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秋》作者:软梨really 文案:我本低贱如尘土,你将我温柔扶起。从此满城风雨,众生皆过客,我眼中只剩你一人。许沛林,我在心中唤你千万次,年少的心只为你一人悸动。爱你是花架上呼啸过的秋风,爱你是开窗便触手可及的栀子,爱你是冰天雪地中为你诞下爱情的种子。我能许身于你,成为你唯一的妻,也算圆了我对你的倾心。但爱不会永远清澈,亲手植下的花终会结果。如果开始便是错,那就由我了结我的相思。南风若能解我意,我祈愿上苍此后锦书休寄。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清妙(红香)许沛林 ┃ 配角:孟霜卿禹隐帆杜易笙丹儿阮籍阮适行 ┃ 其它:许嘉曼许嘉禾 一句话简介:第一视角下的虐恋 立意:对抗宿命,追求爱情 第1章 寻寻觅觅—初见 我来到这人世间,恍然已过了数十载。如今暗暗在心下品味,竟猛觉如梦如幻。我风光大嫁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婚后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疼我入骨,我视他如命。 不久我生下一子,夫君心悦不已。苦思冥想后,将小子唤做冰儿。他说为了纪念我冬日分娩时为冰儿遭了不少的难。不过几年,我们又得了一女,小女牙牙学语、冰雪可爱,夫君亲自教她学步,将她取名为卿卿,心爱吾儿。 记得与夫君的初遇。那时候我身在花盈楼,是身份低微的花妓。那时的我叫红香,自幼在花盈楼长大,跟着乐师学琵琶。宝妈妈使坏将我的初夜以十两银子卖给了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赵三公子。 我颤悠悠地抱着琵琶进入天字号厢房,赵三公子似乎是不耐烦了,没等我弹完一曲,便粗暴地一手夺了我的琵琶,随意向角落一丢,一言不发的钳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向内室而去。 他半揽着我,强行给我灌下三大杯清酒。清酒入口冰凉,但一杯下肚,却能使人浑身烧得发热,辣辣的液体从咽喉一路烧到了食道。 “赵公子,我我不会喝酒,我不想喝了。”我怯怯地开口。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放下酒杯,揪住我的衣领。然后一脸认真地低头把玩衣服上的流苏。 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热,我小心翼翼尽量不被注意地用手护住了腰间的盘扣,似乎这样就能避免他解开我的衣服。然而这样的保护在他眼里显然不值一提。 “哦,那既然这样,”他略微停顿“我们不喝酒了,干些别的事吧。” 他的话,让我心中咯噔一跳,手心开始冒出冷汗。他的手覆上我的腰,直直地盖在我护住的盘扣上。然后毫不费力的一点点掰开我的手,做这些动作时,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带着不屑的淡笑。 清酒的后劲一下子上来了,我的头直冲进一股热血,视线也模糊了。迷糊间,我身上的绸布已被撕了个干净。我哭闹着反抗,努力守住身上仅有的几件轻薄的衣物。 我突然想起欢香姐姐,当初她就是被几个公子哥们轮流玩弄而死的。恐惧像蟒蛇裹住我的脖子,几乎令我窒息。于是我拼命甩开他不安分的手,声音断断续续地呼救。 赵三公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再是淡笑,而是扬起了更大的弧度。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埋下头狠狠咬住了我的小腿,几乎要将肉咬了个干净。是一阵刺痛从皮传到肉直通骨髓,冷汗从后背渗出,我越发害怕,叫喊已带上了哭腔。可是在花盈楼这样的呼救有用吗? 当初云香姐姐也是这样叫着,嗓子都咯出了血,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宝妈妈甚至还把厢房上了锁。眼泪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滚出,我的眼中是一片无助的迷雾。赵三公子笑着,轻狂中透露着不屑,他一把扯上我的小腿肚,把我拉到他身下。 他的笑容无时无刻在刺痛我,仿佛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捏死的玩物。我死死的瞪着他,怨恨突如其来地充斥了我。可我有什么可怨的呢?这就是作为一个花妓本该有的宿命,我绝望地侧过脸留下一行清泪。 正在这时许沛林,也就是我未来的夫君,一脚踹开了厢房的木门。门是“哗”的一声开的,他倏然出现在门口。我狼狈地躺在地上,抬眼便见到他沉静地立在逆光处,目不斜视地看着我,眼神温柔,夹杂着一丝同情,一身霜色的襕衫,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后来的一切,在回忆里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摆平了这一切,温柔地给我披上他的青色大褂。他没给我道谢的机会,揉揉我的碎发,起身跟着同行的人离开了。 我回过神来时,他已渐行远去,他的背影干净修长,层层光晕下他走向廊道尽头。阳光透过琉璃窗半截照在他的墨发和肩上,柔和了所有的棱角,是彩色的光。 我的世界落下一位神明,他要拯救我于水火。他真的是神明,他和光融合在了一起。 我紧了紧身上的青色大褂,心有一下没一下地狂跳着。我把自己完全裹在大褂里,眼中热热的泪松了一口气后静静流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小说,希望多多关照! 第2章 豌豆花开在盛夏—心动 赵三公子的走后,宝妈妈发了很大的火,虽然搅坏赵三公子好事的也是花盈楼的贵客,但宝妈妈仍坚持着说要不是我“狼嚎鬼叫”是不会找来这个麻烦的。 于是既为了杀鸡儆猴防范这类事的再度发生,又为了平息贵客的怒火,我被拉去后院当着二三十个花妓的面打了二十大板。 替我行刑的是灶房的毛大哥,虽然我与他只有过几面问好的交情,可他可能看在我是个小丫头的份上,没下重手。宝妈妈就在一旁冷冷看着,时不时说些嘲弄我的话。 “红香错在哪里你们知道吗?她呢,就是青楼女子的命,还摆着名家闺秀的谱。大家都给我警醒点,这丫头不懂事,那便不适合在上院里待下去了,从今日起我会打发她到下院里烧水生火为你们浣衣。”宝妈妈说着眼神凌厉地扫射众人。 话落,周围一片嘈杂。她们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或为我的遭遇唏嘘不已,或嘲笑我自不量力。这一片人群的噪声涌进耳里,一下子使我模糊了双眼,我喘不上气,心里仿佛有一块重石压得我无法抽身。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被小丹扶进了下院的厢房。下院的厢房是大通铺,炕上的床位连隔板都没有。小丹用衣袖细细扫了扫炕上的沉灰,手脚麻利地为我铺好了床垫,又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趴在上面。我的腰部以下都被打得红肿起来,还算是毛大哥好心,不然轻的也是血肉模糊了。 不知不觉中,疼痛飘得好远。有一双手用沾了清水的毛巾擦拭我发热的额头和手脚,我松松地睁开眼,看到小丹的身影正在忙碌,暖流像是电击般传遍我的全身再流过心中。 小丹是六七岁时被养父卖到青楼来的,那时的她整日哭哭啼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长成这么稳重的模样了,我在心中默默微笑着。比起我从小在青楼长大,小丹是第一次来到青楼这么个莺歌燕舞的地方,我看小丹哭得可怜,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故作老成地说“以后跟着我吧,我来保护你”。小丹本是无声地低头流泪,闻言便迅猛地仰起头,片刻不移看着我的眼睛,眼里仿佛有着一扇紧闭的窗,而此刻那扇窗打开了,窗子后是万丈明光。从此小丹就像是个小尾巴,无论我到哪都沉默地抓紧我的衣袂,小肉丸子似的跟着我死活不放手。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小丹细心地给我留了一盘糕点和茶水。小丹一个晚上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第二日清晨又要去干活。我拿起一块糕饼,小口地嚼着,眼泪也一并无声的流,终于吃着吃着哽咽到无法继续咀嚼,我忍不住放下所有顾虑哭出声来。 我不会因为受的屈辱而流泪,可这些生活里意外赠与的不可多得的温暖,总会直击我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就像小丹,她是我在花盈楼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亲人。 这以后日子都过得很平静。 宝妈妈没再来找我麻烦,我白日里干活,也不用去侍奉公子哥们,倒也落得一身清净。只是要想再见到他就难了,那日过后,他匆匆留下一个背影就离去了,可却让我在梦中无数次回味他的温柔。云香说我这是少女怀春,分明就是对那位公子起了非分之想。我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傻乎乎地除了连忙摇头摆手,竟说不出一句话。 夜晚我抱着他留给我的青色大褂,安静地坐在豌豆花架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自在地晃悠着腿,天是蓝黑色的,缀着几颗明星。而豌豆花绕着秋千开得正好。 这些豌豆花一到夏天都齐齐开了,有紫色的和白色的,在一片青绿下,紫花像是带着斑点的毒蛇,艳丽迷人,而白花干净明媚,让人看着心里很安宁。在毛大哥他们眼里,豌豆花开得毫无美感,等熟了长豆荚了,他们才会眉开眼笑,因为可以吃上豌豆了。想到这里,我低下头轻笑了几声。 我揉了揉大褂上的褶皱,有些头疼地皱着眉。有几天夜里我很想他时,会抱着大褂入睡,搞得现在大褂都皱的不像话了,到时候如果碰到他,怎么拿得出手还给他呢。我苦恼地靠在秋千上,用腿荡悠地更高了,好像这样能把烦恼甩走似的。 其实几天前,我见到他了。那时我端着茶盘,要为天字号厢房的贵客和姑娘们送茶水。我牢牢端着茶盘,低着眉抬手推门进入厢房,麻利地沏好茶,又速速行了礼,一整套动作连贯而熟稔地完成后,安静地转身退出厢房。我回过头时只见一个人影闪过,我躲避不及向一侧倒去,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勉强立稳后,深呼出一口气。正想道谢,却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眼,似乎含着笑,是他!我的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了。 “没事吧,小姑娘。下次走路留心,低着头可找不到宝藏哦。”他淡淡地笑着。 他的声音真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温柔的嗓子,我有些听入迷了。 我想补上那次还没说的道谢,再把青色大褂还给他。可我只是红着脸,几乎要把头埋在身体里。我急得快要冒出汗来,也憋不出一句话,我在心里暗暗痛恨自己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像根木头,明明之前准备了那么多道谢的话。 这时他的朋友在厅堂招呼他快来,他笑着拂了拂衣袖,朝他们走了。 就这么擦身而过,留下我为自己的羞怯懊悔不已。回到下院里,我捶胸顿足地向小丹她们讲述了今天自己的呆若木鸡,以及他如何扶住将要摔倒的我。小丹和云香笑的前仰后翻。不过这次交流我得到了珍贵的情报,云香打听到他叫许沛林,在名声赫赫的阮府做幕僚。这个许沛林有一点很奇怪,他来花盈楼从来只是喝酒,不曾叫过姑娘贴身伺候,“真是个怪人”云香有模有样摇着头说道。我听着脸上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从没有叫过姑娘陪酒,他的怪,偏偏叫我爱得痴。 我从回忆里抽身,用脚把秋千停了下来,静静地坐着。上次桂香找到我说,我在下院里待着没有个出路,迟早还是要回到上院里,重新侍客的。可是她又怎么会了解,我宁愿在下院吃苦受累,也不想再把身子给了别的男人。 我带着依稀的希望,在这样一个污浊的地方为他守着我的清白,只要结局会是好的,过程多么辛苦,我也甘之如饴。我笑着,望着夜空的明星,他于我而言,何尝不是这遥远而又明亮的星子呢?不过就算无法摘星,我也要独自倔强地仰望星星的光芒。 日子平淡如水地继续过着,我把柴火堆成一堆,挑了些易燃的蓬草先引火,在加上几根木材。毛大哥嘱托我把火烧的旺些,我举着小蒲扇,不断摇着,看着窜起的橘色火苗一时失神。 “红香”有少女的声音在大院里响起 “哎,什么事”我匆匆放下蒲扇,立起身。 是桂香,她寻着声音来了灶房。一见我,便有些紧张地搭住我的手。 “许公子出事了!” 我闻言脸上的淡笑一下子停滞了。 “他们说是得罪了阮府的少爷,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和那帮公子们一同来了。”她说着担心地瞟向我。 我的心紧了紧,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 果然连着好几个星期,他都不再来了。趁着干活的空档,我便会爬上墙角的木梯,远远望着遂宁街,盼着他的马儿能来。我无法为他做什么事,除了等待。 第3章 少女的秘密—甜蜜 已经入了深秋了,熬过了秋老虎,天气就渐渐转冷。