参差不齐,金榜题名不过为了登上天子堂,若我得胜归来,结果岂不是一样?封将拜相,拜不了相,那就封将吧。” 柯蓝只恨自己没住在时进心里,这女主,进步快的都赶得上进化了,半个月前还是战场综合征少女,现在竟然想当将军,难道打仗真的会上瘾? “你这人,一时一个主意,又倔的不得了。”柯蓝生完气,又无奈道:“我跟你一起吧。” 时进摇头,微笑看着柯蓝说:“这次不行,我得请先生留在京城帮忙,毕竟我先去了,粮草还没动,这里没人,我不放心。” 柯蓝吸了口气,瞪着时进,然后又无奈缓缓呼出来。 行吧行吧,臭女主。 刚回了住的地方没多久,闻中丞就过来了。 见了面,闻中丞一直不高兴的紧锁眉头,看了时进半天,说:“果然是少年人,口气大,你知道此去有多凶险吗?” 又转头看着柯蓝说:“你也是,进京时才说过兵马粮草不足,不能战,怎么?自己说过话,全都忘了?” 柯蓝刚要说话,就听时进沉声说道:“大人爱护之心,晚辈知道,只是如今北戎风头正盛,我们求和,代价一定很高,不如先搓一搓对方的锐气,再谈条件也好,割地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割着容易,想收回来恐怕就难了。” 柯蓝也立马说道:“正是,何况这个时候,我朝粮草就算再不丰,也比一路消耗跋涉过来的北戎要多,只盼此战结束后,这些弊病能釜底抽薪,彻底解决。” 闻中丞皱眉,“说的容易,你知道国库里还有多少钱吗?” 柯蓝呵呵一笑,说道:“我不知道国库里有多少钱,但我知道国库里外债多少,公侯府门口的石狮子嘴里都能抠出钱来,钱不是问题。” 闻中丞沉着脸走了没多久,太傅就来了,看样子是算准了时间,专门跟闻中丞错开的,进来之后,掏出来了一套金丝软甲。 “这是贡品,陛下给了太子,太子又给你。既然是太子保举,又是陛下亲封,你只管去,前面打仗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粮草的事,尽量不拖你后腿。” 有他这话,时进感激的很。 太傅又拉着柯蓝走到一边,一张又瘦又严肃的脸对着柯蓝,说:“师弟,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还是留在京里吧,不然师父来我,我没法jiāo代的。” 柯蓝:…… “好吧,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柯蓝小声说:“闻中丞刚走,他好像准备奏请,把公爵百官们欠国库的钱都收回来,师兄回去跟太子殿下说说,这事,太子出面,刚刚好。” 太傅皱眉,跟柯蓝说:“你别管了,如今朝堂上烦乱得很,做官也没什么好得,把你行李收拾了,跟我走,住我家,我给你把院子房间都收拾好了。” 柯蓝正要拒绝,就见这位老师兄,一脸不虞又qiáng压情绪,差点把下巴上稀疏没几根的胡子给抖飞。 “你们,你们宫门外面那样,那样,我都看见了!师父要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柯蓝:???你说你跟王军医是什么关系? 太傅一把拉住柯蓝的手,冷声说道:“你们都是年少有为的,切莫一时冲动走错路,闲言少叙,你这就跟我走,明日,我们一起送时将军出城。” 时进这才听明白,原来太傅来,是来跟她抢老婆的! 那不行!临走前一晚,说什么也得温存一下。 第二十一章 金榜题名时 时进把金丝软甲往桌子上一放, 立马紧走两步过来,高声喊道:“太傅大人,且慢。.” 柯蓝跟太傅双双扭头, 看着时进,柯蓝表情还算镇定,太傅就差chuī胡子瞪眼了, 但因对面这个是临危受命肩挑重任的骠骑将军,只能把话都咽进肚子里, 忍了又忍, 说:“时将军还有事?” 时进走到跟前, 欠身说道:“我与先生共患难, 感情自然与别人不同, 太傅实在多虑了。明天大军开拔,我还有许多问题, 今天都得请教先生呢,太傅大人这会儿把先生拉走,无异要走我半条命呀。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我亲自把先生送都您府上去, 保证全须全尾。” 柯蓝心里翻了个白眼, 什么全须全尾, 她又不是虫!还想半夜给她咬掉一口肉啊? 太傅脸上松垮的皮肤挤成一团, 把眼窝挤得更小了, 一把修剪整齐的胡子抖的变形, 亏得他之前还以为这是个读过书的踏实孩子, 原来也是个流氓兵痞! 柯蓝掩嘴咳了一声,打个哈哈说:“是还有些东西得jiāo代,师兄好意我领了,明天一早送时将军走了之后,再搬不迟。” 太傅皱眉,想了半天,又跟柯蓝说:“过了这个年,你也二十有六了,先暂时住在京城,别到处乱跑,我叫你嫂子给你相门亲。” 柯蓝眼睛瞬间瞪大了,赶紧摆手道:“别,可不用,我现在居无定所,又是白身,娶谁家的姑娘那都是糟践了,这事可不着急。” 既没把小师弟带走,又没能说服小师弟娶妻,太傅一脸苦大仇深的出了门,觉得这事还是得jiāo给发妻,老婆子说亲还是有一套。 送走了太傅,时进苦笑,说:“这太傅跟王军医一个人似的。” 柯蓝打了她一下,“胡说什么,他们说的都是大实话,是肺腑良言,转过年你也十九岁了,大姑娘了,这场仗打完回来,得想办法恢复女儿身,托太傅跟闻中丞,好好给你相看个人家。” 时进表情逐渐僵硬,回头看了一眼柯蓝,说:“先生都要二十六了,刚才怎么拒绝太傅的好意呢?” 柯蓝:…… 柯蓝白了她一眼,“说你呢,怎么又扯上我。” 时进抿嘴一笑,说:“自然要扯上的,等我这次得胜回来,求娶先生,如此我们两个的终身大事,可都解决了。” 柯蓝沉默无言,抬头看着时进,发现这人真的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乖巧腼腆的学生了。 柯蓝抚平衣袖,回身往屋里走,严肃的说:“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荒唐了,这次是被太傅看见,下次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呢?当官,就要修身。” 时进跟在后面,连连应声,“是,修身。” 柯蓝都摸不准时进这是什么态度了。 “你说今天有事要请教我?”柯蓝少见的端起了架子,一撩衣袍,坐的端端正正,端起了茶杯,道:“说吧。” 时进慢悠悠走进来,挑眉道:“天色还早呢,这就开始?” 柯蓝发懵,请教问题跟天色有什么关系? “是啊,此去危险,早些想想有什么疏漏,或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这次去别想着一定要打胜仗,只要小小的赢一次,能拖延住,给朝廷求和争取更多时间。” 时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失笑。 柯蓝眨眼,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时进轻轻摇头,看着柯蓝说:“没什么,先生接着说。” 柯蓝愣了一下,琢磨了半天,问233:“她笑啥呢?” 233:……别问,问就是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就,就这些。”柯蓝说:“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坐在这里想,也只是推测,我只能告诉你,入冬之后,粮食都不充裕,北戎虽然一路补给到了丰阳城外,可抢掠来的粮食也没有多少,丰阳城一直都是大梁中西部的重要粮仓,只要丰阳城不破,求和也容易。” 时进收敛了笑容,但嘴角依旧勾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柯蓝,“先生神机妙算,说的都对。” 柯蓝有点不自在,真的,你这个样子,我们是没办法说正事的。 柯蓝又喝了口水,起身说:“别的你到时候自己看,先试试金丝软甲能不能穿,下午宫里可能就会给你送来骠骑将军配套的物件,还要准备兵器,选马,忙的很,你这就去准备吧。” “是还早。”时进扭头看了看天色,说:“那我先去忙着,先生,先休息一会儿,晚些我再来。” 等人走了之后,柯蓝擦了一把头上没冒出来的汗,问233:“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233立马冷静说道:“没有,对答如流,非常对劲。” 一看233这反应,柯蓝就知道,很不对劲,可她琢磨半天,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临时封的骠骑将军,军印盔甲都要现准备,好在宫里财大气粗能人也多,半晌的功夫就都准备好了,送来时时进不在,柯蓝又到处去找人,正好碰见她骑着马过来。 这马高大红亮,漂亮jīng神。 “从哪儿弄这么好的马?”柯蓝伸手摸了摸鬃毛,这马好像还通人性一样,很喜欢柯蓝,摇头晃了晃,柯蓝说:“你先生我倾家dàng产恐怕都买不起这样的好马,谁送的?” 时进在马背上,俯身松开了缰绳,朝柯蓝伸出了手,“来。” 柯蓝抬手抓着时进的手,都没用力,就被时进提了上去,翻身就坐在时进怀里。 “太子养的马,自然是好马,就是没上过战场,还没见过血。”时进把另一只手里的酒壶递给柯蓝。 柯蓝晃了晃,说:“你要求也太高了,还想要上过战场的呢。这也是太子送你的酒?对了,宫里来人了,给你送盔甲和军印,匆忙改来的,我看着不是太合身,你回去试试,不过不合适现在也就这样了,凑合着吧。” “太子要请我吃饭,我说要回来跟先生一起吃,太子就送了我这壶酒,是送给咱俩的。”时进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柯蓝的腰,低头在柯蓝耳边小声说:“先生这就不怕别人看见了?” 柯蓝:…… 柯蓝语塞了一会儿,就说:“所以,你手放开些,共骑一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别这么近了。” 她一说别这么近,时进手上瞬间一用力,把柯蓝就给紧紧扣在怀里了,别说放开些,简直贴的不能更近,柯蓝屁股都直接蹭着时进大腿根了。 “哎!”柯蓝吓了一跳,一手立马按在马背上,更不敢偏过头去,害怕头一侧过去再一不小心发生什么触碰。 时进在柯蓝耳朵边忽然闷笑出声,俩人紧紧贴着,笑的连柯蓝都能感觉到震动,她瞬间恼羞成怒,凶巴巴的说:“你笑什么!” 时进低头,凑到柯蓝耳朵边,带着闷笑声说:“你这个姿势,岂不是要让人更多想了?” 柯蓝这才忽然反应过来,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脸颊cháo红,弓着腰,一手按着马背,一手提着酒壶,这个姿势一来,就显得屁股翘着,俩人如果都是女人打扮,还不会让人联想太多,可现在两人都是男子打扮,这…… 这才是说不清了! 柯蓝赶紧直板板的做好,按在马背上的手也立马松开了,老老实实的垂在两边,咬着牙跟时进说:“快回家回家。”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关键还什么都没发生,这可真的是亏大发了。 233幽幽说道:“你还想发生什么?” 柯蓝哼了一声,“自然想发生点激情的,香艳的,火辣的,chūn天到来的那种……” 233冷漠说道:“有我在,你别想了。” 柯蓝只能嘤嘤以对。 到家之后,时进下马,伸手要把柯蓝抱下来,柯蓝把酒壶递给她,自己从另一边翻身要跳,没想到时进速度太快,眨眼的功夫,她就挪到这了这边,依旧把柯蓝抱的稳稳的。 “先生别闹,掉下来摔伤了,我明天走的都不安心。” 柯蓝彻底服气,哪个女孩子要被这么追,她能不心动啊! 233适时提醒:“我不心动。” 柯蓝冷漠回答:“你不是女孩子,你是系统。” 233立马跟上,“好像你不是系统一样。” 柯蓝无言以对,是哦,她就是女配系统来着。 送走了宫里的人,天色就已经黑了,时进亲自下厨,柯蓝只在旁边给帮点琐碎的小忙,两个人炒了四个菜,温了酒。 时进捧起酒杯,对柯蓝说:“去年过年,我回家了,先生一个人留在白龙书院,今年过年,我又要去丰阳城,就当我提前给先生拜年了,我敬先生一杯。” 时进仰头喝了。 柯蓝也喝了。 时进又给自己倒上酒,端起来,又说:“我尝不出味道,先生要是觉得不好喝,就别喝了。” 这酒其实还不错,过滤的极清澈,酿的也好,醇香润喉,柯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很好喝。” 两杯酒下肚,时进面不改色,又倒了一杯,直直看着窗外,并不对着柯蓝,叹了口气说:“先生,我让你觉得苦恼了吗?” 柯蓝怀疑时进该不会这就喝醉了吧,竟然会说这种话。 第二十二章 金榜题名时 柯蓝笑了一声, 说:“没有,没有苦恼,人生在世, 皆是历练,或许没有你,就没有我。” 毕竟, 她是女配系统,而时进, 是她要服务的女主, 柯蓝也喝了一杯。 时进苦涩的笑了一声, 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又喝了, 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我仰慕先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仰慕就变了,我开始想, 等哪天时机到了, 我就跟先生坦白, 不期望嫁给先生, 做个红颜知己就好, 哪想到……哪想到……” 哪想到柯蓝柯先生, 也是个女的, 妈耶, 柯蓝现在又一想,当时自己欢天喜地告诉时进自己是女人,岂不是在活生生戳破时进的幻想? 不仅不怪刺激,甚至还怪吓人。 怪不得当时时进又哭又笑的,没把人吓死就算好的了。 柯蓝给自己倒了杯酒,安慰时进说:“……我真不知道。” 时进笑出了声,声音清朗,如风如铃,“不怪先生,从知道先生是女人开始,我好像,好像越来越喜欢你,拔不出来了。” 柯蓝叹了口气,知道时进这是喝醉了,就这酒量,怪不得在束阳城的时候,去绿玉楼都是稍坐坐就走呢,喝大了恐怕容易出事。 不过好像除了变成话痨之外,好像也看不出来时进喝醉了。 柯蓝自顾自喝了杯酒,窗外星河很漂亮,就像一个又一个上着班的系统。 时进忽然转过头来,抓住了柯蓝的手,笑的露出八颗大白牙,说:“那本画册先生看了吗?” 她眼睛很润,像湖又像海,像情人的泪,花尖的露,让人心动,再一想到那本激情画册,时进脸就红了,板着脸训斥道:“你不是说你没看吗?” 时进笑着凑过来,骄傲的活像个小痞子,“我要是没看过,怎么敢给先生看呢?” 柯蓝一时语塞,她说的好有道理,是我被huáng色废料蒙了心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正想着,时进已经凑过来了,一双并不太大的丹凤眼,半阖着,温柔的看着柯蓝,里面蕴含的情绪,说都说不完。 “先生,你脸红了。” 柯蓝:……现在装醉还来得及吗? 时进跟着又问:“先生,你喝醉了吗?” 柯蓝:……可能是吧,我也晕了,不知道咱俩谁喝醉了。-------- 时进站起来,弯腰就把柯蓝给抱了起来,说:“我抱先生去睡觉。” 柯蓝反应过来,讷讷说:“菜还没吃呢。” 时进说:“不吃了。” 柯蓝舔了舔嘴唇,说:“我饿。” 时进说:“等会儿让你吃个够。” 柯蓝:…… 要不是时进一嘴骚话,她就差点相信时进这不是喝醉,是早有预谋了。 被按倒在chuáng上的时候,233一声连着一声的喊:“任务!任务!你别搞事啊!” 柯蓝含混着说:“我喝醉了。” 233骂了声被消音的脏话,说:“哔——你他哔的是系统,你根本就不会喝醉!” 见蒙混不过去,柯蓝又说:“好吧,但是时进喝醉了。” 233无话可说,它当然知道时进喝醉了,现在时进已经跟小狗一样在柯蓝脖子上啃起来了。 柯蓝嘴里说:“时进,你喝醉了,快起来,疼~” 心里跟233说:“哎哟我日!没吃过见过的女主,都这么直接粗bào吗?你看我,我是被按在chuáng上的,我是被迫的呀,这回可不是我勾引,我也没办法的,嘤嘤嘤,我清清白白的一个系统,嘤嘤嘤,哦~嗯~,对不起刚才实在没忍住,发生这种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嘛。” 经典渣男语录之“发生这种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嘛”,233无力,只能选择沉默,这一刻,感觉自己就是被渣男渣了的小可怜。 更可怕的是,它寄宿在柯蓝身上,所以现在发生的所有画面,它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屏蔽,连声音都只能接受。 柯蓝这小làng系统,对着时进嘤嘤嘤别这样,对着它就哦哦哦超级棒!妈的! 半夜里,时进其实已经酒醒了,但她之前虽然喝醉,也不是彻底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现在醒了酒,再看柯蓝,发现,她好像,也并没有非常拒绝,表情和语言,完全是两套系统。 第二天,柯蓝睁开眼睛之后,时进已经不见了。 柯蓝拉起被子捂住脸,嘤嘤出声,“她穿上裤子就走了,呜呜呜呜呜……” 233冷漠。 柯蓝清了清嗓子,说:“慡完不给钱就算了,招呼都不打,是人吗?” 233终于忍不住了,bào起怒骂:“你可闭嘴吧!” 柯蓝嘤嘤以对。 233十分心累,听声音好像都苍老了十岁,叹着气说:“时进要走的时候,你睡的跟猪一样,她就走了。” 柯蓝把被子拉下来,看了看时间,屋里这光线,差不多都要十二点了,时进都走了四个小时了。 柯蓝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腰,说:“你怎么没叫我?” 233冷漠说道:“我刚才说了,‘当时你睡得像头猪’,明白吗?我——叫——你——了。” 柯蓝讪讪,扶着腰起身,艰难穿上衣服。 才刚起chuáng,太傅就下朝过来了,进门之后,就一脸狐疑看着柯蓝,问:“早上给时将军送别,怎么没见你?” 柯蓝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虚弱的非常真实,“昨天晚上睡觉,忘了关窗户,早上有点不舒服,就没起来。” “不舒服?”太傅立刻紧张的说:“我给你请个大夫。” 柯蓝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没多大事,轻微的风寒,喝点姜茶就好了。” 太傅看她jīng神确实不错,鼻音也不重,就点了点头,说:“这院子本来是太子给时将军暂住的,现在他走了,你再住也麻烦,还是收拾收拾去我那里吧。” 柯蓝想了想,同意了,毕竟跟太傅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处理。 柯蓝行李不多,稍微一收拾,就跟着太傅走了。 路上,柯蓝问:“师兄,您应该不会欠国库钱吧?” 太傅严肃摇头,“不欠,不过文武百官欠国库钱的不是一家两家,借钱容易,还钱难,何况其中不少人,都跟皇后太子有点关系,也有些世袭爵位的,积年累月欠的钱,到现在数目多的,几十万两也有,要钱的事,不好做。” 柯蓝给出主意道:“太子殿下出面,虽然会得罪一部分人,但也正好让太子知道,谁才是真正可用的人,省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当成亲信,再说,现在正是朝廷缺钱的时候,太子如果办好了这件事,也有好处。” 太傅皱眉,别的好处不说,让太子看看那些平日里趋炎附势的马屁jīng们,这次都会是什么嘴脸,二来,国库确实没钱了,当今陛下放出去的债,最好还是得陛下在位时收回来。 柯蓝说:“让太子写一个忠君爱国的手幅,陛下盖上章,谁积极还钱,就给谁发一份,国逢大难,谁敢这个时候拖着不还钱?” 太傅皱眉,“你这个主意,也太……太小孩子。” 柯蓝嬉笑道:“但是管用,陛下用这种方法是幼稚了点,但太子用就刚刚好。” 太傅依然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师弟,你来京城的事跟师父说了吗?” “一开始没想到会来京城,不过一到这里,我就给师父写信了,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收到,”柯蓝叹气说:“原本我在束阳城教书,后来征兵,我就报名去了凉州做军医,没想到凉州城破,时将军疏散百姓的时候遇到我,顺手把我救出来,又见方吉同带人回京,我们这才也回来,说起来,这可能就是命吧。” “你这个体格,竟然也去投军?!”太傅皱眉说:“教书也好,科举做官也好,总好过你去投军啊,简直就是送死,胡闹。” 柯蓝听了,苦笑一声,站住了一拍衣袖,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要不怎么说都是命呢!我在束阳城教书时,疑心当地秋闱舞弊,还没查,就有人要暗杀我,当时也是时将军救了我,可我也不敢在束阳城呆下去,这才一气之下投了军,算起来,时将军救过我三次,实乃大恩。” 太傅已经不想了解柯蓝跟时进的爱恨情仇了,关键是,秋闱舞弊?! “科举舞弊这可是大事,没有证据不能胡说的。”太傅脸色都变了,瞪着柯蓝,眼睛睁得很大,紧张的胡子都在无意识的抖动,“你怎么会怀疑舞弊?” 柯蓝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哭丧着脸看着太傅,小声说:“要证据,我也真的没有,事发突然,还有人要杀我,我就匆忙跑了。不过,当时在榜人数中,有一半我都算见过,是花楼里的常客,别人我不知道,头名娄旭岩,是知府娄青州的独子,平时写的文章简直狗屁不通,除非考试时文曲星舔了他脑门!” 太傅瞅了她一眼。 柯蓝还以为是自己这比喻形容的不太好,正要斟酌给自己圆一下,就听太傅说:“师傅不在,师兄我就要好好看护你,以后不许去花楼了!不许染那种làngdàng文人的靡靡习气!” 柯蓝:…… 第二十三章 金榜题名时 科举舞弊毕竟是大事, 柯蓝先跟太傅透了个消息,剩下的那些,不用她管, 太傅也会小心探查,现在大梁风雨飘摇,朝堂上人人自危, 都害怕北戎攻打过来,此时再追究秋闱舞弊一事, 时机不对, 不过提前准备总是没错的。------- 过了年三十, 不少人都来拜访太傅, 门庭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都是来打听还钱的事。 太傅一如既往口风甚严, 跟所有来的人都说,欠钱到期归还,是理所应当的, 何况如今国库确实没多少钱了。 大年初五, 时进到了丰阳城, 和前来接应的军队回合, 未进城, 在城外组织游击, 不停骚扰北戎巡查的轻骑兵队, 每次一触即走, 几个百夫长和副统,各自带领自己的一队人马,并不进丰阳城里,轮番替换去骚扰,能杀一两个就立马撤退,溜着对方的马不停的跑,消耗对方的体力粮草。 年初六,太子上奏,国库充裕时,百官借钱借粮,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百官们皆有进账,可如今国逢大难,国库金银粮草,损耗大半,如今国库空虚,是时候还钱了啊。 提前收到消息的几个,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太子话音一落,就立马站了出来,表示太子说的对,现在不还钱犹如国之蛀虫灭国小人,臣已经清点家产,不仅还了欠下的钱,另捐粮百石,抛砖引玉。 一时群臣中议论之声嗡嗡响起,话一下子推到这种灭国蛀虫上来,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还上赶着哭穷了。 皇上很是满意,把追债这事jiāo给了太子。 太子也很上道,立马请皇上给积极还钱的大臣们赐下墨宝,皇上的墨宝,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歹也算是面上有光,本来欠钱迟早也是要还的,早还了还能得一个好名声,又能跟太子打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京城里勋爵人家这几天都在筹钱,筹来的钱jiāo到国库,又很快换成了粮草送至丰阳城。 丰阳城的消息也在往京城回传,虽然北戎一直在把战线往丰阳城推进,不过,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丰阳城外的百姓们也都向东疏散,这次早有准备,百姓们临走把粮食也都带上了。 虽然过了年,可温度并没有回升,才刚进入六九,温度极低,除了抢掠百姓的粮食以外,这一路上没什么自然补给,可从小城镇和普通村民那里抢来的粮食,对庞大的军队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根本供应不上。 丰阳城原来的守将也在这地方很多年了,时进无意跟守将产生权力地位上的冲突,所以,她也很少指挥守城的事,等从西南调的兵过来之后,时进又跟守城将军要了些人,编成了城外游击队,主要不是进攻,单纯就是骚扰消耗北戎的粮草,扰乱对方的军心。 天天住在城外的林子里,条件自然比守城要差的多,不过相应的军饷给的也多。 丰阳城的情况,时进隔两天就给皇帝写一封信,顺道给柯蓝也写一封信。 给皇帝的信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给柯蓝的就多了,三张起步。 先生,见字如面,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丰阳城下了一场小雪,盐粒一样,chuī到脸上打的脸疼,我这么说,就是想让先生心疼我,其实也没有太疼。我跟翁将军的裨将见面了,他现在就跟在我身边,高大,稍微能挡挡风,丰阳城一片平原,幸好树林够多,野物不少,时常加餐。先生在京城一切安好吗?太傅没给你说亲吧?实在不行,你就告诉太傅,我是女的,等丰阳事毕我回去,你就娶我。再不成,我娶你也是一样的,先生莫恼,实在是我想你了才说这些话,您别太想我,相思苦,我知即可…… 柯蓝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跟233说:“瞅见没有,追女朋友,就得会撩。” 233很是不满,“你不会真当真了吧?主角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就算被动,也不能接受,懂我的意思吗?” 柯蓝幽幽叹气。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悲剧吧。 丰阳城不大不小的仗打过几次,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京城里太子已经追缴回来不少欠款,太子这人,管谁要钱的时候就住在谁家里,谁家也供不起这尊大佛啊,想方设法也要还上一部分。 太子在永昌伯爵府住了五天,永昌伯每顿给太子两盘荤菜,自家人整日都是馒头咸菜,太子冷眼看着,第六天回宫,就把永昌伯爵府家幼女从东宫送回娘家,说体恤永昌伯爵夫人卧病,让女儿回娘家亲自侍奉。------- 转过天,太子就去了礼部尚书娄敬之家里,娄敬之的儿子就是娄青州,跟永昌伯爵府是亲家,一听说太子上门,立刻就着人把银钱全都搬了出来,又找人给永昌伯爵送信。 送走了太子之后,娄敬之狠狠的发了一顿脾气,当年给自己大儿子找的这门亲事,只想着永昌伯爵好歹也是伯爵,没想到,净是脑子不清楚拖后腿的老货!仗着一个女儿在东宫当妾,就了不得了,愚蠢! 太子带人从娄敬之家抬着箱子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一时间,有人议论太子实在没有为君的风度,也有人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太傅听人传话之后,又问了一遍,“都是现银?” “一半现银,一半银票,据说是去年就开始准备还钱了,这才慢慢积攒下来的,不然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太傅皱眉。 柯蓝在一边笑说:“可见娄尚书经营有方持家有道,不然一年也难攒下这么丰厚的现钱,不仅给自家欠的本近带利息还了,还把永昌伯爵府家欠的还了一部分,可见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呢。” “京城挣钱的门路多。”太傅皱眉,心不在焉的说:“他家外面田产铺子也不少,这几年收成不错,攒下银子也正常。” 柯蓝摇头,说道“非也,师兄不理俗物可能不知,这天下收成再好,先为粮,后卖钱,市面上做买卖流传的先是小钱,后是碎银,再然后,才是银锭、银票,而想要把这些碎银子都换成银锭银票,就算是京城四大钱庄加起来,恐怕也不敢轻易给兑。不信,师兄就问问嫂嫂,给人发月钱、采买是碎银小钱多,还是银锭多,铺子庄子缴纳岁银,一年能给多少?” 太傅虽然不理俗物,不掌家也不做生意,但柯蓝说的话,他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银子银票,说明,娄敬之一定有固定的银子进项。 “时将军写信回来,说丰阳城现在很安全,他们跟北戎多次jiāo手,北戎已经人疲马乏,粮草所剩无几,此时求和,国库里也有钱了,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太大……” 柯蓝还没说完,太傅忽然又问:“可有打赢的可能性?” 柯蓝眉头一皱。 太傅又说:“皇上收到时将军的信,很高兴,眼下或许除了求和,我们还能打一场。” 客观上来说,也不是不行,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拖到开chūn,打北戎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柯蓝是有点私心的,她又不是为了大梁国,战场上刀剑无眼,拖得时间越久,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越大,万一哪天一不小心,时进死在战场上了,那岂不是完蛋了?! 早点求和,早点把任务给做完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不能战。”柯蓝沉默了一下,带着哀叹声说:“且不说打仗都是劳民伤财,我朝在凉州城折戟,赔进去了几万人,兵戈未息,征兵几轮,这次如果在丰阳城与北戎拼死一战,就算损兵折将得胜,难保南境不会趁机北上,何况,若战败了呢?代价太大了呀!” 柯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直跟北戎纠缠下去,她有自己的目标,只是她这个目标恐怕跟时进,有些冲突。 太傅也叹气,军队里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当初的因结出了现在苦果,只能咽了。 这边柯蓝想方设法促进求和,那边时进收到消息,决定不能再拖了。 正月最后一天,丰阳城外正式开打了,时进领兵三万,主动发起冲锋,还是以游击方式,这次主要目的不是骚扰,小股兵力分散,以机动灵活为优势,把战线逐步往前推进,挖壕沟,破坏骑兵的战斗力。 京中朝廷,每天上朝都有人商讨求和,总担心丰阳城就是秋后的蚂蚱,可没想到,这半死不活,从没什么大捷报的丰阳城,硬生生撑到了二月中旬。 二月中旬,丰阳城终于传来捷报,骠骑将军时贤率兵拿下北戎侧翼近万人,战线往西推进百里。 朝野上下一片欢呼,几个月来,这还是第一次小小的胜利了一把,瞬间打了jī血一样,给了众人信心。 在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时候,柯蓝静默了。 233也静默了,“这简直就是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 柯蓝叹气,“那有什么办法呢?祈祷吧。” 可能是某位神灵察觉出柯蓝这祈祷非常的不走心,决定给她个颜色看看,于是,二月底,距离上次捷报才过了十天,那天阳光明媚,十分暖和,柯蓝睡了个懒觉,醒来不洗脸也不梳头,沉浸在chūn困里。 233忽然说:“时进出事了。” 晴天一道霹雳,柯蓝瞬间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慌张问:“什么事?” 233跟她一样焦急,“中了毒箭,她身上的伤药用完了,还没解毒。” 关键时进如果中毒昏迷,那她女儿身的秘密立马就会bào露,根本隐藏不住。柯蓝一刻都不敢犹豫,立马起身换了套方便的衣服,匆忙写了封信,叫人jiāo给太傅。 柯蓝骑了太傅家的马,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快马加鞭朝丰阳城赶去。 五天的路程,硬是被她压缩到了不到三天,一路不眠不休,在233的指引下,冲到营帐外,却被士兵拦住不能进去。 柯蓝一脸灰尘,眼窝青黑,嘴唇上bào起gān皮,举手大声喊道:“我是京城来的,受是将军邀请,快带我进去!” 时进受伤的消息一直在军中封锁,不敢公布,害怕主将受伤军心不稳,但柯蓝来的突然,根本就没有信物,守门士兵自然不能放她进去。 柯蓝高声喊了几遍,差点被人抓起来,恰好此时裨将从军营里出来,见了柯蓝之后,瞬间眼睛一亮,“小柯大夫!” 柯蓝高高的冲他挥手,“快带我去见时将军。” 把柯蓝带进来之后,裨将嫌她的马慢,告了罪,就把柯蓝提到自己马上,快马加鞭到了时进帐外。 柯蓝还没进去,就冲里面喊:“都出去!” 营帐里几个军医正围着时进,准备直接按住将军,把他衣服脱下来,被人一喊,瞬间愣住了。 柯蓝进来冲到chuáng边,几个军医立马不满问:“你又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时进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听见声音,又渐渐恢复了一点神智,艰涩的说:“你们,出去。” 军医还不太了解情况,裨将就进来了,把几个军医都叫了出去。 柯蓝先把时进给按晕了,然后从怀里把药掏出来,从233那里赊来了针管,先给时进打了一针,才托起时进的身体,脱了她身上的铠甲,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包扎。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柯蓝终于支撑不住,趴在chuáng边睡着了。 几个军医忽然被裨将叫出来,都是一脸懵bī又焦急,“这毒初发作缓慢,但每过一天毒性就更烈一分,再不处理,恐怕将军真的就药石无医了!” 裨将也有点纠结,转了两圈,问:“有多少把握解毒?” 几个军医又面面相觑,说实在是,在军营里一半都是外伤居多,这种中毒的例子,他们见的有限,何况又是北戎的毒,到现在连这毒究竟是什么都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裨将咬牙,摘下了头盔,挠了挠头说:“既然没把握,那就让柯先生去试试,说不定他有法子。” 军医们又不明白了,“这柯先生,是什么人?” “是个……军医。”裨将也不太清楚,在凉州的时候知道他是个军医,全军上下都喜欢小柯大夫,待人温和,说话好听,不过这次他跟着时将军两个月之后,发现,小柯大夫好像又不仅仅是个大夫。 裨将皱眉,问他们几个,“将军受伤昏迷的事,你们没跟别人说过吧?” 军医们都摇头,“虽然没说过,但这几天将军不巡营,也不怎么露面,恐怕多少也有些猜测,但是绝对没人能想到是中毒。” 裨将皱起了眉,那小柯大夫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 几个人不安的在外面等了很久,实在等不下去了,最后还是裨将忍不住了,转了好几圈,咬牙说:“我们几个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我先去看看。” 他原本想着,里面可能正拔毒,没想到进去一看,俩人一个比一个睡得香,看着跟两人都昏迷了一样,幸好看样子将军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 但裨将也看不出什么,想了想,又出门把几个军医叫了回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毒素竟然在消退了,几个军医脸色都变了,看着裨将,小声问:“这位大夫究竟是什么人?除非他提前就知道将军所中之毒,否则就算是神医,也绝不可能这么快!” 裨将也不懂,gān脆说:“小柯大夫跟北戎贼人绝对没有关系,否则他也不会来救将军了,别猜了,等将军醒了再说。” 柯蓝身体消耗太大,这一觉实实在在的睡到天黑,被饿醒了,醒来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自己睡在chuáng上,身边时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看着她。 柯蓝看了她几秒,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时进还没说话,柯蓝忽然又加了一句,“不吃你,吃饭。” 时进笑出了声,伸手在柯蓝头顶上摸了摸,“想吃也吃不了,我叫人给你弄饭。” 柯蓝脸刷拉就红了。 饭菜送过来的时候,时进站起来接了饭菜,端到chuáng边,送到柯蓝嘴边,还心疼的看着柯蓝说:“军营里饭菜一般,先生忍耐些。” 柯蓝一把抓过大饼,嚼了两口咽下去,才说:“我在凉州吃的还没这个好呢,矫情什么,你快起开。” 时进也拿起大饼吃了一口,“本来吃过了,见先生吃得香,又饿了。” 柯蓝翻了个白眼。 时进发现每次她受伤之后,先生心情都会变得很差,脾气也会特别大。 “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箭头上淬了毒。” 柯蓝怒目,“你身上那么多伤,都是大意?” 时进低笑出声,并不因柯蓝这莫名的责备而恼怒,反而还跟吃了蜜糖一样,高兴的不得了。 柯蓝给了她一个白眼,又说:“没想到北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你等着,一会儿,我把你所有的兵器全都染一遍毒,碰谁谁死。” 妈的好气,这帮玩意儿,差点就把女主终结在这里了! 时进开心的不得了,就一直笑,笑完了,问她:“先生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柯蓝舔了舔嘴唇,说:“我不知道,在京城做了个噩梦,觉得不好,就过来了。” 时进凑过来,把脸送到柯蓝眼前,歪头笑道:“这么说,先生跟我,心有灵犀了?” 柯蓝眼神闪躲,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抬手把饼塞到时进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时进乐呵呵的,也不追问了,只说过两天就派人送柯蓝回去。 柯蓝来的消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裨将跟人说是将军家里人来探望,过几天就走。 时进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速度康复,但她依旧不怎么出营帐,只把几个裨将杂名将军叫来,准备将计就计,来一出瓮中捉鳖。 时进讲战术的时候,颇有自信,身上像是发着光。 柯蓝坐在旁边,一脸的高冷,实则已经跟233傻笑起来了,“嘿嘿嘿,真他娘的好看。” 233已经对làng起来的柯蓝无话可说了。 计划定好之后,实施之前,时进决定先把柯蓝送走。 柯蓝怕她走了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走的,不过她拗不过时进,只能在临走的时候,又留下了一堆药,瓶子上一一写明用法用途,叫时进收好,谁也不能给。 时进送她走了十里路,到了官道上,柯蓝情绪低落,说:“行了,你回去吧。” 时进又抱了抱她,叹息着说:“先生别担心,你先回去等我,等我得胜回京,高头大马迎娶你做将军夫人。” 柯蓝勉qiáng一笑,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现在任务进度已经百分之九十五了,或许,等时进回去的时候,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已经走了吧。 来的时候只她一个人,回的时候,还多了两人护送,自然安全了不少。 等到了京城,已经三月中旬了,真正的chūn暖花开,城里柳絮翻飞,街上行人脸上都多了面纱,身上衣服脱了一层,轻薄chūn装已上。 太傅见了柯蓝,气的别说胡子了,浑身都是抖得,一张嘴就说:“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我才收到师父来信,说要好好照顾你,转眼你就去了丰阳!你去能做什么?好看的吗?” 柯蓝抱拳讨饶,“我错了,师兄莫生气,师弟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我跟师兄讲讲如今丰阳城的情况,走走走,先找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我饿的狠了。” 太傅被柯蓝架着一支胳膊走,还冲她chuī胡子瞪眼,“饿了活该!” 才走了没几步,又说:“收到你回来的消息,你嫂嫂就让厨房准备上吃的了,都是你爱吃的。” 柯蓝笑嘻嘻感谢。 饭饱茶暖,柯蓝摸着肚皮,说:“过几日,应该就能收到丰阳城的消息了,这次应该大捷!或许不用求和也未可知。” 太傅高兴的两眼放光,“真的?” 柯蓝点头,“真的。” 太傅高兴的起来就转了两圈,两圈转完,又回头皱眉看着柯蓝说:“你去丰阳城,不会专门是为了这个吧?” 柯蓝表情一滞。 太傅立马脸色大变,“你不会是去找那骠骑将军的吧?!” 柯蓝:……师兄,你可真的是亲师兄了。 第二十四章 金榜题名时 战事不利, 朝局动dàng,二月chūn闱延至四月,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都默默松了口气, 毕竟多两个月时间准备也不是坏事。------- 娄旭岩也被祖父娄敬之禁在家里,一步也不准踏出门, 勒令他把先生们出的题目全都写下来背得滚瓜烂熟, 把乡试时的题目卷子也背的熟练。 柯蓝回京三天后,果然收到了时进的来信,叫柯蓝好吃好喝准备好等着,她就快回来了。 时进假装中毒不治身亡, 把营帐里的人全都悄悄地撤出去了一半, 只留下帐篷跟篝火,帐篷里扎满了稻草人, 从外面看就是一片死寂的营盘,实则营帐中间全挖了陷阱, 铺上薄薄一层席, 撒上gān土, 夜里根本看不出来。 等北戎尽数冲来,前锋掉进陷阱中, 发觉不对,周围早就埋伏好的时进带人朝营帐里she火箭, 放火球, 和一半留在营帐里的人包夹围攻。 此战北戎伤亡巨大, 时进并不扑杀追赶, 只带人稳步向西推进战线,丰阳城外失地收回不少。 捷报传到京中,百官欢呼,欢呼完了之后,有人提议,此时正是求和的好时机,稍微给点钱,打发北戎早点走就是,不然再拖延下去,中西部chūn耕全都耽误了。 但好不容易热血一回的主战派当然不同意,于是双方又吵了一架,这些天,每天上朝都要为此事吵一架。 这种问题,柯蓝已经不在意了,主战主和反正要不了多久,战事都能结束,眼下她还有另一件要紧事做,柯蓝给白龙书院院长写了封信,找信差加急送去。 三月份的后半个月简直就是大梁扬眉吐气的好日子,北戎步步后退,时进带人步步紧bī,四月初,北戎终于退出凉州城,重新回到西北草原。 去年荒原冻土残垣断壁,今年草木重生绿野千里,一开chūn,颜色一变,大地回chūn,感觉连时运都好了。 时进班师回朝,太子亲迎,按照约定,皇帝赐给时进一块免死金牌,可保她除了叛国谋反大罪,能免一死,另赐将军府,赏金无数。 柯蓝乐呵呵围观,有一种自家养的崽子终于长大成人出人头地的愉悦感,但心情多少还有点复杂,她问233“现在任务进程怎么样了?” 233说“百分之九十八,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加油。” 柯蓝嗯了一声。 将军府是早年查封的旧府,稍稍改建变动赏赐给时进做将军府,柯蓝提着一壶酒,买了菜和肉,来给时进暖房。 时进这两天忙着接受皇帝召见,重新定制铠甲,忙的脚不沾地,一见柯蓝过来,立马喜笑颜开,迎上来接过柯蓝手里的东西,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说“我还想着先生又生我气了。” 柯蓝慢悠悠走着,挑眉斜睨了她一眼,“好端端的,我生你气做什么?” 时进嘿笑着,小声说“我说回来就迎娶先生的,两天了,还没兑现,所以想着你要生气了。先生别急,等过几日稳定下来,我就上殿请罪,说明我的身份,然后请皇上赐婚,这样,先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我。” 柯蓝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板着脸,蹙眉严肃的说“不可,大梁从未有过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你出生入死得到现在的一切,马上就能更进一步,此时曝出你是女子,那你付出的一切可能就都毁了。” 时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且僵硬,她紧紧盯着柯蓝,问“除了这个,先生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柯蓝垂眸,迟疑了一下,说“有,你那些荒唐的想法,最好收起来,无论是你娶还是我嫁,都不可以。那次,那次我们都喝醉了,发生的事,都忘了吧。” 这话,她说的很顺利,一点迟疑都没有,好像在心里已经排演了千百回,坚定,且不容置疑。 时进怒极,却忽然扯着嘴角笑了起来,眼神跟要吃人一样,看着柯蓝,说“先生,我要是不想忘呢?” 柯蓝垂眸看着脚下,冷漠说道“随便你,日久天长总会忘的,战事结束,办完最后一件事我就走了,你是成年人了,不用纠缠这些幼稚的东西。” 时进磨着后牙槽,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问她“这是幼稚的东西?” 亏得她还一直幻想着,先生只是拘于礼教,迟早会想明白的,现在看来,等先生自己想明白,根本就不可能。 “既然这样,我就让先生好好记住,这辈子,都忘不了!” 柯蓝心里一惊,正沉浸在自己完美的演技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时进一把扛在肩膀上。 柯蓝……嗯???感觉我错过了什么剧情! 附近几个下人纷纷撤退,柯蓝被甩到chuáng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233,“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接下来要经历的一切,233简直心灰意冷,根本不想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艰涩的问“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女配原则,只进入主角的生活,不进入主角的身体。” 柯蓝被动承受,稍作挣扎意思意思,结果触怒了时进,时进粗bào的扯碎了柯蓝的衣服,直接把她双手绑在一起,剩下的就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柯蓝一边叫,一边跟233说“记得,但是现在想想,你看,我确实没进入女主的身体。” 233…… 233崩溃大喊,“我不看!” 柯蓝脸颊上划过一颗泪珠,跟233说“嘿哟!慡!” 233……啊!!!!草!!!!!! 柯蓝又说“我们做什么你都能看见,那岂不是……你臭流氓。” 233简直想下线!一瞬间爆出粗口,“你他哔的以为我想看吗?我要中病毒了!” 时进见柯蓝闭上眼,还刻意想着别的,心头瞬间就点燃了一把火,咬着柯蓝的嘴唇,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她一边动着,一边在柯蓝耳边说“睁开眼,先生,睁开眼看着我。” 柯蓝……你他妈的属狗的吧! 这场运动过于激烈,以至于柯蓝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玩坏的洋娃娃,支离破碎,感觉肾透支…… 柯蓝这模样,也不敢出门,就算敢出门,也不敢下地,就算敢下地,也不敢走路,别问原因,问就是疼。 眼看再过几天到了四月会试的时候,这次所有人都有充分的时间准备,皇帝点了主考官四个,副考官八个,其他阅卷更是不少,这算是今年除赶走北戎之外的第一件大事。 时进晚上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张信函,是白龙书院院长给她的回信,柯蓝艰难的坐起来,并不看时进,伸手捏着信封边缘拽了过来 “先生还生我气吗?” 柯蓝不吭声,撕开信封,自顾自看。 她不说话,时进也不生气,跟喂饱的大猫一样,往chuáng边一坐,蹭过来,也靠在chuáng头,衣服也不脱,就拱在柯蓝身边,眼神往信纸上瞟。 柯蓝看了几眼,就把信纸撕了,撕的粉粉碎,反正不看她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时进接过纸沫,问“院长怎么忽然给先生写信了?” 柯蓝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时进说“我要搬出去住。” 时进脸色立马就变了。 柯蓝心惊胆战,生怕再就地发生点什么,毕竟现在这个位置就十分合适,而且她衣衫十分不整。 “先生别说这种话。”时进忍了忍,又笑道“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柯蓝面不改色,依旧冷漠,跟破布娃娃变雕塑一样,“那你就出去。” 233通体舒泰,差点没当场欢呼。 时进伸手,一支胳膊揽住了柯蓝的腰,耍赖道“我就不。” 柯蓝深深叹了口气,拉开时进的手,说“那我出去。” 233忽然提醒道“你冷静点,别又把女主惹怒了。哎不对,你白天为什么不自己走?为什么主动说这个?你是不是还想……” 柯蓝差点给它这脑dòng跪了,“你才要冷静点,我白天走的了吗?我为什么提?因为我特么的都快磨出火了!火辣辣的火!” 233……哦。 时进见真的拦不住,赶紧坐了起来,从后面抱着柯蓝的腰,故意用小奶音说“别恼了,我今晚绝对不弄你了好不好,真的,我发誓。” 柯蓝气的呼呼的,但眼看是跑不了了,只能放弃抵抗,又故意板着脸,就是不跟时进说话,十分冷漠。 主要,跟任务没有关系的情况下,柯蓝也怕自己态度稍微暧昧一点,就会被系统判定越界任务失败,所以只能这样抗拒了。 可这些时进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先生还是讨厌这样,说不定还讨厌她,不过没关系,现在讨厌,今后有的是时间,时间会改变一切。 这天晚上,时进真的很老实,并没有动手动脚,只抱着柯蓝,一晚上都没闭上眼,她已经决定了,等明天早上一上朝,就公开自己的秘密,然后请皇上赐婚。 她这么玩命的打了几个月回来,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二十五章 金榜题名时 天刚亮, 文武百官分列两队,站在宫门外面,等待开宫门上朝。-------- 时进来的晚, 站在武官一列的最末,远远的好像听见有人叫嚷,没一会儿, 排在前面的人也回头来看,张望了半天, 看见了时进, 小声跟时进打招呼:“时将军, 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叫嚷?” 这声音好像还越来越近了, 时进点头, 侧着耳朵仔细辨认,却听不清叫嚷的内容是什么, 像有贪腐不公的词。 没过多久,钟声一响,宫门应声而开, 这时, 远处出现了一群人, 抬着两座雕像缓缓往这边走。 所有人都好奇的回头去看, 时进这两天忙的都没顾上别的, 她也没有什么心腹或是家仆, 外面发生的事情, 都比别人知道的晚些。 但看周围这些人的脸色, 他们好像都知道一样,好几个表情都很难看。 等上了朝之后,时进正准备按照计划,把自己的秘密抖出来,把免死金牌用上,却见太傅抢先一步,凝眉肃目说:“陛下,前日里,东南束阳来了一群学子,先在贡院门口聚众吵闹,说束阳秋闱不公,落榜学子不服,驱逐不散,各地考生均去观望,各地贡院举子与之辩对后,有些也加入之后的游行,今早已至宫门外,涉及科举大事,还请陛下下令彻查。” 时进皱眉,立马想起了柯蓝收到的那封信。 礼部尚书娄敬之立马也站出来,说:“太傅大人言重了,不过是落榜学子心存妒忌而已,每年科举考试后都有这种言论,驱逐不了,抓起来审问就是,怎么这点事都要拿到朝堂上请动陛下了。” 太傅并不回头,只挺着腰背说:“若是些落榜酸话,贡院举子不会如此轻易为之助力,无论是真是假,此事现在影响重大,娄大人作为礼部尚书,主管科举之事,不主张彻查,反而要胡乱抓人,是何道理?” 闻中丞也站了出来,说:“科举选拔乃国之大事,查个清楚,也好安天下士人之心。” 有闻中丞跟太傅出面,自然有官员跟上,请彻查。 “朕记得,娄爱卿的孙儿也是束阳中举?” 娄敬之心里一紧,应了。 皇上沉声缓缓说道:“既如此,此事娄爱卿该避嫌才是,就jiāo给闻中丞与太傅大人主审,另刑部全力配合,chūn闱,延期待定。” 时进愣住了,这事如果要查,说不定还真的要查到她身上。 这件事定下,又有户部请奏减赋税,奖开荒,都是之前商议好的,皇上一一应允,紧跟着兵部请奏,封骠骑将军时贤为大将军。 时进又愣住了,这事她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前面太子跟着煽风点火,把时进狠狠夸了一遍,又说现在大梁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时将军战功赫赫,功不可没,是该封大将军。 武将们青huáng不接直接断层,如今有了这样一个万中无一的将才,临危受命,驱逐北戎,封大将军也不为过。 皇帝正有此意,于是欣然应允。 这时再在朝上说自己的身份,只怕会让皇帝震怒连累家人,时进只得先叩谢皇恩。 出了殿门,太子迅速追上时进,一见她的表情,自己脸上笑意也淡了,太子皱眉问道:“怎么,封你为大将军,你还不高兴了?” 时进停下脚步,盯着太子看,把太子看的浑身发毛,恼羞成怒的皱眉骂道:“不知好歹的小子,敢这么看本宫?” 时进咬了咬牙,低声告罪,又说:“殿下,这大将军,我做不得。” 太子挑眉,不解的问:“怎么做不得?” 时进犹豫半天,在太子催促中,憋出一句:“因为我是女人。” 太子瞬间变成木头人,僵硬着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溜圆,好一会儿才疯狂眨眼,双臂炸开跟个小jī崽子一样,一口气提到了胸腔,又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宫人挥手,不耐烦道:“都走走走,本宫跟时将军说话。” 赶走了人,太子也泄了气,脸上硬是挤出了褶子,紧盯着时进上下扫视了一遍,哆嗦着说:“你是女人?你是女人!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哪里是女人?!” 时进无奈叹气:“我真是女人,有户籍册的。” 时进身上穿着官服,骨架稍细,但站如青松,比许多男人都有风骨,像男人,但现在她说自己是女人。 太子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半个身体都往后仰着,眼神乱飘,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人,是个女人! 他喃喃道:“看来是我疯了,我幻听,我去找太医。” 连“本宫”这称呼都不用了,可见这打击实在是大的很。 时进低声说:“刚才朝中所说束阳城落榜举子一事,其中落榜生中就有我,我落榜后回家,恰好见到病弱兄长的征兵帖子,我家中侄儿尚未断奶,兄长身体又十分羸弱,于是我冒兄长之名投军。从丰阳死里逃生回来,我多次想跟陛下请罪,但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 太子终于相信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但还是有严重的不真实感,跟做梦一样,“你刚才在朝上怎么不说?” 时进苦笑道:“刚才我这么说,岂不是当朝打陛下和殿下的脸?我就是罪该万死,却也不能gān这种事啊,所以,这才等散朝以后才跟殿下说。” 反正现在不说,等查到束阳科举舞弊的事,还是会查到她,不如趁早坦白,而且说不定还可以借此跟先生光明正大的同吃同睡。 “是以,不光这大将军我做不得,连骠骑将军,我也做不得。” 太子表情比时进还要纠结,简直都快哭出声来了,举荐时进领兵去丰阳的是他,举荐封时进大将军的也是他,这……这…… “你做不得也得做啊!”太子深吸了口气,脑子转的极快,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太子紧张的下嘴唇都在无意识的颤抖,眉毛跟活了一样扭,“现在别说朝里没人,整个大梁都不一定能找出几个将帅之才,你要是这个时候撂挑子,那军队上,刚带起来的风气,可就全没了!或者被人知道你是女人,人言可畏,迂腐人大把都是,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你了。” 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要不是因为大梁多年轻武,一代一代人因势导利都奔着文官去,岂会弄得这次差点被北戎灭国,太子跟着陈英喜在凉州打的那次,简直是一片散沙任人宰割。 现在好容易抓到一个顶用的,说什么也得用起来啊。 “这事,这事就你知我知,算本宫求你,这大将军你先做着,十年,不对,二十年,二十年也不成,十五年,十五年以后,我帮你假死脱身,到时候你想gān什么gān什么。”太子边说边吞着口水,紧张又害怕时进拒绝,“你看,你要不说你是女人,谁会怀疑呢?没人会怀疑,所有人都赞同封你大将军,说明你有这个实力,既然有这个实力,你就gān啊。查科举舞弊的事,本宫给你兜底,决不让人查到你身上去,如何?” 原本时进想着,太子一定会恼羞成怒,然后觉得自己上当,于是愤而杀了她都有可能,可万万想不到,太子竟然会想着主动替她隐瞒。 见她不说话,太子也急了,原地左右踱步,压低了声音说:“时将军,算本宫求你,为国,也为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忍忍,你如果非要告诉所有人你是女人,那本宫,本宫依然请封你为大将军!可到时候麻烦事儿更多啊。” 时进叹了口气,劝他:“殿下别着急。” 太子一蹦三尺高,“我能不急吗?!” 时进思前想后,应了。 太子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时进的表情十分复杂,感觉像是个被玩弄了的纯情少男,临走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从宫里出去之后,时进也不敢在街上闲逛,害怕被束阳过来的人认出来,一路匆匆回了家。 柯蓝已经从233那里知道时进被封大将军的事情,任务进度也终于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差最后一点,柯蓝知道,最后的那点,马上也要来了。 “先生。”时进衣服都没换,冲进屋里找到柯蓝,问她:“束阳落榜生来京里告状了,先生知道吗?” 柯蓝正看书,头也没抬,说:“知道。” 时进又问:“是先生安排的?” 柯蓝点头,合上书,抬头看她,“是啊。” 时进不说话了。 柯蓝看了她半天,心里直叹气,嘴上却装作不知道,说:“我已经跟师兄jiāo代好了,到时候束阳城考生时进会被淡化的跟其他任何考生无异,跟你也只是同姓而已,不用紧张。” 时进:……可她刚刚跟太子说清楚。 柯蓝也没想到时进会这么做,不过幸好,幸好主角就是主角,关键时候有主角光环,幸好太子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个迂腐的愣头青。 不然可就全完了。 时进嘴唇动了动,没说她已经跟太子说明,只说:“先生算无遗策。” 柯蓝愧不敢当。 时进又问:“还有什么是先生猜不到的吗?” 柯蓝想了想,心说,我就没猜到你要gān我。 233幽幽插话,“我刚申请了马赛克功能,我试过了,很好用,人畜不分。” 柯蓝:……你有毒。 这事是她不对,应该提前跟时进商量,柯蓝理亏,于是转了话题,问时进:“调查清楚之后,你还想参加chūn闱会试吗?” 时进反问道:“先生想让我考吗?” 柯蓝沉默了。 第二十六章 金榜题名时 之前时进总以为,柯先生跟她是一样的, 现在她发现, 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或许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 柯蓝冷静分析道:“既然你做了武将, 再考科举恐怕也不合适, 朝上文官武将们都不会同意, 你没有根基,又有性别这个大秘密和把柄,到时候两边都容易得罪, 只怕两处不是人。但是,但是这都是建议,选择权依然在你手里。” 或许参加考试, 才会判定任务完成, 可……就这样吧,实在不行,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 233不满的说:“你应该建议她考试, 金榜题名, 这是最好的机会。” 柯蓝没吭声,没关系, 她愿意悄悄的给时进一点不算不上温柔的温柔,她可以再想办法。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想要的是什么。”时进眼眸幽深, 看着柯蓝说:“公平?正义?大梁国?还是别的?先生不遗余力的帮我助我,是想借我的手要什么?” 柯蓝并没有闪躲,抬头坦然的看着时进, 平静的承认了,“没错,我是有目的,但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从束阳跟到时进家,从时进家到凉州,从凉州到京城,从京城赶往丰阳,渡过危难困苦,历经生死,但柯蓝从来没有对时进表达过超出师生、超出朋友的一点感情,偶尔眼神中泄露出一点温情,就够时进翻来覆去的品了又品,想了又想,似蜜糖又像□□。 可普通的师生朋友,有什么理由跟着她经历这些呢?甚至,甚至在她做出那种禽shòu不如的事情,先生也没坚定的要走。 如果不是感情,那就只能是另有目的。 “先生连骗我都不愿意吗?”时进面露苦涩,无力的塌下了肩膀,叹了口气说:“也罢,是我从未问过,不能怪先生。” 柯蓝眼神从时进脸上收回,静悄悄的又挪到面前的书本上,像要把那书盯出一朵花来,她不想骗时进,也不能骗,从时进投军那天开始,她们的目标就注定不一样了。 人是会被环境带着走的,通俗的讲,人是会变的。 柯蓝坐的像一幅画,静谧,又好像带着神秘,飘忽的不真实。 时进看着看着,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关系,不管先生想要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不达成,那就不会走。 她时间很多,慢慢来。 束阳秋闱舞弊案由两大高官皇帝心腹出手,刑部全力配合审查,明面上,先调阅了束阳的秋闱卷子,由重新组织的阅卷官一张张查看,中榜举子也全都叫来,一个一个核查。暗地里,闻中丞已经开始着人调查娄敬之跟娄青州的金银往来,庄子店铺账册。 各地举子皆人心惶惶,jiāo友往来聚会,也先打听户籍,绝对不与束阳举子来往,以免惹上是非。 束阳落榜不服众生,在朝廷介入调查之后,也十分配合的停止了□□闹事,接受审查。 时进在束阳时也没混过文人考生圈子,跟着柯蓝做书童时才认识了几个,因此束阳考生中,除了极个别人对时进有些印象,别人连印象都没有,调查中也没人提起过她,又有太傅刻意忽略,时进好似被抹掉了一样。 chūn闱拖得时间太久,影响极大,参与调查的官员们都尽心尽力,希望早点结案,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桩秋闱舞弊案,硬是查出礼部尚书娄敬之受贿泄题卖官,束阳城秋闱舞弊案也得以肃清,所有作弊冒名的皆撸下榜,主考官收押问斩,副考官抄没家产流放凉州,涉事一gān人等皆重罚。 束阳乡试,重考,考点就设在京城贡院,这个时候,审案阅卷的几个编修,拿着时进的卷子去找了太傅。 太傅看完卷子之后,怅然皱眉。 “这卷子,我们几个都传阅看过,文采出众,才情斐然,逻辑严密,虽不说辞藻如何华丽,但其对时事分析与相应举措,皆言之有物啊,虽稍有少年意气,可人不轻狂枉少年,这卷称当之无愧的头榜!” 太傅收了卷子,皱眉问:“还有什么问题?” 编修疑惑了一阵,小心说道:“可重考的名单里,并没有这人。” 太傅心下一叹,难怪都说时也命也,若没有束阳舞弊之事,恐怕今年chūn闱头榜就是他了,可若没有束阳舞弊之事,大梁此时也许正陷战火。 “或许此人志不在此,所以不考了吧。” 编修接回卷子,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如此人才!” 五月,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正是怡人好时候,束阳舞弊案结束,会试从chūn二月推至夏初,刚一考完,趁着大梁各地举子皆在京城等待殿试,繁华如锦好晴天,皇帝正式下令册封大将军。 紧锣密鼓的准备了一个月,册封声势浩大,还没到日子,就先张贴榜文,专门找文人写诗作赋四处粘贴,通知到日子清街□□,连太子给时进的那匹马也专门有人照料,脖子上戴着大红花,十分气派,时进身上穿的是定做的新盔甲,在阳光底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仪仗队从宫里出来,绕京城门口的长街□□,提前三天开始宣传,传到册封当天,街边茶楼酒肆店铺楼上楼下挤满了来观看的人,都想看看这个战神一样的大将军长什么样子。 一看见仪仗队的影子,听见鼓乐声,就开始有人欢呼议论,“听说这大将军才二十多岁,还没娶妻呢。” 旁边的少女捏着手绢两手捧在胸口,说:“听说长得郎眉星目,英俊潇洒。” “我怎么听说长得奇丑无比,好似夜叉,能把北戎贼人吓的腿软。” “净胡说,我姐夫的姨妈的堂弟媳妇的侄子在军营里刚回去,说时将军如天神下凡!” 正说着,仪仗队过来了,前面几个宫人还没过去,众人眼神就都被中间骑马那小将吸走了。 “那就是大将军吗?” “啊!!!大将军看我了!他长得真俊!” “不行,我觉得我差点要被看死了,这就是大将军吗?我想嫁。” 时进端坐在马上,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街道两边全都是欢呼的人,又忽然觉得想笑,曾经在束阳,因为她长得不够蒲风弱柳,眉目不够润浅,皮肤不够白,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的鄙视嘲讽,如今她比当初更黑了,线条更硬了,眼神也更冷了,却山呼海啸的喊她,手帕绢花疯狂往下丢。 金榜题名时,打马游街前,大概所图如眼下? 柯蓝也站在茶楼上,被一群人挤在窗户边,她不叫也不喊,手里既不拿绢花,也不拿扇子,连往下看的姿势都慵懒随意。 可时进眼神往边上一瞥,从绢花缝隙里,一瞬间就看见了柯蓝。 柯蓝面带微笑朝她轻轻点头,时进仰头看她,一弯唇角,好似冰雪消融,暖阳花开。 一片少女chūn心都被这一个笑给俘虏了,柯蓝也微微愣神,等时进走远了之后,她才跟233说:“你看,美人之美,在骨在神,在一颦一笑。” 这次终于没有笑嘻嘻的骂着脏话说时进“真他娘的好看”,可233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味,它应了一声。 身边的人都呼呼啦啦的往楼下跑,准备跑到前面那条街再看一遍,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到前面抢不到好位置。 柯蓝没动,还站在窗口,茶楼里连店小二都冲出去了,人去街空,路上鲜花也被人踩碎,汁染青砖,绢花手绢扔了满地。 柯蓝忽然说:“刚才时进笑的可真他娘的好看!”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 那眼神,真动人。 233提醒她:“任务进度已经满了,很快你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柯蓝嗯了一声,原来金榜题名之乐,在于此。 233犹豫了一会儿,问:“你就没什么想做的事吗?” 柯蓝笑出了声,慵懒的问:“你觉得我还想做什么?” 233一时语塞,现在好像还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了,它迟疑了一下,提了个小小的建议,“要不,你也跑去再看一会儿?跑得快,还能再看一条街。” 柯蓝脸上笑意渐渐收回,目光往窗外落,“不必了,走吧。” 数据从世界抽离,关于柯蓝的一切都在悄悄的消失,将军府里柯蓝的衣服配饰、所有人心里关于柯蓝的记忆,皆一一抽取抹消。 就像这世界上从未出现过一个叫柯蓝的人。 时进游街一天,傍晚才回到将军府,她身上盔甲未卸,便一路大步疾走,一把推开门冲进了卧室,卧室里没人,夕阳倾洒在屋里,尘埃虚浮跳跃。她有些慌乱,提步就跑,一路不顾下人呼喊,冲进书房,书房里也没人。 时进皱眉,脸色瞬间冷了,后面跟着跑来的仆人都屏息不敢说话,远远的站在外面。 时进问:“先生呢?” 仆人犹疑答:“什么先生?哦,今天没来访客。” 时进心里有些慌乱,她瞬间转身,眼里已充了血,“就是……” 就是什么? 是一个,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她想娶的、想嫁的,一个很特别、很爱的人。 可是不见了。 没人记得了,贴身伺候的仆人说根本没什么先生,将军府里除了将军没住过别人,太傅很生气的说他师父一百岁了上哪里收小徒弟,白龙书院院长说没有过姓柯的先生,刑部记载束阳舞弊是落榜生自己不满,联名上告跑到京城……连时进自己,也记不清先生的模样了。 她亲手做了一个牌位,只写了两个字:吾爱。 可或许,再过几年,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为什么会有这牌位了。 第二十七章 肃毅伯爵府 chūn三月, 燕子归来杨柳青,修葺雅致的肃毅伯爵府庭院里一片盎然chūn色,略过最前面小厮们住的房子, 从长廊前厅、过回廊到议事厅再到肃毅伯顾康宏主院,东侧的肃毅伯胞弟顾康永院子,西侧的一群客房, 再往北就是顾太夫人的永寿堂,永寿堂西北角挨着一个小院, 独住着肃毅伯嫡长女, 顾清韵。. 