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魔头为妻后 作者:飒露白 文案: 正道少侠卫长风救了个西域美人。 美人被困沙漠,柔弱不能自保。卫长风便英雄救美,保护娇花。 谁知好心送人走出大漠,却发现这娇花根本不是什么娇花,而是恶名远扬的西域魔头! 大魔头恩将仇报,为了恢复功力竟然用他双修,把他当药人用。 而现世报也来得极快——这大魔头还没恢复功力,又重伤失忆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 哦,这破双修功法谛琉璃心经不允许他们分开。 —————— 无奈与魔头绑定的卫长风,只能带着他去中原寻找神医,破解这怪异的双修功法。 可是失忆的大魔头却极其不配合。 看着大魔头的漂亮皮囊,卫长风突然灵机一动,为了让他老老实实跟自己回中原,对着他一番忽悠。 卫长风: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大魔头:? 卫长风:你是我老婆! 大魔头:?? 卫长风:你对我一见钟情,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 大魔头:??? 卫长风:你父母看我是汉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就跟我私奔了。 大魔头:???? 英俊帅气的少侠温柔一笑,抚摸上他的脸庞,深情道:“宝贝,我永远爱你。你一定会慢慢想起来的……” 大魔头:O///O老、老公…… —————— 失忆的魔头乖巧听话,卫长风都差点忘了他凶残的真面目。 恢复记忆后的魔头果然暴跳如雷,一路追杀。 卫长风瑟瑟发抖:“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现在是真心想要你做我老婆!” 大魔头轻轻一笑:“再喊我一句老婆试试?” —————— 金发蓝眸的美男子温温软软地在卫长风脖颈间轻蹭,运起谛琉璃心经。 大魔头:QvQ说,谁是谁老婆? 卫长风:你是我老婆!!!老婆!!!你今天就是弄死我你也是我老婆! —————— 师父:长风啊,听师父说,越是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卫长风:懂了,这就去骗漂亮男人。 失忆前装小白花实则骄纵坏脾气/失忆后真小白花魔教教主攻VS温柔阳光人夫(对,是人夫不是人|妻)正道少侠受 攻失忆,攻受绑定需解绑,受为了让攻老实骗了攻,说攻是自己老婆。 也算是先婚后爱了。 小众XP文,就是爱一口反差萌,请放过作者,不要ky,给小众读者一个不糟心的评论环境。 作者誓死捍卫大帅哥受当老公的权利。 前期互怼,感情产生要有个过程。 小甜饼,双箭头,互宠端水,【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不适合攻控受控】食用 是个无脑快乐小甜饼,没有深仇大恨,攻拿的“魔教妖女”剧本,就是很为所欲为。 攻脾气超级差,但实际都是口嫌体正直大傲娇。 受脾气超级好,师父教的。 受:就要喊攻老婆就要喊攻老婆! 内容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里萨,卫长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受:就要喊攻老婆! 立意:过则改之 第01章 被强行摁头是什么样的体验 四周冰冷刺骨,身体却很热。 卫长风背靠着石壁,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就算有了力气,也没办法挪动哪怕半尺。 四周一片昏暗,极重的心跳声震得他双眼所见都开始模糊。那微弱的光亮只会让他更加晕眩,并不能帮助他看清楚周围。 他宁愿直接晕过去,这种维持着几分清醒,却四肢无力,五感混乱的状态,最是让人难受。 嗡嗡作响的耳畔,除了那雷鸣般的心跳声,就是狂风般的喘息声。 呼吸愈发急促杂乱,他也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了。 他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冰室中无比明显。 来人是个看着不过七八岁的男童,在卫长风眼里只是一个矮小的黑影。他要花好些时间才能从一片混乱中理出些思绪,想起这个小孩子是谁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个老怪物。他就是被这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老怪物抓到这里来的,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另一个人。 朝着记忆中的方位扭头,他果然看见了同样被铁链锁住的另一个人。 那头金色长发即便在这昏暗的冰室里,依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人却已经被折腾得灰败,连呼吸都已经十分微弱。 卫长风猛地用力闭上双眼,甩了甩脑袋,依旧无法把那些混乱从身体里赶出。旁边铁链不停撞击,哗啦哗啦响动了许久。 男童没有去看卫长风,而是先去解开了另一人的铁链。 “小贱人!” 声音十分稚嫩,却又老气横秋,溢出的怨毒与那孩子该有的纯真格格不入。 卫长风吐口气,竭力压□□内的狂乱,让自己保持清醒,凝神观察周边的一切。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这还是被关进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有人过来。下一次大门打开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许他只有现在这个出逃的机会。 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点力气也没有…… 锁链砸在地上,男童解开了另一人的锁链,那人却一动不动。 跟卫长风一样,他也是脑中混乱无比,保持一丝清醒就已经消耗了他所有力气。 男童看着金发男人狼狈的模样,大为快意,上手去揪人衣领,似乎想把人提起来。 可惜他力量足够,体型却太小,抬个手都没人腿高,试了几次都不对劲,只能气急败坏松手。旋即骂道:“小贱人,看你这见个人就想勾引的样,跟你那贱人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发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抬眸道:“阿娜给我的名是伊里萨,不是小贱人。” 男童怒道:“你就是个贱种!你也配喊她阿娜!” 伊里萨轻笑道:“我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喊?你是觉得只有你才配和她在一起生下孩子么?” 他说着故意用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狠狠地刺痛了这个还是小孩子模样的老怪物。 “你为我阿娜争风吃醋那么多年,还不明白阿娜为什么不喜欢你么?”伊里萨嘴角嘲弄的意味更深,“阿娜不喜欢长不大的矮子。” 男童当即暴跳如雷,恨不得一掌就把这个人拍得粉碎。但他最终只是继续着咒骂,一口一个小贱人地骂人,没有动伊里萨。 卫长风默然听着那两人对话,呼出的气息依旧是烫的,神智似乎又要被这份热度融化掉。 他意识有些模糊,不太能听清楚那俩人在说什么了。 片刻后,锁链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他手上一松,是那老怪物把他的锁链也解开了。 卫长风嘴唇微张,吐出口浊气,瞧见男孩有些狰狞的脸。 “小贱人,你知道他是谁么?”男童定定盯着卫长风,不等人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武林盟主的徒弟,要是被你这魔教贱人勾引,你说中原武林会不会气得冲过来把你碎尸万段?” 卫长风听着他的话,忽地一个激灵,顿时神智清明了许多。 他记得那老怪物当时的目标并不是他,抓他只是顺手。他被困在这里,纯粹就是倒霉。 半月前他在沙漠里救了伊里萨,那时候伊里萨还是罗伊,一个出门遇上风暴,被困沙漠迷失了方向的牧人。 他带罗伊同行,护着人走出沙漠之后,就遇上了这个老怪物。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罗伊的身份没那么简单,罗伊不叫罗伊,真名是伊里萨。 老怪物跟伊里萨有仇,把他们两个一起抓走了。他本可以与这老怪物一战,却不知是中了什么妖法,忽然间内力尽失,反抗不得。 他大概知道老怪物想做什么。 这老怪物就是个疯子,想虐待仇人以泄心头之恨。 而他就是那个工具…… 然而他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弟子,就算被人下药控制,也绝不能干出有损品行的事。 他坚定心智,又有锁链捆着,先前并没有对伊里萨做出什么事。 可现在那老怪物却拖着伊里萨走了过来,一个看着七八岁的幼童拖一个成年男人,画面怎么看都很诡异。 他的思绪还没跟上,就见伊里萨已经被拽到了自己面前。 伊里萨的情况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他对上伊里萨的眼睛,瞧见的就是难耐。老怪物给他下的毒已经折磨了他很久,那双深邃的眼泪光闪烁,眼尾有一抹醉人的红,早已是虚弱无力混乱不堪的模样,却还在竭力保持清醒。 “你看看你这贱样!”男童大笑道。 他本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却被塞进这幼童的躯体里,不被心爱的女人喜欢,早已积了不知道多少怒火,疯得厉害。他要对这个情敌的孩子做什么好像都不足为奇。 只是他的眼里也不全然是厌恶仇视,反而还有几分羡慕。 他一辈子都长不大,眼前的这个小辈却是如此高挑美丽。什么都不用做,那张脸就已经无比勾人魅惑。 修长白皙的四肢也是如此优美,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样貌! 卫长风听到身上的男人一声闷哼,眼前光芒一晃,一把匕首紧紧贴在伊里萨脸颊旁。 “把你这张脸划烂了,你说谁还会喜欢你?” 伊里萨大觉羞耻恼怒,却也反抗不得,唯有痛苦地闭上双目。 男童模样的老怪物见状大是快意,骂道:“小贱人!怎么不出声了?” 眼见那利刃就要割破伊里萨面容,卫长风呼吸一窒,也是慌张不已。 黑暗中忽地冒起一簇火焰,猛地击中男童手腕,匕首应声而落。伊里萨趁机往旁退去,死死盯着他。 男童抓住自己手腕,惊道:“你!你这贱种!那贱人是不是把圣火环给了你!” 伊里萨冷笑一声,自是不答。圣火环乃是能克制这老怪物的极阳宝物,可他身上并没有圣火环,那东西在他父亲手上,他有的只是父亲担心他安危,便暂时从圣火环上借来的护体真气罢了。 这一击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不露怯才能让老怪物有所忌惮。 那男童倒是真以为他身上有那圣物,不敢再试图伤他。 被击中的地方此时如同烈火烧灼一般疼,男童强忍着痛苦,转而向卫长风道:“杀了这个小贱人,我就放了你!” 卫长风皱眉:“我与他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 男童冷笑:“也是,你怕是瞧上了这小贱人的美色,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贱人非要与我做对,哪里舍得杀他?” 他忽然笑得有些诡异:“那不如我就成全了你们。” 伊里萨猛地一抖,终于是有了些恐惧。 男童这下饶有兴致地盘坐到一边,瞧着两人:“快点,说不定我开心了,还能放你们出去。” 那两人一听更觉耻辱恼怒,反倒都咬着牙强撑。男童等得急了,上前怒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他对卫长风道:“睡了这个小贱人,我就放过你。” 卫长风喘息几声,红着眼道:“卫某绝不做这等事!” 男童顿时变脸,恼怒道:“狗东西装什么装!” “你……你敢……”伊里萨愈发恐惧,勉强咬牙威胁,“我不会放过你的!” 卫长风转过头去,伊里萨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双颊嫣红,蓝眸含泪,嫣红唇瓣如同新熟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你……滚开!”伊里萨恶狠狠地道。 卫长风移开目光去,不敢再看他,低声道:“你离我……远点!” 伊里萨道:“再碰我,我就杀了你!” 怎么是自己碰他?卫长风亦是怒道:“谁碰你了?你……自己不会起来?” 男童早就不耐烦,一开始的兴奋全无,只剩急躁。这两个人那么半天,不干事就算了,还在这里吵,直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猛地大喝一声:“烦死了!” 接下来的事出乎两人预料,老怪物暴怒地抓起两人头发,没有拳打脚踢,而是扯着两人脑袋强行一摁。 卫长风还当他恼羞成怒要动手打人,然而两个人的脑袋却生生撞在了一起,唇瓣相触,被迫亲上了。 第02章 被强行摁头是什么样的体验 对方的唇是柔软的,老怪物的力道却极大。 轻柔的接触只是那么一瞬,很快就成了猛烈的撞击,牙根都被这碰撞弄得生疼。 老怪物这不耐烦的催促反倒让两人因疼痛的刺激让神智清明了许多。 卫长风勉力往后退开些许,却没能跟伊里萨拉开距离。 伊里萨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贴在他身上。他退,伊里萨也跟着朝后倒。 而他背后就是石壁,还能退到哪里去?怎么样伊里萨都是压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理智。 老怪物一直疯疯癫癫,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一肚子火,现在又十分平静了。他安静坐下,杵着下巴打量二人,神态真有几分幼童的天真单纯。 他叹口气,道:“卫长风,这药效要是不散,一直累积,就会变成毒。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毒,然后……你就得死。” 卫长风紧咬牙关,望向他的目光中怒火熊熊。 他倒也不在意,依旧笑眯眯地道:“你要是死了,不知道你师父会不会难过得白头发都要多长几根啊?” 卫长风脑子里乱哄哄响了半天,最后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来:“无耻。” 老怪物道:“你怎么都不好好看他一眼?看来小贱人这姿色还是不够啊。还是说……武林盟主的徒儿正人君子,不好意思?” 他扒了伊里萨衣服不说,此时还刻意拉着伊里萨朝人展示那具修长的躯体,奈何卫长风根本看也不看,除了把伊里萨弄得满脸羞愤,他的目的一点也没达到。 卫长风这样死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看不听,男童已经兴致全无,猛然一松手,笑道:“送你啦!你慢慢玩。” 他朝门口走,临了突然回过头来,提醒道:“别忘啦,忍着会死的哦。” 冰室大门重重合上,这个地方又恢复了原先的昏暗和安静。 对方急促的呼吸声依然在耳边来来回回,卫长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勇气睁开眼睛。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伊里萨轻轻颤动,也努力抬起来头,蓝眼睛紧紧盯着人,像只准备迎敌的豹子,戒备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了。 “你……你放心……我绝不会碰你……”卫长风吐口气,气流涌出的那一瞬,自己嘴唇都能感到滚烫。 伊里萨微一咬唇,道:“这不是你想就能控制的。” 卫长风死死捏着双拳,朝伊里萨道:“这毒再厉害也不过是一种□□,可以用内力消解药效……”说道此处,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非是携恩图报,只是我如今身无内力……你若愿意助我,我自当感激……” 开口求人的事他就没怎么做过,如今自然难开口。他现在是内力尽失,也只能求伊里萨了,也许能有机会解了毒性,又不必与人交欢呢? 他不怕死,却也不想死。尤其不想那么滑稽地死了。师父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不是让他这样就没了的。 不料伊里萨却冷笑道:“我若是有内力在身,岂会不敌那老东西。” 他说的是那老怪物,偏偏卫长风又能从他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若是他还有内力,又岂会化名罗伊骗自己保护他离开那片沙漠? 如此一想,卫长风也冷笑:“行吧,那就等死。” 两人注意力一从交谈上移开,顿时又开始被那毒性占了上风。伊里萨发觉跟人说说话要比自己一个人熬舒服些,便想开口,偏偏刚才卫长风那一声冷笑直接把他能说的话都给堵死了,他现在说什么都感觉尴尬。 他从前都是高高在上,有谁敢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就算要开口缓和,也得卫长风先开口。 他用力控制身体,想跟人保持些距离,堪堪挪了几寸就气喘吁吁。就在他兀自努力着的时候,卫长风低低一哼,断断续续地道:“你……你别动了……” 他停下,看见卫长风那双漆黑的眼中水雾弥漫,好像下一刻就会忍不住要来触碰自己。 可卫长风并没有做什么,他勉强偏过头,把脑门直直贴在石壁上。冰室里处处都冰寒刺骨,这样倒也能稍微缓解一下那股烦躁。 伊里萨也很无奈,他想离卫长风远点。可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的动作对卫长风而言就是火上浇油。一时之间他进退两难,最终放弃了挣扎,整个人继续靠在卫长风身上。 那急促的心跳声让人心烦。 伊里萨咬着下唇,力度大到直接把嘴唇咬出血来。那老怪物是想羞辱他,给他下的毒比卫长风猛烈多了,就算卫长风不碰他,他也没把握自己就真能清清白白活着离开。 可还能有什么办法? 除了忍,忍到他恢复内力化解毒性,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声嘤咛,蜷缩起了身体,意识完全沉入黑暗。 石壁很快把卫长风冻得迷糊,待许久之后,卫长风忽地惊起。像是午后小睡了片刻,恍然醒来感觉一身疲倦散去许多,却也没过多久。卫长风感觉舒服些了,正想着挪动一下位置,又感觉到身上压下来的重量,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在旁边。 他愣了一下,道:“你好些了吗……” 伊里萨声若蚊蚋:“不好。” 卫长风沉默片刻,道:“我好些了,我走。” 他正要起身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伊里萨抬眸道:“帮我……把衣服穿上……” 卫长风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喉头干涩。他头一次恨自己在这种昏暗的地方都能看清楚东西,身边那具雪白躯体好像发着光,腰肢脊背上的火焰纹身猩红夺目,仿佛是真的燃烧了起来。 刚才贴着寒凉石壁那么久,有什么用。 卫长风别过脸去,手去摸索他被扯落在地上的衣物。 西域夏季炎热,衣物也轻薄,伊里萨先前穿的那身红衣,除了遮羞就没别的作用。他很难想明白伊里萨为什么要让他帮忙穿衣服,他不敢看伊里萨,手只能没目的地四处摸索。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不敢看不敢碰,然而衣服越穿越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只知道自己身体因为毒|药开始发抖,僵硬。 感觉天旋地转,心脏热得像是快要爆开。 卫长风想起些他少年成长时梦见过的画面,只是那些对象的面容全都变成了伊里萨的。梦境和耳畔的喘息交织,他就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卫长风根本不记得。 药物的作用太猛烈,他完全被控制着,脑海里没有那一段记忆,不过隐约有点知觉。 他的内息之中混入了另一股力量,与他本身所练的武功并不相融。 这会影响他日后武功精进的。 心中了然以后,他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从小就是个对什么事都不会纠结的人,豁达开朗到师父觉得他有些感情淡漠。天大的事都不能让他有过大的情绪起伏,何况现在。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有点怪。 但还不至于让他纠结。 他缓缓吐气,定了定神。 伊里萨那双眼睛也不再迷茫,而是惊恐。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一个犹疑一个暴怒。 犹疑的是卫长风,暴怒的是伊里萨。 之前卫长风还担心,若是伊里萨太过愧疚,自己该如何哄他安慰他,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结果根本就不用哄,这人不仅毫无愧疚,还一脸壮士赴死的悲壮样。 金发男子气得胸口不停剧烈起伏,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他就那么一直呆呆看着卫长风,半天没有动静,仿佛这冰室里的寒气已经把他冻成了冰块。 卫长风实在难受得紧,要开口又太难堪,便静静等他离开。等半天也没动静,实在是忍不了了,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可以出去了么?” 伊里萨这才猛然回过神,跟被针戳到一样,一下往后退了数尺。 “我……”伊里萨脸涨得通红,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幕,一个“我”字说完,再也没了下文。 卫长风有意避开这让人尴尬的事,便不多提,只低声道:“想想怎么出去吧。” 伊里萨咬牙道:“我所修炼的功法,能慢慢恢复内力,只要能等到那个时候,自然有机会杀了那个老东西。你也是救了我……等你我脱困,我自会给你好处。”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点着了卫长风,卫长风一瞬间火气上涌,有心故意气他,便阴阳怪气地道:“回不回得去另说吧。” 他一开始带他同行,就没想过要什么好处,这一路他待伊里萨都是真心诚意的,从未作他想。伊里萨这高高在上奖罚下属的语气,就让他很是气愤。 若当时那个柔弱可怜的牧民是这颐指气使的模样,他哪里会上当! 伊里萨脸色变了变,卫长风先前如何照顾他,他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触动。此时听出他的不快,语气竟也软了几分,有几分委屈地道:“我……是我连累了你。我本只是想让你带我走出大漠,哪知会遇上那个老东西……” 听他如此愧疚,卫长风也觉自己似乎过分了些,瞬间态度软了几分:“我也只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交谈又一次结束,没人再出声了。 冰室里的寒冷在两人毒性发作过后,彻底展现出了威力。先前没能感受到的寒冷此时尽数袭来,伊里萨默默到距离卫长风有些远的地方坐下,双臂环住缩起的小腿,掩饰自己身体的抖动。 他的状况卫长风都看在眼里,同是在这极寒冰室中,他什么感受,卫长风自然也是什么感受。 卫长风实在心中不忍,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过来些……” 第03章 被强行摁头是什么样的体验 那边的人许久都没动,卫长风又道:“药性已解……没什么好担心的,过来。” 伊里萨迟疑许久,才依言朝他靠近。 黑暗之中,那个人影朝自己靠近,却又有意保持了一点距离,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卫长风叹口气,伸出双手将身旁的人抱住,紧紧搂入怀中,温热的气息瞬间隔绝了从四周冲来的寒意。 “你……” “还冷么?”卫长风垂眸,自问自答,“肯定还是冷,也只能这样了……” 伊里萨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之前在大漠中夜晚寒冷,他们又没带什么御寒之物,好几次都是卫长风这样抱住他,给他挡风取暖的。 他也有些习惯了在卫长风怀里入睡,至少这个人是一片好心,真的想要帮他……不会害他。他都不记得多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内力全失只能靠人保护才能活命的那几天,反倒是他睡得最舒服的时候。 伊里萨莫名鼻间一酸,轻轻道:“比之前暖和一些……” 卫长风目光回到他身上,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又是阴寒无比,你我内力尽失,抵御不了多久。” 伊里萨道:“这是那老东西闭关的地方,他当年从大光明神教偷走月部的寒冰诀,一直在此汲取寒气修炼……寻常人在这里,是待不上两天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他们现在失去内力,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就多撑几天吧。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卫长风突然问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抓你?” 伊里萨一嗤:“因为我阿娜是一位绝世美人,位高权重,养了一群美男子。他跟我阿多争宠,然后被我阿多弄得走火入魔,一辈子都长不大了。我阿娜也不喜欢他这种长不大的样子,他就恼羞成怒,报复不了阿多,就来报复我,明白了么?” 卫长风怎么也无法相信世上还能有这种地摊话本都不敢写的情节,只能评价道:“荒唐。” 伊里萨冷笑:“爱信不信。” 他这么冷冷说完一句,竟然还又往卫长风怀里蹭了蹭。这跟温顺小猫似的动作,跟他那嘲讽至极的语气一点也不搭。 卫长风忍不住讽刺:“你当初但凡这样对我说一句,我给你留点水和干粮,立马就走了。” “哦。”听得出卫长风对自己的讥讽,伊里萨凉凉道,“我是火罗人,听不懂你说什么。” 卫长风讥讽道:“世宗皇帝贞明六年一统西域,天下各族无不臣服,如今西域人个个都认得汉字会说汉语。” 伊里萨轻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卫长风闭了嘴,有些不想再开口了,跟这人说话横竖都是给自己找气受。 照这久的相处来看,伊里萨是有点疯病在身上的。 当时跟自己同行的时候,伊里萨是只娇弱的小白兔,说话都轻轻软软的,叫人情不自禁想要怜惜他。而后他便一出手直接拧断了刺客的脑袋,身无内力仅靠些招式都跟那老怪物打了几个回合。 不演了之后,依然会露出那种怯懦可怜的模样,就像方才他一个人可怜兮兮缩到一边蜷缩身体取暖的时候……一会儿又高高在上脾气坏到一点就炸,三句里两句是嘲讽。 他就不是个能用常理揣度的人。 卫长风刚闭上眼睛,冰室之中便透进来一丝光亮,那石门挪动的沉重响声又一次传来。 来人还是那个不知道多少岁的男童,才往里看了一眼就双眼放光,大是惊喜。 他瞧见的画面自然是两人抱在一处,衣衫发丝皆是凌乱不堪,显然已是他下的药起了作用,心中便是无比痛快。 伊里萨一袭红衣被扯得凌乱,金发仍有湿意,肌肤上甚至还泛着一层轻薄莹润的油光,看起来全然一副刚被人蹂|躏过的模样。 他难掩兴奋,大笑道:“小贱人,可还快活?” 靠在卫长风怀中的伊里萨十分费力地抬眼,嘴角勾起一个轻蔑嘲讽的弧度。似乎为了争一口气,非得装出一副一点也没被他这伎俩羞辱到的样子来。 这老怪物最讨厌他这张脸笑,顿时一怒,骂道:“我就说你跟你那贱人爹一样,天生的下贱爱勾引人。被人上了都还如此受用,我都不知道这是在报复,还是在奖赏你了。” 伊里萨望着他,并未搭话,不过眼中多了几分揶揄,最后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轻轻的一笑,传到卫长风耳中便极为刺耳。 老怪物自以为用这种手段报复了仇人儿子……可实际上,老怪物想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你以为你这点手段能羞辱我?”伊里萨笑,“你可知……” 卫长风猜他这嘴怕是为了气那老怪物什么都说得出来,顿时心脏紧缩,用力在伊里萨胳膊上捏了一下,咬着牙小声道:“我还要脸……” 伊里萨眨眨眼,认真想了一下,看在这人给自己取暖的份上,还是闭上了嘴。 然而在老怪物看来,这两人不知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十分碍眼。 他正被两人之间这无比和谐的氛围震惊着,伊里萨喘息几声,有些刻意地露出几分媚态,笑道:“我很喜欢……” 老怪物只想见他恼怒羞愤,何曾想到他竟会如此不要脸,当即大怒:“你!果然是个贱人!” 伊里萨依然娇笑:“我与卫少侠结伴同行这么久,本就有几分喜欢他,倒也不算太难受。” 你难受才有鬼了,卫长风心想。 “卫少侠……”伊里萨盈盈一笑,舒展雪白双臂,轻轻搂住已经入定打算装死的卫长风。 卫长风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将目光朝他身上移,而后就听他道:“那老东西便是嫉妒你我能欢爱缠绵……他自己又长不大。” 老怪物顿时气急败坏,大骂道:"贱人!贱人!你们这对狗男男!" 他全然忘了这两人就算真的有点什么关系,也是因为他的药才被硬凑在一起有了肌肤之亲的。 那二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最后却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伊里萨的戏谑和老怪物的讥讽,都是对他这个真正受害者的无情嘲笑。 卫长风忍不住翻了白眼,努力压下心中怒火。 也不知这老妖怪脑子什么毛病,给一个男人下春|药,还指望着这男人能被人上了?哪个男的有了欲念是想被人上的? 真是……倒了天大的霉才会摊上这事。 卫长风凑到他耳边叹息道:“你别气他了,万一他又给你我下毒……放过我吧……” 他们明明不是伊里萨说的那样! 伊里萨却道:“不气他他也会继续折辱我,我就是不要他舒坦!” 卫长风:“……” 都是些怪人,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毒性再一次发作的时候,卫长风已经生无可恋。 伊里萨的神色异常平静,冷冷盯着他:“卫长风,你想不想活着出去?” 想,当然想。 谁会愿意被别人的恩怨牵连,关进这破地方! “想。”卫长风道,“你有办法?” 伊里萨深吸一口气,打了半天腹稿,才继续说下去:“我能恢复内力,只要你愿意跟我双修。” 卫长风脸色变了变:“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伊里萨冷笑:“那也由不得你!” 卫长风明白了,伊里萨只是跟他客气客气,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决定呢? 这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伊里萨,不是被他从沙漠中救出的小白兔罗伊。 其实卫长风也没那么不情愿。一个好的罐子,自然是该小心护着的,一个破罐子就没这必要,摔得再碎都不会有人在意。 他已经内息不纯了,再不纯点好像也没什么了。 何况他们身上又被下了毒。能解了毒,还能让伊里萨恢复内力,好像也还划算? 卫长风道:“那……你能不能轻点?” 伊里萨冷声道:“你还敢跟我提条件?” 你有病吧! 卫长风在心里骂了一声,真要开口他是不敢的。 这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疯子。 外面那个老疯子能把他们两个下药丢一块儿囚禁,里面这个小疯子能做出什么来他不清楚,但能有点预感。 反正就是疯。 伊里萨依旧是满脸悲愤,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卫长风就很不理解,怎么他总是这种被人轻薄了的样。 这看着也太难受了…… 等那个人结束内力运转,卫长风阖上双目缓了许久,才轻声唤道:“伊里萨……” 伊里萨没什么动静,人依旧伏在他身上。 “伊里萨?”卫长风睁开眼睛,见他已经闭上双眸一动不动。 呼吸绵长平稳,竟是睡过去了。 卫长风额头青筋一跳:“你就不能完事以后就……好歹……” 他看着睡过去的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说了那个人也听不到,只能自己轻轻一点一点跟人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攻对爹妈的称呼决定还是用“阿多”和“阿娜”的,第一章 晋江好像电脑和app没给我同步,我改来改去又变回爸爸妈妈了。 之后的章节都是阿多阿娜,第一章 就不改了先! 啵啵一口已经活在别人台词里的世宗皇帝嘿嘿> < 第04章 口嫌体正直 伊里萨靠在他身上睡,他是动也不敢动。感觉自己只要稍微有点动作,就会把伊里萨惊醒。 卫长风并不怕他,反倒是出于一种怜惜的心态才那么小心翼翼。明知这人本性并不是初见时的人畜无害,却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那个柔弱少年。 心情复杂地看了伊里萨几眼,卫长风尽量放轻动作,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让他继续压在自己身上睡。 那老怪物之后倒是没有再来,也不知是不想来了,还是已经死了。 据说谛琉璃心经运转相合,能让双方经脉齐开,有所增益。而伊里萨每一次都想赶紧弄完了事,卫长风没得他传授心法,当然没什么内息游走经脉的畅快可言。 谛琉璃心经本也是一种近乎幻术的武功,能够操控人知觉。卫长风虽被他内力冲击疼痛难忍,却又沉浸在他所造的幻觉中,脑海里昏昏沉沉。 与他不同,伊里萨很清醒,而且极为恼怒。 伊里萨怒视他,一时的情绪波动让他有些难以继续操控对方所见所感。 此时伊里萨所看到的卫长风,本是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雾气弥漫。望向伊里萨的迷蒙眼神中,竟有些让伊里萨心跳的情愫。 蓝眸中的愕然一闪而过,伊里萨定了定神。 而且,被幻觉所迷惑,这个人此刻还用力撑起身子,朝他凑近,似乎是试图来亲吻他。 对于卫长风的动作,伊里萨不解,更想不到应对之法。 他在卫长风靠近的那一刻愣住,而后就真的被亲到了脸颊。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对方炽热的唇瓣还贴在他的脸上。 这狗男人真的已经开始脑子不清醒了。 他要撑不住了,本就内力尽失,全靠多年所练的一点底子在撑着,仅剩的力量却全被伊里萨夺走。 伊里萨忽然僵在那里不动了,双眸神光闪烁,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肩,这样才能勉强支撑。 “你怎么了?”卫长风哑着声艰难开口。 他感觉伊里萨在发狂,在跟一股强悍的力量对抗。甚至能察觉到对方体内的气息十分凌乱,仿佛都脱离了控制,在四处横冲直撞。 黑暗中,那头如丝缎般柔软的耀眼金发透过几分微芒,金发的主人额头上冷汗涔涔,全身都在颤抖。 汗水已经把他的发丝濡湿了,他用力摇头,紧抓在卫长风双肩上的手似乎想要把人推开,却又越抓越紧。 抗拒,却又控制不了那种欲|望。 并非是情|欲,而是食欲。 卫长风不及细想,便见伊里萨张开口,用两颗尖锐的虎牙刺进了他脖颈的皮肉。 在卫长风的痛呼声出口之前,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唇。 “唔……” 伊里萨吸了卫长风的血。 饮下的血液已经让他得到满足,但体内的狂乱气息仍未平息。此时忽地一声巨响,那已经数日未动的石门,竟然开了。 突然的光亮让卫长风惊醒,一时间无法适应,眼睛都被刺得生疼。 门口的光亮很快就消失。 那老怪物是直接跌进来的,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得意。门在他进入冰室之后就迅速关上,好像外面有什么会吃人的野兽一般,慢了一瞬都会让他被咬碎骨头。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从老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石门关上之后,冰室内重新变得昏暗,没有人看得清那老怪物满身血污的狼狈样子。 但这么浓的血腥气,是个人都能猜到老怪物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必定已经受了重伤。只是他好歹也年近半百,修炼了那么多年,又不知用了些什么阴毒法子,说不定功力比真正修炼了几十年的人还要深厚。又是什么人能把他打成重伤? 卫长风正疑惑间,伊里萨自喉间泄出一声痛苦低吟,竟就直直倒了下去。 一瞬间,卫长风便是如芒在背,浑身冒了冷汗。伊里萨昏厥过去,自己又身无内力,手脚还被捆绑,若那老怪物突然发难,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他心惊肉跳时,又听得冰室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孟凌,好兄弟,你藏那儿去了?” 那声音极大,震得整个冰室都在抖动,回声不停在空旷的冰室之中激荡。卫长风不过是听听,就被弄得胸口发闷,仿佛被侵入神魂,差点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躯体。 老怪物孟凌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孟凌,我来找我的孩子。伊里萨是她最喜欢的孩子,要是她知道伊里萨被你抓了去,她会多伤心啊……” 是伊里萨的父亲? 卫长风正欲提气喊一声给人指路,老怪物孟凌先啐了一口,怒骂道:“你的贱种她怎么可能喜欢?真要喜欢能把他丢外面不闻不问?” 外面那个声音依然飘来飘去,也就是重复那几句话。而孟凌在这里破口大骂,骂得十分起劲。两个人没一句话是接得上的。 显然,外面那人是用内力传音,离得不知有多远,这里的声音外面根本听不见。 孟凌似乎骂够了,突然闭了嘴,朝着角落里的两个人走来。 卫长风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要做什么?” 孟凌冷笑道:“还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跟着小贱人做了几天夫妻,就开始担心起他来了?” 卫长风皱眉道:“你被人所伤,必定是不敢出去了。那人是来寻伊里萨的,你不如送伊里萨出去,换一条命回来。” “哼,就你也想跟我谈条件?”孟凌狞笑道,“我就不,我就在这里。死肯定是你们先死,那贱人就是守在这里把我困死,我也有你们两个作伴了!我先杀了他,再送你上路!” 说罢他就伸手朝伊里萨探来,卫长风登时一声冷喝:“别碰他!” 手上锁链被他扯动着猛地一砸,竟将身下寒石震得飞出几粒碎片。孟凌重伤之下不及反应,瞬间就被这小小石片刺进身体,顿觉针刺般的疼痛,猛地跌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是吸血鬼小伊! 第05章 口嫌体正直 冰室内根本不见冰雪,却极度寒冷,四周脚下的石板都透着寒气,想来该是这些石材特殊。这种东西若是用来伤人,必定对人损害极大。 这些都是卫长风的猜测,显然他猜对了。 孟凌本已被人打伤,卫长风出手又全是朝着他身上几处大穴而去,牵动他其余伤处。因而不过几片碎石,便让他内力失控,如洪水决堤,瞬间痛得四肢无力。 幼童的躯体在地上滚做一团,全身颤抖。 卫长风长舒一口气,如今内力全失,他情急之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抵抗反击。可惜的是,这样的法子他只能趁老怪物不备用一次,对方有了戒备,他自然不会再得手。 幸好伊里萨没把他捆得完全不能动,不然怕是回天乏术……老怪物受此一击,必须快些疗伤,否则伤情变重更难恢复,他们暂时是安全了……只盼伊里萨能快点醒过来。 孟凌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身体之中却内力激荡,直如千针穿刺,连双腿都抖得厉害。他在地上爬滚许久,仿佛一直濒死长虫,许久之后痛楚渐消,才提起一口气,猛地后退去数十尺。 “贱人!给我等着!” 冰室之中机关声骤然响起,孟凌身影没入黑暗,却有一道气劲直冲两人而来。卫长风脸色一变,又手脚扯动锁链,竭力朝着那冲来的东西一击。 碎石化作利刃,不知是穿进了什么东西的身体里,发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声响。 本以为已将那活物杀死,卫长风刚要松口气,就在昏暗中看见一根细刺就要扎进伊里萨身上。他未及多想,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挡,顿时被毒刺扎得仿佛骨头碎裂一般的疼,一股冰寒之气瞬间没入躯体。 “呃……”卫长风伸手去拔,却什么都没碰到,定睛一看,那根细刺竟然已经不知去向。 这东西怎会凭空消失,莫不是钻进身体里去了?卫长风心中一惊,忙静心细查,又觉体内并无任何异样,连起初的那股冰寒都消散无踪,只剩下那点被扎进血肉的痛了。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没受伤,才稍微放下心。只是那只手臂被刺后变得麻木,动也动不得。 难不成那根细刺是一根冰针?现下化成了水才不见了? 他的思绪忽地被打断,怀中的伊里萨缓缓转醒,呼吸从微弱变得急促凌乱,显然还是不适。 卫长风轻轻道:“伊里萨,你很难受么?” 伊里萨无力道:“没有,只是没什么力气……” 他疑惑地忘了一眼卫长风,目光不由自主被那脖颈上的血洞吸引。 这是他所修炼之功法的反噬,本也不想拿这个人进食,发作起来却根本无法控制…… “我咬你了?”伊里萨抿唇道。 “嗯……”卫长风顿了顿,似乎在考量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你……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为何你会有这种症状?” 伊里萨得了别人关心,也是心有暖意的,然而他现在是想跟卫长风越少关系越好。卫长风关心他,他反倒愈发烦卫长风。 眸光动了动,伊里萨咬牙道:“跟你没关系。” 好在卫长风早就习惯了他这古怪脾气和时好时坏的态度,也不在意,依然温声道:“那你帮我把锁链解开吧。” 伊里萨没答话,沉默着去解他手上的锁链。 “你的父亲来过,那个老怪物被打成重伤躲回这里,这会儿不知又藏哪里去了。” 伊里萨安静听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想杀你。”卫长风道,“下次不要锁着我了好吗?你若是又昏迷过去,会很危险。我至少还能保护你。” “保护我?”伊里萨抬头喃喃道。 卫长风叹口气:“我保证不碰你。”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就让伊里萨想起之前卫长风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和那个亲吻。一时又羞又气,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伊里萨冷冷一哼,没再看他。 不过卫长风知道这算是同意了。 伊里萨这样不情不愿地答应完人,往旁走了一段路,离卫长风远远的。虽然看不太清,但卫长风总感觉他又在一个人生闷气。 而卫长风是见不得别人情绪低闷的,尤其对方这低闷可能与自己有关。 卫长风努力观察了许久伊里萨的脸色,有些尴尬地道:“伊里萨……” 伊里萨眯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嗯?” “对不住。”卫长风顿了顿,正色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尽量忍住。” 自己也是一时情难自已,若两人真的两情相悦还好……自己是不在意,可伊里萨脸皮薄,又厌恶这事,自己还那样,不就是惹他生气么? 伊里萨嘲弄地笑:“忍住?我知道你见了我就忍不住。” 卫长风心中虽有愧,也被他这态度冲淡了几分,皱眉道:“你是只孔雀么?” 伊里萨眯起眼:“什么意思?如果你是夸我好看,我倒是接受。” 卫长风神色一变,实在被他这等厚颜惊住,不过细看他样貌确实世间少有的艳丽,这般自信倒也不算太过。 如此一来,心里那句嘲讽的话都有些难说出口了,卫长风缓缓神才继续道:“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伊里萨少见的没有恼怒,反是笑道:“你享用我身体的时候倒是快意得很啊?” 卫长风一想先前的失态,顿觉羞愧难当,气势瞬间因为心虚弱了几分:“这也不是我想的。” 伊里萨那笑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狠声道:“下次再敢出声,我割了你的舌头!” 卫长风皱眉道:“这种事也能怪我么?” “难不成怪我?”伊里萨道。 卫长风道:“你若只是拿我修炼,倒也罢了,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没必要再做别的。” “你才是狗!”伊里萨暴怒,“你当我愿意?我告诉你,跟你做那种事,不过是为了杀了那个老东西。你别指望能有别的什么!我也不可能碰你!” 卫长风沉声道:“若我有得选,我也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 伊里萨语带不快:“你是想惹怒我?” 卫长风道:“我何时惹过你?一直是你朝我发脾气。” “这也算发脾气?你应该感谢我,我已经很收敛了。”伊里萨冷哼道,“我是我家脾气最好的。” 卫长风冷笑一声。 伊里萨道:“爱信不信。” 得,什么叫不欢而散。本来想跟人说说,让那性子别扭古怪的人能别那么气了。 脾气坏就是脾气坏,自己再好声好气,人家也不领情。 真是奇怪……这种暴躁性子,当初怎么装出那种温温软软的小白兔模样来的? “你之前晚上冷跑来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卫长风沉默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伊里萨的羞窘也来得莫名其妙,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又如何?” “不如何。”卫长风蜷缩起身子,决定睡觉。 伊里萨再次靠近,跟上一次间隔得不久。 在这冰室里不见天日的,光线又十分昏暗,卫长风对时间流逝也不敏感,以为过了很久,又到伊里萨拿自己练功的时候了。 然而伊里萨没有捆他,只是轻轻摇他肩膀把他唤醒。 “嗯?”卫长风疑惑不解。 伊里萨很勉强地道:“我的手链不见了。” 他都不想跟卫长风说话,自然也不会想向卫长风求助,这一句话差不多是要了他的命。 “手链?”卫长风在回想他有戴过什么手链。 初见之时,伊里萨脸上有着伤疤和污迹,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可看得出来是上好的丝绸料子。头饰,额饰,耳环,项链,臂环,手镯,戒指,腰链,足环……都是雕琢细致的金石,极为精致华美。 西域胡人本就这种习惯,从头到脚能戴上装饰,也就是遇上了卫长风,若遇上的是什么沙匪,他那一身首饰怕是要被抢个精光。 然而就算没遇上什么沙匪,后来跟那老怪物对上的时候,伊里萨身上那些东西也弄丢了许多,狼狈得很。 而他手上的手链……似乎嵌了颗在暗处能发出些微光的宝石,好几次卫长风都借着那微弱光芒看清了一些东西。 “你起来。”伊里萨道。 卫长风往旁让了让,果然从衣物之下透出一点冰蓝色的光来。 伊里萨拾起手链,重新戴回手腕上。淡淡的光芒衬得那只手愈发纤细白皙,冰肌玉骨。 卫长风不禁道:“真漂亮……” 换得伊里萨一记怒视。 卫长风笑了笑,道:“可惜这东西再漂亮,现在也不如一粒白饭。” 伊里萨的怒容微微一变,沉默了片刻,问道:“你饿了?” 卫长风道:“饿了,还很渴。” 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好几日了。 普通人饿几天就会死,他们练过武,不吃不喝也能撑上一个月,但那是在内力未失的情况下。失去了内力,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最多靠着内功底子比普通人多撑上几天。 再过几天,怕是就撑不下去了。伊里萨倒是好些,他内力在恢复,总不会被饿死在这里。 “我没内力护体,撑不了太久……”卫长风沉思片刻,疑惑道,“双修,难道不该你和我都能恢复内力么?现在明明是你在采补我。” 伊里萨瞬间脸皮直接熟了,怒道:“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伊:我真的是我家脾气最好的 小卫:老婆说的都对都对 第06章 口嫌体正直 卫长风怕他又气上一整天,便转了话茬:“出去以后,你能带我去吃一整只烤羊吗?” 伊里萨没理他。 他悻悻地道:“那我请你吃好了吧?看在我以后请你吃烤羊的份上,千万别让我饿死在这里了。” 伊里萨忽地心绪一动,道:“我不会让你死。” 卫长风微微一笑:“那就这样说好了。” 出乎意料地,伊里萨说完话没走,反而在他身边坐下了。 “你帮过我,我就不会让你死。” “嗯……” 伊里萨在腰间挂的一个小锦囊里翻找什么,片刻后递过来一样东西:“你吃吧。” 卫长风接过,摸着像是一块肉干。 “也只有那么一点了。”伊里萨道。 “你……谢谢。” 卫长风就是那种心大,好了伤疤立马忘了疼的性子。不管之前这人怎么骗他怎么对他发脾气,只要现在给他块肉干,他就又开始觉得对方也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了。 嚼着那干巴巴硬得让人牙疼的肉干,脸上露出了极为轻快的笑意。 伊里萨轻轻道:“请我吃烤羊,我要你亲手烤的。要跟之前你烤给我的一样的。” 卫长风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片刻才道:“好……” 伊里萨偏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半天,又道:“我想吃你烤的肉,以前从没吃过那样的味道。” 卫长风轻轻一笑,语气中有几分得意:“那是家传秘方,别处吃不到的。” 伊里萨歪歪头:“你家里开酒楼的?” 卫长风摇头道:“不是,我从小跟着师父生活,师父做得一手好菜,是师父教我的。” “你师父……柳渊?”伊里萨虽对中原武林了解不多,也知道他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武林盟主,隐山掌门,有这种头衔的人,怎么想都不像是个沾了烟火气的。 “嗯。”卫长风温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平日里教武功教读书,要求很严苛……好些人都怕他。不过他其实很温柔,闲下来还会带我和师叔一起下山,去小溪边抓鱼。” “真好……”伊里萨垂下眸,闷闷地道。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阿多阿娜了。 从出生到现在,他也没见过他们几次……什么陪他玩之类的事,根本没有过。反倒因为他们四处结仇,隔三差五被那些仇家找上门来。刚才卫长风说阿多来寻他了,他都有些不相信。 卫长风嚼完那干巴巴的肉干,起身向前。 伊里萨疑惑:“你做什么?” 他伸手往前摸索:“孟凌方才动了这里的机关,我想试一试……” 他们之前也猜冰室里面会有机关。毕竟孟凌要在这里修炼,别的不说,物资总得备着点,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密道能通往外界。 只是他们之前把这里每个角落都摸遍了,也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孟凌却是凭空消失了。 而且卫长风听到了机关的声响,这里肯定有机关,只不过藏得深,或是需要别的方法才能开启,所以他们之前并没有找到。 卫长风仔细回想当时机关开启的情景,冰室里昏暗,他看见的不多,只能回想周围气流如何涌动,以此判断孟凌离开的方位。 机关术,他也略懂一二。 他师父柳渊出身武林大世家蓝溪柳氏,亲兄长柳然便是一位机关大师,曾经还指点过他。而与他师门毗邻的玄机门,是个以机关术闻名天下的门派,两派素来交好,来往之间,多多少少也能学到点东西。 要破解这里的机关可能不行,但要找到,应该足够了。 这冰室里不是全然的黑暗,有几道幽幽的光是一直在亮着的,应当是夜明珠的光。不过那光似乎是从一个小洞里透出来,只能射出那么小小的一束。若是作照明之用,自然不该如此。 卫长风有了些思路,便照着与光有关的机关启动方法试。依次遮挡光束落点,试了那么两三次,竟然真就听到了机关启动的声音。 “难怪……” 难怪他和伊里萨之前都没有找到! 也难怪……这冰室里本可弄得完全漆黑,又偏偏会有些光亮透进来,原来这几束光才是启动机关的法门。 只是他找到的机关,也不是打开密道的。机关启动,几声轻响之后,只有四周的灯架一一亮起,冰室中比原先明亮了许多。 并没有亮到能看清所有东西,仅仅是亮了一些而已,那夜明珠照进来的几束光甚至都是清晰的一束。 不过至少是知道如何启动机关了,卫长风顿时一喜,还要再动,就听伊里萨惊吓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卫长风回头。 伊里萨别过脸,指着自己身前道:“虫子!” 卫长风顺着他手指看去,见地上有一只蝎子的死尸。是被小石头扎穿了壳死的…… 原来刚才攻击自己的是只蝎子。 伊里萨脸都不肯转过来,瞧都不愿瞧那蝎子一眼,好像很怕这蝎子一样。 “这有什么好怕的?”卫长风无奈地走过去,“刚才它还扎了我一下呢……都死了。” 他过去一脚把死蝎子踢到角落,继续道:“好了,没了。” 伊里萨这才松口气,回过头来,似乎觉得尴尬羞赧,脸都有些发红。 卫长风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对他这么顺着依着,怕虫子又能怕到去?最多就是看了觉得恶心而已,还能真的吓丢了魂不成?这人好像装小白兔装上瘾了吧……怎么自己老是把他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年呢?下次就该不理他。 伊里萨看着他道:“你找到机关了?” “嗯,找到了。是这些光……应当是按照这些光被遮挡的顺序启动不同机关。”卫长风抬头看了看,别看只是几束光照在冰室里,可启动方法却是无穷无尽的。 不过这是老怪物自己的地盘,应该不会弄得太复杂,总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吧? 卫长风心里有些底气了,松快了许多:“等我多试几次,打开机关,我们也许就能出去了。” 伊里萨却没什么喜色,欲言又止,半晌后道:“你打开出去的通道也没用的。” “为什么?” 伊里萨道:“这是他修炼的地方,可他的地盘不只是这里。这整座山都是他的,外面也都是他的人。” 卫长风闻言停下手,回头听他继续说完:“杀不了他,我们就算离开这地方,也跑不了。” 卫长风有些丧气地回到原位,坐下歇着。 伊里萨对他道:“我要运动了,不能感知外界如何……若那老东西出来……” 卫长风点头:“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怎么保护我?”伊里萨皱眉,“若那老东西出来,你就大声叫我,我来对付他。” 奇怪了,这人是哪里来的自信,明明内力尽失,还说得出要保护自己的这种话? 卫长风也是从这话里感觉到了他的质疑和嫌弃,好像才想起自己现在什么情况来,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其实我还是保护了你的……” 当时要是什么也不干,那老怪物可能真就得手了。 这话不知道伊里萨听没听见,看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应该是没听见吧。 伊里萨修炼倒是顺利,直到睁眼时那老怪物也没有现身。照卫长风的估计,孟凌被他伤了几处穴道,恢复得不会太快。 因此卫长风虽然警惕,也没有过于紧张,看伊里萨运动修炼结束,便彻底松懈下来。他自己没发觉,伊里萨眼里他的状态却不怎么好。 那么长时间过去,不吃不喝,还陪人修炼,如今他身上萦绕的是旁人一眼就能看清楚的疲倦。伊里萨暗暗心惊,想了片刻,又抓起那个锦囊,朝人递过去。 卫长风不解其意,抬头一望。 伊里萨道:“还有几颗糖,给你。” 还有糖?卫长风顿觉惊奇,笑道:“你带了多少吃的?” 先是肉干后是糖,也都不是真正能填肚子的干粮,显然就是馋嘴的时候解馋的……困在沙漠里没水没干粮,倒是还这些东西一点没丢,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伊里萨哪知他内心笑成了什么样,不变神色回答道:“没什么吃的,都是些小零嘴。” 卫长风轻笑道:“小气,之前藏那么好,都不舍得分给我的。” 伊里萨怒道:“我自己的糖,为什么要给你?” 卫长风依旧低笑道:“我说错了,你别生气。是你现在太大方啦。” 伊里萨还是觉得他话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撇撇嘴不再言语。 锦囊里的糖卫长风尝了几颗,酸酸甜甜的味道,不能充饥,却也聊胜于无。 伊里萨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道:“你很累么?” “累……”卫长风闭上眼睛往后一靠,“我睡一会儿。” “嗯。”伊里萨轻轻道,“你睡吧。” 卫长风听了他这轻声细语,莫名心安许多,强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下去,真就瞬间困意袭来。只是后背靠着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壁,还真是有些难受…… “伊里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卫长风斟酌了一下用词,“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取暖了?你不冷了么?” 伊里萨道:“我修习的功法本为炎阳之气,恢复了内力,自然不冷了。” “这样啊……”卫长风有点失落,“可是我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疯狂暗示 第07章 可爱也可恨 卫长风的暗示很明显,甚至可以说那根本就不是暗示,而是明示。 他都这样说自己冷了,伊里萨能听不明白吗?只是…… 卫长风打了个寒颤,嘴唇有点发抖:“伊里萨,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伊里萨打断了:“不能。” 卫长风有点委屈地缩了缩身子,这人真的太过分了。 用得到自己的时候往自己怀里钻,现在不用了就把自己丢一边自生自灭。 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了。 他跟只雪天在外游荡的小狗一样,缩到角落里自己给自己取暖。 伊里萨时不时瞥他一眼,等了很久,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便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卫长风已经熟睡了,身体无法克制地在微颤。 真的很冷吗? 伊里萨恢复些内力,身体便不畏寒了,根本无法想象卫长风现在是什么感受……他看着卫长风那样子,突然有个疑惑。 几天前自己也是这样吗?冷得去缩在他怀里…… 伊里萨缓缓俯身,轻轻靠在了卫长风身上。 卫长风动了动,瞬间让伊里萨吓得僵住。 还好他并没有醒过来,伊里萨僵了片刻,便慢慢伸出手臂,一点点环住他的身体。 伊里萨感觉到自己抱住的人慢慢平静下去了,那种因寒冷而无法控制的颤抖消失,也让他莫名安心。 好像不是他在抱着卫长风给人取暖,而是靠在一只安静的大老虎身上。 卫长风再次有些感觉的时候,只觉体内有一股冰寒气息在顺着经脉不断蔓延。每过一处,经脉和躯体都仿佛被冰冻住一般,僵硬得他根本无法控制。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该动一动,可身体不听使唤,甚至连神智都无法控制,他连醒来都做不到。 鬼压床一样的感觉,只是多了些冰寒刺骨的痛苦。 伊里萨本就只是休息,没有睡过去。听到他的梦呓声音,便立即睁开了眼,看他也没什么大问题,好像只是做梦,就并未在意。 而后他的声音越来越痛苦无助,伊里萨微微变色,撑起身子去查看。只见他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苍白无比,而他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 模糊的意识里,他好像已经被封入了冰块之内,已经是一句尸体了。 但他好像又感觉到了一股温热近在咫尺…… 伊里萨观察了他片刻,轻声问:“你怎么了?” 卫长风此时痛得神志不清,尚在梦中,哪里能回答他。 伊里萨探出手去,用自己刚刚恢复的那一丁点内力试探,然而真气刚入体,就被一道如严冬飓风般的寒气直接挡了出来。什么都没探到,反而差点也被那怪异的寒气所伤。 卫长风感觉到片刻的温暖,忍不住朝他这个温热之源凑近。 伊里萨见他的动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还有别的行动,便暗自松口气。 而后又莫名其妙地伸手去试探他的情况,这次依然被那股猛烈霸道的寒意所冲击。 这时伊里萨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想做什么,顿时眉头一拧,冷冷哼了一声。 蓝眸瞪了卫长风一眼,心道:他当初送我走出大漠,一路上对自己也是百般照顾,可是……这人实在可恶,自己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天天与他肌肤之亲才能挣得一线希望。如此耻辱,不灭他口已经算是顾念旧情了。 “呃……” 卫长风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伊里萨神情再变,刚刚狠下去的心又软了些。 这个人……好像真的很痛苦。自己若是不帮他,他会不会撑不过去? 伊里萨犹豫片刻,伸手扶起卫长风,心中又想:我不是要救他,毕竟他要是死了,自己还怎么恢复内力? 神志不清的人无法配合,伊里萨用了些力气才把人扶起盘坐。 两人四掌相对,伊里萨运转功法,缓缓将自己的力量渡入他体内。 体内两股力量冲撞,卫长风痛苦稍解,眸子缓缓睁开:“伊里萨……” 伊里萨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继续引渡真气。额头渐渐因内力消耗而见汗,待过得小半个时辰,将内力一收,身体突然间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直直向前倒去。 还有些迷糊着的卫长风被他死死压住,忽地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伊里萨?” 伊里萨伏在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地道:“累,睡会儿。” 他内力尚未恢复,与那股寒气对抗为卫长风疏通体内脉络,实在是费神。此刻再也撑不住,沉沉睡过去。 卫长风的手虚虚搂住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覆上对方身体,把人抱在怀中。 只是这样,伊里萨醒来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伊里萨几乎是跟只兔子一样跳出了卫长风怀里,然后就不再看他,独自走到另一个角落打坐去了。 良久,伊里萨运功完毕,往后一靠,百无聊赖地抬头,似乎想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看清些什么。 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发了会儿呆,听到旁边那人的动静,好像才想起还有那么个人跟他一起被困。而后他便偏头道:“这地方的阴寒之气伤人经脉,你已经寒气入体。” 卫长风知道他方才是用内力为自己化去寒气,自是心中感激,当下道:“谢谢你。” 伊里萨一愣:“什么?” 卫长风温声道:“谢谢,耗费力气为我祛寒,那么劳神……” 伊里萨垂下眸,半晌又恶狠狠地道:“我修习的功法分为两部,一部至阴,一部至阳。我能救你,自然也能让你痛不欲生!” 卫长风:“……” 这人的想法,他是真的一点也跟不上。 可他莫名觉得,这人疯是疯,凶也凶,然而又好像是在装凶。就跟猫恶狠狠吼几声一样,虚张声势。 卫长风叹口气,轻轻道:“伊里萨,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用那么防备我……我知道你不会真的引寒气害我。” 伊里萨抿唇,似有触动,却依然冷冷道:“你又知道了?” 说出的话显然底气不足,像是被戳穿了一样。 卫长风无奈笑笑,也不继续惹他。 冰室里一阵地动山摇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无聊地发呆。 四周灯架一瞬间全部熄灭,冰室内重新陷入昏暗。消失许久的孟凌像是被这震动从石头里震出来了一样,出现得十分突然。换了一身新衣,看着没那么狼狈了,可状况好像比之前更糟糕。 “孟凌,你又躲去哪儿了?我不远千里过来拜访,你便连见我也不肯吗?” “阿多?”伊里萨诧异道,他的阿多竟然还未离去。 “孟凌,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把你这些弟子一个个细细剐了。他们哭的时候可是要怨你的。” 男人的声音灌注了内力,直如凶险杀招,卫长风抬手捂起双耳,依旧被那巨声直直钻入脑内,神魂激荡几近昏厥。 另外那两人未失武功,要比他好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他们现在能不受影响,早该打起来了。 孟凌大声喝骂道:“剐啊!谁稀罕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个。贱人就这点本事,你不把他们全杀光就是废物!” 卫长风听得心惊,就算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想不到他还能那么罔顾人命。自己的弟子被人拿捏着要挟,不护着也就罢了,竟然还说想杀就杀? “伊里萨,阿多来接你回家。” 那巨大的声音又一次把三人震得无比难受,孟凌痛哼一声,骂道:“贱人!你的小贱人也就你喜欢!哈哈哈,小贱人这几天不知道被男人用了多少次了,你要心疼死了吧?” 卫长风听得膈应,忍不住嘴角一抽,他都快忘了这茬了,偏被别人这样一提醒,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翻涌了上来。 伊里萨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有小半个时辰,孟凌便一直朝着虚空对骂,什么粗俗不堪的污言秽语都被说了个遍。 待那声音终于不再响起,冰室里的两个年轻人已是听得身心俱疲。孟凌又骂了几句,才彻底安静下来,干起正事运功疗伤。 伊里萨冷冷瞥他几眼,看他已是入定,对已经被那声音扰到虚脱的卫长风道:“过来。” 卫长风不明所以:“你想做什么?” 伊里萨沉声道:“我要杀了他!” 卫长风大概是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却因这地方多了个人而难以如以前那般从容:“你……可是……” 他还无法说服自己,伊里萨已然凑到他耳边,故意道:“长风哥哥……我好冷,抱我!” 孟凌本已专心疗伤,对外界的声音不怎么敏感,却也被伊里萨这一声叫得分了心神。 “伊里萨……”卫长风有点无奈,他又要激怒那人么? 自己现在的状况,是不好再给他提供真元了……让自己歇一歇不行吗? 伊里萨却是不讲道理的人,继续他一贯的作风。 卫长风力气绝对比伊里萨大,奈何此时身无内力,只有被压制的份。对方的强迫之意叫卫长风心生恼怒,头一次反抗起来:“伊里萨!” 先前他愿意配合,此时不愿,无法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做那些事,偏伊里萨就是要强迫他,那他自然是要愤怒的。 “你这是害羞么?”伊里萨说得温软,眼神中却是被忤逆后的怒气,显然那些柔情都是在做戏给人看。 每次刚觉得伊里萨有些可爱,对方就要露出些可恶面目来,当真让卫长风恨得牙痒痒。 卫长风喘口气:“别这样……” 伊里萨轻笑道:“长风哥哥怎地忽然如此害羞了……啊……还是得再讨些什么迷情香啊药啊的……哥哥总是这样害羞,还是有孟前辈的药物帮忙哥哥才肯热情些。说来孟前辈还是我们的媒人了呢。” 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喊道:“孟前辈!可否再给些助兴的药啊?” 孟凌已是气得炸了,额头青筋暴跳,显然是心绪浮动无法集中精力。 伊里萨明明冷冷静静坐在那里,声音却柔媚婉转,仿佛真在与人做什么亲密举动:“长风哥哥,嗯……你亲我,亲我这里啊……” 卫长风不由得微微咬牙,老怪物倒是有一件事说对了,伊里萨的确很会勾引人。卫长风总是能看清他那双眼睛,每次看都像是被摄了魂一样,思绪变得混乱迟钝,好像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他再那么故意喊两声,卫长风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偏他也就嘴上说说,又不肯真的让自己亲他。 “伊里萨,你别这样……我受不住的……” 伊里萨柔声道:“有什么受不住的?” 孟凌费那么多力气抓了伊里萨来,是要报复仇人的儿子,哪里听得了这些看似浓情蜜意的话语?当即内心暴跳如雷,喝道:“给我闭嘴!贱人!” 伊里萨本就是要引他分神,不让他专心疗伤,声音愈发暧昧:“长风……你可喜欢我?” 卫长风闻言喃喃道:“喜欢……喜欢你。” 孟凌再也忍不下去,猛然睁开眼怒骂道:“果然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伊里萨笑道:“你不是要好好疗伤吗?我们亲热,碍着你什么了?” 黑暗之中忽地一道罡风冲来,伊里萨眸光一冷,抬手便把飞来的那物打了回去。 而后就是东西碎裂的声音,那些碎片落地,响了好一会儿。 孟凌冷冷道:“贱人!待我恢复,要你好看!” 伊里萨嘲笑道:“哦,那你可要好好恢复。千万别分心了。” 卫长风听得心烦意乱,只盼能早早结束折磨。 伊里萨内息的索取比往常猛烈,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元气被一股力量吸走。不知过了多久,他一声闷哼,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瞬间如失了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散成了木头架子。 伊里萨却缓缓站起身,掌心腾起一道华彩流光。 “不过……你怕是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骚又骚得很,让亲又不肯。 第08章 可爱也可恨 冰室之中忽然流光飞动,爆出道道华彩,从伊里萨体内散落,犹如神祇身周萦绕的熠熠光华。金发因那涌动的力量翩翩起舞,伊里萨忽然抬手,五色光华流转,如一道利箭般直冲而去。 孟凌大骇,击出一道寒气,迅速往旁退去。他似乎想去用光束启动机关,被伊里萨看出意图,一道冷光又撞在他脚下,逼得他根本无法靠近。 卫长风已是不太清醒,只听得见他们两人打来打去,声音不停在这狭小冰室里回响。两人的内劲冲来冲去,震得他险些直接晕厥。 孟凌忽地朝伊里萨掷出几个黑影,又是那种蝎子! 伊里萨这回却是一点不怕了,全然不避,一掌直接将几只蝎子震碎。蝎子虽是身死,体内却爆出几十根冰针来,细如牛毛,若不细看几乎要分辨不出。 只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冰针还未碰到伊里萨,便遇了一道灼热内劲,瞬间化作白汽。伊里萨还要追击,又听得角落里卫长风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伊里萨猛地转头:“卫长风!” 黑暗中卫长风脸已是苍白无比,额头汗珠一滴一滴滚落,状态十分吓人。 孟凌阴恻恻地道:“他怕是要死了!” 他伸手一指卫长风脖颈上的伤疤,道:“没有内力护体,冷着饿着那么多天,被寒蝎扎了一下,还被你吸了精血,是个人都撑不住。” 伊里萨猛地一惊,望着卫长风脖颈上的血痕怔住。 孟凌仰头大笑:“太好了,他死了,下一个不就轮到你了?痛快痛快!等你死了,我就把门打开,让那贱人来看看他宝贝儿子的死状!” 伊里萨冷声喝道:“我先杀了你!” 孟凌道:“你杀我?就凭你这点力气,也想杀我?” 一道冷光倏地直冲孟凌面门,他表情顿时僵住,连忙往旁避开。伊里萨身影闪动,鬼魅似的移到孟凌身侧。两人你追我赶,顷刻之间又过了数招。 孟凌太矮了,因着体型娇小,十分灵活,还真有点限制了伊里萨的攻势。 伊里萨忽地一声冷哼,手腕伸到唇边,竟然就朝着脉门狠狠咬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他掌心一道血光飞出。孟凌才闻到一股血腥气,便胸口一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硬生生撞了出去一般。方才还在冰室之中轻松游走的身躯,瞬间如断线风筝般直直落下,猛地砸到地上。 地面瞬间被深红的血液铺满,伊里萨依旧沾着鲜血的嘴唇勾起一个轻蔑至极的笑,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怪异的手印。孟凌身下顿时血光大盛,猩红的光芒从地上腾起,看着便如伊里萨从他体内抽出了血液一般。 孟凌双目大睁,面容惊恐,整个人都被那血光染成了红色:“你……献……献自首神功!” 伊里萨冷笑道:“你当我为何会散功?” 献自首神功,乃是西域大光明神教威力最强的武功,每进一层,功力便翻一倍,唯有教主方可修炼。然而修炼到第九层,便只有散功才能有所突破。只是散功无比凶险,一个不慎就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至今也没几个人会为了练到最后一层而选择冒险。毕竟只要能将献自首神功练至第九层,便几乎是当世无敌的存在,又何必非要再进一步? 这一教派如今的教主行事低调,鲜少让教众露头。又因多年前教内纷争致使神教元气大伤,许多人已经不知道还有个大光明神教了。 卫长风也只是听师父提起过,当下一惊,又生出些担忧来。 献自首神功,有个走火入魔的征兆,就是渴血。伊里萨那日咬他,分明就是已经有走火入魔之兆了!他现在催动内力,怕是也十分勉强! 孟凌颤声道:“不可能!这功法早被上一任光明圣主所毁……留存于世的不过是残卷,无光明秘宝护持,散功定然凶险无比,你怎么可能成功?” “我怎么可能成功?”伊里萨冷笑,“我本也不想走到这凶险一步。不过……偏有人要帮我这个忙,我还得感谢他呢,你说是不是?” 若没有被人暗算失去内力,他又怎会被困?怎会需要依靠卫长风才能离开沙漠?却也是因祸得福,挺过去了散功之苦,如今便是更上一层了。 孟凌自知不敌,哪里还敢硬来,当下已起了逃跑的心思。他奋力而起,掷出一只只毒物,要去启动机关,却被伊里萨拦下。 而这也不过是伊里萨有意为之,他是要杀了孟凌,却也要先出去再说,此刻不过是逼他逃跑,给自己指路而已。几次之后伊里萨就故意让他启动机关,冰室中响动一起,便有一面墙壁整个翻转过来。 伊里萨身影疾冲,朝着已经要没入黑暗的那个矮小影子追去。 冰室后的密道依然黑暗,而且极为狭长,弯弯绕绕的,似乎还是一个迷宫。伊里萨几次都差点被他给甩开,不知追了多久,才远远看到一点亮光。 出去之后,便是这老怪物的山头了。 凝聚气的内力还未出手,密道中传来一声呼唤:“孟凌——你又想藏到哪里去?我好像找到你了哦。” 孟凌忽然大笑:“贱人!你的小贱人被睡了!” 伊里萨瞬间一股怒气攻心,一掌朝他击去,恼怒之下并未能细细分辨方位,自然是被他轻易躲了去。 “你……孟凌,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再不如从前那般平稳,带了极大的怒意。 伊里萨随着孟凌冲出密道,就见一个红影从天而降,在孟凌身前旋身立定,拦住了他去路。 不远处,已是一地尸骸。 那人亦是一头金发,与伊里萨一前一后,乍一看仿佛是同一个人的虚影。他看了孟凌身后的人,顿时道:“伊里萨,你如何了?” 伊里萨怒道:“别听他的!” 说罢运转内力,手间金芒流动,隐有血光。 男人见状欣然大笑道:“好!你已练成神功,你阿娜必定会十分欣喜。” 他竟就这样退到一边,只看着那两人过招,也不出手帮着。 “你神功初成,让他好好陪你练练也不错。” 孟凌被伊里萨逼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又听他说出这等侮辱之言,顿时骂道:“贱人!你若有本事,便与我决一死战!你除了用圣火环对付我,还有什么本事!” 男人轻轻道:“那圣火环是她送我的宝物,拿来对付你不是正好么?” 孟凌跟他当了那么多年情敌,最听不得他提起这事,一瞬间怒火攻心,爆发出一道巨力,竟是把伊里萨逼退了些许。 “都是你这贱人骗她,才让她给了你……” 男人依然轻飘飘地道:“你练这寒功,最是见不得炎阳之气,她却将圣火环给了我,就是早就厌烦了你……她是怕我被你所害,才给我圣火环护身的。若她喜欢你,为什么和我生了孩子?” 孟凌勃然大怒:“若非你这贱人害我成了这模样,我怎会不能同她生子!” 男人道:“是你学艺不精,怎能来怪我?即便你仍是少年模样,她也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她当年便疼我,连我的孩子她都是最喜欢的。” 孟凌一时分神,被伊里萨击中胸口,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连个女儿都没给她,她嫌弃你这小贱人嫌弃得很!哪里会喜欢!” 他骂的这些虽不全是事实,却也往伊里萨心口扎了不少下。火罗人与中原人不同,是以女子为尊,当年还未归入中原管辖时,也是一个独立的西域强国,国主之位都是由女子继承。伊里萨自小就没见过母亲几面,虽没感到母亲对自己的嫌弃,但也感受不到任何喜爱! 如此简直就是被孟凌揭了伤疤,恨不得立刻将此人碎尸万段,当即下手越来越狠。 不料那男人也忽然冲入战阵,怒骂道:“贱人!”这下是一点也不似先前那般语调温柔了,全然没了那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的模样。 “伊里萨,你退开!”男人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几道烈焰。 那几道烈焰并非全是朝着孟凌去的,伊里萨也被他逼得只能退开。掌风从伊里萨耳畔穿过,都让伊里萨感觉到刺痛。 对亲生儿子都没留手,看样子是真铁了心要自己与孟凌决一死战,不肯让伊里萨掺合进来了。 孟凌看他如此气急败坏,大是快意,又开始拿着伊里萨一通羞辱。伊里萨也是不想管这两个老疯子,默然退出,不过片刻,那两人居然就在喝骂声中越走越远,渐渐没了踪影。 伊里萨站在原地未动,四周慢慢传来些脚步声。一众身着红衣的人赶到他身前便齐齐跪下,为首那女子先开口道:“参见公主!” 伊里萨皱起了眉,对这个称呼极为不满,却好像是习惯了,也不想跟人争辩。 毕竟这侍女听命于他母亲,而不是他,他再不情愿也没用。 