豌豆被摘了个干净,藤蔓上光秃秃的,说不清为什么我已经不再想坐秋千了。不过这正好遂了毛大哥的意,他兴致勃勃地招呼我一起剥豆荚。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晃悠着进灶房分了一盆豆荚,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忙活起来。豌豆长得很饱满,一粒粒放进网筛里像个缩小的绿皮球活泼地滚来滚去。 不断重复地剥着豆荚皮,让我渐渐分神,我攥着豌豆荚,心却飘得很远。我盯着远处屋檐上脱落的白色墙皮,秋风吹过墙皮一晃一晃的,应该快要掉下来了吧。 “红香,你又在发呆,在想什么呢?” 小丹咻的一下出现,她的脸放大数倍搁在我脸前。我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小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也没个声,吓坏我了。” “红香我刚刚招呼过你了,我还拿手在你眼前晃了好几下,你愣是没什么反应。”小丹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脸上一副傻愣愣的表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你这几天都魂不守舍,许公子只不过是没来花盈楼了,他不一定是出了事,你不要在这空担心啊。”她伸出手弹了弹我的脑门。 我放下手上攥着的豌豆荚,伸出手后知后觉地揉着脑门。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一干活心就不知道散到哪儿去了,也不是在想他或担忧他,就是思考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还说呢,连送货的马夫都看出来你心不在焉,今早还悄悄向我打探你是不是得了相思病。” 小丹憋着笑看向我,又接着说。 “我今日刚好跟着魏婆子上街采购东西,要不带上你出门散散心。”她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我欣然点点头。 我又一次认真地看向小丹,她真的长大了,现在我和她的角色像是反过来了,不再是我保护她,而是她开导我了,我会心一笑,不过又为着自己现在精神恍惚的样子而沮丧。 我紧了紧身上的黄衫,单穿这件鹅黄色的薄衫,在深秋确实有些冷。据宝妈妈的吩咐,我们得去酒庄买上几斤黄酒,再买些布匹和胭脂水粉供姑娘们使用,还有一些为冬季囤积的粮食。于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兵分三路,魏婆子买酒水,小丹买粮食,而我去布庄和水粉铺。 记不清多久没上街巷了,我张着眼好奇地四处巴望。人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街道上,买卖的叫喊声络绎不绝,包子铺云雾缭绕。我心里有些激动,市井的气息,好像让我更贴近生活了。不过腰包中的清单时刻提醒我,今日不是上街玩的。于是我一边向小贩打听店铺的位置,一边步履如飞地走着。我的目光锁定了一家店铺“温碧斋”,这是城中有名的水粉店,也是云香她们指定的地方。店铺外五色的罗缎绸衣随风轻轻飞扬,一些小姐的轿子停在门口,被店里的小厮引入了定制的套间。我愣了一下,抬脚向店铺走去,曼妙的薄纱迎着风向我飞扬,我忍不住伸手拂过薄纱,它却丝滑的像水一般从我指尖划过。一罐罐胭脂和水粉在红木架上齐齐地摆成一列,有晶莹剔透的琉璃罐子,有打磨圆滑花岗石罐子,个个精美无比。 我看的眼花缭乱,也终于了解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富贵了,这些美好的东西没有钱就无法接触到。 “小哥,麻烦你来一下,我是花盈楼要订单的客人,之前宝妈妈应该嘱托过你们吧。”我轻声招呼了一个小厮,笑容温柔地说。 一个青衣小哥挠挠头,笑着迎了过来:“我说怎么快到约定时间了,花盈楼的客人还没来。行行行,这就好办了。小姑娘,你把货单给我吧,我去给你配。” 我闻言点头稍作回应,便从腰包中拿出清单顺手递给了这位小哥。 他接过清单,让我先自己逛逛打发时间。 温碧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在店中消费了的客人,可以上二楼的茶水间歇脚,并提供零嘴和茶水。我想着在楼下逛也无趣,反正要买的也已买了,不如上茶水间休息。于是我漫不经心地向茶水间走去,事实证明出门散心,并不能解决我经常出神的毛病。 茶水间中是一团一团站着的小姐和妇女,她们激动地分享好用的水粉和好看的胭脂成色。我的头一下子轰的乱作一团线,女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忽而发出的轻笑,让我觉得有些烦躁。我开始后悔来茶水间了,不过令人高兴的是,茶水间里竟然有盐渍话梅和小零嘴,我端着一碟零嘴和一杯玫瑰花茶,开开心心地溜到二楼的阳台上去了。 正一个拐角,我差点与一个人影相撞,幸好我身手敏捷,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怀中细细护着我的碟子和茶水。 我嘴中还衔着一颗梅子,于是我瓮声瓮气地连忙开口:“真是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说完我有些歉意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咻的一下变了——成了桃红色。 我停下嘴里的咀嚼,生生咽了下去。是他,许沛林!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听着自己心脏无序的跳动,眼眶也渐渐湿了。 他的模样有些憔悴了,不过因着眉目生的极好,淡雅清澈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掩盖了眼下的一片青紫。 “诶,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他嘴角噙笑。 我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害怕情绪会随着嘴的开口而难以抑制。我在心中稍稍平复了一下,自持淡然地回道: “我是来采购一些胭脂水粉的,嗯,宝妈妈吩咐我来的。”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加上最后一句,心焦焦的,只好低着头看着他墨色的衣袂。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引着我上阳台圆石桌去。 “你是不是也觉得里面太嘈杂,来这散散心。”他在前方走着,又回头温和地对我说。我老实地点点头,他永远有办法让我变成一个安静的淑女。 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在心里暗暗感到不可思议,这简直就像做梦一般,我与他不期而遇,他温柔地对着我说话,我的心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我端着零嘴的手有些颤抖,他看到我端了那么多零嘴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嘴很馋的人。虽然我确实是嘴很馋,但在他面前我也想尽量表现的内敛含蓄一点。 到了圆石桌前,他体贴地帮我把碟子和茶水杯接过摆在桌上,看着装满的碟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复又被平和儒雅盖过。 “姑娘,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选定了两个胭脂,就是不知道哪个会更合适。小厮说的一些介绍,我也不甚了解,烦请姑娘帮忙看看。”他说着便从袖间拿出两个精美的胭脂盒,是我在楼下看到的那两个。 我突然想起一个被我忽视掉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在水粉铺这个女人来的地方。而现在答案昭然若揭,他要为一个女人买胭脂,并且为着胭脂的颜色和品种苦恼不已。一直在狂跳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有一丝抽痛,让我难受得几乎要落泪。 我的理智一下子都回来了,我静静地看着他细心打开了胭脂盒摆在我眼前。那两个被我夸奖过的精美的胭脂……. 我努力心平气和地拿起两个胭脂认真地端详,琉璃罐子的闻着是桃花味的,质地细腻,颜色朱红较为浓烈;而花岗石罐子的闻着是桂花味的,颜色是水红。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这个,颜色娇嫩些适合日常出行,”我用手指着花岗石罐子, “我的话就作为参考吧,具体要看那个人的品味。对了,你是要送给什么人吗?如果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回答,是我冒昧了。” 我急急地补上了后面几句话,又认真地仰头注视他的神情变化。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淡而温和,他把两个胭脂盒郑重地收了起来。 “是送给我好久不见的挚友,我们是同乡。”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再是平和而是闪烁着光,是我看不清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的答复,我莫名其妙地放下心了,就好像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我觉得我能够读懂他,尽管我和他并不相熟。我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放心地拿起茶杯一口畅饮,甚至有些忘了他的存在。 在阳台上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整条街,外面下了雨,屋檐落下的雨像珠子串成了一串,行人在棚子下避雨,小贩也忙收了摊子。俯视的角度看遂宁街和走在里面不一样,就好像杜甫登高油然而生的壮志豪情一样,我也有一种万事万物皆在脚下的错觉,之所以说是错觉,是因为二楼往上还有三楼和四楼。我在心里哈哈一笑,眼睛也笑得弯弯。 他似乎立在身边看着我,而此刻我心情没来由舒爽,也不做掩饰了。 “姑娘,你可让我找死了,你订的货早就给你备好了,快与我下楼取货吧。”方才的小厮用袖子擦了擦汗急急地说。 小厮的到来打断了我万里江山的幻想,我不好意思地朝小厮笑笑,又匆匆和他道了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点点头示意告别。我心中的喜悦更上一层楼,我好想马上回到花盈楼对小丹她们讲今天我到底有多么幸福。 我取了货,却站在店门口傻傻地立住了,刚刚在阳台上看见外面下雨心中波澜不惊甚至悠哉悠哉地赏起雨来。现如今这雨却成了阻挡我回花盈楼的绊脚石,因为我没带雨伞啊! 我看着雨越来越大,欲哭无泪。那些乘坐马车来的小姐坐着马车走了,而那些步行来的妇女留下来和我大眼瞪小眼。 再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看这架势雨是不会停了,我咬咬牙决定冲进雨里,而货物被小厮包裹的很好,一时半会儿是湿不了的。正当我欲迈开腿时,我的左肩被轻轻拍了拍,转身时他就立在我身后,我仰着头看向他,他好像也在注视着我,天是阴沉的,他的神色我看不清,大约是温柔地含着笑意。我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挺拔的鼻梁,眼睛闪烁着光。 这一刻世界仿佛停滞,身边的人群离我好远,连雨似乎也为我们静止了。 “这把伞给你吧。”他说完把手中的青绿色的油纸伞往我手中一递,我下意识接过了伞,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不断回响他说的话,慢慢一切声音都被简单有力的心跳声代替。 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跟着来接应他的朋友走了,他挺拔的背影走在雨景中,消失在街道尽头。我握着手中的伞柄,用炯炯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这里不是江南,没有雨打芭蕉,没有开着丁香花的小巷,没有江南的细雨连绵,这里的秋雨甚至是清冷的,可他翩翩然走在雨中,却已胜过千万个江南。 我在心中念过他的名字,许沛林,许,沛,林,一下子从手到脸都发热了。 我看着手中的伞,从未有过的快乐把我填的满满的,我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手臂上的肉,痛,很痛,不过这说明一切都是真的。我快要仰天大笑了。我拼命抑制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谨慎小心地打开油纸伞,走出了屋檐。秋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雨水顺着伞檐一颗一颗落下,透亮得如同上好的白玉。我又仰着头看伞的样式,伞骨有层次的交错着,青绿色的伞面上写着一行诗“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我虽然不知道诗句的含义,但是我觉得这是很美很有意境的话。 