独住是因为这顾清韵亲娘亡故, 她又体弱多病, 见不得人气, 太夫人疼她,在永寿堂旁边开了个小院, 专给顾清韵住,这伯爵府里所有的小姐们都没这个待遇。 柯蓝就蹲在这小院子里,吭吭哧哧地在树下挖坑, 旁边地上用手帕垫着一条死小鲤鱼。 柯蓝边挖, 边跟233吐槽:“跟你说, 这小东西, 撒上jī蛋液, 裹上面包糠, 油锅里炸的苏脆, 我能吃这一池塘!” 她屁股后面就是池塘, 三米见方,跟个澡池子一样。 女主就是这院子里的顾清韵,这次柯蓝给自己捏的身份是顾清韵身边的大丫鬟,是先伯爵夫人留下的人,独得顾清韵宠爱信任,一身爱心泪窝浅。 “我总结了上个世界的经验教训,这次,女主是小姐,我做丫鬟,舔的再过火都是本职工作,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而且女主是个病秧子,我慡了!” 233沉默半响,提醒道:“你克制一点,你是来帮女主报仇的,不是专程来舔的。” “这你就不懂了。”柯蓝说的头头是道:“不舔我就做不了大丫鬟,做不了大丫鬟,我就得不到女主的信任,也不方便出入寻找证据帮她报仇呀。” 毕竟那么一个柔弱的病美人,是很需要她这种qiáng壮的女配照顾的。 “黛眉姐姐,小姐醒了,正找你呢。” 身后冷不防的出现一个人丫鬟,把柯蓝吓的够呛,她站起来转过来,擦了擦手,问:“这么快就醒了?” 碧螺嗯了一声,“小姐醒了没见你,问我呢。” 柯蓝不敢耽搁,立马就跑到卧室门口,站在外面,只把头探进去,温声和气的说:“小姐醒啦。” 顾清韵坐在chuáng上,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身形单薄的跟风筝一样,偏偏她还高,就越显得轻飘脆弱,看起来好像一个大喘气人就要没了。 顾清韵刚站起来,柯蓝立马就瞪起了眼,“小姐别动,我这就来!” 柯蓝动作十分利落的脱了鞋子,冲进来扶着顾清韵的手臂,把人妥善放在椅子上,比对玻璃娃娃还仔细。 顾清韵低头看柯蓝的脚,“你这又是去哪儿了?” 柯蓝脚趾在地板上勾了勾,幸好她穿着袜子,“池子里鲤鱼死了一条,我去埋了。--------” 顾清韵眼神幽幽看着柯蓝。 柯蓝心里也直叹气,那咋办嘛,女主是个一心想复仇的柔弱多病大小姐,她给自己捏人设的时候,只好捏的热爱生命一点,不然她也跟个乌jī眼似的,岂不是两天就得带着女主自杀? 顾清韵一手放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脸颊,笑吟吟看着柯蓝,问:“你知道那鱼怎么死的吗?” 柯蓝摇头,这个她还真的不知道,她来的时候那鱼已经死了,这么细节琐碎的信息她还没接收。 顾清韵笑出了声,她常年身体不好,声音虚弱细小,但气不稳也不尖锐,听的柯蓝都害怕她笑着笑着过去了。 顾清韵看着柯蓝那一脸担忧的表情,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漫不经心道:“撑死了,我喂的。” 柯蓝:……噫,你好变态。 但作为顾清韵的大丫鬟、夫人留下来的丫头黛眉,她只能一脸震惊,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顾清韵好像嫌不够刺激一样,又说:“我已经跟厨房jiāo代了,哪条死了,就吃哪条。” 柯蓝:……妈耶? 柯.黛眉.蓝僵硬站在原地,讷讷看着顾清韵说:“……小姐,您心情不好啦?” 顾清韵翘了翘嘴角,看着像是在笑,但柯蓝知道不是,这女主,常年心情不好,一天里三分之一时间吃药,三分之一时间睡觉,三分之一就是在生气。 也不能怪她性格古怪,先伯爵夫人,就是顾清韵的亲娘,怀孕生产的时候,被肃毅伯——顾清韵的亲爹,给害死了,因为他跟郡主好上了。 顾清韵的亲娘只是商人之女,跟郡主怎么比得上,自然只能被动让位。 顾清韵冷着脸,苍白又纤细的手背上的血管就像细细的蜿蜒的青蛇,她耷拉着眼睛,抬着下巴说:“去把鞋穿上。” 柯蓝脚尖动了动,说:“鞋子上沾了泥巴。” 顾清韵不说话,就看着她。 柯蓝只得去门口穿鞋,不得不说,丫鬟女配的弊端出现了。 她刚把鞋子穿上,顾清韵就说:“进来。” 她声音是不大,但是却一点都不容置疑,柯蓝犹豫了一下,踮着脚尖进门,就站在门口。 顾清韵盯着她,“过来。” 柯蓝踮着脚尖晃了晃,软着声音说:“鞋上很脏,而且小姐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她话都还没说完,顾清韵就蹙眉,不耐烦的又加重了语气,“过来!” 柯蓝走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顾清韵脸跟前,才犹豫着停下了脚步,顾清韵胸口起伏着,抬头看着柯蓝,说:“不长记性?” 柯蓝一脸纠结,主要还不是顾清韵身体不好,她怕感染啥的又生病。顾清韵生下来就体弱,亲娘死了之后,顾清韵听太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说起,知道了母亲死亡的真相,之后身体就越来越差,成了药罐子。 别人都以为她这是天生的身体不好,只有柯蓝知道,并不是,顾清韵为了不嫁人留在家里伺机报仇,一直放任装病,本来不严重的体虚,因为常年吃不对症的草药,硬生生被药灌成了病弱。 也因此,她十七了,还没订亲。 顾清韵又说:“去把chuáng铺了。” 柯蓝又去铺chuáng,走来走去,满屋子都是脚印,于是,她又开始擦地…… “你说说这是人吗?”柯蓝委屈屈,一边吭哧吭哧擦地,一边跟233说:“你瞅她那样子,感觉牙疼都能要了她的命,我敢来屋里乱跑吗?一点小细菌搞不好都把她弄死了。” 顾清韵坐在一边看,这伯爵府就像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材里所有人都是腐烂的臭肉,蒙着一层□□,装作人的样子,这府里,不应该有这样鲜活的人存在。 像坟茔里开出了一朵太阳花,想呵护,又想碾碎。 中午菜桌上多了一条炸的金huáng的小鲤鱼,顾清韵慢条斯理的擦手,手指一根一根仔细的擦gān净,捏着筷子挑破了鱼面上裹得蛋皮,里头肉少刺多,还都是细密密的刺。 柯蓝站在旁边,贴心的给顾清韵夹菜。 顾清韵筷子一动,指着旁边的凳子,说:“坐。” 那柯蓝自然是要拒绝一下意思意思的,不过拒绝的话在顾清韵眼神里又憋了回去,然后就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屁股沾着半个凳子,全靠大腿扎马步。 顾清韵把那小鱼推到柯蓝面前。 柯蓝眉头一皱,你不觉得把这盘鱼推给曾经想要埋葬它的人面前很残忍吗? 不过,真香!世上一切皆可油炸! 于是柯蓝忍痛吃完了。 “父亲给祖母请的戏班子早上就到了,台子也搭好了,估摸着再有两个时辰就要过去,早些把炭火烧好,我回来用。” 一句话说多了,顾清韵抿着唇吸了两口气,紧握着拳头,眼神幽暗。 柯蓝紧张的盯着她,准备随时叫人。 伺候汤药的侍女端着药刚一过来,顾清韵脸色就变了,她闭上了眼,一手捂着心口,好似嘴里只剩下一口气了一样。 “大小姐,您没事吧?” 顾清韵艰难的笑笑,苍白的脸上这笑容竟有些单纯。 柯蓝皱眉,从托盘上端过药碗,说:“你先下去吧。” 她不走,只说:“太夫人把我送给大小姐时,特意jiāo代过,要仔细看着大小姐吃药,好早些康复呢。” 柯蓝刚准备说什么,嘴一张,顾清韵已经从她手里把药碗拿走,一口气全都喝了,褐色的药汁残留在她嘴角,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柯蓝蹙眉,“小姐……太苦了。” 顾清韵把碗放下,擦了擦嘴角,说:“不苦,祖母疼爱我,是我身体不争气,总不见好。” 她细浅的眉头微蹙,全是自愧和感激。 等人出去了以后,柯蓝琢磨着,小心试探道:“小姐,这药闻着就苦,吃了七年了,好像也没什么效果,要不咱换个大夫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清楚得很,这药对顾清韵的身体一点用处都没有,越吃越差。 顾清韵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嘴角,又咬了一会儿嘴唇,才笑着说:“换什么?我看这个就挺好,吃了七年了,阖府上下,就你惦记着要换。” 她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咬过之后,泛了红,像是点了水润的胭脂。 “要不,我去跟太夫人说,小姐身体不适,不能陪她看戏了。”柯蓝不太高兴,嘟囔道:“这会儿稍微有点暖和,太阳一落,凉气就重了,回来又要病两天。” 就这随时要放风筝的身子板,真的是多走两步路,柯蓝都觉得危险的很。 顾清韵歪歪的仰头看着柯蓝,眼神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把柯蓝给看的毛毛的。 柯蓝小声跟233说:“我有点慌了。” 顾清韵说:“不去不行,太夫人准备给我议亲呢,借着请夫人们看戏,让人看看我这个肃毅伯爵府嫡长女如何,特特苦心安排了傍晚的时候,我怎能不去?” 柯蓝微微蹙眉,这就要相亲了? 顾清韵敛目,说:“不仅要去,我还要jīng神的,漂亮的去。” 柯蓝眨了眨眼,面露愉悦,嘴里开心的说:“那是要的,太夫人亲自给小姐选的人家,一定不会错,小姐是到了嫁人的年龄了,早点嫁人生子,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顾清韵抬眸看着柯蓝,眸子黝黑黝黑的,“是吗?” 柯蓝装作懵懂,不解的点头。 心里已经抱着233开始瑟瑟发抖了,有点慌的。 233问她:“你还觉得慡吗?” 柯蓝无言以对。 第二十八章 肃毅伯爵府 饭后稍歇了一会儿, 顾清韵就起身去永寿堂找太夫人说话,好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一起去看戏。------- 烧炭火的活都jiāo给小丫头,柯蓝和碧螺跟在顾清韵身边, 进了永寿堂,俩人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里。 顾清韵陪着太夫人说话, 乖巧可人的不行,任谁也想不到她对着柯蓝时有多喜怒不定。 太夫人是个面色红润的妇人, 虽然有些白发, 但jīng神极好, 一脸慈祥的微笑, 眼角笑纹很深, 一张嘴,说话都温柔和气, 笑意浓浓,叫人听了只觉这奶奶慈祥和善。 “今儿气色好多了,看来新换那方子管用, 齐大夫给咱家看病十几年了, 听说前一阵去找谁讨了药方子, 我就赶紧叫人去问, 果然是对你的病症的, 方子药材这都是小事, 只要我的乖孙女能好, 祖母我就高兴。” 太夫人握着顾清韵的手, 十足的亲近。 顾清韵也矮坐在太夫人腿边,都快依偎在太夫人身上了,乖巧的说:“多谢祖母关心,祖母年纪大了,还要为我操劳,齐大夫上次也说我这心疾能好呢,这两天确实好多了。” 狗屁,庸医,根本就不是心疾,柯蓝跟233小声说:“你瞅瞅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呀,假的跟真的一样,这太夫人真会说话,嘴巴上抹了蜜。” 233应声。 柯蓝又咬牙切齿道:“妈的这女主,竟然也像个人了。” 233:…… 太夫人满眼的欣喜,看着顾清韵说:“这翠色料子还是你穿好看,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该穿些花的红的绿的,明天我叫人再给你做几身。” 顾清韵抿唇笑的特别羞涩,“祖母又取笑我了。” 柯蓝就明白太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了,怪不得出门之前,顾清韵光换衣服就换了五六套,钗环手饰全都换了琉璃翠玉的,打了腮红,染了口脂,描了眉毛。 这一套下来,顾清韵看着可不就是jīng神多了嘛,平时她总穿颜色寡淡素气的,发钗也是银的,这忽然一换,太夫人眼前一亮,就高兴了,也就对这么上道的顾清韵更满意了。 “不取笑,你也十七了,是大姑娘了,再不给你找个人家,祖母我头发都要愁没了,今天晚上来的有个宁远侯家的太夫人,她小儿子虽然不是侯爷,但是侯爷嫡亲的兄弟,我也见过的,长得人中龙凤,十分不错,你嫁给他算是高攀,不过我与他家太夫人jiāo好,过了门,保证没人欺负你。.” 太夫人说着轻轻抚摸着顾倾云的手背,顾倾云脸颊刷一下就红了,娇俏的不得了。 柯蓝都看呆了。 柯蓝问233:“这女主相亲对象,什么样子的啊?是男主吗?” 233检测了一下数据,说:“不是男主,这个世界没有感情线,说的是宁远侯的五弟,不学无术家bào男,上一个老婆差点让打死,娘家去要人,赔了嫁妆和许多钱,和离了,今年三十,比女主大十三。” 柯蓝低头,掩饰自己的震惊,这女主的祖母是假祖母吧?这种人也敢给孙女介绍?怕不是拜完堂就办白事。 233又说:“顾康弘的小舅子,郡主的亲弟弟手上犯了命案,杀的人是宁远侯远房的亲戚。” 这操作,柯蓝都迷了,卖亲女儿救小舅子? 主角身边的这些人就不用233介绍了,柯蓝知道,顾康弘当初费尽心机娶郡主的时候,郡主她妈是老皇帝贼喜欢的侄女,破格封了这侄女的女儿一个郡主,那会儿也时常进宫的。前几年,老皇帝没了,新皇帝上位,这死了的叔叔家的孙女,在新皇面前,根本就没什么脸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宁远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柯蓝咂舌,这势利眼的爹,卖女儿恐怕也不只是为了救小舅子,还想自己也捞点好处吧。 外面有人来传话,说宁远侯太夫人已经到了,柯蓝有点着急,这事得想办法跟女主说说,虽然嫁人是好,可也不能什么人都不挑呀。 太夫人一听这话,就拉着顾清韵起来了,祖孙两个亲亲密密的挽着手臂出门,走到柯蓝面前的时候,柯蓝急中生智,抬头朝顾清韵疯狂眨眼,眨的白眼都快翻出来了。 太夫人余光一扫,瞬间拧眉,“这是什么规矩?” 柯蓝立马揉着眼跪下去,恭敬又小心的说:“是虫子飞眼睛里了。” 太夫人不满的跟顾清韵说:“这种人,做你的大丫头,我怎么能放心,虽说是你母亲留下来的,真是……” 顾清韵蹙眉,低声应道:“是我疏于管教了,我母亲……” 刚起了个头,顾清韵声音立马就颤抖了,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就滚了下来,她连忙拿手绢擦,又低头说:“孙女失态了,有客人等着呢,祖母您先去,我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就到。” 太夫人厌恶的眉头微皱,都不想维持那慈祥祖母的人设了,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又叹了口气,轻拍着顾清韵的手,心疼道:“你呀,这么哭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跪在地上的柯蓝,虽然看不见头上那俩人的脸,但光听声音都好像是看了一场大戏,两大影后的巅峰对决,乖乖勒,这么活着也太累了。 太夫人一走,顾清韵擦着眼泪,哽咽着跟柯蓝说,“起来,快扶我回去洗脸。” 碧螺赶紧拉柯蓝起身,俩人扶着顾清韵缓慢的回了小院。 一进屋,顾清韵脸色就变了,让柯蓝把门关上。 柯蓝心里慌慌的,转身去关门。 顾清韵坐在椅子上,低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柯蓝赶紧又过来,站在顾清韵身边,着急道:“太夫人说的那家不行,小姐可千万不能答应啊!我有次出去给小姐买笔洗,听人说过那宁远侯的弟弟,听说他娶过妻子的,差点把妻子打死,小姐要是嫁过去,那,那不是受苦吗?” 柯蓝语速飞快,但口齿十分清晰,两三句就把这利害关系说明了,完全是一个心系小姐的贴心好丫鬟。 她还跟233炫耀,“怎么样?我这演技,跟她们比是不是特别好?” 233无话可说。 顾清韵抬头看着她,眼神变了好几次,最后叹着气说:“就算告诉我了,我能自己做主吗?” 柯蓝一时语塞,是哦,不能,这伯爵府当家作主的是顾康弘,顾康弘想卖她,就算是绑着捆起来,都要卖出去的,前些年是把她忘了,次品,没有合适的买家。 顾清韵看着她,忽然笑着说:“你心中慈爱的太夫人,是这样的人,顾家子子孙孙,都是她手里的筹码,你怕吗?” 柯蓝想了想,觉得太夫人没顾清韵可怕,毕竟她只是个丫鬟,还入不了太夫人的法眼,但顾清韵就不一样了。 顾清韵本来就是想刺一刺柯蓝,好看看这小羊羔、小太阳花,看见láng、看见光的另一面,会是什么反应,但见了柯蓝呆愣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过分了。 顾清韵敛目,板着脸说:“伺候我洗漱,重新上妆,我得过去看看。” 柯蓝不是太理解顾清韵为什么这样yīn晴不定的,她小心的给顾清韵重新上妆,只哭了那么一会儿,顾清韵脸上就有些浮肿了,得好好遮盖修饰。 柯蓝手指上蘸着口脂,小声嘟囔着说:“要不,要不小姐就说又病了,不嫁,那种豺láng虎豹窝,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说完话,柯蓝手指轻轻点在顾清韵嘴唇上,专注得看着她。 两人距离很近,顾清韵端坐着仰着头,就能看见柯蓝根根分明得长睫毛,和黝黑专注的一双眼睛,琉璃一样亮。 顾清韵忽然张嘴,死死的咬了一口柯蓝的手指,柯蓝疼的瞬间吸气,兔子一样惊慌的看着顾清韵。 顾清韵本来是要松开的,看着柯蓝的表情,忽然就用舌尖舔了一下柯蓝的指腹,然后松开了嘴,冷淡地说:“一会儿让碧螺陪我去,你不用去了。” 柯蓝一脸懵bī,眼看着顾清韵走了才抬起手指看了看,一圈牙龈,指腹上还有红色的口脂,跟口水。 “这女主……”柯蓝慌慌的。 233说:“你不去看着女主吗?” 柯蓝定了定神,把手指胡乱在身上擦了擦,说:“不去。” 毕竟她刚被太夫人骂过,这会儿又跟着顾清韵去,那老太婆说不定又该说“哎哟你就是心太软,这丫头jiāo给我,我给你管教的服服帖帖得”,然后把她弄过去一顿扎针。 乖乖,剧本她都想好了。 顾清韵走了之后,柯蓝就放松了,她看了看手上得牙印,委屈得不得了,还要想着该怎么推了这个亲事。 三月天,中午暖和,可太阳还没落就凉了,顾清韵穿的就不怎么厚,身形又瘦弱,更冷得很。她化了妆,一到傍晚的时候,看不太仔细,就显得气色极好,人也jīng神,宁远侯府太夫人看了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 听了半场戏,天也渐渐黑了,顾清韵刚拿手绢掩着嘴,太夫人就说:“你们小姑娘是不爱看这个的,拘着你陪我这老太婆坐了这么久,也难为你了,回去吧。” 太夫人比顾清韵自己都怕她这会儿犯病。 然而顾清韵还是没能忍住,压抑得咳了一声,在太夫人微微皱起的眉眼中,起来欠了欠身,说:“陪祖母看戏也挺有意思的,只是……只是我过几天要去玉灵观还愿,十遍《太上感应篇》还没抄完,孙女就先告退了。” 顾清韵前脚走,宁远侯府太夫人就说:“是身体单薄了点。” “她身条高,显得瘦了点,养养就好了,不过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我,还抄经给我祈福呢,我都不知道。”她说着就笑起来了,看起来对这个大孙女确实很喜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清韵院里的小丫头忽然冲过来,慌张的说:“不好了太夫人,大小姐回去昏倒了,不小心……不小心……把手,手落在炭火盆上了。” 第二十九章 肃毅伯爵府 天黑了没多久, 柯蓝掐着时间,估摸着顾清韵也该回来了,把捂在火笼上的绒披风卷着抱在怀里, 跑到院外前头小路上等。-------- 远远的看见顾倾云跟碧螺过来,柯蓝就赶紧迎了上去,给顾清韵披上披风, 看了一眼碧螺。 碧螺轻轻摇了摇头,柯蓝皱眉跟在旁边, 小心翼翼的问顾清韵, “小姐, 那太夫人……” “见了一面而已, ”顾清韵扭头看了看柯蓝, 跟碧螺说:“你去小厨房熬碗姜汤端来,我有点冷。” 碧螺一刻没敢耽误, 转身跑得飞快。 柯蓝跟着顾清韵身后,连忙说:“炭火已经烧的旺旺的了,快回去暖暖, 热水也烧好了, 一会儿泡个澡。” 说着就进了院门, 顾清韵忽然站住了脚步, 扭头跟柯蓝说:“跪这儿, 我不叫, 你不准起, 今天你得罪了太夫人, 就在这儿反省。” 柯蓝愣了一下,小声讷讷道:“……小姐?” 顾清韵皱眉,表情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柯蓝猜着她是去相亲回来不高兴了,这人,脾气可真是变幻莫测。 顾清韵不太耐烦了,柯蓝只好跪在院子门口。 这么一会儿,院里的小丫鬟都听见动静了,悄悄的往这边看,见跪着的是柯蓝,又都不敢多看了。 两个大丫鬟在外面,顾清韵没让人跟,自己进了卧室,罩在火笼下的炭火是很旺,烧的通红。 顾清韵取下了火笼,扔在一边,缓慢的把手放在炭火上,空气里瞬间就多了股烧焦的味道。 她疼的鼻翼都在快速的阖动,牙齿咬着,腮帮子都一股一股,硬是忍了下来,既不掉眼泪,也不发出任何声音,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柯蓝跪在院门口,忽然听233说:“不好!” 紧跟着,前面屋里就有响动,站在门口的丫鬟立马进去,只一眼,她就尖叫着跑了出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小姐昏倒烧伤了!” 只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屋子里已经开始飘烟了,空气里都是刺鼻的味道。 柯蓝瞬间起身,飞快地跑进了屋里,只见顾清韵脸色苍白倒在地上,炭火盆也倒了,炭火落在地上,火笼已经烧起来了。------- 柯蓝一把抄起地上的顾清韵,大声喊道:“起火了,拿水来!去端水来!” 外面丫鬟们反应也快,提着水过来,两盆就浇灭了地上的火,木炭嗤啦的响,起了烟,都灭了,地板上是乌黑的灼烧痕迹。 柯蓝把顾清韵放在chuáng上,发现她右手烧伤了一片,小手指侧面连着部分手背一直烧到手腕上,水泡都破了皮,边缘都烧变了色。 院子里乱成一团,柯蓝叫人端了凉水来,把顾清韵的手泡在水盆里降温,没一会儿,就听见太夫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 “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你们这些废物,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太夫人急匆匆的往屋里走。 宁远侯府太夫人也跟着进来了。 一进门来,看见顾清韵昏迷在chuáng上,太夫人就紧紧的捏着手指,等看到水盆里顾清韵烧伤的手,眉头立马就皱起了,慌得站立不稳,瞬间涌上了哭腔,“我可怜的孙女,快叫郎中来啊!” 宁远侯府太夫人在旁边一看,这会儿屋子里亮堂了,顾清韵脸上出了层薄汗,晕开了妆,别说jīng气神了,看着跟死了一般,再看手,胃里瞬间一缩,差点吐出来。 “你这家里出事,我就不留下添乱了。” 这老太夫人活成人jīng了,此时一看,立刻就明白什么身体康健全都是鬼话!这样的人娶回去,只怕一夜都过不了,这肃毅伯爵府竟是存心要骗她的! 要不是这顾清韵犯病烧伤,她qiáng跟着过来,就被这胭脂粉黛给蒙混过去了! 太夫人留人不住,尴尬的把人送出去,qiáng行解释了一番,可人家这会儿正生气,根本听不下去,一步都没停。 郎中很快就来了,说顾清韵体虚重风,又犯了心疾,所以昏迷,手上的伤不太要紧,月余就能好,只是以后会留疤。 齐大夫又给顾清韵扎了针,没多久,顾清韵缓缓睁开眼。 太夫人站在门口,脸yīn沉的可怕,对着跪了满屋子的侍女丫鬟说:“平日我都不管这院子里的事,没想到你们就是这么服侍小姐的?两个贴身的丫鬟,竟然都不在小姐身边,方嬷嬷……” 顾清韵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太夫人的话,虚弱又哽咽着说:“……祖母,不怪她们,是我身体不争气,给祖母丢脸了。” 顾清韵身上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张好脸,可手上留疤,如同脸上破相,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这次,太夫人没再装心疼装和蔼,冷漠道:“这些没规矩的丫头们,都送到前院gān粗活去,两个贴身的丫头,一人二十板子。” 瞬间就悄无声息的把这小院里的丫鬟都弄走了,以前都是隔三五个月换两个,这次倒是gān脆,一息全都换了。 柯蓝被拉走按着绑在椅子上,跟碧螺一左一右,板子砰砰落下来,起初俩人都忍着不出声,后来就忍不住了,但嘴里塞了软布,呜呜咽咽的声音都被堵在嘴里,再后来就都没声音了。 柯蓝醒来的时候,屁股大腿抽疼,只能疯狂吸气,哽咽着跟233说:“我好命苦,真的,我错了,女主根本不是最恐怖的。” 跟这个比起来,咬手指擦地板什么的都是情趣好吗? “女主怎么样了?” 233沉默了一会儿,说:“过来了。” 果然,233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顾清韵走进来站在chuáng边,看着chuáng上的柯蓝,说:“是我连累你了。” 柯蓝赶紧摇头,她还没说话,就又听见顾清韵说:“昨晚,我没有昏迷。” 柯蓝瞬间瞪大了眼睛,鬼鬼!你这可是有点狠! 柯蓝眼神瞬间挪到了顾清韵右手上,伤口一片红,边缘有些黑,这疤痕可是就一辈子留下了,没昏迷,那当时该有多疼啊,想想就牙酸。 她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顾清韵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眼神飘移,落在地上,低声说:“就这样?” 柯蓝不解,“不……不然呢?小姐也太苦了,连个给小姐作主的人都没,这手……大夫给药了吗?” 顾清韵低头看着她,语言会骗人,但眼神不会,她的眼神,很纯净。 “给了。”顾清韵左手掏出来一个瓶子,坐在柯蓝身边,掀开了盖在柯蓝身上的被子。 柯蓝慌得一笔,立马伸手去拦,慌张的说:“别,我自己来。” 顾清韵受伤的右手拿着瓶子,左手掀开被子,撩开了柯蓝的衣服,说:“你自己够得着吗?” 柯蓝语塞一下,又说:“叫,叫别人来。” 顾清韵笑出了声,这次竟然不是yīn阳怪气的笑,还怪可爱的。 顾清韵说:“哪里还有别人,碧螺跟你一样起不来,其他的都打发走了,还没换新的来。” 柯蓝:……这听起来,可太心酸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会是伯爵府嫡长女呢。 “这药还是我以前攒起来的,不然这顿板子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你跟碧螺就没了。”顾清韵十分冷淡的说着这些生死相关的话,好似早就稀松平常了一样,“这药有点疼,你忍着点。” 柯蓝低头咬着枕头,果然是疼,跟抹辣椒油一样,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顾清韵一边给她擦药,一边说:“我原想着,把你们都支开,出事了也不会罚的太重,呵,是我想多了。” 柯蓝又是疼,又是觉得羞耻,根本说不出话来,就嗯嗯啊啊的应和,中间抽空吸气,发出小小的呻/吟声。 顾清韵忽然就停了下来,说:“你再这样,我就给你擦不了药了。” 柯蓝满脑子问号,不知道自己咋样了。 擦完了药,顾清韵就走了,没几分钟,柯蓝就听见碧螺杀猪般的惨叫声。 “给我赊点药,赶紧的,我觉得再不好,恐怕要出事。” 233也有这个预感,于是非常痛快的给了药。 等柯蓝流着冷汗艰难擦完,就听见233说:“外面已经传起来了,说女主要嫁给宁远侯府五房,宁远侯现在特别生气,准备把郡主弟弟告到刑部去,说绝不跟犯人结亲。” 柯蓝微微愣了一下,“女主gān的?” 233嗯了一声。 柯蓝算是服,这方法用的,伤敌八百自损一万,顾清韵身体受伤不算,名声还要受损。 郡主哭天抹泪的求顾康弘,顾康弘也怕郡主恼羞成怒,于是借着戏班还没走,又请了人来,借着看戏拉拢谈事。 柯蓝不能动,顾清韵也不怎么来,就算来了,也不跟她说话,就只是送饭。这些信息她只能从233这里获取一点。 晚上看完戏,顾康弘留下了朝中一个官员留宿,半夜里,233忽然说:“有个丫鬟死了。” 柯蓝悚然,问:“谁?” 233说:“郡主的丫鬟,雅梅。” 这看似平和的富贵伯爵府,好似除了掌权的那几个,其他人每日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一个不小心,就死了,人命跟蚂蚁没什么差。 第三十章 肃毅伯爵府 233说是雅梅受不了nüè待, 半夜里挣扎下chuáng,撞墙死了,顾康弘又把雅梅的孪生妹妹雅兰送了进去, 还没动静呢。-------- 外面夜色浓重,平静如水,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时间都好像静止凝固了,伯爵府很大, 从她这里, 根本就听不到前院的动静, 不过听见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柯蓝睁眼趴着, 忽然问233, “你说,顾清韵天天生气, 又不敢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生气,憋得跟个变态一样,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就算什么都知道, 也什么都做不了, 俗称无能狂怒?” 前面说的233还理解, 说到最后四个字, 233就想翻白眼了, 这柯蓝皮的角度太刁钻。 “人类的愤怒产生的原因有很多, 但持续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没有能力使让自己愤怒的源头消失, 顾清韵属于典型中的典型。”柯蓝仔细一想就明白了,顾清韵心里装了滔天的波làng,可实际上在这伯爵府被压的像一滴温柔的水,这些年,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恐怕也是愤怒的。 可是,极端的愤怒会变成恨,会让人变成魔鬼。 天亮之后,太夫人身边的方嬷嬷送人过来,三个小丫头,两个婆子。 柯蓝在屋里听着顾清韵在外面说:“让祖母费心了。” 方嬷嬷嘴上还挺客气,恭敬的说道:“实在是近日里府里削减开销,人虽然少了点,不过这院子里只有小姐一个主子,也伺候得过来,过些日子,再寻合适的人吧。” 顾清韵还很感激,看起来就像个被养废了的傻子。 方嬷嬷回去跟太夫人回话,太夫人又是鄙视又是厌恶,发了一通脾气,才说:“送点伤药过去,暂时也别让她那两个大丫头死了,到时候还得给她添人,过些日子,对外就说府里大小姐缠绵病榻已经起不来身了。” 方嬷嬷点头应下。 柯蓝偷偷用着从233那里弄来的药,伤口恢复的快,很快就消了肿,每日里还是顾清韵来给她上药,柯蓝都快别扭死了。 消了肿,触感跟肿着的时候不一样的啊!以前就是单纯的疼,现在疼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可顾清韵那么慢悠悠的擦药,指尖在她屁股上滑过来滑过去,弄得她痒嗖嗖的,还有点细密的疼。 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柯蓝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很是难为情,“……小姐,我这都快好了,可以自己上药了。” 顾清韵低头看着她红的透明的耳朵,嘴角上噙着笑,声音无比的正经,道:“不可,伤口刚结痂没几天,你要是乱动又崩开,会更严重。” 柯蓝嘤嘤嘤,只好又改口说:“那叫新来的丫鬟来,我也好认识一下。” 顾清韵脸色一变,手上就重了,“认识了做什么?” 柯蓝屁股一疼,结结巴巴道:“当然是,叫她好好服侍小姐。” 233忽然嘲笑道:“你这个求生欲是真的qiáng。” 柯蓝只想嘤嘤嘤,就算她是想看看新来的小姑娘好看不好看,那又怎么了吗?颜狗没自由啦? 顾清韵哼了一声,手指上沾了药膏,按在柯蓝大腿根上,离某个神秘位置只有几寸的距离,“长得不好看,你就别想了。” 柯蓝:……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淡淡的尴尬…… 柯蓝并紧双腿,讷讷说:“……我不是,小姐你冷静点。” 顾清韵笑了一声,擦了擦手,走了。 一句话都没说。 柯蓝浑身跟煮熟了的虾一样红,愤怒质问23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选的世界有问题?!” 233坚决不肯背锅,于是连线了老大000,“老大,这女主不是没有感情线吗?” 000百忙之余,抽空检查了一下数据,说:“是没有,怎么?” 233欲哭无泪,把现在的情况跟000说了,老大000也是非常惆怅,“柯蓝,不讨厌别人碰她吗?” 233品了品这话,好像老大跟柯蓝还有jiāo情似的。 “不讨厌,她很活泼,看见好看的女孩都要多看几眼,关键,女主都很好看……” 所以…… 000半天没吭声,最后说:“严格按照任务标准执行。” 233收到消息,跟柯蓝说:“是你有问题,绝对的。” 柯蓝:FNNDP! 柯蓝害怕顾清韵找到机会就来摸她,于是管233要了不少药,每天抹得特别勤快,等伤口结的痂差不多落的时候,柯蓝就爬起来了。 顾清韵眼神在柯蓝屁股上转了好几圈,说:“好了?” 柯蓝风狂点头。-------- 顾清韵皱眉,“这么快?” 别说,这几天柯蓝条件反she了,一见顾清韵皱眉,心里就觉得慌慌的。 顾清韵挑眉说:“碧螺跟你一样受伤,现在还在chuáng上趴着呢,怎么你好得这么快?” 柯蓝gān巴巴笑了两声,当然是因为233的药管用啊,“当然是因为我皮糙肉厚,比较耐打,好的也快。” 顾清韵嘴角勾了勾,“是吗?” 柯蓝不敢说话了,总觉得顾清韵那个表情,好像有点别的含义。 闹了这么久,郡主的弟弟还是被刑部收押了,宁远侯府紧抓着此事不放,实则恼恨顾家骗他,可顾家现在适龄的姑娘就顾清韵一个,郡主生的女儿才七岁,顾康永家也只有一个儿子,不像雅梅死了,还能送个雅兰。 人送到刑部之后没多久就定案了,郡主在家哭天抹泪跟顾康弘吵架,把顾清韵足足骂了一天,有些话都传到顾清韵这小院里来了。 当着满院子丫鬟的面,顾清韵掩面哭泣着进了屋,真的是个十分柔弱的小可怜了。 柯蓝假装担心,小心翼翼的开门进去看她,只见顾清韵坐在chuáng上,冷着脸,泪痕什么的早就擦gān了。 “小姐,小姐别难过……” 顾清韵抬头,冷笑了一声,看着她问:“你看我像是在难过吗?” 柯蓝看了看,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摇头,不仅不像,而且像是在心里疯狂骂人。 顾清韵起身,慢慢走到柯蓝跟前,低头看着柯蓝,说:“怕我?” 柯蓝瞬间摇头,不仅不怕,而且我老觉得你快死了,虽然你有点变态。 顾清韵左手挑起柯蓝的下巴,大拇指掐在柯蓝的下巴尖上,垂眸看着柯蓝,“我想让她死。” 柯蓝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的非常做作。 顾清韵松了手,轻笑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血色的薄唇轻启,她说:“可只死她一个,远远不够。” 柯蓝心想,是不太够,凶手两个呢,还有顾康弘呢。不过看顾清韵这个状态,好像……好像也不止是要这两个人的命。 “下个月,祖母过寿,我要送一份寿礼,屋里颜料用完了,明天你去买点。”这么一会儿顾清韵情绪好像又稳定了,说话也安静平稳了下来,“另买些猪骨蹄膀,回来炖汤,顺便帮我寄封信。” 柯蓝答应了,不得不说,这女主活得确实憋屈,都这样了,还得在太夫人面前伪装乖孙女呢,惨的一笔。 第二天一大早,柯蓝就来找顾清韵领了信,没展开,她都知道里面写着什么,无非是些安慰的话,自己在伯爵府很好,叫外祖父外祖母放心云云。 不过老两口就算不放心也只能悄悄的随书信寄来些银票,商人又是外祖,在伯爵府门前一点法子都没有。 买完了东西回去,柯蓝才知道这些猪骨猪蹄膀都不是顾清韵自己要吃的,柯蓝炖完了送过去,顾清韵就端着去找太夫人。 那蹄膀炖的烂烂的,放了不少冰糖,只小小一盅,吃完也不会觉得腻,恰好太夫人又爱吃甜的,吃完后对顾清韵赞不绝口。 于是,每隔两天,顾清韵都去送一回,不仅仅是蹄膀,偶尔还会做些奶糕,都是软绵甜口的,太夫人平时修身忌口,喜欢的东西也吃得不多,可刚好顾清韵也不是天天来,每次来了量也不大。 “可惜,她娘是个不争气的。”太夫人看着顾清韵走了之后,跟身边的方嬷嬷说:“不然蠢虽然蠢了点,人倒是不坏。” 方嬷嬷很懂太夫人,立马就低头捧道:“也是太夫人教的好,如今伯爵娘子看她不顺眼,大小姐也只能巴巴的来求着太夫人了,她用的药,以后嫁人,还不都得依靠您嘛。” 太夫人被捧得也挺高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来,“只要她老实听话,我自然也不会忘了她。” 吃了月余,到了太夫人大寿这天,伯爵府所有的子孙都到了,外面应酬的来贺寿的人也极多,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顾清韵早早的就到了永寿堂,十分乖顺的用帕子把右手的伤疤挡住了,可郡主家那女儿眼睛转了一圈,落在顾清韵身上,童音十分清脆入耳,说:“听说你烧伤了,都烧的毁容了,怎么看不见烧哪儿了?” 屋里人不少,顾清韵就坐在太夫人身边,显得多受太夫人宠爱一般。 这话一出口,屋里人目光都往顾清韵身上飘,顾清韵瑟缩了一下,直接把左手压在了右手上,低着头,并不吭声。 看着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唯诺性子。 旁边的郡主凤目一瞟,说:“烧伤的疤那都是很吓人的,你还想看?看了,晚上该做噩梦了。” 言语中,仿佛顾清韵是个伶人丫头。 太夫人一脸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心疼的拍了拍顾清韵的肩膀。 郡主并不给她面子,当即就翻了个白眼。 太夫人心里暗恨,脸上只得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好像现在家里已经不是她说了算的。 顾康弘紧皱着眉,但想到顾清韵手上那伤疤,就不由得想起跟宁远侯府现在的成了仇,于是本想斥责的话都压了下去,只皱眉看了郡主一眼。 太夫人眉头也微蹙,不太高兴。 顾康弘让人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是托人买来的人参,个头挺大。顾康永送的是一套琉璃翡翠的首饰,设计做工都是极好,但太夫人收了不是很满意,这二儿子整天不做正事,流连烟花之地,整日弄这些女人的东西。 顾清韵送了一副自己的画,画的是舐犊情深,画功极好,十分符合她这单纯到愚蠢的人设。 顾康永的妻子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冷漠麻木,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到敬酒的时候,郡主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说:“我身上有了,这酒就不喝了。” 一言激起千层làng,纵是太夫人如今多么厌恶这个媳妇,也忍不住瞬间就笑着站了起来,“请大夫了没?” 这话说了一半,可能是起的猛了,太夫人头上一懵,身子瞬间就瘫软了下去,顾清韵在旁边赶紧扶住,关切的问:“祖母?这是怎么了?” 顾康弘慌忙让人叫大夫去,这边太夫人嘴唇发麻,瘫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抓着顾康弘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 “外面宾客大约都来齐了,你快去招待,我缓缓就好。” 方嬷嬷端了水来,扶着太夫人喝了水,这么一会儿时间,外面已经有人来贺寿了,顾康弘让人都散开,这屋里满打满算,竟没有一个真心的人,说散开就散开了,只顾清韵还默默的坐在太夫人身边。 客人来了之后,太夫人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坐着把亲朋好友都见了,只是见了一面之后,就匆匆回了永寿堂。 齐大夫已经到了,把了脉,问她:“太夫人最近吃油腻的多吗?” 太夫人还没吭声,方嬷嬷便说:“是比以前多了点。” 齐大夫说:“气虚凝滞,太夫人不益吃那些重油重盐的,保持心情愉悦会好些,我先开几副药。” 顾清韵在前头也没坐多久,就过来找了太夫人,一听齐大夫这么说,眼泪当时就快下来了,自愧又内疚的说:“都怪我,我给祖母送了几次吃的,” 齐大夫并不知道顾清韵送的什么,倒是对这个常年病弱的小姐有几分怜悯,闻言帮着她说:“几次倒是无妨,只要不是常吃就可以,不过日常还是饮食清淡最好。” 顾清韵依然十分自责,慌忙说道:“我再不做那些了,我回去再做些清淡的。” 又说了几句,顾清韵就撤退了,说要回去研究素菜怎么做好吃。 她前脚回了小院,后脚顾康永的妻子张氏就来了,拿着两盒药膏,不过进来见了顾清韵之后,依旧态度十分冷漠。 “这药可以祛疤的,效果还不错,老用手帕遮挡也挡不住别人的嘴。” 这话一说就是在暗指刚才郡主的女儿,可她不明说,就要这么暗搓搓的让顾清韵自己想。 顾清韵把右手遮在衣袖里,瑟缩着躲了过去,好像这疤痕真的让她十分自卑,不敢抬头。 柯蓝接住了药膏,问233:“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233无语了一会儿,说:“没有,普通祛疤药膏。” 对233来说是普通,但是放在这里,应该就是还不错的药了,但看这个婶婶,也不像是个好人。 果然…… 见柯蓝收下了药,张氏就说:“我平日是不往你们这院里来的,可也知道你没了亲娘,日子不好过,现在伯爵夫人又怀了,如今你还有太夫人依靠,等她生下来个男孩,这伯爵府恐怕就更没有你的立脚之地了。” 顾清韵啜泣着说:“那我……我也没有办法啊,祖母不会那么对我的。” 张氏皱眉,毫不掩饰对顾清韵的鄙视,眼珠一转,说道:“可她这个孩子要是没了……” 顾清韵瞬间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震惊的摇头道:“那怎么会?” 张氏见她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竟然是个不中用的,蠢的像头驴,她随便说了两句话,转身就走了,也并不害怕这种胆小如鼠的人会把她的话说给别人听,就算说了,她也有她自己的说法,到时候反咬一口,并不难。 等张氏走了之后,柯蓝小声问顾清韵,“小姐,咱们怎么办啊?” 顾清韵身上气质一变,擦了脸上的泪,说:“不用怎么办。” 顾清韵转过身去,把养在盆子里的一株兰花剪成了秃子,叫柯蓝扔出去。 柯蓝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出了院子,前面张氏还没走远,柯蓝把兰草让张氏身后一扔,转身就走。 张氏身边的丫鬟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正要骂,却被张氏挥手制止了。 张氏看着地上被剪的乱七八糟的兰草,笑着说:“看来也不是不能用。” 顾清韵又开始给太夫人送吃的,只是这次都不再送炖蹄膀,改送了其他的素菜,用jī汤酝出来,放了不少大补的药材炖着,出来只留汤再炖菜。 小砂锅盖着,盖子一掀开,香味扑鼻,看起来颜色寡淡泛白,可味道着实不错,太夫人吃完了还夸顾清韵,“你这个手艺,是真的不错。” 顾清韵略不好意思道:“平时,我也没什么事情做。” 太夫人问:“我听说这几天你婶婶总找你说话?” 顾清韵表情瞬间有点尴尬,可也遮掩不住,手脚都没地放了,窘迫的跟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一样。 太夫人眉头微皱,问她:“你二婶说什么了?” 顾清韵咬咬嘴唇,吞吞吐吐地说:“没……也没什么,就是说如果,如果郡主生了孩子,祖母就不喜欢我了。” 太夫人眉头一皱,严厉说道:“那都是在挑拨你,祖母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怎么会因为再生一个,就对你不好了,你可是我第一个孙女,谁都比不了的。” 顾清韵眼眶里喊着泪花,激动的点头。 柯蓝在旁边看的一脸冷漠,说真的,要不是她知道那汤里全都是升血压的东西,要不是她知道太夫人高血压,她就信了。 233在一边说:“是哦,你不也往里面放药了吗?” 柯蓝闻言羞涩道:“我不是看食补来的太慢嘛。” 顾清韵一点没犹豫,把张氏卖的很顺滑,太夫人对她很满意。 从永寿堂出来,顾清韵跟柯蓝说:“明天的炖菜不要加补品了。” 柯蓝想了想,假装不解的问:“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要是太夫人没了,小姐在府里不就更难过了吗?” 顾清韵轻轻的笑出声,一直笑,直到进了屋都没停下,笑的柯蓝心里慌慌的。 碧螺不在,屋里只有柯蓝,柯蓝就更慌了。 顾清韵终于笑累了,趴在桌子上喘着气,喘完了直起身来,看着柯蓝说:“你当太夫人活着,我在府里就有依靠了吗?” 柯蓝心里知道没有,但作为黛眉,她只能不知道,柯蓝小声说:“可好歹,好歹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顾清韵沉下了脸,紧握着手,烧伤的皮肤留下严重的疤痕,蜷缩在一起,像恐怖的昆虫汇集在一起,指甲深深的陷在手心里,可她并不能出声,不能摔东西,不能把她的愤怒全都宣泄出来让别人发现,只能往里面烧自己。 柯蓝赶紧蹲在旁边去掰她的手指,小声哽咽道:“小姐,别这样小姐。” 顾清韵死死咬着牙,松开手轻捏着柯蓝的脖子,感受着柯蓝血脉心跳的动静,她说:“我不要什么面子,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好机会,我要让他们都死!连这个伯爵府,肮脏的腐臭的所有人!” 柯蓝心惊胆战,不知道她说的这种人里,包不包含她自己。 顾清韵拇指卡在柯蓝的动脉血管上,摩挲着说:“你不一样,你跟我们不一样。” 柯蓝只能眨眼,根本摸不透现在的顾清韵是什么状态。 顾清韵锁紧了手,俯身含住了柯蓝的唇。 柯蓝目瞪口呆,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差点呼吸不上来气,等她想要呼吸的时候,顾清韵紧紧捏着她的喉咙,嘴上疯狂用力,都不像是接吻,像是要把她灵魂都吸出来一样。 有一瞬间,柯蓝感觉看见了星星。 顾清韵松开了手,嘴唇红的充血,脸颊cháo红,眼睛里蒙着水雾,看起来,好像被动的那个人是她。 柯蓝:……我,我委屈! 顾清韵伸手擦了擦柯蓝的嘴角,把那暧昧的水渍擦掉了,喘着气说:“和想象中一样。” 柯蓝:…… 你他妈的每天不都是气的跟斗jī一样,做梦都想着复仇吗?你都想象了些什么东西?! 这画面还达不到需要马赛克的程度,所以233又被动围观了一次,不过这次围观结束,233忽然想起老大000的话,于是犹豫着问柯蓝:“你觉得怎么样?” 柯蓝心里回忆了一下,品了品,说:“……嗯,怪刺激的。” 233:……老大一定是认错系统了。 第三十一章 肃毅伯爵府 顾清韵还是没有告诉柯蓝她要复仇的原因, 柯蓝也只能假装不知道,而且,她现在身份尴尬的很, 被qiáng吻了以后,忽然觉得自己比丫鬟等级高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通房?卧槽,好可怕, 给女主当配角,竟然还会变成这种关系, 那接下来岂不是要开始后宅争霸成为小妾, 上位正妻…… 233瞬间敲醒了她, “不, 你不想, 你的任务是帮助女主复仇,这些都别想了, 不一个世界,不存在的。” 柯蓝想了想,觉得怪失落, 哎呀, 毕竟她也一身戏胆嘛, 也不给个机会发挥一下。 太夫人最近饮食一直都很清淡, 连顾清韵送去的饭菜都没有油腻, 可她头疼却越来越频繁了, 连吃药都止不住, 齐大夫两三天就来一次, 每次来针灸后,太夫人身体就稍好一会儿,可到了第二天,又严重了。 前院郡主最近也开始害喜了,吃什么吐什么,反应比上次怀孕还要严重,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一到做饭的时候,隔很远的厨房里的味道,郡主都能闻见,还没开始吃饭,就吐起来了,酸的辣的,一概不想吃。 可大夫看了,说这都是孕妇正常反应,郡主实在难受的很,顾康弘又请了御医来,御医诊了,也说是正常的,过几个月就好了。 可郡主本来年龄就不小了,这么吐下去,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这胎能不能坐稳都不知道,越吐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吐,别说怀孕发胖,这才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顾清韵抄了一摞的《太上感应篇》,去找了太夫人,说:“这些日子祖母身体不好,孙女没什么能做的,只能抄点祈福经书,今日去玉灵观拜拜,给祖母祈福,顺便……顺便再去给我母亲和没见面的弟弟添柱香。” 太夫人这几天头痛欲裂,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头昏脑胀,听顾清韵这么说,又提到她那死了的娘,当即厌烦的皱眉,一手压着太阳xué,另一只手摆了摆说:“去吧去吧。” 哪怕是做戏,太夫人对顾清韵的关爱也是做的不完整的,敷衍的很是表面,只把话说的很漂亮,大概是因为顾清韵表现得太傻,两句好话就哄得找不着北。 可也因为这样,这伯爵府里,太夫人最相信顾清韵,谁会对一个傻子有防备呢? 玉灵观在城外山上,香火鼎盛,据说求什么都特别灵验,顾清韵回去稍微收拾了一下,柯蓝拿着帷帽披风小毯子,碧螺抱着那些经书,三个人出门上了车,就往玉灵观走。 柯蓝把顾清韵妥贴的收拾好,自己就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并不往顾清韵身边去。 碧螺坐在柯蓝对面,看看柯蓝,又看看顾清韵,使脚尖碰了碰她。 柯蓝抬头,疑惑的看着碧螺。 碧螺冲她转眼珠子,转到顾清韵那边,又眨了眨眼。 柯蓝假装没看懂,把脚缩回来,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不动。 车里颠簸,顾清韵翻了几页书,就不看了,抬头看着柯蓝道:“黛眉,过来。” 柯蓝原地犹豫了两秒,弯腰挪到顾清韵身边,坐在一边给她捏腿,手法纯熟。 顾清韵歪了歪身子,靠在垫子上,问:“这两天怎么躲着我了?” 柯蓝赶紧说:“没有啊,我这不一直都在小姐身边的嘛。” 有碧螺在,顾清韵没动手,也没动嘴,但她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柯蓝,眼皮耷拉着,但jīng神倒是不错,眼神跟钩子一样,盯着柯蓝的眼睛,鼻子,嘴,最后落在柯蓝脖子上。 柯蓝头都没抬,就感觉冷飕飕的,不自觉地就缩了缩脖子,然后她就听见顾清韵轻笑了一声。 这笑的很短促,柯蓝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幸好这一路上没再出别的幺蛾子,中午的时候就到了玉灵观,柯蓝松了口气。 碧螺在门口先下车,柯蓝在里面给顾清韵戴帷帽,车厢里空间不大,她单膝跪在长座上,弯腰低头整理顾清韵帽子上的长纱,目不转睛,十分专注。 顾清韵忽然抓着她的手,把人往怀里一拉,柯蓝猝不及防摔倒在顾清韵怀里,又怕压到她,只能一手撑着车箱,忙往下挪。 可她刚动了一下,顾清韵一直手就放在她腰上。 柯蓝慌乱中压低了声音,小嗓音带着颤抖,说:“小姐……放,放开我。” 顾清韵手上瞬间用力,抓的柯蓝手腕都有点疼了。 “放开?”顾清韵凑到柯蓝脖颈上,鼻尖若有似无的碰着柯蓝的脖子,气息沿着她脖子上的血管来回游dàng,像一条蛇,挑选着合适的位置下口。 柯蓝抬着下巴,浑身僵硬,也不敢挣脱,只讷讷的说:“……小姐。-------” 说话时,她喉咙微动,顾清韵忽然就咬了下去,疼的柯蓝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但她只咬了那一下,虽没有松口,却不再用力了,反而用舌尖舔了舔,然后含着那一片软肉吮/吸。 疼痛过后,就是温热的细密的苏麻,和轻微的刺痛,柯蓝紧抿着双唇,感觉心跳都快了很多,又想着,离得这么近,顾清韵一定发现了。 233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等顾清韵松开之后,柯蓝已经软了,只能扶着车厢往后退,根本不敢抬头看顾清韵,生怕这人又忍不住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顾清韵见她这样,又笑了笑,自己把碰掉的帷帽捡起来带上,对柯蓝说:“扶我下去。” 柯蓝回过神来,赶紧又伸手。 柯蓝那会儿脑子迷糊了,觉得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可实际上两分钟都不到,下了车,碧螺在车边接住了顾清韵,扶着她的手臂,等人下来之后,三人一起往观里去。 碧螺去门口买香烛,柯蓝抱着经书和顾清韵站在一边。 顾清韵忽然说:“转过来。” 柯蓝一愣,脸颊上飘过一丝绯红,讷讷说道:“小姐……这里人多。” 隔着白纱,柯蓝看不清顾清韵的表情,但听见了顾清韵的笑声。 妈的又笑! 顾清韵按着柯蓝的肩膀,低声说:“别动。” 柯蓝没动,顾清韵抬手拿手里的丝帕,系在柯蓝的脖子上,打了个结。 柯蓝这才明白,脸刷一下就红了。 碧螺拿着香烛过来,jiāo给顾清韵之后,去接柯蓝手里的经书,才发现柯蓝脖子上多了手帕,疑惑道:“咦?这不是小姐的吗?” 柯蓝:…… “是啊,刚才我脖子上被虫子咬了,有些红肿,小姐怕吓到人。”柯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碧螺恍然点头。 前面顾清韵微微侧头,隔着白纱看了柯蓝一眼,又转过头去了。 柯蓝心里愤愤,跟233说:“说她虫子,她还不乐意了。” 233冷漠道:“说你虫子你乐意吗?” 柯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诧异的问233:“哎?这次你怎么不要求我跟女主保持距离了?” 233沉默了半天,用更加冷漠的声音说:“我要求了你能做到吗?” 柯蓝犹豫了一下,那怕是不太能,毕竟她是顾清韵的贴身丫鬟,什么叫贴身呢?就是得贴身…… 233又说:“就算你做到了,女主能做到吗?” 柯蓝更不敢确定了,感觉她做到的那天,可能就是她命丧女主之手的时候…… 顾清韵去里头拜,柯蓝站在旁边,看着前面的神像,也在心里默念:“请各位走过路过的神灵保佑,保佑女主别死,保佑女主能早点复仇成功,保佑我任务顺利完成,么么哒!” 233无语片刻,说:“如果真的神仙有灵,听见你这个么么哒恐怕都得下来劈死你。” 柯蓝觉得这样比较亲切,可以拉近感情,增进距离。 从玉灵观出来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出门时没跟太夫人说要过夜,所以一路往回走,就赶了点,等到了家,天都黑了,顾清韵已经很累了,随便吃了几口饭,张氏就来了。 一进门来,张氏就yīn沉着脸,看着顾清韵道:“你跟太夫人说了什么?” 顾清韵抿了口茶,神色淡淡,并不像以往表现得那么慌张。 柯蓝缓慢得退到门口,关上了门。 顾清韵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婶婶以为我说了什么?” 张氏紧皱着眉,顾清韵现在样子跟平时可不太一样,张氏也不愚蠢,稍微一想,就明白,原来自己是被骗了!难道说顾清韵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可怜逆来顺受,全都是装的不成? 顾清韵叹了口气,又露出哀愁的神色,说:“上次婶婶走了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婶婶说的很对,郡主不是我亲娘,祖母有了长子长孙,肯定是不会把我看在眼里了,可我就是有想法,我也无能为力呀。前几天,祖母叫我过去,问我婶婶最近怎么常来,都跟我说些什么,我自然说,婶婶见我孤单,来找我说说话,讲点趣事,祖母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回来了。” 张氏皱眉,紧盯着顾清韵,问:“当真?” 顾清韵点头,“我怎么会骗婶婶呢?我刚从玉灵观回来,累极了,说来,我今天在玉灵观外遇到了一个道人,虽然双目失明,但算命极准,说我回来之后有口舌之争,还说……还说……” 张氏仔细打量着顾清韵,看她也不像是在说谎,太夫人心如蛇蝎,疑心病重,不用顾清韵说什么,恐怕也怀疑她别有用心。看顾清韵刚才那反应,也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正应了道人得话?呵,就说嘛,一个再怎么善于隐忍的人,也不可能忍下十几年,装十几年的傻子,除非她本来就蠢。 张氏放下了戒备之心,好奇追问:“还说什么?” 顾清韵咬了咬嘴唇,瑟缩了一下,小声道:“还说……说咱家里,不安宁,什么添丁进口,灾病进门什么的,说,说咱家要家破人亡呢,我吓死了,没敢往下听,赶紧跑了。” 张氏皱眉,嘴里念了几遍,念着念着,眉头又舒展了。 顾清韵皱眉,好像还心有余悸一样,说:“我看他是瞧我年纪小,想骗我的,哪有这么吓人的事。” 张氏点头,嘴角翘了翘,忙问:“这人是在哪儿的?我明天也看看去,看他是不是个骗子。” 顾清韵说了地方,张氏满意的走了。 柯蓝心里疑惑,她全天都跟在顾清韵身边的,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瞎子道人啊,也没什么算命这一关节。 顾清韵抿唇笑了笑,看着柯蓝说:“刚才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柯蓝点头,“记下了。” 顾清韵说:“去跟碧螺也说一声。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来,去买四个大水缸,叫人放在门前,一根梁下放一个,墙角放一个,把院子里那水池子里的水舀出来填上土。” 柯蓝不是太明白,但联想到什么瞎子道人的话,稍稍一想就懂了,这顾清韵,恐怕又是要搞事了。 第二天一早,柯蓝先去弄大水缸,水缸好买,可不好运,柯蓝找前院的小厮帮忙,挪到后院门口,再叫院子里的两个婆子来,把水缸滚着挪到院里去。 这动静实在不小,大水缸得三个人才抱的住,滚起来呜隆隆的,婆子们嘿呦嘿呦,柯蓝在院里叫小丫环们把池子里的水舀出来,倒进水缸里。 没过多久,永寿堂就有侍女来问,“太夫人听见动静,叫我来问问,一早就这么吵闹,是在做什么?” 顾清韵连忙从屋里走出来,表情很纠结,手指绕着帕子转了好几圈,说:“在……在布置风水,我想着先试试看有没有效果,有效了,再跟祖母回话呢。” 侍女不太明白,顾清韵跺了跺脚,一甩袖子,道:“唉,我还是去跟祖母说清楚罢。” 柯蓝挽着衣袖正忙活呢,刚要跟上来,顾清韵给了她一个眼神,柯蓝又站住了。 太夫人一早起来就头疼,被这声音吵得更是烦躁,见了顾清韵,就没什么好脸色了,皱眉冷声问:“你院里是在gān什么?一大早的,吵吵闹闹,成什么规矩?” 顾清韵讷讷站在一边,看了看太夫人,小步走过来,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话。 太夫人见了,不耐烦的挥手,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们都出去关上了门,只剩下太夫人跟方嬷嬷。 顾清韵这才小声说:“我昨天去玉灵观还愿,在道观外遇到了一个瞎眼的道人,不止能说出我生母早亡,还说我……说我后母有孕,说什么添丁进口灾病进门,我不太相信,他说告诉我一个法子,让我先回来试试,看灾病有没有缓解。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最近祖母像是确实不太舒服,试试又不费什么,就叫人布置上了。” 太夫人紧皱着眉,厉声说道:“这种话你怎么也信?” 顾清韵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讷讷说道:“我想着,宁可信其有,就在我院子里试试,万一祖母真的病好了呢,祖母要是不高兴,我就……我就让人搬出去。” 太夫人蹙眉,方嬷嬷在一旁轻声道:“太夫人,大小姐也是一片孝心。” 顾清韵在一边惴惴不安。 太夫人有了台阶,长长的嗯了一声,又缓声说:“我是怕你让人给骗了,你们小姑娘,阅历不深,不过这也是你的孝心,明儿我让人去找找。” 顾清韵这才放松了,嗯了一声。 太夫人又蹙眉说:“有什么短的缺的,就来我这找方嬷嬷领,你去吧。” 顾清韵回去之后,柯蓝已经指挥人把水缸放好了,水池里的水直接弄出来放缸里,又买了金鱼,每个水缸里都放两条。 中午的时候,太夫人自己来看了,全程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晚上的时候,张氏又来找顾清韵了,一进门来,就又问:“你昨天说的那道人,怎么今天找不到了?” 顾清韵也不解的皱眉,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他不是玉灵观的师傅,是路上恰好遇到的,或许昨天就走了吧。” 张氏也皱眉,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本来是打算去找找那道士,花点钱收买了,没想到人已经不见了。 顾清韵睡了一觉,起来就听人说太夫人又请齐大夫过来了,说是一早起来就头痛,昏沉得很,可这段时间,她吃饭饮食都很注意,绝没有吃油腻的重口的,怎么不仅没减轻,还越来越严重了呢? 齐大夫又给开了几副药,太夫人问他:“前院里夫人这几天怎么样?” 齐大夫收起了药匣子,说:“依旧是害喜,过两个月症状就会减轻,不碍事。” 等人走了之后,太夫人依旧紧皱着眉头。 方嬷嬷小声说:“说起来,好像就是在寿宴上,夫人说身上有了,太夫人就开始不舒服,这种东西,还是不能不信啊。” 太夫人蹙眉,问:“昨天去找那个瞎眼道士,找到了吗?” 方嬷嬷摇头,疑惑说道:“没找到,我们也去玉灵观问了,可观里说,并没有见过瞎眼的道士,难道是其他观里的?” 可若真的是其他观里的,怎么会在玉灵观山下。 到了下午,顾清韵照例来给太夫人送吃的,这次是加了山楂的糕点,略微有些酸甜,很提食欲。 太夫人吃了几个,叹气说:“如今,也就你送来的东西,我还能吃几口了。” 顾清韵笑的十分甜美,乖巧道:“祖母喜欢,我就天天来送,一会儿就叫人给您送方子来,都是小东西,做起来也简单的。” 吃完了之后,太夫人就觉得头上好像轻了些,没那么闷疼了,心里瞬间多了点想法,和颜悦色的问顾清韵:“你昨天说的那个道士,是玉灵观的吗?” 顾清韵摇头说:“不是,我也不认得他的法袍,不过不是玉灵观的式样,只是路上遇到的,他说是来这里办点事,可能事情办完就走了吧。” 太夫人蹙眉,既然是办事,那想想办法,总能找到的。 顾清韵走了之后,太夫人就起身转了一圈,果然觉得身上松快不少,立马就叫方嬷嬷再派人去找,务必找到人。 往糕点里放了降压药的柯蓝深藏功与名,等着看张氏上不上道。 府里两边都偷偷的在外面找神秘道士,又找了两天,最后太夫人这边找到了。 柯蓝去永寿堂那边绕了一圈,回来就跟顾清韵说:“太夫人神了,竟然还真的找到了那个道士,我看刚刚进去了。” 顾清韵瞬间睁开眼睛,弯着嘴角,看着柯蓝说:“去说我病了,起不来身,让碧螺给我煎药。” 她谨慎的一直假戏真做,就算装病,药从来没少喝过,要不是柯蓝熟知内情,恐怕也不会多想,连碧螺都从来没怀疑过顾清韵的病有什么不对。 果然没多久,永寿堂就有人来请顾清韵过去,刚一进门,就闻见屋子里都是药味,碧螺端着药经过,柯蓝从屋里出来,跟人说:“昨晚上小姐就病了,一直都起不来身,小姐说不让告诉太夫人,怕太夫人担心。” 进了屋,见了chuáng上闭着眼死气沉沉的顾清韵,永寿堂来的人只得又回去了。 碧螺把药送给柯蓝,小声说:“小姐这身体,可怎么好啊。” 柯蓝也皱眉,一脸担忧的叹气。 刚叹完,碧螺就说:“黛眉姐姐,那个……小姐有时候对你,脾气怪了点,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看着小姐也怪可怜的,院里府里,就跟你贴心。” 柯蓝:…… 柯蓝表情很是不自然,嗯了一声,说:“我给小姐送药去。” 碧螺还鼓励她,“去吧。” 柯蓝端着药进去,走到chuáng边,把药碗往桌子上一放,蹲在chuáng边,小声跟顾清韵说:“小姐,太夫人那边的人都走了,这药,这药就不喝了吧?” 顾清韵睁开眼,看着柯蓝,说:“怎么不喝?” 柯蓝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说:“这药是永寿堂送来的,太夫人……我看太夫人对小姐,也不是很好,这药……是药三分毒呢,我看小姐吃了这药,身体也没怎么好。” 顾清韵笑了笑,坐起身来,说:“拿来吧。” 柯蓝皱眉,实在不知道顾清韵这是图的什么。 顾清韵喝了药,眉头微蹙,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说:“要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自己,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柯蓝咬了咬嘴唇,劝道:“也不是非要这样的,没人会知道的……” 顾清韵笑了笑,眸子深沉,看着柯蓝说:“你怎么确定没人知道呢?这药倒在哪里,都会有痕迹,只有让所有人都看到,这药,进了我的嘴,假的,才能变成真的。” 柯蓝无话可说了,顾清韵是真的狠,拿自己当饵的。 柯蓝蹙眉,担忧道:“可这么下去,万一你身体垮了,代价也太大了呀。” 顾清韵面无表情,歪头看着柯蓝,眼神里翻涌的东西,柯蓝看不懂。 好一会儿,顾清韵平静的说:“我和那些人,其实没有分别,那不如就生死由命。” 第三十二章 肃毅伯爵府 柯蓝终于懂了, 顾清韵对肃毅伯爵府这一家人的厌恶恨意,让她对身上流着同样血脉的自己,也一样恼恨。-------- 她也恼怒自己的所有无能为力。 然而, 不管顾清韵是怎么想的,柯蓝不能让她死,起码不能在任务完成之前死。 柯蓝问233:“顾清韵现在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不会猝死吧?” 233说:“猝死倒是不会, 但是身体机能已经全都坏了,死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帮助女主完成任务, 女主死之前, 任务必须要完成。” 柯蓝想了想, 说:“赊我点药呗, 把女主身体调养一下,好保证任务顺利完成, 咋样?” 233严肃道:“不行,主角选择的完成目标的方式,你只能辅佐, 不能改变。” 这是所有系统任务的标准原则, 柯蓝也知道, 但还是想问问。 顾清韵在屋里装病不出来, 柯蓝在屋里陪了一会儿, 就到院子里听着旁边永寿堂的动静。 这张氏也是个聪明人, 找了两天没找到瞎眼道人, 听说永寿堂的也在找这个人之后, gān脆自己找了个人来假扮成瞎眼道人,只要顾清韵不出面拆穿,一切都好说。 顾清韵也不打算战斗刚开始,就把自己jiāo出去,索性又病倒了,谁也不见。 这道士应该还有点基本功,动静还挺大,从永寿堂还是摇着铃铛撒五谷,铃铛声音十分清脆,在小院里都听得见。 碧螺凑到柯蓝身边,小声问:“这是在gān什么呀?” 小院门开着,外面声音由远及近,领头的道士走到门口,忽然说:“此处居士与我有缘,风水正解局,甚好,不需调整。” 柯蓝远远的朝他点头。 可惜对方看不见。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黛眉果然是见过这道人的,那这人应该就是顾清韵说的那个。 瞎眼道人忽然沉着脸进院子里转了一圈,转头跟方嬷嬷说:“可惜,可惜。” 太夫人定了定神,皱眉问:“可惜什么?” 瞎眼道人说道:“可惜,这局乃是无解,虽可一时缓解,但不是长久之法,府里极年长者与未来之人,相克,府中或年长者搬离,或年幼者东挪,日久天长,方可化解。-------” 太夫人皱眉,说:“年幼者东挪,要挪到哪里?” 瞎眼道人手里拿着罗盘,沿着永寿堂转了一圈,一路又走到前面郡主住的院子,徘徊许久之后,又往东走,走到了二房院子附近,停下之后,又徘徊许久,说:“此地甚好,紫气东来,至阳至刚,或可化解。” 太夫人拧眉,让方嬷嬷叫顾康弘去。 顾康弘刚下朝,已过了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这两年也收了两个通房几个姬妾,可不知怎么回事,硬是没有怀上的,他都以为这辈子要绝后了,没想到郡主竟然又怀上了。 叫他如何不欣喜,如何不激动呢,每天下了朝就去看郡主的肚子,想尽办法让她多吃点。 这会儿正对着郡主的肚子窃窃私语,听到通传,立马就坐正了身子,等听完了方嬷嬷的来意之后,就拧眉不可思议的问:“你说什么?母亲请了道士来看风水?” 虽然家里也时常抄书敬香拜神,可请人到家里来还是第一次,叫别人知道了,自己这堂堂的伯爵,还有什么脸面? 方嬷嬷低头说道:“因涉及了夫人腹中的胎儿,太夫人这才着急了,让爵爷去拿个主意。” 郡主一听,眼角登时就挑了起来,厉声说道:“胡吣什么?” 毕竟是太夫人身边的老嬷嬷,顾康弘不满的扭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神神鬼鬼之说,当不得真,母亲怎么能相信这种话。” 方嬷嬷早料到顾康弘会这么说,于是依旧低着头,恭敬地说道:“法师说,夫人此次怀胎艰难,恐一招不慎,留不住。” 郡主一听,神色略有些慌张,又qiáng压了下去,却不再说话了。 她怀这胎,也是到处求医问药,让她娘找宫里要了秘方,又求神拜佛栓娃娃,隔了七年,这才又艰难有孕。 顾康弘一看她的神色,心里就有数了,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理了理衣服,冲方嬷嬷摆手,说:“那走吧,去看看那大师怎么说的。” 到了地方,太夫人已经坐下了,拿湿手帕捂着额头,见了顾康弘以后,赶紧起身说:“你可来了,我正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清韵偶遇了这位大师,说他确实灵验,我这才悄悄地将人请来,可他说,咱家未出生那个孩子,与我相克,这才会两人都不得安宁。” 