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怀中鹿 [参赛作品] 作者:锥花 文案: 【自卑缺爱x偏执深情】 某个失眠的深夜,时鹿发现小区楼下,突然来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乞丐睡在硬邦邦的长椅上,帽子遮脸,看着好不可怜。 一来二去,时鹿动了恻隐之心,每天丢一点食物在他的身边。 不料在一次投喂过程中,被守株待兔的男人当场撞破—— 男人眉眼桀骜,跟臆想中的邋遢模样相去甚远,并且口气极度不正经,邪笑着:“小丫头,好人做到底,不如——” 时鹿被吓懵了:“什,什么?” “不如,你**我吧。” “??” 大概是一个落魄少爷尝到甜头后决定吃干抹净小恩人的故事。 时鹿捡回家一个男人,对他好,予他温饱,唯独不给他真心。 男人不干,死活就要那颗真心。 林择深是圈内出了名的不好招惹,少爷脾性轻狂恣意,像是头野狼,任谁也不能驯服。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对谁谁动过心。 不料,他居然会被一个小了她七岁的姑娘下了套,并且就此套牢。 /他将我一点一点温柔处死 而你奋不顾身将我拉回人世/ — *狗血甜宠/双向救赎/HE/双c/成年后恋爱 *男主很坏,强取豪夺上位,年龄差7岁,女主不完美轻微自闭抑郁 *慢热,渐入佳境,有大修建议看正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鹿,林择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自卑缺爱×偏执深情 第1章 01 早春四月,宣市气温忽冷忽热,像是冰水里浸了一块火红的沸铁。 平襄小区埋在闹市的一隅,这小区造了有十多年了,除了绿化做的有模有样,居民楼样式又古又旧,铁栏杆锈迹斑斑,居住的人员也很杂。 但由于地理位置好,紧挨着重点中学,房租倒是一路水涨船高,一屋难求。 小姑娘刚从被窝里支起身,正盯着窗户边诡异浓稠的黑色背景发愣。 楼下有大妈正嚷嚷着赶紧收衣服,还有碎花盆跌落地面的尖锐摩擦声。 乌云席卷了天光,气氛显得阴沉又压抑。 明明睡的是午觉,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一时间时鹿分不清是梦境还是深夜。 她立马扭身去摸床头的老人机—— 屏幕刺眼的蓝光印在黑漆漆的瞳孔中。 4:00 pm,下午四点,并不是夜里。 八成是变天了。 意识到变天后,时鹿缩在床头双臂抱膝,烦躁地长叹一口气。 她不喜欢阴天,准确的说,是她不喜欢这个城市的阴天。 时鹿出生于北方的一个重工业小城,三年前爹妈和平分手,她跟了母亲,又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北方小城辗转来到这个东南沿海的金融都市,搬来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里。 人们操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不说,这里湿气也很重。 一晃三年过去,时鹿在这附近的学校念高一,对于这个城市依旧谈不上什么感情。 半耷拉着眼,时鹿刚准备下床漱个口,腿间的老人机突然响了。 打电话的男孩子还在变声期,是她前桌,名字叫易虎,他是时鹿在这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 “时鹿,睡醒了吧?东街新开了家密室逃生哦,要不要一起去呀,豁牙巴那里我已经说好了。”少年人龇着牙,满满期待的语气。 时鹿微微皱眉,少女声色低软,一口回绝:“不去。”说完双脚套进拖鞋站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睑。 易虎约她出来玩一次都没成功过,这回依旧,他急了:“啊,别啊姐姐,赏个脸嘛,每次叫你你都回这俩字。” 时鹿一边听电话,一边朝客厅窗边走,中途经过厨房时,看见了墙角静静摆放着的一篮子鸡蛋,脚步微顿,然后又果断的无视掉。 整个室内陈设单调的过分,几乎没什么特别浓重的生活气息,毕竟这套两室一厅的旧公寓,就只有她一个人住。 大下午的,天色暗沉诡异,路灯大开,小区刚才下边还一阵哄闹,现在瞬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时鹿住在三楼,来到窗边习惯性地朝楼下看了一眼:一成不变的水泥地,绿的令人发慌的植物,以及—— 她瞥见不远处的公共长椅上,似乎正躺着一个人。 以前从未见过。 茂盛绿植将他遮盖的犹抱琵琶,但是似乎,那人有一双特别笔直且长的腿。 周遭飞沙走石的,他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躺在那,如无人之境。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时鹿眉心微动,但只是匆匆一瞥她并没有想太多,关上窗,认真对易虎解释说:“不去,我没钱的。” 她确实没什么钱。 母亲能提供给她的钱,几乎全部都花在了租金上。 少年人一阵语塞:“额,那我俩请你,好不好?”带着点哄求了。 电话那边有短暂的盲音,易虎又喂了两下。 时鹿正在翻柜子,将垃圾食品辣条泡面什么的藏得更隐蔽一些,藏好后对着听筒又说了一遍‘不去’,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可我不喜欢东街呀。” 她刚刚从床上爬下来,眼梢处还有块小小的被胳膊压了一下午的红印子,背对着窗户,眉眼冷静,个子不算高,但是胳膊和腿都纤细而长,有种冷淡兮兮的美感。 并且肤色遗传父亲,十分的白皙,但是她眼珠子又出奇的黑,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不苟言笑的时候特别像静止的小人偶。 易虎要是再勉强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少年口吻惋惜,又说了些旁的无关紧要的话,电话没一会就挂了。 时鹿呆呆坐在客厅,撑着脸。 没开灯,室内暗的令人发昏。 不出意外,明天妈妈,又不能来看自己了。 果不其然。 手边的老人机开始震动,间月柔打来电话了。 时鹿趴在桌面,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极不情愿地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 *** 夜里一点左右,时鹿在床上翻来覆去。 楼下野猫不停的叫唤,在寂静夜幕中显得尤为尖锐可怖。 她非常讨厌那只野猫,讨厌到会随着它乱叫的频率,用指甲去狠狠刮弄自己的手腕,直到青筋被刮的泛红才停下自虐的手。 但这一回,时鹿没有。她仅仅是睡不着坐起来,紧眉靠在床头,从柜子底部取出一本名叫《知音》的女性杂志来开始消磨时间,这书是她某天打扫卫生时,从床板下面偶然发现的。 是一本好多年前的旧书,封面是一个只穿内衣的火.辣美女,估计是曾经住过这里的租客遗留下来的东西。 故事颇多,什么艳星上位,狗血豪门婚恋史,纯.情.妹妹变坏记...简而言之是一本有些年代的色.情刊物。 时鹿囫囵看了一篇,有很多描写她压根就看不明白,不过勉强能从字里行间体会一点污.秽的画面意思,她心底漫着一层异样。 看完将书扔在一旁,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好几圈,安静下来双手托住脸,望着紧闭的房门。 鬼使神差地,她赤脚从床上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白开,端着水跑到客厅的窗边。 依旧习惯性的朝窗下看了一眼,那只扰她清梦的白猫在草丛里一窜而过,时鹿眼底染上厌弃,猫窜过再无踪影,可是路对边长廊椅上的一幕陡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个男子,准确来说是一名潦倒的乞丐。 时鹿眼睁睁看他对着小区垃圾桶弯下腰,然后迈着晃悠悠的步子,往不远处的长椅上一躺,接着就不动了。 灌木枝叶几乎遮住了他整个上半身,但这个男子似乎有着一双特别笔直且长的腿。 时鹿心跳有点加速,不过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望见月色照耀下,他大腿边上的一截泛着银白闪光的铁链子。 躺姿跟白天那个匆匆一瞥的人,形象重叠。 时鹿沉静的脸蛋隐没在漆黑天宇下,外面路灯的光打在上面,半明半昧,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突然笑了起来—— 捂着心口,笑声毫不掩饰,大笑完后又突然沉默,眼底染上古怪的怜悯。 他可真像是,脏兮兮的宛如臭水沟老鼠一般的货色。 *** 生物钟的作用下,即便昨夜几乎到三点才勉强睡去,这天时鹿仍早早睁开了眼。 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边,看一看昨夜那个可怜的乞丐男子还在不在。 跟昨晚一样,时鹿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视线缓缓落在那双笔直长腿上,呼,还在。 时鹿战栗的心陡然松弛下来,顺带呼出一口紧张的憋气。 那把椅子隔的稍远,看不太清楚上半身,只能看清腰部以下的画面,那个来路不明的脏乞丐,明明是侧着身蜷缩着睡的,小腿居然还能稳稳搭在长椅的扶手上。 虽然不知道这样子睡一夜会不会后背骨节错位,但是时鹿知道,他一定觉得冷,即便套着一件棉衣,这样的清晨雾气,枝头露水也够他冻的。 不过他的运气未免也太好,昨天天变成那样,居然愣是没下一滴雨,不然,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 时鹿不清楚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这股莫名情绪究竟是什么,或许潜意识里,她嗅到了一股名为同类的味道。 但是这个可怜的乞丐男子,似乎又比自己过得,还要惨上一万倍。 时鹿将身子从窗外缩回来,突然跑到阳台,取下那条刚刚洗完晾干没多久的毛毯,一刻没耽搁地,飞快冲到楼下。 下楼时还穿着睡衣背心,黑色短裤,清晨的雾气冻得她直哆嗦,但她依旧跑的飞快。 慢慢凑到长椅前,终于能近距离看一眼他了,不出时鹿的意料,他果真又脏又臭,男人看起来很精瘦,但是他个子很高,棉衣帽子遮住了的那张脸,一定是见不得人。 时鹿抱着一张毛毯,定定俯视着这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雾气使得她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但是她心底却奇异般的觉得欣喜欢愉,涌上心尖的是一阵奇异的快.感。 小区保洁正在清理垃圾桶的杂物,一回头发现一个看起来还相当稚嫩的小姑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椅子上的人在看。 小姑娘看上去很白净,充其量只有一米六,模样十分的精巧,椅子上躺着的应该是个社会男青年,看着邋里邋遢的,不像什么正经人。 保洁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大妈,不理解现在小孩子的想法,只匆匆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你们能喜欢一鹿一狗的故事 男主骚话技能max,女主缺爱又别扭,相互救赎,文章慢热=3= 预收:《偏执着迷》: 从小到大,桑渴都是裴行端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打架她冲在他前头,他的作业她包办,就连满天飞的情书也一并交由她保管。 混的鼻青脸肿,卑微不堪,周围同伴都戏称她是要给裴少爷做一辈子女保镖了。 彼时的桑渴面对周遭嘻嘻哈哈的调侃只是抿了抿唇,照旧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俊俏惹眼的裴行端。 她笑着跑向他,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又脏又丑,滚远点。” 桑渴尴尬站在原地,下意识用手捂住脸。 那时悬在头顶的阴影连带着少年鄙陋至极厌恶的讥诮,周遭恶意的哄笑伴随了她许多年—— 后来的后来,无数次,她也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从小学到高中,少年人肆意把玩她的怯懦,自卑以及随着光阴渐渐消散、变淡的荒唐暗恋情愫。 直到上了大学,她也像只恶心的臭虫一般,怎么都甩不掉,唯唯诺诺的姿态,难看的外表,无一不让裴行端生厌。 . 直到某一天—— 裴行端亲眼看见楼道里一个男人,单膝下跪,向她献上漂亮的鲜花。 而那张丑脸上居然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颜。 裴行端慌了。 红着眼:“他是谁?” “你不是说,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桑渴,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我渴, 我饮鸩止渴。/ 【斯文败类x人间清暖】 ps:本文多处修改,跟盗文有很多出入qaq建议看正版呀 第2章 02 林择深是被野猫给蹭醒的,加上宿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足足缓了好半天才支起身。 野猫见他醒了,瞬间窜进草丛里消失没影。 太阳光芒刺眼,饶是昨天,天变成那副鬼样,居然愣是没下一滴雨,这会太阳都冒出了头。 随着林择深坐直身体,一条浅黄色的毛毯从他胸口处掉落。 他瞠目微惊。 为什么,他娘的会有个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啊。 林择深默默盯着这个完好盖住自己裤.裆的毯子看了一会儿,果断将它掀开扔在一边,动作嫌恶,双脚着地,抱住有些胀痛的脑袋。 林择深呆坐了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般的,又情不自禁将毯子拿过来凑近了些脸,嗅了嗅。 并不好闻,一股扑鼻的腥甜奶味。 毯子中央是一只经过无数次浣洗而微微变得模糊的小鹿。 摸着挺干净。 林择深眉心微动,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他将毛毯仔仔细细翻弄了好几下,然后往头顶上一搭,站起身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路晃悠悠地离开了这里。 而不远处的时鹿,趴在窗边上,目睹了一切。 时鹿将自动铅笔的笔帽烦躁地连续按了好几下,发现最后一根笔铅也用完了,没来由的一阵小性子,将笔摔向地面,木质地板传来一声闷响。 继续探出身体想最后看一眼那个远去的男人,但是男人腿出奇的长,不一会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了。 *** 林择深昨晚上在大排档里喝大了,喝完就吐,吐完接着喝,越喝越他娘的清醒。直到城管在那附近巡逻,他才放下手里的酒杯,披上外套,从那里抽身。 他嘴里叼着根牙签,漫无目的随处乱晃,最后晃到一处老房区。 这里白天他来过,位置略偏,破破旧旧的,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小区,电门形容虚设,门卫小亭子里白炽灯微微亮堂,保安老头闷头睡的正香。 夜晚这条街道,跟白天不同,静的骇人,透过路灯以及茂盛的绿叶,他轻而易举锁定了目标,那是他白天偶然发现的巨大长椅。 走进这里他没费一点劲,轻轻松松往那长椅上一趟。 月色十分的盛,忽略他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而乱糟糟的飞机头,就这样单纯的看那张脸,会觉得他生的十分俊俏锐意,眉骨十分的高,眼窝深邃。 躺了一会他坐起身,开始清点身上仅存的物件。 酒精的刺激下,他的大脑仍旧清醒,狂浪般的醉意还未开始席卷,乘着夜色他开始盘算着明天该怎样度过。 表,三枚钢镚,身份证,没电自动关机现在跟搬砖没什么区别的智能手机。 他从裤.裆上拿起身份证,重新躺下,借助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会上面的人。 样貌跟过世的母亲有着七分相似,但是不同于记忆中温和的眉眼,林择深的骨相更神似他的父亲。 男人闷哼一声,似是不屑。 可他全然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所有的举动,都被不远处三楼的一个失眠的小丫头给看在眼里。 *** 自从男人离开后,时鹿一整天都没有再见到他,她每隔几分钟就朝窗下看一眼,如此反复多回,除了那只惹她心烦的野猫在下面走秀,就是路过的居民。 时鹿眉眼恹恹。 她呆在一成不变的小客厅,将写好的作业整整齐齐罗列在桌边,桌子底下不停晃动着小脚丫。 一边检查试卷,一边听着厨房间的滴水声,百无聊赖。 晚上被间月柔监督着吃掉半碗米饭,随便乱炒的韭菜鸡蛋,一盒酸奶。 韭菜已经从根部开始变黄了,是厨房里仅剩不多的蔬菜。 还没时鹿高的小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确保她短时间内不会被饿死,有三颗苹果已经快要烂的不能吃了。 吃完饭简单洗了个澡,准备拿毛毯擦拭身体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那条毛毯已经被她丢给了那个可怜的乞丐。 她在逼仄浴室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不等身上的水擦干,直接套上了灰色中袖睡衣,小短裤,端着一碗白开水,迫不及待再度跑到窗边。 月朗星稀,低矮灌木与阔叶高树彼此和谐的繁荣生长。 而那张长椅上,依旧空无一物。 她又将半个身子探出了些,仍旧没看见任何东西。 只有一个豆子大小的小娃娃被他母亲牵着,在长椅旁逗留了一会。 时鹿面无表情关上窗,回到卧室,熟练地设定好闹钟,盖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明天是周一,还有升旗仪式。 *** 时鹿当然看不见那个乞丐,因为晚上七点,林择深还在酒吧蹦迪。 这是他在方圆一公里以内找到的一家半吊子酒吧,酒吧建在地下负一层。 银绿色细管灯拼接成的不大不小的招牌,这酒吧名为‘森’。 老板是个半吊子文青,仨月前脑子一热开了这家酒吧,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生意好点勉强凑够三两桌麻将。 林择深依旧宝贝似的带着那条毛毯,坐着跟老板对吹香槟。 “小哥长这么帅,为什么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你这样貌一打扮,套个皮衣皮裤直接甩人家爵士栏男招待十条街啊!” 老板原本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邋遢男子还抱有几分提防,喝爽了后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不瞒你说,我是个孤儿,刚进社会啥也不懂,正愁吃饭呢,哪还有功夫收拾自己。”林择深连喝了五六瓶,听着话语含糊不清但是眼底一派清明。 “对不住啊兄弟,嗝,哥不是有意的,今天这顿哥请了。”老板醉的稀里糊涂,一边道歉一边朝兜里掏钱:“拿着兄弟,拿着钱买几身好衣裳。” 林择深笑了笑,他原本眼睑靠鼻梁骨这块儿就比较像她的母亲,细长而又上挑,尤其是这样不怀好意邪笑的时候,模样就更勾人。 “这怎么好意思——” “诶哎,哪来的话,我就当交了你这朋友了,有空常来啊,一定要常来啊…” 凌晨一点半,又是拖着一身的酒气,林择深鬼使神差地又躺在了那张长廊椅上。 野猫随意乱叫了两下,周遭再度化为寂静。 从酒吧临走前,热心肠的老板还给他留了电话号码,虽然是稀里糊涂醉酒状态下留的,林择深今天没花一分钱就白嫖了12瓶香槟还有一瓶威士忌,并且还有六张人民币。 他回身摸了摸毛毯,将毯子凑近了些鼻子,似乎原先上面的奶味淡了很多,反而更倾向于自己的身上的气味了。 再度,带着对于明天一丝迥绝的颤栗期待,他慢慢合上眼。 *** 时鹿的闹钟设定在六点。 一响就准时从床上爬起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将鸡蛋洗干净放进锅里煮,用昨晚剩下的热水洗漱,完毕后就默默坐着等待间月柔的电话。 至少在打电话这方面,间月柔很少失约。 时鹿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不那么失落,明明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来看过自己了。 “是的妈妈,我煮了三个鸡蛋,还有一盒热好的酸奶。” 她一边打开监控摄像头,一边对着碗里的热气腾腾的鸡蛋吹气。 时鹿打开免提,开始认真剥鸡蛋。 “妈妈…”她突然叫了间月柔一声,语带撒娇。 “怎么了鹿鹿?” “我想带两颗鸡蛋到学校吃可以吗,我今天有些迟了。”她端正坐着,扯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是的妈妈,今天有升旗仪式,我是护旗手。” 间月柔望着她一口一口慢慢悠悠吃掉了一颗水煮蛋,不疑有他,爽快道:“好,记得放到书包里免得冷了,喝酸奶吧。” “是的妈妈。”她嘴里正满满塞着软蛋白还有干涩的蛋黄,将酸奶也一股脑全部倒进嘴里,嚼了嚼直接一口气囫囵咽进肚子里。 “妈妈,我关摄像头了。”她踮起脚尖。 电话那头的间月柔仔细看了眼监控镜头下的时鹿,确认她喝光了那瓶酸奶:“关吧,路上注意安全,门仔细锁好再走。” “我知道的,妈妈。” 啪嗒,电话挂断。 时鹿嘴巴里还留有混合着腥甜酸奶的蛋黄,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跑进厨房又重新漱了一遍口,回去望见桌面上剩下的两个已经剥好的,乳白光滑的鸡蛋。 又是一阵反胃。 时间还早,且今天也不是她当护旗手,她回去卧室又重新趴了一会儿。 六点四十,她准时套上校服,背上厚重的书包,锁门下楼。 经过昨天的长廊椅时,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那不是—— 男子依旧是昨天那副模样,帽子遮脸,身体蜷缩着,小腿肚奇异般的稳稳当当搭在椅子扶手上。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怀里多出了一条时鹿熟悉万分的毛毯子。 她眼底眸光深颤,慢慢凑近了他。 他看起来似乎比昨天要更干净了些,身上的味道也淡了许多,没有那么难闻,只是他依旧看起来无比可怜。 时鹿突然萌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她从书包里掏出来刚才出门前放进去的还热腾腾的两枚鸡蛋,刚想往男人的身侧一放,突然,男人动了一下。 时鹿面色一白,他似乎要醒过来了,时鹿表面镇定万分但是迅速逃离的步伐暴露了她心底的慌乱,她并不想跟这个可怜的男人来个面对面坦诚相见,扔下鸡蛋就迅速跑走。 林择深睡的迷迷糊糊,怀里的毛毯格外的聚热暖和,他像是上了发条似的突然醒了过来。 视线尚不能聚焦,伸出手覆盖在额头好一会,终于视线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坐起身,啪嗒—— 又是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他弯腰一看,是一个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着的,两枚还冒着热气的鸡蛋。 他四处望了望,天还没亮透,更别说什么活物了,只有一只绿眸的诡异白猫从灌木丛里喵呜着出来,模样高贵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林择深:“……” 只是这鸡蛋… 林择深一边低头吃,一边皱起眉。 *** 时鹿几乎是使出了全力在跑,一直跑到小区门外才稍微减下速度。 站着喘了一会,确认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才扶着墙调整呼吸。 然后冷不丁的,有人从她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见鬼似的转过身,对上一张稍显稚气但是难掩俊秀的脸。 “时,鹿?” 见她宛若见鬼一般的神情,秦放尴尬的缩回手:“你怎么了?”低眉后退了几步,语气温和。 他穿着跟时鹿一样的校服,但是比时鹿高出很多,周围还萦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黑色皮鞋擦得程亮,干净而又俊秀。 又似乎一尘不染,透着无人能亵渎的光。 时鹿还以为是那个男人发现了她并且追了上来,她慌张的朝身后又看了几眼,并没有。 秦放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后看了看,除了摆摊卖早点的大妈,就是上学的人。 “你不舒服吗,时鹿?”他将自行车推到前面跟时鹿并排,时鹿这会还在深呼吸调整扑通乱蹦的心跳。 “没有,我只是,跑动跑动。”时鹿并不看他,调整好呼吸,握紧了书包带子只闷头往前走。 前边不远就是她的学校,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宣市一中。 秦放呆了一瞬,回过神,时鹿已经距离他好远了。 他并不恼,就这样,默默推着自行车,跟在时鹿身后,固执盯着那宽大蓝白校服包裹下,她纤弱但是格外笔直挺拔的小躯体。 今天她穿了浅褐色的袜子,白色运动鞋。 秦放默不作声地看,一遍又一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学几乎一百六十天,他每天都看。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小哥哥是暖男 第3章 03 秦放跟时鹿同校不同级,他今年高二比时鹿大一级。 秦放常年霸占着年级第一,是学校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未来状元。无论是学业还是其他方面,都是校内的佼佼者,且气质外貌,谈吐都异常优雅。 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彻底摸清了时鹿早晚出入小区的时间节点。 今天时鹿从小区惊魂未定跑出来时,他站在那个每天都会刻意停靠的报亭边上,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鹿比以往晚了将近五分钟。 并且她跑的气喘吁吁,神色慌张,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正在追赶着她似的。 秦放没忍住上前拍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悚然回头。 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也不说话,只解释说自己出来跑动跑动,然后就闷头走了。 秦放站在原地苦笑了两下,继续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 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每一个人都认识秦放,几乎每天见到他都会冲他微笑着点头。 每个早晨,每个单调,且类似的早晨,他都会吸引无数青春期少女醴慕的目光,几个小姑娘凑到块儿,悄悄议论着他。 ‘这就是那个高中部的学长,长得又高又帅简直不要迷死人’ ‘天呐我爱死他了’ ‘我听说啊,他家还超有钱,自从来了这儿上学,家里人就在学校不远处的名鼎府给他买了一整套房!上学步行只要十来分钟,喏你看,他那个小自行车好像还是啥法国顶级牌子的…’ 诸如此类。 但是秦放却丝毫没有作为有钱人家公子以及年级第一的傲慢和自负,对谁都温和谦逊。 他一路跟着时鹿,发现她今天似乎跟平时有些不同,秦放盯着她的后脑勺,发现她头一直低着,步调也比平时快出很多。 进了学校,秦放迅速将自行车推进车库停好,提着挎包一路小跑,但可惜还是没能赶上看时鹿上楼的最后一抹身影。 他站在铺满落叶的水泥窄道上,喘息着并且出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将挎包背好,迈步离开。 - 时鹿直到坐进班级,才如负释重般的松下一口气,校服拉链从脚拉到头顶,竖起的衣领包裹住她半只下巴,头发乌黑柔顺垂在耳边。 她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一个还未成型的小小打算,只不过仍需试验几天。 班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也逐渐变得吵闹。 又是一个,平淡、乏味、枯燥的、新的一周。 她拿着木质2b铅笔在草稿纸上随意乱画了几笔,手掌底部也沾上了铅灰。 易虎一进来就蹲在时鹿旁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目光中满满的祈求。 时鹿放下笔,将写好的英语还有数学作业轻轻放在了他的头顶。 “不愧是鹿鹿。” 拿到作业的易虎满眼激动,迅速拉开时鹿前边的椅子,准备奋笔疾抄。 抄了有两分钟,时鹿突然用铅笔末端戳了戳他的后背脊梁骨—— “有0.5的自动铅笔芯吗?” - 第一节 是数学课,时鹿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笔记却记得满满当当,不缺漏老师说的任何一个标点符号。 她并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地来的孩子。 她早已离开了那些所谓的歧视阶层,这个班级里大多是一些闷头苦学的好孩子以及—— 更高层次的歧视阶层。 就比如现在这位。 下课铃声打响,数学老师拖课了两分钟,在一阵阵哀嚎声中终于撒丫子走人,一个梳着高高马尾的女生经过时鹿的时候,故意碰掉了她的笔袋。 “什么年代了还用2B铅笔,还真是个2B。”声音尖细而又刺耳。 时鹿弯下腰将笔袋拾起来拍了拍,没有吭声。 张莉莉中学跟她同班,她曾经亲眼目睹过时鹿勾引秦放,还大言不惭说要帮助别人追求秦放的画面,又打听知晓时鹿支离破碎的家庭,至此对她格外的瞧不起乃至伐异。 易虎怒气冲冲转过身体:“你有病啊张莉莉?快给时鹿道歉!” 张莉莉冷哼一声,作势拿起时鹿桌子上的铅笔:“我说错什么了?这就是个2B啊。”将笔凑近了易虎的眼睛:“你瞎啊,这笔上写的清清楚楚,2B铅笔,2B。” “你!” “今天怎么没出去搔首弄姿勾搭学长?真不像你的作风啊时鹿。”张莉莉弯下腰,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音调在时鹿耳边说话,她生的比较高壮,起码有一米七,偏黑皮,时鹿能感受到头顶上方笼罩了一圈阴影。 “小小年纪脸皮就这么厚,你守寡的——”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时鹿突然打断了她:“主任来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除了搬出主任你就没别的招了?你怎么还赖在咱们班啊,学费交齐了么?” 旁边原本哄闹看热闹的几个人突然坐回了原位坐好闷头看书,张莉莉还在不依不饶。 旁边一个小姑娘扯了扯张莉莉的衣服:“莉莉…” “别吵——” “主任…” 张莉莉这才感觉到后背一阵阴嗖嗖,猛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回到座位。 “都高一下学期了,怎么还吵吵闹闹的,文理科分班考都准备好了?”一头贵妇卷发,穿着高跟鞋的主任猛地往门上咚咚敲了两下。 “这位同学你在做什么呢?别人都在学习就你下座位到处乱跑,还不快回去!” 张莉莉脸红一阵白一阵,时鹿一直没有正儿八经搭理过她一下的眼珠子,突然骨碌往上一抬,然后,貌似有些怜悯状地看了她一眼。 嘴巴动了动,那口型分明是:还,不,滚,吗? “这位同学,你是听不见我说的话吗??”姜主任又敲了两下门框。 时鹿心情似乎挺好,睁着黑沉沉的含笑的眼眸,盯着那道怒气冲冲的宛如黑母牛一般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 晚上放学,易虎收拾好书包,转头发现时鹿还在慢慢悠悠记录着黑板上的作业。 “白天…抱歉啊时鹿,我只有0.7的笔芯了。”他挠了挠头。 时鹿像是没听见似的,突然伸出手对他做出了摆手的动作。 易虎疑惑地啊了一声。 “你挡着我的数学作业了。” “啊,哦!”易虎明白后迅速侧过身。 “要一起走吗,一起去文具店正好我也要买修正带。” “不用。”时鹿依旧慢吞吞的写。 “要不然我把我的自动笔给你好了,也算是这周末作业借我抄的补偿。”易虎感觉时鹿今天一整天都似乎不怎么开心,升国旗那会也是,一直耷拉着个脑袋。 时鹿又说了一遍不用。 “为什么不用啊,你是不是还在生张莉莉的气,她就是一魔女…” 时鹿突然抬头看了易虎一眼,紧接着又低下头,口气淡淡:“不需要,我家里还有好多支铅笔。” 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蓦然接了一句:“明天见。” - 时鹿由于个头娇小一直是班级的排头,早上升国旗的时候,在台下站成一排举校旗的十个人里恰好有秦放,他背影笔直,托举校旗站在高一五班纵列的前面。 也就是时鹿的正前方。 时鹿不喜欢升旗仪式,但她又是被学校钦定的,例行周一神圣护旗手:清早将国旗从保卫室拿出来的小分队成员,但这周不是她当值。 从站定到唱国歌,时鹿都半耷拉着脑袋,盯着脚下被自己压瘪的青草。 