这次的出门散心,在小丹眼里我似乎有了质的飞跃。她有板有眼地向云香她们学着我的变化和我到花盈楼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最后得出了一个总结,人还是要多走动走动,不然就算是金丝雀也会被关坏的。我一言不发地笑着表示赞同。 那天的事情经过,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对任何一个人说,我想这就是秘密,一个专属于我和他的甜蜜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好辛苦~ 第4章 独求红梅一枝—相思 昨夜里下了初雪,我一夜酣眠。清晨一觉醒来,水缸里的清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我撸起袖子,拿葫芦瓢使劲砸了几下,终于凿出个洞。水冰的不像话,于是我回厢房里拿了粗麻布把手里外裹了三层才继续舀水。 踏着厚厚的初雪,落脚把雪踩得紧实些,听着压雪声莫名觉得很舒服。于是我起了贪玩的心思,提着水桶来回踩雪。反正小丹她们不在,没人会笑我小孩子气。高高兴兴玩了一会儿,手指关节处疼的厉害,我才屁颠屁颠向灶房跑去。 我麻利地把水桶里的水倒进大铁锅里,又生了火。我斜靠在火炉边,看着温暖的火焰,幸福地微眯着眼。冬天什么也没有火堆来的温暖舒适。 自打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不过我已经找到了方法,排解我对他的思念。 我略识得几个字,可不会写字。花盈楼里最有文化的还是桂香,她家道还没中落前,念过几年私塾。于是我又是讨好又是卖乖,求桂香来教我习字。干活一有空闲,我就捡了木炭在地上写字。哪晓得给灶房里几个婆子看到了,一个个笑作捧腹状,还玩笑着打赌明年我能考上状元。 嗯,现在正是写字的好时候,在雪地上写字!我在柴火堆里挑了个略长的木棍,鞋袜因为踏雪湿了,我便踮着脚站在台阶上,微微弯着,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第一个字“许”。很奇妙的是,每次写他的名字,心里就像一面湖泊,突然扔进来一颗石头,然后泛起层层涟漪,是比火焰还让我舒适的感觉。雪一片片落着,手好像僵了,我解开有些湿了的粗麻布,把手放在嘴边哈气,白色的气一会儿就散了。我又接着写下“沛林”。 “沛林,此时此刻你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经醒了,和我一样在写字,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我好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还有,现在的我很想很想你!”我在心里安静地想着,可是甜蜜的微笑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我笑得双眼弯弯,满含柔情。 “傻丫头,又在傻笑什么呢?水开了,赶紧进来!”一个青涩而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的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拍了拍,然后我的身体以诡异的姿势,缓慢而滑稽地向雪地栽了下去。在我掉落的过程中,那只手的主人好像在为自己的失误做补救,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 我的脸正面落地,摔了个狗吃雪,我费力从深雪中摸到我精心挑选的木棍,现如今被我的体重压断了,我气呼呼地撑着断了一截的木棍站了起来。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我愤怒地朝那个比我高了一截的男孩大吼。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一溜烟跑远了。 这个刚来花盈楼不久的小子,现在是我的死对头。明明比我小两岁,却总是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样来教训我,想起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呼哧呼哧回到灶房,把开水灌进水壶,又用炉灰把火给灭了,灶房里剩下的事,毛大哥会做。干完活,我撩起裤脚又踩着雪回厢房换衣服。可这次踩雪就没了开始的悠闲,想起那个臭小子,我愤愤抖了抖身上的雪。 我回到厢房,快速换了件淡紫色的湘绣棉衣,这是我留着打算过年穿的衣服,现如今也不得不拿出来救急了。为了新衣服,打个伞也不过分吧?于是我从衣柜里小心捧出了用白麻布裹好的青绿色的油纸伞——他留给我的,看见伞我的怒火好像被一捧清水熄灭了。我左手握着伞柄,右手扶着伞面,仿佛举行郑重的仪式般,走到门口。正一个推门间,臭小子的脸一下子蹦到我眼前,欠揍地对我乐呵呵地笑。 “红香姐,还生气吗?臭小子我来给你赔罪了。”说完他才鼓起勇气看我的神情。 我面无表情地肃立,穿着我最好的衣服,手中郑重地捧着我宝贵的伞。这个画面我想想应该是有几分滑稽的,再配上他浮夸的道歉,于是我有些憋不住笑。 他看见我喜笑颜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又及时献上讨好的笑。 “换上了新衣服吗,真好看!到时候趟着雪去灶房弄脏了可不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背着你过吧。”他说着,转过身把后背朝向我,又回头龇牙对着我笑。 “不了,男女授受不亲,”我故意板着脸,微微显着冷若冰霜,眼神上下扫视他一通后继续说,“更何况,你比我小两岁,你这个小身板能不能背动我还是个问题?”我嘴欠地补上后面一句。 他的表情戏剧化的从谄媚立刻变成尴尬和愤怒,看着他的变化,我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有时候我们吵架,也不全是他的问题。 回过神时,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竹子做的背篓,气鼓鼓地放在地上,指着这个东西,瞪着我说:“你坐进这个背篓里,就碰不到我了,敢小瞧小爷我,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男人!” 我半推半就,不知怎么的,被他硬生生塞进了背篓里。为了挽尊他也是够费劲了。 他蹲下身,两只瘦的皮包骨的胳膊穿过背篓的肩带,喘着气竟然站了起来。我感受到身体腾空而起,突然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我这个17岁的少女,坐在竹子做的背篓里,不说看着不像话,到时候背篓破了,我又得摔个狗吃雪,这次的高度可不容小觑。 于是我哇啊哇啊地大叫起来:“不行,快放我下来,这个背篓不牢固,到时我摔个屁股墩,拿你是问,杜易笙你听见了没有!” 背后的少年,身子僵了僵,豪放地大笑了起来。故意逗我似的加快了脚步,背篓随着他的步伐摇动着,我们的后脑勺有节奏地相撞在一起,我感到头被撞地生疼,微微侧了下头,岂料背篓竟然大幅度的往下塌了一寸。这下我是动也不敢动,叫也不敢叫。任凭后脑勺贴着他的发,静了下来。 他似乎注意到我安分了不少,脚步也慢了下来。“怎么啦,怎么不叫了,没事吧?”他略带紧张地询问。 “没事你个大头鬼,你好好走,别让我掉下去!”我不放心地嘱托他。 他闻言安静地沉默了片刻,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的脚步明显稳重了很多,我坐在背篓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脚踩着雪“簌簌”的声音。 我仰着头看向天空,捧着伞,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忘了打伞。不过这一刻我却想让雪就这么静静地落在我的手上,天空灰蒙蒙的,雪肆意飘着,真的好美。 不一会儿手上就积起了一捧雪,诶,怎么会有那么多雪,明明路没有那么远。好啊,杜易笙这个臭小子带着我在绕路! “杜易笙,你疯了吗,还嫌不够累,背着我来回绕啊!”我几乎是扯着嗓子说的。 “傻丫头,这才发现呢,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在我背上一声不吭的。”他轻笑着说。 “臭小子,傻丫头是你能叫的吗,快把我放下来。”我拎起伞朝他的腰用力地敲了一棒。 他吃痛地微微倾斜了身子,倒也老实地把我送到灶房屋檐下。他小心蹲下把背篓慢慢放了下来,把肩带拿下,扭了扭脖子。 “出来吧,这次的服务还满意吗?”他扬着脸朝我笑,似乎是显摆自己力气大。 可我却不能接过话和他斗嘴了,因为我结结实实地卡在了背篓里,我皱着眉,尴尬的是屁股卡在了背篓开口,我左扭右扭丝毫没有作用,感受到他迷茫而略带探究的眼神,我的脸皮烧的滚烫。 “哈哈哈哈你这是,你这是卡住了吗,要我帮忙吗?”他反应过来立刻大笑了起来,立在一旁看着我忙活的满头大汗。 “不用,你赶紧给我走,少给我嘚瑟。”我喘着气朝他一吼。 最后我终于连滚带爬的从背篓里被解放出来,累的扶着木柱顺了好一会儿气,尽管我还是不争气的接受了他的“好意”。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我扛在肩上,甩来甩去一阵抖擞,把背篓甩了下来。 我靠在木柱上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副欠揍的笑脸,怒火赐予我无尽力量,我飞跑向台阶蹲在台阶上捞了一把雪,压实,瞄准,一把打在了他脸上。 他被雪球打得身体后仰,缓过神来,甩了甩头上的雪,也冲进雪地作势要打我。 预判了他的动作,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也似的逃了,远远的只听见他在喊:“傻丫头,等死吧!” 日子就这么飞快地过着,一半是干活一半是和杜易笙斗嘴打架。 不过没有许沛林,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重复的时光。虽然杜易笙这小子的到来增添了不少生活的乐趣,可是对他思念又能轻而易举地把我转变成有些忧郁的少女。 我的字练的连桂香都拍手称好了,于是我也不练字了,我托小丹替我上街买了毛笔和砚台还有纸,我开始写信。尽管我连他住在哪儿都不知道,我还是有些倔强地写着。不管他能不能看见这些信,就权当做我对他思念的证明吧。 “沛林,今天雪终于停了,我在后院扫雪时,发现扫着扫着脚一点都不冷了,还有些热乎起来。回到厢房,婆子们帮我看过脚后,原来是被冻伤了。”我低下头借着微弱的烛光认真地写着,又突然想到这样写似乎把自己写的惨兮兮的,于是把纸叠成一小块塞进了衣袖里。 就这样不知不觉信已经写成了厚厚一叠,时间也飞快过着。每个月我的月钱光是买纸就占了一大半,可是就是会有一个人让你心甘情愿为他花钱,比如他。 小丹、云香和桂香她们看我每月剩余的月钱少的可怜,有时也会偷摸着给我送些补贴和过冬的衣物。桂香还是一个说法,劝我向宝妈妈低头认个错,回上院安分地弹我的琵琶。 我也只是低着眉摇摇头,我并不是甘心在下院当个杂役丫头。 只是杜鹃花开得漫山遍野,而我踏雪只求红梅一枝。 二月初八这天宝妈妈竟破天荒的给花盈楼所有雇工发了腊八粥。我兴冲冲替毛大哥洗红豆,糯米和桂圆。水冰的我龇牙咧嘴,还算是杜易笙懂事儿,接过了淘洗的活儿,而我就负责烧火。 “喂,给你个东西。”杜易笙把一个小玩意往我手里一塞。 我一脸莫名奇妙地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是红豆。 “给我这个干嘛,红豆要拿过来煮粥啊。”我歪着头没好气地问他。 “我特地给你留了一粒,你还不知好赖,你不是说想种一颗南方的树吗,“红豆生南国”你没听过啊?”他有些恼怒地压着声说道。 我顿时了悟他的心意,便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臭小子,谢谢你。” 他听了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又背过身继续干活了。 腊八粥发烫的一碗捧在手心里,浑身都热乎起来了。我舀了一勺在嘴里细细品味,各种豆类和糯米混合,在嘴里咬碎,有绵密的豆沙味还有软糯的米香味。甜甜的沙沙的,是红豆吧,“红豆最相思”,我似乎也隐隐约约尝出了相思的味道。 夜晚我踏着残雪,手里紧紧握着红豆。我用手虔诚地把雪堆扒开,终于见到了土地,于是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木棍挖了大约一寸深,又捧着细土覆盖上红豆。这么寒冷的天气,能不能种出树全凭天意了。 月尖尖的挂在天边一侧,可是还蛮亮的,因为雪停了。 许沛林,我悄悄为我们种了一颗树,一颗在南方生长的树。如果一粒小小的红豆,真的能长成树,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和你终成眷属。 我对着残月,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希望神明能给我们一个圆满的结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在你不知晓的角落,永远等待你,思念你,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更文心力交瘁~ 第5章 万劫不复—未知 这几日天比冬日更冷了些,碰上倒春寒,一整夜的下雪,雪夹着雨。