顾康弘皱眉,扭头去看着那瞎眼道士,“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瞎眼道士把提前背好的词又说了一遍。 顾康弘紧锁着眉头。 太夫人也十分忧愁,哽咽了一下,说:“要只是我病几天也就算了,毕竟我也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早一天迟一天,都无所谓,可关系到我那没出世的孙儿,这叫我怎么能不信啊。” 言语间全都是一片爱心,加上先爵爷早亡,伯爵府早年全靠母亲撑着,顾康弘一听这话,心就软了,皱眉说道:“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还能长命百岁呢。” 动静这么大,又在二房院子外面徘徊许久,张氏听见动静过来,看了半截热闹,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都说不准,害喜也是常有的,我怀我们家仲元的时候,吐得都直不起身。” 太夫人瞥了她一眼,愁眉紧锁着说:“是呀,可我记得,郡主怀头胎的时候,十分顺利的呀,一时呕吐都没有,胃口极好,如今吐的脸都小了一圈,真叫人心疼。” 张氏默不作声。 顾康弘皱眉思索着,说:“可府里东院住的是二弟,夫人住过来也不合适。” 张氏马上应和道:“满府都是伯爵府,按理说,嫂嫂住哪里都说得过去,又是避灾的,可我们院里杂乱的很,恐怕嫂嫂过来也修养不好,要不就在我们院里,划出来一片院子,用墙圈起来,外头拆开了,并到大哥院里?我是个粗心的人,怕照应不到。” 她的委婉了点,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不想让郡主住在二房院子里,怕万一出了事,她不想搅合。 而且让伯爵夫人去二房院子里住,确实不太合适,倒是圈出来一个院子,还行,虽然离主院正屋远了点,但也就是现在应急用,过了这几个月,就拆了。 顾康弘心里愿意,但嘴上还要客气一番,纠缠了半天,算是定下了,就照张氏说的法子来。 顾康弘皱眉回了主院,把这事跟郡主说了,郡主一听就气的摔碟子摔碗,骂他:“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给你生儿育女,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撵出去了!” 顾康弘叹了口气,小心的扶着郡主坐下,温声和气的劝道:“这也都是为了孩子好,为了你好,对不对?万一搬过去住,你就好了呢?到时候好吃好睡,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郡主横眉怒道:“绝不可能!我堂堂正正的伯爵夫人,我去住二房的偏院?我可是先皇亲封的郡主,顾康弘,我嫁给你这个二婚的,我享你什么福了?现在我怀着孕,啊,说让我搬就让我搬,怎么不叫你娘搬呢?” “住口!”顾康弘怒道:“看你说的这些话,像什么样子。” 郡主气的脸都红了,却看顾康弘像是打定了主意,顿时气的骂了几声,“顾康弘你这个王八蛋!娶我的时候好言好语得哄,如今就这么作践我!” 顾康弘眉毛一横,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盏都被震的叮当响。 郡主一愣,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顾康弘的鼻子,手抖了好一会儿,带着哭音吼道:“我不搬!叫你老娘搬去。” 顾康弘忍了又忍,看着郡主已开始显怀的肚子,深吸了两口气,没说话,起来走了。 那边方嬷嬷还挺高兴的,可一看太夫人有些凝重的表情,就不解的问道:“太夫人,爵爷这不是都定下来了吗?怎么我瞧着太夫人不高兴呢?” 太夫人拧眉,说:“我养的儿子,我最了解,这事哪这么容易定下来,他那老婆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况且,况且康弘确实得有个儿子……” 正说着呢,顾康弘就来了,见了面之后,先问候了太夫人的身体,扯东扯西说了一会儿,最后说道:“这天马上就热起来了,三伏天家里暑气重,咱家在外头韶山上有个别庄……” 太夫人蹙眉,看着他说:“你想让我搬到那里去住?” 顾康弘讷讷,也觉得这要求是有些过分了,所以勉qiáng着gān巴巴地说:“……那里夏天是凉快点。” 太夫人皱眉问:“三伏天过完,郡主也生不了吧?别说三伏天,到了冬天也生不了吧?到时候我还住韶山?康弘啊,我知道,你必须得有一个儿子,若时间短,我搬走就搬走,都是为了你,这有什么的,可我搬出去几个月这么久,外面就该议论了。” 顾康弘不是没想到这些,毕竟他把名声看的极重,绝不会让别人说自己不孝,所以太夫人一提,他立马就说:“要不了多久,两个月,两个月后容华害喜这症状就过去了,到时候,儿子亲自去接您回来。” 太夫人心里一堵,哀怨看着顾康弘,道:“到时候,你怎么知道那时接我回来会是什么结果呢?万一还是相克,又更严重了,不若就让我死在外头,好给郡主娘娘挪位置吧。我老了,自然得听你的话,你去安排吧,什么时候叫我走,就来吱一声。” 第三十三章 肃毅伯爵府 太夫人以退为进, 顾康弘也怕太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搬出去在外面病重了,到时候言官参他一笔不孝, 那可就麻烦了。. 可郡主跟太夫人两人谁都不肯让步,越是生气,太夫人就越是头昏脑胀, 郡主那边也是吐得厉害,张氏闭门不出, 这会儿一点面都看不见。 顾康永在外面喝花酒回来, 听人说了这事, 十分不满张氏把院子划出去这事, 气势汹汹就去了张氏屋里, 张氏听人说顾康永回来,脸色就不好看了, 等看到人,闻见他身上得酒气脂粉味,心里更是恶心, 却忍耐着没发作。 “咱这院子本来就不大, 怎么分出去一块, 也不提前告诉我?” 张氏眉眼一瞟, 冷漠道:“我就是想告诉你, 也得找到你的人。咱们全家, 连你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都是要靠伯爵府吃喝, 爵爷张口, 我还能不同意?你来问我,不如去问你大哥。” 顾康永瑟缩了一下,让他去问顾康弘,那肯定不敢,但张氏敢这么跟他说话,那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顾康永借着酒意,按着张氏就打了起来,外头听说父亲回来的顾仲元,刚一过来就听见动静,进屋里来,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一把就给顾康永推出了门。 这边吵得叮铃咣啷,大房顾康弘一家也不平静,郡主那个bào脾气,隔一会儿就要骂一顿,骂的顾康弘都不愿意朝那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太夫人病了,这次病的严重,刚走到院子里,忽然就倒下了,方嬷嬷慌了神,叫人喊齐大夫来,又忙叫人去叫顾康弘,毕竟太夫人年纪大了,这种昏迷,能不能醒过来都很难说。 顾康弘赶到的时候,太夫人身上扎着针,还没醒过来。 他一脸急切问齐大夫:“我母亲可有大碍?” 齐大夫拧眉,说:“也不好说,太夫人年纪大了,这病又来的又突然,调养过来了也还好,若是调养不好,怕是要缠绵病榻了。” 顾康弘心里一惊,前头又有人来说:“不好了爵爷,夫人……夫人见红了。” 顾康弘瞬间惊慌喊道:“你说什么?” 来人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这会儿跑的一脑门汗珠,也不敢拖延,忙说:“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勉qiáng吃了两口山楂糕,忽然就说肚子不舒服,然后……然后就见红了。-------” 齐大夫忙收拾药匣子,跟一边的方嬷嬷说道:“若是太夫人醒来,叫她别动,我回来再拔针。” 顾康弘拉着齐大夫就跑,等到了前头一看,郡主确实是见了红,不过好在胎还算稳,齐大夫又开了几副药,叮嘱她切莫动气,一定要静养。 顾康弘左右为难,又想到那瞎眼道人的话来,不免有些心慌,连忙叫人去喊泥瓦匠来,把东院二房那墙先拆了。 等郡主醒来的时候,这事已经定了,她本来不愿,但又害怕腹中的胎儿万一真的出了事,所以勉勉qiángqiáng算是同意了。 如此过了四五日,太夫人病情好转,能起来走动了,虽然偶尔还会觉得头昏,但不至于这么严重,只是郡主依然害喜严重。 不过有了上次见红之后,郡主也不敢太由着自己的脾气了,克制了许多,加上调养,身体也开始好转起来。 看起来就好像是准备要搬院子,马上就有效果了一样。 张氏心里暗喜,原以为还要费很大功夫,没想到老天都在帮她,那就事天意让这个孩子留不住! 院子都是现成的,只要把外面这墙拆了,照着郡主的喜好,再重新修缮一番,张氏原说把这小院跟他们院子中间垒道墙隔开,可顾康弘说什么也不同意。 这墙要真的垒了,那传出去,他顾康弘成了什么人了? 可没这道墙,张氏委婉的表示也不太方便,毕竟她那院子里莺莺燕燕许多,怕吵着嫂子清净。 顾康弘知道郡主最讨厌那些,所以虽然没盖墙,也找花匠来在中间整了个花树墙,算是隔开了。 顾清韵照常隔一两天就给太夫人送个吃的,十分孝敬。 “幸好祖母身体好了,这几天我真的担心死了。”顾清韵欣喜的笑着说:“看来果然是有用的,有用就好。” 太夫人凝眉道:“就是郡主不太高兴,也委屈她了,这两天也没见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顾清韵也叹了口气,安慰道:“祖母别担心,您身子好了,说明这法子管用,那母亲也差不多要好的。” 整个伯爵府发生的所有事情,太夫人都清楚得很,更别说郡主那边了,她心里明白,但却要试试顾清韵。 顾清韵也知道,郡主害喜的症状已经轻多了,毕竟她月份多了。 从永寿堂出去之后,顾清韵跟柯蓝说:“没想到会这么快。” 按照她计算的进度,现在应该是太夫人跟郡主扯皮的时候,她那点小手段,只会逐渐让太夫人患病不适,没想到关键时候太夫人竟然病倒了。 在送去的食物里加辅助材料的柯蓝,纯真的说:“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顾清韵眼神瞥过来,看着柯蓝道:“是吗?” 柯蓝点头,反正是坚决不会承认她插手的。 顾清韵看了她半天,眼角耷拉着,平静的说:“你知道我最不相信什么吗?” 柯蓝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感情,毕竟顾清韵活了十几年,见过的一切感情全都是虚假的。 柯蓝摇头说:“不知道。” 顾清韵笑了笑,说:“就是天意。”她抬头看了看天,说:“天又没有心,怎么会有意呢?所有的天意,全都是人为。” 她歪过头来看了一眼柯蓝,“你说呢?” 柯蓝本来就不是这世界的人,这种问题,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回答。 柯蓝垂眸,恭敬又乖巧的说:“事在人为,小姐说的也没错。” 顾清韵忽然捏着柯蓝的下巴,目光灼灼看着她,却不出声。 柯蓝见她这样就有点慌,感觉自己底气不足,小声讷讷道:“……小姐?” 顾清韵松开了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柯蓝懵了一会儿,问233:“她这是啥意思?” 233也不太明白,顾清韵是个有点复杂的人,不好分析,它犹豫了一会儿,跟柯蓝说:“这都不重要,你的工作是尽快完成任务。” 柯蓝想想也是,就刻意忽略了顾清韵的不正常,结果回了小院之后,顾清韵就一直沉着脸,柯蓝做什么,她眼神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柯蓝身上,可就是不说话。 到了晚上,顾清韵叫柯蓝守夜,本来今天是轮到碧螺守夜的,碧螺给了柯蓝一个你加油的眼神,转身就走了,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柯蓝手足无措,心中暗喜。 顾清韵坐在chuáng边,看着柯蓝,说:“你过来。” 柯蓝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低头说:“时候不早了,小姐你睡吧,我就在外面……” 她话还没有说完,顾清韵又说:“过来。” 柯蓝又往前走了走,眼神纯真无邪,看着顾清韵,“小姐,还有事吗?” 顾清韵点头说:“chuáng太冷,你上来先暖一会儿。” 柯蓝头一次见有人把“暖/chuáng”说的这么委婉含蓄,何况现在都五月了,chuáng太冷?找借口都不走走心。 “我去装两个汤婆子来。” 柯蓝说着就要走,顾清韵在后面叫她:“太慢了,你来。” 柯蓝犹犹豫豫。 顾清韵抬头看她,“怎么?要我动手吗?” 柯蓝:…… 那当然不敢,毕竟顾清韵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柯蓝又怕自己受苦,又怕自己反抗的话顾清韵受苦,就很为难。 柯蓝犹豫了一下,走过来,脱了鞋子上chuáng盖上被子,动作十分熟练。 顾清韵眉头一皱,说:“衣服脱了。” 柯蓝:……这么直接? 柯蓝很难为情道:“这……小姐,一会儿就……” 她话没说完,顾清韵就扭头看着她说:“脱。” 柯蓝慢动作起身,慢动作解衣服上的扣子,跟233笑嘻嘻道:“嘿嘿嘿,这次你可以测试一下你的马赛克好不好用了。” 233心如死灰,并不想测试这种东西。 顾清韵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但她就是不动手,衣衫整齐靠在chuáng边,看着柯蓝的慢动作,看着看着,好像变成了欣赏的一种趣味。 本来柯蓝只是想演一下,一个无奈羞涩被迫脱衣服的丫鬟,充满了纠结,结果被顾清韵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瞧,脱了两件之后,柯蓝手指又放在里衣的纽扣上,就忽然觉得羞涩了。 233欣慰道:“还好,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dàng漾。” 顾清韵好像也终于玩够了,漫不经心的说:“可以了,躺下。” 柯蓝愣了一下,咋回事?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她问233:“你看没看过那种不脱衣服的限制级小片片?” 233冷漠道:“我不看那种东西。” 柯蓝:……哦。 柯蓝惴惴不安的睡下,然而顾清韵什么都没做,她就靠在chuáng头,看着前面的chuáng帐,不知道在想什么。 柯蓝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chuáng顶的布,烛光昏huáng,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之后,柯蓝讷讷说:“小姐,chuáng暖了。” 顾清韵嗯了一声,道:“好了,你回去睡吧。” 柯蓝:啊?????!!!!!!!是人吗你?! 第三十四章 肃毅伯爵府 万万没想到, 暖chuáng竟然是真的暖穿,柯蓝都惊了,这是什么沙雕?! 气氛诡异的静止了两秒之后, 233忽然发出憋不住的笑声,吭吭哧哧的,这比哈哈大笑更刺激, 当时就给柯蓝笑毛了。 柯蓝脸颊绯红,抱着衣服起身下chuáng, 垂着头说:“小姐早点睡。” 顾清韵歪头看她, “你脸红什么?” 柯蓝:“……”你说呢? 脸红这种事, 那能自己控制吗? 233憋住了笑, 还咳了一声, 说:“其实,我刚才真的不是笑你的。” 柯蓝:“……”你他妈的可闭嘴吧! 顾清韵伸出手, 捏着柯蓝怀里的衣服,拽了一下,抬着头看着柯蓝。 如果松手, 衣服就落在地上, 如果不松手, 那她就会被顾清韵拽过去, 二选一的话, 那当然是选择松手! 敲里来来的玩我!来呀, 造作呀! 柯蓝把手一松, 衣服一边挂在顾清韵手上, 一边落了地,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顾清韵拧眉抬头看着柯蓝。 柯蓝十分冷静,说:“小姐,不早了,该睡下了。” 说走就走,说留就留,我不要面子的吗? 柯蓝弯腰捡地上的衣服,顾清韵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皱眉道:“不开心了?” 柯蓝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乖顺的说:“没有,小姐快睡吧,一会儿凉了。” 那毕竟是她暖了半天的chuáng,凉了怪可惜的。 柯蓝抱着自己的衣服起身,原地穿起了衣服,穿的速度可比脱的时候快多了,没几下就衣衫整齐的站在原地,跟顾清韵说:“我就去外间,小姐夜里有事就叫我。” 说完,柯蓝就转身走了。 脾气很大,敢给大小姐甩脸。 顾清韵没吭声,看着她走了,才翘了翘嘴角,胆子大了啊。 柯蓝睡在外面的小chuáng上,听233发出愉悦的感慨,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道:“你不要太放肆!” 233一本正经道:“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柯蓝:“……”好气哦。 睡到半夜,柯蓝忽然惊醒,chuáng边上站着一个人,一点烛光都没有,黢黑黢黑的,连人影都只有一个轮廓。 但这瘦高的身形,和深夜里做出这种行为,出了顾清韵这变态,还能有谁? 柯蓝揉了揉眼,坐起身来,嗓音不是太清晰的问:“小姐?怎么了?” 顾清韵不说话。 柯蓝笑了一声,又问:“小姐,你梦游吗?” 顾清韵按着柯蓝的肩膀就把人放倒了,半伏在柯蓝身上,说:“不。” 柯蓝都有点不懂她了。 顾清韵咬着柯蓝的嘴唇,噙着她的下唇咬了一会儿,又用舌尖温柔的安抚,等感觉到身下的人没有那么僵硬了,才低头耳语道:“别生气了。” 这种话,柯蓝没法回答,于是她闭上了眼,假装没有听到。 顾清韵脸色一沉,掐着柯蓝的下颚,“看着我。” 柯蓝犹犹豫豫的睁开眼,动了动嘴。 顾清韵察觉到她的动作,松开了手,柯蓝说:“太黑了,小姐,看不到。” 233:……你在说什么骚话??? 顾清韵的心情要比233复杂得多,她想得最多的是黛眉会屈服,会厌恶,会恨她,但现在这样,她有些不懂了。 反正柯蓝现在不能主动,她gān脆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顾清韵:“小姐,你睡不着吗?” 顾清韵喘息着,闷闷应声:“嗯。” 她觉得很苦恼,黛眉就像是她生活中不该有的一团亮光,吸引她的同时,也让她内心充满着煎熬。 顾清韵知道,她不该这么做。 可她忍不住。 柯蓝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推了她一下,说:“小姐,你病了吗?” 她手指凉丝丝的,黑暗里看不清位置,恰好放在顾清韵胸口,指尖在凌乱的衣领口处,按着顾清韵的锁骨,好似慌乱一般,微微动了一下,就赶紧收了回去。 顾清韵闭上眼,呼了口气,一把掀开了柯蓝身上的被子,说:“是,我病了,你就是我的药。” 柯蓝装作惊诧,小小的呼了一声,心里跟233吐槽道:“没看出来,顾清韵变态归变态,说话竟然有些出其不意的沙雕。” 233:“……”行吧。 柯蓝分神问233:“照你说的,女主不应该是满脑子复仇吗?怎么现在好像都不管了,变成了满脑子女欢女爱的。.” 233冷漠道:“你怎么知道女主什么都没有做?” 柯蓝一愣,问道:“怎么?顾清韵背地里又有小动作了?但我是大丫鬟啊,我怎么不知道?” 233说:“你们在伯爵府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她肯定什么都不告诉你啊,不过,你帮她寄过跟外祖家联系的书信,你还记得吗?” 柯蓝不解,书信内容她都知道,每次意思都差不多。 “难道……难道信里还有密码?” 柯蓝瞬间瞪大了眼睛,顾清韵一只手覆盖了上去,手心覆在她睫毛上,哑着声音说:“别看我。” 变卦的是真的快,刚才还叫人家看着你呢,哼。 柯蓝很快就没有jīng力再跟233聊别的了。 顾清韵的所有动作,柯蓝都没有拒绝,期间偶尔小小的挣扎一下,也都被顾清韵压了下去,别看她身娇体弱,做这种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简直是把柯蓝翻来覆去的探索。 天快亮的时候,柯蓝累得不行,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听见顾清韵说:“你是我的。” 柯蓝差点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她植入自己身份记忆的时候,连身契这种东西都做好了,都在顾清韵手里呢,顾清韵对她做什么都合理合法。 就是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事。 简直了…… 慡! 233一点动静都没有,再一次怀疑自己系统出了问题,准备这个任务结束,就回总部做一个彻底的检查,看是不是中了病毒。 柯蓝睡的迷迷糊糊,隐约感觉顾清韵好像给她清理了身体,之后又在她身边躺了一会儿,可全程顾清韵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天亮之后,她才起身走了。 柯蓝起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问233:“是不是我这个chuáng睡着比里头那chuáng舒服?” 233:“……你信吗?” 柯蓝想了想里头那被窝,又看看自己身上这单薄的被子跟下面的硬板chuáng,是不太可信。 碧螺进来的时候,柯蓝已经起来了,被褥也收了。 碧螺神神秘秘的看着柯蓝说:“小姐今天脖子上戴了纱巾,你知道为什么吗?” 柯蓝一愣,说:“可能是觉得冷吧。” 碧螺看看外面的天色,柯蓝眼神跟着挪了出去,嗯,天空蔚蓝,阳光刺眼,夏天都要来了,别说冷,都快热了。 柯蓝咳了一声,又说:“不知道,或许小姐就是想戴了呢。” 碧螺犹疑半天,点了点头,“也是,小姐身体不好,体虚就容易觉得冷。” 柯蓝:“……”是体虚,一点没错。 碧螺出去之后,柯蓝也跟着出去了,顾清韵正站在歪头看着大水缸里的鱼,漫不经心的往里面丢鱼食。 柯蓝一看,就知道顾清韵现在心情不太好,不知道又预谋着要撑死哪条鱼呢。 顾清韵听见动静,扭过头来一看,是柯蓝,上下看了她几遍,问:“醒了?” 她身子还靠着柱子,侧过头的时候,脖颈前面一部分就从纱巾里露了出来,上面有几点红痕,细细的。 柯蓝一看,脸瞬间就红了,哦,不是冷哦。 顾清韵看她的表情,抬手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丝巾,微微笑了笑,“我叫人留了早饭,去吃点,一会儿去给祖母请安。” 柯蓝哦了一声,红着脸走了。 太夫人这几天身体康健,心情也好,看见顾清韵也笑的真实了点,毕竟要不是顾清韵遇到了那瞎眼道人,说不定现在她病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说了会儿话,顾清韵说:“祖母身体康健,都是神灵保佑,今天天也不错,我想去玉灵观还愿去,求神灵保佑咱们全家都能平平安安。” 这话说的,让太夫人非常高兴,她也难得多跟顾清韵说一句,“现在不早了,今天去,晚上恐怕赶不上城门落锁前回来,要不明天再去?” 顾清韵拧了拧手里的帕子,说:“我这两天又觉得身体不好,睡不安稳,昨夜梦见了母亲,我想去玉灵观住两天,多给我娘上几炷香,好陪陪她。” 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微微蹙眉,眼神里带着点不满,又压了下去,叹了口气说:“行,毕竟那是你亲娘,去看看也是应该,去吧去吧。” 从永寿堂出来,顾清韵脸上笑意就收了起来,她身体不好,脸上常年愁容不散,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柯蓝跟在旁边,小声说:“小姐,你别不高兴,夫人肯定是想让小姐每天都开心的。” 顾清韵扭头看了她一眼。 柯蓝闭上了嘴。 顾清韵问她:“你呢?” 柯蓝眨眨眼,啥意思?昨天晚上才睡过,今天就怀疑她的忠心了呗?这人也太真实了吧? 顾清韵没等柯蓝说话,自顾自地说:“你想走吗?趁我现在有这个想法,你现在说要走,我就把你的身契给你,这些年你也攒了不少钱,离了这伯爵府,离了我,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能b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柯蓝终于明白了,感情这顾清韵是睡过之后,萌生出罪恶感了,这人咋这么容易就自卑自厌呢?搞半天,还觉得自己配不上一个小丫鬟? 柯蓝摇了摇头,坚定的说:“小姐别说胡话了,我就跟着小姐,哪都不去,我就是小姐的人。” 她笑嘻嘻的跟233说:“瞧我这说话的技术,有没有觉得甜丝丝的?” 233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自从接了这个任务之后,感觉自己脾气越来越不好,越来越不礼貌了,很生气。 顾清韵眼睛热热的看着她,“当真?” 柯蓝点头,十分认真的说:“当真。” 顾清韵握着柯蓝的手,用力的柯蓝指头微痛,才松开了,眉眼舒展开,看着柯蓝说:“好,我今天给过你机会,这是你选的,若有一天你后悔,我就杀了你,把你吃进肚子里去。” 柯蓝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并不是恐吓,但作为最佳女配,她当然在完成任务之后,才会被世界抽离,也不算骗人。 这次出门之后,路上柯蓝说得去买点吃的,毕竟要在玉灵观住两天,观里的吃的不一定能合胃口,顾清韵也要下去看看。 柯蓝觉得有点不对,没有要紧事,平时顾清韵可不愿意下去走动的,柯蓝给她带上帷帽,顺着她说:“小姐天天在府里闷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会儿下去走走,买些吃的再回来,透透气。” 三个人都下了车,柯蓝回头给了赶车的婆子两块碎银,让她先去吃点茶。 街市里热闹烘烘的,柯蓝跟碧螺把顾清韵护在中间,三人一路上买了零食糕点,又进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柯蓝想起昨天晚上233的话来,立马问233:“是不是顾清韵来接头了?好刺激哟。” 233无语道:“不是,顾清韵之前跟外祖家联系过,她外祖家虽然不在京城,但这边也有商铺人手,帮点小忙,也不难,前段时间找到了一个女人,做了场戏,最近,应该是能用上了。” 这社会,不同阶级之间,压死一个人轻而易举,经商的对上伯爵府,后果想都不用想,所以顾清韵在伯爵府演了七年的戏,谨慎到以身为饵的程度,一步棋要往前算准了才能走,现在应该是终于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进门之前,柯蓝就听见店铺里有人说话,这也正常,哪家店里都是人来人往的,柯蓝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刚跨过门槛,看见里面的人,柯蓝就愣了一下。 里面正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家的老二顾康永。 “昨天你说今天货就送到了,怎么今天来了又说要等等?耍我呢?”顾康永手里的折扇在柜台上敲了敲,转过头又温声和气的跟身边的人说:“乖,别生气,一会儿爷带你买块软玉去,雕个观音,给咱儿子预备着。” 柯蓝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顾清韵说要出门呢,原来这都是准备好的。 果然里头的掌柜一看顾清韵进来,就点头赔笑跟顾康永说:“伙计已经去取了,都是刚到的一批货,还没来得及分类,一会儿就来,您稍等等,我去催催。” 掌柜的前脚走,顾康永不耐烦的一回头,刚好跟顾清韵脸对脸,顾清韵头上虽然带着帷帽,但熟悉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何况这帷帽周围的一圈薄纱根本就挡不住视线,虽然细致入微的东西看不见,但大致样子都是看得清楚的。 顾清韵微微行了礼,恭敬道:“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二叔。” 顾康永尴尬的往右挪了一步,挡住了旁边的女人,gān巴巴道:“你怎么出来了?” 顾清韵说:“我跟祖母禀报过,今天要去玉灵观上香,走到这附近,想起我屋子里的胭脂用完了,顺路来看看,透透气。” 顾康永身后的女人从旁边走出来,笑道:“呀,这就是大侄女么?声音真好听。” 顾康永脸色难看了点,见遮掩不住,更加不自然的跟顾清韵说:“那你看,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 顾清韵赶在他开口之前,小声说:“还请叔叔回去,别跟祖母说我今天来街上买东西,省的祖母担心,回去又要念叨我。” 顾康永满意点头,笑道:“不说,肯定不说。” 没想到这愚笨的大侄女,竟然也不是那么笨嘛。 顾康永刚要走,掌柜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找到了,您看看,这次的胭脂绝对是上好的质地,又细腻又香。” 顾康永身边带着的女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先去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嗅了嗅,又说:“再拿一盒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又去拿了一盒一样的。 顾康永转身过去付钱,只想赶紧走,带着外室买胭脂,跟侄女遇到,已经够让他脸无处可放了,何况这外室…… 女人拿了两盒,转过来,给了顾清韵一盒,说:“刚好你要来买,送你一盒,这胭脂确实不错。” 顾清韵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柯蓝站在旁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心惊的跟233说:“这人咋跟顾清韵长得有点像啊?” 233嗯了一声,说:“是稍微有点,不过她跟顾清韵的亲娘更像。” 柯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难道这人就是顾清韵跟她外祖家找来的?” 233嗯了一声。 柯蓝无话可说了,连死去的亲娘都能利用上,顾清韵确实是疯魔了,不过想想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熬到现在,恐怕没什么是她不能利用的了。 只是没想到,顾康永花心也就算了,竟然还能花到嫂子头上去,而且这么看来,顾清韵早就知道…… 看来,变态是遗传。 顾清韵假装不知,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边掀开帷帽上的长纱,一边说:“你……” 她话还没说完,顾康永忽然拉着这女人的手,匆忙说:“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吧。” 等顾清韵帷帽上的长纱撩起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没影了。 顾清韵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说:“走吧。” 柯蓝听她的声音,好像平静无波的,对这女人的面相,好像没有一点的疑惑。 柯蓝问233:“顾清韵见过这人吗?” 233说:“没有,来往信件中写不了太多东西,她只知道人找到了。” 柯蓝跟在后面,看着顾清韵的背影,等上了车,顾清韵闭上了眼,说:“我困了,睡会儿。” 柯蓝给她盖上小毯子,碧螺出去跟赶车的婆子说路上慢点,尽量稳稳的。 这一觉睡醒,已经到了玉灵观下。 上了山,天已经黑了,柯蓝觉得顾清韵现在心里应该也难受的很,就去买了不少香烛,跟顾清韵说:“小姐,先去上个香吧?” 顾清韵低头,脸上尽是疲色,犹豫了一下,接过柯蓝手里的香烛,也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碧螺停了一下,问柯蓝:“小姐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柯蓝嗯了一声,又说:“小姐总是不高兴,没事。” 碧螺也点头,“是哦,我还想着会不会是小姐看见二爷带着外室了,不过那跟咱们小姐爷没关系。” 碧螺心大,没注意到那外室长得跟顾清韵有点像,她关注点都在别的地方。 “我听二爷的那话,好像那个外室怀孕了呀,真的是,这要是敢叫太夫人知道,那不得扒了二爷的皮。” 柯蓝往四周看了看,点她:“你可小声点,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这得多久以前就开始准备啊,都怀上孩子了,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虽然还看不出来,不过光是找人就够难的,再用点手段勾搭上顾康永,不过说来,顾康永也好勾搭的很。 顾清韵一个人呆在供奉着她母亲灵牌的屋里,等等不见人出来,柯蓝叫碧螺先去睡,碧螺给柯蓝拿了点吃的,说:“我去眯一会儿,马上来替你。” 柯蓝接过糕点说:“不用,我也不困,你去吧,说不定一会儿小姐就出来了。” 这一会儿,就到了半夜,还不见人出来,外面更深露重,柯蓝进去看着顾清韵还跪着,就小声说:“小姐,去睡吧,四更了。” 门开了之后,屋里烛光微摇,放置着烛台灵牌的架子明暗jiāo错,顾清韵沉默了很久,久到柯蓝准备过来看看她是不是跪着睡着的时候,顾清韵忽然小声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柯蓝心里也是叹气,假装不解道:“小姐说什么呢?” 顾清韵背对着她说:“没什么,是我一时傻了。” 肃毅伯爵府当年看上了她母亲家里的钱,让顾康弘骗娶到手,生了女儿,又转头看上了郡主的权势,勾搭成jian,害她母亲一尸两命……从知道这件事开始,这滔天的怒火已经在她心里,把什么都烧了。 这一家人,把人命全都当作蝼蚁,一心只想保住伯爵府的荣华富贵,所谓的贵族,不知道里头浇着多少人的血,她是肃毅伯爵府的长女,身上流淌着,也是这样令人作呕的腐烂的血液,没有关系,等她办完了这件事,她会跟这整个伯爵府一起埋葬。 第三十五章 肃毅伯爵府 柯蓝扶着顾清韵站起来时, 外面天已经泛着青白,俩人站在门口,顾清韵说“今天我们就回去。收藏本站 柯蓝假装不解道“我们才刚来, 小姐不休息一会儿吗?” 顾清韵摇了摇头,弯了弯嘴角说“不用,以后, 有的是时间休息。” 这时间还早,柯蓝把顾清韵送回了房间, 好歹让她眯一会儿, 吃过了饭, 再去前面的观里拜一拜。 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好, 回到家的时候, 又是晚上了。 上次晚上从玉灵观回来的时候,张氏来找她, 这次晚上回来,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郡主住在张氏院子里已经有月余了,眼看胎都坐稳了, 张氏还没插上手, 郡主虽然是住过去了, 可连带着丫鬟下人, 多了一倍不止, 院子里虽然忙碌杂乱, 可郡主身边跟着的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 一应吃的用的, 都要先经过嬷嬷的手。 张氏原先想的那些法子,现在一个都用不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白白làng费了吗? 顾清韵回来第二天就病了,她早上醒来,十分冷静的跟柯蓝说“你去跟祖母说一声,就说我病了,起不来,让她请大夫来。” 柯蓝一脸担忧的点头,出了门她问233“这是又装病准备搞事情了?” 233说“搞事情应该是真的,但不是装病。” 柯蓝心里一哆嗦,刚才顾清韵冷静的样子,看起来jīng神还不错,她以为生病什么的都是假的。 233反问道“你见她什么时候生病是装病?” 柯蓝“……”那倒也是。 毕竟齐大夫可不是顾清韵的人,不管来的是哪个大夫,只要发现顾清韵装病,一定都会告诉太夫人,这天下大夫何其多,就像顾清韵说的,假的骗不了人。 柯蓝匆匆到了永寿堂,焦急的说“太夫人,我们小姐病倒了,起不来身了。” 对着柯蓝,太夫人演戏就没那么认真了,只跟方嬷嬷说“快请齐大夫过去看看,这丫头,多灾多难的,许是昨天晚上从玉灵观回来凉着了。” 方嬷嬷应声走了,柯蓝刚要走,太夫人忽然又叫住她,“你等会儿。” 柯蓝转过身来,恭敬的站在原地低头。 太夫人问“昨天,你们小姐出去,又见了什么人没?” 柯蓝摇头,摇到一半,又犹豫的停了下来。 太夫人抬眼看她,不屑的瞥了一眼,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你们昨天出去买东西了,这中间就没见什么人?” 柯蓝没想到,就算出了府,顾清韵也摆脱不了太夫人的控制,怪不得连跟外祖家写书信都要用代码。 柯蓝假装瑟缩,讷讷说“是去买了些吃的,顺便,顺便去了暮脂斋买胭脂,遇到了……遇到了二爷,跟,跟一个有孕的……夫……娘子。” 太夫人立马皱起了眉,“什么有孕的娘子?!” 柯蓝害怕的一抖,说“不认得,二爷让我们回来别说……” 太夫人气的沉着脸,把手里的杯子哐一下放在小桌上,起身说“去看看你们小姐。” 这一路没几步,硬是给太夫人走的风风火火,气喘吁吁。 到了屋里,太夫人脸上表情变了变,多少有了点担忧心疼的意思,看着chuáng上的顾清韵,说“怎么又病了?是这两天出去累着了吧?” 顾清韵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硬撑着要坐起来,被太夫人按了下去,说道“一会儿齐大夫就来了,你好好躺着,哎哟,这小脸煞白煞白的。” 顾清韵喘了几口气,没能起来,极没jīng神的看着太夫人,虚弱又小声道“兴许是路上颠簸了,歇两天就好。” 太夫人蹙眉,给她掖了一下被角,说“不是心事重,憋的吧?” 顾清韵愁眉苦脸,眼神乱飘不敢看着太夫人,声若蚊蝇道“……不,没有。” 柯蓝站在后面,看的兴致勃勃,这演技,学起来啊,以后用得着。 太夫人沉着脸,严肃的看着顾清韵,叹了口气说“你也不用再瞒我了,我都知道了,我只问你,那……那妇人身怀有孕是真是假?” 顾清韵像是没想到太夫人会知道,立马就侧头看着旁边的柯蓝,柯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太夫人道“你别看她,我叫她说,她不敢不听,乖孙女,这事gān系重大,你得告诉祖母呀。” 顾清韵犹豫半天,好像下定了决心,讷讷说道“二叔说是……说是儿子什么的,我也没听得清楚。--------” 太夫人皱眉,骂道“这混球,天天在外面混,真看上哪个只管领回来就是,我们伯爵府里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妾室吗?” 顾清韵吓的不敢吭声。 一边方嬷嬷立刻说“太夫人,齐大夫来了,先给大小姐看看吧。” 太夫人这才表情变了变,愁眉抿嘴,叹了口气,拍着顾清韵的手,说“看我,气糊涂了,还是身体要紧,快叫齐大夫进来。” 果然,齐大夫诊断完了,说顾清韵是体虚太甚,又劳累重风,有些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顾清韵身体不好,小病也跟大病差不多了。 出了门,齐大夫皱眉,跟太夫人说“大小姐依然是忧思过甚,长此以往,恐怕不好。” 太夫人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心病,我也没有办法,她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只管开药,多吃多补,总会好的。” 等齐大夫走了之后,太夫人紧捏着手帕,一脸狠厉跟方嬷嬷说“净gān这些混账事!” 方嬷嬷低声劝道“二爷打小就是这个性子,可这次跟以往不一样,这回,有孩子了。” 太夫人一手按在胸口上,喘了口气,连连点头,咬着牙说“对对对,咱们府里子嗣单薄,那郡主肚子里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老二呢,底下就那么一个儿子。叫你儿子去外头打听打听,找找这女人在哪儿,寻个郎中去给她把个脉,认准了是怀上了,就把人弄回来。” 方嬷嬷应了一声。 太夫人又说“行动都悄悄的,不要让老二知道。老二媳妇净往老二屋子里塞那些不顶用的狐狸jīng,这么些年了,一个蛋也不下,这个要是一准儿怀了,就抬回来,免得老二媳妇知道了,再生事端。” 老大屋子里那些通房们,前些年被郡主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有怀上的,胎还没坐稳就掉了,也是郡主失势了以后,才有两个生下来的,也都是丫头。 等郡主生了若还是个丫头,那就等老二这个生,生下来若是儿子,就抱过来过继给康弘,爵位后继有人,康弘也能有后,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张氏还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往郡主那边插人,根本不知道太夫人已经把算盘都打好了。 人都走了之后,柯蓝跪坐在顾清韵身边,低头说“小姐,太夫人让方嬷嬷叫人去找二爷那个娘子了。” 顾清韵眼睛半阖着,看着柯蓝,半天没吭声。 柯蓝惴惴不安,毕竟这事也是她卖主。 顾清韵轻声细气的问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柯蓝低着头,小心翼翼道“不知道什么,以前小姐有时候不舒服,都是咱院子里自己煎药,只有事情找太夫人的时候,小姐才会让我们去找太夫人要郎中,恰巧昨天,昨天那人……我瞧着,眉眼间不知哪里,长得竟跟小姐有些相似,所以自作主张。” 顾清韵闭上眼,叹了口气。 柯蓝不知道她叹什么气,有点紧张,害怕自己这一步会不会走太大了,让顾清韵不信任自己,于是想了想又说“请小姐责罚。” 顾清韵语气轻飘飘的,也不看她,只说“我罚你做什么,我本不该让你知道这些,你出去吧,我自己躺会儿。” 柯蓝心里慌慌的,犹豫了一下,起身看了看顾清韵,又说“那,小姐睡吧,我去给小姐煎药。” 出了门,柯蓝皱眉问233“咋回事?我这个表现有问题吗?不是忠心为主又小有机智的贴心大丫鬟吗?” 233也不是太明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而且借这个机会,你从暗处走到明处,更容易帮女主完成复仇的任务啊,也可能,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你插手进来帮她?” 柯蓝无言以对,反正顾清韵的脑回路,她一直都不是太明白。 柯蓝想了想,问233“如果我不出现,这些事,女主就打算一个人完成了?” 233查了一下任务线,说“如果没有你,可能你做的某些事情,会由碧螺来做,不过,碧螺也不会知道顾清韵要做什么,你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顾清韵jiāo给你的、跟任务有关的事情,除了送信跟叫太夫人请大夫,还有什么?” 柯蓝“……”好像还真的没别的了。 她做的都是偷偷做的,辅助主角完成任务,关键就在于辅助,她要是主导完成了任务,那女主还凭什么是女主啊? 柯蓝恍然大悟,“所以顾清韵不是不信任我,是不想让我做?” 233点头,嗯了一声,说“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 柯蓝“……”可去你的吧! 柯蓝一个马屁拍脚上,让顾清韵病了三天,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柯蓝扶着顾清韵起来,说“小姐,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天儿也不错,我扶您出去看看。” 顾清韵咳了两声,按着柯蓝的手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跟柯蓝说“是得出去了,给我梳个妆,用那盒新胭脂,颜色稍微重点。” 柯蓝微愣,感觉她话里有话。 园子里花确实开的不少,吸引了不少的蝴蝶,郡主家那女儿顾清音领着几个丫鬟在远处扑蝴蝶,衣袖高高的挽起来,跑的很肆意。 顾清韵坐在凉亭里,身上披着轻薄的披风,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了两声。 柯蓝侧头看她。 顾清韵说“我小时候也这么玩儿,我是我们这伯爵府里第一个孩子,那会儿仲元还小,二婶也不让他过来跟我玩,我就自己带着满院子的丫鬟跑,回去被我娘骂一顿。” 柯蓝听着,觉得那时候大概是顾清韵最幸福的时光了。 顾清韵忽然又说“你说,要是郡主死了,她会变成我这样的人吗?” 柯蓝心里一滞,温声说“小姐是小姐,她是她,不是一个人,怎么能一样呢?小姐跟她一般大的时候,是极有礼貌懂事可爱的。” 顾清韵笑着,抬头看着柯蓝说“就你会说话。” 柯蓝认真的看着她,并不笑。 这是实话,虽然说变态是遗传的,但是能活的这么纠结的人,疯狂的像个疯子,偶尔又能窥见她内心一点柔软,恐怕并不多见。 顾清韵是个能狠厉的拿手去摸通红的炭火的人,可也会先支开柯蓝跟碧螺想着能免她们受罚,听说雅梅死了雅兰送走的事,也会沉默低落两天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这虚伪残酷的家庭倘若能留一丝假面,顾清韵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 顾清韵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睛里闪着光,看着前面的蝴蝶花草,声音像是叹息一般,说“你只知道我恼恨这一家子,恨不能生食其肉,啮其骨,却不知道为何,今天我就告诉你,因为一桩,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这是柯蓝第一次从顾清韵嘴里听到关于曾经那段事,虽然之前233已经说过,但现在看顾清韵脸上带笑,仿佛说一件美好的闲聊八卦,她心里就觉得很难受,很憋闷。 柯蓝试图阻止她,“小姐……” “当年,肃毅伯爵府一身窟窿,表面风光全靠太夫人仅剩的嫁妆维持,国库空虚,皇帝要收回欠款,刚得了进士的肃毅伯顾康弘害怕前途被毁,娶了我母亲,靠我母亲的嫁妆还清国库欠款,可这伯爵府高大的门楣如何瞧得上商人女呢? 终有一日,郡主萧秦对年轻的肃毅伯一见倾心,肃毅伯也看上了郡主的皇家背景,俩人勾搭成jian,郡主很快就怀孕了,这丑事马上就要遮掩不住了,可心高气傲的郡主怎么愿意给人做小呢?于是,太夫人出主意,只要在夫人怀孕生产的时候动手,去母留子。 盘算打得好,可没想到生产时发生了意外,太夫人找来的稳婆还没动手,郡主找来的稳婆先下手掐死了我刚出声的弟弟,我在外面只听见哭了半声,就没音了。顾康弘忙跑进去,稳婆却说夫人难产,脐带绕颈,孩子没生出来就勒死了。 死了的夫人匆匆装殓,死了的孩子当死胎扔到城外。新妇很快就进了门,一家人欢天喜地,进门八个月,就生了个女儿。” 顾清韵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姹紫嫣红,轻笑着说“那天,天气和现在一样好。” 她一直浅笑着,说的好像不是在自己心头剜肉,倒像是夸这景色多好,可柯蓝却看着她背在身后紧握的颤抖的手。 柯蓝心里一抖,刚要说话,就见花树拐角出来几个人,走在前头的是张氏。 张氏朗声笑道“还没过来,就听见清韵说天气好呢,病了几天,是该出来转转。” 顾清韵松开了手,表情不变,乖巧的笑道“说的是呢。” 走到跟前,张氏伸手挽着顾清韵的手臂,问“跟你这丫头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柯蓝心里一紧,难道刚才张氏已经派人来看过,这才专门来跟顾清韵见面? 顾清韵垂眸,指着面前的花圃说“我问她,可知这似锦繁花底下,埋了多少腐土肥料,她蠢笨的很,竟说这花只浇水晒太阳就可以了。” 柯蓝gān巴巴的扯着嘴角笑了笑,也是这个意思。 张氏并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但也给面子的假笑了两声,拉着顾清韵坐在里头的凳子上,说“我看你病了一场,又瘦了,还是要多吃些补补。”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丫鬟就提着食盒放在石桌上,一叠一叠的糕点往外拿。 “这原是我准备了,送给你母亲的,可她院里的嬷嬷说,郡主不吃外面的糕点,这么一盒子,都是好东西,也不能làng费了,你尝尝。” 顾清韵一点没犹豫,捏了一块就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点头说“软糯酸甜,确实好吃,不过许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什么稀奇的都见过了,看不上眼罢了,婶婶别气。” 张氏叹了口气,眼神落在顾清韵脸上,挑眉说“你今天这个胭脂用的颜色极好,不那么浓,又显气色,跟口脂极配,这个颜色,我都没见过,哪里买的?改天我叫人也买几盒去。” 吃的送不进去,试试用的说不定能成。 顾清韵听了瞬间就僵住了,手里刚拿起的糕点也放了下去,眼神飘忽着很不自在说“暮脂斋的胭脂。” 张氏看她这样子,心里生疑,眼珠子一转,笑道“前几天我才叫暮脂斋的人来过,送来的新胭脂里都没这个颜色,看来是这两天又出新的了。大侄女花朵一般的年纪,这些胭脂水粉用着,就是好看。” 顾清韵不自然的低头羞涩的笑笑。 张氏又说“你这个是哪个丫头买的?劳烦她跟璎珞带个路,到了只管买,省的璎珞去了不知道我要的是哪个。” 顾清韵嘴唇动了动,小声说“是……不是我的丫头买的,我这会儿出不得府去,我叫黛眉把我那盒胭脂拿来,婶婶叫人拿去照着买就是了。” 柯蓝一听这话,赶紧回身一路疾走,回了小院去拿那盒胭脂。 这家人可真的是有意思,张氏明明就是对顾清韵那胭脂好奇又起了疑心,自己丈夫是那种眠花宿柳的人,难免这方面有点多疑,但她就是不明着问“这胭脂是你叔叔给你的不是啊?”,非要拐弯抹角的试探。 柯蓝拿来了胭脂,张氏拿在手里,再看顾清韵依旧是躲躲闪闪的样子,心虚的简直是写在脸上,心里不由得更笃定了几分,脸上不露声色的,还又跟顾清韵说笑了几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说“不行了,我得回去睡会儿,到了晌午就乏的很。你稍坐坐也回去吧,一会儿太阳就毒了,晒人。” 顾清韵站起来,不自然的点头说“哎,好。” 张氏又说“这些糕点你带回去吃,我那还有不少呢,明儿就不新鲜了。” 顾清韵乖巧点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张氏。 张氏挑眉,温柔和气的说“还有话要跟婶婶说吗?” 顾清韵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摇了摇头,嗫嚅道“没……没了,婶婶慢走。” 柯蓝在一边看的叹为观止,不得了,女主这么能装,大概也是环境使然吧,一屋子的影帝影后。 人走了以后,顾清韵转身跟柯蓝说“坐,味道还真的挺不错。” 柯蓝坐下来,这次有经验了,先环顾四周,没什么人,这才看着顾清韵,说“小姐,你说的那些……那些要都是真的,那,那小姐就赶紧嫁人走吧,这府里太吓人了。” 顾清韵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柯蓝眨眨眼,讷讷道“难道……难道小姐还想为夫人报仇吗?” 顾清韵好似生气了,抓着柯蓝的手,紧紧捏着,笑道“你叫我嫁人?” 柯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知道不太可能,但是按照常理推论,嫁人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顾清韵指甲陷在柯蓝手背的肉里,疼丝丝的,她说“劝我嫁人这种话,以后再让我听见,就扒了你的皮,知道吗?” 柯蓝瑟缩了一下,连连点头,“好好好,绝不说了。” 顾清韵哼了一声,嗤笑“你个傻子。” 柯蓝面上憨笑,心里撇嘴。 顾清韵捏了块酸梅糕,送到柯蓝嘴边,说“你今年二十五,早过了嫁人的年龄了,早前我娘在的时候就该放你出去,后来……后来又给耽误了,到现在,就是放你出去,你也是没人要的大姑娘,不如,不如再跟我一年,到明年花开的时候,我就给你置一份家当,送你出去。” 这事她应该早就想好了,只是现在才说出来而已。 黛眉是个不经人事的丫头,这些年在这小院里,有顾清韵在前面护着,伯爵府里的脏东西都没往她身边来过,她只知道自己跟顾清韵之间,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心里想的还是跟所有人一样,一生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 顾清韵心里很明白,她给不了黛眉一生,她早就没有一生可言了,就当这是她唯一一次对自己自私,就当,愧对黛眉了。 第三十六章 肃毅伯爵府 顾康永在外面的那点花边韵事,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都不用费什么功夫。-------- 先是找到了那外室住的院子,回来跟方嬷嬷禀报过, 又找了那外室所住附近的药店坐诊的郎中,塞了点钱,等那外室过来, 郎中诊脉时,方嬷嬷的儿子就站在一边假装买药, 把话都听的清楚明白。 等确定了是怀了, 就叫人翻墙进去, 在她家里等着, 这外室买完东西一进门, 就被麻袋套了起来,一边威胁她闭嘴。 几个人都是做惯了事的, 手上很知道轻重,避开了肚子,两人拿宽布隔着麻袋虚虚的裹起来, 另一人拿剪刀在麻袋上剪开了个口子, 拿软布堵上嘴, 留着口子呼吸, 连人带麻袋往轿子上一放, 另安排一个身量小的在里面看住。 青天白日的, 一顶小轿就把人抬进了永寿堂。 进了屋, 关上门, 解开了布条,取了麻袋,把人安置在软榻上,嘴里的软布也拿了出来。 太夫人高高坐在上面,面无表情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外室被绑的头发也散开了,环顾四周,心里有了底,答道:“我叫秦静。” 她表现得并没有太多的慌乱,看起来像是心里有数。 太夫人皱眉,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秦静想了想,动了一下,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说:“应该是知道的,二郎跟我说起过,说太夫人是个极和蔼慈祥的。” 太夫人冷笑了一声,“我和蔼慈祥,那也是看人的,你跟康永在外面那点事,我都知道了。” 秦静嗯了一声,眼神里这才有了点慌乱之色。 太夫人满意了,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人来,越看,她眉头就皱的越紧,到后来,脸色都变了。 她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静被吓了一跳,顿时就哆嗦了一下,再没有一开始的处变不惊了,忙说:“我就叫秦静,太夫人问过了。” 太夫人手紧紧捏着椅子扶手,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你跟康永怎么认识的?” 秦静放松了一下,说:“我父亲病死了,我在路边卖身葬父,二郎,二爷经过,就把我买了,我……我是清白人家,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不是贱籍奴籍,实在没办法才……” 太夫人缓了口气,打断了她的话,问:“你跟康永认识多久了?” 秦静算了算,说:“一个多月……有两个月了。” 太夫人嗯了一声,跟方嬷嬷说:“先收拾一间屋子,把她弄过去,晚些等康永回来再说。” 秦静一听要等顾康永回来,也松了口气。 丫头们扶着她下来时,太夫人依旧厌恶的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的肚子,跟藏着刀似的。 秦静瞬间伸出手来护在自己小腹前。 太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赶紧出去。” 等人出去之后,太夫人锤了一下桌子,骂了声:“孽障!” 这动静来的突然,方嬷嬷一使眼色,屋里的丫头们都低头出去,关上了房门。 方嬷嬷连忙安慰:“人弄回来了就好,太夫人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气的浑身颤抖,哆嗦了半天,差点把牙都咬出血,才恨恨的说:“你看看!你看看那贱人的脸!” 方嬷嬷蹙眉,只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的,只是眉眼轮廓略有些相似。” 太夫人连着砰砰锤了几下桌子,气的一手捂着胸口,佝偻着背说:“你都看得出来,这府里还有谁看不出来?!” 这件事上,方嬷嬷并不敢多言。 太夫人恨恨说道:“那贱人死了七年,怎么还是yīn魂不散!” 方嬷嬷给她顺着气,轻轻拍着背,安慰道:“没事,等二爷回来,把她纳进房,成了顾家的妾,出不得门去,这事,就谁也不知道了。” 太夫人深吸了几口气,抓着方嬷嬷的手说:“对,先别让张氏知道,郡主那边也顾不上这个,把人藏严实点,你现在,就叫人去找那孽障回来,他这是,这就是想要我的命啊!” 方嬷嬷忙安排人去找顾康永,又叫人煮了糖水,温度凉到正好,才端进去安慰太夫人。 顾清韵跟柯蓝在凉亭里把糕点装起来,回去的时候,见几个小厮从永寿堂出来。 柯蓝说:“小姐,我瞧着好像还抬出去了一顶小蓝轿子。” 顾清韵应了一声,中道拐弯,说:“去给祖母送点吃的。” 永寿堂里倒一点不显乱,风平làng静的。 顾清韵说:“我来给祖母送点糕点。” 屋里出来一个侍女,站在屋檐下,冲顾清韵说:“太夫人刚睡下,大小姐明天再来吧。” 顾清韵转身,从柯蓝手里把盒子拿出来,说:“这糕点就留下吧,是婶婶给我的,我尝了怪好吃的,惦记着给祖母送一份来,等祖母醒了好吃。” 屋里太夫人喝了口茶,闭上眼,摆手。 侍女下来接过顾清韵手里的盒子,说:“暑气也上来了,大小姐回去歇着吧。” 顾清韵转身走了。 柯蓝问233:“这么快就把人弄来了?” 233嗯了一声,又说:“张氏也知道顾康永有外室的事情了。” 柯蓝应了一声,这倒不奇怪,从伯爵府去暮脂斋也要不了多久,只要到了一问,掌柜和小厮一定会说,这新品的胭脂只有两盒,都卖给肃毅伯爵府二爷和二夫人了。 现在,恐怕张氏已经气炸了,到处找那个“二夫人”呢。 果然,没多久,张氏身边的丫鬟就过来给顾清韵送胭脂了。 顾清韵装作不知,送人出门的时候,多嘴问道:“婶婶可买着了?” 丫鬟说:“没有,不巧那胭脂只有两盒,大小姐去得早,得了一盒。” 顾清韵神色闪躲着,把胭脂又拿了出来,说:“要是婶婶不嫌弃我用过,这就送给婶婶吧,我平日也不用的。” 丫鬟眉头一皱,不太高兴道:“不了,大小姐自己留着吧。” 等人走了之后,顾清韵回了屋里,把这盒胭脂放在桌子上,盯着看了一会儿。 柯蓝心里感慨,这顾清韵可真够厉害的,把伯爵府这几个人的性格心思摸得透透的,一两句话都能把人点起来。 这丫头要是把话传给张氏,张氏怕不得气的吐血。 顾康永正在外面跟人喝酒,被人找到的时候还一脸的恼怒。 小厮靠在他耳边说:“太夫人传话,秦娘子在永寿堂等着二爷回去呢。” 顾康永脸色瞬间就变了,连忙从酒桌上起身回家。 进了永寿堂,顾康永一步一挪的,磨磨蹭蹭往太夫人身边走,小声喊:“母亲。” 太夫人看他这个样子,瞬间就起身冲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这声音又响又脆,顾康永半边脸都麻了。 太夫人手臂也是抖得,气的指着他骂:“孽障啊你!你可是要把我活活气死你才甘心!” 顾康永捂着半边脸,嗫嚅道:“……母亲,那就是个外室。” 太夫人扬起了手,又放下,恨恨说道:“只是个外室,你怎么不堂堂正正的纳进府里来?这天下女人那么多,都死绝了不成?那一脸狐媚子的相貌,哪里就,哪里就勾得住你了?!” 太夫人说着,声音里就带着点哭腔来。 顾康永讷讷不敢吭声。 这事他瞒不过去,秦静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太夫人一见他这个样子,更生气了,红着眼眶,颤抖着说:“去祠堂跪着,去!” 顾康永皱眉,哼哼唧唧道:“母亲,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跪祠堂……” 太夫人喘着粗气,佝偻着背,气的连着打了他好几下,手都红了,“不去是吧?你长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是吧?请家法来,你这个不肖子孙!” 顾康永一听要请家法,赶紧缩着脖子说:“我这就去,这就去还不行吗,母亲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那秦静,不是你想的那样……” 太夫人一跺脚,肥胖的身体上所有的肉都像在晃动。 “你还敢提?!” 顾康永撒腿就跑。 人走了以后,太夫人腿一软,倒在方嬷嬷身上,捂着头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眼泪也流出来了,拉着方嬷嬷的衣裳就呜咽道:“我养的这是个什么孽障啊!” 方嬷嬷给她顺着背,把人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又去取了药膏来,贴在太夫人两侧太阳xué上,给她按揉着头,宽慰道:“太夫人想开些,如今好歹是有孕了,这在外头怀上,好歹也保住了,现如今,还是叫大夫来再看看,更稳妥些,至于二爷,二爷也是孝顺孩子,跪两天祠堂也就好了。” 齐大夫只听说太夫人身体不适,来了之后被人领到旁边的房间里,隔着帘子,从里面伸出来一只手,皮肤细腻白嫩,并不是太夫人。 这高门大院里总是有些yīn私事,他常出入各个府里,靠的也是嘴严心细,所以,见了也当作平常事,把过脉,方嬷嬷又把把引到太夫人跟前。 太夫人问道:“是身上有了?” 齐大夫点头,“是,看脉象,有月余了,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大碍。” 太夫人脸上愁绪遮不住,只笑道:“劳烦齐大夫了。” 方嬷嬷拿出一小匣子来,打开盖子,匣子里两排明晃晃的银子。 齐大夫没接,拱手道:“诊费用不了这么许多。” 方嬷嬷放在齐大夫药匣子上,说:“天儿渐渐热了,暑气重,还要多劳烦齐大夫跑来,这些都是辛苦钱,齐大夫就不要推辞了。” 齐大夫心里明白,那屋里怀孕的人应该是不可说之事,不接恐怕太夫人也不放心,就拿了。 齐大夫从永寿堂出来,恰巧遇到了顾清韵,于是拱手遮了面,略行了礼就要走。 顾清韵往旁边让了一点,好声好气说道:“恰好遇到齐大夫,前天您开的药我都吃了,这两天胃口又不大好,劳烦齐大夫帮我看看。” 齐大夫微微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进了小院,顾清韵问他:“祖母身体怎么样了?这两天她心情不好,连我也不怎么见了,祖母饮食上可有什么忌讳没有?我有时候会送些吃的过去,怕不对胃口。” 齐大夫给她把了脉,听她说这些话,叹了口气说:“大小姐孝顺,惦记着太夫人,不过太夫人身体还好,调养两日就好了,倒是大小姐,需要温补些,平日里少思多动,好好调养。” 顾清韵叹了口气,蹙眉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这都是命数,没法子的。” 齐大夫又开了些调理身体的药,又嘱咐了一遍才走。 顾清韵看着手里的药方,沉默了很久,问柯蓝:“二叔是自己去的祠堂?” 柯蓝嗯了一声,“是自己去的,到了把人都赶走,才跪下。” 顾清韵嗯了一声。 柯蓝看着她手里的药方子,说:“小姐,我去给小姐抓药吧?” 顾清韵笑了一声,看着纸上的药名,说:“只有治病的药,你才能在府里抓来,这些调养身体的药,除非出府自己去买,否则咱们是弄不来的。” 柯蓝点头说:“我出去买。” 顾清韵抬头看她,“你当出府一次那么简单么?” 府里各类采买都有专人负责,各个商铺有新货都会到府里见过三位夫人,随后订了货都直接送到府上。齐大夫每次来只开药方,各个院子里都有专门负责抓药的人去店里拿。 唯独顾清韵,她属于永寿堂,药方子只能送给永寿堂的嬷嬷。 柯蓝皱眉,前几次出府都是借着去玉灵观还愿,又有太夫人跟郡主那档子事,可前几天才出去过,这借口已经不好用了。 顾清韵撕了手里的纸,笑了一声说:“我现在是没用的人了,养着我就像养着一只狗,要是听话,就能养着,要是麻烦费钱,就没有养的必要了。” 生病买药,也要用在关键的时候。 柯蓝讷讷道:“小姐,别这么说。” 顾清韵笑着,抬头看着柯蓝挑眉道:“怎么?不舒服了?” 柯蓝说:“我心里难受。” 顾清韵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叹了口气,拉着柯蓝的手,细细的揉捏着,把脸贴在柯蓝手背上,轻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什么病都好了。” 柯蓝眼里热热的,这种憋闷心疼又委屈的感觉,让她着实不太好受。 233劝道:“你要这么想,你不是人,你只是系统。” 柯蓝嗯了一声,跟233说:“这操蛋的一家人,我都想烧死他们了!妈的好气!” 顾康永在祠堂跪到天黑,太夫人过去看他,只带着方嬷嬷,一个侍女丫鬟都没带,进了祠堂,看着面前一排排的牌位,又看着跪坐在地上,没有一点仪态可言的顾康永,沉声问道:“你可知错了?” 顾康永吞吞吐吐道:“知错了。” 太夫人问他:“错在哪里?” 顾康永低头,嗫嚅道:“错在……错在蓄养外室。” 太夫人冲上前去,弯腰紧锁着眉头,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说:“天下女人这么多,只要不玩到贵人头上去,你想要哪个不成?蓄养外室,怕我知道,还不是因为那张脸?” 顾康永低头,双手放在身前,小心翼翼道:“那……那秦静只是我一时糊涂,什么脸……” 太夫人一巴掌掴在顾康永脸上,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祖宗牌位,冷笑道:“你那点肮脏的心思,你当瞒得住谁?这种事,平民百姓尚且廉耻,何况我们伯爵府!你当你大哥不知道吗?” 顾康永瑟缩一下,忙说:“没有的事,我跟大嫂清清白白,绝没有对不起我大哥的事,我……” 太夫人反手又是一巴掌,自己也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道:“是我,是我教子无方,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顾康永羞耻的低头,可他与已故宁氏确实没有什么。 一边的方嬷嬷上来扶太夫人站起来,太夫人擦了眼泪,冷眼看着顾康永道:“宁氏那贱人早死了,你这外室,等查清了底细,看在她怀了你的种的份上,就给你做妾。” 顾康永心里一喜,刚要说话,就听太夫人又说:“这次郡主要是生不出男孩,你的外室生了,就过继给你大哥,日后承袭爵位继承香火。” 顾康永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夫人道:“娘你怎么可以这样?” 太夫人回头,厉目如刀看着他,“不然,我现在就将那狐媚子贱人打死了事!” 顾康永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从祠堂出来之后,满府里都知道顾康永又被太夫人罚跪祠堂了,太夫人气的哭着从祠堂出来。 张氏一点没同情丈夫,听说了之后,也只是冷笑道:“这老婆子就是会装,谁知道咱们那情痴二爷又是如何得罪她了,不管,吃的用的都不用给他送,当务之急,赶紧去给我查查那小贱人在哪里。” 二房里那么些莺莺燕燕,摆着好看也就罢了,外面这个据说已经怀孕了!她只有仲元这一个儿子,肃毅伯爵府也只能有仲元这一个儿子! 秦静的底细很快就查的明明白白,因她那病死的老父亲,只是临县的商户,前些年生意垮了,钱赔得一gān二净,带着一个女儿不知去哪里赚钱了。 家底清白可查,太夫人放了心,看起来跟宁氏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偏巧长得像。 顾康永在祠堂里跪了两天,太夫人叫他出来了,顾康永脸色憔悴,两条腿膝盖肿的馒头一样大,从祠堂里出来就去了永寿堂,想见见秦静。 太夫人恼怒,却也知道没什么话好说,摆手让丫头带他去了。 一见面,秦静就哭倒在顾康永怀里,一张脸犹如梨花chūn带雨,十分娇俏可人,只脸色不太好。 秦静哽咽着轻抚着顾康永的膝盖,哭哭啼啼的说:“奴好害怕啊二郎,二郎你的腿,疼吗?” 顾康永心都快化了,自然宽慰一番。 张氏正在屋里着急上火,永寿堂的大丫头就来了,说:“二爷在太夫人处,请夫人过去一趟,有要紧事商议。” 张氏心里一突,试探道:“太夫人说了什么事没有?” 侍女摇头,只叫张氏快过去。 张氏惴惴不安进了永寿堂,再一看顾康永,心里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 太夫人面带难色,羞惭道:“此事,本不应该我提,可康永求到我这里,媳妇,我已经罚康永跪了两天祠堂了,腿也跪肿了,这事,你要是不高兴,就再罚他跪着。” 张氏脸色发白,犹疑道:“太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她不往下接,太夫人心里一沉,笑道:“你先坐,人呢,一会儿就来了。” 张氏慢慢挪到顾康永身边的椅子前坐下。 秦静得了信儿,从外面走进来,挨个行礼,乖顺的站在一边。 顾康永咳了一声,说:“这是秦静,家世也清白。我那屋子里只一个妾,恰好秦静身上有了,就抬回来做个良妾,时间仓促了点,其他的都省去了,直接喝个茶,就当她进门了。” 张氏脸色突变,忽然站起身来,怒目看着顾康永说:“身上有了?连个消息也不叫我知道,瞒到现在,就想直接抬她进门?你把我放在哪里了?” 张氏说着刚要哭。 