伊里萨的母亲是火罗王室的一支,对女儿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偏伊里萨的母亲就生了他那么一个男孩子,父母对他的态度没有到厌恶的程度,却也算不上喜爱。伊里萨十岁之前,都是被他那疯狂的母亲当女儿养的,还让所有人都把他当女的,称他公主。 伊里萨小时候不懂,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自然就开始接受不了,开始反感。 若是他的部下敢这样称呼他,他早就动手了。母亲的人却不归他管,他也只能无视。 伊里萨没说别的,道:“起来。” “是!”女子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公主,山上这些人除了二十五个俘虏,皆已伏诛。剩下那二十五人如何处置,还请公主示下!” 伊里萨脸色阴沉:“让他们去把寒冰诀取出来,之后杀了便是。” “是!” 那女子正要派人前去,又被伊里萨叫住:“派人去那老东西的冰室里,找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章 可爱也可恨 被留在冰室内的卫长风此时扶着墙壁,勉强站立。他已其实经坚持不住了,却因担忧伊里萨,强撑了一口气。 可现在他最该担忧的是他自己。 孟凌一走,便四周发出些窸窣声响,叫人毛骨悚然。好像有很多东西在爬,在向他靠近。 他如今能用来自保的,唯有一身拳脚功夫。 那些毒物放出冰针伤人,他只得闪身躲避。手里拿上角落里的灯架,暂且将之当做武器。一套师门的雩风剑法使出,挡住了那些毒物最猛烈的攻击,却也力气渐失。 听见脚步声时,他彻底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伊里萨回到冰室,见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个人长发凌乱披散,白色衣衫已被鲜血濡湿,完全陷入昏迷。身周全是那种蝎子的尸体,还有一只蝎子在朝他身上爬过去。 “公主,就是此人么?” 伊里萨指间迸射出一道精光,将那只蝎子击飞,冷声道:“带他走。” …… 卫长风醒来已经是在马车上。 车内宽敞,布置得也十分舒适。他被放在内里的榻上躺着,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一身。是十分鲜艳的红色,卫长风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那染满血的衣服。 当时白衣都被血浸染成了红色,但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对卫长风而言,这种程度的伤上过药就好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他依然虚弱,但情况已经在好转。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现在醒来伤势好转,力气也有了。看来昏迷的时候也有人在照顾自己。 他扶持车壁缓缓坐起身来,躺了太久,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竟然有点费力气。不过稍微活动一会儿之后,这种感觉就没了。 外面有人在交谈,有人一直在叫公主,可那位公主一直没有回话,只有伊里萨的声音在跟她说。好像伊里萨就是那位公主一样。 从他们两人的话语中,他大概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孟凌的人被伊里萨父亲带来的人杀了个精光,如今伊里萨彻底脱险,带上他要回天月山双圣宫去了。 天月山双圣宫…… 卫长风起先听了孟凌提起的献自首神功,还以为伊里萨是大光明神教的人,原来是想错了。他不是大光明神教的人,而是双圣神教的人。 大光明神教的上一任教主洛萨曾去过西域传说中的圣城,回来之后便毁去了一些武功秘籍。而献自首神功的下半部便是其中之一。 没人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不过在卫长风看来,但凡是个清醒的,大多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毕竟那献自首功法的下半部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强悍的招式是以血为引,催发内力。只要有鲜血,就能被转化为自身力量。就算是一个刚刚习武的人,只要学了这招式,就能通过杀人取血的方法战胜一个有几十年功力的高手。 不仅如此,修习者自身也容易遭到反噬,生出渴血之症,彻底沦为一个杀人狂魔。 这种害人武功,毁了也好。 然而在大光明神教的信仰中,这并不是什么邪恶的事。 献自首神功,来源于大光明神教的一个传说。 大光明神帝迦创世,人本是神的宠儿,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和无尽的寿命。世间安宁平和,极乐,然而人却渐渐堕落,世间开始出现仇怨与罪恶。 恶魔从人的罪孽中诞生,世间生灵涂炭。大光明神便化身出战神与恶魔对抗,然而恶魔的力量十分强大。战神不敌,只有召唤出无数残暴凶恶的忿怒相分|身。恶魔被消灭,忿怒相却被恶魔污染,陷入狂乱,怒火无法平息。 失控的忿怒相渴求鲜血,为了能得到鲜血而大杀四方。战神挥刀自断首级,将鲜血供给忿怒相饮用,方才使得忿怒相平静下来。 但战神所召唤出的忿怒相数量庞大,他的牺牲还远远不够。一切皆因人的罪孽而起,人们纷纷忏悔,为了他人能免受忿怒相摧残,都如战神一般献身。 说白了,献自首神功就是一种对神的献祭。但在教众心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邪功,反倒是神明的宽恕与恩赐。 正因如此,当年上任教主毁了这武功秘籍,便引起了教众不满。大光明神教中有几个长老暗中保留下了部分秘籍,盗走教中秘宝,离开大光明神教自立门户。区别于大光明神教,他们把大光明神帝迦和他的妻子爱|欲之神谛琉璃一起奉为主神。 这个新的教派,正是双圣神教。当年离开的人本就是教中比较激进的那些人,脱离了大光明神教教主的掌控,路子是越走越歪,彻底沦为了一个□□。两个教派供奉的明明都是同样的神明,在西域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却是天差地别。 遇到大光明神教弟子,最多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多看两眼。 遇到双圣神教弟子,不管人家长得什么样,都得跑了。 卫长风现在也是这样的想法,正好伊里萨对他也嫌弃得很,这时候后会无期,合情合理。 偏偏事情没往他预料的走,外面声音一停,伊里萨便进了车,先是冷冷瞥了他一眼,而后便入内坐在了一旁。 马蹄声响起,车内开始摇晃起来。 卫长风看了一眼窗外,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依然明知故问道:“我们是要去哪里?” 伊里萨回答道:“天月山双圣宫。” 卫长风道:“我也要去吗?”他就是提醒一下伊里萨,他们脱困了,他也该告辞了。当时救他出沙漠也是顺手而已,现在卫长风该继续自己的旅程。 伊里萨听出他的意思,看他一眼,道:“你想走?” 卫长风点头:“我该走了。” 伊里萨露出几分讥讽:“你现在这样,走得到哪里去?” 内力没有恢复,还在冰室里被折磨那么多天,受了一身伤,看着真是可怜极了。不过卫长风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怜,这点伤在那种被困的情况下自然凶险万分,但如今已经脱困了,也不值一提。 卫长风道:“只要不遇上孟凌那样的人,我当然是能自保的。” “哦。”伊里萨很是不爽,“但我不让你走。” 卫长风本已想好了感谢他相救后会有期之类的话,怎么也想不到他还能不让自己走。当下讶然,又道:“你不是恨不得早点出来跟我说再见的么?怎么我不能走了?” “什么‘再见’?谁要跟你再见!”伊里萨冷声道,“我说了不能走,你就得跟我回去。等时候到了,我自然放你离开。” 卫长风皱眉道:“我连为什么都不能问吗?” “你可以问。”伊里萨道,“只是我告不告诉你,要看我心情。” 卫长风这下收了声,不想再说什么了。 伊里萨那怪脾气一上来,说什么都没用。显然他现在很不爽,整个人都炸着毛,而且是越撸越炸的那种。 卫长风不说话,伊里萨懒懒倚在榻上,支着雪腮闭目养神。 车内一直安静到了马车停下之时,那一瞬间马车摇得厉害,卫长风差点没能稳住身形,死死扒住车壁才没直接前倾摔倒。 车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教主,已经到了星星湖,我们停下来休整。一会儿就上山。” 伊里萨睁开双眸,道:“知道了。” 外面那人传完话,却没有恭恭敬敬离开,而是掀开了车帘,笑眯眯地探头过来:“教主,还要给那人喂粥么?” 是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头乌黑长发,也是那种高鼻深目的胡人样貌。要说多漂亮也算不上,卫长风眼里很多胡人都长得差不多,好看是好看,可都太相似了,不过这个妹妹笑得甜,让人觉得特别。 伊里萨朝旁边的卫长风一瞥,道:“人醒了,用不到你。让他自己吃。” 那少女转眸朝卫长风看看,眨眨眼道:“我想喂他嘛。” 伊里萨蹙眉:“真烦,有什么好玩的?” 少女笑道:“我喜欢这样又高大又英俊的小哥哥,喂他就是好玩。” 卫长风一怔:“这几日是姑娘在照顾我么?” 少女红着脸道:“是啊,让我来喂你吃饭吧。” 卫长风摇头道:“多谢姑娘这几日的照顾,我已经醒了,自然不必再劳烦姑娘了。” 少女顿时撇了撇嘴,看着伊里萨道:“你看他,怎么那么傻啊?我又有点不喜欢他了。” 伊里萨笑道:“你这小色胚,他可不傻。” 少女道:“那……难道我这样娇俏可爱的姑娘,他能不喜欢?” 伊里萨笑得意味深长:“喜欢。你再装得柔弱惹人怜爱些,他可喜欢了。” 卫长风听得脸色一变,嘴角突然抽了一下。 柔弱惹人怜爱……自己当初可不就是看他惨兮兮的,就着了他的道么?他现在这样说起来,真是惹人恼火。 “行了,你别来烦我。”伊里萨稍稍坐直了身子,“把东西端上来。” “好——”少女长长地拖了个尾音,放下车帘离开了。 片刻后有人端上来几样菜品,一样样摆好后似乎还要伺候伊里萨用餐,却被伊里萨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伊里萨恹恹的,似乎没什么胃口。卫长风先前被他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通,正在气头上,不想管他,自顾自地拿了东西吃。 他吃得虽快,却很是优雅,半点声音也无。吃了个半饱也没见旁边那人有动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想吃么?” “不想。”伊里萨揉着额头,抬眼朝他一瞥,“你吃饱了?” 卫长风一愣,伊里萨眼眸此刻竟是血一般的红色。 “你怎么……” 话还没能说完,伊里萨便死死按住了他。他尚未及反应,便觉颈间一痛,惊呼出声:“呃……啊!” 尖利的虎牙又一次要开了他的脖颈,体内的血液被对方缓缓吸入口中。过了半晌,伊里萨才停下来,把他推开。 “疼吗?”伊里萨冷笑。 他伸舌缓缓舔去嘴角的血液,是老虎刚刚猎杀完猎物,用牙齿撕咬生吞饱餐过一顿的模样。满嘴都是血,凶残野蛮。 猩红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像个黑夜里走出来的妖魔。 卫长风捂住伤口,喘息着道:“你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伊里萨不耐烦道:“我知道。” 卫长风本不欲多言,想起这几日的相处,又觉他并非是多凶恶的人,心中便还是关心。见他这好像不在意的反应,不禁皱眉道:“你对血的渴望只会越来越强烈,直到失去理智……你不能再随意咬人了。” “随意咬人”这四字莫名让伊里萨恼火,他面色不善地道:“随意咬人?我可没有,我只咬了你!” 卫长风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咬人这事你不能再做了,不管对象是谁。” 伊里萨哼了一声,道:“我咬不咬人,轮得到你来管?” 卫长风连着被他呛几句,也没了耐心,有意刺他两句,便冷笑道:“我管不了。可我也不想你变成一个疯子,你已经够疯了。” 伊里萨听了这话,那张冷脸倒是柔和了几分,竟然笑了起来:“既然我是疯子,再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语气也轻软柔媚,好似在与人调笑。 卫长风愈发无言以对,想同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他偏就时时刻刻都要发飙,现在故意呛他,他倒是语气变得十分温和,不生气了。 卫长风无奈:“好,那你就随意吧。到时候疯了见人就咬的又不是我。” 伊里萨恶狠狠地道:“我不会见人就咬,我只咬你一个!” 卫长风冷笑:“那我还得夸你有原则?” 伊里萨往旁斜斜一靠,轻轻道:“确实。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走么?我带你来就是为了咬你。” 卫长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棒读)老婆咬我是爱我,我无怨无悔 第10章 他要不行了 剩下的路程并不远,日落之前众人赶回山上,伊里萨把人往宫中一丢,自己就跑没影了。 教内上下待卫长风还算客气,给他备的地方宽敞明亮,饮食上也是好吃好喝供着。 伊里萨对他没有什么限制,也不找人看着他,就不怕他哪天突然跑了。 卫长风自己也清楚,在人家的地盘上,一个内力尚未恢复的人想走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老老实实待着。反正伊里萨也没虐待他,既然伊里萨说了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他走,他也就不急于一时。 本就是出门游历,去哪儿不是去。西域的这些门派他知道的少,能亲眼看看长长见识到也不错。 不过几日,一身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内力也恢复了不少。等他完全恢复的时候,想走伊里萨也拦不住。 这天卫长风清早起来被晨间山风一吹,大觉舒爽,一时兴起便随意从地上拾了根树枝比划。 那剑招时如春风绵绵,时如寒风森冷,剑势多变。再有他一袭白衣长身鹤立,瞧着是极为赏心悦目。 待到收势,就听一阵鼓掌声,树上有人道:“卫大哥,你这拿根树枝舞得真是好看。” 来人是那个在他昏迷时照顾他的姑娘,名叫尤娜。她似乎跟伊里萨有点什么亲戚关系,在这教中地位颇高。小姑娘活泼开朗,没事就跑来给卫长风送饭,领着他在双圣宫转悠,好像真是对卫长风有几分好感。 卫长风老早就察觉到她来了,只是不曾停下,此刻将手中树枝一丢,抬头笑道:“这是隐山书院入门剑法,也是最精妙的剑法,你说好看,那你要不要学?” 尤娜奇道:“你师门的剑法,怎么能教给我?” 卫长风道:“这本就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你到了中原,大街上随便找个书摊都能买到一本剑谱,整个武林只要是用剑的,谁都会几招。能领悟到何种地步,要看自己造化,我师门根本不在意这剑法会不会被别人学了去。” 尤娜笑道:“这样啊,那你答应做我情人,我就学。” 火罗女人眼里,没什么出身的男人不过玩物罢了,随手养两个喜欢的哄着自己玩,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卫长风这样的恰好就是尤娜喜欢的类型,这几天类似的话卫长风听了太多,也是见怪不怪了。 而且尤娜也就是嘴上说说,跟见到件漂亮衣服就说想要差不多。卫长风虽是有些膈应自己被当物件看,但也知她其实没什么恶意,便也不太在意这个。听她说完,当即笑道:“我也只是随口问一句,可不求你学。” 尤娜哼声道:“什么臭男人,真以为自己好看别人抢着要?又不会照顾人又不会讨人欢心,我们教里随便找一个来都比你强。” 卫长风笑道:“你天天骂臭男人,怎么对你们教主就那么喜欢?” 尤娜从树枝上揪了片树叶就朝卫长风砸:“教主是公主,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 一片树叶又能有多大威力,才冲出一半就被微风一吹,轻飘飘地飞了。 卫长风在这里待了这些天,也是知道了他们教中有些人对伊里萨的怪异称呼。地位高些的喊他公主,听他话的知道他不喜欢,就喊他教主。一开始卫长风还觉奇怪,现在也是习惯了,毕竟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谁管他怎么想。 “哦,倒也是。你们教主确实像位公主。”卫长风点头道,“我们中原的公主个个彪悍跋扈,都没你们公主那么刁蛮。” “你……”尤娜忽然脸色一变。 卫长风一看就觉得不对,下意识回头,就见公主和他的随从就在身后,伊里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父早就说了,君子不妄言。卫长风啊卫长风,平时你也不这样,怎么一碰上跟伊里萨有关的就要多句嘴,这下说人家坏话就被当场抓住了。 卫长风很恳切地道:“我只是跟她斗嘴,不是真的觉得你刁蛮。” 这倒是假话,他真的觉得伊里萨刁蛮。 伊里萨白他一眼,对身后之人道:“走。” 主仆两人都没跟他计较,穿过庭院走去后殿。 殿门关上,他的侍女便道:“公主,陛下已经派人去寻雪域七星莲 。” 伊里萨点点头,道:“唤云,我要再试一次,你为我护法。” 唤云低头道:“是。” 两人面对面坐在那张软毯上,伊里萨闭目运功,本是平静,过了半个时辰额头却冒了汗。唤云顿时眉头一皱,万分警惕地观察他状况。 又过得一炷香时间,伊里萨内息紊乱,面色愈发苍白,忽地一声闷哼,呕出一口鲜血。 唤云大惊,连忙出手啪啪封住他身上几个大穴,抬手将自身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他挣扎许久才慢慢平复,睁开眼来。 唤云松口气,道:“公主,您现在只要催动内力,这毒就会加剧渴血之症发作。若毒久久不除,毒性又会越来越重……” 伊里萨咬牙道:“当真没有办法了么?” 他抹去嘴角鲜血,眸色渐沉。 教内上下都知他散功之后已有突破,如今将献自首神功练到了第十层,就是天下无人能匹敌。只有他自己知道,孟凌在他身上留了一手。那老东西这些年为了报复他和他父亲,专门针对他们研制了一种毒。 平时没有任何异样,只有他运转内力,毒性才会慢慢苏醒扩散。若不想毒性变深,就只能不动用内力。 他此前不知,就算知晓,为了离开也不得不用内力,只能让毒性扩散。 而且教中的献自首神功是当年被偷偷保留下来的,与原版差了许多,反噬还来得猛烈。 何况在冰室之内,他为了能快些恢复,不得已与卫长风行双修之事…… 谛琉璃心经……谛琉璃在传说中是大光明神帝迦的妻子,真身可男可女,教给帝迦情|欲之事。 双圣神教把原本只是大光明神附庸的爱|欲之神谛琉璃一并奉为主神,对这一功法自是极为重视。原本这一功法修习要求极为苛刻,要满足条件修习十分困难。要双方情投意合,方能互相得益。但经双圣神教那么多年演化,这功法修习的门槛已经不如原先那么高,还有被滥用的趋势。好好的双修功法,从双方得益共同精进成了大部分时候只能吸取一方元气为己用,发挥不出原先的力量,已经沦落到跟一般不入流的双修功法没太多区别了。 不知道多少教众随便找个人就敢用,双圣神教在外名声奇差,也有这样的原因在里边。不然也不会说这教派脱离大光明神教之后路子走歪,彻底变成一个邪|教了。 名声不如大光明神教,教中典籍基本都是些偷运出来的残卷,武功也远比不上人家。现在伊里萨自己走火入魔,都很难弄清楚是何缘由来。 献自首神功和谛琉璃心经应该不相冲才是,可若仅仅是献自首神功的反噬,他现在不该是这样的情况。 他自己能感觉到,这事绝对不会与谛琉璃心经无关。他体内的混乱跟同卫长风双修之后多出来的一股气息脱不了干系。 他现在看着强悍,实际上却像个已经碎了,被强行粘合起来的瓷瓶,随便一碰就会再碎一次。 伊里萨扶着额头喘息,他如今的状况简直糟糕透顶,近来也因此愈发烦躁。 唤云犹豫道:“公主,除了研制解药,就只有那两种法子了。要么再次散功,可这太过凶险……要么……就以谛琉璃心经将毒性转移到别人身上去。” 伊里萨听了谛琉璃心经就皱眉,感觉体内的气息都要被这几个人弄得重新翻涌起来。 “行了,你下去吧。” “是。” 唤云行礼而退,伊里萨在房中待了片刻,越来越难压□□内的躁动。那种熟悉的渴求感又一次翻涌而上,他恼怒地起身往卫长风住处行去。 他要去咬卫长风! 大门是被伊里萨直接一掌拍开的,卫长风本在打坐调息,差点被他吓得也走火入魔。抬头就见一双血红的眸子在死死盯着自己。 卫长风大是诧异,不待开口,对方的掌风便直接冲了过来。 卫长风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来咬人还是来打人。对方都出手了,他自然要防守,当下也用起拳脚,跟人打了起来。 但论招式,卫长风不会输给他,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卫长风又只防守不进攻,自然吃了大亏。 躲了许久也不见伊里萨有要停下的迹象,而伊里萨眼里的血光是越来越明显。 卫长风飞身落地接下一招,刚刚好背过身去,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叹气道:“好了,别闹了……我给你咬。” 他说罢便闭上眼睛,对方缓缓从后靠近,抱住了他。脖颈上有一瞬间的疼痛,而后便感觉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被吸走。 血液流失的速度减缓,他发现这一点,便睁开眼睛,瞧见伊里萨依旧猩红的眼眸。 但那些狂乱之色已经散去,伊里萨现在是只餍足的小猫。 “你为什么只咬我?”卫长风被咬得有些没力气,“我的血也不是吸不完,你真不在意变疯要一直吸血,换个人吸也好点。竭泽而渔也不能就抓着一个鱼塘吧?” 伊里萨微笑道:“我让人给你备了许多好药,你的体质自然能慢慢变得异于常人。” 卫长风想起自己近日的饮食和逐渐恢复的力量,不禁咋舌道:“你就非咬我一个不可?” 伊里萨道:“我的属下自然会心甘情愿献上自己血液,可他们对我忠心耿耿,我又怎么忍心?” “所以我就是可以随便咬的?”卫长风轻啧一声,“应该不是吧,你是怕被别人知道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回答他的是伊里萨打过来的一掌。 卫长风不躲不避,抬手迎上去。他似乎没料到卫长风这会儿又转了性子要出手,一时不慎,竟是被人抓住了手腕。 卫长风好整以暇地笑道:“怎么?说不过就乱撒气?” 他离伊里萨太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低低一笑热气轻轻洒在伊里萨面颊上,莫名有几分暧昧。伊里萨似乎有些无措,用力抽手,却被对方捏得严严实实,推搡几下也没能挣脱。 伊里萨并不打算用上内力同他争执,只警告道:“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他要不行了 卫长风没有听话松手,摸摸脖颈上刚刚被咬出的伤口,垂眸所见,自是指间一片血红。 他缓缓叹口气,捏住伊里萨下巴,一点一点把指头上的血抹在那尚残留着几分血腥气的唇上。 唇瓣上的那点残红重新变得鲜艳动人,衬的他肤色愈发苍白。 他已经白到不像一个活人,而像个妖精,一个会发狂会吸人精血的妖精。 眼中的血色在逐渐褪去,起先的狂乱变作迷茫,他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卫长风在做什么。他只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轻轻触在自己脸颊上。 明明卫长风笑得温和,他却莫名察觉到一股压迫感,这让他很不舒服。 “放手!”伊里萨再次警告道。 卫长风现在是拿捏住了伊里萨的性子,这只野猫就是装凶,自己一旦真的强硬起来,他就怯了。 “伊里萨。”卫长风笑,“你害怕我吗?” 伊里萨冷笑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那你为什么总这样?”卫长风道,“我以前喂过只野猫,害怕人伤它,所以见人就吼,好像能把我吓跑似的,后来养了好一段日子才不吼我了。” 他说话时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伊里萨的脸。 这祸害是真的漂亮。 世宗武皇帝一统西域诸国后,迁入中原居住的胡人越来越多,卫长风师门地处江南,也总是能见到这些发色眸色与汉人不同的胡人来。 胡人大多天生有优势,容易长得合人眼缘,久而久之卫长风也对他们的姿色没什么可感叹的了。大概就是一眼看上去觉得好看,可细看又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转眼就忘。要等到下一次再见到,才会又觉得有些好看。 伊里萨则不同,他像一轮天山明月,这世间怕是只有升起的曜日能夺去他的辉芒。 卫长风师门是中原武林名门,师父最是严格要求他这个亲传弟子品行,他自然是被养成了那种十分标准的正道才俊。举止得体,行侠仗义,在武林中名声极好。 无论是遇见了谁,他路见不平总是要拔刀相助的。不过当初遇上伊里萨,他能答应的那么爽快,除了因为他身为正道侠客的那点正义感外,他自己也承认很大原因是伊里萨这张脸。 这样看着漂亮又娇弱的人,能是什么坏人?他还向自己求助,能不帮吗?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见色起意? 他在心里想着,捏住伊里萨下巴的那只手还在轻轻摩挲,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等他反应过来,抓住伊里萨手腕的五指便用上了力。他这样轻薄伊里萨,伊里萨肯定是要发怒的。 可伊里萨却一点要攻击他的迹象都没有,脸颊泛起一层病态的嫣红,双眉微蹙,似乎又被什么所侵扰。 伊里萨低低道:“放开……别碰我……” 他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明明才咬过卫长风,体内的狂乱却比之前还要强烈。 那双眼中又一次浮现出血色,卫长风心道不好,手指一动摸向他脉门,还没来得及给他渡气疗伤,就忽然被他突然暴增的力量按倒在地。 身旁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动作打翻了一地,伊里萨整个压在了他的身上,呼吸又浅又急,轻轻在他血液都还没凝固的伤口上嗅了几下,便张开口一嘴咬了下去。 “呃……” 这一次发作比往常厉害,卫长风差点被他咬到昏厥。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种折腾,他要是再疯下去,就不是昏厥那么简单了,怕是能直接把卫长风吸成人干。 “伊里萨……”卫长风又忍不住去捂伤口。 伊里萨已经满足,却还在用舌头舔那不停流出的血液。卫长风的手指难以避免地与他舌尖相触,他却没躲,反而轻轻舔走了卫长风指间的血液。 卫长风蓦地一抖,竟觉有些情动。 实在不能怪他,自从在冰室里跟伊里萨亲密接触了那么几日,他性子里的那些恶劣就藏不住了。偶尔他会觉得什么冷静自持很没意思,就像现在,他就很不想仅仅只是那么看着伊里萨。 他朝人凑近脑袋,这个动作让伊里萨不好再继续舔舐血液,只能暂时停下,抬起眼道:“你想做什么?” 卫长风轻声道:“我想亲你。” 他说罢,按住伊里萨后脑,朝着那染血的唇瓣吻了上去。 对方只是眼睛睁大几分,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诧,更像只突然受惊放大瞳孔的猫了。 满嘴都是铁锈的味道,却意外的甘美。 他亲完,喘着气去看伊里萨。 伊里萨好像有些迷茫,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渴血之症发作的时候,他的神智并不是那么清明,占据他神魂的大多是对血液的渴望,留给他思考的余地并没有多少。 现在被亲了也恼怒不起来。 卫长风手上是血,嘴边也是血,差点把他亲得满脸都是血。 他被卫长风那沾了血污的手摸得脸有些花,卫长风看着觉得好笑,也跟他一样,凑过去把那些血痕一点点舔干净。 他乖乖的,动也没动,只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等卫长风把血迹舔干净了,还有些呆滞地看了卫长风片刻,又低下头去吮吸卫长风脖颈间缓慢流出的血液。好像刚刚只是被什么不重要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发现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之后,便继续低下头进食。 还是能让他缓解狂乱的鲜血对他更有诱惑力,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卫长风见状叹气:“你就只知道咬人……” 伊里萨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下。 那双雪白的手臂缓缓缠紧了他的肩背,卫长风感觉到了,便笑:“那你又想做什么?” 伊里萨轻轻蹭了蹭他,道:“我想吃了你,咬死你。” 血腥的气味……真的好让人难以抗拒。 体内的气息疯狂激荡,唯有从人身上吸取血液的那一刻能让他暂时平静一会儿。整个身体像被烧着了,只有鲜血能暂时把那些烈焰浇熄……可是不过片刻,又会重新燃起。 怎么办呢…… 要疯了…… 太难受了……他不想疯…… “我不想疯……”伊里萨有些委屈地在卫长风耳边哼哼,短短几个字说得十分含混,带着极为黏腻的鼻音。 卫长风心头一软,连带着语气都变得十分轻柔温和:“不想疯,那就忍住,不能再咬人了。” 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他安静了很久,突然又道:“可是我好难受……卫长风……我好难受!” 他忍了那么一会儿,内息愈发狂暴,难耐全部化为怒火,仅剩的理智彻底被焚烧殆尽。 能把这些痛苦都丢出去就好了! 为什么他要受这种苦! 伊里萨暴怒无比,语气愈发激烈,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好难受!” 卫长风怕他失控,便要抬手去点他穴道,反被他死死摁住。 这个动作让他误以为卫长风是想反抗他忤逆他,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凶狠,像是一只已经饥饿了许久的猛兽在面对正在逃跑的猎物。饥饿到已经快要疯狂,一刻也等不得了,任何的反抗只会让他更加暴怒。 他把卫长风紧紧压着,报复一样地使劲。 一股力量迅猛地冲进了卫长风身体,没目的地横冲直撞。疯狂地掠夺卫长风体内元气,他被这可怕的力量震得浑身剧痛,偏头吐出口血沫。 跟之前在冰室里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这次伊里萨的攫取太过凶残,更像是一次折磨。 等伊里萨彻底安静下来,卫长风才能撑着身体爬起。 这人发狂起来力气大得吓人,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伤口被扯动,血又往下流过一会儿,现在已经干了,成了一道道脏兮兮的暗红痕迹。 他忍着疼痛扶起已经倒在那里的伊里萨……这人还是老样子,完事就睡。也好,不然他现在可能真的制不住一个发了狂的小魔头。 现在该怎么办? 这人发狂,咬自己一通,把自己弄得又是一身伤…… 不过也还好,就是断两根骨头,还是给他留了一条命。 卫长风在旁边喘着气歇了半晌,整理好衣物,又试着去把他抱起来。 还是把人丢回他自己的地盘去吧。 被人折腾得快丢了半条命,卫长风实在是走得艰难。 此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影。 卫长风才发现刚才伊里萨直接推门进来,门都一直没关……幸好没人路过。 来的人是尤娜,看见卫长风一脖子的血,自家教主晕了过去被人扛着,惊得一时没说话。 卫长风松口气:“你来的正好……快把你们公主带回去……” 见伊里萨昏迷过去,尤娜心里担忧,直接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连忙喊来人送伊里萨回寝殿去。 半个时辰后,伊里萨的宫殿里,尤娜抹着眼泪:“公主被睡了!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我的快乐,谁懂? 第12章 都是些怪人 尤娜鬼哭狼嚎的时候,唤云就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纱帐之内,金发男子睡得平静。 唤云皱着眉看尤娜一眼,示意她小声些别扰了伊里萨,才低着声音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尤娜放小声音道:“我就看到公主晕了,被抱着。还能有谁啊呜呜呜呜……你不是一直说公主身体里有另一股气息,无法与他内息融合么?当初我们去救公主,公主便带了他回来……你问了那么多次,公主都不肯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那个臭男人!他肯定对我们公主做了什么!” 她满脸忿忿,说个不停,却也就是一直在骂臭男人居然敢对伊里萨不敬,唤云听得头疼,打断道:“一个男人而已,真对公主做了什么,公主没说要处置,便是想养着他玩。公主如今内息混乱,渴血之症发作频繁,他能派上点用场,也是谛琉璃大神给他的福分。” 尤娜愣了愣,道:“派上用场?什么派上用场?” 唤云道:“公主体内毒已经减少许多,若能把孟凌那老东西种下的毒全部移到他身上,公主的病自然就好了。” 尤娜安静了片刻,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原来公主只是想拿他解毒。那就好了……放心了放心了,不然陛下知道他跟个中原男人睡了,肯定要生气的。” 唤云道:“公主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那个人……先把他关起来吧。” “啊?”尤娜讶异,“关起来?这样不好吧?” 唤云沉声道:“公主现在这情况,少说要昏迷上几天,那人若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趁机逃跑,公主醒来之后你我如何交代?公主要拿他练功解毒,我们现在就得看好他。” 伊里萨对卫长风的态度很古怪,没有多轻贱他,却也不像是对待贵客一样有敬意。唤云自然不会待他有多恭敬,这种时候伊里萨昏迷不醒,她便以伊里萨的利益为先。 伊里萨被人带走的这段时间卫长风没有闲着,他伤得不轻,也是需要人医治的。 双圣宫的人对他不像对伊里萨那样殷勤,没位高者的命令,哪儿来的人给他治伤。还好他略通岐黄,叫人送了些药过来,给自己上过药便运功调息。 唤云带着人来,他第一反应就是伊里萨醒了,并且良心发现,派人要给他看看。 他认得唤云,天天跟在伊里萨身边喊公主,似乎在教中颇有地位,她的话有时候就是伊里萨的话。 不料唤云只道:“跟我来。” 卫长风的美好幻想算是破灭了。唤云的态度并不算客气,身后的双圣宫弟子也一副押送犯人的模样。知道无法拒绝,卫长风便乖乖起身跟着人去。 唤云一直领着他到了后山一个山洞中。 洞里阴寒昏暗,卫长风需要些时间适应,过了片刻才能让自己的眼睛从暗处看见些东西。 前面有很多精铁打造铁栅栏,这里是个监牢。 铁栅栏后面有一团白色的影子,那是一个人。卫长风跟着唤云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个男人。 一条锁链穿过他双肩,将他与身后石壁连在一起。他不可能从这里离开,也许连双手动一动都做不到。经年不见日光,让他的肤色十分苍白。他一直在颤抖,巨大的痛苦从未停止过。 听到有人靠近,他垂下的头颅缓缓抬起,怨毒的眼神刺得人后背发凉。 绕是卫长风外出游历多年,阅历也算丰富,也被这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当下心中又惊又疑。也不知唤云要带他来看这人做什么,这个人又是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受折磨。 这时唤云开口道:“我们对不听话的男人,都是这样处置。” 卫长风内心倒也不惧,只是疑惑:“这是何意?在下似乎也没得罪过姑娘吧?” 唤云也不多解释,道:“公主宽恩,不会多为难你,只要你老老实实,便不会如他一样。” 言罢命人开门,把卫长风也推进囚牢。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 简直莫名其妙。 卫长风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演的哪一出,站那里呆呆看他们走远,无奈地随便寻了块地坐。 算了,骨头都还疼着呢,在哪儿养伤不是养。 唤云每天会让人送饭来,跟他一起被关的那个男人锁着双手,还有人一口一口地去喂。 如此过了三日,卫长风才叫住一个送饭的双圣弟子,问道:“唤云呢?何时放我出去?” 那个弟子不答话,收了剩下的饭食便走,角落里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看得笑出声来。 待人走远,那男人忽然开口同卫长风说话:“你也是勾引那些女人,被抓进来的?” 勾引?什么鬼用词。 卫长风皱眉道:“你看我像么?” 那男人懒懒抬起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 容貌英俊,露在外的半截手臂看起来十分有力,脱了衣服必定是一具身材健壮优美的身体。 有人喜欢柔美小白脸,也有人喜欢这样英武的男人,卫长风姿色还是很不错的。 “像啊。”男人点头道,“而且,那女人都这样说了,肯定是你不够听话。” 卫长风嗤笑道:“所以你是勾引了哪个女人,然后又不够听话,就被锁在这里了?” 男人歪歪头:“我叫慕容珍。” “慕容?”卫长风微微眯起眼睛,“那我懂了。” 火罗当年是个西域大国,在世宗朝虽然国力已经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边一众西域小国完全不是其对手。连世宗皇帝后来灭火罗,也是部署了好些年的。 原本火罗还可以靠着底子苟延残喘个几十年,老天却偏偏加了一把火。在这时候来了一个漂亮的小白脸跟女王勾勾搭搭,原本没人在意这种男宠,没想到最后那小白脸做了国师,竟然架空了女王,试图谋朝篡位。 可惜这小白脸耍阴谋诡计的心思是厉害,治国理政却不太行,加上本来火罗就以女为尊,还排斥他这个外族,他得了势也压不下反对的声音。再后来,就是火罗局势大乱,世宗皇帝出兵,一战灭国,火罗归入瀚海都护府。 若不是那时火罗女王太宠幸那小白脸国师,可能英明神武如世宗皇帝,也还是做不到短短几年内就吞并这个西域强国。 而那个小白脸国师,叫慕容灵,是鲜卑慕容氏后裔。慕容家的这些子子孙孙,什么时候都在想着复国,不能复国也要先作死把国作灭了再复国。这几百年间,慕容氏各支的子孙也建立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国家,慕容氏的子孙迁到不同的地方,彼此都不再熟悉,也依然在为复国努力着。 慕容灵不过是其中成功了,却也没完全成功的一个。 火罗被灭后,世宗皇帝封赏火罗王室,依旧好好养着他们。慕容家的人下场就没那么好了。火罗王室对他们自然是恨得牙痒痒。这个慕容珍就是最好的证明。 卫长风看他年纪也就二十来岁,当年火罗灭国的时候,他应当是个小娃娃,或者都还没出生。火罗灭国当然跟他不会有什么关系,这都被囚禁在这里,可见火罗人对姓慕容的恨得有多深了。 慕容珍看他神情似是猜到了什么,便道:“你是觉得,是他们恨我才把我关在这里的?” 卫长风没搭话,他自顾自地说:“不,我之前很受宠的,他们知道我是谁。只是我不太听话。不过我的主人很快就能放我出去了。你看着倒是乖,也许关几天你的主人就会接你走了。” 卫长风瞥他一眼,被折腾成这样,两只手都废了,还能突然心软放他出去? 也许是在这里被关了太久没见过人,慕容珍憋得久了有点不太正常,一直就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卫长风实在嫌他烦,突然起身,拔下束发的簪子,抓过门锁一阵摆弄。 这牢本来是关慕容珍的,慕容珍连手都被废了,一根锁链就把他锁得根本走不出这个山洞,那门锁都可有可无,没必要弄多么复杂。对于懂一些机关术的卫长风而言,要破解这锁很简单。 卫长风就用一根簪子摸出点门道,不一会儿锁响了一声。 慕容珍有些惊奇地看他把门锁弄开,问道:“你把锁开了?你要去哪里?” 卫长风笑:“我去找我的‘主人’求求情,让他放我出去。” 门锁坠地,他拍拍衣袖,飘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驸马跟公主困觉不是天经地义?居然关我呜呜呜呜 第13章 都是些怪人 卫长风想去找伊里萨算账。 他观察了这三天,大概掌握了教中弟子来此巡察的规律,离开的时候轻松避过。这里的人对石牢不怎么上心,守卫薄弱,下一次有人过来,该是傍晚了。在那之前,除非慕容珍弄出点大动静把人引过去,否则没人会发现他已经离开。 而这点时间,远不够他就这样逃下山去,所以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要去伊里萨那里。 知道伊里萨脾气古怪,醒来肯定又要生气。可他咬也被咬了,睡也被睡了,骨头都断了两根,还得被关起来,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他可不是任他们随意欺凌的,这口气要他咽下去可是不行。 伊里萨门口的守卫并不是那么严密,毕竟这整座山都是他们的,有几个人敢闯进来?伊里萨练了那献自首神功,只要狠得下心就是天下无敌,还需要什么守卫护着他,这些人在门口就是个摆设。 加之卫长风武功比那些守卫弟子高,来去无踪,潜入其中也是轻轻松松。 殿内陈设奢华,一众金光闪闪的物件晃得卫长风眼睛疼,卧房那边倒是要简单许多。 卫长风只透过纱帐看见床上隐约有个人影,便坐在旁边等。伊里萨在休息,他直接进人家卧房已经够无礼了,可不能再直接掀人床帐。 可是床上的人根本没有醒的迹象,他小声唤过,没用。 终是等不下去,卫长风起身靠近,道:“伊里萨!” 没反应。 卫长风拉开纱帐,轻轻抓住伊里萨的肩膀晃了晃,道:“伊里萨,醒醒!” 伊里萨是因渴血症状发作,内息混乱冲击之下才晕了过去,又不是平常睡一觉那么简单,哪里是叫两声摇两下就能醒过来的。 可伊里萨也昏了三天了,还真就被他一通乱摇给晃得睁开了眼。 然后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卫长风逼近的脸,伊里萨呆滞了片刻,顿时抬手一爪子挠了过去。 卫长风心惊胆颤,侧身一避,连忙反手抓住他手腕,把人死死按在床上。 “你干什么!”伊里萨惊怒道。 “嘘——”卫长风唬他,“你想让外面的人进来吗?” 伊里萨可是傲气得很,哪里会想自己现在被人按床上仿佛打不过的模样被人看见,当即乖顺了几分。 卫长风看他平静下去,也放松了力道。 他这才抬眼看了周围陈设,顿时皱眉:“我怎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一怒之下去咬卫长风的时候,此时便十分疑惑,怎么自己就躺在寝殿了? 他记得自己咬了卫长风几口,后来……渴血症发作起来太痛苦,自己没忍住,还是用了谛琉璃心经把体内混乱的气息传出去了。 倒是的确舒坦了很多…… 可是卫长风……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找自己要说法? 伊里萨眉头越皱越紧,看着卫长风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卫长风一嗤,“我还想问问你又是在撒什么气?” 伊里萨面上顿时闪过一抹愠色:“我撒什么气了?血症发作你看不出来?” 卫长风气一上来就想顺着跟他吵回去,偏又突然一顿,整个人愣住。 他忽然察觉出些不对劲来,心道:“伊里萨看了我也不惊讶,好像都不知道我被关在了石牢里。那我不就是误会他了?” 本是来找人算账的,可现在看他这样子又不像。卫长风原本理直气壮,如今那些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伊里萨看他不说话,更是恼怒,喝道:“滚下去!” 卫长风不动,回过神道:“唤云把我关进后山石牢,不是你的意思?” “我没有。”伊里萨微眯起眼,“你不是好好在这里么?” 卫长风道:“那你大可以去问问唤云。” 伊里萨从他这三言两语之间就推测出大致发生了何事,却恼于他的言辞,便是冷笑道:“哦,不问。” 卫长风无语片刻,知这魔头脾气差,就得顺着才能好好说话,实在没辙,只好道:“她趁你昏迷,就把我关进了石牢里,三天了。” 伊里萨眯起的眼眸里神色复杂。 卫长风继续道:“你御下不严,她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伊里萨冷哼一声。 卫长风挑拨道:“她不把你放在眼里。” 伊里萨挑眉道:“你是来告状的?” 卫长风点头:“你管不管?” 伊里萨冷笑道:“她是我阿娜的人,你以为你是谁?” 卫长风似乎早就料到他这态度,也没多生气。他本也只是想来道个别,顺便发个牢骚而已,便道:“好,那我要走了,今天算是来找你道别。” 伊里萨一怔:“你要走?” 卫长风道:“我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太多了,我也不愿成天被你的人欺负,就此别过吧。他日若有缘……”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有一人的脚步响起,卫长风顿时噤声。伊里萨开口道:“唤云?” 那人不知伊里萨已醒,自然是径直而入,听到声音立马停下行礼,道:“公主……您醒了?” 伊里萨淡淡道:“嗯,何事?” 唤云犹豫片刻,道:“启禀公主,卫长风失踪了!” 伊里萨余光朝身旁的卫长风一瞥,道:“失踪了?” “公主昏迷不醒,属下担心他会趁机逃走,耽误公主解毒。便将他暂时关押。方才让弟子前去送饭食,只有慕容珍在。” 伊里萨冷笑道:“把人关进石牢,反倒看不住?唤云,你是怎么做事的?” 唤云大是惶恐,忙道:“属下无能!请公主责罚!” “还有,我何时让你将他关起来了?” 那声音虽未有什么激动情绪,却是十分阴沉,叫人不寒而栗。 唤云仿佛未曾想到伊里萨当真会动怒,咬牙道:“属下知错,但此人若是离开,公主您又需重寻双修解毒之人,在耽误下去,毒性加重,愈发难解!公主,您不可以再犹豫了。属下已经让人搜查,他跑不了太远的。” “不用找了。”卫长风突然把纱帐一掀,笑道,“我在这儿。” 唤云抬头一看,极是错愕:“你……” 她派人全山搜查追捕的人就坐在伊里萨的身边,满面带笑,全无半点慌乱之色。伊里萨倒是沉着脸,道:“我何时说过可以随意动他的?唤云,你现在倒是能做我的主了?你可还记得,你是阿娜的亲信,不是我阿娜!” 唤云大惊,连忙跪伏在地:“属下不敢!” 她本只是把卫长风当伊里萨用来解毒的工具,可卫长风不仅敢越狱,还敢直接跑来伊里萨房里,实在不像一个工具该有的胆子。伊里萨好像还一点也不在意,难道她竟是想错了么? 伊里萨沉声道:“自己去领罚,再有下次……我不觉得阿娜会怪罪我伤了她的人。” 唤云低头道:“是……” 说完她便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唤云在伊里萨这般听话,倒是让卫长风大开眼界,莫名心里也舒坦了些。方才伊里萨还一副不问不听不会管的态度,倒也没真的不讲理……不过细想这人也不会是回护自己,不过是借此机会警告唤云两句罢了。 卫长风叹口气,道:“刚才他说你中了毒?” 伊里萨不答,反而问道:“你说你要走?” 卫长风点头:“我是要走。” 伊里萨道:“不行!” 他说罢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这几天昏迷之中靠别人照顾,别人也就每日喂他些汤药饭食,现在嗓子又干又涩,十分难受。 “你也听到了。”伊里萨喝完水,才慢悠悠地道,“我中了毒。而且……我把毒转到了你身上。” 卫长风微微一怔,忙运转内息,却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伊里萨似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不明意味地一笑:“孟凌那老东西为了对付我,□□了这一种毒药,每次动用内力,毒素便会随内力运转扩散。起先我也并未察觉……这毒用在我身上,会让渴血之症加重,至于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他瞥卫长风一眼,继续道:“所以你现在不能走。当然,你非要走我也不留你。” 卫长风有些丧气,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走。” “那你就安安分分待着。”伊里萨望着他冷声道,“现在从我床上滚下来!” “伊里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凶?”卫长风叹气道,“你之前明明不这样的。其实你心地很好,你本可不必管我。可我因为你也中了毒,你心里过意不去,还想着让我留下来。” 伊里萨怒道:“你烦不烦?你是孔雀么?” 卫长风听见这自己曾经拿来嘲讽他的话,一时愣住。 伊里萨道:“我看你倒是更会自作多情。若不是……” 那后面的狠话他自己都没能说下去。 其实卫长风说得也没错,他原本是记着卫长风当初在沙漠中对自己的照顾,便想着带他回教中为他养好伤,还完这个人情。之后就能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了。 结果渴血症变得严重,没能控制住。原本单纯想还人情,却变成了带有别的目的。再后来……原本他没有想这样做的。 唤云劝他用谛琉璃心经除去体内毒性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长风,然后就犹豫了。他明明还有很多选择,他是一教之主,想跟他修炼的人多的是,愿意接受他转移来的毒性的人也多的是。可他却莫名反感这功法,若不是到了绝境,他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跟他扯上关系了。 连这个已经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他都不想用。 现在倒好,本来是犹豫才没做,结果做了……现在再说什么我本来不想害你,岂不是太过矫情了? “我就是想拿你解毒!”伊里萨道,“等你没用了,我就把你丢山下喂狼!” 卫长风点头道:“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在一个险境之下失忆的,不用着急,很快就到了wwwww 第14章 伪君子就伪君子 伊里萨对卫长风这种完全没被震慑住的反应和敷衍态度非常不满,道:“我说真的,山下找几只狼还不简单?生吃了你也可以。” 卫长风点头:“嗯,我一定不惹教主您生气,免得被丢去喂狼。” 伊里萨问道:“石牢里那个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卫长风回想了一下慕容珍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没法从中找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便道:“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跟我炫耀了一下他很得人宠爱……” “宠爱?”伊里萨极是嘲讽地哼了一声,也没有追问,只道,“那是我阿娜的新宠,你少跟他说话。” 卫长风猛地吸了口气:“新……宠?” 那个人,看着可是跟伊里萨差不多大。 不过一想中原有不少年过半百还娶年轻姑娘的男人,好像慕容珍是伊里萨母亲的男宠,也不是那么值得人惊讶了。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别的:“新宠,怎么会被关在那里?” 那根锁链是直接穿过了慕容珍的骨头,他可想不明白哪个人会对自己的新宠那么狠。 “他偷学我教功法,被我抓住了。”伊里萨冷笑,“锁着他是阿娜的意思,若是我处置,我便直接将他剁碎了喂狗。” 卫长风腹诽,他说话这么总是这样?一下喂狼一下喂狗的,自己能被喂狼,似乎还稍微高一级别呢。 “现在,从我床上下来。”伊里萨道。 卫长风看见伊里萨有些不耐烦,这回没敢不动,起身便走。 之后的几天,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活,每日在双圣宫走走转转看看书,到了时候就会有医师来给他诊断。不过结果是什么,人家从来不跟他说,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也许只有伊里萨才知道,可伊里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很少会露面。 还好他也是很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没人管他,他自己一个人也自在。 外面叩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火罗图志。整本书介绍火罗各地的风土人情,大部分描写是火罗文,但也有一些汉字注解,还配了很多图画。卫长风虽然不懂火罗文字,但要理解起来也不难。 思绪被打断,他便起身开门,见是来人是尤娜。 小姑娘是这双圣宫里唯一一个会主动来找他的,领着他到各处瞎转悠,其实就是一个人无聊,想寻人陪自己玩。刚好卫长风也无聊,每次都陪她。 然后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在陪女儿,再听到她说要自己做她情人的话便愈发觉得诡异,虽然尤娜也没比他小多少岁。 不过这回尤娜却换了点别的话说:“卫长风,教主要你过去一趟。” 卫长风险些就跟以往一样直接问一句她想去哪儿了,还好反应了过来,道:“伊里萨找我?” 以往伊里萨要是有事找自己,来传话的都是唤云,不过上次唤云听伊里萨的话去领罚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看来真是伤得不轻,这种事都得换人做了。 “对啊,快跟我过去,教主等着你呢。” 卫长风迈步而出,回身关门,同她一起朝伊里萨的宫殿走。 山上这两天有些阴凉,下了好几场雨。地上现在还是有些湿,不远处有人在搬运器具,一个个歇都不敢歇,就怕一放下东西就被地上的雨水弄脏了。 卫长风往旁边看两眼,道:“这几天山上怎么那么多人?” 近来双圣宫里的生面孔极多,每次出门都能看见好些。双圣教弟子一般都穿一身样式相同的红衣,身上还有许多日月、水火纹样的金饰,极好辨认。而那些生面孔都是很普通的西域民族装束,有的甚至背上还背了一大捆柴,像是刚刚砍了柴顺路过来看一眼。 尤娜道:“因为光明神祭典要到了啊,很多山下的人都上山来参拜,帮我们一起准备祭典。” 卫长风点点头:“祭典什么时候?” 尤娜道:“五天后就是了。你要不要趁着祭典大光明神显灵,加入我们双圣宫?” 卫长风笑:“这倒不必了,我心不诚,大光明神怕是不会护佑我。” 尤娜哼声道:“你们这些汉人就是讨人厌。大光明神创造了世间万事万物,你们竟就这样不敬仰帝迦大神。” 卫长风不跟她辩驳,目光只在那些生面孔上停留。 大光明神的信仰遍布西域,双圣神教也好,从前的大光明神教也好,都只是供奉大光明神的一个门派组织。除了他们,西域还有很多普通人是信奉大光明神的。 这些山下的人,也就是些信仰大光明神的普通百姓。到了有什么庆典的时候,就会到山上来参拜。于他们而言,双圣宫只不过一个参拜神明的地方,他们不会在意建造了这个宫殿的人是正派还是魔教。不管怎样都是在人家的势力内生活,只要双圣宫的人没害他们就行了,他们住在这么个教派旁边,也是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甚至还因为对光明神的信仰,会上山来帮双圣宫打打杂。 若不是亲眼看见,谁能想到这看起来处处平和安详的地方是西域恶名昭著的邪派? 明明看起来就跟某个寺庙一样。 尤娜还在试图拉他入教:“加入我们双圣宫,做我的情人,你在西域便可以横行无忌,谁都不敢惹你。” 卫长风回头瞥她一眼,道:“你就那么想要我做你情人?” 又来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每次一看到她那张略带幼稚的脸说出这种话,卫长风就觉得太奇怪了。 尤娜道:“我很少看到你那么英俊的汉人呢。” 卫长风佯装为难:“可是……你总不好跟你们教主抢情人吧?” 尤娜瞪大了眼,半信半疑:“你不就是教主用来解毒的?教主哪里要你做情人?” 卫长风张口就来:“我对你们教主痴心一片,不会跟别人好的。” 尤娜冷笑:“可教主才不要你。等会儿我就让教主把你送给我,你现在不答应,到时候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卫长风只得叹气。 尤娜陪着他进了伊里萨宫殿,当真直接就行个礼冲到了伊里萨面前,在伊里萨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卫长风在一旁只瞧见伊里萨面色微变,然后皱眉道:“胡闹!” 尤娜撇嘴:“为什么嘛?” 伊里萨板着脸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许胡闹。” 尤娜在伊里萨面前向来乖得很,只嘀咕两声就退下了,临走时还在卫长风那淡然的脸上看出了点掩饰得很好的幸灾乐祸。 那一点点幸灾乐祸还没收回去,就对上了伊里萨阴沉的目光:“你倒是很会讨人欢心啊?尤娜竟然跟我要你做她情人。” 卫长风哽住,正想解释,又听伊里萨道:“我是不是坏你好事了?她喜欢你模样,收你做了情人,到时候传你谛琉璃心经解毒,你也不必受制于我了。” 任谁也想不到,就凭着尤娜那么几句话,伊里萨便能编出那么一大堆自己想骗尤娜给自己解毒的故事来。卫长风顿时双眉紧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年纪小,性子单纯,就是觉得好玩胡乱说的。我怎么可能这样利用她?我就是再想解毒离开,也不会对一个女孩子下手。” 伊里萨冷哼道:“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面上装得正人君子,实际上还不是……” 卫长风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什么?” 这一句反问倒是理直气壮得很!不知道谁当初在冰室里对着自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胆敢凑过来亲自己的? 居然还不自知还敢问?当真无耻之极! 伊里萨瞪着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卫长风哪里想得到他在气愤什么,舒口气让自己语调尽量平静些:“伊里萨,我不想跟你吵。说吧,找我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哼,伊里萨唇角缓慢地溢出一丝鲜血,被抬手抹去。 卫长风惊诧着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内息往他体内一探,更是大惊失色。这人怕是刚才就已经撑不住了,一直在忍着。 “不是把毒转了些到我身上了么?怎么你……”卫长风忧心道。 伊里萨看了他许久,忽地勾起唇角:“卫长风,你不是想亲我么?” 卫长风一怔:“你要我亲你?” 这人姿容美艳,一双蓝眸深邃,金发与他白皙至极的肤色相辉映,衬得他仿佛整个人都在泛着微微流光。弯起的唇瓣色泽殷红,如此一笑当真是万分勾人,看得人心神为之一荡。 卫长风内心正是惊叹间,伊里萨嘴角那抹柔柔笑意变成了冷笑,十分刺耳:“你看吧,我就说你是个道貌岸然伪君子。” 方才的惊叹顿时消失,卫长风心中怒意一盛,咬牙道:“我是想救你!” 这人真的,性子怎么能那么差? 明明自己是想救他……他非要这样! 罢了罢了……就当是历练。 卫长风深深吸气,缓缓吐气,方才能把刺他的话咽下去:“行,我就是道貌岸然伪君子。你说,我该如何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烦,可是养猫就是这样 小伊:呵 第15章 报仇报怨 卫长风这样顺着毛摸,他也不好得再任性胡闹,加之体内内力激荡得厉害,当即放弃与卫长风争吵,转而说起正事。 伊里萨缓口气,道:“你听好了,你我内力非属一脉,不可强融。你体内留了我转去的内力,我体内也被你的内力搅得无比混乱。我教功法谛琉璃心经,乃是双修功法,修习者若能互相配合,便可双方得益,若配合不当,自然就成了只有一方从人身上吸取真元的阴损功夫。唯有相互配合运转功法,将谛琉璃心经所载修炼完,体内方可生出谛琉璃真气,将你我二人内力融合。若是顺利,亦能将那异毒化去。我传你心经要诀,你都一一记住了……” 卫长风静心凝神,听他将心法口诀述出,便按照他所说的法子调动内力,几次后逐渐适应了谛琉璃心经的运转。 只是他停功睁眼,便听伊里萨又是一声闷哼,他抬眼就见那人眸中一片赤红,嘴角竟又溢出血来。 卫长风惊声道:“伊里萨!” 伊里萨轻轻喘息着道:“照你方才那般……渡气给我……” 卫长风见他危急,哪里还能再想太多,当即靠近运转内力,将他方才所传心法施展。 但伊里萨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内力,没有立即配合,只是盯着卫长风的脖颈,神情之中仿佛是贪恋。卫长风才察觉不对,就见他垂下眸去掩住眸中那片血红,而后脖颈间就传来了带着湿热气息的轻痒。 伊里萨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略尖利的两颗虎牙已然硌在他脖颈间的皮肉上,正试图要开颈间脉络,饮用他体内鲜血。 卫长风喝道:“伊里萨,不能!” 知道他又想咬人饮血,卫长风当即要躲避。他已经因为忍不住咬了自己很多次,狂症发作得越来越厉害,再来几次怕是真的神仙也救不了。 不过卫长风身体才动,他手上的力道就小了很多。牙齿终究还是没有咬下去,他紧闭上双眼,整个脑袋埋在卫长风肩窝,身体在疯狂颤抖,忍得十分痛苦。 卫长风趁机猛一发力,欺身而上紧紧钳制住他身体。 卫长风体型高大,而他虽高挑,身形却要纤细许多,如此被压制,挣扎许久也无法撼动身上那人。便如雄狮压住了一只小鹿,根本无法挣脱。 他躺在卫长风身下一动不动,只是眸中依然血红。 卫长风定了定神,微一咬牙扯开了他衣衫下摆。 万事俱备,那人却是情|欲和食欲同时翻涌,还想咬人。卫长风也只能狠狠按住他的后脑,堵住他的嘴。 谛琉璃是大光明神帝迦的妻子,乃是爱|欲之神,世间至美。每个人心中的美丽自是有差别,而传说谛琉璃的模样在每个人眼中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眼里看到的谛琉璃,都会是他心中所认为的最美样子。谛琉璃因而真身可男可女,变化无穷。谛琉璃心经这一功法也并非是仅仅男女可修。 谛琉璃跟随大光明神维护世间万物。在经历过魔神带来的劫难后,世人失去了永久的生命,被投入红尘现世忏悔赎罪。而他则在这个时候教导世人如何让族群延续下去。 阴阳交合,方能使族群得以繁衍,使生命得以延续。在大光明神的信仰中,爱欲交缠绝非是什么羞耻之事,反而多了几分神圣的味道。 不过按照大光明神教的教义所言,谛琉璃心经乃是两位大神因情而生的修炼功法,教众应当对此心怀敬畏,自是不该随意找个人就能修炼的。 但火罗人本身并不信仰大光明神教,伊里萨的这一脉王室,也是灭国后流落到此,才入了教派,而后统治了双圣神教。他们对神明的信仰供奉并没有那么纯粹,双圣神教路子能越走越歪,谛琉璃心经能被滥用而变成不入流的双修武功,也有他们一份功劳在。 先前伊里萨只是拿卫长风恢复功力,不过是在吸取卫长风真元化为己用,若非卫长风一身武功出自正派名门,乃是从小练起,极为扎实,恐怕也经不得他这样攫取。 如今传了卫长风谛琉璃心经,两人内息相融,才是真正的修炼。卫长风非但没有先前那种疲乏虚弱之感,反觉内息充沛,浑身经脉微微发热,极是畅快舒服。 伊里萨脸色虽好了些,看去不是那么痛苦了,却依然如大病初愈般虚弱,浅色眼睫微带湿意,仿佛缀上的细碎汗珠还未干。 卫长风放轻动作起身,望着他道:“这便算是好了么?” 伊里萨脸颊仍是热得发红,阖上双眼,有气无力地道:“谁让你亲我的?” 卫长风无言以对,被他这古怪脾气折磨多了,如今也是十分淡然,连气都气不起来。此时也不理会他,只转身去一旁的盆架上拿了手帕浸湿拧干,过来一语不发地给伊里萨擦拭。 “你……”伊里萨见他竟然不理自己,正要发怒,又被他那轻轻软软的动作弄得说不出话来。 隔着手帕,伊里萨的脸颊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热,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奇怪地有了紧张感,心脏竟是狂跳起来。 他无法忍受这种异样的感觉,抬手就要把人推开。 “别动!”卫长风眉头微皱,语气柔和却又略有些严厉,像是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好学生。又生气又不舍得真的严厉斥责。 伊里萨脑子竟是有那么一瞬的空白,似乎真就被他那么简简单单两个字震慑住了,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给自己擦得干净,往后退开了。 卫长风看他抿紧双唇,脸上那股子蛮横劲儿缓和了一些,又看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唯有叹口气,转身离开。 实在也不知道跟伊里萨待一块儿还能说什么,除了尴尬就是尴尬。 一天天的总是那么刺自己……要不是自己有用,人家也不乐意传自己谛琉璃心经跟自己一起修炼,既然如此,还是少去惹人家不开心的好。 说是那么说,每次见伊里萨那种碰都不想让自己碰的模样,卫长风便有些失落。回去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慢悠悠走回房里,百无聊赖又拿起那些图志看。自己一个人倒是真的自在很多。 半夜卫长风已经熟睡,忽地听到门外有些异动,武人的本能让他顿时警觉起来。睁眼下床移到床边,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收敛气息,正打算等人动作自己便出手,外面那人笑道:“是我啊。” 此人声音清朗,语气柔媚,听得人顿时皮肤一麻。只一句“是我啊”哪里能知他身份,卫长风仅仅觉得这声音听来耳熟,细想之后却是猛吸一口气,头皮发麻。 这是慕容珍的声音。 被关进石牢不知道多久,被锁链穿过骨头生生废了两只手的慕容珍! 怎么样他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别说是避过双圣宫外围守卫潜入其中了,他应该连站起来走几步都难。 这样一个废人出现在此处,卫长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预感。却听那人又道:“卫小哥,我来救你啦。” 卫长风皱眉道:“救我?” 慕容珍幽幽地道:“我都知道了,那魔头为了恢复功力跟你双修。你这样的正道才俊,自是受他胁迫,心里百般不愿。你且出来,我带你一起逃出去。” 这人要逃便罢了,还记着带上与他仅仅一面之缘的自己,倒也是个义气之人。 卫长风道:“阁下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非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被人折磨,今日能逃走最好,我也自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哦?非是我想的那样?” 卫长风不欲同慕容珍多解释什么,这人跟伊里萨一家的那些恩怨他并不关心,无论这人是怎么惹了伊里萨家人不快,受了那样的折磨也够了。现在这人要逃,他不会帮着伊里萨阻拦,就当从不知晓此事。 他已是决定帮人隐瞒,自是想快些催促慕容珍离开,便叹气道:“我与他是你情我愿公平交易,阁下快些走吧,莫要耽搁了。” “哦?”慕容珍却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与他是郎情妾意咯,看来我这一片好心,都是喂给狗了。早知你原与他是一伙,我便不会来此自曝行踪。” 卫长风听他语气转厉,似乎笃定自己转头就会去找伊里萨告发,只得道:“我与他并无什么关系,也不向着他,你的行踪我不会暴露给别人。你若信我,就快走,真把别人惊动了,你才是真的走不了。” 慕容珍冷笑道:“信你?杀你!” 说罢一道罡风破开窗户,直冲卫长风而来。 卫长风堪堪避过,心中更惊。此人几日前还是一个废了双手的废人,功力竟然能如此强悍?莫非他也习了什么邪魔妖术,能让他双手恢复,功力暴增成这样? 卫长风心想这人决计难缠,不如迎战,抓下墙上挂的刀便飞身一跃,破窗而出。慕容珍仿佛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不及反应刀风已到了面前。 而那刀风来得凌厉,却又忽地一滞。 慕容珍看见卫长风神色有异,顿时嘴角一勾。 他手上竟还抓着一个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夜色之中很难看清那女人模样,卫长风看她身形,诧异道:“尤娜?” 慕容珍攻势不停,转瞬间已与卫长风过了十几招,渐渐吃力。偏卫长风担心他手上人质,不敢下狠手,即便他被卫长风招式攻得连连败退,也未被伤到分毫。 他忽得片刻喘息,立即探手朝那女子身上啪啪点了几处穴道。女子骤然睁眼,被封了口只能用鼻腔发出几个音来,极是惊恐地呜呜哼叫。 慕容珍提着她作势要往前掷,迎上卫长风刀尖,逼得卫长风只能猛转攻向,往后退开。慕容珍见状大笑一声,提着那女子飞身而去,不过几下身影便没入夜色。 卫长风不及多想,立即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明明是他叫我亲他的呜呜呜呜呜呜 第16章 报仇报怨 一排排火把在夜晚的山间亮起,双圣宫教众半夜被召集起来到各处搜寻。 慕容珍跑了,巡逻的弟子走到石牢旁只看到那几个守卫弟子的尸体。原本这种小事还不必惊动教主,可尤娜昨日被伊里萨训斥之后自己跑出去撒气就一直没回来,要是碰上了慕容珍,后果不堪设想。 唤云先与教中管事的把宫内翻了一遍,尤娜没找到,反倒是发现卫长风也不见了。 伊里萨都只能半夜起来听他们汇报情况,越听越是生气。 伊里萨坐在夜空之下,周围的火把把他脸色也映得阴晴不定,他盯着面前跪下告罪的几人,沉声道:“尤娜自己耍小性子就罢了,你们呢?便不知道让人跟着?” “公主。”一旁的唤云神色一动,“方才已经放了信号,她若在附近,定是能看见的。” 伊里萨心急如焚,也知此时再愤怒也无济于事,压下怒火,又问:“卫长风呢?” “卫少侠住处有打斗痕迹,正在顺着痕迹追查。”唤云忧心道,“附近还有几个守卫弟子尸首,若不是他与慕容珍打了起来,便是他早与慕容珍密谋,杀了教中弟子,逃出去了……” 伊里萨冷笑一声:“他若要逃,大可不必如此。” 可他不是逃跑,那岂不就危险了?慕容珍一个废人能杀了那么多守卫弟子逃出来,谁能断定他不会是卫长风对手? 果然当初就不该留慕容珍一命,自己直接杀了他,阿娜再生气还能为了一个男宠不要亲儿子不成? 伊里萨越想越是懊悔,喝道:“快去找!那狗贼再有本事也跑不了多远,尤娜若有半点闪失,生气的可不是我,是阿娜。” “是!” 正如伊里萨所言,慕容珍跑不了多远,尤其是在卫长风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若不是有夜色作掩护,被卫长风那么一拖,他早该被人发现了。 慕容珍自知再跑下去也甩不掉这人,忽地停下来,五指掐在尤娜脖子上,狠声道:“卫长风,我是打不过你,可要杀了她还是很简单!” 卫长风身形一顿,也是停下。这种时候要保住尤娜,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对她表露出多大的在意来,她是个被慕容珍拿捏的筹码,若这筹码不够重,慕容珍自然也就没了威胁的机会。 他便道:“我与她也不过是刚刚相识,非亲非故的,你用她威胁我,实在没什么用处。你杀了她,我又有什么损失?” 慕容珍道:“你出身中原正道,自然是见不得一个无辜的柔弱女子在你面前死去。以你的心性必定会救她,我自然能威胁你。” 卫长风笑了:“你倒是高看我了,可惜我并不是那种性子。” “你是。”慕容珍笑意盈盈,“所以你救了伊里萨,现在都还想着帮他,不是么?” 卫长风还未出声,他一声冷笑,极是讥讽:“卫长风!跟魔教之人沆瀣一气,你可真是不辱没你师门啊。” 卫长风皱眉道:“我并非是向着他们,你要逃命便逃了,何必要抓她?” 慕容珍哼了一声,反问道:“他们这样折辱我,我难道不该报复?” 卫长风看一眼他手中的小姑娘,气笑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复便找那个辱你折磨你的人去,拿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揉捏,你也做得出来?” 慕容珍笑道:“你知道什么,这小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折磨她报复了?说不定她被我抓来,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呢。” 卫长风不想与他多言,只道:“我也无意阻拦你离开,你把尤娜放了,我自然不会再追着你不放。” 慕容珍笑道:“我可不能放了她,不被我抓走,几天后的光明神祭典,她可就要死啦。” 卫长风心头一震,道:“什么意思?” 慕容珍不答,只道:“伊里萨的阿娜叫姗谛,之前可疼我了。我在姗谛身边那么久,知道的可比你多,你该信我才是。” 卫长风未应声,慕容珍便继续说了下去:“姗谛自己想要个女儿,偏又一直只有伊里萨一个儿子,便从姐姐妹妹那里抱了好几个女孩来养,结果隔几年就莫名其妙死掉一个,现在只剩下尤娜一个了,你觉得奇不奇怪?” 他说完便自答道:“因为姗谛为了练功,把这些干女儿都杀了。光明神祭奠,她又该用掉一个干女儿……我把尤娜带走,她没的用了,就会被反噬,然后她就会发疯!我大仇得报,弄死一个魔头,还救了一个小姑娘,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你要阻我,就是在为虎作伥!” 卫长风听得心惊,却也不敢就这样相信,思来想去还是先把尤娜带走最合适,手中弯刀一划,皱眉道:“既然如此,你把她交给我,也能达到你的目的。把人给我,我放你走。” 慕容珍双目一瞪,怒道:“我都跟你说了,那群人就是些凶残恶毒的禽兽,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你我合力除去这些邪魔,难道不好?” 卫长风淡淡道:“你们本是世仇,你说的话必定有失偏颇,难免有添油加醋之嫌,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何况你们慕容家当年在火罗做的事,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慕容珍怒道:“你!休要侮辱我先祖!” 卫长风无奈道:“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说他们是邪派,可你这短短几日就恢复双手重伤,功力暴增的武功,怕也不是什么正途。你们都一样,怎么你还要自视高人一等了?” 这话直戳慕容珍痛楚,偏他却是无力反驳。卫长风显然很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一身武功乃是打小练起,几千个日日夜夜积累而成。武林正派莫不如此,自是瞧不起那些走捷近的邪魔外道。 慕容珍哑然半晌,怒道:“若不是他们那样对我,废了我双手,我又岂会需要行此险招?都是他们逼的,你倒来怪我!” “你若不动邪念想着偷习他们教中武功,自然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卫长风忽地一笑,“你能突然恢复,莫非就是因学了他们的邪功?你偏要带走尤娜,恐怕不只是为了报复姗谛让她遭反噬……你自己也需要尤娜吧?” 慕容珍脸色大变,怕被卫长风看出破绽,只得竭力忍住,偏这一瞬的变色,已让卫长风肯定了心中所想。 此刻卫长风成竹在胸,自是不再着急,反而无所谓地道:“你杀吧。既然信不过我,不愿把人交给我,那就现在杀了她,我便当没能来得及救她。之后我不追你,姗谛没了尤娜照样会遭反噬,为西域除掉一个大魔头,也不错了。” 慕容珍秀美的脸上怒意横生,把他面容都变得有些扭曲:“你!” 卫长风不再客气,道:“把人给我,还是需要我逼你给?” 慕容珍恼道:“卫长风!别以为我真的敌不过你!” 卫长风一语不发,一道迅猛刀风直冲而去。 这一次,却是用的杀招。 他手上虽是挂在房中装饰用的西域弯刀,刀风之中却是无尽剑意,如狂风急下,把慕容珍围得水泄不通,竟是连一丝生路也无! 慕容珍身上瞬间被划开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浸湿了他的衣衫。 紧紧抓住尤娜的手此刻再也使不上力,他自己都被击得飞出去数尺远,留得不省人事的尤娜从半空中坠下。卫长风当即凌空一跃,接住尤娜抱在怀中,又去看慕容珍。 他没有犹豫过要不要杀慕容珍,方才那一招便是冲着取慕容珍的性命而去,如今慕容珍没有当场毙命,自然不正常。 却见慕容珍身上浮起一道诡异的血光,竟与伊里萨用献自首神功时的诡异模样极其相似。 他撑着身体站起,眉目间露出一丝阴狠之色,血光激射,化作道道利刃,朝着卫长风落下。 遭了卫长风一式杀招,他非但没有失了力量,反而比之先前更加强悍。伤得越重,反倒越是厉害。 魔教的这些武功果然邪门得很! 卫长风暗暗骂了一声,手中弯刀再动,刀风有如龙吟,猛冲而去。两股力量冲撞,骤然间光芒大盛,震得四周树木摇摆不停,无数残枝落叶纷纷掉下。 卫长风一声闷哼,抓紧尤娜往后疾退数步方能稳住身形,手中弯刀居然被这一道血光生生劈成两段! 手上武器再不能用,他却没有半分慌张,索性直接丢了弯刀,弹指射出一道劲气,击中下落的树叶树枝,发出铮然响声。 隐山书院是武林门派,却还有一个“书院”之名在,承袭儒门,君子六艺自是门中弟子必修之术。门内除了教习剑术,还有诸多其余的功法,有一样便是以音制人的武功,名为天音秘谱。 他弃兵刃不用,倒以四周树木为弦,奏起乐音! 曲声激昂澎湃,如巨浪排空,苍龙出水。声音如擂鼓,重重一击之后却又余力绵绵,居然把慕容珍攻势挡了一挡。 对方武功诡异,自己非要与他死磕到底,也只有吃亏得分。卫长风不再恋战,抱紧尤娜飞身而起。 身后的血光仍如暴雨,叫他躲得吃力。 忽地一道金芒接住了身后血雨,听得一个声音在四周荡起:“我教献自首神功,岂是你这狗贼配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绑走老婆 余光瞥见树林间红影掠过,卫长风足下发力,猛然掠出去数十尺,寻了一处地方将尤娜放下。 他先摸了尤娜脉门,看她脉象并无异常,只是受了点伤有些虚弱。方能松口气,抬头去看前方正与人对峙的伊里萨。 那两人已是打了起来,都是用的邪派招式,都是想让对方死,出手狠辣无比。卫长风低下头专心给尤娜渡入真气疗伤,并不担心那边的战况。 慕容珍已是拼死一搏,硬生生接下伊里萨几招,血芒愈发诡异可怖。 那是与自己所修同出一路的功夫,伊里萨自是知道其可怕之处。他已是在通过自残来提升自己武功威力,岂是寻常招数所能抵挡? “贱人!”伊里萨怒喝一声,双手连结光明神手印,试图破开那道血雾。 忽地一阵叮叮咚咚琴音响起,慕容珍只觉身周无数劲力朝自己涌来,时强时弱似有似无,扰得他内息激荡,不由得招式一慢。 伊里萨的几道手印却是不停,狠狠击在慕容珍胸口,他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往后飞出。躯体生生坠落,砸出的声响叫人听了都心里一阵发寒。 这动静,不死都要碎一身骨头。 伊里萨缓缓飘落,凤眸望去,只见慕容珍脑袋一垂,再也没了动静。 仿佛是死了。 卫长风收了气劲,心里悬起的石头刚刚落下,却见伊里萨讥讽冷笑:“装死?不把你脑袋砍下来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红衣飘动,飞速向前冲去。空中金光横飞,慕容珍的“尸首”猛地抬头睁眼,五指成爪,一团血光从中飞出,轰击过去。 