地上结着一层白霜,一不留心,可得教人摔个人仰马翻。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初春,特别是大冷天,我总是没什么精神,身子又懒又乏。小丹笑说,我这是补上冬眠没睡够的觉。我倒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不然为什么我冬日里有使不完的劲,一到初春活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往日里我总是第一个起来,挨个叫醒婆子们的“打更人”。现如今我成了“雷打不动”睡到最晚的那个。 迷迷蒙蒙中,我正漫步在一条林间小道上。仿佛是清晨,空气中漫着浓雾,我使劲挥手,才终于看清前方。浓雾中现出一袭霜色身影。那人高高绾着冠发,发如丝随意散在背后,他微微仰着头,俊美突出的侧脸若隐若现。 “沛林,是你吗?”我不确定地喊出了声。 只见那人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身,消失在浓雾里。 我有些急了,顾不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朝着他的方向立即追去。但前方的路只有一片无尽的白,我迷失在小道上,无助地蹲下,埋头痛哭起来。 “噔噔噔”,一阵敲击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扑腾着支起手臂坐了起来,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发现额间全是冷汗。 “傻丫头快起床啦,太阳都照屁股了。”杜易笙清朗的喊声隔着窗子极富有穿透力地直灌进我的耳朵里。 “诶,知道了,起来了起来了!”我扯着嗓子回道,心中仍有一阵后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杜易笙开始固定叫我早起,他不厌其烦并且极其守时,每天都要隔着窗朝我吼上两吼。 我迅速换上橘色的云纹短袄,对着铜镜速速梳洗了一番便冲出了厢房。 一出门就看见杜易笙斜靠在木柱上,左手枕在脑后,双脚有些刻意地交叠在一起,故意摆出很随意的样子,一副像是等了很久的臭脸。 “早上你落下的活,全是小爷我替你包下的,你说拿什么报答我?”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侧了头,有些嘚瑟地看向我。 他的小心思,都被我一览无余。不就是想在我面前逞英雄吗,好吧,今天我就遂他的意。 于是我俯首作了个揖,再抬起头龇牙朝他一笑。 “这个礼够不够,杜小爷?”我试探性朝他抛出一个讨好的眼神。 他终于绷不住了,从木柱上直起身,眼底隐隐闪着喜悦,勾起嘴角张扬地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杜易笙唇红齿白的,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蛮好看的。我看了两下,马上收回眼神,从他身边跑过拍了拍他的肩。 “快走啦,还要干活!” 初春万物生机勃勃,除了我。我麻木地在灶房里忙活,一干完杂活,立刻脚底生油似的窝在火炉边不想动弹了。 我斜靠在墙边,注视着眼前跳跃的火苗。睡意也蹭蹭燃起,我微眯了眼,马上要进入梦乡。 “红香,快醒醒。” 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便猛地从梦中惊醒。惺忪睁开睡眼,是小丹,她有些着急的样子。 我耸了耸肩,直起身,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便忙问:“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小丹?” 小丹这时眉眼笑开了花,用手轻弹我的额头,笑着说:“你心悦的许公子来了,在正厅,快与我来。” 我的心在听见“许公子”三个字时突然像断了弦似的一峥,浑身一颤。 我直直地站了起来,脑里是一片空白,但嘴巴已经向毛大哥交代了。 “毛大哥,我有急事,要马上去办,炉子里的火,烦请您帮忙看一下。” 话音未落,我已经拉着小丹的手匆匆向正厅跑去。心催动着我,跑,快些跑,就算是单单看他一眼也好。小丹体力不支,落在了后面,囔囔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一口气跑上了正厅,悄悄伏在角柱后,他果然在!我嘴角的笑抑制不住地咧开了。 他的身影消瘦了不少,披着深绿色的连帽斗篷,上面还沾着雪。眼神不似往日的平和宁静,反而有些暗淡无光。他半垂着眼,微抿着唇,下巴已经冒出青色的胡渣。 他眼中水光一潋,有些着急,俯着身同宝妈妈在攀谈着。 我听不清,于是我在角柱后用力伸着耳,张着眼,死盯着。画面应该有着几分滑稽。 没一会儿,花盈楼没在接客的花妓全下来了,齐齐的站成了一列。 这次我终于听清了,他要找一个姑娘,要身子骨好并且对床事老练的。 我的心咯噔一跳,他来花盈楼向来不曾碰过姑娘,可这次一来竟然向宝妈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不相信他是这种好色之徒,可,可我实在不能替他找出原因来反驳。我握住的拳紧了紧,恨不得上前向他问个明白。而此刻我只能把疑虑抛出脑外,回过神认真地看, 果然被选中的花妓,都是轻咬着唇,摆摆手不愿去的。在花盈楼但凡是有些身价的姑娘都不会接这些听起来就不大对劲的活儿。 宝妈妈一面板着脸向花妓们使眼色,一面满脸含笑地讨好许沛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是摇头。 他听着脸色愈发沉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情绪,从角柱后冲了出来。 心中鼓动着一种冲动,告诉我帮帮他。可是,可是……算了不管了。 我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嘴却先启口了。 “我,我想帮你。”我直直注视着他,眼中含着因为过于激动而涌出的泪。 他闻言脸上的阴霾一扫,但当他看见我的脸时,表情又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不可,你的年纪尚小,况且你知道要去做什么吗?”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警告的语气。 “我知道,我也不小了,及笄也过了两年了。况且我相信你……”我的声音渐渐变弱,我在心里完全地相信他,可我却不能找出借口来解释他的行为。 宝妈妈一旁及时附和,“红香啊,红香好啊,她从小在花盈楼被我养大,懂得不比那些花妓少,您看看她怎么样?”宝妈妈一脸期待地看向许沛林,巴不得他点头同意。 我的手心冒汗,我不清楚我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可是站在他身边,我的心是至少是安定的,许沛林是拯救我的神明,一个虔诚的信徒不会去怀疑她的信仰。 许沛林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看窗子上凝结的白霜,恍惚了很久,神色敛于阴影中,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阴冷而痛苦的气息。 他甩袖转身:“如此就这么办吧,我已经在门前备下了马车,请姑娘与我上车。” 他沉默地抬手为我引路。 一阵寒风夹着雪从堂前穿过,我的眉心突突跳着,我轻皱着眉,向四周看了看,眼神中满是迷茫。 时间好像回到了我在后院被当众打板子的时候,人群也是这么围着观看,窃窃私语,宝妈妈收了一袋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她们用手向我指指点点,一律的紧皱着眉。 无助和心酸把我涨的满满的,泪忽的就充满眼眶,欲落不落。 这时我的手突然被轻轻拽了一下,他把我拉到身侧。世界好像一下子空白了,我对上他深黑的眸,泪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拉着我的手走在前头,逆着光和当初并无不同。我失神地看着他身影,目光又转向我们紧握的手,他的手冷的吓人,却结结实实的把我的手包裹在里面。 我就这么被他牢牢牵着,带上了马车。我们面对面地坐着,他放开了我的手,隐在角落阴影里,骨骼分明的手一粒一粒的转着佛珠。 漆黑马车内,幽幽的回荡着佛珠滚动的清脆。 “红香,红香,你要去哪儿,你要走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是杜易笙,我打了个激灵,立即扭过身掀开了窗。我用力探出身,只看见杜易笙跟在马车后苦苦地追着,有些撕心裂肺地朝我吼,脖子上青筋暴起。下雪天的,路面上都是冰渣子,他被绊了一跤,抽抽鼻子,又奋力爬起来继续追。 我有些动容,泪突然不要命似的往下掉。我扯起嗓子,哽咽道:“天太冷了,杜易笙你别追了,快回去吧!” 我勉力睁着泪眼,杜易笙还是不死心地跟着马车。“能不能别走了,留下来行不行?”他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因为喘着气,话听着含糊不清。 我含泪摇了摇头,马车跑的很快,我被急速吹来风呛了嗓子,涨红了脸拼命咳着,要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心口。马车一个拐角。杜易笙追逐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角。 我的手撑在窗口,直到风把脸吹得生疼,杜易笙也没再追上来。胸口漫着一种说不出口的失落。其实我想对你说,谢谢你,杜易笙,你一直是我心中的最厉害的杜小爷! 我抽回手,扶着帷壁缓缓坐了下来。刚才剧烈的情感起伏,几乎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脸上干了的泪痕,让脸紧紧有些不舒服。 我这才抬眼看向他,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念着佛珠,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他突然变得很陌生,陌生到我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哈哈哈哈哈 准备好啦 第6章 万劫不复—炼心 我轻轻咬了咬下唇,车厢内气氛凝重,让我不由得唇焦口燥起来。我坐在棉团上怔怔出神,说不害怕是假的,第一次坐上马车离开花盈楼,许沛林一反常态沉默不语,马车出了城郊驶在无人的郊野。这一切的一切疑团重重,我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我唇齿微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到城郊了。还有我到底要去做什么?” 闻此,许沛林方抬头,他不急不缓地收了菩提手串:“我们要去郊外的小院,至于要去做什么来时你不就知道了吗?” 我未料到他会用一个反问回应,我直视着他的眸,如薄冰般凌厉的黑眸,再无往日半点温柔。 我不再想为何短短几日他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我僵坐着,心底是无尽的恐慌。 当初是冲动想要解他的燃眉之急,现如今形势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马“吁”的一声刹住脚,我没设防地撞在板壁上。 我吃痛地揉了揉后脑,思绪回转,我的心越来越沉。 他先一步下了马车,站在车厢前候着我:“到了下车吧,小心点。” 我一言不发地随他下了车,他贴心地扶住我的手臂,几乎是半抱着我下来的。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我总觉得这个动作过分亲密,不太真实,反而让我有些害怕。他像是个擅长捕猎的猎手,循循善诱将我引入他早设下的陷阱。而我明明对他起疑,在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他。 落入眼前的是个用木桩围成的院落,红木的门匾上写着“霁月斋”。 一路由他引着,我穿过了大堂,走向一处偏房,很隐晦的地方,门前种着几株通节竹,遮蔽了光线,使这座院落更显冷僻。 他在厢房门前停下,伸手示意我进去。那是一扇金丝楠木的蛮子门,很像我小时候去寺庙大开着的庙门。而此刻这道门沉静的闭着,却从内到外的让我心底发冷。 我睫毛轻颤,求助似的看向他:“里面是什么,我要去做什么。”眼眶渐渐泛红,“你会一直在这,不会走的,对吗?” 我想获求一些安慰,得到一句踏实的保证,或是放心的眼神。可是什么都没有,他的脸绷的紧紧的,眼中波澜不惊:“我会一直在这的,你进去吧。” 人总是有预知危险的本能,而此刻我嗅到了它的味道,我不敢再去看他,于是我壮着胆子想去探一探。 门“咔嚓”一声开了,里面漆黑一片,我探头去望。 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粗暴地将我扯了进来。 门被许沛林关了,最后一刻透过门缝我看向他的脸,他决绝地把最后一丝光关闭了。 那人缓缓靠近,夹着喷薄欲出的热气和□□,喷吐在我的脸上。 我拼命推开他,跑向门口,我喘着气,害怕得双脚发软。突然我的腰被狠狠踹了一脚,疼痛几乎让我以为腰被踢断了,先是发酸的麻,后来变成噬骨钻心的阵痛。 冷汗从后背渗出,我四肢发虚,但门就在眼前,我要出去。 强烈的意志支撑我向门口爬去,我的手掌死死贴着地,匍匐着一点点爬。 