还是班主任过来提醒了她一声,她才很不情愿的抬起头。 原本想看鲜红国旗,谁料视线却被正前方的人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他看起来很高,脖子细长,耳朵轮廓精致,并且整个人都站在了阳光底下。 时鹿盯着那截后脑勺,她突然觉得自己污秽。 没错,就像臭水沟里肮脏匍匐的老鼠一般的污秽。 从教室里出来,时鹿又将校服拉链一直拉到顶部。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爱交朋友。 踩在落了一地枯树叶上,慢慢悠悠朝家晃。 - 白天吃完鸡蛋的林择深,虽然懵逼,心里也有二三数,想着八成是什么路过的向佛的老太太见他可怜给的。 头顶毛毯,他从小区里面出来,随随便便往路边的水池里掬了一捧水,抹了抹衣服上已经风干了的硬巴巴污垢的痕迹,还有裤子上的烂泥,抬头冲一个盯着他呆呆不动弹的小孩龇牙笑了笑。 小孩子惊弓之鸟一般的跑走,林择深蓦然耷下眼,他觉得十分无趣,走之前还踢翻了边上小毛孩过家家用的塑料铲。 一米九的身高走在马路上十分扎眼,并且他的头顶还搭着一条跟外表极其不搭的浅黄色毛毯,这样一来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招摇突兀了。 但路人并不会分出更多的精力去仔细考量这个异类,只会匆匆好奇的瞥弄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林择深晃晃悠悠上了一辆公交车,用掉了三分之二的钢镚,在车里站了两站。 由于正下方是一个坐着的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并且这个中年妇女还冲他露出仿佛看见臭水沟老鼠一般嫌恶眼神,以及用手捏住她的酒槽山根鼻。 林择深望着她臃肿如母猪一般的身体,还有脸上坑坑洼洼的斑点,强忍住涌上咽喉的酸水,匆匆下车。 他又兜兜转转跑了好几里,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唤,最终进了一家典当铺子。 当铺生意冷清,茂盛的铁树盆景在门两侧恣意张牙舞爪。 他一路走进去也没人出来迎接,林择深轻轻笑了一声,整个身体依靠在柜台,掸了掸还有些湿濡的衣摆,瘦削的食指第二根骨节在玻璃柜台上敲了敲,毛毯将他的头发压瘪,垂下来的一角遮住了半只眼睛。 “换点东西。”声色低沉且随性。 老板刚午睡醒,摸出圆片眼镜戴上,从柜台下边伸出手,也不看他:“先生准备当什么?” “表子。” … 从当铺出来,他身上陡然又多出来一叠钱。 老板再三跟他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金融app之类的,林择深固执地只要纸币。 宽大的棉服,靠近心口的内衬口袋,里面是一叠热乎乎的现金纸币。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quq 第4章 04 兜里有了钱,林择深又跑去那家大排档。 那家的花生米味道绝伦,老板炒菜也比较利索,除却没什么像样的酒,他基本都能接受。 往那一坐,刚点完菜,他点了根烟刚想抽,视线落到自己的腿部,他突然有些不能忍受自己的着装,裤上有烂泥巴,有油污,还有他恶趣味的烟灰烫出来的洞,衣摆上更是有风干很久了的呕吐物。 原身洁癖,这么些天居然是顶着这么好家伙脏兮兮的衣囊在这边瞎蹦跶乱窜。 林择深是个行动派,当即撒下酒杯,跑进隔壁野巷子里,在里面绕了七八圈,买了路边摊上便宜劣质的衬衫运动裤,最后找到一家十块钱就能搓趟澡的浴室。 晚上街头还是有些冷,他又花了笔大价钱,买了件薄棉服。 再度回到大排档,发现自己位置上的酒被撤了。 林择深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薄情眼,盯着裹着白围裙的老板,指节在账台敲了敲:“我剩的酒呢?” 他整身行头都换了个遍,老板还是通过他眼角一颗不近距离看不容易发现的小痣,确认了他就是刚才那个点了一筐酒但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的小哥。 一开始看着衣着邋遢,但是依稀能觉察那副好皮相,这么一简单收拾完,就更俊气逼人了。 只是他的目光有些过于不近人情,老板讪笑着将没喝完的酒重新搬了出来,并且解释说是因为生意太好位置不够用了才先撤掉的。 林择深难得好脾气,并没有跟老板计较,二话没说拖着一框子低档劣质啤酒,乒啉乓啷地一路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跟往常别无二致的一天,他喝完酒后又跑去附近的网吧玩了一个通宵。 *** 时鹿傍晚回家途经那个长椅时,她下意识驻足了一会。 刘海很长时间没修理过,已经有些长了,包括她的头发长度,草坪灌木风一吹,刘海有些戳进了眼睛里。 时鹿痛的溢出了眼泪。 揉完眼睛,她两步并作三步地凑近了些这把共用长椅,椅子上早晨自己留的鸡蛋已经不见了,她又蹲下身,椅子底部也没有。 要不是因为那个乞丐,她绝不会这样专程停下,还仔细打量这张经年累月立在这里的长椅。 这回看的比较仔细,椅子很长,想来那个乞丐,个子真的很高。 时鹿心底的那个小小打算,还尚未彻底成型。 她将刘海用手固定住,咬唇又站了一会儿,眼神犹豫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她紧了紧书包带子,朝不远处自己住的楼走去。 一回家,她就跑进厨房,拿出那把厨具剪刀,对着水槽闭着眼睛开始修剪刘海。 *** 1:00AM,[久情缘]网咖。 许是缘分凑巧,林择深的斜隔壁座是个愣头青,电脑屏幕上一片灰暗,他刚刚被人单杀。 复活的时间格外漫长,他闲的嘴巴痒痒,无聊跟隔壁兄弟开始唠嗑吹牛逼。 嘴里叼着烟,进入了贤者模式:“哥们,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 “哟嚯,你又被哪个富婆骗色骗情了?” “害,跟我没关系,我是听说最近富二代圈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家伙,真够狗血的,你听说了没?” “我说哥们,你丫还涉足这领域?看不出来啊,怎么的你也是富二代?” “去去去,我他喵一个好兄弟在人富圈少爷底下办事,听说了。” “说说看,到底有多狗血啊?”那哥们耳机都摘了,一门心思准备听狗血豪门故事。 “林氏,就那个黑白通吃,现在搞房地产的林氏,你知道吧?” 林择深突然听见这句‘搞房地产的林氏’,他看向那个正在不停哔哔的愣头青。 愣头青挠挠头,似乎颇有感慨:“据说林氏的贵公子由于得罪大佬,被亲爹给大义灭亲了!” 林择深冷不丁听见别人口中的自己,满脸黑线,差点一脚踩烂了脚板底的电脑主机。 愣头青还在接着哔哔,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道恶狼似的凶光视线:“具体细节什么的尚不清楚,不过那哥们真无愧第一恶少之名,出事前还在逍遥快活,被亲爹一路从澡堂追到夜店,再从夜店辗转ktv,被发现的时候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然后呢?”隔壁兄弟越听越来劲,这些小道消息,还尤其是那种有头有脸的的人物的私人讯息,总是能激起各种八卦欲与探究欲。 “然后?”愣头青像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年近半百的林董事长气的不行,不由分说,抄起桌子上的一瓶冰酒,对着他的脑袋瓜子就是一阵瓢泼。 冰酒上头的滋味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似的,恶少醒来后当场一脚踹残了老父亲身边的秘书,啧啧啧,真人真事。” “卧槽?残了?你他妈真的假的啊。” “那哪能有假啊!” “林少爷身高一米九,留着当今官富二代圈最最时兴的飞机头,长得人模狗样,愣是对着他亲爹骂了半个钟头,不带半个字儿重样的,林董被垃圾儿子气的心脏病复发,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 听到垃圾儿子这四个字,林择深是彻底怒极反而笑了。 他突然从刚才想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中转变了心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议论,他居然觉得十分有趣。 愣头青说的唾沫横飞,也不管自己的游戏角色已经复活:“可怜的林少爷,貌似出会所门的时候面上还是带笑的,一开始他无所畏惧,被浇了一头的酒,直奔去金砖大浴场,直到后面发现身上十几张卡,刷不出来半毛钱,这才有些傻眼,至此林少爷可算是流落在外喽!你说狗血不狗血?” 那哥们听的一头的劲:“真够可以的。” “你不去写小说,真他娘的可惜。”一直不动神色的林择深,在边上蓦然插了一嘴。 愣头青“啊?”了一声,看向声音来源。 林择深即便坐着也难掩那近一米九的俊拔身形,然后是飞机头,桀骜的眉眼轮廓,猛男的凶悍气质。 愣头青当场就有些傻眼,尼玛? 他怎么跟刚才八卦里的纨绔恶少爷,这么相似??就他娘的像是从八卦故事里走出来似的! 想想不对劲,那里有这么巧的事。他又囫囵摇头,果断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按压下去,笑着将椅子挪近林择深,冲他嘿嘿一笑:“哥们你也觉得有趣对不对?要不要三排啊,看你刚才一手盲僧,贼秀。” 林择深同样对着他龇了龇牙,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专业陪玩,100一局。” 愣头青:“嘤嘤嘤。” *** 林择深在网吧,仗着皮相好,又不吝啬钱,人缘还不错,一来二去愣头青也叫了他一声好兄弟。 除却他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森森玩味,还真给人一副格外好相处的样子。 他原本预备在网吧里直接睡一觉,眼睛对着泛着强光的显示屏整整五六个小时,这会酸胀的不行,但是无意间瞥见了那条被自己蹂.躏的皱巴巴的毛毯。 他心底陡然升腾起一个非常异样且荒谬的想法:似乎平躺着睡在那硬邦邦的长廊椅上,要比在网吧连腿都伸不开的椅子里对付一夜,要舒服的多。 他活动活动了两下脖子,飘飘然拆开一盒刚买不久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短暂的,稍稍休息了一会。 夜里四点,他像是精神不太正常似的从网吧里抽身离开,披着一张旧不拉几的毛毯沉进黯淡的夜色之中。 刚一出来,他突然发现,面前不远处的一栋楼,甚是眼熟。 原来兜兜转转,他不过又回到了原点。 他扔掉了嘴里的烟,用脚狠狠扭踩了几下地面还冒着火星的烟头,再度大摇大摆地走进这栋破旧的小区。 往昨夜栖身了一夜的长椅上面,囫囵一躺。 周遭低矮的灌木像是完完全全充当了一片墨绿色的城墙,托举着他疲惫的身体。 而那条来路不明的毛毯,他居然宝贝似的怀揣在胸口。 凌晨四点三十分,他再度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点点收藏吧quq 第5章 05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天气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好。 他的面前安安静静摆着一颗苹果,顶部果皮微微泛着褶皱。 快烂了啊。 林择深慢慢坐起来,拿起苹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便开始笑。 他开始确信,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真的有人盯上了他,并且似乎还是一个品行十分恶劣的投喂者,林择深一边评价一边狠狠咬了一口。 确实快要烂了,但,勉强还能吃。 林择深没两下就啃完了那只苹果,然后朝不远处的垃圾桶抛了一个弧度完美的三分,果核咚地一声砸进桶里。 吃完他仿佛意犹未尽般的又躺了会儿,头顶绿叶罅隙间,光影斑驳。 他拍了拍靠近心脏内衬口袋里的一沓钞票,唇齿间依旧留有刚才烂苹果的果肉香,他突然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紧张欣喜,本以为最初的几天会很难熬,没想到—— 没想到有趣的事物会来的这样早,他伸出舌头不自觉又舔了舔唇角,这苹果确实很甜。 原先的手机卡已经不知道被他扔进了哪条地下水沟,顺着污水一直漂向漫无边际的大海,前天去‘森’酒吧之前他又重新办理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他似乎对于这种突如其来慌不择路的绝地逆境有着天生一般的恐怖适应能力。 才短短两天,他就已经能在这个所谓的,旁人口中的,他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底层社会,顽强地扎下根来。 并且,还过的挺潇洒滋润。 只是现在,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见识一下,那个每天往他这儿扔东西的投喂者究竟长什么样。 这个品行似乎有些恶劣的投喂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很是好奇。 - 上午第一节 课,时鹿整个人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可怜的拾荒男子,以至于语文老师喊她起来背书她也没听见,后来被罚站了半节课。 她靠墙站在教室走廊,低头盯着脚尖,虽然是被罚站,但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在罚站,倒像是无聊的打发时间,脚尖在地面点了几下,呼出一口气。 头顶白云蓝天,学校内部的绿化带生机勃勃,走廊时不时有微风吹过。 她几乎已经能够将那个原本臆想中的小小打算彻底付诸于实际。 那个拾荒人,好像真的无处可去,每天只能可怜的睡在那张长椅上,知道他在,早晨时鹿几乎是匆忙一路飞奔下楼,颤栗着将吃不完的,快要烂掉的一颗苹果悄悄放置在他的身侧,他睡的很沉,双腿蜷缩。 虽然依旧看不见脸,但是时鹿很满意,他的到来简直就是上帝的礼物,那些她吃不掉的东西,那些她讨厌的鸡蛋,苹果,酸奶,统统都给他好了。 想到这,时鹿心头的罪恶感瞬间少了大半,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沉沉熟睡的男人,然后一脸欢喜地头也不回离开。 - “时鹿——”思绪突然被语文老师的一声叫唤给打断。 时鹿回过神,端端正正将手垂在身体两侧,跟老师面对面,乖巧叫了声:“方老师。” 她的眼珠格外乌黑,并且没有丝毫杂质,这样认认真真盯着人看的时候,会有一种你错怪了她并且产生心疼的错觉。 时鹿从来没有在上课的时候发过呆,还发呆了整整五六分钟,原本方芷辛也是气急想提醒她喊她起来背书,没想到她居然一动不动,她连叫好几声才如梦初醒般的站起身,起来也是一声不吭,这才让她去罚站。 “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在身的,让你罚站,反思的怎么样了?”方芷辛悄悄带上教室门,里面的学生正在大声背书,但不乏有偷偷伸脖子朝窗外看的。 “我。”时鹿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眼神丝毫也不躲闪:“我不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有没有锁好门,有些担心,所以……” 她说完还很焦虑似的地咬了一下嘴唇:“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原来是这样,担心的话要不要老师借你电话打给家里人?”方芷辛听罢皱眉,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问清楚就叫她出来罚站。 “要,谢谢方老师。”时鹿答应的还挺急切。 方芷辛平日里是比较喜欢时鹿的,小姑娘安静不多话而又努力刻苦,今天也只是气急,听见她说要立马掏出手机递给她,时鹿接过,转头拨通了自己的老人机号码。 往绿化带那边去了去,讲电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方芷辛刚好能听见。 “喂,妈妈——” “我今天出门好像没有锁门,嗯。你要是回家,记得看一下。” “好的,妈妈再见。” 电话那头不过是机械女声重复播报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但时鹿面不改色。 时鹿打完将手机还给方芷辛,并说了声谢谢老师,紧接着继续往墙边一站。 “进来吧时鹿。” 时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方芷辛,目光诧异。 方芷辛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老师没了解清楚,进来吧。” “是的方老师,谢谢老师。” 时鹿进教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笑起来真好看,她的手掌,似乎无比细腻并且无比温柔。 - 午饭时鹿是在食堂吃的,饭卡里的钱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 易虎见她一个人端着饭盒坐在角落,兴冲冲的跑到她跟前。 “时鹿你怎么又在吃西兰花,那玩意不好吃来吃这个,番茄炒鸡蛋!” 时鹿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盘子里那炒的油腻兮兮的鸡蛋块,并且还混杂着红色的烂番茄,两者诡异的融合在一起,她只觉得一阵浪潮般的恶心。 “怎么了时鹿,你不爱吃吗?”见时鹿几乎跟他的报出菜名的同时捂住嘴,一副要吐的样子,易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时鹿连喝好几口萝卜清汤,这才将那股反胃之感压下去。 “是的,我不太爱吃鸡蛋还有,红色的水果。”她敛下眉,解释道。 “这样啊,可惜——”易虎挠了挠头:“那你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时鹿不答,只轻轻点头,易虎欣喜之余于是坐在了她的斜对角,迅速将番茄炒鸡蛋大口吃掉,以免再让她看见,让她觉得难受。 两个人闷头吃了一会,突然前面不远处打餐的窗口传来一阵小骚动。 旁边桌子的小女生朝后勾了一眼,贼兮兮地跟身边的闺蜜解释:“是秦放,他也来食堂了,我天。” 时鹿手腕微僵,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不是几乎天天来吗?”后桌的小女生听见声儿,不屑的反驳。 “说不定他今天比平时更帅!” “他都已经帅成那样了还要怎么帅?” “你懂个屁。” “天呐,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时鹿嚼了几下嘴里的西兰花,混着米饭咽进肚里,抬头看了一眼吃的满嘴油的易虎,叹了一口气,准备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手停在半空中,她突然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 就像是跟那天早晨如出一辙的,幽幽淡淡的,薄荷香气。 好闻到跟梦境一样的不真实。 秦放端着一盘子白灼西兰花,从她身边经过。 她坐着,视线只能看见他的小腹,看不清秦放的脸,但还是下意识的微微睁大了双眼。 真是好看到宛若谪仙一般的人物。 但是转念,时鹿又果断抛却了心底不切实际的想法,将纸巾摆在桌面,对着易虎笑了笑:“快擦擦吧。”说完就端起了餐盒准备去倒掉。 秦放几乎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捏紧了手里的餐盘。 - 林大少爷一整个下午都窝在一家名叫「阿勝」的棋牌室。 这家棋牌室是他考察了五家后,经过层层对比筛选下来的天选棋牌室,距离那个破小区步行只要半小时,并且最主要的一点,它够脏够乱。 建在野胡同里,出门就是澡堂,右拐就是游戏厅,出入的人员要多杂就有多杂。 十个路过的,八个嘴里说话就带有生殖.器。 澡堂的蒸气混着烧水的从烟囱里排出来的黑烟,游戏厅里滋溜乱叫的钓鱼机器,锣鼓喧天。 他翘着二郎腿,玩麻将胡了一下午,挣了二百五,外带三枚钢镚。 他皮相生的好,气质又绝,一根南京烟别在耳朵后,吊儿郎当而又无比正经,一双凤眼这么斜斜一挑,就能惹得观牌的美女老板浪.叫不停,并且他也知道收敛,赢两把就故意输一把,并不贪心,在场的也没人冲着他当场逼逼赖赖或者红眼。 走之前美女老板果不其然跟他要了联系方式。 “帅哥,要常来哦~”托着气球似的胸,美女老板声音嗲嗲,按下打火机。 林择深有模有样的将别在耳后的烟取下,经她之手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笑着说那必须啊,经常来。 在美女老板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他揣着大洋二百五三枚钢镚,还有宝贝似的毛毯,毫无留恋地从棋牌室出来,天又一次黑透了。 因为要狩猎,今晚上破天荒的没喝酒,而是跑到面馆叫了一碗刀削面。 无聊翻了翻手机的联络人,从都翻到尾就只有两个。 酒吧老板、棋牌室老板。 他几乎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慢慢悠悠荡回那个破小区,将毛毯往里边一扔,再度躺下,将手置于脑门,突然他注意到斜后方的一栋楼,三楼的窗户,灯光突然灭了,才是晚上十点,灭的真早。 他有些嘲弄的笑了笑,习惯性的将毛毯拉过来盖住身体。 他想定个闹钟,明天早点爬起来,守株待兔。 但是毛毯刚一盖上,突然一阵倦意袭来—— 他睡着了。 他头一回睡的这样早。 - 时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拧了拧厨房里的水龙头,书包还没来得及摘,因为它似乎松的更厉害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用上了胶带,缠裹半天,终于将滴水声又恢复成原先最初的模样。 间月柔打电话跟她说下午有事不能看着她吃饭,让她乖乖的,时鹿满口答应转头就打开了一包卫龙辣条,坐在窗边一根接着一根的吃。 夕阳落到了山巅,她几乎是一点一滴看着天色由深蓝逐渐转变为血橙,吃完后洗了四遍手,开始动手写作业。 十点整,她收拾好一切,关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 躺在床上,随着床头最后一抹小灯幽幽熄灭,她闭上了眼睛。 她还从未有过像今天晚上这样的,期待着明天。 清晨六点,闹钟一响她就准时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客厅窗边往下看—— 一截蜷缩着的腿。 期待并没有落空,那男人果然还在,时鹿心满意足将身体从窗户外面缩回来。 后续刷牙洗脸,在间月柔的监督下吃掉了一颗水煮鸡蛋,她央求能不能将酸奶拿在手上边走边喝,间月柔同意了。 下楼时,她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酸奶,跟昨天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她将酸奶盒往男人身侧轻轻一摆,然后迅速离开。 早上九点,林择深几乎是惊醒般的弹坐起来,猛然朝边上看,今天的投喂物是一盒喝了一半的酸奶。 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抓起了奶盒。 气急了反而觉得有趣。 似乎这个投喂者,品行不仅仅是恶劣,这近乎无耻。 是真把他这当成垃圾堆了? 作者有话要说:2333 不然呢 第6章 06 上午一二节连上两节英语课。 时鹿最喜欢的一门科目就是英语,并且她也是英语课代表。 第二节 课结束是学校例行的大课间跑操环节,时鹿脱掉校服外套,撸起袖子刚准备出去站队,却被班主任赵闻峰匆匆叫住了。 “时鹿!”老班咯吱窝里夹着叠花名册,在门边上叫了她一声。 时鹿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闻峰点头,对没错就是你,冲时鹿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 张莉莉出教室前故意绕到时鹿座位的那一侧,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时鹿冷不丁被撞得一个趔趄,然后张莉莉故作夸张的回身道歉:“啊呀真是不好意思,走的急。”语气不屑,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没事啊。”时鹿并不打算搭理,耷下眉只轻轻回了句:“毕竟你瞎。” 张莉莉:“你!” 说完时鹿也不看她,赵闻峰找她还有事。 “走吧莉莉。”低马尾的小女生拉了拉张莉莉的衣摆:“再不走就来不及站队了。” “是啊莉莉老班还在那里呢,快走吧。” 张莉莉走时狠狠白了时鹿一眼,怒气冲冲从后门出去了。 “您找我?”时鹿看向老班,她不觉得自己最近有‘犯’什么事。 赵闻峰见她模样紧张,安抚着开口:“刚才啊年级组开会,让每个年级出一到两名学生去制作走廊尽头的公共黑板报,主任点名让你去,这周的跑操就不用跑了,专心出黑板报吧。” 时鹿以前从没有过出黑板报的经历,这还是头一遭,她心底诧异,但在老班期许的目光中她还是乖巧应了声好。 “黑板的位置你知道吧?就是楼上那个,主题是五一劳动节。不用拿粉笔道具,那边都有。” 时鹿连连点头,不想耽搁时间:“是的赵老师,要是没什么别的事,那我过去了。” “去吧,好好出。” 赵闻峰起初从主任嘴里听见时鹿名字的时候还有些惊诧,也不知道主任是怎么知道她的还点名让她去,但是转念一想时鹿这孩子做事确实认真,既然主任发话了,那就让她去吧。 - 外面的跑操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教学楼渐渐变得空旷,学生乌压压往操场集结。 时鹿跑回座位拿起刚脱下来的外套就匆匆往楼上赶。 一边穿外套一边上楼梯,在拐角时冷不丁跟人一撞,疼痛的感觉跟刚才张莉莉撞在自己肩头的痛感重叠,她刚套了半只袖子。 本以为会摔倒,谁料却被人托住了腰。 “撞疼了吗?” 十分好听的声音,清清朗朗,像琅琊月一般的温润。 时鹿轰然瞪大了双眼,这声音,好熟悉。 她惊弓之鸟一般地站好,校服才穿了一半,半只袖子空荡荡垂在身侧,里面的白色校衫领口的扣子也崩开了,露出一截细腻的锁骨。 秦放别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笑着提醒道:“衣服不套好会着凉哦。” 时鹿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开始匆忙套外套。 秦放很绅士地转过身去:“你也是被老师叫上来出黑板报的吗?” 时鹿将校服拉链从头拉到脚,闻言抬起头嗯了声,眼珠乌黑:“是的,秦放。” 秦放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没有带任何的后缀。 就俩字。 秦,放。 她目光清澈,声色低软。 听得秦放兀的睁大了双眼,心尖颤了三颤。 时鹿低着头默默跟在秦放身后,长廊过道,两道身影一高一低,中间隔着安全距离。 他很高,周围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校裤包裹着他笔直且修长的腿,双手安静垂在身体两侧,脚上的运动鞋雪白,一尘不染,时鹿一瞬不瞬呆呆的看着。 真是好看干净到宛如谪仙一般完美的人啊。 “我们两个负责楼上这一块区域,还有两名同学负责楼下。”秦放仿佛在自言自语,后面的人除了刚才说了句话,现在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时鹿还在神游,她差点撞上前面的一堵肉墙。 秦放突然停下来并且转过身。 “刚才撞到的地方还疼吗?还是说,不愿意跟我一组呢?”时鹿下意识指甲戳进了肉里。 秦放接着说,没有任何的介意或是不堪:“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跟楼下的人换。”他不给时鹿任何思考的余地,并且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破绽:“不用勉强哦。” 时鹿听见他要跟别人换,几乎同时仓皇抬头:“没有不愿意——” 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她强迫自己不去乱想什么乌七八糟的杂念头,闷头往前走:“我们快些吧,秦放。” 秦放无比满意的勾起唇角,点点头跟上了她:“好。” “那就快些吧。” - 林择深头顶蓝天白云,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心说这伙食是真一天不如一天啊。 闻了闻酸奶的开口,没什么怪味,并且这奶闻着香香的,他想也没想一股脑儿的全倒进了嘴里,怪甜的。 已经好久没睡过这么充足且安稳的长觉了,他伸了一个懒腰,而后摸了摸肚子,刚才就喝了点酸奶,他饿了啊。 刚准备将奶盒子投进垃圾桶,雪白的绿眸野猫,喵呜着又出现了,四条腿拉伸成完美的弧度,利齿尖尖,并且目光紧紧盯着林择深手上的奶盒。 林择深笑了笑,逗小狗似的将奶盒在头顶晃了晃,那猫也跟着晃。 “真是可怜啊——”林择深颇有感触地砸了咂嘴,最后将奶盒放在了白猫的面前:“吃吧,小馋猫。” 起身拿起毛毯,他边走边想着今天一整天去要去哪里消磨呢。 - 四楼走廊的尽头,原先的板报内容已经被擦干净了,地上摆着几盒彩色粉笔还有巨型度量尺。 时鹿的校服衣领几乎遮住了整个下巴,她踮了踮脚,望着硕大黑板,有些无所适从。 秦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地整整齐齐的草稿递给她:“时间匆忙,上课时简单画了一张,你看看需不需要改。” 说是草稿,叫它作品都不为过,上面就连每一处需要填写的稿子内容都安排好了,并且线条精致,字迹清秀。 时鹿突然有些不愿意接,她的字比起秦放,那简直就不是人写的。 秦放并不知道她心底迥绝的微妙心理斗争,那是一种名为自卑的可怜情绪。 见时鹿不打算接,并且看上去也不太喜欢,秦放有些失落:“是不喜欢吗,那我们重新…”话还没说完,时鹿兀的打断他。 “没有哦。”时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只是觉得,画的太棒了。” 毫无任何保留的真切赞美之词。 秦放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时鹿,以前有很多次,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体育课,实践课,红旗队,餐厅,放学的早晚路上…他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她,一直。 但从未有过今天这样,单独,且近距离接触过。 她是标准的小鹅蛋脸,发丝乌黑且柔顺,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和头发,再来就是小红唇,剩下的露出来的地方具是白皙细嫩。 她有一种无人能企及的独到气质,安宁沉静,一种想让人捧在心尖上宠溺的绝对吸引力。 秦放居然破天荒了脸红了—— “秦放?”时鹿又凑近了些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 秦放将稿子放在她手里,像是终于安稳下来躁动不堪的心,声音动听且绝对:“能被你喜欢,真的太开心了。” - 林择深一下午共转悠了三处二手车卖点,这些二手店大多自配仓库,建在没什么人去的公路大道边上,一个水泥公场能停几百辆各式各样的没人要的车。 十八岁成年那天,他的礼物是一辆车牌[宣A6888]的保时捷911,后来也陆陆续续把玩过什么迈凯伦、博尔特,还从未跟这么多二手日产本田丰田,大众帕萨特,捷达,如此盛大的接触过。 不过到底是经验丰富,赌场的那套他只能在棋牌室小露皮毛,没地方彰显,但在这种二手垃圾车的天堂,阅车无数的他简直都能铁树说的直冒花。 这些车,要么是原来车主卖这换钱,要么是废了抵提新车,有的车还很新,有的直接成了一坨废铁。 由于谈吐不俗,又生的人模狗样,愣是把二手车店的机车管理员给忽悠的团团转。 “小哥有空来做个导销呗?薪资从销售额里面提。”管理员一路追着他问。 林择深还装模作样的问来这工作看不看学历,管理员脑子里哪里还管什么学历不学历,就在刚刚,他没开口说半个字,单凭外貌就把一个来看车的小姑娘给迷得七荤八素,然后进账十万块。 这张脸,就算嘴巴不动,往这一放也是妥妥的门面。 林择深听完这邀请,还是觉得不是很妥,说要回去再考虑考虑,反正这地儿走回那破小区抄近道只要三十来分钟,走前管理员千呼万唤地留了联系方式,说考虑好了,导销的位置就是你的。 林择深连连哎好。 从这车店出来时,才是傍晚6点,天色将晚,夕阳半落不落的。 他一边点烟一边想着今晚不睡觉也要逮着那只把他这当垃圾堆使的野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点点收藏不迷路! 第7章 07 林择深几乎是一口吃掉了刚才在路边摊上买的鸡蛋灌饼,薄脆咸甜的。 吃完还又朝老板掏了张十元纸币,要再来一份。 抄着热气腾腾的灌饼,他想回那长椅上躺会,天要红不红要暗不暗的,看着挺晦气。 站在小区门口,上回那个盯着他一动不动的小屁孩这次又盯着他一动不动,林择深冲那小屁孩龇了龇牙。 小孩这回居然没被吓跑而是试探着靠近他,林择深打心眼里觉得奇。 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灌饼,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很大方的蹲下身,想将灌饼里的烤肠分他一截,没想到那小孩手里居然抓着一把土,趁他没防备猛地朝他鞋子上一撒。 