还真是装死,可惜伊里萨不是好糊弄的主,真要一直不动装下去就只有真的死。 卫长风倒吸一口凉气,再度出手,这回琴音激烈肃杀,攻势强悍,与伊里萨杀招相和,把慕容珍又一次打得滚落在地。 那个苍白漂亮的少年此时已经成了一滩血肉,撑了最后一口气抬头。 “伊、里、萨……”慕容珍目眦欲裂,一张貌美脸庞此刻无比狰狞,仿佛恶鬼,“我绝不放过你……你也不会好过的!你会死得比我更惨!” 伊里萨冷笑:“现在死的是你。” 他拔出腰间佩戴的小刀,狠狠扎进对方早已伤痕遍布的胸膛。 这回是死透了。 伊里萨拔出小刀,抖落鲜血,嘴角仍有一分讥诮的笑意。 卫长风的乐音忽然变得有些诡异,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简直魔音贯耳,吵得人头晕目眩,伊里萨刚将小刀收回,就被扰得难以站稳。 他还当是自己方才损耗太多,被卫长风波及,却忽地感觉后颈一痛,整个人来不及反应,瞬间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卫长风及时搂住了他的腰,将他轻轻放好,又上前去朝着慕容珍尸体一阵摸索。 收获是一份图册,好些地方被血染红了,卫长风迅速翻了一遍,上面记录的是双圣宫各处建筑和机关密道,连每处多少人把守都写得详尽。这人果然已经将双圣宫摸得清楚彻底了。 他将图册收好,过去扶起伊里萨,另一只手又抓住尤娜腰带,施展轻功往前飞奔。 他要去的地方是双圣宫的一处密道。 那处密道隐蔽得极好,他之前曾经路过入口,看了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如今看了图册,便能确定那后面有一处密道。 穿过洞口的伪装往内走,是一道石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卫长风扶住伊里萨,从他手上取下一个戒指比对,放进凹槽后石门果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过的口子。他先将尤娜带进去,又拿回戒指,带伊里萨往内。 身后石门片刻后慢慢关闭,他歇口气,把那两人放好,又去拿石壁上嵌的夜明珠。 他费这力气暗算伊里萨,把两人带到这个地方,自有他的考量在。 慕容珍说的话定有几分真,他若想要保住尤娜一条命,也不能那么轻易就把人送回双圣宫去。 不只是要保住尤娜免受残害……伊里萨显然也是备受蒙蔽,今日受害的是养女,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轮到他这个亲儿子头上?即便虎毒不食子,最终下不了手,伊里萨如今练了献自首神功,走火入魔渴血发狂,也已经对他损害极大了。到底有曾经共患难的情分在,他不想看伊里萨真的失去理智,或是沦为他人谋求功力的工具。 先不管别的,把人绑了再说。 可自己手上也没什么能把人绑住的东西……卫长风手拿夜明珠,看着伊里萨沉思许久,伸手去扯他腰上那条腰链。 金色的,镶嵌了很多宝石,挂了很多珍珠。金子质地较软,直接拿来做这种配饰很容易变形,腰链只是表面镀金,内里是更为坚固,价值不低于金子的材质。 卫长风费好大劲把腰链解开,还扯了几下试试到底稳固与否,才用这东西去把伊里萨手捆了。 对伊里萨这样功力高深的人而言,被捆绑住也就是稍微受了点限制罢了,对他用内力出手的影响并不大。不过,伊里萨是高手,难道卫长风就不是?这样一捆,他稍微受了点限制,在卫长风面前就是劣势。 卫长风有把握把他拿捏得死死的,除非他气到发疯,不管后果拿那什么献自首神功跟自己打。 那一记偷袭卫长风并没有下过重的手,片刻后伊里萨缓缓转醒,见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光芒被卫长风拿在手上。想起方才自己突然被暗算昏迷,一双蓝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暗算我!” 卫长风举着夜明珠仔细查看周围,没去理他。 伊里萨咬牙道:“卫长风,你这个坏东西!枉我信任你,你竟然伙同那慕容狗贼坑害我!” 他现在是肯定卫长风坑他了,竟然趁自己不备出手偷袭,还把自己捆成这样,不是跟慕容珍早有预谋还能是什么? 自己竟然还有些担心他安危!他却想着算计自己!若不是自己相信他而一时疏于防备,岂会中了他的招? 闻声卫长风回眸,正好见伊里萨那张牙舞爪的模样,顿觉无比好笑。 这人发起脾气来真的好玩,跟被捏住后颈皮提起来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的小猫一样。一点威慑力也无,只有好笑。 骂慕容珍时什么难听的都骂得出来,到自己这里就一句“坏东西”,都有点不像在骂人。 他如此想着,剑眉微挑,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看得伊里萨更是火冒三丈。 “卫长风!你把我放开!不然等我神教千名弟子寻到此处,你必死无疑!” “寻不到的,外面那些人在着急寻找你和尤娜的下落,哪里会想得到你已经进了密道?”卫长风轻笑,“何况这密道只有用你的教主指环能够打开。” 卫长风缓缓走近,夜明珠的光芒映在伊里萨脸上,把他双眸照得水润明亮,配上他这副怒不可遏的神情,简直像是被气得快哭出来一般。 虽然看着有些心疼,但卫长风还是很想笑。 “你究竟谋划了多久?竟连此处密道都让你摸清了!”伊里萨死死瞪着他,“怪我当初待你太好!” 卫长风道:“我也不是有意发现这个地方……尤娜先前总爱带我到处转,有一次路过入口我觉得有些奇怪……感觉后面会藏着机关。刚好慕容珍身上有双圣宫的机关密道图册,说这里就是一个密道,我便来了。” 他说罢转过身去,摸到火折子,点亮密道中的灯。 伊里萨骤然看见光亮有些不适应,还眯了眯眼。 卫长风把夜明珠放回去,拍拍手上灰尘,道:“我没有跟他合谋害你。我跟他不熟,也不会帮他。我若是跟他一伙,为何要伤他?” 伊里萨冷笑:“你不帮他,不想害我,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卫长风在他身前端端正正席地而坐,腰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在给书院新入门的小弟子讲规矩:“只是有些事想问你罢了。” 伊里萨自不会像书院刚入门的小弟子那样乖巧恭敬,他像要咬人。 卫长风道:“我且问你,你的母亲……收养了很多义女?” 伊里萨不说话。 卫长风继续道:“这些义女,总是因不明原因意外身亡,现在只剩了尤娜一个?” 伊里萨听到这里算是有了点反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卫长风叹口气:“慕容珍说,她们都是因为你的母亲死的,是你的母亲为了练功,杀了她们。” 母亲被人这样编排,哪个人能忍得了?卫长风已经准备看伊里萨朝自己发怒喝骂了,然而伊里萨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根本想不到伊里萨的母亲究竟能有多疯魔,疯魔到伊里萨这个亲儿子其实也对她没有太大的感情。 因为自己对子嗣的执念,便把一个男孩从小当女儿养,即便已经长大成人,也还要天天听别人喊一个他极其不喜的称呼。哪个真心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会做这种强迫之事? 卫长风看他反应,便觉有戏。又心想这人性子古怪骄傲得很,若自己说些什么想要帮他想要救他的话,他反而不会听,只能另想办法劝劝。思索片刻,卫长风道:“伊里萨,不管你信不信……我如今与你是生死一体,我自不愿看你出什么事。” 伊里萨冷哼:“如今是你在我的地盘上偷袭绑架了我,我若出什么事,凶手好像也是你吧?” 卫长风道:“若我不把你绑在这里,你发狂入魔了呢?” 伊里萨讥讽道:“你把我绑在这里我便能不发狂不入魔?” 卫长风笑道:“自然可以。” 伊里萨一怔。 卫长风道:“你发了狂,自然是我用谛琉璃心经救你。” 伊里萨默不作声,却是双眼瞪大,更像只生气的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就欺负你了 卫长风本不是这般轻佻的男人。 只不过要想让伊里萨乖一点,只能这样。 伊里萨安静了,卫长风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又何曾害过你?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有人因邪功而死。” 伊里萨双目一瞪,道:“住口!战神所留的神功,岂能被你如此污蔑!” 卫长风皱眉道:“你自己已经因献自首神功的反噬而生了狂症,那功法究竟是好是坏,你还能不清楚么?” 伊里萨冷声道:“战神为救世人而召唤忿怒相,渴血不过是对应忿怒相除魔,哪个人将献自首神功练到最后一层不是如此?” “传说是传说,传说把战神献首的故事鼓吹得再神圣伟大,也是粉饰太平。”卫长风淡淡道,“献自首神功就是邪功,当年大光明神教的教主毁去这功法的下部,便是不想让这邪功再害人。” 双圣神教自大光明神教中分出,却是已与大光明神教彻底决裂,势不两立。当年双圣神教废了多少心思才勉强保住了点残篇,对那位教主能有什么好感。 他这说辞伊里萨便是极为不屑,冷笑道:“说得好听,我教中之事你又知道什么?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若不是我教秘宝还在你说的那大光明神教手中……我便连这渴血之症都不会有!” “秘宝?”卫长风微讶道。 伊里萨轻轻哼了一声,道:“我教九大光明秘宝,如今只有三样在教中,其余都被那异教夺去了。修习献自首神功下部,需用光明圣珠辅助,方能不受反噬。我如今所受的痛苦,还不是那异教害的?再给你一次机会,快放了我,若是等我自己挣开,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大光明神教本有九大秘宝,其中一样是教中驯养的异兽,还有一样已经彻底损坏了,除此之外,其余七样秘宝都被存放在擎烛宫中。后来教内分裂,便在乱局中被双圣神教拿走了三样。 这分明是双圣神教拿了人家东西,反倒被伊里萨说得像是大光明神教抢了他们一样,当真是颠倒黑白。不过这也是他们教中分歧,哪边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自己才该拥有光明秘宝,真要说理也是说不清的。 卫长风收回了自己想说的那些会让伊里萨火冒三丈的话,无奈道:“伊里萨,我不会害你,你又何必多费些力气?你本就中了毒,方才又与慕容珍相斗,现在必定不好受吧?再强行运功,那毒游走全身,先前为解毒所做的不是又全白费了?” 伊里萨冷笑道:“你只要在这里待上一两天,还用得着我费力气?” 这倒也是,这个地方毕竟还是他的地盘。 卫长风也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 一直待在这里,早晚还是会被发现的。 密道石门只有伊里萨的戒指能打开,但他的教众们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直接毁了机关强行进来救他们的教主,办法总是会有,他现在可不是高枕无忧了。 卫长风沉吟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要带你和尤娜去中原。在那里尤娜自然不会被人找到,中原武林也有很多名医,可以为你解毒。等你恢复……若你还是想回西域,我自然不会再阻拦你做什么。” 伊里萨怒极反笑:“我乃双圣神教一教之主,好好的不在双圣宫待着,要跟你去中原?卫长风,你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 他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推测,不过也是,人家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自己好端端长到二十岁,突然有个人跑来说你娘要害你,你会有危险,谁会信? 卫长风叹口气:“你不愿配合,那我也只能强行带你走了。” 伊里萨一副要咬人的表情:“你本就是想绑走我,还废话那么多!一副为我着想要救我要帮我的模样,什么叫道貌岸然装腔作势,我今日算是明白了。” 卫长风摇摇头:“不,我这是先礼后兵,君子所为。” 伊里萨:“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跟这脑子里有水的人生气不值得。 而后他微微一笑,道:“那你就试试能不能带我走?” 说话时他还下巴一扬,十分神气地指了指前面。 这密道进来容易,要出去可不是从自己手上拿个戒指那么简单的。前面就有一道门,要怎么打开往更深出走,他可不会告诉卫长风。 “去吧,打开那道门,才能往里走,到了正殿之后才能继续走另一条密道出去。这个出口只有我和阿娜知道,的确不会有人拦你。” 卫长风半信半疑瞧他一眼,走过去仔细端详了很久。伊里萨看好戏地盯着他,可惜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许久之后,卫长风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伊里萨走去。 伊里萨那么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本来就不占优势,加上卫长风又很高,这样沉着脸走过来,当真极具压迫感。 伊里萨看着慢慢逼近的人,有些心慌:“你想做什么?” 卫长风淡淡道:“不做什么。” 他没做什么,只是开始动手扒伊里萨发间的那些装饰。 镶嵌了宝石的金链子,还有两个小发钗。 链子是被编进头发里固定的,也不知是哪个侍从手艺那么好,编得还挺好看,也很复杂,卫长风想解开得花点心思。 卫长风一边拆他头发,一边道:“你每天早上起来,要编半个时辰头发么?” 伊里萨羞愤无比:“你给我住手!谁让你碰我头发的!蠢货!” 拆还是很容易,不就是搞破坏吗,容易得很。只是最后把伊里萨一头微卷的金发拆得有些乱糟糟的,小波斯猫像跟了个十分懒惰的主人,几个月都没给梳毛一样。 伊里萨都快哭出来了:“坏东西!我不会放过你的!” 卫长风拿着拆下来的装饰就过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伊里萨耳朵上还有两只耳环。 脖子上有好几条项链。 手臂上有,手腕上有,脚踝那里也挂着俩镯子。 伊里萨被他这审视的目光看得一阵颤抖,屈辱道:“我身上没有开门的东西。” 卫长风道:“真的吗?” 伊里萨道:“真的。” 卫长风点点头,决定放过他:“那我相信你。” 伊里萨皱皱鼻子,委屈可怜。 卫长风柔声道:“你能告诉我怎么打开那道门吗?” 伊里萨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把他打开啊!” “我没本事。”卫长风低头翻慕容珍留下来的那本密道图册,“这上面也没记该怎么把门打开……只写了最外面那一道门。” 慕容珍再有能耐,也只能摸到密道门口,至于里面情况如何,他进都没进来过,哪里可能把如何开门记上去。除非他能吹枕边风从珊谛那里套到话……显然,他没能成功。 这第二道门卫长风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也是奇怪,这里都是教主才能打开的密道了,还设那么多道门做什么?有必要防着自家教主吗? 卫长风越想越觉不对,直接过去上手推了一下。 门动了…… 卫长风眸中大是惊异,伊里萨那个小骗子又在骗他! 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用多特殊的方法去打开的门,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门,一推就开!怪不得他看了那么半天什么门道都看不出来,因为根本没有所谓门道可言! 卫长风回头看伊里萨,瞧见他十分不屑地朝自己翻了个白眼。 轻轻吐口气,卫长风继续用力把门推开。 密道里响起沉闷的响声,门彻底开启的那一刻,两个人听到一声诡异的笑。 这里只有他们和尤娜三个人。 卫长风回眸,看到尤娜已经睁开眼睛,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人,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尤娜?你醒了……”卫长风试探着问道。 尤娜还是看着他俩笑。 卫长风对尤娜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在马车里,她笑得很甜。这小姑娘本身脸有些圆,显得十分幼态,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便极是甜美。 而她此刻的笑阴森怨毒,全无半点可爱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就欺负你了 “尤娜”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人要是能装十几年的天真活泼,那也太累了一些。尤娜自小跟伊里萨一起长大,显然不会有那么深的心机去装那么久。 两人皆是一惊,伊里萨道:“你不是尤娜!” “尤娜”笑得愈发开心得意,开口道:“是啊,我不是尤娜。” 声音也不是尤娜的,略有些稚嫩低沉,像十来岁的少年。 但那语气给人的感觉很像一个人,那个当初把他们关在冰室里的孟凌。 卫长风震惊地上下扫视这人一遍,心中暗暗比对。尤娜身材虽然娇小,却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也是到了卫长风肩膀的,而非是一个几岁孩童的身量。 孟凌太矮小了,不该能假扮尤娜骗过他和伊里萨的……还有慕容珍,他抓走尤娜有用,自然是要先把尤娜是何模样记清了,不容易抓错人。 可这声音太像了……像那个几十岁孩童长大了些后该有的声音。 “尤娜”扯下面具,露出下面那张少年的脸庞来。 卫长风呼吸一窒,诧异得脸色微变。 那五官就是孟凌的,实在是太像了,孟凌长大之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所以慕容珍劫持的竟然不是尤娜,而是这个老怪物么?他扮成尤娜,老早就醒过来了,等开了门才出声,难道进密道就是他的目的? 卫长风倒还算镇定,当初伊里萨追杀孟凌,他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冰室跟老怪物养的寒蝎拉扯,后来实在撑不住就晕了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从双圣神教教众嘴里听到过一些。 那日老怪物的巢穴被血洗干净了,他自己又对上了伊里萨的父亲,生还的可能不大,即便活着也应该身负重伤。既然是身负重伤,那此时自己与他交战,是有极大胜算的。 那边伊里萨不似卫长风这般冷静,身体挣动几下,却因被捆绑住了而用不上力气,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咬牙切齿地道:“孟、凌!你这老东西!” 这老怪物居然还没死!自己的阿多竟然没能杀了他吗? 孟凌得意大笑:“小贱人,见到我很意外吧?那贱人以为杀得了我,可死的不过是替死鬼罢了!当初那贱人就想害我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可我却没死!你爷爷我神通广大,岂是能轻易被那贱人害死的?” 他缓缓站起身来,极是惬意地活动着手脚,比之先前,他的身体已经成长了些许,身高都跟尤娜差不多了。 他仿佛对自己现在的模样十分满意,起身时还不忘低头看看自己已经变得修长了些的手脚,而后才抬头道:“没想到啊!那贱人没认出来,你也没认出来。” 刚才的“贱人”是伊里萨父亲,这个“贱人”指的大概是慕容珍,反正只要是跟他争宠的情敌,都是贱人。 他眸光朝卫长风一转,笑道:“可要多谢你了,卫少侠。我本来还等着那贱人带我到这里……不料他却那么没用,才几下就被小贱人打死了。还好……你带我来也一样。” 运气可真好,看来是什么事都给撞上了。孟凌假扮尤娜混进双圣宫,慕容珍想抓走尤娜逃跑,结果却抓走了假的尤娜……可真的尤娜又去哪里了? 卫长风拧紧眉头:“尤娜呢?” 孟凌哼声笑道:“那是她疼爱的养女,我当然不会对她做什么了。” 这也是说得好笑,伊里萨还是姗谛的亲儿子呢,这人不是照样抓人丢冰室里虐待,甚至还想让旁人去羞辱他。 卫长风嗤笑道:“你连她的亲儿子都想杀,何况一个养女?” 孟凌讥笑道:“他就是个贱种!就该杀了!” 言罢抬手一道劲力就朝伊里萨冲去,卫长风身形飞闪,瞬间挡在伊里萨身前,内力爆散,将这一击生生抵了回去。 这力量根本不算弱!看来这老怪物是恢复了很多,这才敢假扮尤娜潜入双圣宫来! 此时那被打开的门忽地一动,朝中间动了一段距离,还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 伊里萨道:“那门只要一打开,就得过十二个时辰才能再次被启动,快过去!” 孟凌一听,顿时放弃攻击,直朝大门飞奔。卫长风微一旋身,伸手将伊里萨抱住,手掌运力朝孟凌攻去,欲要拖住他脚步。 这密道实在不够宽阔,卫长风有意利用此处的狭窄,掌风有如一张密网,不给任何空隙。孟凌都无处可避,只能是暂时停下来与卫长风对掌,回身迎击的瞬间那两人便如离弦之箭般从他身侧飞了过去。 孟凌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就是过不去,也不过再等十二个时辰的事,要放那两个人逃走却是万万不能的! 几只寒蝎被他掷出,冰针若暴雨,去得迅疾。卫长风闪躲回击之间,不得不放慢脚步。眼见那门留下的空间越来越小,身后孟凌又招招下狠手,他也只得拼尽全身力气。 周身内力迸发,震得那些冰针失了力,瞬间坠下。半空中竟还同时出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居然又是天音秘谱所载琴曲。 那些冰针极细,本不能发出太大声响,却被他内力催发,化作琴音。孟凌此前与他交过手,当时他却有兵器在手,使的是有形之剑,并未用过这种以音制人的招式。此刻又如何能想到他竟还能用这种招数,猝不及防间被突然的琴音震得周身一麻,所有动作皆是一滞! 卫长风趁机闪身进入门后,同时内力猛击石壁,琴音震荡,把紧跟在后的孟凌击退。孟凌大惊之下,发力猛追,却是被那只剩一丝缝隙的门挡住。 他的面容连带着通道里的火光被遮在石门后,大门彻底关闭,黑暗犹如潮水,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淹没。 卫长风方才那样运动强行跟人对抗,实在是吃力。那老怪物武功本来就是深不可测,当初卫长风和伊里萨被他抓住,就是因为功力敌不过他。现在的他不是全盛时期,却也够卫长风喝一壶的了。 如此卫长风唇边已是流下一股血色,只不过在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 他抬手将之抹去,轻喘几下,道:“他在外面,功力还有先前的七八分。你我如今不是他的对手,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就能过来,现在你不能再瞒我了,我们得快些出去!” 黑暗中伊里萨的声音道:“你先把我放开!” 卫长风又喘息一声,才伸手去摸索,试图解开捆绑伊里萨的那条腰链。 这地方没灯,也没有先前那段通道墙壁上的夜明珠,暗得很。在这种环境里要给人解绑实在有些困难了。 别说是解绑了,卫长风甚至连哪里是头哪里是手都不知道,只能用手摸。 他蹲下去的时候内息不稳,身体跟着往前一倾,差点把伊里萨整个扑倒。还好他及时撑住地面,身体是若即若离地悬在了伊里萨身上。 伊里萨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仿佛能感觉到对方此刻是什么样的姿态跟自己肌肤相贴,伊里萨忽然觉得他应该先让这混蛋去找灯,黑暗里需要摸索,而卫长风很难一摸就摸对位置。 对方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了伊里萨皮肤上,伊里萨羞愤道:“别乱摸!” 卫长风损耗颇大,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想别的,此时一心想着给伊里萨解绑,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羞赧之言。伊里萨的话自然是没什么效果,卫长风依旧在着急摸索,因着有些脱力,越是心急越是难解,反倒把伊里萨弄得更加恼怒。 伊里萨只觉得他是故意的,想骂人。 “坏东西!你别碰我!” 骂完他,伊里萨脸更红了。那句“坏东西”是怎么都听都像是在娇嗔,把伊里萨自己都弄得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被这坏东西听了,再说些什么恼人的话,自己不得更气? 不过卫长风那张嘴倒是老实,没出声。 伊里萨只听到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急促,让人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被迫生死与共 那喘息听来十分痛苦,伊里萨感觉得到他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沉重。 “卫长风?” 卫长风没能应声,体内剧痛之下,双手难以克制地发着抖,终于将人束缚解开以后,彻底撑不住了,身体往前倒去。 伊里萨手上束缚松开的那一刻,身体上又是一沉,卫长风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他却已经顾不得生气了,心中惊慌起来:“卫长风!你怎么……” 回应他的是血被呕出的声音。 卫长风别过头去,将忍了好久的一口鲜血吐出,喘息愈发粗重。 孟凌怎么说也活了几十年,若能轻易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费吹灰之力压制,岂不是白活了那么久? 伊里萨要收拾已经被父亲打成重伤的他,尚且需要借助献自首神功的忿怒相诀,靠以血化力这种邪门路子。卫长风可是实打实的跟人对战,纯靠自身功力。孟凌那几次攻击,已经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卫长风缓口气回过头来,道:“解开了……怎么走?” 伊里萨却犹豫了片刻,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卫长风微微一愣,道:“我还没伤到走不了。” 伊里萨仍是担忧:“那你……” “没事。”卫长风强撑身子站起,又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吧。” 伊里萨皱眉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弄。” 似乎觉得自己突然的关心很别扭,他又补上一句:“别给我添乱。” 卫长风此时脑子一片混乱,所以感官都被疼痛占据,听完他的话半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就站那儿扶着墙不动了。 伊里萨往前走去,在黑暗中摸索机关。几声轻响之后,通道内石壁内凹处摆的灯一一亮起。 总算是不黑了。 伊里萨转头便见卫长风低垂着头,身上血迹斑斑,一手死死撑着墙壁,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便朝伊里萨走来,只是走得有些勉强。 伊里萨忙搭了一把手,领着他往前去。 正殿十分宽敞,在两人脚步迈入之时,机关便自行启动,灯火照亮各处。 伊里萨半扶半拖着人走到一张软毯前,将人扶上去。 对方的呼吸依旧沉重而凌乱,他正要开口询问,卫长风稍稍抬起头来,目光相对,他看见的那双眼睛竟是有些发红。 与伊里萨渴血狂症发作时一模一样。 伊里萨大惊:“你……孟凌所制的毒,专门针对献自首神功,这久你催动内力时都未发作,应当不会对其他功法有影响才是……难道……” 自己与他双修之时,两人内息融合,原本对他无用的毒,也随着修炼献自首神功而生的内力对他起了作用么? 但他又不是用献自首神功跟那老怪物打,最多只是内息牵动受了影响,总不会太过严重。现在的伤,大多还是跟那老怪物硬来导致的。 那老怪物向来阴险得很,自己身上的毒便是遭了他暗算,不知何时染上的。他那时又对卫长风耍了什么阴招,谁又说得清楚? 伊里萨心念电转间,卫长风已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却又在强撑着保持清醒,终究还是眼皮慢慢合上,昏过去了。 见他倒下,伊里萨稍微一呆之后,抬手便将自己内力注入他身体。 如伊里萨所料,并不严重,若是能修养上几天,自会好转。 可他们现在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卫长风不能恢复就是个累赘。 而这密道的出口,也不是那么好开的……现在还不能让他出事! 伊里萨将心一横,指尖华彩流动,谛琉璃真气凝聚成形。 传说中的爱|欲之神谛琉璃现身时,身旁总是鲜花簇拥,蜂蝶环绕,还会散发阵阵醉人异香,令人沉迷。修习谛琉璃心经之后,亦能得到这种迷惑人的能力,就要看修习者如何用了。 卫长风现在神志不清,要他配合太难,只得如此了。 伊里萨能将自己的痛苦通过融合内息转移到卫长风身上,自然也能收回来。如此一来,卫长风体内毒性根除,两人内息交融更上一层,便能迅速给卫长风疗伤。 “卫长风。”伊里萨轻轻道。 这大概是两人相识以来,他唤人名字时语气最好的一次。 卫长风听到他的呼唤,梦中一阵天旋地转,弄得他脑袋无边眩晕难受,逼迫他又要醒来。 “卫长风。”伊里萨又一次轻唤,谛琉璃真气化作流光,将两人包围。 终于卫长风睁开了眼,双目一片茫然。 他的瞳孔中映着伊里萨的影子,可伊里萨知道,他看到的不会是自己。 此刻伊里萨便是谛琉璃的化身,他在任何人眼里都只会是一个幻象。 别人看到的他,只会是自己心中所认为的世间最美之人。 伊里萨望着他眸中自己的影子,忽然有些难以集中精力,他忍不住会去想,卫长风此时眼里看到的会是什么? 隐山书院可是中原大派,他又是掌门人的亲传弟子,这样的出身,必然阅历丰富,见识广博。这人还爱四处游历,天南地北到处都走过了,遇到的人千千万万,其中必然有不少样貌姣好又气质出众的美人……以他的眼光,他觉得最美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所谓的正派之人,必然喜欢温柔娴静,长相清丽大方些的。若是出身名门正派的大家小姐正义女侠,那便更是门当户对了。 哦,还要看着柔弱惹人怜爱,需要他保护的。这样才能满足他那种“侠义”之心。 伊里萨越想越是生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运动了,只想用力弄死这个人。 他也想不通自己这是为何生气,姑且算作自己那点自尊心作祟。 从小就是众星捧月,母亲是火罗绝世美人,父亲是被绝世美人看上的小白脸。他更是继承了父母的绝美容貌,只要眼睛没瞎,谁看了他不得夸一句美人? 这个人却敢……却敢…… 卫长风忽地轻声道:“伊里萨……” 伊里萨思绪猛地断裂,回过神来便见卫长风眸光闪动,望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含情。 他又朝旁一瞥,华彩流光旋飞不绝,如梦似幻,正是谛琉璃现身之态。 自己未收内力,谛琉璃真气依然环绕在四周,他肯定还在谛琉璃真气所布下的幻术里…… 他为什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来? 卫长风似乎承受不住内力冲撞,很快又回到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伊里萨收了内息,缓缓吐口气。 他要是不配合,自己再继续也没什么用。倒也不能强行逼他继续……他怕是撑不住。 歇会儿就好。 伊里萨便如此用谛琉璃真气唤醒人,待对方支撑不住陷入昏迷便停,断断续续与人折腾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将自己放出去的内力全数收回。 救完这个人他已是精疲力尽,好在他朝人体内查探一番,发现卫长风内伤已在恢复,并无大碍。 石门那边还没动静,时间应该是没过去太久吧…… 管他久不久,现在该走了。 伊里萨开口想叫醒卫长风的时候,又犹豫了。 他接孟凌几招,损耗得大,不如让他多歇会儿,好好恢复?至少等他内伤真的都好完全了…… 可是若不快些,那道门一开,孟凌追过来怎么办? 他就在这样的纠结中呆坐了好些时候,卫长风直接自己醒了,倒也不用他纠结了。 卫长风的神情有些诧异,他感觉得到自己先前所受的内伤在以一种快到奇异的速度恢复,甚至内息充盈到此前未及。除了身上几处有些酸疼……也就是路走多了的那种身体疲累酸疼,根本算不上什么。 接了孟凌的那几招,他晓得自己被伤得不轻,没个几天也恢复不来。现在看自己和伊里萨还在那大殿中,应当未过十二个时辰,这速度也太快了些。 伊里萨仍是担心自己试探有所偏差,看着他问道:“你之前伤重,现在如何了?” 卫长风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疑惑:“已经恢复了,我现在很好。” 而后他欲言又止。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伊里萨,然后跟伊里萨亲热缠绵。 怎么受了重伤昏迷着都能想这些?虽说梦境向来都是荒唐不可控的,多奇怪的事都会有……可梦到那些,也当真是魔怔了。还是说伊里萨又弄了什么邪功?自己内伤恢复了也是他做的? 伊里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发热,道:“怎么?你还有哪里伤着?” 卫长风沉默了一下,很诚实地道:“没什么,内伤已愈,就是身上有些酸疼,尤其是腰……” 伊里萨面颊猛地一红,又开始不好好说话,凶神恶煞地道:“少废话了,既然没事,那就快走!” 卫长风心想,不是你在问我么?怎的还是我废话? 罢了,他也习惯了这小魔头的喜怒无常。 伊里萨说完便径直往前走去,步履如风,根本不等后面这个重伤初愈全身酸疼的可怜人。 卫长风叹口气,起身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伊:说!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你看到的是谁! 第21章 被迫生死与共 只走了几步,伊里萨在石壁上按动几下,便见正殿墙壁上挂的那幅大光明神和爱|欲之神的画像缓缓转动,露出另一面来。 画像本身挂在一块巨大的方形石板上,背后所刻乃是诸多人形图样与心法口诀,竟是献自首神功的下半部。 伊里萨一语不发,直接一掌击碎那石刻,骤然间巨响震耳,碎石乱飞。 他便是毁了献自首神功的下半部,也不能给孟凌看到。他早已练成,这块石刻于他而言早已没了用处,以后再刻一块便是了。 卫长风看见那碎石飞坠,一声“小心”还未出口,伊里萨便转身道:“走。” 伊里萨又接着带人进入一条通道,一路上搬动机括,曲折来回绕了许久终于眼前所见又变得宽阔。 是一道极大,极沉重的石门。卫长风抬头要望到顶,脖子都抬得别扭得很。 伊里萨道:“这便是出口了,没有机关,须得用武功强行打开。” 卫长风闻言又抬头看了一眼,这门怕是有几层楼那么高,能强行用武功打开的人怎么说也得是自己师父那一级别的高手,或者所学武功乃是上乘,精妙到极致。 入口处只需一个教主指环便能开启,倒是出口这里弄一道需要极高武功才可打开的石门,倒也是奇怪。 不过一想,这地方如此隐秘,又刻了献自首神功下半部,大概是用来闭关修炼之所。那入口大门只能从外部打开,教主进入之后无人再能进,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把孟凌带了进来,这地方倒是安全得很。 既然是闭关修炼之地,等人出关,那道门要打开不也是轻轻松松?何况双圣神教还有那些邪术,便是功夫不到家,也有机会打开石门。 伊里萨向他道:“我中了孟凌的毒,全身内力只能使出十之二三,一旦内力运转得太过,那毒就会发作引我入狂。不过合你我二人之力,该是能打开的。实在不行……发狂便发狂吧。” 卫长风定了定神,与伊里萨一同催动内劲,试着去推动石门。只是那石门却毫无动静,两人不得不再运内力,才使得那石门微微晃动些许。 伊里萨皱眉道:“速战速决,等你我内力耗尽便晚了!” 说罢两人皆是竭力发功,内力迸发,直如怒涛拍岸。那石门受到冲撞一阵震动,两人见状更加速内力运转,两股力量相合,汇成一股巨力,朝石门继续撞击。 这力量狂猛至极,连他们两人都觉自己身体被震得如浪中扁舟。石门受此冲击,发出一片轰鸣巨响,山体都被带得开始摇晃震动,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伊里萨只觉体内气血翻腾,喉咙腥甜,一口鲜血被压在喉间,就快吐出。受那毒性所限,他动用内力需要消耗的心神还是太大了。先前对战那已被卫长风打成重伤的慕容珍还不需他用大多力气,这道石门却逼得他竭尽全力。 每出一份力量,便有同样的力量反伤己身,毒性随着内力运转迅速蔓延。卫长风听见伊里萨在这巨响中轻轻闷哼一声,却也来不及去担忧,再度猝然发力。 终于那巨大石门缓缓开启,卫长风大是激动,转身就抱住即将倒下的伊里萨,忙抱着人从缝隙飞奔出去。 外面又是夜。 极其浓重的黑夜,与他们进入密道时一样,看来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十二个时辰了。 震响不过持续了片刻便停止,再回头身后已是恢复原状。那石门从外看便是一片山体,其上山石树木与周遭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是一道门。 卫长风此时也没心思去感慨这门掩饰得精妙,扶伊里萨到一处空地,便道:“孟凌若能找到那处石门,也是能出来的。” 伊里萨压着的那口血还是呕了出来,冰冷月色之下,他的双眸又生出了那让人心颤的血红。 他突然转过去,自己朝树干上狠狠撞了几下,直撞得额头破了皮,鲜血直流。 “伊里萨!”卫长风死死拖住他时已经晚了。鲜血从他额头落下,缓缓划过他的脸庞,血痕交错,仿佛是一个瓷偶碎成了数块。 他此刻体内气息乱窜,头疼欲裂,理智全无,力道大得卫长风险些没能压住。唯有双手死死禁锢住他的身躯,才能阻止他再去自残。 片刻后,他似乎在挣扎中用光了力气,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卫长风趁机用内力强行压下他体内翻涌的内息,他喘息几下,勉强道:“回去。” 卫长风却是犹豫,如今情势危急,回双圣宫去,有众多教众保护左右自是最好。可若是那样做,自己折腾这一遭岂不是白费了? 不等他决定,两人又听得些响动,一齐抬头,便见约莫十余里外有一道强光冲天,炸得夜空几如白昼。再看林间,有火光点点,似乎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在赶来。 卫长风忙看向伊里萨:“是双圣神教弟子么?” 伊里萨脸上无半分得救后的欣喜,反而苍白至极,咬牙切齿地道:“慕、容、狗、贼!快走!” 双圣神教的信号火焰,用的是红蓝两色,升空后形状是火焰纹和流水纹。而那空中的信号火焰是白色,形状又是星点组成的日月同辉。 大光明神教和双圣神教衣着纹饰上常有日月,卫长风自然以为那是双圣神教弟子。然而慕容氏自称慕容二字乃是“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也用日月星三光为标志。 卫长风不明白其中差别,也能从伊里萨这一句里听出个大概来。慕容氏后裔遍布天南地北,火罗灭国后仍在西域有着自己一股势力。双圣神教与之有世仇,此刻大概是寻仇来了! 怎么回事?不过一天一夜,外面便生了这等变数么? 卫长风脚下踏风,在伊里萨的指引下辨别出个大致方向,忙朝双圣宫内赶。 伊里萨奄奄一息,不久便昏迷过去。他避开火光在树林间疾行,却听得一路远处传来的凄厉厮杀声。血腥之气似乎被风从远处带来,还有无数人的脚步声在逼近。 忽地有人喊道:“有人!” 天上当即扑下一张巨网,卫长风身形飘忽如流云,抱了一人也丝毫不受影响,那张网落下时他早已不在原处。 耳听四周动静,又岂止十人百人? 火把瞬间将这片树林照亮,又有无数箭矢朝他射来。他身体一横,踩着树干猛踏几步,身体一跃立于树顶,朗声道:“且慢!不知是哪位兄弟,你我萍水相逢,为何这般大动刀兵?” 下面众人顿时得了命令,纷纷停下,一个锦衣青年自人群中走出。 那青年便是看他装扮武功皆不似双圣神教众人,这才叫人停下,此时抬头朝人一抱拳,做足了礼数:“不知阁下何人?” 卫长风道:“在下卫长风,师从隐山柳渊。” 青年皱眉沉吟:“柳渊……” 旁边一汉子道:“少堡主,隐山柳渊,莫不是中原那个……可这小子空口无凭,又带了那么一个可疑之人。柳渊的徒弟为何却跑到了这里来?” 卫长风低眸一望,道:“可疑之人?阁下所指,是我怀中这位么?” 那两人不答,目光却都落在了伊里萨身上。 卫长风道:“我离开师门游历已有半载,来到此地得一户富商相助。得知其家中小儿受双圣宫蛊惑,便受托来此寻找……不料却遇上各位,只是恰巧罢了。” 说话间他从树顶轻轻跃下,将伊里萨报到一旁靠着树干,这才直起身朝那些人走去。 这些人显然已被方才那一句话唬住了,不会再随意动手。 卫长风微微笑道:“我知道各位不会相信我的身份……不过,要证明我师从隐山也很简单。” 说罢他抬手一挥,手中竟已多了一根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树枝。又以树枝为剑,手腕一转剑气凝聚,凌厉剑气如肃杀秋风,直朝那为首的青年而去。 隐山的雩风剑法以四时之风为意,共花信吹芽、杨柳展眉、熏风解愠、风摇竹影、解落三秋、金飙下叶、万山无迹、寒水生骨八式。这八式剑招并非门内不外传之秘,相反是一套极其基础的剑法,武林中人谁都会几招。 若要用这套剑法证明身份,也太过可笑。 可卫长风所使的,却是一式变招,出自柳渊的变招。 那青年见剑气逼近,认出卫长风所用剑招,原已有了应对之法,偏偏剑气逼近时,卫长风又忽地一转,闪至他身后。凌厉剑气忽而变得软绵至极,却又沉沉的压得人手臂一麻,动作迟缓。 耳听“当啷”一声,青年手中才拔出的剑已经落地。他分明已经反应过来想要去接,手却不受控制,动作慢了一刻,抓到的只有空中微风。 众人皆是大惊,那青年身旁护卫更是个个戒备。若卫长风手中拿的是剑而非树枝,若他真的有心攻击而非只是随意使个剑招,他们的少堡主方才顷刻间就能毙命! 青年放松方才一瞬间紧绷住的身体,又朝人行礼道:“原来是卫先生。方才误会一场,还望先生见谅。” 这人倒也会来事,隐山书院既是武林门派,又是民间学府,一声“先生”喊出来,怎么都比“少侠”显得更有敬意。 卫长风在众人的惊恐目光中收了剑气,也是抬手还礼,而后道:“我已将人寻到,自是要先赶回去。” 青年点点头,与他寒暄两句便要叫人送他离开,他正欲拒绝,突然身侧红影一闪。 谁都没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那青年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直接被击飞出去! 众人哗然,顿时乱作一团,纷纷跑去扶那青年。 已经立在卫长风身前的伊里萨冷笑一声,双袖内力涌动,似乎还想再出手直接将人打死。 那青年身旁的汉子怒喝道:“是那魔头!” 卫长风瞳孔骤缩,身形飞动,猛地扑过去揽住伊里萨就跑。 完了,他刚才胡编那么久,刚得了他们信任,伊里萨却动了手,不跑还能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倒计时啦=w= 明天入V,掉落万字长章,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你们期待的情节要来啦! 第22章 他好像失忆了 伊里萨这一击非同小可,直接把那青年给打了个半死。 他们之间本就是血海深仇,此时那青年受他一击已有性命之忧,周围众人当即怒火烧红了眼,纷纷张弓指向两人。 顿时羽箭如同暴雨倾泻,带着滔天怒焰疾冲而来。 如此密集的箭雨下,卫长风又要拖住不肯走的伊里萨,又要带人逃跑,哪里顾得上太多? 伊里萨被他拉住时便反抗,将他推开了些,当即就有几支利箭直直没入伊里萨身体,重伤之下哪里还有力气发疯。卫长风再次拉他走时他已经失了力气,直接倒在卫长风怀里。 卫长风一碰他躯体便觉一阵湿意,满鼻是铁锈味,满手是血。这般景象让卫长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借着林中密集的树木遮挡躲避,匆匆奔逃。 汉子大喝命人追击,却听那青年出声阻止。 “少堡主!”汉子回身焦急道,“您有何吩咐?” 那青年目光望着卫长风逃走方向缓了半晌,气若游丝地道:“那人伤我这一击虽厉害,却也是因我毫无防备,硬受了这一掌……实在不像是那魔头的功力……” 在他看来,卫长风带走的那个双圣神教弟子,功力不深,极大可能不是伊里萨。只是对方突然出手伤了自己,卫长风担心自己发怒追杀,才立即选择逃跑。 汉子听懂他的意思,依旧怒意冲天:“管他是不是那魔头,这魔教弟子也该杀!” “不可!”青年眸光幽暗,“若真如卫长风所言,那人是受骗入教,会伤我也不奇怪。倒是不能得罪了隐山书院……你若追上去,让、让人伤了卫长风……” 话没说话,那汉子懊恼地重重一叹,心中依旧不服想要追击,却也知道自己冲动会与中原结仇,不得不听少堡主安排。 他传话叫人全部回来,又放一枚信号与其余人联络,准备带着青年先撤。 后面的追兵不再跟来,卫长风逃跑倒顺利很多。偶尔遇上赶路的几波人,也都躲了过去。 这一夜很快天亮,慕容家的人在山中四处搜查双圣宫残部无果,盘桓两日便离去了, 卫长风也是先在山中躲了两日,采得些止血药草给伊里萨拔了箭,包扎好伤口。伊里萨一直未醒,反而高烧不退,伤口也有恶化的迹象。 在这地方又要躲避慕容家追兵,又只能去采些寻常药材,根本就没办法给他好好处理箭伤,他的伤口情况现在还算好的了。 慕容家迁入火罗的这一支,在西域以道明堡为据点招纳弟子,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这次攻上天月山之人看着有近千之多,来得也突然,根本没能给双圣宫反应的时间。加之本来教中之人就在忙于寻找教主下落,一片混乱之中应对得十分吃力。卫长风一路都能见到双圣神教弟子尸首,实在是死伤惨重。 听道明堡之人所说,剩下的双圣神教弟子已经躲到不知何处去了。好歹是留了一口气在,也不知伊里萨醒来之后得知此事,会是何等心情。 他若是一时冲动要去寻仇,自己岂不是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拉得住? 好在那群人搜索无果后,很快便撤下山去了。卫长风回到双圣宫只见一片狼藉,连伊里萨的教主宫殿都不剩了什么。 药房倒是还有点东西,卫长风重新给伊里萨处理完伤口,也不知该如何联络上教中弟子,便带了伊里萨下山去。 他也只是稍微懂点医术,能给人包扎一下,伊里萨伤情如何,还是得去寻个大夫医治。双圣宫已经人去楼空,什么都不剩了,说不定慕容家的人留了眼线,还会再来。怎么看这里都不可久留。 而且天已渐渐转凉,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若是遇上风暴,就连走也来不及了。 附近的村落似乎知道天月山上出了事,全都人心惶惶的。 卫长风从伊里萨身上扒了点金子想换匹马,伊里萨一直没能醒过来,自己怎么给他传内力疗伤都无济于事,一直背着他也难赶路,怎么也得弄匹坐骑。 结果进了村子全都大门紧闭,路上偶尔才能见到几个人。 卫长风背着伊里萨快步走过去,对一个中年男人道:“大叔,村里大夫住在哪里?” 男人往他背上瞥一眼,认出了伊里萨的双圣宫装束,表情惊讶得很:“他是……是神教的……” 卫长风连忙点头:“是……大叔,他受了伤,好几天了一直没醒。请你救救他,带我们去找大夫吧。” 男人左右环视一周,仿佛在看周围有没有人,之后才小声道:“跟我来吧。” 卫长风舒口气,跟着人来到一座小土屋。 天月山周围的普通百姓跟双圣宫一样信奉光明神,也不在意双圣神教和大光明神教那些纷争,纯粹每到了祭典之时会去山上拜神。因此这些村民反而对双圣宫弟子还有个好印象。 原本前不久就是光明神祭典的,偏偏出了那种事,双圣宫现在处处断壁残垣,他们连这祭典都没能去成。大部分人心里还有些担心山上那些人,见了伊里萨这模样不面有些怜悯同情。 土屋住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听那男人说明原委后立即给伊里萨看伤势。过了许久,老者用有些磕磕巴巴的汉话道:“伤很重,能治好。” 卫长风一开始都有些听不懂,虽说现在西域已经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可这些年迈的老人人生的几十年都在说西域语言,自然很少有能流利说汉话的。口音重些,说一两个字得停好久想一想,卫长风得仔细分辨片刻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听懂之后,卫长风面露喜色,道:“谢谢爷爷。” 那老者转身去取药,卫长风连忙上前去帮忙。重新给伊里萨伤口处换了新药,又准备抓些药去煎了给伊里萨服下。 老者给伊里萨用的药都是进山寻几个月才能采来一株的珍贵之物,倒也是舍得……在他们眼里,双圣神教弟子差不多就是神明的使者了,为神明的使者用那么贵重的东西,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卫长风倒是有点良心不安,道:“爷爷……这些药材几乎是可遇不可求,这些诊金您说什么也得收下的。” 他非常大方地往桌上放了几条项链,都是伊里萨的。救的是伊里萨的命,用用伊里萨的首饰抵诊金,也不算过分吧?自己身上也没钱能用了。 老者回身笑笑,一边摆手一边指指自己用掉的药材回应他:“药,一样的。” “您是说再帮您寻点一样的药来么?”卫长风连连点头,“我一定会留心的。” 老者指指门:“熬药,你,照顾他。” “好,辛苦您了。” 老者点点头,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得异常顺畅:“大光明神会保佑他的。” 卫长风送老者出门,而后转身坐到了伊里萨床边。 他整张脸全然失去了平日的艳丽,苍白至极,若不是身体还有温度,卫长风都要怀疑他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卫长风叹口气,拿起手帕去擦拭他额头的汗珠。 这一照顾就照顾了三天,伊里萨不是没有醒来过,只是睁开眼以后依然是迷糊的,喝两口水又昏迷过去了。 第三天卫长风在给他喂药时,他又一次轻轻哼了两声,缓缓睁开双眼。 这回是彻底清醒了,他那双冰蓝的眼珠扫视过四周,而后目光落在了卫长风身上。 “你醒了?”卫长风伸手扶他起来,“正好,先把药喝了。” 他昏迷着,灌个药都麻烦得很,喂进去的药好些都流了出来,醒过来倒省了很多事。 伊里萨似乎被扑鼻而来的苦味冲得皱起眉,却也没多言,一勺一勺喝下了卫长风喂的药。 他感觉自己身上无比疼痛难耐,忍不住闷哼了几声。 “好疼……为什么那么疼……”他气若游丝地道。 卫长风正把药碗放回桌上,闻言没好气地道:“这不该问你么?为何突然要动手?本也不会受这箭伤的。” 伊里萨眉头皱得更紧,有些迷茫地道:“什么?你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卫长风收拾桌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时候伊里萨已经有点发狂的症状了,莫非突然袭击那个慕容家的少堡主,也是他狂症发作后才动了手?现在恢复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他才这样推测完,伊里萨又一句话让他把这种想法否认了。 伊里萨道:“我不太记得了……你带我来治伤的么?谢谢你……” 卫长风一个激灵,连忙过去摸他额头,触手果然还是有些发烫……这人该不会烧坏脑子了吧? “你不认得我了么?”卫长风凝视着他双眸,有些焦急。 伊里萨定定看着他,似乎在努力回想,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卫长风呆了半晌。 难不成…… 他该不是……失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 第23章 你叫卫小花 真的会有人受伤之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真的连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了吗? 卫长风定了定神, 又问他:“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也……不太记得了……”伊里萨轻轻道,似乎十分失落。 不仅忘记了别人是谁,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卫长风追问:“那你能想到些什么?你应该还能想到些什么才是。” “我……”伊里萨低头沉思, 无助地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语调急切,几乎要哭出来。那晚他自己撞在树上, 把额头磕破了,伤疤都还没好, 看着更加是虚弱可怜。 他真的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再努力去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会让脑袋越发疼痛,像是快要炸裂一般。 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对过去的一切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完全迷失了方向。 这种感觉让人十分恐惧。 伊里萨神情恍惚,几近崩溃, 只喃喃道:“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卫长风轻轻抱住他,“没事的……你只是受了伤, 伤得太重, 所以可能暂时想不起来了。” 伊里萨停止了自言自语,蓝眸呆呆看着抱住自己的男人。 男人的胸膛如此温暖厚实, 臂膀如此有力, 让他这只暴雨降下无处可躲的小野猫有了个安全的去处。 他想不起来,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让他心安了许多。 卫长风抱了人一会儿, 伊里萨的恐慌似乎有所好转, 身体从颤抖逐渐转向平静。 “没事的, 我去问问大夫,会有法子让你想起来的。”卫长风柔声道,“现在就先好好养伤,别的都不着急,好吗?” 伊里萨愣愣看着他,回应道:“好……” 这个男人,他不知道是谁,却莫名觉得亲近。似乎很可靠的样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温柔而有力,自己应该与他认识吧? 也许关系还不浅……不然……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温柔语气。 “你……你叫什么名字?”蓝眸中光华转动,伊里萨问出了自己迫切想知道的。 “卫长风。”卫长风温声道,“捍卫的卫,长风破浪的长风。记住了。” 伊里萨点点头,两只眼睛依然望着他:“嗯……卫长风。” 卫长风简直心情复杂,这人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怒吼,哪里像现在这样过…… 也不对,他初遇自己时装成一个柔弱可怜的小白兔,那时候他喊自己名字就是这样子。 听他那么喊一声,自己就跟中了咒一样,他想要什么自己就会尽力帮他…… 那他现在这样……会不会也是他装的?等目的达到后,他又会原形毕露……可他现在装失忆又有什么可图谋的? 卫长风叹口气,扶他躺下,道:“躺下好好休息……你饿了么?想吃什么吗?” 伊里萨一开始想事情,头便开始疼,痛苦的神色在他眉眼间停留了许久,他才回答道:“我想吃……烤羊肉……” 烤羊肉…… 卫长风一怔,这人先前好像也说过喜欢自己做的烤羊肉来着……看来只要有人引导,他还是能想起什么来的。 “烤羊肉味道太重,也太油腻了,你现在的饮食需得清淡一些。等你的伤好了再吃,好吗?” 看伊里萨乖乖点头,卫长风又道:“我先煮些羊肉清汤给你喝。你睡会儿,等好了我会叫醒你的。” 伊里萨一双眼睛却好像是不肯闭上,就那么看着他。 他道:“怎么了?” 伊里萨望着他轻轻道:“很疼……疼得有些睡不着。” 卫长风笑着安慰道:“没事,你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睡着了也就不疼了。” “嗯……” 卫长风给他掖掖被角,转身端着喝空的药碗走了。 收留他们的老医者乌图正好在厨房准备今天的食物,卫长风过去帮忙做好饭,又按乌图说的给伊里萨准备饭食。伊里萨是伤患,吃的得跟他们分开,要另外做一些清淡的。 两个人也不那么讲究,直接在厨房里趁热吃了。吃完刚好伊里萨的那份也热得差不多,可以端过去,卫长风另外舀一碗清汤,加两块煮得软烂的羊肉,给人送到屋里。 推开门,伊里萨本闭着眼安安静静躺着,听见声音眼皮微动,那对蓝眼睛又一次看向他。 “天有些冷了,趁热吃。”卫长风扶他做起,先舀一勺羊肉清汤,“先喝点汤暖暖胃。” 伊里萨跟着他小口小口地喝,汤刚刚从沸腾的锅中舀出,还有些烫口,喝下去倒让四肢百骸都暖起来了。 一顿饭吃完,身体舒坦了很多,少了好些疲倦之感。 伤口处还是疼得让人心力交瘁,坐着不是躺着也不是,还不如昏着呢。昏迷了反倒什么都感觉不到,现在这样醒着疼得睡也睡不过去,想睡着都是奢侈。 卫长风看他疼得没什么精力,便让他继续睡下,自己收拾完东西,老老实实去洗碗。 他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原本他是想带着伊里萨回中原去,解了两人身上的毒。然后……伊里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他不想掺合了。 从遇上伊里萨开始,他就很倒霉。 好心帮人一程,自己却被牵连着一起抓走,被下了药就算了,还成了伊里萨修炼的工具。 想走也走不得,伊里萨不让,自己也的确因为谛琉璃心经而暂时不能跟人分开了。 带他去中原,解了毒之后他要是还不听劝,那自己也没有办法。本就是被迫患难的交情,也不深,自己没必要去插手人家的事。 可伊里萨现在却失忆了。 说起来,若不是两人因那谛琉璃心经不能分开,他此刻抛下伊里萨自己回中原去,也是完全可以心安理得的。他并不欠伊里萨什么。他救伊里萨却被骗,被卷进这些事端中。伊里萨还整天那个样子,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换了别人谁能受得了这种气。 可真要让他不管,他也做不到。 卫长风沥完水把碗碟放好,重重叹气。 其实……要是伊里萨真的能永远忘记过去,那也很好。 自己带他离开西域,他就不会再练那邪功,不会入魔发狂。离开了那个为了练功不择手段的娘,他至少……能做一个好人。 重新开始,不也很好么? 可自己也不是他,凭什么替他决定? 但他如果能选择,真的不会更愿意生在一个……嗯,正常一些的环境里么? 不然还是想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吧…… 卫长风去问过老医者乌图,乌图只懂治伤治小病,要让人恢复记忆,他实在是不懂。卫长风也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伊里萨还需要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一天也就吃饭换药的时候两人会接触。 乌图不要卫长风的诊金,卫长风心里过意不去。人家收留了他们,还不要钱给他们吃喝帮他们治伤,他们怎么说也得回报点什么。伊里萨一个病秧子成天躺在床上,自然只有卫长风能做事。他便每天去帮乌图干活,没活干了就去附近的山里找那些珍贵的药材来。 当时给伊里萨用掉的好药,还真让卫长风给寻来了几株。乌图也是惊喜无比,开心得嘴都没合拢。 如此又过了几日,卫长风一大早端着汤饭和药进伊里萨那屋,心中顿时大震。 房里没人,伊里萨不见了。 卫长风看着空空的床榻倒吸一口凉气,“砰”一声放下饭食汤药,迅速转身奔了出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他身上那么重的伤,外面天气也冷,他一个人怕是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能走多远?一个不留神就要出大事的。 卫长风冲到街道上,四处依然空荡荡的,是见不到几个人。 伊里萨会跑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他想起来了什么,真就要冲去道明堡找慕容家的人报仇? 真是疯了,他现在这样,怕是连个拦路劫道的山匪都打不过。他不该是那样不冷静的人,当初知道散功了可能走不出那片沙漠,都还知道骗自己保护他离开呢,现在能干出那么自不量力的事吗? 卫长风越想越是害怕着急,先在村子周边找了一圈,才继续走远些。 伊里萨倒也没有跑太远。 他也就往村外走了四五里而已,卫长风很快就能找到。 醒过来的这几日,他的脑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关于过去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 卫长风也什么都没跟他说过,只告诉过他“卫长风”这个名字,连他自己的名字都没说过。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自己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感觉。 他是谁?从前发生过什么?他很想知道,很想记起来。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失去记忆,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却连一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怎么去想都想不起来半分。 然而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一件事,他不能继续待在那里,他得去一个地方。 他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在哪里,只有感觉,那种到了那个地方才会有的感觉,他记得。 于是他便怔怔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身上衣衫单薄,冷风肆虐,他却浑然不觉。 身后忽然传来人的跑步声,他转过头去看,见卫长风急急忙忙朝自己奔来。 “你做什么!”卫长风急得一肚子火,难以克制自己怒意,“一声不吭跑出来很好玩吗?” 伊里萨似乎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很不合适,愣愣地道:“我……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卫长风尽力缓和着自己的语气,但看他这连外衣都不穿就跑出来的模样,很难有什么好语气,“你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连自己现在该好好待在屋里养伤都不知道吗?” 说罢他脱了自己外衣给人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拉着人就要走。 伊里萨皱眉,不跟着他动:“我想走,我不要在那里。” 卫长风回头,道:“跟我回去。” 伊里萨失忆前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最讨厌别人这种要强迫自己的态度,顿时莫名恼怒:“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回去?我想去别的地方。” 失忆了,可伊里萨还是伊里萨,脾气也就是比以前好了那么一点而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言听计从,哪里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卫长风盯着他看,试图用气势把他压回去,可他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 两个人在寒风中大眼瞪小眼,无声争执,互不相让。 卫长风皱眉沉思,这个人失去记忆,却还是会下意识地做一些事……如果不能约束住他,由着他靠那点感觉走,肯定还会出事的。 不能让他知道双圣神教那些事,得想个办法让他相信自己,跟着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回去?”良久,卫长风笑了一声,“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我是谁了?” 伊里萨神情微变,目光中多出几分不屑来,好像在嘲讽他说废话。要是能想起来,还需要问他这问题? 卫长风叹口气,正色道:“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 伊里萨双眸顿时瞪得圆滚,直接懵住了。 短短一句话,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整个人都僵在那里等卫长风的解释。 卫长风却没有解释,转身拉着他便走,脚下轻功施展,不过片刻就跑完了这四五里的距离,将人带回那座小土屋。 把人丢回床上以后,伊里萨还处在那种巨大的震撼中,整个人都呆愣着。回过神来看向卫长风的目光也十分复杂。 卫长风自顾自地将已经放凉的食物和汤药带出去,许久后又重新端回来,这一次都是热的。他跟往常一样坐到床边,喂伊里萨吃下这些东西,一句话也没说。 伊里萨乖乖配合,一直心绪浮动。他很想再知道些事情,可卫长风除了先前那句话,就什么都没继续说了。 想等卫长风告诉自己,可偏偏卫长风就是不说。 终于,卫长风要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伊里萨喊道:“卫长风……” 卫长风听到他在喊自己,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紧张。 其实卫长风现在心里也很慌。 刚才为了把人带回来,说话不经脑子,镇是把人镇住了,现在细想……该怎么圆啊? 伊里萨的声音又一次在身后响起:“卫长风,你是什么意思?” 卫长风头疼得很,道:“不要问了。歇着去,以后再说。” 伊里萨道:“不行,你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说真的还是在骗我?” 卫长风皱眉,只想搪塞过去,便道:“有你这么跟夫君说话的么?” 伊里萨脾气不减当年,当即回击道:“有你这么跟妻子说话的么?” “我……”卫长风一时语塞,重重叹口气,坐回床边。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伊里萨现在就已经有了怀疑,他要是不相信,那肯定还会想着离开的。 骗都骗了,完善一下说辞也不费力气。 他当初那么骗自己,现在自己也骗他一次,不是扯平了?谁让他先骗自己的?他也活该被骗! 如此想着,卫长风愈发觉得自己不算过分,朝着伊里萨温声道:“是我不对,我该好好告诉你的。” 他注视着伊里萨,目光柔和缱绻,真的像在看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 伊里萨都被看得有点脸颊发热。 “你的名字是……”卫长风嘴角一勾,笑容里的恶劣掩饰得极好,“小花。” 伊里萨眉头紧皱,目露疑色,又有几分嫌弃似乎在说我怎么可能叫这种名字。 “原本想着让你先养伤,说不定可以慢慢想起来的……大夫说你这样骤然失忆,一下子把记忆强行灌给你也不好。”卫长风无奈叹息,“但我现在也只能先告诉你一些事了,就告诉你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应当也不打紧……你是我的妻子,我们私奔了。” 这话伊里萨已经听过一次,倒是没太大反应。 卫长风开始编故事。 编他是怎么游历到西域,在一次篝火会上遇到了伊里萨。 西域人热情奔放,见到喜欢的人更是直接大胆,那晚伊里萨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这位白衣少侠,对他一见钟情,邀请他在火焰旁跳了一支舞。 当然,卫长风在看到伊里萨怀疑的眼神后,非常识相地删减了伊里萨求爱的情节。伊里萨那种深刻进骨头里的别扭性子,哪里跟热情直接沾边了?太容易出破绽了! 然后是伊里萨带着卫长风走遍了西域各地,一起牵着骆驼在沙漠里行走过,一起躺在夜空下数星星。两个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已经跟一对恩爱夫妻没什么两样。 可是伊里萨的家人不同意伊里萨跟他在一起。 卫长风是个汉人,伊里萨家族庞大,比普通人家多很多规矩。大光明神的妻子谛琉璃可男可女,因而信仰大光明神的人大多都不会介意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可伊里萨却不能。加上卫长风的身份,更不能了。 于是两个人就为爱情私奔了。 结果伊里萨的族人派人追杀,想杀死卫长风,将伊里萨带回去处置。 伊里萨为卫长风挡了箭,才重伤昏迷过去,卫长风带着他着急地四处躲藏奔逃,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村落,被老医者乌图收留。可伊里萨醒来之后却什么都忘了,忘记了他们之间那惊心动魄离经叛道的爱情。 卫长风在隐山书院读书习武,闲下来时也看了不少杂书,其中有不少侠侣情缘的小说话本,因此自己编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他编的情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一下是伊里萨为他与家族抗争以死相逼,一下是他为了伊里萨冲破重重阻碍过五关斩六将带他离开,中间还夹杂点听来让人甜蜜又羞赧的暧昧情节,就连旁人听了都要为他们的爱情动容。 如果不是与现实不符容易露馅,卫长风还能编点自己到这里以后,为了能救醒他,跑去悬崖峭壁上采药的情节。 伊里萨从一开始的瞠目结舌满面狐疑,到半信半疑,再到被他的故事情节所打动沉浸其中。最后更是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为感动,却又实在不敢相信那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绪里。 如果卫长风不是在说他和自己的故事,伊里萨大概能被这故事感动哭了。但要说这种事情是自己经历过的,他实在是觉得太不现实了。自己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 可卫长风说的时候那么顺畅,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就发生过一样。而且他说的时候,目光一直望着自己,看起来像在回忆与自己的那些美好过往。 说到一些自己为他反抗家族的事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又会露出些悲伤黯然,和明显的心疼,好像又看到了自己为他付出的样子。 那样的眼神,很难让人不相信。 “所以……伊里萨,你记起来想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你的家。可我们现在不能回去了……你的家人已经将你视作叛徒,你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卫长风目光沉沉,有几分痛楚。 可他心里都快笑死了。 伊里萨那么认真地听他胡编乱造,表情太精彩了,而且伊里萨好像还信了! 虽然有悖师门规训……可是很爽!把自己骗得那么惨的小骗子现在被自己骗了,有种以牙还牙的报复快感。 “伊里萨?”伊里萨疑惑,自己不是叫小花么? 故事是编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口,难免要露馅。 但卫长风不慌不忙,瞬间就想到了应对之法,面不改色地道:“这是你的本名,小花是我给你起的汉语名字。我们现在逃亡在外,你的本名已经不能用了。” 伊里萨心中有些感动,注视着面前深情款款的人,自己眸中也是柔情无限:“嗯……” 一点小瑕疵,无伤大雅,圆过去了,伊里萨也信了。 卫长风温柔一笑,抚上他脸颊,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不用成日里担惊受怕的了……你却把我忘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说是要惩罚,语气却含笑,无尽的柔情蜜意都化在里面,极是暧昧。 伊里萨脸上一红,垂下眸去都不敢看他。 感觉到对方还缓缓靠近,低沉好听的笑声痒痒地洒在自己耳根,伊里萨更加羞赧。 卫长风看他这样害羞,笑得愈发明显,微微侧过头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既然是夫妻,那就该亲密一些才自然,不然怎么让伊里萨相信? “你……”伊里萨却因为失忆而无法适应这样的亲昵,有些想逃开。抬眼见到对方那温和的笑意,又愣住了。 伊里萨心想,自己的夫君还真是英俊。 他虽不是胡人,五官却也十分英挺深邃,又有汉人特有的柔和。身形也是十分高大,手脚都修长有力。虽然高大英武,却又不像大多胡人勇士那样粗犷,反而带了一份温和儒雅的气质……但又有着侠客的疏狂野性。 似乎真的是能让自己喜欢上的人…… 而且自己养伤这几天,他对自己是真的很温柔细致……如果不是真的有情,能用心到这种程度吗? 方才自己出门,他找来的时候那样着急……如果跟自己没什么交情,会急成那样,险些控制不了情绪么? 他真的……是自己的夫君? 卫长风看出他已经信了大半,又轻轻搂住他,让他靠进自己怀里:“别跑出去了,知道吗?” 伊里萨:“嗯……” 他理了理伊里萨耳旁柔软的碎金发丝,道:“我会带你回中原去,到了那里,就不会有人能找到我们了。” 伊里萨信了他的邪,此时被抱着虽然觉得别扭也不反抗,有些羞窘地跟他搭话:“中原……那里是什么样的?” 卫长风缓缓道:“中原很大很大,我的师门在江南,那里山明水秀,四季温和,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碧峭十二峰中还有能飞在天上的机关飞鸢呢,可好玩了。还有成片成片的莲花,我可以带你去湖里泛舟采莲……你一定会喜欢的……最好的山水,最适合养我的这朵小花。”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忍不住了。 好!恶!心!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也跟着一抖。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压下尴尬道:“你现在就专心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们才能继续启程。” 这时木门响动,乌图爷爷从外走入,看到他们俩如此亲昵的姿势微微愣了愣,而后便似恍然大悟了,什么都没说。 倒是伊里萨脸都烧得要熟了,挣动两下要把人推开。 卫长风轻轻放开他,下床去迎上老医者:“乌图爷爷,今天有要我帮忙的吗?” 乌图道:“看他。” “好。”卫长风从老人手里接过医药箱子,帮忙打开,从里面一样一样取出东西,看起来已经十分娴熟。 伊里萨安静地让乌图给自己看了伤,临了还笑声地说了句感谢。 乌图笑笑,用他们的语言道:“带你来的那孩子这些日子帮了我很多忙。前两天还出门去给我寻了好些珍贵的药材来。那些药材长的地方太危险了,很少有人敢去采,我很久才能得到一些……他是感激我给你治伤,才冒了那么大的险去山里,他对你的感情真是好啊。” 伊里萨一看旁边不明所以的卫长风,脸又红了几分,道:“谢谢爷爷……收留我们。我们应该报答您的。” 乌图呵呵笑笑,道:“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打扰你们了。” 伊里萨愈发窘迫,还好老人家转身就离开了,剩下的卫长风又是个汉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很快就神态恢复如常。 卫长风有些好奇地问:“乌图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伊里萨轻咳一声,道:“没什么,他夸你干活利索。” “那是。”卫长风点头,趁热打铁,“我们一起在外游荡的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你。我给你做烤羊肉,晚上给你遮风。这些粗活一直是我在做,我们一直是这样。” 伊里萨听他这样说,好像有点惭愧,垂下嘴角:“我……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做。” 卫长风笑道:“你是家族里的小王子,又怎么用做这些事呢?我能照顾好你的。” 刚才听完卫长风的那个故事,伊里萨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当真已经确定对方真的是自己爱人了。 可是,为什么他说的那些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印象呢……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来…… 如果……自己和他真的经历过那么多事,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肯定会特别失落吧…… “卫长风……”伊里萨抿唇,“可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可伊里萨却在因为想不起那些事而自责起来……他那愧疚失落的样子,让卫长风看了心疼,良心都开始痛了。 卫长风连忙稳住,继续做出那副深情的模样:“没事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 “嗯。”伊里萨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眸,“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他去抓住卫长风的手,似乎是想安慰这个爱人已经忘记了一切的可怜人。 卫长风良心隐隐作痛,却十分温柔地回握住他的手,道:“你知道吗……我带着你躲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乌图爷爷收留我们,你一直昏迷着,我都要担心死了。还好你终于醒了……可是,可是你一醒来,却不认得我……那几天我真的都崩溃了,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真的很怕……很怕你忘记了一切,连我们之间的情都忘了。” 伊里萨心中大为触动,原来他之前都没跟自己提从前的事……是因为这样么…… 自己忘了所有事情,痛苦得近乎崩溃,没想到他也是这样无助的。 伊里萨虽是想不起来,对从前没有感觉,却不忍他这样,便安慰他道:“我是记不得了……可我还是喜欢你的。” 卫长风在心神荡漾的同时呼吸一窒。 让伊里萨说出了这种话,他的良心是真的痛了,刀割一般的痛。 为什么这个小骗子会那么好骗……身为一个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干骗人这种事真的还是……很难心安理得啊! 但他不得不摸着痛苦的良心,装出兴奋开心的模样,道:“伊里萨……我也一样……我真的害怕你失去记忆以后就不爱我了。还好,你对我的感情还在。我真的太开心了……” 伊里萨望着他,满脸真诚:“我真的很希望,能想起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卫长风温声道:“没事的,以后你一定会慢慢想起来的……只要我们在一起,都会好的。” 说完这句,他实在受不了了,轻轻抱了抱伊里萨,便哄着他睡下,气定神闲出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全无,背靠着木门惨然望天。 