他就在门口,我看见他的身影,半靠在门上,他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还心安理得地成为他的帮凶! 我猩红的眼滚出大颗的眼泪,可是却哭不出声。 那只大手钳住我的脚踝,使劲捏了捏,提了起来,我的下半身立刻被扯在空中,可我的指甲仍扣在地缝里。 我快喘不过气,下半身被扯着,他用力把我往后拖,脸部充着血,似乎要破颅而出。我的脚踝被捏的生疼,他终于用力在拉了,我的一点反抗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拖着我的脚,一路向内室而去。我的指甲被卡住了,在他死硬拉扯下,指甲生生断在了地缝了,十指连心,我痛的哀嚎起来,指甲连着肉都被扯了下来,仿佛一击重锤砸在了我的手掌上,这种痛是比断骨更磨人的。鲜血汩汩流着,染红了地板。 我痛的眼泪狂掉,一抽一抽地哭着。那人放下了我的脚踝,缓缓向我逼近,阴沉的声音在我耳畔说:“聒噪,给我闭嘴。” 随即是两个用力的耳光,耳鸣声嗡嗡的,我的脑子被扇晕了,脸上火辣辣地疼,我胡乱伸手拦着,却不小心碰到了断甲上的肉,痛的我要昏过去了。 我口中一股腥甜涌出,顺着肿起的脸颊不断往下流。 房间绕着我在打转,伴随着耳鸣声,我的眼睛止不住地闭上了。 我真想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不要再醒过来了。可我还是迷蒙着睁开了眼,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和今天早上一样,然后杜易笙笑嘻嘻地叫我起床。可是,这一切终究不能遂我的愿,我被那人绑在了床上,是床单上扯下的布条,勒住我的脚踝和手。我大字型躺在木床上,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那人从屏风后拿出了一条带刺的长鞭,注视着我,眼神狠厉,不带丝毫的犹豫或怜惜,抬手一挥,长鞭落在我的腿和脖子上,鞭子上带着细细的倒刺,一鞭撕破我的皮肉。我的牙齿死死咬住唇,却实在受不了这一鞭,痛的将嘴唇咬出了血,我的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会死在这里吗?可我才只有十七岁,我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还没做。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我好不容易想要追寻爱情,却要落入这种人手里。 我好不甘,我好后悔。 想清后,我并不想就这么死了。于是我开口哭着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那人手上的动作一滞:“是许沛林把你亲手送过来的,放过你,也要问问他同不同意啊。我也没想到许沛林这么孬种,把自己的女人送过来给爷睡,不过落到我手中,你有没有命还不一定。”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心痛的无法承受。他的一番话里,我只听清了“许沛林亲手把你送过来”和“他不同意”。 绝望像水,漫过我的头,我被心中的沉痛折磨的无法呼吸。 我哭肿的眼,不断继续流着泪,眼中一片水汽,什么也看不清。 他似乎勾嘴在笑,饶有兴趣地看我的挣扎和痛苦,又挥起一鞭,皮肉被鞭子划开一个开口,血淋淋地冒血。 打了一会儿,他大约是累了。随后扔下了鞭子,爬上了床。 他挑着眉打量我痛苦的神情,青紫发白的嘴,和眼下泛着红血丝的肌肤,俨然没有半点人形。他的手覆上我的脸颊,轻轻捏了捏,明明是温热的触感,却让我害怕得心里发寒。 “还是个娇嫩的小丫头啊,明明应该不谙世事,真的好可怜啊。”他冷冰冰地说着温情的话,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深邃的眼含着狠厉的冰刀。 他低头审视我的颤抖,略挑起眉,掀开我的衣服,滑腻的手划过我带着血的伤口。 此刻感受到身体上的温热,恶心的感觉,让我想要呕吐。我已经无力挣扎,只能任他摆布。 没有丝毫预兆,他占有了我,毫不怜惜地用痛撕裂我的身体,我尖叫了起来,刚刚失去的感官一下子全都恢复。羞耻和恶心让我痛不欲生。 痛感一丝丝蔓延,我的嘴中又是一股腥甜,彻底昏死过去。 第7章 在春日寂静—两清 “娘亲平日里总训斥阿香,阿香会不会有些怨恨我?我不像其他的娘亲把自己孩子捧在怀里又亲又抱,但是娘对你的爱没比别人少一分。你要记住一定要做一个坚强快乐的人,这就是娘对你最大的期盼。一定要听话要懂事,往后就没有娘亲的庇佑了。”那人哽咽得断断续续。 “最对不起我们阿香了,娘不能亲眼看我们阿香凤冠霞帔出嫁的样子了。红香,我的骨肉,你是娘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娘舍不得你以后孤苦无依,可娘也没有勇气带你一起走。娘是不是很自私?可是我真的熬不住了,好累。” 女人的吴侬软语轻轻在耳边回响,拼命在压抑哭声。一双素手小心捧住我的小胖手,泪打在我的手上,又被她轻轻拭去。我躺在床上,闭着眼,这样严肃的话对我而言显然太过复杂,我的睫毛轻颤,娘亲对我说这一通是什么意思?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埋头装睡,娘亲又捏了捏我的小肉手,温柔地吻了一遍,最后放下手,静悄悄地合上门走了。 印象里娘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么温和充满爱意的一面,她是个好强的人,严肃又凶巴巴的。每次被娘亲训斥完,我都只能委屈巴巴地瘪瘪小嘴,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夏天夜里,蝉声不绝。我翻了个身,想着娘方才说的一通话,虽然有些奇怪,可还是立刻进入了香甜的睡梦里。蝉声像是催眠的魔咒,我在梦里似乎听见蝉声绵绵,混合着池塘的水声哗啦哗啦。 第二天我是被婆子摇醒的,她脸色复杂又有些同情地看着我。 我被她们匆匆套上了麻衣,一群大人要求我跪在池塘边磕三个响头。 我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因为昨天娘亲对我说要听话要懂事。红香要做听话的小孩,不让娘亲忧心。 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们闭口不提似乎是很忌讳,紧着眉,抿着嘴,严肃又同情地看着我。 在我的记忆里娘亲从那天起就消失了。 长大后才知道,娘亲是那天夜里投进池塘溺死的。我无数次恨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装睡,为什么不起来和娘说说话,没准那天夜晚她会为了我放弃寻死。为什么我明明听见了水声,却还在酣睡。 这一切的懊悔,都像时光刻意和我开的玩笑。在不对的年纪,碰上了力不能及的事,却偏偏痴望自己能改变结局。 “娘亲,红香知道了,红香会做一个坚强快乐的人。” 我紧闭的双眼淌下了苦涩的眼泪,我在昨天就已经醒过来了。可我不敢睁眼,我还是在装睡,从前是为了逃避自己听不懂的谈话,而现在是为了逃避可怕的现实。我怕睁开眼,还是在那个恐怖的地方,我怕看见别人善意的同情。 经历的一切都像一场无止境的噩梦,我在梦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能止住哭声。 我失去了清白,失去了爱情,身体遍体鳞伤,心也是。我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我甚至想要自己就死在那个屈辱的一夜。 可是娘在天上对我不放心,这几天连连给我托梦。告诉我要坚强,她最大的期盼就是我好好活着。自从长大后就很少梦见娘亲了,她的面容都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模糊了。这些梦仿佛是上天冥冥中安排,要留下我这个将死的人。 感受到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用沾了清水的布一遍遍擦拭我的手和额头,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是许沛林。昏迷的时候,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喃喃自语地对我说,求我不要死,这样他就一辈子都亏欠我无法偿还了。 我心里是淡淡的冷笑,他唯一在乎的竟然是自己的负罪感。 可是就算他这样,我还是会心痛,是绞痛,我如此无力却又在乎他的反应。 娘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会醒过来,保护自己,我发誓不会让自己再承受这种磨难了! 身上每寸肌肤叫嚣着蚀骨钻心的痛,提醒我发生的一切。我用力睁开双眼,久违的光线刺的我双眼发酸。我定了定神,看向床边,许沛林半跪在我右手边,紧攥着我的手腕,满脸震惊却欣喜地注视着我。 我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干的冒烟,只能发出呜哇呜哇的气音。他见状立刻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喂水。我没有反抗,此刻我渴的要命,无论是谁给的水,我都要喝。我弓着背,身上的每一个汗毛都直直的立着。 实话说,我害怕他。害怕他看似温情似水,实则暗藏冰刀。我的手藏在被衾下,止不住的发抖。 他放下茶杯,握住了我的手,细心避开了指甲盖新长出的肉。 “你醒了啊,你已经昏迷很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想先进食,还是先请大夫把脉?”他柔声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儒雅,轻皱着好看的眉。他为什么还要对我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自作主张地来到我的世界,打开我的心门,然后把我精心打造的心理防线一一击破,最后让别的男人夺走了我的一切。 凭什么他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凭什么?就因为是我先爱上的吗,从一开始就是我输了,可我不会再一错到底了,爱你真的好辛苦。 忍了好久没流出的泪,突然无声无息地落下。心里的防线轰然倒塌。这些泪像伤口中流出的血水,越流心里越痛,几乎使我喘不上气。他看到我的泪,像是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后眼中充满了哀伤与怜惜慌忙替我擦泪。手足无措的样子,差点就让我信了这件事与他无关,可惜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是如何关了那扇门,神情冰冷。 他这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做戏?不是他亲手把我推给那个人的吗,为什么要装出与他无关的可怜样?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冲淡了委屈和恐惧。 我脸一撇,避开他拭泪的手。突然生出许多勇气与力量,支撑我从床上坐起来。我瞪着眼怒视着他,想透过他哀伤的神情揭示出他别的不怀好意的阴谋诡计。可是,什么都没有。他眼底一片墨黑,充满着浓浓的心疼。 我一下子泄下气来,可还是倔强地不肯移开目光。 他终于开口:“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一切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我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我不恳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第六章 锁了,停更了好久,大家久等了! 第8章 往后余生的承诺—迷茫 我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公子大可不必出于愧疚而作出无法兑现的承诺,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请你立刻把我送回花盈楼,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打算接受你的好意。” 一口气说完,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可还是有一处地方隐隐作痛。那么刻骨铭心爱过的人,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我垂下眼,手紧攥着棉褥,断甲立刻传来钻心的痛,十指连心,不一会儿后背就冒出点点薄汗。 这种刺骨的痛,才能让我从他的温情中清醒,免得又落进他温柔的圈套。 他神色一冷,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声色暗哑:“抱歉,这点沛林恐不能遂姑娘的愿。在姑娘昏迷的三天内,沛林谨慎考虑后,便自作主张替姑娘赎身了。为了不辱没了姑娘,沛林愿以三书六礼聘姑娘为妻。待算过生辰八字后,我想尽快成婚。” 话轻轻落在我的耳里,却犹如惊雷炸起。我的心砰砰乱跳,一时间,我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我在脑里将他的话通通想过一遍,才终于领悟了意思。 