秦静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跪着挪到张氏身前,抓着张氏得衣裙,泪珠噗噗嗖嗖的落了下来,“我知道我叫夫人为难了,可我对二郎的一颗真心,实在难抑,不敢求夫人成全,只求夫人同意我进门,我愿意天天伺候夫人,端茶倒水洗衣扫地我都做得,我什么都不要,给我个屋子住,能让我看见二郎,我就满足了呀,夫人,你就把我当作丫头就行得。” 太夫人不耐的撇嘴。 张氏冷哼一声,甩开了秦静的手,道:“丫头们睡下人房,你去得?丫头们做事不对,立时我就发卖了,你卖得?这话哄哄二爷就罢了,跟我说来,不过是想扎我的心而已。” 顾康永瞪眼怒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秦静嘤嘤哭泣着,可怜巴巴的摇头道:“我不是……” 张氏指着顾康永道:“你个杀千刀没良心的!院里那么些莺莺燕燕哪个不是你睡用过的?如今说你只一个妾,说的好像我这个做妻的心胸狭隘,如今这个,你早些堂堂正正回来跟我说,我难道不同意吗?怎非要弄到怀了孩子,又求到婆母面前,你,你叫我这脸往哪里放!” 张氏说着,就哭倒在太夫人面前,一脸的泪痕,说:“请太夫人为我做主啊,我心里,实在委屈啊。” 太夫人叹了口气,拍着张氏的手说:“已罚过了,你要是觉得不高兴,再罚,你说怎么来,我老婆子一定给你做主,这事是这兔崽子做的不对。” 顾康永刚要说话,太夫人口风一转,说:“只不过,这男人嘛,家里养着,外面也免不了偷个腥,今日新鲜几天也就过去了,终究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哪个男人不纳妾呢,何况这妾肚子里有了康永的种,以后你就是嫡母,该拿出正妻的做派来。” 张氏暗恨,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话一说,她几乎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方嬷嬷扶着张氏起来,张氏猛一回头,看着哭哭泣泣的秦静,正待要骂,忽然心里一紧,脸色瞬间就变了,立刻回头看着太夫人,咬牙道:“别人我也不说什么,可这个,坚决不行!” 第三十七章 肃毅伯爵府 这话一说出来, 太夫人就知道,完了。-------- 张氏擦了脸上的泪水,扭头跟太夫人说:“不是我这正妻没容人之量, 婆母,这个妾,我今天要是让她进了门, 我这个脸面,就再也没地方放了。” 顾康永沉着脸, 梗着脖子道:“你胡说些什么?纳个妾看你那撒泼打滚的样子。” 张氏冷笑道:“我胡说什么?你那些腌臜事, 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胡说?你看看这个贱人的脸, 看是不是我胡说!我告诉你, 今日有我没她, 你要非让她进门,就休我回娘家罢!” 张氏说完, 扭头就走。 太夫人在后面后容满面喊了两声,不见张氏回头,只能看着顾康永, 叹气道:“这事, 我是做不了主了。” 挂康永苦巴巴的弯腰道:“母亲……” 太夫人看着他, 眉头一直皱着不见下来, 哭丧着脸说:“不是我不帮你, 可你那妻子心里想的, 你恐怕也知道, 父母管你娶妻, 可纳妾这事,是你们夫妻的事,不归我管了,我也做不了张氏那主。” 方嬷嬷送顾康永出了门,连着秦静也给送了出去,说:“二爷别怨太夫人,夫人说那话,叫太夫人也不敢做主了,这事本就是你们夫妻的事,二爷要纳谁便纳谁,有少爷在,夫人顶多气急回娘家住两天,今天说的都是气话,二爷别往心里去。” 顾康永心思转了转。 出了永寿堂,顾康永也没回二房那院子,带着秦静自顾自出了府。 秦静体贴的靠着顾康永的肩膀,温软的说:“我只要二郎好,二郎要是因为我跟母亲生了嫌隙,家宅不宁,我,我宁可死了。” 顾康永又是一顿哄,咬牙说:“明天一早,就请人做了文书,光明正大的带你回去。” 秦静感动的泪涟涟。 顾康永又说:“今天夫人那话,都是气话,你也别当真。” 秦静点头,软软说道:“我不放在心上的,只要夫人能答应我进门照顾二郎,她说什么我都受得。” 果然,第二天顾康永就带着秦静光明正大的进了伯爵府,张氏在屋里摔摔打打出来,也没法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事闹得不小,张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 郡主离得近,听了只当是笑话,还与身边的人说起。. 倒是秦静,进了二房之后,竟是个听话乖巧的,每日里就围着顾康永转,有了这朵温柔的解语花,顾康永也少出去鬼混了,竟着了家。 太夫人听说了之后,又恨又怒,叫顾康永来,又是一顿敲打,叫他重礼去把张氏迎回来。 秦静进了门,顾康永自然说什么做什么,虽然不高兴,也还是备了礼,上门三次,张氏找到了台阶,这才跟顾康永回了顾家。 柯蓝围观了一场热闹烘烘的好戏,还以为这秦静该跟顾清韵见面了,可等了几天,人影都见不到,柯蓝不免有些怀疑。 问顾清韵也不合适,柯蓝只能问233,“那秦静真的是顾清韵的人吗?” 233说:“不是。” 柯蓝:“……卧槽?我白兴奋了这么久!” 233又说:“虽然不是顾清韵的人,但她是顾清韵外祖家找来的,跟顾康永认识也是设的局,不过怀孕这种事,都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柯蓝懂了,人虽然是宁家的人,但现在秦静的目的肯定跟宁家不一样了,谁没点私心呢? 不过,以顾清韵的心智,她恐怕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局面。 秦静安分的在东院里不走动,太夫人也很满意,至少维持了这个家庭的和谐。 五月中旬,过了中午,屋子里开始变得十分闷热,到下午日头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外面有时候会起点风,屋里的人就忍不住想出去散散热气。 顾清韵身体不好,更不能常在屋子里憋着,一到下午,柯蓝就扶着她出去,坐在园子西北角的亭子里,这地儿离她院子最近,时常过来坐坐。 只是她存在感不高,有时候来了,这里已经有人坐着了,她就只呆一会儿就走,并不愿意再去别的地方。 花园子里伺候花草的都知道病弱的大小姐,好像是个很别扭的讲究人,所以,她们是不常往这地方来的。 这天下午,顾清韵又来的时候,看见张氏竟然坐在那里,她犹豫了一会儿,刚准备走,张氏就叫住了她。 “你瞧,我当她们说笑的,不想竟是真的。”张氏笑道:“快来坐,我叫璎珞带了不少酸梅汤来,生津止渴,又消暑气,大侄女难道还要同我见怪吗?” 张氏眉眼生的艳丽,笑起来更是灿然,说话无端就与人亲近,顾清韵难以推脱,只得坐了过来。 聊了几句,顾清韵松了口气说:“我午后出来走动时已听人说了,婶婶多多保重,院子里两个身子重的,都得婶婶操心。” 这话一说,张氏脸上就挂不住了,斜睨了顾清韵一眼,半含着怒气道:“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嚼这种舌根子!我院子里是有两个身怀有孕的,可那是……。” 张氏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脑子里一转,又笑道:“那都是咱府里的福气。有些下人不懂事,郡主娘娘哪里能算我院里的人呢。” 坐了没多久,张氏十分开心的走了。 柯蓝想了想,也不知道她又开心的是什么。 顾清韵又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热气渐消,凉意上来,柯蓝说:“小姐,咱该回去了。” 顾清韵嗯了一声,起身握着柯蓝的手臂,敛目说:“明天做些开胃健脾的小吃,我去看看二婶。” 柯蓝应了一声,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看来明天是要出事。 开胃健脾的小吃做了两份,一早顾清韵就起来往永寿堂送了一份,跟太夫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顾清韵说:“祖母吃着高兴,孙女就高兴了,这些我备了两份,一份来给祖母,还有一份,我准备去看看婶婶。” 太夫人抬头看她,擦了擦嘴道:“怎么想起去看你二婶了?” 顾清韵低眉浅笑,轻声说:“不瞒祖母,我每天晚些时候在园子里乘凉,有时遇到婶婶,这些天总是蹭婶婶的吃喝,可每次我准备了去,又遇不到婶婶的人,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因此去瞧瞧。” 太夫人也知道她们见面闲聊的事,闻言并不吃惊,只笑道:“你可真是人小鬼大,年龄不大,礼势却大的很,你去吧,跟你婶婶这么见外,叫她笑话你。” 这话听起来就是普通人家的笑闹一般,顾清韵也笑着说:“什么礼势,是我做侄女的心意,叫祖母说的我多不好意思,那就下午去园子里等等,要是遇不到人,我就找她去。” 太夫人笑着打趣了两声,把顾清韵赶了出去。 从永寿堂出来,柯蓝问顾清韵:“小姐,咱们为什么不现在过去呢?” 顾清韵勾了勾嘴角,微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跟下午的区别,无非就是,现在去找张氏,只能在屋子里找到人,按部就班的送礼,可如果下午去,天凉快了,都出来了,能遇到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柯蓝冷静问233:“那边什么情况了?” 233搜索了一下跟柯蓝说:“进展很快,昨天晚上张氏就已经安排好了,秦静听说院子里还有一个怀孕快生的女人,她找丫鬟打听,丫鬟们收了张氏的信,都支支吾吾默认,现在秦静正想办法去那边看看,不过被郡主那边外围的丫鬟们拦住了。” 柯蓝皱眉,被拦住倒也正常,不过,如果下午还是被拦在外面,那可就不行了,希望张氏能有法子。 到了中午,天热起来了,屋子里简直呆不住人,永寿堂没给她发冰,到了夏天只能用水降温,碧螺已经在屋子里换了几遍井凉水,累的满脸大汗。 顾清韵劝她:“别忙这些了,把院门关上,咱们院子里人也不多,各自都回去自己歇着吧。” 碧螺应了一声,出去了,另几个丫鬟婆子也不在院里,早回房了。 柯蓝给顾清韵打着扇子,风也是有些笨拙沉闷的,顾清韵压住了柯蓝的手,说:“不扇了,一会儿你手腕要疼。” 柯蓝摇头说:“不疼,没事的。” 顾清韵浅笑着叹了一声,拉着柯蓝的手,把人按倒在竹席上。 轻纱丝绸摩擦,声音悉悉索索,柯蓝涨红了脸。 外面蝉声鸣鸣,水湿的地板上映着窗户的光影,这屋子里好像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 顾清韵低头轻轻含住了柯蓝的嘴唇,感觉比刚才更燥热了,血都要沸腾了。 柯蓝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小小的喘着气,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顾清韵说:“小姐,现在是白天呢。” 顾清韵解开了她的腰带,宽松的衣衫不那么贴身了,薄汗被风一撩,竟有些舒畅颤抖的凉意,柯蓝抖了一下,握住顾清韵探在她腰上的手腕。 “乖,没有人会过来。”顾清韵声音细细润润,发梢浅浅落在柯蓝锁骨上。 距离很近,连瞳孔里的自己都看的一清二楚,顾清韵视线从柯蓝眼睛上挪开,在柯蓝下巴上落了一个微凉的吻。 衣服也没有全褪,柯蓝闭着眼咬着下唇,高高的仰起脖颈,把声音都压在喉咙里。 粘腻的水声让她羞得脸颊cháo红,大腿内侧贴着顾清韵的腰,难耐的轻轻摩擦。 等柯蓝闭上了眼,顾清韵才看着她的脸,目光里的炙热疯狂,渐渐变得温情,而难以自抑。 第三十八章 肃毅伯爵府 碧螺睡了一觉被热醒了, 天实在是热,草席上都暖烘烘的,在屋子里呆着虽然没有太阳bào晒, 可实在是烦躁,她起来整理了衣裳, 准备去看看顾清韵醒了没。-------收藏本站 刚走到主屋附近, 碧螺就听见屋里传出小声的哼咛,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驻步细听,竟是真的。 碧螺脸色瞬间就变了, 也不敢动, 更不敢上前,一身热气全都褪了不说, 连凉气都从脚底板窜上来了,她赶紧四处张望了一圈, 一个人影没有, 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久, 顾清韵和衣出来了,见了碧螺, 冷淡道“去打点温水来。” 碧螺慌忙应声,正待转身走, 听见顾清韵又叫她, “你来多久了。” 碧螺立马跪下, 低头答道“有一小会儿, 我在这儿看着,没别人来。” 顾清韵嗯了一声,冷了声音,轻轻说“此事,你就当没听见没看见,否则,就只能让你听不见看不见了。” 碧螺抖了一下,身上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忙答道“是。” 等人走了之后,顾清韵又回了屋里,柯蓝已经醒了,正手忙脚乱的把滑落在手臂上的衣服穿起来,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腰带和袜子。 顾清韵走过来,手放在柯蓝光洁的小腿上。 柯蓝眼角微红带着湿意,惴惴不安问“小姐,有人来了吗?” 其实她已经知道碧螺来过,不过那会儿她脑子都飞起来了,没顾得上。 顾清韵嗯了一声说“我让碧螺打点水来,出了一身汗,洗个澡。” 柯蓝哦了一声。 顾清韵帮她把衣领里的头发拿出来,只说“你别管那些。” 柯蓝低头,反正她也管不着。 233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遭遇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你这批的任务,领导明确要求,不允许你跟任务世界的主角发生这种关系的。” 柯蓝无辜眨眼,装可爱说“那怎么办嘛,又不是人家主动的。” 233“……”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有话说。 233bào躁道“你要是主动的,你早就完了你!” 柯蓝舔舔嘴唇。 顾清韵去端了杯水来喂给她喝。 柯蓝小脸红扑扑的,羞涩说“我自己来。” 顾清韵把杯子口送到柯蓝嘴边,压下了柯蓝的手,轻笑道“平日都是你伺候我,难得我想伺候你一回,恐怕只此一次了,你别乱动。” 柯蓝心思一转,不由得开始想,什么叫“只此一次”? 没多久,碧螺送了水来,两人又略冲洗一番,这会儿是真的既没有力气,也不觉得热了。 顾清韵起身去拿出了笔墨,柯蓝见了,忙把桌子上的茶壶茶碗拿走,帮她铺开了宣纸,问“小姐要画什么?” 柯蓝眉尖微蹙,说“画一个美人。” 柯蓝还以为顾清韵怪有情趣,哪有当着面画的,嘿嘿嘿。 可画里的人身影刚一出来,柯蓝眉头就皱起来了,画中人侧脸跟顾清韵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相似,可身形比她圆润丰腴,耳下点了一颗痣。 柯蓝微愣,惊道“这不是那天在暮脂斋遇到的人吗?” 顾清韵笑了一声说“你记性倒好。” 柯蓝嗯了一声,二爷纳妾的事情在府里闹了不小的风波,不过一个妾还不至于让伯爵府的人都去围观,不少人只听说二爷纳了爱妾,却不知道这爱妾长什么摸样。 连顾清韵恐怕也只见过秦静一两次,没想到,几笔就能画出她的神韵来。 不过笔锋却并不像她平时那么细腻顺滑,大致看来,人物传神,细看画技却实在一般。 不是顾清韵平时的画风。 人物画完,顾清韵在一边提了一行诗。 “暖日迟迟花袅袅,人将红粉争花好。” 这字迹也不是顾清韵的笔迹,竟是换了别人的笔迹写的。 这诗看起来像是在夸画里的人漂亮,可这袅袅两个字,却是顾清韵母亲宁氏的闺名,知道的人不多,但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 顾清韵举起宣纸来chuī了chuī,天热温度高,纸上的墨迹很快就gān了,顾清韵把它叠起来往衣袖里放。 柯蓝说“小姐还是给我吧,看着小姐的人多,不方便。” 顾清韵皱着眉,扭头看她,“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柯蓝假装沉思,过了几秒说“听说二爷纳了妾,又有人说那妾已经怀孕了,应该就是咱们上回见的那个,小姐画的这么像,不是给她看吗?” 顾清韵笑着摇头,叹了口气把这纸jiāo给她,看着柯蓝说“也罢,那就给你,不过不是让她看,是让她见了拿回去。-------” 柯蓝瞬间就明白了顾清韵想gān什么,这事不被查出来还好,如果被查出来跟顾清韵有关,她就真的完了,拿生母的名节做饵,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 柯蓝把手里这画纸又展开,把字画朝外叠了一遍,塞进衣袖里。 顾清韵看着她的动作,看到最后,低声说“别叫人发现是你,实在不行,没有这幅画也可以。” 柯蓝还没说话,顾清韵又皱眉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柯蓝把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她,坚定的说“小姐放心,我肯定办好。” 顾清韵眉头紧锁,看着她不做声。 她怕的不是事办不好。 柯蓝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毕竟她有233这个全景实时导航在,进一个小院子,又不是进总统府,没有那么难。 等到太阳西斜,晚风渐起,顾清韵跟柯蓝提着食盒去了园子里,从西北角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没见到张氏的身影。 顾清韵笑道“看来,真是要去找找婶婶才行。” 柯蓝应了一声,俩人从园子里出去,往东院走,进了圆拱门,顺着青砖路往前,小丫头们见了都低头行礼,过了游廊再往右一拐,就到了二房的后院,进去之后,不用找人通传,自有院里的小丫头见了跟屋里的大丫头说。 等顾清韵走到门口时,张氏就掀开帘子出来了,没见面就先笑道“我正要去园子里,巧了你就过来了。” 顾清韵也低头,手帕放在嘴边轻笑道“我在园子里等不到婶婶来,这才过来,早知婶婶要去,我就不来了。” 张氏亲热的挽着顾清韵的手臂,又进了屋,嗔道“怎么不来?” 顾清韵瞄了一眼柯蓝手里的食盒,说“我专准备了些开胃的小吃糕点,在园子里等着婶婶去,若是恰好见了,便显得自然又有趣,这我专程过来,怕婶婶笑话我多礼呢。” 柯蓝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了,里面一叠一叠的都拿出来。 张氏乐的哈哈大笑,拍着顾清韵的手臂直说“你可真是个妙人儿。” 顾清韵被笑的脸颊粉扑扑的,娇嗔道“婶婶还笑我。上次听说婶婶没买到那个胭脂,我专又为婶婶做了一盒,颜色极好的。黛眉,来。” 顾清韵一伸手,柯蓝往身上一摸,尴尬不已,羞愧道“出来时忘带了,我这就回去拿。” 顾清韵眉头一皱。 柯蓝转身就跑。 顾清韵只得扭过头去,跟张氏说“瞧我这个丫头,毛手毛脚的,不过跑的可快,一会儿就来了。” 柯蓝出了院门,提着裙摆走的飞快,张氏院里的侍女见了问她,她气喘吁吁,跺脚说“小姐送给二夫人的胭脂,我忘记带了,这就回去取呢。” 她从张氏院子出来,一路朝西去。 233给她指路“过了前面的假山水池,上桥,往北拐走长廊,长廊里没有丫鬟,左前方才是秦静的房间,不过她马上就要出门了。” 柯蓝闻言,迅速把手里的画纸丢了出去,转身迅速往右边青砖路上跑,拐过角,就一点影子都没了。 柯蓝呼了口气,从前面小门出去,往永寿堂方向走。 大概过了一分钟,233说“捡起来了。” 柯蓝松了口气,秦静出门一定会经过那里,在宅子里,只要看见地上有字画书纸这种东西,她就一定会捡起来,等她捡起来,发现上面画的人是她,就一定会拿回房间里。 秦静展开画纸,还没说话,旁边的丫鬟看见了,立刻拍马屁道“一看就是画的娘子,定是二爷画的。” 秦静认得顾康永的笔迹,这字迹确实是顾康永的,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既没有画轴,也没有装裱,看起来倒像是随手画的草图,落款也没有,秦静照着印子叠起来,塞进衣袖里,准备晚上见了顾康永,就问问。 当务之急,她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东边那个院子里头住着谁?”秦静问身边的丫鬟,丫鬟也有些疑惑,说“我打听了,别的丫鬟们都不说,不过这府里大老爷是爵爷住主院的,东院这边都是二爷的院子,那里头住的,好像比娘子怀的早,听说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不过据说胎不太稳,总是叫大夫去看。” 秦静身边的丫鬟都是跟她一起进府的,对伯爵府里的事情,都两眼一抹黑,张氏有心往她身边送几个老人,也都被秦静给顾康永chuī了枕头风,拒了。 “我们去瞧瞧。”秦静捏着手里的帕子,目光狠厉。 自古妾得宠的,无非两种,一种娇媚万千,能使手段拢住男人欢心,一种母凭子贵,儿子争气老爷喜欢。可女人容颜有时限,人老珠huáng的时候,拼的就是儿子了。 前头夫人生那个,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可没生的这个,就万万不能让他出来! 柯蓝回小院里取了胭脂,又一路往二房这边走,忽然听233说“秦静去郡主那边了。” 这么快?柯蓝懵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胭脂,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也过去。” 郡主怀孕之后体温升高,更耐不住这夏日的炎热,可她因着当初自己让步搬院的事,心里憋了一口气,顾康弘几次说挪到外面庄子里住,她都不肯。 如今只能等天凉快些到院子里chuīchuī风。 上次请了大夫来,说是要适当走走,提气,生产时也顺利。 郡主现在身子重了,不想也不敢往后边花园里去,生怕出了意外,就只在这边院子里走动。 柯蓝加快速度,故意在秦静进去之前遇到了她,两人差点撞上,柯蓝瞬间后仰,立马就说“惊扰了,惊扰了,是我不对。” 她一抬头,看着秦静,假装惊讶道“咦,我们见过的呀,上次你送我们小姐一盒胭脂。” 秦静没发出来的怒气一收,浅笑道“还真的是,这可巧了,恰好遇到你,这伯爵府甚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刚才找人问过,说从这里就能过去。” 柯蓝点头,说“从这里是能过去,只是……一般二爷院子里的人现在都不走这里,你……” “这里怎么不能走?”秦静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柯蓝,说“东院不都是二爷的院子吗?又不是前头,撞不到什么外男小厮,我顺路过去看看。” 柯蓝面有难色,拧不过她,只得指了一处苍绿的几颗树,说“我上次见有人从这里出来过。” 府里头没有分家,上次郡主搬过来时把外面的院墙拆了,就用浓郁的花草树木作为遮掩,当作是院墙。 柯蓝指的这个路口,进去之后眼尖一点就能看见正往这边走的郡主。 秦静往那树下过去,柯蓝转过身,走了几步,见附近没人,又折返回来,看秦静钻进去之后,才转身抄了近路,往张氏那边一路狂奔。 那花树旁的砖石小径只有一条,现在枝繁叶茂,人走在中间都要提起裙摆,防止被枝条挂到,看起来像是已经荒废的小道。 秦静猫腰过去,听见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我前几天去求了签,说这次一定能生个公子……” 秦静听见声音,心道果然,专给了这么大的院子金屋藏娇,防守这么严密,若真生了儿子,以后哪有她的路走。 秦静蹲在树丛里,等看见衣摆出现在面前,她站起身来,忽然冲了出去。 郡主跟身边所有人都没想到这里会钻出一个人来,都没有防备,秦静一下就撞到了郡主身上。郡主身边嬷嬷反应及时,一把拉住了郡主的手臂,可已经来不及了,郡主身子重,被她拉着还是倒在了地上。 场面十分混乱,秦静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就被人按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秦静也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我的肚子啊,二郎……” 郡主脸色煞白,捧着肚子,吸了口凉气,拽着嬷嬷的衣袖道“疼,疼得很,快,快叫大夫来。” 嬷嬷也慌得很,但还是要冷静,安排人去找爵爷,另找人去叫大夫,这边叫着婆子丫鬟,小心将郡主扶起。 郡主疼的动一下都难,等靠在嬷嬷身上起来,看着面前的人,恶狠狠道“抬起头来!” 秦静已经被这阵势吓到了,一个小妾,怎么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穿的比张氏身边的还光鲜。 只一会儿,郡主身下就有些温热了,嬷嬷也慌了,一边一个扶着郡主就要走,跟面前被押着的秦静说“按住她,等爵爷回来做主。” 正说着,秦静把头抬起来了,胆怯慌张的脸上沾着泪水,哀求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是府里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给我指的这条路。” 她把头一抬起,郡主刚要走,就看见了她的脸,瞬间心里惊慌,腿脚立时就软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静,慌乱道“你是谁?!” 秦静心里生疑,上次太夫人跟张氏的反应,已经让她觉得有点不对,怎么这个女人更严重,看见她跟见了鬼一样。 嬷嬷掐着郡主的手臂说“先回去,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秦静这时忽然想起来,当初找到她,给她出主意让她勾搭上顾康永的人,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张脸? 柯蓝一路遇到人就慢走,没有人就飞奔,到了张氏院子外面,缓缓走了几步,平复了一下呼吸,把手里的胭脂盒子又擦了一遍,这才急匆匆进门。 一进屋,柯蓝把胭脂送到顾清韵手里,指尖在顾清韵手背上点了一下。 顾清韵接过来,送给张氏,嘴上说“快试试,我自己调的,婶婶皮肤白,用这个颜色正好看。” 张氏被她这一脸认真的给夸得合不拢嘴,可心里始终惦记着别的事,她特意支开了往郡主院里去那路上的丫头,只要机灵点,准能进去。 只是没想到这中间发生了意外,秦静直接绕到了郡主那小院东侧,让柯蓝给逮住了,恰好柯蓝有233这个探路器在,给秦静指了一个更僻静不容易被发现的路。 没过多久,忽然有丫鬟冲进来说“不好了夫人。” 进了屋却看见顾清韵在,话顿了一下。 张氏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胭脂,起身问道“怎么了?” 丫鬟说“郡主被咱们院里那新来的姨娘给撞倒了。” “啊?”张氏惊慌往前走了两步,问道“这可怎么是好?请了大夫没有?快快把二爷找回来!郡主可有什么大碍?” 丫鬟摇头不知,说“郡主那边的侍女过来通传,说报与夫人知晓,那秦娘子押在郡主那里了,还说……还说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顾清韵不知所措站在一边,不解道“这怎么叫我过去?这么大的事,该叫祖母和父亲过去才对。” 丫鬟摇头,那边只说要人,并没有说缘由,她也只能传话。 张氏扭头看着不安的顾清韵说“没事,我也得过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 顾清韵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又白着脸说“……我,我有点害怕,郡主没事吧?” 张氏挽着她的手臂,边走边说“阿弥陀佛,没事没事,可千万不要有事。” 一路匆匆到了隔壁院子里,顾康弘已经到了,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看见张氏跟顾清韵来了之后,就皱眉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韵闻声而抖,瑟缩着看着顾康弘说“父亲,怎么了?” 顾康弘眼都快红了,转了一圈,两只手握在身侧甩着,瞪着顾清韵,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清韵讷讷说“我在婶婶那边,丫鬟说,母亲让我也过来……” 顾康弘皱眉,视线从她身上撇过去,道“要你来有什么用,你先……” 她话还没说完,屋里出来一个肃着脸的嬷嬷,冲顾康弘行了一礼,说“小姐莫走,此事确实与大小姐有关。” 顾康永皱眉,扭头看了看顾清韵,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嬷嬷,“跟她有什么关系?” 嬷嬷扭头冷声说道“把人带上来。” 秦静被人架着拖过来,按在一边的地上,嬷嬷低头说道“这是二爷院里的新纳的秦娘子,从花圃里钻出来冲撞了郡主,她说指使她过来的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秦静连连点头,涕泪横流道“是真的,是她让我这么做的,我说我迷路了,是她让我进来的,我的丫鬟可以作证。” 顾清韵似乎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你这是污蔑。” 顾康弘弯腰,皱眉眯着眼看着秦静,声音飘忽道“你说,这是谁?!” 张氏在一边说“是二爷前一阵纳的妾,养在外面身上有了,这才纳进门。” 顾康弘像是没听见一样,走到秦静面前,一把抬起了秦静的脸,双眉皱的能堆在一起,qiáng压着声音,问“你叫什么?” 秦静瑟瑟发抖,看着顾康弘道“我叫,叫秦静。” 张氏在顾康弘身后,慌忙说“是我没看好院子里的人,不知道她怎么摸到嫂嫂院子里来了,还……还撞上了,大嫂怎么样?没事吧?这要是出了事,这叫我怎么办呢。不是我说,秦娘子,你就算仗着二爷宠爱,也不该做出这种事啊!” 秦静已经知道她撞得那个是郡主了,可她现在绝对不能说她以为那是二爷的妾室,不然就坐实了她故意害人。 顾康弘甩开了手,连着后退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不是她,不是她。” 秦静被甩得歪在地上,伸手指着柯蓝,说“是她!我出来转了几圈,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刚好碰见她,是她给我指的这条路,说从这里过去就是二房的院子!” 几个人的目光刷拉一下全都看着柯蓝,连顾康弘独自愣了一会儿之后,也扭头,白着脸,皱眉看着她,“是你?” 第三十九章 肃毅伯爵府 柯蓝摇头, 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她坚决又坦dàng的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我跟秦娘子只见过一次面, 怎么会因为她去害当家主母呢?秦娘子说我指使,恐怕是因为这府里, 秦娘子就记得我一个人吧?” 顾康弘皱眉, 疑惑的看着顾清韵,“哦?她还跟你们见过面?” 顾清韵点头,讷讷道:“可能是吧,当日我带着帷帽, 没看清楚, 不过此事祖母也是知道的,只是巧遇罢了。-------父亲明鉴, 总不见得,总不见得因一场巧遇, 一面之缘, 黛眉就帮秦娘子犯下这种大错, 秦娘子的丫头说话,那自然是向着自己主子的。” 秦静万万想不到, 柯蓝能一下撇得这么gān净,当下脑子一转, 慌乱道:“怎么不可能?你又不是郡主亲生的, 说不定, 说不定就是你指使她的!爵爷, 我真的只是被利用了呀。” 顾康弘并不正眼看她,心里烦躁的很,屋里郡主情况还不明,外面又有一个跟宁氏长得如此相似的女人,偏偏还是二房的妾! 顾康弘紧咬着牙,甩着袖子怒道:“够了!康永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不回来?!再派人去找!” 院子里众人屏气凝神,都不敢出声。 顾清韵用手帕掩着嘴,哽咽着小声抽泣道:“秦娘子这话说的,攀蔑我丫头不成,就来攀蔑我了?你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诛心?我在府里多少年,虽然身体孱弱不曾尽孝,可也恭敬顺从,秦娘子一句话,就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吗?” 她哭的站立不住,只能倚靠在柯蓝身上。 顾康弘心里烦躁,不耐烦道:“我也并未相信,你这又哭什么?” 顾清韵抽噎的气息不顺,并不说话。 顾康弘皱眉巡视了一周,又转过来问顾清韵:“怎么恰好你今天就在你二叔这里了?” 顾清韵早知,这件事只要出了,顾康弘对所有人都怀疑,二房现在嫌疑最大,但顾康永没回来,二来亲兄弟,顾康弘顾及面子,心里忍着火气,面上也得放一放,在场的人,只能先抓着她。 这次不用顾清韵说,一边张氏就赔笑道:“爵爷真是误会大侄女了,她先去园子里找我,没见到我,这才到我屋里来,给我送些开胃小吃,期间清韵身边那丫头倒是回去过一次,不过也是她回来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大嫂这边才过去,说出事了。” 柯蓝搂着顾清韵的腰,让人靠着自己的姿势能更舒服一点,闻言点头,“是,我出门时忘记带小姐要送给二夫人的胭脂了,所以回去取,我出去时还碰到了院子里的丫鬟,我愿与秦娘子对质,你说,我给你指的路是哪里?” 秦静刚要站起来,就被人按了下去,嬷嬷沉声说道:“东侧荒废无人走的一条小路。.” 柯蓝皱眉,“我记得东侧过来的门有两个,从没注意过什么荒废的小路,这里原本是二夫人的院子,我并不熟悉的。” 秦静眼睛越瞪越大,嘶吼道:“就是你!是你指的,是你说那路没什么人走过,是你让我进去的,是你!” 柯蓝皱眉,不解又厌恶的看着她说:“秦娘子,你说是我指的路,我放着正经的大门大路不指,非要你走这条路,你说你进去以后没注意直接撞上了大夫人,可我是从这边绕道回的二夫人院子里,不少人都看见了,要真如你说的一般,那该大夫人出事时,我就在外面才对,难道我是大罗神仙,眨眼就从你这里到了二夫人院里不成?” 秦静脸色煞白,她在树丛中等了一会儿的事,如何说的出来? 顾康弘叫人去查,张氏那边也叫人去问,很快就把路上见过柯蓝的人都叫来了,说辞都差不多。 秦静挣扎着喊道:“或许,或许她是一路飞跑的!” 几个丫鬟婆子都摇头:“虽然匆忙过去了,但也是走的,哪里有在府里奔跑的。” 正说着,屋里端出一盆血水来,顾康弘脸色瞬间就变了,拉住人问道:“夫人怎么样?孩子呢?” 门口的嬷嬷也顾不得纠缠这些,一脸焦急,转身也进了屋。 “大夫跟稳婆都在,说是,说是不太好。” 秦静慌了神,浑身瘫软跪坐在地上。 顾康弘也腿软了,身边的小厮赶紧扶住,他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进去看看。 走到门口,屋里的嬷嬷把他拦住了,说:“爵爷,屋里头有太医跟稳婆,您且放心。” 可看着里面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顾康弘稳不住了,非要进去看看。 他经历过宁氏那回的死,现在心里焦躁难安。 郡主在里面忽然爆哭,声音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救我,救我!太医呢?太医!救我,救我的儿子啊!” 太医拔下了银针,袖手站在一边,低头沉声说道:“郡主,这胎保不住了。” 郡主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抓着太医的袖子,哀求道:“不不,再试试,再试试,我能感觉到,还有救,太医。” 太医叹了口气说:“已尽力了,可郡主此胎本就不稳,这次……” 郡主根本没听他说完,撒开了手,脖子上青筋bào起,不知道看着哪里,忽然喃喃自语道:“报应,不是,不是报应,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来报仇了!哈哈——啊!!宁氏你个贱人!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她声音越来越大,传到外面的时候声音无比清晰。 屋里丫鬟婆子都是心腹,可还是被惊的一愣,太医惊愕,转身就往门外走。 屋外面所有人都听见了,众人脸上表情莫测。 太夫人急慌慌赶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立刻朝众人怒道:“走走走,你们都在这里裹什么乱?” 顾清韵白着脸,站也站不稳,惊惧问道:“祖母,郡主说……” “你听见什么了?”太夫人冷着脸,怒斥:“你嫡母小产,心绪不稳胡说而已,你赶紧回房去,姑娘家在这里添什么乱。” 顾清韵按着柯蓝的手臂,撑着往前走了两步,焦急道:“她说……” 太夫人目光像刀子一样甩过来,在顾清韵脸上落下,“回去。” 顾清韵瑟缩了一下,咬着嘴唇,她还没动,外面顾康永回来了,身上带着些酒气,一进门见母亲跟哥哥的表情,心里就是一紧。 秦静跪着往她这边爬,哭着喊:“二郎……” 顾康永刚一张嘴,太夫人一巴掌就甩了过来,牙齿咬到嘴角磕出了血,清脆响亮的他半边头都木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孽障!” 太夫人气势凌厉,手里拐杖在地上用力敦了几下,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骂道:“你!你个不成材的东西!” 顾康永踉跄了一步,还没站好,屋里太医已经出来了。 太夫人瞬间问道:“郡主怎么样了?” 太医拱手,边往外走边说:“郡主这胎本来就不太稳,这次受了撞击,似乎还受到了惊吓,jīng神紧张,已小产了,郡主倒是无碍,只需静养月余就好,药方jiāo给嬷嬷了,告辞。” 这话一说出口,几个人脸色都变了,顾康弘身上脱力,差点倒在地上,张嘴便呜咽道:“儿子啊!” 顾清韵把头埋在柯蓝怀里,眼中一片冷然。 柯蓝搂着她,轻轻拍了拍顾清韵的后背,悄无声息的安慰她。 太夫人比顾康弘状态好不了多少,好在一边方嬷嬷及时扶住,往她嘴里塞了一片参。 张氏也一脸惊骇的掉了两滴眼泪。 太夫人吸了口气,qiáng提着jīng神说:“都别站在这里了,天也黑了,各自先回吧。” 顾康弘忽然朝着秦静扑过去,一把将秦静提了起来,眦目欲裂,声音从牙齿里挤出来道:“贱人!” 秦静吓的浑身哆嗦,衣袖里的纸飘出来也没注意,只瑟瑟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 顾康永在一边立刻过来,把秦静从顾康弘手里拉出来护在怀里,张了张嘴,却也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无力了。 顾康弘刚要发难,低头见脚边飘着一张画纸,纸上人形侧面朝上,他恍惚还以为看见了宁氏,低头捡起来,展开一看,见了旁边的一行诗。 袅袅—— 几年前就压在心里的一根刺终于长了出来,顾康弘心里那恶气瞬间喷薄而出,画纸在他手里已捏搓的又皱又破。 顾康弘像是一只要发疯的狮子,盯着顾康永骂道:“寡廉鲜耻!令人作呕!” 顾康永被骂的一头雾水,把秦静护在怀里,苦涩又小心翼翼道:“这事,或许真的是个误会,大哥,秦静绝不是那种人啊,她害了郡主,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顾康弘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了,眼睛死死盯着秦静,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抽搐,可那些事,顾康永做得出,他却说不出,憋了好一会儿,他狠狠把手里的画仍在顾康永脸上。 他咬牙切齿骂道:“你心中,还有没有礼义廉耻?!这么多年,你还……你!” 顾康永不解,只以为大哥也是看了秦静的脸,联想到了宁氏,忙苦涩解释道:“真的只是相似而已。” 顾康弘指着落在顾康永脚边的画,眼睛瞪成了铜铃,眼白上已泛起了红血丝,双手紧握成拳,说:“只是相似?你画这个?!袅袅,袅袅,那是你大嫂!” 太夫人一看不对,扭头对张氏说:“扶康永回去。” 张氏脸色也发白,诡异的站在一边没动,眼睛盯着顾康永。 顾康永捡起了地上的画纸,看着画纸上的人跟那行诗,下巴一直在颤抖,抖了好一会儿,脸上忽然涌出扭曲的笑容,这笑容越扯越大,最后终于笑出了声。 顾康永长着一张桃花面,即便表情如此扭曲,竟也不显丑陋,他笑出了眼泪,笑的弯了腰,气喘吁吁看着顾康弘道:“大哥怕是,只记得袅袅二字了,这画中人,□□不及她一毫,哪有半分与她相似?” 顾康永缓了口气,把手里的画纸转过来,朝着顾康弘打开,说:“大哥再仔细看看,这画的,分明是秦静。” 第四十章 肃毅伯爵府 屋里稳婆两手沾着血水探出头来, 朝院子里说“已经收拾好了,郡主有些乏力,睡下了。-------收藏本站 太夫人肩膀垂着, 瞬间像老了十几岁一样,无力的在方嬷嬷的搀扶下往台阶上走, 转头又说“都回去吧, 回去吧。” 大庭广众,今天已经是彻底丢了脸,现在亲兄弟再继续纠缠不休,就实在是一点脸面都留不住了。 院里众人都没动, 太夫人顿了一下, 眼皮撩起看着张氏,冷着脸皱眉道“还不快扶康永回去。” 张氏略低了下头, 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了看正死死盯着对方的兄弟俩, 谁也没搭理, 转身自己走了。 她走的不快, 步伐也没有慌乱,对自己夫君争论维护两个女人的事情, 好似并不放在心上,背影一片从容, 正脸全是苦涩。 太夫人皱眉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 也知道现在不是劝的时候, 只对顾康弘说“来看看郡主吧。” 顾康弘不为所动。 太夫人见状, 也没有法子,只得自己进屋去了。 屋里血腥味浓郁,绢布包的严实的一坨放在chuáng边,丫鬟婆子忙乱着收拾屋里的水盆棉布,对太夫人施礼,都安静的不说话。 chuáng上被褥已换了gān净的,脏污的堆在一边,丫鬟们抱着往外走。 方嬷嬷走到chuáng边,掀开了那绢布看了一眼,又包好了,看着婆子拿出去,回身跟太夫人小声说“是男胎。” 太夫人身子一晃,险些坐在地上,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着chuáng上没有动静的人,忽然捂着嘴剧烈gān呕起来。 这一幕,跟当年何其相似,偏偏也是个男胎,偏偏也是! 顾清韵还站在原地没有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内,甚至更顺利,效果更好。 她从柯蓝怀里抬起头来,挂着满脸的泪水,看着顾康弘问“郡主说的,说她杀了我母亲,父亲,你知道吗?” 顾康弘眼角跳了跳,红着脸吵她怒道“你胡说什么。” 顾康永冷笑了一声,“真是胡说吗?大哥。” 这声冷笑微妙的刺激到了顾康弘,他一把揪住了顾康永的衣领,手背上青筋bào起,腮边抽动着,红着眼睛瞪着顾康永。 秦静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娇弱劝道“你们别打架呀。” 这句话好像给了一个信号,顾康弘一拳打在顾康永下巴上,顾康永吐了口血,轻蔑的看着他说“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大哥不是自诩谦谦君子吗?这一拳你早就想打了吧?但你有资格吗?” 这话说的顾康弘眼睛都红了,揪着顾康永厮打起来。 秦静忙躲到一边去,她现在自身难保,郡主现在昏迷顾不上她,等郡主醒过来,至少要扒了她一层皮。 秦静悄悄的往外挪,她现在是看清楚了,顾康永恐怕也保不了她,她得逃。 顾清韵从柯蓝怀里站出来,把柯蓝往旁边一推,慌忙去劝架,但她那小身板的力气,在两个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顾康弘见她过来,动作上似乎还帮着顾康永,心里瞬间气恼,冲顾清韵一巴掌甩了过去,顾清韵站立不住,手还拉着顾康永,瞬间就倒了下去。 顾康弘又补一脚,揣在顾康永肚子上。 顾清韵余光一扫,电光火石之间,脚步微挪,带着顾康永倒了下去,她头磕在石凳上,被她拉着的顾康永头撞在了方石桌一角,桌面本就是活放在石墩上的,平时只放些瓜果茶水,此时着,被顾康永从上往下撞的落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没有丫鬟敢过来点灯,朦胧中只能看见个影子和轮廓。 柯蓝几乎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一见石板歪倒,瞬间飞扑过去,抓着顾清韵的手臂,把人拉着原地滚了过来。 “小姐!”柯蓝把人抱在怀里,手上黏糊糊全是血迹,顾清韵倒在她怀里没有一点反应。 柯蓝心跳飞快,现在233还没有给出预警,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柯蓝匆忙撕了身上的衣服按在顾清韵脑后,颤抖着声音大喊道“小姐,小姐!快来人啊,出事了!” 被太夫人支开的丫鬟婆子们,早听见里头有打架的响动,这会儿听见柯蓝大喊,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了进来,万一主子们出了事,她们也要受罚的。 进来只见柯蓝满手是血正抱着顾清韵哭,石桌桌面歪倒在一边,落在顾康永脸上,血已经流了一滩了,而顾康弘则白着脸呆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大晚上的,丫鬟婆子们一看顾康弘的表情,被吓了一跳,都不敢上前。 屋里太夫人也听见了响动,在方嬷嬷的搀扶下出来,一掀帘子,就看见地上躺着人,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方嬷嬷赶紧掐着她的人中,急慌慌道“还愣着做什么?!请齐大夫过来!” 顾康弘还在院子里站着呢,这情形,一眼就看得出发生了什么,方嬷嬷不敢叫太医来,生怕再闹到御前去。 太夫人缓了口气,在方嬷嬷怀里醒过来,脚一软就歪在地上。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状,一个比一个jīng似鬼,扭身就跑,好像都要去请大夫一样。 眼下还冷静的只剩方嬷嬷一个,可她实在也顾不过来那些,先叫人把染了血的石板抬起来,三个丫鬟提心吊胆的把石板搬起来,底下的顾康永已经没眼看了,鼻子嘴巴里都是血,眼睛还瞪着。 “啊!” 丫鬟不经事,看了一眼就被吓的叫出了声。 方嬷嬷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错身挡住了太夫人的视线。 太夫人脸上皱纹都在颤抖,抓着方嬷嬷的手说“叫什么?怎么回事?康永怎么样了?” 方嬷嬷只说“已派人叫大夫去了,太夫人身子不适,我先扶您回屋躺一会儿。” 太夫人心里一紧,眼泪从眼角流出来落在鬓发里,嘴唇颤抖着说“你别瞒我,我见他……我见他在地上躺着,怎么还不起来?” 太夫人心里觉得不太好,要不然方嬷嬷只会先送她回永寿堂去,绝不会让她进这个屋里躺着,她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 方嬷嬷按不住,只得使眼色,跟顾康弘说“爵爷,二爷一时晕了,快把二爷扶起来送回去。” 顾康弘满眼是血,只听见耳边嗡嗡,却听不真切究竟说了些什么,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没想到一时失手,会变成这样。 一边柯蓝起身,把顾清韵抱了起来,哭着说“小姐受伤昏倒了,我先送小姐回去。” 太夫人已快站起来了,理也没理一句,看也没看一眼,任由柯蓝出去,她从方嬷嬷面前侧过身,探头看了一眼,指着前面,说“你……” 可前面只顾康弘跟倒在地上的顾康永,也不知她究竟指的是谁。 太夫人话也没说出来,又晕死在方嬷嬷怀里。 这次是怎么也掐不醒了。 方嬷嬷忙叫人打水来,把石板上的血迹清理gān净,又叫人扶着顾康弘回房间里去,身边的大丫鬟已备好了软轿,几个婆子抬着太夫人慌忙回了永寿堂。 柯蓝走在路上,就见太夫人一群人从她身边飞奔而过,连着嬷嬷丫鬟婆子十来个人,没有一个把她跟背上的顾清韵放在心上。 柯蓝叹了口气,轻声说“小姐,你他娘的可真不要命。” 顾清韵歪在她肩膀上,没醒,也没有一点动静。 柯蓝喋喋不休道“你说你怎么气性那么大呢?多大的仇就非得把自己也搭上呢?主要是你命好遇到我了知道吗?不然你今天就死那了。” 从主院走到后面小院里,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下午出去,这么晚也不回来,一个口信都没有,碧螺有点担心,打着灯笼,脚步匆匆往外面走,没走多远就看见了柯蓝跟她背上的顾清韵,碧螺吓得瞬间就蹦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柯蓝匆匆往屋里走,说“出事了,你去太夫人那边,等齐大夫出来,立马把人拖过来,小姐受伤昏迷了。” 碧螺只看了一眼,见顾清韵头歪在柯蓝肩上一动不动,立马就哆嗦了一下,点头拔腿就跑。 柯蓝背着顾清韵回了屋里,把人放下之后,又叫小丫鬟赶紧烧点热水,自己从233这里赊了点药粉先撒上去止血。 碧螺在太夫人院外等着,一见齐大夫出来,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往小院里走。 齐大夫吓了一跳,护住自己的衣袍,无奈道“太夫人叫我去前院看看爵爷如何了,一会儿再过来行吗?” 碧螺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爵爷怎么了,但想想黛眉背着小姐回来,显然是不省人事了,她一慌,眼泪就出来了,倔qiáng的qiáng拽着齐大夫,边哭边说“我们小姐也受伤了,昏迷不醒呢,求齐大夫救命,这大晚上的,齐大夫一走,就进不来后院了,我们上哪里再请大夫去啊。” 齐大夫有些犹豫,毕竟出来时太夫人那边并未提到大小姐。 碧螺拽着人往前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齐大夫不来,恐怕这府里,真的没人能想起我们小姐了。” 齐大夫咬牙,叹了气,挎着自己的药匣子无奈道“唉,那就去吧,姑娘你放开我,这样着实不好。” 碧螺不敢松手,生怕他转身跑了,硬是拽到屋里来。 柯蓝一看碧螺哭的泪人一样,进了屋还拽着齐大夫的衣袖,心里就明白了,赶紧说“大夫莫怪,碧螺还小,慌了神,请齐大夫先给我们小姐看看。” 齐大夫看着柯蓝手边的沾着血的布条,顾清韵头发上也是血迹,也顾不上那些虚的,连忙过来,撩起了顾清韵的头发。 只见她脑后一片血迹,虽然擦拭过了,但伤口依然恐怖,跟蜈蚣似的,且肿的很高。 柯蓝让步到一边看着,齐大夫也没有把脉,先拿刀片出来,把顾清韵脑后受伤那一片头发给剃掉,嘴上跟柯蓝解释道“这头发……” 柯蓝忙说“我明白,等小姐醒了,我会跟她解释。” 顾清韵脑后撞在石凳边缘,又有擦伤,需要缝合,幸好他出门东西一项带的齐全,弯针肠线带的都有,伤口缝了十几针,期间顾清韵像是能感觉到疼痛了,蹙眉哼了一声。 柯蓝忙坐在一边按住顾清韵的肩膀,轻声细语安慰道“小姐别怕,一会儿就好。” 伤口缝合完了以后,又上了药,齐大夫才擦了擦汗,给顾清韵把脉,跟柯蓝说“伤在脑部,脉象看起来没有大事,但具体有没有其他病症,还得醒来再看,若是醒来呕吐,也不用惊慌。” 柯蓝点头,她已经叫233扫描了一遍,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脑震dàng,但不会痴傻也不会失忆。 但她该表现的还是要表现,柯蓝从柜子里取出些碎银子来,跟齐大夫说“今天事多,太夫人兴许又把我们小姐给忘了,我这才出此下策,拖拽先生到这里来,给先生赔不是了。” 齐大夫看了看chuáng上的顾清韵,叹了口气,也没收银子,只说“前头估计还在等我,我去看看,这伤口只需敷药,切勿沾水,这几天就趴着睡。” 再多的,他也帮不上忙。 碧螺擦着眼泪打着嗝送齐大夫到院子门口,连连赔罪,看着齐大夫走了才回来。 齐大夫说的,对也不对,太夫人让他去前头看看,主要两件事,一是看看伯爵爷如何,另一是看看郡主,是否还能再孕。 怀胎六个多月滑胎,妇人能平安已是不易,以后能不能再生,其实只能看造化。 可看爵爷做什么? 郡主睡着了还没醒,齐大夫把过脉就回永寿堂去回话,没一会儿,永寿堂就有人去把没能逃出去的秦静又带回了永寿堂,关在旁边的小房间里。 秦静看见送来的吃食跟水,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至少眼下她还是安全的。 张氏回了院子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顾仲元放学回来,也在外面等,听张氏身边的丫鬟把发生在郡主院子里的事情说了之后,双手握拳,站在张氏门外哄她。 “母亲,你不出来,好歹让我进去看看,父亲的小妾伤了大伯母,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你先出来,吃点东西,你要是生气,等爹回来了,好好骂他。” 张氏坐在屋子里,也没有点灯,听着门外顾仲元的话,脸上露出了十分苦涩的笑容。 当年两家结亲,她也是在屏风后先见过顾康永的,他生的好,身姿如柳扶风,面容姣姣,目若朗星,何等俊逸,这亲事,她是满怀着期待来的。 新婚燕尔时,也不是没有过亲热的时候,顾康永很懂得讨女人欢心,点脂画眉无一不jīng,她也曾想着,这也很好,顾家有大哥继承门楣,她们两夫妻只做闲散人,有口吃的,有儿子,小日子和和美美也好。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顾康永不是只对她一人好,他看隔壁院宁氏时,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温柔含情,宁氏虽然是商人女,可极知礼,待人和顺又跟人客气,跟顾康永之间更甚,连说话都要隔着五步的距离。 她俩之间确实从没发生过什么,顾康永在宁氏面前,也变成了知礼的君子,全家只顾康永会跟宁氏和气又亲近的说几句话。 直到张氏发现这一切,她不能接受,吵架时怒火攻心说了出来,从那以后,顾康永就变了,不理她了,外面红粉知己今日一个明日一个,弄进院子里的莺莺燕燕许多,她这才知道,早在她嫁进来之前,顾康永心里就有了另一个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她生气,吃醋,然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要娶我呢?”张氏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苦涩的笑着说“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娶我呢?我可以嫁给别人相夫教子,我可以过得更好……” 顾仲元在外面敲门,哀求道“厨房里做了你最爱吃的鱼,母亲,你开开门吧。” 张氏并不出声。 等到夜深了,张氏打开门出来,见了顾仲元,越长大,他就长得越是像他父亲了。 见张氏出来,顾仲元欣喜道“娘。” 张氏心里柔软了一片,少见的给了他一点温情,说“早叫你去睡了,怎么还不去?外面更深露重,病倒了怎么办?” 顾仲元傻笑着摇头,“儿子身体好着呢,娘你饿吗?我叫人弄吃的来。” 张氏摆了摆手,说“太晚了,不吃了,你快去睡吧,我等你父亲,看他回不回来。” 可等到天快亮,也不见人,张氏有些疑惑,按理来说,今天发生这种事,太夫人跟爵爷绝不可能让顾康永出去的,怎么现在也不见人影? 她叫来了身边的丫鬟,“去那边看看,二爷是在哪个屋里睡了,秦娘子屋里瞧瞧人在不在。” 没多久,丫鬟回来了,低声说“都没有,秦娘子也不在屋里,我问了守夜的,说是并没有看见秦娘子跟二爷回来过。” 张氏皱眉,这倒是奇怪了。 她又说“去祠堂看看。” 没过多久,丫鬟回来说“祠堂里没人,连永寿堂那边我也打听了,婆子说没见着二爷进出,倒是见了秦娘子被人带进去,还没有出来。” 张氏皱眉,自语道“难道是出去了?不能,或是在主院?” 丫鬟默不作声,主院那边她过不去,想了想,又说“晚上齐大夫来了,先是去看了太夫人,不久又去看了爵爷跟郡主,听说走的时候脸色极不好呢。” 张氏紧锁着眉头,等到天亮,她略收拾了一下,也不敷粉黛,脸色很是憔悴,到了隔壁,却见丫鬟婆子都在忙碌,张氏叫住了郡主身边的丫鬟,问“这是做什么呢?” 丫鬟气冲冲看了张氏一眼,又忍下了,说“我们郡主准备回娘家住些天。” 这倒也说得过去,张氏不好意思笑笑,去屋子里看郡主,走到门口,又被嬷嬷拦了下来。 嬷嬷冷着脸道“二夫人,我们郡主正休息,见不得外人。” 张氏心里一转,这么快她就成了外人了? 她赔笑着说“郡主怎么样了?那罪魁祸首是我们二房的妾,说来,也是我管教不力,特来给嫂嫂赔个不是。” 嬷嬷面无表情看着她,只说“不见了,二夫人若有心,就把那害人的送过来,让我们郡主处置。” 张氏假装不知,惊讶道“嬷嬷这是怎么说的?秦娘子不是一直押在嫂子这里吗?昨天我回去的早,一晚上想着对不住嫂子,睡也没睡,那秦娘子跟二爷并未回去呀,我还想着在大嫂这里呢。” 嬷嬷脸颊微抽动了一下,皱眉看着张氏,说“二夫人,事已至此,我们郡主定要与顾家合离的,您就别在这儿演了,咱们各家追各家的仇人,我们郡主只要秦娘子,二夫人有话,找肃毅伯爵说去。” 话一说完,嬷嬷就甩上帘子进屋里去了。 张氏站在门口,听着屋里郡主的怒骂,心里也渐渐起了疑惑。 各家追各家的仇人是什么意思? 她有什么仇?她没什么仇人啊。 郡主在里面骂的很是难听,可也不见顾康弘的身影,按理,妻子刚刚小产,就算夫妻感情再怎么不和睦,也不至于连面也不露。 张氏出了院门,脚步顿了一下,又转身往永寿堂去了。 这家里看似当家主母是郡主,可实际掌权的还是这个老婆子,没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张氏整理了一下表情,悲悲戚戚的去了永寿堂,可连人也没见到,方嬷嬷推说太夫人病倒了,昨夜请了齐大夫来,说要静养,不能见人。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要静养了? 张氏回了二房院子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把府里的人想了一遍,最后终于想起了顾清韵,昨天她走的时候顾清韵还在,说不定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她不知道,说不定顾清韵知道。 张氏没犹豫,直接去了顾清韵的小院子里,一进屋,就闻见浓浓的苦涩怪异的药味,顾清韵正趴在chuáng上,脑后剃掉了一大片的头发,白布包着一块头皮,还隐约渗着血迹。 顾清韵脸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见张氏来了,还想下chuáng来,被张氏按住了。 张氏坐在chuáng边,心疼的握着顾清韵的手,连声问她“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还受伤了呢?” 顾清韵勉qiáng笑了笑,似乎伤口疼了,嘴角也扯不起来,低声说“没什么。” 张氏眼珠一转,说“唉,可怜你了,我刚从太夫人那里过来,太夫人也病的起不来呢,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说这可怎么办。” 顾清韵一早就听柯蓝说顾康永怕是不行了,现在又见张氏过来,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测,她吸了口气,小声哭丧着说“二婶,呜呜呜……我也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父亲跟叔叔,忽然就打起来了,我拦也拦不住,叫人也没人来,叔叔怎么样?受伤了吗?” 张氏脸白了白,表情僵硬的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了。 顾清韵哭的满脸泪水,柯蓝在一边给她擦着。 张氏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点声音,愣愣问“你说什么?” 第四十一章 肃毅伯爵府 顾清韵眼皮肿着, 断断续续说道:“我太弱了,被打到一边,受了伤, 也没能把父亲拉开。--------” 张氏皱眉,表情都来不及控制, 瞪着眼睛, 僵硬的问:“你说你父亲跟你叔叔打起来了?” 顾清韵嗯了一声,假装并不知道他们打架的缘由,哭了一会儿,弱弱地说:“叔叔没回去跟婶婶说吗?那……那是我多嘴了, 兴许没什么事。” 柯蓝反应极快, 这么一会儿已经猜到顾清韵想做什么了,她在一边给顾清韵擦泪水, 小声说:“我看好像伤得不轻,我背小姐回来的时候, 二爷还在地上倒着呢, 动也不动, 不过院里好多人都在,或许后来扶起来又请了大夫, 已经看好了吧,二爷身体比小姐好得多。” 张氏摇头, 喃喃自语道:“没有, 他没有回来。” 顾清韵不解的看着她, 笃定道:“怎么会?昨天已经那么晚了, 二叔不回去,还能上哪里去?” 张氏白着脸道:“是啊,还能上哪里去?” 她扭头问柯蓝,“你看清楚了?二爷是受了伤?” 柯蓝这时又犹豫了一下,讷讷说道:“我见那石桌桌面都倒下去了,也兴许没砸到二爷,天太黑了,小姐又流了好多血昏迷了,我也没看仔细,就背着小姐回来了。” 等张氏出了门,柯蓝给顾清韵擦着脸,说:“小姐,别哭了。” 顾清韵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 柯蓝对她这眼泪收放自如的功夫实在是叹为观止,简直牛bī,说哭就哭,说停就停,比最好的演员还能演。 柯蓝收起了帕子,丢在一边的水盆里,板着脸说:“小姐昨天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小姐现在只怕比二爷好不了多少。” 顾清韵说:“但是你在,我知道你会救我的。” 柯蓝白了她一眼。 死变态坏得很,别以为她不知道,顾清韵想的压根就不是她会救,这人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要是能活自然最好,要是不能,拉死一个垫背的,剩下的不用她做什么,伯爵府里肯定是要乱了,不亏。 “小姐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柯蓝认真说道:“昨天是我在,万一我不再呢?万一小姐出事,我在,但我帮不上忙呢?小姐就没想过吗?” 顾清韵笑嘻嘻的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柯蓝叹了口气,说:“小姐就不能为我想想吗?” 顾清韵不笑了。 柯蓝低落说:“万一小姐出了事,我怎么办?” 顾清韵叹气说:“对不起。” 柯蓝这才脸色好了点,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顾清韵的头发,“好在只是少了点头发。” 顾清韵看着她说:“不要了,你去找把剪刀来,把我剩下的头发也给剃了吧。” 柯蓝震惊脸,“不用吧小姐,只有一点伤口,等你好了,头发盖一盖,都是可以遮掩的住的,等再过几个月新头发就长出来了。” 顾清韵趴在chuáng上看柯蓝,眉眼低垂道:“那就再多剃下来点,晚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人要来。” 柯蓝明白了,顾清韵想卖惨,她深谙卖惨之道,视觉冲击力一定要qiáng,头发都是身外之物,剃发算个屁。-------- 柯蓝叹气说:“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剩下的不需要小姐再做什么了。” 顾康永的爱妾致郡主滑胎,怀胎几个月再滑胎,郡主能保住命都艰难,顾康弘失手杀了亲弟弟,难道张氏跟顾仲元就这么算了吗?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接下来不需要做什么,应该也太平不了了。 顾清韵低头笑了两声,侧了侧身,看着柯蓝说:“没有这么简单,这伯爵府不是第一次死人,你看什么时候出过风làng?这次不过死的人略有些身份,可你忘了,杀死他的人,更有身份。” 柯蓝听完这话,后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她问233:“现在任务完成度多少了?” 按她原来的想法,害死顾清韵母亲的凶手,差不多已经遭到了报复,现在只差顾康弘被抓起来,任务完成度怎么样也要有百分之九十了。 但233查过之后,说:“八十五,这个阶段应该是关键时期。” 柯蓝愣了一下,难道说这事竟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顾清韵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她好像也不觉得自己受的伤有多痛,她伸手拉了拉两边的头发,对柯蓝说:“现在不用遮掩,我要这伤口再显眼一点。” 柯蓝没有办法,只得拿来刀片,看着顾清韵头上的伤口说,“可能有点疼。” 她后脑勺上那块肿起确实很大,现在都已经变色了,想要剃掉周围的头发,免不了要碰到伤口。 顾清韵并不在乎这个,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开始吧。” 柯蓝默默给自己打气,希望一会儿手能更稳一点。 先把长发剪掉,剩下的发茬擦着头皮一点一点的刮,顾清韵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甚至沉闷的笑了两声。 她一动,柯蓝就立马把手抬起来,紧张的问:“怎么了?” 顾清韵把脸抬起来,角度艰难的看着柯蓝说:“你别这样跟挠痒痒似的,一根一根的来,什么时候能剃完啊?两三刀的事,你不会,就叫碧螺进来。” 柯蓝咽了咽口水,“我会我会,还是我来吧。” 碧螺恐怕看一眼就慌了,下手比她好不了多少。 顾清韵嗯了一声,扫了柯蓝一眼,说:“那你快点,一会儿人恐怕就来了。” 柯蓝咬了咬牙,头皮上牵动一点就是一片,顾清韵肯定早就疼了,只是忍着而已,柯蓝又拿来了剪刀,尽量往下剪剪,有点发茬应该也没关系,不用剃太多。 弄完了头发,柯蓝松了口气,可伤口上的纱布依旧是晕出了血迹,柯蓝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的说:“小姐,我弄疼你了吗?” 顾清韵闷声笑笑,眼尾一勾,盯着她说:“往常都是我弄疼你,难得。” 柯蓝:“……”看来不够疼,还能满嘴骚话。 顾清韵动了动,按着chuáng坐了起来,柯蓝慌得不行,生怕她哪里散架。 见她那慌张担忧的样子,顾清韵眉眼间就温柔了,她拉着柯蓝的手,仰头看着柯蓝问:“你恨我吗?” 柯蓝连忙摇头,“小姐,你撞傻了?我怎么会恨你呢?” 顾清韵短促的微笑了一下,低头叹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柯蓝正要反驳,又听顾清韵说:“你恨我怨我也都是应当的,我趟这浑水,是我身在其中,无能为力,我即不愿意上岸,又憎恶自己沉沦,可终究,我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我是小姐的人,为小姐分忧才是正常的,您这是说什么呢?”柯蓝蹲下来,抬头看着顾清韵,好让她不用仰头牵扯到伤口。 顾清韵释然笑笑,松开了手,说:“放银钱那盒子底下,就是你的身契,你拿了走吧。” 柯蓝愣怔,眨了眨眼,看着顾清韵道:“你说什么呢?” 顾清韵面无表情,却也不看着柯蓝,冷静说道:“只有现在,是你离开的好时机,拿上身契,去找太夫人,就说我发热,得去找齐大夫拿药,路上跑快一点,出了顾府去齐家的药店转一圈,出来之后,到暮脂斋,暮脂斋的掌柜会给你安排去扬州的船,以后,改名换姓,再也不要回来了。” 之前顾清韵也说过要让柯蓝走,可从没有像这次,连后路安排也都备好。 柯蓝不解问:“小姐,是出事了吗?” 顾清韵目光挪回来,看着柯蓝说:“你照着我说的做,就不会出事,盒子里的银钱你都拿上,路上傍身,算是我给你的安家费罢。” 柯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其中关节,顾清韵是害怕太夫人要杀人灭口? 可当时是在郡主院子里,难道郡主那边的人还能被太夫人灭口吗? 柯蓝摇头,坚定说道:“小姐,我不走,或许事情还没有小姐以为的那么严重,还没到要逃命的时候呢。” 顾清韵咬着嘴唇,眉头紧皱看着她,“不行,他们打死一个仆人易如反掌,我不想赌你的命。” 她在这囚笼里找生路找机会,赌过很多东西,没什么不能拿来赌拿来利用,可现在,她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一点让她受到伤害的可能性,都不愿意有。 柯蓝伸手捧着顾清韵的脸,手指在她眼帘下摩挲着,微笑道:“小姐,别想那么多,或许现在太夫人焦头烂额还顾不上我呢?或许二夫人想要给二爷伸冤呢?总不能所有人都盼着我死的呀,再说当时在场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如果都打死了,不是明摆着叫外人猜疑,太夫人谨小慎微,绝不会这么做的。” 顾清韵反驳不了。 柯蓝又说:“再说,我是小姐的人,小姐都不走,我怎么能走呢?” 顾清韵眼光微润,喉头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碧螺在外面敲门,说:“公子来看小姐了。” 柯蓝应了一声,忙起身,扶着顾清韵趴在,小心的分开了顾清韵脑后的头发,去开了门,见顾仲元站在门外,说:“小姐刚醒。” 顾仲元进门来,隔得远远的脚步就停下了。 顾清韵趴在chuáng上,气虚问:“婶婶不是才回去不久?你怎么来了?” 顾仲元嗯了一声,又往前来,走到chuáng边,这才看清了顾清韵头上的伤,当即皱眉道:“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顾清韵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小心,摔了,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也还好。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顾仲元没有张氏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心思,顾清韵一问,他就说了:“一来听说姐姐受伤了,来看看,二来,我母亲回去之后哭了一阵,叫我不用去寻父亲了,我想来想去,这种事,我跟别人也不好意思说,就来问问姐姐,知道我父亲去哪儿了吗?