完了。 他原本怕伊里萨不信。 现在他怕伊里萨信了! 这可怎么办,伊里萨好像真的把自己当他夫君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啊……等回到中原解了毒,怎么跟人解释? 他不该骗伊里萨的……可已经骗了,伊里萨还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卫长风缓缓回头,看到的只有门,没有门后面那个人。 冷静下来以后,他开始认真想以后该怎么办。 其实当初伊里萨装出一副柔弱模样骗他的时候,他是真的有点喜欢人家的。所以即便后来发现伊里萨是个暴躁凶狠的魔头,他也没有立刻变脸。毕竟那个柔弱善良的罗伊,也不全是伊里萨装出来的。 若不是有那么个可怕的娘亲逼迫,又身在魔教练了邪功,伊里萨本来也该是那样的人。如果伊里萨以后也想不起来……那自己带他回到中原,让他待在自己身边,远离那些邪魔,不是很好么? 虽然自己骗了他…… 可他再也不用逼自己成为一个凶狠的魔鬼了,难道不好吗?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双圣神教的教主了,让他以后真的以自己“妻子”的身份生活下去,不是比以前好太多了吗? 卫长风暗下决心,不再纠结,开始认认真真扮演起了伊里萨“丈夫”。 日常的照顾自是不必说,伊里萨伤势渐渐好转,有时还跑到厨房看他做饭,然后被烟呛得又跑回了屋。卫长风照顾他时越来越习惯伸手抱抱他,在他颊边亲两下,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更逾矩的举动了。 伊里萨习惯了两人之间的亲密,也在回应他。他告诉伊里萨他们是经历过很多事的深爱之人,伊里萨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会按照他所说的把自己当成他的爱人。 伊里萨开始跟他撒娇,跟他提一些无理但无伤大雅的要求。 比如喝药要吃糖,卫长风只好跟乌图讨要一点来。村子里怕喝药的小孩子也有,乌图还真的准备过些糖果。 伊里萨跟卫长风熟络之后便不再像以前那般藏着自己的想法,他不喜欢别人一勺一勺喂他药,长痛不如短痛,他更想自己一口喝干净。 卫长风的职责就从给他喂药变成了等他喝完药给他糖吃。 晚饭过后,该喝一天中的最后一碗药。伊里萨屏息一口喝下那闻着都奇苦无比的汤药,旁边卫长风立即递上几颗糖,笑道:“之前怎么不说苦?” 伊里萨含着糖块道:“之前觉得,我跟你说苦,你也不会理我。” “怎么会呢?”卫长风笑着看他,“不过,你以前不怕苦的。” 这倒是真的,卫长风也见过伊里萨喝药,哪里像现在那么娇气,还跟人要糖。 不过他看到的也不是全部。伊里萨的确不怕喝药,但也确实怕苦。只不过珊谛并没有惯着他,珊谛要的是一个跟她一样强势的继承者,吃药还要糖这种事,在她看来很掉价。伊里萨自然也就忍了,毕竟也不是多难忍的事。 也就是现在,他还能无所顾忌地跟卫长风这样撒娇了。 “是吗?”伊里萨挑眉,“可我觉得我以前很怕苦。” 卫长风顺着他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收好药碗,屋外开始响起雨声,卫长风去将那打开透气的窗关了,免得冷风吹进来让人染了寒气。 天已经转凉,再过不久就该入冬下雪了。他们已经打扰了乌图太久,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好。如果要走,就得赶在入冬前走。 伊里萨裹紧身上的毯子,道:“今天好冷,下了一整天的雨。” 卫长风望着外面的落雨道:“是啊……一开门手都要冰了。” 他回过身来,问伊里萨:“冷么?今天要不要再加两条毯子。” 伊里萨点点头:“好!” 卫长风拿起药碗往外走:“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再回来时他抱了两条毯子来,乌图家里的物资不多,自己过冬时都就那么两条旧毯子。这些天卫长风又自己去添置了些,给乌图换了几条新的,比以前暖和多了。 他把毯子给人撑开铺好,道了安寝,便要转身离开,却觉衣服被人扯住了。 他回头看,见伊里萨抓住他衣角,抬着那双清澈透亮的蓝眼睛:“陪我睡好不好?” 这人像是故意的,故意这样抬头看人,显得他整个人十分乖巧可爱,提什么条件都让人难以拒绝。 卫长风忍俊不禁:“多大个人了,还要我陪你睡?” 伊里萨眨眨眼:“你不该陪我睡吗?” 卫长风无奈笑道:“我有我自己的房间……你还伤着需要休息,我起来的时候会打扰到你的。” 伊里萨道:“我不介意的,你在我身边,不是能更好照顾我么?陪我好不好?” 卫长风还要再拒绝,伊里萨依然紧抓着他不放,两只手还悄悄攀到了自己手掌上,拉了拉指尖,有点痒痒的。 “为什么不陪我?”伊里萨撒娇道,“我们难道不是可以亲亲抱抱的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家好,其实我是一个晋江作者! ———— 感谢各位宝贝的支持!=3=MUA! 第24章 凶狠攻和小娇妻竟是一人 卫长风不应该拒绝。 他编的故事里, 两个人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他不应该在妻子请求跟自己睡一起的时候表现出难为情来。他要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反倒显得不对劲。 而且, 伊里萨现在这样……别人如何不知道,反正卫长风是拒绝不了。 看卫长风没立即回应,伊里萨蹙起眉, 又一次略带恼意地问道:“你说嘛,是不是?” 卫长风微微躬身, 朝他脸上轻掐一把, 笑道:“我们是可以亲亲抱抱。” 伊里萨转怒为喜,似乎很满意卫长风的回答,笑得都有点得意的意思。 异族人的样貌自带一股特异的风情, 尤其伊里萨长得明艳动人, 再这样一笑, 更是显得勾人。 卫长风正要低头去亲亲他,他忽然伸手勾住卫长风脖颈, 主动吻上。 却不是卫长风那样很轻柔地亲亲脸颊,而是吻上了嘴唇。 卫长风一阵错愕, 却很快垂下眼眸, 开始去回应他,慢慢攻占他的唇舌。 起初他还十分温柔克制, 可伊里萨毫不示弱, 激起了他的胜负欲|望,渐渐变得强势。 从前卫长风是不懂亲吻有什么意思,虽然他也没跟人吻过, 可他就是断定两个人嘴碰碰嘴很无聊。 现在看着伊里萨被自己吻得逐渐失神无力, 想要挣扎逃脱却不得, 当真是有些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伊里萨紧紧抓着他肩膀,想要用力争回点主动权,可惜伤病中没太多力气,只能这样被卫长风死死压制住了。 许久之后卫长风才放开他,他病中苍白的脸色都已经红得厉害。 卫长风看他湿润的嘴唇微张,不住喘息,突然为自己的过分行为羞愧。 这是伊里萨主动的,卫长风心想。 也不算我轻薄了他。 伊里萨喘着气道:“你就是欺负我,趁人之危!” 他算是弄明白了卫长风的压迫感,此刻竟然有点怂了。 不料卫长风越战越勇,此刻直接欺身而上,低低笑道:“难道不是你勾引我?” 伊里萨道:“我何时勾引你,分明是你自己有坏心思!” “非要让我留下来陪你,还来亲我,还说不是勾引我?”卫长风笑着去亲他耳侧,成功看到他微微一颤。 他羞得都不敢动弹了,卫长风却不依不饶地问:“不是勾引我,那为什么要亲我,嗯?” “我没有……”伊里萨有些委屈地道,“我只是喜欢你,想要你亲亲我。” 喜欢自己,想要自己亲亲他……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自然入戏更深,伊里萨真的很喜欢自己,甚至要自己亲他。 卫长风闻言一愣,兴奋之余又有点窘迫。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了……可自己到底是骗了他的……若不是自己一早说了自己和他是爱人,他当真能这样喜欢自己么? 伊里萨看他似乎有些出神,疑惑道:“怎么了?” 卫长风柔声道:“宝贝,你……你失忆以后,还是第一次这样……我有些不习惯了。” 伊里萨望着他笑:“那你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卫长风又去亲了亲他,额头贴着额头,笑意吟吟,“我的宝贝怎么样我都喜欢。” 他望着伊里萨那双跟星星一样闪着光亮的眼,忽然间那点怅然与不安又消散无踪。 自己是骗了他……可也是真心想待他好的。 只要好好待他便是了,何必想那么多。他是喜欢自己,难道自己不是真心喜欢他么?既然都是真的喜欢,从前如何都不重要了。 现在的自己和他就是爱人,什么都不用多想。 他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伊里萨两只小爪子已经把他衣领都扯开了。 卫长风皮肤被空中的冷风冻得一个激灵,有些无奈地道:“做什么呢?真要勾引我?” 伊里萨虽然害羞,但明显色胆更大,红着脸朝人笑:“该睡了,给夫君宽衣呀。” 卫长风轻轻眯起眼,故意靠近些,虚压在人身上:“宽衣怎么手还在摸呢,嗯?” “不给我摸吗?”伊里萨笑得狡黠,仿佛有根狐狸尾巴在身后面摇啊摇。 不过手触碰到对方热烫的肌肤,他还是有点怯。又大胆又怂,真是矛盾。 被人撩拨那么半天的某位“丈夫”很不好受,无奈地抓住他的狐狸爪子,道:“你还伤着,不许乱来。” 伊里萨眨眨眼,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啊?那么凶……” 真是要命…… 卫长风算是发现了,这人就算失忆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总是靠着自己那张纯良的脸装无辜,把什么锅都甩给别人。 明明自己动手动脚吧,非要一脸委屈,好像什么都跟他没关系,要怪只能怪自己龌龊下流! “你凶我,不理你了。”伊里萨说罢便自己躺回床上,还故意翻个身,只把后背留给卫长风。 卫长风笑道:“行了……我没凶你。” 伊里萨不理他,他只能轻轻拍拍人肩,道:“好,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别生气了好吗?” 伊里萨转过身来:“我没想做什么啊。” 卫长风笑:“是我想做点什么。好不好?” 他笑声低沉轻软,声音略有些哑,听来十分撩人,是毫不掩饰的情动。 之前几次,他也并非是全然的痛苦,有时他很想去亲亲伊里萨,想抱住伊里萨舔舐啃咬。可那时他不是中了药,就是被伊里萨咬得巨痛无比,或是为了练功…… 这却是第一次,他完全清醒着却情动了,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喜欢。 伊里萨玉面微红,却半点不忸怩:“那你想做什么?” 卫长风吻着他耳垂道:“摸摸我,好不好?” 伊里萨被耳畔的轻痒弄得笑出声来:“刚才不是还不让我摸么?” “哪有?”卫长风不肯放过他,直接躺上床来。 师父虽不是多古板的人,可到底是个端方君子,教导徒弟的方式自然严格,卫长风从小到大都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可现在他却跟一个曾经的大魔头躲在被窝里干这种坏事,当然感觉很刺激,很兴奋。 两人不过是互相抚慰了一番,伊里萨害羞得直捂眼睛,卫长风也没好到哪里去。 明明更进一步的事都干过了,可那时候到底不像现在两情相悦,自然不会有多少感觉。 真的好好相处,反倒连只是互相摸摸抱抱都青涩害羞得要死。 卫长风擦干净双手,再次掀开被子,凑到人身边。 伊里萨轻轻道:“再过来些。” 卫长风又往里挪了挪,伸出手去抱他,怕碰到他伤口,抱他抱得也小心。 两人便这般相拥入眠,直到天明卫长风早早起来去煎药准备早餐。 卫长风说得没错,他要是跟伊里萨住一起,早上起来是会打扰到伊里萨的。他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不发出声音了,可伊里萨就紧紧贴着他睡,一点点小动静都是能知道的。 不过伊里萨睁开眼听完他小声问安,就嘟囔几声继续睡过去了。 卫长风还在旁边多看了几眼,才真的出去干活。走出房门的时候脸上还是笑意满满。 伊里萨的伤渐渐愈合,天也彻底冷了下来,再过不久怕是该下雪了。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乌图都快将他们当成亲孙子看,什么好东西都要想着他俩。 前两天村里人送了点猎来的野物,乌图正想炖了给伊里萨补补身子,大早上就起来忙活,竟是比卫长风还先一步到厨房生火去了。 卫长风进门见厨房里亮着,忙道:“爷爷,您歇着,我来就行了。” 他才扶老人家坐下,厨房门口突然探出个脑袋来,声音高高扬起:“卫长风!” 蓝眼睛往旁一转,语气瞬间又变得温顺乖巧:“乌图爷爷早啊!” “早啊。”乌图笑呵呵在炉灶旁烤火,“外面冷,快进来。” 他的确被外面冷风吹得有些发抖,连忙迈步进来关上房门,卫长风道:“怎么不继续睡着?” “成天睡到那么晚,路都快不会走了,下床走走。” 他站到人身旁,有些好奇地看着锅里的肉:“我来帮你。” 卫长风实在是不敢接受他的好意,道:“坐着就好。” 别说现在伊里萨病怏怏的不适合干活,就是以前,他也是个绝对不会干粗活的人。别说劈柴做饭……切瓜砍菜都算了,他怕是只会砍人。 伊里萨撇撇嘴道:“你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吗?” 这个人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瞧不起自己! “当然不是了。”卫长风怕他炸毛,当然不能说实话,“只是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 说着还摸了摸人脸,好家伙,脸都被吹得有些冰。 伊里萨由着他摸:“可我们以后在一起过日子,总不能都是你做事啊。我既然已经离开家族,当然不能再娇生惯养了……” 他在认真为他们以后过日子考虑…… 卫长风听得心中颇为触动,便道:“那你帮我生火,好吗?” 伊里萨点点头,坐到灶台旁的小凳子上,学着旁边的乌图爷爷一根一根往里丢柴火。 不就是烧火吗,怎么可能不会。卫长风也太小看他了,他又不是傻子。 而且在火堆旁边还挺暖和的……方才出门一会儿,手就冰凉的厉害,现在烤烤火可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凶狠攻和小娇妻竟是一人 乌图爷爷在旁边弄好煎药的小炉子, 一转眼见两个人配合得还算默契,便放心出门去做别的事。 过了一会儿,滚滚黑烟从加柴口扑了出来, 浓烈刺鼻的气味顺着鼻腔直冲脑门。 里面还有火焰跟着往外,险些就燎到了伊里萨。伊里萨当即吓得往后一跳,那烟熏火燎的, 把他呛得不停咳嗽,眼泪一瞬间就被刺激出来了。 卫长风连忙抓住他手, 冲去门口打开门, 然后才回去收拾残局。 他就是一时半会儿没留意坐在那里的伊里萨,光顾着看锅里了……伊里萨好像一直在往里加柴,就没停过。 他冒着浓烟过去一看, 加柴口里果然堆得极满, 炉灰有厚厚的一层, 盖住了添加进去的柴火,那么多的柴根本烧不起来。 烧火也不是往里加柴就行的啊……他在心里叹口气, 蹲下身去。 烟灰已经少了很多,伊里萨在门口咳了半天, 泪眼婆娑地走回来看着卫长风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很不理解, 明明自己好好往里加柴,怎么会突然那么吓人。 不就是烧火吗, 加柴不就好了?这种简单的事自己还能做错? 看着卫长风被火光照亮的侧颜, 灰头土脸的伊里萨道:“怎么会这样,我好好加着柴,突然就好多火烟往我身上冲。” 他隐隐感觉到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但是不想挨骂不想被责怪, 自然要可可怜怜跟人诉苦撒娇。 “咳咳……”卫长风捂着口鼻, 拿了火钳往里拨弄,“你加得太多了,不用一直加的。柴加太多,灰烟就大,从烟囱排不出去,当然就往加柴口跑了。” “哦……”伊里萨感觉自己闯了祸,就那么过去也不太好,小心翼翼地道,“都是我不好,以后我知道了,就不会这样了。” “咳、咳咳咳……”卫长风弄好以后站起身来,“没事,我没跟你说清楚。” 主要他也想不到有人能一直往里加柴,加到烧都来不及烧。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啊…… 伊里萨故意道:“我好像……确实笨手笨脚的。” “这些事你以前从未做过,做不来很正常的。你看你……一头的灰。”卫长风给他拍了拍头发上肩膀上落的灰,可他脸上还是有些脏脏的。 像不知道去哪个泥堆里打了个滚回来。 尤其他本来就生的白净,那点脏污就更明显了。 卫长风不禁笑道:“回去洗把脸吧,这边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伊里萨点点头:“好。我先回去了。” 卫长风做好吃的,出门时外面已经飘起小雪。 长在南方山中的孩子,很少能看到这种景象,他成年后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却还是会在看到雪的时候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进门放下吃的就朝人喊:“宝贝,你快看外面!” “外面怎么了?”伊里萨奇怪道。 卫长风道:“雪啊!下雪了!” 伊里萨望向窗外,这才明白他在兴奋什么,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他在兴奋什么:“嗯,昨天下雨……今天下雪……要过冬了。” 卫长风道:“碧峭十二峰很少下雪的。我们可以堆雪人了!” 伊里萨看着这个突然幼稚起来的人,一阵沉默,半晌后很不忍心地告诉他:“这点雪堆不了雪人的。” 卫长风又看看外面,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不禁有点失落。 伊里萨见状笑道:“不过很快就会下大雪了,到时候陪你堆雪人就是了。” “好!”卫长风兴奋地往他脸上吧唧一口。 伊里萨也不羞恼,只是笑,甚至还同样往人脸上亲一口,配合着人腻歪。 连带着这一顿饭都吃得腻腻乎乎的。 收拾碗碟的时候,卫长风问他:“一会儿我出去买点东西,要跟我一起去外面走走吗?” 伊里萨连连点头:“嗯!我还没怎么去村里走走呢。” 家里的酒已经没了,卫长风要去给乌图爷爷买一点回来。伊里萨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多出去走走活动一下,对伤势也好。 天月山上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很久,慕容家的人在一开始那两天还到附近搜索过,卫长风正好躲在山里避开了。再之后他们全部撤走,就没有再来,附近的几处村落早已恢复了平静。 村里有两家小客栈,天月山附近往来的商客不算太多,但还是足够让开客栈的这两家人赚点小钱。 酒旗在空中吆喝得卖力,离得老远就能瞧见。也许这最近天气已经变得寒冷,谁都想躲屋里喝点热汤吃口热菜,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生意好得很。毕竟过了这村子,方圆数百里内,也没有其他店可去了。 卫长风打好酒看伊里萨有点冷,便领人进了店里,要了两碗汤给人暖身子。 门口有一队汉族商人想来歇歇脚,一看里面已经人满了,坐不下那么多人,又立即走了,打算去另一家看看。 卫长风正捧着碗喝汤,眼尖瞧见了那几人,忙放下碗对伊里萨道:“那边有几个汉人行商,我去问问能不能帮我带封信回中原。” 伊里萨点头:“嗯,我在这里等你。” 卫长风起身赶忙追了出去。 自从被孟凌捉去开始,他就没再跟师门联系,因为根本没机会。 现在离了双圣宫住进这小村子,倒是可以跟师门联系了。可天月山这地方位置极其尴尬,西域是设了瀚海都护府归中原王朝管了,可这地方却很偏僻,中原王朝不觉得这里归自己管,附近的其他小国也不觉得这是自己地盘。要不然官府也不会由着双圣神教那么个邪|教在这里开山立派,反而双圣神教更像是这附近几个村落的管理者。 这种地方自然是该有的设施全部没有,加上村里的人也不怎么出远门,连个送信的人都找不到。 要想送消息回去,只能去拜托一下这些走南闯北惯了,会从这边抄近道的商人。 伊里萨乖乖在店里等,一碗汤趁热喝完,看卫长风的那碗已经不冒热气了,还叫人来拿过去热一热。 门口又来了几个人,这店不算很大,伙计也少,老板都不得不出来帮着招呼这要新进店的几位客人。 这几人都是些青壮年男人,为首一个虬鬟汉子,身材魁梧,样貌是汉人模样,却比胡人还要高大,背了一把大刀,看着就一股悍气。其余人也都带着武器,面露凶光,把店里众人都吓得声音都小了许。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老板迎上去,村里人说汉话口音都很重,但能让人听懂。 那汉子却好像没有听到,目光朝四周扫一圈,目光直直盯在伊里萨身上。 伊里萨隐约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怀好意,有些戒备地抬头。 汉子身旁的人指着伊里萨道:“大哥,那就有个黄头发的!” 汉子一脚就踹了过去:“老子看得见!” 那人“哎哟"声还没完,伊里萨那双蓝眸中顿时闪过几分恐慌。 老板看出来了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却也只能勉强笑着道:“几位客官,这桌有人了,还有位公子呢,只是人家刚刚有事出去了……您要是想坐这儿,得等人回来商量。” 他的话没人理,刚才还被踹一脚捂着肚子惨叫的人歪着眼睛看伊里萨一眼,面上表情瞬间多了些下流:“倒是长得不错……这个要不是,能不能给小的们带回去玩玩?” 伊里萨一听,咬牙怒道:“你们想做什么?” 汉子细细看这人一眼,卷曲的金色长发,蓝色的眼睛,样貌姣好,这些都是他要的。 可这人眉眼是胡人常见的深邃,却又要柔美一些,倒是个少见的美少年。只不过看着也太不像一个习过武的高手了。 他失望之余,又因为小弟的提议有了点兴奋,道:“这要是那魔头,早把我们撂翻了,绑回去倒是不错。” 大手一抬,竟就去捏住了人家下巴。 伊里萨大觉羞辱,震惊之下,本能地咬了人一口反抗。汉子猝不及防,手上被咬出一个血印来。 “嘿,这脾气倒还火,是个野的。”汉子吃痛恼怒,还要动手。 老板连忙上前拦在中间:“有话好好说。小店做生意,请您体谅体谅……” 汉子眼睛一瞪:“滚!” 老板硬着头皮道:“客官……您二位也没什么仇怨,没必要闹些不愉快……" “叫你滚听见没?想死老子成全你!”汉子怒道。 陡然间白光一闪,刀已经被汉子拔出,朝着老板砍去。 老板哪儿能料到这人居然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身体僵在原地。嘴里却已经大声惨叫,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 刀很快就会砍断他的骨肉,这样的防护没有任何作用。店中众人的惊呼声骤起,客栈中顿时大乱,一个个全都要躲闪跑路,根本没人敢再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伊里萨正下意识想要出手阻止,那刀刃却忽然被一股巨力一挡,竟是不能再往下半分。 刀离老板的脑袋只有几寸距离,阻挡在中间的只是一根手指。 一根如竹节般苍劲有力的手指。 众人皆是呼吸一窒,双双眼睛全部盯在那根手指上,所见景象仿佛静止。刀未再前进半分,那一根手指也未摇动一丝。 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就见一名白衣男子神态自若地运指相抗,而那汉子却已是额头有汗,满脸涨红。 汉子看着虎背熊腰,却是用尽全身力气也敌不过白衣男子这一指之力。 卫长风忽地一笑,剑眉微挑,手指朝那刀身一弹,汉子便连人带刀被推得连退几步,如遭重击。 逃过一劫的老板大口喘息着爬起来,腿已经软得根本站不稳了。 那汉子又怒又惊,望着那手指的主人喝道:“哪来的臭小子?我看你这爪子是不想要了!” 卫长风缓缓放下手,温声对伊里萨道:“没事吧?”说着又去扶了老板一把,完全没看汉子一眼。 看他丝毫不为所动,汉子又提气一吼:“找死!" 卫长风冷笑:“你试试?” 说话间汉子已经举刀朝他后背砍去,他头也没回,抬手一挥,一道劲气霍然飞出。 众人什么都没能看清楚,只看到那粗壮汉子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摔了个结结实实。 "大哥!" 那些小弟纷纷上前把他扶住,他站起来感觉胸膛火辣辣地疼,连吸口气都是痛的。 因为疼痛和暴怒,他面容几近扭曲,咬牙大吼:“你这狗东西死定了!给我抄家伙,今天血洗这客栈!" 众人被吓得找地方躲,一时之间又乱成一团,卫长风回头一哂:“你要血洗客栈?” “他奶奶的!今天就砍了你这臭小子!" “他刚才哪只手碰你的?”卫长风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冰寒无比。那汉子闻言蓦地朝那伊里萨看去,顿时没由来地手一抖。 卫长风指了指那汉子的两条胳膊,继续淡淡道:“我帮你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卫:=皿=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就有人敢碰我老婆! 第26章 凶狠攻和小娇妻竟是一人 卫长风说得平淡, 那汉子的身体却忍不住抖了起来,毕竟吼得再大声,他也掩盖不了这个人抬手就能把自己打吐血的事实。 可他身旁那么多个人, 真就拿不下一个臭小子? 汉子朝身旁几人使个眼色,几人当即提刀冲来。 卫长风飞身而起,手指在虚空间一弹, 顿时飞出一道冷光。那被冷光击中之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已毙命倒地。 他们根本看不清卫长风是如何出招的, 看自己同伴还没靠近对方, 便这样倒下,自是心中惊骇无比。再看卫长风要动手,便已吓得浑身发抖, 转身便逃。 这群人方才还凶神恶煞, 转眼便被吓得四散奔逃。卫长风也不急着追赶, 对伊里萨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才捡起一把刀,追着那几人而去。 若是平常遇见这些恶霸, 他也没那心思非要追过去把人杀了不可。然而这些人刚才进客栈说的话,他是远远听见了的。 找一个金发的人, 还一口一个魔头的叫, 只能是冲着伊里萨来的。看他们这功夫也不像是哪股势力的人,只能是被伊里萨仇家派来的, 得先问清楚才行。 那汉子死命逃跑, 朝着山上奔出去几里,直跑得脱了力,扶着一棵树停了下来。他不见身后有人, 还当自己已经脱离险境。不料气还没喘两口, 突然觉得后背一冷, 回头只见卫长风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顿时吓得瘫软在地,连声道:“饶命!大侠饶命!小的也不是有意冒犯!求大侠饶小的一命吧!” 卫长风皱眉道:“谁派你来找人的?” 那人不假思索地把事全都抖了出来:“是一个十几岁的男的!他用蝎子蛰了我们,逼我们帮他找人,我们也是被他逼的啊!” 说着还拉开自己手臂给卫长风看,卫长风看他那手臂上青筋暴起黑气蔓延,显然已经中毒颇深。 看起来十几岁的男人,用蝎子,不就是孟凌么?那老怪物果然还在想着杀了伊里萨……慕容家想来不会放过伊里萨,不知道这里还能待多久…… “我们不帮他找,他就不给我们解毒,我们也只是为了保命啊!”那汉子痛哭流涕,哀嚎不绝。 卫长风又问:“你若是找到了,如何去寻他?” “让、让我们放这个信号……”汉子往自己身上摸出个信号弹,继续哀求,“大侠,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放过小的吧!小的真的不敢了!” 他兀自朝人磕头,卫长风也想不到还能问点什么,便提起刀来。这人是留不得的,现在对着自己又是磕头又是哀求,等孟凌来了,为了解毒不还是要把自己和伊里萨的行踪说给孟凌听? 身后忽地一阵轻动,伊里萨的身影也出现在远处。 他是用走的,这速度也实在惊人,分明走得不慌不忙,却是速度奇快。有那点武功底子在,怎么样都是脚步轻盈,一步就轻飘飘跃出数尺去。 伊里萨在卫长风身旁落地,道:“总算让我追上了。” 那汉子闻声抬头,看见伊里萨直吓得哆嗦。又见卫长风用刀尖指着他,刀刃就紧紧贴着他肩头,似乎真就要把他一只手砍下来,更是疯了一样不停求饶。 然而卫长风面色冷淡,汉子竟是莫名其妙地朝伊里萨看了过去,见伊里萨面上有几分犹豫,更是心中侥幸。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错觉,觉得这金发的小美人看起来是个纯良的性子,估计会劝一劝卫长风不要随便打打杀杀,放自己一命。 他正如此想着,伊里萨却微微一笑,对卫长风道:“我不太记得他哪只手碰的我了,两只都砍了吧。” 此话一出,连卫长风都怔了怔,心中大是讶异。 这种话就这样说出来,乍一听实在叫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不过想来也是,伊里萨从来就不是什么小白兔,当初他如何对待慕容珍就可见一斑。如今虽是失去记忆整个人柔和了很多,骨子里却也还是那高高在上,从不把这些蝼蚁放在眼里的一教之主。 杀一只蚂蚁,踩死还是烧死有区别么?他根本不会觉得这算残忍,何况这人先前羞辱他,还是个不知道干了多少欺男霸女之事的恶人。 卫长风叹口气,手中的刀光连闪,刹那间已是割断那人喉管,挑断那人双臂。那人脸上神色还凝固在与人磕头祈求的那一刻,眼中的震惊之色都才刚刚露出些许,人就已经彻底断了气。 而后卫长风便扔了那把刀。 伊里萨瞧都不瞧那汉子一眼,直接朝卫长风道:“长风,这些人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卫长风心中微讶,伊里萨没注意他神色变化,想起那汉子先前在客栈里说的话,思索道:“可他们说什么魔头……” 卫长风谎话说得愈发得心应手,当即道:“没事,跟我们没关系。西域长了金发的人太多,他们不知道在找哪个仇家,不是你家里人追过来了就好。” 伊里萨失忆后对他说的话都坚信不疑,点头道:“那就好……” “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快些走了。”卫长风沉吟道,“我已经托那队商人将我的信件带回中原。我们也在这里待太久了,若是要走,趁现在雪还没下大最好,只是你的伤……” 伊里萨听他忧心自己,便道:“我已经不必日日躺在床上休养了,我都听你的,你不用担心我。” 卫长风心中五味杂陈,他可不想让这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受苦,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度过一个冬天是最好的。可现在显然已经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 今天闹了这一出,那么多人在客栈里看着,消息早晚也是会传出去的,杀了孟凌派来的人也不过是给自己争取点时间罢了。西域还是太过危险,只有到了中原才是最好的。 “我们回去收拾收拾,好好跟乌图爷爷道个别。”卫长风抬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 伊里萨点点头拉住他的手,便同他走回山下。 到底是一起相处了那么些时日,乌图爷爷人又和蔼,两个人怎么都是有些不舍的。 晚上卫长风跟乌图爷爷提了一嘴自己要离开的事,给老人家碗里倒上今天自己买回来的酒,三个人倒是没什么要离别的惆怅,和和乐乐坐一起喝酒吃菜。 乌图有点不舍得这两个跟亲孙子一样的孩子,却也知道这两人自己留不住。他一直在叮嘱两人路上要如何小心注意,天冷了千万别冻着,饭才吃完就去抱了前不久村里人送他的新皮袄来,说什么也要两人带上。 老人家一番心意,卫长风自然要收下。乌图爷爷特地给伊里萨挑了条赤红的狐狸毛,说是伊里萨戴着漂亮。 帮着老人家干完活,三个人回到屋里,乌图爷爷最后给伊里萨看了看情况,又叮嘱几句,还抓了好些药来让他们一并带走。这一路上村镇稀少,想抓个药也是很难的。 谢过乌图爷爷,卫长风便打开医药箱,给伊里萨换今日的伤药。 伊里萨坐在床上缓缓解开扣子脱下外衣,自己先拆着身上绷带。不过他身上有伤,自己有些不好动作,卫长风弄好药膏也没拆完。还是卫长风坐过来帮着他一起拆干净的。 雪白的躯体上那几处箭伤依旧狰狞可怖,卫长风每次一看都觉得疼极了。 卫长风轻轻叹息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心疼是真的,但他想说的其实是“你那日若没发疯,也不至于伤成这个样子”。 嗯……他要是不伤成这样,好像也不会失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伊里萨脑子里只有他编的那些情节,他说这伤是伊里萨为他挡的,伊里萨就信是自己为了他奋不顾身。此刻听他提起,又觉心中触动,拉住他手安慰道:“我没事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会带我走,所以我才敢为你这样啊。” 他说着又想,自己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卫长风,不然怎么会肯不顾一切地为卫长风挡下这些箭呢?卫长风跟他说起的那些从前的事,他什么印象都没有,可他深信不疑。 倒是卫长风时常被他这深信不疑的模样弄得在逃小香猪有些心虚,此时也只得垂下眸去,安静地给人重新上药。 伊里萨只当他是想起从前的事而难过,便静静陪着他。 等重新将绷带缠起,伊里萨忍不住道:“长风,不要再为从前的事难过了……我也已经不记得了,你也跟我一样都忘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去你的家乡,就再也不用想这些难过的事情了。” 卫长风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嗯……忘了也好。” 伊里萨顿时笑容满面,道:“我好冷啊。” 卫长风便去拉他褪到腰间的外衣,他没好气地道:“穿这个做什么,等会儿睡觉不还是要脱。你就不知道抱抱我?” “噗……是我不好。”卫长风当真是被他甜到了,搂住他亲了几口,“我把东西收拾好,这就给你暖被窝,好不好?” 伊里萨十分满意,大大方方放开他。 干活的人在一旁收拾,他自己最后还是冷得给自己先拉上衣服,不过袖子才穿一只,他看到自己腰间那些火焰纹身,便有点出神。 失去记忆后,他很少能对什么东西有熟悉的感觉,这也是其中之一了。 “长风,我一直想知道,我身上这些是什么?”他稍稍侧过身去,唤了旁边的人一声,将后腰上的那堆赤红花纹展露给卫长风看。 他这样微微侧身,更显得腰肢线条优美,那几道火焰纹勾勒其上,看去十分妖冶。 卫长风回头便见了这一幕,轻咳两声,道:“宝贝,你这样会要了我的命的。” 伊里萨似乎也发觉自己这样有点在引诱人的意思,面上一红,却忽地朝卫长风轻轻扑过去。 卫长风伸手搂住他,便听他轻轻笑道:“那你把不把命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小花VS小花 若不是亲眼看到, 卫长风很难相信面前这个时不时就要嗲一下的人会是双圣神教教主。 不过卫长风这些天也习惯了,他就爱看伊里萨这般故意甜腻腻撒娇的样子。顺势亲亲他,道:“给你, 你要什么都给你。” 伊里萨愈发是笑得甜了,在他怀里蹭蹭腻歪了会儿,才又提起刚才那个问题来:“所以我腰上那些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以前就在你的身上……也许是你家族的纹饰?” “这样啊……”伊里萨倒也不是想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听他说了不知, 便也不再问。 卫长风多抱了他一会儿, 才柔声道:“好了,去躺着。一会儿我收拾完就来陪你。” 伊里萨这才放开他,跑回床上裹起毯子。 他们也没多少行李, 大多是来到这里后置办的一些日用之物。再加上乌图爷爷给的那些皮裘和药物, 卫长风收起来也用不了多久。 但打包好的行李放在桌上的时候, 伊里萨已经睡过去了。卫长风看他裹着毛毯缩在那里的模样便觉可爱好笑,他倒也没睡得太沉, 卫长风熄灯上床的时候,他还往里挪了挪位置。 第二日一早, 两个人最后帮乌图爷爷做了顿早饭, 便去村头跟昨日已经找好的行商会合。 这种地方的村民家里牲畜都是自己养着有用的,想要买匹马难于登天, 卫长风也只能是拖往来的商队捎自己一程。 往东走渐渐多了些人烟, 那商队不与他们同路了,就此分开。不过进了城镇里,想要什么都有地方可以买可以租, 比之前方便许多。卫长风照顾伊里萨身上伤着, 便直接买下两匹马, 叫人配了车,自己在前赶马,让伊里萨舒舒服服睡在车里。 如此过了半月,总算是在大风雪到来前出了瀚海都护府,进入中原地界。 正午时车停在一处村镇,卫长风转身打开车门,要叫伊里萨下车去吃个午饭,再继续赶路。没想到车门一开,伊里萨缩在角落里眉头紧皱,神色恹恹的,看着像是病了一般。 卫长风一惊,连忙上前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这镇上应该有大夫的,这就带你去……” “呃……”伊里萨原本是死气沉沉地缩在那里,见了他反倒突然开始变得呼吸粗重,身体颤抖起来。 他的眸中,隐隐有血光在闪动。 “怎么突然……”卫长风暗暗吃惊,伊里萨养伤的这些时日,并未出现过内心混乱走火入魔之症,他都以为是好了。 好了那么久,伊里萨也不曾动用过内力,怎的又开始有发狂的迹象了? 难道……伊里萨之前说,孟凌的毒是专门克制他的,他一旦动用内力,毒性便会随着内力运转而散播开来,他不用内力反倒一点事都没有。照那么说,应该是先前他伤重时状态不好,那毒便也没地方可以顺着蔓延,现在伤势恢复,反倒让那毒苏醒过来了…… 真是……孟凌那老怪物当真是阴毒得很。 这倒不是找大夫就能解决的了……自己难道要喂血给他么?可那不行啊,能缓解他的痛苦,却会引发他的狂症,绝对不行…… 伊里萨死死抓住盖在身上的毯子,话都说得十分艰难:“我好难受……好痛……” 他还想咬人,想咬开面前这人的皮肉喝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见到卫长风的时候,他脑海里的想法就是这样。 他紧紧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脑袋,难受得想往一旁的墙壁上撞过去。 “没事……” 他听见卫长风的声音响起,自己身体被抱住,心里得了些安慰,体内的疼痛狂乱却因为人的接近而更加剧烈。 忍了那么久,现在是彻底不清醒了。 卫长风轻拍他后背安抚片刻,试着运转谛琉璃心经,真气运转并无阻碍,他才放开伊里萨,换了个姿势。 除了喂血,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卫长风有点别的想法,先前是屈服于伊里萨淫威之下,他只能顺着伊里萨的意思来。可现在伊里萨全心依靠他,他又说自己是他夫君,那他也就不必再那样了吧…… 但是伊里萨就教过他这一点点心法口诀,他实在不知道完整的谛琉璃心经是什么样的。 万一自己胡来,哪里做错了,反而引得伊里萨内息更加狂乱,岂不是救人不成,反倒火上浇油?如此一想,他便连别的想法都不敢有,只得老老实实按着先前的做法,运转一遍谛琉璃心经,待伊里萨释出精气,才安心退开。 伊里萨那双染了血红的眸子缓缓变得清明,看上去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 卫长风撑着身子坐起,之前好歹是伊里萨清醒着,这一回却要他自己来,此刻事情都结束了他都还感觉有些别扭。不过看见伊里萨已经好了很多,他心中欢喜,也就不在意那么多了。 扶起伊里萨,他温声道:“还痛么?” “不痛了……”伊里萨迷迷糊糊间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连耳朵根都是红透的,“你怎么还会……会这种……” 卫长风轻笑:“不痛了就好。” 伊里萨往后一靠,道:“我歇会儿就好,歇会儿我们就下车。” 伊里萨这次发作完,那毒性又安分了很久。 回到中原地界,天气便不似在西域那般恶劣,虽说依然大雪纷飞,但很少会出现连路都走不了的时候。继续南下之后风雪渐消,春色已初现。 期间伊里萨也发狂过几次,卫长风找到了解决之法,也就越做越熟练。见伊里萨毒性发作,也不似之前那般慌张了。 卫长风见前面道路越来越熟悉,便回头对里面那人道:“等会儿就到伏鸾隐鹄峰了,之后便不必再赶路了。” “嗯!”车里的伊里萨趴在车窗上,好奇地望着四周景致。 明明该是寒冬,这里却还是处处绿色,四季长青。 马车一路上山,最后停于山门。有一男一女两名身着白衣的隐山弟子立在此处,见坐在车前的卫长风,那女子远远便喊道:“大师兄!你总算是回来了。” 旁的那名男子便不似她那般大大咧咧,待卫长风停车下来,才躬身作揖礼,道:“卫先生。” 都是隐山书院弟子,却也有区别。卫长风的师父柳渊是书院祭酒,一派掌门,他的大弟子自然也是整个门派所有人的大师兄。但于其他大多数学生而言,祭酒先生也就是教过他们几节课,自己又有真正行了拜师礼的恩师在,便也算不上柳渊的弟子。这样一来,若是喊卫长风师兄也有点不太对劲,加上卫长风如今也偶任教习教授课业,因而大多数人也称卫长风一声“先生”。 换了卫长风,自然不必在意这些,便还礼道:“长川师弟,白晞师妹,有劳了。” 白晞道:“师父在等你呢,他都念你很久了,快去找他吧!” “好,我这便去。”卫长风点头应了,又向她道,“我带了位友人来,你先带他去我住处可好?” 白晞点头:“好啊。” 卫长风转身去开车门,笑着对里面那人道:“伊里萨,我们到了。” 伊里萨早在车里听了他们对话,莫名有些心慌。毕竟这地方对于卫长风而言不仅是师门,还是家,这跟要去见人家父母有什么区别?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卫长风递来的手,下了车。 看那车上走下来一个肤白胜雪,容貌明艳的金发胡人,白晞先“哇”了一声,道:“师兄,你去哪儿带回来的那么好看的哥哥!” 卫长风笑道:“就你话多,一点礼数都不讲了。” “以后都是熟人,讲究那么多做什么?”白晞笑着朝伊里萨道,“师兄得先去见师父,我先带你去师兄那里,再给你安排住处。” 卫长风道:“住处倒是不用安排了,就我那里。” 白晞道:“好吧,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卫长风对伊里萨道:“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就来。” 伊里萨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点点头:“嗯。” 卫长风把人交给师弟师妹,便往里赶。走到祭酒先生的小院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他看正屋房门开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敢走到门口。 他恭恭敬敬行礼,朗声道:“学生拜见师父!” 那里面端坐的青年男子道:“过来吧。” 卫长风有点拘束,每一步都走得煎熬,到了案几前方跪坐下来,也是腰杆挺得端端正正,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平日里也不似这般,师父待他如生父一般,严厉却也亲和,两人之间早已是父子之情。旁人见了柳渊都是恭敬又畏惧,他却不惧,此刻他倒是怕柳渊得很。 像是在外犯了什么事,回到家里怕被责骂,连爹爹都不敢看了。 跟伊里萨的事,他在信上也已经说过。 既然决定了真的要把伊里萨当成自己的爱人看,把他留在自己身边,那自己也当负责,该把事情大大方方告诉师父。当然,伊里萨真实身份他自是不会说的,只说了自己行至西域,与伊里萨相识相爱,伊里萨不顾家中反对与自己私奔。 事情说了,人也带回来了,就看师父什么反应了…… 若是不同意,那恐怕假的私奔要变成真的私奔。 柳渊也不跟他多话,直入正题:“说吧,你想如何?” 他那英气的眉说话时微微皱起,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反正他是想不通,怎么出门一趟,这小子竟然去招惹了别人不说,还迷得人家跟他私奔了? 不待卫长风答话,柳渊又道:“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因为你的关系留人的。” “我知道,一旦开了坏头,就不好收手了。”卫长风点头道,“师父,求您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过了书院考核,不就是名正言顺了么?” 柳渊无奈道:“你自己做主便是,该如何还是如何,我可不会给你放水。” 卫长风顿时道:“多谢师父!”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一关竟然过得那么容易。本以为还得跟师父苦苦哀求争辩,才能让师父同意把伊里萨留下来的。 他正开心着,听得门口“喵喵”两声。一只蓝瞳的白猫慢悠悠走了进来,也不理正说话的师徒两个,径自跳上案几,歪歪头盯着卫长风。倒也是不怕生,很有自己是这地方主人的自觉。 柳渊笑着摸了摸那猫脑袋,道:“你看你,离开那么久,小花都不认识你了。” 小花…… 卫长风想起还在自己住处的那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过几天就想起来了。” 说罢探出手指给那小白猫闻一闻,轻声道:“认识一下,记住我的气味了么?” 小猫脑袋凑过来,稍微动动鼻子,然后就恢复了那高傲姿态。 还真是像啊……卫长风心想,自己也不是乱给人起名字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坏东西 这边白晞领着伊里萨往卫长风住处去, 一双眼睛非常小心地往伊里萨身上看,看起来只是不经意间看了人家两眼,倒不会让人不舒服。 江南地界毕竟不是西北中原, 离西域远了些,虽也有好些胡人会到江南一带做生意,可比起那胡人随处可见的地方, 这里胡人还是很稀奇的。尤其伊里萨长得还好看。 身边都是汉人,看见了好看的汉人不照样是要惊叹的。又少见又好看的胡人, 那就更值得惊叹了。 白晞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道:“你怎么会不远万里跟着师兄到这来呢?离开家那么远,也太辛苦了吧。” 伊里萨犹豫道:“我……跟家里断绝关系了,不会回去了。” “啊?”白晞惊讶, 连忙道歉, “对不起啊, 我不该提这些的。” 伊里萨笑笑:“没事,我也不那么伤心的。我受过伤, 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是我的夫君,所以我跟着他来了。” “嗯?”白晞更加惊讶, “夫君?你是说大师兄么?” 伊里萨不想隐瞒什么, 说出来还是面上微微一热,点点头道:“嗯。” 卫长风那信是给柳渊的, 又不是给白晞的, 他们这些师弟师妹当然还蒙在鼓里。此刻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那名男弟子也面露讶色,跟白晞互相对视了一眼。 大师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隐山书院既是武林门派, 又是民间学府, 内里建筑按照学宫规制建造, 不过却要比寻常学府所造的要宏大许多。 入门便是气势恢宏的太和元气坊,其后是数十亩泮池,寒冬季节池中莲叶莲蓬早已枯萎,有人正划着小舟在中间清理。若是换了山下城中的学府,这入门处的泮池不过是几步路宽的小池塘罢了。这处的泮池却是人为在山中挖出来的一个大湖,一眼望去险些不见边际,更配得上泮池学海之名。 其后又是洙泗渊源坊、杏坛、棂星门,再往后还有大成殿之类供奉先贤牌位之地。过了这些地方,才是学生学习课业、住宿之所。 寻常弟子都是住在宿舍里,卫长风地位不同,他已经是教习先生,能有自己单独的小院落。 白晞带人来到一处小院,里面不过一座主屋,旁有间极小的厢房,庭院边上种了棵大树,留了点给人练武乘凉的空间,并不算多精致的院落。不过主人有心布置,树下放了个大石头凿成别的鱼缸,里面水草游鱼相映成趣,角落挖了个小水池,几块石头被堆成小山模样,走进其中倒是觉得十分雅致。 白晞道:“师兄不在那么久,都得让别人时不时来帮他打理,现在好了,都能让他自己来了。” 她径直去开了主屋的门,转身就把钥匙交到了伊里萨手里:“这是师兄院子的钥匙,既然你们是一家,那我也不等他来了,直接给你好了。” 伊里萨听她这样说,又是莫名觉得难为情,收下钥匙,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名男弟子默默去沏了茶给人端来,白晞道:“郑长川,我要去梅庵那边准备下午的课了,你有时间招待……阿嫂吗?” 正坐在案几前捧起热茶喝了一口的伊里萨差点呛着。 郑长川看了伊里萨这反应,也不敢再跟着白晞叫,免得吓着人家,只道:“我也得去书市那边清点新运来的书籍。” 白晞看向伊里萨:“那……我们两人都不能陪你了。” 伊里萨忙道:“没事的,我自己等就好。” 他还怕生呢,自己一个人反倒好些。 白晞笑道:“是啊,反正有大师兄陪你,我们也不多事了。那便先告辞咯。” 郑长川也起身道:“实在事务繁忙,还望海涵。” 那两个人走了,伊里萨反倒松口气。 他现在对卫长风的依赖之情已经很深,平日里还好,到了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卫长风只要离开他一会儿他都有些受不了。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干坐着,他莫名就有些委屈。 卫长风就那么着急么?去见师父,便连先陪自己过来的时间都没有了?才到隐山书院就把自己一个人丢这里,讨厌死了。 还好卫长风没过多久便回来了,伊里萨听见声音,直接走到门口朝着人怀里扑。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卫长风被突然扑进怀里的人弄得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忙轻轻抚摸着人脊背:“怎么了?” 自己也没去多久啊?只跟师父说了几句话而已。 伊里萨抬头道:“我等你好久了!” 等得烦躁,生气,想打人! 卫长风看他隐隐有要炸毛的迹象,忙安抚道:“好啦,我回来陪你了。” 伊里萨没说话,只是表情依旧没变,依然又气又委屈地望着他。 嘴上不说,但行为上不依不饶。 卫长风轻笑着低头吻吻他的唇,道:“这样可以了吧?” 伊里萨有些恶狠狠地道:“这次先放过你。” “我的宝贝心最好了。”卫长风又去亲他,直到看见他耳根红了几分才停下,继续道,“我们去登记名册,过些日子你便随我一起讲学。” 伊里萨没回答,却紧紧抓着他的手,好像怕自己走丢了一样。 卫长风强忍着笑,牵着他到讲学区,负责管理名册的先生不在,是他的学生在帮忙守着。学生看到卫长风便起身相迎,恭敬行礼:“见过卫先生!” 卫长风点点头:“沈先生不在么?” 学生道:“先生有事出去了,我来帮忙。卫先生何时回来的?也有许久不曾见到您了。” 卫长风道:“今日刚回的,我带新的教习先生来登记名册。” 学生早就注意到他身边的伊里萨,眼睛亮了几分:“我们要有位新教习了么!这位先生该如何称呼?” 伊里萨怔愣了一下,道:“我叫……卫小花。” “小花?”那学生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嗯,这是我的汉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卫长风给我起的。” 那个学生很想笑,但他看见卫长风也在笑,那种要杀人的微笑。 他便道:“春花秋月,四时美景,卫先生起得好啊,看似简单,却是大雅!” 说着便在名册上写下了伊里萨的汉名。 伊里萨心想,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么? 听着还是有点道理的,花不就是很漂亮的东西么?小花,听起来又要可爱亲昵很多。卫长风是隐山书院的大师兄,给自己起的名字,自然是寓意很好的啊。 就是,还是觉得有点嫌弃……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嫌弃什么,又道:“我本名是伊里萨。” 说完他还走到了那学生身边,自己用手指在桌上比划出几个火罗文字,看着那学生写完才肯罢休。 学生被他盯得都有点脊背发凉。 “嗯……籍贯。” 伊里萨回头望望卫长风,他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卫长风替他答道:“陇右道,瀚海都护府,火罗。” 后面问的,也基本是卫长风在答,哦不,是编。 伊里萨什么都记不得,卫长风怎么编他都只在旁边点点头。 要长期留在隐山书院,必须得有一个身份。做学生伊里萨已经过了年纪,不过书院广招贤士入门任教,只要能通过门内考核,自然能以教习的身份留下来。卫长风给他准备的身份,就是自己亲自带的新教习。 这些事早在两人回到中原之前就已经商议过,伊里萨没有异议,这一路上还开始看了点书,不过看不懂就是了。 要他一个此前二十年只看过武功秘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看过,现在还失了忆的异族人学这些之乎者也,简直要他的命。 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伊里萨被安排跟着卫长风讲学,其实是听学。他的这个身份其实介于教习和学生之间,当年卫长风要从一名普通学生升为教习的时候,也是跟着柳渊从头开始上了很多课,跟学生一起考试,再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考核,才正式成为教习先生。 其实伊里萨这从没读过这些经学典籍的人,应该去跟那些刚刚开蒙的孩子一起听课才对。可他一个大人,坐一群小孩子中间也太奇怪了。 但他以新教习的身份跟一群十七八岁二十岁的学生一起听卫长风讲那些东西,又听不懂。最常见的情景,就是卫长风在最前面引经据典,一众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随着他所说频频点头,而伊里萨在后面听得昏昏欲睡。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考题上的字,他都不认识几个。 等这一堂课讲完,伊里萨已经神游天外。 他一开始有认真去听,可又实在听不懂,听了跟没听一样,还不如发呆呢。 发呆至少自己好受,听了自己还头疼。 卫长风走到他书案前,手指轻轻一叩,他才回过神来。 抬眼一望,学堂里的学生都已经走完了,就剩他这个学生都不如的新教习。 他丧气地往书案上一趴,道:“卫长风……我还不如去山下搭个小木屋,你每天晚上回来看我好了。” 卫长风被他这模样弄得发笑:“说什么呢。别着急,慢慢来就好。” 目光往旁一转,瞧见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卫长风转个身到他身旁,想要看他写了什么。 伊里萨顿时警觉,连忙用袖子往旁一扑,遮住自己方才无聊时乱写乱画的东西:“你干什么!” 卫长风道:“你写了什么?” “没写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卫长风挑眉:“我有权查验你每堂课记的笔记心得。” 伊里萨直视卫长风双眸,绝不退让。 卫长风抓住他手腕,毫不留情地往旁一挪。 现在的伊里萨又不是大魔头,只是个失去记忆,有一身内力却不怎么会用,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可怜的小美人罢了。 这样柔弱可怜的小美人,哪里能是卫长风的对手? 他想掩盖住的东西,终究还是暴露在了卫长风眼皮底下。 无聊无聊无聊。 卫长风你是猪,坏东西! 那个“猪”甚至还不是汉字,似乎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难写了,他直接画了只猪。 卫长风捂紧心口:“伊里萨……” 伊里萨有点急了:“我不是真的骂你!” 卫长风十分受伤,眼神幽怨。 “我可喜欢你了,我……”伊里萨重重点头,“打是情骂是爱!我是爱你!” 卫长风看他模样认真,突然心绪飞动。 是吗?那他以前骂自己坏东西的时候……难道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坏东西 打住!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要让以前的伊里萨知道, 不得嘲讽自己孔雀开屏? 卫长风连忙提醒自己别乱想以前的事,略微板起脸道:“上课的时候,不要神游天外。” 伊里萨蔫蔫地道:“哦, 我尽量。” 卫长风也知他要听这些东西实在困难,心疼归心疼,又不得不逼他学, 叹气道:“纸上就画了那么几个字,还能写出什么来吗?” 他倒也不是在责怪, 而是真的发问, 伊里萨要是什么都没听,那就只有他再跟人把方才说的要点再讲一遍了。 伊里萨做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手托香腮姿势,望着卫长风道:“我不会, 你教我。” 到了正午, 早上的讲学都已经结束, 学生纷纷离开讲学区。外面路过的学生没人大声喧哗,但那么多人说话路过, 怎么样都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两个人便在周围的人声中挨着静坐,由卫长风把课上所讲复述个大概。 根本不是卫先生在带新的教习先生, 这完全是不听话的捣蛋分子被留下来补课。 到后面, 周围便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从窗外经过,这一片基本是安静了, 连风吹树叶的响动都十分惹人注意。 伊里萨开始想念起水晶包烤鸭糖糕阳春面, 想到那些走窗外走过的学生现在估计已经到了膳堂吃着刚出锅的饭菜,他愈发看不进卫长风给他写的那些东西。 “卫长风。”伊里萨心不在焉地划拉几个字,放下笔, “好晚了, 都没人了, 我们走吧。” 卫长风揉揉他脑袋:“就剩一点了,写完再去。” “好。”伊里萨应了声,却是把“我不开心”几个字全写在了脸上,低头用愈发狂野的字迹宣告着自己的不满。 卫长风颇为无奈,笑着道:“好吧,既然不想写,那就跟我私会去。” 伊里萨瞬间支楞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欲拒还迎:“这不太好吧。你说要我写完的……” 可不是他非要走的,他是想留下来写完,但卫长风要带他去私会。 没想到卫长风竟然不吃他这一套,反而笑道:“宝贝懂事了,知道要好好用功念书了。那我就自己下山,等我回来给你带小礼物。” 伊里萨双眸猛地睁大:“不行……你不可以走。” 他急了。 卫长风但笑不语,他看卫长风这反应,更是怕他当真就丢下自己一个人出门,连忙扯住卫长风袖子,道:“我们回来再写好不好?” 卫长风岿然不动。 伊里萨可怜巴巴地道:“我保证一定写完。” 卫长风本也就是逗他,见状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那就一起走。” 伊里萨顿时变脸,微怒道:“我就知道你唬我。” 卫长风挑挑眉:“也不是,你若是真心想要留下来刻苦学习,我一定尊重你的意愿。” 伊里萨很想照着他胸口来一套猛猫锤击,想了想又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道:“算了,不想理你。” 他说罢自己收拾起了书本,先人一步走出去在门口等,留卫长风一个人在后面一扇扇关好门窗。然后两个人才一起去已经没几个人的膳堂。 伊里萨对江南的饮食习惯得很快,其实他原本很是娇气挑食,教中送上的食物若是不合他心意,下属们都要吓得战战兢兢。不过跟卫长风这一路,他基本没吃到什么不好吃的东西,偶尔觉得不合口味,也都因为他告诫自己离了家不能那么骄纵,就没说出来。 卫长风也就没发现他那张刁钻的嘴。 来晚了一点,他最喜欢的食物都已经没了,免不了一番抱怨。看看剩下的,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想吃。 但他只是跟卫长风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乖乖将就着吃了。他可是很懂事的,才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王子。懂事得很! 倒是卫长风看他模样心疼了,说等会儿下了山,一定带他去镇上吃好吃的去。 这话说完,卫长风便看见他眼底闪过的那抹狡黠之色。 伊里萨,他骗回来的小魔头,懂事起来是真的懂事,闹起来也是真的磨人。尤其这魔头还很喜欢这样装着懂事的模样闹,就是个磨人精! 下山的路两个人是乘飞鸢去的。碧峭十二峰中另有一处玄机门,以机关术闻名天下。这飞鸢便是玄机门所研制的一种机关木鸟,可以在空中飞行。 最早的飞鸢仅能供游人游乐,能飞的距离不远,速度也慢,大多数人只会在过节的时候与亲眷友人上去玩一玩。后来经过改制,飞行距离和速度都已经大大提高,乘飞鸢已成了碧峭十二峰中出行常用的方式之一。不过飞鸢虽快,来去自如,出行一趟所需要的燃料还是金贵着,也就那些不心疼钱又不愿慢悠悠在山间绕来绕去的人会经常乘坐。 隐山书院和玄机门两派毗邻,私交甚好,碧峭十二峰最早的几处停鸢坪便有一处是建在隐山书院。玄机门专门赠了几只飞鸢给隐山书院,从隐山书院起飞的飞鸢,都是书院中人出行专用。 伊里萨还是第一次坐上这种能在天上飞的东西,自然好奇得很。卫长风早说了要带他来坐飞鸢,他来隐山书院以后也时不时看见这东西在天上飞,早就对此十分期待。 卫长风拉开飞鸢楼梯,先让伊里萨登上去,自己才跟上。 飞鸢开始升空,伊里萨兴奋地趴在围栏上往下看,瞧着隐山书院的楼房屋舍一点点变小,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玩具,没过多久连那几十亩大的泮池都变得只有巴掌大了。 卫长风隔三差五就坐飞鸢下山一次,早就已经没了那股新鲜劲儿,便只在一旁看着伊里萨兴奋。 比起在飞鸢上欣赏碧峭十二峰的景色,欣赏伊里萨要更有趣一些。 没过多久伊里萨便缩回卫长风身边了。 冬天天冷,飞在天上吹风,还挺难受得住的。卫长风便拉开自己披风,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来。 卫长风这次下山只是去随便逛逛,看看能不能遇上点想买的东西。 他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平常爱养养花花草草修生养性。他的那个小院子虽然小,但被他布置得花里胡哨的。隔段时间他就从山里挖点花草回来放自己院里,要么就是下山去买点别人种的盆景。 一来二去,山下集市里卖花草的人早跟他混熟络了。 那卖花的中年人见了他便打招呼:“卫先生,前两天刚从山里寻到一株墨兰,要不要看看?” 卫长风立即就被他声音吸引过去,集市上人多,伊里萨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中年人顿时面露好奇:“唉,这是卫先生的朋友?” “嗯。”卫长风点点头,仔细看着他说的那株兰花,“好是好,可我那里暂时不要了。” “真不要啊?”中年人一听这生意要黄,都没心思去好奇伊里萨了,“很难得的,您上次不是还说想要的么?” 卫长风还是摇了摇头,目光往旁边的伊里萨一看,笑着问道:“有花吗?红玫瑰。” 中年人道:“这大冬天的,不是专门的花房,谁有玫瑰啊。您去前边,应该有花房的人带来卖。” 卫长风谢过老板,继续牵着伊里萨在人群中穿梭,走了许久才看见有卖花的摊子。 碧峭十二峰里的确有靠卖花为生的人家,不管是什么花都种在温房里,一年四季都有,专门卖给那些富贵人家和酒楼作装饰。街上热闹的时候,也会带过来在街边售卖。 卫长风仔仔细细挑了一朵,把花递到伊里萨面前:“拿着,送你的。” 伊里萨也没想到他买花是要送自己,呆了片刻,才知道伸手把花接过来。 在中原没这个说法,可在西域红玫瑰是热烈的爱。 卫长风特地送他花,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顿时整张脸都热了起来,明明刚才还觉得天冷呢…… 卫长风揉揉他已经红了的耳垂,上面还有个耳洞。原本那里挂了特别大特别华丽的金耳环,现在是拿了根茶叶梗塞着,实在是寒酸。 伊里萨原本的耳洞都长起来了,这还是重新穿的,看起来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用茶叶梗塞住新穿的耳洞这方法,还是书院里的女孩子告诉他的呢。 “疼吗?”卫长风轻轻戳戳他耳垂,“看着快长好了。” “不疼。”伊里萨说完,好像想起来什么,对着他责难道,“来的时候你钱不够,把我耳环都拿去换钱了。” 那个时候,他是忍痛交出了自己的耳环。记忆是失去了,他身为西域人对那些华丽金饰的喜爱却还在。可是为了能顺利回到江南,他不得不贡献出了自己的首饰。这久看着书院小姑娘耳朵上手腕上的那些首饰,早就眼馋得不行。 如今他身上穿着隐山书院的白衣,扎起了一头卷曲的金发,跟以前比起来实在是过于朴素了。 虽然他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可这样还真有些不太适合他。他就适合穿上一身红,浓烈明艳,尽态极妍。 卫长风笑:“那现在去给你挑几对。” 这种小集市上哪里能有多好看多贵重的首饰,不过伊里萨也不挑,不用戴茶叶梗他就开心了。两个人在集市上逛来逛去,最后挑了对样式比较简单的银耳环,比较小巧,戴上去并不显眼。 伊里萨在打扮上很讲究,东西也不是好看就行,还得搭得上他这身衣服。 卫长风亲手给人把耳环戴上,又去逛了一圈,最后买了点小摆件。 伊里萨一直抬手在摸自己耳垂上新挂上去的东西,一直开心到了回到书院。 到了书院他就没那么开心了,毕竟逃过去的课,还是要还的。 用过晚饭,卫长风直接把伊里萨拖进了书房,开始给他讲那些最基础最容易听懂的书文。 还没真正通过考核的教习,每隔几天就要交一份近日跟随“师父”听学讲学的心得上去,给书院各位先生批阅。 这种作业,伊里萨都是卫长风的“辅导”下完成的。 他实在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那么多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如果要他学武功,那他这样的资质倒是真的能做到过目不忘一学就会。 不过书院本身就对他这样从异邦而来,又是半路出家的教习比较宽容,只要态度到了,成绩不是太过分,都会给他慢慢学习适应的机会。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教习,也就跟学生差不多。 有时候为了让书院里的教习先生历练历练,还正需要这样什么都不太懂的新教习给人家带一带。 卫长风认真教,伊里萨也用心学。只不过伊里萨的注意力也跟猫一样,不能聚精会神太久,认真学了一晚上,后面就不行了。 他想睡,卫长风却还没停。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卫先生不下课,他可以自己给自己下。旁边卫长风还在柔声讲着,他杵着下巴,根本不看卫长风在写什么,一双眼睛只盯着卫长风灯下的侧颜看。 看着看着,他嘴角便不自觉地勾起,眸中全是晶亮星光。 卫长风很好看,是跟伊里萨完全不一样的那种好看。 他的五官凌厉硬朗,看起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乍一看会觉得他定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其实他最爱笑,而且笑得温和,很容易让人想与他亲近。这样在灯下执笔的时候,那点柔柔的灯光更是将他衬得温柔如水。 想起他的怀抱,他低沉的嗓音对自己温声细语…… 伊里萨越想越困,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对上卫长风望过来的目光,便道:“夫君,身体要紧,早点歇息吧。” 早点歇息?卫长风转过头,不应当是伊里萨挑灯夜读,他在一旁劝伊里萨早些歇息吗? 他这样一说,怎么感觉好像这些课业,其实是自己的一样? 伊里萨在他的注视下眨眨眼睛,仿佛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卫长风有些用力地捏了捏他脸蛋,道:“想偷懒就直说。” 伊里萨委屈道:“不是我要偷懒,我连字都写不会几个,你让我看这些,我怎么看得明白?” 卫长风温柔一笑:“别说这些了,把早上讲的背一遍。” 伊里萨呆住,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眸子往下一转,却见卫长风笑着用衣袖遮住了书本上的文字。 “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目光一直落在卫长风脸上。卫长风一直就那个表情,对他背的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停下来不管多久,卫长风也不会提醒。 他终于在停顿了很久之后,垂下头去,身体微微颤抖。 卫长风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凑过去看:“哭了啊?” 伊里萨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他。 似乎看见伊里萨眼睛里真的有点泪汪汪的,卫长风心底里的那点想调戏他的恶劣情绪愈发控制不住,又凑到人面前去:“真哭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坏东西 除了六七岁刚刚入学的那些小孩子, 卫长风真没见过哪个学生背不出书来会哭的。 虽然伊里萨看着好像很难过,但是卫长风笑得很开心。 他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伊里萨听得恼火, 忿忿地道:“我不会!” “死记硬背自然艰难,所以我要你看明白这些文章都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了意思,这些词句就不再是陌生的东西。”卫长风叹口气, “我一句一句讲给你听,你听明白了, 自然就记住了。下个月就到今年最后一次考学了, 之后好些学生就会回家去,等明年雅集开始才回来。这是一次大考,关系到之后的教习考核。你学得不久, 要拿最优不容易, 把书文背下莮?风来混个过关还是可以的。” 伊里萨垂丧着脸道:“我知道了……” 卫长风回到那端坐的姿态, 重新拿起笔来,要继续讲写。伊里萨一想自己方才连几句话都没能背出来, 生怕卫长风生气,便小心翼翼地道:“长风, 我不是不想好好学。我知道我一定得留在这里……你为了教我也费了好多心思, 我只是……” 卫长风笑:“我也知道……所以我们先把今天的这些学完,今日事今日毕, 日积月累总能有所进益, 好不好?” 看他没生气,还一如既往的温和,伊里萨也安了心, 轻轻应一声, 重新认真跟着他的思路走。 剩下的课业其实不多了, 小半个时辰就能讲完。伊里萨专心听着,听不明白就问,卫长风也很耐心地给他讲。到后面卫长风还是感觉到伊里萨有点力不从心,想来是真的有点累,人都快懵了。这状态也不适合继续学什么,但既然说了要今日事今日毕,就剩一点了,还是坚持到完比较好。 等卫长风宣布结束,准备帮伊里萨把今日的心得写了,而后收拾书本的时候,伊里萨却没什么脱离苦海后的雀跃姿态,依旧坐在那里。 “我……好难受。”方才伊里萨就感觉有些不适,现在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卫长风本还以为他是实在累了找借口跟自己撒娇,闻声回头却在他眼里看见一抹不详的红色。 “卫长风,我好痛……” 卫长风顿时脸上没了笑意,伸手扶住他肩膀,让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就此倒下。 毒性又发作了…… 卫长风见惯了他毒发,不是太过慌张,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挑开了他的腰带。 伊里萨思绪混乱,却还能分得清他在干什么,轻颤道:“我……你又要……” 卫长风轻轻吻他耳垂,柔声道:“现在只有这个办法……” 伊里萨被凑近的人压倒,躺在书案下的艳红地毯上,一头金发铺散开来,陷入那鲜丽的红色之中,金红辉映,华光四射。 谛琉璃真气缓缓运转,如山涧溪流般淌入伊里萨体内,渐渐将他身体里混乱暴|动的气息安抚平静。 卫长风耗费自己力量为他压制毒性,全身都冒了汗。这种事不管来多少次,卫长风都是有些吃力的。 毕竟人不可貌相,伊里萨看着娇柔可爱,却能让他很辛苦。磨人精迷糊没意识的时候,在他耳边又是喘又是哼的,还让他很难集中精力运转内力。 结束之后卫长风撑着身体坐到一边,随手穿起自己的里衣,脱都脱了也懒得整理,就由着胸膛半遮半露。这样遮住些许,发丝垂散,胸膛半露,像只休憩的雄狮,反倒比□□更让人脸红心跳。 伊里萨瞥见他一眼,便脸上微红。 他微微偏过头去,转了个身,浅色的眼睫都还在颤着。 卫长风却没心情去回味什么。 在伊里萨失忆之前,他就想带伊里萨回中原来,就为解两人身上的毒。孟凌研制的毒针对献自首神功,自己身上倒是一直没什么大问题,除了那次在密道里跟孟凌打过一次后差点出现了伊里萨那种渴血狂症,后来便没有任何动静了。 但伊里萨伤势恢复后,狂症就发作得逐渐频繁起来。那毒不根除,伊里萨就一直就不动用内力。何况现在伊里萨鲜少动武,毒性都时常会发作……不将这毒解了,伊里萨以后就是个空有一身内力却用不了的病秧子。 能有本事解决这毒的神医,碧峭十二峰药王谷中就有,不过那药王谷中之人,只有他师父请得动。若要去求师父,太容易让师父看出现端倪来了。 以他老人家的眼光,看不出伊里萨修炼过献自首神功,也能瞧出伊里萨修炼的功夫绝非正派,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隐山书院可不能留一个身份不明不白,可能跟什么邪派扯上关系的人。 江湖上的医门,除了药王谷,还有个杏花坞。药王谷避世不出,杏花坞却是悬壶济世行走天下,与各大派均有结交。他已经传了书信给杏花坞的友人,待对方来了隐山书院,他私下里请人家帮忙看看,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慢慢来吧,反正他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相处。 伊里萨缓了片刻,再睁眼看见卫长风还是那样坐在一边,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不是我的夫君么?为什么却是你……” 卫长风回过神,笑道:“因为你娇气,怕疼,爱哭。” 他说着又靠近了些:“怎么?难道你更喜欢……” 伊里萨当即道:“我不喜欢。” “哦,所以啊,我疼自己妻子,便依着你了。”卫长风看他害羞就想调戏他,全然没了那正人君子的样,笑得愈发猖狂,“不过,你不也还是在下面?” 伊里萨愣了。 片刻之后,莫名火起。 卫长风惹完人便要整理衣服潇洒离开,伊里萨忽地起身把他摁住,一番缠斗之后竟然轻松获胜。 主要是卫长风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让着他。而且真要打起来,卫长风也不舍得。哪知道卫长风一时心软,伊里萨这小白眼狼却绝不领情,还自己以为自己占得上风,英勇无比,得意得很。 “你瞧不起我?”伊里萨用膝盖死死压着他的腿,“你说现在谁在下面?” 卫长风忙道:“我。” 而后卫长风感觉到对方微有些冰凉的指尖悄悄滑进了自己腰间,他被激得一抖。 实在有点不敢跟生气的“妻子”硬来,他爬起身转移话题道:“书还没收拾完呢,等我把你的心得写完,你有空誊抄一遍……” 伊里萨那温软的声音却紧随而来,他感觉到身上一沉,伊里萨整个人伏在了他脊背上,软糯糯地道:“好呀,夫君。你写完,我就抄。” 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姿势,卫长风竟然有种自己被彻底压制住,挣脱不得的错觉。 他能反抗,但是不想。磨人精现在在气头上,由着他顺着他才是最好的,要哄人嘛,他装一下样子也没什么。 可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他好像有点低估了磨人精磨人的本事。 伊里萨咬咬他脖颈间微微凸起的喉结,眯起眼:“哭了啊?” “呃……”卫长风紧紧捏着双拳,“伊里萨……别这样……” 伊里萨笑得愈发甜美,语气却有些恶狠狠的:“真哭了呀?” 卫长风脑子里有点懵,心想这难道就是现世报?欺负人的时候倒是开心,哪里想到马上就都报应在自己身上了呢? 他当然不会哭,存粹是被刺激出了点眼泪,薄薄一层,都还没能从眼眶里掉出来呢。 为了平息伊里萨的怒火,他只得咬着牙勉强道:“我……错了……” 伊里萨很满足,却不会因他这样一句话就消气。 “还没写完呢,夫君。”伊里萨稍稍用力,握紧卫长风手腕,把那只落在桌上的笔塞到人手指,“快点写完,我们该歇息了。” 卫长风满头是汗,笔都差点抓不稳,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有照着伊里萨的话去做。 匆匆看了自己之前写的最后几句话,他没有思考太多就接着之前的往下写,写的都是废话。 伊里萨还不放过他,一双手从后搂住他,故意四处游移,软软糯糯地道:“夫君,什么时候才好嘛。” 卫长风彻底被他喊软了,手抖得字都快写不利索了。 别喊了……简直要人命…… 隐忍! 卫长风沉下心来,等磨人精没戒备了,才突然发难把他摁了回去,“重振夫纲”。 …… 书斋里的学生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没出来,不过天已经亮了。 卫先生向来严格,每日起得比学生还早,冬天天亮得晚些,他常常是天还没亮就到讲学区看学生晨读。 但是今天没有。 一直到晨读完毕,卫先生才带着他那漂亮的新教习进了书斋。 卫先生坐在最首,金发的卫小先生照常坐去了最后一排的书案。 “先生,晨读已毕,人都齐了。”斋长上前躬身行礼道。 “嗯。”卫长风点点头,让人回到座位上,环视一周朗声道,“今天,我们进行一次小考学。” 书斋内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伊里萨也跟着抬起了头,一脸惊恐。 这混蛋好像没跟自己说要考试啊? 卫长风道:“何为四端?” 下面的学生纷纷开始奋笔疾书,他们知道卫先生的习惯,考题就说一次,得先记个题目下来才行。 “尽心、知性、知天。” “为仁由己。” 卫长风想了想,道:“就这些。” 书斋里的学生大气不敢出,拿起笔便开始论解,只有伊里萨左看右看,全然在状况外。 卫长风慢慢走到伊里萨身前,伊里萨也抬头看他。 卫长风道:“写不出来……今日便留下,我单独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喜欢人夫受。 是人夫,不是人|妻,就那种人夫感,谁懂? 第31章 猫猫要发威 卫长风说完, 直接坐到了伊里萨旁边。 伊里萨就瞪他。 本来就不怎么会,他还来坐自己旁边,会一点都要被他影响得全都不会了。 整个书斋里, 敢瞪卫长风的就伊里萨一个,其他人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卫长风给的三个题目很短,可要论起来却有太多能说的了。教书的时候, 书院教习先生常常是一句话就能展开讲几天,考学的要求也差不多, 学生得写出一篇文章来。 隐山书院里的学生, 还大多是很有上进心的人,绝不是想着能蒙混过关就行了,对待这一次小考当然也很认真。 只有伊里萨半天没动笔。 卫长风道:“没事的, 想写什么就写好了。” 伊里萨本以为他就是故意的, 连刚才那句写不出来就留下来的话都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 当然就生气。可现在听他这话,又觉得自己那样想好像有些过分了。 他低下头, 抓起笔来。 卫长风低低轻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说了多少次, 笔不是这样拿的。” 伊里萨感觉到手上一热, 那个人轻轻纠正了他拿笔的姿势。 “手怎么那么凉……”卫长风叹口气。 伊里萨现在跟没内功护体一样,天冷一点手脚都是冰凉的。之前在大漠就这样, 晚上天冷, 总得多给他几条毯子,或者就直接抱着他。 伊里萨也小声道:“知道我冷还要我留下来。” “没有啊。”卫长风反倒露出些不解,“这些你都会。” “我……”伊里萨一时语塞。 不, 我不会。 卫长风对他倒是有信心, 可他自己没有! 刚刚说的这些东西, 他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有个印象。能记得是什么意思都很勉强了,会?怎么可能? 他不再说话,开始照着卫长风给的题目写起来。 