心在不争气地狂跳,有个声音悄悄告诉我: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吗,现在梦想成真,你只要答应他,你就能成为他的妻。爱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可我的自尊和良心激烈的反对,狠狠地把我抽醒。 他要娶我也只是想补偿我,他并不爱我。如果那夜受伤害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花妓,他也照样会提出要娶她的。不要再痴心妄想,他既然能把我送给别的男人,还不足以说明他心里完全没有我吗? 我又深深按着断甲处,黏腻的液体一点点渗出大概是血。我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 “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当初你在花盈楼救过我,如今我受的这些就当作是还债吧,是我心甘情愿答应的,是我自作自受。又何必非要让我们的人生纠缠在一处。”我刻意回避他灼热的目光,面色冷淡。 话说完我已经累的喘起气来,身上结了的痂好像裂开了,痛的我皱了皱眉,才抬眼看他的反应。 他扬着眉,似乎对我说的话很吃惊,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了然似的攥紧了手掌:“原来你就是当初在花盈楼受赵景迫害的姑娘,沛林记性不善,竟没有认出你。但不管我有没有救过姑娘,对于你,我心中总归是不安。沛林虽没有荣华富贵,可也能保姑娘一生衣食无忧。沛林会好好待姑娘,用余生向你表明我的真心实意。” 他认真地直视着我,很真挚。 彼此之间陷入无言,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眶泛红了。 我自以为最美好的初遇,他却没有丝毫印象。始终只是我的独角戏,我自作多情。如今他又要为了自己的心安娶我为妻,为什么我总是身不由己,听天由命。 “许沛林你自以为娶我就能补偿一切了吗?”我含泪伸出带着污血的手,“我的这双手这辈子都不能弹琵琶了,指甲是生生断在地缝里的。而当时我只是想爬到门口,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把门堵得死死的,明明知道我在求救,你却恍若未闻。我告诉你,现在发生的一切我都自认倒霉了,是我活该向你主动提出要去的,我们之间当作两清了好吗?你也别再提什么娶我之谬言!” 我哽咽着,睁着猩红的眼瞪着他,哀伤和悲痛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情绪,那像是濒临死亡的麋鹿对猎手发出最后的怒吼。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我的肩上,我仰起头看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手的微微颤抖无声地传递出他此刻的自责与心痛。 “我们出去散心吧,出去游玩,总归对心情有好处。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月后你还是不肯嫁给我,那我便放手还你自由。” 他的嘴角弯起淡淡的笑,剑眉下的一对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清水,闪烁着动人的光。可是这个笑并不是温柔或甜蜜的,它充满了苦涩。 我突然想起了丹儿,当初她也是这样说,就算是金丝雀被关久也会被关坏了。可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离我的过去,离丹儿、桂香还有杜易笙越来越远了。 我没有抬头:“好,我想去江南,种着桃花、杏花还有红豆的地方。” “那等你伤养好后,我们就即刻动身。只要你能一天天开心起来,我什么都能答应。”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移开了,望着我的眼睛,郑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许沛林,我给你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为我无疾而终的初恋画上我自认为最好结局。 阿娘说江南是她出生的地方。那里的人只要乘一叶扁舟哪里都能到达,水也漂亮,山也漂亮。我只要亲眼见见长着一簇簇红豆的大树,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你和过去告别啦,许沛林,这次我要主动放开你。 这几天他近乎是衣带不解地照顾我,喂药这类的服侍都是他亲自来的。 我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了,结痂的伤口有些痒,按照大夫的指示是万万不能碰的。 我便咬着牙忍住,实在很痛时,许沛林会给我念《聊斋》,来分散我的注意。那些灵异鬼神的凄美故事,莫名很吸引我,有时听着听着就笑了,有时又会为悲惨的结局哭泣。 我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因为鬼神从没有听过一次我的心声,也没满足我哪怕是微小到想吃甜菜根的愿望。 比起怕鬼神,人心不是比这些都要阴险可怕吗?遭到过背叛,真心错付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么冷血的怪物,我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 天渐渐暖和起来了,我向许沛林提出要自己沐浴。受伤的日子里,都是婆子帮我擦拭净身的,第一次被别人伺候,不仅仅是心里别扭,身体更不适应。 我光着脚爬进了木桶里。水面上浮动着花瓣和香料,我半坐在木桶里,热热的水流动着包裹我的肌肤,心中漾起了舒适的微波。明天就要启程和许沛林一起去江南了,我不知道是期待更多还是迷茫更多。我扬起手拨开花瓣和浮动的雾气,看着澄澈的温水,倒映出我的脸。曾经还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已经瘦了很多。白皙到有些苍白的皮肤没有了往日灵动的血色,眉眼清晰,透着一股哀伤。我把头深埋在水里,不想看自己这幅丧气的样子。 我在水里睁开眼,看着水下冒出的一个个泡泡,憋气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天,一群毛小孩比谁憋得时间最长。那时候庭院里还种着桑树,桑葚一露红,我们便爬上树摘来吃,就算酸到龇牙咧嘴,也当作是珍馐美味,一粒粒往嘴里送。 回忆戛然而止,我抬起头打算浮出水面,却直楞楞地与一双桃花眼对上了。我心中乍然一惊,忘了还在水里,猛地吸进了一口水。 正在扑腾中,一只大手一把捞了过来,有力地将我从水底拽了出来。我探出头连连咳了好几下,一手扶着木沿,满脸惊魂未定。 缓过神来,染了雾气的圆眸终于恢复了视力。 我侧过头看着他沾了水的白衣紧紧贴着胳膊,衣服有些透了,有型的肌肉展露无遗。我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形有多诡异。 我没穿衣服,而他就站在我身边俯身看着我,一只手还搂着我的肩。我立刻羞红了脸,连忙用手把他推走。 他也回过神急急地背过身,倒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我是听外面候着的婆子说,你潜在水里许久没探头,我怕你一时想不开,没顾虑这么多,对,对不住了。”他的嗓子绷着,有些紧张。 “我知道了,你快走。”我匆匆地打发他离开,目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得火急火燎,“还有以后不用担心我会寻死,答应过你要去江南的,我不会食言。” “嗯,我知道了。”他一直绷着的嗓子放松了些,柔声道。 随着掩门,他的脚步渐渐远去。 我这才放松了下来,刚刚强装镇定地打发一切,其实我心中早就乱作一团。我瘫靠在木桶边缘,四肢发虚。 我还是说不清是害怕多一点还是心动多一点。只能暗自告诫自己不要被迷了心窍。 第9章 两个人的旅行—隔阂 云收雾敛,天朗气清。我看着树梢上冒出的一抹亮白晨光,缓缓舒了口气。 因为许沛林说要轻装出行,我便只整理了几件贴身衣物,其实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行李。 我两手空空来到许府,现有的东西都是许沛林后来为我购置的。 我提着一个小包裹,跨出门槛,迎面只看见许沛林骑在一匹红色鬃毛的河曲马上。 马有些焦躁地原地走动,他从容地双手勒住缰绳,朝我一笑。 “来,上马。” 我揪住包裹上的小揪揪愣住了,我从小就害怕带毛的活物,更何况是长得如此高大威猛的骏马。 虽然站得远远的,但我的鸡皮疙瘩已经竖起来了,马嘴龇开的样子,真真是吓人。 我僵硬地抬起脚,朝马和许沛林走去。 他带着淡笑将我诡异的表现收尽眼底,不急不缓地侧过身,骑着马掉头向我而来。 我直接傻住了,我几乎能感受到马喷在我脸上的热气。 在我快要和马嘴面对面碰上时,他俯下身,发梢划过我的脖子,一手把我捞了上来。 我的腿和手是麻的,我骑在马上了! 我不敢夹腿也不敢抱住马脖子,于是我被颠的地动山摇。他环着我,头轻靠在我的左肩上,把控着缰绳为我骑得很慢。 “握着缰绳,这样会好一点。” 他贴着我的耳朵耐心指导,我愣怔半晌,茫然点点头。此刻我只能感到耳朵发烫,有些痒痒的,连带着脸也热了起来。 他把住我的手按到缰绳上,心安理得地握着我的手来操控马。 我一声不吭地抽回手,抱住了马脖子。比起和他牵手,我倒更愿意抱抱这匹不友好的大马。 一路上无言,我闭上眼,感受风从耳边呼啸过的声音。 接下来,我们到了一处客栈,他把马寄放到那里。我们改成坐船。登上船,我并不想待在包间里休息,我拿了件披风,走向甲板。 我的心情感到从所未有的宁静。宽阔无垠的大海,三两只自由的海鸥略过海面后急速飞向高空,晚霞晕染天际,紫粉色镀满大海,无限暧昧地与天空融为一体。 甲板上有提着酒壶喝酒的旅人,有抽着烟斗的水手,他们都和海鸥一样有着未知的明天,一切仿佛都可以被遗忘,从今天都可以重新开始。大海那么大,可以包容不堪回首的过去,也可以赋予你自由的快感。 这几天缠绕在我心头的隐痛好像渐渐消散,失眠了那么久,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做个好梦了吧。 “怎么想到来甲板上吹风?” 听到熟悉的男声,我这才意识到我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 他没有动,还是认真地注视远方。 “你也来了,不是要在里面休憩吗?”我咂咂嘴,他的到来一下子把我从神游带回了现实。 他的眼神淡淡的,漫不经心地一指我身上的披风。 “你带走了我的披风,我本来打算盖身上的。”语气懒懒的,却一瞬间把我尴尬到无地自容。 我刚刚出去的急,随手一捞带走了,还没来的及看看是什么颜色的——墨色的是他的,红棕色的是我的。 于是我连忙低头看看披风,是墨色的,果然拿错了。话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红棕色,和马的颜色一模一样。呃,扯远了。 我回过神,故作坦然:“原来是这样,那我把披风还给你,你回去睡吧。” 我伸手解开领口的扭结,他拉住我的手臂,止住了我的动作:“你披着吧,在这里吹吹风倒挺舒服的,我也不想睡了。” 四目相对,气氛逐渐升温。我刻意避开他有些慵懒却温柔的眼神,把披风掀了起来挡住他的视线。我知道现在这个举动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心跳的慢一点。 “如果你觉得我在这很碍眼,那我走了。我点了白灼鲜虾和雪菜鲳鱼片,想吃的话,回包间。” 许沛林貌似无辜地勾了勾自己的鼻尖,嘴角上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喂,拿美食诱惑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许沛林是这种性子? 可能是以前太喜欢他了,自动给他打上了温柔、儒雅加上风度翩翩的光辉。我在心里悄悄回答。 本来还想赌气在甲板上吹一会儿风,可是一直在咕咕叫的肚子,让我不得不低下头。不争气,真是不争气。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朝包间走去。 走进包间,许沛林直坐在摆好碗筷的桌前,投来了一道“早就料到了”的眼神。 我也不想去深究他的神情了,直勾勾地就往菜里盯,看来他没动过一箸。 我解下披风,提溜着坐到桌前。贪嘴可能是我一出生就带来的毛病,面对两盘热腾腾冒着香气又色泽鲜亮的海鲜,我握着筷子的手已经蠢蠢欲动。 我夹了一片鲳鱼,淋上汤汁,就这雪菜,塞得嘴巴鼓当当的。 好鲜美,没有一点腥味。我双眼发亮,又夹了一只鲜虾。 正想用手剥壳,眼睛突然瞄到了没有指甲盖的手指头。 心陡然一沉,果然有些事情是你努力想忘也忘不了的。伤疤就带在身上,表面上不管如何风轻云淡,都无法真正除却心里的阴影。 我僵了僵,安静地把大虾放回盘子。埋头机械地扒饭,眼泪在打转,我只有使劲吃,才能掩饰一脸的落寞与悲伤。 “嗯,我剥好了,吃吧。” 一只剥了壳的虾肉递到了我碗里,我抬头看向对面,许沛林摞起了袖子,正低头又拿起一只大虾剥壳。 刚刚突如其来的伤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里头暖暖的。 我夹起虾往嘴里送,肉质很紧实,爽滑鲜香。在花盈楼过年都不一定能吃的上鲜虾,我真的要感叹能吃上虾也是一种幸福。 