再不回家,家里就闹翻了。” 顾清韵嗫嚅,“这……婶婶回去没跟你说吗?” 顾仲元摇头,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晚,不知道昨天详细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不太对劲,今天就请了假没去学堂。可刚才母亲回去,又哭又笑的,不太对劲,问了丫鬟,说是来过顾清韵这里,他一头雾水,只能来找顾清韵问问情况。 “没说,家里出了事,她忙不过来,我也不好缠着她问这些,姐姐知道吗?” 顾清韵犹豫了一下,说:“不知……” 她话还没说完,太夫人就进来了,苍老又显疲态,走路都不怎么利索了,被方嬷嬷搀扶着往这边走,眼神落在顾清韵身上,却对顾仲元说:“她能知道什么?兴许昨晚你爹闯了祸,晚上又跑出去鬼混了,这种内宅里的事,你别操心了。” 顾仲元皱眉,转过身来冲太夫人弯腰,说:“祖母怎么也来了?” 太夫人严肃道:“我来看看你姐姐,听说她昨天去找你母亲说话,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你先回去吧。” 顾仲元转头看了看chuáng上的顾清韵,这话听起来好像都对,可仔细想想又好像不太对劲。 顾清韵脸色苍白,放在枕头下的手紧紧抓着被褥,好像有些害怕慌张,被顾仲元看着的时候,眼神闪躲着,好像很心虚的样子。 可现在祖母来了,大姐就算是想说,估计也不敢说,见问不出什么,顾仲元应了一声,对顾清韵说:“大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顾清韵嗯了一声。 顾仲元走到门外,脚步停顿了一下,听见屋里祖母严厉说:“清韵病弱时常晕倒,昨天撞伤全因身边丫头伺候不周,这黛眉,拉出去发卖了吧!” “不行!”顾清韵从chuáng上挣扎着坐起来,拉着柯蓝的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哀求道:“昨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说,祖母说我摔倒,我便是摔倒了,可黛眉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求祖母饶她,昨天的事,我跟黛眉走的早,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柯蓝也跪在一边,忙说:“对,二夫人前脚走,我们后脚就走了,路上小姐昏倒受伤,我们就回来了。” 太夫人板着脸,这些话她是一概不信的,什么保证都是假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顾仲元眼睛瞬间瞪大了,什么叫,“太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难道祖母说的都是假的?! 太夫人板着脸,余光从柯蓝脸上扫过,说:“既然如此,让小姐受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出去打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打下去,怎么能活? 顾清韵垂着头,手指狠狠掐在手心里,压抑了半天,低声说:“她是我的人,怎么处罚管教,还是我来吧。” 第四十二章 肃毅伯爵府 肃毅伯爵府的当家主母虽然是郡主, 可郡主qiáng势脾气bào烈,顾康弘又想留个孝名,这府里实际当家的还是太夫人。 虽然说柯蓝是顾清韵的丫鬟, 身契也在顾清韵手里,但太夫人说要罚, 谁也大不过太夫人去。 太夫人一听顾清韵这话, 就皱起了眉,不满道:“怎么?为了个丫头,跟我顶撞起来了?” 柯蓝赶紧悄悄拉顾清韵的衣角,让她低头, 五十板子, 只要她中间不被打死,应该就没事。 233猜到了她的想法, 提醒道:“虽然我的药管用,但也只能治活人, 不能复活死人。” 顾清韵衣角被柯蓝拽了一下, 她知道黛眉的意思, 劝她别在这关键时候bào露,忍了几年了, 眼看就要成功了,现在bào露就是功亏一篑了。 顾清韵紧咬了咬牙, 低头平静说道:“黛眉是我的人, 她的身契在我手里, 要打要罚, 还是我自己做主的好。” 太夫人紧皱着眉头,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低头仔细看着顾清韵,气的点头冷笑道:“好好好,我真是看错了你……” 顾清韵打断了她的话,抬头看着太夫人,问:“昨天,郡主说她害死了我娘,祖母您知道吗?” 太夫人眼神闪躲了一下之后,深深的看着顾清韵,手指紧紧抓在方嬷嬷手臂上,冷声道:“怎么?混说的话你当真了?现在拿这个要冲我发威了?敢质问我了?” 顾清韵倔qiáng抬头,脑后伤口褶皱,血迹晕染出来,她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短短笑了一声,说:“不敢,我不敢,已经过去七年了,我都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子了,可黛眉是她唯一留给我的,祖母,她犯的错,我来承担,这五十板子,打我吧。” 顾清韵掩面叩首。 柯蓝忙摇头,拉着顾清韵说:“不不不,不行,打我就好,五十板子我受的住,没事的,小姐你别说胡话了。” 太夫人眯着眼睛,似是第一天才认得这个孙女一样,打量她半天,眼神落在她脑后的棉布上,不做声了。 顾清韵死也要保这个丫鬟,简直出乎意料,如果是以前,或是之后的任何一个时间段,让顾清韵死没有一点问题,这几年来,她几乎没有带顾清韵出门过,宁氏那边也几乎没有跟顾清韵联系过,顾清韵死,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怀疑,毕竟她本来外面名声就多病体弱。 可现在不行,家里刚出了事,再出一个,只怕就瞒不住了。 顾仲元在外面听见声音,已经走到门口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gān脆又转身回来,走到门口,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拦着不让他进去,顾仲元心里更是烦躁,他一把将人给推开,听见屋里的话,立刻便说道:“祖母就绕过她一次吧,姐姐身体不好昏倒撞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五十板子别说她,连我也受不住。” 太夫人不满的压了压嘴角,回身看着顾仲元,皱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仲元心思一转,说:“我见祖母脸色不好,担心。” 太夫人心里确实揪心的很,目光深沉看着顾仲元,如果秦静怀的那个生下来不是男孩……康弘现在年纪大了,再指望他生儿子也是侥幸,眼下伯爵府里竟只剩下眼前这么一个独苗…… “你是个孝顺孩子,心善。”太夫人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顾清韵跟柯蓝说:“你翅膀硬了,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了。” 顾清韵跪着不吭声,好像是沉默的抵抗。 顾仲元上前扶着太夫人,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祖母消消气,大姐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大姐在家里也孤单,身边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情同姐妹,也正常的呀。天也热了,我送祖母回去好好歇着,对了,祖母见我爹了吗?听说家里出了事,怎么不见我爹回来?” 太夫人眉头舒展了点,叹了口气,跟平时一样,好像还是不满顾康永出门胡混,有些怒道:“谁知道,昨天倒是回来了,跟你大伯打了一家,甩手就走,还没回来呢。” 打架?顾仲元心里好奇了一下,大伯一向最知书达理十分端庄,竟然也会打架吗? 不过太夫人这么说,他倒也没有怀疑,毕竟他也听说秦娘子把郡主撞小产的事了,气急了打一架,好像也说得过去。 把太夫人送到了永寿堂,顾仲元就回去了,他得回去问问母亲,除了打架,究竟还有什么事,到了祖母要打死大姐身边的丫鬟那程度。 太夫人一回到房间,就浑身无力的歪在软榻上,冲方嬷嬷说:“我瞧着她今天竟跟以往不同了,难道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伪装得好,骗了我?” 方嬷嬷叫人送了一晚冰镇的梨水,想了想,摇头道:“大小姐才多大,当年她就是那软弱的性子了,全靠太夫人照顾扶持,我看倒不是装的,兴许是听见昨天郡主说的那话,心里别扭了,再加上,她身边确实只有黛眉亲近点,自然维护的很。” 太夫人嗯了一声,她也不是很相信这几年顾清韵一直骗她,太夫人自己就是常年做出个慈祥样子的,自然知道装一层皮有多难,何况顾清韵年纪那么小,心机要真的那么深沉,也不会这几年老实本分的跟个蚂蚁爬虫一样,任由揉捏。 顾仲元回了东院,找到了张氏,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才说:“我刚才去大姐那里了,碰见祖母在,祖母说大姐身边的丫鬟伺候的不好,要把人打死,母亲,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张氏脸有些浮肿,像是刚哭过,但对着顾仲元,她表现的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说:“你祖母想打死哪个丫鬟不成,有什么好奇的,你还当她是个善人了?郡主怀着那会儿,打死卖了多少跟爵爷热乎的,你以为她不知道?远的不说,撞死那雅梅还是太夫人送给爵爷的。” 顾仲元皱眉,家里丫鬟下人这些,都没轮到他管,他白天在外面上学,身边跟着两个小厮两个书童,也都是张氏给他安排,屋里出了什么大事小情,也没人会告诉他,现在猛一听说这些,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张氏只当他还小,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该告诉他的,都要跟他说明白了。 “你祖母惯会做样子,她只授意,但坏事都让郡主做,她只装出管不了的无奈样子罢了,在外面讨个名声而已,在家里,你要真信了她那套,你就完了。”张氏举着顾清韵的例子给他分析,“外面都说你祖母多疼顾清韵,连这府里不少人都信以为真,可你仔细想想,永寿堂多少伺候的丫鬟,顾清韵身边有多少伺候的?还隔几个月就打发到前院换一次,chūn游秋游马球诗会,她哪次带顾清韵出去过?真要是心疼jīng心养的,会越养病的越厉害?不过都是嘴上功夫而已,永寿堂那边的事,你少掺和,明儿就赶紧上学去,好好读书,今年秋闱中榜,娘就高兴死了。” 顾仲元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的,他看着母亲的表情,发现说这些的时候,母亲平常的就像聊他在外面学了什么一样,祖母,竟也跟他以为的不同,这个家,怎么好像过了一晚上,什么都变了。-------- 顾仲元心里不安,这些话听了都压在心里,只问:“母亲,我听说昨天爹跟大伯打架了,你知道爹去哪了吗?” 张氏垂眸,神色淡淡,只说:“谁知道死哪儿去了,许是跑出去了,你管他做什么。” 她这说法跟太夫人不谋而合,可顾仲元还是觉得很奇怪,他问大姐的时候,大姐好像要说什么,又犹豫不敢说,接着祖母就去了,qiáng说大姐头上的伤口是自己碰伤的。 好像所有人都瞒着自己什么一样。 郡主那边收拾好,已经要搬走了,被顾康弘的人拦下,不让走。 太夫人刚准备眯一会儿,就被前院来的人又叫醒了,说郡主要回娘家住。 太夫人脑子里嗡嗡直响,气的把枕头扔在地上,怒道:“昨日里才小产,今天就不能老实一点!” 来的丫鬟讷讷说道:“爵爷不在,我们也不敢拦着,郡主说,说要跟爵爷合离。” “什么?!” 太夫人瞬间坐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不可置信道:“合离?她疯了不成?” 伯爵府本来就不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前不久又因为郡主的原因得罪了宁远侯,顾康弘年纪也不小了,膝下无子,前一个夫人死了,第二个夫人小产完了就要合离,这让别人怎么想?以后再续弦,还能找到哪家的好姑娘来? 太夫人越想越气,风风火火的往前头跑,到了前头,院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门口放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软轿,一群人正争论的不可开jiāo,顾康弘不在,也没人敢冲撞郡主。 太夫人狠狠压了心头的怒气,摆出一张悲苦的脸,脚步虚浮着往前慢慢走着,说:“郡主现在还不能见风,身体要紧,有什么话,咱回去躺下说,啊,坐月子时最要紧的,你有什么气只管跟我说。” 郡主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气冲冲的说:“府里脏东西多,我在这住着养不好身体,你也别假惺惺劝我了,那贱人不是被你藏在永寿堂护着呢吗?太夫人,想让这事了解,就把那贱人jiāo给我。” 太夫人手指紧了紧,赔笑道:“这话说的,人哪里……” “别给脸不要脸。”郡主咬牙切齿说:“不然我就派人去搜,要是搜多出来什么,可别怪我!” 太夫人脸色瞬间难看,当众被人这么rǔ骂拿捏,就是打她的脸,更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敢让人搜,于是话里有话说道:“这事我会给你一个jiāo待的,毕竟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抹不了,到时候,你有话说,我也有话说。” 顾康弘杀了顾康永的事,就算郡主知道,她不会、也不敢主动捅出去,毕竟她占着伯爵夫人的位置,当年又掺和过宁氏的死,她以为自己是什么gān净的货色吗? 太夫人心里拿捏的十拿九稳,并不怕郡主这种发难,顾康弘杀人的事如果捅出去,伯爵府的爵位就止步于此,她绝不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郡主知道太夫人这话里有话说的是什么,但她心里并不虚,虽然怒火冲天,恨的咬牙切齿,但还是冷笑道:“太夫人用不着拿那种事威胁我,要么把人给我送过来,要么我就进宫去见见舅舅求合离,这顾家脏得很,我一天都呆不下去!” 太夫人气急,苍老憔悴的脸上抖着,看着软轿,一时说不出话来。 郡主身边的嬷嬷一挥手,几个壮硕的婆子抬起轿子就往外走,乱拳打死老师傅,郡主根本不把太夫人这弯弯绕绕互相威胁的话放在心上,大不了回去求求母亲,再进宫去求求皇帝舅舅,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稳婆也早死了,死无对证。 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太夫人眼看着人走,立刻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天之内,儿媳妇流产,大儿子打死了小儿子,就算她现在装作冷静,可心里的煎熬难受疼痛一点都不少。 可是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倒下! “站住!”太夫人气息奄奄喊了一声,郡主那边好像没有听到还在往前走。 太夫人气急,心里针扎一般揪着疼,她硬生生忍了下去,在方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加大了音量喊道:“郡主先别着急,你要的人,我给你。” 她赌不起。 如果以后顾康弘真的生不出儿子,爵位还能jiāo给仲元,虽然仲元年龄大了点,不能过继,不过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孙子。 太夫人摆了摆手,方嬷嬷立刻叫人去安排。 没一会儿功夫,秦静就被人送过来了。 郡主坐在软轿里,听见声音,面也没露,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道:“绑回去。” 秦静瞬间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求饶道:“绕我一命,我是被人利用的,真的,是有人利用我,叫我勾搭上二爷的,别杀我。” 太夫人瞬间心里一抖,想到秦静的脸跟宁氏的相似,心里更不安了,难道府里变成现在这样,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吗?! 是谁? 郡主撩起了轿帘,苍白的脸色微微扭曲,看着秦静道:“是谁?” 秦静脑子转的飞快,只想抓住这个机会能逃过一死,她看着郡主,慌乱说:“是……你放我走,出了顾家我就告诉你。” 郡主表情狰狞的冷笑了一声,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你是骗我的呢?” 秦静被按在地上,忙不迭说“绝不会,是真的,是真的,我利用卖身葬父的幌子让二爷把我买去,那死的人根本不是我爹,是有人教我这么做的。” 秦静说的十分笃定,这一部分确实是别人教的,可那人只是在外面吃饭时认识的,对方一直蒙面,她只知道那是个男人,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现在她也顾不了那些了,出了顾家,走到人多的大街上去,顾家就算再有权有势,也不能当众杀人。 嬷嬷走到郡主身边,把轿帘放下,提醒道:“你现在身子虚,不能见风。” 放下了轿帘之后,秦静稍稍有了一点底气,说话也变了,只咬定自己背后有人。 “你真是个蠢货。”郡主在轿子里,冷笑道:“有人利用让你进伯爵府,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伯爵府不是我的,不管利用你的人是谁,总会走到我面前,到时候,我再亲自动手。” 秦静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这根本就不是想要知道秘密的表现。 太夫人在一边咬牙说道:“郡主,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如给她一个机会,问个清楚明白,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我们伯爵府!” 郡主并不理她,跟站在轿子旁边的嬷嬷说:“把她弄到我院子里去。” 弄到了人,郡主暂时也没有发作的道理,毕竟她知道自己名声早就不gān净了,说得好听是皇亲国戚,说不好听,京城里到处都是皇亲国戚,她跟皇帝那关系,还不如皇帝身边的太监。 没到那个份上,还用不着祭出来。 郡主退回院子里,把合离的事暂且放下,面上好像什么事儿都没了。 太夫人回了永寿堂就彻底病了,这次连着三天都没能起来身,到了第四天,太夫人说想去玉灵观里烧香,彻底去去家里晦气,方嬷嬷准备去要准备的东西,车马准备了三辆,十分隆重,看样子要去玉灵观多住几天。 临走的时候,太夫人还专门找了顾清韵,这次没再说那些场面话,直接警告道:“你记住自己怎么受的伤,那天你父亲跟你二叔打了一架,你二叔气不过,走了。” 顾清韵低头嗯了一声,看起来十分乖巧,好似那天维护柯蓝的时候,是真的不得已挣扎一下。 太夫人老年丧子,大儿子又不见人影,已经是身心俱疲,现在根本没有功夫搭理顾清韵,jiāo代完了,又特意嘱咐道:“尤其是仲元,敢让他知道一个字,我就要你的命!” 顾清韵好像吓得抖了一下,忙摇头,“不会的,我绝不说,但是那天……那天院子里很多人都看见了。” 太夫人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顾清韵说:“那些不是你该管的事。” 顾清韵讷讷,不敢再说话。 等人走了之后,柯蓝才问:“小姐,太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韵冷静说道:“想借着出去上香,把二叔的尸体处理掉,保住伯爵府表面的繁花似锦一片和谐。” 一个儿子打死了另一个儿子,已经失去了一个,自然不能失去另一个,顾清韵很清楚太夫人的想法,这个女人,年轻守寡,一生都用来维持这个肃毅伯爵府,为此不择手段,更别说已经死了的儿子了。 任务进度卡在百分之八十五一点都没变,柯蓝有点着急,“二夫人一定已经知道二爷死的事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作呢?” 就算感情再怎么不和睦,当年也是倾慕过的,按照这里的人的传统思想,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夫君,这女人不仅不想着报仇找公道,甚至那天从这里回去,也只是偷偷哭了一场,之后就平静的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也太冷血无情了吧? 这家人可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把人命都不当一回事的。 顾清韵笑笑,并不觉得困扰,甚至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又送到柯蓝嘴边。 柯蓝愣了一下,脸红了红,就着顾清韵的手,喝了一口。 顾清韵勾着嘴角问她:“甜吗?” 柯蓝砸吧嘴,说实话,不甜,就普通茶水的味道,甚至还有点涩涩的。 但这是顾清韵喂给她喝的,柯蓝点头说:“甜。” 顾清韵又往杯子里续了水,问:“还想喝吗?” 柯蓝想了想,觉得摇头的话,可能会伤害到顾清韵敏感而脆弱的病娇心,于是点头说:“想。” 顾清韵往杯子里又添了茶水,依旧自己抿了一口,送到柯蓝嘴边。 柯蓝心里疯狂翻白眼,这是啥爱好啊,这么秀吗? 顾清韵见她喝了,又问:“如果这茶水,你只有从我这里能喝到,我出了事,你会帮我遮掩吗?” 柯蓝脑子一转,瞬间就想到了,她充满怀疑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清韵,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二夫人想从爵爷那里得到好处?可是她有什么好处……” 顾清韵似笑非笑看着她,柯蓝惊得目瞪口呆,停顿了片刻,说:“该不会是……也想要爵位吧?” 是了是了,只要顾康弘这事能瞒下来,郡主这次就算不死,以后也可能生不了孩子了,顾康永也死了,等顾康弘死的时候,爵位顺理成章的落在顾仲元头上。 如果顾康弘事发,虽然他们是受害遗孀,可没了爵位不说,顾仲元出去也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毕竟顾康永被打死的原因说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光彩。 想通了之后,柯蓝问:“那如果太夫人把二爷尸体运出去,找个地方埋了,所有人都压着这事,那不就是死无对证吗?” 她们在伯爵府里出不去,到时候甚至连人埋在哪里都不知道,那这条线岂不是白费了? “不会,今天仲元不上学,他一定会来找我。”顾清韵说的十分笃定,想了想又说:“如果不来,我就去找他。” 柯蓝点头,让233查了一下,果然,太夫人走了不久,顾仲元就提着一盒糕点往这边来了。 这几天,顾仲元一直都想来找顾清韵,但是害怕祖母在,不敢过来,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前院里又出了事,他心里更怀疑了。 顾清韵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柯蓝,又低下了头,皱眉说:“我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这么做,仲元是个好孩子,家里发生的事情,他全都不知道的。” 杀了顾康永后,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 柯蓝叹了口气,抱着顾清韵,温柔跟她说:“因为他有母亲疼爱,有父亲呵护,有身份,但小姐你什么都没有,你们不一样的,走到现在这一步,小姐不用觉得对不起谁,只能怪命运无情。” 顾清韵闭上眼睛,靠在柯蓝怀里,这是她难得内心宁静的时候。 她厌恶自己所做的一切,但又必须要去做。 她对顾仲元心怀愧疚,可又必须去利用。 这是一张人性和仇恨愤怒织成的密不透风的网,她只能挣扎,但逃不出来。 柯蓝轻声说:“不要跟自己较劲,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走下去,我陪着你,等这件事情了结,你就可以做你自己,再也没有约束,再也不要被仇恨蒙蔽,你可以获得新生,不要回头。” 顾清韵闭上眼,她自己心里明白,其实再也回不去了,她也再也没有新生了,只要坠入过地狱,就再也不是gān净的人了。 碧螺在外面低声道:“小姐,少爷来了。” 柯蓝往旁边退了一步,顾清韵整理了心情,说:“快进来。” 顾仲元提着糕点进来,说:“大姐看起来恢复的还可以。” 顾清韵招呼他坐下,给他沏茶,感激道:“上次你救了黛眉,本来我想去谢谢你的,只是……” 她眼神闪躲着,白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没说的话,都隐藏在神态语气里。 顾仲元早也猜到了,尤其听母亲说过大姐的处境之后,更是觉得同情,现在又听顾清韵说这话,忙说:“不用不用,我也是见姐姐跟她感情好,也不算帮什么忙。” 顾仲元尴尬的搓着手,“我也是,见祖母出去了,这才来找大姐的。” 顾清韵假装不知,好奇的问他:“找我有事吗?” 顾仲元皱眉,叹了口气,肩膀往下一跨,说:“前几天我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爹虽然那什么了点,但也没有这么几天不回家的,何况是我爹的妾把大伯母撞了,怎么大伯也不着急找我爹呢?” 顾清韵眼神闪躲飘忽,吞吞吐吐说:“这个……这……兴许是父亲不在意……也可能是找了,只是没找到……” “绝不可能。”顾仲元反驳的斩钉截铁,他这几天已经快被这事折磨疯了,日思夜想,就是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连我母亲都跟我说,不用找,到时候他就回来了,说的好想她知道我爹去哪里了一样,可她分明说她不知道。” 顾清韵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低头喝茶,说:“是吗……” 顾仲元神神秘秘的靠过来,小声说:“而且,大伯母今天差点就走了,说要跟大伯合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走了。” 顾清韵讷讷说道:“可能是,忽然想通了。” 这话骗鬼都不信,郡主那脾气,没人不知道,从没有她吃亏的时候,她想做的,那绝对要做到,不可能就这么妥协。 顾仲元见顾清韵好像咬定了牙关不说,心里着急,gān脆问道:“你肯定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我悄悄打听了,那些丫鬟婆子明显就是收了信,故意瞒着不告诉我。” 顾清韵好像被追问的无可奈何了一样,忙说:“那可能瞒着你,就是为你好呢?” 这几天顾仲元的世界观几乎都颠覆了一遍,现在又听这种为你好的说法,心里只觉得窝火,气道:“真为了我好,就应该早就告诉我,不该瞒着我啊。” 顾清韵抬头看着顾仲元,他的焦急不是假的,担忧也不是假的,满脸都是鲜活的纯净的气息,他居然被张氏保护的这么好,没有被这个肮脏腐烂的家玷污。 顾清韵看着他,艰涩说道:“……你别问了。” 顾仲元知道她顾虑什么,当即伸手,庄重且严肃的发誓道:“今天大姐跟我说的话,我要是告诉任何一个人,就叫我天打雷劈——” 顾清韵忙拉住顾仲元的衣服,阻止道:“你别胡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行了吗?” 顾仲元这才松了口气,眉开眼笑看着顾清韵,讨好道:“大姐心疼我,但我说到做到,绝不跟别人说,等祖母回来了,我就说今天是来探望姐姐的,我也没问,姐姐也没说,绝不叫姐姐为难。” 顾清韵这次是真的犹豫了。 亲眼所见承受的伤害,比旁人转述,要严重的多,也残忍的多。 顾仲元眼巴巴的看着她。 顾清韵咬了咬嘴唇,说:“其实,那天,我父亲听说秦娘子撞郡主流产,气急了,跟二爷打了一架,二爷生气,就走了。” 顾仲元疑惑的皱眉,不太相信,追问道:“就这样?” 顾清韵点头,看着他说:“就是这样。” 顾仲元呆坐着,这个说法,跟祖母和母亲的竟然差不多,上次他来找,大姐倒没说打架的事,难道真的是这样? 顾清韵低头说:“我不太舒服……” 顾仲元忙起身,问:“伤口疼了?你等一会儿,我叫大夫过来。” 他急匆匆就要走。 顾清韵叫住了他,说:“不用,我药这两天用完了,一直没补,齐大夫那有,你把黛眉带出去,让她去拿几包回来,还有些别的……” 顾清韵不太好意思,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说:“都是我要用的,让黛眉过去,她知道。” 顾仲元见她羞得耳朵都快红了,想着应该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应该是祖母在的时候,她出不去这院子,这会儿想采买添补。 “没问题!”顾仲元拍着胸口,说:“我带她出去,谁也怀疑不了。” 顾清韵感激笑笑。 顾仲元见屋里两个女孩都不动,自己愣了一下,赶紧转头说:“我到外面去等。” 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写书信,顾清韵一把抱住柯蓝,低声耳语道:“去暮脂斋找掌柜的,就说太夫人往玉灵观去了,叫他找人路上冲撞太夫人的车马,最好把车马都惊翻。” 柯蓝嗯了一声。 顾清韵松开了手,看着柯蓝,自嘲笑了笑说:“我这个鬼样子,也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竟能找到几钱虚假的良心。” 这话说的柯蓝心里也挺难受的,她说:“小姐本来就是善良人,对人,自然是不忍心的。” 顾清韵勉qiáng勾了勾嘴角,说:“路上小心。” 本来她的计划是今天告诉顾仲元,说顾康永就在马车上,让他去拦马车,当街亮出马车里顾康永的尸体,可话到嘴边,她忽然改了主意。 感觉那一瞬间,好像自己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明明让顾仲元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柯蓝跟顾仲元出门,顾仲元路上又旁敲侧击了两句,见柯蓝说的也是那个意思,就不再问了,转而关心起顾清韵的身体来,问她受伤康复的怎么样,日常饮食如何,缺不缺银钱…… 柯蓝也是无奈,看着跟傻子一样的顾仲元,不知道等真相bào露,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到了暮脂斋之后,柯蓝让233查了太夫人更详细的位置,跟暮脂斋的老板说了之后,老板点头,立马就同意了,给柯蓝取了两盒胭脂,说:“让小姐放心,能办好。” 只是惊扰车马,并不算什么难事,不伤人就行。 太夫人一行人已经快到了城门口,街上人也没有那么多了。 太夫人松了口气,马车里的冰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要出了城,她就松了大半口气。 正想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狗叫声,狂吠不止,听起来还不是一条两条,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过来了。 太夫人心里担忧,立马跟方嬷嬷说:“快避一避。” 话音未落,只听跨擦一声脆响,像是唱戏用的铜镲掉在地上,马忽然受惊尥蹶子,幸好赶车人压住了,但马车还是原地转了两圈。 太夫人忽然有点紧张,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她舔了舔嘴唇,直接撩开车窗,说:“避一避,别撞上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十几条瘦狗已经到了车前,忽然嗅着停了下来。 赶狗的人一边叫,一边冲马车这边的人赔笑道:“没事,您先走。” 太夫人坐在车里催促道:“走走走。” 可其中一条狗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跃了起来,扒着中间那车厢,凶狠的龇牙。 赶狗的人忙掏出鞭子,呵斥。 可好像收到信号一样,剩下的狗也扑了过去。 车厢里太夫人脸色苍白,已出了一层汗,没有一点仪态的扒着车窗朝外面喊:“快让那些疯狗滚过去!” 赶狗的人也欲哭无泪道:“夫人,真不是小人不敢,这都是猎狗,你这车里究竟放了些什么啊。” 赶车的仆人已经吓得跳了车,马也受惊立起了两条腿,车厢瞬间倾斜,眼看就要翻。 车门被撞了开,有狗已经钻了进去。 太夫人浑身虚脱,眼里差点冒出血来,大喊道:“不!” 可为时已晚,眨眼之间,车里的人已经被拖拽到地上。 一看被狗拖出来的是个死人,赶狗的人也蒙了,鞭子甩的噼啪作响,冲上前把围着的狗全都赶走,狗脖子里的绳子绑在一起,站在一边不敢再靠近。 第四十三章 肃毅伯爵府 柯蓝送完了消息就回了伯爵府,她一路走的也快, 前脚进门, 后脚233就告诉她:“搞定了。--------” 柯蓝松了口气,问233:“现在任务进度怎么样?” 233查阅之后, 告诉她:“九十五了。” 柯蓝点头, 看来这件事在任务过程里确实很重要, 直接涨了十个点。 “这个任务做的我不太舒服。”柯蓝叹了口气,跟233说:“感觉有点憋闷,你说我都觉得憋闷了, 顾清韵会不会早就受不了了?” 233做了数据分析,又查阅了下个世界的初始文件,安慰她:“没事, 如果发展的顺利, 这个世界很快就结束了,下个世界情况好得多。” 柯蓝松了一口气, 嗯了一声, “好吧, 我也不指望下个世界怎么样了,我觉得你们给我安排的这批任务, 好像有点问题,又有针对性, 又极端。” 不只是这个世界,上个世界也差不多,主角都要一条路走到黑, 任务线十分清晰明确,可是她有丰富的女配经验,配角的作用,其实千奇百怪,一般每个人的目标也都是千奇百怪的。 233冷静说道:“你想多了,没有的事,任务都是随机的,可能是你运气不够好。” 柯蓝根本不信,她可是最有经验的下岗女配,做过的任务那简直是茫茫多,这点东西还能看不出来? 只是她现在没有明说而已。 回了小院,柯蓝把胭脂jiāo给顾清韵,说:“小姐,掌柜的说,没有问题,但是万一二二爷不在马车上呢?” 顾清韵听柯蓝说已经派人过去,眉头才舒展了点,万一因为她一时莫名的心软,导致这条线废了,或者达不到预计的效果,那她真的要后悔死。 柯蓝知道人就在马车上,甚至已经被翻下来了,但是她的人设不允许她知道的这么多。 而且她也好奇,顾清韵又是怎么知道的? 太夫人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把顾康永弄出去呢?把尸体藏在永寿堂,谁也想不到,也不敢去找,夏天有冰,且冻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往院子里埋,多安全。 顾清韵低低笑了两声,握着柯蓝的手说:“能弄出去,自然还是外面安全得多,藏在这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打扫的下人看见了,而且,那毕竟也是她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不能给他伸冤恐怕已经叫太夫人心里难受了,怎么能不让他入土呢?” 人是很复杂的,就算太夫人铁定了心要把这件事压的风平làng静,就算她已经做好了盘算要对不起顾康永,可作为母亲,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在这个范围内,尽量的做点什么,好抵消心里的愧疚不安。 一如当年没有对她斩草除根。 “这府里的人,心机yīn狠都有,可还是不够毒辣,瞻前顾后豁不出去。-------”顾清韵端坐着,巧笑嫣兮看着柯蓝,说:“我教教她们,杀人应该怎么杀。” 没过多久,太夫人那边有丫鬟跑了回来,四处找爵爷,可爵爷这几天在外面也不常着家,家里当家的不在,二爷也没了,下人无奈之下,只得找了郡主跟张氏,说太夫人已经被官差带走了。 郡主听罢,翻了个白眼骂道:“蠢驴!” 嬷嬷皱眉,低声说:“郡主,如今,您还打算留在伯爵府吗?” 郡主面无表情的板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给我娘送个信过去。他还没回来?” 嬷嬷应了一声,说:“没有。” 郡主垂眸,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出了事,就躲出去,等过段时间回来,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呵,跟他娘真是一路货色。” 嬷嬷劝道:“听说尸体当街被狗拖了出来,被冰捂着虽然没烂臭,但也有味儿了,官差到了之后发现是太夫人,又专门叫来了刑部的人,当场就都给抓走了,这事无论如何,太夫人是逃不过的。” “我知道,给我娘送信,就说……说我这两天就回去。” 张氏那边收到信,瞬间就泄了气,她呆坐着也不动,也没什么反应。 报信的人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二夫人?” 张氏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缓慢的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没想到,事情会bào露的这么快,她的所有谋算都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了,也没想到……顾康永竟然真的藏在太夫人那里。 这几天日日夜夜,她是怎么面对这个死去的儿子的? 张氏沉默的坐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就落了下来,其实她真的早就对顾康永没有感情了,当年的那点心情早就磨的一点都不剩了,可此时,听说顾康永被拖下来,她竟然出乎意料的松了口气,好歹,死了也不是悄无声息的,或许也有可能给他找个公道呢? 暂时还要等等。 柯蓝去前面转了一圈,假装打听了这件事,回来跟顾清韵说:“二爷竟然真的在车子里,太夫人这会儿已经被送到刑部了。” 顾清韵嗯了一声,问:“父亲在家吗?” 柯蓝说:“爵爷不在,郡主那边也在找爵爷呢,二爷当街被翻了出来,这事儿都已经传开了,外面都在议论,太夫人带着二爷的尸体是想gān什么。” 连伯爵府都人心惶惶的,下人们平时都只管gān好自己的活,伺候好主子,身边小姐妹有死的有卖的早也觉得正常了,可现在主子死了,心里就没了底,加上听了外面的传言,什么说法都有,乱七八糟十分神秘。 一传十,十传百,郡主也回娘家去了,二夫人整天在屋子里不出来,二少爷疯了一样,去刑部见了二爷的尸体,等仵作验完尸,就挪出去给埋了,既没有停灵,也没有操办,顾仲元不知道要怎么办丧事,张氏也无心高调处理,就匆匆下了葬。 张氏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十分憔悴。 顾清韵也到场了,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顾仲元身后。 顾仲元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看着墓碑,低声问张氏:“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张氏没吭声。 顾仲元声音颤抖,鼻音浓重,眼眶里憋着泪花,红了一圈,却没有落下来,只艰涩的扯了扯嘴角,说:“我知道你跟爹不好,但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祖母说爹跟大伯父打了一架出门了,你也这么说,你们是串好的词,故意来蒙我的吗?” 张氏垂眸,看着墓碑上顾康永的名字,叹道:“你长大了。” 顾仲元忽然就崩溃了,转过身来,抓住张氏的肩膀,怒道:“非要我这样才能长大是吗?我早问过,为什么,为什么不你说,为什么祖母也骗我?为什么我爹会从祖母的车上下来!” 张氏被摇晃的站不稳,头上戴着的白色绢花也慌了两下,她身边的丫鬟赶紧护着,劝道:“少爷,小心,夫人也有难言之隐啊。” 顾仲元冷着脸,瞪着她问:“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 丫鬟嘴巴动了动。 张氏下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抬眼,看着顾仲元,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别问,现在说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顾仲元根本就想不到张氏隐瞒的主要原因,是打着他能继承爵位的想法。 他就是单纯的想不通,想不明白,兄弟手足相残,母亲回护毁尸,妻子明知道发生的所有的一切,但却假装不知。 以前和和睦睦的一家人,现在竟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每个人求得,都不一样,或是感情,或是利益。 顾清韵沉默的站在身后,现在这个画面,她曾经想过很多次,然而真正出现的时候,其实心里并不觉得慡快,她觉得不应该这样,可仔细品品,又确实没有。 她等的实在太久,太久了…… 顾仲元也想到了顾清韵的隐瞒,但他什么也没跟顾清韵说。 从墓地回去,顾清韵就去见了顾康弘,在外面逃避了很多天之后,他终于回来了,胡子十分杂乱,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颓丧的气息。 见了顾清韵之后,顾康弘眼神迟钝又茫然的从顾清韵身上扫过去,声音有些哑,问她:“你怎么来了?” 顾清韵低声说:“父亲,祖母还在牢里呢,这都三天了,父亲有法子救她吗?” 顾康弘烦躁的伸手抓了抓头发,提高了音量,瞪着浑浊的眼睛,bào躁说道:“我有什么法子?你问我,我问谁去?当街……那可是当街!多少人都看见了,我还能怎么办?我找了刑部的人,人人都说没办法!宁远侯在上面压着,没有人肯通融,我能怎么办?” 言语间,说的仿佛为了太夫人奔走忙碌,已用尽了心血思绪,好似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太夫人一样。 顾清韵想了想,说:“郡主也没有办法吗?” 一听顾清韵说郡主,顾康弘忽然手臂一伸,把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到地上,bào躁道:“别跟我提她!” 顾清韵好像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口。 顾康弘又倒在椅子上,看了一眼顾清韵,不耐又颓丧说:“没你什么事,你别管了。” 顾清韵并不反抗,也不争辩,转身从主院里出来。 这几天,家里没有当家人,下面的仆人也闹起来了,有人说夜里好像看见了二爷的影子,还有人说看见了当年大夫人的身影,说不定真的是大夫人回来报仇了。 府里呆的年岁长的老仆人都不提起宁氏,当年的事,虽然他们不知道,但也多少猜的着。 说回来报仇,也不是捕风捉影。 从小院里出来,柯蓝问顾清韵:“小姐,要去刑部看看太夫人吗?” 一般复仇到后来,打倒了仇人之后,几乎都是要去看看仇人现在的下场的。 但顾清韵摇了摇头,说:“不去了,没什么好看的。” 柯蓝跟在她身边,想了想,说:“是没什么好看的,既然已经过去,那就往前看,小姐还有更好的未来呢。” 顾清韵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说:“你还是在宽慰我。” 柯蓝没有否认,她真的觉得顾清韵过得太苦了,不只是身体上的那些苦,是jīng神上背负的一切,就算复仇成功了,顾清韵真的就会开心了吗?她实现了愿望,但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现在她可以靠复仇这个目标而活着,可复仇成功之后呢? 柯蓝往前走了一步,抱着顾清韵,温声细语说道:“我不是在宽慰你,小姐,你本来就值得最好的,人永远不能脱离周围的环境,也不能剥离过去的自己,但蝴蝶破茧,凤凰涅槃,小姐你也会有自己的重生。” 顾清韵微笑着,低头看着柯蓝的发簪,问:“会有那天吗?” 柯蓝坚定道:“会有的。” 顾清韵反手抱着柯蓝,脸颊贴着柯蓝的额头,低声说:“幸好有你。” 像病患的良药,魔鬼的枷锁,和有你的我。 第四十四章 肃毅伯爵府 柯蓝以为这任务至此应该已经结束了, 顾清韵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一点动静跟变化,她问233:“怎么回事?任务没有完成吗?” 233说:“没有啊, 谁跟你说完成了?” 柯蓝:“……”贼尴尬! 柯蓝动了一下,从顾清韵怀里出来, 小声问:“小姐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按常理推断, 郡主流产现在身体已经不好了,虽然还没合离,但回了娘家那边,这几天已经悄悄请了几次太医。 太夫人进了牢房, 顾康永家破人亡, 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 但任务竟然还没有完成,这说明, 现在还不是顾清韵要的结果。 柯蓝不免有些担忧。 顾清韵放下了手,看着柯蓝说:“等, 等到合适的时机。” 柯蓝不太明白, 等刑部那边调查吗? “万一太夫人一口咬定, 是她失手杀了二爷,怎么办?”柯蓝不太明白, “到时候爵爷上朝哭诉一番,大不了再诉诉苦, 卖卖惨, 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顾清韵摇头, 转过身看着主院的屋脊上的走shòu, 说:“过不去。” 柯蓝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信心,毕竟顾清韵在外面的那些人,帮些小忙可以,但掺和到朝廷上的,一个帮手都没有。 顾清韵面色平静,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边走边说:“有些人能过去,有些人不能,这事,还没到了解的时候。” 又过了两天,太夫人的案子还在审,主审官得到了宁远侯的示意,就算太夫人咬定,是她失手打死了顾康永,这案子也不能定。 毕竟顾康永尸体上还有大面积的淤血痕迹,分明是跟别人扭打过的,太夫人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成年壮硕的顾康永打成那个样子,何况顾康永头上的伤痕,说是撞到了台阶,可分明不是。 太夫人就下在牢里,可案子始终没有了结。 又过了四五天,郡主那边来人了,郡主的母亲带着两个她丈夫宗族的两个人过来,直接给了顾康弘一张合离书。 顾康弘端坐着,头发胡子已经梳理过了,虽然还是有些憔悴láng狈,但至少看起来端正了很多,他神色淡定,说:“岳母大人还是回去吧,这几天家里有事,等忙完了,我自然就去接郡主回来,想合离,是不可能的。” 他态度很坚决,无论如何不肯合离。 “话不要说得太满,我听说太夫人还在刑部大牢?只要你签字画押,太夫人那边,我去走动。” 顾康弘犹豫了一下,他皱眉想了半天,缓慢的摇头说:“不必,我母亲那里,我会想办法,想要合离,门都没有,郡主说合离便合离,我们伯爵府的颜面往哪里放?” 顾康弘板着脸,说:“当时把郡主撞小产的秦静,也jiāo给她处置了,二弟也……也没了,现在郡主说要合离?岳母,您请回吧,这和离书,我坚决不会签字。” 郡主的母亲,也就是康王的女儿,怒气反笑道:“好好好,你亲生母亲的性命竟然比不上你的一张脸面,可以,你可真是少见的小人,我今天来,是主动给你个选择,签了就罢,不签,我就去刑部,见见刑部尚书,分辨个清楚明白,看看杀人凶手到底是谁。” 顾康永眉眼一跳,抿起了嘴唇。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签了,我或许能给你那母亲求个情,若是不签,我就送你去见见她,听说这案子现在还有许多疑惑呢。” 顾康弘紧握着手,恶狠狠地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说:“你威胁我?” 郡主的母亲泰然自若,点头道:“别说那些废话,签还是不签,我忙得很,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绕这个弯子。” 顾康弘咬牙。 签了和离书,顾康弘整个人都颓了,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想不明白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当时他只是气的脑子糊涂了,动手打人是他不对,可他真的没有想到,他也没想过要让顾康永死啊。 伯爵府自由投身来的仆人这些天都走了,剩下的家仆跟签了死契的下人也整天忧心惶惶,说半夜里总是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一个人说听见了当不得真,可三人成虎,越来越多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都看见了一样。 顾清韵又病了,这次病的厉害,发热不退,脸烧的燥红,越发佐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永寿堂成了院子里最冷清的地方,没人敢大声说话,也没人敢过来。 拖了两天,柯蓝只得叫碧螺去找二夫人帮忙,请个大夫来。 柯蓝jiāo代道:“你记着,到了只管求二夫人,我们出不了府,爵爷那边这几天不见人影,别的都不要多说。” 碧螺应了一声。 顾仲元从上次给父亲送葬之后就再也没出去上学,自己在家里关了好几天,又怕张氏想不开,不敢离开半步,碧螺到的时候,说明了来意。. 张氏倒也不推辞,gān脆说道:“你回去等着,大夫很快就到了。” 碧螺千恩万谢,正要走,忽然听见顾仲元问:“大伯不在府里?” 碧螺嗯了一声,“我去问了,说是爵爷这两天都没回来,小姐烧的厉害,没有办法,这才来求二夫人。” 张氏淡淡说道:“大房如今没什么人了,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你们院子里就一个小姐,缺的少的,也用不了许多,从我这边走账就行,其他的,等爵爷回来再说。” 毕竟顾康弘两兄弟,虽然没有分府,也是分了家的,这几天顾家宗族长老一个个的来,大房一个主事的都没有,顾清韵身体不好,也见不了人,什么事情都推到她这里来。 碧螺走了以后,顾仲元皱眉问张氏:“五爷今天又来了,我叫人把他拦住,没让他进来,母亲,我不相信是祖母杀了爹。” 张氏这半个月瘦了一整圈,没什么jīng神,听了顾仲元的话,蹙眉说:“你别管那些……” “我不管谁管?”顾仲元呛了一声,又放缓了语气,劝道:“母亲,现在爹不在了,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爹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我要给他讨回公道!” 张氏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也没有什么表情,只问:“你想要什么公道?” 顾仲元坚定说道:“杀人偿命,我要找到真正的凶手。” 张氏紧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看着顾仲元说:“过去的就过去,不好吗?你祖母既然亲口说是她杀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家里的事,你不用管了。” 顾仲元霍然起身,怒道:“我不管,那就让宗族里的人来,闹着让母亲去求情谅解,放祖母出来吗?那我爹难道就白死了不成?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氏黝黑的眸子转过来,盯着顾仲元看着,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顾仲元气急,拔腿就走。 张氏也没有派人阻拦,顾仲元虽然长大了,有些想法却还是天真稚嫩,凶手若是旁人还需斟酌,何况是爵爷。等过段时间,刑部把案子定下来,他就知道了。 张氏对身边的丫鬟说:“去收拾一下,我们去见见五爷,不是说要上书求放过太夫人吗?我去求。” 顾康永已经死了,他为自己心里的昨日明月而死,可她还活着,她儿子还要活着。 顾仲元健步如飞,一路气冲冲走到顾清韵院子外面,到了院子里之后,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顾清韵正躺在chuáng上咳嗽,柯蓝给她拍着脊背顺气。 顾清韵见人进来,并不意外,打了个招呼说:“你来了。” 顾仲元嗯了一声,远远地站着,比前两次来客气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他看着chuáng上的顾清韵问:“上次我问你的话,你骗我了吗?” 顾清韵疯狂的咳嗽了起来。 顾仲元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催促。 顾清韵气喘吁吁,看着门口站在阳光里的顾仲元,叹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或许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 “好不好,是我自己判断,我自己承受的。”顾仲元冷静的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大姐既然知道,不如就告诉我,我爹没了,我只想知道,杀他的,是不是大伯。” 如今,他们两个,一个是死者的儿子,一个是凶手的女儿,言谈之间,已经立起了跨越不了的隔阂。 顾清韵挣扎着,在柯蓝的搀扶下坐起来,她看着顾仲元,说:“那天,你找我之前,二婶就来过,我告诉她,父亲跟二叔打了一架,我拉架时受伤昏迷,后来听说二叔倒在石桌底下,没能起来。” 顾仲元紧握着拳头,手臂在身侧微微颤抖着,依然沉默着没吭声。 顾清韵长长舒了口气,好似终于放下了心里石头一样,坦然说:“你来的时候,我本来也想告诉你,可又犹豫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二叔怎么样了,碰巧祖母来了,那天父亲与叔叔在郡主院子里打架,她也在,但让我跟谁都不要说,否则就让我死。” 顾仲元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为什么?” 顾清韵没说话,不知道问的是为什么两个人打架,还是问为什么祖母要庇护隐瞒,或是为什么要让她死。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知道。” 她这话,也不知道顾仲元有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追问,转身就走了。 他明白了一些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他不能要求别人,只能要求自己。 柯蓝看着坐在chuáng上又陷入沉默的顾清韵,无奈叹道:“小姐,你又觉得不忍心了吗?” 顾清韵咬了咬嘴唇,看着被子上的花纹,没有吭声。 事已至此,她说不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顾仲元早先就知道两兄弟打架的事情,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顾康永死,那凶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柯蓝劝道:“小姐不用觉得难过,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是小姐可以左右的了。” 顾清韵摇头,看着柯蓝,扯了扯嘴角,说:“不,我告诉仲元真相,是给他底气,在他心里的怒火上浇了油,这样他就能坚定的为二爷伸冤去,只看二婶会怎么选择了。” 顾仲元从顾清韵这里离开的消息,很快就送到张氏那边,张氏听说之后,立刻皱眉说:“叫两个婆子,再安排四个jīng壮可靠的家生子,去把他给我绑回来!” 可顾仲元早想到张氏会阻拦他,所以总顾清韵这边出去之后,根本就没有往家里回,一路奔驰出了伯爵府。 他想了几天,今天终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求一个真相,求一个公道,这是他为人子必须做的。 顾仲元冲到衙门口击鼓鸣冤,衙门里的人出来,一听顾仲元的话,立刻着人给他起了一份状纸,连人带状纸一起送到了刑部。 宁远侯一听说肃毅伯爵府二房的儿子来了,告自己大伯误杀自己的父亲,就乐的合不拢嘴,当初肃毅伯的小舅子杀了他一家的兄弟,又拿家里那病痨鬼骗他老母亲,两家彻底翻脸,之后肃毅伯也坏了他不少的事,如今可算又载进来了。 主审官立刻叫人把太夫人弄上来,顾仲元侧头看了看太夫人,低低喊了一声:“祖母。” 太夫人在牢里呆了几天,虽然没有受刑,但与进来时候也是判若两人,脸色浮肿憔悴,眼圈乌黑,想来也是受了不少苦。 一看见顾仲元,太夫人心里就明白,全都完了。 主审官问道:“你告肃毅伯是杀父真凶,可有什么证据?” 顾仲元答道:“此事,不止我知道,当日事发是在我大伯母院子里,在场的人不少,您可以把人都叫来问问,我祖母年纪这么大,那几天又一直生病,根本就没有力气把我父亲打成那个样子。” 太夫人脸色苍白,qiáng说:“是我做的,跟你大伯没有关系,你不要胡说,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快回家去吧。” 顾仲元皱眉,看着太夫人,憋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问她:“我爹虽然不如大伯能顶门立户,可对祖母的孝顺一点都不少,如今我爹被大伯杀了,大伯至今不回家,也不想着如何把您从这种地方救出去,您还是要维护他?甚至不惜替他顶罪吗?” 他每说一句话,太夫人脸色就难看几分,到最后彻底忍不住,闭上了眼。 她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是清楚不过,这些天在牢里,她也想了很多,为顾康弘顶罪她不后悔,可府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教她如何不心凉。 顾仲元看着上面坐着的主审官,说:“大人要是不信,尽管去府里查问,当日大伯母小产出事,内院里的丫鬟们几乎都知道实情。” 他说的十分笃定,毕竟这事压在府里众人一个字都不敢说,可送到官府去查问,就不可能每个人都口风严密了。 “那就去查,不过肃毅伯身份尊贵,本官还要往上报……” 此事,宁远侯进门来,朗声说道:“不用,此事我已经请示过陛下,并且刚从郡主那边过来,郡主所说与这位上告者别无二致,赵大人只管派人去请肃毅伯来便是。” 太夫人一听,站立不住就要昏倒,被顾仲元扶住了,担忧道:“祖母。” 太夫人咬牙又站了起来,一把将顾仲元推开,排斥厌弃十分明显。 纸包不住火的,只要烧起了一个角,这张纸很快就会被焚烧殆尽。 张氏那边的人没能追上顾仲元,但也是眼看着顾仲元进了衙门,回去报给张氏之后,张氏挥了挥手,给了每人二两银子。 她端坐着,手里手里捧着茶杯,半晌都没动一下,看起来像是个jīng致的泥塑娃娃一样。 身边的丫头担忧道:“夫人……” 张氏眼皮动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嗯了一声,“准备吧,一会儿官差就要来了。” 她亲儿子去告状,她只能站她儿子,不然就是诬陷朝廷命官,一个不好,命都要搭进去的。 张氏起身,对旁边的丫头说:“璎珞,那天冲进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能寻到的,都寻来,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官差来了,让他们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看见了什么,事后又收了谁的好处听了谁的吩咐,都一字不漏的告诉官差,免得惹祸上身。” 璎珞嗯了一声,出门去办。 那些丫头婆子她早已经见过几个,那天之后,有些被卖了,有些送到外面庄子上或是前院里做粗活了,卖了的那些找不到,剩下的找回来并不难。 张氏把屋里的几个丫头都吩咐出去,只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 虽然盛夏暑气重,但她并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凉森森的,虽然顾康永活着的时候也不常来她这里,可自从人没了之后,她就常觉得这院子里十分空落。 外面丫鬟站在门口,轻声说:“夫人,大夫来了,已经往大小姐那边去了。” 张氏嗯了一声,说:“你跟过去,顺路跟她说,一会儿官差可能要来,知会她一声,让她准备好。” 顾清韵在屋里等着,果然一个时辰不到,张氏那边的人跟大夫都来了。 说是准备,但顾清韵心里明白,张氏终于被顾仲元bī得没别的路走了。 大夫把了脉,说是中暑发热,降降温,开几副药吃就好了。 没过多久,刑部的人就来了,带着顾仲元跟太夫人。 顾仲元并没有拖延,直接带着人去了之前郡主住的那个院子,指着院子里的石板,说:“就是这里。” 太夫人站在一边,知道回天无力,也不做声。 刑部有人专门录案,围着石板转了几圈,问:“血迹是被谁清理的?” 顾仲元摇头,“我不在场,不知道。” 宁远侯点头,刚要问太夫人,张氏就从旁边院子里过来了,行了一礼,说:“当日在场的下人,我都叫来了,侯爷只管问,不过洗血迹的人已经被太夫人身边的嬷嬷找人卖了。” 宁远侯转头问太夫人,“是这样吗?” 顾仲元眼睛微抬,似乎根本没想到,张氏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太夫人沉默着站在一边,没吭声。 宁远侯扯着嘴角,笑道:“太夫人不张嘴也没用,总有人愿意说的,不过俩人同样是你的儿子,怎么差别还挺大。” 太夫人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 方嬷嬷站在旁边,扶着太夫人,说:“是我卖的,太夫人并不知情,当天太夫人在屋里,她什么也没看见。” 太夫人握着方嬷嬷的手臂,道:“是我吩咐的。” 方嬷嬷忙打断她的话,接茬道:“只是二爷出了事,太夫人一时也不想失去爵爷,这才不得已,隐瞒了下来,可其他处理都是我做的,太夫人都不知道。” 案子好审,宁远侯也很开心,跟带来的人说:“把这个石板收起来,找那些当天在场的人问问。” 张氏已经把人叫过来了,一个个录了口供,都很快。 顾仲元这才发现,好像根本没他什么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在那些丫鬟仆人的话里,那天他根本不在现场,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母亲什么都不说,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 在所有人的供词里,出现在场的还有一个人。 宁远侯问:“这大小姐又是哪个?” 张氏说道:“就是爵爷的大女儿,她当天刚好在我院子里,郡主说让她过去,她就到了,当时两个人打架,她还去帮忙拉架,为此受了伤,伤口现在才好没多久。” 不过顾清韵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总不能宁远侯说见就要见。 张氏折中说道:“她当时受伤昏迷了,也不知情,不如叫她身边的丫鬟黛眉过来问一问。” 柯蓝早就准备好了,听前面人来叫,扭头给了顾清韵一个眼神,说道:“小姐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当时在现场看了全过程的只有柯蓝一个。 她必须得去,顾清韵也知道,但她还是多少有些担心。 到了前面,宁远侯一问,柯蓝就抬头看着太夫人,不吭声。 宁远侯说道:“你别看她,这事如今归我管,你只管说你看见的就行。” 柯蓝犹豫了一下,见太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说:“是,是爵爷失手,把二爷打死了。” 宁远侯挑眉:“你看清楚了?” 柯蓝点头道:“看清楚了,那天虽然没有点灯,但也不是特别黑,我们小姐去拉着二爷,爵爷忽然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没站住,就倒在这个石凳上,后脑磕伤流了好多血,我刚要喊人,爵爷就把二爷也给踢倒了,二爷高,压到了石板这个角上,石板就翘起来,掀翻了砸在二爷头上……我很害怕,就大声叫了人,被支到到外面的丫鬟婆子很快就进来了,方嬷嬷也出来了,不多久,太夫人也出来了,我担心我家小姐有事,就背着她走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宁远侯点头,夸她:“你倒是口齿清晰,记得清楚。” 柯蓝抖了一下,说:“……太,太害怕了。” 宁远侯又问:“为什么打架?” 柯蓝说:“因为夫人,二爷新纳的娘子把夫人撞小产了。” 张氏也点头,补充道:“爵爷气头上,二爷又维护那小妾,开始两个人就争辩了几句,婆婆让我回去,我就走了。” 太夫人也没有吭声,对这个说法没有一点异议。 没有任何人想把死去的宁氏牵扯进来。 最好世上没这个人,那就更完美了。 第四十五章 肃毅伯爵府 人证物证都在, 所有人的口供证据,全都指向顾康弘,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柯蓝作为亲眼目睹的人证, 在自己的口供上按了手印画押,保证绝对没撒谎也没有隐瞒。 方嬷嬷为了保住太夫人, 把包括遣散仆人包庇凶手在内的所有事情都揽下了, 说太夫人丧子心痛,那几天病了,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她自作主张的。 抓了顾康弘,宁远侯心里就满足了, 也不想跟一个老太太计较那些, 当即就让方嬷嬷签字画押,放了太夫人, 把方嬷嬷抓走了。 事已至此,顾康弘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被抓后下狱, 等待最后的判刑下来, 毕竟他是伯爵,还牵扯许多其他问题。 刑部把这案综跟所有的文件都送到了皇帝那里, 这种不得用的贵族,皇帝早有心处理几个, 只是他才上位没几年, 位置刚刚稳住, 不好主动挑起。 宁远侯虽然也是老派的侯爷, 但却也是皇帝的新贵,朝上主动提起,这种亲弟弟都能杀害,又默认生母顶罪的人,实在配不上肃毅伯爵这封号,德不配位,请陛下收回顾家伯爵封号,贬为平民,太夫人爱子心切,又身患重病,求陛下宽恕。 受害者也是顾家的儿子,是以不涉及顾康弘家人,但剥夺爵位,收回伯爵府,主犯顾康弘流放千里外做苦役,其他人不做处罚,宁远侯也讨了一个仁厚的好名声。 消息送到顾家的时候,张氏已经把多余的奴婢都清理遣散了,叫人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带着顾仲元暂时搬回娘家去住。 顾仲元瘦了许多,才十四五岁,站在张氏身边俨然是个大人模样了,他也没再问过张氏为什么,偶尔也会想,倘若重来一次,他还会那样不管不顾的去要一个是非真相吗? 想了想,还是会。 太夫人像彻底老了,垂垂暮已躺在chuáng上养病,整个人都是浮肿的,身边最得用的方嬷嬷在牢里怕是出不来了,丫鬟们整天蹑手缩脚,大气也不敢喘。 顾清韵收到消息,去了永寿堂,坐在太夫人chuáng前看着她。 太夫人说话变慢了,好似气不长了一样,眼皮沉重抬着,看着顾清韵问:“你来做什么?” 即便顾清韵几年来装的乖巧听话孝顺,太夫人也从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孙女,见了顾清韵,也不觉得她是来尽孝的。 顾清韵平静的说:“父亲要流放到苦寒之地去,一辈子不能离开,今天就走,最后一面你也见不到了。” 太夫人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屋子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没过来把顾清韵拉开,毕竟太夫人眼看不行了,以后的主子,还不一定是谁呢。 “你……你想做什么?” 太夫人挣扎着,靠着chuáng头坐了起来。 顾清韵冷静摇头,说道:“我想做的已经都做完了,现在来见您,是想问您一句话,我母亲的死,是您给爵爷出的主意吗?” 太夫人瞬间睁大了眼睛,往前倾身,仔细又怨毒的盯着顾清韵,说:“你早知道了?” 顾清韵嗯了一声,扯了扯嘴角,说:“所以,真的是你出的主意啊。也是,我父亲哪能有这种心机。” 太夫人gān枯的满是褶皱的手紧紧抓着被子,愤恨又轻蔑的说道:“你是来落井下石的?要不是宁氏那贱人,何至于兄弟阋墙!无知造作的商人女,十年生不出儿子的废人!” 顾清韵还没说话,柯蓝站在一边就翻了个白眼,说:“太夫人这话说的,您当年生两个儿子是凭一己之力咯?” 