这次小考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了正午钟声快响起的时候,陆续有学生将自己的文章交到了卫长风手里。 小考不过是检查一下诸位同学平日里功课有没有落下,卫长风的要求不高,都是迅速看一遍,点点头便让人走了。若是遇上写得有见地的,卫长风还会夸上几句。 很快书斋里就剩了伊里萨。 伊里萨把自己的文章递给卫长风时,心脏都开始狂跳起来。他这久抄卫长风替他写的那些用来交差的玩意儿,该会的没学会什么,说废话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这次考学,有意义的话没多少,写的东西却很满。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卫长风等会儿怎么唉声叹气数落他了。他之前见过另一个跟着先生讲学的人,跟学生一起考试没能拿个最优,是怎么被先生一通臭骂的。 卫长风看了半天,嘴角上扬的表情让伊里萨很是不安。 最后他道:“嗯,虽然浅显,但很不错。” 伊里萨愣了,疑惑道:“真的?” “本就不是多难的事,不是吗?”卫长风笑,“这三个题,都是很久之前讲的了,你写得并不差,我之前讲的你都写下来了,若能再有些自己的见解,就是一篇好文章。” 伊里萨沉默片刻,还是有些怀疑,道:“你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是实话。”卫长风柔声道,“多少人都是寒窗苦读多少年,才慢慢学会点皮毛。你天资聪颖,这才学了多久?” 他没有看错人,伊里萨年纪轻轻就能把他们教中的武功练到最顶层,自然是有学东西的能力在。短短时间内,就把别人开蒙到入门的过程走完了。 可是伊里萨自己却没什么信心……他身为伊里萨的教习和丈夫,就该让他相信他自己是很厉害的。 卫长风道:“考学也就是这样……这下不担心了吧?” 伊里萨点头道:“嗯……好像不是那么担心了。” 卫长风低头亲他一口,道:“帮我整理整理这些文章,送到尚贤楼去。” 伊里萨:“怎么还要送到那里去?” “这是书院的规矩,这样的小考学,一个月至少得有一次,自行安排。考完之后全部收起来,让教习先生们看过再判。”卫长风边整理学生交来的文章边道,“这都要月底了,我还没安排过,就今天考了。” 伊里萨惊了:“还要给别人看?” 卫长风看出他的惶恐,忙道:“是啊……你放心,不过是次小考,能过的。” “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卫长风温声道:“大家都是一样的,我当然不能先让你知道了。” 对伊里萨而言,他之前二十年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实在难理解常人所求的公正二字为何物。卫长风看他皱眉似是不解,便道:“你什么都会,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先知道了考核题目,便好好冲着那几个题目准备了,结果夺了你的最优,你心里会怎么想?” 伊里萨想了一下就觉生气,便道:“嗯,你也不该告诉我。” 卫长风才不会事先告诉他,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只会每天用心教他。 卫长风闻言一笑:“宝贝就是我的解语花。” 小考文章送到尚贤楼,第二日诸位先生便会前来评判。 原本这种小考学考题简单,考试时间也短,学生一般写不出多么有见地的文章来,先生们对此都没多少兴致,权当看一看学生近来学得如何。然而这一次是卫长风带来的那位新教习第一次参与考学,众人不免有些好奇。 伊里萨的这一份,不上不下,说的都对却没什么深意。不过他是个异邦人,大多数人也不会过于刁难,看过便罢,反倒谈起几篇比较有意思的学生文章。 最后众人评判结束,一一告辞离开。卫长风正想起身时,听得一声冷笑。 “这种成绩,连寻常学生都不如,竟是卫先生教的。卫先生先前离开那么久迟迟不归,连书院的事都跟着不上心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几位资历老些的先生都已离开,他说起话来也就毫不留情面。 卫长风闻言只是心中一叹,道:“此事之上,卫某的确比不上越兄。” 白晞正想说话,又想自己也不过是个还没通过考核的教习,多半要被讥讽,便只向旁边的郑长川使个眼色。 郑长川道:“小卫先生的文章,已经合格,书院教习本也并非人人精通经文,越先生何必如此?” “即便如此,书院也从未有只能刚刚合格的教习。”越先生道,“卫先生是祭酒先生首徒,怎能怪先生。说到底,再好的师父也教不会愚笨的徒弟。毕竟胡人蛮夷而已,又岂能学懂我中华学说?” 卫长风笑道:“楚师叔也是从西域而来,在书院中的地位远超你我。我劝越兄说话还是先掂量掂量。” 越先生一怔:“我并无此意。” 白晞道:“越先生,那是大师兄带回来的人,能跟着大师兄讲学,自是有道理的,先生若是不服,去找祭酒先生便是。” “能跟着讲学就有道理?只怕是有些人仗着自己是祭酒先生的弟子便滥用职权。连这种水平的人都能放进来,隐山书院照这样下去,还能保住这民间第一学府的名号?” 卫长风本不想理会他,却见门口的金发男子神色有异,该是听到了什么,怕他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忙道:“越先生,书院考核教习尚需一年,你拿一次小考便能定论了?” 伊里萨脾气大,是不会因为失了忆就改变的,当即上前道:“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被人说起的人这般突然闯入,弄得众人一愣。那越先生不屑跟伊伊里萨说话,冷冷一哼,起身直接走了。伊里萨看他不理自己更觉恼怒,他从前哪里受过这种白眼,正想叫住人却被拦下。 白晞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当年跟大师兄一起进的书院,一心想跟祭酒先生学武,祭酒先生却收了大师兄做弟子,没选他。前几年也是大师兄先他一步成了教习,这些年他一直不服气呢。整天见了大师兄就阴阳怪调的,别理他。” 卫长风牵住他顺毛:“走了,书斋那边还在等我们呢。” 没有哪个学生会对小考结果毫不关心,卫长风一进门便个个满心期待。卫长风把先生们选出来的几篇给人传阅,书斋众人相互探讨,卫长风也被学生围得脱不开身。待人都走完了,卫长风才走下来跟在后面坐了很久的人道:“回家啦。” 伊里萨头也不抬道:“卫先生自己去吧。” 这称呼……卫长风“啧”一声,道:“怎么那么生分?要赶我走啊?” 伊里萨道:“我要留下来,好好学。小考学都没能得最优,怎么好意思离开?” 他才说完,手里的书就被抽走,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卫长风搂进怀里。 他皱眉挣扎道:“放开。” 卫长风依旧搂着他,轻声道:“生气了?” 伊里萨想起那个人说卫长风的那些话,愈发烦躁:“我生什么气,是我做不好,别人质疑我……连你也跟着我受累。” 卫长风笑了两声,道:“他们说他们的,不必理会。谁说你一定要拿最优才行了?” “可我不止没拿最优……我还做不好。”伊里萨闷闷道,“我真的做不好……我就不该在这里惹别人笑话,还连累你。” “没有啊。”卫长风温声道,“是你费了那么多精力陪我,我很感激。” 伊里萨:“……” 有时候是真的不会应对卫长风这种攻势。 伊里萨低下头去:“书院没有小考只能刚刚合格的教习。” 卫长风笑道:“那以后就有了。” 伊里萨:“……” 卫长风抱着他,还轻轻在他颈间蹭,似乎他身上的气息能让人十分满足:“宝贝,快走了,今天那么冷,我们快回去了!回去给你做一碗红糖桂花圆子,热乎乎的多好。” 伊里萨被他蹭得痒,笑道:“你这是在蹭猫么?” “你不就是只猫么?”卫长风轻轻道,“小猫咪,别生气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猫猫要发威 伊里萨脾气差, 动不动就生气发怒,可要哄起来也是真的好哄。 尤其是卫长风这样,说话从来温和, 哄起人来也叫人无法抗拒,心里再大的火也一下子全消了。 这要是再别扭下去,连伊里萨自己都不好意思。 他轻轻推推卫长风, 道:“别抱我了。” 案上的书本才被他理好,卫长风先他一步把东西全抱了起来, 直接拉住他的手带他起身。卫长风的手掌的确暖和, 被他牵着,伊里萨甚至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恼什么。 回到小院子里,卫长风当真给他煮了一碗红糖桂花圆子。 从前在双圣宫, 他在饮食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下人给他准备膳食也是时常战战兢兢的。没有特别的喜好, 嘴还挑,常常一不留神就惹得教主不满。 那时他每日就是照着母亲的安排修炼武功, 其他的什么都没兴趣。跟了卫长风他那被武功和母亲的期望所占据的心,终于是能腾出些空来给其他东西了。 他就喜欢这些甜兮兮的汤汤水水, 天冷的时候喝点热腾腾的糖水比什么都舒服。卫长风天天换着花样给他做, 每样都甜得不同。 伊里萨得了这点小甜头便开心得忘了北,越看对面的卫长风越觉顺眼, 弄得卫长风都有些受宠若惊:“这是怎么了?” 伊里萨抱着他手臂道:“喜欢!” 他就喜欢看伊里萨开心, 还有伊里萨开心了就向自己撒娇的样子,跟小猫咪吃饱喝足就围着自己蹭一样。 “喜欢什么?”卫长风故意问道,“喜欢糖水还是喜欢我?” 伊里萨眨眨眼, 思索一会儿, 还是道:“都喜欢。” 卫长风逗他:“我的地位就跟碗糖水一样啊。” 伊里萨连连摇头:“喜欢你!你做的我才喜欢!” 卫长风忍俊不禁, 伸手点点他鼻尖,道:“知道啦。” 他又喝两口,便抱了案上的书往旁边挪了挪,道:“我要看书了。” 卫长风趴在书案上看着他笑:“那么着急啊?才小考过一次,松快松快也没什么。” 伊里萨轻轻瞪他一眼:“你这人,我累了不想动,你非逼着我跟你看书,我现在想看了,你又非要让我松快些。” 卫长风手指卷着他垂落的金发把玩,闻言道:“难道我还不如书好看吗?” 清心寡欲的伊里萨道:“滚。” 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学习。 比起在书斋看书,他更喜欢在这里看书。书斋一点都不好,还是自己的窝里舒服,可以缩在软毯里,一边看书一边喝卫长风煮的糖水,简直就是享受。 天还没完全黑下去,离该入睡的时候还有很久。卫先生看着发愤图强的某人,突然满心惆怅。 做教习先生的,有时候也很不想教书育人。 原本第二日学生休息,卫长风也没什么事,可大清早卫长风还在喂自家那只金毛小猫,就有学生匆匆忙忙进来找人。 “卫先生!”过来的学生十四五岁年纪,似乎跑了许久,头上都冒着汗,在卫长风面前站定,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 卫长风抬眸道:“许言?怎么了?” “卫先生,前几天下山的师兄师姐一直没回来,刚刚有山下村民来报信,说他们是被官府抓走了!”他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祭酒先生和几位管事的先生都去各派送雅集请帖了,只能请您先过去。” “官府抓了他们?”卫长风吓得一下就站了起来,“走。” 伊里萨看着碗里还在冒热气的鱼圆,有些不满。卫长风正想跟他说声自己去去就来,他便几口把东西吃了,径直起身跟在卫长风身侧,走出门的时候腮帮子都还鼓着。 路上许言把事说了个大概。 隐山书院是民间学府,也是武林大派,自是与寻常学府不同,除了那些书籍经典的事,门内弟子还有武功要学。 书院内弟子数千名,有好一些是游历在外的。 读万卷书,也当行万里路。书院一直这样教导学生,连卫长风也常常在外游学,不是整年都待在书院中。 被抓走的这群倒霉鬼,是见一处村庄被附近匪帮欺负,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那群地痞流氓教训了一顿。 结果被记恨上了,人家放了个陷阱,颠倒黑白,污蔑他们无故伤人欺男霸女。 能作证的只有当地村民,可没人敢出面得罪当地帮派,那几名学生证明不了自己清白,又不能拒捕,只得束手就擒,现在被官府关押着。 只有一个村民还算有点良心,今早赶到伏鸾隐鹄峰送信。 卫长风到时,屋内诸位先生已是议论纷纷,见了他不过停下来打个招呼,又继续讨论此事。 “学生的家人大多还不知道此事,听说那边又给了官府不少罪证,我们得赶紧把人救出来。” “怎么救?证据确凿,没办法自证清白官府能放人吗?这也不是出面说几句话就能算了的。” “不是有人证吗?” 有人轻蔑道:“当初抓人的时候,都没人作证,现在扣了那么多罪名在学生头上,那群山野村夫更是不敢出面了。” 卫长风皱眉,说话那人是越烨,他说话一向是这样。 伊里萨先前被他拿来嘲讽卫长风,自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听了他的声音便大翻白眼。 越烨旁边的弟子讶然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见死不救?同门都是因为救了他们才被污蔑的啊……” 越烨愈发不屑:“一群忘恩负义,只会在旁无动于衷的看客罢了。这些不识礼义之人,便不该救!把这些村夫跟那群匪徒一道端了才是!” 刺眼一出,顿时让许多人也跟着怒意翻涌。众人都在气头上,越想越是觉得不甘。这事只要当初有人能作个证,也不至于让门内弟子一直被污蔑。 明明自家学生是救了他们才被恶徒惦记上,他们却连为自己的恩人说句话都不愿,眼睁睁看着恩人被抓走。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当真是有道理。 卫长风听得皱眉道:“他们不过山中村民,从未习过武,无力自保,自然害怕。不敢出面怎会是他们的错?越兄何必对他们如此苛责?” 越烨一看是他发言,更觉他是故意跟自己对着来,冷笑道:“卫兄言辞凿凿,可是忘了我书院弟子如今身处险境皆是因他们而起?” 卫长风道:“门内弟子身陷险境,若不是村民到伏鸾隐鹄峰报信,我们此时也还不知道此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人救出来,数落那些村民不是,又有何用?” “我之所言,难道便无道理么?那些村夫实在可恶,如今的局面,岂没有他们功劳?”越烨听他都说了要先想办法救人,也不好继续纠缠,只回那么一句,便也转了话茬,“不过当下的确该先想办法救人,不知卫兄有何高见?” 卫长风叹口气,道:“高见倒是没有,我愿下山去与官府谈判。” 越烨也皱眉:“就这样?” 卫长风道:“那边具体是如何,我们都不明了,如何救人?好歹也要先知道我们的学生是怎么被污蔑的,所谓的罪证必定破绽百出,到时自然能证明清白。” 屋内一时无人言语,卫长风道:“便这样吧,我先下山,各位先生回来时便有劳各位了。” 做出此决定,便没什么可议的。卫长风不想耽搁,当即就起身准备下山。 白晞跟他出门,道:“大师兄!” 卫长风和伊里萨便停下脚步,听她道:“千万小心啊!我去给爹爹写封信,若是能帮上忙,你去找我爹爹就是。” 卫长风道:“好,多谢了。” “唉……这都什么事啊……”白晞哀叹一声,“我觉得越烨说的也不错,救了人却要受那么大委屈,自己救的人连帮自己做个证都不愿意,我只会觉得心寒。那些人的确有些忘恩负义了!下回便要让学生们记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 卫长风听完,下意识地瞧了伊里萨一眼。 确实……可他救的这位,也不是完全不能救。 伊里萨浑然不觉,只道:“是啊,这样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想一下自己救了人讨不着好,人家还连开口帮自己一下都不愿,他都要气死了。 也不知卫长风是怎么想的,倒还愿意为他们说话……这就有点不对伊里萨的脾气,一点都不够痛快。 伊里萨腹诽着,身后有人喊道:“卫先生!请允许我同您一起出行!” 是许言得知他们商议结果后便追上来,他依旧是着急得不行:“我的姐姐也在……我想一起去!” 想来他担心姐姐,恐怕在书院里也没心思念书,倒还不如一起下山,卫长风便道:“好。” 许言连忙道:“多谢先生!” 他得了卫长风应允,心头一松,忍不住情绪翻落,道:“我不明白,姐姐他们下山也是行了好事,怎么却成了这样……” 卫长风摸摸他脑袋,道:“许言,你若见了别人被一群势力庞大的恶徒污蔑,你敢去帮他们么?” 许言点头:“我敢。”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学过武,先生们教我要行好事。” 卫长风微微笑道:“你学过武,你身后是同学先生,是整个隐山书院,所以你敢。可你若只是一个农家小童,你父母家人都被恶徒欺负……你要是帮了这一次,那些恶徒以后就会一直想方设法为难你和你的家人。你反抗不了,只有被欺负,那你还敢么?” 许言这次没再立即回答。 卫长风道:“他们不敢,却也只是不敢,而非是要帮着恶徒行加害之事。他们是可以敢的,只要你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彼此之间成为后盾,有力量去对抗恶人……那他们就会敢。” “我们身在武林,以侠自居,需知救一人为善,救万人为侠。救万人,却并非是一个一个去救的。” 许言呆愣片刻,微微颔首道:“学生受教了!” 卫长风却笑:“你不觉得我只是在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便好。快回去收拾吧,我们不能耽搁,今日就得走。” “嗯!多谢先生!”许言道,“那学生便先告辞了。” 卫长风点点头,这才回头看伊里萨:“伊里萨,你伤才好不久,这次下山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要不……” “不要。”他话都没说完就被伊里萨打断,只感觉抓住自己手的力道变重了些。 “好。”卫长风也用力拉住他,“磨人精。” 伊里萨轻哼:“是谁离不开磨人精?” 卫长风笑:“是我。” 伊里萨同他调侃完,又问:“你打算如何?” 卫长风道:“自然是以‘理’服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猫猫要发威 伊里萨起先并不明白卫长风所谓的“以理服人”是何意。 伊里萨原以为卫长风会直接去官府与人理论, 然后让官府放人。结果数日后卫长风带了十几名书院弟子共同出行,让弟子们先去官府看看情况,自己先带着伊里萨行至出事的沙溪村。 村里人看见他们穿着打扮, 便知道他们是隐山书院的人,却也不敢与他们搭话。隐山书院的人才在他们这里出了事,新来的人是来帮他们还是来为同门寻仇的都说不定呢。 想打听些消息都无处可去, 村里人见了他们,根本都不敢理, 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可他们显然是看见了卫长风和伊里萨的, 只不过一见他们便都安静下来,而后沉默着走开。 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越走越安静。 伊里萨本就因这些村民不为书院学生作证而有些不快, 此刻更是恼火:“他们怎么都这样……” 一个个这种德行, 被欺负也是活该, 真不是卫长风怎么还要给他们说话。 卫长风却道:“被欺负久了,便很难有反抗的勇气, 也在预料之中……不必太介怀。” 一个不会武功却被会武之人压迫的普通人是怎样的,他们不曾体会过, 自然也很难能懂这些可怜人在顾忌什么。 卫长风无奈叹气, 究竟是受了何种欺负,才让这里的人都成了这般模样? 村庄里的安静忽地被打破, 两人身侧突然有几个村民尖叫奔逃而过, 两人上前去看,就见几个扛着刀的魁梧汉子正从一座土屋里把人拽出来。 为首那人语气不满:“怎么?就那么点钱孝敬我们?” 地上的年轻人抖得厉害:“真的没有了,这是前两天去卖狐皮换的钱, 都在这里了, 不敢骗您的!” “狐皮就这么点?你小子不是村里打猎最厉害的么?快点把其他的交出来!” 年轻人哀求道:“没有了, 真的已经没有了!” “臭小子不说实话,是不是想跟哥们几个去夺天寨走一趟?” 年轻人一听大是惶恐,连忙求饶:“别!求您!不要让我去夺天寨!” 几个匪徒去拽那年轻人,不知怎地就动作一僵,整个人都定在原处。 年轻人只感觉拽自己的几只手全部失去了力气。他颤抖着抬头,却见围着自己的那几个人一一倒下,一瞬间血流满地。 他呆看着周围的几具尸体,愈发害怕不禁尖叫道:“救命啊!死人了!救命!杀人啊!” 卫长风轻轻收剑,柔声道:“别怕,我不会动你。” 那年轻人这才发现身前多了一个白衣男子和一个金发红衣的胡人,莫名心上一松,整个人直接瘫软下去。 卫长风径直朝自己刚才留下的活口走去,那人也是吓得倒在地上,连连后退:“好汉饶命!饶命!” 卫长风淡淡道:“滚。回去告诉你们寨主,夺天寨的人只要进了沙溪村,我就杀。” 那人屁滚尿流,站起来就跑,头都不敢回。 伊里萨看向那年轻人:“现在没事了,我们想打听点事情。” 卫长风先去把人扶起,才道:“不用慌张,我们是隐山书院弟子。” 年轻人吓得腿软,根本站不稳,卫长风都扶得有些吃力。 闻言他却惊得直了身子,道:“隐山书院……我不知道!别问我!” 伊里萨怒道:“方才是我们救了你,不过想问你几句话,你都不愿意说吗?” “我……” 卫长风倒是依然和缓:“我们只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不会怪你的。” “真……真的?” 伊里萨冷笑:“看来你是更想我们找你算账?” 那年轻人刚有点放松,又被伊里萨吓得不敢说话。卫长风也是无奈,伊里萨从前是个大恶人,现在忘了从前也依然很会吓人。 “隐山书院乃是武林正派,便是为着师门名声,我们也不会害你。”卫长风轻声道,“能告诉我那些人从何而来么?” 凶也凶过了,他们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是颇有成效。那年轻人终于放下些戒备,道:“这些人就是南边夺天寨的,他们是一年前开始到村里抢夺东西的……这寨子也已经有好些年了,原本只是些山匪,没多厉害,不过偶尔到路上劫掠。我们村里人只要几十个人结伴出行,他们便不敢抢。可是一年前……他们突然就变得极其厉害,我们人再多也打不过,吓不跑他们。” 卫长风疑惑道:“很厉害?” 刚才他杀那几人,也没感觉到多厉害啊……不过可能是他出手太快了,没能给人家机会。 年轻人点点头:“他们那寨主洪夺天,更是可怕……他抓了好些人上山,这些人就再也没能回来过。他们吃人啊!把东西给他们,至少不会被他们抓走……村里好多人都吓跑了,剩下来的都没钱跑。” 伊里萨皱眉:“那我们的人呢?” “你们……那几位少侠是打跑了一批人,然后洪夺天便来了,他们又打不过……后来就,就被官兵抓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卫长风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也不再继续问,便道:“多谢……这几人尸体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年轻人瑟瑟发抖:“不用!我帮您埋,我帮您!” 伊里萨白眼道:“埋什么埋,丢去喂狗。” “是!是!都听您的!” 卫长风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把那几人丢得远远的,免得让人家沾晦气。 两个人清理完那几人尸体,直接去了村口无人看管的小破庙,寻个暂时歇脚的地方。 若是村里人还是那见了他们就想跑的态度,这地方怕就是他们之后的住所了。 入夜后卫长风从行李中取出夜行衣来,对伊里萨道:“伊里萨,你换身衣服,不能穿成这样。” 伊里萨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解道:“为什么?” 卫长风笑:“你那么好看,再穿得好看点,就更引人注目了,容易打草惊蛇。” 伊里萨脸蓦地一红,道:“你胡扯,你分明就是……” 就是故意撩拨自己! “我要先去他们那山寨看一看。”卫长风调侃完人便将话锋一转,“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也不能贸然行事。” “我随你去。”伊里萨也过来换上衣服,一身玄黑,似乎反倒衬得他那头金发更加耀眼。 卫长风看着他道:“怎么这种衣服让你穿了……都有点怪怪的?” 伊里萨一愣:“怎么怪了?” 卫长风道:“怪好看的。” “无聊……”伊里萨无语。 卫长风笑道:“我认真的,不是在逗你。” 伊里萨瞟他一眼,道:“那你也很好看。” 这种干练的衣服,没那么多拖拖拉拉的东西,更显他的身材。单看他样貌,更像是个征战四方的将军,或是潇洒疏狂的剑客,不像儒雅随和的教习先生。 换了那身白衣,这样更适合他。 卫长风蒙上面容,同伊里萨一起往外跃去,身形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夺天寨距离沙溪村不过二十里,两人夜行潜入时,寨中众人还在饮酒享乐。 他们在附近横行霸道,着实没有什么防守的必要,周围守卫少得可怜,倒让两人潜入得十分容易。 卫长风潜至中间聚义厅,寻了个隐蔽处留下伊里萨,道:“你在这里,若有意外,便靠你接应我了。” 伊里萨点头:“嗯,快去吧。” 卫长风继续往前,悄无声息跃上屋顶,缓缓坐下暗运内功,去细听厅内众人说话。 那群人商量的事情没头没尾,卫长风听了好半天才能从中理出个头绪来。 终于,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今日那些官兵险些找到了剩下那批官银,杀了他们也不过能够瞒住一时,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卫长风顿时眉头一皱,赶紧凝神静气,生怕听漏了什么。 另一个声音响起:“而且今日沙溪村来了两个隐山书院的人,扬言我们的人再敢进沙溪村一步,就要杀了我们呢!” 有人道:“哈哈,这有什么,那群人又不敌我们寨主。寨主英明神武,把劫官银的事都弄到了他们身上,再来两个也不过做我们的替死鬼罢了!” 当即有人哈哈大笑:“隐山书院来了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方才那人道:“寨主说得对,寨主神功盖世,就算是解忧刀柳渊亲自来了,也未必能挡得住寨主三招!” 卫长风心想,师父他老人家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年轻时便是武林翘楚,如今更是多年积淀,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全天下能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岂是你们这些匪徒可比的?当真是不自量力! 可他又觉心惊,自己书院的年轻弟子,再不济也绝不会不是一些山野匪徒的对手。难道这洪夺天当真武功高到了一种境界? 却听寨主洪夺天道:“那倒没有,柳渊武功不低,我要想胜过他,恐怕还是要过了三招!” 卫长风听得也跟伊里萨一样给了人个白眼。过三招就想胜过师父,当他自己是药王谷那位已过百岁的药王,还是碧落岛那位武艺出神入化的老神仙? 真要有这种本事,不得是一派宗师?也不至于是在这种地方占山为王鱼肉百姓吧。 “剩下的官银,我们还是快些拿回来,招兵买马,壮大我夺天寨势力。到时候我们还用顾虑官府么?” 那些人说完,话题又转向哪里的姑娘水灵,待夺天寨强势起来要如何去收服哪里的匪寨。 不久后卫长风听见有人拖了一个人进来,有人怒道:“寨主,就是这小子,最近总出现在夺天寨附近!居心叵测!” “天天来夺天寨,不就是想去通风报信么?听说还有人跑去隐山书院,今天那两人恐怕就是被这些贱民引来的。我看就不能惯着,这人就砍了丢回沙溪村去,省得他们再惹事。” 众人连连称是,卫长风心惊无比,听得那人哀声求饶,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连忙飞身而下,冲进聚义厅中。 悬在那村民身上的刀瞬间被一道剑气击飞,众匪徒当即大惊,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闯入,身影闪动迅速,顷刻间已经放到数人,拎住村民要走。 洪夺天岂能容忍他在自己面前放肆?一声大喝,拔出刀来舞得虎虎生风,红光一动,直冲卫长风而来。 卫长风长剑一挥,直接将这一招挡了回去。两人的内力差距甚远,那洪夺天被震得退了数尺,险些跌倒。 卫长风心下不屑,这种功夫居然也敢说自己能与师父过上三招? 连自己的三招都接不下! 当即一式金飙下叶击出,剑影将洪夺天整个人围住。 这是直接下了杀手,卫长风根本不想留他一命。 洪夺天也知自己若是接不下这招,就是必死,一声暴喝,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成爪,突地抓了身侧两个被吓呆的人过来。 洪夺天瞬间拧断了身旁两人脖子,一瞬间鲜血喷涌,力量暴涨,血光猛地大盛,朝卫长风反扑过去。 卫长风大惊,连忙撤力退去。 伊里萨在暗处看得心急,见了这一招脑子突然嗡嗡乱响,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占据了思绪,脑袋发胀得厉害。 很熟悉…… 这种功法……为什么他感觉在哪里见过? 他好像曾经见过类似的武功……可究竟是什么呢……依旧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疼欲裂,几近窒息。 他再回过神时,见到卫长风面色惨白,胸口染血,已是受了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得心态有点崩…… 第34章 我居然那么厉害 伊里萨失忆之后全然不记得自己此前所学过的武功, 然而此刻情急之下一掌挥出,内力自行从体内迸发,就是神教武学大光明手印中的一式。 金光点点犹如落雨, 冲过血光又连成一线化为利刃。 洪夺天一击本就是依靠那两人血液爆发,击中卫长风之后便已是强弩之末。金芒破开那片血雾,洪夺天顿时惨叫跌落, 右臂竟然被硬生生打断,失了力量软软挂在他肩上。 伊里萨自己都是一惊,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似乎也不敢相信方才那一招是自己用出来的。 难道自己从前便是如此厉害? 聚义厅内众人本还在为洪夺天那一招鼓掌叫好,转瞬间便见他手臂折断,顿时吓得四散躲避。 有人大声喝道:“都做什么!快上!谁敢跑!” 聚义厅处的动静太大, 惊动夺天寨匪徒从各处持刀冲来, 片刻之后已经将他们包围。洪夺天断了一臂, 狂性大发满目愤恨,哇哇叫着便又要朝人出击。 耳听一阵诡异的响声, 又是两个离他近的倒霉鬼死在他手上,鲜血喷涌而出, 尽数成了洪夺天的武器。 伊里萨只看得出洪夺天此人武功绝对不如卫长风, 却能使出刚才那极其诡异的一招,心里已有了判断。卫长风乃是中原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同辈人中能与他一战之人绝对不超五个, 且无一不是出身名门。这种山匪流寇却能伤他,所用的武功自是邪恶至极。 洪夺天短短片刻就杀了几人为自己所用,如此凶残, 若是与他纠缠下去, 定是占不到便宜。 眼见血芒化雨, 威力不容小觑。卫长风虽被伊里萨使出的武功所惊,却也暂时顾不上许多,强运真气,紧抓那村民,手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几乎让三人身前都被剑气环绕,夺天寨匪徒无一人能近身,连这血光也被生生挡住。 伊里萨忽地内功暗运,再出一掌。 他在武学上天赋奇高,方才情急之下使出大光明手印,就已经掌握要领。这一回是有意出招,便比之先前更为厉害。 金芒轰击,每一次都直如山崩地裂。洪夺天那点微末功夫,在献自首神功之前便如螳臂当车,哪里能够抗衡,不过是靠着残杀身边的那些倒霉鬼获取血液,才能勉强与伊里萨和卫长风二人一战。 只是他以血化力才能追上与卫长风伊里萨之间的差距,这几招之间已是又杀了十几人,聚义厅内血流成河,尸骨累累,直如炼狱一般。 夺天寨的山匪个个都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哪里还能扛刀为他卖命,顷刻间乱作一团。 卫长风突然冲天而起,剑气连绵不绝,尽数压去,两人合力,两道劲气交合,直如神魔之势。 洪夺天愈发吃力,更觉心惊惶恐,他愿以为自己有了这魔神之力,便是天下无敌,却在这两个人身上吃了如此大亏。他不知杀了多少人,却还是不能轻松拿下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杂碎! 当即全身功力催动,血光猛然爆开,两人内劲瞬间被其吞没,根本靠近不了洪夺天。 卫长风横剑于身前,手指在剑身轻轻一弹,铮然乐音响遏行云,洪夺天动作一滞,慌乱中再度催发内力。然而血光还未凝聚成形,竟然就从中裂出一道金光。 那金芒又断成无数光点,以雷霆之势接连轰击在他身上,顷刻之间血雾消散。洪夺天双目一瞪,连声音都未发出,当即毙命。 而大光明手印的余威仍在,力量依旧飞速轰击,拍得洪夺天尸身依旧站立,无法倒下。 “寨主!” 最后一点金芒没入洪夺天躯体,没了外力推动,早已毙命的洪夺天直直倒了下去。 夺天寨寨主,竟就这样死了? 之前还轻轻松松收拾了那些名门正派弟子的人,怎么会这样就死了? 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走!”卫长风还剑入鞘,抓起那已经吓傻的村民便走。 他们对付一个洪夺天,已是费了不小力气,自己一时不慎被洪夺天击中受了伤,再拖下去只会成了累赘。 伊里萨也不恋战,顿时闪身跟随卫长风,轻功瞬间跃出数十尺,把身后山匪甩开。 寨主洪夺天身死,已让夺天寨大乱,寨中山匪大多混乱恐慌,追过来的寥寥无几,不过片刻身后便再无人声,唯剩夜色寂静。 卫长风忽地扶住一棵树停下,身体一软,险些倒下去。 “卫长风!”伊里萨连忙上前扶住卫长风,让他靠住树干缓缓坐下。 被他死死抓住的村民骤然失了那股一直拽住自己的力道,也跌坐在地,呆呆望着他们两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伊里萨并不理那村民,只先扯开卫长风衣襟看他伤势。 那一击虽重,却也不伤及要害,他刚想松口气,却见卫长风伤处却似死木一般渐渐枯萎下去。 他当即大骇:“怎么会这样?” 卫长风闷哼一声,伸手点了自己穴道,转头吐出一口血,道:“血刀门……是用精血化为内力的功夫。” 约莫三十年前,中原还有一小派名为血刀门,走的也是以血化力的路子,他们的这一武功正是出自西域大光明神教的献自首神功。 这一功法当年被大光明神教的叛徒带到中原,只传给血刀门的掌门人些许皮毛,便令那位掌门人开宗立派,在中原武林有了一席之地。 这种邪门武功门槛极低,若只是想获取力量胜过他人,根本不需要修炼者有多深厚的根基,更不需要什么天赋。只要有法子获取鲜血,就能轻松打赢一个勤勤恳恳修炼几十年的高手,自然短短几年间就让血刀门声名鹊起。 然而血刀门立派短短二三十年,便被前来中原争霸的大光明神教以清理叛徒为由,尽数灭门。 血刀门灭门后遗留下的那些武功秘籍四处流传,又有好些人学了去,不过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如今中原再也没有如血刀门那般的门派了。倒是偶然会有些心术不正之徒机缘巧合下得到此法,掀起些小风小浪。若是有一部分落到了这些山匪手上,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献自首神功若能练成,便是天下无敌的存在。仅仅皮毛也让血刀门在中原武林立足几十年。到了这些山匪手中,就算不能让他们成了一等一的高手,也足够在这偏远山村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了。 卫长风想着,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洪夺天的功夫与伊里萨所练的献自首神功同宗同源,方才伊里萨还用出大光明手印,若是伊里萨想起些什么来…… 他才想着,伊里萨的话就让他胆战心惊:“以精血化为内力……总觉得好像听说过。” 卫长风有些心虚,忙道:“许是我之前与你说过吧……这是三十年前已经灭门的血刀门武功,只要有血液便能将之变为内力,不管是谁的血……便是方才所见了,他杀了两个手下,吸了他们的血,一击就将我打成这样……咳咳……” 伊里萨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武功,忧心道:“你的伤不要紧么?我给你疗伤……可我不知道怎么办……” 卫长风又咳两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调息片刻就好。” 他静心调息了片刻,压□□内不适,这才去看被自己救下的那个村民。 那村民也发现转朝自己的目光,回过神来下跪磕头:“大侠!两位大侠!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卫长风轻咳两声,道:“不必如此,快些起来……你是沙溪村的人?” “是……” “下次千万莫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了……”卫长风说一半,又道,“几个人来都不行。” 村民想起方才所见就害怕,若不是运气好遇上这两位大侠,恐怕他此时已经死了。如此一想,心中便是后怕,连忙道:“再也不敢了,以后必定不会再这样……我……我只是想来找我被抓走的弟弟。” 卫长风道:“他们寨主已死,自然会成一盘散沙,你不必太过担忧。若你弟弟还活着……定有机会逃出来。” 村民面色一僵,道:“是……是啊……” 前提是人还活着,现在也只能盼着他平安无事了。 他一抹眼睛,道:“无论如何……多谢两位大侠今日救我一命!不知二位恩公如何称呼?” 卫长风只道:“隐山书院,卫长风。” 他是特地提隐山书院,就是想看看村民如何反应。 那村民果然面露难色:“这……” “门内弟子被诬陷劫了官银……我们来此查明真相。” 伊里萨不像卫长风那样客气,直接道:“你是沙溪村的人,跟我们去官府作证!” 如今洪夺天已死,只要官府找回官银,就能证明书院弟子清白,沙溪村的人作不作证都没关系,卫长风并不想为难这些村民。伊里萨却不是他这温和性子,看那村民有些犹豫,便有些不快,愈发是觉得必须让这人跟自己下山去:“你怕些什么?寨主都已经死了,出面作个证还能要你命不成?” 那村民立即道:“不不不!我不是不情愿,不过是为恩公作证,只要能报答两位恩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伊里萨冷笑道:“你知道谁救的你就好。” 他说完便不再搭理那村民,又去看卫长风伤处,看见那肌肤枯萎的趋势已经停止,才稍微放心些。 “卫长风……我以前也习过武,而且很厉害对不对?”伊里萨望着他双眸,“你告诉我该怎么给你疗伤,我帮你。” “你家学内功与我所学不同,我也不知如何运用。”卫长风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真没事……你若实在不放心,亲我一下便好。” 伊里萨恼得很,有人在旁却也不敢大声,只得悄声道:“你又在说什么鬼话?亲你一下难道还能让你伤势痊愈不成?” 卫长风轻声道:“那倒是不能,不过你亲我一下,我心里就舒坦点,舒坦了就好得快。” 伊里萨白他一眼,到底还是放不下他伤势,最后又凑过去。怕被旁边的人看见了,还抬手挡着,才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伊里萨垂眸:“好了吗?” 卫长风笑道:“好了,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巴掌把精英怪拍死 伊里萨(震惊):哇,我好厉害! —————— 怎么感觉大家都看不到我更新了一样…… 第35章 猫猫头疼 伊里萨此时也懒得跟他羞恼生气, 反倒因他这般开玩笑,更怕他是故作轻松,其实伤重难忍。又伸手细细摸他伤处, 再问:“真好些了?” 卫长风也看出他的担心,便点头道:“嗯,我已无碍了。这地方不可久留, 我们走。” “好。”伊里萨说罢扶他起身,又凶那村民, “跟我们走!” 卫长风还没到需要他扶着才能行动的地步, 可被他扶着手臂,便觉心中温软。私心一起,就故意将身上的力量往他那里压了压, 装出一副自己当真伤重得快不行了的模样。 “小心些。”伊里萨扶他扶得愈发用力, 语气都带了些急切, “真没关系吗?你别骗我!” 卫长风道:“放心吧,虽是被那邪门武功所伤, 可洪夺天学得不精,取了他人性命为自己助力, 也无法真的伤及我根本。这点伤最多过几天就能好。” 伊里萨半信半疑道:“那我相信你。” 卫长风顾及那村民, 本想回到沙溪村,明日再启程。伊里萨却要带他去寻个医馆看看伤处, 最后便抓着那可怜村民连夜赶到了镇上与书院弟子会合。 然而一般病痛与武功所造成的伤痛差别很大, 寻常大夫又哪儿能治这邪功留下的伤痕,最后也只不过是给卫长风上了点药,又开了个可有可无的药方。 送走那大夫, 伊里萨在旁边非要看着卫长风喝下汤药才肯罢休。 先前被派到城中与官府交涉的书院弟子此时全都到了卫长风房里, 等着卫长风发话。 卫长风为了让伊里萨安心, 还是喝了那苦味浓重的汤药,而后正襟危坐,向坐在房中的诸位学生道:“官府这边怎么说?” 杨怀远乃是书院学生中柳月斋斋长,这次随卫长风下山的弟子中,他最为年长,也颇为可靠,卫长风这才放心让他带领其余学生先到城中。 此时听卫长风问起,他当即恭敬道:“先前师兄师姐们已经亮明了书院弟子身份,可被夺天寨陷害,官府也不敢轻易相信。我们去谈过,官府说他们不会亏待师兄师姐,只是劫官银的证据暂且无法证伪,还需给他们些时间查实。” 隐山书院是民间第一学府,地位非同小可,连天子都要时不时亲近亲近有所表示。书院中“万世师表”的匾额还是当年太宗文皇帝亲赐的,世宗武皇帝在世时也曾对书院多次嘉奖。隐山一门,不仅武林中人敬重,官府也要给几分薄面。 只要书院出面,官府那边自然是愿意听人辩解的。 既然如此,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洪夺天已死,夺天寨大乱之下必然露出马脚,但这些就不是他要担心的了。他只需带学生们回去,线索交给官府,能不能把官银找到就是官府自己的事。 卫长风点点头,道:“那便好,沙溪村也有人愿意出面作证,不必太过担心了。” 众人神色稍微松缓,许言见卫长风受伤回来,心里便有些忧虑,此时小心问道:“卫先生,可是在沙溪村遇上了什么?” 卫长风摇摇头:“夺天寨寨主不知从何处习得了当年血刀门的邪术,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从他手上救下那证人。” “血刀门?”杨怀远一惊,“那……那岂不是……难怪师兄师姐会被这群山匪所害!” 他说完,又忧心道:“可那夺天寨的山匪若是学了那种武功,官府的人当真能擒住他们,还师兄师姐一个公道么?” 众人皱眉之时,卫长风叹口气,道:“寨主已经死了。” “啊?” 卫长风无奈道:“我本也只是想去查探,谁知正好撞见他们要杀那位证人。你们小卫先生直接一掌把人打死了……” 众人顿时朝伊里萨头来一种惊讶又敬佩的目光。 说真的,就卫先生带回来的这位小卫先生,文学不行,也不会别的什么,学生们嘴上不说,大多都有些轻视他的意思。除了好看,小卫先生好像也没别的长处了。 好些人甚至觉得就是一向看着端方自持的卫先生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千方百计给人开后门让人进书院……虽然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原来小卫先生是厉害在这里啊。 伊里萨有点无措,看卫长风一眼,心想打死洪夺天不也有卫长风的一份么?怎么就变成自己一掌把人打死了?两个人合力跟他过了好几招,最后自己一招让他毙命,和自己一掌就把人打死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杨怀远面露崇拜之色:“血刀门的武功十分诡异阴邪,柳先生曾说,就算武功再高强,遇上这种邪魔外道,也是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战胜的。” 卫长风道:“习武还需脚踏实地,依靠邪术速成,根基不稳,只需露出一点破绽,就会将实力暴露无遗。” “学生谨遵教诲!” 已经不早了,卫长风嘱咐几句,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伊里萨也跟着起身,走了一半突然停住,回头道:“卫长风……我想跟你睡。” 卫长风轻轻一笑,还当他在撒娇,十分受用。 然而他马上就看见伊里萨状态不对,连忙起身抱住人,对方果然就那么软在自己怀里。 卫长风惊道:“伊里萨!你是不是……” 伊里萨无力呢喃道:“痛……” 想来是孟凌下的毒又发作了。 只要一用内力毒性就会蔓延……先前他都不去教伊里萨如何运用自身内力,便是怕他中毒更深,没想到今日他情急之下还是用出献自首神功来。 从前二十年的经历仍在,即便他失去记忆,也总有些与从前切不断的地方,自己当真能继续瞒下去么? “伊里萨……你不必管我的。”卫长风轻轻吻着他额头,“在我寻到友人为你解毒之前,你还不能动武,忘了么?” 伊里萨吃力道:“我知道……可我担心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出的手……” 卫长风幽幽叹口气,道:“你家中将你驱逐,连你一身家学武功都要废了……这毒若是无解,恐怕也只能……重新练起。” 伊里萨一听自己也许只能废了一身内力,一时莫名心生恼恨,情绪激动,却又不知这情绪从何而起,该往何处宣泄,堵得心里一阵烦闷。可他喘息片刻,反而轻轻安慰起卫长风:“没事……我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功力,没了便没了。” 这话说得违心,可他并不想看见卫长风为自己难过。 明明他已经为卫长风逃离家族,下了决心要跟着卫长风……为什么,他一听自己可能要失去功力,就难受得要发狂! 没了就没了?怎么可能!怎么能没有武功! 他还要统一西域……还要……还要什么? “呃……为什么……那么难受……” 伊里萨体内气息开始暴|乱,引诱着他发狂。 卫长风哑声道:“我帮你……” 他将人抱回床上,用谛琉璃心经给人平息体内的混乱。 偏这一次伊里萨发作得厉害,不似往常那般小打小闹,卫长风弄得满身是汗,也没能将他的狂症压下去。 伊里萨隔着衣料死死咬住卫长风肩膀,靠着仅剩的一丝清明才将咬人喝血的欲望忍下去。 体内混乱平息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没了力气,面上泪水汗水交织,一头金发都完全被濡湿了。 “阿多……”他低低道。 卫长风已经有些脱力的身体忽然僵住。 阿多? 伊里萨还在说别的,可都是他们火罗的语言,卫长风除了这声“阿多”什么都听不明白。然后他又在喊阿娜,喊得着急,似乎在哀求什么。 卫长风连忙唤道:“伊里萨……伊里萨!醒醒!看着我!” 伊里萨喃喃自语,身体抖得愈发厉害,卫长风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掌中,心都跟着一颤。 他在哭。 他都看到了什么?卫长风愈发心慌,紧紧抱住他,喝道:“伊里萨!我在呢,这里没有阿多,没有阿娜……” 伊里萨哭得愈发厉害,卫长风柔声道:“伊里萨……我是卫长风。” 卫长风……伊里萨眸中缓缓恢复几分清明,先前的不安恐惧慢慢消失。 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个梦,看到些什么……记不得了。 “卫长风……”伊里萨怔了片刻,“卫长风……我害怕……” 卫长风温声道:“没事了,我在的,不怕。” “嗯……”伊里萨闭着双眼,朝他怀里蹭了蹭,“我不怕……” 他不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直到半夜伊里萨才静静沉睡过去,卫长风一直抱着他,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天明都未曾入睡。 伊里萨这毒性发作过一次,第二日一早竟又再次发作。这毒性卫长风也只会用谛琉璃心经为他缓解,他发作频繁,卫长风便根本不能随意离开。 书院学生也不是没有他就不会办事,三日后终于是等来好消息,那日卫长风和伊里萨直接进夺天寨杀了寨主洪夺天,夺天寨群龙无首,官府派兵上山剿匪也是势如破竹。最后抓到个二当家,正押回审问,计划从他口中问出官银下落。 卫长风听杨怀远说完,便点头道:“好,那便快些启程回去吧……小卫先生伤得有些重,你们先走,不必等我们,莫要耽误了学业。” 杨怀远躬身道:“是,学生这便下去告知同学。” 房门关上,卫长风叹口气,走到屏风之后。伊里萨刚刚发作过一次,脸色不太好,躺在床上虚弱得连稍微动一下都费劲。 “好些了么?”卫长风轻轻坐到他身边,用手帕拭去他额头的细汗。 伊里萨看着他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低低道:“我不想失去功力。” 卫长风这才知道他在闷闷不乐什么,忙道:“等书院举办雅集,武林各派人士都会前来。我去请杏花坞的神医为你看一看,还有办法的。” “嗯……”伊里萨乖顺地应声,心中却愈发烦闷。 若是在西域,他何需等什么神医救他!他大可以…… 可以什么? “呃……”伊里萨紧闭双目。 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吾与玫瑰孰美?(不是) 卫长风离开书院不过几日, 被抓的学生得证清白,顺利回到书院,没有闹出更大的风波来, 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而伊里萨的症状发作得也厉害,卫长风为此费了不少心力,真元几尽枯竭。 祭酒先生在卫长风到伏鸾隐鹄峰之后三日才出行回来, 主持年末大考。 年末大考是学生们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考完这次就结束今年学业, 可以回家过年去了。 学生们忙着准备考试, 先生们也要跟着忙。卫长风天天要去跟诸位先生商议大考之事,回了住处还要督促伊里萨复习功课,伊里萨隔两天就病一次, 他还得照顾着, 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伊里萨渐渐恢复, 狂症发作的频率慢慢低了点,不会有太大影响。 杏花坞的江前辈与师父柳先生是世交, 一般也是年末时便会过来,等到明年春雅集举办完才走。到时请杏花坞弟子帮忙看看伊里萨这毒该如何解, 若有办法, 他也不必一直为伊里萨担惊受怕的了。 从尚贤楼回来,卫长风见伊里萨在院中练武。 没有动用内力, 仅仅是拳脚功夫便激得角落的小水塘都波涛滚滚。 伊里萨原本天冷了不爱出门活动, 自打从沙溪村回来,就每天都在院中冥思苦想一些招式,好像也是在借此回忆着什么。 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使出的一招一式都越来越顺畅, 偏偏这些招式从哪里来的, 他都记不得。完全是靠着身体的记忆在施展,而脑子里的记忆什么都没有。 卫长风看得心惊,用他不适合动武的由头劝过他几次,但他实在太好奇自己用的这些招式了。 试探过几次后,卫长风发现他并没能想起什么来,也不再试图阻拦他。伊里萨仅仅是在好奇自己之前学过的武功,如果卫长风阻碍的意图太明显,反而容易引起伊里萨的怀疑。 “咳……” 伊里萨闻声停下,回头道:“你回来了?” “嗯。”卫长风迈步进院门,“今日论武见了几个有意思的学生,你没能去可惜了……不是不舒服么?怎么又起来了?” 伊里萨摇摇头:“只是早上有些难受罢了,睡了一觉就舒服了。” 他说着便上前来,却被正咳嗽的卫长风抬手制止他的靠近。卫长风咳完了才柔声道:“我染了风寒,忘了?” 伊里萨停在原地,没再上前,只道:“我在这里试了好久,能使出些很精妙的招式来。难怪我从前的家族会想要废了我的武功……这些武功我能想起来,能使出来,可从前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完全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呢。卫长风虽不让他离自己太近,还是牵起了他的手,叹口气道:“不必再费心想那些了。从前的事,没必要总去想的。” “可我……总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伊里萨皱眉道,“从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总是觉得难受焦虑,我每日都莫名慌张……如果能想起来,该是要好一些。” 伊里萨说完,沉吟片刻又道:“明日论武我去吧。” 他实在想找个机会与人过过招,自己在这里关着门琢磨,估计也琢磨不出什么来了。 卫长风摇摇头道:“怎么能你去?你体内的毒都还……” 伊里萨道:“不是说只是论武么?只看招式,又不真的动手。而且你做主考官,一天应对那么多人,不也疲累么?” “好吧。”卫长风思索片刻,“不过……你还是用我教你的隐山书院剑法,千万不要显露你从前的武功。” “嗯。” 卫长风与他走入室内,又直接到书房去翻找,伊里萨只在一旁看,没多问。 片刻后卫长风抱了一个长长的木盒子出来,对伊里萨招招手:“快来。” 伊里萨这才走过去,就见他打开了那木盒,里面是一柄剑。 非常珠光宝气花里胡哨的剑,跟隐山书院中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卫长风道:“这是……我前不久新铸的剑,本打算送你做新年礼物的。” 伊里萨讶然:“你亲手铸的?” “嗯……”卫长风点点头,没好意思告诉他就是为了铸这柄剑,他跑剑庐那跟蒸笼一样热的地方去,光着膀子打铁弄得一身汗,然后出门被风狠狠吹了一通。骤冷骤热的,一下子就给染上了风寒。 本来是想铸一把金刀的,可书院传的是剑法,还是用剑的好。 伊里萨有些惊喜,拿起那剑便拔出细观,剑身雪亮,一看便知用料极好,虽比不上当世名匠所铸,也已经算得上是上品了。 “正好,还没开刃。”伊里萨伸指往剑身一弹,那声音十分清脆动听。 卫长风点头:“本想等送你的那天,再为你开刃,可惜啊……” 伊里萨抱着剑笑:“那我用完还你,假装我不知道,你以后再送我。” 卫长风忍笑道:“好好好,小花真是善解人意。” 猫小花大多数时候就在祭酒先生那里晃悠,卫小花还没跟猫小花碰上,不然听了卫长风的话也不会笑得那么甜了。 翌日参加论武考核的弟子都早早来到了演武场。 书院的安排,就是一个人负责两场,每十人为一组,可以自行组队,然后一起挑战考官,过招之后考官点出各人的不足之处。书院几千名弟子,一天考上几百人也得要个十来天,而教习先生人数却不过数十,其中又有些是修文学和杂学的,武艺够格能够以一对十做考官的教习当真不多。 昨日卫长风考核的是下午那一场,手上过了一百多人。别看只是跟一百多个学生弟子轮流比拼招式,书院收徒的时候要求可是不低的,即便他们现在还是学生,放到江湖上也是高手了。那么多的精英人才之中,总还要出几个高手中的高手,譬如卫长风,当年就是能跟考官一对一的存在。 考官以一对十本来就有点费力了,要是这十人里还有这种厉害人物,当然就更是损耗元气。 可这也没办法,谁让书院力能胜任这论武考官的人也不多呢。 每场考试也就安排十来组人,参加的人也就一百多个,但演武场每一场考试依旧是人山人海。能观看各位同学跟教习先生比试的这种机会极是难得,对自己大有益处,大多数人都是自己不参加考核,也愿意跑来旁观。 时辰一到,鼓声响起,念了名字的学生已在等待。伊里萨取了剑便要走上擂台,越烨一看卫长风坐在席间一动不动,顿时皱眉道:“卫先生,怎么今日论武是徒弟上阵,做师父的反倒不去了?这师父,难不成还不如徒弟么?” 今日正好轮到他教的徒弟上场,恰好又是抽签抽到卫长风做考官。他新悟了几招剑术阵法传与弟子,正想跟卫长风比一比谁的招式更厉害些。偏偏到他弟子上场了,卫长风又不上了,居然就让那个从西域捡回来的黄毛小子做考官。 越烨不得不怀疑,卫长风是不是听说了自己传了弟子新招,怕猝不及防失了手丢脸,才让别人代替上场的。 卫长风还未开口,伊里萨先笑道:“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一个异邦之人,至中原不过数月,尚且懂得此理,越先生怎么反倒说出这等话来?” 平日里他阴阳怪气地跟卫长风说话,卫长风多半就是一笑置之,根本不跟他动口。他非但不觉尴尬无趣,反而觉得卫长风是哑口无言,不敢多话。今天被伊里萨这样回一句,当真很不习惯,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嘲讽之语。 卫长风差点笑出声,不是因为越烨吃瘪,而是因为伊里萨。这话说得引经据典,谁还说他的卫小花字都不识几个的? 伊里萨可不是卫长风那样温和的性子,根本不会给他留什么情面,继续道:“况且,谁说他不上换我上,就是他不如我了?越先生前几日有事没去尚贤楼,不也是越先生弟子代先生前去评判文章的么?难不成是越先生文采不如弟子,所以让弟子代去?” 谁让他之前嘲笑伊里萨文章写得不好的?伊里萨可是记仇得很,能出口气当然要出。 越烨嘴角一抽,还没来得及开口,伊里萨直接留给他一个白眼,走上擂台。 台上十名弟子朝他行礼,而后便齐齐朝他攻了过来。 十人合力的威力自然是极强,可伊里萨从记事开始就专心武学,习武为的还不是强身健体行侠仗义,怎么样厉害就怎么练,专修那些凶猛杀招,只论招式,自然要比这些入门短短几年的学生强了太多。 他们将剑舞得极快,一式“风摇竹影”看得人眼花缭乱,旁观弟子大多都看不清了那剑在何处,可在伊里萨眼中却是太慢! 他比他们还要快上数倍,学生长剑的残影他根本就看不见,抬手出剑,直接击中一人剑身,力量震得他根本握不住剑柄,手里的剑瞬间就飞了出去。 其余众人不及惊讶,继续进攻,然而他们互相只拆了十余招,就被伊里萨各个击破,长剑全都脱手。 伊里萨收剑而立,目光投向卫长风。 卫长风道:“甲字号,‘风摇竹影’过慢,还需勤练,得中。乙字号,方才能试图寻找破绽进攻,悟性不错,得良。丙字号,虽招式略有瑕疵,但懂得配合,也是不错,良……” 他一一评过,众弟子行礼道谢,又换下一批人上场。 原本卫长风考核弟子,都会手下留情些,跟人过上五六十招再停。伊里萨却不怎么给面子,好些学生上来就被他打退,有时候都看不出人家水平究竟如何,弄得待考众人原本轻松的心情都开始沉重了。 第七批人上场,越烨终于是面色好了些,道:“卫兄,这回可得手下留情了。” 他非是在请求,而是告诉卫长风伊里萨不得不“手下留情”。 这十人,便是他的弟子。 擂台上双方互相行礼,而后一人出剑,喝道:“结阵!” 他话音一落,便有剑光闪动,十人同时出招,却非一起攻击考官,而是互相配合,将彼此的力量击中到一人身上。 伊里萨依旧极快出招,却不似方才那般轻松。他已经考了六批人,就算是碾压,也要消耗力气的,而这一批学生的配合,显然比之前的要好。 他一直都是习惯找薄弱之处攻击,而这十个人以阵法配合,他攻击谁,其余九人便立即将阵法中枢转移到那人身上。这薄弱之处顿时就变成了整个阵法最关键最强大之处,便是伊里萨也轻易破不得。 卫长风在下看得也是惊讶,道:“越兄这阵法教得不错,没想到这几位学子年纪轻轻,就能将‘惊鸿掠影阵’配合得如此好了。” 越烨听得他夸赞,不免得意:“还有剑法。” 他说完,台上十人身形闪动剑影飞转,疾若闪电,快得只能瞧见几个朦胧白影飞来飞去。伊里萨被围在中间,竟是再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劲风大作,吹得伊里萨衣摆飞扬,金发卷舞。场上的年轻考官一动不动,双眉紧皱了起来。 卫长风摇摇头,道:“越兄,此招此阵虽是威力强大,可此时教与他们,无异于揠苗助长。” 越烨不屑道:“他们的武功足够承受此阵,你是看他已经破不了我这几个学生的阵,才这样说么?” 他才说完,伊里萨忽地飞身而起,顷刻间伊里萨的身影竟然消失在台上! 众人只见光芒连动,化作一张密网,从地面直冲而上,随后听得几声闷哼,十名学生顿时跌倒在地。 越烨霍地起身,皱眉道:“这是什么招式!” 他不是那些功力尚浅的学生,之前伊里萨的招式他都还看得明白,可这一次,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卫长风也微微一惊,淡淡道:“小卫先生家传的西域刀法罢了。” 伊里萨露了功夫,他倒也不是很紧张,这招式伊里萨显露得也不多,除非是曾经亲眼见过,否则很难知晓其来头。他一句是家传的西域刀法,已经足够搪塞过去。 越烨心中大是惊疑,还要说什么,卫长风只道:“几位皆是优,第八场考核的学子可以准备了。” “卫长风,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西域门派也不过那么些数路,他这武功我可从未见过!” 卫长风看向他,无奈道:“家传武学,你要问我,我也不知。若不是有过人之处,我又何必带他回来?” 越烨得不到答案,愈发想再看清伊里萨招式,道:“不行!再比一场!” 卫长风道:“几位皆是最优,方才也已经消耗不少,如何再比?今日是考核,越先生还是另寻时间吧。” 越烨再是不服,一看旁边的诸位先生也冷静了几分,不再作声。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坐在树上观看的男子紧紧盯着伊里萨,对旁边的人道:“这就是长风从西域带回来的人?” “嗯。” 应声的人,恐怕谁都想不到。 隐山书院的祭酒先生,竟然也十分不稳重地坐在树上。 柳渊沉声道:“他这功夫,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他身旁之人皱了半天眉,最后轻轻哼了一声,从树上跃下,纵开轻功几步便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大老婆和小老婆打起来了!(不是) 伊里萨似乎也发觉不对, 之后几场没有再用那招,待考核完毕,卫长风生怕被人问起, 直接拉着他就跑。 卫长风担心的无非是伊里萨的武功路数被人看出来,继而怀疑起他的身份。 如果真让人怀疑了,他是直言不知道好些, 还是继续胡编乱造帮伊里萨隐瞒好些,他都暂时拿不定主意。不过西域大光明神教都已经渐渐销声匿迹, 双圣神教更是只在火罗附近出没, 想来也不会有人能一眼看出端倪来。 伊里萨不忧虑这些,他只在想自己之前用出的那招。 那一招显然与他这几日回想起来的招式同出一脉,用出此招时他根本没有想什么, 招式自然而然随着肢体动作使出。好像他已经练习过千遍万遍, 看到那几个学生的阵法, 还不用去思考,身体就知道该如何破解最好, 立即就把招式用了出去。 真要深究细想,他又开始胸口发闷, 脑子发胀, 难受得厉害。 他就那么魂不守舍了一下午,卫长风看出来了, 然而怎么叫他他都还是出神。 入夜后他在房中发呆, 突然耳边就传来隐隐约约的乐音。他一愣,凝神去听时又听不见了,跟幻觉似的。 最近总是这样神思倦怠, 他知道自己在心烦, 又搞不清楚到底在心烦什么。 他吐口气, 绕过屏风转进书房,道:“我想出去走走。” 没人回应,因为卫长风不在书房里。看见里面没人,伊里萨才想起卫长风被叫走了,年末大考的事还有的慢,常常到了晚上都会突然有事情要做。 他也就直接走出院门,往书院泮池走去。 这几十亩大的泮池向来是书院学子最喜爱的游玩之地,此时却已无人。已经过了学生住所开门的时候,学生都已经回去了,教习先生现在大多跟卫长风一样有事,更不会到这里来。 冬天了连只虫子都没有,池中残荷早就清理干净,风一吹的响动都少了很多,这地方此时当真是静到极致。 伊里萨寻了块岸边的石头坐下,夜风扑面,虽是冰凉,却也吹得他有几分舒坦。 他不禁轻轻哼起了一支曲子。 是西域的一首歌谣,他来时听到的。这曲调原本欢快,偏他哼得慢,就变得空灵,甚至在肃杀冬风中有了几分凄凉的味道。 忽然,一阵轻快的琵琶声传来,打断他原本慢慢的节奏。 伊里萨听了几声,发现那琵琶竟是在和着自己哼的曲调。他顿时心中惊喜,闻声远眺,却看不到人,不由更为讶异。 他只是轻轻地哼,声音根本不大,那人又离得远不见人影,若对方是听了自己的声音才用琵琶相和,那这人的耳力如此厉害,内力该高深到何等地步? 过了片刻,琵琶声朝他靠近,他才能看见泮池中央那座思乐亭前的石桥洞下有水波动荡,有什么东西从洞中缓缓驶出。 只见月下银波粼粼,一叶小舟泊在其上。舟头坐着一位白衣人,一头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未曾束起,如墨般在空中飘飞。他手中正抱着一把琵琶,弦动声响,白色长袖因他动作轻轻垂落,露出一段雪白手臂,便似直接从月光中走出一般。 待那小舟驶近,伊里萨便大是惊异。 这人生得极是美丽,但这并不足以让伊里萨惊讶。伊里萨惊讶的,是这人样貌,他五官深邃,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异域风情,显然身上也流淌着胡人的血。 这还是伊里萨来到江南后第一次见到胡人,看那人身着白衣,又是在泮池泛舟,应当也是书院中人。卫长风从前与他说过,书院里有一位有胡人血脉,同是从西域而来的楚师叔,想来便是此人了。 伊里萨身在异乡,见了胡人自然而然会觉得亲切些,不免要想与他亲近。可不等伊里萨上前说话,那人忽地飞身而起,衣袂翻飞,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朝伊里萨劈下。 伊里萨大吃一惊,不及多想,内力已从经脉之中汹涌而出。他的本能告诉他,若是不使出力量,对方的这一击已经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的身影飞动,闪躲过去,停下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对方又是一道金光击出,再次朝着他的要害攻来。 那人好像对他了如指掌,这一次又逼出一式大光明手印,伊里萨在胸前结印,流光旋舞,化作无数道虚影挡在身前。 躲闪不及,不用这招挡一挡,他绝对会被击中的。 那人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马上又是接连的攻击。他在这种攻势之下左支右绌,应对得吃力,不得不再次打出一式大光明手印,把对方的攻击全数还回去。 就听对方冷哼一声,那劲气被收回,人也轻轻落在岸边,朝伊里萨走来。 伊里萨连退几步,不住喘气,连开口质问的力气都没有。 他实在想知道这人什么毛病,为何突然对自己出手?这里可是隐山书院,什么人敢这样动武伤人?可那人穿的也是隐山白衣……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他怎么又招招皆是杀招? 卫长风嘱咐过伊里萨不可再动武,偏这人招招紧逼,他若只是闪躲,早晚要被逼入绝境,也只能勉强动用内力与之抗衡了。 那人冷笑:“献自首神功?果然是个小魔头!” 献自首神功?这又是什么东西?似乎在哪里听过…… 伊里萨忽地一阵晕眩,脑子里嗡嗡地响。正欲张口追问,那人又突然探手发难,伊里萨躲避不及,伸手去挡时,那人已经飞身而起,往后飘去。 水面月色一晃,那人轻轻落到小舟上,手中拿了一物,乃是一枚戒指。 那是双圣神教教主指环,卫长风怕他戴在手上暴露身份,便用红绳穿起,让他戴在颈上,莫要示人。此人倒是眼尖,一猜就猜中他红绳上吊的绝不是什么普通装饰。 借着月光看清指环模样,那人蹙眉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伊里萨只以为那是卫长风送自己的信物,此刻轻易就被人夺去,当即大怒道:“这是我的东西,把东西还我!” 那人目光一冷,喝道:“还你?受死吧!” 他的力量比之先前更为猛烈,如惊雷,如狂电,炸得旁边那棵树都摇晃不止,伊里萨险些站不住要往后倒去。 夜色中金光点点,天地间所有光芒似乎都被他聚集在一起,伊里萨只觉全身经脉血液都被他的力量所震,几乎不能动弹。 伊里萨若是想要接,只有拼尽全力! 寒风大作,他陡然催动全身内力,双手相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三重金光鼓涌而出,就要朝着那人撞去。他本身的功力不及那人,这一下只能接住攻势,怎么也是要受些伤的,倒是那人功力高深莫测,两股力量相撞的余力对他而言不过小打小闹。 然而此时忽然一道冷光从伊里萨身前闪过,那人看出剑招熟悉,居然猛地收力,同时飞身避去,冷声道:“谁?” 伊里萨的大光明手印已经放出,就算来得及收回也要反噬自身。那道冷光又是一转,猛地破开金芒,两相抵消,并未伤到人。 伊里萨却被余力推得往后退了几步,而那人力量收放自如,仍是定定站在小舟上。 “楚师叔!手下留情!”一袭白衣从夜色中飘下,卫长风挡在伊里萨身前,扶住他小声问道,“没事吧?” 伊里萨惊魂未定,忍不住往他身边依靠过去,瞪了那人一眼,道:“他先对我动手的!” 这人的确是卫长风那位楚晏师叔,但伊里萨在气头上,一点也不想装乖。什么师叔不师叔,不讲理的可不是他。对方是什么师叔又如何?既然人家没个好脸色,他也不想跟着卫长风一起恭敬。 卫长风轻轻拍他几下安抚,带着他走至岸边驻足行礼:“楚师叔,不知您与伊里萨是有什么误会……为何会大打出手呢?” 楚晏眸光一转,看向伊里萨:“长风,你可知他是谁?” 卫长风心如擂鼓,强自镇定道:“我知道。” 楚晏冷声道:“献自首神功的下半部早已被我所毁,大光明神教中无人会这功法下半部。而他的献自首神功,功法诡异,必是从残卷习得。你莫要被这小魔头骗了!” 原来献自首神功就是楚师叔毁去的? 卫长风震惊无比,心念电转间正想着莫非自己这位师叔就是当年那位大光明神教教主,这大光明神教和双圣神教又是仇敌,若楚师叔敌视伊里萨自己该当如何。思绪还没转过来,听了楚晏那声“小魔头”,当即心中所想皆是一停,脱口而出道:“伊里萨不是小魔头!” 楚晏一怔,本还想陈述利害,让卫长风知晓这人魔教身份。不料却被这一句话打断,一时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觉气闷。差点气得跺脚,又觉在小辈面前不该失态强忍了下去,顺着他的话问道:“不是小魔头,那是什么?” 卫长风满脑子都是伊里萨待自己的好,想全都说出来在长辈面前为伊里萨辩解,话到嘴边反而词穷,最后只道:“伊里萨……他很好,是很好的人!” 楚晏听完,脸上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彻底没绷住,诧异道:“你说什么?” 这臭小子是在说什么东西?明明说辞平淡无趣,也只是在给那小魔头辩护罢了,怎么他却从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听出了一股子酸臭味…… “师叔,伊里萨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不管他以前练过什么武功。”卫长风说话间拉住了伊里萨的手,看着楚晏斩钉截铁地道,“他现在只是我的伊里萨,他不是小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 楚晏:我当时差点脱口一句小妖女。 第38章 武侠婆媳矛盾(x) 伊里萨听人一口一个小魔头地喊自己, 他们交谈之间又似乎在说自己从前所学的武功是什么邪术,当即心中思绪万千。又是惶恐又是无助,下意识地望向卫长风, 似乎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解释。 但卫长风此刻面对楚晏,一心只想为伊里萨辩解,哪里能注意到伊里萨的困惑。反倒是伊里萨一听他在说什么伊里萨不是小魔头, 是他的伊里萨,心绪都是跟着一荡, 什么困惑都给忘了。 楚晏皱眉道:“长风, 你知道他是双圣神教的人?” 卫长风也不隐瞒,直接道:“我知道。” 楚晏没好气地道:“知道你还为他说话?” 卫长风忙道:“还请师叔听我解释!过往之事伊里萨已经不记得了,他如今只想留在隐山书院。” 楚晏厉声道:“那也可以, 既然要留在隐山书院, 那便废了他的献自首神功!” 他说罢, 手掌中心光华流转,力量凝聚, 看得卫长风大为震惊。若他真的一心要废伊里萨武功,那绝不是卫长风能够阻止得了的。 伊里萨跟他才一见面, 就被他出手所伤, 心中本就不服气,再听他小魔头小魔头地说自己, 更是恼火得很。此刻伊里萨也是暗暗运力要去迎战, 根本不怕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卫长风夹在中间,都不知该如何劝才好。不想伊里萨突然周身力量不受控制地朝外宣泄,如同海上狂浪拍得他经脉巨痛, 登时一口血吐出, 身体摇摇欲坠。 “伊里萨!”卫长风忙将他抱住, 心脏紧张狂跳。心想要在楚师叔手下过招可不容易,伊里萨刚才那样擅动内力,恐怕此刻体内已经波涛汹涌。 “呃……”伊里萨别过头去,猛地又是一口血。 楚晏惊诧收力,几步跃至卫长风身边,伸手一探,便道:“带他回去。” 到底是性命要紧,他也暂时顾不得与双圣神教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了。 卫长风将伊里萨带回住处,伊里萨路上就已经彻底晕厥过去。他自己也查看过伊里萨伤势,楚晏并没有下死手,他伤成这样,都是因为内息动荡,毒性发作。 好在双圣神教本就是从大光明神教分裂出来的,武功与大光明神教同根同源,楚晏用了些内力为他疗伤,能暂时将他情况控制下来。 待伊里萨情况稳定,楚晏才从内间走出,卫长风还是规规矩矩坐在那里。柳渊神情严肃,看着他一语不发。 楚晏不由得叹口气,卫长风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如何他自然了解。有柳渊教导,再怎么样卫长风也长不歪。 可他怎么偏偏带了个双圣神教的人回来?而且他还知道对方身份。知道身份便罢了,还隐瞒自己和他师父。 楚晏此刻也冷静了些,坐至柳渊身旁,对卫长风道:“解释清楚。” 卫长风本还想问问伊里萨如何了,口都没开就被丢过来那么大一个问题,只好先闭了嘴。思索片刻,开口将先前送回来的书信上有的内容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之前隐瞒伊里萨身份的地方他都说清楚了。 自己在沙漠中遇到已经功力尽失的伊里萨,便救了他。然后遇到孟凌那老怪物一起被困,自己才知道伊里萨是双圣神教的教主,后来脱困之后,自己受伤被伊里萨带回双圣神教,结果双圣神教被围剿,伊里萨重伤失忆,自己就将伊里萨带回江南。 他说完,柳渊先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带他回来,也算是让他弃暗投明……可万一他哪天想起来,又该如何?” 卫长风不知如何作答,楚晏嗤笑一声,道:“他骗你,你还喜欢他?” 卫长风道:“学生……他与学生初见之时……学生相信他本性良善,并非是什么凶恶之徒。” 他是想不到一直尊敬的楚师叔,竟然就是当年毁了献自首神功下半部的大光明神教教主。两教之间势如水火,楚师叔只是看伊里萨会献自首神功,便下手这样狠,还要废了他武功……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这些年双圣神教在西域兴风作浪,屡次想闯入大光明神教夺走光明秘宝,他身为教主,这些事都算在他头上,也不算我冤枉了他。”楚晏轻轻眯起眼,“你想不想知道,他与你初遇时,为何就功力尽失了?” 卫长风一怔。 “他去大光明神教夺光明圣珠,想将献自首神功练到最顶层。”楚晏沉声道,“若无光明圣珠,强行练功,便极为容易走火入魔。他自以为已将功法练到第八层,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光明圣珠,却被教主穆尼发现,这才受了重伤。” 他说到此处,又是冷哼一声:“一统西域……他若得逞,不知整个西域会乱成何等模样。何况现在双圣神教已经落入火罗王室之手,他们所图谋的早已不是西域那几个教派了。” 当年火罗灭国,世宗武皇帝可是封赏了火罗王室,好好养着他们的。选择离开的火罗王室,还不就是想着复国。西域一乱,瀚海都护府的百姓还不是要遭殃。伊里萨就是那祸端的幼苗,趁早掐了最好。 “师叔,伊里萨他……他从小便在双圣神教,也不能怪他。”卫长风听了愈发没底气,“他如今失去记忆,双圣神教群龙无首,便不再有什么威胁。若将伊里萨留下,不是更好么?他现在身中奇毒,一用内力毒性便会扩散,这与废了他的武功无异。让他在这里,就做一名普普通通的隐山弟子,只要他想不起来,他就不会如您所说的那般……” 楚晏道:“好,你让我废了他的献自首神功,我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当他就是一个新入门的弟子。” 那献自首神功本就是个邪门玩意儿,卫长风也恨不得让伊里萨全部忘记,再也不能用。而且本来孟凌的毒针对这功法,若是没人能解,伊里萨也只能是选择放弃之前苦练的这一身功力了。真让楚晏废了这身功力,对伊里萨也没有什么坏处。 只是卫长风一想到之前伊里萨听到可能会失去功力时的恐惧,他就不忍心。 而且……任由楚晏在他晕厥的时候毁了他的武功,和求医无果只能选择放弃,是不一样的。他喜欢伊里萨,不是把伊里萨当成一只自己所有的宠物,怎么能擅自替伊里萨做决定? 如此一想,他便半天答不出话来。 楚晏看他不语,又道:“他那身武功尚在,我便不可能安心,更不放心让你就这样跟他在一起。” “师叔……” 柳渊叹息道:“也不早了,你们先好好休息吧。” 他这样解围,卫长风松口气,行礼道:“恭送师父师叔。” 楚晏对柳渊突然横插一脚有些不满,却还是跟着他起身,没有再逼迫卫长风。 走至院中,柳渊开口道:“晏晏,长风是真的喜欢他。” 楚晏瞥他一眼,道:“你让我救他?” 柳渊还没答话,楚晏便从腰间勾起一条腰佩。这腰佩是用红丝编织而成,串了好些珍珠宝石,这些丝线将一颗透明的珠子包裹住。 那珠子并未穿孔,是完完整整的一个,还可以从丝线中将它取出来,想来是极为珍贵,或是有什么特别作用,否则也不会这样舍不得破坏。 楚晏将那颗珠子举到月下,淡淡的月光让它本身的光芒也变得柔和。 楚晏道:“他去大光明神教夺光明圣珠,可这秘宝其实是在我这里……若他没有练献自首神功下半部,我自然能救他。可他练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他的。” 柳渊知道他想起当年的事,难免伤神,语气便十分温柔:“我相信长风自己有分寸。若真出了什么事,有你我二人在,也不会有什么岔子。” 楚晏沉默半晌,道:“当年他们也叫我魔头。” 柳渊看着他,忆起往事只得叹气。 楚晏又道:“大光明神教也曾被称为魔教,我也被人当做大恶人围攻过,我知道那种委屈,可我当年当真作过什么恶吗?双圣神教年年生事,难道也跟我一样是有人陷害?” 若真有人陷害,去大光明神教试图夺走光明圣珠的人,还能是他么? 柳渊叹息道:“长风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若真如你我担心的那样,那也是让长风自己去看清好些。他就是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除非伊里萨真的做出什么事来让他死心,否则旁人是劝不动的。” 楚晏气道:“我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带了一个我的仇家回来,你让我怎么放心?” 柳渊笑着给他顺顺毛,道:“他这性子,不也是我们养出来的么……” 没人劝得动卫长风,不也一样没人劝得动楚晏? 两人渐渐走远,屋中的卫长风依旧万分担忧地坐在床前。 伊里萨一直昏迷着,到了后半夜,卫长风都守得有些迷糊了,隐隐约约听到些响动,才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去看床上的人。 “阿娜……”伊里萨迷迷糊糊地喊。 又在喊阿娜……卫长风心头一紧,又凑近了些。 今日这么一出……他会不会想起些什么来呢?若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已婚男士的烦恼 伊里萨说了半宿梦话, 外面天色渐明,一夜过去,终是在早晨醒了过来。 卫长风整夜没睡, 虽是疲倦,却更担心伊里萨身体。看他已经睡得安稳,时辰也差不多了, 便离开卧房亲自去煮了些合适早间食用的菜品来。此时正好回房,见伊里萨正要起身, 忙过去搀扶。 卫长风道:“怎么样?还难受么?” 伊里萨摇摇头, 脑袋和身体都极为沉重,连想事情都要慢上许多。 “来,先吃点东西。”卫长风扶他到了桌边, 先盛一碗汤。 伊里萨有一肚子的话, 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得先沉默着吃下。然而他心里烦闷,也没了什么胃口, 吃了小半碗粥就饱了,不想再吃。 伊里萨轻声道:“我以前……难道是什么坏人吗?” 若换了从前, 卫长风听了这话, 第一个反应必定就是反问他“难道不是么”,毕竟伊里萨当初又是骗他, 又是连累他被关在冰室里, 后面脱困也是总不给自己好脸色。而且双圣神教的行事作风也的确算不上多好,别人称伊里萨魔头,可也没冤枉了他。 可卫长风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那些事, 他只记得他的卫小花为了能跟自己在一起, 一直很努力在学那些他并不擅长的东西, 还会因为自己做不好而焦虑懊恼…… “不,你不是坏人,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卫长风柔声道,“你很好,师叔会知道的。” 伊里萨垂下眸去,沉默半晌又问道:“献自首神功……是什么?” 