我越吃越喜笑颜开,忙的都无法顾及许沛林吃的怎么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顾着自己吃实在有些不妥当,我探头瞄了瞄许沛林,哪想到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我,嘴上还带着笑,碗里头干干净净,分明是没动过筷子。 “你,你怎么不吃,光顾着看我。”我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头有些汗颜。 自己好像贪吃的猪八戒,而他是清心寡欲的唐三藏。好歹我也是个花季少女,怎么能不顾形象吃成这幅样子呢。我在心里狠狠谴责自己。 “没事,我不饿。你要不要再加一盘菜?”他带着笑意问我。 此时此刻如果有一个无底洞,我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他分明是笑我饭量大! 我的脸烧的滚烫,迟钝地放下筷子。 “我也吃饱了,你确定不吃点,长夜漫漫,总会饿的。” 话说完,我环视了杯盘狼藉的桌面,好像也不剩什么东西了。我尴尬地闭上了嘴,把话咽了一半。 “你等等,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给你做些吃的。”我边跑边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包间。 甲板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费尽辛苦终于找到了灶房管事的师傅,那个师傅不知道是哪里人,带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口音。 于是我连猜带蒙地回话,又挥着手比划意思,终于让师傅同意了,还赔上了我的石竹花簪子。不过也有别的收获,我和师傅对话那么久,硬是把方言听顺耳了,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语言天赋。 在花盈楼灶房里干了那么久,毛大哥别的菜我都不开窍,唯独把鱼香肉丝这道菜学的出类拔萃。 师傅提供了食材,背着手,脸上偷着笑:“小丫头,鱼香肉丝是道大菜,有些厨子炒一辈子也没弄明白,你能炒得好吗?” “教我的师傅是巴蜀人,祖上留的一手秘方,炒出来绝对“巴适的很”。”我有些得意地引用了毛大哥的口头禅。 那师傅顿时两眼放光,凑了过来。我倒也不想遮掩,当着他的面把鱼香肉丝娴熟的炒完出锅。 “丫头,年纪轻轻炒的那么好,要不留下来,在我这儿搭把手?”师傅真诚地发出邀请。 我干笑了两声连连回绝,在灶房已经干了那么久了,实在不想再干灶房里任何一种活儿了。 端着热乎乎的菜,我穿过甲板,向包间走去。 刚开了门,就见许沛林慌慌张张收了什么东西,神色仓促。 我放下盘子,故意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给你炒了一盘地道的鱼香肉丝,快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我没有资格追问他的秘密,况且如果他愿意与我分享,就不会如此遮掩了,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闻声着急摆出笑,走到桌前。 他安静地吃着饭,我安静地在一旁看。 好像之前刻意营造的融洽和谐都在一瞬间崩塌了,我与他有着隔阂,不仅仅是我的阴影,还有他隐瞒的秘密。 之前我没深究他说的“不能说出口的苦衷”,但那份隐瞒扎扎实实地在我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扯上什么联系,可笑的是我明明刚被他伤害过,转身却和他踏上了旅行。我宁愿自己能更自私一些,爱自己多一点,宁愿自己记仇,把伤害过我的人,一一报复回来。可是我会心软,会不舍,会痴心妄想,然后自欺欺人地答应去旅行。 许沛林停下了筷子,又是很完美的温柔的笑:“真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很好吃,谢谢大厨!” 我知道我这时不该失态,应该得体地作出回应。 可此刻我只能扬起苦笑:“吃饱了就行,那我先去洗漱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声,由着我从身边走过。 第10章 难忘的一夜—复燃 后夜下了小雨,雨丝微凉。 我裹着被子来回转动怎么也睡不好,于是干脆起身。 我翻身下床秉着一枚红烛,烛影摇曳,我照着路踮脚绕到屏风后。 许沛林正躺在他亲手铺好的地铺上,火光映照他的侧脸,眉头微蹙,呼吸浅浅。应该是睡深了吧,这说明他没有生我的气。 我蹲在一边,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睁得圆溜溜地看着他的眉峰稍稍出神。 话还得从我去洗漱时说起。当时我心里有些烦躁,便兀自走了。哪晓得他快我一步,生生将我拦了下来。 我靠着包间的门,手被他的手钳住了。我不喜欢如此强势的动作,用力甩开便想夺门而出。 “红香,你是生气了吗?” 他有些委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起初有些愤愤的心一下子就泄火了。 我回过头,小声喃喃:“没有啊,我只是急着去洗漱。” 他似乎是看出我嘴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直接从袖子里把那个小东西拿出来了。 一个精巧的小玩意躺在他手里,我定神瞧了瞧。花岗石的小罐子,诶,这不是他在温碧斋千挑万选才定下的胭脂吗? 我立即惊呼:“这个东西你还没送出去吗,不是要送给你的挚友?” 他没有抬头,而是把小罐子像盘核桃似的放在手里转了一圈,神色轻松的样子:“没送出去,并且以后也不能送给她了。” 我知道很多时候做人都需要看破不说破,他这一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落寞神情,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心里是有人了吧,并且那个人还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沉沉的,还是有些痛,明明打算放手了,却还是本能地心疼他。 他也受着我受过的苦,自己深爱的,可竭尽所能也无法得到。 “那就学会放下吧,什么都会过去的。”我轻声说。 他抬起头,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直视我的眼瞳:“那你什么时候能放下呢?” 我的心一震,所以他这是知道我一直暗恋他了?而且意思是叫我放弃继续喜欢他。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一根刺,关于那一夜,关于我。如果我们要重新开始,你也要学会放下。” 气氛突然寂静,我垂下了眼,眼神黯淡。刻意掩盖的阴影和伤疤被无情揭开,心口闷闷的。 受伤后的我,成了失去了外壳的蜗牛,而这只蜗牛又恰恰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软肋,她强装笑脸,因为一旦笑脸崩塌,她就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 我复又快速抬起头,笑得一脸明媚:“今天本来挺开心的,为什么你要提起这个?” “我想帮你。这几天你还是睡不好,还是经常做噩梦对吧。平时高兴的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你都是用沉默生生咽下委屈,没说出口。”他双眼猩红,声音也渐渐拔高。 每一句话都像重重的刀子落在我的身上,没有壳的蜗牛可以躲在阴影里,但一旦被人强硬拉到阳光下,她就会死。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的喘气声,我冷脸推开了他的手。 “凭什么随便插手我的事,你明明有心上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呆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只会让我膈应,明天就返程吧。” 我正对上他的黑眸。他眨了眨眼,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你不是要去洗漱吗,快去吧。我去收拾床铺,还有药膏我给你放桌子上,记得要抹。” 他眼眶有些红红的,还是挤出笑,转身走了。 就好像,好像你用尽力气打了一拳,但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一种无力,我收敛了怒气,脑袋涨的发疼。 我默默地离开包间,又站在甲板上独自吹了一会儿风。此刻的海面只有波浪拍打的声音,无边无际的漆黑,没有半点白天的景色。 外面很冷,站了一会儿人就被冻的手脚发麻。我也慢慢从情绪中平复下来,我知道我的反应越激烈越能说明我内心的脆弱。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我都不可能真正从那件事中走出来,而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回避。 我的话说得很重,或多或少伤害到他了,我不该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在他身上。 我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当初一腔孤勇追随他的自己。一个错误的选择,带走了我所有的美好。我害怕活在懊悔中,于是选择恨,把罪责都推到他身上,这样懊悔才会减轻一些。 或许他说的没错,放下过去,才能原谅自己,才能活的不那么累。 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被风吹的冰冰凉凉的。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我站在包间门前犹豫着不敢进去。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是该道歉,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营造轻松的氛围。 正当我下定决心打开门时,他竟然就站在门口。 差点就要与他撞了个满怀,我揉了揉吃痛的脑袋。抬起头,却撞到了他的下巴,两人同时发出痛呼。 他单手捂住下颚,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我从没有意识到他这么高大。 他俯下身,低头看我,我们的视角终于变成了平视。怪不得我之前从没有觉得他有多高,原来他总俯身和我讲话。 无声的压迫感逼近,我不由得后退一步,虽然他的神情还是温柔又有些随性的,可是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他还是慢慢逼近,就在鼻尖快要碰在一起时,他突然偏过头,直起身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去洗漱了,你先睡吧。” 我捂紧胸口,跳的太快了,我的耳朵几乎能听见脉搏的跳动声。 在靠近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脚也像在地上生根似的迈不动了。鼻尖痒痒的,我后知后觉擦了擦。却摸到了奶渍,再往下一摸,嘴角边上也是一圈奶。 我一下子想起来,刚刚灶房师傅看我大晚上没睡,送了我一碗奶,说是今天下午刚从港口运来的可新鲜,喝了牛奶晚上睡的香。 我当时心里装着事,愣愣地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 怪不得许沛林刚才这么反常,原来是我脸上有东西。我有些脸红,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糗。 我匆匆跑到铜镜前,镜子里的我活像只大花猫,软软的腮帮,红嘟嘟的小嘴,尤其是嘴边一圈白色的牛奶,更增添了几分有趣,我掏出手帕,立刻细细擦干净。 偏头一看,许沛林已经把膏药齐齐地摆在桌上了。我坐在床上涂好了药,便安分地躺好在床上。 他这么一看,好像是没生气吧,还知道取笑我。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想的有几分道理,就在心里催促自己是该睡觉了。 闭着眼,耳朵好像更灵敏了。我听见了极轻的声响,他回来了吧。我掀开眼缝,瞄着屏风后他的身影,直到看见他躺下去后才安心地闭上眼。 本来应该好好睡觉的,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头想着那件事,觉得应该和他解释。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我拿着红烛来回照上一圈后,确定他睡得很好,终于放心。 “睡吧睡吧,我也去睡了,晚安。”我压着声轻轻说。 我举起红烛正要站起来。 “光这么晃眼,把我晃醒了又要我赶紧睡?”极富有磁性的男声慵懒地说道。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要摔个屁股墩。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弱弱地开口,有些心虚。 “从你拿蜡烛照我的脸时就醒了。说吧,找我是什么事?”他挑着一对桃花眼直直地看着我。 我眨巴眨巴眼:“没什么事哈哈哈,我可能是刚刚在梦游,你继续睡,打扰了。” 转过身,我几乎用跑的速度逃离现场。