顾清韵侧目看她。 太夫人气的喘了好几口气才倒腾过来,眼神跟毒蛇一样,盯着柯蓝骂道:“贱婢,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柯蓝耸肩。 顾清韵似乎心情好了许多,不再纠缠那些,起身说道:“官府来了消息,收回顾家伯爵封号,勒令三天之内搬出府去,太夫人您好好收拾,以免到时候猝不及防流落街头。” 太夫人眼前一黑,qiáng撑着,深吸了一口气,问顾清韵,“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的镇定冷静,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柔弱,这不是装出来的,顾家已经沦落到现在这个份上,她完全没有必要再装! 顾清韵已经走了两步了,听见这话,又转过身去,看着chuáng上苍老不堪bào怒绝望的太夫人,平静说道:“当初那个瞎眼道人的话刚好应验了不是吗?顾家家破人亡,是我,也是你,太夫人你张口闭口列祖列宗,控制了两个儿子大权在握,在伯爵府除了我娘,跟我哭了半声的弟弟,死人不知凡几,拿捏别人的生死,你开心吗?你把两个儿子教成这个模样,你开心吗?伯爵府会亡,我只是个推手,你才是元凶。” 太夫人急火攻心,一时失声,等顾清韵走到门口,才破口大骂。 出了门,柯蓝劝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小姐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清韵没应声,抬头看着远处的屋檐,说:“肃毅伯爵府没了。” 柯蓝点头,忧虑的看着顾清韵,换了个话题,问:“小姐是打算回扬州吗?” 顾家没了,顾清韵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基本算是无家可归了,回外祖家也正常。 顾清韵摇头说:“不去扬州,我屋里还有点首饰,你都拿去当了,换点银子,加上我屋里存下的那些,给咱们院里那几个遣散了,再出去买个小院子。” 她才十七岁,之前也一直都跟扬州那边联系着,柯蓝还以为她会回扬州去,毕竟那边也是宁氏的家。 顾清韵好像看出她的疑惑,低下头,边走边轻声说:“未见时心疼关切,见了却未必,尤其如今我做了这种事,心怀芥蒂才是正常。” 她说的笃定,柯蓝心里一滞。 这可真的是人间真实,柯蓝明白,顾清韵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在复仇成功之后,并没有欣喜激动,甚至能考虑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成熟懂事的背后,总是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艰辛苦楚。 柯蓝没反驳,只嗯了一声,装作欣喜,说:“不去扬州也好,小姐也没去过,对那里也不熟悉,留在这里也好,到外面买一个小院子,自由也舒服。” 顾清韵嗯了一声,说:“你去吧。” 柯蓝把顾清韵送到房间里,拿着首饰珠宝出门,前院里冷冷清清的,昔日繁荣富贵伯爵府,如今连下人都见不到几个,东院那边也搬空了。 “真快。”柯蓝跟233说:“来这还不到一年,任务就完成了,顾清韵确实很厉害,把每个人的利益心机都算的很准,没机会就蛰伏,抓到机会简直一点思考的空隙都不给对方留,节奏全都掌握在她手里。” 233也赞叹道:“这种人其实不多。” 柯蓝问:“任务怎么样,结束了吗?” 233早就查看过了,柯蓝一问,它就说:“还没有,九十九了,差最后一点。” 怎么还差一点?所有人都得到了惩罚,每个犯过错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为什么还有一点? 难道是有什么地方被她遗漏了?不应该啊,郡主虽然合离回了娘家,但身体也垮了,恶露不尽总是疼痛,以现在的医学手段,顶多熬一两年,就也不行了,别的也没人了啊。 手里的钗环首饰当了些银子,柯蓝准备回府的时候,忽听233说:“太夫人在祠堂里上吊了。” 柯蓝一愣,这太夫人固执一生,绝不可能承认顾清韵说的话是对的,自己是错的,她去祠堂上吊,恐怕也是死也要让祖宗们看着,她没有堕落顾家的门楣。 “她疯了……” 柯蓝正说话呢,233忽然说:“不好!” 柯蓝脚步一顿,拔腿就往府里跑,就在这时,任务完成了。 233说:“顾清韵准备到祠堂去点火。” 柯蓝一路飞奔,什么形象全都不要,跑的比脱缰的野马还要快,进了伯爵府,院子也没回,直接从前院抄近路往祠堂冲过去。 祠堂那里已经起了烟,附近没有下人,谁也没发现祠堂着火。 柯蓝一步都没停,冒着火冲进了祠堂。 怪不得任务还有一点,顾清韵早就把自己也算上复仇的一部分了。 柯蓝捂着嘴,朝里面喊:“小姐!” 顾清韵站在已经烧起熊熊烈火的牌位前,听见柯蓝的喊声,这才慌神,转过身来,急切的看着柯蓝,惊慌道:“没看见着火了吗!快出去!” 柯蓝冲过来拉着顾清韵的手,顾清韵站在火边,浑身都被炙的灼热,火势已经从牌位架子烧到了木质的房顶上去了,木头年久月长十分gān燥,被火舌一舔就着。 柯蓝抱着顾清韵往外走,怒道:“小姐你是疯了吗?你忍了这么多年,等到了现在,难道就是为了跟这一堆烂木头陪葬吗?” 顾清韵抓着柯蓝的衣服,指骨泛白,“我早就已经被同化,我和那些人一样的肮脏可恨!你走吧,带上银子和身契……” 柯蓝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你做了这么多,最后却他妈想死,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明明你已经自由了,你跟那些人也根本不一样!你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只要好好活着,晒晒太阳看看花,享受真正的生命。你还小,有大把的年领去挥霍啊!” 祠堂里火势已经很大了,房顶的椽木被烧的落了下来。 就在此刻,233忽然说:“时间到了,三秒后抽离这个世界。” 她抱着顾清韵,离门口还有三步的距离。 柯蓝边走,边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了仓促匆忙的只是触碰的吻,“答应我,好好活着。” 柯蓝奋力跃起,把怀里的顾清韵往外抛了出去。 与此同时整个祠堂彻底被大火淹没,隔着一层火光,闻着发丝被烧焦的奇怪的味道,柯蓝匆匆看了一眼滚落在外面地上的顾清韵。 “不!不——不!” 柯蓝回到系统世界的时候,好像脑子里还回dàng着顾清韵惊恐的喊声,她脸色苍白,还没从那种感觉里退出来。 233安慰道:“没关系,在你离开的那一瞬间,她会忘了你,除了太夫人没有任何人葬身火海,关于你的一切都会从她脑子里抽走,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柯蓝听罢,捂着脸哽咽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安慰。 过了一会儿,柯蓝问:“如果她不记得我,那她还会自杀吗?” 233也不知道,没有柯蓝的顾清韵,到底会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柯蓝喋喋不休,请求233查阅一下世界信息,看看顾清韵到底怎么样了。 233被磨的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无奈说道:“我只能查看一点,看得多属于违规了。” 柯蓝连连点头,不需要太多,她就是想知道顾清韵怎么样了。 复仇任务世界,冷清的即将被回收的顾家伯爵府后院的祠堂,彻底被一场大火吞噬了。 这火整整烧了三天,第三天下了场雨,才彻底熄灭,只留下烧的乌黑的断木残垣,和尸体级不成形的太夫人,以及跪坐在外面的顾清韵。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记忆里,好像她原本打算和顾家祠堂一起化为灰烬,可大火烧起来以后,她好像……后悔了?有一个人用粗俗又温情的话对她说:“你不需要感觉罪恶,活下去。” 可顾家有这样的人吗? 顾清韵在祠堂废墟上扒拉寻找了两天两夜,整个人láng狈又慌张,家里未遣散的旧仆都说大小姐孝顺,亲手一砖一木把太夫人的尸身给扒出来了。 但她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要找一个好像不存在的人。 可是不存在,本就是找不到的, 是藏在她心里的,模糊的触动,她愿意相信那种感觉是真的。 第四十六章 我有一个秘密 “……课后大家自己组成小组, 跟以前一样,四个人一组,找一个案例, 从管理会计的任何一个知识点入手,去分析这个案例, 做成PPT的形式, 每组派一个代表上台来讲,上来讲的学生,把你们组的姓名告诉我,跟之前一样, 每个人加五分, 抓住机会哦,这个学期加分的次数不多了。” 讲台上说话的人就是柯蓝, 一头微卷的中长头发挽在脑后,头顶略有些凌乱的发丝, 耳朵旁一丝头发微卷, 气质温润柔和, 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玫瑰金边框的眼镜,又显得略俏皮了一点。 她穿着V领的白衬衣, 锁骨jīng致,袖口挽在手臂上, 露出又白又细的手臂, 在阳光下光滑莹润。 阶梯教室里做了一百来个学生, 几乎都抬头看着柯蓝。 管理学院的柯老师, 是学校无数宅男的梦中女神,也是无数女生的女神,温柔、漂亮、脾气好、皮肤好、身材好、气质好,上课从来不点名,但就算她不点名,教室里也总是坐的满当当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看美人就要光明正大的看。 柯蓝关掉了投影仪,微笑着说:“大家回去好好准备哟,只有两天时间,周四就要来讲了,不要太紧张,主要是参与和体验,好吗?” 在其他老师课上,这种问题,只有个别学霸才会响应,但在柯老师的课上,学生们简直是热情洋溢的小太阳,积极得不得了。 满教室不约而同的点头,“好!” 甚至很多学生都争着要上去讲的,站在讲台上会离柯老师更近,会嗅到柯老师身上冷幽幽的香味,很特别,但很好闻。 女神用的香水都跟别人不一样! 柯蓝看着后排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学生,说:“梁森森同学,你好像一次都没有参加过这个学习活动,连制作PPT都没有参与过,这次要加油啊。” 教室里不知道多少人都顺着柯蓝的目光朝后面看,沃日了鬼鬼,这个名字怪异的学生好心机!竟然用这种方式引起柯老师的注意! 梁森森紧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扭曲,她低着头,脸颊两侧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好像根本没听见台上的柯蓝说什么一样,她手指紧紧抓着腿上的背包,忽然刷拉一下就站了起来。 “喔——” 周围同学发出惊讶的呼声。 柯蓝站在讲台上,微微蹙眉,但依旧温柔说道:“梁森森同学,你不舒服吗?” 梁森森吞了吞口水,抓着书包的手指用力的有些泛白,她仓惶从座位里出来,站在过道上,结结巴巴说道:“老师,我想,想去洗手间。-------” 她旁边站着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人,穿着白衬衣牛仔裤,整个头像被砸扁的乒乓球。 他穿过第一排的学生,从窗口跳下去,过了一会儿,又从门口进来,挪到第二个窗口跳下去…… 循环往复,这一次进教室之后,就站在梁森森身边了。 梁森森起了一身jī皮疙瘩,感觉整个人都凉飕飕的,讲台上老师在说什么她都没听见,只用余光看着身边这个跳楼的鬼魂,生怕这鬼魂发现她能看见。 现在她往旁边一站,刚好站在这跳楼鬼的身边,离得这么近,跳楼鬼还好奇的探头凑到梁森森身前看,他两只眼睛位置都不在一条直线上! 柯蓝眼看着梁森森都快被吓哆嗦了,赶紧嗯了一声,说:“去吧。” 梁森森拔腿就跑,跟被狗撵着的兔子一样,眨眼就消失在门口。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柯蓝看着她出了教师门,回头温柔的说:“大家身体不舒服可以提出来,千万不要qiáng撑着,那我们下课吧,大家周四见。” 她踩着三公分高的鞋子出了教室门,教室里的学生才准备走。 哎呀,要是所有的老师都跟柯老师一样,还逃什么课?声音可真好听,听两个小时都不腻。 看不出那个沉默奇怪的梁森森,竟然想到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让老师记住她,好过分啊。 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跟流水一样,从阶梯教室的过道里下来,穿过了跳楼男,商量着中午吃什么饭。 梁森森跑的风风火火气喘吁吁,出了楼,太阳晒在身上,她才觉得脊背上凉意褪去,稍微暖了点,这种事情,虽然她见的多了,但还是不习惯,刚才差点被吓尿! 她不太想回宿舍上厕所,因为宿舍里现在也肯定很热闹…… 梁森森到行知楼后边上厕所,解决完人生大事,刚站起来,就听见旁边有人问:“有纸吗?” 梁森森犹豫着,穿上了裤子,把挂在门上的背包拿下来,小声说:“有。” 这个时间,所有的学生都去生活区那边了,要么餐厅要么宿舍要么开水房或者台球厅,行知楼这边已经没什么人了,超级大的厕所里都安安静静的。 不帮忙的话,说不定要等很久…… 梁森森站起来,打开了自己隔间的门,说:“等一下啊。” 她从包里掏出抽纸,抽了四张,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 柯蓝刚从行知楼出来,233就说:“快去后面厕所!” 柯蓝一秒转身,一扫温柔知性恬美风,小高跟踩得飞起,踢踢踏踏就往后面小厕所跑过去。 梁森森看着面前没有从里面搭扣的隔间门,站在外面还是犹豫了一下,她吸了两口厕所并不好闻的空气,才鼓起勇气拉开了灰色的门,说:“给你……” 里面蹲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一扭头,苍白的脸对着梁森森,弯起了嘴角说:“咦?你能看见我啊?” 梁森森:“……”腿肚子发软,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低头一看,便池里竟然全都是红色的血水一样的东西。 pong——pong——梁森森感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紧张的转身就要跑。 厕所门忽然开了,柯蓝走进来,看着梁森森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看见柯蓝,梁森森心跳逐渐回落,但也不敢再往身边看,立刻抬腿就朝着门口走去。 梁森森经过柯蓝身边,刚要跑出去,就被柯蓝抓住了手臂,她关切的看着梁森森发白的脸,担忧说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梁森森摇头,闷声说:“没事。” 她着急从这里出去,神色慌张。 见鬼这种事,小时候她不知道,还会跟身边的人说,结果身边的人越来越排斥她,认为她是个夸张的专门吓人的骗子,那种恐惧又被人误解鄙视的感受,实在太煎熬,久而久之,梁森森就明白了,这种事,虽然很多人嘴上说,但很多人都是不敢相信的。 就像叶公好龙一样。 所以长大以后,这就成了她的秘密。 她遇到这些东西之后,会快速的逃走,躲开,因为她也不知道bào露自己的秘密之后,会有多严重。 未知让她更加恐惧。 柯蓝抓着她的手臂,说:“你这样,我不放心你自己走,发生什么事儿了?” 梁森森紧咬着嘴唇,摇头,披肩的头发两侧往前垂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带着黑框的眼镜,感觉恐惧的眼神多少能藏起来一些,不容易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柯蓝叹道:“是教室那个跳楼的鬼吓到你了吗?” 梁森森猛然抬起头,惊恐的瞪大了眼镜看着柯蓝,嘴巴也微张着,来不及掩饰的看着她,惊道:“你也看见了?!” “也?”柯蓝撩起梁森森耳边的头发,别在她耳朵后面,露出清丽的脸庞来,很自然的说道:“看来你是看见了,被吓到了吧?没事的,那个跳楼鬼,每天就喜欢换着地方跳,常去智博楼那边跳,智博楼高,跳着比较刺激。” 梁森森:“……” 感觉三观受到了粉碎式破坏。 她结结巴巴侧过头,还是略显惊恐的看着后面的厕所门,说:“里面,里面有个鬼,管我要纸。” 这惊慌的委屈巴巴的语气,让柯蓝差点笑出来,但现在笑明显不合适,她拉着梁森森的手,边往那边走,边说:“别怕,这些小鬼最多就是逗逗你的,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你想想,万一把你吓死了,你当场变成鬼,跟她面对面,多尴尬。” 梁森森:“……” 你这么说……还真是,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233无语,劝她:“别死啊变鬼的吓唬女主,你要知道你的任务是让女主克服内心的恐惧。” 柯蓝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你搞这种任务,不就是为了搞我心态吗?这种女主内在的东西,可太难了,还不如明明白白世界线呢!” 但上个任务完成之后,柯蓝歇了两天,总结了完成的两个世界的特点,大致也推测出接下来的任务尿性了。 跟233瞎贫了两句,俩人就走到了隔间门口,里面空dàngdàng的,什么也没有,没有女鬼,也没有血水。 gān净的一批,跟舔过了一样。 “看吧。”柯蓝跟梁森森说:“被我戳穿她的心思,尴尬的无地自容,跑掉了。” 说实话,这种哄小孩子的说法,梁森森一点都不相信。 她的怀疑跟恐惧几乎是写在脸上的。 柯蓝拉着她的手,转身往外面走,边走边说:“被吓了一跳,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梁森森忙拒绝,一只手紧抓着背包肩带,摇头讷讷说道:“谢谢老师,不了。” “不行。”柯蓝把人从厕所带出来,松开了手,又自觉恢复了京都大学女神风采,推了一下眼镜,说:“我饿了,咱们两个也算是有缘分,走吧。” 梁森森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扭跟内敛,她几乎没跟别人一起吃过饭,尤其还是老师,感觉无从应对,很不自在。 柯蓝微微一笑,好似chūn风拂过杨柳梢,眼睛弯成了月牙,“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看见那些东西吗?” 梁森森犹豫了,又咬了咬嘴唇,点头。 柯蓝满意点头,“这才乖嘛。” 梁森森好奇的悄悄看柯蓝,这样近距离的看的时候,她才发现,柯老师五官真的jīng致,完美的无可挑剔,皮肤光滑白皙,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她。 第四十七章 我有一个秘密 中午刚放学, 正是饭点,餐厅里人山人海的,好在餐厅宽敞, 三座餐厅离得都不远。------- 柯蓝本人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平时就不怎么到餐厅吃饭, 她课时本来也不是很多, 住的地方离学校也不是很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家了,而且因为她是人气老师,出现在餐厅, 多少也会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可要请梁森森同学吃饭, 去外面可能就不合适了,下午梁森森第一节 还有课, 在餐厅吃完饭还可以去寝室休息一会儿。 梁森森就一直紧张的低着头,不说话, 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气氛多少还是有一些尴尬, 柯蓝主动问:“三楼有一家川菜店 ,味道还可以, 你去吃过吗?” 梁森森摇头。 她平时都是到餐厅二楼随便买点吃的,二楼饭菜种类多, 好吃不贵, 所以人也最多, 人多她比较有安全感。 柯蓝大概也能猜到, 但没有戳穿,她不疾不徐问:“你能吃辣吗?不能吃辣的话,我们可以去另一家,你别紧张,只是吃个饭,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自己吃饭,想吃的菜也不能都点,吃不完的。” 她声音温和,周到而体贴,言谈间也十分自然亲近,缓解了梁森森很多不自在。 梁森森只记得好像听宿舍的人说过,柯老师年纪成谜,但绝对没有结婚。 不少人都盯着柯蓝手指头,看她带没带婚戒。 原来真的是一个人啊?男朋友也没有吗? 想到柯老师也要面临一个人吃饭的尴尬窘境,好像女神一下子就从神坛上落了下来变成人了,梁森森自然了许多,小声说:“可以吃辣,不用辛苦的老师。” 但其实她平时很少吃辣的,只是不想麻烦柯蓝,所以直接答应了。 这种喜好的细节信息,并不在资料里,柯蓝也不清楚。 柯蓝摇头,看着她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能吃辣就好,还喜欢什么呀?” 梁森森讷讷,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说:“我不挑食,都可以。” 柯蓝十分满意,瞅瞅这孩子多乖巧啊。 就是好像有点内向的过头。 从楼梯上了三楼,右拐第二家,就是柯蓝说的那家川菜店,A座食堂一楼是十好几个窗口,卖米饭面条的都是一家,二楼每个窗口都是外包的,不是一家,但也不能选饭菜,都是做好的,放在前面可以选的有什么菜,就只能买这些,三楼是一家一家的小店,跟小饭店差不多,都是点菜的,但是也贵点。 所以三楼平时人没有那么多,不过这家川菜馆生意挺好的。 进去之后,柯蓝拿了一张菜单给梁森森看,给她介绍着说:“这家味道都比较重麻辣,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梁森森拘谨的拿着菜单看了半天,一整页满满当当的菜名,她实在不知道要选哪个,又怕自己随便选了不好吃,或者不和柯蓝的胃口。 僵持了一会儿,她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除了紧张,还有点尴尬。 柯蓝见状,说:“我以前在这家店吃的还算多,我记得那个gān炒香菇挺好吃的,再点一个香辣虾,一个甜玉米,你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见柯蓝把菜都点了,梁森森飞快的放下手里的菜单,肩膀也落了下来,松了口气说:“谢谢老师,这就够了。” “哎。”柯蓝说:“你先坐会儿,我跟老板打个招呼。” 梁森森点点头。 柯蓝说的没错,来之前捏身份的时候,她已经查过信息,这家川菜馆做的确实好吃又gān净,所以gān脆假公济私给自己弄了个堪比VIP的常客身份来,在老板的印象里,这是个以前经常来吃饭的老师,后来来的少了。 梁森森点头,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怪不自在的,转身准备去外面自动贩卖机买两瓶水,结果刚出门,就看见贩卖机旁边站着一个鬼,正在对着贩卖机捶捶打打,看别人扫码出来了饮料,他就在贩卖机上来回穿梭。 梁森森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没敢过去,转身又回去了。 柯蓝已经点了菜,看见梁森森回来,说:“坐啊。” 梁森森嗯了一声,赶紧过去坐下,她本来是想去买水,但出去之后又怕了,现在也不敢提买水的事,虽然柯蓝也能看见鬼,但她对这个漂亮的女老师并不熟悉,也不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点的菜都很简单,一会儿就来了。”柯蓝又问:“我总见你带着眼睛,你近视多少度啊?” 梁森森不太自在的推了一下眼睛,眼神游离着,说:“不……度数不高,一百多。” 其实她并不近视,戴眼镜只是好像给了自己一个保护层一样。 柯蓝笑了一下,促狭的看着梁森森说:“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的课,所以每次上课都坐在最后面,把自己藏起来,头也很少抬,没想到原来你是因为怕见到鬼。” 梁森森眨了眨眼,不太好意思的咬了咬嘴唇,结结巴巴说道:“其实,同学都很喜欢您。” 柯蓝歪头看着她,嘴角翘着,露着小梨涡问:“那你呢?” 梁森森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立刻坐直了身体,好像是面对教导主任的可怜小学生,涨红着脸说:“我,我也是。” 柯蓝乐的笑出声,笑声清越,但很短,她又抿唇微笑道:“不逗你了,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起身就往外走,梁森森忽然想起外面贩卖机上来回穿梭的那个鬼,紧张的立马喊道:“柯老师!” 柯蓝不明所以转过身来,“嗯?怎么了?” 梁森森起身,跟了上来,说:“我跟您一起吧。” 柯蓝愣了一下,笑道:“好啊。” 出了门,外面墙角放着的贩卖机上gāngān净净的,那只鬼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柯蓝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问她:“你想喝什么?” 梁森森反应过来,忙说:“我来吧。” 柯蓝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她一瓶,说:“你来什么?拿着,我上次来吃饭,差点辣哭,吃了一半跑出来买水,好尴尬的。” 梁森森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等她们进去,菜也上了,确实辣,炸过的香菇片上是一层辣椒面,但看起来就很有嚼头,虾子红彤彤的,一半都是青红椒圈,玉米还好,光泽诱人。 闻起来都很香。 “吃啊。”柯蓝笑的弯了弯眼睛,说:“不用客气,吃完了回宿舍去好好睡一觉,那些鬼魂中午都不怎么出来的,中午很晒,他们都很讨厌。” 梁森森夹了片香菇,咽下去之后,好奇的问:“您怎么知道的?” 柯蓝狡黠的笑笑,说:“你猜。” 梁森森猜不到,她以前也去过不少道观寺庙,但是找的越多,越发现那些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人发现她能看见鬼,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办,一听她求助,就开始卖辟邪法器,五十到几千,但根本就没有用。 梁森森摇头,一本正经道:“我猜不到。” 柯蓝眯着眼睛,说:“因为,我也是鬼。” 梁森森手一抖,筷子瞬间就掉在地上,她慌乱的弯腰去捡。 虽然知道柯老师其实只是逗逗她,但梁森森听见的那一瞬间,还是心里抖了一下。 柯蓝心里叹了口气,嘴上说:“吓到了?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别害怕。” 但试探之后,柯蓝心里也是无奈,这梁森森同学,真的是怂的很真实,那这个任务可不太好做啊。 柯蓝又给她拿了双筷子,十分诚恳的说:“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没想到会吓到你。” 梁森森接过筷子,推了一下滑下来的眼镜,摇头说:“不是,是我反应太大了,没事的,老师太客气了。” 她羞愧的脸都有点红了,柯老师怎么能是鬼呢,她可是老师,所有人都看得见的,自己反应这么大,她不会生气吧? 柯蓝跟233说:“你看,我说了实话,万一以后被发现了,我不算欺骗她吧?” 233:“……” 不由得想起这次捏身份的时候—— 当时柯蓝还沉浸在上个世界的难过中无法自拔,但她拒绝去做感情析出,看到这个任务之后,就跟233说:“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大鬼。” 当时的233差点想骂人,搞什么飞机?女主怕鬼,你还去做鬼?做鬼还能帮助女主克服内心的恐惧吗? 233无语片刻,说:“我早说过,你这个身份不行,老老实实捏一个大学老师的身份不就可以了吗?或者捏一个也能看见鬼的大学老师不行吗?你非要剑走偏锋玩刺激。” 柯蓝嗯了一声,“我乐意。” 233:“……”去你的吧! 柯蓝喝了口水,这任务她接到资料的时候就想过,要让一个人克服内心的恐惧,就必须先让她接受,然后了解,最后亲近。 可是很明显,现在梁森森都不是不接受,那简直就是排斥,第一步就很难走。 柯蓝剥着虾子,放在小碟里推到梁森森面前,问她:“你是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吗?” 梁森森感激的接过来,点点头,十分拘谨,生怕别人听见,她小声说:“小时候偶尔能看见,后来见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了。” “那十几年了,你一直都是这样逃跑吗?” 梁森森点头,筷子一点一点的拨着碗里的米饭粒,低声说:“是,小时候我们家附近有一个鬼,总是追我,我也也害怕被发现之后,会……会不安全。” 她越说,声音越小,感觉在柯老师面前说这个,非常不好意思。 柯蓝:“……”良好的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多么的重要啊! 柯蓝嗯了一声,说:“是那个鬼太坏了,等我见了,就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梁森森翘着嘴角笑了笑,她笑的也很羞涩,但很可爱。 “吃啊。”柯蓝笑眯眯的说:“一会儿吃完了,回宿舍去睡一觉,不然下午上课没jīng神。” 梁森森点点头,这家做的菜确实好吃,不过她好像真的吃不了这个辣度,又怕被柯蓝发现,吸气都憋着,疯狂喝水吃饭,再吃点甜玉米,但吃完竟然觉得很慡快。 辣辣的能刺激到神经,让人欲罢不能。 梁森森正要喝水,只见外面飘进来两个鬼,一个瘦瘦的,一个胖胖的,都穿着中山装,脸色青白,进来之后,直接就盯着梁森森这桌。 柯蓝假装吃菜没看见,她吃的很专注,节奏慢悠悠的,很优雅,跟这个简陋的小饭店格格不入。 那两个鬼停顿了一下,绕过这边,在每个正吃着饭的桌子上徘徊了一遍,弯着腰都快把脸贴在盘子上了,正在吃饭的人谁也看不见这一幕。 梁森森顿时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 两个鬼看了一遍,又旁若无人的进了后厨,没过多久,又表情狰狞的出来了。 出来时,两只鬼面面相觑,贴着墙根,绕过坐在中间的柯蓝跟梁森森,出了门刷拉一下就没影子了。 梁森森低头,小声神神秘秘的说:“刚才进来了两个那个。” 柯蓝辣的嘴唇红彤彤的,跟长熟了的红樱桃一样,闻言,她也往前凑了凑,跟梁森森面对面,脸对脸只差五厘米的距离就要贴上了。 柯蓝问:“那个是什么?” 她眼睛亮汪汪的,专注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什么很重要的人似的,直接就把梁森森的心跳给看漏了一拍,这可不得了! 一拍乱了之后,就跟心律不齐了一样,扑扑腾腾乱跳了好一阵才正常,梁森森一时只觉得口gān舌燥,好像是辣过劲了,也不敢看着柯蓝的眼睛,瞬间坐了回去,把自己缩在平光眼镜后面,呆呆的说:“……就是那个。” 柯蓝多久没见过反应这么青涩的人了,心里觉得她怪可爱的,但作为老师,她还是知道分寸,于是也坐了回去,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说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个鬼吗?” 梁森森赶紧点头。 只是她轻易不敢说鬼,家里老人以前经常说,说这些东西都不gān净不吉利的,容易惹事。 但柯蓝好像显得漫不经心似的,随口就说了,不光说,她还伸出手指比划,左手食指跟大拇指捏了个筷子头那么细的距离,右手直接比了个“八”,朝着梁森森比划,“这么瘦跟这么胖的两个吗?” 梁森森看着她白的过分的两只手,感觉那两个表情苦大仇深的鬼,被这么一比划,有点……滑稽。 柯蓝放下手,说:“他俩经常来,但其实这些都是阳间的菜,跟她们不一个空间,所以他俩每次过来也只能看看,你别看他们凑的近,其实根本就闻不见,也吃不着,很痛苦的。” 梁森森:“……” 梁森森瞬间瞪大了眼睛,听了柯兰的话,免不了再回忆刚才那两个鬼的样子,一对比,好像确实,表情凝重狰狞,好像也有了原因一样。 可她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设定,这也太奇怪了! 梁森森纠结了好一会儿,问:“他们也会饿吗?” 柯蓝想了想,答道:“不会,但会馋。” 梁森森表情更纠结了。 吃过饭下楼,柯蓝说:“加个微信?以后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梁森森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正要点二维码,柯蓝念了一串电话号码,说:“这就是我的微信号,也是我手机号码。” 梁森森微愣。 柯蓝又念了一遍,念到一半,伸出手来,看着梁森森说:“把手机给我。” 她手指是真的很细,也很白,从正面看,只能看到一点指甲的边缘,修整的整齐gān净,柯老师真的是jīng致到指甲盖的女人。 两个人就站在餐厅门口的树荫下,来往的学生们纷纷侧目来看,目光几乎都留在柯蓝身上。 柯蓝抬了抬下巴,看着梁森森的手机示意。 梁森森稍稍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在柯蓝手心上。 柯蓝拿着她的手机,先加了微信,又给自己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一下,她就挂了,把号码存在梁森森的通讯录里。 柯蓝把手机还给梁森森,两人指尖jiāo错划过,大夏天的正中午,柯蓝的手指是微凉的。 梁森森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看着微信新添加的好友。 柯蓝的微信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头像是一张简笔画,画的好像也是她自己。 好友验证通过,柯蓝原地给她发了个十分古董有年代感的笑脸,手机铃声叮铃一下。 柯蓝提醒她:“以后上课把手机静音了。” 梁森森面露尴尬,脸颊绯红,赶紧点头道:“知道了,柯老师。” 柯蓝从包里拿出一把天青的黑胶遮阳伞,说:“回去吧,回宿舍跟室友好好商量一下,期末考试之前,这可能就是你们最后一次加分的机会了,一定要把握住哦,就算到时候不想上台讲,也要参与PPT的制作,以便更好地融汇知识。” 梁森森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略微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她之前从来没有参加过寝室的这种活动,而且,也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跟室友们说。 但她还是跟柯蓝说:“好的,谢谢老师。” 柯蓝把遮阳伞撑起来,伞下空间忽然就显得bī仄了很多,外面阳光太过热辣,水泥地面晒得都好像在反光,但这伞下虽然空间小,却凉丝丝的。 “走吧,我送你到宿舍门口。” 柯蓝一手提着小包,面带微笑,脚步都已经抬起来了。 她真实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客气。 梁森森又忽然紧张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说:“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回去就好。” 柯蓝没跟她客气,已经朝着梁森森那边的宿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梁森森,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别这么紧张,只是顺路,我车子也在那边停着,从你们宿舍过去的路上树多,凉快一点。” 梁森森这才觉得松了口气,但不免又有点尴尬,好像她自作多情了似的。她推了推眼镜,用余光观察着身边的人,柯蓝穿着小高跟,跟自己差不多高,瘦而匀称,把V领的白衬衣穿的即清纯又饱满,胸部刚刚好把衣服托起来,下身穿了一件半身的草绿色裙子,离得近了能看清暗格纹路,在下面就是一双光洁的、弧线优美的双腿…… 她连身上都有种不易察觉的幽幽的冷香,打着伞的手白皙柔软,做了粉色的亮亮的指甲。 站在身边近距离的感觉,和上课时远距离看到的并不一样。 更jīng致,更妥帖,也更自然柔和。 送到寝室楼下,柯蓝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跟梁森森说:“上去吧,有事给我发微信,如果我不回,就给我打电话,电话号码已经存在你手机里了。” 梁森森没想到这么快,呆了一下,点头说好,但她没走。 柯蓝疑惑的看着她。 梁森森推了推眼镜,说:“谢谢老师。” 说完转身就往宿舍跑。 柯蓝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孩子,腼腆的还挺有意思的。 梁森森一路飞奔,跑了两层,才站在楼道里靠着墙,按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刚缓解了一点紧张和不安,楼道里忽然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水滴,声音特别的清晰,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梁森森瞬间炸了起来,一下子就绷紧了,这声音她经常听到,声音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发出来的,这女人头发能拖到地那么长,盖在脸上,经常在楼道里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有时候还会挨个宿舍敲门。 柯蓝打着伞刚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转身看着梁森森上去的宿舍头,chuī了口气。 不注意只以为她是回头看人,就算仔细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她是太热了,呼了口气而已。 梁森森刚要硬着头皮往上走,忽然发现那声音不见了。 好像刚才是她的错觉一样。 她疑惑的抬头看看,小心翼翼的上了三楼,长长的楼道里有点幽暗,温度也比外面低很多,只有窗户朝南的宿舍,个别开着门,门口有一块光斑,一半落在地上,还有一半落在对面宿舍的门上。 梁森森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宿舍里的人已经跑了出来,三个人站在楼道里看着梁森森,兴奋而激动,又带着那么一丝丝酸味,大声问她:“刚才谁送你回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抓到梁森森谈恋爱了呢。 梁森森愣了一下,说:“柯老师。”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短发的女孩子,跟梁森森差不多高,一米七左右,平时话也不多,比较冷漠,一听梁森森的话,瞬间就伸手在脸上搓了一把,自言自语道:“我家种了柠檬树……尼玛的为什么……” 后面还站着两个女生,都是长头发,一个脸圆圆的,一个超级瘦,都看着梁森森,问:“你跟女神这么熟吗?” 梁森森不知道怎么回答,斟酌了一会儿,说:“今天刚认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今天……算是比之前熟?” 室友们发出吃柠檬的酸味,纠结了半天,又找到了另一个清奇的角度说:“你是全校第一个,除了上课时间,还能跟柯老师这么亲近的人了,但你是我们宿舍的,哈哈哈哈哈哈!我已经拍到了照片!” 梁森森回忆了一下柯蓝的样子,觉得不太可能,柯老师明明看起来就很温柔,脾气很好的样子,看起来应该人缘很好才对,她怎么会是第一个? 室友拉着梁森森回了宿舍,又追问道:“你们路上碰见啦?柯老师怎么会送你回来?你是不是病了?” 梁森森坦白道:“我们一起去吃饭,吃过饭之后,柯老师说她车子在这边,就顺路送我回来……” “一起吃饭!!!” 室友发出震惊的声音,企图找到漏dòng,“在一个餐厅吃饭也叫吃饭对不对?” 梁森森摇头,说:“不是啊,在三楼一家川菜馆。” 室友用看情敌的眼神看着她,幽幽道:“你别说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和女神一起吃饭,饭后还被女神送回宿舍,这是什么惊天动地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我好酸啊! 寝室里难得gāngān净净,没有一个鬼魂的痕迹,梁森森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又抿出了个浅浅的笑容说:“柯老师私底下,人很意思的。” 室友:“……”别说了,拔刀吧! 第四十八章 我有一个秘密 柯老师的受欢迎程度, 跟她的神秘程度成正比,上课的时候她很温柔,有学生迟到也从来不说什么, 脾气超级好,气质超级棒, 长得真漂亮, jīng致的都不像个凡人。------- 可她每次下课时间都jīng确到秒,最后一句话说完,下课铃声绝对响起,简直就像被她遥控了一样, 而且铃声一响, 她就走,平时很少能在校园里跟她偶遇, 如果运气好碰见了,打个招呼, 柯老师就会微笑的看过来。 所以, 其实学生们也不知道私下里的柯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看起来她也没有跟哪个学生关系很好。 梁森森同学,是第一个和柯老师吃饭, 并饭后又被送回宿舍的。 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 叶菲一本正经的板着脸,把梁森森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最后犹疑着说:“难道是因为你总不参加学习小组的活动, 引起了女神的注意?今天上课, 女神一张嘴就叫出了你的名字, 嗯,一定是这样。” 毕竟柯老师对去上课的学生都那么温柔,一定是早就注意到梁森森不合群,特意关爱她的。 梁森森:“……” 这算是什么理由? 梁森森心里知道,肯定是柯老师早就看出来她能看见鬼,所以才对她有点留意…… 叶菲眯了眯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没看出来,平时蔫蔫的梁森森同学,竟然这么有心机。” 梁森森赶紧摇头,辩解道:“不是,真不是。” “真的不是?”叶菲丧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嘟囔道:“我还想着这办法管用,我也试试。” 梁森森一听,觉得不得了,叶菲也太夸张了吧,就算想要吸引到柯老师的注意,也没必要这么样吧,而且,就算吸引到了又能怎么样? “不要试了吧。”梁森森劝道:“这是期末考试之前最后一次加分的机会了,五分呢,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了。” 这五分可能就是决定是否挂科的关键,非常重要。 已经又爬上chuáng的瘦瘦的焦悦可,朝下看着梁森森,主动问道:“那你这次要参加吗?” 没想到自己之前拒绝了那么多次,这次室友还愿意接纳自己,梁森森觉得有点感动,也有点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今天她们终于放松的聊了共同话题,或许是因为柯老师——室友心中的女神。 梁森森吸了口气,十分认真地点头,说:“谢谢,我可以做PPT,我不太会讲话……” 圆脸的妹子叫王琦,坐在她背后打游戏,抽空说道:“呆子,知道你不会讲的,我讲,焦悦可做PPT,你跟叶菲找资料,这样好吧?我比较喜欢焦悦可做的PPT,简洁明了又好看。” 梁森森连连点头,找资料其实不难,也不用许多时间。 叶菲瞄了她一眼,说:“这次,你不会又忽然跑出去吧?” 梁森森有点不自在,犹豫了一下,抿唇坚定地说:“不会的。” 柯老师看见鬼都面不改色的讲课,还能用手指比划着调侃,只要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她能看见鬼,真的好厉害! 但自己每次都被吓的想跑,或许自己也可以试试,镇定一点,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下午第一节 课正是最热的时候,寝室里的人一起跑出去,其他三个人都有遮阳伞,只梁森森没有。 焦悦可打着伞过来,遮在梁森森头上,好奇的问她:“你不热吗?” 梁森森皮肤被晒得滚烫,中午两点,不止是热,感觉都能闻到烤肉的味道了,伞遮过来之后,虽然还是闷热,但没有那么晒得火辣辣的疼了。 “有点热。” 但太阳底下那些东西会少的多。 焦悦可看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羡慕道:“你天天这么晒,怎么还这么白啊?你看我,快黑死了。” 焦悦可伸出手臂,看了一眼就叹着气放下,说:“你跟柯老师是我见过最白的人了,不过柯老师比你白的剔透,很好看那种。” 梁森森嗯了一声说:“我是太宅了,捂得。” 其实她虽然宅,但很喜欢太阳,就是晒不黑,也很奇怪了。 上完一节大课,下午的课时就结束了,其他三个人回宿舍,梁森森犹豫了一下,去了图书馆,还带着管理会计的书,准备今天下午就把资料准备好,这样晚上就不用加班。 毕竟晚上的宿舍,有点热闹。 图书馆空调开得很足,一进门就凉飕飕的,一楼都是休息椅,二楼是自修室跟经济类阅览室,梁森森上去之后,在自修室里坐下,把要用到的知识点都做好标记,过了一会儿,看着周围没动静,就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隔壁的阅览室。------- 她刚拿了两本书,耳朵边上忽然有个声音说:“这位同学,你借的《幽明录》明天就到还书期限了。” 梁森森没注意,十分抱歉的拿着财经杂志,一边说:“好的,明天我就……” 她说着转过身来,对着身边跟她说话的人,顿时感觉脚下生风,凉气直窜脑门,她本能的想逃跑,但是又想着柯老师那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样子,又忍住了,紧紧咬着牙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旁边也在看书的一个男同学听见声音,转头来看,只见到梁森森一个人,并没有管理员在,还以为管理员已经出去了,把手里的书随便一放转身就走。 梁森森身边站着的头发花白的鬼,脸僵硬青灰,皱纹十分明显,只是泛着浓浓的死气,眼珠子动的也又慢又僵硬。 他原本还要跟梁森森说什么,死白浑浊的眼珠忽然往旁边一挪,走了两步,看着架子上被放下的书,愤怒的说:“怎么又随处乱放,这是六楼的杂书,不可以放在这里!” 他说着,伸手去拿那本书,但手根本摸不到实物,直接就从架子上穿了过去,反复了四五次,他越来越生气了,表情十分狰狞恐怖。 梁森森余光看着,吓得腿有点软,但想想这个鬼或许只是想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呢? 可能他生前是个喜欢书的人,或者曾经是这个读书馆的管理员,又或者是个严重的qiáng迫症? 梁森森本能想跑,她悄悄往后挪,拿着手里的书,假装镇定的转身朝门外走,生怕这个鬼想起刚才她说过话。 等出了门,梁森森才呼了口气,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鄙视自己实在是太胆小。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给自己加油打气,握紧了双手,又转身进去了。 她不能总是跑,她得试着去面对,毕竟她还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每天都躲避逃跑,这样也会给身边的人造成困扰的。 因为害怕bào露自己的秘密,会伤害到朋友,或者被朋友质疑自己是神经病,梁森森从来都不敢jiāo朋友,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连跟家人的关系都十分一般。 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柯老师跟她一样能见到鬼,但柯老师一点都不害怕。 梁森森给自己鼓气,小心翼翼的进了门,里面书架前却已经空dàngdàng的没有影子了。 那个鬼已经不见了。 梁森森四处看了一圈,走过去把书架上的小说拿起来,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六楼。 从读书馆回去的时候,焦悦可给她发微信,问她:“吃饭不?A座三楼。” 梁森森一看就猜到宿舍里的人是准备做什么了,她有点哭笑不得,追星迷妹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是想了想,她回了:走。 反正总是要吃饭的嘛。 梁森森看着微信,手指停顿了一下,看着消息里第二个人,柯老师的头像一定是她自己画的,很简单,但有□□,很漂亮,比那些女明星还好看。 她打开消息框,又不知道要发什么,顺手就点进了柯蓝的朋友圈。 她朋友圈里背景是默认的,页面空dàng又gān净,只有一条,显示时间是今天中午一点。 柯蓝: 真可爱。 下面点赞的人满当当数不过来…… 梁森森看着这条朋友圈,拇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着,什么真可爱? ……总不能,总不能是说她吧? 这么一想,梁森森脸颊红了红,盯着这个朋友圈看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点了赞。 收了手机,她走路都轻快了很多,咬着嘴唇,心里想:不一定说的是我,万一柯老师是路上遇到了别的事或者别的东西呢?或者回家看了视频电视呢?哇……那我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她自觉自己并不是什么可爱的人,但这个时间,就是在她跟柯老师分别之后。 好像给了她想象的余地似的。 梁森森暗戳戳的开心,不至于心花怒放,但就像心里破土了一个小嫩芽,想要悄悄的呵护着窃喜。 到了餐厅三楼,那三个室友已经到了,一人拿一个菜单研究吃什么,叶菲来这里吃过,十分熟悉说:“麻辣鱼好吃,辣子jī也不错。” 焦悦可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说:“要两个素菜吧?森森,你们中午来吃的什么?” 梁森森坐在旁边,说:“gān炸香菇,麻辣虾,还有甜玉米。” 叶菲犹犹豫豫说:“那要不剩下两个就要香菇跟玉米?” 反正她不吃青菜,香菇和玉米也还行。 其他两个人也都同意了,梁森森更不吭声了,看起来都是很辣的菜,有甜玉米保命就可以了。 梁森森起身说:“我出去买水,你们要喝什么?” 叶菲张口说:“我要可乐,可口可乐,不要百事。” 另外两个人都说:“随便买,矿泉水就行。” 吃辣的喝可乐这么刺激的事,只有叶菲gān得出来。 梁森森出去买水,竟然又看见在贩卖机上来回穿梭的那只鬼,他从投币口钻进去,又从下面取水口出来,玩儿的不亦乐乎。 梁森森站在贩卖机前面一米多远的地方犹豫了,看起来就像是在考虑要买什么一样。 梁森森咬了咬牙,掏出手机,对着上边屏幕上的二维码,往前一点一点挪动,等扫码成功之后,选择了三瓶水,一罐可乐,支付完成之后,饮料噗噗通通的落下来。 那鬼就把自己缩在下面取水口里,只把头钻出来,盯着梁森森看。 梁森森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慌得很,那鬼把自己搓成了橡皮泥一样,扭曲着塞在里面,只有头还是好的,弹出来看着梁森森。 梁森森深呼吸,装作淡定,实则僵硬的走过去,掀开了透明的塑料挡板,把手伸了进去,里头简直比冷柜还冰,她的手要从这个鬼魂身上穿过去才能拿到下面的水,她咬着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惊慌失措,然后飞快的伸手把里面的水和可乐全都拿出来,抱在怀里扭头就走。 一眼都没敢多看…… 团成麻花的鬼眨了眨眼,从贩卖机里出来,走到刚才梁森森站的地方,抬起手,对着贩卖机上的屏幕晃了晃,然后看着下面,等了半天,啥也没有。 梁森森抱着水和可乐进去,王琦抬头接过水,顺口说:“谢谢。” 说完抬头看见了梁森森的脸,问:“你怎么脸色不太对劲啊?不舒服吗?” 梁森森赶紧摇头,把可乐给了叶菲,分给了正玩手机游戏的焦悦可一瓶水,说:“没有。” 王琦就也不问了。 她们住一个宿舍也快一年了,刚进大学的时候,分到一个宿舍,还以为叶菲是最不好相处最冷漠的,没想到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梁森森才是最难相处的,有时候正说着话,她表情就变了。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一开始她跟焦悦可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梁森森了,后来发现,根本就是梁森森自己太奇怪了。 久而久之,关系就疏远了,上课也不一起,星期天有什么活动也不一起,吃饭就更别提了,见面打个招呼都算不错。 梁森森不说,她们也不问,反正生活习惯方面,梁森森还挺好的,早睡早起安安静静打扫卫生,算是个合格的室友。 今天能邀请她一起做小组作业,又一起来吃饭,已经是破天荒的了。 不过真的相处了,好像梁森森也挺好说话的,嘴笨了点,不太爱说话,但也不排斥她们。 梁森森坐下以后,推了推眼镜,呼了口气,又喝了两口水,跟王琦说:“刚才拿水的时候,碰到手指了,有点疼。” 王琦抬头,愣了一下,“哦。” 她低下头玩了一下手机,又抬头问梁森森:“没事儿吧?” 梁森森刚进来那表情难看的,跟骨折了一样,而且,反应是不是也太慢了?她一句话说完都出了个飞机被地主王炸了,才听见梁森森的回答。 梁森森立刻摇头,被关心的有点慌张,“没事,疼了一下就好了。” 叶菲嗤笑了一声,伸手拍着梁森森的肩膀说:“妹妹,你是漫画看多了吗?她就是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啊。” 梁森森尴尬不已,又推了推眼镜,摇头说:“没紧张。” 现在还不是饭点,来吃饭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所以菜很快就上齐了,吃饭的时候,梁森森就认真的说:“我已经把案例分析能用到的知识点都整理好了,一会儿回去我做一个文件,到时候做PPT直接粘贴排版就好了。” 其他三个人目瞪口呆。 叶菲惊讶问她:“你不会一下课就去弄这个了吧?” 梁森森坦然点头,“是啊。” 焦悦可放下筷子,冲她拱手,“佩服佩服。” 叶菲都懵了,不太理解道:“你这么着急gān啥?不是后天才用吗?” 梁森森不明所以,讷讷说:“我看你们以前都是到上课前一天晚上熬很晚,就想着早点准备,明天不着急,也不用熬夜。” 其他三个人:“……” 行吧,没想到宿舍里的社jiāo恐惧症闷葫芦梁森森同学,竟然是个隐形的积极的学霸…… 叶菲表情实在是非常复杂,毕竟她根本就没有开始准备。 焦悦可点头说:“可以啊,吃完饭回去把PPT做了,顺便让王琦多看看,后天好好讲,好好发挥,争取让柯老师发现,我们这一组除了有个梁森森,还有其他人。” 王琦握手,十分庄重的点头,“jiāo给我!” 梁森森:“……” 吃完饭才差不多到饭点,餐厅吃饭的人不多,一直到出门的时候,梁森森都没有再见一胖一瘦的那两个鬼。 回了宿舍之后,宿舍里竟然还没有几个鬼影,这可太反常了! 梁森森甚至去厕所看了看,gāngān净净什么都没有,简直令人激动! 王琦还在下面坐着打游戏,焦悦可坐在chuáng上看书,资料梁森森都已经准备好了,没叶菲什么事,叶菲回来补了个妆,说她要出去偶遇美丽的学姐。 焦悦可翻了一页书,说:“你都有女神了,还去找美女呢?” 叶菲对着镜子抿了下唇,把多余的口红擦掉,说:“那可不一样,女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想到连梁森森都能跟女神一起吃饭,她又酸了,qiáng调道:“说不定我还能偶遇到女神呢。” 梁森森把文件发给焦悦可跟王琦,顺口说道:“柯老师今天下午没课,她不来学校的。” 焦悦可放下了手里的书,探头看着梁森森,叶菲也转过头来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梁森森关了电脑,转过头说:“我在学校论坛搜的,有人总结了柯老师的课程表,她今天下午没课。” 几个人又缩了回去,哦,网上搜的啊。 没想到梁森森不吭不响的,竟然还会去搜柯老师的课程表啊? 叶菲一出去,就要到很晚才回来,王琦就在宿舍玩游戏,根本不动一下,焦悦可从chuáng上下来,打开了电脑,准备把PPT做了。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太阳早就消失了,梁森森早早的洗漱好,穿上严严实实的睡衣爬上了chuáng,裹上被子。 焦悦可做了一会儿,在下面叫她:“森森,你下来帮我看看,这句写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啊?” 屋子里另外一个声音说:“我看合适。” 还有另一个声音说:“你懂个屁的就合适,哪儿合适了?” “那你说,哪儿不合适了?” 两个鬼站在焦悦可一左一右,盯着焦悦可的电脑屏幕,吵得不可开jiāo。 梁森森被吵得头痛,坐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让王琦看看?毕竟后天她要讲的,她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删掉就好了。” 焦悦可哦了一声,喊王琦,王琦在团战,根本没时间顾得上这个。 焦悦可抬头看梁森森。 梁森森抿唇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从chuáng上下来。 王琦旁边也坐着一个鬼,正在看王琦打游戏,扭过头来大吼道:“你俩憋吵吵了!你俩懂个锤子,净搁那儿瞎BB,烦死了!” 梁森森差点脚上打滑掉下来。 这是个喜欢游戏的有口音的鬼。 阳台那边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鬼,身材特别好,就是舌头超长,垂到胸口,做出靠着墙壁的样子,说:“喔~小美人下来惹,屁布好翘哦,想摸。” 梁森森:“……”这就是她不想回宿舍的原因…… 她一点都不想被鬼摸,很冷很害怕。 可旗袍女鬼就站在焦悦可左边的阳台门口,梁森森慢吞吞的走到焦悦可右边,给焦悦可身边的鬼留了点位置,自己站的稍微远点,看着焦悦可的屏幕,说:“是不太合适,那就删了吧。” 她旁边的鬼立刻转头,朝着梁森森瞪眼珠子,眼珠子都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凭什么删了!我觉得很好!” 梁森森:“……” 梁森森觉得很慌,真的,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不太熟悉做PPT,你看着排吧,觉得不合适的都删掉也没有关系的。” 一到晚上,她基本是不愿意从chuáng上下来的。 焦悦可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毕竟一起住了快一年了,也知道梁森森的这点习惯,就点头说:“好吧,那我自己调整了啊。” 梁森森飞快的点头,转身嗖嗖两下就爬上了chuáng。 曾经,有很多传言,说学校是建在坟场上的,有人相信,有人怀疑,但梁森森庆幸。 幸好这个学校不是,京都大学原址是一个大坑,这里曾经也死过很多人,扔过很多尸体,后来把大坑填平了,建了这个学校。 不是坟场都已经这么多鬼了,这如果是坟场,那该多恐怖啊! 梁森森捏着手机,把头缩在被窝里,打开微信,熟练的打开跟柯蓝的对话框…… 第四十九章 我有一个秘密 旗袍女鬼黑色的高跟鞋叮叮当当的响到梁森森chuáng边,“小美女则么早碎觉啊。-------” 梁森森头都不敢露出来, 紧紧抓着手机, 生怕女鬼爬上chuáng钻她被窝里,那就太恐怖了! 好在旗袍女鬼只是口嗨, 还不至于做出这么没有格调的事情。 焦悦可还在做PPT, 那两个吵架的鬼在一边扭打, 打扰了看游戏的方言鬼,方言鬼大怒,冲上来拉架, 左边右边各打一顿,打的残肢断臂到处乱飞。 梁森森缩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紧张的盯着手机里柯老师发的笑脸, 夏天热, 她盖的被子也不能太厚,寝室里开着的灯光透着被子就照了进来, 身边没有那么暗, 手机屏幕光线也不刺眼, 光线恰到好处,连那个传统笑脸好像也变得好看很多。 柯老师现在在做什么呢? 梁森森手指放在上面空白的地方, 小心再小心的不敢点开下面的输入框,生怕不小心发了什么过去。 王琦团战一结束, 就匆忙关了电脑,跑到焦悦可身边去看她做PPT,方言鬼见没有游戏玩, 也不劝架了,往桌子上一坐,说:“我白天去找妹子玩儿,妹子说这旮来了一个大鬼,老吓人了,你们见过没? 其他几个鬼都说没见过,“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大鬼呢?别开玩笑了,那妹子骗你呢。” 方言鬼一听,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大鬼都是传说的事了,那都是封建迷信!不可取! 但是…… “妹子还说,有个人能看见她。” 躲在被窝里的梁森森瞬间脸色就变了,紧紧握着手机,随时准备逃走。 方言鬼话音刚落,满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焦悦可打字的键盘声音。 大概过了几秒,梁森森已经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几个鬼忽然哄堂大笑,笑声千奇百怪十分吓人。 梁森森抓着被子角,浑身紧绷。 有个鬼边笑边说:“你游戏看多了,疯球了吧?要不就是妹子骗你的,咱们在这儿都多长时间啦?我咋没见过能看见我的人呢?” 他说着,瞬间蹦起坐在焦悦可桌子上,对着焦悦可张开占了半张脸的嘴,“她俩就看不见。” “还有chuáng上那个……” 梁森森深呼吸,按灭了手机闭上眼,假装睡着。 果然她身边忽然变冷,那种奇怪的气息就在自己脸上,可她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上来的是哪个,也不知道这个鬼会变成什么样子吓唬她,还要好好控制自己的呼吸,生怕被发现。 “你看,根本没反应啊,没意思。” 随着说话声,那种气息也从身边离开了,梁森森心跳剧烈,但qiáng忍着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不敢忽然放松。 就在这时,她手机忽然响了。 手机铃声把梁森森吓了一跳。 来电显示是柯老师。 梁森森假装刚刚被吵醒,翻动了一下身体,接了电话。. 柯老师声音温柔的就像静谧的湖面,波澜不惊,十分可靠,她说:“吵醒你了吗?” 梁森森立马摇头,明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松了口气,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的孩子,声音也低了下来,十分乖巧道:“没有,我还没睡。” 下面刚才爬上chuáng的那个鬼冷哼了一声,跟自己的同伴说:“骗子,刚才我亲眼看见她睡了。” 旗袍女鬼大舌头,翻了个白眼说:“里就活该单森! 则都不懂。” 柯蓝靠在窗户上,听着手机那边的声音轻笑。 这几个女鬼,旁若无人惯了,说话都是超级大嗓门,隔那么远说话声音都能飘到手机里面去。 梁森森听见她的轻笑,就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立马有种被揭穿的尴尬,小声讷讷道:“……不是那样。” 柯蓝脸上挂着笑,逗她,“不是哪样?” 她声音就好像在耳朵边一样,梁森森脸刷一下就红了,捂在被子里燥热的很,于是把被子一边拉开点,只把脸露出来,捧着手机脸红了半天,嗫嚅道:“……柯老师。“ 再说可能梁森森就要挂电话了,柯蓝放下了酒杯,靠在桌子上收了笑,问她:“听着你那边有点热闹,怕吗?” 梁森森是真的有点怕,寝室有那么多鬼,这些鬼还会时不时就故意跑到她面前做鬼脸,非常突然,而且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要玩游戏了…… 梁森森一想到他们要玩游戏,瞬间脸色就变了变。 几秒钟的沉默,实在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柯蓝忽然说:“怕很正常,因为它们和你不在同一个空间维度上,但生活上一定会给你造成很多困扰,而且只有你自己能看见,别人不能,你会觉得孤独,慌张,好像自己和别人格格不入。” 梁森森把手机贴在脸上,咬了咬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难道柯老师也经历过那些吗?柯老师以前也害怕过吗? 柯老师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和平时上课说话语速语态是不一样的,更放松,也更自然一点,声音比上课时要低些,但瞬间让她觉得好像找到了依靠。 明明白天才刚刚知道对方的秘密,才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吃饭。 “其实,你可以把这当做只有你一个人有权观看的视频直播,画面里的人并不能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可以把你的五官想象是高级VIP用户,享受特殊待遇。”柯蓝哄着说:“不要害怕。” 梁森森缓慢的深呼吸,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悄悄的问:“老师,您害怕过吗?” 从安慰和鼓励的角度来说,肯定是要说害怕过,这样可以给梁森森更多的勇气,也会减少两个人的距离,让梁森森对她更亲近,但是……万一以后bào露了可咋办? 柯蓝犹豫了,bào露是迟早的,她选择这个大鬼的身份,就必须要bào露才有用,不过也没事,到时候如果女主已经不害怕鬼了,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应该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些。 柯蓝又往杯子里到了点酒,说:“一开始是有过的,我以前和你差不多,不过接触的多了,就发现,有些事情,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梁森森嗯了一声,崇拜道:“老师很厉害。” 柯蓝:“……”我希望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会这么想。 说话间已经过了十点,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多鬼,梁森森害怕白天厕所那个女鬼进来发现她,一直左侧身面朝着墙壁,不敢回头。 柯蓝晃着杯子,抿了口酒,轻声说:“我听你那边很热闹,去了很多吗?” 梁森森已经放松了很多,虽然自己还是在宿舍,但是想到还有一个人陪着,感觉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至少不是全然无助的,柯老师也可以听见,可以看见,不会觉得她是个骗子、疯子。 她拿着手机,稍稍移动了一下,平躺下来,余光看着屋子里面,又赶紧转过头,小声说:“很多。” 简直是非常多,整个宿舍挤得满满当当的,梯子上都挂着头,桌子上还有上面的chuáng上也全都是鬼,上面四张chuáng,只有她chuáng上稍微少点,只有两三个,都聚集在chuáng尾。 有些鬼是完整的,但有些不是,少胳膊少腿的都正常,还有血糊糊的,视觉效果十分刺激离奇。 梁森森每次看的时候,都不敢直接把目光落在那些鬼身上,害怕自己被发现。 柯蓝明知故问道:“它们在gān什么?” 梁森森不敢说,毕竟屋子里全都是鬼,她害怕被发现,于是蒙着头,把自己跟手机都捂在被子里,特别小声的说:“我把扩音打开,您听……” 每到夜里,才是这些鬼魂们每天生活的开始,有些鬼喜欢四处游dàng,有些鬼没有神智,只有生前的执念,但也有些鬼……无聊到没事找事。 聚集在梁森森宿舍的就属于这种类型。 而且,玩儿的就是刺激和心跳——梁森森的心跳。 “昨天讲到,公子和名jì缠绵痴情。”旗袍鬼起手拜了个姿势,长舌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眉眼间尽是痴情缠绵,声音软软细细,唱道:“牡丹亭,娇恰恰;湖山畔,羞答答;读书窗,淅喇喇。良夜省陪茶,清风明月知无价……” 音拖得细细缠绵,梁森森只听得出这大概是昆曲,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满屋子的鬼魂在寝室中间空出了一小片地方,像是给旗袍女鬼腾出了个小舞台,所有的鬼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这曲子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似的,她今天唱的比多天唱的多,就是梁森森听不明白,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这一章节唱完了,旗袍女鬼也收了动作,低头说:“公子终究是公子,娶妻哪能是jì女,反抗不过,公子与jì女便相约七夕殉情,来世再做夫妻。” 