林择深:“……” 小孩撒完咻的一声溜走。 林择深傻了,反应过来想去追,四下哪里还有影子,小毛孩早不知道窜进哪条野巷子了。 他狠狠蹬了两下脚,但还是有土顺着鞋袋缝隙卡进鞋身。 这马丁靴是他这么些天一直原身穿在身上的东西,他回忆了下,这鞋当初定价多少来着?貌似是六千七?他太阳穴旁边的青筋突突的跳了两下。 这小兔崽子,要是按照林择深之前的脾气,就算是挨家挨户找也要把这毛孩给逮着,并且让他跪下跟自己的鞋道歉,但是现在,他想想都觉得不切实际,跟这毛孩计较,无异于跟土著讲道理。 他重新啃了两口饼,毛毯斜斜搭在肩头。 傍晚路灯都已经开了,葳蕤的暖黄色灯光铺排在他的眼角眉梢上,他活动了两下脖颈,然后很不经意地朝路边随意瞅了一眼。 这一瞅,居然让他看见了夜幕中的一道土豪金,是辆Liteville牌子的自行车。 这贫民窟居然也有人骑这种车,林择深心底小哗但又转念想起这附近是一所学校,貌似还是宣城数一数二的优质中学,里面出几个金胎龙凤什么的似乎并不足为奇。 顺着车把手,他看见了正在推着它的主人,一个一看就是温室长大的男娃娃,唇红齿白的,只是这男娃娃… 他为什么有车不骑?现世地主家的白痴儿子? 林择深又仔细悄悄打量了几眼才知道缘由,原来这男娃娃正在悄悄跟着一个女娃娃,女娃娃隔得远看不太清脸,而且她也一直低着头。 林择深几近白痴的站在路边,刚巧有道路障挡着他,他像个二货一样看人家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上演着一场青涩好戏。 女娃娃进了小区,男娃娃一直跟着人家,完事还看着人家的背影依依不舍,最后直到人家背影完全消失才骑车离开。 戏剧落幕,林择深手里的鸡蛋灌饼也吃完了,他拍了拍手心里的饼屑,对着半空模样优雅地打了一个饱嗝,他眼底没什么情绪,突然又不想回那长椅了,他去了网吧。 - [久情缘网咖] A区08号桌。 林择深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道家阴阳八卦阵,背景花里胡哨,网页周围还有许多飘浮着的露骨女性广告。 五分钟前,他关掉csgo,蛇精病似的花了两块五毛钱在网上机缘大师那算了一卦。 卦象上说他近期红鸾星动,命中现劫,说的有鼻子有眼,但是既没有说这个劫能解亦或是不能解。 林择深默而不语只对着这卦象飘飘然燃起一根烟,烧香似的拜了拜,然后微微一笑。 红鸾星啊—— 这就十分有趣了。 稍微搓了搓太阳穴,两分钟后他关了占卜网页。 管他什么红鸾星劫不劫,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逮兔子。 凌晨四点三十分,林择深的网吧包机时长也到了,他站在网吧门口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将毛毯盖在脑门上,再度踏进夜色中。 往那长椅上边一躺,他意识清醒。 没有耳机,他光看画面,看完了一整部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岛.国动作片。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衷,这原本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女.优老师。 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清晨六点,他装模作样闭上眼,脸朝小区的水泥路面,帽子挡脸,他在等。 等那只兔子。 - 六点,时鹿准时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老样子,一截蜷缩着的腿,那男子果然还在,她满意地合上窗。 “鹿鹿?” 吃饭时发觉女儿在分神,间月柔叫了她一声。 时鹿回过神抓紧剥鸡蛋。 “酸奶是不是快没了?” 间月柔上回来这里还是差不多一个半月前,就呆了一天,走之前给时鹿储备了不少粮食。 “是的妈妈,就剩下两盒左右了。”时鹿说话含糊不清,嘴里塞的满满的蛋白蛋黄。 “有时间去外面的便利店再买一箱回来,钱还够吧?” 时鹿点头,她强忍住喉管乃至神经末梢传来的阵阵反胃之感,将鸡蛋咽进肚子里:“妈妈我想把剩下的带到班里吃,早自习下我有些饿。” 时鹿一边喝酸奶,一边望着还剩下的一枚剥好的蛋,开口。 间月柔不疑有他:“嗯,带吧,路上注意安全。” “是的妈妈,妈妈我挂电话了。”时鹿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关闭了斜上方的监控摄像开关。 电话挂断,时鹿立马跑到厨房间,给自己倒了一碗温水。 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将嘴巴重新漱了三遍,对着水池吐掉。 嘴巴里残留的腥鸡蛋的腻味没了大半,她将那枚剩的鸡蛋用一截小保鲜膜裹好揣兜里,背上书包迅速锁门下楼。 - 林择深其实有过很多个猜测,关于这个把他当成垃圾堆使的品质恶劣的投喂者,究竟会是个什么样。 可能是这小区里住着的一个老妈子见他可怜,也可能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幼稚园小屁孩,说不准也有可能是个跟他差不多混成这同样落魄样的同龄人。 但是冥冥之中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突然,他听见了一阵略微急促的步伐声。 薄棉服帽子下边遮住的脸,林择深唇角勾起,猎物终于要来了是吗? 透过帽子间隙,他看见了一截蓝白色的校服外套,他瞠目—— 居然是个学生。 再然后,这个学生经过他时没有半点逗留。 林择深:…… 看样子不是啊。 他重新闭上眼,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好笑。 差点就没沉住气。 紧接着,他又听见了步伐声,频率并不快,他突然停下来内心对于自己一浪接一浪的鄙视,一动不动。 鞋子在地面摩擦的声响,声音止于自己的身前。 再然后,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喟叹,就像是怜悯路边的阿猫阿狗一般的同情吐息。 一阵塑料膜摩擦的声响,在那只胳膊放下鸡蛋的一瞬间—— 林择深突然坐起身!一把抓住了面前这只细嫩的手腕。 帽子掉落,他朝上一瞥—— 居然,居然他娘的是个小姑娘。 看着毛还没长齐呢,林择深不免惊诧。 时鹿几乎是手腕被抓住的同时仓皇睁大了双眼。 这是时鹿这么些天,第一次看清这个长廊椅上男子的真容样貌。 凤眼剑眉,薄唇高鼻梁,并且脸上干干净净,怎么都跟想象中的邋遢拾荒人相去甚远。 林择深仔仔细细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看,甚至还动手将她拉的凑近了些,模样真眼熟啊。 不就是昨晚上那个白痴地主儿子跟着的白痴丫头片子么? 孽缘? 时鹿使劲挣扎,挣扎不过,还是被他捏着手腕骨强迫凑近了那人的脸。 这人双眼下面是一层淡淡黑色的眼圈,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还透着诡异的青白色。 手腕拼命甩动了两下,男子还是不肯松手。 林择深笑了笑,望着这小丫头一双紧皱的眉,乌黑的眼珠,小红唇。 模样生的确实小巧精致,也难怪那个土豪傻儿子迷成那样。 他舌头顺着后槽牙舔.舐了一圈,盯着她,邪邪开口:“小丫头,你当我这垃圾堆呢啊?” 时鹿噎住,挣扎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 “我…”她接不上话,只觉得手腕骨快被这人捏碎了。 “你?”林择深大摇大摆站起身,比她直接高出半个身子:“你怎么呢?啊?说话。” 强迫感十足。 足足僵持了有半分钟,时鹿突然想通了。 她沉默地盯着面前这双深邃的眼,豁出去了,回道:“对不起,我,我见你可怜,是我的错。” 林择深心说奇了,这丫头居然一点都不怕我,也不羞臊,又将她的手往上提了提,凑近闻了闻她手上握着的鸡蛋,十分惊奇地问道:“你错哪了?” 时鹿:“我,我错在对你动了恻隐之心…” 林择深:“……” - 时鹿今早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进学校的,她快迟到了。 在晨读铃声即将放完的瞬间,时鹿踏进教室,当值的老师是英语老师宋叶。 班上四十多双眼睛直直盯着时鹿,她跑的气喘吁吁。 宋叶走到时鹿旁边,用教材敲了敲她的后背,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时鹿,今天有些小迟到哦,罚你作业抄单词多加一遍。” “对不起宋老师,下次不会了。”时鹿胸口上下浮动,还在调整呼吸。 见她跑的急,也不是真正迟到,宋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乖乖回位置上坐下吧。” “谢谢老师。” 时鹿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掏出阅读材料。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做梦都没有料想到。 - 秦放是在晨读铃声打响的最后一刻才走进班级的,班主任没有斥责半句的意思,反而拿着一叠学生会的报名表跟他对接。 他还有些小喘并且一肚子疑惑,时鹿今早太过于异常了。 班主任正在跟他商讨换届选举的议案,见秦放心不在焉的,疑惑叫了他一声。 “秦放?” “啊老师,我有在听。” 秦放回神接过报名表,第一页就是年级组老师一致投票结果,关于新一届学生会会长的选举,第一名:秦放,第二页是学生的投票结果,第一名:秦放。 他简单翻了翻,笑容谦卑但沉稳:“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班主任非常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觉得你可以,今早是起迟了吗?怎么跑的这么急。” “不是,家里出了点事。”他敛下眉。 “问题不大吧?” “不大,已经处理完了,谢谢老师关心。” “那行,回班吧。” - 晨读结束,第一节 课都快开始上了,时鹿对于刚才小区楼下所发生的一切,仍旧心跳加速。 “你,你松开我,我要迟到了!”时鹿能清楚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男子就是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松手。 “要迟到了啊——”林择深模样十分的不正经,像是非常没皮没脸的地痞流氓杂碎,语气透着浓浓的轻佻:“那你成天往我这扔垃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呢?” “……” “嗯?说不出话了?” 时鹿看见了他身后那条被他当成宝贝似用的毛毯,咬牙心一横:“既然是垃圾,那你为什么抱着垃圾不放?” 闻言林择深是彻底被这小丫头激起了兴趣。 “哟——小嘴还挺能说。” “既然你都做到这份上了,好人做到底,不如。” 时鹿一愣:“什么?” “你包养我吧。” 时鹿:? 林择深目光深邃,像是在开玩笑又不像是开玩笑。 说完大概是看出来时鹿真的要迟了,也没想多难为这丫头,再不松开手,她估计都要哭了。 啪嗒。 林择深松开了那细细的手腕骨,触感貌似还不错。 时鹿压根不愿意消化那句‘包养我’是个什么意思,手腕一挣脱开,张腿就走,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慢着。” 时鹿虽然心里急,但下意识还是停下了。 林择深笑着着看了眼她手心里握着的鸡蛋:“把蛋给我留下。” 第8章 08 易虎转过身,原本想跟时鹿借本英语笔记抄抄的,结果发现她握着只笔,呆呆的一动不动,伸手往时鹿眼前晃了半天,她依旧在发呆。 “时鹿?醒醒时鹿,喂!” 时鹿猛回过神:“啊,怎么了吗?”她刚才满脑子都在想那个长廊椅上的男子。 “你都发呆半天了,马上都上课了,物理课的教材还没拿出来,你想挨骂啊?” 时鹿如梦初醒,忙低下头去抽屉里掏书。 易虎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发觉你最近奇奇怪怪的,语文课发呆,英语课迟到,数学课早退,难不成背着我跟哪个小哥哥偷偷谈恋爱了?” 时鹿还没来得及反驳,突然头顶传来一阵令人作呕阴阳怪气的嗓音—— 又是张莉莉,并且身边还跟着两个连体婴似的跟班,她鄙夷道:“做梦呢吧,还谈恋爱?那也要有人能看得上她啊,是吧怡怡。” 说着哂笑着看了眼身边的名叫怡怡的小姐妹,小姐妹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 班级里玩得好的基本上会成立各种小团体,张莉莉在班里刚巧就是那种爱拉帮结派的大姐大,听见易虎说时鹿谈恋爱,她开始各种冷嘲热讽。 时鹿压根就不想搭理她,默默将物理书拿出来翻开预习。 时鹿越是这样一幅淡定的模样,张莉莉心里就越是不爽,不把她欺负急眼张莉莉心里是不会满意的,她眼尖看见了时鹿还摆在笔袋里的2b铅笔,仿佛看见了什么垃圾,捂着嘴噗嗤一声:“这2B,还用着呐?” 易虎急了:“大家都是老同学,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欺负时鹿啊?” “欺负?我说易虎,你该不会傻了吧唧了吧,这人可是个灾星啊,谁跟她好谁就短命啊——” 话音落,突然传来一声椅子底部在地面摩擦的尖锐巨响,时鹿站起身。 她个头小,站在张莉莉快一米七的身躯前显得十分禁不起推搡,她没有半点生气亦或是没生气的情绪,就睁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张莉莉看。 张莉莉被她盯的有些心里发毛,并且刚才那句略带禁.忌味道的话语也是她话到嘴边没忍住才说出口的。 她心里头有些惴惴,但还是强作淡定:“你瞪我干什么??” 时鹿上下看了她一眼,目光渐渐变得生冷:“灾星是吗?既然这样,那你不怕我这个灾星回去诅咒你,让你也短命吗?” 张莉莉兀的语塞。 说完时鹿就离了座位,头也不回。 “时鹿!”易虎想去追,一看教室的钟,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住。 见张莉莉有些不对劲,小跟班纷纷问: “莉莉,你没事吧?” “莉莉你刚才说的短命是怎么回事呀?” “莉莉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去他的小婊.子,真晦气!”张莉莉低低啐了一声,怒气冲冲回到自己座位。 - 时鹿一路跑到操场,她刚才差点没忍住直接动手甩张莉莉一巴掌。 现在跑到外面,视野变得开阔,她深呼吸了几口,能感觉到有风吹拂在自己的脸颊,脚底确确实实踩在一块塑胶跑道上。 周围没有半点杂音,没有半句那带血的话,没有令她恶心的肮脏嘴脸,都没有。 她慢慢冷静下来。 一个她几乎都快强迫自己忘记了的秘密,一个本打算就此深埋于心的秘密,突然被一个她无比讨厌的家伙,用十分恶劣的口吻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是当笑话似的差点说了出来。 像是被吐信子的蛇绕着心脏舔了一圈,她心底一阵冰凉刺骨。 足足站了好一会,她才将心底的不适压下去。 时鹿孤零零站在一截塑胶跑道的起点处,她是脑子一热跑出来的。 不远处一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现在正自由活动,冷静完毕后她开始后悔—— 物理老师应该会把她逃课的事告诉赵闻峰吧,然后赵闻峰会联系自己的妈妈,再然后…… 想到这时鹿突然闷哼出声,双手插在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无比烦躁地用脚踢了踢脚下的枯树叶子。 随他们去吧,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孩子啊。 物理老师是一个暴脾气的中年人,时鹿坐在第三排,位置是空的十分显眼。 “这坐的谁?怎么还不回班上课?” 他操着教学尺,刚才上了一节课刚整治了楼上高二班上的俩泼皮学生这会心情本就不好,一看下一个班连人都没来齐更是一阵火大。 “班长呢?班长是谁?!” 一个高个子男孩生站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报告老师,这是时鹿的位置。” “时鹿?她人呢?” “报告,不知道。” “简直无法无天!” - 时鹿已经做好了回去后挨骂的准备,但越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她也越是无所谓了起来。 往跑道终点的国旗台上一坐,一手搭在下巴上,开始看人家上体育课。 老师没在,他们在自由活动,几个男生打球,几个女生站着背书。 一个穿着纯白色篮球服的男生吸引了她的注意,精致的耳朵轮廓,半袖手腕处是一枚天蓝色的护腕,她一呆。 是秦放。 他整个人跟周围都是格格不入了,整个人。 时鹿并不热衷这些运动项目,篮球什么的更是看不懂,但是即便这样她也是能分辨得出,这些跑动着的人里面,玩的最好的人 ,就是秦放。 一颗橙色的球在他手中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他的皮肤很白,她还从未见过比他更俊美好看的异性,站在阳光底下,美好到不真实。 想到这时鹿脑海里不禁蹦跶出了另一张人脸,那个长廊椅上的男人… 然后冷不丁,秦放投篮的动作顿住了,他朝时鹿这边看了过来—— 时鹿吓得身体一僵,几乎第一反应是起身开溜,但是她发现自己的脚像是黏在了地面上。 秦放将球抛给别人,小跑着到时鹿这里。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时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这节课应该是物理课。 “时鹿?” 他的声音永远温和好听。 时鹿有些尴尬的站起身,盯着他的小腹位置,干巴巴叫了声:“秦放。” “你怎么在这?你……”秦放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鹿打断了。 “我在上体育课!” 秦放看着她但并没有戳穿她,只抿了抿嘴:“这样啊。” 气氛有些尴尬,时鹿假装看了看旁边:“我,我要去站队了,再见秦放。” “嗯。”秦放伸出手停顿在距离她头顶一公分左右的地方:“那,一会四楼不见不散哦。” 时鹿原本听完没反应,秦放也没指望她给个回应,谁料时鹿走之前居然破天荒的低声回了句:“不见不散...”说完就闷头跑走了。 望着时鹿远去的背影,秦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似乎开始变质了。 - 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板着脸说题,唾沫横飞,时鹿突然出现在门边上,咚咚敲了两下门。 物理老师听见声讲课的动作一顿,见时鹿白着张脸,直挺挺地正站在门边上。 并且一脸的淡定,丝毫没有作为逃课者的心慌。 这让物理老师准备了半天的腌臜之词一时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手握粉笔停顿在半空中,两人视线相对,然后反应过来大嚎一声:“时鹿!” “……” “迟到……”老师伸袖子看了眼手表:“居然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你还想不想上我这门课了,啊?” “抱歉姜老师,我……” “不用说了,给我出去,以后我的课也别上了——” 就在时鹿准备掉头离开时,一道男声蓦然响起。 “姜老师!” 时鹿猛地睁大双眼,她能感受到身后人的略显急促的喘气声,以及那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姜老师,我是秦放,来的匆忙没说好,时鹿刚才被年级组临时叫过去有事,回来的晚了,是我没通知好,不好意思啊姜老师。”他像是刚刚套好校服外套,满脸的汗杵在门边上。 他的到来立马让时鹿的班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天呐秦放卧槽’ ‘太帅了我死了’ 物理姜老头吹胡子瞪眼咵咵敲了两下讲台:“闹什么闹什么,给我低头看题!” 下边顿时安静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但还是不少人偷偷抬头瞄门口站着的两人。 姜和伦跟秦放私底下关系很好,亦师亦友那种,见他匆匆忙忙跑过来,自然是相信他的话的,只是这时鹿,姜和伦依旧觉得小姑娘不靠谱,既然是被叫出去有事不能解释?或者不知道告诉下同学跟老师请个假? 姜和伦叹了口气,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对时鹿道:“进来吧进来吧,别站着了俩,还有你!” 他指了指时鹿身后的秦放:“成天正事没有,上回物理竞赛的试题做好了赶紧交过来听见没有,兔崽子。” “是的老姜。”秦放冲他笑了笑。 “走走走。”姜和伦忙不迭冲他摆手撵人,一点儿不想再看见他。 秦放走之前还在时鹿耳边轻不可闻地说了声‘听话’,然后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高一五班门口。 时鹿进班的时候,下面四十多双眼睛,目光中有羡慕,有好奇,有鄙夷,但更多的是青春期少女眼底那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妒忌。 尤其是张莉莉,在看见秦放的一瞬间,几乎要咬碎了一白牙。 这小婊.子! - 物理课下又到了跑操时间,秦放一早就在四楼那边等着了。 时鹿下课还被姜和伦揪着说了几句。 站在讲台边上,时鹿双手安静垂着,姜和伦望着她这模样,认错态度良好,也不想说的多难听。 一边收拾教材一边道:“以后不论有什么问题提前告知一下同学或者班长,老师见不到学生心里会着急,知道不知道?” 时鹿:“知道了姜老师。” 姜和伦又碎碎念了几句:“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做事情怎么就不知道考虑后果呢,去吧去吧。” “对不起姜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 - 时鹿跑到四楼的时候秦放已经开始动手画插画了。 “你来了?” 时鹿喘了两下:“嗯。” 秦放校服拉链是完全敞开的,里面还穿着纯白色的篮球服,正中央一个火红的数字24,他没有看时鹿,而是一边画线条一边说:“这半边我已经弄好了,剩下的上色就交给你了。” 时鹿面前是一个云朵的构图,她没任何异议,拿出一只蓝色的粉笔开始填色,涂了几笔,望着黑板上的一抹淡蓝,兀的想起不久前才看见的,秦放在打篮球时手腕上绑着的蓝白色护腕,以及他所站立的蓝天背景。 “刚才…谢谢你呀。”时鹿昂起头,看着右侧正在专心写字的秦放。 秦放闻言写字的动作顿住,疑惑嗯了一声,反应过来立马:“啊,小事,我正好找老姜有点事儿。”似乎不太愿意多说什么。 听完时鹿就不做声了,闷头上色。 秦放一边写,一边还是忍不住悄悄看她,从他那个视线角度,刚好能看见她整个侧面的模样。 时鹿的眉眼乍一看很淡,但是又由于皮肤白皙的缘故,眼珠又显得格外的乌黑,眉毛细而长。 右侧眉骨微微凸起,再来是小巧的鼻子,嘴巴,瘦削的下巴,最后是被校服遮挡的颈窝,而颈窝下面… 秦放兀的脸红不敢再想下去,迅速收回视线。 - 林择深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在[阿勝]棋牌室的沙发上躺了半天,中央是头小鹿的毛毯规规矩矩盖在他的裤.裆以上,吃了老板娘做的一大碗乌冬面,坐起来玩了几转,输了一百八。 他到现在还在回味白天那遭遇,简直不要太有趣,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喂了他四天东西的人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并且这小丫头见到自己突然坐起来时样子跟见了鬼似的,明明怕的要死,小嘴还叭叭的一个劲说,丝毫不落下风。 他正坐着搓牌。 “深哥,今儿手气好像不太行呀。”名叫曲红的老板娘倚在他肩膀处,对着他吞云吐雾,棋牌室一到晚上生意就跟爆炸了似的好,尤其是林择深来了之后。 林择深只笑笑,掏出根烟曲红立马帮他点着。 他翘着二郎腿,低头掸了掸毛毯上粘的烟灰:“手气这玩意看命,我一天一个命。” “今儿晚上……”曲红语带暧昧地用手环上他的脖子,眼底明晃晃的暗示。 “今儿晚上?今儿晚上我怕是没这好命了。”说着他将刚摸到的牌啪嗒一声堆好,再往桌面这么一推—— “胡了…” “个鬼,哥们不乐意玩了,困得不行你们继续啊。”站起来拍了拍旁座老哥的后背:“老兄,我庄家钱那份算你头上。” 那老哥一听欢喜的不行,连连点头:“来来来,继续继续。” 晚上□□点钟的样子,棋牌室里哄哄闹闹的,隔壁游戏厅的闪光标牌也滋溜跃动了两下变得更加亮堂,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人勾肩搭背兴奋的走进去。 林择深拍了拍屁股从棋牌室里出来。 曲红咬着嘴唇站在门边上,十分不舍:“深哥,今晚上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 “嗯,过两天来。” 林择深似笑非笑,说完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曲红,朝她摆摆手:“不用送了。” 然后双手插兜头也不回沉入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数字24 纪念永远的球坛巨星Kobe,永远的黑曼巴精神 第9章 09 秦放一整个下午心情都不错,英语老师上课中途还问他是不是又拿了什么竞赛奖,居然在上课的时候不自觉连连笑了好几回。 他站起来解释说因为今天天气好,顺便,又重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活像是谈了恋爱的那种语气,就连英语老师人到中年都不自觉捂着嘴笑,惹得同班坐着的女生们纷纷交头接耳。 ‘朋友?’ ‘是今天体育课他去说话的那个小姑娘?’ ‘朋友这个词有些暧.昧啊’ ‘那女的什么来头,高一的?’ ‘不怕学委去整她阿’ 下课一个短发的女生终于鼓足勇气跑到他跟前递给他一张情书,秦放看题的动作一顿,抬头莞尔:“对不起,我们这个年纪,还是好好学习吧。” 女孩子嘟嘴,伤心地跑走。 “秦放,出来打球啊,你们下节不是自习课么?”窗边俩体育生扯着嗓门,想约他出来。 秦放原本想直接拒绝的,抬头时刚巧望见从窗边上经过的时鹿,她步伐匆匆,秦放一看见她几乎是神经质一样的飞快冲到教室外边。 “老秦别走啊,今天倒要看看你一学理的怎么打得过我们一帮学体育的,哎哎?” 抱着颗球的男生发现秦放压根出来就不是为了打球,倒像是着急忙慌看见了什么熟人,顺着他的视线:“你看人家学妹做啥?” 秦放见时鹿进了楼道尽头姜和伦的办公室,大致估摸着要么就是请教题目要么就是来交检讨,见她手里没带什么大件儿的书,八成是检讨没跑了。 确实,中午放学前物理课代表找到了时鹿说姜和伦让她写份检讨,不用多长两三百字就行,她趁着午休时间抓紧写完了,这会来交。 她刚才经过的时候恰巧听见有人在窗口叫秦放的名字,声儿还挺大,她潜意识里不想被秦放看见,于是加快了速度从高二八班的教室经过,可还是被秦放看见了。 秦放收回视线看向那俩满头汗的男生:“你们体育1、2班的内部比赛喊我去做什么?” “这不是上回你把人一班班长吊起来打嘛,我们眼馋也想看看你把我们班班长吊起来打。”一个戴着运动头带的家伙流里流气道。 秦放敛下神:“下节课主任找我有些事,去不了。” “卧槽去不了?去不了你也太给我哥俩面子了吧,还专程从你那宝座上下来?直接隔空喊一声不就行了?” 时鹿从办公室里出来,关上门,头一抬就看见高二八班门口站着仨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唯一不同的是,秦放穿着校服,另外俩穿着简便运动装。 她脸一白,潜意识里并不想让秦放看见自己,于是低着头想直接混着三三两两下课活动的人中间走掉。 谁料—— “时鹿?你怎么来这了?” 时鹿步子一僵。 秦放觉得自己压制了好几年的渴望,从某个起始点开始似乎在逐渐瓦解,他越来越抑制不住想跟她说话,想跟她近距离的接触,甚至还想触碰她。 以前只会躲在远处悄悄地看,一寸一寸描摹她的身形,想象跟她说话的场景,想象将她逗笑将她惹害羞的情形。 可现在呢?现在不仅仅学会了扯谎跟主任推荐让她陪自己一起出板报,甚至还学会了主动上去跟她搭话,听她倾诉。 觉得能跟她待在一块儿,就算只有粉笔灰还有沙沙的写字声都能称得上是天籁,就算她一声不吭,只要站在自己身边都算是老天奢求给自己的宝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是从那个跟以往天翻地覆的周一早晨,从她慌慌张张从小区里面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 一切都开始变了。 要是那天他忍住了上前拍了拍她,忍住跟她说话,似乎一切都会保持原样。 可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偷尝禁.果,尝到了甜头,他开始不停的想要索取更多。 他忍不住想要更多的接触,哪怕是刻意制造的小聚,还是偶然的碰头,只要能看见她,这一天就不算白过。 这时候秦放班级里的同学已经有许多不乏朝外看的,还有隔壁一些班里的学生。 时鹿刚巧走到栏杆边上,听见秦放叫自己,时鹿一愣,但出于礼貌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找姜老师有点事。” “嗯,问题解决了吗?”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斜眼睛看时鹿了。 “解决了。”她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那就好,快回班吧。”秦放是带着笑说出这句话的。 “……” 时鹿怎么也想不到秦放居然会在班级门口直接叫住自己,这可是高二,她的到来仿佛是一个异类中的异类。 而他把自己叫住,肯定会引起别人恶意的揣测,更重要的这已经不仅仅是叫住这么简单的事了,他还跟自己搭话。 时鹿觉得周围比自己高一级的人,正在用一种特别无解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心理上感到排斥。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底层人被带到了生理上比自己高出一个级别的人群区,还非要就地分个三六九等一样。 她特别讨厌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这种目光不是打量而是一种生吞活剥的视.奸。 将你浑身上下扒得只剩一根骨架一样的视.奸。 你是谁?高二的吗?为什么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会认识秦放?为什么会认识全校最优秀的人?为什么他会跟你说话?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如果这个跟她搭话的人,不是秦放,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秦放,或许情况就又会变得不同。 没人会在意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跟一个恰好路过的学妹随意说上几句,即便是比‘你怎么在这’、‘那就好回班吧’更上不得台面的话,也不会引起半分波澜。 时鹿没看秦放,反倒是看了一眼那些盯着她看的人,嘴唇轻抿,黑皴皴的眼珠子里没什么情绪,她掩饰的很好,停了一会然后默默离开这栋不属于她的楼。 站在原地的秦放觉察出一丝异样,再回神,时鹿已经不见踪影了。 - 晚上放学,班里人几乎都走光了就剩下几个打扫卫生的。 易虎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终于憋不住了,想了想在走之前还是得说,他转过身:“时鹿,你最近是撞邪了吗?我上午刚说你不是迟到就是早退,结果你倒好直接玩逃课?” 时鹿低头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里,对于易虎的话充耳不闻。 易虎还想说什么,时鹿背上书包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椅子推回桌肚子底下,口气笃定:“我没有逃课。” “这还不是逃课是什…” “我只是不想让一场口舌争端变为校园斗殴,你明白吗?” 时鹿说完仔细想了一下,如果那巴掌她没有忍住,后果绝非现在这样,说不准她的母亲还要千里迢迢过来一趟,顺便……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她一直欺负你你就不能告老师?非要自己受着还不让别人插手?” 易虎见她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是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从初一开始就是同班,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好像从未真正弄懂她的心思。 “我不觉得她是在欺负我,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了。”时鹿顿了顿:“短命这件事,你不也知道吗,易虎。” 易虎被堵得哑口无言。 时鹿说完自顾自朝后门准备离开。 “等等!那件事分明就与你无关的!她也是胡说八道才这样的。” 时鹿脚步顿住,侧身苦笑,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的喃喃自语:“可是,那就是因我而起的啊。” “你不能否认。” 