哪知道后衣领被他牢牢扯住了,他像提鸡崽似的把我提溜着转了过来。 我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笑嘻嘻地看他,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他捏住我的脸颊,轻轻拉了拉。 “算了,你回去睡吧。”他放下我的衣领。 我瘪瘪小嘴,呼哧呼哧爬回床上。 盖上被子,这回安心多了,应该能够睡得香甜。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他的声音隔着屏风传了过来。 “我不要听《聊斋》,大半夜的。”我立刻表示反抗。 “不是《聊斋》。是一个男孩的故事。我姑且给这个男孩取作小昕。” “小昕不好听,叫小香。” “好好好,叫小香。小香出生在世代从商的家族,家里富裕,但因为祖辈商人的身份,家族得不到尊重,在县里抬不起头。于是祖父母从小香一出生时,就盼着小香能走上仕途,为家族争光。小香从五岁时就能写诗作赋,文采斐然。他把自己整天关在书房里,把四书五经学的滚瓜烂熟。终于有一天他满怀希望地进京赶考,他知道他不仅仅背负着自己的未来,更承担着家族的希望。那年是春天,小香在礼部大堂看杏榜。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看到第一个,来回找得眼睛发酸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小香落榜了,他为了这次的考试准备了十几年,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不敢回家乡,面对家族和年迈的祖父母。他决心在京城赤手空拳闯出一片天下,他相信凭自己的实力,这次的落榜绝对只是偶然。那一年他遇到了恩师,一位赏识他才华的官员。于是为了生计,他来到那位官员府中作幕僚。” “你就是小香,对吗?” 他的话里已经染上了一份哀伤。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那后来呢,小香有再次去考试证明自己吗?” “红香,你把这一切想的太简单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他声色暗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相信你的能力,总有一天你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站到你该得到的位置”我哑着嗓子,心中翻涌着一如既往的爱意,已经无法被理智遏制。 我知道纵使我不愿承认,可我至始至终都一直爱着他,爱从来没有因为恨淡过一分。所以我才会这么矛盾,这么痛苦,逼着自己去恨他,这样仿佛才合理些。 “你要陪着我,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我了吗?”他的情绪收敛,竟开始调侃起我来。 我抽了抽鼻子,从情绪中缓过来。 “呸,我可没答应。陪你有无数种方式,做朋友啊,做敌人啊,都是陪。” “哈哈哈哈你歪理最多。”他轻笑道。 “那,那你喜欢的……挚友呢?”我犹豫着开口。 空气凝固了似的,没有了半点声音。 终于他慢慢开口:“只是单纯的挚友罢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听到这句话,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和那次在温碧斋时一样,我对他说的话总是莫名信任。 我想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夜,因为他的坦白我们距离好像拉近了不少。 我侧头看向屏风后的他,月光落满了地面,他在月光下,恰如那日在彩色光影中的他,那个当初被我视作神明的他。 我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就算我过得不好,看到他好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心里很清楚,我喜欢的人一直没有变过,我还是想再给他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过去的一切就当做上辈子。 这次我要好好认识你,也希望你能好好爱我。 第11章 大结局:逆天改命 “许沛林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我愣了愣,手里还拿着白色丝带 看着眼前系着许愿牌的红豆树,站在一旁笑的一脸温柔,满脸希冀与柔情的许沛林,寒冷从心底冒出。 是的就在昨晚作者托梦告诉了我后来的剧情,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就是我未来的夫君,他处心积虑地勾引我欺骗我的真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红茶女白月光孟霜卿。这个狗男人和我成亲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赎罪或者补偿什么的,表面温柔体贴,背地里心比地沟还黑,就是为了让我替他的白月光顶罪。 他和白月光是青梅竹马,早就有了婚约。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得罪了他东家的少主子,少主子阮籍听说他未婚妻要来,为了惩罚他就想抢走他的女人。 我们的深情大冤种许沛林怎么舍得让纯纯的白月光受到伤害,于是上青楼寻思着找个倒霉蛋。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还真就是那个倒霉蛋,硬要上赶着往刀口上撞,结果送过去让人家糟蹋了。 为了能彻底保护好白月光,许沛林演戏演到底干脆把我娶了。 恋爱脑加滤镜的我,彻底掉入他编织的爱情谎言,产下了被阮籍那啥后的孩子,我以为是许沛林爱我爱的深刻,可以接受戴绿帽,爱我的一切包括我和别人生的孩子。结果我在冬日拼死诞下的孩子我的宝贝许嘉禾,只是他日后威胁阮籍的棋子。婚后他没动我一分,说是为了治愈我当日受过的伤害,结果只是想替初恋守身。 是他喝的摇摇晃晃,一口叫着一个卿卿,颓废狼狈的把我抱在怀里,又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认错,我们才有了第一次。难怪他醒来时一脸错愕,穿好衣服就跑了,原来是睡错人了。他叫我也叫卿卿,我怎知此卿非彼卿呢。 许沛林好像终于在婚姻中有些转变了,也许是看见我熬夜为他缝的栀子花枕头,也许是听见嘉禾软乎乎地抱住他的膝盖喊爹爹,那一刻他也许有几分真心,也许表情也曾柔软过吧。 但孟霜卿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时,他还是举手投降了,他把我们辛苦营造的家送给另外一个女人。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纵使没有你美丽,没有你温柔,没有你善良,但那个女人不多不少,不差分毫的长在了你求之不得的人的心里。 许沛林开始早出晚归,我守着空荡荡的家,身上还有着身孕。嘉禾吵着要爹爹,而许沛林一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嘉禾一声接着一声,唤的我心都要碎了。这时我才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可以给自己一个冷漠的丈夫,但我不能给嘉禾一个冷漠的爹爹,当初是你许沛林贴着我的肚子说这个孩子与你有缘你很喜欢的,是你许沛林笨手笨脚为孩子缝护身符的,我怎么知道你既不爱我也根本不爱我拼死生下的孩子。 无人问津小院,我生下我的第二个孩子,是流着许沛林血的孩子。 许沛林脸上压抑着情绪,眼神里却实实在在有着喜悦,你给孩子取名为嘉曼,看的出来你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我看着你因为嘉曼的出生变了许多,每天早早地回府,还带回来我爱吃的牛肉羹,嘉禾爱吃的糖葫芦,嘉曼贴身戴的小银锁。 然而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阮籍突然向许沛林要走我,对于许沛林可有可无的我,他自然是应下了。 他摸着我的头,眼色暗波涌动“可能要委屈你了。” 我朝他笑着,什么都不知道 “阮籍想带走你,我同意了”许沛林说话的时候没看向我,一脸平静 对于我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我被他送进阮府,当了1个月的丫鬟,受的屈辱不算什么,反正我原本也就是下人。唯一想着的就是嘉曼那么小离了我会不会哭,奶娘喂得好不好。 接着我又被阮籍传到身边伺候,玩弄,虐待,羞辱,连着17天的折磨。 也许死在阮府更好吧,可是我偏偏又被许沛林抢了回去,回来时的我俨然成了一句尚能呼吸的死尸,心如死灰,看见许沛林,就仿佛有人在用匕首掏我的心窝。 许沛林掌握了阮家父子的把柄,阮适行那个赏识他才华的恩师,其实当初偷换了许沛林的文章,害得他名落孙山,暗中操作把原本属于他的状元给了富家公子,一边还舍不下许沛林的才华,把许沛林招入麾下。 许沛林隐忍多年,抄了阮府,最后利用许嘉禾,逼得阮籍改变了逃跑的路线。他最后的复仇计划就是当着阮籍的面亲手杀了我的孩子嘉禾,嘉禾被他无情杀死,阮籍也如他所愿被捕砍头。 嘉禾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不吃不喝,一心求死,谁知道他竟然抓来了杜易笙,那个我视作亲弟弟的孩子,杜易笙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抬起头对我笑,和我说这点痛对小爷不算什么。 我日夜的哭,眼睛也看不见了,爬到桌子边,用手往嘴里胡乱的塞饭菜,我以为这样能救下杜易笙的命。结果许沛林看见后竟然暴怒,他冲过来粗暴地抓住我的下巴,问我和杜易笙是不是有私情。 他像疯了似的晃我的身子,刚吃下的饭又被我吐了出来。 “不要动杜易笙,我求求你了。”我跪在地上,头一下又一下撞着地面,血从额头冒出来。 “傻丫头,不要这样,小爷我一点也不怕死。” 我看不见杜易笙的身影,隐约能见到一个人形朝我一点点爬过来。 我刚抬起头,许沛林一刀砍掉了杜易笙的手,杜易笙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听见杜易笙的惨叫时我就昏过去了,梦想当大夫的小屁孩,没了手怎么给人诊脉呢。 别人都说我疯了,其实我没疯。 我清清楚楚地听着孟霜卿的娇笑,她抱起我的嘉曼,逗着嘉曼喊她娘亲。听着他们三个在花园里其乐融融。 或许我的一生都是笑话,我求小丹给我毒药,坐在许沛林亲手为我扎的秋千我服毒自尽。我的死会换起他的愧疚,让他一辈子都良心难安吗?作者在梦里告诉我,我死后他们一家三口过的很幸福。 我在梦里哭着问作者为什么心这么坏,把我写的那么惨 。 作者说她只是想写一本让读者掉眼泪的小说,但是现在看到我这么惨也不忍心,所以过来提前告诉我后面的发展。 我弱弱地问了一句,能不能把许沛林干掉。 作者尴尬一笑:“想怎么都行,反正这篇文章没什么人看,我刚好打算弃坑,你早点完结了,我也可以开新本。” 我从回忆里抽身,看见眼前这个男人说不上来的恶心。 “你爱我吗?”我看着许沛林的眼睛 “我自然爱你。”许沛林想也没想就编出谎话,也不怕天打雷劈。 “爱我你现在就爬到红豆树顶上替我把红色许愿牌摘下来。”我扯起假笑,我不信这都摔不死他,看着高耸的红豆树,我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绝妙计划。 许沛林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又不好表现出来,还是温和地笑着。 “既然你如此没有诚意,那这个婚我还是不成了。”我扭头作势要走。 许沛林立马拉住我,爬上红豆树,他站在树顶认真地解许愿牌。趁这个功夫我马上找到管理这个地方的巡查官。 “大人这个人偷了我的钱,还爬到树上要解掉有情人的许愿牌。” 在我的表演下,许愿树下马上聚集了一群官兵 ,和前来许愿的有情人,听说上面那个男的专门解别的情愿,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许沛林砸了过去,一人一个石子,许沛林在树上被砸成了筛子,他努力想爬下去,却一个脚滑摔了下去。在高空中,许沛林看向我,我没有掩饰嘴上的笑意。 他摔得七窍流血,不能动弹,可还没死透,于是我在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朝他的脸扔了过去。 一声呜咽,他凉了。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这本书该完结了吧?” “没错,god job”作者敲下键盘,满脸喜悦。 “那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一个官配啊?”我赶紧问道 “下本书再说,掰掰喽!”作者挥挥手,赶紧退出编辑界面,又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了。 “下本书能不能给点女主光环啊。”我不甘心又补了一句。 “我只能透露下本是校园文,女主叫陈橘安。”作者刚要关电脑。 “那关我红香什么事。”我气愤地插上一嘴。 “好啦好啦,到时候你来当彩蛋。”作者按下关机键后,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