梁森森听着听着,就沉默了,自古公子跟名jì,都没有好结局,殉情成功都算是不错的。 果然……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大夏天的宿舍,温度忽然降到冰点,梁森森脸色发白,紧咬着牙,悄悄的把头捂在被子里,关了手机通话的扩音,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她们在讲鬼故事。” 她盖的被子是全宿舍最厚的,但现在还是被冻的想哆嗦。 这温度很奇怪,除了她,好像就没别人受到影响。 旗袍女鬼手臂一甩,房顶上凭空出现两条绳子,她自己飘上去往上面一挂,高跟鞋尖诡异的垂着,长舌头刷拉一下就伸了出来。 梁森森悄悄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一句话也不敢说,屏气凝神,耳朵直愣愣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旗袍女凄惨的笑了起来,尖锐刺耳,梁森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柯蓝忽然问:“冷吗?” 梁森森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小声说:“冷。” 真的冷,凉气好像刺在骨头里一样,冷的发疼。 但她不敢抖也不敢哆嗦,毕竟现在屋里还有两个人,王琦跟焦悦可都热得穿着短袖短裤,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 柯蓝嗯了一声,柔声说:“耳机在手边吗?” 梁森森把手探出来,在枕头底下拿出耳机,戴上之后,还是捧着手机,捏着耳机的收音口,放在嘴边,小声说:“戴上了。” 柯蓝轻轻叹了一声,好像就在梁森森耳边似的,梁森森还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没想到柯蓝却转口问:“PPT做了吗?” 梁森森愣了一下,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旗袍女鬼正在表演名jì死后等不到公子,于是化作冤魂上门找人,满屋子yīn风阵阵,简直就是情景再现。 “焦悦可在做,我们已经,找好案例和资料了。”梁森森咽了咽口水,不敢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柯蓝好像忽然又变成了认真专业的好老师一样,应声说:“虽然你之前没有参与过,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好,你很聪明,虽然第一次做,但一定可以做的很好,所有的事情,没有接触的时候,都会觉得恐惧,紧张,但其实真的做了,就会发现自己的担忧都是不存在的。” 梁森森隐约听出柯蓝话里有话,她没吭声。 柯蓝接着说:“就像,如果我今天没有和你接触,我不会发现,你是这样的可爱。” 梁森森忽然想起白天她看到的柯老师的朋友圈,所以,那个真的是说自己的? 第一次被人说可爱,梁森森觉得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她语塞道:“……我,我其实……” 柯蓝第一次打断她的话,直接说:“你对自己的看法,和我对你的印象,并不冲突,你或许觉得自己有很多缺点也并不可爱,但在我眼里,你确实非常可爱。” 梁森森脸颊飘红。 柯蓝温柔又十分客观而冷静的说:“或许,这就是口味。” 梁森森感觉周围温度好像上升了…… 第五十章 我有一个秘密 等梁森森没那么害怕之后,柯蓝才挂了电话。------- 她随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明显兴致不高,从上个世界出来之后, 她经常这样兴致不高。 233说:“等这个世界任务做完之后, 你还是去做一个感情析出吧, 不用担心会删掉你之前的记忆……” 柯蓝摇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去洗了酒杯挂起来, 平静的说:“我知道不会删掉记忆,但是会淡化我之前的感情感受。”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233不解的说:“淡化了不是刚好吗?几乎所有系统做过任务之后都会去做感情析出,以免jīng神承载过重承受不了, 这都很正常。” 柯蓝一口回绝, 坚定的说:“我不做,我也从来没有做过。”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做感情析出, 甚至对这件事十分的排斥, 以至于233刚一提出来, 她就本能的拒绝,一点可能性都没留。 233知道劝不动, 只好安慰道:“这都是你的自由,不过你已经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时进跟顾清韵现在过得都很好。” 柯蓝没问她们是否已经彻底把自己忘了,已经过去的就只能过去, 任谁也不能让时间倒流,既然再也不会见面,那么问了也毫无意义。 她暂时放下那些,问:“梁森森现在怎么样?暂时注意力不在那上面,应该不会害怕吧?” 233查了一下,嗯了一声,确实没那么害怕了,没想到美色诱惑居然可以这么用。 挂了电话,梁森森捧着手机躺着没动,心里转了一圈,不知道柯老师说的“口味”是什么意思,真的觉得她可爱吗? 可爱算是夸奖吧? 不是呆那种吧? 梁森森正想着呢,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她吓得立刻翻身看过去,只见全宿舍的鬼魂也都目不转睛的朝着发出声音的王琦看着,连旗袍女鬼身上的煞气也消失了,又变成了伸着长舌头的普通鬼,面无表情看着王琦。 画面有点瘆人。 然而王琦根本不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多少,她进闭眼睛靠在焦悦可身上。 站在王琦面前的鬼,正捂着自己肚子上碗大的血窟窿,盯着她。 梁森森有一瞬间以为王琦是被这个鬼给吓晕了,但想想应该不是。 她试探着小心问道:“王琦,你怎么了?” 王琦揉着自己额头,呻吟了一声,带了个脏口,说:“起猛了,头晕。” 这话一说出来,梁森森松了口气,屋子里的鬼也都放松了,眼神从王琦身上挪开。 鬼魂中的紧张气氛才逐渐散去,梁森森见状,心里一紧,不只是人对这种事情敏感,鬼也是,万一她一不小心露出马脚…… “森森!梁森森同学!” 梁森森回神,摘了耳机,迷茫的看着王琦,“昂?怎么了?” 王琦这次小心的站了起来,仰头看着chuáng上的梁森森,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兴致盎然的问:“跟谁打电话呢?啊?还小小声的,那么温柔呢?谈恋爱啦?” 梁森森一瞬间有点不太自然,眼神飘了一下,又很快转回来看着她,摇头说:“不是。” 王琦挤眉弄眼道:“哎呀呀,可憋装了,我们都看出来了,打个电话还藏在被窝里,怕我们听见呐?我们不听,我们是那没眼色的人吗?” 焦悦可也转头来应和,“对啊,森森,有了就说啊。” 正讲故事带表演的一群鬼也跟着八卦点头,互相嬉笑道:“一看就是,还不承认。楼上有个女生,男朋友都换了八个啦!天天晚上不回来住。” 其他的鬼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插嘴说:“八个算什么,我还见过同时搞几个对象的呢。” 梁森森:“……”那些人如果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都被这些鬼看见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王琦跟焦悦可对梁森森的感情状态都很感兴趣,毕竟梁森森平时实在是闷的很,堪称自闭,跟自己宿舍的人都不怎么多说话,竟然还能谈恋爱呢? 几个常来宿舍的鬼也跟着好奇的看着梁森森,跟身边的鬼说:“对哦,这个人比我们还奇怪,她还能找到男朋友呢?” 梁森森:“……”这话就说的很伤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说:“真的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是柯老师。” 王琦瞬间挑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说谁?” 梁森森说:“柯老师。” 焦悦可彻底转身坐过来,好奇的问:“柯老师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梁森森还没吭声,王琦就补充道:“对啊,柯老师怎么给你打电话呢?你们以前就认识吧?” 有鬼魂没见过柯蓝的,也好奇的问屋子里其他鬼魂,“她们说的是谁啊?” 旗袍女鬼翻了个全白的白眼,说:“比我搔搔漂亮一点的女老师。--------” 旗袍女鬼除了那个长的搭在胸口的舌头,相貌是所有鬼魂里最好看的那个,不然也当不了名jì,听说学校来了美女老师的时候,她就去看过了。 梁森森装作没有听见鬼魂说话,摇头道:“不是,真的是今天才刚认识,柯老师打电话问PPT做的怎么样了。” 王琦疑惑的看着她,不太相信,“就这事?” 梁森森点头,别的她不能说了。 焦悦可也不信,“你们俩就今天吃了个饭,你就有柯老师的电话号码了?” 梁森森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虽然听起来非常的不真实,但她们真的是今天吃了饭就有了对方的微信和电话。 柯老师说,这就是口味。 焦悦可跟王琦看着chuáng上的梁森森,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虽然她们对柯蓝也不熟,但感觉女神,肯定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啊,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给这么普通的学生打电话呢? 而且还是关心作业……这是幼儿园吗? 梁森森知道,只看这些的话,确实有点奇怪,但是她跟柯老师是一样的,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天晚上,因为王琦打破了旗袍女鬼的表演氛围,宿舍里终于比以前安静了很多,而且也没有那么冷了。 梁森森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周三,梁森森只有下午后两节有课,整个上午都没别的事情做,她把到了还书日期的那本《幽明录》送到图书馆,从一楼到六楼,装作看书,到处去找那个常守在图书馆的鬼,上了六楼,她感觉到了鬼魂的气息。 六楼全都堆积着杂书,这些书出版时间都很久了,有些已经绝版,外面都不好找,处理了也可惜,就都放在这里,但平时来六楼看书的人并不多。 这里空间比较bī仄,因为书都放久了,空气里免不了有了味道,久散不去,但人少就特别的安静。 梁森森是听着声音过来的。 老头bào躁的声音能把房顶掀翻,“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梁森森已经快走过来了,听见这个声音,大概就能猜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轻咳了一声,面朝着书架,一点点挪到角落里去。 果然,除了老头,还有两个人,是两个女同学,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她腿上,俩人靠着墙,书掉落在旁边地上,但是……在接吻。 梁森森震的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原来以为是一男一女,没想到会是两个女生。 看老头那个bào躁的样子,估计是经常见…… 梁森森尴尬的面红耳赤,慌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转过身,背对着两个女生,小声说:“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情侣听见动静,坐在腿上的那个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走到这里来,立马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地上那个还坐着没动,气定神闲,皱眉说:“gān什么?” bào躁的老头盯着落在地上的书,心疼的不行。 梁森森转过身来,半张脸藏在书后面,看着地上的书,说:“那本书已经绝版了,外面已经买不来了,所以……要不你们换一本?” 情侣俩:“……” 这是个什么神经病? 老头飘在半空中的鬼魂落了下来,连连点头。 梁森森悄悄挪过去,把地上那本书捡起来,把手里那本放下,小声说:“……你们继续。” 说完拿着书转身就走。 她也觉得很尴尬,真的。 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真的非常的不自在。 她在前面走,老头鬼在后面跟着,梁森森察觉到了,但她吸了口气,觉得应该没事,老头鬼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老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板着脸说:“我想起来了,你能看见我。” 梁森森:“……”怕什么来什么。 梁森森站在原地,知道这次是肯定躲不过去了。 跑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才大一,难道要因为这个退学吗? 老头鬼魂梳着一丝不苟的银发,脸上皱纹深刻,板着脸面无表情,看起来生前应该也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 “你借的《幽明录》到期了,再不还书,今天就要扣钱了。” 看起来是个严肃认真的,但还不坏的鬼。 虽然脾气可能不太好。 梁森森看着他,第一次眼神直面正视眼前的鬼魂,她小心翼翼的点头,表示《幽明录》已经还了。 老头鬼也点头。 听梁森森说还了,他就转身要走,转过身之后,梁森森忽然看见他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焦黑痕迹,整个身体连着后脑勺都变形了,和正面完全不一样。 一瞬间,梁森森差点叫出声。 但她咬着舌头忍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跟着它继续走,最后站在书架中间,梁森森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拿出手机,装作是在跟别人聊天的样子,看着面前的鬼,小声说:“爷爷,我能看见你的事,能不能请你不要说出去?” 行知院厕所那个女鬼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方言鬼,幸好方言鬼说了没人相信他。 但如果是面前这个鬼说了,梁森森真的不敢确定别的鬼会不会相信。 老头鬼看着她,皱眉,似乎没有明白梁森森说的是什么,不过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点了点头。 梁森森这才松了口气。 从读书馆出来之后,她站在外面的阳光里,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想了想,她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微信里的柯蓝,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老师,我在图书馆遇到了一个年龄很大的鬼魂,我跟他说话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别扭,又补充道:我没有很害怕。 过程中稍微有一点,但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得多。 梁森森消息发出去之后,就一直盯着手机看。 图书馆外面很热,太阳火辣辣的,外面没有树荫,也没有空调凉亭,附近都没有一个人,她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忐忑不安的等柯蓝给她回信。 柯蓝收到消息之后,就立马让233查任务进度,这算是非常有意义的第一步。 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 柯蓝给梁森森回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说:你很棒!好的开始就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加油哦。 梁森森收到消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被夸奖了,很开心。 教室里的学生们还是第一次见上课的时候柯老师手机响,而且她拿起手机,好像回了个信息,虽然很快就放下继续讲课,但还是让很多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学生们浮想联翩。 难道女神要恋爱了? 柯蓝回了办公室没多久,办公室里就有老师打听,神神秘秘问她:“柯老师,你有男朋友了吗?” 柯蓝微笑摇头,“没有这个打算。”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暗自点头,看来是没有。 虽然柯老师年龄不小,来这个学校已经有五年了,五年来蝉联最受学生欢迎老师奖,她教的科目学生成绩都非常的好,办公室老师们也都非常服气,她们都去听过课,柯老师最受欢迎,绝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但是找对象结婚这种事情,大家对美女的年龄宽容度都比较高,像柯老师这种条件的,虽然三十了,但年龄根本就不影响她的魅力。 “班里同学追着我问,柯老师,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样的啊?” 柯蓝想了想,她算是谈过恋爱还是没谈过? 时进那样的?还是顾清韵那样的? 她皱眉,假装思考了一下,开玩笑道:“反正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孩子,我可是他们老师,让他们别想着我犯错误。” 她笑的时候,嘴边就出现了两个小梨涡,可爱又俏皮,任谁也想不到她已经三十岁了。 “再有人问,你就说,柯老师已经四十岁了,看破红尘不打算谈恋爱了。” 说她三十岁都没人信,更别说四十了。 很快,学校论坛里就出了个新帖子:#柯老师自称已经四十岁,看破红尘不打算谈恋爱# 下面悲伤哭泣的、花式表白的一群一群,眨眼帖子就翻了十二页。 梁森森一页一页翻到最后,非常认真的留言:柯老师刚满三十岁。 但是至于有没有打算谈恋爱,她真的不知道。 这会儿,梁森森发现柯老师好像是挺神秘的,论坛里关于她的帖子有很多,有花式表白的,晒图晒偷拍的,晒各种活动合照的,但工作之外的柯老师,捂得严严实实。 梁森森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读书馆六楼那对接吻的女同学了。 明明跟柯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刚走到智博楼下,忽然一个人从天而降,直接落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梁森森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后退。 只见面前地上有个人趴着,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 有点眼熟。 两秒钟之后,地上那坨摔散架的东西动了动,又站了起来,把自己身体重新组装了一遍,除了头,看起来完整无损。 然后又进了智博楼。 梁森森忽然想起柯老师昨天说,跳楼的那个男鬼最喜欢去智博楼上跳,因为智博楼高,很刺激。 梁森森抬头,眯着眼看着十三层的智博楼楼顶,是挺高的。 但是这也太刺激了吧。 智博楼算是多功能楼,她们上英语口语课在十楼,会计软件在七楼,手工做账在六楼,听说有做实验的在顶楼,下面几层楼都是办公类的,好像上课没怎么用过。 一楼大厅外面有两排休息椅,给等电梯的学生用。 梁森森想了一会儿,就去坐在那个椅子上,看着跳楼鬼一遍一遍的从楼上蹦下来。 看他跳到第八次的时候,梁森森开始好奇。 跳楼鬼生前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跳楼才跳楼死的吧?那他现在一遍遍的重复着自己死去的样子,也真的是因为喜欢吗? 读书馆的那个年龄很大的鬼,今天她第一次看见它背后竟然是那样的,他是被烧死的吗? 昨天旗袍女鬼讲的那个公子和名jì相约殉情的故事,故事里的名jì是她自己吗?名jì也是上吊自杀的,只是名jì死后,公子因为懦弱,害怕,背弃了自己跟名jì的诺言,跑回家里,娶妻生子,经年后又爱上了一个又一个名jì…… 好像也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鬼,她亲眼看着母亲死去的,死后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谁,所以没有任何留恋,也没有任何遗恨吗? 梁森森有很多的不明白,但她不敢问,曾经她问过一些人,得到的答案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 铃声响起来之后,梁森森回过神,起身从再一次落地的跳楼鬼身边经过,大太阳下,有一丝凉意。 梁森森有一顺间的冲动,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跳楼。 但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没问出口,低头走了。 每个人原因都不一样,就算问到了,那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的答案。 “森森?” 梁森森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见打着遮阳伞站在台阶上的柯蓝。 柯蓝见到她,微笑着走过来,说:“真的是你啊,上午没课吗?” 梁森森点头,情绪有点低落,嗯了一声,说:“没有,下午有两节。” 柯蓝看她不太高兴,从包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朋友从外面带回来了,看起来跟一般的水果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你尝尝看。” 梁森森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拆开包装放在嘴里,是柠檬的那种明显的酸甜的味道。 柯蓝问:“好吃吗?” 梁森森点头,刚放进嘴里特别的酸,但是这会儿好像酸味渐渐淡了点,但很香。 柯蓝微笑着说:“你喜欢就好,走啊,一起去吃饭。” 梁森森忙摇头,昨天都已经让柯老师请过一次,今天肯定不能再去了,多不好,况且,就算她去了,最后付账的肯定还是柯老师。 “谢谢老师。”梁森森弯了弯腰,说:“我已经吃过了。” 柯蓝挑眉,知道她是不想去,也不勉qiáng,楼里已经逐渐有下课出来的学生了,见了她都挨个跟她打招呼,话也不方便说。 柯蓝冲梁森森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走的时候,已经侧过了身体,又说:“天越来越热了,你不用遮阳伞吗?” 梁森森愣了一下,看了看柯蓝手里的遮阳伞,跟昨天的已经不是同一把了,今天的是小碎花的,搭她今天田园风格的裙子,特别好看。 梁森森本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却说:“买了,还没到。” 柯蓝点头,转身走了。 梁森森站在原地,被放学去吃饭的学生们逆流冲了一遍。 或许是人太多,跳楼鬼也不见了。 梁森森含着嘴里的柠檬味道的糖果,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去了餐厅。 她前脚进餐厅,后脚就收到了柯蓝给她发的微信: 刚才人多不方便,忘了告诉你,你进步很快,很厉害,不要怀疑自己,要加油啊。 梁森森点开了对话框,写了很多,又删掉,改了好几次,最后说:我会的,谢谢老师。 很有礼貌,也很客气。 柯蓝坐在车里,疑惑的问233:“梁森森身上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除了能看见鬼之外的。” 233查了查资料,疑惑的说:“看起来非常正常,什么都没有,只是从小就能看见鬼,幼年时遇过很多不太好的遭遇,所以人比较内向胆小,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柯蓝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难道是她在经历了顾清韵的事情之后,变得疑神疑鬼了吗? 第51章 我有一个秘密 柯蓝怀疑梁森森身上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但233加载出来的资料上确实没有显示异常, 梁森森对鬼的恐惧,来源于在她童年时期,没有掩饰过自己能看见鬼这件事。. 在普通人眼里,能看见鬼的人和鬼一样恐怖,梁森森会用现在这么自闭的方法隐藏自己,说明曾经她经历过某件事情让她成长。 那一定不是很美妙的事情。 233把梁森森过去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信息全都发给柯蓝, 说:“看起来都很正常, 一个能看见鬼的女孩子会遭遇的事情, 差不多都是这样。” 柯蓝从头开始看, 确实大同小异, 一开始梁森森分辨不出鬼和人的区别,经常会跟鬼魂说话, 被家人和同学当做神经病, 十岁的时候还被送到jīng神病院住过一段时间,从里面出来之后, 梁森森就学会了隐藏自己。 除了对自己的家人,她没有想过要欺骗自己的父母, 柯蓝想着,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 十三岁时,梁森森的外婆病逝了,母亲一直很难过,梁森森犹豫了很久,告诉她母亲, 只要取掉门上挂的镜子,外婆就能进来。 第二天,梁森森又被送进了jīng神病院,这次住了一年。 这种事情,在233的数据分析里都算是正常事件,是符合逻辑和事件发展规律的,但是柯蓝反复看了几遍,越看眉头皱的越深,直接拉到后面,两年后,梁森森的母亲跳楼身亡。 跳楼的原因没有详写,应该只是背景中无足轻重的一项,那些细枝末节的信息,都被系统筛查的时候过滤掉了。 所以,梁森森的恐惧真的只是简单的怕鬼吗? 梁森森穿上长袖长裤的睡衣,裹在被子里打开手机,微信就一点不好,不显示对方在不在,她盯着跟柯蓝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最后返回,关闭。 她不能总是麻烦柯老师,或许现在柯老师还在忙。 寝室里的鬼魂们还在讲鬼故事,边讲边演,场面十分恐怖,难以控制,梁森森冷的感觉自己都要冻僵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梁森森又把手机拿出来,她想起读书馆那个烧伤的老年鬼魂了,或许可以找找网上有没有以前图书馆失火的新闻。 她搜的是京都大学图书馆,但词条搜索出来的相关信息,只有现在的图书馆官方介绍,还有些学校论坛贴吧的帖子,但跟失火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 难道那个鬼是在别处烧伤的吗?那个烧伤面积真的很大,几乎整个后背都是灼烧的痕迹。 网上找不到,她打算明天试着去图书馆里问问,她想知道,是不是鬼魂身上的某种状态,跟它死亡的原因有关,就像旗袍女鬼的长舌头,和跳楼鬼的变形的头,以及…… 听了半个晚上的鬼故事跟八卦,早上起来,梁森森脑子昏昏沉沉的,不过她经常这样昏昏沉沉,叶菲跟她差不多速度吃完早饭从餐厅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上下看了梁森森好几遍,问:“你不会是睡蒙圈了吧?” 梁森森摇头。-------- 叶菲倒觉得非常有可能,“你晚上八点就睡,早上喊你的时候,你还没醒,我跟你说,睡多了会睡瘫,就是你现在这样。听我的,今天晚上你晚点睡,明天早上早点起,肯定就好了。” 梁森森:“……”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我试试。” 也对,她这个作息,在室友眼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学生们都积极地去了教室,焦悦可早早的到了,在第一排占了四个位置,梁森森跟叶菲很快就到了,王琦几乎是踩着铃声进来,她前脚到,柯蓝后脚进门。 王琦跑的飞快,进来坐在柯蓝身边,小声说:“这么近,我路上怎么没见到柯老师?” 说着话,柯蓝已经进来了,目光跟平时一样扫视一圈,在梁森森身上微微停顿,又很快滑了过去。 这种停顿是很微妙的,只有正好看着柯蓝眼睛的梁森森发现了,梁森森克制的抿唇,小小的露出一点点笑意,生怕自己的行为太过越界。 前半节课上完,中间休息十分钟, 王琦拍拍梁森森,梁森森转头,疑惑的看着她,问:“怎么了?” 王琦张了张嘴,没说话,掏出手机,给梁森森发微信: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真的没有看见柯老师。 行知楼虽然有三道楼梯,但这个教室就在东边的楼梯边上,王琦是从东边上来的,她想了一节课,柯老师究竟是从哪里过来的。 如果是从中间和西边的楼梯上来,那她俩一定会碰面,因为她俩进教室门相差最多一分钟,她上来楼梯一定会看见从楼道里往这边走的柯老师,如果柯老师在她身后,那也应该早就看见了才对。 梁森森一时没明白王琦纠结的点在哪里,她抬头看了看前面坐着的柯蓝,椅子不高,人坐在高高的桌子后面,几乎全都被挡住了,虽然距离梁森森很近,但梁森森只能看见她半张脸。 “或许是你太着急了没注意到。” 王琦收到回复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是这样吗?但是上楼梯的时候因为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有个人在楼道里,她不会注意不到的,何况那是柯老师,柯老师穿的高跟鞋。 难道真的是她跑的太快,柯老师在她身后,她没注意? 梁森森刚准备收回手机,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微信提示了新消息,柯老师:你脸色不太好,昨天没睡好吗? 脸色不太好?梁森森微愣,偏过头看着王琦,问:“我有黑眼圈吗?” 王琦皱眉,顶着比梁森森还重的黑眼圈,说:“你那算什么黑眼圈。” 王琦昨天玩自走棋到半夜。 梁森森给柯蓝回信:嗯,睡得晚了点。 她消息刚一发出去,立刻就收到了柯蓝的回信:下个月就进入考试周,过了暑假,大二学生可以申请到校外住,学校里那些东西确实比外面多点,要不然你考虑一下搬出去住? 梁森森看了看信息,抬头看着柯蓝。 柯蓝也抬头,冲梁森森微微笑了笑。 这个问题,梁森森也想过。 但她没钱,到外面租房子成本就太高了,她现在身上存的钱不多。 233有点犹豫,问她:“你想让女主搬出去?” 柯蓝嗯了一声,“任务进度虽然已经涨了点,但是她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逃避虽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但是继续留在这种环境里,现在看来,也不是太有用。” 梁森森现在顶多算是对个别鬼魂有了一点好奇心,这点好奇心,可以让她主动去观察,但离克服恐惧恐怕还远得很。 “现在她那个宿舍环境实在不太好,一群鬼天天连讲带演的搞恐怖片,这谁受得了?” 好像也有点道理,233想了想,点头说:“这个就jiāo给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柯蓝嗯了一声,看了看梁森森给她发的信息:谢谢老师,开学之后我再考虑一下。 柯蓝知道她身上没钱,但现在的关系,她还不能太主动的提出帮忙,梁森森本来就敏感,搞不好,一点动作就把她吓跑了。 两节课都是各小组jiāo作业时间,每个小组一个人上去讲自己小组的PPT,中间柯蓝会根据学生的案例再分析一下相关的知识点。 王琦因为心里还有点疑惑,讲的虽然流利,但是没有以前那么好,好在柯蓝也没有太在意这个。 下课之后,柯蓝提醒学生们,马上就要进入考试周了,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复习。 “……我上课做过的PPT文件,都会传到班级群里,大家有需要的同学们可以自己下载,虽然不会专门给大家画考试重点,不过考试内容都会在PPT里,大家回去之后好好看哦。” 学生们一听没有重点,都有点慌,毕竟万一挂科,还要开学来补考,很麻烦。 下课铃响了之后,柯蓝出乎意料的没有当即就走,而是稍微停顿了一下,说:“大家不要紧张,平时作业有好好完成的同学,都有基础分数的,没有参与的个别同学,要小心点咯。” 一听这话,教室里的学生都欢呼了起来,好像已经预感到自己绝对不会挂科了一样。 柯蓝说“个别同学”的时候,眼神轻飘飘的落在梁森森身上,还促狭的微微挑眉。 梁森森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王琦拿胳膊肘撞她,小声耳语:“点你名了!” 梁森森:“……” 个别同学=梁森森同学。 这几乎是整个教室里所有学生都默认的了…… 这节课上完,十点钟,虽然没到正中午,但外面阳光还是很炙热,王琦要回寝室补觉,叶菲要去约会,焦悦可去吃饭,梁森森犹豫了一会儿,准备去图书馆。 她想去图书馆问点事情。 到了图书馆之后,梁森森脚步没停,直接上了六楼。 六楼的红色木门掩着,只留了一条小缝,梁森森刚走到门口,手放在门上准备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她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内向。” 梁森森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 过了一会儿,屋里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僵硬着说:“知道了。” 梁森森微微皱起眉,柯老师的声音她听得出来,那个苍老的僵硬的声音应该是图书馆那个老年鬼的,但这话听起来,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梁森森迟疑了一下,推门进去,从书架中间的缝隙里,看见了柯蓝的半边剪影。 那个鬼就站在她对面,表情依旧是深沉严肃,但柯蓝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甚至姿态十分放松,轻轻靠在书架上。 柯蓝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了梁森森。 六楼整个杂书阅览室很大,但这里的书都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所以平时只有个别人会突发奇想来淘书,剩下那些人都是想找个僻静的约会地点。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鬼。气氛有点奇怪。 柯蓝神态自如,还低头浅笑道:“这么巧。” 有一瞬间,梁森森觉得这不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见幽香樣最高~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2 53瓶、S 19瓶、白玫瑰与过客 10瓶、cc 5瓶、七月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五十二章 我有一个秘密 巧合之所以称为“巧合”,是因为少, 梁森森看着面前的柯蓝, 听别的同学说,在学校, 除了教室和办公室, 很难遇到柯老师, 因为她几乎哪里都不去。 那么现在呢? 刚才她跟那个鬼魂说的人,又是谁? 梁森森心里有点疑惑,但是她没问, 只点头说:“是,老师来找书吗?” 柯蓝手里拿着一本书,露出黑色封面的一部分, 是《幽明录》, 前几天梁森森刚还回来。 梁森森目光从书皮上掠过,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自己借这本书的时候, 应该没有在书里写什么东西, 或者做什么记号吧? 柯蓝大大方方的, 朝着梁森森这边走,边走边说:“刚才还在说你, 没想到转头你就来了。” 梁森森略微有点紧张,所以刚才真的是在说她吗? 老年鬼魂已经飘走了, 梁森森不太自在的沉默了两秒,抿着嘴唇,轻声问:“老师刚才是在跟那个爷爷介绍我吗?” 柯蓝点头, 目光挪走,朝着窗边的桌子微微抬手示意。 梁森森犹豫了一下,两人一起走过去。 桌子就放在窗边,一半晒着太阳,一半遮着yīn影。 柯蓝坐在另一半的yīn影里。 梁森森拉开椅子,坐在旁边阳光下。 柯蓝见她坐下,还好奇的看着她,亲切的问:“你不怕被晒黑吗?” 夏天女生几乎必聊的话题,能拉近不少距离。 梁森森摇头,看着坐在yīn影里的柯蓝,柯老师的遮阳伞跟她的鞋子一样多,一年四季从不离手,或许也是因此,她皮肤很白很细腻,看起来应该是很少晒太阳。 柯蓝这话让梁森森潜意识的以为,她坐在yīn影里,是害怕被晒黑。 梁森森摇头,目光垂落在桌子上,huáng漆实木的老旧宽桌,颜色已经被晒得不均匀了,被小虫子驻了细小的针尖一样大的孔dòng。这个六楼,就是整个学校被人遗忘的角落,堆积着所有令人不喜欢不感兴趣的一切旧书和旧桌子。 桌面上阳光里漂浮着游动的尘埃,有一种特别的静谧。 梁森森说:“我不太容易晒黑。” 她从小皮肤就白,在没有bào露自己可以看见鬼的时候,很多长辈都喜欢她,长得白净可爱又乖巧,很讨喜,不过在bào露了之后,在被人眼里她就是怪异。 柯蓝坐在yīn影里,微笑着鼓励她:“那得有多少女孩子羡慕你呀,真好,自信点,你身上有很多让别人羡慕的特质。” 梁森森抿唇,被夸的不太自在,有些羞涩,她侧目看着柯蓝放在桌子上的书,结结巴巴的岔开了话题,问:“老师也看这种书吗?” 柯蓝低头,随便翻了一下,轻笑道:“一开始是会有点好奇,我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就把六楼关于鬼魂方面的书全都看过,那会儿想着或许以前有能看见鬼的人,有研究,或者会留下相关的书也不一定。“ 梁森森眼睛亮亮的看着柯蓝,她也是这样想的。 可六楼所有相关的书她应该都看过了,这半年来,什么发现都没有,那些书都是灵异神怪的,就算是前人写的,也都是短篇的集,并没有研究介绍类的。------- “不过,后来发现,有些小故事写的也很有意思,就当成故事书看了。”柯蓝随手翻了几页,又合上了,她摇头,失笑道:“如果真的有这种书,肯定早送到国家研究院去了,怎么会在图书馆。” 梁森森点头,她在看完《幽明录》之后也想到了,但还是不太死心,现在听到柯蓝用这么确定的语气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失落。 柯蓝看着沉默的梁森森,发现这个女主,在符合年龄的纯真羞涩中,偶尔会透露出一点超出这个年龄的气质。 “你来之前,我刚好跟老杜说起你,老杜不知道我们认识。”柯蓝微笑着,眉眼弯弯,看着她说:“我问他,图书馆有个女生能看到他对不对,老杜还装模作样的摇头。” 这种跟自若的谈论起鬼魂的事情,陌生遥远的好像在梁森森梦里出现过一样。 她看着柯蓝谈笑自若的表情,和黝黑的好似装着湖水一样的眼睛,好像跟鬼聊天,和跟人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柯蓝眼看着梁森森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神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眉头紧皱,看起来非常痛苦。 “你怎么了?”柯蓝把手轻轻落在梁森森肩膀上,起身弯腰担忧的看着她。 柯蓝手背和小手臂的一节露在阳光里,眨眼就有些透明,皮肤紧绷着,不仔细抚摸发现不了。 梁森森瞬间弹起,把肩膀上柯蓝的手臂直接甩了下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警戒着往旁边缩了一步。 沉重的宽大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柯蓝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把手臂收了回去,皮肤迅速恢复如初。 她没有往前走,只是担忧的看着梁森森,试探着问:“不舒服吗?” 梁森森惊了一瞬,回过神来,紧闭了一下眼睛,呼了口气,说:“没事,我有点……,对不起。” 柯蓝摇头,温柔又宽容的看着她,担忧的说:“不用对不起,你跟老杜不熟,是我不应该提起,让你害怕……” 梁森森打断了她的话,摇头说:“不是。” 柯蓝心里有点疑惑,心里把刚才说的话反复回忆了两遍,面上看,一切都正常,不知道是哪一句戳到了梁森森,会让她反应这么qiáng烈。 她从包里掏出一颗柠檬糖,伸手递给梁森森,“吃颗糖,压压惊。” 梁森森看着那颗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柯蓝安静的坐了回去。 梁森森含着糖果,入口的酸味一下子刺激了她的大脑,让她清醒了不少。 本来梁森森准备在道歉之后,就立刻离开这里,但她看着安静的柯蓝,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勇气,她又坐了下来。 “它叫老杜?姓杜吗?我只在图书馆见过它,它答应不把我能看见它的事情告诉别人。”虽然梁森森坐下了,但她还是有点不太自在,甚至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脑子艰涩的找到了“老杜”这个讯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说的语速飞快。 柯蓝假装没有发现梁森森的不自在。 她点头,翘了翘嘴角,就像在介绍自己的朋友:“你别看老杜那个样子,其实他不太认识字。” 梁森森咽了口水,吸了点糖果的甜份,反应微微有些迟钝的瞪大了眼睛,那个鬼虽然年纪很大,但是穿着中山装,正面看起来一丝不苟,甚至知道放错的书原本应该放在哪里。 竟然不认识字?! 梁森森惊讶的四处看了看,见老杜没在附近,才小声说:“不会吧?她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如果不识字,怎么会一直在图书馆呢?” 她还在网上搜京都大学图书馆火灾,以为老杜生前就是图书馆的人…… 柯蓝见她这小心翼翼,生怕说话声音被老杜听见的样子,有点想笑,但她忍住了,只弯着嘴角,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点头说:“真的,老杜生前家就在学校附近,还来图书馆做过一段时间保洁,后来年龄大了也经常来学校里转,他自己在家住,年纪大了,家里厨房失火,他就出了事。不过变成鬼魂之后,她就一直在图书馆里,虽然不认识太多字,但是这图书馆里的书,他恐怕是最熟悉的,只看封面跟封面上的字,就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是个不太识字的爱书的人。 梁森森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还真的是烧死的啊。” 只是其他的跟她以为的不一样。 柯蓝以为梁森森会对老杜好奇,毕竟她现在直接接触的鬼魂,只有这一个,但在她说完老杜的来历之后,梁森森喃喃了一句,却抬头看着她问:“老师,是不是所有人死后,变成鬼魂,鬼魂上都有自己死亡原因的特征?为什么我以前看……老杜的时候,没见过他背后的烧伤痕迹呢?” 她来这个图书馆很多次了,但是以前看见的老杜,后背也是正常的,就在前几天,才忽然变成了灼烧的样子。 柯蓝微微凝眉,她早知道这件事,但还是装作沉思了一下,才告诉她:“因为你以前太害怕它,没有注意过,鬼魂身上也是有幻象的,老杜平时很注意形象,所以平时他前后都打理的很好,不过那些幻象都很脆弱,尤其是你本来就能看见鬼,只要你仔细看,就能看破幻象,看见最真实的鬼魂的样子。” 梁森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就白了,她紧皱着眉头看着柯蓝,急切的问:“会不会有的鬼魂是假的?鬼魂身上的特征,或许也不是死亡的原因,或者只是巧合?” 柯蓝不知道梁森森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难道梁森森曾经见过她母亲的鬼魂,或者她外婆的鬼魂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她想了想,留了一点余地说:“也不一定,虽然一般都是保留了死时的样子,但或许也有例外。” 梁森森嘴下巴和嘴唇都在无意识的微微颤抖,她眼神从柯蓝脸上挪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柯蓝有些诧异,她问233:“是不是还有什么信息被遗漏了?” 233说:“我再查一遍。” 见梁森森状态有点不对劲,柯蓝温声说:“其实这些鬼魂已经不是生前的人了,这是两个世界,只不过,你因为某种机缘巧合,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中间。” 她说的是“你”,不是“我们”。 但梁森森在想别的事情,没仔细听,只胡乱的点头,又摇头,“那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死后没有鬼魂?” 柯蓝说:“原因有很多,鬼魂的存在,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执念,有的鬼魂存在只是因为巧合,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某一部分鬼魂存在,只是你看不见。” 嘴里的糖忽然感觉变了味道,梁森森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细小的虫dòng,摇头问:“为什么?” 她声音极小,好像只是嘴唇动了动。 但柯蓝听见了。 这时,233说:“又筛查了一遍,最清晰明确的事件信息,都是在梁森森十三岁之后,十三岁之前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的女主梁森森jīng神状态的波动,系统这边能查到的都是很模糊的事件,具体信息都已经找不到了。” 柯蓝眉头紧锁,但很快就展开了。 她伸出手,盖在梁森森的手上,轻声说:“森森,我知道你压力一定很大,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她手温度不高,被太阳晒着也是微凉,梁森森起身,把手抽走,微微弯腰,低声说:“谢谢老师,我没有什么压力,我还有点事。” 说完她就走了。 转身的背影很决绝,她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过往,讲给别人听。 红色的木门在梁森森走后又关上。 柯蓝看着自己阳光下逐渐有些gān枯的手,在承受不住灼痛的时候收了回来,皱眉又看了一遍资料。 梁森森十三岁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 十三岁的时候,她外婆死了,梁森森被送进jīng神病院住了一年,难道是这一年把她的jīng神彻底压垮了?还是外婆的死不对劲? 但是从梁森森童年时期残缺不全的资料上看,梁森森跟家里人的感情都不是很好,因为梁森森体质特殊可以看见鬼,梁森森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搬过五次家,幼小的梁森森能感觉到家里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人”。 那个时候,梁森森恐怕就已经开始自闭了,她拒绝再jiāo朋友,尤其在她第一次被当成jīng神病治疗之后,她遇到鬼魂,应该都只会逃跑,再也不会说一句话了。 直到十三岁她外婆去世,梁森森看母亲难过,于是忍不住告诉了母亲,外婆的灵魂就在门外。 十六岁的时候,梁森森的母亲跳楼,当时梁森森就站在楼下。 这中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阳光逐渐挪到正中间,桌子全部bào露在阳光下,柯蓝也被阳光直she着,她沉默的紧锁着眉头,身上逐渐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她白皙光洁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褶皱,距离近了,会发现她皮肤上出现了许许多多比针尖还小的黑点。 233提醒她:“你该走了。” 柯蓝哦了一声,起身后退到屋子yīn影里,她身上的皮肤瞬间恢复正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柯蓝拿着包和遮阳伞,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微顿,问233:“梁森森的外婆,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五十三章 我有一个秘密 梁森森十三岁时被母亲送进jīng神病院,一个正常人被当做jīng神病人, 在并不太正规的jīng神病院里住一年, 会发生什么事,常人根本就想象不到, 也是在那一年, 梁森森jīng神失控了。 主角的jīng神失控, 导致以主角为信息提取中心的系统,搜查到的信息几乎都存在疏漏紊乱。 233筛查分析了半天,告诉柯蓝:“梁森森的外婆, 是瘫痪在家半年后死亡,信息十分不完整,但处理后事, 是按照正常死亡处理。” 信息不完整, 就说明有蹊跷,要么她不是正常死亡, 或者正常死亡之后, 又出了什么事。 柯蓝眉头紧锁, 拿着书,到一楼服务台刷了卡, 打着伞出门。 外面阳光十分炙热,梁森森步伐僵硬又迷茫的往前走, 露在外面的手臂被晒得滚烫,高温灼的皮肤有些轻微的刺痛,这刺痛让梁森森不断的回忆起那年。 为什么?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在jīng神病院里,她明白了,就算会痛苦、想念,人们也只愿意相信自己认定的那些,真相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所有人都宁愿相信她是神经病,而不愿意相信,真的有鬼魂存在。 希望是她有病…… 梁森森不知不觉走到智博楼下,抬头看着半空中坠落的跳楼鬼。 跳楼鬼刚好落在她面前,就像当年她母亲落在她面前一样。她忽然冲了过去,站在跳楼鬼面前,问:“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要跳下来?” 跳楼鬼扁平变形的脑袋上,一双不在一条直线上的眼睛,别扭的看着梁森森,它艰难的扭动着,把自己摔散架的身体重新恢复原样,不解的看着她。 梁森森手紧握成拳,手臂微微颤抖着,她死死看着跳楼鬼,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跳楼鬼好像没听懂一样,没理她,从梁森森身上穿了过去。 一种透心的凉意瞬间钻入骨头和血液,随着她的呼吸,游遍全身,梁森森脸色苍白站在原地。 周围路过的学生们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对空气说话的梁森森。 梁森森缓缓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膝盖上,眼泪无声的从指缝里浸出。 她耳中轰鸣,好像听见无数人嘲笑嫌弃和害怕的指责讨论。 “她有病吧?” “怎么对着空气说话啊?刚才没人啊,犯病了吧?” “好可怕啊!” …… “0527该吃药了,快点吃药!你就是有病,妄想症,知道吗?病好了才可以出院。” “你妈妈jiāo代了,要好好治疗,没有康复不能出院,她还没接你。” “……她没来接你,你别问了。” “你好了吗?最近还能看见鬼吗?” …… “梁森森?”柯蓝打着伞,站在梁森森旁边,遮阳伞挡住了她头上的一小片阳光,柯蓝弯腰,手轻轻放在梁森森头发上,“森森,你不舒服吗?” 梁森森浑身抽搐着。 柯蓝轻叹了一声,把伞放在一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穿过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梁森森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蜷缩在柯蓝怀里,手指紧紧抓着柯蓝的衣服,用力的指尖泛白,她胡乱的小声说着话。 柯蓝低头,凑近了,听见她说:“没有,我不是……” 围观的同学也没想到柯蓝会忽然出现,而且竟然没有打120,直接抱着人就走。 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的学生们眼珠子掉了一地,柯老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然可以抱着人走的那么稳,果然是女神啊! 梁森森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一定又在学校里出了丑,但她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宽敞gān净的卧室,对面浅蓝色的墙壁上挂了一个粉色的捕梦网,屋子里很昏暗,没有光线,空气里有股不易察觉的冷香,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心安。 梁森森迅速从chuáng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去打开卧室门。 柯蓝在外面沙发上坐着看书,听见声音,回头看着她,问:“感觉好点了吗?” 梁森森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柯老师,我,我怎么……” 柯蓝把手里的书放在旁边,起身倒了杯水,朝着梁森森边走,边说:“你可能是血压低,热晕了。我去取车,路上发现你昏倒在智博楼下,又担心把你送回寝室没人照顾,就把你带到我家来了。” 梁森森接过水杯,讷讷说:“谢谢。” 他原本还想问问在她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但是她有点问不出口,万一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心不在焉的抿了口水。 柯蓝说:“别担心,下午的课,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梁森森愣住,这才想起,她没看时间,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柯老师替她请假,不知道别的老师会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吧。 客厅里很明亮,但光线全都来源于墙上的灯,墨绿色的两层厚窗帘全都拉着,外面的光线一点都进不来。 柯蓝见梁森森好奇的看着窗帘,她解释道:“我比较不喜欢晒太阳,又一个人住,所以窗帘一直都拉着,习惯了。” 她说着,起身去把窗帘拉开,外面夕阳余晖洒进来,屋子里gān净整洁,没有一丝尘埃。 这会儿光线已经没有中午那么qiáng烈了,温柔含蓄,不伤人。 梁森森站在沙发后,忙点头说:“谢谢老师,我已经没事了,这就走。” 柯蓝站在窗口,背着光,看着梁森森,温柔的说:“不着急,你刚醒,再坐一会儿,下午课都已经结束了,晚点吃过饭,我送你回去。” “这……不用了。” 梁森森不太自在,说起来,虽然她跟柯老师有共同的秘密,但是两个人也没认识几天,话也没说多少,只是柯老师是个好人,那她就更不能这样把柯老师的善意当做理所应当了。 “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柯蓝穿着拖鞋,慢慢走过来,慵懒的往沙发上一靠,对梁森森说:“坐,好不容易来了,陪我说说话。” 这让梁森森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微微抿唇,犹豫了一下,坐下了。 “小小年纪,还是要有点活力的嘛。”柯蓝调侃道:“你又不像我,老的一点jīng神都没了。” 梁森森十分认真地摇头,看着柯蓝说:“不老。” 柯蓝搂着抱枕,笑的吭吭哧哧的,手腕上的钻闪着细碎的光,衬得她皮肤更好了,笑起来声音又清又娇,岁月好像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似的。 梁森森坐的端端正正,被柯蓝一笑,更严肃了。 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但是看见女主这么严肃正经的模样,柯蓝就忍不住了,挑眉看着梁森森,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老啊?” 梁森森总不好意思说自己上网查过,一被问,脸颊咻一下就飞上了点红晕,她咬了咬嘴唇,羞涩又真诚的说:“你看起来就不老。” 柯蓝冲她狡黠的笑道:“你这是被我jīng致的皮囊迷惑了,实际上,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全靠吃小孩青chūn永驻,就是你这种水灵的小孩。” 梁森森被她那飞眼看的不敢直视,目光飞快瞥开,看见桌子上的《幽明录》,小声说:“吃小孩青chūn永驻,那是书里的故事,而且,我不是小孩。” 柯蓝嬉笑,盘腿坐在沙发上,说:“行吧,孩子大啦,不好骗啦。” 233:“……”你在làng什么làng?怎么没有一点求生欲呢?以后身份bào露了看你怎么办。 梁森森头一次发现,女神柯老师,竟然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逐渐也不觉得紧张了,就看着柯蓝,表情也逐渐放开了。 柯蓝看着她,观察了好一会儿,都快把梁森森给看的坐不住的时候,她说:“一会儿我要去做个头发,你陪我去吧?刚好冰箱也空了,做完头发,去买点吃的。” 梁森森刚要拒绝,就见柯蓝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说:“你休息好了吗?现在就去吧?我一个人平时不爱出门,其实一个人做饭也很尴尬,做多了吃不完,但少了又做不住。” 梁森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点头说:“好。” 柯蓝立马起身,去换了身上的居家服,出来挽着梁森森的手臂,说:“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乖巧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梁森森有点羞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抿唇笑笑。 233已经看透了柯蓝这个厚颜无耻的系统,一眯眼就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鬼算盘。 “注意你的言行,这个任务只是让你帮助主角克服内心的恐惧,可没有让你攻略她。” 柯蓝换了鞋子,提着包包,挽着梁森森出门,说:“我是准备先打好关系,让她对我敞开心扉,然后我好进去,修补她心灵的创伤,你以为呢?” 233:“……我怕你进去之后还想做点别的。” 柯蓝:“……没看出来,你原来是这样的系统。” 233发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柯蓝的坑里,于是沉默不语,反正她绝对不会再相信柯蓝了,柯蓝一定早就把自己的女配原则给忘得一gān二净了。 出门之后,外面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了,柯蓝先放了安静舒缓的车载音乐,又拿出一个小糖果盒给梁森森,说:“我看你还挺喜欢这个口味的糖。” 梁森森接过来,嗯了一声,“是很好吃,谢谢老师。” 柯蓝笑了一声。 梁森森扭头看她,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柯蓝挂挡,缓慢的离开了小区,笑道:“别谢来谢去的,虽然很有礼貌,但也太客气了点,有的关系客气一点是好事,有的关系,太客气就不合适了。” 梁森森琢磨了半天,什么样的关系,太客气会不合适呢? 她们,不是老师跟学生的关系吗? 不过好像,也不是一般的老师跟学生…… 柯蓝也没有要让梁森森现在就想明白的意思,她余光瞥过抱着糖果盒愣神的梁森森,好奇的问:“又在想什么呢?” 她真的好奇,一般话少的人,jīng神世界都会特别的丰富,也不知道梁森森的jīng神世界长什么模样。 梁森森动了一下,抿唇说:“没想什么。” 她打开盒子,看着盒子里几乎还是满当当的糖果。 柯蓝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在一边说:“刚买回来没多久,放在车里总想不起来吃。” 所以现在还是满满一盒糖。 其实这盒糖就是柯蓝专门给梁森森买的,口味都是照着梁森森的喜好选的,买回来她就吃过一个。 梁森森拿了一颗糖,又把盖子盖上,放在前面。 柯蓝余光瞄过去,眼含笑意,说:“喜欢就吃,不用那么拘谨,小零食放这儿,我自己总忘,什么时候吃完了,我再买去。” 梁森森想摇头拒绝,但是又想起柯蓝的话来,犹豫了一下,略有些尴尬的说:“那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买的就是要吃的。”柯蓝偷换了概念,劝她:“不吃就làng费了。” 233差点翻白眼,“怕làng费,为什么不直接送给她?” 柯蓝侧目,看了看梁森森略显青涩的表情,和微微鼓起动来动去的脸颊,朝着233哼了一声,说:“这你就不懂了,一颗一颗的给,更能让她充满期待。” 233语塞,“你是想让她期待下一颗糖,还是期待你?” 柯蓝嘴角翘了翘,平静的转过头去,专心的开着车,反问道:“你说呢?” 这种问题简直想都不用想,233毫不犹豫的唾弃道:“你真卑鄙。” 柯蓝不为所动,甚至有些骄傲道:“谢谢夸奖。” 233无语了片刻,在车子停下的时候,严肃正经的跟柯蓝说:“你别忘了,这个任务就算允许你介入主角的感情,也不允许是恋情,更不允许你们身体上深——入——接——触。” 它把“深入接触”这四个字发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柯蓝淡定又迅速的停了车,还有充足的时间到另一边帮梁森森打开车门,自然的伸手放在车门顶上,防止梁森森撞到头。 这态度让梁森森有些无措。 “老师……” 柯蓝顺手在梁森森头上撸了一把,说:“才看出来,你穿着平底鞋跟我差不多高啊。” 第五十四章 我有一个秘密 柯蓝总能这样,把梁森森撩的紧张心跳的时候, 又会立刻用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者一句话, 把这种微妙的气氛化解成一般的亲密,好像之前那些, 都是意外的错觉。 梁森森抿唇, 低头看了一眼柯蓝的脚, 她穿着一字带的细高跟凉鞋,浅蓝色的带子压在她白皙圆润的脚面上,脚趾并在一起, 粉色的指甲颜色并不鲜亮,但点缀在她莹润的脚趾上恰到好处,白嫩又jīng致。 而自己脚上穿着平底的帆布鞋, 两个人走在一起, 就像两个世界并列,充满违和感。 huáng昏最后一丝光线十分柔和, 街边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空气里多了丝丝缕缕的凉风, 给闷热的下午做了个舒慡的了结。 柯蓝带着梁森森熟门熟路的进了那家店,一进门, 吧台里的女孩就跟柯蓝打招呼,热情又熟稔的说:“你好久没来了, 刚好KIKI现在闲着,我叫她。” 柯蓝嗯了一声,往吧台上放了一杯奶茶, 问:“小V在吗?” 奶茶不贵,但很少有客人来会给店里的人带这些,在店里这些人的记忆里,柯蓝是很有礼貌又大方的常客,所以吧台里的女孩见柯蓝又带了奶茶来,立刻就开心的说:“在呢,我跟她说一声。” KIKI是店里技术最好的造型师,当然价格也是最贵的,平时来找她的客人不会太多,都要提前预约,只有柯蓝来,没有预约也可以。 女孩跟KIKI联系,柯蓝径直往里面走,她步伐并不快,十分自然,尽量照顾着身边梁森森的感受。 梁森森没来过这种地方,她剪头发都在学校里面的小店里,一次十五,不烫不染,外面的理发店她都是看看,也从来没有进去过,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外形都不是那么在乎。 但是现在见了柯蓝之后,梁森森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太没有形象了一点。 好在梁森森虽然内向容易害羞,但在装修jīng致宽敞明亮的店里,穿过一个个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虽然她不像身边的柯蓝一样从容,但她并不自卑羞怯。 刚上了二楼,KIKI就迎了出来,高跟鞋叮铃桄榔的,扑过来就给了柯蓝一个拥抱。 站在旁边的梁森森默默看着,有点惊讶,这么热情吗? “你好久没来了。”KIKI锤了一下柯蓝的肩膀,亲热的说:“我还以为你要抛弃人家呢。” 柯蓝推开她的手,笑道:“你太夸张了,我上个月刚来过,小V在你这里吗?” KIKI放开手,熟练的挽着柯蓝的手臂,点头,“在屋里玩儿手机呢,你怎么这么会挑时候?就今天我们俩都闲着,你不能因为我爱你,就总不预约啊。” KIKI傲娇甩头,漂亮的丹凤眼瞄到一边安静的毫无存在感的梁森森身上,打量着她身上的穿戴,问柯蓝,“这是你的学生?” 柯蓝嗯了一声,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但对KIKI来说,柯蓝带人来,就已经够不同寻常了。 梁森森站在旁边也不多说话,只看着这个KIKI好像跟柯老师很熟悉的样子,见了面,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柯老师身上了,被拉开还要动手动脚,柯老师也不生气。 如果是以前,梁森森肯定不会多想,关系好的女生之间拉手拥抱搂腰,也都是常有的,她虽然没有过,但寝室里的那几个都有。但她在图书馆见过两个接吻的女同学,加上这个KIKI说爱柯老师什么的…… 梁森森蹙眉,跟在后面心里想着事情。 KIKI进去喊人准备,柯蓝推开玻璃门,回头看着梁森森,又后退了一步,站在梁森森身边轻声说:“KIKI就是那种人,熟悉了你就知道,她看见所有好看的人都这个脾气,别听她胡说。” 听起来好像是在解释一样,梁森森点点头,又觉得柯老师好像也没有要跟自己解释的必要吧? 毕竟,虽然同性恋是有点少见……但感情的事情,找对人才最重要,性别不是必须得。 梁森森嗯了一声,说:“我理解。” 柯蓝就有点懵,她理解什么了? “这儿没别人,小V是KIKI的徒弟,一会儿让她帮你把头发修一修,你这个头发太长了,夏天太热,不方便,而且显不出你的优势。” 梁森森面露难色,她只以为自己是陪着柯蓝来的,没想过自己还要剪头发啊。 这种地方,光是地段跟装修,还有从楼下上来时候梁森森见过的那些人,这剪个头发,肯定不是十五块钱那么简单,怕是一百五都不够。 “反正是陪我嘛。”柯蓝握着梁森森的手,把人带进来,说:“等也要等很久,而且那么无聊,不如给你也做一下,我看你也该剪头发了,我跟她说,不弄那么复杂。” 梁森森抿了抿唇,拒绝道:“我不用了,老师,我坐在旁边等你就好了,没关系的,不无聊。” 这里挺gān净的,没有鬼魂的影子跟气息,其实也还好。 “小V技术也挺好的,这会儿也没有别人过来。”柯蓝挽着梁森森的手臂往前走,边走边说:“别那么拘谨呀,给你剪完头发,恐怕还要等我好久呢。” 梁森森正要再拒绝,里面出来两个女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特别客气礼貌的说:“请先跟我们去洗头。” 柯蓝不由分说,拉着梁森森就走。 梁森森看着柯蓝那细细的白白嫩嫩的手臂,一点劲儿都不敢用,也不敢挣扎,生怕再伤着她,或是拉扯着,在柯老师朋友面前,伤了她的面子。 只得半推半就的跟着人过去,心里想着,一会儿出去的时候,看看标价在哪里,回去把钱转到柯老师微信里。 