没人能否认。 - 今天一整天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除了一团糟时鹿想不出别的。 高二班级门口的遭遇,秦放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态度,张莉莉的成见和粗鄙,以及—— 时鹿走在路上,快要经过那个长廊椅时,心底的糟糕烦躁已经被放大到无限倍。 最重要也是最令时鹿头疼的一点是,白天那个男子,他今晚上还会出现吗,之前态度那样恶劣,都已经针锋相对成那个样子了,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果然,椅子上边空荡荡的,后面的绿植枝叶张牙舞爪。 时鹿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底又空落落的。 他不在了,这样以后的东西吃不完就没人能替她分担了。 想到这突然有些烦躁,她踢了踢路边草坪的水泥路障凸起,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慵懒的‘喵呜’声,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从灌木丛子底下钻了出来。 时鹿不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猫科的动物,她觉得猫在叫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像女子呻.吟,并且天生一副媚样。 她跟白毛猫对视了一眼,它的眼珠子是罕见的翡翠绿,并且直愣愣地盯着她一动不动,时鹿没来由的觉得一丝渗人,再加上这猫通身雪白,时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趁猫不注意蹬蹬蹬跑走。 - 回到家,按照每天一成不变的顺序,做作业,吃饭,复习,刷牙洗脸。 睡觉前,时鹿翻来覆去,她还在想白天,想秦放。 他们之间因为那个出黑板报的工作,彼此熟悉了很多,但是时鹿知道她,她跟秦放,中间有一道无论如何都逾越不过的山丘。 那是用鲜血浇筑的,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的屏障。 永远永远,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口,时不时会出来搅动搅动,而后鲜血淋漓。 当然如果,如果她时鹿够下.贱,够不要脸,这一切都不会成为阻碍。 充其量,她只会躲在他高大的身影下,暗自捧着一颗自卑怯懦的心,像只小丑似的,像只肮脏的老鼠似的,笑着,苟且着贪婪着,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他跟所有她遇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想着想着,时鹿蹬开被子,刚一闭上眼,脑海里却是另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一个老鼠般的货色居然生了一副天之骄子般的样貌。 “丫头,你当我这是垃圾堆呢啊——” 她瞬间没了睡意。 - 林择深从棋牌室出来,这夜并不急于回到那破小区,在那附近逗留了一会。 因为兔子已经逮着了,再者困扰了他四五天的谜团也解开了,投喂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孤家寡人老妈子,也不是什么还在吃着奶水的毛娃娃,更不是什么同是天涯落难人,而是一个臭丫头,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 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他也没必要再回去那硬邦邦的长椅,这夜他钻进了一家街边三无旅店。 「升溪人家」四个大字火红,门外还挂着俩灯笼。 他将嘴里的烟最后用力吸了两口,湮灭与路边的水泥高台,然后一个三分,抛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最后蹬了两下脚底的烂泥,走进了大红灯笼里头。 第10章 10 大红灯笼里头是整墙壁的富贵绿壁纸,就连过道也是鎏金色的地砖,大户人家风格。 窗台玻璃鱼缸,里面假山嫩竹栩栩如生,一条纯金色的小鱼在里头摆尾。 林择深这些天跟一帮鱼龙混杂的家伙搅和在一块,身上的痞气愈发的重。 要说先前那好歹也是头顶少爷的名号瞎玩,现在他可真真切切在这底层活了这么多天,并且他似乎生来就有一种摸爬滚打的本事,也接触了他许多压根没见识过的流氓玩意儿。 “美女,订间房。”他将身份证还有俩钞票扔柜台上,前台小姐刚想问刷卡还是扫二维码,抬头一看是个帅哥,帅哥长的是鼻子是眼,气质逼人,她顺着帅哥的手看见了钞票。 “帅哥真时兴啊,现在还用大红钞。” “是,揣兜里,踏实。”林择深舌头半伸,笑不正经。 “好的帅哥这是门牌拿好哦~”前台小姐媚眼连连。 “有劳。” 林择深三天没洗澡了,一进屋就开始脱衣服。 在浴室里冲了半个多钟头,出来接了个电话。 “你小子这都能找着我?我特么刚出事的时候你人在哪儿呢?”他叼着根烟,嫌恶的闻了闻房间里配备的浴袍,将浴袍往地上一扔,光着身子就穿着条裤衩,大摇大摆站在阳台处。 “这不顺着您身份证查的吗,不是,大哥我刚被放出来,刚刚知道这事,这真不能怪我,我说你真不回来啊,林叔这些天可没少赤急白脸,哎哎满上满上。”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 “不回。”林择深淡淡道,呼出一口烟。 “操,我还在帝bar等你来撑场子呢。” “你就当我家道中落沦为难民,没什么事别烦我。” “操,神仙,无语。我特么刚出来你又进去了,嘚,咱俩难兄难弟的,有需要直接call我啊,挂了我喝酒呢。” “滚蛋。” 挂了电话,林择深在那犄角旮旯小破阳台站了一会,回屋里随意一瞥,看见了那搭在外套上边的毛毯,他眉心微动。 将毯子扔进了洗手间的水池子里,挤了半管的洗衣液,乱七八糟揉搓了几下然后便湿咵咵地往外头一铁杆上一挂。 在床上躺好后,双腿交叠,复盘这几天发生的事。 印象最深的画面莫过于那个他一宿没睡的大清早,青天白日里,光线透过他遮住脸的帽檐,一双套着宽大校服的腿停在他跟前,下边是双白色运动鞋. 那一看就是正在干坏事的小丫头被他抓了一个现行,吓得不行,当着他的面儿白了张脸。 这丫头,八成不是把他当成乞丐就是当成孤儿了,送鸡蛋送酸奶,是想堵住自己的嘴?乐善好施活菩萨?真他娘.的社.会.主.义好青年,秀。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这笑透着不怀好意,但更多的是一股子好奇。 日子一天天的绝不无趣,多的是无趣的人,他得找点有趣的事儿干干。 - 时鹿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到那个长椅上的男子了,就像是凭空出现而又凭空蒸发掉一样。 并且那个人的样貌,跟她想象中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他的脸看上去很出挑,甚至是一种出格锐意的俊美,一点也没有流浪者的卑污样,时鹿一个分神写断了铅笔的铅芯。 “嗤,不过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她喃喃自语,擦掉了习题册上的划到的铅痕,她在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让自己再去想他,但同时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是矛盾的。 明明潜意识里不愿意再见到那个长椅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无比期望他能在午夜时分出现,然后清晨下楼能被自己撞见。 像是跟自己签订契约的鬼仆,按点按时接受自己的怜悯和施舍。 然后用他来满足自己扭曲的虚荣心。 他比我惨,我正施舍他。 我高高在上,他卑微如蚁。 又或者,是一种同类人的惺惺相惜,只不过时鹿知道自己略微比他好那么一点儿,至少自己还能住着像样的高租金的学区房,而他只能蜷缩在硬邦邦的长廊椅上。 但是现在,无论她怎么想,一切似乎都不能按照原先的轨迹行驶了。 - 周天下午,在家窝了两天的时鹿,决定出门溜达溜达。 她在装糖的旧铁盒里掏了一会,清点了目前还剩的现钱,一共两百零二。 一张一百,一张五十,两张二十,一张十元,外加两枚钢镚。 这是她这个月乃至下个月的零花钱,因为间月柔过来一趟的日子不确定,这些钱她也不敢乱花,万一哪天班里让交个班费或者书本费,掏不出钱的话会很难处理。 最终她拿着一张二十纸币和两枚钢镚出了门。 这天是阴天,比前几天冷了好几个度,浮云阴沉,像是要下雨,但即便是下雨也阻止不了时鹿想出门的意思。 她走之前回来拿了把伞,一把乌黑的伞。 出小区的一路上没什么人,住在这的大多都是些学生以及学生家长,每到周末都是要回自己家的,所以一到周末人流都不怎么多。 出了小区,因为靠着学校,附近店面很多,面馆书店奶茶店,一家挤着一家。 站在一汪水池旁边,她稍微纠结了一下是吃牛肉面还是喝奶茶,抛硬币决定,数字吃面,花喝茶,手背上是花,最终她走进了面馆。 时鹿穿着简单的嫩黄色连帽卫衣,黑色阔腿棉裤,头发随意披在肩头,不长不短,背影孤峭。 “姑娘吃点啥?”胖乎老板系上围裙,热心问道。 她视线从价目表上移开:“一份牛肉面。”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开门撞击铃铛的声音,又有顾客进来了。 时鹿听见这声,心里还有些小咂,这会是下午三点,几乎没什么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吃饭,而且这店不怎么显眼,平时生意一般,目前除了自己,坐着的就一个穿围裙的大妈,大妈正在捣鼓手机看小视频,外放声音格外大。 咂叹完,时鹿发觉那人步子声停在她身后,时鹿也没兴趣看人家,以为是自己挡着人家的道了,于是往旁边移了一步。 忽然,她的头顶上方埋下来一圈阴影,来人弯腰凑近她,紧接着她听见了一声低沉轻笑,时鹿只觉得这声浅笑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来不及想的更多,男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头顶响起:“老板,一碗牛肉面。” 时鹿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跟那个长椅上的男子这么相似?! 林择深没有忽视她微微抖动的裤脚,弯腰贴着她的耳朵边又笑了笑:“小丫头,你很冷?” 时鹿几乎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 林择深捂着肚子,时鹿刚才一紧张回身用伞把他给捅了。 很大力气的那种。 “点了就跑几个意思?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林择深一边捂着被伞骨捅到的胃,一边拉住时鹿,制止她想当场开溜。 “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啊小丫头,差点前天的野蘑菇都给我怼出来了,嘶。” 时鹿白了张脸,她也是被吓到了才无意识进行的攻击。 “对,对不起。” 时鹿望着他疼的表情狰狞,但是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却没减分毫,同时心里也很焦急,不会真捅出什么事情来吧。 谁料林择深突然直起腰:“耍你的。” 时鹿:! 她心态爆炸。 老板手里正抓着一把白花花的大面条,也不知道该不该下,望着俩人,一脸懵逼:“小姑娘你是不吃了吗?” 时鹿:“……” 她手腕正被林择深拉着,并且那天早晨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人真的恶劣又无耻。 “不,不…”她想说是的不吃了。 “不,她吃,她只是不好意思,来老板,两碗面多少钱?”林择深又将她往回拖。 大力水手。 老板还是处在懵逼状态,老实答:“十,十六。” “行,老板你快点的煮,等着吃呢。” “哎好,马上就好!” 时鹿一听急了:“你,你快松开我!不要你给钱!” “哟,这就急眼了?成,那你自己付。”林择深望见老板已经将面迅速下进了热汤锅里,松开时鹿的手腕。 “老板这是我的八块,一张五块仨钢镚,你点点。”他将钱币铺排在点餐台上。 “哎,哎。”老板一边搅和面一边回话,他觉得这俩顾客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时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就这么盯着林择深看,目光透着不甘愤怒。 “你就算把我这身行头瞪出七八个窟窿。” 林择深倚在点餐台,随意把玩着上边的纸巾盒,他说骚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你也别妄想看我的腹肌。” 口气十分一本正经。 时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厚颜无耻。” “哟,又换新词了?上回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哦,恻隐之心?”说着林择深掉头看了时鹿一眼,时鹿被他冷不丁的视线整的往后退了一步。 林择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今儿穿的挺敞亮啊,丫头,黄加黑?” 时鹿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个人,气的贝齿咬上了嘴唇。 就在空气正无比尴尬的时候,突然一边的刷小视频的大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他俩同时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大妈由于激动将旧木桌子拍出了裂纹。 他们二人:“……” - “啪。” 林择深将碗摆在了时鹿对面,碗里牛肉片上头的热油还在滋滋冒着气。 时鹿头抬都不抬,压根就不想搭理,几乎是同时端起自己那份,腾腾换到了隔壁桌,一点也没停顿,动作迅速。 林择深心底默默问候了声:这啥破碗怎么这么烫手,然后果断也端着碗跟着换到了隔壁桌。 时鹿见他这样急的想直接撂筷子走人。 “丫头,别激动别激动,来坐,咱俩聊聊。”他防止时鹿再想溜,干脆跟她并排坐,将她堵到了墙角。 时鹿又怕又气,心态崩的不行,筷子也扔下了。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聊。”她反问。 “不认识?好,我叫林琛,现在你认识了。” “……” “你,为什么冲我扔垃圾?” 这个‘垃圾’是林择深针对于那喝了一半的酸奶而一概而论了之前的所有,再者不热的鸡蛋也算得上是半吊子垃圾了,他吃完当天下午没少去厕所。 见时鹿说不上话。 林择深缓了缓语气:“好,我们换个话题,还是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刚才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出于基本的礼貌,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择深已经干脆侧着坐了,时鹿完完全全被他堵在最里面,关键他腿巨长,无形之中又是一阵压迫。 时鹿急的深呼吸了两口。 “好,又是不愿意说是吗?行这个问题我们再缓一缓,不过,你要是真的觉得我是什么坏蛋,现在应该会直接喊那边呆呆看手机的老板,还有不停外放视频的大妈,而不是这样乖乖被我堵在墙边上,露出小媳妇一样的表情。” “你胡说!”时鹿脸颊有些开始泛红。 “嗯,说中她了,她生气了。”林择深双臂交叠。 “流氓,我当初就不应该可怜你。” “可怜?”林择深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东西:“你觉得我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鸭~~~~~~~~~~~ 第11章 11 “?” 时鹿不解的抬起头,她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 林择深刚巧跟她那双漆黑的瞳孔对上,里面似乎一闪而过很多情绪。 有不解,有愤怒,有惊慌,有理解,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林择深看不懂的怜悯。 这种怜悯连带着她最真切的皈依。 似乎只有自己是潦倒落魄的时候,她才会对自己抱有一种格外亲切的,想靠近想救赎想施舍的情绪。 也不知道在那短暂的零点几秒之内他脑海里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决断,林择深突然话锋一转,他说:“啧,这都被你发现了——” 说完也不看时鹿,而是大口秃噜了两下面条。 时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的猝不及防,不解道:“发现什么?” 刚才明明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转眼语气全变。 “我一直以为我掩饰的很好,没想到。”他故意喝了两口汤,抬头嘴唇边不小心沾着了一小粒香菜,时鹿愣愣盯着他唇边的一抹绿。 林择深边吃边开始瞎瘠薄乱编:“我啊五岁就是孤儿了,无依无靠,摸爬滚打,饥一餐饱一餐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本以为已经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结果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 时鹿仍旧不解,目光懵懂。 林择深被这眼神搞得差点噎住,小声嘀咕了声‘操’,十分无语的使劲嚼了两下面条,他已经将时鹿规划为一问三不知还顶爱问为什么的白痴小傻蛋。 他看了她一眼,并且她真的露出很好奇的表情。 真是没辙。 “你说你看出来了什么?刚才口口声声不是说的挺爽挺正经吗,怎么?”他凑近了她的脸:“这就忘了?” 时鹿被他这样凑近,十分心虚的移开视线,往墙角落又缩了缩。 她没忘,她刚才说她眼睛瞎了才会可怜他。 可怜一词属实过激,并且当着人面说出口怎么都显得很伤自尊。 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没错,你不是故意的,但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我是个可怜人。”林择深说完便将脖子缩了回来,吸了一大口面汁。 时鹿从未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这或许是她来这儿念书以来,过的最奇妙多彩的一天。 这个男人,难不成,他是在跟自己诉苦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种感觉似乎很奇特,像是一种被人仰望被人羡慕的感觉。 而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她又不由得想起秦放。 这种感觉秦放应该天天会有吧,他身边的人,他接触到的人,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家境优越,生的好看,成绩永远第一名,声音也好听,他应该是整天会被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包围。 面前的男子,他出身卑微,他命如野草,他是何等的低贱。 即便时鹿,她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比起面前的男子,都要显得优越且高贵。 时鹿望着这个男人,他虽然生的一副好皮囊,但终究也不能帮助他离开这底层的束缚,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无家可归,只能露宿街头的乞丐。 “你倒是吃啊,八块钱一碗呢。” 林择深bb完,嘴里面条塞的满满,望着跟前一张白嫩兮兮的小脸蛋,含糊不清道:“你还要发呆发多久,是不是被我的励志故事给震撼到了。” 时鹿没有否认。 “这故事,我也就只说给你一人听,谁叫你看出来了呢,以后可替我保密啊,别告诉别人。” 见时鹿这副出神的模样,林择深不动声色唆了两口筷子,过了一会,然后猛地一个发力,托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拉回原位。 时鹿冷不丁被这股手劲给拽了回来,回过神目光中透着嗔怪。 “要是再不吃,你碗里的面我就代劳了。”林择深不觉得这目光有什么杀伤力。 时鹿见他大口吞咽,确实不像什么接受过正经教育的人,倒真像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长大的。 她听话颤巍巍抓起筷子,夹了一根面刚准备吃,旁边突然传来巨大的一声‘咚’! 林择深已经连汤带面全部吃完了,蓝色细花纹的碗被他摔在桌面上,时鹿一个激灵,面条啪嗒掉回碗里,下巴处被溅了一滴面汤。 紧接着她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林择深递过来一张面巾纸,时鹿呆了一瞬,但还是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擦干净下巴。 “我说,小丫头,我都跟你这么坦诚地说这么多了,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透露透露?” “透露什么?”时鹿抬头,睁着一双黑皴皴的眼珠子,不解反问。 “嘚。”林择深是彻底没脾气了:“我算是傻了吧唧了,您吃您吃,当我什么都没问。” “我叫时鹿。” 林择深正在牙签剔牙,冷不丁听见时鹿开口说话了。 “日吉时良的时,鹿死谁手的鹿。”她话音落下,筷子触碰到碗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林择深下意识看向她,谁料时鹿也学他,递给他一张面巾纸,口气说不上什么情绪:“你的下巴那儿,有个菜叶,本来在嘴巴边上的……” 话还没说完,林择深便用手迅速搓了两下下巴。 “次奥,小丫头,看见不知道早说?还有。”他动了两下手腕骨:“鹿死谁手这个词会不会太血.腥太暴.力?跟你这干净模样简直悬殊啊,我看小鹿乱撞就蛮不错的,下回要不换换?” “可以,你的chen是哪个字?”时鹿心底对于他的一些戒备消解了大半,甚至还主动开始跟他搭起了话。 “琛?我想想啊,嘶——贪嗔痴的嗔?”他自己都半信半疑。 “嗯??”时鹿听见了他的尾音是上扬的疑问语气。 “不道呢,不知道咋组词,就那。”林择深掏出手机,在上头随意敲了俩下:“喏,就这个字。” 时鹿挨近看了一眼手机屏:“这不是贪嗔痴的嗔,这是……”时鹿说了一半兀的语塞。 “对吧,你也组不出词来对吧?行了行了,知道长什么样就行。” “唔,你的手机看上去还不错。”时鹿吸了一口面条,望着林择深的侧脸,顺着侧脸往下她看见了他领口大开的脖颈,不知怎么突然红了脸,迅速收回视线。 “这?”林择深无所谓的笑笑,将手机摔桌上:“这是我之前被人雇,做打手讨债的时候,上家送的,看着气派吧。” 时鹿喝了口汤,点点头。 最新款的板砖机子,他刚买了没多久,能不气派么。 时鹿吃东西的速度十分的慢,林择深实在看不得小姑娘吃碗面足足吃了半钟头,而是还是全程不带歇的,是真的在很努力很认真的唆面,他在此过程中又叫了碗刀削面。 “你没有地方住吗?” “啊??”时鹿突然发问,林择深停下了暴风吸入。 “我是说,你之前一直睡在那个椅子上,是没地方去吗?”时鹿碗里的面还剩下三分之一。 “前些天手头紧,就随便找个地方了。” “……”听完时鹿低着头若有所思。 “你想我了?” “???” “说不定,我以后还会去哦。”林择深盯着时鹿一截泛红的侧脸,语气没皮没脸,吊儿郎当的不行。 “我为什么要想你?”时鹿在努力克制。 “噗。”林择深虽然在用力憋,但还是别憋住。 “我发现你是真的喜欢问为什么,嗯,虽然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说完时鹿还没插得上嘴反驳一个字,他又笑嘻嘻道:“想我可以直说。” 时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被他给搅乱了,作势就要走。 林择深又急又觉得好笑:“别别,小姑奶奶,坐坐,你这碗里还有块牛肉没吃呢,知道这面为啥值八块大洋么,就是这牛肉块啊,一块多少也得一两块,我说的没错吧,小富婆?” “我钱不多,不是富婆。”时鹿这句话反驳的很快,没有迟疑。 “不是富婆成天鸡蛋酸奶的,你也不嫌…”林择深话没说完,因为他注意到时鹿的眼神有些变化,不像是开玩笑。 “哟,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多不好啊,是我说错话了,我最看不得小姑娘哭了真的。你要想哭等我走了再哭。” 时鹿不吭声,腾的一声坐下,将最后一块牛肉还有一口面给吃干净。 “你起来,我吃完了。”时鹿要走,顺势拿起了一边的雨伞。 林择深见状也立马将筷子扔碗里:“成。”他也站起身,抽了两张纸巾。 “老板,这是我的面钱。”时鹿掏出那张二十元纸币。 “不用啦小姑娘,你身后的小伙子已经一道付完了。” “付完了?”时鹿一脸懵。 “对啊就刚刚。”老板笑着说完,接着收拾吃好的碗筷。 时鹿突然很无语,她叹出一口气,转过身,定定看着这个比她起码高出半个身子的男人。 林择深脸上挂着一抹无谓的笑。 “你很有钱吗?” “显然。”林择深眼底眸光微动:“我穷得很。” 时鹿:“……” 她冷静了三秒钟,三秒钟后她将那张二十转头递给他:“你应该……” 话说了一半,时鹿突然不想将后面的‘将多的十二块钱找给我’给说完。 她心底关于同情怜悯的情绪突然疯涨,这个人毕竟很不幸,睡马路,无亲无靠,还尽是干些上不得台面不人道的活儿,这顿饭钱决不能让他帮自己垫了,这多出来的钱就当时自己施舍的好了。 想到这儿,她心底关于乱花钱的罪恶感几乎尽数抵消。 “我应该?啊,找你12是吧。”林择深说着开始翻口袋。 “不用了。”时鹿低下头,声音轻轻。 “你说什么?” “我说不用了!”时鹿猛地抬起头,她没料到林择深会突然弯下腰凑近自己,两个人这瞬间几乎鼻尖对鼻尖,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怎么行。”林择深几乎已经确认了,这丫头是个顶级慈善家,对于穷苦的平民老百姓有着变.态的同情心理。 他突然又有种自己已经抓住了她把柄的觉悟,一想到这他似乎也多了许多制裁面前这小丫头的办法,各种花里胡哨的办法。 装惨装穷就行了。 “虽然,我刚刚付完三碗面的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就连坐公交的路费都光了,但是!” 时鹿歪头。 “我决不能要你的钱!” 要是他18岁那年直接去拍戏,估计现在已经花式揽下各路影帝。 “为什么?” “因为——”林择深不怀好意的勾起唇,稍微弯下点腰,直视那双乌黑清澈的瞳孔。 “因为外边下雨了。” “你得送送我。” “你得…可怜可怜我。” 隔了一会儿,男人轻声呵笑:“你有伞,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坏 第12章 12 “你得…可怜可怜我。” 时鹿几乎在他说完话的同时,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 见时鹿半天还没回过味,林择深也不想兜圈子,他看向时鹿手里握着的小黑伞,笑着解释:“你有伞不是么?” - 这雨说下就下,并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面馆前头的水泥地面有个半大的坑,雨滴溅在上面砸出凹口,无数条水纹晕荡开。 下了雨,气温骤减。 整条街被渲染成青烟水墨画似的,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有的也只是一瞬间滋水而过的汽车车轮。 时鹿走出面馆,裹着晚春冷冽细雨的风接触到裸.露出来的肌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林择深站在她身后,少女的背影看起来病弱兮兮,风一刮就能带跑的那种。 “你要去什么地方?”时鹿回过头,她这个身高要想跟林择深对话必须要抬起头。 问完,林择深就这么跟她淡定对视,也不说话,时鹿见他这样,稍微提高了点音量,疑惑道:“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林择深沉默地盯着她这双黑黢黢的眼珠子,并且她是侧身昂首,斜挑着看自己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少女一截完好的侧脸,一撮头发落在嘴边。 显然,她的五官还相当稚嫩,假以时日脸颊两侧的肉应该会消减,眉骨会更立体些,五官也会完全张开,个子也会再往上拔一拔。 许是他的目光盯着太久,并且透着不怀好意的打量,时鹿戒备地往后退。 “再退就要淋到雨了。”林择深大发慈悲收回了视线,笑着说道。 时鹿双腿一僵,抬起头:“你为什么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因为我。” 时鹿:“?” 谁料林择深话说一半突然弓下腰:“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就像是…” “像是最最珍贵的黑曜石。” “...”时鹿听清楚后气呼呼对着他吼了声:“流氓!”然后别开眼,脸颊两侧开始泛红。 “哈?流氓?小丫头你才多大啊就流氓,我要是想耍流氓对方起码也要成年好吧,要是猜的没错,你今年应该还不满十七周岁吧?”林择深一边分析地头头是道,一边开始脱外套。 “喂!!”时鹿望见他居然开始脱衣服,并且里面就一件单衣,单衣紧紧裹着他的身体,腹肌的曲线若隐若现,她急了。 结果林择深一把将外套套在了她的身上。 时鹿乱动的身体兀的僵住,原本泛红的脸颊这时已经红透了。 “你这小红唇冻的都脱色了,出门知道带伞不知道多穿件外套?”林择深笑着调侃。 时鹿呆住,一方面是关于他所说的话,一方面是他难道不觉得冷吗?! 她明明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他睡在椅子上,身上穿的也是这件衣服,但那时衣服很脏,肉眼可见的脏,并且周围还有股恶臭,裤子上也是许多泥巴,但现在完全没有。 时鹿回神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衣服脱下还给他,即便没有怪味,衣服上只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并且衣服的内壁十分暖和,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 林择深舌头上下舔了一圈牙齿,盯着她挣扎的动作:“要么套着,要么滚蛋。” 时鹿小声闷哼了一声,听见这话脾气顿时上来了,耷下眼皮手握成拳,她可不是什么吃素的,脱下外套就甩他身上,头也不回准备走。 “小丫头,你还欠我八块钱。” 身后传来林择深中气十足的一句话,时鹿的脚步兀的顿住。 她快气疯了,这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 时鹿怒气冲冲,腾腾又折返,想将那张二十纸币塞他手里。 可林择深笑的十分欠揍,压根就不想接:“我身上只有一张十元一张五块,找不开。” “不用你找!” “那可不行。” “你!!” 时鹿气的不行,她出来总共就带了22,一张二十纸币还有两枚钢镚。 “哟,真是可惜——就差了这么一块钱。”林择深望着她手掌心中央的钱币,啧啧两声,状貌叹惋。 时鹿发誓,她从未这样被人戏耍过。 “要么套上,要么18要么23。”林择深凑近时鹿耳朵根:“小妹妹,哥哥我等得起。” 时鹿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气的说不出话。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 最终时鹿还是妥协了,同意套着他的衣服撑伞送他去他想要去的地方。 谁知道说是送他一程,这一程也就一个马路对面的距离。 他要去的地方不过是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时鹿撑着伞,由于林择深个子太高,她不得不将手举到最高,林择深想跟她换,时鹿不肯。 林择深问了两遍要不我来撑,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怕到时候还没到目的地,你连人带伞就被风刮飞了,时鹿说什么都不肯,林择深见状便不说话了。 谁料他们刚走进雨幕里,林择深突然从时鹿手里一下子抢过了伞把,时鹿惊呼一声反应过来要去夺,可她的小身板跟他相比简直太矮了,根本就是徒劳,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勉强触碰到伞把末端的弯起。 “你是傻的?” 林择深望着这个套着自己外套的小丫头,他觉得她的一番操作简直好笑. 发觉时鹿目光如炬,小丫头古板的不行,林择深也不想难为她,笑着开口:“行,既然你想参与,哥哥我也不反对,你扯归扯,注意看着点脚下。” 时鹿嘴唇紧紧抿着,一边抓住伞把末端一边跟着林择深往前走。 他俩几乎是紧紧挨着的。 经过一个水坑时,林择深突然一把拖着时鹿的腰将她腾空抱过了过去。 时鹿还没来的及反应:“!!” “说了注意脚下,你怎么不听呢?” 