卫长风不打算隐瞒他这个,道:“西域信仰大光明神,献自首神功便是大光明神教武功。前半部功法并无什么邪处,只是后半部分……忿怒相诀,是以人精血化为力量的邪术。那日你我去夺天寨,所见的便是同样的邪术。” 难怪自己总觉得他从前有所隐瞒……伊里萨抿唇不语,愈发觉得卫长风为了自己好,当真是无微不至了。 可总有一个声音拼命在伊里萨脑海里回响。 他在骗你。 他一定是在骗你。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想呢?他是怕自己身负邪功的事被发现,会被隐山书院所不容,他怎么会是骗自己呢? 伊里萨喃喃道:“我会这种邪术……我从前到底……到底是谁……” “这不怪你,你真的很好很好。”卫长风柔声安慰道,“你虽会这武功,可你从未如洪夺天那般为了使出这武功害过人。” 伊里萨却道:“可他不好,他打我,还要废我武功。” 卫长风一怔,瞧见伊里萨那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又是委屈又是恼怒,显然还在为昨夜之事生气,忙道:“我定会与师叔解释清楚的。” 伊里萨不语,卫长风继续道:“师叔并不是不讲情理之人,他不会为难你的。当年这邪术便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毁去的,如今又见有人学会了这邪术,自然心里不痛快。他知晓了前因后果,自然不会再这般对你。” 卫长风说完不禁叹气,一边是跟师父一起把自己教养大的师叔,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自己要是一直给师叔说话,让伊里萨觉得自己偏心可不好。若是不解释,伊里萨必定又更埋怨师叔。师叔也是通情达理温柔和顺之人,让伊里萨误解了师叔,那更不好。 伊里萨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可自此之后,两人间仿佛有了什么隔阂一般,两人之间依旧如往常,可卫长风总感觉氛围怪异得紧。 他与楚晏师叔解释过,也同伊里萨说以前的事。伊里萨的反应很平淡,倒让卫长风更加心慌,他隐隐有种感觉,伊里萨好像不似从前那般相信自己说的事了。 两个人差不多每夜都是同床异梦,各怀心事。 其实伊里萨也不过是在担心自己的武功罢了。 他就只记得楚晏说要废了他的武功。 他也想不通,其实他对武功并没有多大的渴望,可他心底里却总是觉得武功对他很重要,他不能失去武功。 眼下新年将至,杏花坞的前辈先领弟子来到隐山书院,等着雅集开始。 雅集本是在上巳节前后举行,不过祭酒先生和杏花坞的前辈私交甚好,只要得空,都是提前一个多月来,在书院小住。 卫长风终于是把杏花坞的友人盼来了,当天便悄悄把人叫到自己小院去,让他给伊里萨诊断,看看能不能找个好法子解毒。 伊里萨早就盼着这天,心中希冀万分,一想自己有救了便开心,却又担心有个万一,自己当真只能废去一身武功该如何? 卫长风那好友姓颜名素问,母亲乃是杏花坞玉京成春堂的堂主林风致。其人天资聪颖,自幼得母亲教导,七岁便已将医学典籍背了个滚瓜烂熟,十六七岁在江湖上就已经有了“小神医”的名号,乃是杏花坞这一代年轻弟子中的翘楚。 此时伊里萨尚在屋里练字,一听门响,就见卫长风拽了一个青衣的年轻男子进屋。 那青衣男子自然就是杏花坞颜素问,他身量虽高,在卫长风面前确实矮了半个头,身形也单薄,被拽得跟只被老鹰叼走的小鸡似的,非常狼狈。 等卫长风停了放开他,他才有些恼怒地甩甩衣袖,道:“卫长风!你急什么!” 卫长风道:“我都盼着你来盼了好几个月了,我怎能不急?” 颜素问直想对他翻白眼:“你那是盼着我吗?你只是想让我给你看病!你想利用我!” 卫长风也不客气:“对,快点!” 颜素问一愣,震惊道:“卫长风,你也太……若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必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卫长风推着他往前:“颜小神医,快点快点,帮我看看。” 伊里萨放下笔,走出书房:“长风……” 颜素问突然见了那么一个金发蓝眼的异域男子,脸上的愠色都去了大半,愣了一瞬才道:“在下杏花坞颜素问,受卫兄之托,为阁下诊治。” “有劳……”伊里萨愈发忐忑,与人见了礼,便在卫长风的安排下配合颜素问诊断。 两人坐下,颜素问把了许久脉,又用内息去查探一番,神情渐渐变得奇异。半晌后他道:“这毒倒是稀奇,合着他的武功门路,他只要一运功,毒性就会随之扩散。” 这些卫长风都知道,便没什么兴趣听,只问:“有什么办法能解么?不要伤了他的武功。” 颜素问道:“配制解药有点难啊,你让我想想……” 伊里萨微微低眸,虽是失落,心中也是石头落地,轻松了些许。而卫长风自然是想听到一个更为肯定的答案,此时不免有些失望。 颜素问看卫长风神情,便道:“你做什么这个表情?你以为研究一种毒药,配制出对应的解药很容易吗?少说要几月,多的怕是十几年都配不出来。这毒针对他的武功,想来那用毒之人所花的心思也是不少,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破解了。而且我就只知道这毒效用,也还看不出这毒具体是用什么制成的,你让我怎么给你解?别说是我,就是换了药王老前辈也不可能立即就给你解毒。你知道医理多么复杂么?你就是崴个脚都分好几种情况呢,同样的症状有不同的原因,不同的原因就得用不同的法子治……” 他一激动嘴上就说个不停,卫长风忙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要你马上为他解毒。只是若真配个十几年都配不出来,那岂不是跟没救一样啊?不一定要弄出解药来,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卫长风也是无奈,若能制出解药那是最好,可这种情况实在是希望渺茫。 颜素问年轻,可在医术上已经不逊色于前辈,他跟老神医的差距只是经验少点。而且他是绝不会妄下定论的,若真遇上他没把握的难题,他必定会去请教前辈,而不是直接告诉自己配制解药很难。 所以他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没办法。 想来也是,孟凌那老怪物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他跟伊里萨的父亲争风吃醋的时候,都是二十多年前了。这毒药他必然已经研制了很多年,哪里可能真的就被别人立刻破解。 卫长风起先指望的,也是这种毒杏花坞曾经有所接触,所以能够破解,而不是让人家看一看从未见过的毒就拿出解药来。 可伊里萨已经等不得了。 伊里萨的狂症,若是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真的会疯的。 到时候他因为渴求鲜血而失去理智滥杀无辜……谁还能容得下他? 颜素问沉默了半天,忽地道:“有了!他中的毒只针对他所练的这武功路子,对其他人就不管用,想办法把他的毒转移到别人身上不就好了。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伊里萨下意识地看向卫长风,有些害怕。 卫长风肯定会为了他这样做的。 说罢颜素问又有些失落:“呸呸呸,绝对不行!没救!除了配制解药,没别的办法!” 卫长风听他前一句话心中大喜,记起当初在天月山双圣宫,伊里萨属下也是劝他把毒转到别人身上,此时听到颜素问提到同样的方法,便更加肯定此法的可行性。结果突然又听他说不行,不由皱眉道:“你刚不是还说可以把毒转到别人身上?” 颜素问捂起耳朵:“我没说,你听错了!” 他这般掩耳盗铃,卫长风哪里能放过他,追问道:“你快说,怎么做?” 颜素问道:“没救就是没救!若为了治一个人,却要让另一个人受损,那便是有违医家之道,就是没救!” 卫长风撸起袖子来,吓得颜素问直接从座上跳起:“你别想威逼我!” 说罢跟只兔子似的直接蹦了出去,落荒而逃。 卫长风起身便要追,却被伊里萨一把抓住。 “伊里萨?”卫长风不解回头。 伊里萨望着他摇了摇头,道:“长风,别追……若是真的让你为了我受损,我宁愿不解这毒了……” 他莫名有些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却有一股怒火在叫嚣…… 自己没了什么都可以,绝对不能没有武功,不能沦为一只无力的羔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我好慌 第40章 分手 卫长风往外走了两步, 最后还是彻底放弃去追颜素问,回过身来。 他心里只想,若真只能等上几年, 让人研制出解药来,那也是把毒引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来等的好, 伊里萨狂症总是发作,是绝对等不起的。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伊里萨散功, 可散功也非小事, 对身体有损,哪里是散了功就再重新练起那么简单的。他之前犹豫,一直寄希望于这毒能解, 而非直接让人散功, 不就是担心伤了伊里萨么? 他又想, 之前伊里萨就已经把部分毒性转到了自己身上,可自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异常, 那就应该没事才对。 他尚不知在双圣宫密道中,伊里萨就已经将他体内属于自己的真气收走了, 才让他后来并没有出现同样的狂症。此时只以为是那毒的确不对他生效, 就愈发肯定自己引毒不会有事。 如此他心中就轻松了许多,安慰伊里萨道:“我再去问问前辈, 总能找到办法的。” 他向来是说了就做, 决定了要引毒,之后就花几天时间翻遍了书院中的武学典籍,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前辈将毒从一人体内引出之事。 伊里萨当初传他的谛琉璃心经只是其中一部分于伊里萨有益的, 他只会在伊里萨毒性发作时运功为其暂缓毒性。至于像伊里萨当初那般控制气息流动, 吸取别人力量, 他就不会了。 不过天下武功,最终都是从一个根本开始,演化出不同的武功数路。总能让他找到相似的法子,研究这些时日,他便大致有了点把握。 这日他到山中温泉山庄,也带了伊里萨一起。 身为祭酒先生的徒弟,他差不多就是下一任掌门,得管事的。隐山书院那么大一个门派,要养活那么多人,也得有自己的产业,每年的营收账册他要帮着柳渊过目。到年末的时候就是成天在山里跑来跑去,忙得很。 他去办事,便让人带伊里萨到山庄里玩,山庄里有一处药泉。伊里萨自那日被楚晏伤了之后便身体虚弱,天天喝药,正需要调理,去里面泡一泡也不错。 卫长风回来的时候伊里萨还在里面打坐调息,这跟卫长风想的不太一样。 他是让伊里萨来享受享受的,结果伊里萨却在练功。伊里萨跟自己说过没有解毒之法,那真的失去武功也没关系,可到底还是在意的。 听到响动,伊里萨便起身。卫长风看着他,忍不住觉得喉头干涩,心神一荡,某种念头蠢蠢欲动。 伊里萨背过身去穿上浴袍,而后才转过身来:“我们要走了么……唔……” 他被卫长风整个抱住,正惊讶着要张口,便发现对方将手伸入,悄然摸上他腰间肌肤,低笑道:“伊里萨,你看这里多好,多适合我们亲热亲热。” 伊里萨:“……”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说好的端方君子正直少侠呢…… 整个就一流氓。 可伊里萨最近简直清心寡欲,仿佛看破红尘,哪里能有这种兴致,只恹恹地道:“我累了,不想……” 奈何事情由不得他。 卫长风太了解他了,平日里也就是让着他,真要争起来,他不是卫长风对手。 但他却渐渐感觉体内窜进一股热气,缓缓在自己经脉之间游走,所过之处经脉舒张,那些阻塞之感全部消除。之前几次毒性发作,卫长风都这样为他疗过伤,可他现在并没有发作,卫长风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他心中大惊,立即挣扎起来:“卫长风!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卫长风吻了吻他耳垂,小声道,“你不是知道么……我也不太好意思说的。” 伊里萨自然不是问这个,知他故意这样说,顿时又羞又恼,喝道:“停下!” 卫长风有点委屈:“我都这样了,你让我停下?你是我的妻子,我想亲亲你,抱抱你,你都不让。” 伊里萨发力挣扎,却被死死摁住,只得道:“我喜欢你,也想同你亲近,可我不要你给我引毒。” “小卫先生还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么?” 外面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卫长风顿时一笑,朝伊里萨道:“嘘……别说话,你要是说话,他一进来,真就让别人知道了。” 伊里萨顿时被他唬得不敢动,就听他回道:“小卫先生不在,他饿了,先去酒楼用膳。” “是卫先生啊……那劳烦卫先生向小卫先生说一声,先生们的年末考核成绩已经出来了,明日记得到尚贤楼去看看。” “好,我一会儿也要过去,会跟他说的。” “有劳卫先生了。” 伊里萨听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松了口气。 卫长风道:“伊里萨,让我试试,不会有事的。” 伊里萨一瞬间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咬牙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 卫长风低低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么?” 可我不是啊…… 伊里萨一怔,吃惊于自己方才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越来越奇怪了……为什么最近他总是会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 本来已经升腾起来的情念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灭,他呆呆看着身旁的人。躯体滚烫难耐,可他的心却冰冷得厉害,神智情绪没有半分的波动,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卫长风差点脱力,被他强行收入体内的那股气息像只被人捕捉到的猛兽一样,疯狂挣扎,伸出利爪四处撕咬。 伊里萨看到他神色不对,才回过神,却只是扶住了他身体,半晌无言。 “真的……没事么……” 卫长风勉强道:“损耗了真元,现在难受些很正常……” 伊里萨心里担忧,不过接下来几天,卫长风逐渐恢复,没有如他那般出现什么狂症,他也就放心了些。 那日颜素问就是说这毒只针对他的武功,换了别人说不定这毒就没用,也许真的就是这样,对卫长风不会有什么损害。 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可他又喜不起来。 卫长风为他引出毒素,又不会反受其害,他应该高兴的。可每次看到卫长风,他就心里闷得慌。 那种感觉大概是歉疚,一种欠了别人人情之后,会让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可他们明明是爱人……就像卫长风说的,他是卫长风的妻子,卫长风自然对他好。而他也一样会对卫长风好,若哪日卫长风受了这种难,他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为卫长风这样做。 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在他的沉闷中,一年终于走到尽头。 除夕夜的烟火接连在空中绽开,山上学子大多已经回乡,不剩几人,这烟花一放,倒是看着热闹多了。 书院的宴席上众人已经聚过,晚时回到各自的住处。 卫长风牵着他的手迈入院门,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兴奋:“中原人一年里最隆重的就是过年了,等明天山下更热闹,我们下山去看镇上的人舞狮……还能去庙会逛逛。” “嗯,好啊。”伊里萨笑着回应,但依然平平淡淡的。 卫长风很在意他,一直在逗他开心,怕他拘束不自在,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可这热闹毕竟不是他的。他对什么庙会舞狮都没兴趣,并不能在异乡感受到这节日的快乐。 装出来的开心,实在有些累。 他们才开门入座不久,书院里的几位先生和卫长风的友人便又送东西过来,一时间屋里挤满人。伊里萨不喜欢陌生人多,便起身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卫长风要招呼人也脱不开身,便给人披上貂裘,道:“嗯,小心别着凉了。” 伊里萨点点头,从屋里出来,直接出院门,寻了个视野开阔些的地方。 这里也看得见山下百姓放的烟花,整个碧峭十二峰都在庆贺新春,山上冷清,却也瞧得见山下的热闹。 站在满天烟花之下,冰冷夜风卷着他的长发与白衣。无人在身侧,这热闹烟花反倒让他显得有些寂寞。 突然,空中千万火红光点绽开,连缀成一个火焰图纹。 那烟花转瞬而逝,淹没在万千璀璨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伊里萨呼吸一窒,怔怔望着那烟花已经消失的夜空,身体忍不住轻微抖动起来。 那个烟花的样子……为什么……自己见过,一定见过! 回到屋里他依然魂不守舍,过来与卫长风叙话的人没多久便告辞离开,屋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卫长风看着案上的点心瓜果叹气,他们送那么多东西过来,自己和伊里萨又吃不完,明天还得热一热。 “伊里萨,你尝尝这个,江前辈做的,刚送了些过来。” 伊里萨低眸看去,那一碟点心外皮嫣红色泽,做成桃花形状,看着都舍不得吃。 他尝了一个,里面的豆沙软糯细腻,清甜可口,倒是不错。 小炉上还暖着酒,坐在卫长风身旁,这一口吃下去,倒是十分甜蜜温馨。 可惜没能甜到他心里去。 过了一个时辰,卫长风已经有些困倦,却还强撑着不闭眼。 伊里萨本也觉得疲惫,奈何那火焰纹烟花弄得他心事重重,身体困倦,脑子却愈发精神。 他看了卫长风许久,道:“长风,你累了便睡吧。” 卫长风拨了拨炭火,撑起身子轻笑道:“守岁,自然是不能早歇的。” “那就喝点酒暖暖身子。”伊里萨给他倒杯热酒。 他连喝了几杯,却没有要醉要迷糊的迹象。 “长风。”伊里萨凑过去,一只手撑在软毯上,身体便矮下去许多,只能是抬起头看他。 “怎么?”卫长风回神看他。 这一下,就像被摄去了魂魄。伊里萨蓝眸之中华彩氤氲,卫长风看清楚那点异彩,才皱了眉,眸中神光忽然就被人夺走。 他只感到头脑晕眩,全身变得疲乏无力,似是几天几夜不曾睡过一般。身体沉重得让他像是被坠了个铁球丢进水里,直直就往下沉去。 “睡吧。”伊里萨轻声道。 卫长风缓缓合上双目,往旁倒了过去,真的睡着了。 成功了。 伊里萨抿唇,这些武功他不记得,却还会。他想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用出来。他觉得自己能够用幻术控制卫长风,便试了了一试,成功了…… 他以前的那些感觉,是不是也一样是真的? 他起身,犹豫了片刻,把卫长风给自己的貂裘从身上取下,盖到了卫长风身上。 而后他便转身出门,看向夜空,大致判断出那火纹烟花的方位,迅速赶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在林间穿行,发现了一些火光,心中更是一振,加快了速度。 那火光是人升起的火堆,今日除夕,人们都忙着回家过年,哪里有人会跑到野外来过夜的? 火堆旁有几个帐篷,他靠近时已经惹得他们注意,几个人拿了火把就朝他跑来。跳动的火光照清他的模样,那些人顿时都停下来。 为首的女子呆了一下,极为惊喜地朝他扑来,直接跪下道:“公主!” 他的目光朝跟着跪下的人一一望去。 一瞬间,那些自己一直疑惑的事,一直觉得熟悉却又完全想不起来的事,全都变得清晰。 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他呼吸变得急促,似乎承受不住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不知沉默了多久,突然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唤云,你们……来得可有些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发疯 猫咪小花昨晚被吓得不轻, 鞭炮烟花声总在响,它许久不蹭听到那么吓猫的响声,直接往祭酒先生的床脚底下躲了一晚上。 天快亮了, 有人要早起到大成殿进香火,小花就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过往行人。看得失去了兴趣之后,它就躲回角落缩成一团, 免得被冷风吹。 它突然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书院中的人大多习武, 走起路来都是这样, 不会有很明显的脚步声,不用刻意去约束自己的动作,走起来也是很轻的。 不过猫的耳力比人灵敏, 感觉到有人靠近, 小花顿时就抬头望那边看。 金发红衣的男子似乎也发现了它, 为它停下了脚步。 它站了起来,甩着尾巴朝人走过去, 围着人家蹭,一下就蹭了几根毛在人家裤脚。 伊里萨倒是不在意, 蹲下身去要摸它脑袋, 它立即就喵喵叫着抬头,呲牙咧嘴地表示不满。 伊里萨笑:“你可以蹭我, 我不能摸你啊?” 小花看他收回手, 非常满意,继续用身体在人脚边蹭。 “小卫先生,新年安乐!” 女子的声音传来, 伊里萨抬头看到白晞。 “嗯, 新年安乐。”伊里萨微微一笑。 “咦。”白晞低下身来看那只猫, “是小花啊,昨晚上吓坏了吧?” 小花? 伊里萨轻轻挑眉,突然间明白了卫长风怎么给自己想的名字。 跟一只猫用一个名字……他现在知道了,却没什么生气的感觉。 他脾气差,也爱多想,以往必然是要觉得卫长风是故意羞辱他而暴怒,现在他却很平静。他知道,卫长风不会是故意羞辱他…… 白晞逗了会儿猫,站起身道:“大成殿那边应该要开始进香了,我先去啦!” “嗯,去吧。” 白晞临走时打量他一眼,道:“小卫先生,你今天穿的新衣真好看啊,是西域那边款式么?” 他今天穿的不是书院的白衣,而是一身红,纹饰繁复华丽,显然是异域样式。 这自然是昨夜与唤云相见后刚换上的,伊里萨只淡淡道:“是啊,是我家乡的衣饰。” 白晞点点头:“还是这样更衬你!真好看啊……等会儿我也换身漂亮衣服下山逛庙会去了,我先走啦!” 她渐渐走远,唤云从一旁的隐蔽处走出:“公主……” 伊里萨不再逗小花,起身道:“走吧。” 他离开太久了,双圣神教教众还在等他回去。 他失踪几个月,双圣宫在道明堡的追杀围剿下苟延残喘,好不容易才得以转移到阿娜的王庭。教众一边打听自己下落,一边与闻风而来想踩上一脚的西域其他势力对抗,已经快撑不住了。 拿回放在屋里的教主指环,他就该走了。 屋里的卫长风撑着身子坐起,身上的貂裘。随着他的动作从他身上滑落。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醒过来。 “唔……” 头有些晕眩,有点宿醉之后的感觉,但是他昨天晚上也没喝多少酒啊。 宴席上也就别人敬酒时喝了几杯,回来后伊里萨又陪自己喝了几杯,都是拇指大的那种小杯子,根本没有多少。 本来是要守岁的,结果自己熬到一半就睡过去了,还睡得那么沉…… 卫长风揉着额头,感觉舒服一些了,便把身上盖的貂裘拢起,站起身往卧房走:“伊里萨。” 卧房里早就已经没了人,床被都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人在上面躺过的痕迹。 卫长风小声嘀咕道:“那么早……去哪儿了……” 伊里萨冷天就喜欢赖在床上,有时候叫都叫不起来,今天这倒是稀奇了。 他啊,经常是迷迷糊糊缩在被子里,跟只怕冷的小猫似的,自己得费好大劲儿才能把他哄起来。 想到此处,卫长风不禁一笑,又去小厨房和院里转了转,依旧没有看见伊里萨,卫长风只当他是起早了出去别的地方,没有太过在意。先去洗漱整理仪容,然后吃了点东西,到大成殿进香,回来依旧没见到人。 他就等,等到了正午,伊里萨却还是没回来。 伊里萨如果是在书院里,那么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 他心中突然有了种让他气血翻涌,几乎要吐血的想法。 也许……也许他只是去四处转悠,一时忘了回来呢? 初一书院山门大开,允许附近的百姓进书院文庙祭拜,多少盼着儿女能读书成才的父母会上山来进香。留在书院中的弟子也会在书院中设庙会街招待,书市那边热闹非凡,也许他被挤在那里,要回来都走得艰难呢? 都怪自己,明明昨天晚上答应他,要跟他一起下山去,去镇上逛庙会看人们舞狮,可自己却睡着了,直到那么晚才醒过来。他一定是叫过自己,结果自己睡得太死没能够听见,所以他就生气了,自己先出去了。 卫长风快步朝外走去,迎面走来几个刚刚去膳堂用了饭,已经玩累了要回宿舍的弟子。 几名弟子顿时停下与卫长风行礼,卫长风顾不上这许多,直问他们:“你们看见小卫先生了吗?” 一人一愣,道:“不曾见过。” 卫长风立即继续往前,看到有人便问:“见过小卫先生吗?” 那名学生颔首施礼道:“卫先生,今天没看到小卫先生。” “你见过小卫先生吗?” “小卫先生?” “那位金发的教习先生,你今天看到过他么?” “不曾……” “今日可曾见过小卫先生?我找他有急事。” “学生一直在大成殿进香听学,不曾见过。” “你可曾见过小卫先生?那位金发的教习,你应该认识……” “啊,认识!可是今日没有看到过先生。” “可见过小卫先生?若是看到他,劳烦让他快些回去。” “嗯,若是看见一定帮先生转达。” 卫长风走遍整个书院,在人群中四处寻找,一直没看到他。 于是又回到自己的小院,期盼着他已经回来了。 可是没有。 卫长风甚至有些不敢进去,进门后就在喊他名字,可是没人回应。 他还没回来,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大师兄!”白晞提了一篮子的东西进来,“快帮个忙,今天山下来的人好多,我们写了送百姓的春联不够了。” 卫长风骤然听到她声音,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又问出了那句话:“白晞?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小卫先生?” “早上见过啊,怎么了?”白晞看他如此着急,疑惑道。 “他不见了,一直没回来。我把书院都找遍了……他会不会被人带走了……” 白晞更加惊异:“早上我还看见他在这边逗猫呢……大师兄你别着急啊,什么人敢在隐身书院的地盘上把人抢走的?他可能是想去哪里,结果走迷路了?” “对……他可能是找不到路。我去山里看看。”卫长风说罢便往外飞奔,几个起落直接飞没了影。 山里有鞭炮,有庙会,有舞狮,有无数喜悦的人,就是没有他的伊里萨。 他终于不再有力气,连走一步都艰难。 早已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突然。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卫长风身边的人匆匆走过,只有他在原地,无措至极。 不可能,他一定还在,他只是还没回来…… 他又不是傻子,他那么聪明,就算在哪里迷了路,也会找得到隐山书院的。 他会不会是误入伏鸾隐鹄峰下的药王谷了?入谷出机关密布,好些弟子都被那里的机关伤过。他会不会是也受伤了,还在等着自己去救他? 可他怎么会这样乱跑呢?昨晚说了要一起下山的,他再生气也只会是在书院里随便转转,怎么可能跑那么远呢? 他不见了。 他走了。 他颓然回到小院中,进门时又有了几分期望。 可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人。 他走进屋内,突然一怔。 他想起什么来,快步进入书房,颤抖着拉开木柜。 伊里萨的指环,他跟楚师叔讨要了回来,然后帮伊里萨暂时存放在书房里。 取出的木盒里面,空无一物。 伊里萨一定会带走的东西,不见了。 他想起来了,所以他走了。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卫长风突然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躯体,手臂死死抵住木柜,才能勉强支撑。 他们感情的根基本就是虚幻的。 再往上,真也好假也罢,那点脆弱可怜的根基,根本撑不住。 可是……他真的就没有半分留恋么? 真的就离开得那么决绝? 一直在体内翻滚的气血终于迸发出力量冲撞经脉,撞得他全身震痛,呼吸都变得困难。 白晞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情形,卫长风仿佛极为痛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无比诡异的气息。 “大师兄?”白晞大惊,一时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正午知道卫长风在找人后她就一直担忧,便来这边看看,看卫长风这样子,人还是没找到。 卫长风没回应,半晌后才缓缓转过头来。 “大师兄……” 白晞声音颤抖起来,他看到卫长风那对漆黑晶亮的眸子,隐隐变作了血色。 只有走火入魔的人,才会是这种样子。 “大师兄!静坐凝神!”白晞清喝一声,抬手便去拍击他身上穴道。 可她的修为远不及卫长风,这一番动作根本无用。 卫长风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偏偏体内混乱的气息愈发翻涌得厉害,一闭上眼,看到的又都是伊里萨的冷笑愤恨,忽地眉头紧皱一口鲜血呕出,瞬间染红衣襟。 白晞震惊道:“大师兄!” 卫长风浑然不觉旁人的惊诧担忧,脑子里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无法静下心来。 他要疯了……快疯了……为什么……为什么伊里萨还会想起来…… 他就该废了伊里萨的武功,杀光所有魔教中人。那样就不会有人能把伊里萨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五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你真心待他, 可他不喜欢你,他一想起来以前的事,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素来温润的眼中透出一股极为疯狂的怒意, 卫长风竭力让自己冷静,思绪却不受控制,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乱叫, 眼里也被一片红色浸染,只能瞧见重重血影。 “师兄, 你怎么了?”白晞愈发害怕, “我……我去找颜神医来。” 她才转身,卫长风低低道:“没事,别去。” 卫长风的语气很平和, 却让人心生一股冷意, 她好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迈出的腿收回,只有乖乖听话不再前行。 “只是点旧伤……”卫长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眸光愈发幽深。 白晞试探道:“大师兄,你真的还好吗……要不, 我让学生们一起去找找?书院教习失踪那么大的事, 还是先跟司业先生秉明吧。” “不必了,我知道他会去哪里。”卫长风喘息片刻, 想转身离开, 然而稍微一动就感到一阵眩晕。 “师兄……要不还是请人过来看看你的伤。” 卫长风揉着额头:“我只是一时有些气闷而已……没事了,你回去吧,我先歇会儿。” 他都这样说了, 白晞再担心也不好继续留下, 忧心忡忡看他一眼, 便退出了房门。 独自留下来的卫长风无力地坐下身去,他自幼习武,成人后常常独自外出游历,遇上不平之事动刀动剑在所难免,伤到无法行动的时候也有过。可没有一次这样让他难受。 体内的气息像是在互相撕扯,他的身体平白无故遭了殃,被它们的缠斗所波及,被伤得千疮百孔。 他的理智也已经在崩溃边缘。 睁眼闭眼,全是伊里萨的影子。全是伊里萨厌恶恼恨,想要杀了自己的神情。 柳渊当年愿意收他为徒,便是因为他是性子最像水,最能静下心来的人。 可水咆哮起来,也是最可怕的,泛滥的江河湖海,是能吃人,能顷刻间毁了千里之地的。 他现在便已经不是安静的深潭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几乎失去理智,他需要平静,他不能真的走火入魔。 他逼迫自己摒弃杂念,让自己安静下来。 这一场斗争几位漫长,他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的天明。 白晞再来找人的时候,这处小院连卫长风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书案上留了封书信,她大觉不妙,拿了信便去找祭酒柳渊。 楚晏看罢他留的信,深深吸了一口气:“柳静水,你徒弟怕是疯了。” 柳渊只是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那封信上说伊里萨大概已经被双圣神教的人带走。依楚师叔所言,当年出走的火罗王室已经控制双圣神教,一直在图谋复国,而献自首神功这样的功法落入他们手中,必然会引出一场血雨腥风来。双圣神教此前被道明堡重创,这次带伊里萨回去定会谋划反扑,这事他也有一定责任在,所以决定远赴西域,等了断这些事再回来。 言辞十分恳切得体,像是深思熟虑之后写出来的。可楚晏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卫长风向来侠义心肠,管管这点事倒是正常。 可问题是,他前不久才竭力维护双圣神教教主那个小魔头,现在突然就说要去西域把双圣神教灭了。而且是不告而别,都不跟长辈商议一声,直接留封信拿把剑就走了? 怎么看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白晞有些犹豫地道:“大师兄昨天一早起来就在到处找小卫先生,然后就有点怪怪的……小卫先生一直没回来,师兄也不让我跟别人说,我就想着那先听师兄的,过两天再看看。结果连师兄也走了……怎么办啊?是不是小卫先生被什么人抓走了?所以师兄才反应那么大。” 柳渊也不想把事情弄得让别人知道,平白多生些事端。而且这事要是一解释,免不了又得跟大光明神教的前任教主扯上点关系,楚晏从来都不乐意让人知道自己从前的身份,如此权衡之下,他自然不会多解释,只向白晞道:“没事,你大师兄自会有分寸,不必担心。今天初二,不是还有祭礼要做么,快去吧。” 白晞颔首道:“嗯,学生这就去。” 看人离开,楚晏才把信放回案上,皱眉道:“当年我离开之后,穆尼照我的计划革新教规,招致部分人不满,他们因此叛教出逃,带走了神教一部分力量。后来又逐渐壮大,连火罗王室的掺合进去了,神教跟双圣宫敌对多年,却一直没能将之铲除……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也太小看双圣宫了。” 柳渊抬眸看他一眼,道:“这些年你为了大光明神教和双圣神教之间的事,没少操心……又坐不住了?” 楚晏转身就要往卧房收拾东西:“我回西域一趟。” 柳渊无奈地跟着他起来:“就不能等几天去?雅集举办在即,我这边抽不开身。” “我可是去救你徒弟!”楚晏道,“而且不用你跟来,我们大光明神教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此时卫长风已经离了伏鸾隐鹄峰百里之远。 碧峭十二峰中有三大门派坐镇,附近连什么匪帮山寨都没有一个,不过再坚固的房子也难防老鼠打洞。没有那种大的匪帮,其他小打小闹的地痞流氓倒也不少。 这些人一般在村镇里活动,真要算起来,山中的各派弟子也很少能跟他们碰上面,也就是用威名压一压他们罢了。一旦他们发现他们干点什么事,只要那些侠女侠士们看不见,还不就是照样干,那他们多半就会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前几年这些人里就出了个有心当“一代宗师”的,建了个青天门,十二峰中的混混流氓纷纷加入其麾下,差点就要惊动官府剿匪了。 然后卫长风偶然看见了门主梁平拦了个女子,抢钱不说,还调戏人家。 再然后,青天门就安分了。 硬生生被卫长风吓得改邪归正,做起了江湖侠客的情报生意。毕竟这些人人数众多,又流窜在各地,干这行最是合适了。不过地痞流氓的本性改不了,偶尔干点偷鸡摸狗的事,隔三差五就被官府逮到丢几个到牢里蹲两天。 卫长风就是来到了梁平开的饭店门口。 店里东西很难吃,还经常不干净,就是随便做的。但只要客人有异议,立马就有几个抗棒拿菜刀的人围上来,吓得客人只能闭嘴给钱,说是黑店也不为过,只有不太清楚情况的人才会去里面吃。 “汤里面都有虫子了,你们不恶心吗?退钱!”店里一个少年正与人争吵,身旁已经站了几个气势汹汹拿着木棍的人。 偏偏少年不吃这一套,他身上也背着剑,也是练过武的,见了他们不怵。 “吃饭就得给钱,怎么,你小子想吃霸王餐啊?” 少年道:“你们这也叫饭?呸,猪都不吃!那么大一只虫都在里面漂着了,退钱!” “奶奶的,臭小子想找打是不是?”梁平看他那么嚣张,顿时走了出来,“想挨打是吧?老子成全你!” 少年冷哼一声,就要拔剑。 梁平也拿了家伙事,跟那几个人一拥而上。少年剑使得还行,却双拳难敌四腿,几下就落了下风。 忽地听人道:“你身后,金飙下叶。” 少年一听,瞬间一记“金飙下叶”横扫身后,几人瞬间棍棒脱手。又听那声音道:“风摇竹影,绕他背后。” 少年照做,梁平还不及反应,便觉眼花缭乱,而后双腿一痛,站不稳向前跌了过去。 少年大笑道:“退钱!把钱还我!” 梁平大怒,抓起椅子腿就要往少年身上砸,少年不及闪躲,眼看就要被击中。突然有一柄长剑旋转飞来,击碎那把椅子,顿时木屑横飞。 那剑击碎木椅,又朝来处飞了回去。 梁平初时听到那声音指导少年,已经大惊失色,却一时想不起来这声音会是谁。现下一见那柄剑,顿时全都记了起来。这就是他最害怕的人,当年差点把他砍了的人! 他思索之时,白衣人提剑从门口走进,面若冰霜,目光直直刺在他身上。 “你……是卫大侠大驾光临啊!小的眼瞎,小的眼瞎。”他方才那嚣张神情瞬间变成了一脸谄媚,生怕一个字说错惹了人不高兴,“快!把钱还给这位小公子。” 少年拿回钱,神色和缓许多,有些好奇地看向卫长风:“这位前辈似乎对剑法颇有研究……多谢前辈相助了!” 卫长风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小友日后小心,莫要再进这种地方。” 少年似乎还想跟他说几句话,看他面色不善又打消了念头,抱拳施礼便转身离开。 卫长风径直坐下,梁平连忙凑上前来:“卫大侠!您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你想吃点啥尽管说!都愣着干嘛,赶紧把店里最好的酒拿来!” 卫长风道:“你店里的东西,我可不敢碰,怕以后吃不下饭。” 梁平依旧赔着笑脸:“我让他们手给你洗十遍!您放心。” 卫长风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帮我找一伙西域人的行踪,为首的是个金发蓝眼睛的男人,二十来岁模样,长得很漂亮。给你一个时辰,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梁平一惊,道:“最……最近是有一群西域人出现在附近。您要是找我一定帮忙。可是碧峭十二峰那么大,一个时辰也……” “一个时辰还不够?”卫长风冷冷打断他,“我从前说过,饶你一命是因为你有用。这都做不到,那我还是不用留着你了。” “不不不!卫大侠不杀之恩小的没齿难忘,小的这就去找!”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不是来找他帮忙的,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在转身的时候笑脸变苦脸,吩咐手下去找人,自己也不敢待在这里,也要出门装一下努力模样。 卫长风根本不在意旁边这些人在耍什么,只静静坐着。 他现在不能想事情,一想还是满脑子都是伊里萨。 自己找人做什么呢?追上去,告诉他自己是真心爱他的?让他感动让他接受自己? 怎么可能! 只有让他看明白他所图谋的一切多么虚妄,他所忠诚的神明和母亲多么可笑,他才会乖乖放弃,回到自己身边来。 他的教派,把他逼成一个要饮血止狂的疯子,他为什么还要回去! 自己与他在一起那么久,自己带着他念书明理,想着有一天他能明白谁在利用他,谁才对他好…… 可他还是走了,他根本就不在意,他一想起来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翻脸不认老公 一队胡人在江南行走还是有些显眼, 不过也只是显眼而已,最多路人回头多看两眼,一般不会觉得奇怪。西域那片地归入瀚海都护府都多少年了, 大家都是一个国家的子民,江南远是远了点,可还是常常会有胡人来这里做点买卖的。 但如果有心留意, 这样的特征又是十分明显,很容易就能找到。 伊里萨还没离开碧峭十二峰地界, 一是因为他离开书院的时间尚短, 二是因为他本来也不着急要立刻离开江南。青天门在碧峭十二峰里到处都有人,梁平一声令下,各处的手下四处奔走, 还真的就让他们看见了人。 梁平在一个时辰快过去的时候, 终于得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店里那位活阎王就在那里坐了快一个时辰, 不说话,也不理人, 弄得梁平说话怕惹人不快,不做点什么招待一下又好像显得自己不够尊敬, 非常难受。 这下拿到消息, 他极力笑着呈给卫长风,心里才算松口气, 额头上的汗也不冒了。 卫长风迅速看了一眼字条, 从这些地痞流氓丑不堪言的字迹中读出信息,而后拿起剑便离开。 店外暖阳高照,已经不似清晨那般冷了。 过年的这几天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住在附近的人家都要一家老小一起出来逛一逛, 累了便往店里一歇, 不吃个饭也得点些小吃糖水。一楼大堂早已是人挤人,不过二楼雅间却还空了几间,毕竟只是进来歇歇脚,并没有另外开个雅间的必要。 伊里萨就在二楼支颐倚窗,目光看着楼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新春的那股热闹劲儿还没过完,每个人看着都是愉悦的。 他好像也能从那些路人的神情中感受到几分热烈情绪,中原人的年节果然是极为喜庆欢乐的,难怪卫长风说一定要带自己下山逛逛。 伊里萨察觉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突然一愣,方才的轻松神色荡然无存。 接着唤云走进房中,说的话更是让他恼怒。 “公主,有人求见您。”唤云犹豫道,“是卫少侠。” 她并不知晓当日伊里萨追寻尤娜和卫长风而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伊里萨踪迹隐有些担忧。可紧接着双圣宫遭到袭击几乎灭门,她也只能先带教众撤离,没有更多精力去寻找。直到道明堡的人终于停下对他们的追杀,她成功带领教众回到姗谛身边,才缓过口气来。 再后来那么多教众四处打听了好几个月,才发现一点线索,知道了伊里萨曾经跟卫长风一起出现,他们又往东进入中原,终于是跟伊里萨联系上了。 这段时间里伊里萨经历了什么,她不敢过问。但她知道是卫长风带走了伊里萨,而伊里萨并没有任何损伤,那两个人之间至少不是针锋相对,说不定卫长风还救了伊里萨。不然伊里萨怎会跟着他来到中原休养? 她这样想,觉得伊里萨跟卫长风也是有点交情在,因此对卫长风的态度便还算好,称呼都十分客气。 然而伊里萨听了她所言,立即就变了脸色,但那怒意也仅仅是停留了那么片刻。而后他又变得有几分犹豫,半晌只道:“不见,别让他进来。” 这有些出乎唤云意料,但她并未多言,低头道:“是。” 她走到门外,对着那个门外的男人冷声道:“公主不见你。” 卫长风现在是有些魔怔了,从梁平那里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就赶来,一路不曾停歇,为了能快些损耗了不少内力,眼睛里都有血丝。现在找到了人,人家说不见,难道就能阻拦他吗? 他自然是不理唤云,直往里面喊:“伊里萨!” 唤云一惊,怒道:“说了不见!公主的名字岂是你能喊的!” 卫长风横剑在身前:“让开!” 那剑柄未出鞘,是连带着剑鞘一起抵在唤云脖颈前的,其实威慑力并没有多少。 可他的目光,却让别人能明白,这柄剑此刻未出鞘,但若他想让剑出鞘,绝对会快到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唤云身周的几个教众见状亦是惊讶,纷纷拔了弯刀,却也不敢上前。 “公主不见你,你还想杀了我闯进去不成?”唤云咬牙道。 卫长风这样子她也是想不到,毕竟当初在双圣宫,卫长风可以称得上是逆来顺受了,连脾气都不怎么有,怎么突然间那么硬气了? 卫长风不想再费唇舌,目光一凛,道:“我不杀你,可你要拦我,我也只能得罪了。” 说罢手中长剑一转,猛地击在唤云腿上,唤云根本不及躲避,猛地被剑鞘砸中,剧痛之下身体不稳险些摔倒。周遭之人才刚刚往前,又见他手中的剑横扫过来,顷刻间数招连出,众人都没看见他如何动的手,就都已经因疼痛而倒地。 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接迈步往前,走进房中。 教众还要起身阻拦,边听里面的人道:“一群废物,都滚!” 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卫长风一步步走进去,却不再上前。 卫长风停步。 伊里萨一身红衣,椅在座上盯着他,眉头紧蹙 很难看出他是什么想法。 “伊里萨……” 卫长风气势汹汹冲进来,最后见到人神色便软和下来,又是平时那个温和儒雅的教习先生,只那么轻轻唤了一声。 伊里萨神色微变,却冷冷道:“你是谁?中原人不是看重礼节么,这样贸然闯进别人的房间,不合适吧?” 好啊,装不认识自己? 卫长风气极反笑:“你不告而别便算了,还装作记不得我么?” 伊里萨现在一想到他就发怒,看了他更是怒火中烧。 要不是自己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会信那么多鬼话!那些假的记忆都该被遗忘掉,自己就是一点都不想记得他! “什么装不装的,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假的东西再怎么样也都不能成真,不是吗?” 卫长风仿佛被他刺到,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伊里萨继续道:“我不认识你,更不记得你,你突然闯到我这里来,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怕不是疯了?” 卫长风吐口气,淡淡道:“我是要疯了……伊里萨,你要是这样离开,我是要疯了……” 他说话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双手扶着座椅把手,缓缓俯下身去。 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影子完全把座上那个红衣男人包裹住,好像把人完全拥进了自己怀中。 伊里萨仰头与他对视,目光依旧森冷。 他忽然伸出手,没有触碰对方,不过是轻柔而缓慢地用手指捏住对方臂上衣料,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人拉近了几分。 他慢慢用上了力,把人轻轻拽得离自己更近。 伊里萨的身体随着他的力道而向前倾去,两人气息相贴,卫长风的动作终于停下。 他们互相望着,好像要亲吻上去,但终究隔了那么一点距离,无法靠近。 卫长风那么近地看着他,他也没有避开。 “你要走,我不拦你。”卫长风低低道,“但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带回来。” 伊里萨冷笑:“你是真的疯了么?到此为止吧。” 卫长风抬起他的下颌,低头轻轻一触。 他没有反抗,这轻轻的一触才变得猛烈,变得毫无顾忌。跟以前的温柔不一样,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亲吻变得缠绵,伊里萨忽然猛地咬了上去。 卫长风吃痛之下只得避开,唇上隐隐渗出血色来。 一刀冷光映在两人面颊之上,伊里萨手持短刀,轻轻眯起眼睛,道:“你想死么?” 卫长风却好似看不见面前的危险,眼里只有他那艳丽得近乎妖异的面容。 “你要杀了我么?”卫长风低低喘息,“我不怕这个……伊里萨,你是我的……” 伊里萨登时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你欺我辱我,还敢提!” 他愤然出手,手中的刀往前发出一身闷响,而后血流如注,淌满他的手心。 这一刀卫长风根本没有躲闪,就这样直接捅进了他身体。 伊里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这样不躲不避,任由这没有半点招式技巧的一刀伤了他自己。 怔愣一瞬,伊里萨看见他的唇边缓缓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弧度。 他的眼中满是痛苦,却非是因为身上的伤痛。伊里萨忽然有些动摇,也许自己不该表现得那么绝情,至少也待他温和些,换一个方式结束他们这场荒唐的感情。 “伊里萨,我待你从来都是真心。” 卫长风终是因疼痛而微微皱起了眉,说话也有些吃力。 “我骗你,可我没有欺你辱你。” “你走吧。”伊里萨面无表情地道,“今日我放你离开,日后再见,我必定杀你!” 卫长风半晌未动,嘴唇张合,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伊里萨,最终只能又是一声苦笑。 原来是真的,伊里萨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吗? 伊里萨被他看得心慌,不耐烦地道:“够了吗!还不走是想等我改变主意吗?你受我一刀,难道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受了伤的卫长风,要想赢过他和数名手下,只能说是毫无胜算。 可无论他怎么威胁,卫长风依旧一动不动:“伊里萨……你说过你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也是一样的。” 伊里萨一回想这数月与他的相处,便心脏狂跳,越来越听不得他这些话,赶紧打断,怒道:“你不走我走!” 说罢他推开脱力的人,振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他听见身后之人坚持不住将要倒下,只得用手扶住桌面撑起身体。那一瞬间他有些担忧,却愈发加快了脚步。 卫长风忍着身上剧痛,阖目喘息片刻,再睁眼时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少见的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老婆心海底针,翻脸就不认老公。 第44章 他肯定是喜欢我(自信.jpg) 唤云见自家教主完好无损地出来, 连忙跟了上去:“公主,那人可有伤到您。” 伊里萨冷冷瞥她一眼:“他岂会伤到我。” 说完他便大步向前,忽然又停下来, 转头望她:“把月华凝玉膏留两盒,让店家给我们房里那个人。” 唤云心中更是惊异,月华凝玉膏是教中最珍贵的伤药, 可解寻常百毒,被淬毒的兵刃所, 外敷不过几日便能痊愈。若加入天池冰泉调和内服, 更能补神健体,疗愈内伤。这东西一年教中也不过制出那么五六盒备着,连伊里萨这个做教主的, 受的伤没到很严重的程度, 都不会随便用。这次前来寻找伊里萨, 她也是感觉伊里萨失踪太久,失踪前又可能跟人交手受了伤, 如今多半状况不会太好,才带上了三盒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伊里萨却说要留两盒给卫长风……可明明卫长风进门之前伊里萨还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公主到底是想把他当敌还是当友? 唤云思索着, 略一犹豫,便听命道:“是。” 只是一刀而已, 自己也没用上内力, 仅仅是外伤。有月华凝玉膏,应该五六天就能好个完全,他应该不会有事吧?伊里萨回头望向那根本就看不见的二楼房间和那个人, 微微抿唇, 转身离开。 酒楼外锣鼓欢庆之声响起, 人群中的喧闹突然间变得更为热烈。伊里萨走出酒楼,便看见身周好些人往前奔去,好像那边出了什么事。 伊里萨正疑惑时,就见不远处有人举着一个巨大的狮子脑袋跃起,朝前面那个拿着舞狮球的人扑去。 那狮子头做得还挺可爱,眼睛又大又圆,一圈圈火红绒毛缀在各处,跟小孩子手中的布偶差不多,看着并不凶猛威严,反倒是憨态可掬。举着狮头的人着装也跟狮子一个颜色,人躲在下面,感觉还真就成了狮子的腿。 披着狮衣的两个人相互配合,翻腾跳跃追逐狮球,一会儿还在地上打个滚。突然又靠近两旁观众,大脑袋凑近朝人眨巴眼睛。 围观众人一阵欢呼,挤着观看这场表演。小孩子被前面的大人挡了视线,急得都快哭了,旁边的父亲便将人架到肩膀上,那圆嘟嘟的哭脸立马变成了笑脸。 人群中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伊里萨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也难怪卫长风会说要带自己来看……虽然不是很明白装扮成这样表演的意义,可那么多人看得开心,自己也觉得好像有些开心…… 如果自己没想起来,现在自己和卫长风应当也牵着手站在那人群之中,满脸笑意吧。 可自己得走了,江南是个好地方……他在这里的这几月,好像已经盖过了从前在西域的二十年。他现在好像已经只记得他与卫长风一起生活的日子,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失去记忆,现在才刚刚想起来吧。 那些快乐并不属于伊里萨,他不可能待在这种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 “公主。”去与店家交待完事的唤云跟回他身边,“事情已经办好了。” “好。”伊里萨点头,“走吧,备马备车,我们要快些赶回去……不能暴露行踪。” “是。” 酒楼二楼,进门的店小二被倒在地上一身血的人吓得尖叫出声:“杀、杀人了!” 卫长风闷哼一声,勉强道:“我没事,意外罢了,你有事么?” 店小二神情一僵,细细打量他两眼,发现他身上插着一把刀,人却还清醒着,面容平淡,血迹虽然吓人,好像也没太大问题的样子。 难道真是什么小意外?根本没事? “客……客官……刚刚这里边那位红衣服的女客官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店小二赶紧把唤云给的那两盒月华凝玉膏放在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瞟他两眼,“客官……您这伤,要不要给您找个大夫来?” “不必。”卫长风闭上双目,又调息片刻,“我没事。” “那我去拿个药箱来,给您包扎一下……” 卫长风目光往下一瞥,望着那明晃晃扎在自己身上还没拔出的刀道:“嗯,多谢了。” 自己虽然没性命之忧,可真就这样任由血一直淌,叫别人吓得感觉自己要是死在这里,也挺麻烦别人的。 店小二飞奔出去,拿了店里给厨子准备的药箱来。 厨子平时能受的伤也就是不小心切到手,这药箱里的东西自然不是很齐全,但也足够了。 那小二有心帮忙,可看着那么一把刀扎在人家身体里,他心里根本就没底。别人切个手他能帮着包一包上个药,这可是一把刀扎了进去,血都流那么多了。 “要不,还是找个大夫来帮您拔刀……” 卫长风本来也没有想让人来帮忙,摇摇头:“我自己来。”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柄,猛地使力。 身体剧痛,双手动作之时,免不得要牵连到伤处,可他的手却依然十分稳当。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他才眉头一皱,忍不住捂起伤口。 旋即他又咬紧牙关,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去接那小二递来的伤药。 这时他才注意到桌上那两个盒子,忽地一怔,问道:“你方才说,这是谁让你拿来给我的?” 小二道:“啊……是刚才在这间吃饭的客人,他身边那个红衣女人。” 卫长风立即抓过盒子,打开就是一股很浓重的药味。 伊里萨让人给自己的药……伤药吗? 想到这种可能,卫长风不由大为惊喜。伊里萨捅自己一刀,毫不留情地走了,却还让人交给自己伤药? 他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的…… 而且照这药膏的色泽气味来看,估计还是什么珍品。 卫长风与医门杏花坞之人有往来,也懂得些许医理,还是能判断一些药物好坏。他又抹了点药膏在指尖,可惜他的医术还没到光是看一看闻一闻就能分辨出用了什么药材的地步,并不能确定心中所想。 但他很笃定,这就是伊里萨把好的伤药给自己了。 伊里萨若真的恨自己骗他辱他,真的不在乎自己,以他的性子,又何必还管自己死活…… 卫长风差点笑出声来,在那小二眼里,他是突然呆滞,盯着盒子看,神色十分吓人,突然又皮笑肉不笑的,更吓人了。 这位客官看着仪表堂堂,不会是个疯子吧? 再看看他腰上的剑,一瞬间,小二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传说中江湖上性情怪异行为残暴的恶人。 这些江湖中人真的就不该接触!他不会要突然做什么吓人的事吧! 小二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卫长风合上盒子,道:“多谢你送来了。” 他还是接过小二手里的普通伤药,给伤口处敷上,没有用那两盒月华凝玉膏。 拭去短刀上的血迹,他把刀用剩下的绷带一裹,便离了酒楼。 之后他却也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这一刀只是普通外伤,但也是严重的贯穿伤,这样不管哪里能好得了。 加上他一直赶路,伤处刚好一点也被他弄得裂开,反反复复。本来用上月华凝玉膏几日就能痊愈,他拖了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却没有那么轻易能找到伊里萨踪迹。 伊里萨有意隐藏行踪,而且不过两天就出了碧峭十二峰地界,在别的地方没有第二个害怕卫长风的青天门,要打探消息谈何容易。 偶然发现伊里萨行踪,赶去时他早已没了踪影。 卫长风索性直奔西域,那里是伊里萨一定会去的地方,守株待兔就好,他不必一直在路上找。 然而他想等的兔子比他先到西域。他独自一人,又有伤在身,即便是一直在赶路,也肯定是追不上伊里萨的。 天月山双圣宫遭受劫难之后,道明堡一直在盯着,伊里萨应当不会明目张胆回去。 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他母亲那里。 可他对伊里萨母亲的了解,只有她属于火罗王室的一支,修炼武功聚集势力,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复国。 至于她身在何处,他一无所知。 又该从何寻起呢…… 初春已过,西北也渐渐回暖,但温暖的到来比江南缓慢得多。 卫长风依旧裹了一身皮裘,在冷风中走向一家客栈歇脚。牵马进店时店小二便上来帮他牵马下去,招呼他进门入座。 进入瀚海都护府地界,这些路上的店里都大部分是胡人,一眼望过去,红头发黄头发黑头发都有。 他要了些清淡吃食,等待时先坐在那里喝茶。店里生意不错,人一多就有点吵,大部分声音他都不会注意到。 然而他放下茶水的那一刻,角落里的声响让他将目光投过去。 那里坐了个金发的年轻少年,旁边是几个不面善的男人。他被围在角落,面对这些人,自然心里发怵,身体都有些颤抖。 为首的人忽道:“要找的是黄头发蓝眼睛的男人!这人眼睛绿色的!你看的什么东西!” “离得远看不清眼睛嘛……他看着的确也很像,瞧着就十七八岁二十岁,又长得漂亮……都符合。” 卫长风闻言顿时警觉,这些人在找人,该不会找的是伊里萨吧? 谁还会一直找到现在的?伊里萨是被双圣神教的人带走的,那双圣神教那边,应该是已经知道伊里萨回来了,哪里还会四处寻找? 除非伊里萨回西域后又失踪了,否则就只有两种可能。这些人是道明堡的人,或者这些人跟之前在乌图爷爷那里遇到的沙匪一样,是孟凌那个老怪物派来寻找伊里萨的。 而看这些人形貌气质,不像道明堡的人,慕容家好歹也是迁入西域后有一定威望的世家,手下的人就算粗鲁些也是有些心气的,哪里会这样一身匪气? 若是孟凌……孟凌那样喜欢伊里萨母亲,从他那里必然能找出些线索来。 “不过确实是个美人啊。小美人,要不要跟我们走?” 怎么这些匪徒,看见漂亮的就要这样? 卫长风一想起伊里萨曾经被围堵的情形,径直起身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做得根本没你做得好吃 围住那少年的几个人还没能嚣张多久, 突然就被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猛力掀翻在地。 “哪个混蛋手贱,敢动老子?” 几人倒地大叫,面露凶光, 抬头的一瞬忽然愣住了。 他们只看见一个白衣男人持剑缓步,离他们这角落还有一段距离,可方才他们却像是结结实实腿上挨了一脚, 这也太过奇怪。 但这人毕竟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 他们又瞬间有了些自信, 立马喝骂着冲过去。店内众人一看有人要打架,顿时逃的逃躲的躲。那几人一冲过去,连那少年都看准时机, 赶紧换了个地躲着。 只是他们几个人声势浩大, 却是一碰就碎。来人尚未走到他们身旁, 便有一道剑风飘然而至,又狠狠击中他们身体, 疼得他们登时脱力,一时无法起身。 这几人也不曾修炼过什么内功心法, 更看不出来人的武功招式, 但他们在看见来人出手的那一刻,便发自内心生出一种恐惧来。他们什么也不懂, 却能知道, 这个人手里的剑随时能要了他们的命,而且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卫长风低下眸扫视几人一眼,指尖剑气击出, 当即封住了几人穴道。那几人正要爬起, 就感觉身上又酸又麻, 再也动弹不得,就保持这那样正要爬起的姿势,十分滑稽。 剩下几人正想围攻卫长风,回头却见人都没几个了,还不及惊诧,又直接被卫长风两三下踢到在地,眼前剑光一晃,已经是被一把剑抵住了要害。 卫长风冷冷开口:“谁让你们找金发蓝眼之人的?” 为首那人以为自己必死,听他开口问话,自知尚有生机,连忙回答道:“我说我说!是一个叫孟凌的小子让我们到处找人的。”他回答完便松口气,本以为这人是想杀人,原来只是听了自己要找人所以问问。看这神情,估计是跟那逼他们到处找人孟凌有什么仇,那就不太可能杀自己了,毕竟自己也跟孟凌没什么关系,到时候把事情一交待,不就能活命了。 卫长风一听孟凌之名,心道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冷笑一声道:“他还说了什么?就只让你们找人?” 那人道:“是啊,只让我们找人。他说有消息了就到阿雅乐城去告诉他。” “阿雅乐城?”卫长风沉吟道,孟凌那怪物的老巢可不是什么阿雅乐城。 那人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好惹了卫长风,赶紧补充道:“阿雅乐城就在北边!您可能没听说过,那里已经不是燕然都护府的地界了。好些个小国家都挤在那里,您要去得绕过边境驻军驻守的地方,不然可能玄。” 卫长风当然不会担心自己过不去被边境守军轰回来,又问:“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那人一愣,回想道:“我想起来了,他身边有个女人,一个金头发的女人。而且他还对那女的特别狗腿,可能那女人才是真正要找人的。” 卫长风不禁嘴角一勾,本只是想多问两句看看能不能多些线索,没想到是问出了个惊喜。听这描述,那在孟凌身边的女人,必然是伊里萨的母亲无疑。 那便不需要他在花力气到处打听了……阿雅乐城是么? “行了,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卫长风手中剑一声轻吟,寒光一过,直直点在了那人喉间。 那人和身旁几人都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大英雄,饶、饶命啊,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杀了你。”卫长风淡淡道,“不过你也说了我想知道的,不如给你留两个人,让他们以后到隐山书院杀我,帮你报仇,可好?对了,我名卫长风。” 那人一听隐山书院卫长风之名,顿时身子都软了下去,想跪地磕头都没了力气。中原大派是何等威名,他们又岂能不知? “饶命啊大侠!我就是个小蟊贼,我什么事都没干过啊!我也是被人胁迫才来到处找人的,不想得罪您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您饶了我这一次!您要寻仇去找孟凌,跟我没关系啊!” 卫长风轻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可知为何不是遇上孟凌就是遇上我?你作孽太多,都是报应。” “小的知道,小的该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另外几人也是吓得连声求饶,唧唧歪歪互相推诿责任,卫长风自然是一句也没听,就那么坐着看他们表演。 卫长风听烦了,才出声道:“在这里跪着吧。” 说罢他握剑起身,衣袂轻扬,往桌上丢下几枚铜板,便已走出了店中。过了快半柱香,店内躲起的众人已经探头,发现没了危险,赶紧起身溜走,那几人依然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卫长风取了自己坐骑,直接改道向北,避开边军驻地,一直打听找路,过了半月才终于是来到阿雅乐城附近。 西域这地方本来就地广人稀,地貌多变。朝廷军队年年在四处勘察绘制地图,所用的都是当世最精密的仪器,可西域都成了瀚海都护府三十多年了,连朝廷都还没能摸清境内各处模样,更何况是普通小老百姓。 阿雅乐城还不在瀚海都护府境内,也只能靠着路上居民口述寻找路线。卫长风本还以为自己需要找上个两三月,仅仅用了半月,已经算是不错。 从众人口中,卫长风弄明白了阿雅乐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问过的人都说那好像是哪个国家的王室灭国后带领国民迁到那里定居,在荒废的城池之上重新建起一座城,也是一个小王国,不过又不跟中原往来,没得到中原天子承认,根本不引人注目。这样可能根本算不上国家的小国,在这一带可太多了,要不是离得近,可能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国家的存在。 中午时分,卫长风终于找到家店歇脚,不必再在野外找水吃干粮。午饭吃了一半,见老板忽地朝外面来人迎上去:“哎……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立马给您几位备酒饭。” 那是一队商人模样的人,后面还跟了几只牲畜驼木箱。其中衣着最为华贵的中年男人跟着老板一起进门,老板引众人坐下,对他道:“您不是前两天刚走,要去罗沙买货么?怎么……这才五六天呢吧?” 那商人摇头道:“什么啊……我都没到,半路就回来了。那边打仗呢,乱得很!” “打仗?”老板顿时有了兴致,“都好几年没听到了,不过他们那么多小国打来打去的,也不新鲜了。” 商人道:“就是,屁大点地方,还没我们一个玉京城大。可是我这生意,只能绕道做咯。” 他边说边唉声叹气,又跟老板说自己这一路如何倒霉,那边一打仗自己如何损失惨重。 “据说啊,那个出手直接把对面将军脑袋砍了的,是个女人!” “女人?” 卫长风微惊,顿时凝神细细听去。 “阿雅乐城本来就是女人厉害,可没想到竟然能那么厉害。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啧啧,这有几个人做得到?那些娘们看着漂亮,没想到那么剽悍……我之前就觉得她们怪怪的,我去过一次阿雅乐城,大气不敢出,后来都不从那边过了。” 女人厉害……之前他可没听到过这说法。这阿雅乐城在众人口中都极为神秘,也就知道个大概方位,至于城内的风土人情之类,从没人提起过。 经他那么一说,卫长风倒是更能肯定那地方就是伊里萨母亲所在之处。不过阿雅乐城挑起战争,伊里萨多半也会卷入其中,自己得赶快了…… 阿雅乐城离此处已经不过五百里地,卫长风悄悄入城打探,见城中风貌果然是与双圣神教之中如出一辙,当即潜入正中宫殿。 他躲在暗中,见路中间几个侍女捧了些吃的要往某处赶,本只想待她们过去再继续往前,忽地目光落在她们手中的甜品上,不由一怔。 她们捧着的不像是西域糕点,倒是些什么红糖圆子、桃花酥之类的中原甜品。他不得不想起伊里萨来。这阿雅乐城远在西域,城中人怕是连去过中原的都没几个,除了在江南待过几月,被自己养刁了嘴的伊里萨,还有谁会喜欢这种甜品? 他顿时收敛气息,轻功跟上,进了一个布置华美的房间。他四处看了看,见卧室之中的大床三面有木墙遮了人视线,只有一面垂挂纱帘。这床的木墙与其后墙面之间又留有一些空隙,正好适合藏人。床头床尾两边各自摆了柜架,把空间占得极满,若要想看床与墙之间,视线都有些受制。人一般不会多去注意这个地方,应当是个好藏身之地,他便躲了进去。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进门来,卫长风听这人脚步声很熟悉,心顿时突突跳个不停。 那人好像是坐下了,半天没动静。没过多久,又有人进来。就听唤云的声音道:“参见公主。” 有人回应道:“起来吧。” 卫长风虽早料到这地方肯定能寻到伊里萨,但许久不曾见到伊里萨踪迹,此刻听到他声音,便是喜不自胜,直想现身与他相见。却又恐他见了自己便要躲,日后更难找到他,而且还有个唤云在场,只得忍住。 唤云的声音道:“公主,这次陛下回来之后,病得愈发厉害……也许,只有取得光明圣珠才能压制了。” 他们交谈自然是用火罗语言,卫长风就听得懂“公主”、“光明圣珠”这两个词,正疑惑时,忽然感觉自己手臂好像被谁碰了碰。 卫长风忽地呼吸一窒,发现自己身边好似有人,心都差点蹦出嗓子眼。 他僵硬着身体缓缓转头,但这地方阴暗,哪里能看清是谁,只听那人道:“是我,楚晏。” “楚……师叔?”卫长风刚才差点被他吓死,感觉自己说话都冒着寒气。 楚晏没有答话,而是思索道:“他们的女王病了……怕不是渴血症已经没救了,还想要光明圣珠,想得美!” 自己听不懂的东西,楚师叔听得懂啊!卫长风顿时一喜,忙问:“师叔,他们在说什么?” 楚晏道:“他们本想先吞并西边几城,然后南下灭了道明堡报仇,但是女王突然狂症发作,身体支撑不住,只能先回来。” 他又听几句,道:“他们在商量再去大光明神教夺走光明圣珠,噗……” 一想光明圣珠其实在自己手上,他们去了也没用,楚晏便觉好笑。 那边两人停止对话,脚步声逐渐朝这边逼近,两人连忙噤声。 他们听见床上有响动,伊里萨坐上床了。 没一会儿又是一阵响动,伊里萨离开床,坐到一边。两人听见叮叮当当像是勺子与碗碰撞的声音,然后伊里萨有些气恼地说了一句话。 楚晏鼻间顿时喷出一股气息,强忍着笑。 对于伊里萨的事,卫长风向来好奇,看楚晏这反应更是心痒难耐,用极小极小的气声问楚晏:“师叔,他说什么?” 楚晏道:“他说,做得根本没你做得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卫爱行侠仗义,但我也写了他现在的动机更多是抓人打听消息,为啥大家会觉得被救的人会有戏份?0 0 小卫:他想着我给他做的好吃的,他心里有我 第46章 抓老婆 卫长风一听, 立即就愣了。 他会猜伊里萨是在担心母亲,会想伊里萨是在嘀咕该如何得到光明圣珠,可他怎么都不会觉得伊里萨只是在抱怨别人做出来的甜品没有自己做的好。 反应过来后, 他又是万分欣喜,险些要忘了自己此时躲藏在伊里萨房中,应当竭力收敛气息, 不能有什么大动作,连呼吸都不能有声响。 那边伊里萨突地警觉起来, 他感觉哪里好像有动静。 他进房就总感觉哪里很怪,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平日里潜藏在暗处行刺他的人可不少,他遇到好几次了,都有了那种对危险的敏感, 放下瓷勺, 伊里萨缓步朝四周走去, 目光细细从各处摆设上扫过,并没有发现什么。 但藏在暗处的两人发现他在四处走动, 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楚晏小声道:“他是不是在找我们?” 卫长风也很小声地道:“好像是。” 楚晏道:“其实他只要往床下一看就能发现我们了。” 卫长风:“有道理……” 这床底又不是实的, 伊里萨往下一看, 不就能看见他俩的脚了么。 说罢卫长风双手一扶墙面,身体往上一撑, 攀在了床和墙之间。 楚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眨眨眼, 听他道:“他好像要过来了。” 伊里萨的脚步当真朝这边走来,果然俯身往床下看。 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楚晏也有样学样,已经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好, 他现在当然是看不见后面站了两个人的了。 但是床轻轻地动了一下, 发出了一点很小的响声。 楚晏:“……” 卫长风:“……” 伊里萨双眸轻眯, 死死盯着这床。 这床可是实木制成,而且三面不空,并非一般只有四根立柱的架子床,少说也得六七个汉子才能抬起来,不然也撑不住让两个人在床和墙壁之间借地悬空。 可坏就坏在,他们这两个习武之人,力气就要大点。而且为了能稳稳撑住,免不得要使点力。 楚晏极轻地道:“不行啊,这床会被我们推开的,我们趁他不注意飞梁上去吧?” 卫长风道:“可是他现在很注意。” 木床又发出了一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并很轻微地往前挪动了一点点。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幽暗的环境里仿佛看到了对方的神情。 大概是藏不住了。 伊里萨冷笑一声,忽地抬手朝床击去。 床顿时被打得往后撞去,若非空间受限,早要把床后面藏着的那两人一并撞得飞出去。 床后两人连忙跃起,双手双脚齐用,一推一踢之间又把床打得往外移动,两边力道相抵消一部分,余劲仍在,那床直冲伊里萨撞来。 楚晏踩着床顶借力一跃,双袖鼓动,一股劲气直直朝伊里萨罩下。 伊里萨哪里能想到躲在那里的会是他,惊得愣了那么一瞬,旋即又一个白影从床后飞出,道:“师叔且慢!” 伊里萨一听卫长风声音,再次吃惊,然而楚晏的攻击已经朝自己袭来,他顾不得去看卫长风,结起手印,迎着楚晏拍出一道金光。 他本就记着仇,楚晏那日对他喊打喊杀的,他一直不爽,现在更免不了要与人较劲。楚晏本是想直接制住他,免得他把外面的人引来,结果他反应得太快。不过他想跟人较量,也根本没心思叫人。 这样直接一招还击,逼得楚晏不得不有所应对,两个人瞬间打了起来。 同样的事,好像某天夜里也发生过一次,卫长风想去劝架,可是也跟某天夜里一样,有些插不上手。 可伊里萨又岂会是楚晏对手? 两人过了十几招,伊里萨就渐露败相,忽地飞身后退,从墙上取下一把弯刀,拔刀又往这边攻来。 刀光从楚晏身侧飞过,楚晏旋身飞起,衣摆和那腰链转得像朵盛放之花。 高高扬起的珍珠链子与刀光相触,瞬间散成无数霰雪飞旋出去。 而后咚咚咚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不知道多少颗珍珠掉落在地,滚落到各处。这声音好听,大珠小珠落玉盘不过如此,就是听来让楚晏心痛。 他身上的珍珠腰链,散得到处都是。 卫长风有点窒息。 楚晏愣了愣,双眸一瞪:“你!我杀了你!” 卫长风心道这要完了,楚师叔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注重外表,衣服首饰就是他的命。 腰链被刀割断了,跟砍了他一刀也没什么区别。 楚晏接连出手,把伊里萨逼得一退再退,身体撞上身后的大床。伊里萨正要往旁躲,楚晏已经冲来,他也一下跌坐下去,双手一扶床面,抬腿便踢。 楚晏一下就把他双腿拍得酸麻无比,完全使不上力,瞬间就失去了再出手的机会。 他被楚晏推得往后倒去,楚晏把人死死摁在床上,倾身而上,道:“老实点!” 卫长风无奈:“师叔!” 你别对他那么凶……这话卫长风没能说出来,伊里萨放弃了挣扎,冷冷瞥卫长风一眼,道:“两位倒是行事光明磊落,从大门进来的?” 楚晏笑道:“是啊,从大门进的,没人发现。” 伊里萨咬牙道:“你们想做什么?” “献自首神功下半部呢?”楚晏冷声问道。 伊里萨嗤笑:“怎么,你也想要我教神功?” 楚晏道:“什么你教,那也不是你们的东西。” 伊里萨道:“不是我教的,还能是大光明神教的?你们这些叛徒!” 楚晏冷笑:“你说是不说?” 卫长风先前还奇怪为何楚师叔也来了西域,这下也是明白了,当年他毁了这邪门功夫,却被人偷偷保留下残卷带走,如今有机会弥补,自是要跟过来看一看。只是这两人之间的矛盾怕是要更深了,眼看楚晏这般威逼,卫长风不禁道:“师叔!这宫殿底细我们尚不清楚,若是伤了他,恐怕我们也要寸步难行。” 楚晏冷哼一声,道:“小魔头,我问你,是不是你骗长风过来的?” 不等伊里萨开口,卫长风先回答道:“不是!师叔……” 楚晏回头瞪了卫长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楚晏看向伊里萨,放低声音道:“你就是在骗长风是不是?快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好好跟我回家去,我便放了你。” 伊里萨正在气头上,自然什么都要跟他做对,一猜卫长风是为了自己找了过来,便冷笑一声,故意大声道:“我怎么会是骗他?我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他才不会跟你回去,你才是快点死了这条心!” 卫长风心情复杂,听得出他是为了撒气胡说八道,又免不得要被他的假话感动几分。 楚晏气道:“够了!” 伊里萨莫名痛快,继续道:“他喜欢我,关你什么事?他就是要来找我,才不跟你走!我明天就让阿娜封他爵位,做我妃子,他就留在这里了!” 楚晏呵呵一笑:“那可不能,公主殿下,你缺的是位驸马。” 伊里萨很反感别人称呼他公主,平日里是姗谛的人这样喊他也就忍了。楚晏这摆明了是在阴阳怪调嘲讽他刺激他,他哪里受得了,当即脸色一变,正欲开口,楚晏怒道:“说我是叛徒,你以为你和你娘又是什么好人?她那渴血之症已经多少年了?每天都在生饮人血练功,才能浸润经脉,不至于遭受反噬。你以为你消失的那些姐姐妹妹去哪儿了?全是被你最相信的阿娜害的。” 伊里萨怒喝:“你胡说!” “你以为你拿到光明圣珠她就没事了?”楚晏笑得嘲弄,“你真要把光明圣珠带回来,就是你的死期。” 伊里萨这次一愣,没再说话。 卫长风脸上亦是惊异之色,忙道:“师叔……您这是何意?” “到了这种地步,随便找几个杀了取血已经不行了。她需要与她相同的血脉,才能更好契合……”楚晏轻轻拍了拍伊里萨脸颊,“你的姐姐妹妹不过是旁支血亲,你才是她亲生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卫长风此前从慕容珍口中听说过一些相关之事,也猜到若是伊里萨母亲收养的义女们都被用完,恐怕就要轮到伊里萨了。可自己猜想,跟从信任的长辈口中得知,还是有些区别,这下他愈发肯定伊里萨会陷入险境,带伊里萨远走高飞的心思更甚。 “闭嘴!”伊里萨低吼道,“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挑拨离间么!” 猛然间远处一阵响动,卫长风忙上前道:“师叔,怕是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了,我们走吧。” “就那么走?”楚晏回眸看伊里萨,“留着他,我们还怎么走?” 楚晏的目光冷冽,叫人汗毛直竖,伊里萨明白他的威胁之意,听他所言心中也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装出一副妥协模样,道:“我让他们走。” 说罢,就听门外有人道:“公主!您可安好?” 伊里萨朗声道:“我没事,你们来做什么?” “属下听到房里有打斗之声,所以过来看看……” “退下吧!” 他说完,听见脚步声渐远,朝楚晏道:“人走了,你得跟我们走。” 