但是不得不说,这店里除了装修,光是洗头技术就比学校里面好得多,按摩技术很好,梁森森舒服的差点睡着。 等洗了头,俩人一起出来。 KIKI放下了手里的杂志,嘴里跟柯蓝说:“这次准备怎么……” 话没说完,她眼神就落在了梁森森脸上,顿时表情就变了,微微张着嘴巴,双眼瞪得大大的,惊诧的看着梁森森,问柯蓝:“这就是刚才你带进来的那个学生?哇塞,原来是美女啊!” 梁森森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顿时害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比较好,只能站着微微抿唇,眼睛余光看着柯蓝。 柯蓝自己擦着头发,嗯了一声,又笑道:“你又走不动路了是吗?是我的学生,所以头发别弄得太夸张,剪得稍微短一点,微烫,做的自然一点,其他的你跟小V看着做。” 说到专业上,KIKI就把那个恨不得飞出来的眼神收了回来,正经了很多,点头记下了要求,又仔细端详着梁森森的脸。 梁森森长得好看,皮肤虽然白,但白的比柯蓝那种要更健康,更有活力,五官十分立体,眼窝有点深,眼神是微微收着的,现在头发全都被裹在毛巾里,整张脸和额头都露了出来,线条就更加明显了。 KIKI也算是阅人无数,可如果不是刚才见过,只看现在面无表情的梁森森,恐怕真以为梁森森是个气质出众的高冷美人了,不过梁森森求助的眼神往柯蓝身上落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羞涩可爱。 是个还没有成熟的高冷美人。 KIKI手痒的很,甚至不想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给小V,不过…… 她还是更喜欢柯蓝这种类型的,不是更喜欢,是最喜欢。 柯蓝随手把毛巾放下,朝梁森森伸出手,说:“过来。” 梁森森抿唇,看着柯蓝得手,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过去。 柯蓝拉着她,送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站在她身后,低头哄道:“别紧张,剪个头发而已,想想一会儿我们回去吃什么。” 梁森森觉得,这话一说,她更紧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就听见柯蓝说一会儿回去,她心里就怦怦直跳。 KIKI站在一边,看着柯蓝的侧影,咳了一声,道:“看你那个宝贝的样子,难道小V还能把她吃了?我要不知道那是你学生,恐怕还要以为是你的小女朋友呢。” 柯蓝伸手在梁森森肩膀上拍了拍,小声说:“一会儿饿了就叫我,时间可能要很久。” 梁森森背对着柯蓝,生怕她发现自己这不太寻常的紧张,赶紧点头嗯了一声。 柯蓝转过身来,朝着KIKI那边走,眉眼温柔含笑,却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 好像没听见刚才KIKI说了什么一样。 KIKI心里觉得有点别扭,拿了根毛巾,撩起柯蓝的头发,搭在她肩膀上,也低头,装作八卦的样子,小声问:“你不是真的吧?” 柯蓝翘着二郎腿,装傻,从鼻音里浅浅的发出了点疑问,“嗯?” KIKI拿起旁边的梳子跟剪刀,垂眸看着嘴角含笑却不动声色的柯蓝,就明白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一点怅然若失的失落感,但她也知道,眼前这个谜一样温柔优雅的女人,绝不喜欢她这一款。 不如就稳定成造型师跟常客的关系,三五不时的还能见见面,得不到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最完整的。 梁森森从镜子里看着KIKI靠近了柯蓝,不知道说了什么,柯老师就笑了,看起来表情都柔和了很多。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是真实的笑容,并不是上课的时候那种客气礼貌的营业微笑。 她们感情很好吗? 看起来柯老师经常来这里,两个人很熟悉的样子,而且,好像还很般配,般配的她觉得又觉得挺好,又觉得挺闷。 柯蓝真的只是来剪个头发,暂时不做别的造型,所以很快就好了,但她没叫梁森森,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她刚要起身。 KIKI忽然从外面进来了,提着几个袋子,往桌子上一放,一个个拿出来,几杯咖啡,还有面包。 “先简单吃点。”KIKI说:“附近就这个快,想吃别的,自己去买。” 柯蓝打开,看着里面焦苏香甜的牛角包,仰头朝KIKI笑道:“谢啦。” KIKI翻了个白眼,“不用谢,谁让你每次来还给小李带奶茶呢,那死丫头一见我出门就提醒我,你怎么不记得给自己带啊?” 柯蓝拿了一杯出来,嬉笑道:“来的时候不觉得饿,想着回去再说,没想到你总是准备的这么好。” KIKI看着四杯咖啡,说:“你那个小女朋友喜欢什么我可不知道啊,四杯都是一样的。” 柯蓝嗯了一声,十分自然的说:“她不挑食。” 还是没有否认“小女朋友”这个称呼。 梁森森坐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她感觉自己听力前所未有的好,竖着耳朵等柯蓝的解释,但等了半天,没等到。 难道要她解释吗? 怎么说? 好像自己说,是有点奇怪的吧?好像自己多不愿意似的,毕竟在柯老师朋友面前…… 第五十五章 我有一个秘密 梁森森卷发上补了一遍药水,药水流在头皮上凉丝丝的, 脖子上架着的软盒子让她头部移动起来不是太方便, 她听着身后柯蓝说话的声音,稍微动了一下, 镜子里的自己就显得格外的僵硬不自然。------- 柯蓝拿着牛角包过来, 递给梁森森, 又拿了张纸,放在梁森森腿上,以防面包外面的脆皮掉在她身上, 把抽纸跟咖啡都放在她身边的小桌上,一切都准备妥帖,自己也没走, 往旁边一坐, 手里拿着杯子,看着她说:“其实你头发收起来很好看。” 脸上没有一点遮掩, 让梁森森觉得很不自在, 感觉自己所有的窘迫都直白的bào露在脸上一样…… 她把手机拿出来, 小声问柯蓝:“我剪这个头发多少钱啊?” 这种地方梁森森没来过,从进门也没有见到什么价目表之类, 她倒是仔细观察过,但桌子上好多都是时尚杂志跟发型图片之类, 跟价格有关的东西一点都没看见。 柯蓝喝了口咖啡,把杯子放下,说:“我也不知道。” 她看梁森森眉头蹙起, 赶紧又小声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这家店里办的有卡,我只管来做头发,店里会自己扣钱的,不用管。” 梁森森:“……” 柯蓝看出梁森森在想什么了,略停顿了一下,抿唇小声说:“我不差钱,店里也不会骗我,钱的事不着急,我请你陪我来,顺便请你剪个头发,多正常。” 梁森森觉得这样不太好,柯老师帮了她不少了,上次在学校吃饭就是让柯老师付了钱,这次怎么能还让柯老师付钱呢? “不行。”梁森森执拗的说:“我把钱转给你。” 柯蓝指着她放在纸上的牛角包,“快吃,一会儿口感就不好了。” 神态自若,一点没有提钱的意思。 梁森森不吃,倔qiáng的看着她。 柯蓝叹了口气,软了声音,说:“我不差钱,再说,本来就是我请你来的,剪个头发能有多贵?我还是高级VIP客户呢,折上折。你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就赶紧吃,吃完了想想一会儿回去吃什么。” 她向前倾着身子,凑到梁森森面前,目光盈盈,小声说:“我真的有点饿,想回去吃饭,不想吃面包。” 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类似撒娇的语态,让梁森森浑身僵硬,微微后仰,药水顺着脖子流下来,特别凉。 柯蓝好像没注意梁森森的不对劲似的,她起身走到梁森森身后,拿着毛巾把流下来的药水擦了,手法娴熟的把手里的毛巾拧成一股,垫在梁森森后面脖颈里。------- 梁森森发现,柯老师的手指也是微凉的。 不管什么时候,她的手好像都不怎么热,是身体不好吗? 定型之后,又过了半小时,去洗了药水,回来把头发chuī的半gān,又开始jīng修。 柯蓝退到后面,坐在沙发上,捧着桌子上的杂志看起来。 KIKI坐在她身边,补了口红,也靠在沙发上,跟柯蓝离得很近,她侧过头,调侃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口味的啊。” 柯蓝翻了一页,神色淡定,微笑着十分平静的说:“真的是我的学生。” 好像是解释,但仔细琢磨一下,好像又不是。 剪刀清脆的咔擦声就在耳边,头发落在护衣上的声音就像耳边飘着雪花,导致梁森森听别的声音都不是那么清晰。 但柯蓝说的那句话她听见了。 梁森森不知不觉得松了口气,可又觉得心里怪怪的。 很不舒服。 KIKI坐在柯蓝身边,她看的清楚,这句话柯蓝是说真的,但并不是在反驳她。 喜欢这个口味,和是自己的学生,矛盾吗? 一点也不。 剪完了头发,梁森森呼了口气站起来,脱了身上的护衣,看着镜子里有点陌生的自己,原来披在肩膀上的头发,现在只到下巴下面一点,尾端烫着卷,卷的很自然,额头上没有留刘海,耳边虽然稍稍有些遮挡,但整张脸几乎都露了出来,鼻梁挺翘,嘴唇微薄。 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梁森森眼神从镜子里挪开。 柯蓝走过来,从背后靠在梁森森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人,手指抵着梁森森的下巴轻轻晃了晃,说:“你看,多漂亮啊,自信点。” 她微凉的指腹轻轻点在梁森森下巴上,纤长的手指在头顶的灯光下好像上好的白玉,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跟她微凉的手指不同的,是她温热的气息,就在梁森森脖颈边上,说话时,下巴一动一动的,点着梁森森的肩膀。 梁森森抿唇,目光自然又不受控制的挪到肩膀上,柯蓝下巴从梁森森肩膀上抬起来,嗯了一声,转头夸小V:“技术真好。” 小V慡朗的笑笑,立刻接口说:“师傅教的好。” KIKI骄傲的仰起头。 临走的时候,KIKI夹了支烟,没点,把人送到门口,夸张又做作的发出哀怨的声音,“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说来就来,完事儿就走。” 柯蓝手臂上挂着外套,扭头睨了她一眼,无奈道:“今天不行,改天请你吃饭。” 她原本是打算把KIKI介绍给梁森森,毕竟KIKI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所有长得好看的人,她都喜欢,梁森森不用说,虽然现在气质青涩了点,但是论颜值,吊打KIKI认识的那些女明星了。 不过见面之后,柯蓝发现可能是自己太着急了,现在梁森森明显还不太能适应这样的jiāo际,而且对社会人KIKI,好像也不是很感兴趣。 无奈暂时只能先放下。 到一楼吧台的时候,梁森森飞快的左右打量,墙上挂着风格迥异的图片,和挂起来的小绿植,就是没有价目之类的东西,梁森森看着吧台里的女孩,正要问,手臂就被柯蓝握住了。 柯蓝微笑着跟吧台里的女孩说:“再见哦。” 出了门之后,外面已经黑了,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yīn沉沉的,起了风,路边的树叶被chuī得呼呼啦啦乱响。 柯蓝把手臂上的外套递给梁森森,十分亲昵的说:“穿上。” 梁森森摇头,“我不冷,老师穿吧。” 柯蓝身上穿着雪纺的薄衬衫,她把衣服披在梁森森肩膀上,说:“我只怕热,不觉得冷,赶紧穿上,我去开车。”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衣服披在了梁森森肩膀上,话音一落,转身就疾步去开车。 梁森森看着柯蓝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披在身上的衣服,欲言又止。 上了车,梁森森脑子里斟酌着该怎么说,手上叠着柯蓝的外套,把衣服叠的十分平整,才吞吞吐吐的说:“老师,您人很好,也帮了我很多,但是……如果以后我还想和老师继续相处的话,我不能欠你太多,虽然我说这种话可能有点不合适,我,我的意思,您能明白吗?” 柯蓝沉默了几秒钟,思索了一会儿,发现今天的事情,可能真的是自己太急躁了,梁森森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又因为曾经的经历,在跟人相处的时候,要比正常人更看重这些。 她总是默认了自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所以先划清界限,才会让她有安全感,哪怕随时失去这个朋友,至少到那时,自己是无愧的,是不欠对方什么的。 柯蓝把车子停在超市外的停车场,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落在车顶上,声音嘈杂的让人心烦意乱。 梁森森垂眸,紧张又不安的捏着自己的手指。 “以后不会了。”柯蓝转过头来,看着梁森森,认真地说:“今天是我不对,没有提前征求你的意见,就把你拉过去理发,钱无所谓,我在乎的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一会儿回去,你请我吃晚饭,家里厨房应该还有点吃的。” 外面雨下的太大,柯蓝不打算去超市了,她又发动了车子,跟身边的梁森森说:“对你来说,我们刚熟悉没几天,但对我来说,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有时候我可能会把握不到那个度,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梁森森抿唇,紧张又小声的嗯了一声,但心里不禁又开始想,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因为她也能看到鬼吗? 所以,她们对彼此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吗? 这种相似的,仿佛有些隐秘的特殊关系,让梁森森有些陌生,但又暗自窃喜。 她是特殊的。 梁森森觉得胸口好像热热的,好像有种什么冲动压抑着,她喉头微动,悄悄的吸了口气,这次没有用余光,而是转过头去,看着柯蓝,问她:“老师以前,也害怕过那些鬼吗?” 生死问题,柯蓝总不能说“不怕我就是大鬼我最牛皮”,但现在的回答,不会影响到以后吧? 梁森森还在等着呢。 柯蓝笑了一声,从容不迫的说:“当然,害怕才是正常的吧,毕竟所有人都觉得鬼特别的恐怖,会害人什么的,不过,等你和鬼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有时候,人比鬼可怕。” 梁森森抿唇,眉头皱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柯蓝见状,又说:“你可以试试看和鬼jiāo朋友,不用害怕,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接,随时都会去帮你,随地。” 这种找到同类的,被人信任,也被人鼓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好的让梁森森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柯蓝:“……”唉,等你知道我是大鬼的那天,也希望你还能继续感谢我。 第五十六章 我有一个秘密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森森已经不好意思提给钱的事情了, 柯老师给她的也不只是钱那么简单, 大恩不言谢,再提钱, 就有点过分了。------- 外面雨下的很大, 不过好在柯蓝车里也总备着伞, 虽然是遮阳伞,但伞不算太小,也能用来遮雨, 停下车之后,俩人打着一把伞往楼里跑。 柯蓝张着外套,右手捏着外套边缘, 自然的搂着梁森森的肩膀, 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外套并不宽大, 勉qiáng能遮住两个人的后背。 梁森森手里握着雨伞, 几乎都遮在柯蓝头上, 她自己半边肩膀都在雨中。 跑进门之后,梁森森衣服几乎都湿了, 右边刚做的头发也湿了,还往下滴着水, 看起来很láng狈,但她眼神gān净又明亮,好像此刻淋雨并不是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柯蓝把外套拎在手里, 说:“快回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外面正下着大雨,虽然这里离学校不算远,但是要回去,柯老师一定会去送,天黑了又下大雨,不安全。梁森森侧头看了看外面,电闪雷鸣,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停雨的意思。 柯蓝撩了一把略有些水汽的头发,回头叫她,“走啊。” 她白色雪纺的衬衣也被雨淋了点,这料子就这点不好,一点水落上去,马上就能洇湿一片,虽然有外套遮着,又有伞,但外面风大雨大,跑起来胸前难免溅上雨水,这么一会儿,衣服某些部位就贴在身上了,把里面美好的形状全都勾勒了出来。 梁森森只看了一眼,脸腾一下就红了,她飞快的把眼神挪走,磕磕巴巴的说:“老师,衣服……” 柯蓝感觉胸前湿湿的,听梁森森一提醒,她低头一看,无奈的把外套护在胸前,微微含着胸,眉间微蹙。 这外套也是没有扣子的那种开衫,晚上出门挡风用,穿在身上也根本遮掩不住胸前那一块湿透了的饱满,好在里面肤色的内衣不会太扎眼。 梁森森不敢犹豫了,她快步走到柯蓝前面,用身体帮她挡了一半。 梁森森身上穿着白色的大T恤,便宜耐穿,就算湿了一半,也只是微透,不像柯蓝的那么明显。 进了电梯,柯蓝松了口气,准备活动一下,往旁边稍微挪挪,她怕自己靠太近会让梁森森不舒服。 她刚动了一下,梁森森忽然抓住了柯蓝的手臂,说:“别,有监控,而且一会儿说不定有人进来。” 柯蓝手臂细细的,梁森森一只手就圈了起来,她手心温热的好像有些滚烫一样,覆在柯蓝手臂上的一刹那,让她瞬间就颤抖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只是皮肤温度差异带来的颤栗,就好像湖面上落下了一朵花,轻飘飘的也没沉下去,但漂流着dàng出许多的涟漪。-------- 柯蓝瞬间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见了雨,手里的皮肤好像凉了许多,但触感极好,细细滑滑,梁森森没有见过上好的玉,也没有摸过顶级的丝绸,但她好像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电梯叮的一声,梁森森好像被惊醒一样,瞬间松开了手。 电梯门打开了,外面站着一个人,刚要上,又扭头看了看外面的箭头,又往后退了一步,摆手说:“我下的。” 梁森森伸手按上关电梯门。 不知道是因为空间太狭小,还是电梯升高的过程中有些失重,梁森森心跳有点快,而且在她发现自己这个异常之后,好像跳的更快了点。 她紧盯着电梯里的楼层,很快就到了25,电梯停下,叮的一声,缓缓打开门,梁森森不易察觉的悄悄的松了口气,跟柯蓝说:“到了。” 俩人出了电梯,飞快的跑去开门进屋,反手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柯蓝把手里的外套扔到浴室的筐里,出来跟梁森森说:“快去洗个澡,水温我调过了,你再试试凉不凉,浴室里的东西随便用,我去给你拿件衣服,一会儿换上。” 梁森森赶紧摇头,说:“你先洗吧。” 柯蓝转过身来,弯着嘴角,目光从上到下把梁森森看了一遍,不紧不慢的说:“快去,再晚一会儿,我就把你看光了。” 梁森森脸颊爆红,耳朵都快红的透明了,她身上的短袖长裤几乎都湿了,连头发都湿哒哒的没了形状,虽然衣服一点都不透,但被柯蓝那么一说,梁森森感觉自己都跟没穿衣服似的。 她几乎立刻就扭头往浴室里去了。 关上门,梁森森听见柯蓝在外面笑。 听着听着,她也有点想笑,不知道为什么。 外面只剩柯蓝自己,她捏着自己身上的衬衣往外扯了扯,湿衣服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又粘,一点都不舒服。 柯蓝把衬衣下摆从短裙里拉出来,解了扣子就给脱了,扔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她赤着脚,边往更衣室走,边伸手解内衣扣。 梁森森在浴室里看了半天,不知道水温怎么调,她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准备问问,谁知道……门一打开,她就看见柯蓝的背影。 柯蓝已经解开了内衣扣,背后蝴蝶骨随着她的动作而动,脊柱沟顺滑幽深,两侧曲线优美,就像摆在光柱下的古董瓷瓶,让人欣赏的同时,忍不住幻象摸起来会是什么手感。 明明只是意外,而且很快柯蓝就进了衣帽间,但梁森森还是紧张的关上了门,感觉自己好像在偷窥什么宝物一样。 柯蓝并不知道梁森森开过门,这个世界比较特殊,她自己也是灵魂状态,为了省事,这次捏形象的时候,她直接用的自己的数据复制了一份,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身体外貌跟她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世界里她是鬼魂,那就免不了有些鬼魂的特征。 比如她的实体不能在阳光下呆太久,否则就会受伤,受伤严重的话,就会变回鬼魂状态,而且再也不能变成实体。比如她这个身体其实不是活人的,心跳呼吸全都是假装的模拟,体温也比正常人低,这种低温,让她对稍微温热一点的东西都格外的敏感。 所以即便她已经把洗澡的水温上调了,但对正常人来说,还是稍微低了点。 柯蓝从衣柜里挑了一条松紧口的花苞短裤,又找了一件宽松的大T,准备一会儿给梁森森穿。 “她虽然比我高一点,这短袖应该也合适吧?” 233嗯了一声,“合适。” “短裤应该也还行,松紧口的,我看她腰挺细的,应该也能穿吧?” 233又嗯了一声。 “她身上的衣服今天晚上洗了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gān,明天就穿这个应该也没问题,这衣服我以前穿过吗?” 以前都是植入在别人记忆里的柯蓝,这就只有233才最熟悉的了,它嗯了一声。 柯蓝点头,“没关系,就算穿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应该不会被认出来,认出来也没事儿,只是不知道女主能不能接受,我以前跟女主认识吗?” 233条件反she的准备答应,犹豫了一秒,说:“不认识。” 柯蓝穿上自己的居家服,宽松的大T遮了半个屁股,她哦了一声。 233提醒道:“你这样套我的话没用。” 柯蓝穿上裤子,把自己的短裙丢在更衣间的脏衣篓里,应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知道啦,我没套你话呀,我只是在测试你的反应能力,还不错。” 233:“……” 233知道她想问什么,索性直接坦白道:“就算你问我,我也真的不知道,不过按照规定,你跟任务世界的女主是绝对不认识的。” 柯蓝十分平常的嗯了一声,好像是对这个说法毫无疑义,她表情十分平静,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或者停顿,拿着给梁森森准备的衣服就去了浴室。 但233知道,别看她装的不动声色,这话里的意思,她应该已经明白了,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说而已。 按照规定,协助主角完成任务的女配系统,和任务世界里的主角们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jiāo集,别说认识了,听说都不可能。 但是如果只是正常的女配任务,老大不会盯得那么紧,每个世界做完之后,数据要立刻jiāo给老大,即便老大也正在做一个特殊的任务,即便专门安排了111辅助,但任务数据也只有它和老大知道。 柯蓝想必也早就有疑惑了,不然不会问她,正常像柯蓝这种经验丰富的女配,出来做任务根本就不用配辅助系统,这组任务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做下来之后,233发现看似正常的背后,有些细微的点,不同寻常。 柯蓝确实聪明,她从233停顿的那一秒中,已经察觉出有问题了,但233圆了回来,她顺势应对,之后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不正常,好像只是突如其来的好奇。 柯蓝拿着衣服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哗哗的水声停了,梁森森犹豫了一下,往身上披了条浴巾,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隙。 柯蓝举起手里的衣服,问她:“水温合适吗?” 梁森森点头说:“合适。” 她伸手接过衣服,关上了门。 “我找了两件衣服,你试试看能不能穿。” 关上门之后,梁森森眉头微微蹙起,水温虽然不是凉的,但温度并不高,只能算温温的。 梁森森不是太理解,以柯老师的妥帖,不会发现不了水温的问题,那就只有一可能,这水温对柯老师来说,是舒适范围内。 难道柯老师平时洗澡就用的这个温度的水吗? 梁森森蹙眉。 第五十七章 我有一个秘密 把衣服送给梁森森,柯蓝去厨房找了找, 在橱柜里发现了点面条和jī蛋, 虽然不多,但是简单做个晚饭还是可以的。. 主要是冰箱里那些凉拌面都吃完了, 厨房里剩下的这些面条做凉面倒是也行, 只是梁森森下午才昏迷过, 又淋了雨,还是得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才好,以防万一。 想到这里, 柯蓝就不犹豫了,起锅烧油,把四个jī蛋全打了, 蛋清蛋huáng搅匀, 油热倒蛋液,蛋液一沾了热油, 就膨起了金huáng的鼓包, 像chuī了气一样。柯蓝惦着锅把晃几下, 把面上没有凝固的蛋液推进油里,蛋液在热油里软蓬蓬的涨了起来, 再拿铲子翻炒压碎,只这一会儿功夫, 柯蓝手臂就红了。 关了火,她飞快的把手臂放在水龙头底下开始冲,等降了温, 才呼了口气,又回头去把jī蛋盛出来,锅里填上热水,又转头去切葱花。 等葱花切完,锅里水差不多就开了,下了面条,煮一会儿,把jī蛋倒进去,再调味。 梁森森洗完澡出来,刚把浴室门打开,就闻见屋子里香喷喷的,胃接收到鼻子的反馈,立马就叫嚣着要吃。 怎么这么不争气呢?梁森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摸了摸肚子,感觉这个进度稍微有点快。 柯蓝在厨房听见动静,就出来了,她身上系着粉色的草莓围裙,刚好把短裤遮住了,从正面看好像只穿了个短袖,外面围着围裙似的。 她头发胡乱的挽在脑后,耳边垂下来了几根,看着梁森森说:“来吃饭吧。” 梁森森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忙点头。 柯蓝说:“饿了吧?家里就剩这些了,jī蛋汤面,凑活着吃点。” 梁森森摇头,傻乎乎的说:“谢谢老师,挺好的了。” “谢什么,我自己也是要吃的。”柯蓝嗔怪道:“说多少次了,还是这么客气,在家里你就当我是姐姐就行了,嗯,这衣服你穿上还挺合适的,腿长。” 梁森森羞涩的笑笑。 柯蓝转过身来,伸手解脖子后面的围裙,又晃了一下,说:“帮我解一下,我得先去洗个澡,你先自己吃,太热了,我得吃凉的。” 她背过来之后,梁森森才看见柯蓝下身是穿了条嫩huáng的短裤,不过一半都被短袖给遮住了,宽大的白色短袖被围裙束在一起,扎在后腰上,显得腰格外的细,下面也格外的翘。 梁森森脑子里瞬间就浮现了柯蓝拖着衣服的背影。 幸好是背对着,梁森森悄悄的深呼吸,这才走过来,拉开了柯蓝腰上的围裙带子,柯蓝已经把脖子后面的解开了,伸手拽着围裙拉下来,塞给梁森森说:“挂在厨房门后面,你先吃,别等我。” 说完她就走。 梁森森看着她微红的手臂内侧,答应了一声。 柯蓝皮肤白,白的莹莹透亮,那点红印子就特别的触目惊心。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梁森森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这个位置,难道是在厨房烫着了? 她本来想问,但是柯蓝跑的飞快,没给她这个机会,嘴刚张开,柯蓝已经进了浴室。 梁森森进了厨房,把围裙挂在门后面,这厨房gān净的简直过分,柜面灶台一尘不染,就像没用过一样,窗户紧闭着,外面风雨jiāo加,电闪雷鸣,窗玻璃上是梁森森拧着眉的影子。 仔细一看,厨房窗户上竟然还贴着窗纸,是那种透光性不好的厚窗纸,浴室里窗户上拉着厚窗帘还说得过去,可厨房也要这样蒙着吗? 要不是锅里还有冒着热气的jī蛋面,梁森森差点就要怀疑这个厨房只是摆着看的了。 柯蓝说不让她等,梁森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等着,自己先吃不太好,而且她也在想些事情。 在学校里她们接触的不多,没有发现柯老师的不同,但到了柯老师家,梁森森觉得,这个家好像有点奇怪,最奇怪的就是,这个房子,全都是避光的。 她下午在卧室里醒来,卧室里窗帘是拉着的,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外面客厅、浴室、窗帘全都拉着,连厨房的窗户都被贴上了,整个房子全都靠灯来增加光线。 灯光虽然调的是暖光的颜色,但依旧是没有温度的。 柯老师怕晒黑怕到这种程度吗? 等了很久,还没等到柯蓝出来,梁森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安,她安静的走出来,听着浴室里面水声哗哗,柯蓝还在里面小声的哼着歌,梁森森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厨房,她刚侧过身,余光还没从浴室门上挪开,就愣在了原地。 柯蓝家浴室门是磨砂的钢化玻璃,浴室里水温一高,玻璃上就会浮起水雾,她洗完澡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门上都是湿漉漉的,当时她还想着这个设计会不会不太方便。 但现在,那扇玻璃门里并没有水雾,虽然还是磨砂,但隐约还能看得清里面的人影。 她洗澡的水温没那么高,玻璃上都起了水雾,怎么现在玻璃看上去gāngān净净的。 梁森森站在原地,浴室里的柯蓝回身也隐约看见了外面的人,她犹豫了一下,问:“森森?” 梁森森在外面应了一声。 柯蓝忽然想到,自己能看见梁森森,那岂不是梁森森在外面也能看见自己了? 柯蓝立马走了两步,一脚踩在浴缸里,另一只脚刚要迈进去,脚下却打了滑,只听扑通一声,柯蓝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半跪着,右腿膝盖直接磕在浴缸边沿上。 响声清脆,一听就是好腿好浴缸。 柯蓝没忍住,痛呼出声。 在外面的梁森森一听见声音瞬间就转过身来,隔着门,就看见浴室里趴在地上的柯蓝。 来不及细想,梁森森瞬间就跑过去开了门,同时,柯蓝在里面说:“别进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 梁森森已经打开了门,在听见柯蓝的话后,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问:“你没事吧?” 柯蓝想哭,真的,一方面是疼的,另一方面,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过不雅。 她吸了口气,撑着浴缸边,咬牙说:“没事。” 然后缓慢的站起来,关了水。 但右腿膝盖已经红肿了。 梁森森什么都来不及想,摘了墙上的浴袍,就慌张的过去披在柯蓝身上,一把拖住了柯蓝的手臂,反手就把人抱了起来。 柯蓝惊得小小呼了一声,伸手挂在梁森森脖子上。 贴在脖子上的温度,就像刚从凉水里泡过一样,比平时不经意间接触到的还要冷,梁森森装作没有发现,可柯蓝刚放上去几秒就立刻松了手,说:“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梁森森抱着她从浴室里出来,柯蓝头发还是湿的,水滴在梁森森手臂上,是凉水。 柯蓝只能祈祷梁森森什么也没发现,但她知道这可能性太小了,柯蓝知道这房子为了保护自己有些不同,所以她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进来过,所以那个磨砂玻璃门她也没换过,反正自己一个人住,有没有门都没关系,可是,万万没想到…… 要不是这个磨砂玻璃门,她就不会慌张的想躲进浴缸,要不是慌张的往浴缸里躲,她就不会不小心滑倒,要是没有滑倒,梁森森就不会进来,梁森森如果不进来,就不会这么快发现她的秘密…… 柯蓝内心抓狂,“我特码哭爆!好疼!” 233一点也不想安慰她,谁让她选身份的时候非要剑走偏锋呢。 梁森森抱着她出来,柯蓝指了指卧室门。 梁森森弯腰低头把人放在chuáng上,柯蓝身上只披着浴袍,动作稍微动动,就露光了。 这个姿势实在是没有回避空间,梁森森脸颊微红,把柯蓝放在chuáng上之后,就立刻起身,目光君子般的挪到别处,嗫嚅道:“家里有红花油吗?” 柯蓝摇头说:“没有,这也不严重,明天就好了。” 她说着把浴袍稍微调整一下,好歹遮住了身上的某些尴尬的部位,gān咳了一声,试图缓解莫名尴尬的气氛,“那个,你吃过了吗?” 梁森森摇头,目光试探着小心翼翼的转回来,看着已经扎好了腰带的柯蓝,转身出去了。 柯蓝躺在chuáng上,看着卧室门外,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微笑,跟233说:“她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233:“……别忘了你的任务。” 梁森森拿着毛巾进来,笨拙的把柯蓝的头发裹起来,又蹲在一边,捏着浴袍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撩开,露出了柯蓝的膝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膝盖看起来比刚才轻多了,红肿面积没那么大了,肿的也不高,只是这皮肤太过白嫩光洁,这点红肿就依旧显得恐怖。 柯蓝小腿微微动了动,说:“真没事,就看着好像有点吓人,没有伤到骨头,不影响走路。” 她可是鬼魂,这种小伤,说恢复就恢复了,只是疼的有点真实而已。 梁森森拧着眉,抿唇说:“我去买点药油。” “可别。”柯蓝赶紧阻止她,“真不用,外面还下着大雨呢,附近也没有药房,而且一两天自己就康复了,真用不着擦药,你还没吃饭呢吧?” 梁森森把浴袍往旁边挪了挪,让柯蓝受伤的膝盖露出来,动作中难免有些轻微的触碰,梁森森摇头,感受着手指下的滑腻凉软,耳根渐渐红了。 柯蓝也觉得奇怪,梁森森碰她的感觉,真的很微妙,微妙到……有些莫名的熟悉,而且这种莫名的熟悉还有点……有点难以启齿的敏感…… 233无语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系统。” 柯蓝也觉得奇怪又别扭,但她嘴上不肯服软,立刻就说:“你没想到的多着呢。” 233语塞,真的,它也觉得自己没想到的多着呢,这任务走向,感觉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梁森森把手拿开之后,俩人都偷偷松了口气,柯蓝舔了舔嘴唇,说:“快去吃饭吧,面肯定都泡糊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面肯定早就凉了,梁森森站起来,略迟疑了一下,问:“真没事儿吗?” 柯蓝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哭笑不得的重重点头,“真的没事!别这么紧张,你快去吃饭,我第一次下面给你吃,恐怕都坨成了一锅糊糊,现在你是真的只能凑活吃点了。” 原本还算是色香味俱全的jī蛋面,放的时间久了,也没多少热气了,面条吸满了汤都坨在一起,汤也没那么清了,jī蛋花和葱花在面上糊了一层,实在不好看了。 梁森森犹豫着要不要热一下,但她刚拿起勺子,忽然想起柯蓝从厨房出去时手臂上的红痕来,位置恰好就是她现在这个姿势时,手腕内侧上面一点,难道是做饭时锅里的热气扑的? 这个想法实在是……一点都不切实际,但好像又有几分可能性。 …… 柯蓝坐在chuáng上,看着自己腿上的伤,是真的疼,而且被梁森森看见了,她不能让伤口快速复原,只能保持着现在这个样子,嘤嘤嘤! 她对着膝盖chuī了chuī,又想起现在自己是真空穿浴袍,赶紧又从chuáng头抽屉里拿了内衣内裤出来。 柯蓝正穿着内衣,就听见梁森森在外面敲卧室门,速度慢慢的,声音也不大。 柯蓝迅速扣上,整理着浴袍,说:“进来。” 梁森森打开了门,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 柯蓝赶紧掀开被子要下chuáng。 梁森森两三步走过来,说道:“别动,伤在膝盖很疼,要不……就坐在chuáng上吃吧?面条应该没事的,就是时间长了,饭有有点凉了。” 她说着,把碗放在chuáng头小桌子上,又把柯蓝身上的被子盖住,弯腰的时候,她不经意从浴袍上看见里面的黑色内衣。 这么快就穿上了啊? 柯蓝端起桌子上的碗,嗯了一声,无奈的自嘲着说:“我真是好不容易做一次饭,还是准备做给你吃的,天哪,早知道做别的了。” 梁森森耳根微红,直起身来,摇头说:“挺好的。” 柯蓝刚要笑,梁森森抿了抿唇,说:“下次我来做吧。” 柯蓝愣住了。 这是什么飞跃性的进步吗?能从梁森森嘴里听见下次这种词? 柯蓝只微微愣了一会儿,就弯着嘴角,抬头看着梁森森说:“好啊。” 梁森森看着柯蓝吃起来,才转身出去。 看起来这个温度对柯老师来说,才算是差不多的。 现在回想起来,上次在学校餐厅吃饭,点的三个菜,一个麻辣虾,一个gān炸香菇,都不是很热的那种,只有玉米是热的。 梁森森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柯老师因为某种原因,体温变得很低,所以可以接受的温度也变得比正常人低很多,怪不得她的课只有早上第一节 和下午最后一节。 虽然真的很奇怪诡异,但现在看来,可能性极大。 吃过饭后,梁森森把柯蓝的碗拿去洗,顺便还把柯蓝的手机和平板都拿去给她,以防她躺在chuáng上无聊。 “晚安。”梁森森开了chuáng头灯,跟柯蓝说:“明天早上第一节 你还有课,要请假吗?” 柯蓝摇头,抬着脸看着梁森森,嘴角含笑,明知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早上有课的?” 梁森森略有些不自然,脸微侧着抿唇,手抬起来在鼻子下面按了按,磕磕巴巴的说:“就……大家都知道。” 她一露出这个小表情来,柯蓝就想逗她,“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森森讷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心虚了,低头小声说:“我在学校论坛里搜的。” 柯蓝挑眉,她是真的没想到梁森森会去论坛里搜这个,柯蓝拖着长音,悠悠道:“哦。” 梁森森觉得有些站不住了,想跑。 她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垂眉低眼的说:“老师晚安。” 刚要走,柯蓝又叫住了她。 “我以前从没邀请过别人来我家,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而且来的突然,我提前没有准备。” 梁森森站在原地,心里已经清楚柯蓝要说的是什么了,她没插话,安安静静的听着。 果然…… 柯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这么细心,应该早就发现,我家里有点奇怪了吧?” 第五十八章 我有一个秘密 以凉森森的细腻敏感,恐怕早就发现她家里和身上的种种违和了, 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 梁森森绝对做不了女主,柯蓝根本没抱有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 尤其是洗澡出了意外之后, 她身上的温度比正常人温度要低得多, 那么近距离的接触, 梁森森肯定发现了,现在是解释的最佳时机。 但梁森森对她的信任度,绝对没到可以面不改色接受她是个鬼的份上。 “我的身体, 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柯蓝语速缓慢的说着,她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梁森森背后, “因为体温过低, 所以对你来说正常的温度,对我来说就有点热, 所以, 我不能晒太阳, 到了夏天,也不轻易出门, 家里的窗帘全都是关着的。” 听着她说的话,梁森森眉头微蹙, 又逐渐展开,她转过身来,看着柯蓝, 目光中居然带着一点……同情? “我知道。”梁森森点头,还小心翼翼的问:“应该跟老师能看见鬼有关系吧?那这种,医院有办法吗?” 在柯蓝组织语言的时候,梁森森自觉替柯蓝弥补了,而且看表情,她好像是认真的。 柯蓝:“……” 顺利的有点不可思议。 梁森森还眉间微蹙看着柯蓝,害怕自己说到了柯蓝的伤心事,又补充道:“就像我怎么晒都不会黑一样,可能,这就是这种体质的特殊之处。” 柯蓝:“……嗯,或许吧。” 真的不能怪她顺着台阶就答应,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棒了,非常完美,而且不用她多说,梁森森自己就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梁森森呼了口气,用自己屈指可数的安慰经验,磕磕巴巴的说:“那,是很不舒服,比我晒不黑严重多了,要不然,我们去找找道馆寺庙医院什么的……” 柯蓝哭笑不得,仰头看着梁森森,无奈的问:“你去过道观寺庙吗?” 梁森森肩膀就塌了下来,她去过,去过不止一家,小时候还烧过很多香,在寺庙里捐过香油钱,但是根本没用,家人还带她找过神婆。 都像是骗子一样。 柯蓝看起来反而要从容的多,那些道观寺庙如果真的有用,她还敢去?那不得一进门就被大师当妖孽当场打的魂飞魄散? “这都是小问题,不重要的。”柯蓝叹了口气,温温柔柔的看着梁森森说:“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是怕你觉得太离奇无法接受,毕竟……” 她后半句话半遮半掩的没说出来,但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梁森森赶紧摇头,“怎么会,我自己也可以看见鬼啊,能看见鬼,本身就是很离奇的事情了吧。” 柯蓝:“……” 现在倒是蒙混过去了,但是等自己身份bào露的时候,岂不是更要受苦? “你能接受就太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柯蓝催道:“晚安,明天一早我们去楼下吃饭。” 梁森森点头,转身走了,卧室旁边就是客房,她下午就是在那个房间里醒过来的,熟门熟路,但是进去关上门之后,梁森森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想着之前跟柯蓝遇到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梁森森暂时也就不想了。 半夜里,柯蓝听着隔壁梁森森睡着了,起身把晚上脱下的衣服跟梁森森的衣服都放进洗衣机里,她膝盖上的红肿控制着又消退了点,为了防止明天梁森森要看,柯蓝不敢让伤口痊愈。 洗衣机声音不大,柯蓝站在洗手间里等着,闲着没事,跟233聊天,“你说,如果梁森森发现我是骗她的,会怎么样?” 233毫不留情的说道:“会被你吓死。” 柯蓝:“……”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可能,而且可能性还挺大的。 她幽幽叹了口气。 233反问道:“后悔了没?” 柯蓝一点都没有犹豫,摇头道:“还真没有,剑走偏锋有剑走偏锋的好处,你不懂。” 233是个有礼貌的系统,但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类都会翻白眼。 柯蓝靠在洗衣机上,听着窗外已经变得温和的雨声,皱眉说:“梁森森恐惧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如果说是鬼,那她jīng神应该早就出问题了,而且就她宿舍的那个环境,她都能住下去,说明她虽然怕鬼,但没有怕到要命的程度,我觉得根源还是在她母亲身上。” 但是梁森森的母亲,死后确实没有鬼魂,转来转去,好像变成了无解。 “等放暑假,我想跟梁森森回她家去看看,什么理由比较合适?” 一个成年独立的大学生,一不需要家访,二不需要叫家长,她还能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跟着梁森森回家?难道要再来一次偶遇?那就显得太刻意了吧? 233思索了半天,说:“要不,你就直接说,闲着没事,想去她家玩?” 柯蓝一听,想都没想,立刻嘲笑道:“我是神经病吧?大好时光什么也不gān,三伏天去学生家里玩儿?玩儿什么?玩儿她吗?” 233:“……你思想不够纯洁。” 柯蓝笑嘻嘻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说‘玩儿我’,那才叫思想不纯洁。” 233:“……” 闲聊了几句,衣服都洗好了,最后还是什么结论也没有,柯蓝把衣服挂出来,窗外还下着雨,晚上下雨又降温,这衣服明天应该是gān不了了。 柯蓝怕吵醒梁森森,扶着墙,悄悄地挪到卧室里去。 隔壁客房的梁森森其实已经醒了,她听着外面嘻嘻索索的动静身上肌肉紧绷着,然后隔壁卧室门关上了,门锁咔哒一声。 这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梁森森瞪着眼睛,在昏暗的卧室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位置,过了一会儿,听着没动静了,才又闭上眼睛。 柯蓝躺在chuáng上一晚上没睡,她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之后会变成尸体或者鬼气泄露什么的,万一发生点意外,那可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柯蓝早上是看着时间出来的,摸了摸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果然不gān,又倒了两杯开水,她刚把水倒好,梁森森就起来了,身上穿着昨天柯蓝给她的衣服。 柯蓝站在阳台上,窗帘已经拉开了,昨天夜里下了半夜的雨,早上太阳又出来了,阳光很灿烂,她们在二十五层上,根本看不出昨天下雨的痕迹。 梁森森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慌张的说:“窗帘怎么拉开了?” 柯蓝嗯了一声,走过来,递给梁森森一杯水,温柔的说:“别紧张,早上还好,没有中午那么烈。” 梁森森松了口气,点点头哦了一声,她平静的喝着凉开水,忽然想起之前,柯老师说过:“鬼魂中午都不出来,太晒。” 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吓了梁森森一跳。 柯蓝自顾自的说:“昨天晚上温度不高,你的衣服还有点湿,今天下午应该就gān了。” 梁森森手里端着水杯,脸色不是太好看。 柯蓝不解的问:“怎么了?不舒服?不会是感冒了吧?” 梁森森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 柯蓝以为她是苦恼衣服没gān,不知道今天穿什么,就说:“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衣服,我有些稍微宽松款的衣服,你应该都能穿,你比我稍微高点,但是好瘦,衣服应该都可以。” 梁森森嗯了一声,声音gāngān巴巴,说:“谢谢。” 柯蓝又拿了一条长裙子出来,和自己身上穿的是同一款,中分袖,条纹衬衫裙的样式,两条裙子只是条纹颜色搭配稍微不同。 “试试。” 梁森森接过来,转身回屋里换衣服。 柯蓝站在避光的地方,从架子上一排排遮阳伞中,挑了两把纯色没花纹的,等梁森森出来,就递给她了一把,说:“虽然你晒不黑,但是女孩子还是要保险一点,真晒黑就晚了,而且可以防止紫外线伤害皮肤。-------” 梁森森看着柯蓝手上的折叠伞,心里疑惑渐渐消散了一点,也对,早上太阳确实没有那么qiáng烈,柯老师一方面是怕高温,另一方面应该也怕晒黑吧?jīng致的女孩子都比较在意自己的皮肤状态的。 不过,柯老师的浴室里好像没有多少化妆品护肤品之类,这会儿又细细的观察,梁森森才发现,柯老师好像只是擦了口红,她皮肤状态好,眉形本身就好看又整齐,只擦口红就显得特别的有气色。 jīng致的女孩不是应该满屋子化妆品吗? 梁森森不太了解,她摇头拒绝了柯蓝的好意,说:“晒黑也好,我觉得自己太白了,不好看,谢谢老师,我不用了。” 柯蓝倒是也没有qiáng迫,她又把伞放回了原处,放遮阳伞的架子上满当当的,粗劣估计也有上百把了。 柯蓝顺口问道:“衣服你要带回去吗?” 其实她想让梁森森带回去的,只来了一晚上,她的马甲差点就要掉下来了,再来一次那还了得? 梁森森也不想老麻烦柯老师,就点头说:“带回去吧。” 柯蓝找了个袋子,把衣服取下来放在袋子里。 两个人出门都简单,到楼下早餐店里买了油条跟一杯豆浆,只有一份,是给梁森森的。 梁森森蹙眉,“老师,你不吃早饭吗?” 柯蓝摇头说:“我办公室里放的有面包,到办公室吃点就行了。” 她不能吃热的,但早饭凉的味道就很奇怪,油条倒是能放凉了再吃,但是等凉了,就到学校了,带着也不方便。 索性就不吃了,面包凉水也行吧。 柯蓝眉头紧皱着,略有些担忧的问:“你早上一直都不吃饭吗?” 柯蓝理所应当的点头,她看着前面开着车,没注意梁森森的表情,“也不是,偶尔吃点。” 她这个也不是,说的十分敷衍,一听就没多少可信度。 梁森森抿了抿嘴唇,低头看着手里的早餐。 有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柯蓝先打破了沉默,说:“一会儿就到学校了,你第一节 有课吗?” 梁森森摇头,“没有。” “挺好。”柯蓝说:“那我就不送你了。” 梁森森一愣,才想起她们宿舍楼那边也有一个停车场,她赶紧摇头,说:“不用不用,我没课,我不着急。” 柯蓝嗯了一声,时间虽然还充分,但她得先到办公室打卡,然后拿书去教室,算下来时间也稍微有点紧张,她可不敢再变成灵魂状态去飘了,不安全。 车子缓缓进了学校,停在管理学院背面的停车场里,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老师们都是刚到,车子一辆接一辆的过来,管理学院离学校大门最近,这边的停车位也最紧张,没一会儿就进来了好几辆车。 梁森森跟着柯蓝刚下车,旁边就也下来好几个,都是管理学院的老师,梁森森也经常见,还有一个刚好就是教她西方经济学的,跟柯蓝是一个办公室。 “柯老师,早啊。” 柯蓝回头,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林老师早,孟老师早。” 林老师跟孟老师都是经济学院的老师,刚结婚没多久,算是办公室恋爱修成正果,俩人新婚燕尔甜甜蜜蜜,看了看柯蓝,目光又挪到梁森森身上,眼里有些疑惑。 柯老师怎么带人来学校的?还穿着一样的衣服,是她妹妹?虽然不像,但也挺漂亮的啊。 梁森森提着衣服跟早饭,往旁边挪了一下,低头说:“林老师早,孟老师早。” 这两个老师都是教大一经济类的,林老师教微积分,孟老师教西方经济学,见梁森森乖巧打招呼,都微愣了一下。 梁森森打了招呼,就侧身看着柯蓝,小声说:“老师,我先走了。” 柯蓝温温柔柔的看着她,点头,“去吧,晚上如果害怕就给我打电话,衣服你穿着挺好看,留着穿。” 柯蓝抿了抿嘴,转身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林老师才好奇又八卦的看着柯蓝,边走边说:“那是谁啊?你妹妹?” 柯蓝摇头,“一个学生。” 她没多介绍,两个老师面面相觑,柯老师带学生过来?而且还是穿着一样衣服的学生,还是早上上班一起过来,难道是亲戚? 柯蓝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两个人也都没问出口,别看柯老师平时脾气好,办公室里每一个人敢跟她开玩笑,或者说话越界。 梁森森穿过小半个校园,回了宿舍,王琦跟叶菲还没起来,焦悦可穿着睡衣在下面吃饭,听见开门声,回头看着梁森森,咽了包子,当场表演了一个表情逐渐凝固。 梁森森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懵懂问:“怎么了?” 焦悦可手里拿着半个包子,一脸惊呆状,“我本来想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梁森森恍然了一下,更疑惑了,“然后呢?” 焦悦可表情纠结,憋了半天,说:“那你昨天到底去哪儿了?早上上完课就没见你,你逃课去逛街做头发了?” 焦悦可不相信梁森森会做出这种事,所以问的时候,更好奇了。 梁森森把早饭放在桌子上,从衣柜里拿了两个晾衣撑把衣服挂上往阳台去,焦悦可早饭也不吃了,目光跟着梁森森挪动。 梁森森刚要说话,chuáng上的叶菲忽然坐了起来,短发炸成了jī窝,眼睛瞪得贼大,惊道:“握草!你是哪个小妖jīng?给师太转过身来!” 梁森森:“……” 叶菲动静太大,把王琦也给吓醒了,厕所里也出来两个鬼,眨眼跟梁森森面对面,然后也惊呆的看着梁森森,“哇!这是那个小自闭?” 梁森森:“……” 感觉有点扎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无奈的转过身来,手里还提着两件半湿的衣服,叹道:“是我。” 叶菲揉了揉眼。 梁森森:“……”你别装了,你肯定早就醒了。 揉完还不算,叶菲又使劲眨了眨眼,然后看着梁森森说:“你这衣服我见过,这不是我女神的衣服吗?” 梁森森点头,“是柯老师的,昨天……” “你穿着女神的衣服??!!”叶菲震惊的瞬间长大了嘴,委屈巴巴的说道:“你说,你是不是跟女神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梁森森犹豫了,她跟柯老师的秘密,好像是,算不可告人的吧? 她一犹豫,叶菲脸都扭曲了,委屈的差点能当场哭出声来。 王琦后知后觉,睡眼朦胧的躺在chuáng上,一条腿压在被子上,勾着头看着梁森森,惊道:“哇,森森你今天好漂亮啊。” 梁森森:“……” 焦悦可跟着点头,“对,这个发型真的适合你,柯老师的衣服也好看,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好看啊。” 梁森森以前都是披肩头发,没什么发型还天天散着,一张脸能遮三分之二,整天低着头,轻易不把整张脸露出来,衣服也都是基础款的短袖长裤,平时只能看出腿长身高来,别的一概被遮掩,是个连夏天晚上睡觉都要穿长袖长裤睡衣的奇女子。 然而现在,她做了新发型,露出了弧线优美的脖颈,头也抬起来了,这张整天藏在头发后面的脸终于露了出来,这会儿几个人才发现,原来梁森森长得真的好看,五官不算小巧,但很立体高级,皮肤又白又细滑,原来竟然是个隐藏的大美女! 叶菲还沉浸在自己的幻象里难过,不解的抓了抓头发,追问道:“你平时chuī头发都不会想着chuī造型,怎么会想到去烫头发的?还穿着女神的衣服,你不会昨天就是跟女神在一起呢吧?” 梁森森点点头,又说:“我先把衣服挂起来。” 叶菲脸皱成了一团,喋喋不休道:“你昨天跟女神去哪里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私下里女神是什么样子的?你去她家了吗?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 梁森森鼓起勇气,越过了面前的两个鬼,这次,她竟然没有感觉到那种穿透骨髓的寒冷,只是像一阵风一样。 叶菲的话让她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她把衣服挂起来,回了宿舍说:“我不知道回答你哪个问题了。” 叶菲掀开被子,趴在chuáng边看着梁森森说:“你先说,昨天你是不是在女神家里?” 这次梁森森没犹豫,她点了点头,又说:“你别误会,昨天我在智博楼那边晕倒了,柯老师刚好经过,不放心,就把我带回家,顺便帮我请了假。” 她一说晕倒,叶菲愣了一下,转而关心道:“怎么会晕倒啊?你是不是低血糖低血压?不会是中暑吧?我昨天在体育馆见到好几个晕倒的,好像都是血压低,你就是典型的缺乏锻炼营养不良。” 她说话就跟机关pào一样,嘟嘟嘟就把梁森森给怼了回来,但话里话外,还是关心她。 梁森森坐在椅子上,仰头冲叶菲微笑道:“谢谢,睡了一觉就没事了。” 叶菲哦了一声,已经躺回去了,又翻身过来追问道:“睡了一觉?是你自己睡了一觉,还是跟女神一起睡了一觉?” 梁森森:“……” 两人四目相对,过了几秒之后,梁森森发现,自己说的睡一觉,跟叶菲说的睡一觉,好像不是一回事,但她从浴室里抱了柯老师出来,算不算? 几秒种后,梁森森脸颊爆红,都快不能直视叶菲了。 “没有,你想什么呢。” 叶菲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直勾勾看着梁森森,说:“没有,你脸红什么呢?” 梁森森:“……” 梁森森讷讷转过身,不看她了。 王琦跟叶菲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她问梁森森:“你这个头发在哪儿弄得?挺好看的。” 梁森森回忆了一下,但她平时也很少去逛街,来这个城市也有快一年了,只在学校附近转过,那家店名字她也不记得,就记得是英文名字了。 “……我也不知道,柯老师带我去的,离学校有点远,那家店挺大的……哦对,在世贸那边。” 叶菲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眼里好像都在放光,“柯老师带你去了理发店?行啊你,你看,半天的时间,带你回家,做头发,过夜,给衣服,你进度很快哟。” 梁森森:“……” 叶菲又沉吟了一声,说:“也不赖,你也好看,女神和美女站在一起才合适,你就是太容易脸红了,你这个长相,不脸红你就也能做女神了。” 梁森森:“……” 阳台上两个鬼也进来了,坐在叶菲桌子上看着梁森森,说:“她们在说啥呢?小自闭搞对象了?” 梁森森:“……”感觉今天宿舍的气氛,很不适合久呆。 她飞快的把已经凉了的油条和半温的豆浆都吃了,又从抽屉里拿了两个梨榨了汁装在杯子里。 焦悦可也吃过饭了,见她要出去,就问:“你去图书馆吗?等我一会,一起呗。” 梁森森摇头,说:“不是,我有点别的事。” 焦悦可哦了一声,等人走了之后,才说:“梁森森除了图书馆,还能去别的地方吗?” 王琦已经又睡了,叶菲倒是想了想,回应道:“也不一定,这两天她变化挺大的,你没发现吗?我跟你说,恋爱中的女人就像换了一个人。” 焦悦可:“……”你说那也太离谱了,难道梁森森还能跟柯老师恋爱?两个都是女人,还一个老师一个学生,怎么可能呢? 这会儿已经上课了,早上八点多,校园里空空dàngdàng,这个点儿上课的都去上课了,没上课的都在宿舍睡觉,根本没人起来瞎溜达。 梁森森提着装着梨汁的杯子,软件打开搜着寿司店铺,出门扫了辆自行车就去了,那地方离学校还不近,骑自行车过去用了二十多分钟,好在到的时候那家店门开着,只是现在还早,店里没人。 梁森森也没吃过这个,都是看评价说哪个好吃就买哪个,三文鱼、金枪鱼、鳗鱼、蛋huáng肉松、芒果,各要了三个,每个看起来都不大,不过十五个,应该也够吃了。 梁森森看着表数着时间,回去的时候没骑车,打了出租回的学校,就这样,也快要十点了,柯老师都快下课了。 梁森森在学校门口的药店里买了一瓶红花油,一路跑上三楼,喘着气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很安静,这个点上课的老师还没回来,下节课有课的要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屋里有人应声,梁森森就推门进去了。 她原本还想着,进去如果找不到柯老师的位置怎么办,没想到她刚推开门,林老师的位置正对着她,见她进来,就问:“你是来找柯老师的吧?她去上课了,要不你一会儿再来?” 梁森森提着东西进门,环视了一圈,看着靠门这边的墙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两瓶花,书放的整整齐齐,桌面上还放着一把碎花遮阳伞,那是昨天的遮阳伞,抱梁森森的时候落在智博楼外面,有学生捡了给送回来了。 她摇头说:“不了,我来送东西的。” 林老师见状,冲着柯蓝的桌子点头道:“那桌子就是柯老师的。” 梁森森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她从楼里出来,差不多也快到下课的时间了,梁森森缓了口气,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也是觉得有点紧张,甚至还想着进门的时候如果别的老师问,她该怎么回答,结果根本没人问。 梁森森想着想着就笑了,觉得自己是有些傻兮兮的,学校里每天给柯老师送东西的人肯定不少,办公室里的那些老师们肯定也早就习惯了,怎么会问她这个。 过了十点天就热了,柯老师后两节没课,但是梁森森有课,她还要赶快回宿舍拿书去教室呢。 梁森森抄了近路,穿过皓月湖上的横桥,站在小树林外犹豫了一下,这树林是学校情侣们的约会圣地,俗称情人林,树木郁郁葱葱,隐蔽性极qiáng,里面又有休息椅,所以就很适合热恋中的情侣们做点想做的事情。 以前梁森森晚上从这边路过,经常会看到牵手拥抱接吻的,梁森森一晚上碰见过几个,面红耳赤过之后就再也不敢过来了。 不过现在是上午应该还好吧? 时间比较紧张,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仔细观察着,里面好像也没什么人,她抿了抿唇,沿着小路进去了。 情人林一直没被学校砍掉,一方面原因就是,这里的树都长了很多年了,砍掉多少有点舍不得。 也因为这树年龄大了,里面树荫很浓,遮蔽性好,阳光从顶上落下来,只能在地上留下一点细碎的光线,树木繁茂,连温度都比外面低似的,比打伞凉快。 这里就是上次柯蓝说的从这边走比较凉快的地方。 梁森森又不知不觉的开始想柯老师了,如果柯老师住的地方全种着这么高的树就好了,又有光,又不晒太阳。 她没觉得自己这么想有哪里不对,毕竟柯老师真的是一个对她超级好超级温柔的人。 心里想着事情,眼睛就没那么敏锐了,梁森森走到情人林中间的时候,经过一个休息椅,听见椅子上的人说:“帮我个忙。” 她本能的就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过去。 椅子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女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束在脑后,看着梁森森。 梁森森吓了一跳,看着椅子上的光线,这个女生没有影子。 她立刻转过身,假装没看见,抬腿就走。 女生,不对,女鬼目光跟着梁森森挪动着,说:“帮我告诉他,我在等他。” 梁森森脚步停了一下,皱眉,她按照本能习惯想要走,但又挣扎着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柯老师说,试着跟鬼相处,就会发现鬼也很好。 或许,她也可以试试。 梁森森已经走出十米了,在原地皱眉思考了很久,她紧握着双手,吸了口气,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准备如果有危险就立刻给柯老师打电话。 她回身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女鬼,试探着问:“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毕竟变成了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竟然还需要传话吗?她宿舍里每天晚上就聚集着一群鬼讲鬼故事。 椅子上的女鬼低了低头,说:“我们约好的。” 梁森森:“……”哦,原来变成鬼也要变成讲信用的鬼,可惜她等的人不知道是谁了。 这个学校里什么年代什么年龄的鬼梁森森都见过,面前这个,穿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是几十年前的,但她要等的人还在不在这个学校,梁森森就说不准了,她犹豫了一下,问:“你要等的人叫什么?” 女鬼放在地上的脚磨蹭着并在一起,看起来竟然还有点羞涩,“夏存生,我们约好的,我在这里等他,他不来我就不走。” 梁森森皱眉,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年代的感觉,但是她没听说过,也不敢确定到底能不能找到这个人,梁森森点头,也不敢轻易许诺,谨慎的说:“我打听打听,如果找到了,我就来告诉你,如果找不到,我也没办法。” 女鬼看起来神志还挺清晰的,她仰头看着梁森森说:“谢谢。” 如果不是没有影子,脸上又泛着青白,她真的跟活人没什么区别,梁森森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图书馆的老杜就遵守了和她的约定,或许,她是应该试着多走一步。 梁森森跑回宿舍的时候,寝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鬼魂都没有,焦悦可去了图书馆,王琦跟叶菲刚收拾好,见梁森森进来,还有点意外。 “你怎么又回来了?” 梁森森抽出课本来,说:“我回来拿书。” 三个人一起从寝室出去,叶菲正跟王琦聊八卦,说的人梁森森听都没听说过,叶菲外向,天天在外面玩儿,参加了两三个社团,朋友又多,总能拿到第一手的八卦资料,感觉除了那些鬼,就叶菲知道的事情多,不如跟她打听一下? 梁森森想了想,问:“咱们学校,有叫夏存生的吗?” 王琦立马摇头,“没听说过。” 叶菲想了想,也摇头说:“不太记得了,你找这个人gān什么?” 梁森森说:“我一个朋友问的。” 叶菲挑眉,故作夸张道:“哇,不容易,你还能有朋友,妥了,包我身上,我给你打听去。” 京都大学连学生带老师,起码也有上万人,打听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的,梁森森本来也是碰碰运气,不认识就算了,她再想其他办法。 还没走到教室,梁森森就收到了柯蓝的微信——很好吃,辛苦你啦。 配图是柯蓝咬了一口的寿司,镜头正中间是柯蓝的手指,白皙细嫩的手特别扎眼,拇指和食指错开比了个心的样子。 梁森森抿唇笑笑,回消息说:“好吃就好,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买的杂了点。” 柯蓝捧着手机,笑的特别开心,买的不是杂,是多,谁家买寿司能买这么多盒,当饭吃都能吃两餐了,不过孩子有进步,值得鼓励。 她心里还惦记着从233嘴里套出来的话,她跟梁森森,以前可能是认识的,至少也是有关系的,但她根本没有印象,只是觉得跟梁森森触碰时,身体反应有点奇怪。 难道是因为这个世界,她用了自己本来的身体? 梁森森本来打算找不到人就算了,至少她也做出了尝试,找不到人属于实在没办法,她试着在学校论坛搜这个名字,没搜到,网页搜索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相关词,但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女鬼要等的那个夏存生。 第二天周六,没课,梁森森准备去找找学校附近还有什么是不热又好吃的,她在学校外面晃dàng了一天,又想起老杜来了,或许她可以去问问老杜,毕竟老杜也是鬼,而且记忆力那么好。 但梁森森在六楼找到老杜问了之后,老杜陷入了很久的沉思,最后摇头表示不知道。 梁森森叹了口气,开始怀疑夏存生会不会不是学校的人。 她失落的从图书馆回了寝室,叶菲超乎寻常的早早的回来了,盘腿坐在chuáng上,看见梁森森之后,立马喊了她一声,“你问的那个人,我找到了!” 梁森森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跑了一天,累的两条腿软的跟泡了醋的面条一样,但还是瞬间就来了jīng神,鞋子都没换,就问:“在咱们学校吗?” 叶菲两眼放光,那表情跟架势,一看就是有八卦。 梁森森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叶菲说:“何止在,我今天跟社团里的人聊西方美学简史,扯到国画,又扯到现在咱们学校的美术老师,最后扯到书法老师,你猜怎么着?咱们学校,还真的有个书法老师,就叫夏存生。” 梁森森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怎么聊的?跨度这么大啊。 叶菲兴致勃勃,说:“这个夏存生七年前来的咱们学校,本身也没多大能耐,不过他大舅哥是省书画协会的会长,所以他年纪轻轻就来学校领了这个闲职,没啥gān货,但年轻,长得虽然一般,但勉qiáng算是青年才俊,很能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那种。” 这个人物介绍的开头,就弥漫着一种非常令人不适的预感,好像直接就能猜到结果一样,尤其情人林里的那个女鬼,看起来,确实像是涉世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