如果不是被他抱过去,时鹿现在连鞋子带裤脚应该已经全湿了,时鹿羞气,压根不想跟他对视。 他俩顺着人行道慢慢走,站台那边也没什么人。 走到站台的过程,时鹿觉得无比煎熬漫长,林择深倒是一脸的舒爽,像是没走够似的。 “拿着。” 到了站台,林择深将伞还给时鹿,站台可以稍微避雨。 他好像真的不怕冷,时鹿木木接过伞,想顺势脱下衣服还给他却被林择深制止了。 “穿就穿到头,也不差等车这功夫。”林择深说完顿了顿,又接着:“我主要是不想占你便宜,这衣服现在上面可全是你的体温,你要是脱下来,脱下来那一瞬间铁定会着凉,而我呢是个好人,当然最做不得这种欺负人的混账事儿。” 说的有鼻子有眼,活像是嘴开过光。 他其实就是不想让她跑了,衣服一还她指定开溜。 时鹿也不想听他胡扯,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他边上。 林择深得空又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小丫头看着挺健康,头发乌黑,柔柔顺顺的,皮肤也好,真不愧是成天酸奶鸡蛋红苹果养大的,到底是金贵的肉.身。 并且她现在外面裹着一件于她而言硕大的棉服外套,整个人像是一只肥嫩的小鸭子。 大概是感觉到了这股视线,时鹿猛地回瞪过去。 林择深心说这丫头还真不一般。 他眼瞅着随便一辆公交车即将过来,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你要乘几路?”时鹿也看见这辆车了。 林择深满不在乎:“几路?” 然后车子停靠,他唰的朝车里一跨,没有丝毫征兆。 时鹿几乎是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林择深进去前回头朝时鹿眨了眨眼:“再见了小丫头,记得想我。” 时鹿压根还没来得及反应把衣服脱下来,林择深就已经钻进满是人的公交车里了:“喂!你衣服!” 她想上去,但是车里乌压压全是人,并且下着雨视线模糊,她担心上去了就出不来了,只能站在车门下边朝里面喊。 “林,林琛!!” 林择深几乎是一上车就往后面钻。 司机师傅冷漠地看了下边的时鹿一眼,按了两下喇叭,见她不上车直接关了车门。 林择深穿着件长袖单衣,挤到车窗边,由于下雨,车窗几乎都被浇了个严实,但他能想象得出,时鹿现在一定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她无措的模样,林择深心下就一阵爽快。 这小傻蛋。 - 时鹿回到家,坐小客厅里发呆。 雨伞静静的立在门边上,伞骨缓缓滴着水。 仔细看她的发梢还有一些湿漉,脸色衬着暖色灯光更是显得冷白,眼珠乌黑。 今天,她没花一分钱吃了一碗牛肉面,还顺带领回家一件沾着烟草香的男士棉服外套。 这外套被她挂在衣杆上,她默默盯着看了半天。 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穷人,他就这样把衣服给了自己。 时鹿心里一直有种十分异样的情绪,他会不会后悔就这样把衣服给了别人?他会不会被冻生病,他还会来这里吗? 桌面上还是她临出门前的模样,她还有一份摘抄的作业没有完成。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打断了她的沉思,是间月柔。 “鹿鹿,怎么还不吃饭?”电话那头一阵机器杂音,大概间月柔还在工厂上工。 “妈妈我下午去了面馆,现在还很饱。”她起身拉开客厅的窗帘,外面风雨交加,才是傍晚六点,天已经浓稠黑蓝了一片。 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感觉。 她心不在焉地听间月柔说了半晌。 突然,她想起来走之前男人说,他身上就剩下十五块钱了,那他—— 时鹿呼吸一滞。 - 林择深在公交车里坐了两站便下了,去路边便利店买了把伞,辗转回到[升溪人家],这两天住宿费是大头,花了近四百。 前台小姐见帅哥头发湿着,出于一种女性的本能,给他送上了干毛巾。 林择深摆摆手示意不需要,指了指小姐桌面墙上挂着的雨伞,笑着问:“这伞怎么卖。” 前台小姐一看他手里明明还拿着一把伞呢,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莫名问:“您的意思是,想买雨伞吗?想买的话可以去外面商店买。” 说话的功夫,另一个旅客浑身湿透狼狈地推开门。 “既然你知道今天会下雨,为什么不把它写在那边的告示栏上面呢?你家旅店的服务未免有些不到位。”林择深一只手撑着刚买的雨伞,话里谈不上什么情绪。 前台小姐稀里糊涂就是被他一顿嘲,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表情已经没了之前的冷静样:“现在网络发达,天气预报手机上可以随便查呢,亲。” 只能住进她们家这种一百来块一间房的人,算不上什么有钱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游民,居然还挑这挑那,虽说人长得是不错,但他显然没这资本。 林择深听完不置可否,敲了敲身侧的柜台玻璃,边走边扒拉了两下头发,对于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好笑,也是,呆在这贫民窟,要什么自行车呢? - 时鹿写完剩下的作业,晚上八点,除了路灯,小区上空的天色已经黑透。 雨停了,林择深睡了好几天的地方,高树叶子落了不少,一地都是泡着水的烂叶,晚上格外的安静。 明天周一,指定升不了国旗了。 时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又一次失眠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迟,昨天改文案改疯了orz 你们觉得海星吗海星吗海星我就不改了 记得点收藏鸭 第13章 13 深更半夜,林择深躺在旅店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手机。 他这屋在二楼,窗帘透光,外边路灯的灯影看的一清二楚,雨声渐停,他无聊透顶,刚刚又通关了一款游戏,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 二十多寸的电视机音量被他调到最低,上面轮播着旧式港片,从陈小春李连杰演到周润发刘德华,从古惑仔少林寺演到赌神赌侠。 烟灰缸里的烟蒂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来根。 昨天淋了不少的雨,这破旅店当然不可能会有浴缸,他站对着花洒冲了半天热水,冲洗完习惯性的去摸那条毛毯,恍然想起不久前刚被自己扔水里泡了,现在还挂在外头,这破天指定没干。 顶着一身水珠,他套着一条新买的大裤衩,就这么光着身子坐在床边。 这么些年他的饮食起居极其不规律,但许是他天生的体质好,亦或是老娘死的早娘胎里带给他的运气,他几乎很少生病,除了时不时会犯个胃病。 联系人栏里的个数,单手扒都能数得过来。 百无聊赖间,他又想起时鹿那小丫头,一想起她就不免啧啧了两声,白天失策了啊,居然没跟那丫头要个联系方式。 不然好歹也能远程逗逗她,就算不能打电话,发几条文字短消息关心关心也成啊。 他突然想起来吃面那会,她对自己说什么来着? “唔,你的手机,看上去还不错。” 她一边咀嚼面条,一边评价。 眼神清澈,一本正经的不行。 吹捧的话,林择深听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清新脱俗的。 他不自觉笑出了声。 低头看了眼这个时鹿口中所谓的,看上去还不错的手机的屏幕,上面写着:4月29日,凌晨1点,星期一。 都星期一了啊,林择深双手交叉放在脑后。 那丫头明早又该上学了,他嘴角一勾。 啧,真是可怜。 - 时鹿早晨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明显觉得屋里比平时要冷,校服宽大里边空落落的。 去到客厅,男人的外套安安静静挂在旧衣架上,她经过时定定看了两眼,又想起昨天的经历,然后果断折回屋又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厚棉夹套上。 出门时小雨还正淅淅沥沥地下着。 经过那个长廊椅时,她下意识停顿了一会。 后边高树叶子经过雨水洗刷,这会更加油绿亮堂。 椅子上也是满满的水迹并且空无一人。 她默不作声看了一会,然后哒哒跑远。 因为下雨,秦放没骑自行车而是步行。 六点四十,他准时撑着一把藏青色的伞,停在时鹿所住小区后边不远处的报亭边上。 下了雨,天色灰蒙。 整条马路湿咵,下水洞口有源源不断的路面积水涌来,这应该是近期最后的一次降温,等过了这段日子,那才是真正迎来穿暖花开的时节。 看守报亭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大妈,大妈几乎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这个看起来俊俊俏俏的男学生只要一出现,就证明现在已经六点四十了,并且分秒不差。 - 林择深最近中了邪,然而恐怖的是,他居然心甘情愿中这邪。 大清早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从旅馆里边认识不久的倒垃圾大爷那得了件大爷儿子不穿的旧外套,代价是唠嗑吹牛逼半小时。 要说林择深这人,什么都行,抽烟打架,赌钱吹酒样样在行,自从被赶了出来,浑身的戏精本事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 六点钟,林择深跑到那破小区边上的早餐店,叫了份豆浆油条,吃完不过六点二十,然后就往小区保安室的廊檐下一站,他想见时鹿一面。 时鹿今天明显穿的比平时多,头发一直不乐意扎起来现在已经长到肩膀处了,她撑着伞闷头走,林择深几乎是一眼看见了那把熟悉的小雨伞。 “早啊,鹿死谁手。” 时鹿身体一僵。 ??? 这熟悉的散漫不正经语气。 还没来得及看向声音的来源,林择深就一把掀开了她的伞盖。 “!”时鹿惊得后退了好几步。 跟昨天一样的路数,两人连站位都不带变的。 时鹿的伞就这样被林择深轻而易举地给夺了去。 “你,你快还我!”时鹿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大摇大摆出现在这,第一反应就是踮脚去抢。 “乖,我送你一程。” “不用你送!” 林择深盯着时鹿的脸,沉默了一秒钟,一秒钟后他缓了语气:“那这样,够得着就还你。”林择深说着将伞高高举过头顶,一脸的玩味笑意。 “无赖。”时鹿咬牙切齿。 “你都说无赖了,我当然得更卖力些不是?”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反正是淅淅沥沥毛毛雨,时鹿懒得跟他废话,双手往校服里面一抄,赌气径直就往前走。 林择深惊叹歪头。 卧槽?这小丫头是真的倔哄哄的硬气啊。 活脱脱一小倔鹿。 时鹿刚走了两步,然后头顶的伞便开始如影随形。 林择深仿佛压根感觉不到雨打在身上的样子,一门心思就顾着给她撑。 时鹿不想理他,这个人要么有病,要么就是在有病的路上不远了。 走了大约两米远,时鹿心软了。 她妥协了,她放弃了,她不倔了。 她咬了咬牙,万念俱灰一般的停下了步子,站在了林择深身边,并且挨近了他。 这个挨近的动作就是意味着,我听话,我认怂。 林择深几乎跟着她的动作同时笑出声:“我说小菩萨,你这又是什么操作?” 时鹿不吭一声,因为她知道,白费口舌。 林择深见她不说话,话匣子顿时就开了。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 “小菩萨你今年什么学历?” “今天看着穿挺厚实,比昨天厚实,真听话。” “小菩萨你就一双鞋啊,哎同病相怜,鄙人也只有脚上这么一双鞋。” “你早晨赖床么?” “你是不是不爱吃鸡蛋啊?” “你看这破天,都快赶上你臭烘烘的小脸了。” …… 他说了一路,短短一路,时鹿已经感觉自己耳朵要被磨出茧子了。 并且时鹿知道,她要是接了一句,但凡一句,他一定会蹦跶出更多句。 但时鹿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应不答,林择深照样也有蹦跶出更多句的本事。 “你知道吗,我昨晚上啊无处可去,在银行自助取款小屋里搭了一宿,差点没被活活冻去西天见如来佛祖。” 这话一出,时鹿终于稍微有了些回应,她悄悄看了林择深一眼。 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冻出病。 林择深见状憋了会笑,但他不露一点声色。 要命,还真他娘的是个体察民苦的小活菩萨啊。 他接着卖惨:“唉,一觉睡到天亮,最后还是被银行扫地的人发现,然后硬生生骂骂咧咧给赶出来的。”他语气一点也不像胡诌,真真切切,无比可怜。 “唔,是挺惨。”时鹿听完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说。”林择深耳尖一听,气急反而笑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是,挺,惨’是几个意思?小没良心的。” 说完,时鹿叹了一口气,大发慈悲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只温热的鸡蛋,想要递给他。 这个画面乍一看其实挺唯美,但是很不巧,一辆商务面包车突然从马路内侧迅驰而过,伴随着的是溅起数丈高的路边积水。 林择深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将时鹿护在了身后。 半丈高的脏水就这么直接打在了英雄救美的英雄后背上,早晨刚要到的衣服瞬间吸饱了污水。 两人同时:“……” 最后还是林择深率先满不在乎打破尴尬:“嘚,鸡蛋没脏就行。”说着从时鹿手里拿过来剥的光滑细嫩的鸡蛋,学校就在不远处了。 林择深身上的衣服本就是别人穿旧的,现在还被泼满了脏水,除却他帅的有些过分的俊脸,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时鹿没想到他会这样护住自己,关键还差点直接将她抱进了怀里,她咬了咬嘴唇,将他跟自己推开点距离,然后缓缓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谢音量格外地低。 但是林择深听见了,林择深心满意足。 “去吧小菩萨,一会要迟到了。” - 进班后,教室后边一地的雨伞。 她那普普通通小黑伞跟那些彩虹伞,定制动漫伞相比简直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时鹿将伞竖在墙角落里,回到座位。 天气原因,班主任应该会稍微迟个五分钟。 易虎见时鹿来了,立马跟她借周末的英语作业抄。 时鹿由于刚才见了林择深,这会心跳还有点加速。 掏出作业递给易虎后便一头倒在了桌面上。 课桌冰冷,刚刚好能替她血液加速流动的脸皮降降温。 她觉得,自己应该剪头发了。 - 秦放进班的时候,头发几乎全湿,就连衣领处也印湿了好大一块面积。 并且面容生冷,准备上去讨教问题的女同学一见他这副模样直接被吓得生生原路返回。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只是很显然,今天的秦放,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刚刚,就在不久前,凉亭边上的秦放,原本是满心期待看着时鹿从小区出现的,但是,一个看起来十分高瘦俊朗的男子,使得他期待的笑容硬生生僵在嘴边。 他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一幕,雨伞向身侧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流淌,滴进他脖颈的后方,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似的。 捏着伞把的五指死死攥紧,指节青白。 时鹿似乎认识那个男人,并且似乎还很熟稔的样子。 两人说了好久,后续他们紧紧靠着,共用一把伞,时鹿还从包里拿出来什么东西给他。 秦放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恼火几乎充斥了他整个大脑。 那个男人,是谁?他凭什么能站在时鹿的身边?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时鹿为什么会认识他? 林择深送完时鹿准备折返的时候,刚刚巧跟面无表情,目光似是要杀人的秦放面对面。 秦放的目光冰冷且妒意滔天。 林择深静静站着跟他对视了几秒,忽然间他想起来这个冷冷盯着自己看的男娃娃是谁了,夜幕中的土豪金不是? 啧,冤家路窄。 情敌啊。 作者有话要说:林择深:我说他是情敌就是情敌(气急败坏.jpg) 放哥:? 第14章 14 林择深挺没辙的其实,面对这样敌意满满的眼神,他第一反应是想笑但又不敢笑的太放肆。 要是回瞪过去吧,他一定做不来跟对面一样杀伤力强的眼神,但要是就这么走掉,又会不会显得太不尊重人,好歹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情敌小兄弟,怎么的也得给人点面子不是。 于是他假装低头揉了揉鼻梁骨,雨水顺着头发丝滴进脖颈里。 他强迫自己正视一下现在的处境,这是一个十分尴尬的情敌见面会,并不是什么逗比瞪眼大赛。 他刚把脸上的笑意给憋下去,不料情敌自己先开口了—— 秦放往前逼近了一步,握着伞把的手指节泛着青白,他语气苍白冷硬:“你最好离她远点。” 再配合上他妒意满满恼羞成怒的目光,林择深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笑不出来。 表里不一,人言不符,严重不符。 一个只会偷摸跟在人家身后,连示爱的胆都没有的人,怎么说起话来让人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且到底是年轻,这声警告在林择深眼里无异于阿猫阿狗的一声叫唤,像是玩笑话。 他压根不把秦放当成什么威胁,只当他是放了个屁。 “弟弟,你让我离她远点,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命令我呢,嗯?” 林择深似笑非笑,伞开了一半又合上,双手插裤兜,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不爽的少年:“你特么够格么?” 身份不身份的,秦放被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牙攥紧拳头。 林择深见状笑笑,语气冷淡漫不经意:“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头也不回潇洒走人,他这个情敌的实力未免太垃圾。 秦放的下颚骨生生绷起,他足足站了好一会,才强迫自己镇定。 俩人初次见面,火.药味就够足,但是显然,林择深赢了,并且是碾压性的完胜。 - 走廊尽头处的板报即将完工,上课前,时鹿从英语书里取出那张夹着的黑板报草稿,上面是秦放一笔一划的亲笔手迹。 一个男孩子的字居然可以好看成这样,时鹿内心哗然万千,不禁低头又看了眼自己写的。 跟秦放所写相比那简直就是鬼画符,她伸手摸了摸草稿上面的洁白小云朵,不只是字迹,就连简笔画也十分的好看。 大课间,由于下雨的关系升旗仪式暂停,转而变成无聊的经典诵读环节,赵闻峰站在讲台上,底下是哇哇的念书声。 他随手扒了扒近期的随堂测验成绩单,发觉有几个学生的成绩一直往下掉。 今早又赶上下雨,他家离学校远,一路骑电动车过来的,心情就更不好。 看成绩,时鹿是他班的一个分水岭,时鹿永远考23名,他班一共46名学生,这回时鹿居然名次降到了26,赵闻峰合上成绩册。 “时鹿!你出来一下。” 时鹿正在念李白的诗《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念到‘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一句,冷不丁被叫,念书的动作一顿。 抬头望见赵闻峰板着脸从教室出去,她放下读本,从位置上下来。 出去前,易虎掉头小声问:姑奶奶你又惹事了? 时鹿想了想认真回道:“唔,应该是,我前天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没写。” 易虎:…… 时鹿出去将门带上,赵闻峰手里拿着试卷还有成绩表。 “赵老师您找我。” 有一说一,时鹿觉得最近老班找她的概率蹭蹭上涨。 上回是黑板报,这回又单独被叫了出来。 赵闻峰人到中年脑门顶上已经有些秃了,早晨骑车赶来学校这会领口还微微潮,他心里急,语气也难免偏激:“时鹿啊,再过不久就要文理分班考试了,我看了你近期的成绩,最近你的成绩是不是有点下降,不单单时数学成绩,你自己说说,是哪里有不会的还是又贪玩了?” 时鹿沉默着不开口,赵闻峰于是乎翻开她的数学卷,指着最后一道大题:“你这题明明前面思路是对的,只要往下写肯定得分,你为什么不接着写下去?你是在跟老师闹情绪?你以为老师很想管你是不是?” 话音落,两个高年级巡查的学生刚刚好停在高一八班的门口,秦放便是其中之一。 他正巧听见赵闻峰训时鹿的话。 他今天是故意安排自己检查高一的。 他脚步一顿。 目光所及处,是时鹿的半个后脑勺,她套着宽大校服,背影伶仃瘦弱,头发似乎变长了,比一个月前的今天要长出很多。 被叫出来训话了啊,看样子又是因为不乖,不听话,她为什么总是这么的不让人省心。 秦放望着她孤峭峭委屈落寞的背影,很想就此把她拉进怀里,想安慰她,但他知道这不切实际。 八班里面有人眼尖望见了窗外边的秦放,已经有女同学抱团尖叫着讨论。 ‘看!又是秦放’ ‘秦放最近怎么老是来高一啊’ ‘我的妈真的是太帅了’ 张莉莉一边是偷偷看秦放满心爱慕,一边又是在心里咒骂了时鹿千百遍。 这小狐狸精! 另外一个检查的学生是秦放同班的女学委,短发学委叫了秦放好几声,秦放才回过神。 女学委顺着秦放的目光看向那个女孩,眼底浮现妒色,她咬了咬嘴唇,说:“秦放我们该走了。” 时鹿面对赵闻峰的指责,突然不是很想解释,而且这解释的原因她也没法说。 她没写那条大题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考试时张莉莉就坐在自己的斜前方,张莉莉卷子写的很快,一写完就各种找机会掉头跟小姐妹花式交流心得,不巧的是她们中间隔着的人刚好就是时鹿。 她们一边打手势一边看着时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一来二去,时鹿索性盖上笔不写了。 她趴着睡了一会。 这题要是答了,多加16分,她的名次肯定不会掉。 - “赵老师。” 赵闻峰还在哇哇跟时鹿讲道理冷不丁被人一叫,他抬头一看,是秦放。 “老师,我们来检查纪律。”秦放语气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女学委刚想上前制止他,但是他话已经说出口了。 意思明显,我们来检查纪律,而你管理的八班现在纪律不好,很闹腾。 赵闻峰几乎是立马了然,回班吼了几嗓子。 时鹿刚才被赵闻峰训的神游天外,这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一响起,她轰然瞪大了双眼。 是秦放,又是秦放。 每一次她的窘境,都会有秦放。 就像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圈套劫难一样,她脚底一阵虚浮。 “你直接记考勤本子上不行吗,非要跟人班主任说?”女学委一个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语气焦急,时鹿就站在他俩旁边,背对着他们。 秦放见时鹿根本没有转身看自己一眼的意思,今早他被那个陌生男人当猴耍的怒气又冲上头顶,他不自觉咬牙,拳头死死握紧。 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秦放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无论是喜好厌恶,还是性格习惯,她认识的她接触的人,她的家庭她的背景,他本以为自己统统了解,烂熟于心。 直至今早,他遇见那个看上去绝非在他掌控之中的男人,一个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男人,那个唯一的变数。 他开始慌不择路,他承认,他妒忌了。 他萌生了怯意,时鹿她,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她会喜欢上那个他掌控之外的变数吗? 秦放不傻,他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眼底嚣张明晃晃的意味,他也喜欢时鹿,并且这份喜欢丝毫不输于自己。 倘若真的交起手,自己究竟有几成胜算? 他不知道,秦放他不知道,于是他只能妒忌,疯狂的妒忌,他还没有跟时鹿共用过一把伞,也没有得到过时鹿任何一样东西,他什么都没有。 一天天,就只像是一个躲在阴沟里,卑微的小丑。 赵闻峰回到班,班里女生们关于秦放的讨论还有几个男孩子吹牛唠嗑什么的立马停了,他又出来把时鹿叫了回去。 时鹿几乎是在被叫的瞬间,慌忙跑进班。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一边的秦放一眼,一眼都没有。 秦放眼底有些悲凉的意思,脑神经传来一阵麻木。 但是时鹿有自己的苦衷。 毕竟,被老师大庭广众之下叫出来训话,还有那九十来分堪堪平均分的卷子,很值得她在秦放面前炫耀吗,她配看向他吗? 显然,不配。 她应该觉得丢人才是。 - 这一整天过的冗长且无趣,至少在时鹿眼中是这样的。 周一她无法跟秦放去出板报,并且好巧不巧走廊上还被他撞见自己挨批,怎么说呢,她的形象应该已经早已固定好了。 世人总爱对人指指点点,妄下定义。 而她的定义就是:一个十分努力上进但是成绩平平的内向女学生。 她永远追不上发光的秦放,永远跟他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鸿沟深浅,她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时鹿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很下贱,每次遇见秦放,还是不自觉抱有一阵幻想。 政治课,时鹿听的出神,她在笔记本上呆呆写下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或许是《知音》杂志上亦或是课本上,一句文绉绉的话: ‘我好像从未拥有过,就好像已经失去了千万次。’ 时鹿的字并不好看,但也不能说是丑,只是没有什么风骨,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写的,比较局促且小心谨慎。 就跟她本人一个样。 一天就这样消磨掉,晚上放学,易虎问她去不去买奶茶,时鹿说不去,易虎问为什么,你们小姑娘什么的不是最喜欢喝奶茶吗,时鹿一边收拾书一边认真想了一想。 其实上周天,她确实很想去买奶茶,即便抛硬币数字朝上该去奶茶店,但她最后还是进了面馆。 原因简单,奶茶太贵。 并且性格原因,她还不愿意喝最便宜的原味珍珠奶,她要去一定会买最贵的奶盖水果茶。 阻止自己一时口腹之欲乱花钱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去。 “那我请你喝好了!”易虎目光期待,一本正经开口。 “不用。” “月底了我的零花钱还剩好多呢,来嘛来嘛我请你,就当是周末借我抄作业的补偿。” “不,用。况且我喝了晚饭就吃不下了。”说完时鹿便背上书包,一副要走的样子。 听得出来时鹿是真的不想去,易虎嘴巴张开又闭上,他说不出话,最后也只好不勉强了。 走之前时鹿对他说了一句:“明天见。” 然后将衣领拉链拉到最上方,双手放进两侧口袋,微微低着头,从班里出去了。 - 时鹿走到白天那个路口,那个跟林择深分别的岔路口,她又不自觉想起林择深。 准确说是那个叫林琛的男人。 唔,他应该是时鹿在这个城市里遇见到的,唯一一个过的比她要惨的人。 不知道他现在正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呢。 雨中午就停了,只是这雨带来了一场大规模的短暂降温,并且空气中略微有了一点晚冬气息的影子。 一整天都没有出太阳,葳蕤灯光映照下的路面湿濡且积水,天色墨蓝,透着诡异的银白卷红。 电线杆下边一汪积水已经快要淹没了刚刚冒头的野草,几处为了谋生的路边油炸小摊生意红火。 时鹿记得之前有一段时间,学校查的严,不准许开这样的小摊,可过了一段时间风头稍减,便又陆陆续续有了。 学生们三两成群,手里抓着一根炸好的金黄外酥里嫩的火腿,吃的满嘴油。 时鹿默默看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她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今天出门没带零钱。 再然后—— 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极其眼熟的黑色靴子。 这是她对于那个男人为数不多印象深刻的东西。 她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是他,他带着脚臭走来了 第15章 15 看清来人的脸后,时鹿第一反应是后退然后无视,抓紧书包带赶紧跑走,奈何林择深不给她这个机会。 “鹿死谁手,你身上有钱么,我快饿得不行了。” 很是漫不经心的调调,从身后传来,男人仿佛已经饿了一整天似的有气无力。 时鹿刚刚成功越过男人闷头往前走,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这话,脚步兀的顿住。 听着不像装的,听着格外的可怜。 他饿得不行了。 林择深见她这副模样,差点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猪叫。 啧,这弱点真鸡儿致命了,一骗一个准。 见时鹿已经心软,于是乎林择深更变本加厉,添油加醋诱惑道:“有没有啊,小菩萨,我想吃那个炸火腿肠了。” 时鹿虽然身无分文,但是这停下的步伐还有皱起的眉头,看得出她在犹豫。 林择深看准时机一刻不停接连放大招:“小菩萨,行行好。” “你也不想我活活饿死在这冷不拉几的风口里吧。” “嘶——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说完林择深低头装模作样瞥了她一眼。 紧接着,时鹿一把抓过他的胳膊。 “你,你跟我来!” 林择深算准了她会同意花钱请自己吃东西,倒是没料想到进展这样神速,她都开始主动开始跟自己有肢体方面的接触了。 他的内心开始刮大风。 林择深跟着她一顿跑,最后俩人来到了林择深睡了好几夜的长廊椅旁,林择深:“……”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家拿点钱。”时鹿还有些小喘,说完,腾腾跑远。 望着卖力奔跑的小背影,林择深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啧,真是好骗。 - 时鹿匆匆忙忙跑回去,书包还没来得及摘就去翻零钱盒。 拿了上次没用的二十元纸币,抱着铁盒子犹豫了两秒,又把那张五十给揣进兜里。 进屋匆忙,出租屋的铜绿色旧铁门没关上,她跟一路跟着她上来,此刻正大摇大摆站在门口的林择深激情面碰面,时鹿险些脑袋撞在了林择深腹肌上。 “我说小菩萨,你这投怀送抱呢啊?怎么样哥哥我这腹肌硬不硬?” 时鹿捂着脑门,连连后退。 林择深看了眼门牌:302,笑不正经。 “小菩萨,得亏哥哥我一路跟着上来,不然有坏人进屋打劫可就不好办了。”林择深说着朝屋里迈了半步,弯腰看看鞋架看看室内,活像是探路的狗。 时鹿小声说了句‘流氓’。 林择深轻笑一声,很绅士地将伸进屋里的半只脚给缩回去,望着时鹿的头顶,抿嘴:“怎么,流氓哥哥花你钱了?” 不等时鹿反驳,林择深自顾自点头:“嗯确实,一会流氓哥哥还真得仰仗你花钱请吃炸火腿肠呢。” 时鹿不打算跟他废话,作势要关门,门关一半她突然想起来那件他遗留下来的棉服外套。 于是又把门打开,腾腾跑进屋里。 林择深觉得莫名,难不成小丫头这是后悔了? 结果她第二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件衣服,林择深望着那略微透着一丝熟悉之感的黑色棉外套,了然。 “还你。”时鹿伸出手。 林择深犹豫了会,像是在想什么龌龊鬼点子,半挑眉道:“要不,先放你这?” 时鹿歪头:“你不冷吗?” 林择深掸了掸衣袖:“呐,你看我,现在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你给我我也没地方穿不是。” 时鹿皱起眉,因为这件衣服她没少上课走神,现在好不容易主人在,怎么的也想物归原主。 “要不这么着,下回,下回我少穿点来你这取。” 见时鹿还在纠结,一副硬是要还的样子,林择深放大招了:“我一会要去工地搬砖,拿着实在不方便,你想让我这个月工资打水漂啊?” 这话听着没毛病,时鹿想想还是妥协了,于是又将衣服重新放了回去。 关上门,林择深站在时鹿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处,望见她手里攥着张紫色五十纸币。 “哟,还拿了张五十,您可太看得起我了。” 时鹿将门锁好,回头:“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你比我楼下的小野猫还要吵。”说完就踩上楼梯,也不管他。 林择深被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小野猫,这词听着稀罕。”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水泥行道上,小区路灯在不算暗的天色下,柔光葳蕤,铺排在两个人的肩膀。 时鹿还套着校服,头发软踏踏地搭在脖子处,林择深喜欢黑长直,时鹿的头发除了长度稍稍欠缺些,剩下俩都无比吻合。 