伊里萨皱眉:“床后面有暗道,可以离开。” 楚晏想带走他,却不指望他能配合,突然听他主动提有暗道,顿时生疑,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不信你说的,可我……”伊里萨顿了顿,没有把话说下去,“进了王宫,只要我想,你们便没有轻松离开的机会。我如此说,只是对有些事心有疑惑罢了。” 卫长风闻言一喜,伊里萨既然心有疑虑,那待他看清母亲阴谋,定然就能跟自己走了。 楚晏却道:“进了暗道,便是你的主场,你只需随便动点手脚就能脱身,我信你?” 伊里萨心道这人果然不好糊弄,道:“我自知武功不如你,我若真想动手脚,你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了我么?” “师叔,我相信他。”卫长风此时出声。 伊里萨恼怒地瞪他一眼,鼻间发出冷哼。 楚晏道:“好,那就走。” 他终于松开手,伊里萨没了桎梏,顿时站起身来,往那床后的墙面走去。 也难怪床和墙之间还要留那么一段可以藏人的距离,原来另有玄机。伊里萨过去在两旁柜架之上触动机关,床与墙之间的砖石便往下一落,又朝两边移开,露出地下通道。 楚晏第一个跳进去,卫长风下意识地拉住伊里萨手臂,带着他一起往下。 伊里萨是打算随机应变,先带他们走离开的路,路上找机会逃跑,若是跑不掉,那就真的跟他们走。他们需要找献自首神功,又不会动自己,等别人发现自己失踪,自然会找来。 他一边带路一边留神,身旁的楚晏忽然停下,他也只能回头。 楚晏是在看着石壁上的刻痕,伊里萨也几步过去,他记得这整面墙都刻了些奇奇怪怪的图样,夜明珠上下一照,果然如此。 “这是……”楚晏看着那些符号标记出神。 另外两人均不知这些标记是什么意思,连伊里萨自小在这里生活,也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清楚。此时心中疑惑,却也想不出什么。 半晌,楚晏对卫长风道:“你在这里等我,看好他。” 说罢他便选了其中一条路,三两下便没了踪影。 这下只剩卫长风和伊里萨二人,卫长风忍不住问:“那条路是去哪里的?” 伊里萨嘴角一弯,道:“不知道,阿娜不让我去。我以前也好奇过,触动机关差点没命,就再也没去过了。” 卫长风一听那路后面有机关,顿时担心起楚晏,道:“那我们还是去告诉师叔不要过去。” 伊里萨得意笑道:“他是你师叔,又不是我师叔,你要去就去,我不去。” 卫长风一怔,若自己追过去,那伊里萨一个人留在这里,转眼又不见了怎么办?可是楚晏师叔…… 伊里萨见他犹豫,更是笑得开心:“去吧,我要走了。” 说完他竟然脚下纵开轻功,身如飞燕,往另一条路掠去! 他一直在找机会跑,谁能想到楚晏竟然突然就离开了,现在就剩一个卫长风,不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卫长风此时哪里还有得选,当即迈开步子追上去。 这到底是伊里萨熟悉的地方,故意拐来拐去,险些就甩开卫长风。偏偏卫长风追得极紧,两人追逐许久,伊里萨终是忍不住,回身一掌往卫长风身上拍过去。 伊里萨冷冷道:“卫长风,你够了没?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滚回你的中原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聚好散!” 卫长风却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你!” 伊里萨大笑一声:“你还要跟我到天涯海角,这般痴情,我好生心动!” 他冲过去就打,也不知是卫长风不及反应,还是故意,这一掌他竟是未能接住,白衣之上瞬间渗出大片血迹。卫长风身体猛退,勉强站稳,咬牙强撑着不发出声音来。 伊里萨见他伤口血如泉涌,顿时收手:“你……你的伤怎么还没好?我不是……” 他的这一掌,不可能能把人伤成这样。看那伤处,他当即想起了自己在中原时捅卫长风的那一刀。 “卫长风,你什么意思?”伊里萨咬牙,他明明已经给人留了伤药,算作补偿了,他难道没用吗?他就那么瞧不上“邪魔外道”的东西? 卫长风扶住墙壁,从怀里拿出那两个小盒子,道:“若你决心不再与我有什么瓜葛,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只是……这东西会让我记着你的好,我若用了,更是欠了你情,如何断个干净?” 伊里萨冷笑道:“好啊,原来你是想与我断个干净!” 卫长风亦是一笑:“若是如你所说,我何必从中原寻到西域……你这样问我,是在怪我?” 伊里萨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登时暴跳如雷:“我怪你什么?” 卫长风微微一笑:“你不是怪我竟然想跟你断个干净么……所以你其实很希望我来,不是吗?” 伊里萨喝道:“闭嘴!” 卫长风道:“我现在伤了,你可以走了,我绝对追不上你。” 他伤口的血依然在流,暗道里血腥气变得十分浓重,也十分让人不安。伊里萨不知为何身体有些发抖,呵斥道:“你快些上药。” 说罢他继续往前跑,卫长风的声音跟在身后,有些虚弱起来:“你不走么?其实我骗你,我受了点伤,也照样能追得上你,不过想让你放松警惕罢了。” 伊里萨道:“你还在说什么?快点上药,别追我了!” “不过我的确撑不了太久,追你跑上个几里那是不行了。可让我放弃我也不甘心。” 伊里萨气极反笑:“那你就一直追,追到你血流干了昏死过去吧!” 他说完,听到卫长风吐血的声音,顿时脚步一滞。 “我让你停下别追了你听不懂吗?你追不上我的!” 卫长风道:“谁说的,我不会输。” 伊里萨冷笑道:“你就那么想跟我争个胜负?” 卫长风道:“不如这样,从这里到下一个路口,我若抓到你,你便不能再跑了。若过了下个路口我还没能抓到你,我便不再追你,如何?” “好。”伊里萨回应道。 到下个路口不远,他几步就跑过去了,答应卫长风也好,免得他继续不要命地纠缠。 卫长风道:“你过来,我们俩从一个地方跑。” 伊里萨依言走过去,还没站定,手臂上就是一紧。 卫长风道:“抓到了,你不可以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伊里萨心中懊恼,却又看着卫长风这模样撒不出气来,只有忿忿道:“你这是耍赖!” 卫长风低笑两声, 道:“我没有。” 伊里萨道:“都还没开始!” 卫长风咳了两声,道:“我没说要等我喊开始啊。” “你!”伊里萨甩开他的手,气得一肚子话说不出来, 最后却只骂一句,“你骗人!” 卫长风道:“反正我抓到你了, 你不能跑了。” 伊里萨冷笑:“不跑就不跑。” 卫长风听完他的话终于是松懈下来, 伤口一裂自然疼得厉害,这会儿提着的一口气散了,当然难以支撑, 忍不住扶着墙坐下去。 伊里萨听他没了声, 倒是呼吸愈发粗重, 也顾不得气愤了,轻声道:“很疼么?让我看看……” 卫长风没什么力气, 没拒绝也没配合。 伊里萨一碰就一手血,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解开卫长风衣襟, 将一盒月华凝玉膏打开, 缓缓涂抹。 “这是我教灵药,你的伤不重, 只要涂上两天就能痊愈, 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就算用点普通伤药,好好留意些,不要随便活动, 静养上一个月, 也该好了。你这是根本没管吧?” “我没有时间静养。”卫长风道。 伊里萨哼声道:“哦, 卫先生好忙的人啊。” 卫长风咳了咳:“我得快些找到你,我不能停下来。” 伊里萨愈发恼火,这个人非要追上来纠缠,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但是自己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他为什么非要死追着不放,还为了这种事把一点小伤弄成这样。 说出来还冠冕堂皇的,好像是为了自己才那么不顾惜身体一样。可自己需要他这样吗? 卫长风喘口气,道:“伊里萨,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我吗?” 伊里萨动作一顿。 卫长风缓缓道:“伊里萨,当初在沙漠里……我就有些喜欢你,虽然你是骗我的……可就算知道你是骗我,我也没办法立刻变得讨厌你。你这个人,脾气又坏,整天跟我想害你一样,亮着爪子时不时就要挠我一下……可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别人脾气好对我也好,可就是没有你那么让我喜欢……” 伊里萨冷笑:“你这是贱。” 卫长风笑道:“你就是这样……这张嘴可太坏了……罗伊和伊里萨,并不是两个人,你骗我的那些,也不全都是假的,不是么?” 伊里萨垂下眸去:“不装得好一点,你便把我这个大恶人杀了,还怎么利用你带我脱险?我若是什么好人,又怎么可能会骗你?” 他忽然感觉到手腕上一热,听卫长风道:“卫小花和伊里萨,也不是两个人。” 伊里萨道:“那时我失忆了。” “不……你失忆了,所以不用再伪装成一教之主。你从来不是伪装成罗伊,其实双圣神教教主,才是你的伪装。” 伊里萨忽然间一阵迷茫,被说得好像连他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可又感觉到一股舒坦,仿佛自己一直渴望被理解的事,终于等到了知音。 真要说起来,他好像一直都处在崩溃边缘。 他一直都是两个人,一个是父母喜欢的需要的人,一个是他自己。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一个所谓的好人,他只知道自己要练得一身好武功,要成为天下第一,要为火罗复国。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练得一身好武功,要成为天下第一,要为火罗复国。 他都是学着父母的行事作风,做一个他们需要的行事果决的继承人。可他却又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感觉内心不安,好像从他意识到自己也会对母亲有不情愿的时候起,他就已经需要通过伪装才能继续做他们的好孩子了。 在隐山书院的那几个月,卫长风天天让他看书写文章,虽然他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但也真的从那堆之乎者也的词句中感受到了平静。 原来他一直很渴望这样,做一个无忧无虑,只需要烦恼课业的少年,笨拙地照着那些书上的大道理去做。偶尔路上遇见什么受伤的小猫小兔便救一救,看到什么被欺负的人就帮一帮,然后看着小猫小兔活蹦乱跳,看着被欺负的人感激欣喜。 他从来都不想当个大魔头,也没有什么野心。可他是火罗王室,他不想,又有什么用? 伊里萨不欲再同卫长风辩解,缠好伤口叹口气:“那又如何呢?” 卫长风触碰他的那只手缓缓往上,将他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揽,道:“跟我走吧,你喜欢我的,你否认也没用,我知道你喜欢我。” “是,我是喜欢你。”伊里萨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在沙漠里那么照顾我,我也愧疚我骗了你,我还把你也卷了进来,害得你跟我一起被孟凌囚禁羞辱。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很喜欢你……可我不能跟你走。” 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不如直接拒绝,让他放弃吧。 卫长风好不容易听他说完喜欢,还没能高兴几下,就被接下来的话泼一头冷水。喜悦一瞬间变成焦躁,卫长风凝视着他:“为什么?” 伊里萨缓缓往旁边的石壁倚靠过去,双手环住双膝,缩成一团:“我要统一各部族,我要复国,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喜欢你,可我不能跟你走。” “你为什么要复国?”卫长风撑起身体,慢慢朝他身侧靠近,“你记得火罗是什么样子么?” 伊里萨皱眉道:“我……不记得。” 卫长风道:“你出生的时候,火罗都已经灭国十几年了,你自然不记得。其实火罗还在,火罗的子民依旧在故土上安居乐业,王室得天子封赏,依旧享受荣华富贵。你们一定要让火罗复国,做这个国王,是为了什么?” 伊里萨皱眉:“是你们皇帝觊觎火罗国土,出兵亡我家国,我们自然要复国!难道还有错了?火罗当年何等强盛,女王与中原皇帝还不是平起平坐?谁要做什么瀚海都护府!” “不是觊觎火罗国土,而是为了一统。”卫长风有几分认真起来,“世宗皇帝志在一统……收服西域并未苛待王室,保留王号,更是对百姓爱护有嘉。如今、咳咳、如今西域各国都归入瀚海都护府,各族齐心商道繁荣,难道不比从前互相争斗连年战乱好么?” 伊里萨冷哼道:“说得真好听。犯人疆土都说得跟救世似的,中原人真是虚伪至极!” 卫长风摇头:“西域大大小小的国家部族不计其数,百年来互相征伐未曾停歇,若败了就是灭族的结局……咳……火罗若真强盛,岂会一战灭国?西域从未有过强国,便是因西域从未齐心,如……如今……” 他话说得越来越吃力,只是那教习先生讲课的毛病一犯,怎么都要说下去。 可是讲道理好像也对伊里萨没什么用…… “还不是慕容家那群贱人乱我国纲……你……算了,我不跟你吵。”伊里萨察觉他内息混乱,强压下怒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些东西给你,跟月华凝玉膏调和服下,你的情况能好很多。” 卫长风登时一个激灵,道理也不讲了,下意识要起身抓人,而伊里萨说完,马上补上一句:“我不骗你,我会回来的。” 卫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由他从自己身边离开。 伊里萨这回是真的没有骗他的心思,暗道有一处出口离姗谛的寝宫近。调和月华凝玉膏用的天池水伊里萨自己房里没有放,而姗谛那里一定有,这是最近的地方。卫长风还等着,他当然是越快越好。而且只要他开口要,姗谛是不会拒绝的。 他进母亲的宫殿从来不需要太多繁琐礼节,行动很自由,门口的人这次却拦了他。 他仅仅是蹙眉疑惑,拦他的人就道:“陛下在召见孟凌。” 孟凌?伊里萨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听到里面两人相谈甚欢,笑语不断,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去了。 有人端了些饰品来,看他在门口,先向他行礼,才进门。片刻后就听姗谛道:“这样式活泼娇俏,是给年轻人准备的,你虽是少年模样……到底失了些少年气,这还是给别人吧。” 里面孟凌面色一僵,却不生气,反而讨好道:“我都听你的……不过,这东西要给谁?” 伊里萨忍不住冷笑道:“贱人!七老八十了还一股子狐媚,就会装柔弱讨阿娜欢心。” 殿内的金发女人样貌艳丽,全身都有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锐气。孟凌这个已经变成少年模样的老魔头,在她身旁都变得弱势了几分。 姗谛笑着回答孟凌:“不能说,说了你便偷偷过去将人杀了可怎么办?连阿索罗你都想下手,当我不清楚么?” 孟凌愤恨道:“他害我走火入魔,与你那么多年不得相见,难道不该死么!” 姗谛涂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上他脸颊,摸了一摸,道:“阿索罗是伊里萨的父亲,明白么?你要为难谁都可以,不能为难他。” 孟凌道:“我也可以,我们生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我用心教她,让她跟你一样聪慧,武功高强……”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姗谛幽幽叹息,“伊里萨都那么大了……” 孟凌道:“来得及!” 姗谛依旧幽幽地道:“伊里萨都那么大了……我也想要个女儿,可是……可是那么多年,就是没有……你们这些废物!” 指尖涂满丹蔻的双手忽地紧紧扣住了孟凌脖颈,仿佛只要她稍微一用力,就能把这看起来纤弱的少年脖颈掐断。 “姗谛……”孟凌有些惊慌,他的下一句话却变得破碎含糊。 姗谛双手用力,他一瞬间就喘不上起来,嘴里发出的声音让人根本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伊里萨在外都听出不对劲,连忙冲进去。他只看见那个其实已经年近半百的纤弱少年倒在地毯上,猩红的地毯也盖不住那被濡湿的地方所留下的深红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男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孟凌那张俊俏的脸庞已然扭曲, 一双失去神采的眸子还直直看向前方,惊恐无措,又悲痛绝望。所有的神情都凝固住, 他好像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雕刻他的人再心灵手巧,把他造得灵动, 也有一股属于死物的僵硬。 他无法想通,为什么自己一直喜欢的女人、一直费尽心思去讨好的女人, 竟然会要自己的命? 她不是一直很疼自己的么? 当年要不是自己被陷害, 走火入魔成了那永远也长不大的模样,跟她生下孩子的就会是自己!这些年自己为了恢复原样,什么法子都试过, 什么事都做了!如今终于恢复, 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姗……谛……”孟凌突然挣扎起来, 似乎还想朝姗谛靠近。 女人甚至都没有看他,而是望向自己突然闯入的孩子:“伊里萨, 有事要找阿娜么?” 伊里萨倒吸一口凉气,强自镇定下来, 道:“我想拿一些阿娜这里的天池冰泉。” 姗谛也不问他要东西拿去做什么, 朝旁边一直低着头的侍从使个眼色,那侍从当即去取了一个西域样式的铜壶来, 恭恭敬敬交到伊里萨手上。 姗谛摆摆手:“拿去吧, 我再让人多备些到你宫中。” 伊里萨却没动身,而是道:“阿娜……他……” 伊里萨忍不住多看了还在地上挣扎的人两眼,他厌恶这个老怪物, 却没有父亲阿索罗那种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的恨意。一切都是两个男人为了博得母亲的宠爱争风吃醋, 他不过是被卷入其中, 并没有那么真情实感。 他倒还觉得孟凌疯成这样,也算是为了母亲,别的不说,他至少是真的很想得到母亲的宠爱……如今慢慢恢复成年轻男人的模样,回到母亲身边,母亲似乎也很喜欢他。 怎么说也是母亲宠过的人,没有做出慕容珍那种偷学武功,让母亲无法容忍下去的事,母亲应该会继续把他带在身边才是。 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子…… 孟凌用力抬起头来:“姗谛……为什么……” 姗谛皱眉:“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已经恢复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 姗谛柔柔一笑:“我喜欢你呀,一直喜欢你。” 孟凌不知不觉间面上已经滚落几滴泪水,看去极是可怜。她好像也是被他这破碎脆弱的模样勾得动了心,轻轻凑过去捧起他的脸庞来。 “你最可爱了,别人都不像你知情识趣,也不像你那么聪明。你的功力已经比阿索罗高很多了……要是我们真能有个小公主,一定也像你一样聪明……可惜啊,你当年走火入魔,我们不能有小公主了。” 孟凌呜咽道:“我能的……我能的……” 他似乎还想为自己争取什么,只有不停地告诉她自己还有价值。 姗谛叹口气,道:“可是我不能……孟凌,我的体质已经异于常人,我找不到办法……别说孩子了……我差点就要死了,我全身都好像被火烧着一样……谁碰了我都会被灼伤!还好你修了一身寒功,我现在感觉很好……” 孟凌已是濒死之人,思绪哪里还能清晰,脑中混乱得很,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此刻无非是觉得痛心切骨,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比当年走火入魔后还要强烈,他喃喃道:“姗谛……我真的爱你的……” 姗谛像是在哄情人一样,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最爱我了。谢谢你,宝贝。” 孟凌怔了怔,望着这张自己想念了许多年的面庞,双瞳彻底涣散。他的嘴角还有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不出是真的开心还是苦涩。 姗谛轻轻叹息,道:“带他出去吧,厚葬。” 几个人闻声前来,将孟凌的尸体抬走,那一地毯的血迹不好清理,也被一并带走了。 那个在西域横行多年,作恶无数的疯子魔头,居然就那么死了。 伊里萨有些僵硬地回头看向母亲,不自觉地声音颤抖:“阿娜……他……您吸了他的功力,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姗谛揉着额头,似乎方才费了不少心神,“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武功虽高,却跟我不是一路,强融也融不了,只能暂且帮我缓一缓……” 她的眸光忽地朝伊里萨投来:“他死了,你阿多该开心了……这倒也不错。” 伊里萨勉强笑道:“是……他早就该死了,当初我被他抓走,他是想杀我辱我的。这次我回来,看见阿娜还那么宠他,我还以为……我就知道,阿娜是最疼我的。” 姗谛轻笑:“阿娜就你一个孩子,不疼你疼谁呢?你和阿索罗就是我最重视的,谁也撼动不了分毫。” 伊里萨道:“伊里萨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对阿娜。” 姗谛轻轻一笑,道:“好……阿娜吸了他的功力,得闭关几日,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是。” 伊里萨行礼后缓缓退出大殿,到了无人的地方才开始狂奔,重新进入密道。 方才那一幕一直在他闹中挥之不去,地下阴冷,走在其中愈发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他知道阿娜需要用这种手段维持……可……可孟凌在阿娜心里,至少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有些份量的。 阿娜嘴上说的喜欢,难道就是能毫不犹豫地吸了人功力么? 他差点有些站不稳,脚步变得有些虚浮。 密道里的血腥气渐渐变重,他定了定神,唤道:“卫长风?” “嗯?我在……” 昏暗中有个人影动了动,他忙过去摸了地上的盒子,打开铜壶剜了一大块药膏扔进去,而后便盖起来猛晃。卫长风还以为他所谓的调和是什么特殊的法子,没想到竟如此简单粗暴。 “好了!” 卫长风有些虚弱地道:“你喂我吧。” 你喂我吧,我都伤成这样了,不过分吧? 当然这虚弱只有那么一两分是真,其余都是装的。 很快卫长风就后悔了,伊里萨喂他喝药也十分粗暴,直接拿着壶猛灌。 “咳咳咳、咳咳!”卫长风惊恐地往后避开,“我……呛、咳咳!” “喝了就会好点了。”伊里萨学着别人拍拍他后背,并没有什么用,“张嘴。” 他继续拿着壶直接倒。 卫长风心想,我是个碗么? 直接倒就算了,也不悠着点! 卫长风艰难地喝完药,似乎反而更难受了。 不能指望一个还需要自己照顾的笨蛋照顾人! “好点了没?” 卫长风吐口气,道:“好多了。”还没咽气实属不易。 “伊里萨……” “嗯?” 卫长风缓缓道:“我感觉你去了很久,我还以为,你又要走了。” 伊里萨微怔,道:“我不骗你。” “咳咳……伊里萨,你跟我走好不好?泮池的荷花要开了,再过几月,我们还可以乘舟采莲……” 伊里萨皱眉:“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卫长风道:“伊里萨,那你再回答我一次,好不好?” 说完他一揽伊里萨肩膀,凑去吻住对方双唇。 他对伊里萨动情已久,起初还藏着掖着,伊里萨失忆后他便不再压抑感情。如今为了让人明白自己心意,更是主动,心中情念一发不可收拾,这个吻渐渐变得激烈。 伊里萨开始回应,开始试着与他一样沉迷其中。 迷乱之间,不知是被什么牵动了,伊里萨伸手紧紧抓住他肩膀,突地又瞪大了眼睛试图脱身,仿佛只有如此才不会掉进欲海深渊。 待到分开之时,两人都喘的厉害。 伊里萨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姿势极为暧昧。 他看不清对方模样,只感觉伊里萨有些冰凉的手捧住他脸颊,而后在他还不及反应时,又一次亲吻。这次却是伊里萨主动的。 伊里萨在亲他,亲他的嘴角,亲他脖颈间微微凸起的喉结,往下亲他的锁骨。他像被小猫轻轻挠了一爪子,痒痒的,一点也不够痛快。 分明是蓄意勾引。 感觉到伊里萨的手往自己腰上探,卫长风抓住他在摸索的手,反而环住他的腰肢,翻身便把人压住。 伊里萨也不反抗,只是望着他笑道:“你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留下来陪我不好吗?” 他抬手搂住卫长风后颈,勾着人亲了又亲,低低道:“等我复国,你就是我的功臣,我的王后。你跟我一起,做这西域的主人,好不好?” 呼吸间的热气轻轻喷洒在卫长风脸颊上,卫长风仿佛都能看见他面上的艳色,不由心中一荡,却在听完他话时清醒了。 “不好。”卫长风嘶哑道,“我只想你好好的……” 伊里萨停下来,冷冷盯着他:“你只想我跟你走,想我在你身边,你分明只是喜欢我依赖你,喜欢我乖乖的离不开你。” 卫长风轻轻道:“不是的……”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伊里萨忽地有些激动,“你心里还是觉得我是恶人,是魔头,是不是?你说喜欢我,却觉得我要复国是做恶事,不愿与我为伍,是不是?” 他见了孟凌下场已是心中动摇,心中的怀疑与自小被灌进脑海里的复国大业两相冲击已是让他有些崩溃,再见到心上人这样回绝,不免有些疯狂。 “我本来就是这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喜欢的是你自己编造的假象,你还要我跟你想要的假象变得一样。卫长风,你想错了!你去找你喜欢的卫小花去,别来找我!” 他说着手上用力,要推开卫长风,对方却反而将他拥入怀中,低头轻吻。 伊里萨侧头避开:“滚!” 卫长风叹口气,放开了他。 “我还要等师叔,我不滚。”卫长风道,“你可以走。” 伊里萨莫名暴怒:“你!” 他登时推开人起身,气冲冲往前。 走了没几步,又听见后面那个人咳得撕心裂肺,只得气冲冲回来。 他借着微弱的光芒看见卫长风气定神闲靠着石壁而坐,手里还抓着装天池冰泉的铜壶。 “卫长风!” 卫长风很是无辜地道:“喝水呛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不听话就打屁屁 伊里萨是以为他伤重才心生担忧, 折返回来,却见到这样一幕,此刻不免有种自己被戏耍的感觉。这个人就那么吃准了自己会担心他, 这样耍自己么? 他便怒道:“卫长风,你再装!” “我没装。”卫长风歪歪头,疑惑道, “我就是呛着了啊,你不走了么?” 伊里萨:“……” 他突然发现自己反应那么大, 好像暴露了什么。 卫长风故意作恍然大悟状:“你是不是担心我?” 伊里萨:“……” 卫长风笑笑:“担心我, 不走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故意这样拿自己取乐……伊里萨又羞又恼,可那一点点怒意的火苗却怎么也烧不起来。 想发脾气, 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 想转身就走, 可总感觉自己还会回来。 伊里萨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在卫长风身边闷闷坐下,道:“我只是累了。” 卫长风点头:“嗯, 那就歇一会儿。” 他不理旁边的人,卫长风也不主动招惹他。 他听见卫长风咽下药水时的声音, 然后听见对方把铜壶放在地上, 轻轻地发出了一点响动。 伊里萨突然道:“内服外用配合,很快就能好了。你明日也要记得敷药。” 才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他说这些干什么?说了那个混蛋又要得意了。 “嗯……我会记得。”卫长风身体的温度传来, “你在生气?” 越问越气,伊里萨白他一眼。 卫长风笑了笑,又靠近了些, 道:“别气了……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喜欢你,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伊里萨本已经不想理他, 可一听他提起又忍不住,便冷哼道:“那你便连留在这里做我的王后也不愿?” 既然喜欢自己,那不应该无论怎么样都要跟自己在一起吗?可他却觉得自己是魔头,要做恶事,不跟自己留下来,不跟自己并肩携手,非要让自己“改过自新”,他才肯跟自己在一起。 可自己又有什么错?复国对自己而言何等重要,岂是能为他一个人放弃的!他未免也太高看了他自己! 卫长风轻轻搂住他,缓缓道:“伊里萨,火罗已经归附中原,我和火罗人都是中原王朝的子民。我生在江南,得恩师教养,虽只是个书院里的小小教习先生,可我也深知家国大义。你要复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却是分裂王朝疆土,我自然不可能支持你。” 伊里萨双眉一竖,还未发作,又听他继续道:“我只是想阻止你,想让你放弃,然后跟我回去。我不是因为喜欢会乖乖依赖我的人,才想让你跟我走。” 伊里萨道:“这有什么区别?你要让我放弃,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你才是对的?你是对的,所以你要让我按照你的想法去放弃!” 卫长风叹口气,道:“伊里萨,我不要求你,也不强迫你。这样吧,你我就当赌一局,若你真的能做到你想做的,那我都听你的。我也会用我的方式阻止你,若你最后没能做成你想做的,那你就跟我回家,再也不要管这些事。” 伊里萨冷笑道:“这条件,我划算么?” 他赢了又能对卫长风如何?他只是想要卫长风陪着自己而已,他会对卫长风好,会让卫长风做想做的事,他不会强求什么。而他若是输了,却要放弃多年来的夙愿,跟卫长风去中原? 这也太不公平了。可他也想不出什么过分一点的条件,来让这个赌局变得公平。 卫长风反问道:“你觉得你会输?” 伊里萨依旧冷笑:“可笑,我怎么会输!” “那你又何必在意我们赌什么。”卫长风望着他道,“而且,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不够公平吗?” 伊里萨气道:“你明明知道……明明……” 卫长风温声道:“知道什么?” “我……”伊里萨抿着唇,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若不愿跟我一起复国,做我的功臣,做我的王后,那我就算赢了这场赌局,也不会强行让你留下。 既然你不愿意,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卫长风望着他沉默的模样笑了笑,似乎已经明了:“我知道了。” 伊里萨讥讽道:“你知道什么了?” 他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期待,希望卫长风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又觉让人知道自己想法估计会笑自己,什么因为喜欢所以都不舍得人不开心……听着也太傻了。 因而他也只好用嘲讽来掩盖自己的期待。 卫长风道:“我知道你想不出什么惩罚来……要不要我给你参考参考?” 伊里萨一听,松了口气,又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你能想出什么来?”伊里萨的语气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快了。 卫长风依旧平心静气,好像没有发觉伊里萨已经有些生气了:“你要是再不愿意听我说话,再想着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我就要把你关起来,让你跑不掉,只能跟我在一起。” 他说的内容足够伊里萨暴怒,偏偏他语气温柔,现在说什么情话哄人一般,倒让这种话显得没那么可信,听起来就只是在与人调笑而已。 伊里萨便也没有为此大发雷霆怒斥他果然就只是想要自己依赖他跟着他,只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抓回来打你屁股。你要乖乖的我才给你做甜点糖水,不然就给你做苦瓜吃。白天我拉着你出去玩,晚上……” 他说到这里突然都停下来了,伊里萨觉得这个停顿非常不妙,皱眉道:“晚上什么?” “晚上……”卫长风轻咳一声,“晚上把你按在床上好好……” 伊里萨顿时喝道:“住嘴!” 卫长风好像有点兴奋,还说起劲了:“你不乖就把你关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把你捆起来……” “闭嘴!”伊里萨咬牙切齿,差点真扑上去咬死他。 “其实我觉得这密道也很适合我们做点什么,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 “闭嘴!”伊里萨想起的不是卫长风指的那些“往事”,他回想起来的那些事,比他们在一起相处的那几段回忆还要让人抓狂。 同样在密道里……他为了能躲过孟凌,早些离开,整整对卫长风用了一天的谛琉璃心经!还好卫长风那时候昏迷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长风看他反应,嘴角笑意愈发深了,缓慢凑近便在他唇上吮吻。他不反抗,似乎还伸手抓住了卫长风腰间衣料。 卫长风紧紧抱着他,恍惚间他已被压在石壁上,卫长风的手在四处摸索,似乎真的想重复重复他们曾经的亲密之事。 “住手……”伊里萨双眼瞪圆,真就像只有些惊慌的猫儿。 卫长风哑声道:“伊里萨……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你暂时不愿意跟我走……我一定会让你跟我走的。” 伊里萨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立场不同,你要阻我,跟我作对,那我就要杀你。你别费那么多心思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不愿跟我一起,那就离开……也别碰我!” 卫长风动作的手一顿,道:“我不想跟你做事,便连抱抱你也不可以了?” 伊里萨道:“你我既是仇人死敌,为何要这样?” 卫长风更是莫名其妙:“为何就是仇人死敌了?” 伊里萨冷哼不语,卫长风道:“我不愿你为了复国继续练功,继续陷入险境,想阻止你,便只能做你的仇人死敌?” 伊里萨道:“你要跟我作对,我还得夸你把你当心肝宝贝供着不成?” 卫长风一时语塞,有时候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同这只凶猛的小猫讲道理,怎么说他都只会凶人。 半晌,他才继续开口:“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要阻你,不代表我就恨你,要做你的仇人死敌。” 伊里萨嗤声道:“你要阻我,我自然就不喜欢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接触。” 卫长风气笑了:“好,那我就跟你作对。你既不愿,那我偏要!” 说罢他便动起手来,不仅没遂伊里萨的愿放开他,反倒继续按住人亲吻。 伊里萨明明比负伤的他更有力气,却不知为何挣扎无力,更是觉脑热心漾,被吻得晕晕乎乎。稍微抓住一丝清明,他慌张不已,只得搬出救兵来:“你……你不怕你师叔来么!” 卫长风喘息着道:“那我就说,你这个小魔头跟我共处一地,突然偷袭伤我。而后情不自禁,又想拿我练功,怎么样?” “你!” “总不可能是我风流浪荡不知检点,竟主动要你上我吧?”卫长风眸色幽暗,感觉到对方的反应,低低笑起来,“难道这个可以作假么?我还能逼你对我有反应不成?” “你……”伊里萨咬牙道,“别这样……我不跟你吵了好不好……你不要动……” 卫长风只是笑着抚摸他脸颊,柔声道:“现在知道收爪子了,不觉得太晚了么?” “嗯……你……那边那么久没动静……你就不怕你师叔他……”伊里萨勉强道,“那里的机关,不是武功好就能破解的……” 卫长风微微眯起眼:“你在骗我?” 伊里萨偏过头:“我没骗你。” 卫长风道:“那之前为何不说?却要等到现在。” “我不骗你……他走了那么久,现在……真的得去看看。他又不是我师叔,我为什么要早早告诉你?”伊里萨呜咽一声,“我没有骗你……你放开我……好难受……” 卫长风略一思忖,低头亲他一口,道:“那我帮你……我们过去看看……日后再补上。” 伊里萨羞愤难当,全然不敢动弹,也不敢睁眼看人。听着自己和对方交错的呼吸声,整个人都热得冒烟。等他放过自己起身,伊里萨才喘息着睁开眼。 卫长风拭干净手掌,把帕子随手往旁边一丢,朝他伸出手来:“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大光明神教前教主现身说法 伊里萨犹豫了片刻, 才搭上他的手,让他扶自己起身。 脑子里还乱着,一步迈出去仿佛踩不到实处, 路都有点走不稳。 卫长风跟没事人一样,同在书院时一般,边走还边与他闲聊:“我在找来的路上听说这边在打仗, 那时我便担心,我怕你也去了什么地方, 我就见不到你了。还好你没事, 在这里好好的。” 伊里萨道:“阿娜收了云谷三城,真是可惜没能遂你意打个败仗了。” 卫长风不管他带刺的话语,道:“我想阻你, 却不会盼着你落败……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像现在一样, 还能嫌弃宫人做的糖水不好吃,这就很好了。” 伊里萨登时大惊, 十分狐疑地看向他。 伊里萨不问,他也不解释, 岔开话题道:“伊里萨, 那边的机关……师叔会没事么?” 伊里萨道:“我哪儿知道……” 他说完,又想了想, 道:“那地方我就进去过一次, 差点就被伤着。还好有人在后面听见动静,及时关闭了机关。” 卫长风一怔:“你是说,机关后面是有人守卫的?” 伊里萨勾起嘴角, 凉凉地道:“是。你师叔只要触发机关, 那后面的人就会知道, 也许会惊动宫里所有人。” 卫长风心中一惊,不免有些恼他这般故意看着楚师叔去涉险。虽说他和楚师叔本来就不对付,又一直想着脱身,肯定乐得看楚师叔被困,可卫长风无奈恼火也是人之常情。偏卫长风又是素来通情达理,也没办法真的去怪他,最后也只能恼自己没能多留个心眼,去拦下师叔。 机关倒是小事,真要弄得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那他们师叔师侄两个人,怕是插翅也难飞。 伊里萨现在的态度实在让他琢磨不透。 若说他想跑,楚师叔一离开,他就完全可以甩掉自己走,可他又因为担心自己的伤势回来了。现在他依然可以跑,可他又要带自己去寻楚师叔。 然而若说他是想帮自己和楚师叔离开,他又是完全不担心楚师叔安危,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好像就只是为了看戏而已。掌控全局,根本就不用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够摆平一切。 卫长风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陷进了他设的局里面。喜欢是一回事,伊里萨那骗人的手段他是尝过的,现在都心有余悸。就算他喜欢伊里萨,他也很难做到完全相信伊里萨。 毕竟伊里萨这样的小坏蛋,不会伤自己,却不一定会放过跟自己不对付的人…… 不对付就算了,楚师叔还是大光明神教曾经的教主,两边这仇上加仇,他们要打架那谁都拉不住。 伊里萨带人回到那个有记号的通道口,往前走了许久也没能看见楚晏身影。两个人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想来他已经往前走了很远,不是能轻易寻到的了。 两旁石壁上都是些图画,中间还有大段大段奇怪的文字,并不是火罗文。卫长风瞟两眼,想起方才楚晏就是看到这些石壁上刻的东西,才突然要去查探,便问:“这墙上刻的是什么?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伊里萨抬眼看了看,道:“这两边刻的是战神的传说。恶魔从人类的贪婪、仇恨、欲望中而生,为祸人间,那一条巨蛇便是不死魔黑蛇。” 图画从一开始的和乐美满,渐渐变得阴森可怖,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蛇,在追赶吞吃恐慌的人们。 后面又是满身金光的神祇出现,与那巨蛇相斗。而那位神祇似是不敌,身旁出现了一个有三对手臂,满身以骷髅头骨为饰的神,而后是许许多多狰狞可怖的人在与那巨蛇对抗。 巨蛇终于战败消弭,那些狰狞可怖的怪人却又在追逐惊恐的世人,就与之前的恶魔巨蛇一样。 “大光明神化身战神,为了消灭恶魔而化身最为残暴的忿怒相,然而在消灭恶魔以后,忿怒相的怒火却无法平息,失控的忿怒相疯狂发泄,人们依旧生活在恐慌之中。” 卫长风在伊里萨的诉说中看见了最后一幅画面。 之前那个满身以骷髅头骨为饰的神,颈上已经没了头颅,他的脑袋被自己的一双手捧起,血如泉涌,向四周喷射。忿怒相围绕在他身周,全都张着嘴,在饮用他的鲜血。而后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献身于忿怒相,以保全剩下的人。 “战神献祭自己,斩下自己的头颅,让忿怒相饮血,恢复平静。忏悔的世人也纷纷学战神舍身献祭,终于阻止了一场浩劫。” 战神献身的故事,便是献自首神功的由来。这通道之间刻上这些传说,难道后面的密室,跟献自首神功有关?也难怪楚师叔一定要过去看看了。 “我记得,过了这战神献祭图之后,就有机关了。”伊里萨往前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人,“他难道已经过了这机关往前了么……” 触动机关,后面的守卫肯定会闻声赶来,可这里却什么痕迹都没有,平静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设了机关的这段路不长,可他又不在这里。”伊里萨眨眨眼道,“机关好像都没有启动,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他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卫长风看他一眼:“我们来时也没有岔路,怎么可能会走错呢?” 伊里萨忽然停下来,道:“这机关我可不知道怎么破解。” 卫长风道:“当年的守卫能把机关停下救你,那你现在直接让他们把机关关了就好。” 伊里萨轻轻瞥他,道:“让我出面,你就不怕惊动了我阿娜?” 卫长风道:“师叔已经去过,恐怕早已惊动了。” “好吧,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让他们关上……可他们听不听我的,我也不知道。”伊里萨轻飘飘地道,“那次我因为好奇无意中来了一次,阿娜便说我不能再来,那些守卫也都是阿娜的人,以前是因为我差点被伤着才动手。而这次……我可不清楚。” 他正想朗声唤人出来,尽头的石门却忽地一震,缓缓往两边打开。 伊里萨还想自己能省些力气了,不料那门一打开,却是几个守卫模样的人痛呼哀叫,身体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通道里的两个人顿时警觉,杀了这些守卫的人身手绝不简单,若对方是敌非友,他们之间怕是要有场恶战。 卫长风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伊里萨身前,依旧不见那动手之人的踪影。楚晏的声音却忽地传来:“石刻上的祭品是战神自己,那阿雅乐城的祭品呢?” 门口处一个红色身影飘然而下,楚晏站定回身,目光直直看向伊里萨:“你要不要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卫长风松口气:“师叔,原来是您。” 楚晏淡淡道:“机关已停,进来吧。” 他转身往里走去,后面两个小辈跟上,进门才发现里面一地的尸体,不难想象这里方才发生过一场怎样的恶斗。 楚晏虽是面上平静无波,可身上还是有几处伤痕,在那么多的守卫围剿之下能全身而退,还一个没放过,受点小伤也是正常。其实他养尊处优惯了,十分娇气,现在要不是身边有两个小辈在,他早哼哼唧唧了。 “师叔,这是什么地方?”卫长风问道。 “外面刻的是战神献自首,这里面就是同样的东西……”楚晏用随身带的手帕把自己手臂伤处裹上,推开一道门。 想起楚晏在领自己进门前说的话,伊里萨突然心跳加速,猛地冲上前去。 伊里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僵住,半晌才颤声道:“尤娜……” 双圣神教被围剿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尤娜。 孟凌说他没有对尤娜动手,可伊里萨回到西域之后却再也没见过她,偶尔问起姗谛,也只是没能找到,下落不明。这听起来合情合理,他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跟尤娜要说亲也算不上多亲,可到底一起在双圣宫几年,知道她下落不明还是会担心,会恼恨那些害她失踪的人。 他也有意去寻,可怎么也想不到,尤娜是被关在这里,被关在一个有机关有守卫的密室里。 她倒在地上脸色苍白,身形也瘦削了许多。 这间房布置得十分舒适,也不是什么关押人的牢房,把她困在这里的人也是不想亏待她的。可绕是如此,她也还是憔悴至极。 “尤娜……”伊里萨去扶起她,她似乎昏迷了,身体没有任何力气,软软的由着他摆弄。 伊里萨扶她的时候,看见衣袖下的手臂之上全是伤口。 伊里萨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尤娜!尤娜你醒醒!” 尤娜被他晃了几晃,眼眸撑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道:“教主……” 她并没有彻底晕死过去,只是太过虚弱有些神志不清了,勉勉强强看清来人,便强撑起精神。 伊里萨有些崩溃地问道:“尤娜,你怎么了?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尤娜连摇头都很吃力,脑袋只是轻微地左右晃动一下:“我不知道……他们每天都要抽走我的血……好难受啊……” 要她的血能做什么? 阿娜……难道阿娜…… 他想起曾经从慕容珍口中从卫长风口中听到的那些说法来。 他一直不信,却又莫名怀疑,如今怕是不得不信了。 楚晏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献自首神功一旦练到第九重,便需要靠鲜血维持神智。双圣神教带走的功法秘籍不全,只是残卷,所记载的内容与原本有些出入,这出入足够让修炼者遭受的反噬更加剧烈。姗谛这些年服用的药,你猜是什么?” 伊里萨深深呼吸,紧紧阖上双目。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的阿娜一直在用从旁支收养来的亲族做药,抵消修炼献自首神功带来的反噬。 这些人还得要天资不差,能在几年内把功力提升到有足够资格成为她的药。可一直被取走血液,对身体的损伤极大,一个人能撑多久呢? 这些年消失了的那些人,都是在这个地方,被一点点吃干抹净,敲骨吸髓…… 那自己呢?自己难道也只是其中一个祭品么? 他是阿娜的亲生儿子,似乎是不一样的。可他凭什么这么想? 别人都是阿娜养的祭品,而自己是阿娜疼爱的孩子?他能凭什么这么想? 他连阿娜喜欢的、想要的女孩都不是。 阿娜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亲生孩子,他难道不清楚么?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卫长风似乎想上前,却是被楚晏拦住了。 楚晏望着他,淡淡道:“我们的信仰,源自千年前的一个国度,那个地方坐落在沙漠之眼旁,被称为圣城。大光明神教教徒,都是从圣城迁出的。所有的秘宝、功法,都源自圣城。西域每一个信奉大光明神的教派都有关于圣城的传说,所有人都想找到圣城,取走圣城中更加珍贵的宝物,更为强大的武功。你的母亲,是不是也想找到圣城?” 伊里萨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来。 楚晏叹口气,道:“为了复国,想去找到圣城,得到足够复国的力量么……我知道圣城在哪里。” 伊里萨注视着他:“你去过,你是大光明神教的教主,唯一一个从圣城回来的人。” “是。”楚晏微微一笑,“你想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那里确实有那个千年前的国度所遗留下来的宝物秘籍,可那里也有一群恨我们恨了千百年的人。”楚晏一顿,问道,“你可还记得大光明神的故事?” 伊里萨道:“我自然记得。” 楚晏道:“那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个故事。” 他轻轻起身,道:“圣城建国的第二十年,这个国家最聪慧有为的王子帝迦继位,娶了一位精通幻术的祭司谛琉璃为妻,他们让圣城百姓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便被尊奉为神。两百多年后,有异族入侵,国内亦有叛乱,一位大将军领兵前去平叛,却不知为何在战场自尽。将军的儿子自称是帝迦转世,取信于众人,解决了内忧外患后便取代王族成为新的国王。而后,他将被俘虏的异族和叛乱的人尽数屠杀,用他们的血来祭祀父亲,在供奉帝迦和谛琉璃的神殿旁又建起一座战神殿。后来这第二位帝迦王一人对阵万人敌军,统一沙漠。他武功盖世,却十分残暴,常常举行大型的屠杀仪式……他留下的,就是献自首神功。他并非是喜欢杀人,而是他已经不得不杀人取血了。所以他需要一个战神舍身,世人为赎罪也效仿献首的故事。” “他的后代,也同他一样,对血液天生有着渴望……即便是个正常人,修习他留下来的功法,也会逐渐变得渴血疯狂。可没人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所有人都信奉神祇,认为那不过是对神明的献祭,对自己的忏悔。所有人都把那功法当成至宝。” “再后来,圣城子民依赖的湖泊大漠之眼干涸,圣城的人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干涸的湖泊无法再供养那么多的人。所以很多人决定迁走,离开圣城,重新寻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王族不满他们迁走脱离自己掌控,两方冲突,便有了一场大战。第二位帝迦王留下的秘籍被夺走,城中的宝物也被想迁走的各派势力带走。离开的人到了西域各地,成为了信仰光明神的各个教派。而留在圣城的王族,遭受的反噬越来越可怕,他们甚至变得不能看见光亮,只能住在地下,在黑暗中忍受渴血的折磨。他们痛恨带走神功和秘宝外迁的背叛者,想要复仇。可他们无法离开地下,见到光都会全身剧痛,又怎么可能报仇呢?” 楚晏长长一叹:“献自首神功,会让那些离开的人再回来。等他们同样有了渴血发狂的症状,他们就会回到圣城寻找解决之法。可在地下生活的王族为了复仇一直在修炼,他们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个资质最好的人,所有人在临死前都会把功力传给他。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即便将献自首神功练到了第九重。我当年在圣城看到了他,他告诉我将献自首神功练到最后一重,若不跟他一样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三年之内必定会暴毙而亡。圣城地宫里的宝物可以消除因修炼献自首神功而生的反噬,但要有将神功练到第九重的人献祭,才能打开地宫。这就是一个死局,除非有人早知道这个消息,培养另一个能把神功练到第九重的人当自己的替死鬼,否则怎样都是死。” 卫长风听到那句“三年之内必定会暴毙而亡”时,便是心头大震下意识地看向伊里萨,咬了咬牙才勉强定神。 伊里萨心里并没在意什么三年两年的,他感觉到楚晏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让人心生寒意。也许并不是楚晏的目光太冷,而是他自己的猜测让他全身冰寒。 楚晏淡淡道:“我离开了那里,便将献自首神功下半部毁去,只留不会让人生出狂症的上半部。可即便如此,双圣神教也还留了一份残卷,我在圣城得知的消息,你母亲会不会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强扭的瓜,甜 伊里萨已是面色惨白, 他似乎想要开口反驳,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浑身僵硬, 连动一动手指都十分艰难。 卫长风大惊,忙上前去扶住他身体,两人双手相触, 只觉他手心冰凉而略有湿意,全是冷汗。 他此时是想说些什么安抚伊里萨, 又是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听明白了楚晏言下之意,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伊里萨的母亲当真会是这样的计划。之前他也不过是以为她想取自己亲生儿子的血缓解练功带来的反噬症状,那到底也只是伤身,还没到要人命的程度, 若她心里还对儿子有那么几分情在, 那还得好好养着伊里萨自我感动以减轻几分愧疚感。 可楚晏猜想的, 是她要拿伊里萨献祭。 都道虎毒不食子,难道她真就如此丧心病狂, 养大自己孩子,让他修习武功, 就只是为了用他当祭品? 楚晏自是没有卫长风那样在乎伊里萨何种情绪, 见状只道:“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只是一旦真让她开启圣城地宫, 西域必定大乱, 我自要保你周全。” 伊里萨冷笑道:“你保我周全?想阻止她,那一刀杀了我不是更省事?” 他本就是气性大的人,此刻胸闷脑热, 全身是刺, 说出话来更是不好听。不知怎的, 卫长风甚至还有种他受的打击太大,是在故意激怒楚晏出手的感觉。 楚晏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微微眯起眼,手上金光凝聚,冷冷道:“不错,这样的确省事。” “师叔!伊里萨向来嘴上不饶人,他并无此意!”卫长风见状急忙劝阻,顿了顿又道,“若是师父在,也必定会另寻他法,学生不敢随意伤人性命。” 楚晏冷哼道:“你倒是爱护着他。你到底是喜欢他什么?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发疯跑到这里来,回去先让你师父拿戒尺抽你几顿,你倒还想拿师父来压我!” 卫长风忙道:“学生只是不想让师父失望……师叔也是这样想的吧?若师叔真有此意,也不必等到现在了。” 楚晏轻轻放下手,道:“他若不领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让他自己说,他肯不肯跟我们走?” 说罢两人目光齐齐看向伊里萨,卫长风柔声道:“伊里萨,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回中原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用管了,” 伊里萨沉默半晌,抱着早已昏过去的尤娜起身:“你们几句话就把我阿娜说成了世间第一等的恶人,她养育我二十年,我若这般信了,她该心冷成什么样!” 楚晏很是无所谓地向卫长风道:“听到了?他不信我。” 卫长风道:“伊里萨,我们没必要骗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是啊,他们又有什么欺骗自己的必要呢?为了骗自己跟他们回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说卫长风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有所图谋,所以要骗自己跟他走,那倒还有那么一点可能,可楚晏是对自己毫无所图。若他为了帮自己师侄就编那么一个谎言,那也太搞笑了。 伊里萨还没自以为是到觉得自己能让楚晏做到这种地步。 那若他们骗自己的目的……是阿娜呢? 阿娜其实真的需要自己,万一自己信了他们的话躲着阿娜,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可尤娜已经成了这种模样……伊里萨低头看一眼怀里苍白的少女,心中愈发动摇。 楚晏看他目光在尤娜身上,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红绳编起的配饰,道:“你要的光明圣珠,就在我这里。” 伊里萨登时讶异抬头:“你……” “这东西本就只是作防止练功时走火入魔之用,我既然已将献自首神功秘籍毁去,不允许任何人再修炼这功法,这东西自然就没了任何用处,不过是个看着好看些的小玩意儿罢了。你既然那么想要,那我给你就是。”楚晏一挑眉,将东西朝他递去,“我不想让任何人练献自首神功,把光明圣珠带在身边才最为稳妥,大光明神教里的不过是个幌子。这东西拿去给你阿娜,省得她再为了饮血害人性命。” 伊里萨脸色青白,莫名生怒,怒的却是阿娜当真做了这种事,他自己也无可辩驳。 他僵着伸手接过,忽地又道:“你又何必将这东西给我?” 楚晏道:“我可不是想救她,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因为她狂症发作而死。” 伊里萨抓紧红绳,定了定神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便当是回报了。” 卫长风皱眉道:“伊里萨,你还是不愿意跟我们走吗?” 伊里萨道:“走?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就凭你们几句话?我阿娜即便真如你们所说,也都是为了复国,我若能助阿娜复国,便是牺牲些又有什么?” 卫长风惊道:“伊里萨,你在说什么?她要的是你的命,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你都知道了她会害你,你还要回去等着她动手吗?” “利用?”伊里萨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利用便利用吧,我不被利用,又能做什么?本就是用来利用的,谁会在意我怎么样了!我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被利用完了完事!” 卫长风道:“可我在意!” 他在意…… 伊里萨忽地什么都说不出口,呆呆看着卫长风。 卫长风道:“你若不开心,我在意。你有危险我也在意,我不是想强迫你,我只想你好好的……” 只想你好好的…… 同样的话他说了多少遍了? 原来被阿娜当做复国工具的自己,被阿多当做争宠工具的自己,竟也有人会在乎。 可是……真的是那样吗……难道真的连亲生父母都只是这样对自己吗? 伊里萨缓了缓,冷声道:“你们原路返回,我自会命我宫中守卫退下,给你们机会离开,不必再来找我了。” 他抱着尤娜往外快步走去,好像很害怕身后有人追上一样。 卫长风却没有追,只站在原地看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师叔,您过来,不是为了抓他走的?” “本来是想,不过现在觉得,还是让他自己看清些好。”楚晏似是想起自己过往,心中对伊里萨生出了几分同情,也不似之前那般言辞犀利,只淡淡道,“一个人信仰破灭的时候,会有多难接受……” 卫长风默然许久,道:“师叔当年,也是这样……才离开大光明神教的么?” 楚晏叹口气,道:“那时我是救父心切,才被叛徒设计去圣城,他也要拿我作祭品,父亲识破了他计谋,赶来救我……他自己却……若不是你师父在,我恐怕都走不出圣城。我失去至亲他安慰我,被困沙漠没有水了,他拿自己的血喂我……我离了大光明神教无处可去,他这样,我无以为报,也只能跟着他了。” 卫长风略略垂眸,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楚晏轻轻道:“长风,神教的传说都只是很多年以前,王族为了维护自己统治编造的故事。我清醒了,自然便不再相信了。等他看清自己相信的都是谎言,也就会清醒了。” “师叔当年决心离开大光明神教……为何只是离开?” “因为无论真相如何,如今的大光明神教,都给了很多人好好活下去的信念。”楚晏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人们苦难之时,便会期待来世,会相信自己今生苦难,来生必定美满。这样一想,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咬咬牙便能过去了。我毁去那害人的功法,毁去那关于圣城的记载,就足够了。” “师叔原是不忍戳穿谎言,要成全别人。”卫长风一顿,“那今日……师叔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楚晏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你师父曾经跟我提起的话……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我若告诉所有人真相,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不再相信虚无缥缈的神明,不再期待来世,而只要今生今世的美满,要去胜天一步呢?” 卫长风道:“师叔,请恕学生鲁莽,学生还不想放弃。” 楚晏笑了笑:“真就那么喜欢他?” 卫长风点头:“嗯。” 楚晏叹息道:“去吧。” 卫长风躬身行一礼,这才匆匆往外。 伊里萨将尤娜藏在自己宫中,几日后看时机成熟,才将手上的光明圣珠献给姗谛。 那日楚晏下手干净利落,在密室里那么半天都没人来查看,尤娜被带走的消息一直没传到姗谛那里。得等到下一次取尤娜的血之时才会有人去密室,得亏孟凌的死,姗谛多撑了好些天,一直没再发作。不过最多再有个三四天,很快就会暴露的。 那就只有把光明圣珠交上去,才能让尤娜安全。 他利用这些时日布置好一切,把尤娜送出城就好了。不过事情早晚还是会有暴露的一天,到时候阿娜肯定能够察觉到是自己放走了尤娜,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只觉得迷茫。 他知道自己要练好武功,要帮助阿娜复国,他只会做这一件事,若是离开,他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心里并没有对复国的执念,可他却也摆脱不了……从记事起他就被这件事束缚住,他已经是自己把自己捆在这里了。 那么多年被灌进脑子里的,属于姗谛的执念,已经让他连走的想法都无法自己产生了。 他将光明圣珠献上之后,回到宫中就一直恍惚着,直到突然听见外面的混乱之声,才猛地回神。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突然就那么大的声音,那么多人的话重叠在一起,他也很难立刻听清楚发生了什么。刚起身要去外面一探究竟,身旁却忽有人影闪过,他才从恍惚的状态中醒来,并没有什么戒备,又下意识地觉得那人熟悉,出手就满了那么些许,顿时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拉,彻底跌进一个人怀里。 熟悉的感觉当即传进脑中,这人竟是卫长风! 他居然还没走么? 伊里萨咬牙道:“怎么又来?你找死么!” 卫长风道:“想你了便来了。” 他说得放肆,手更是放肆,双手一收把人抱得极紧。伊里萨大喝道:“我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滚!” 卫长风却是往他颊上亲了一口,低低笑道:“挺甜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咬人狗狗 伊里萨本是看见他纠缠不休恼怒无比, 火还没发就被他这一口亲懵了,等人退开调笑,伊里萨才慢慢反应过来。面颊后知后觉地一热, 被他这话弄得身体一个激灵。 恶心归恶心,伊里萨竟然又莫名有点感觉到甜蜜。 卫长风手依然紧紧抓住他身体,突然靠近去亲他的唇。 伊里萨哪里想得到他能有如此流氓行径, 全然不及反抗,只觉唇上一热, 便被人完全堵住。 后脑也被人按住, 卫长风亲得温柔而用力,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好像已经有一些人在朝这边跑来。伊里萨想挣扎, 却渐渐无力, 心跳声大得完全盖过了外面的声音。 好肚腩要疯像外面的一切都被什么阻隔了, 与他并不在一个世界。 过了许久,卫长风终于与他分开, 他险些软在人怀里。 卫长风搂住他差点站不稳的身体,将他完全揽进怀中。 他眸色本就浅些, 冰蓝色泽美丽勾人, 却也容易看起来空洞呆滞,此时他神色迷茫, 双眸神采甚至有些涣散, 仿佛成了块木头。微微抬头呆呆地望着那个抱住自己的人,像只被什么东西突然吓住的猫。 卫长风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心里又是一动, 继续在他唇边亲吻几下, 这几次却是十分轻柔, 更像在安抚。 伊里萨缓缓回过神来,咬牙道:“你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低哑,一听就是刚刚被人狠狠亲过的。这话语气也不像是在责怪怒骂,听着好像娇嗔,伊里萨听着都觉不对劲,连忙冷硬起来又重复了一次:“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卫长风轻声道:“他们在抓我,帮我躲躲。” 伊里萨一惊,顿时将外面的骚乱和面前这人联系起来,道:“你干了什么?” 卫长风笑道:“我放了把火。” “你!”伊里萨担心他被人发现,便放小了声音,“你可是好大的胆子!” 一个人在阿雅乐城的宫殿中放火?他是不清楚自己阿娜是何等功力吗!那么多人追他一个,他是插翅也难飞的。 伊里萨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听到卫长风说完话之后,首先想的竟是担心他的安危,而不是疑惑他为什么要到城里放火。 倒是卫长风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一样,依旧十分淡然,道:“嗯,为了见你胆子大到天上去了。” 门外有人道:“公主!有贼人闯进宫中放火行刺,方才他便是消失在附近,陛下命我等前来保护公主!” 伊里萨喝道:“知道了!你们在外好好守着。” 说完他便朝卫长风推了一把:“快走!” 卫长风道:“你不跟我走,我不走。” 伊里萨怒道:“你找死!” 卫长风淡淡道:“你跟我走,我才走。” 伊里萨顿时冷了神色,道:“你的死活与我何干?既然你不肯走,那你就在这里等死,我可不会管你。” 卫长风笑了笑,道:“你舍得看我死吗?” 伊里萨冷笑:“你快点死了,我倒也清静。” 卫长风道:“原来你嫌我烦。” 伊里萨冷哼一声:“原来你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可你嫌我烦,又担心我喜欢我,你不就是喜欢我烦?” 伊里萨无言半晌,道:“滚!” 卫长风道:“我不能滚,你不跟我走,那我就是来劫走你的。” 伊里萨登时抬手一掌打了过去,卫长风侧身堪堪避过,道:“动静太大容易被发现。” 伊里萨道:“怎么?我还要帮你隐瞒不成?” 卫长风笑道:“你明明也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我在这里。” 回应他的只有伊里萨更加猛烈的攻击。 卫长风道:“我舍不得伤你,可我要劫你走,只能跟你打。” 伊里萨清喝道:“废话少说!” 两人在殿中打了起来,都留有余力,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连守在门口的人都没察觉到内里异样。 更像是在随意过招,而非搏斗。这种程度的对抗,在这时候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毫无意义。 伊里萨忽地收了手。 他在抵抗什么呢?好像并没有什么抵抗的必要。 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呢? 自己到底是不肯相信什么? …… 让他劫走自己,好像也不错。 后颈上挨了重重一记手刀,伊里萨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连卫长风都想不到能够得手,他本以为伊里萨能够避开的。他看得出来伊里萨方才似乎是突然不想再跟自己动手了…… 搂住伊里萨,他朝外面方向望一眼,往卧房行去。 密道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从这里出去,他可以带着伊里萨走得悄无声息。 之后帮师叔将献自首神功下半部毁掉,也就能安心离开了……至于伊里萨……他总能接受自己的。 这些天他和楚晏藏身宫中,把各处都摸了个七七八八,他纵火焚烧的地方,正是姗谛收藏功法秘籍之所。那处遭难,姗谛必定先去救她的秘籍,这样一来调虎离山,加上这暗道不为人知,她应当想不到别人能通过暗道离开,他也就能把伊里萨轻松带走了。 他大是放心,却又莫名慌张,总觉得自己这一番想法并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在自我安慰祈祷。 他在暗道中疾行,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出口。 暗门一开,便是一道冷光袭来。 卫长风心道不好,惊诧之时长剑已飞速抽出,与那道冷光相撞。 他手腕一转,一招“寒水生骨”震得来人全身发麻,顿时招式无力,被生生击飞出去。 接着又有几个人冲上前来,卫长风抱着伊里萨不好动作,面对这数人围攻却也游刃有余。他毫不慌忙,见招拆招各个击破,击倒这几人终于又往前前进一段。 “行了,都退下!”此时一个女声冷冷命令道。 卫长风听不懂她的语言,只见前面手持兵刃正要朝自己冲上来的人个个都停下了脚步。 能号令他们的人……必然是阿雅乐城中有权位的人物。 他现下也无心去想来人是谁,正欲飞身离开,迎面就是一道掌风。 那人的攻势奇快,卫长风完全看不清楚那人从何处来,如何出的招,不过看到红影一动,自己就被缠得十分吃力。他是中原武林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存在,面对这人也只能防守,根本找不到机会反制。 他手中长剑飞动,剑光看似快到完全将周身护住,实则不过是对方攻得太快,他顷刻间已是接了数招。 卫长风忽然觉得手上一紧,那人竟已抓住了他剑柄,欲要夺剑。 幸而他力量更大,猛一发力将剑夺回。顿时又一道掌风袭来,他自知抵挡不住,朝旁躲避。 那人不容他脱身,跟着前冲,五指成爪往他身后抓去。 卫长风只觉双肩一沉,剧痛无比,那人几乎要把他骨头捏碎,他忍痛挥剑,这才将那人逼退几步。 那人身形晃动,不再攻他,飞身而起,空中一跃,却是落在卫长风身前,挡了他去路。 卫长风也只能停步。 那人转过身来,她有着与伊里萨相似的面容,但并非是形似,她的样貌多了女子的柔和,与伊里萨还是有极大的差距,但每一处都能与伊里萨对应上。 她的神情无比阴鸷,冷冷盯着卫长风:“果然,难怪我总觉得伊里萨近来不太对劲……” 光明圣珠这种东西他竟然也能献给自己……大光明神教严防死守的东西,他当初神功初成便前去争夺,险些丧命……如今他未离阿雅乐城半步,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拿到了? 他自以为能骗过自己,可关押尤娜的密室一直是自己命人严密防守的,那里出了事,自己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瞒得再好,自己也是知道的! “想走?”姗谛瞥了眼他怀中的伊里萨,“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要逃?” 卫长风吐了口气,道:“他没想逃,只是我要带他走。” 姗谛冷冷一笑。 卫长风道:“你待他如此,他却念着与你的母子之情,还要帮你,你当真就要为了复国牺牲自己孩子么?”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试图打动姗谛。可若要论对她忠心为她付出,孟凌因她疯了那么多年,干什么事都只是为了能得她多看一眼,岂不是比伊里萨更真?还不是被她用了就丢。工具就是工具,又哪里有什么亲生儿子不亲生儿子的区别。 姗谛自然懒得与他多话,双手结大光明手印,全然不惧卫长风手中兵刃。她修炼数十年,用了不知多少邪恶阴狠的法子,功力精进的速度自是常人难比。卫长风一个小辈,岂能是她对手?即便两人同龄,卫长风这种全靠自身勤学苦练积攒的功力,也绝跟不上她这邪功。 她故意收着手,一点点损耗着卫长风力气,卫长风明知她意图,却也只能硬撑。 两人久战,卫长风身中她几掌,被她内力震得快要抵挡不住。她仿佛没了耐心,力量凝聚,只想一掌将人打死。忽然一阵叮当声响,一个红色身影挡着两人中间,金色光芒骤然爆开,竟是硬生生将姗谛这一招挡了回去。 卫长风抬头便见楚晏向自己看来,还不待他开口,楚晏道:“走!” 卫长风清楚自己这位楚师叔的功力如何,他想脱身并不难,自己若非要留下来,反倒是个累赘。当下也不犹豫,带着伊里萨一路飞奔出城,前往自己早探查好的躲藏之处。 这处岩洞不大,不过能容几个人躲藏而已。附近少有人烟,姗谛一时半会儿也寻不来,卫长风是放心在这里先躲几日的。 而且他现在是想继续跑也跑不动了。 到底人家多比他活个三十年,几掌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她的内力也十分霸道,冲进体内疯狂乱窜,已经把周身经脉折腾得如同碎裂一般。 “唔……”卫长风低低呻|吟,竭力压制自己体内暴|动的气息。 伊里萨醒来时,他已经疼得麻木,气若游丝。 伊里萨睁眼见自己躺在一个洞中,知自己已经被卫长风带离阿雅乐城,心中也不知是何等滋味,占据心神的更多还是那种迷茫。 然不及惆怅,就听见身旁之人粗重的呼吸。伊里萨撑起身子,看着卫长风诧异道:“你怎么……” 卫长风低着头,身体在不停发抖,闻言缓缓向伊里萨看来。 伊里萨见到他的眼睛在泛着一种诡异的红光。 伊里萨靠近他,试图看他伤势,为他疗伤。 但伊里萨双手却被按住,尚未反应,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倒在地。 “我有些……难受……”卫长风吃力地道。 他感觉自己在逐渐失控,有什么东西在跟他抢夺对自己的控制权,而他完全争不过。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却是第一次变得那么强烈。 “我想咬你……”卫长风喘着粗气,紧贴着伊里萨的身体。 他的脑袋缓缓朝伊里萨脖颈间凑近,伸舌在那处细嫩的皮肉上一舔,接着便想张开口狠狠咬下去。 伊里萨看出他的意图,闭上眼:“你咬吧。” 卫长风反倒因他一句话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看伊里萨半晌,垂下眸来:“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可我很喜欢你骗我,不算扯平。 卫长风努力控制自己神智, 身体却与伊里萨越贴越紧,那种想咬开这人脖颈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伊里萨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发麻了,他实在太过用力。 他抖得厉害, 每一下颤动都极为清晰地传到伊里萨身上。 当初伊里萨渴血狂症发作,也是这般模样,痛苦得全身颤抖, 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他不过是只痛苦无助的小兽罢了,再发狂也只是惹人怜惜地缩成一团, 好像只要有人给他一个怀抱, 他就能安静下来。卫长风却更像一只陷入疯狂的猛兽,一旦控制不住,就会用利爪将身边的一切都撕碎。 伊里萨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在低声对他自己道:“我能忍得住……” 他应该是咬着牙, 听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用力。 伊里萨艰难地将双手从他的钳制中抽出, 轻柔地抚上他脊背。 他似乎怔愣了一瞬,连颤抖的躯体都暂时平静片刻。 伊里萨捧着他脸庞, 逼迫他望向自己:“看着我。” 卫长风喘息得愈发粗重:“呃……我……” 伊里萨轻轻道:“平静些……看着我。其实没有那么痛,对不对?” 谛琉璃真气在他眸中凝成奇异的华彩, 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深陷他眼中的绚烂迷离。 卫长风的目光有些迷茫, 好像所有注意都转到了他身上,都顾不得自己身体都疼痛了。 他在卫长风的凝视之下缓缓凑近, 而后吻住那轻颤着的唇, 探出舌尖,引诱这个神志不清的人与他交缠。 眼下的这种情形,已经让卫长风很难理解了, 他需要反应好久才能明白过来伊里萨是在做什么。而后他便下意识地开始兴奋, 伊里萨在亲他, 伊里萨主动亲他了。 他现在没有误以为他是自己妻子,他什么都知道,却亲了自己。 卫长风在他退开后呆呆看了他许久,才唤道:“伊里萨……” 他睁大眼睛去看面前这个有些反常的人,对方却是底下了眸的,对方浅浅的睫毛细密而纤长,完全遮住了下面那双蓝眼睛的神色。 卫长风目光朝他双睫一根一根缓缓看去,心里莫名其妙地默念着一二三,数了几下便已经数不清,只看得见那两只浅金的小蝴蝶在微微颤动,每动一下,就让他心脏重重地一跳。 底下的冰蓝色忽然显露出来,伊里萨不过稍稍离开,轻轻打在他脸颊上的鼻息依旧炽热有力。 “这样是不是好多了?”伊里萨的声音轻轻柔柔,飘忽不定。 卫长风头晕目眩,身体似乎在下坠,跌进深潭,紧紧环抱住伊里萨的双手也逐渐失去力量。 意识重新清明后,已是日暮。 夕阳的光辉轻轻落下,照在一旁的人身上。 伊里萨背对着他,衣服有些凌乱,但他并没有心情去整理,就由着鲜红的衣裳乱作一团,像被暴雨打落在地的海棠花瓣一般。 卫长风有些吃力地爬起,身上还有些残余的酸痛感,但那种会让他发狂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 想也知道伊里萨做了什么。 “伊里萨。”卫长风朝他挪过去,“我……”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伊里萨脖颈间遍布痕迹,点点淡红缀在他镀了一层淡金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卫长风一想这是自己弄出来的,十分难得地脸上一热,又觉自己什么都记不得实在可惜。 伊里萨显然不如他一般心绪澎湃,听到声响稍稍偏过头来。 卫长风记得,以前好像也有那么一天,夕阳西下,大漠中的每一粒沙都被染成了金红色,伊里萨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旁边,坐在夕阳余晖里。 那是他在大漠里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他不禁看得有些出神,伊里萨却开口拉回他神智:“你该走了。” 卫长风一怔:“什么?” 伊里萨道:“你该走了,在这里躲不了太久。” “好,我们这就走。”卫长风一靠近他身旁,就忍不住把他抱进怀里,“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躲。道明堡跟阿雅乐城是死敌,去那里姗谛便不容易派人寻到我们,但他们若是知道你在他们地盘上,未必不会对你动手。我想还是去大光明神教,教主与师叔竹马之交,只要说明缘由,定能帮我们暂避一阵。” 伊里萨只道:“也不必太急,你可好好歇一会儿再启程。” 卫长风亲了亲他裸|露的肩膀,低低道:“怎么,心疼我?你不是说,若我们能相互配合修炼谛琉璃心经,便能有所增益,能将这反噬化去么?” 