乌黑且柔顺。 她个头虽然娇小但身体比例好,脖子,腿和胳膊都纤细而长。 并且林择深近距离见过时鹿的脸,眼珠子出奇的黑,小嘴巴出奇的红润,尤其是生气起来的样子,格外赏心悦目。 下了雨外面湿潮温度低,时鹿不自觉双手抱了会肩膀,她刚才鬼使神差将林择深拉到这,无非是那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她就是没办法听见他说肚子饿,听见他说自己可怜。 都是孤身一人在这大城市里,说难听点都是暂时性的无依无靠,时鹿虽然父母健在,这个男人从小就是孤儿了,并且时鹿对于他还存了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时鹿心思敏感,缺爱,但她又深深明白母亲的为难,能让她安安稳稳在这里念书,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 母亲给予她厚望,她不敢让她失望。 但是性格方面的缺陷总让她觉得自己跟别人有着隔膜,他们对自己有诸多的偏见。 她性格不算好也不算坏,说好听点是不争不抢独立坚韧,说难听点就是孤僻乖戾。 难得遇见一个在这个喜欢分三六九等的城市里找到一个比自己还要低等的人,她没来由的一阵恻隐之心。 走了一截,突然后背被一阵温热包裹,又是林择深,他又把外套脱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你…” “冻坏了可就不止五十块了。” 林择深似乎来之前好好收拾过一番,脸比之前几次都要干净,他出来这么些天没去过理发店,头发也长了,原先留着飞机头,这会后脑勺的头发几乎都长了出来。 抛却他可怜的身世,单看身材相貌,他不输与任何人。 时鹿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看了他的脸一会。 “就算哥哥生得好,也仗不住妹妹你这样盯着瞧啊。”林择深不说话的时候绝对稳重帅气,一开口尽是些骚话。 时鹿一阵尴尬,忙不迭移开视线。 “刚才就应该把那件衣服给拿着的。”她小声嘀咕。 “别想衣服不衣服的了,不如想想一会的炸火腿肠。” 时鹿又问了他一遍你不冷吗,林择深双手插裤兜,脊背微微佝偻:“不冷。” 见时鹿眉头染着不信,林择深又重复了一遍:“真,不,冷。” 时鹿觉得没趣,并且她知道就算她不想套着,这个男人即便把衣服就地扔掉也不会重新穿回头,她只能套着闷头朝前走。 这件衣服肉眼可见的陈旧,但是还好没什么怪味,跟上次那件还有些新的衣服一样,一股淡淡的烟草香。 时鹿不排斥烟味,因为以前父亲经常抽,她小时候经常劝,但无论她怎么劝父亲就是不戒,后来索性时鹿就把烟味当香水味闻了。 但是现在这股烟草香又跟亲爹抽的几块一包的劣质烟味道完全不同,时鹿只当是牌子不一样。 实际是林择深抽的烟都是顶好的烟,他消费大头有俩,一是住宿二就是香烟,吃的穿的什么的都还是其次,就这个烟,一定要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天色渐晚,傍晚的街道烟火气最浓。 放学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街道上行人三两,经过一个隘口,林择深一把拉过时鹿的帽子,她的步伐被生生叫停,林择深指着路边那个小吃摊:“咱们去那里买。” 反正都一样,时鹿没什么异议,整理整理刚才被他拉歪掉的帽子,跟着他朝小摊走去。 林择深走过去时,白围裙的光头老板笑眯眯冲他眨了眨眼。 烤架上滋滋的冒着烟,淌着油水的肉串在烤架上排列整齐,肉香扑鼻,林择深以前也经常开着超跑出来吃这些,轻车熟路。 时鹿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一排串串生.肉,心想今晚要不是这个男人她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居然带了整整七十块钱出来吃路边炸串。 简直破天荒。 林择深没忽视时鹿满眼的馋,也或许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真的毫无戒备,一脸的天真无邪。 “你想吃什么?”时鹿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笑着抬头问他。 “我?就炸火腿肠呗。”林择深偷偷朝白围裙老板比了个Ok手势,老板心领神会。 “老板。”时鹿原本想说要两根,一看林择深,顿时改了口:“你要吃几根?” “如果可以,我希望吃到撑。” 时鹿:“……” “噗,逗你玩的,随你买几根。”林择深手伸进裤兜,突然摸着了冰凉的打火机,他默默将手收回来。 “三根够吗?”时鹿问。 “够。” 见他够,时鹿:“老板,要四根炸火腿。” 林择深半倚在小摊车旁,老板跟他眼神交汇了一瞬。 “您稍等啊。”老板乐呵呵道,忙不迭开始制作。 等食物做好的过程格外漫长,时鹿不自觉又将衣服裹紧了一些。 林择深说自己一点不冷那是假的,吹牛逼那是,虽说一身的肌肉这会派上了点用场,但是也禁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冻,他不自觉挨近了些烤架。 时鹿见他胳膊上的粗筋有些凸,主动跑到他的跟前,将衣摆盖在了他露出来的胳膊肘上。 林择深万万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份上,心底的小旋风又开始呼啦乱刮。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嗯,什么?”时鹿一门心思在烤架上,听见林择深说话,掉头问他。 “呵,没什么,既然心疼我,那就靠得近些。”林择深说着一把按住她的后背,瞬间将她拉近了自己 时鹿惊呼,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这样被半拉进了他怀里。 “嘶,怎么大春天的还这么冷。”林择深抬头看了看四周,颇有感慨。 时鹿原本想挣脱开,但是男人的手掌格外有力。 林择深低头看她:“这会怎么不说流氓了?” “不想说。” “哟,为什么不想啊?”林择深一脸的痞样。 第16章 16 时鹿羞气, 将头扭向一边。 “害羞了?” “不是。” “觉得我欺负人?” “没有。” “那你脸怎么红了。” “林琛!” 听见林琛这名讳林择深还愣了一下,转而想起那天自我介绍时,顺嘴就拿他大表弟的名字用了。 林琛, 林琛,叫的真顺嘴。 啧。 记性不错。 大衣是随便跟人讨来的, 没想到保暖效果还挺足,不一会林择深就觉得手心开始变热乎了。 他就这么盯着时鹿的头顶看, 而时鹿则是盯着老板手里的炸串。 不多时就制作好了。 时鹿手里攥着一张二十, 问:“老板多少钱?” “小姑娘啊你今天运气好,是我家第88位顾客, 全额免单。”老板一笑就像个弥勒佛。 时鹿一脸懵:“???” “来您拿好。” 时鹿呆呆接过袋子,林择深望见她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运气真好啊小菩萨,今儿我也是沾了您的光了。” 林择深咧嘴笑着,从她手中袋子里拿起一根炸火腿,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啧, 香。” 时鹿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耷拉着脑袋, 小声喃喃自语道:“可我一直以来运气都不好的..” 林择深嗯?了一声, 停下咀嚼,低头看了她一眼。 “唔, 今天原本不怎么开心的,或许这就是补偿。” 她又想起白天自己挨批被秦放看见那件事,想通后,呼出一口气, 也咬了一口火腿。 她本来也不该抱有幻想,毕竟那个人,是秦放。 高高在上的秦放,完美无缺的秦放。 是不论自己多么努力,也永远追赶不上他万分之一的秦放啊。 林择深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当是她今天上学挨批了,他吃的飞快,不一会儿两根肠就下肚了。 时鹿对于食物方面不怎么热衷贪图,见他吃的快,于是将袋子递给他:“还有一根,你趁热吃吧。” “你留着回去热热当宵夜。”说完林择深突然看向白围裙的老板:“是不是接着点的都算免单啊?” 老板望见他眨眼的暗号,连连:“对,对。” “好,那再来份炸鸡锁骨,炸鸡架,炸鸡柳,炸鸡心,炸鸡胸肉,烤冷面,两杯柠檬汽水。” 时鹿一根肠差不多都要吃饱了,见林择深几乎照着菜单念,差点噎住。 “你,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你带回家慢慢吃,反正免单嘛不是。” 时鹿还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是不太敢看向老板,但是老板却丝毫不觉得亏。 唔,老板真是个好人。 末了,林择深走之前偷摸塞给老板一张红钞,两人提着满当当的东西,往小区里走。 “我要回家了,这些,我真的吃不完。”本以为一份不会有多少,结果做出来非常之多,时鹿:“要不你提着带给你同事吃吧…” 所谓同事,时鹿还真信了他即将去工地搬砖一说。 林择深憋了会笑。 “嗯,先送你回去。” “好,一会把衣服给你。”时鹿将身上的外套又紧了紧。 “那件衣服…你下回来取。” 时鹿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内心最真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但是有一点她不能否认,那就是她竟然对于林择深下回的造访,抱有了一丝颤栗的期盼。 - 林择深走之前还在时鹿家楼底下站了一会儿,默默抽完一整根烟。 旧小区楼后边是一个居民自用的菜园,种了一地的青菜,嫁接树枝奇形怪状,上边开着颜色诡异的小花,旁边还有一个静置的喷壶,一排人工石径若隐若现。 林择深还从未见过这种光景,他不禁呆看了两眼。 原来城市里不只是有灯红酒绿不夜都城,也不只是有三六九等出入的游戏厅棋牌室,三流浴场,还有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边这样一种蓬勃生机的地方。 菜地,这于他而言绝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他淡定借助路灯欣赏了一番,后转过身。 林择深抽烟的时候特别像一只优雅的猎豹,他十分餍足地深吸一口再呼出去,后又笑笑。 时鹿就在他头顶三层楼上,依稀能看见窗户边一点隐隐微微的光盏,林择深心说这小丫头可真会挑地方啊,睡不着觉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楼下翠生生的嫩绿叶还有娇花。 价值简直堪比海景房。 他突然就想起一件事儿,是几天前来着?他躺在那个长椅上,望见一户人家十点就熄灯了,当时他对于那户居民嗤之以鼻,现如今原来,原来这个居民就是时鹿小菩萨本人啊,兜兜转转的,深藏不露。 啧,小菩萨就是小菩萨,连睡觉都比一般人早。 林择深身上大衣正面拉链没拉,敞开着,他扒近衣服领口嗅了嗅,依稀还能闻见些淡淡的奶香,那是时鹿身上的气味。 他终于知道那条毛毯为什么带着扑鼻的奶味甜了。 是体香么? 他笑得极其不怀好意。 刚才俩人靠近站着,林择深原本想问问她是不是成天喝酸奶喝出来的甜奶香味,后来又没问,因为他只顾着盯着她的一截侧脸看了。 小姑娘素面朝天,偏又生的格外精巧秾丽。 眼睛直直盯着油锅,傍晚路灯剪影印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漂亮到简直不真实。 林择深一边回忆,一边不自觉轻笑,一面又将烟慢慢悠悠抽完,末了将烟蒂抛进前面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他动了两下脖子,慢慢一步一步,晃离了这儿。 影子被小区路灯照的老长。 虽说不太想走,但他交了400块大洋的酒店钱不是。 - 时鹿晚上吃的很撑,又是炸火腿又是炸鸡架的,晚上间月柔打来电话她也心不在焉,简单说下午吃了面包酸奶很饱,作业很多然后就挂了。 写作业时视线总是会时不时飘向那件挂在单衣架上的男士外套,看一眼就分一丝心神,看一眼就写错一个字母。 她最后干脆把那件衣服给取下摆进了卧室。 回来重新坐下,心尖上的负担终于卸了,时鹿呼出一口气。 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可怜男子,时鹿心底的戒备嘲弄转而变为救赎的心愿。 她以前不懂事造了一些孽,现在老天爷八成是想让她弥补些什么,于是让这个男人出现了。 哗啦翻开英语书,那张黑板报的手稿突兀地映入眼帘。 时鹿眉心微动,不禁用手摸了摸上边的字迹,如果是临时赶出来的作品,无论看多少遍都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男生之手,完美且无可挑剔,就连小插画都栩栩如生。 不愧是秦放。 他永远能把所有事情都完成的非常好,就像是生来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命运之神,只要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在意的事情,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实现。 不像自己,连念个书都念不好。 每天脑子里过无数遍的一句话:加油呀,我一定会努力追上他的。 时鹿将英语书推开。 这些话以前也有人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念叨的人是一个小女孩,名字叫潘盼。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应该跟她同岁。 时鹿陡然很想念她,笔尖戳上指腹,一阵尖锐的痛感。 一想到她,时鹿的眼底就会染上点异样的色彩。 明天周二,楼上的板报应该能全部完工,以后,她跟秦放应该也没有机会每天见一面了吧。 想着想着,时鹿趴在了桌子上。 脸颊贴在木质的桌面,她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没什么太多余的情绪。 她突然特别不想度过明天。 - 越是不想天黑,天黑的也越快。 时鹿写完最后的政治作业,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去摸手机才知道,那个男人给自己发了几十条短信。 从七点钟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三分钟之前发过来的。 [哥哥搬砖累啊,] [小菩萨在做什么?] [出来唠唠] [唠唠呗,哥哥寂寞] [?不搭理人怎么的] [小没良心] … 时鹿心里有些复杂,她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的。 将一条一条全部读完,然后再一条一条全部删掉。 将手机放床头柜上,转头去洗澡。 她并不想跟那个男人有太多余的接触,等她还完衣服,彼此认识,就到此为止。 虽然她的确存了一些很隐秘的心思,时鹿觉得孤单,男人其实也很孤单。 其中滋味,时鹿想不明白,但本能是想划清界限。 洗了头,她有了晚睡的借口。 老人机孤零零摆在床头,时鹿进屋时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 洗了澡肤色更显冷白,头发湿漉漉挂在肩头,她一边用小毛巾擦拭一边走到卧室窗边,能听见小点声的雨打窗台的声音。 原来又开始下雨了。 将窗户打开,细雨飘进房间里,真真切切的,一丝丝冰凉露.骨的冷意。 站了一会,突然门被咚咚敲响了。 她从未在这么晚听见过敲门声,并且声音很是急促,她心底浮现出一种荒诞的想法。 该不会…… 飞奔过去看手机: 果然,十多个未接来电。 手机静音,她愣是没注意。 门一直咚咚在敲。 手机屏幕里,他电话又打来了。 时鹿接通,她强迫自己冷静,但是声音却做不到冷静,颤巍巍地喂了一声。 “我说,你怎么的,不看手机啊?”那边口气听上去有些喘,不像是普通招呼。 时鹿一阵心虚:“我,我刚才在写作业。” “奥,这么的,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我在你家门口呢。” “……”时鹿抱着手机哑口无言。 她只觉得男人疯狂。 “我说,我在你家门口呢。”林择深又重复了一遍。 “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没事。”时鹿嘴上说着,已经不由自主朝门去了,俩人隔着一道铁门。 “不行,我有事。”林择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是脑子一热从旅馆里冲出来的。 “什么?”时鹿不解。 “下雨了又,我工地停工了,不瞒你说,昨早上就停了,我已经三天没吃饱饭了,这个月指定没工资了。” “不是月底了吗?”时鹿清楚记得今天是四月份的最后一天。 “是啊,人仨月一结账你让我怎么的。” “那你…” “借我这搭一宿。”完全就不是商量的语气,分明就是强迫的命令。 时鹿顿时哑了声。 “你独居吧小丫头,胆子挺大啊。” 时鹿惊呆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本能是否认:“你胡说!” 少女的声音本就软,这么一示威性的反驳,听着倒像是在撒娇。 林择深听着听着嘴角咧开:“我胡说?那你说说,你家人在哪儿呢啊,我敲了这么半天门,也没人来开呐不是。” “我家里人,上夜班呢。”时鹿突然有些害怕男人的语气。 “那成,夜班是吧,我就在你家门口坐一宿,我倒要看看我不计回报的小恩人家长是个什么样。” “你这样,我就报警。” 林择深被她逗乐了,手机换到左手:“嗯呢,你报,反正哥哥我也是黑户,要抓一块抓,我正愁没地管伙食管住呢,监狱?嗬,那不是挺合适么。” 时鹿从未见过这么疯狂的人,明明刚刚才一起吃过东西,他要自己的联系方式,自己也给了,相处的很正常,为什么现在又来这样一出。 时鹿心里急,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许久,她憋出一句:“这样不好。” “我觉得这样不好。” 林择深等半天等来时鹿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样,不,好。 操,都给他整没脾气了。 “哪儿不好啊,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时鹿:“……” “我呢虽然穷,但我念过书,分得清好坏善恶,你特么还在念书呢吧,你一个学生,我能怎么的你?” “你真想我浑身湿漉漉地在这破楼道里睡一宿啊,我说。” “小菩萨?” 不久前,时鹿确实期待他的再度到访,但是现在你让她大晚上地放一个陌生异性进屋,她绝对做不到,并且他居然知道自己是独居。 林择深刚才脑子热,说了半天现在一点一点变得冷静乎。 这样会不会太逼她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感直接刮没了都。 要怪,就怪这小丫头不会短信不回电话的。 不然他也不会神经病一样的从旅馆拔腿就跑。 时鹿那边半天也没个声音传过来,林择深咬牙:“成,当我没来过,我走了啊。” 话音落,林择深刚想挂电话,谁料—— “别,别走...” 电话那头的人倒先急了,伴随着铁门开启的一声咔哒声,时鹿拉开了门。 林择深手机刚移到胸膛边上,望见时鹿把门打开了。 她头发还湿着,穿着棉白色的睡裙,小胸脯上下浮动。 “我说。”林择深望见她这副模样,舌头顺着后槽牙舔了一圈:“你可真别扭。” 林择深一身都是湿的,他来的时候没下雨,半路上下了一阵瓢泼。 时鹿不说话,默默站在门边上。 “怎么的,我说要走你就把门给开开了?” 时鹿闷声:“外边,下雨了。” “心疼我?” “嗯。” 这个嗯不仔细听压根听不清,像是蚊子叫。 林择深心瞬间就软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丫头,真是放在手里怕坏了含嘴里怕化了,一点办法都没。 “能进来不?” “能。” “有鞋子没?” 时鹿跑进隔壁空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给他找着了一双自己的刚洗干净帆布鞋。 “你脚看着也就三十多码吧,哥哥我42,你觉得我这能穿上么?” “可我家,没鞋。”时鹿也没辙。 林择深进来将门关了严实,脱下靴子。 “套会吧先。”林择深从她手了接过了鞋,一边笑一边半套塞进脚里,的亏他鞋子高档,袜子脚一点都没湿。 时鹿虽然让他进了屋,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戒备。 “别一副我要对你做什么的样子,我就睡一宿,睡完我就走。”林择深眉眼奕奕的,没半点局促,他说:“要怪,你就怪老天爷,谁让他现在哭着呢,还哭的老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 第17章 17 公寓的户型本就小, 家里又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时鹿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和拥挤。 然而这份不自在的最大原因还是,她心底那一点缠绵细微的小心思。 两人总好过孤零零一个人。 林择深见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纠结样, 笑着:“你别忙乎了,我就在你家这小沙发上凑活躺一宿就行。”说着一屁股坐上了小沙发。 这沙发跟屋子一个样, 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皮面已经泛黄掉色了, 但是林择深没感觉到任何的灰尘还有异味。 并且屁股下边貌似质感还不错。 他浑身上下除了脚和袜子, 基本都淋湿了大半。 屋里边整整齐齐,陈设简单的过分, 一张桌子一盏吊灯,还有一个自己正坐着的旧沙发,这就是客厅的全貌。 要不是时鹿这么个活生生的小丫头杵在他跟前,他还真感觉不出来这里有什么人住的气息。 并且这太不像是一个姑娘家住的了,太简陋。 林择深不禁想起他有个大户人家金贵的远房表妹, 模样比不得时鹿,气质呢更是比不上, 但是她那卧室, 好家伙跟他娘的公主窝似的。 要是时鹿打扮打扮往那屋里一坐,林择深保证, 真就跟公主没区别了。 时鹿站在卧室门口,距离他有些远,双手缠绕垂在身后,见他浑身湿濡, 小声问道:“你,不换衣服吗?” “穿你的啊?”林择深没个正经,不过他调侃归调侃,没忽略这丫头语气里的关切。 啧,挺受用的。 “……” “嘶,也不是不行,我看你身上这件衣服倒是挺大挺合适的。”林择深说着还睨了她一眼,摸摸下巴,像是在丈量他自己跟时鹿的身形。 时鹿顿时一个激灵,果断:“隔,隔壁屋里有我妈妈留下来的一件衬衫——” 时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要打开门,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又为什么要这样关心他。 林择深闻言,从仰躺的姿势变为交叠双腿坐着,笑笑:“小菩萨你是在教唆我穿女装么?明晃晃的。” “可是也不能总穿着湿衣服。”时鹿有些心虚地咬了咬下唇瓣,反驳。 “得,那你拿过来看看。” 时鹿没有磨叽,转身就钻进了那个空置了很久的另一间房。 衣服是间月柔上回来忘记穿走的一件中袖,时鹿用手摸了摸,借着屋内灯光仔细又看了几眼。 林择深觉得她此刻的神情有些微妙。 “想她了?” 时鹿听见这话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留你一个姑娘家单独住啊,她就这么放心你一个人?” “因为我很乖,很听话。”时鹿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局促,是很认真地在交代自己的处境。 “……” 林择深算半个直男,最是听不得这种话。 小姑娘模样娇柔,嗓音甜软,说着令他抓狂的内容,勾人而不自知。 严重不自知。 他心里已经像是在地震了,但是面上还千分镇定,龇牙痞笑着:“哟,那感情好啊,小乖丫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是一个人住?” 时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不好奇。” 回答还挺干脆。 “??”林择深瞬间就懵了,这是什么路数,她怎么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靠,为什么啊?” “因为。”时鹿顿了顿,声音像是快要低到了尘埃里:“因为你是礼物。” 林择深啥也没听清,又坐直了点:“不是,姑奶奶我聋,你声音大点。” “我说因为你是无赖!” “这特么跟我无不无赖有什么关系,等等,我还就无赖了,你能把我怎么的?”林择深说着直接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笑的格外邪性。 时鹿见他这样,害怕的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林择深脸上笑意深深,褪去那股子压迫劲,不过拿走她手里的女士竖条纹衬衫。 见她没再躲,又弯下腰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见她刚才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这会知道怕了,刚才凶人的时候又怎么的。 他笑笑没说话,站直身体离她远些。 上下看了看这衬衫,放到灯光下又看了会,然后又还给她。 时鹿歪头:“你,不要吗?” “怕给你母亲的衣裳撑出腹肌纹路来。” “...” 发觉时鹿没吭声,林择深:“啧,不相信人啊怎么的。” “要不给你验验货?”说着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胸口,作势要脱衣服。 “不要。”时鹿撇过头。 “真不要啊?” “不要啊。” “啧,难伺候。别人求我给他看我还不给呢。” 时鹿接不上话,特别羞气,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怎么能这样没皮没脸。 “给我条毯子吧,毛巾也行大点儿的,浴室。”林择深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卫生间:“我能用不?” 时鹿点点头。 临去前,林择深又折回。 时鹿一个激灵:“??” “对了,你那小毛毯我没扔,在我工地上呢,明天就给你取回来。” “可是你身上的湿衣服……?”时鹿一点都不关心那条毛毯只关心他的湿衣裳。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林择深的脚穿时鹿帆布鞋子只能勉强塞进去一半,他也不敢给她鞋穿坏了,只能半垫着脚跟,他本就个高,这么一踮脚就更高,头发都要抵着天花板了。 时鹿听见那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林择深见状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小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听话快些的拿条大毛巾过来。” - 林择深拿到毛巾进了卫生间,时鹿也跑回自己的卧室,一看时间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明天还要上学,这可怎么是好。 她隐隐约约能听见卫生间里传来的花洒喷水声,刚才脑子一热鬼使神差的就把他给领回家了,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像疯了一样。 这可是一个正儿八经活生生的异性,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她脸颊一阵火烧,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抱着枕头,将卧室门开了一道缝。 他还在里面没出来,已经洗很久了。 时鹿突然一阵口渴,看见外面桌子上还剩了半碗温白开,见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于是时鹿抱着枕头,蹑手蹑脚走向客厅。 卫生间里水声依旧哗哗,时鹿的手刚刚摸到盛水的碗,谁料卫生间的门唰一声移开了! 没有丝毫的征兆。 林择深光着身子,除了腰部及以下重点部位堪堪搭了条刚才时鹿找给他的宽毛巾,浑身一丝不挂。 他就这样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鹿发誓,她从未有过这样尴尬羞赧的经历。 她刚刚好看见林择深满是水珠的赤.裸上半身,她惊得碗没一个端稳,水全洒在了桌面上。 林择深见她着模样,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时鹿的脸瞬间红透,慌得立马用枕头挡住了眼睛。 “我顺便把衣服洗了,什么玩意挡什么。”林择深被她这操作给逗乐了:“我就这么不入您的眼啊。” 林择深走了两步要去卸枕头,时鹿听见他带水湿哒哒的脚步声正朝自己靠过来,她急的惊叫了一声。 “别过来!” “不是,你叫什么,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什么年代了,帅哥出浴没见过啊,还有啊小丫头你这拖鞋中看不中用,花里胡哨太小了,我差点没摔。” 时鹿半个字也听不进,一个劲的:“你快别过来了!”有点泛着哭腔了。 “行行行我不过来,我特么没穿衣服。” 他还知道自己没穿衣服啊! “我怎么知道你在外边啊,不是回卧室了么?” 时鹿觉得自己的脸瞬间变红。 “啊,这个啊。”说话功夫,林择深注意到那洒了一桌子的水,也明白了个七八分:“这,这还能喝么?” 时鹿哪里还回答得上话来,她快急哭了,面对一个裸.男,想也没想直接唰的跑回了卧室,将门锁上,动作没有半点停顿,一气呵成。 林择深还沉浸在白白浪费了一碗晾好的水,然后就只望见她一撮头发的残影,人直接消失了,他石化脸:“…” - “不是,你把门开开,我在你家找着了一个床单,我现在不是裸.男。” 时鹿:“???” 时鹿现在一个头顶俩大,门外边男人的声音还在持续叫嚣。 “你家床单真给力啊,刚刚好够我一个身段。” “大牡丹花的床单,贼气派。” “不是,你这样我心里不踏实。” “你这样我特别像个入室的贼。” “还特别嚣张。” “你这样我觉得很没面子。” “我作为当事人,当事人被你看光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个小姑娘家的介意什么玩楞啊。” 林择深又轻轻敲了两下门,有些像是逗弄小宠物:“我又给你倒了点水,你不渴的不行么,出来喝点,我一个大老爷们被看光了我没所谓的。” “小兔子乖乖,把门……” 这个开开俩字还没说完,时鹿真把门开开了。 并且她像是刚刚做完一个汗蒸似的,鼻尖上还沁了一层汗。 “水。”她是真的渴不行了。 林择深原本想笑的,但看她小可怜模样,瞬间想想还是别那么狂,把水给她递了过去。 “咕嘟咕嘟。”时鹿抱着碗就是一顿喝。 喝完嘴唇更是水嫩嫩的,下巴上还有一滴,应该是她觉察到下巴的细痒,慌忙用袖子去擦。 林择深眼神飘忽,望见她这小模样又兀的笑开:“早这样听话点不行?非得人伺候你。” 一碗水被喝了精光,时鹿依旧不敢正眼看他,哪怕是他真浑身上下裹得严实。 虽说是很土气的床单,但任是林择深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居然没有丝毫的违和,他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 但时鹿没这个觉悟欣赏。 “我内裤没湿,一直都穿着呢,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怕被小姑娘看光,要脸。” 时鹿一个字都不信,听完又想锁门了。 “我刚看了一眼隔壁屋,不住人有点儿可惜了。”林择深在疯狂暗示着什么。 “我妈妈住。” “那她啥时候来啊?” 时鹿咬咬唇瓣:“与你无关。” 林择深闷哼一声,也不恼,他直接把床单当浴袍用了,还能在腰际打个模样精巧的结。 “那我跟你合租呗,用我搬砖的工资抵。”他口气及其的随性,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时鹿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这,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林择深还在踮脚,穿着时鹿放在卫生间的透明凉拖,也怕给她撑大了。 “你是男的,而且,而且我妈妈有时候会过来,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时鹿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她感觉整个人有些不可控制的被男人牵着鼻子在走。 “这么说,抛却你母亲,你本人是不介意咯?”林择深说着往她屋里迈了半步。 为什么要曲解自己的意思,时鹿羞怒,手拦在门框处:“别这样,这样不合适。” 一口一个不合适不合适的,林择深定定注视了她的头顶一小会儿,咂嘴,又想来了什么鬼点子。 “那行,那我以后还是睡长椅睡马路吧,唉,世道艰难,我这个惨的啊,这辈子都别想有个屋子睡了。” 时鹿一听顿时就有些为难。 林择深见她态度有些转变,心里啧啧两声,真他娘的没辙啊,一听见自己悲惨的遭遇,她就跟菩萨下凡似的,顿时就没那么硬气了。 但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真是个天生的小好人。 但是可惜了,遇着我了,我林择深,可绝不是什么好人。 他笑得及其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第18章 18 时鹿半晌没表态。 但是林择深看出来她已经没了之前的那么果断决绝, 这会已经在犹豫了。 于是他很没所谓地耸耸肩:“既然小菩萨你不同意,啧,那就没办法了。” 时鹿:“……” 林择深看着她, 故意口气染着垂丧:“那我啊,就好好珍惜今天这来之不易的有房顶的夜晚咯。” 说着林择深将腰上的一截床单结紧了紧, 一屁股重新又坐在了沙发上,很享受的嗯嗯两声。 活像是头一回睡软床似的。 时鹿下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见他一身的花床单,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穿法,居然还真穿成像是件衣裳一样的, 双腿随性的搭在沙发扶手上,一下子又跟那几天在楼下长廊椅上的模样重叠。 看着格外的惹人怜悯。 时鹿粉拳紧攥,嘴巴半张,半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你…” “啊?什么?”林择深耳朵尖,半闭着眼, 瞅了她一眼。 “你确定要这样吗…”时鹿音调并不高,许是羞赧到了极致, 话尾还沾着点颤:“可是, 可是这里房租很贵的。” 林择深一听这话顿时半星半点的脾气都没了,这他妈算什么? 原来人小姑娘不是你不给住, 人是担心你付不起房租啊。 本以为还要再演几把苦情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直接他娘的通关。 王炸。 林择深对于这丫头的兴趣, 瞬间更浓烈了。 不等林择深紧接着说几句骚话,没想到他听见时鹿说—— “我可以,不要你的钱。”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快要低到了尘埃里。 林择深一听猛地坐直身体,右手摩挲着沙发垫,舌尖抵着腮帮子鼓成一个凸起,脸上表情特别生动玩味:“妹妹,你这搞人心态呢啊,什么叫不要我的钱?” 他横竖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两眼,邪邪开口:“我发觉你这丫头看着乖乖巧巧的,其实骨子特野” 时鹿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匆忙就是否认:“我没有!” 她不过是屈服了自己内心深处一点点隐秘的幻想。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要我的钱,我本本分分花钱合租不行么?你就这么,嫌弃我穷啊怎么的?” 时鹿搅了搅摆在身后的手。 林择深特别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更劲爆的话来,结果—— 时鹿的口吻略带颤栗,她说:“你只需要每天帮帮我,帮帮我就行。” 林择深咂舌:“什么?” “帮帮我,吃掉煮鸡蛋还有酸奶。”时鹿闷声说出最后的限度通牒: “只要你帮我吃掉,我可以不收你的钱。” 林择深最后实在憋不出什么话了,闷出一声:“操,就这?” “嗯。” 还生怕林择深不同意还是怎么的,时鹿又补充说:“鸡蛋不难吃的,酸奶我也不会经常喝,因为很贵。” 林择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噗,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交易,你知道你自己亏么?傻丫头。” 这已经不是亏不亏的问题了,这是直接白给人送钱啊。 时鹿嗡哩嗡声:“知道,但是,但是不能浪费。” “你不煮不就不用浪费了么,又没人看着你。”林择深突然觉得时鹿有点呆萌,还不止是呆萌,简直像个小傻蛋似的。 “有人看,我妈妈会监督我的。” “哈?” 时鹿有些不愿意多说,言简意赅道:“之前我因为不听话,她生气后来在这里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林择深听见有监控,瞬间变慌,即便他确实有点喜欢时鹿这个小丫头,你让他现在这样大摇大摆被人母亲看,他绝对接受不了。 他这会已经坐直身体了,下意识往天花板上看了好几眼:“不是,这可是租户,房东准许你们搞这玩意??” “已经跟房东说好了,等我毕业一定全部撤掉。”时鹿抿唇解释。 “这么的。”林择深还是有些不自在,惴惴道:“那,那我现在都被你妈看见了?” “不,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会打开,平时不会开的。” “……” 林择深心说,真你妈,城会玩。 “你妈,啊不,伯母,她为什么不跟你一块儿住啊,家里有事忙还是家离得远呐。” “是,离得远,很远。” 时鹿声音不大,听着软惨兮兮的。 林择深摩挲了一下下巴,这个买卖,于他而言绝对稳赚,往死里的稳赚,但是于时鹿,绝对的亏。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真的确定?”林择深双脚踩在了地面上:“只要我每天帮你吃掉什么鸡蛋酸奶的 ,你就能免费给我住?” 他上眼睑有些挑,有点痞气不正经。 “确定。” “鸡蛋怎么的你了,你就这么恨它。” 林择深心说毛病,小没救的。 “因为,我不喜欢。” 水煮鸡蛋确实不难吃,但是。 没人能喜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吃。 - 这是时鹿前不久原本打算付诸于实际的想法,将自己吃不完的鸡蛋酸奶顺路丢给这个无家可归的男人。 一是自己不喜欢,二是男人没得吃,岂不是天作之合。 但是事态发展到现如今有些不在她的掌控,反而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并且她也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骨子里,本质上,心底,实际是,她太孤单了。 时鹿她太孤单了。 每天都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人偶,规规矩矩,一成不变地完成牵丝线上的动作。 起床,洗漱,吃饭,上学,放学,睡觉。 单调重复,永无尽头。 没有人能明白她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东西,她的排斥她的落寞,她的可遇不可求。 太多太多了,本就是青春期的少女,太早接触到一些她压根不能自己处理的问题,积压已久,无处倾诉。 父母在她最最重要的人生阶段上,不过是一个符号一样的象征物。 从未给予她正确的向导和安全感。 当初要是果断点,拒绝来这里念书,一切会不会又会变得不同。 说不准,还能少几份罪孽。 时鹿其实很少想过去的事,但是一陷入回忆,就会格外的悲观消极。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缓解落差感的东西,一个让她能打心眼里认同的东西,一个不让她觉得自己卑微的东西。 这个潦倒的男人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曾以为自己全世界最可怜,爹不疼妈不在,直到她遇见这个男人,这个流连底层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才让她心底的绝望得到了一丝丝的缓和,原来并不是自己全世界最可怜。 多得是可怜潦倒的落难人。 即便是像这样一个样貌优异的男子,也同样逃脱不掉的怪圈。 所以,那些无处可去的落差感,那些对于自己自艾自怜,就由这个男人来弥补好了。 给他地方住,把他绑在这儿。 由他来吃掉自己不爱吃的东西,由他来接受自己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个买卖,绝对不像他口中的亏。 她决不亏。 林择深见她有些晃神,上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反正干脆,这小丫头喜穷嫌富的,那就穷到底好了。 林择深装模作样确认了这个稳赚不亏的买卖,假装惊喜万分:“要是能多些你这样的小菩萨,我们穷鬼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时鹿想想又兀的接了一嘴:“我妈妈,她有时候会过来,她来之前会提前跟我说,来了可能会在这里睡一晚也可能不睡,她来给我送鸡蛋还有青菜。” “……”林择深刚想直接把那个卧室直接变成他私人独享的天地,这话无异于一瓢冷水。 他太阳穴的青筋有点突突。 “这么说,我还得做贼一样的搬来搬去?” “嗯。” 他低声说了句‘操。’ 嘚,他想着,原本就他娘的是白嫖,也别想那么多要求了。 “你会不会太坏了啊,小丫头,你母亲给你送鸡蛋,你又不爱吃,你干脆跟她说你不爱吃不就行了?怎么还糟蹋人心意啊你。” 时鹿被他这番话给问住了,但是她性格就是这样,不喜欢声张,绝不主动,有什么吃什么,没有什么要求。 再者家庭条件在这,这里房租又贵,能不添麻烦就不添麻烦,时鹿是这么想的。 但是林择深又问,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回什么,就随便说了一句:“我,我不想让她为难。” 林择深一听,还是有些没懂,但是他又细致的仔细想了一小转,结合这屋里的陈设,她的用度,八成,这小丫头家里也没富到哪里去。 问不出来的东西,就别死磕了。 至少,她同意让自己住了么不是。 “看你头发丝还湿着呢,刚刚洗漱完?”林择深转移了一下话题,重新又坐回沙发上。 “嗯。”时鹿抿唇悄悄又看了他一眼:“那你今晚睡那间屋子吗?” “等等等等,先别问我睡觉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 林择深其实有种很微妙的,谜一样的想知道她内心深处最真实想法的冲动。 他看着时鹿,盯着她漆黑的眸:“你就真这么放心我一个男的,一个大帅哥,跟你这…同居?” 时鹿被问住了,她一点一点憋出词来圆:“你没有地方可以去,而我也吃不掉那些鸡蛋,所以...” “所以,不论是谁,只要能满足这俩项的,你都来者不拒,是这意思?”男人顺着她的话,很自然的接了下去。 时鹿一惊,她潜意识里绝对不是这样,让一个陌生男人住进来,这绝对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豪赌。 不论赌赢赌输,她都不可能接受。 但是,很奇怪,如果对方是他,是他就可以。 是林择深,就可以。 时鹿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她咬了咬唇瓣:“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行,但是,是你就可以。” 林择深听完瞳孔地震,他不是傻子,这话究竟涵盖了什么意思,他他妈再懂不过了。 这是这丫头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他娘的算是在告白啊。 但见她这一副懵懂无措的模样,林择深知道,这丫头八成是他娘的不知道了。 说完两人是一阵沉默,时鹿心里想的是:我予他所需,他予我所需,没什么不好。 而林择深则是,我他妈居然被一个姑娘下了套?还栽没影子了。 “我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时鹿看向林择深。 他永远一副吊儿郎当但是又无比正经的模样。 时鹿不知为何,突然很安心。 就像是家里养了一条巨型的大狗,她的戒备也没了,心也出奇的安稳了。 林择深差点都忘了人家是个乖学生,明天还得早起,一看时间: 23:46 “哟,真挺晚了,那快些进去睡吧,小菩萨进屋记得锁好门,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出来哦,一定哦。” 他有些不怀好意。 时鹿听他这调调,顿时脸一白,立马转身腾腾跑回屋里,很听话的将门锁上。 林择深见她这模样,噗嗤一声摇摇头。 像是某种动物,嗯。 活像是楼下那只白毛绿眸的高贵野猫。 进屋,时鹿背抵着门。 她居然,真的同意了,同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从此分享自己的秘密,跟自己住一起。 刚才没什么感觉,现在单独一个人时,她才发觉心跳雷打似的鼓动,脸也是一阵火烧。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 时鹿咬咬牙,努力让思绪回归正常,但这个男人跟她遇见过的所有异性,又似乎全然不同。 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时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他。 他有种忠犬的特质,或许这就是他,令时鹿安心的原因。 从此,时鹿的身边多了一条,巨型的流浪狗。 作者有话要说:大狗 第19章 19 这个夜晚, 注定失眠。 时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奇怪的是,明明屋子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 她却听不见屋外有任何动静。 他究竟在做什么? 指针已经驶向凌晨一点,时鹿强迫自己不要分神, 专心睡觉。 但是外边实在太安静了,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男人的作风, 她一闭眼就是他那张无所谓且认命的俊脸。 最终, 时鹿还是屈服于好奇心,从床上爬起来, 轻声去开门。 小客厅一片漆黑,有一团月光从窗户外边映照进来。 所有陈设都静置,仿佛连时光也停驻,男人的脸像是希腊神话里精美雕塑一般的柔和俊美,刚巧沐浴着那圈皎洁的月色。 时鹿不由得看呆了, 这真的是一个地痞乞丐应该有的样貌吗,时鹿心底弥漫着一丝丝异样。 并且, 他居然真就裹着一床被单, 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累吗他。 周遭唯一的动态就是厨房水龙头,那每隔20秒钟, 滴一滴的水。 时鹿鬼使神差的走近他,就像是跟那些个全无别致的清晨一样,沾满露水的灌木丛,飘飘扬扬的枯叶, 一张长廊椅,男人侧身躺着。 不过这次却又全然不同。 因为这一回,他露出了脸。 _ 时鹿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 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局促,到底是在外流浪太久的人,无论什么环境,只要有地方能落脚他立马就能熟睡。 看样子,一直还不能消受这件事的人,只剩下失眠的自己罢了。 他睡觉时候,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好安静。 一点也不过分。 不禁让她想起了老家养的一条大黄狗。 黄狗精力旺盛,无论什么时候都凶悍巴巴的,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格外消停安静。 也只有它睡觉的时候,时鹿才有胆子上去摸一摸他的棕色毛发。 这一刻,时鹿胆子上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摸一摸男人的头发,有一撮毛正在他的眼睛边上。 就像是在老家,她摸一摸熟睡的黄狗。 摸一下,就一下,应该,没什么事。 林择深从帝bar跑出来到现在,就没去过理发店,原先的飞机头已经不是飞机头了,已经成了简单的头发盖头。 他其实也没睡,闭目养神呢那是。 因为知道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他也没想吵她,于是就这么闭着眼,一边想着明后的打算,一边盘算着以后的事业。 没想到,就在他闭目养神的好好的,突然听见了时鹿开门的动静。 小猎物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这么晚的,出来做什么? 林择深打心眼里觉得这丫头闹腾不简单。 等了一会,听见了她蹑手蹑脚的声音,没想到,她居然跟那些天一样的路数,又是停在自己的跟前。 林择深闻见了一股淡淡沐浴乳的奶味,时鹿的手已经伸到他脑门上了。 可真是放肆啊。 他突然睁开了眼。 林择深的瞳孔比不得时鹿,不是纯正的乌黑,带有一种淡淡的琉璃色。 只是这轰然睁开的双瞳,以及同时咧起的唇角,让时鹿一惊,以至于慌张往后退了半步。 他没睡! “小菩萨你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呢啊?”林择深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脸看笑话似的盯着尴尬羞赧的时鹿。 “嗯?不是说明天还得上课么,这都...一点钟了。” “啊?说话,你不说话我当你要非礼我。” 非礼?? 时鹿咬着唇瓣,血液流动加速,脸颊开始泛红:“我睡不着。家里多出来一个人,我睡不着。” “哦,睡不着啊,这么的,那你是后悔放我进来了?”林择深裹着被单,别说,这大牡丹花的被单还真就挺暖和,就着小丫头脸上的一抹秾丽的红粉,真就挺绝色妙意的。 “没有——”时鹿反驳道:“我就是单纯的睡不着而已。” “那你说说,怎么的你才能睡,我帮你。”林择深刚才闭目躺了会,现在还挺慵懒。 “怎么才能睡...?”时鹿觉得他说话一点也不讲逻辑,但是听着又完全没毛病。 “是啊,总不能因为我让你睡不成觉。”林择深用手心底按了按太阳穴,昂首看了眼窗外:“看样子外头雨停了,那我走吧还是。” 昂首的动作使得脖颈处被拉伸成一道剽悍的肌肉线条,在月光葳蕤色的作用下,诱人兮兮。 故意尾声带着一抹小悲伤,作势要起身:“走吧走吧。” 时鹿有些呆愣住。 林择深又故意添油加醋道:“深更半夜的,没人在意我这打扮你放心。” 时鹿想也没想就是一句:“别走。” 并且下意识伸手去拉他裹在身上的床单,透着一股子执拗。 林择深的锁骨露了出来,时鹿又是一阵滔天的无措,慌张别开眼。 林择深一面是邪笑,一面又觉得这丫头是真心别扭,看她羞气比什么都有趣舒坦,他:“别走?别走你丫都通宵不睡觉了还别走呢。” “你走了,我才更睡不着。”时鹿的声音超级低。 “...” “噗...”林择深服了,没话说了:“真假啊,我走了你就更睡不着?” 时鹿不吭声地默认。 “那行,我不走。”许是这话有某种吸引力,时鹿顿时就松开了手。 林择深半蹲下身,跟她平视,语气也沾上一点蛮意:“可你要是再不睡,我马上就走,像我这种可怜人,根本就不配睡有房顶的地方,就活该被冻死。” 故意把话说得这样严重,就是想试试她。 结果时鹿一听还真就急眼了:“你不可以死,你要好好活着。” 这话听着有些怪,林择深头一遭觉得自己的命这样珍贵。 “怎么的,小菩萨,我这条命不值钱,你的健康才值钱啊——” 时鹿却一反常态的直视他的眼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的,我会照看你的。” 照看?怎么的,还真把他当成流浪阿猫阿狗了啊。 不过这心意不假。 这心意绝对的比金坚。 林择深内心深处其实顶受用,小丫头这么关心他,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烧高香换来的。 小小年纪,就这么让他沦陷,长大还得了。 只是她自己究竟知不知道,她这模样有多招人啊。 要是换做旁人,旁人的自控力应该,比不得自己吧。 简直就像是无人境界的沼泽地里一株妖冶横生的藤蔓花,不在她身上吃点苦处,栽点跟头,绝对看不见的那一抹芳华。 不了解的,没接触过的,绝对不知道在她身上,有一种让人绝对臣服的致命吸引力。 而那个,那位情敌小先生,应该,跟自己也是一样的感觉吧。 林择深不由自主就想起来那个一脸妒色的地主家白痴儿子,他也是喜欢面前的小丫头,喜欢到想死吧。 这才出来多久,林择深先是遇见了23年来人生中的桃花劫,后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情敌。 这一天天的,可比在夜店里跟群智障二百五兑酒吹牛逼来的刺激多了。 时鹿的想法是不是一样,林择深不知道,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 最后俩人互瞪了一会,时鹿最先败下阵。 她别过眼:“我困了。” 有点羞恼的意思。 我摊牌,求放过,我瞪不过你。 “噗,这会是真能睡了?”林择深眼角边上的头发丝还在,时鹿特别想给他理理顺,但是又不好意思伸手,刚才,被抓包了啊。 “……” 见她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别扭样,林择深大发慈悲:“嗯呐,不走的。” “你林哥我跪下来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走——” 谁料时鹿却无视这句话,而是慢慢走近了他一些,盯着他的眼角:“你的眼睛上有一根头发,不痒吗?” 林择深听罢一呆。 “不是,就为这?为这你要非礼我。”林择深说着将那根不听话的毛给顺到头顶上,动作特别装逼。 “……???” “我不是,我没有。” “嗯嗯嗯,你没有你没有,可是你该去睡觉了,小朋友。” 最后,林择深千恩万哄地把时鹿送回屋,确认她没什么问题,把门关上。 站在门口的林择深心底一阵魔幻。 这就?? 这就全然不费工夫的给住进来了? 并且,小丫头对于自己的依赖那简直不是吹的。 雾草,他原本还不这么心慌慌,但是刚才时鹿出来溜了一转,林择深一下子倒是没谱了。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坐拥千亿家产,不过是来底层争一口气,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是个贫苦的流浪汉。 那他娘的,还不得,不得哭昏过去? “操。”林择深下意识去摸烟,猛地想起,烟给他丢旅店里了。 可真不能,被她给发现。 要是被发现,就他妈的玩完了。 彻底,玩完了。 - 回到房里,时鹿还是有些辗转失眠,但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眼皮开始打架,她还是勉强进入了不太安稳的睡眠里。 梦境里边同样的不安稳,光怪陆离的银色碎片,浑身带血的小女孩孤零零的抱膝蜷缩在冰冷的巷子里,乱叫的大黄狗,神祗般的少年。 再快点,再快点。 救救她啊。 神明,救救她。 突然一阵心悸—— 世界一片漆黑。 时鹿猛地坐直身体,伴随着怔怔落下的眼泪。 差一点,就差了一点,神祗就要看见小女孩了。 后背有汗,一阵黏腻的感觉,像是沾染上了浓稠的血液。 她捂着泛疼的心口,大口喘息了好一会,才稳定下心神。 将被子移开,擦了擦头顶上的冒出来的冷汗。 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才凌晨五点不到,距离闹钟鸣叫还有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 她头一回醒的这样早。 一滴眼泪挂到唇边,时鹿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 很咸,苦涩的咸。 爬下床打开窗,清晨天色灰蒙,昨夜有雨,窗边铁栏上还挂着水珠。 不是很好的天色。 她光脚踩在地板上,视线看向房门。 梦靥中的痛感无处消解,好在,唯一的安慰就是,那个可怜的男子,在自己的庇护下,应该睡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安稳觉吧。 心底的一丝阴霾色得到化解。 她重新坐回床边,感受窗外慢慢飘进来的凉风吹拂在身上的滋味。 冷却温柔。 身后的黏腻汗水,慢慢变的清爽,最终消散进肌肤里。 眉眼沉和安静,双手默默垂在身体两侧,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逝。 这是一个容易被世人忽略的季节,但却也是令她刻骨铭心的季节。 直到老人机传来刺耳的鸣叫,时鹿爬到床头柜边上,将闹铃关闭。 带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颤栗期待,去打开房门。 入目的是昨夜大开的窗,一宿没关,旧绿色帘布随着窗口的风而鼓动。 小客厅,空无一人。 她顿时有些着急,又跑进隔壁屋,只看见一个皱巴巴的被单搭在床上。 除了自己,整间屋子空空荡荡。 就跟之前,没有丝毫的两样。 他,不在。 他,走了。 时鹿扒着门把手,出神的喘息了一会。 眼底染上偏执的冷意。 大骗子。 - 将两枚鸡蛋放进冷水里面,电磁炉调到最大的温度。 时鹿转身打开冰箱,两只褶皱的红白苹果,看起来已经完全不能吃了。 间月柔的电话到现在还没有打来。 时鹿有些烦躁的盯着逐渐开始沸腾的水。 水纹上边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小人影。 眉眼恹恹。 直到鸡蛋煮好,等来的却是间月柔的一通匆忙的:早安,妈妈今天要去镇卫生院,现在已经在车站了,你乖乖的去上学。 时鹿本想着可以跟她再聊一会,但是间月柔说公交车上人很多,她必须站着,不方便,就挂了。 又是一个跟平常毫无别致的清晨。 单调且孤独。 并且令她绝望。 她洗脸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胸腔里像是凝聚着一团火,随时都可能爆发一样。 俩鸡蛋被捞出来,静静摆在碗中,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男人的离去像来时一般的,不可觉察。 就不该相信他的,他就是一个大骗子。 所有人都是骗子。 就在她准备剥鸡蛋的瞬间——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身新装的林择深,拎着一包黑色垃圾袋状的东西,从外边进来。 时鹿愣愣地跟他对视。 林择深伸长脖子看了眼是关闭状态的监控,冲她嘻嘻笑了笑:“早安,小菩萨。” 时鹿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旧木椅在地板上划拉,发出难听的声响。 林择深大摇大摆将垃圾袋放在鞋架旁边,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男士拖鞋。 他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快要揪裂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解释一下,他半夜是穿着湿衣服出去的,反正棋牌室也没多远,就套着了,然后找到曲红, 穿湿衣服这也是为后面生病有一个伏笔,有宝贝好奇我就统一解答了 第20章 20 我应该是上辈子造过什么孽, 才会让我此生这么的不得安宁,才会让我遇见这个年纪的你。 多疑,敏感, 夹杂绝望的勇敢上进。 像是瘾症。 我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林择深 林择深进屋只顾着换拖鞋,还没来得及注意时鹿, 鞋子是曲红老板娘前任男人的旧鞋,他去随便一讨就得来了, 不费一点劲。 不大不小刚刚合脚, 他刚刚回过神,突然被一个温软的物体一撞。 时鹿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姑娘像是疯了一般的。 绝望扯着自己的外套。 泪水源源不断的从她的眼睛里涌出, 洇湿了他刚换的灰色内衬单衣。 她哭的那样绝望。 林择深简直呆了。 卧槽,这他妈的是怎么了? “丫头你,谁欺负你了?有话好好说啊,你哭个什么劲,哎哟。” 林择深一低头就能看见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头颅, 侧脸上一抹绯红,鼻翼小幅度的翕动。 时不时还在抽噎。 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怎么回事啊, 一见到哥哥就哭。今天不上学?” 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林择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哄,只能默默接受她的不堪她的情绪, 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慰。 “骗子。”嗡哩嗡声的话语从胸膛处飘出。 林择深:“???” 时鹿:“大骗子。” 林择深一瞬间的身体僵硬,难道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自己不是穷鬼的事实? 等等,要是被发现了也不至于抱着自己哭, 应该是直接把自己一脚蹬出门外才是,于是他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我骗你什么了?” “你答应我不走的。” “你答应我要帮帮我的。” 小姑娘说话含糊不清,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 时鹿头一回这样蛮不讲理。 林择深满脸黑线。 他不过是夜里睡不着,回旅店一趟拿毛毯拿东西了而已,然后顺便又跟棋牌室的老板娘讨了她前任的一套旧衣裳,一双拖鞋,之后又怕回来吵醒她,所以后来又去了网吧。 算了算时间,这会回来应该刚好。 他连钥匙都拿着了,跑个屁。 但是小丫头仿佛是受到什么天大的欺骗似的,以为自己走了,以为自己骗了她。 都给他整没脾气了。 这他妈算什么? “我没走啊。”林择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他妈要是走了,你抱着的是什么,是鬼魂?” 时鹿听完,猛地使劲抽离了他的怀抱,右侧脸颊刚才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这会皮肤下一抹血痕淤结着。 像是上了一层胭脂。 脆弱而又精致。 “啧,你这样不好,时小鹿,你这样真的不好,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欠你。” 林择深深呼吸一口,突然一阵无力感,真是拿面前的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 他蹲下来,伸出手,擦了擦时鹿眼眶边上的泪痕。 “别难受了,是哥哥我不对,没跟你说就擅自跑出去了,别哭啊别哭,一会还得去上学,我答应你帮你吃鸡蛋,我不会走的,啊。” “听话。” 时鹿其实很少这样的情绪爆发过,不过是积压太久了导致的。 昨夜的梦境,秦放,母亲,还有面前这个男人。 每一个她都应付不过来。 看不见林择深的时候,这个屋子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母亲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时候,过了今天以后就很难再见秦放一面的时候,时鹿差点萌生了不再相信任何人的想法。 但是,本以为她可以放任自己去厌弃一个不讲信用的低贱之人时,可他又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回到自己的身旁。 说着让她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的安心话语。 怎么能这样,让她绝望的同时又带给她希望。 所以,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 林择深十分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将黑色塑料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她看,还生怕她不相信还是怎么的,又好好跟她解释:“我刚是去工地了,把我所有家当都拿过来了,我最珍贵的小毛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还有拖鞋衣服什么的,我真不会走,信信哥哥呗。” “今天来事儿了?心情不好啊咋的。” 时鹿:“???” 来事?反应过来立马脸红,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有!” “那你怎么的了,我可不相信是因为想我想的才哭成这样。” 她一往后退,林择深就朝她逼近,男人的手掌,因为刚刚从外边进来,肌肤上还沾着点凉意,他固执的用手摸上了面前有些泛红激动的脸颊。 给她降温。 一会还要上学,脸红成这样,白痴都看得出来早晨在家挨骂了。 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不是特别爱面子的么? 林择深没玩过女人,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富少,多多少少也得有过几个女人,但或许是他娘胎里带的情感洁癖,在没遇见他看的过眼的人之前,他才不会像是一只发.情的公狗一样,随意交.配自己的欲望。 所以,即便他长着一张异性缘爆棚的顶级俊脸,撩妹技术满级,但真枪实战什么的还真没有过。 至少,遇见时鹿之前是这样的,他还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性冷感。 可是他见到了时鹿,他又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开始开窍了,但是很不巧,这丫头于他而言又真像是个劫难一样的,年纪又小,脾气又不好,像个烫手山芋,真真一点办法都没。 时鹿听完他的解释,还真朝那黑色塑料袋里认真看了一眼。 林择深觉得她憨得像只松鼠。 “几点了啊都,你不着急啊,上回是谁都要哭着说自己要迟到了?” “鸡蛋在碗里,你一会一定吃掉。”哭归哭,吃鸡蛋这事儿她倒是没忘。 时鹿眼眶还有些红,似乎在她眼里,相比起紧巴巴的时间,吃完鸡蛋这件事还要显得更重要些。 “……”林择深一脸的无语加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选择宠着,但是又怕她脾气上来,立马答应:“嗯呢,我吃,我马上就吃,不过我吃了你的,你早上吃什么?” “我前桌有吃不完的面包,我不想浪费。”