伊里萨道:“自然可以。” 卫长风低笑:“那你就当报答我,跟我一起修炼,为我去了这余毒可好?” 伊里萨明知他并无那种意图,依旧怒道:“好啊,你就是想让我帮你解毒?” 卫长风依旧是笑:“当然不是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带你走,跟你在一起。” 伊里萨顿时少了许多不安,又开始后悔自己方才那话,言语中在怀疑卫长风另有所图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卫长风怕是要难过的。 他心里愧疚,可要他说句软话是比登天还要难,半天也说不出口。 卫长风看起来也没有要生气难过的样子,过了好半天,他抿了抿唇,朝卫长风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卫长风吻吻他额头,但笑不语。 伊里萨总是这样怀疑别人,不过是他太想有人真心对他了。 被阿娜利用,被阿多利用,他想有人不为利用他就能对他好。他总咄咄逼人,把人往坏处想,叫人难以忍受。可卫长风都不需要让自己忍受,他太了解伊里萨的不安,又怎么可能为此生气。 他现在已经快兴奋开心到昏头了。 伊里萨可以趁自己神志不清离开,可他没有,他留下来帮自己压制毒性,那他便是要同自己走了。 “阿娜一定会找过来的,你早点走吧,不用带上我。”伊里萨垂下眸,“我将谛琉璃心经全部传给你,你自可寻人与你修炼,不过些许余毒,很快就能除去。” 卫长风登时呼吸一窒,温柔笑意完全僵住,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 抛去其他不谈,就这话……他说得轻巧,卫长风听来却是心里一梗,胸口闷得厉害。但他再愤怒也只是皱起眉:“伊里萨,你便如此不在乎我?还要让我去寻人修炼?” “不然呢?”伊里萨语气依然平静到有些冷淡,“你以为我们逃得到哪里去?我是不能帮你了,若你不想寻人修炼,之后反噬得厉害,也全然不关我的事。” 卫长风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才勉强平复:“伊里萨!双圣神教不在意这些,随便找个人都能练谛琉璃心经,可我不是你们的教徒!我很在意,我只要一个人,我只要你。” 伊里萨不管他这番话语,继续道:“你只要往北走,再有个五六百里,阿娜的手便碰不到了。你对他并无用处,她也不会一直追杀你,很快你就能回去。” 卫长风听他话里一口一个“你”,意思是不打算跟自己走,顿时气极,道:“那你呢?你不跟我走,你要去哪里?” 难道自己想错了,他并不愿意跟自己走,他根本没有故意放弃抵抗? 伊里萨道:“如果阿娜找到我,我就由不得自己,随便怎样。如果阿娜找不到我,我便寻个地方自己死。” 卫长风正色道:“伊里萨,我来这里,是要带你走的。不是把你带出来,然后看你去死。不管你阿娜多厉害,不管你觉得我们多没可能逃脱,我都要带你走。我若只想自己一个人活着离开,我根本不必来这里。” “我知道,可我想一个人。”伊里萨终于抬起眼,注视着他双目,“我骗了你,我只是重伤散功无力自保,利用你而已。你应该恨我,而不是喜欢我。” 卫长风没好气地道:“我也骗了你,我们扯平了。” 伊里萨不禁一笑,这怎么能算扯平呢?自己骗他是为了利用他。他骗自己却是把自己当□□人疼爱。 伊里萨轻轻道:“可我很喜欢你骗我,不算扯平。” 卫长风:“……” 他可不喜欢伊里萨骗他。 “卫长风,你骗我,可我真的很开心。虽然你逼我背经文,让我写算学题,还故意突然考试……但我真的很开心的。要是我真的跟你相识在篝火晚会上,然后不顾一切跟你私奔了,那就很好了。” 可他们却是在沙漠中初见,自己散功之后还被追杀,只能寻求别人保护。 他什么都没有怀疑,没有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在常人根本不会去的沙漠中,为什么身上有伤,为什么总有些人会跟上来。他什么都不问,真的就信任自己,保护自己离开。 他救自己,是因为他师父一直如此教导,他向来如此。 但自己在身份被揭穿之后,逼迫他,对他恶语相向,甚至折磨他,难道是因为自己本性如此吗? 根本不是。 都是因为自己心有触动,所以无法像对别人用那些阴狠手段时一样心安理得,所以放不下,所以气急败坏,破罐破摔。 他喜欢怜爱的那个罗伊自己伪装不下去了,不如自己做得再过火点,让罗伊和伊里萨的差距大一些,让他永远也没办法把那个需要他保护的罗伊和伊里萨这个大魔头联系在一起。 可惜了,如果有机会重新相遇,一定不骗他了。 “那我们就私奔。”卫长风按住他双肩,“我们真的私奔,不顾一切地私奔。” “你没听楚晏说么?修成献自首神功,也活不了几年了。你就算今天带我走,躲过了阿娜的追杀,带我回到隐山书院,又能有什么用?”伊里萨轻轻笑道,“卫长风,我也很喜欢你。谢谢你喜欢我,可惜我无福消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师叔逼我们私奔 卫长风听他越说越是平静, 仿佛已全然对这世间无半分留恋,心中不禁焦急万分,直直凝视着他面庞道:“一定会有办法的……你阿娜不也练了那功法?不也还好好活着?” 双圣神教留下来的这部功法本就只是残卷, 多多少少都与原本有出入,威力既然不如原本,兴许练到最后的损害也不及原本呢? 而且楚晏师叔当年身为大光明神教教主, 必然也曾经修炼过献自首神功。如今他也未受什么反噬,好好地活到现在四十多岁, 定是还有方法除去邪功反噬的, 又怎么能这样便放弃了? “师叔曾是大光明神教教主,我们一起回去找他,他必定有办法救你的。”卫长风抓住他双肩的力道越来越紧, 仿佛害怕自己若是不抓紧一点, 他立马就会挣脱逃走, 永远躲着自己,“伊里萨, 我不准你自己悄悄躲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去,更不允许你无声无息地死掉。我们试一试好不好?就算真的没有办法, 我们只能在一起几年, 我也全心全意对你好,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宝贝一样。跟我走吧, 好不好?” 伊里萨终于是被他所动, 再难装出那平静模样,心中甜蜜万分,却也酸楚无比。蓝眸之中隐含泪光, 柔柔望了卫长风许久, 伊里萨道:“阿娜没有练成最后一重, 她功力深厚,却都是吸取别人的功力……她有那么多男宠,还都要武功好的,就是为了练功,那些臭男人她可一个都不喜欢。” 卫长风脱口道:“她不是反噬得厉害么?” 伊里萨道:“吸别人的功力,自然内息混乱,引得反噬,可她并没有修成,靠着亲人血液维持,自然能活很久。” 他顿了顿,轻轻往卫长风怀里靠去:“卫长风,那天你楚师叔说了……我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我便去找了历代神功大成之人的记载……那是大光明神教的教史,很容易找到的。每一个练成献自首神功的人,都是在几年之后突然消失在人间……教众自然说是神子修成神功,回到大光明神所创的极乐之境去了……无一例外,全都是这样,每个人都突然消失了。我知道,他们是突然死了,不是回到了大光明神身边。” 如果没有楚晏那一番话,也许他也会认为他们是离开红尘,回到了大光明神的极乐之境里。 可惜他并非天生的大光明神信徒,他是火罗人,火罗王室灭国后走投无路才信奉了帝迦和谛琉璃,而后为了复国逐渐控制了整个教派。他对神明的信仰并没有那么纯粹,也很难执迷不悟。 他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明,他阿娜也知道。他们只想借着神明控制一些人为己所用,仅此而已,就像当年圣城里的第二位帝迦王。 从他开始,帝迦和谛琉璃,圣城起初的王和王妃,变成了享受供奉的神。 是人创造了神,然后愚弄一些傻子而已。 他从来没有真正信奉大光明神,他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无法让自己不清醒,他没办法告诉自己楚晏说的话是假的。 他从小就在修炼,终于将献自首神功练到第九重,而后他便活不了多久了。 他看见卫长风目光中还有急切和希冀,有点恨铁不成钢,好像想说自己怎能如此悲观。 他无奈地笑了笑,继续道:“至于你的楚师叔……他没有将献自首神功练到第九重,当年他去圣城,便是因他父亲紧那罗受了反噬,他要去寻破解之法。他已经知晓神功练成后会遭反噬,怎么可能还会去练?他是唯一一个从圣城回来的人,连他父亲也消失在圣城里了,他并没有找到救人的办法……” 卫长风道:“这也只是你的推测,师叔就在这里,他知不知道如何救人,问问他不就好了?” “若他知道,他能不救自己的父亲吗?”伊里萨垂眸轻轻道,“卫长风,我真的很开心你喜欢我……可我也不想让你伤心……趁你现在还没喜欢我喜欢到要与我生死相随的地步,忘了我吧。我会离开,等你习惯了,你就会发现,你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我,慢慢的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献自首神功本就被圣城的主人们动了手脚,作为对背叛者的惩罚……练成了,就会慢慢侵蚀人的躯体,连你自小修的正派内功都压制不了那么一点点气息,都会受影响渴血发狂,你说得是什么样的法子才能把我一身的献自首神功压下去?” 卫长风心里蓦地一惊,连忙运转内息,这才发觉一直隐藏在经脉中那股诡异内息已然不见,伊里萨用谛琉璃心经为自己压制毒性时,便把那内息转移到他身上去了。 他当真是准备好一切,打算要离开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洞口一声冷笑:“我爸爸可好好的,快要过七十大寿了。” 卫长风猛地回头,惊喜道:“师叔!” 楚晏看着伊里萨道:“好小子,我还当是姓卫的臭小子一厢情愿非要发疯,原来是两情相悦啊,那还唧唧歪歪个什么劲?跟我回去,改口也叫一声师叔,不然把你腿打折了拖回去也成。” 楚晏面对伊里萨时就爱说些狠话,听着还怪容易惹伊里萨生气的,不过伊里萨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气,先被他那声“两情相悦”的调侃弄得羞赧,又回想他刚来时的那句话,呆了片刻去消化他话外之意。 卫长风一听果然救人有望,楚晏这话里话外也算是同意了自己把伊里萨带回家去,忙道:“师叔!伊里萨自是愿意一起回家的。方才师叔所言……还请师叔赐教!” 楚晏道:“当年父亲舍命救了我和你师父,我也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可三年后他突然出现,只说他在圣城之下待了三年,借地宫之物修炼,慢慢恢复如初。具体如何,我却不知。” 卫长风顿时心里又没了底,正嘀咕着,楚晏道:“究竟如何,真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姗谛现在没了儿子,正着急着,肯定也要去圣城一趟。” 卫长风皱眉道:“那我们若是与她碰上,伊里萨岂不是……” 楚晏笑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难道觉得师叔还对付不了一个姗谛?” 姗谛手下是整个阿雅乐城,是她数十年经营的心血,单打独斗自是不怕,可再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火罗的千军万马。卫长风心知绝非楚晏所言那么轻松,却也不禁被他所感染,重重一点头,跟伊里萨道:“伊里萨,你听到了吗?我们去圣城!有办法的,你不许走!你要走,我师叔可会把你腿打折。” 后面那句威胁温柔至极,倒像在哄人。 伊里萨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看他两眼眸中刚有了些情绪,又听卫长风道:“伊里萨,你可得跟我私奔啦。我们这下真的要躲着你家里人追杀,逃去天涯海角了。” 伊里萨好像还懵得很,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嗯……” 卫长风一笑:“这回你可骗不了我了,你要走都为我着想,分明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个我,再说什么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可不信。” 伊里萨动了动唇,没出声,而后想了片刻又道:“我骗你的还少吗,你怎知我这次就不是骗你?” 卫长风笑道:“你还花心思想这种法子骗我,那我也开心。” 伊里萨:“……” 一旁楚晏忍不住抱住了自己双臂,小声嘀咕道:“真不愧是柳静水教出来的,这都什么油腔滑调。” 他说完便刻意咳嗽了一声,道:“看来不必我动手把你腿打折了。” 换做平日伊里萨肯定要跟他吵几句,此刻却意外地沉静,沉默片刻,开口道:“不必劳烦……师叔……” 这话着实把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伊里萨聪明得很,自有一颗剔透玲珑心,其实都知道怎么做别人心里舒坦,怎么做招人喜欢,不然当初卫长风也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还不是因为他太会拿捏别人喜欢什么了。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没必要让别人喜欢他,他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这声师叔便把两个人都叫得心花怒放,卫长风自是不必说。楚晏年轻时本也是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极度骄纵任性,又与伊里萨分属两个敌对教派,两人那就是一个炮仗对上另一个炮仗,只有互相对着炸的份。他可嫌弃伊里萨那跋扈模样,眼里毫无他这个做长辈的,此刻看伊里萨这样乖,心里不由得暗爽,险些就笑了出来。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我把姗谛引到了另一个地方,她想找过来至少也得两天,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走。” 说完他自己往角落里走了几步,非常好心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转念一想又觉得毫无必要,刚才自己站在那里,他们在意过自己吗? 那两人依偎在一起,过了许久,洞外金光已渐渐黯淡下去,卫长风道:“天快黑了。” 伊里萨抬眼一望周围,道:“嗯……夜里很凉。” “冷了抱紧我就好。”卫长风道,“可惜了不好生火把人引来,委屈你了。” 伊里萨轻轻一笑:“我喜欢你抱我,不要火。” 卫长风低头一看,洞里已经十分昏暗,不过些许光亮从外射进来,却好像全都落进了伊里萨眼里,他一双蓝眸便似晴日湖泊般波光灵动,叫人一望便心跟着荡漾几下。 伊里萨看他半天不吱声,就看着自己,不禁道:“怎么了?” “你还说我要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我没那么喜欢你……”卫长风吻了吻他额头,“可我明明越来越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收到系统站短说我被举报了,这次举报理由是主角三观不正不适合未成年人观看。(x) 这篇文从入v开始被举报,评论区也ky不断,真的挺搞人心态。不过反正原本也就计划二十万字,现在其实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争取放平心态下周完结。大家且看且珍惜,万一真毒害未成年人被锁了呢。我一定让大家在那之前看到结局。 叹气.jpg 第55章 我悟了 楚晏从圣城离开, 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在大漠之中很难辨认方位,而且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仅凭记忆恐怕根本不可能找到圣城在何处。 一入沙漠, 生存也是个极大的难题,就他们现在这样,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 进了沙漠就只有死的份。武功再高内力再深厚的人,也不可能一两个月不喝水不进食, 以他们的修为, 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能坚持上二十天也顶天了。 要去圣城,绝不能太草率。楚晏先是带领他们北上与大光明神教派出的教众会合, 才继续前进。 当年楚晏离开大光明神教, 将教主之位给了现任教主穆尼, 但他并不是从此之后就与大光明神教再无关系。大光明神教共分日月星三部,每任教主都在日部浣火宫、月部流镜宫和星部擎烛宫三位宫主之间择一继位。在楚晏成为教主之前, 他便是日部浣火宫的少主,如今不再是大光明神教教主, 却依然是浣火宫宫主, 想要调动大光明神教的力量,并非难事。 那日卫长风突然离家出走, 楚晏追过来时便已经联系部下, 有大光明神教在后面撑着,进入大漠寻找圣城所需的物资不成问题。 他们停歇了两日,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圣城在大漠之眼旁, 但那个湖泊几百年前就已干涸, 城中居民因此迁出。当年楚晏到达圣城时, 看到的就是个深坑,只有一些低洼之处汪了点水,多半还是那段时日下过雨所致。 一行人在沙漠中走了半月有余,才逐渐看见些城池遗迹,不过那些都不是圣城。 楚晏看见那些遗迹,倒是放下心来,能见到这些废弃城池,说明里圣城不远了。多年前的记忆逐渐清晰,他比一开始更有把握。 又过上几日,楚晏终于见到那个已经变成深坑的沙漠之眼,再往旁一看,远处黄沙之间突兀地耸立着一座城池。 “便是那里了。”楚晏用头纱遮住直直射过来的阳光,朝旁边两个小辈道。 伊里萨骑在骆驼上,一直心不在焉,骆驼自己会跟着前面的跑,用不着他控制,这一路实在无趣,他便只坐着发呆。 突然听见楚晏说话,他才抬眼看去,瞬间被刺眼的日光照得眼前一花,连忙抬手遮住。那些突然在眼前炸开的光点散去,便见到远处那座城池的轮廓。 那就是大光明神的起源之处。 “终于要到了……”卫长风说完不禁回头看伊里萨,找到圣城,就离破解反噬症状更近一步,他心中雀跃,反倒是伊里萨看着十分平淡。 一行人从城门进入,起初十分小心,看附近不似有人来过的样子,才稍微放松些戒备。看样子姗谛还不曾寻到此处,若是顺利,在姗谛找到圣城前早早离开,此后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从外看,这座城池倒是坚固威严,入城之后众人才见到内里有多么破败。 城中数不清的屋舍都已经倒塌,完完全全就是一片废墟,只有通过一些相对完整的砖块能判断出这曾经是一间房子。 充满了城中每个角落的是断壁残垣,这是已经几百年无人居住过的地方了,也许再过上百年,连这些仅剩的断壁残垣也会彻底被黄沙掩埋,深藏地下。 城池正中间的那片废墟,要比别处高一些。那曾是座巨大的宫殿,二十多年前也还是完好的,如今彻底坍塌了。 楚晏停在那片废墟前,细看周遭,久久不能言语。当年在这座圣城中,他险些被教中叛徒当做祭品献祭,父亲为救他与人拼死相斗,本以为父亲已经殒身在此,一想到此地便觉悲痛。后来一家团聚,才解开心结。若是父亲无后来的际遇,他恐怕今日极难踏入这座城。 他叹口气,道:“要下地宫,得从这里进去……可这宫殿都塌了,有的找。” 塌了倒也好,这座宫殿里还有些机关,当年开门时险些伤了人,现在整个宫殿都塌了,机关也跟着全部毁坏,至少没有危险。 有些石块瓦砾之下,隐约能看见残破的神像,曾经受万人供奉的神,如今也只能被压在这废墟之下了。 他转身对大光明神教教众道:“当年紧那罗圣主一掌击穿地宫顶端石壁,才将我从地宫送出,你们仔细找找,地上应该有那样一个洞口。” “是!” 众人领命而去,他自己也回想着当年情形,去找那个洞口。卫长风牵着伊里萨跟上来,与那些教众相比,楚晏找得显然没那么认真,他走了一段路便没了多少心思,与两个小辈攀谈起来。 “这地下,生活着许多圣城王族。他们世代居于此处,受反噬之苦,又同族繁衍,大多体弱至极。那时我看见他们的尊者,都被吓了一跳。这些人全身苍白毫无血色,娇弱得一碰就碎,半点光都见不得,只要有一点光亮,都能灼伤他们。” 卫长风奇道:“那他们如何能生存那么久?” 楚晏道:“只有等到夜晚来临,他们才能回到地上,去捕获一些食物维持生存……可他们见不得光,无法生火,只能如野兽一般茹毛饮血。” 伊里萨心中讶然,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一辈子只能居于黑暗茹毛饮血的生活,不禁打了个寒颤。 卫长风还当他被风吹得冷,下意识往他身边挡了挡,而后才想起来,这大热天的,还在沙漠里,头顶太阳晒得伊里萨恨不得拿纱巾把脸整个包起来,哪里会冷。 “他们世代居于地下,受反噬之苦,又同族繁衍,大多体弱至极,活不了几岁,完全是靠着体内功力才能活个二十来年。每一代都会将自己修炼的功力传给下一代,一代代累积,功力近神,便是再找上十来个有几十年修为的高手来,也不一定能胜过他们。” 卫长风道:“那如今……” 楚晏道:“应该都死了,当年我父亲与他们一战,他们死了不少人,连功力最强的尊者都死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功力传给别人,即便有幸存之人,没有功力支撑,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他的目光似乎望向了一直沉默的伊里萨:“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怜……他们受到反噬,认为迁出圣城的人是叛徒,所以心生仇恨,看着‘叛徒’们修炼献自首神功,跟他们一样遭受反噬,不得好死,为此而心生快意,以为自己大仇得报……可仇怨都是几百年前那代人的,后来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却生下来就要被人告知……你有一群仇人,你要修炼武功,在这里等着报仇,除了仇恨,他们什么都记不得。一直在地下,一直在黑夜里,根本不清楚地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他们为什么就一定要留在这里练功,让自己越来越不能见光,连后代都要被影响……” 仇怨都是几百年前那代人的…… 除了仇恨,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知是不是楚晏言语中意有所指,伊里萨顺着他的话便想到了自己。 他从小不也是这样,阿娜让他练功,让他时刻记着要复国。 至于阿娜让他做的事对不对,他从来不知道。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火罗故土,他根本不知道从前的火罗是什么样的。 可他失忆的时候,见过现在的火罗是什么样的。 卫长风带着他从西域回到中原,路上他从火罗故地经过。他看见汉人胡人往来,城中繁华无比,新修的官道勾连起无数城池。当年做出投降归附决定的火罗王室,那些与他有着血缘,他却从未见过的人,也无比风光。 复国的意义是什么呢? “当年父亲重伤濒死,本已无救……可那位尊者却不知怎的,将自己身上功力全给了父亲,父亲才侥幸活了下来,而后在这地宫中修炼,得以破除身上反噬,重回地上。” 伊里萨一怔:“将功力……传给了视为仇敌之人?” “是啊。父亲是这样告诉我的……在那之前,他还一直说要杀了我们,可他最后却救了我父亲。”楚晏淡淡道,“那么多年的仇恨,终止他身上,他那时便是放下了吧。忘掉那些仇恨,便不再有任何枷锁了。” 伊里萨轻轻一笑:“真好,也算是一个好结局了。只可惜……他们这一代代的人,本不必等到几百年后,全族消亡,才让仇恨消弭。” 楚晏也微微笑道:“若能早早有一个人放下,这持续几百年的悲剧,便不会发生了。” 三言两语,二人倒是投机。卫长风见状大觉欣慰,一是为伊里萨不再被火罗旧事所困而高兴,二是为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而安心。只盼此行顺利,待之后一家人安安心心回江南去,比什么都好。 这处宫殿再大,那么多人一起寻一个地洞,也不至于寻上十天半个月。陆续有教众前来报发现地洞,三人前去查看,发现的多是宫殿坍塌时才形成的洞口,下面并不能连通到地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真正寻到了当年那个洞口。 楚晏在心里默默祈祷了片刻,定了定神,才有勇气从这里跳下去。 当年可是他父亲舍了一条命才将他从这个洞口送出来,现在要跳回去,总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另外两个小辈倒没有那么多顾虑,连忙跟上,从那个洞口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十一点多快码完了,结果我游戏代练给我清副本出了玄晶,然后等拍卖等收金折腾了好久! 我的号也是见过玄晶的号的呜呜呜呜,第一次见。 这章评论区掉落小红包分享喜悦! 第56章 发个团确,准备开打。 这地下有许多具枯骨, 都是当年那场死斗中留下来的。 角落里那一具包裹着红色布条,衣服已经破烂,骨头更是七零八碎, 几乎全部的炸开了,显然死得凄惨。楚晏记得那是教中叛徒,不禁感慨居然还能见这人一次。 这地下没有任何光亮, 离那洞口出远了,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举着火把往前。楚晏当初只到这个地方, 便被生活在此的圣城王族所拦,根本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不过他记得当年那位守护在此的尊者所言,几百年前圣城众人迁出时带走了部分珍宝, 剩下的则被王族转移到了地宫里。 前面那道需要有人献祭才能打开的地宫大门, 此刻是开着的。 然而里面空无一物。 已经四散开来去搜索的教众面面相觑, 楚晏道:“不必着急,前面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 就在此刻, 角落处一抹白影突然间一闪而过。卫长风余光瞥见,顿时一手按住剑柄, 提步奔去:“谁在那里!” 那个白影一闪而过, 旁人大多没能看见,听卫长风这一声冷喝, 忙跟着卫长风的方向去追。楚晏留几人在此, 自己也跟过去。 此人的速度奇快,连卫长风都追得有些吃力,教众跟是远远被甩在后面, 不过转了几次弯, 就只剩伊里萨、卫长风、楚晏三人。 那人身材矮小, 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功力却是深厚,三人追赶他那么长一段路,居然一直不能近身。 忽地听得他一声惊惧大叫,他跑动的声音似乎完全没了。 三人不由停下,他们明显感觉到了另外一些人的气息。 没有照明之物,他们看不见,却听得到那个人在挣扎,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 “你们果然会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后面的教众终于跟上,听到这阴恻恻的声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前面三人倒不是那么惊慌,姗谛既然一直在谋划复国,自然很久以前就开始寻找圣城了,会赶在他们之前并不奇怪。 空中一声轻响,左右燃起火光,那个白影开始惨叫。 生活在这里的王族后裔,是见不得任何光亮的,火把一点燃,他的皮肤就开始出现被灼烧一般的疼痛。 金发女人毫不费力地拎着他,即便他疼痛之下挣扎得更加用力,女人也依旧轻轻松松将他制服。 三人这才看见那个白影的真正面目——那的确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全身□□,一头白发没有任何光泽,是极为灰败的白,身上的皮肤也白到几近透明,青筋血丝清晰可见,整个人羸弱病态,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他紧紧闭着双目,泪水却不停滚落,光芒对他的刺激太大,短短片刻就几乎灼瞎了他的眼睛。 楚晏看他挣扎,不由唏嘘。当年那位挡住他们的尊者,可谓近乎神魔,自己根本不能与之对抗,连父亲都是以秘宝飞血衣之力强行催动功力,才能救下自己。如今这个圣城王族之人,却如此轻易就被姗谛抓住了。 圣城王族幸存的人,看来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力量,真正的威胁,只有眼前这位火罗女王。 “阿娜……” 伊里萨从小便怕她,她待伊里萨说不上多坏,可只要伊里萨不合她心意,她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惩罚让伊里萨觉得自己是错的,伊里萨只有无条件地去变成一个事事都能让她满意的人。 如今伊里萨却忤逆她,跟着别人欺骗她离开她,伊里萨自己都能想象得出她的怒火燃烧得有多么旺盛。 那个被她抓住的少年突然一声惨叫,身体痉挛抽搐,不过须臾便已气绝,被姗谛随手丢在地上。 三人见状不由得心中大骇,他们方才也不曾见到她动手杀人,这少年却突然就死了。她身后的几名随从似乎是明白其中缘由,全都神色诡异,大气不敢出。 伊里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便像只见了老虎的兔子,恐惧是印在身体里的本能。 楚晏惊道:“她吸了那些王族的功力?” 圣城王族死前都会将所修功力传给后人,代代累积,他们必然是有一样能让内力随意在两人之间流动的武功,而且与谛琉璃心经绝不相同。她怕是从这些王族这里把那门功夫学去了,然而被她吸取内力之人功力并非同源,才让她即便没有将献自首神功练到最后一重,也内息错乱,时常癫狂。 楚晏回想起自己先前与她对战时所察觉到的异样,当下不禁更是戒备。 伊里萨却从来都不知道姗谛还会这种恐怖的功法。姗谛是一直在吸别人的内力不假,可她从前都是养一些男宠,用谛琉璃心经修炼,可她如今所用的武功,却是能直接掠夺别人功力! 孟凌濒死的画面突然在他眼前闪过,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姗谛能随时吸取别人功力使用,加上忿怒相诀以血化力,这一群人岂能是她的对手? “伊里萨!”阴影中一个金发男人缓缓走出,踏进这片不停闪动的火光里。 伊里萨怔怔道:“阿多……” 竟是他的父亲阿索罗。 卫长风恨不得把伊里萨藏起来,生怕对面那两人伸手一抓就把伊里萨抢走,紧抓剑柄护在伊里萨身侧。 阿索罗唤道:“伊里萨,快过来,到阿多阿娜这里。” 伊里萨咬牙道:“阿多,我不想跟你们走。” 阿索罗知道他这次是为何离去,当即道:“圣城早已没了守护者,又哪里需要你献祭才能打开地宫?他们的话,岂能轻信?” 没错,他们进入地宫畅通无阻,哪里是需要献祭才能打开的样子? 卫长风心中暗惊,顿觉不妙,阿索罗如此一说,伊里萨若是误会了,以为师叔和自己是故意诓骗他,那还了得? 伊里萨却道:“既然如此,阿多阿娜,又何必非要我回去?” 阿索罗皱眉道:“你是阿多阿娜的孩子,你不跟我们走,还想到哪里去?” 伊里萨拉住卫长风的手,紧紧握起:“我想跟他走。” 阿索罗怒视卫长风一眼,又道:“你是火罗的公主,你若是喜欢他,把他留在宫中侍候你便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为何非要离开?” 伊里萨一听那个刺耳的词,抿唇不语,半晌才鼓起勇气道:“阿多,我不是火罗公主,我也不喜欢当公主,阿娜生下的是一个男孩,从来都不是公主。” 阿索罗惊呼道:“你在说什么?” 伊里萨缓缓看向一语不发的姗谛,颤声道:“阿娜……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一定要复国。兴盛覆灭,本就如人之生老病死,您何必执着于此?” 姗谛注视着他:“你现在……竟然质疑阿娜了?” 伊里萨依旧轻轻摇头:“阿娜,难道我不可以质疑您么?我从来都很听您的话,便不能有这一次例外么?” 姗谛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安静许久,只淡淡道:“够了,伊里萨,跟阿娜回去。” 阿索罗担心伊里萨惹了姗谛不快,又被责罚呵斥,也急道:“伊里萨,快过来!” 伊里萨怔愣片刻,缓慢地摇了摇头。 “阿娜,我不想做火罗公主,也不想做什么一国之主,权势富贵我不想要,我也从来不明白您所经历过的仇恨究竟是什么。我……我只想您能喜欢我而已。” 他不过说了两句,声音便开始有些哽咽,这些话是他那么多年以来想说又不敢说的,他不想阿娜讨厌自己,怎么可以说些让阿娜不悦的话呢? 可他生来就不会被阿娜喜欢,他不是阿娜想要的孩子。 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阿娜喜欢他而已。 可有一个人的喜欢,不需要他费劲讨好,不需要他用别的东西交换。 他看向卫长风,对上对方的目光:“阿娜,我喜欢他,我要跟他走。儿子从来不敢忤逆您,今日更不敢质疑您的多年谋划……儿子多年修习,依然未有大成,屡屡让您失望,实在无颜继承您的基业。请您……让我们走吧。” 说是不敢,却一口一个“儿子”摆明了就是在忤逆。姗谛冷笑:“放你们走?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找到解除反噬之法么,这就要走?” 伊里萨道:“阿娜拦在这里,我若是想解除反噬,想必是一定要跟阿娜回去的,可我不想回去。既然阿娜不愿意让我过去,我这便离开,只希望阿娜不要为难别人。” 姗谛冷笑:“你怕我,你知道你和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那你也应该清楚,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不,阿娜。您忘了么,我已将献自首神功练到第九重。”伊里萨轻轻道,“练到第八重,必须要散功一次,才能继续将神功修炼到第九重。可散功太过凶险,没有几人敢轻易尝试,连您自己都不敢,至今没能将功法练到第九重。所以您让我去大光明神教夺光明圣珠,我年纪轻轻,如何能敌过大光明神教的教主长老……我被打成重伤失去功力,反倒是撑了过来,练成第九重,偏偏恢复之时又被孟凌下毒……一旦动用内力,就会遭到更猛烈的反噬。” 他顿了顿,抬眸直视母亲:“可若我……不在乎那反噬呢?” 忿怒相诀本就是不受限于使用者本身功力的招数,他若不怕反噬强行动用内力,那便有力与她一战。旁人所使出来的忿怒相诀没有第九重功法支撑,威力其实要大打折扣,而他却是真真正正练成了献自首神功之人,一旦出招,就是忿怒相现世,无人可敌。 卫长风大惊,死死抓住他手掌,道:“伊里萨!不可……” 姗谛听他是要跟自己拼命,自然气极,怒道:“好……好!那我就成全你!” 阿索罗连忙抱住她手臂,连声道:“陛下,伊里萨只是在赌气而已!” 楚晏冷笑道:“当年圣城尊者身负数百年功力,照样败在圣主紧那罗手下。你自以为自己功力深厚,便能掌控一切,怕是也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姗谛亦是冷冷道:“洛萨宫主,我竟想不到你会这样多管闲事!” 楚晏笑道:“献自首神功的下半部是我毁的,却被你们留了一份残卷,如何能算我多管闲事?我倒是想明白了,秘籍毁了,看过秘籍的人再写一份就是。当年圣教叛徒不就是这样,靠着些许残篇逃去中原,便一个个开宗立派。秘籍要毁,人也得杀。” 姗谛怒道:“那我便先杀了你!” 她双手之间力量涌动,顷刻间便将内力凝聚成型,金芒飞转。不料力量冲至那三人身前,却好似碰到一层无比坚固的屏障,竟是再也不能往前。 楚晏面色未变,只有额头隐隐见汗。这乃是大光明神悲悯众生时所创的一式手印,名为施众生安印,温和平静,可化解一切凶戾。姗谛的攻势全被他化解,没能伤到任何人分毫。 姗谛冷哼一声,双手再度挥出,却忽然全身力量一滞,随即一口鲜血呕出,吓得阿索罗连忙上前搀扶。 她连退几步,靠着阿索罗搀扶才勉强稳住身形,抬眸便见楚晏笑眼弯弯,道:“光明圣珠是我给他的,你不会以为我真的那么好心,为了让你少去吸血害人,就把这等秘宝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大为震撼.jpg 姗谛一瞬间将目光转到了伊里萨身上, 眸中的愤怒之色愈发明显。 伊里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当时献出光明圣珠,自是为母亲着想, 全然没想到楚晏还会在这圣物上动手脚利用自己……如今虽已不愿再留在母亲身边,可看见母亲误会自己伙同别人骗她,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 正欲辩解, 就听姗谛道:“伊里萨,阿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回来, 你想要什么, 阿娜都给你,你要阿娜放他们走,什么都不追究了, 阿娜也依你。” 伊里萨对这位母亲向来是怕多于敬, 难得听她这样放软态度说话, 也照旧听出威胁意味,强压下本能的恐慌, 方能硬着头皮道:“阿娜,我只想走……” 姗谛陡然变了脸色, 冷笑道:“好……你是不是以为, 我被你们下了药,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话音刚落, 姗谛便已掠至伊里萨身前, 卫长风一惊之下手中剑气激飞而出,抓住伊里萨往后退去。姗谛躲闪之时伊里萨已被卫长风护住,一旁楚晏又一掌拍来, 叫她不得不停下去应对。 两个有几十年功力的人在那缠斗, 旁人也不好插手。楚晏是实打实多年修炼得来的功力, 自然比不上姗谛这用妖法走捷径的功力深厚,好在光明圣珠上的药物起了作用,也能限制姗谛。二人一来一回难分胜负,各自心惊。 楚晏知晓她修炼魔功,功力已非正常人所能匹敌,即便早留了一手让她发挥不出全力,也不能掉以轻心,这几十招过后却还是惊讶与她这近乎神魔的强大。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三十年前,同样在圣城内。那个身上聚集了圣城王族几百年功力的尊者,对付他轻松得只需要挥一挥手。姗谛还没有厉害到那种地步,楚晏却也能从这几招之中体会到两人间的差距。 骤然血光大盛,姗谛使出忿怒相诀,楚晏更觉吃力。 这种以血化力的阴损招式他曾学过,却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使用,此时仅凭几式大光明手印相抗,逐渐受制,动作不禁慢了几分。 姗谛紧抓他的破绽,突然五指成爪凌空一抓,一道劲力打在楚晏身上。 楚晏只觉身体一麻,全然不受控制,力量一瞬间倾泻而出,流出体内,不知去向了何方。他登时大惊,连忙撤力闪躲。这显然便是姗谛从圣城王族身上学来的那转移功力之法么,能如此强悍地夺取他人内力,若他再晚几步收手,恐怕一身功力都要被夺去。 见此情状,孟凌死时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伊里萨道:“不好……阿娜能吸走别人功力,楚师叔抵不住的!” 楚晏那抹红影疾退至两人身旁,清喝道:“走!” 说罢又运内力,朝姗谛迎去。 卫长风正欲听师叔之命,先带伊里萨撤走,然而手还没拉住人,那人就已经从他身旁一闪而过,出现在姗谛身前。 连正与姗谛交战的楚晏也是吃了一惊,不等旁人反应,伊里萨同样五指成爪,朝姗谛右臂上抓去。 姗谛忙着对付楚晏,哪里想到亲儿子这时候突然冒出来,就那么被他死死抓住。手臂又疼又麻,体内奔涌的内力忽然间被一股力量改变流向,全朝伊里萨身上送去。 “你!”姗谛只得回身去挣脱,生生挨了楚晏的大光明手印,内力更是如山洪咆哮,不受控制起来。 不论她如何对伊里萨动手,伊里萨就是死死抓住她不肯放,连嘴角都渗出一丝鲜血。她心火大起,猛地往伊里萨身上一拍,伊里萨吸她内力的功法似乎与她并非一路,内力入体非但没有内力充盈之感,反而吃力。紧抓她这片刻,已经是耗力颇多,有些撑不住了,这一下再也抓不住,身体被一掌直接拍得往后飞去。 姗谛亦是元气大伤,猛地呕血,阿索罗又惊又怒,却也不好对谁出手,站在原地表情甚是精彩。 卫长风冲至伊里萨身边,见他已是气息奄奄,当即心中大乱。楚晏皱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伊里萨,道:“快走!” 反手又是一式大光明手印,挡住姗谛朝两人扑来的掌风。 “师叔!”卫长风咬牙,略一定神,当即俯身扶伊里萨起来,背起他再不回身直往前跑。 姗谛不知怎地面色一变,攻势竟然缓了一缓,楚晏趁姗谛迟疑之时几招攻去,拖得她再无力分心去管那两个小辈。卫长风发力狂奔,转眼已不见了踪影。 地下完全黑暗,卫长风全凭感觉在走,此时紧要的是甩开身后追兵,他也顾不上自己会跑到哪里去。一路飞驰,待到身后再无人声,他才松口气,将伊里萨放下来。 他兀自运力,将手放在伊里萨后背渡入真气,周遭突然冒出一阵怪异的响声,他也无暇去理会了,此时一心只想先救醒伊里萨。 过了片刻,他额头冷汗直冒,伊里萨终于□□一声,缓缓醒来。 “伊里萨!” “唔……我胸口好痛……”伊里萨紧紧拽住自己胸口衣物拉扯,猛地喘了几口气,仿佛舒坦了一些。 卫长风柔声安抚他几句,又输了些真气助他疗愈,看他状况好转了些,才重新燃了火折子照明。 火光骤亮,映出周围石壁,卫长风往前走了几步,放眼下望,又是一片漆黑。 地下的世界远比他们先前所想的要大,往下逐渐变得阴冷,能听到水声,他们所在之处,正是一条地下河的河岸边。 伊里萨慢慢跟过来,道:“怪不得他们能在地底生存几百年,原来这下面还有那么大一条河。” 卫长风微微皱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方才他就听到些声音,现在细细辨认,倒是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女声,不知在吼叫些什么。 伊里萨望他一眼,道:“听不明白……” 卫长风吐口气,道:“我们去看看,在这地方根本无从找起,不如问人。” 伊里萨默默抓紧他的手,没吭声。两人循着那声音往前,最终走进一个洞中,他们的脚步声似是被察觉到了,洞里的人声顿时停下,只剩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 卫长风小心地往前走,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走近了便停下脚步,跟身旁的伊里萨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女人,双手被铁链捆住高高吊起,下肢也被捆缚。那将她绑在这里的人好像又不忍心伤了她,还在铁铐和手腕之间垫了一层棉,绕是如此,她腕间也被磨出了一些痕迹。 与方才见到的圣城后人一样,她皮肤白到毫无血色,隐隐有种通透之感。暗青色的脉络在皮肤下延伸,轻轻鼓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撑破那层薄皮。 若是一个正常女人这样全身□□地出现在眼前,卫长风早该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可这个人的诡异样貌完全让人无法想起什么非礼勿视,只余震惊。 女人忽然睁开眼睛,两道冷光瞬间朝二人刺来。 “你们是谁?”女人开口道,说的竟是汉话。 她似乎跟那个被姗谛抓住的圣城后人不一样,好像根本不害怕光芒,卫长风手上有火,她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痛苦。 卫长风犹豫片刻,道:“你是圣城王族?我们是来找解除献自首神功反噬之法的,你若知道,我们能救你出去。” 这个女人必然是圣城王族,姗谛此前随意杀害这些王族,这个女人多半也是被姗谛困在这的,两边至少也得是不共戴天的关系。既然如此,这个女人可能还能帮他们一把。 女人却不言语,眯起眼睛,目光缓缓落在伊里萨身上。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容貌更像阿索罗一些,可又处处都是姗谛的影子。 伊里萨被她看得后背发寒,女人突然双眸迸发出光亮,大笑道:“是她?是她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让你们来的?” “她?”伊里萨愕然,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自己母亲。 “你是她的儿子,是不是?”女人突然喝道,“是不是!” 伊里萨吓得紧抱住卫长风胳膊,又听她道:“想要我救她儿子?做梦!” 说罢连声大笑,仿佛极是快意。 卫长风心中顿时大是惊疑,试探着道:“我们被姗谛追杀至此,与她并无什么关系。” 女人却吼道:“胡说!他长成这样,能跟她没有关系?” 伊里萨冷冷道:“我是她的儿子,但她喜欢的是女儿,我不得她喜欢,死了她也不会难过,你用不着那么开心。” 那女人忽地一愣,面上笑意骤然消失,变得惆怅起来。 “是啊……儿子不行,女儿才是好的,儿子只是饿了吃一口的食物罢了。” 她话语里仿佛充满了同情惋惜,偏把伊里萨本就脆弱的心又戳上几个窟窿,越听越是恼恨。 那女人叹口气,道:“快帮我解开。” 卫长风不多犹豫,把火折子交给伊里萨,拔剑便斩断她手足上的铁链,她活动几下手足,又道:“拿件衣服给我。” 两个人这才忽然察觉面前的女人浑身赤|裸,互相对视一眼,大是尴尬脸红。 卫长风看了四周,也不见有什么衣服放在这里,只得脱下自己外衣,目光往旁一移避免瞧见,将衣服递给她。 女人倒也不嫌弃,随意穿上遮住身体,缓缓坐下。她的样貌也是极为精致美丽的,奈何过于惨白的皮肤遮盖了她的美丽,远看就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白玉雕像。 卫长风尚不知她究竟是何人物,但看她并无要伤人之意,此前又说什么想让她救姗谛的儿子是做梦,便知她必定知道如何消除反噬,忙道:“前辈,我二人只想解了献自首神功反噬,还请前辈能出手相助。” 女人却不答,脸色一沉,道:“她追杀你们?那她很快就要过来了?” 卫长风点点头道:“事态紧急,还请前辈莫要隐瞒。” 女人冷笑:“你们怕她做什么?我正愁不知去哪儿找她呢。” 她看起来胸有成竹,全然不把姗谛放在眼里,卫长风忍不住腹诽,她自己都被姗谛锁在此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 卫长风刚腹诽完,那女人道:“放心吧,这地下的路极其复杂,她又不认路,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你们能到这里,也是运气好罢了。” 伊里萨奇道:“不是阿娜把你关在这里的?” “自然不是。”女人森然道,“不过没有她,我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伊里萨更是疑惑:“你究竟是谁?” 女人笑道:“我是她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小卫小伊:呆滞.jpg 妻子? 卫长风和伊里萨两人被震得一时呆住,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女人说的什么。 姗谛有数不清的男宠便罢了,竟然还有个妻子? 伊里萨面色难看了片刻,便淡定了许多。这种事乍一听有点荒唐, 可是发生在他阿娜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最后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卫长风没心思好奇姗谛情史,问道:“若不是她将你关在这里, 那我们放了你,圣城族人岂不是也要被惊动?” 女人笑了笑:“这倒不必担心……她带了人来, 他们哪里还有空来管我。我说呢……怎么都走了, 原来真的是她……哈哈哈哈……” 卫长风吐口气,道:“前辈,还请您告知消除反噬之法。” 那女人平静了片刻, 才开口道:“跟我走。” 她率先往外, 卫长风和伊里萨两人目光互相一触, 顿时跟了上去。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两人只能靠着火折子的那一点点光芒视物, 那个女人倒是习惯了在这永无天日的地底下生活,走的要比他们两个人快上许多。 而前方不断有热浪扑来, 一直走出了好远, 女人突然停住。 几丈之外,有一道冒着火光的大门, 灼热之气不断朝三人涌去。大门好像随时会被极高的温度烧化, 火光在上面蜿蜒出几道狰狞痕迹。 大门缓缓打开,女人不等他们,径直入内。 “长风……”伊里萨皱眉, 似乎有些犹豫。 这个女人来历不清不楚, 什么都不解释, 他还是很难给予信任。 “如今也只能试一试……”卫长风握紧他的手,以示安抚,牵着他缓缓跟上。 门内却没有那道门那样吓人,四周依然热得厉害,却没见到什么火光。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石台之上,下方深不见底。石台上摆满了箱子器物,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个存放东西的地方。 当年离开圣城的人,带走了一批圣城宝物,凭着这些宝物就在西域开宗立派,绵延千年。而没能被带走的,据说都被存入地下……千百年过去,圣城已经成了西域的一个传说,多少人试图找到圣城取得的宝物,如今都在这里了。 “这些年,总有几个人要闯进圣城。可要么在地上走了一圈,发现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城便走了。要么就是找到了地下入口,就命丧于守护尊者之手。”那女人的目光从这些宝物身上一一划过,“只有很多年之前,一个外族人受献自首神功反噬,来到圣城进入地底。本来他应当死的,可尊者死了,他身上还有尊者传给他的功力。族人再恨他,也只能由着他在地下世界随意行走……” 她转过身,似乎有些得意:“他们最想得到的宝藏,都在这里了。” 卫长风不禁心中一喜,侧目之时恰好对上伊里萨投来的目光。 只要能除了反噬,伊里萨就能好好活下去,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女人慢悠悠坐到正中一个小石台上,扫了正对视的两人一眼,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很幸运。你年轻,练的时间也不久……换了我们,天生遭受反噬之痛,有办法也是用不了的。”她道,“不过……当年那个人,身上有尊者的功力,也在这地下待了将近三年……你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卫长风皱眉道:“这是何意?” “这里很快就要被毁了。”女人望向伊里萨,“你阿娜可是在这里做了不少事呢……她还想拿到很多东西,你觉得我会不会让她拿呢?” “你到底……”伊里萨微微抿唇,“跟我阿娜有什么关系?” 妻子……这种解释他是不信的。 她叹口气,轻轻道:“我们族人世代居于地下,靠地下河流中的食物生活,偶尔会趁着夜色回到地上狩猎,但那只会是在地下食物不够的时候……平日里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开地下的,如果非要出去,也是派几个人去,轮不到我。可我好奇……我在一天夜里,偷偷离开地底,然后就遇见了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族人以外的人,她又那样漂亮,我自然多有些好感……她说她被困在大漠里,走了好几天才见到一座城,可却是一座没有人烟的废城。她觉得她快要死了,却遇见了我,我就是神明派来救她的。” “我偷偷带她进入地底,给她吃的,把她藏在我的宫殿里。她给我讲外面的世界,还用她的谛琉璃真气为我化解痛苦。我讨厌这里,她说要带我走,带我去看看地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我没想到……”她声音逐渐转厉,“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圣城的武功秘籍。她等时机成熟,就召来她的属下,围剿我的族人……只有很少的人从地底逃命。地下的世界太大了,她的人深入地下反倒被族人伏击,损失惨重。连她自己都受了重伤,最后她也只能撤离。而我……族人本想杀了我,可我是个女人啊,族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怎么舍得杀了一个女人……只不过他们哪儿都不让我去了。” 原本两人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到了后面脸色齐齐一变。 这样说来,姗谛是她的仇人,大部分人对仇人,只会想着报复。那她的报复会是什么? 卫长风紧张地拉紧了伊里萨。 “你恨她……”伊里萨倒是很平静,“你要报仇么?” 她笑道:“当然了。我等今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你说……你阿娜要多久才能找到这里呢?” 卫长风心里只有给伊里萨解除反噬,看她没有要给指个路的意思,现在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开口道:“前辈,究竟如何才能……” “我说了,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没必要白费力气。”女人笑了一声,一指自己所坐的石台,“这可是件神物,要不要看看?” 石台上放的是一把弓,三支箭。 弓身花纹繁复,还用各种各样的宝石金银制成花朵点缀,看上去拿来装饰的可能更大一点。这样的弓,能不能用都是个问题。 伊里萨却是一怔,道:“谛琉璃之弓?” 在关于谛琉璃的传说里,他以鲜花为弓,以蜂蝶为弦,一箭可令人陷入爱河。 温柔美丽的爱欲之神,手中的弓箭也能化作利器,他曾用这谛琉璃之弓射杀了不死魔黑蛇神。 “战神陨落让大光明神也受损,在谛琉璃的安抚下,大光明神才逐渐恢复……谛琉璃之弓的石台上,就是谛琉璃留下的另一部秘籍《谛琉璃宝卷》。你只需在地下修炼宝卷,时日一久,自然能慢慢消除反噬。”她对伊里萨勾勾手指,“过来,我传功给你。” 伊里萨微一犹豫,朝她走去。 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将身上功力给了伊里萨许多,随口指点几句,便不再多言,只在一旁看着卫长风上前来助伊里萨运转内功。 火光撑不了太久,四周很快就陷入一片黑暗。那女人再也没说过话,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两个人专心练功,也无暇去管那女人如何。 也不知过了几日,女人突然道:“你们的时间已经到了。” 黑暗中的两个人并没有回应,待真气运转几个周天之后,两人收回内力,卫长风才起身道:“有人过来了?” 若是楚晏还好,要是来的人是姗谛,那楚晏岂不是有危险? 两人正担忧着,忽听得不远处一阵打斗声,有人正急急往此处奔来。已经合上的大门此刻缓缓打开,借着门上的火光,卫长风看清了姗谛的身影。 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楚晏在后紧追,看起来倒是没有大碍。 卫长风放下心时,姗谛大声喊道:“关门!” 那道门听话地再次合上,将楚晏挡在门外。 姗谛顿时踉跄扑倒在地,狼狈不堪。 女人走上前去,瞧着她模样,笑道:“这倒和我想的不一样……你怎么成这样了,竟然还有人能伤得了你么?” 姗谛抬眸:“我看到你留的记号了。” 女人没理她这话,继续笑道:“哦……看来不是别人伤了你,你撑不住了是不是?” 姗谛猛地喘息一声,勉强道:“是啊……撑不住了。不过如今能再见到你,似乎还能撑一撑。” 女人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我会救你?” 姗谛声音柔和了许多:“小月亮,你在怪我来得太晚了么?我知道你一直被他们囚禁……我答应过要带你走……” 小月亮……女人一愣,旋即厉声道:“你觉得我会信?” 她说她是来救自己的?她怎么觉得自己会信? “你难受吗?你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你疯得厉害是不是?哈哈哈哈哈……你想要什么?”女人怒道,“你要什么我都不会给你!” “无所谓了。”姗谛平静道,“总归是我亏欠你的。你要怨我便怨吧,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心的。” “你以为我留记号,是想救你吗?”女人冷哼一声,“看到了吗?” 一阵响动从四周传来,巨大的黑影忽然从地下冲出。卫长风点亮火折子,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条巨蛇。 “黑蛇……”姗谛喃喃道,“原来你们真的关了这些东西……” 传说中由人邪念所化的不死之魔,就是一条黑蛇。那条黑蛇自然只存在于传说中,面前这条巨蛇没有那样的恐怖力量,但也绝对是常人难敌的巨兽。 若这巨蛇要攻击他们,凭他们的功力,应当也有一战之力…… 若是两条、三条……甚至十多条呢? 伊里萨霍然回头,四周数不清的巨蛇脑袋破土而出! 第59章 老婆又没了呜呜呜呜呜呜 这一刻, 伊里萨似乎理解了女人的那句话。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这个女人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我们封存在圣城地底的黑蛇,都是不死魔的后代。有它们在,没有人能活下来。”女人道, “当年你差点杀尽我族人……可你以为你赢了吗?其实只要放出这些黑蛇,你们绝对无法离开!” 姗谛苦笑一声:“所以呢?你现在要放出黑蛇杀了我?”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没有人把这些黑蛇放出来,杀了你们吗?”女人笑道, “因为我们已经无法控制这些怪物,它们只会看见人就咬, 放它们出来, 连我们自己都活不成。” “既然如此,你便不要拿这个威胁我了,好么?”姗谛温声劝说, “我带你出去, 没人会把你关起来了。” “我不要。”女人平静道, “当年是他们不敢放,若换了是我, 我不会怕什么。” 姗谛道:“你便一定要我死?既然你不愿留在这个地方,不愿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你何必要为了他们恨我?” 女人笑得有些癫狂:“我才不是为了他们恨你, 我只是恨你骗我而已!”她目中怨火骤燃, 语气一凛:“他们把我关在那里那么久,还不是看我不怕火不会痛了, 想要拿回遗失的谛琉璃心经!想要我为族人生孩子!凭什么?凭什么我出生就要遭受反噬之苦, 要永远生活在黑暗中,要为了所谓的神谕在这里修行?” 姗谛歪了歪头:“是啊,杀了他们, 多好?” “我要杀了他们, 你也要杀!”女人道。 “好啊。”姗谛偏过脸, 在昏暗之中看见她笑了起来。 是跟篝火晚会上歌舞的少女一样,明媚娇艳的笑。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悄悄拉着自己心爱的人,跑到远离喧闹的地方偷得几分安静。她会保持着这份欢乐,跟心爱的人做很多很多事,天上的星星什么时候离开,她就在什么时候依依不舍地告别。 可她却是苍白的,许多年都不能碰见火光。 “小月亮给你准备了一场烟火。”她轻轻抱住姗谛,“你快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冲进众人耳中。卫长风被震得耳朵生疼,忍不住捂起双耳。 “我们得出去!”卫长风用力提高自己音量,却依然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深渊之下,几条火柱扶摇而上,而后突然炸开。石台猛烈地摇晃,边缘甚至被震得碎裂,几块石头脱离本体,坠入已经被岩浆点亮的深渊。 原本黑暗的地方,被这场烟火照得极亮。 红色的巨浪不断冲击着石台,卫长风带着伊里萨往那道门处奔去,大声吼道:“师叔!” 姗谛吃力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正好对上伊里萨回头,她也来不及多看两眼,就被身后女人的话语拉回。 “跟我一起死。”女人紧紧抓着姗谛胳膊,“我早就想死了,可是不等你跟我一起,我怎么能开心?你让我等了那么久,我已经等不及了。” 姗谛身上剧痛,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出,洒了女人一身。卫长风那件白色外衣瞬间被染得处处血红。 “疼不疼?”女人笑得愈发得意,“你就要死啦。你活不了的,不如跟我一起,那样还有我陪你。你回去做什么呢?” 姗谛叹了口气,道:“烟火很好看……你等等我。” 她勉强站起身来,朝正中那把谛琉璃之弓走去。 “怎么?你还想留点东西给你那跟别人生的野种?”女人似乎清楚她的意图,不禁有几分嘲讽,“随便你,我就喜欢看你这垂死挣扎的样子。” 谛琉璃之弓在被她触碰到的那一刻迸发出炫目光芒。华彩流转,不同于火焰的炽热灼目,而是极尽温柔。 谛琉璃永远是美丽优雅的,他出现的地方只会鲜花锦簇,蜂蝶飞舞。 女人轻笑着从她身后抱住她,耐心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等姗谛的最后一丝力量没入弓身,她突然双足发力,猛地拽着姗谛朝下奔去。 两个人好像手牵着手,一同往前奔跑一样,衣袖飞舞如展翅,可惜她们无法凌空飞起,只能往下落去。 姗谛并没有反抗,就这样由着她把自己带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两个身影迅速变成了细小的点,转眼间便再也看不见什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中,连半点声音也没传上来。 另一边想要离开的两人并不顺利,放出的巨蛇被岩浆击中后似乎更加疯狂。巨蛇体型太大,他们倒还能借着体型差距灵巧躲避,却无论如何也难再往前了。 伊里萨亲眼看着那两人坠入石台下,心口发闷,身体颤抖不止。 “阿娜……” 姗谛到底是他生身之母,养育他这许多年,即便他只是个被姗谛生出来的工具,他也无法彻底怨恨这个人。如今姗谛一死,他心中并无任何自己摆脱她之后的喜悦之情,反倒酸涩无比。 几十条巨蛇看向了石台上剩下的两个活人,一双双巨大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蛇头猛地砸下来,生生将石路砸出一道裂缝。 卫长风后背冷汗直冒,低低道:“疯子……” 这女人不仅是要姗谛和她一众手下去死,连自己剩下的族人都不放过。黑蛇已经被她放出,在杀死他们两个人之后,便会开启一场屠杀。 门后的楚晏等人,圣城地下的所有族人,都会命丧于此。 即便这些怪物没有将他们杀死,他们也很难活下去。即便只是部分岩浆喷发,于人而言,也已经是全然无法承受的程度。若岩浆喷发得更猛烈些,这里也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爆炸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不断传来,疯狂地摧毁着这个地下世界,石台已经摇摇欲坠。 卫长风奋力挥剑,也不过砍开蛇身几分,血液喷洒而出,巨蛇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不过片刻,他已几乎力竭。 “伊里萨……”卫长风喘息道,“把门打开,或许还有办法……” 把门打开……可是如何打开? “谛琉璃之弓……”伊里萨低低道。 他当即回头,往那石台狂飙而去。 卫长风拼力挡下巨蛇一击,瞬间又有巨蛇冲来,他被缠住,也无法再跟上去了。 忽然间一道冷光冲来,直直穿进蛇身,巨蛇身体猛地重重跌落在岩浆上。烧起火焰的躯体依然在扭动,慢慢被炙烤成灰烬,再也不能动弹。 金发在烈焰中狂舞,伊里萨手中持弓,仿佛是已经在此伫立千万年的神明。 他定定望着那倒下的巨蛇。 只有三支箭,他已经用了一支。 他咬牙,又一次从石台上拿起箭矢。 没有多余的机会,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谛琉璃之弓……阿娜所有功力,都已经注入这件神器中。 他再度搭弓,弓弦绷紧,在他指间发出一声铮然吟啸。流光熠熠,华彩弥漫,无尽的光辉迸发,没入他的身躯。 手指猛然放开,箭化作一道璀璨光芒,直直冲去。 鲜花萦绕,蜂蝶拥舞,谛琉璃降临世间。 耀眼光华深深插进蛇身,那巨大的妖蛇竟被这一箭之力射得往后飞去,直直钉在了那道冒着火光的石门上。 巨蛇在烈焰中凄厉地挣扎扭动,终究被炽热吞噬,灰飞烟灭。 而那一道石门,也在此刻轰然碎裂。 伊里萨放下双手,似乎已经无力再拉动弓弦,却依然抓过了最后一支箭。 “走!”卫长风几步奔来,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躯体,飞速朝石门冲去。 楚晏在门外已经用了很多方法,依然无法把石门打开。此刻石门突然爆开,他连忙往旁躲去,勉强避过这一阵碎石冲击,就见卫长风带着伊里萨出现,立即大喜上前。 却听卫长风嘶吼道:“后面有很多巨蛇,快走!” 言语间一条巨蛇已然追来,脑袋从洞口探出!楚晏登时一掌击去,连忙跟随两人往外。 “它们会杀光所有人的……”伊里萨虚弱地道,“我好痛……再往前一些。” 卫长风心急如焚,用尽全力向前。伊里萨好像完全没了力气,他感受得到。这个骄傲要面子的人,从来不肯这样完完全全依靠他的。 终于,伊里萨轻轻推开卫长风,吃力地举起弓。 “地火……”他轻声道。 最后一支箭,搭在了弦上。 所有的力量重新运转,强撑起伊里萨。 “伊里萨!”阿索罗的声音忽然出现,“你阿娜呢?” 他带着那群手下,就在不远处,伊里萨却没有回头看他。 箭尖已经指向石台。 “阿娜……在里面。她死了。” 阿索罗身体猛地颤抖,不知为何,他竟然转身迎着那群巨蛇冲去。 伊里萨闭上眼睛。 箭光穿破重重阻碍,不知扎何处。已经喷涌活跃起来的岩浆再度被引发,火柱瞬间冲天而起。所有的一切,从那一箭开始,朝着周围崩塌瓦解,没入火焰化为虚无。 地底的烈焰被彻底惊动,火海迅速往外蔓延。 巨大的爆炸惊动了地下所有人,众人一同逃往出口。 卫长风接住伊里萨彻底失去力气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前。 地底世界化为火海,彻底毁灭。 卫长风在快要虚脱之时,终于看到了光亮。他毫不犹豫地运转轻功,往地面飞去。 身后的一切不断倒塌,但他们已经回到了地上。废弃千年的城池比原先更加破败,几处地方深深往下塌陷,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深坑。 好在地面没有继续往下崩坏,卫长风看四周已经安全,便将伊里萨放下查看伤势。 只见伊里萨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至极。 “先出城吧。”楚晏看他状况不好,忧心道,“之后再想办法。” “伊里萨?”卫长风轻唤一声,不见有回应,只得放弃,抱他骑上教众牵来的马,往城外走。 出城后一行人寻了处地方扎营,楚晏和卫长风悉心照看着伊里萨。 他一直昏着,只是十分虚弱,没什么性命之忧。饶是如此,卫长风也不敢离开半步。 楚晏问起那道门之内发生何事,卫长风说出原委,听得楚晏也心惊肉跳。 万万想不到姗谛这样的人,身负绝世武学,竟就被一个人带进万丈深渊去了。她不知用多少邪门法子得来了一身神魔般的功力,最后遭反噬而癫狂。为了克制反噬甚至养血亲当补品,她那么想活,那么想得到力量复国,竟然就这般草草收场。 这样倒也好,姗谛葬身深渊,圣城地底几乎毁灭,献自首神功中那些邪门的武功,也算是彻底毁了。 直到入夜,伊里萨才缓缓转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双目便被光芒刺痛,连忙闭上了眼睛。 并非是突然看见光芒时的刺激感,而是实实在在的疼痛。 “伊里萨……”卫长风总算舒展眉头,“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伊里萨沉默片刻,道:“没事。” “没事就好……”卫长风紧紧抱住他,“还有办法的……” “好痛……”伊里萨根本不敢睁开眼睛,连皮肤都像被火焰炙烤着。 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害怕光,害怕火了……他不能留在地上了。 遭受反噬严重到了此等地步,若再如往常一般生活,他也会像那几个大光明神教教主一样,莫名其妙死去。他如今只能留在黑暗中…… 他一阵晕眩,忍痛竭力睁开眼睛,与卫长风两人四目相交,看见卫长风的模样,却是心中一冷。 “长风……”伊里萨痴痴地望了他一会儿,“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好。”卫长风扶起他,往帐外走。 连营中的篝火也让伊里萨极其不适,他强忍着疼痛加快脚步。火光远去,只剩了满天星辰。 两人在星空下席地而坐,伊里萨轻轻靠在他身上,忽地道:“长风,你愿意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吗?” “自然。”卫长风不假思索地答道,有些好笑,“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实在太不像这坏脾气的人了。 伊里萨笑了笑,道:“不问这种问题,还问什么……不就是该问……你喜不喜欢跟我在一起?你有多爱我?” “喜欢。”卫长风柔声道,“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那你看着我。”伊里萨抬起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星星好看,还是我的眼睛好看?” “星星好看。”卫长风注视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笑道,“有星星的眼睛更好看。” 他看见伊里萨的眸中氤氲华彩,痴了片刻。 “看着我。”伊里萨轻声呢喃。 卫长风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他在梦里还在为伊里萨的事操心。 圣城地底被毁,他们无法借助地底的那些宝物修炼了……可伊里萨已经修炼了谛琉璃宝卷,慢慢修炼,再去求一求江湖上的几位神医,应当也能彻底消除功法反噬。 他终于带着伊里萨进入了药王谷,药王老前辈一看伊里萨,冷笑一声,说就这点小事也来烦我,然后啪啪啪几针下去,把他们两个赶出了药王谷。伊里萨就那么被彻底治好了。 半夜卫长风迷迷糊糊醒过来,还在为梦里的事情傻乐,而后感觉身边空空荡荡,骤然一惊,完全清醒了过来。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天上星子还在闪烁。 “伊里萨?”卫长风起身环视,哪里还有伊里萨的身影? “伊里萨!” 不见回应,卫长风当即往回奔去。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伊里萨许是经不住冷,回营地去了,绝望的情绪却迅速将这点自我安慰挤占。 营地篝火未熄,还有几个人在值夜,没有伊里萨。 “你们看见伊里萨了吗?”卫长风冲到一人身前便问。 那人被他吓得一愣,连连摇头:“没有……” 难道他又不告而别吗……为什么! 卫长风气血翻涌,差点要站不稳。 营地的动静惊动了许多人,楚晏从帐中匆匆起身,来到他面前:“怎么了?” “师叔……”卫长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师叔,你看到伊里萨了吗?他是不是出去了?他跟你说过了吧?” “没有……”楚晏亦是心中一凉,下令道:“都去附近找找!” 营地中的人一个个都被叫起,纷纷在四周寻找。可夜已过半,伊里萨若是想走,那里还可能让人找到他的踪迹? 卫长风起初焦急癫狂,最终归于平静。 他若真的要走,自己挽留又有什么用呢…… 楚晏看他失魂落魄,更是担心:“长风……这片沙漠就那么大,大不了我们先回大光明神教……师叔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帮你把他找出来。” “师叔……”卫长风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一酸,几乎带了些哭腔,“他又走了……为什么他又走了……” 楚晏无言,只得轻轻抱了抱他。 卫长风到底是被他们宠大的,乖巧懂事,很少听过别人说重话。被教育得再沉稳,也总是有一股孩子气在,又倔又傻。 卫长风好像实在没了力气,忍不住往楚晏身上靠着歇歇。楚晏轻轻拍拍他安抚,目光望远处一眺,忽然心头一震,道:“长风,你看那棵枯木上!” 卫长风登时朝他所指之地看去,见一条红色布条在夜空下飘飞,一阵风来更被吹得厉害,好似在急急向他招手。 他认得,那是伊里萨身上的衣料。 他连忙过去,手颤抖着,几次都没能将布带解下。 那布带上乍一看一片鲜红,什么都没有,细看却见些隐隐发黑的血迹,写成几个汉字。 “三年之约,莫离莫弃。” 楚晏一看,终于是放下心来,劝慰道:“三年之约……长风,既然如此,便等他三年如何?” 卫长风苦笑。 不过三年,他又如何等不得? 只是他被骗了那么多次,实在怕了。昨夜他刚刚被骗过…… 就怕……连这约定,都是伊里萨骗他的。 第60章 尾声 你能送我回家吗? 沙漠中的星空, 向来如此璀璨。 星空之下平旷无垠,点点火光缀在黄沙间。 篝火边一群人席地休整,个个腰间带着兵器, 旁边的车上载满货物,是一支商队。火上还架着一整只羊,这在商队行进时也是少见, 能弄一只羊来当晚饭,实在算丰盛了。 “卫兄, 过完今天, 你要往北边走了是吧?”一位刀客撕下一只羊腿,分给卫长风,“喏, 这腿今天得给你!就当送行了。” 卫长风笑着接过, 道:“多谢。” 那刀客道:“不过我说啊……你往北边去干什么?一个人进沙漠深处也太危险了。而且也没听说那里有什么地方能落脚的……要不你还是别去了。你是不是打听错了啊?”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啊, 我们行商那么多年,从来没往那边去过, 这根本就没路。那边好像没人吧?你真的……要不先跟我们往前走走,再找人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弄错了?” “没有。”卫长风微微笑道, “我是去找人, 我们约在那里。不必为我担心。” “原来如此……”刀客琢磨几下,点点头, “不过还是得小心啊……要不是我还得送货, 就陪你去了。进沙漠可不是小事。” “你瞧你说的,看不起谁呢?”旁边的人打趣道,“卫哥可是大侠, 武功好得很, 哪儿跟我们似的三脚猫功夫。别一天天担心卫哥了, 担心担心自己吧!听说前面最近又闹马匪……没卫哥在,我们自己得小心些。” “也是哦……说起来都没好好感谢过卫兄。”刀客道,“上次要不是卫兄出手,我们说不定真得折几个兄弟。这一带就是不太平,年年剿匪,年年都还是有抢劫的……不过也比前几年好很多了。来,卫兄,兄弟敬你一杯!” 说是敬一杯酒,其实是直接拿个小碗满上,卫长风接过来与人一碰碗,仰头一口喝干。 “举手之劳,应该我谢过各位近日的照顾才是。”卫长风笑了笑,自己又满上一碗,“这回换我敬各位。” 商队众人齐声叫好,一个个举起酒碗,干了一碗烈酒。 卫长风抬手抹去唇边因喝得太急留下的酒渍,忽然间觉得心头压了许久的阴云在慢慢散开。 他上一次来到西域,还是三年前。 这回进入沙漠正好遇见马匪劫商,他便出手助商队击退马匪,这几日都跟着商队前行。等明天,他就该与商队分别了。他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已经废弃千年的城池,那里是伊里萨当年与他约定的地方。 三年前,伊里萨不告而别,只留下八个字,约他三年后再见。 起先他深深怀疑这个约定。伊里萨骗过他太多次,他都不知道他该不该相信伊里萨真的会在这里等他。 他甚至还在这片沙漠中寻找了半个月。一无所获,最后被师叔一棍子打晕带走。 三年……足够他冷静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伊里萨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骗他…… 为什么伊里萨会走?无非还是那个原因,他觉得他自己会死。 那时情况紧急,伊里萨用了谛琉璃之弓,一箭引发地火,彻底毁了地底世界。 可那把弓……在这之前被姗谛碰过,姗谛所有的力量都注入那件神物中,伊里萨动用她的力量,才能有那种引发地火的毁天灭地之能。 然后呢?姗谛遭受的反噬如此剧烈,她的力量让伊里萨承受,伊里萨又会如何? 卫长风细想那时的细节,心里有了个答案。一定是伊里萨用谛琉璃之弓时被那强大的力量所冲击,献自首神功的反噬变得愈发严重,他自觉已经无力回天,便走了。 不告而别,不过是他在害怕罢了。 他怕他真的死了,所以又一次不告而别。 但既然约定了,他一定是想活下去,他会想办法活下去……只是他害怕他活不下去,他怕那样自己会伤心,就替自己做了决定,替自己逃避。 他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更怕他的离开…… 自己愿意跟他一同面对所有,即便他真的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自己也愿意陪着他。 翌日一早,他收拾好行装,带上商队兄弟们赠给他的干粮和水,牵着自己那匹马独自往沙漠深处行去。 一连数日,烈日炙烤,夜风寒冻,他在沙漠中行走,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活物。蜃楼时而会迷惑他的感知,让他感觉好像不远处就是那座城了。 看着近,却怎么也走不到。 他开始担心,圣城那么大,伊里萨约他也没说个具体地点……万一自己到了,伊里萨却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哦,不止地点,连时间也不清不楚的。伊里萨只说三年之约,可是满打满算的三年呢,还是只是一个模糊的时间?若是后者,那伊里萨岂不是在圣城附近徘徊了很久?万一伊里萨一直等自己,却等不到,生气了走了怎么办? 两天后,卫长风终于在圣城周边找到了那棵悬挂着红色布带的枯木。 当年离开沙漠之前,他将被取下的布条挂了回去,系了个死结,再猛烈的风都吹不走。他还有些害怕这棵枯木被吹飞了,或者被沙埋了。现在找到了,总算能放下心来。 找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周昏暗,并没有白天看的那么清楚。可对周围的熟悉感觉,反倒让他一眼望见了枯木上飘起的布带。 当初也是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这条布带在夜风中飘着,留给他八个字,一个约定。卫长风仔细看了那条布带,经年日晒,鲜红的颜色早已褪去,上面的血字也已经斑驳,几乎要看不出原先的字样。 卫长风叹口气,从周围捡了几根枯枝,到一旁生火。 树枝落入火中,便生出一阵噼啪响声,栓在枯木边的马不时打个响鼻。夜风路过也不过呼啸几下,四周安静得让他昏昏欲睡。 走了那么久了,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他的意识开始有些迷糊,这几天他有些亢奋,没日没夜地往前走,如今终于寻到了,便自然而然地松懈下来。 很快他便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清了,火也好,风也好,马也好,都成了一些模糊的声音。 “少侠……” 卫长风霍然惊醒,猛地抬头。 这不是他已经习惯了的声音。 那么多天了,他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声音。 是他熟悉的声音,可因为太久没有听过,已经变得有些陌生。让他乍一听时都有些怀疑,要花些时间从记忆里搜寻,才能确定这声音究竟属于谁。 沙漠中的蜃楼,原来在夜晚也会出现……还能有人的模样么? 他看见跟伊里萨一模一样的人,金发蓝眼,一身红衣,好像月亮一样,身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晕。 他呆了许久,直直望着面前这个人。对方也没有言语,与他四目相对,不过眸中皆是笑意。 金发红衣的男子眨眨眼,敛去那些笑意,目光之中满是恳求,轻声道:“我出门迷路了,在沙漠里饿了好多天……水也没有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结局就是这么个结局,可我得了一到结局就怎么写都觉得不对的病,痛苦。 终于还是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