她尾音还有些抽噎。 “前桌?”林择深一听,第一反应:“男的女的啊。” “男生。” “雾草,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啊,青天白日的给女同学带面包?不是故意就他娘的是对你心怀不轨啊。” 时鹿羞恼:“不要胡说。” “你喜欢他?” 他问这话时有点散漫,但是话里听着有股莫名的酸劲。 “??不是的。” “那小男孩很有钱?” “……” “也是,指定比我有钱。”林择深装穷还真装的挺像模像样,咂嘴弄舌的。 时鹿听完还真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嗯。” 紧接着,“但是,我不喜欢有钱的。” 林择深:“……” 这话另一层意思不就是,我喜欢没钱的。 没钱的就是他林择深。 我喜欢林择深。 她喜欢我? 什么狗屁逻辑。 不等林择深说几句骚话来兴奋一会,时鹿自顾自跑进了卫生间,又重新洗了脸。 其实在一两年前,她抑郁有些严重的时候,那会经常哭。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智慢慢的改变,就不经常哭了,反而变得沉默寡言,习惯板着张脸。 除非面对她比较在意的事情,很多事她基本都是无视,甚至是漠视。 林择深原本想送她去学校的,时鹿说不要,被人看见不好。 林择深一夜没睡,倒也没坚持,再坚持她估计又得急眼。 在她出门的前一刻,林择深当着她的面,一口吞下了一个鸡蛋。 时鹿见他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样子,突然就特别安心。 “你丫真放心我啊。”他又喝了一口酸奶。 “嗯。” 林择深说的是真放心把他一人丢家里,一个陌生男人,一个穷鬼,不怕他抢劫啊什么的。 时鹿回答的还挺干脆。 反正这屋跟个空巢没什么两样。 “去吧小菩萨,好好上学。” 林择深翘着二郎腿,目送着她出门了。 她一出去,林择深就跑到窗边,等待她出现在视野中,没一会她就从楼道里出来了,小身体全部缩在宽大的校服里面,一点也没有留恋的意思。 闷头走在湿漉漉的水泥路面上。 书包像是有千斤重,但她的脊梁骨倒是笔直。 林择深捏着个酸奶盒,滋溜没两口就喝光了,然后扔进桌子下面干干净净的垃圾桶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他想也没想,蛇精病似的又重新套上鞋子,也出了门。 他对于水煮蛋这玩意,他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他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但他现在最想吃的东西,是那条街上的刀削面。 - 时鹿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有些狼狈,眼眶周围还有些刺痛,应该泛着红。 要么是睡觉压的红印子要么就是哭过。 但她也有自信,一定不会被人注意到,因为她只是一个十分平凡无奇的女学生。 刚才有些耽搁时间,但是又由于她没吃早饭,这会出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安心去上学。 等熬过了这三年,努力考上宣大,她就能自力更生,然后慢慢的赎罪。 说不准还能认识一些朋友。 也不用每天都吃水煮鸡蛋还有酸奶了。 这条路上,每天都会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学生,清晨带着没有尽头的困倦去上学。 他们大多也是从偏远城镇来的,亦或是城西城北来的。 但是他们又多多少少跟时鹿不同,至少他们有着含辛茹苦的陪读父母。 这一天,秦放的心情就跟天上死气沉沉的天色一样。 他盯着时鹿从小区里出来,他紧紧攥着拳头,他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写崩了QAQ 第21章 21 时鹿今早才注意到, 小区周围一圈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面攀满了细长的青绿色藤条,藤条上面还结了许许多多的嫩黄色花苞。 快要腐锈的铁栏杆,与之截然相反生机蓬勃的藤蔓, 一生一朽,两者诡异而又和谐繁荣。 它们应该是一阵春雨过后, 陡然间冒出来的。 时鹿默默驻足看了一眼,心情不知道怎么的, 被这翠生生的藤条连带着也变好了许多, 收回视线然后接着朝前走。 马路上有许许多多骑车的学生,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名贵或普通的家庭汽车,三两同行的朋友。 时鹿似乎跟这样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她永远是这样一个人,慢慢行走在路边水泥道上,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去上学, 背影孤单而又寂寥。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走的好好的,恍惚间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并且这个声音…… 她慌张回头。 阴沉天色下, 是秦放一张尚在喘息,却近在眼前的脸。 “……”时鹿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紧紧捏住了书包带。 秦放今天没骑车,只是斜挎着一个书包,他的头发永远乌黑柔顺,包裹着他精致的头型, 眉眼温润,清朗而又俊秀。 身边永远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他像是没有烦恼的光明之神巴德尔,只要见他一眼,都会觉得光明普照,人间值得。 只是他似乎刚刚有剧烈的奔跑过,现在还有些喘息,并且目光有些不忍。 时鹿看不懂这股子不忍。 她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慌乱,猛地低下头,刚才一直在昂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些红的眼眶有没有被他看见。 亦或是那自己压根控制不住的倾慕神色。 秦放刚才是一时冲动追上来的,站在时鹿面前,现在有点脸红,他尴尬的说出一句:“你,你也走这条路啊。” 这跟他原先准备好的台词简直不在一个频道里,憋了半天竟然就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就是没有勇气对着时鹿说一声喜欢,坦白自己的心意。 少女一颦一笑,总是能牵动他的心绪。 他害怕失败,害怕无功而返,他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 在没彻底弄明白时鹿的心意之前,他绝对做不出坦白自己的喜欢,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喜欢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但是刚才他又是被一股强大的仿佛就此错过的危机感给托举着跑上前来的,现在近距离看着她,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危机感源自于,他好奇时鹿身边突然出现的男人,那个让他嫉妒到疯魔地步的男人。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跟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时鹿这样亲近。 那是他的时鹿,不是吗,他视作珍宝的时鹿,全世界都不能明白她的好,他的心上月光。 为什么又会横空出来这样一个变数。 他开始慌不择路。 林择深在时鹿出门后没多久也跟着出来了,一前一后,他走出小区门,特别不正经地朝时鹿上学的那个方向看去,活像是偷溜出来的家犬,确认小主人是否安全。 但是不巧—— 他刚巧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家伙,那个白痴地主儿子一路小跑着到她身后。 他兀的一挑眉,停下了脚步。 应该是叫了她一声吧。 他看见不远处的小丫头,一脸无错震撼的回头。 满眼睛的细碎憧憬还有林择深做梦都渴求的,那是惊讶过后的,爱慕的情绪。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这样不乖的她。 原来她有喜欢的人啊,平时装作那么的无懈可击,清高高的,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眼睛似的。 怎么品味跟烂俗的国中生一个样。 就喜欢这种粉头油面,一脸斯文的男学生呢。 再然后,她又快速垂下脑袋,就像是突然看见自己心生爱慕的男孩子,而害羞的娇憨躲避。 靠着墙壁,林择深闷哼一声,有些不爽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抬头,呼出一圈白色烟雾。 有点,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他身后就是快要锈光的铁栏杆,林择深衣服后背还皴擦了一道铁锈的痕迹。他有些不能控制情绪,猛地用脚后蹬了一下水泥墙。 小腿肌肉一阵瑟缩。 但他不觉得疼。 刚才小丫头还趴在自己怀里,哭的不像个样儿。 仿佛天塌了一般的绝望,这会又这么个害羞脸,露出看见心上人的无措。 啧。 林择深有点想跑过去将她拉进怀里质问的冲动了,但是又思及,小丫头顶好面子,小脸皮薄,这样一搞,大庭广众的,她指定不想再上学了。 林择深笑笑,他控制住了那股冲动欲望。 再扭头一看,他俩已经并排,慢慢朝学校那里走了。 一高一矮,画面真他娘的和谐啊。 烟雾四散,林择深的表情在阴沉天光还有白色烟雾里,有些模糊的不真切。 是,说了什么吗。 那个地主白痴儿子是开窍了? 要是跟他争抢,自己,会有几成胜算呢? 零么。 他有些嘲弄地掸了掸衣摆粘上的烟屑。 他也挺有自知之明。 一个转身,往跟她们反方向的道上,慢慢的离开。 林择深看着面无表情,但是凤眼里面冷冰冰。 啧,今天运气不好,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_ 秦放突然在路上叫住她,时鹿原本以为是会提黑板报的事情,结果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问了一句自己也走这条路啊,然后就默默跟自己并排行走。 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清俊,面容奕奕,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除却他刚刚的喘息,时鹿觉得那可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怎么可能会刻意跑向自己。 并且时鹿心底盘亘着一股很异样的感觉,她一方面渴望跟秦放接近,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不配。 好在秦放并没有说别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的偶遇。 她躁动不堪的心慢慢趋于缓和。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自卑感,她本能的跟他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就像是跟那天去出黑板报,如出一辙。 就好像是骨子里就明白她跟他终归不是一路人一样。 秦放的心情就更复杂,相比起特别有自知之明的时鹿,以及不爽到极点的林择深。 他心腔里的感觉,百味杂陈。 妒忌,渴慕,忧虑,不甘,不敢,惶恐。 这个年纪里,他什么都有,名誉成绩,不凡的相貌,优渥的家庭背景。 他只缺一个时鹿,从未喜欢过什么人的秦放,头一遭想这样占有一个姑娘的心。 少年的情感像炽烈的灯盏,要么飞蛾扑火要么倾尽灯油一亮到天明。 无论哪种,都是鱼死网破,不会轻易罢休。 距离学校越来越近。 时鹿也有些开始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故意走慢许多。 秦放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她正色。 “你似乎很排斥我。” 时鹿突然听见秦放开口,顿时抬起头。 少年目光炯炯,不像是开玩笑。 她惊诧之余一阵哑口无言。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时,鹿?”秦放叫她名字的时候,还短暂的微笑了一下。 “我见过你跟同班的男同学一起吃饭,一起上体育课,一起愉快的沟通交流,我跟他们并无不同,为什么我跟你说句话,跟你同道走一程,你就要这样排斥呢?”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改,我会改到你不再躲避远离我的那一个地步。 为什么? 说到为什么,时鹿闭着眼都能想出一万个理由。 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的想法,太极端且太上不得台面。 我对你是羡慕,是爱慕,完美如你。 我为你背负着罪孽,而你活在阳光底下,干净而又一尘不染。 我不能连累你,我不能让你纯白无暇的人生中染上脏污。 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守护你,并且躲避你。 荒唐热烈的欢喜,你觉察不到,我也不会觉得失落,不会受伤。 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 这些话,时鹿永远不会说出口,她也永远不会当着秦放的面说出口。 她盯着他秦放的眼睛,故作镇定:“要迟到了秦放。” 说完也不看他,而是自顾自加快了步伐。 两人之间相隔越来越远,秦放有种错觉。 自己似乎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但他的眼底又染上偏执古怪的冷意。 他不相信。 他分明有种感觉,时鹿对自己抱有一种绝望的依恋,他不知道跟自己的喜欢是不是同一种感觉。 但他就是知道。 _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学校。 秦放依旧跟往常一样,站在时鹿班级那栋楼下,出神的站了一会,盯着那道纤弱笔直的身影一闪而过,进而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然后他才像是放心一般的,一步一步慢慢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而林择深呢。 落魄恶少·林择深,心情,特别不好。 半道上被人截胡,小丫头意味不明的心思。他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 男版恶毒心机小三横空出世。 可他居然,居然还就特别想做这个小三。 不是,这还不能算吧。 他又腹诽。 明晃晃的,他俩就不是那层关系。 他明明就他娘的是公平竞争。 他思来想去,本来已经反方向走了,然后越想越气。 气不过,又蛇精病的折返,风风火火走到学校大门,还没跨进校门口半步,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胖乎乎的保安,腰里别这一把警棍。 一脸横肉,斜眼睛睨着他,警棍往地面戳了两下。 好不嚣张。 “社会人士不得入校。”外表五大三粗,一开口居然还有点娘炮。 林择深还是头一回被人以‘社会人士’的名义给拦在门外,他捧着脸,有点觉得傻逼和逗。 “我找我妹妹,她出门忘带钥匙了。”林择深就这么趴在保安室窗口,一脸的痞。 “找人?找人请登记,班级姓名联系班主任。” 林择深:“操。” 才接触几天,鬼知道她哪个班。 “不是,我这有急事。” “所有人都说自己都有急事,登个记怎么了?”另一个翻阅报纸的像是个老大模样的保安不耐烦的开口。 “怎么尽是一些乡下来的,一中风气都叫这些人给带坏了。” 林择深一听,顿时站直了腰。 因为潜意识里,他压根没有过被这样地域性的歧视过。 以前呐,都是他这么损别人。 突然被这样阴阳怪气的给拐着弯的骂,他火气蹬时就上来了。 放眼整个宣城,就没几个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我他妈忘了我妹哪个班了。” “忘了?忘了就更不能放你进去了,你还能找个更像样的理由么?” 最后,林择深那个暴脾气,差点没跟人抄家伙的动起手。 最后还是一个巡逻的领导出面,这才把事情给摆平了。 这领导,认识林志朝。 也就是,林择深老子。 领导风风火火跑过来一把将两人拉开,近距离看见林择深的脸,顿时心里有数然后各种赔不是 “来来来有话好说,林…这位先生,我想请你喝杯茶。”中年人语气半讨好半让他消气。 一听林姓,林择深顿时就甩开了那个小保安。 理了理造型,看着这领导,瞬间又嬉笑开。 “成啊,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啊? 时鹿:他的耳朵。 林择深望了望镜子里面自己十分精致的耳廓,淡定回了一句:“你他妈骗我。” 第22章 22 副校长办公室位于行政楼六楼, 隔音效果非常好,此刻门窗紧闭。 林择深这尊大佛,自带定时.炸.弹的效果。 “林少爷, 你瞅这事儿办的,徐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来来来喝点茶,降降火。” 灰衬衫红领带的副校长一脸敬奉土地爷的讨好表情, 亲手沏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 端过去。 林择深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了,也不觉得自己是初来乍到, 没有半点局促的样儿,斜斜靠在皮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机。 脸上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 “领导你,你认得我啊?”林择深翘着二郎腿,将视线从墙壁挂着的多面锦旗上移开, 倾身从玻璃茶几上端起那杯新茶大红袍,往杯口吹了吹。 跟这个一脸久违寒暄, 仿佛看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的领导不同, 林择深觉得这人面生的很,他又努力想了一会,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的势力居然还能蔓延到教育界,真是他娘的牛逼不容易啊。 这脸盲症得患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几乎每天能见到一浪波的新人旧人,能记住半个那都是不容易。 副校长是个中年男人,头顶已经有些秃了, 一笑就是一口黄牙。 “那可不,上回林董全城宴宾,我也受邀请了的,在那大厅里啊,远远看了您一眼,您说这缘分。” 那神色得意的,仿佛能参加那次的宴会是他几世修来的好运气。 林择深听罢了然,抿嘴点点头,也不想兜圈子。 “既然你认得我,那我就废话不多说了,我呢,最近有点特殊情况,出来办点事儿。不想呢这么快被人知道身份,你也知道,我身份有点敏感。” 他一口茶没动,只是隔着杯口嗅了嗅味道。 这大红袍,不怎么正宗。 “是是是,自然是知道的。” 徐副校长一听,当即满口答应,虽说答应的很果断但还是想不清楚,这祖宗突然出现在宣中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他的穿着,有点像是街边要饭的犀利哥,十分邋遢不像人样。 衣服后面还有一道长长的铁锈痕迹,跟之前贵公子阔少的路数简直大相径庭。 刚才要不是他仔细辨认了下脸,来回越想越不对劲,八成这会他林大少爷已经跟门口的保安动起手来了。 这个二世祖,据他所知年岁不小了,也不可能是来这做学生,那他来的目的呢? 副校长是一头雾水。 但是这尊佛已经被自己请进来了,他只好千好万好的招待着,又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又保不齐能富贵险中求谋点好处。 林择深知道在城西区,如果有越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身份曝光的几率就越大,被小丫头发现的几率呢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蹭蹭的变。 为了把这个几率降到最低,他不得不说些糊弄人的大话。 他放下茶杯,翘着的腿也放下了,双手交叠。 “这么的,我看您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领导,也不想多耽误您工作,我今个来呢,不为别的,我找我小妹,找她点事儿。” “林董爱女也在本校念书?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提前一点告知,我们也好多多照应着啊。”徐校长瞬间神色一凛,搓了搓手,有点撼色。 学校里居然隐藏着一只活生生的小金凤凰!要不是今天撞见他林大少,自己怕是永远不会知道。 林择深这么一听一过脑,顿时还就想顺着他的话说了。 “这不,老头子想锻炼锻炼她嘛,祖上有人又不是什么光鲜事儿。” “那,林少爷您这次过来,是为这个…” “我就跟她说两句话,不为别的,贵校不会连让学生见个家长的要求也不准许吧?”他扒了扒衣领,笑笑。 这笑看着有点痞气。 “准准准,说哪儿的话呢,当然是准的。” “那刚才那俩保安,不是说……” “他们,他们哪里懂!不过是个小保安,您别往心里去啊。”徐副校有点着急上头了。 他话音一落,林择深半点废话也不想绕了,立马:“顺便的,帮我查查她哪个班。” “啊,啊?”徐校长瞪大了双眼。 “这么惊讶做什么,我也是头一次拜访贵校,哪里知道那么多事。” “哎,哎好!” 徐副校长一边起身去操作电脑,一边心里又冒出来很多种假设,毕竟这些人是上流商圈里的大佬,私生活乱是常态,这个嘴里的小妹怕也是不得宠,说不准还是什么私生女,林少保不准是来找麻烦的。 这一来,他的文人清高气就有点冒出来了,对于这个鸡窝里的凤凰,有些不屑。 - 林择深从副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抬头注意到刚才把他拦在门口的俩保安,一胖一瘦的,正站在楼道口等着他呢。 他顿时右眉头挑了挑。 不等身后的徐校长动作,林择深倒是先跑上前。 俩保安见他出现,蹬时摘了帽子。 “对,对不住。我们呐,也是假威风。” “是,是啊,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林择深凑近了那个胖一点儿的,微微佝偻了点后背,小保安也不知道具体是惹上了谁,刚才稀里糊涂的就看见副校将人千恩万戴地给捧走了,这会惊惧不定。 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会低到哪去,就连出了名的徐施,徐副校长,这个人精都那么给面子,八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只是现在上层人流行穿破旧衣服随便闯学校吗? 胖保安见他靠近了自己,大气也不敢出。 林择深不过是从他腰间抽出了刚才那把威风呼呼的警棍。 然后又在旁边那个瘦弱的保安头子面前邪笑着,晃荡了几下。 这警棍是实打实的,一棒下去估计够呛。 瘦保安好歹还是领队头子呢,这会也叽歪不出半个字。 “我呢,不是什么乡下来的。”他突然就开口了。 “是,是!是我们得罪了,得罪了。”俩保安唯唯诺诺地赔不是。 “这里是学校,我呢,是合法公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出格事儿,别紧张放轻松。” “对对对,您是领导,是领导。” 林择深刚才口吻还算正常,不知怎么的陡然沉下了语气:“知道你们贵校有多少外地过来求学的孩子么,知道他们为了来你们这上学,要吃多少苦头么?他们不过是家离得远些,条件稍稍差了些,就跟你们这些城里人三九分别了?都是人,都长着一颗肉做的心,还是重点学校呢,没一点素质。” “……” 他俩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惊讶了一瞬后又忙不迭:“您教训的是,您教训的是,我们以后一定不乱嚼舌根,一定改,一定改。” 林择深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嗯,领导,这俩就交给你了,时间不早了,我这个家长要去找孩子了。” 说着,林择深将数斤重的警棍子往徐副校怀里一扔,就风风火火下楼去了。 徐副校长一个惊呼堪堪接住警棍,抬头:“哎!这儿有电梯!” 还不等他提醒,林择深已经跑没影了。 - 学校到底是学校,小社会嘛不是。 这才刚下晨读课,‘一学生兄长白天硬闯校门跟保安起了争执’的消息便传开了。 时鹿是在打完水的路上,听易虎跟另一个同学唠嗑才隐隐约约知道的。 “这个兄长威风啊,据说还惊动了徐狮子,最后好像还是放进来了,说是保安不对。”易虎是很正儿八经的学生脸,只是还没开始正式发育,这会还是个小矮个,讲故事说书什么的最是在行。 “你都是打哪听来了,这才刚下早读拜托大哥,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另一个死党男学生,有点好奇的问。 “扫地的大爷大妈看见的,就传开了呗,我刚还听见宋老师说这事了呢。” 时鹿对于这种事,无感。 她拿着刚装满热水的玻璃杯子,闷头跟在两个男同学身后,这杯子还是她爷爷当年做乡下生产队队长的时候,政府发的福利,杯身原本有一个鲜红的党徽,后来经年累月都快被她给磨光了。 对于这种学校之间传的故事,她从来没什么兴趣。 谁知道 ,她刚进班级。 就被大嗓门劳动委员给叫住了。 并且留在班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尤其是张莉莉,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时鹿!你哥找你!” 这声嗓门喊下来,怎么都跟不久前刚成为热门的事件主人公吻合起来。 “……?” 时鹿立马反驳:“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分手劲大小的小姑娘给一把拉到前门。 “别可是了,他刚刚都到门口了,我说你不在,然后他好像是去了厕所。” 时鹿猛地甩开那只手。 “我没有哥哥。”她冷下声调。 如果她没猜错,校服下面的胳膊上应该被捏出了红痕。 “哈?但他分明就是找的时鹿没错啊。”劳动委员像个假小子,还跟身边的朋友确认了一遍:“对吧?你们都听见了对吧?” 她身边的几个小女生脸上都带着一点羞答答,并且认真的点头。 有一个小姑娘捂着脸没忍住:“时,时鹿,你哥哥长得真帅。” 时鹿:“……”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将杯子摆在桌子上,飞快跑出了教室。 易虎一脸懵逼:“时鹿!” 男同学踢了踢易虎的桌角:“不会吧,这是那个威猛兄长的娇妹妹?时鹿?” 易虎也惊了:“可她,可她从没说过自己有个哥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下章想想都他妈尴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威猛兄长寻妹记 林狗:是的,我他妈在这破学校里迷路了 看什么看,死鱼眼.jpg ?_? 第23章 23 时鹿一路跑到男厕, 差点撞到人。 一抬头,又是秦放。 她触电般的往后退,刚才被同学捏住胳膊, 力气大了点,五指印还有点疼。 劳动委员是班里出了名的假小子, 小霸王,仗着性格豪爽, 十分吃得开, 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 而且时鹿是疤痕体质,随便身上一处磕碰了下, 都能疼好久,红好久。 发觉时鹿刻意躲着自己,比早晨的情况还要更甚。 秦放原本想安抚她而伸出来的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后只能垂下。 时鹿侧面的头发有些散开了,她头发相比起放寒假那会, 长了好多。 跟她冷白的肤色相衬,更显得乌黑细软。 秦放做梦都想触碰。 他这段时间一直见到是慌慌张张的时鹿, 原因是否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他无从得知,但是他觉得这份担忧越来越强烈。 “没事吧?怎么跑的这么急, 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着急,微笑着问道。 他来高一找政教主任有事情,原本想趁着机会偷偷来看她一眼,结果在路上直接撞见了。 厕所这会没什么人, 但还是有一些男男女女匆匆从里面跑出来,一出来看见秦放的,女生都会捂着嘴,偷看好几眼才离开,男生则是尽量避开些。 时鹿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一会跟他还要去出板报,这样会不会特别不礼貌,而且明明是自己跑的急不看路才撞得他。 她抬起头轻声说了一声没事。 还突兀接了一句对不起。 有点小心翼翼。 然后陡然—— “哟,我出现的是不是不太巧啊。” 一个特别熟悉的不正经声音从秦放身后响起。 时鹿一僵。 林择深刚从男厕里面出来,手上还沾着水,他轻轻甩了两下。 秦放在听见声音时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林择深刚想上去拉时鹿,想跟她单独说几句话,谁料秦放一把拉住了时鹿的胳膊。 转身冷冷:“确实不太巧,这位校外人士,我们要上课了。” 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林择深一脸的你他妈算个老几,刚想上去拉时鹿的另一条胳膊,要命的上课铃好巧不巧又开始响了。 林择深还是在十几年前听的这聒噪铃声。 一下子梦回小学。 更来气的是,小丫头居然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家伙,被他拉的感觉真就那么爽? - 走之前时鹿让他赶紧回去,不要再发疯了。 本着不影响她上课的良好思想觉悟,林择深眼睁睁地望着时鹿被拉走。 但是他来都来了,话还是必须得说到位的。 就这么走了,岂不白费功夫。 就当是来名校旅游来了不行? 凭借敏锐的嗅觉,他找到了公示栏上的时刻表,这节课时间不长,也就四十五分钟。 他漫无目的的就这么在校园里晃荡起来,好在这里还算开放,球场上有些还是附近的居民在这打球。 他有些好奇小丫头念书的地方,全当熟悉环境了,以防以后聊天不知道她东南西北说的是啥。 四处绕绕,他穿着打扮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但是呢长得又诡异的帅,小卖部搬货的阿姨,下来清理食堂早晨垃圾的大爷,都纷纷看直了眼。 是哪个来学校务工的包头工吗? 看着真年轻,年纪轻轻就出来做事,跟这里的孩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也确实跟这里念书的孩子,是一个天一个地。 走到一处假山的时候,他愣了愣。 因为他看见了宿舍楼。 宿舍楼很大,怎么看都比那个破小区安全和崭新。 刚才在一脸油腻的副校长那里,他隐隐约约对于时鹿的家庭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她家里朴素成那样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来自北边的小城市,父母离异,从小就颠沛流离的,好不容易在这里安稳扎下根 既然是这样,起初他以为是这破学校不能提供住宿她没办法才出去住,可现在一看,既然家里条件不好,她选择不住校而是出去租房,做这样费劲不讨好的事,不免让林择深觉得有些好奇。 ‘社会人士’林择深,又在学校小树林里转了转,想着以后没事过来这打打球,让时鹿带自己过来,他光想就觉得期待。 一看时间,马上就要下课了。 他立马往回走。 回到假山那儿,他抬头猛地发现,这里的楼,都他妈长一个样。 - 时鹿一整节课都心神不宁,好在秦放中途就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走之前还说了几句安抚性的话,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知道林琛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她特别害怕他会冷不丁出现在窗边。 然后指名道姓找自己。 班里不少人现在都怀疑,不,应该是肯定,那个跟保安起争执的人,跟自己有关系。 一整节课,她都神经紧绷。 但是无事发生。 下了课,她立马出去找他,男厕那里没有人,走廊上也没有。 时鹿不知道他这个点还能去哪,说不准已经回去了。 就这样忧心忡忡的她开始上第二节 课。 第二节 课上了有五分钟左右,时鹿基本确定,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然而事实是,林择深在学校迷路了。 没错一个大老爷们,光天化日的迷路了。 他问了三个学校草坪修理工,说来学校找妹妹,大爷比划了半天,他似懂非懂。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这第二节 课又开始上了。 他有些等不及,又想着本来就是作为家长被放进来了,直接去班里叫吧。 时鹿原本一直低着头在专心看书,因为察觉到周围人有些异样,她发现好多人都往窗外看。 她下意识也跟着往外看,结果—— 结果毫无征兆地,时鹿发现他那张俊脸,出现在了窗户边上。 男人一脸的不嫌事大,还在冲她笑。 第二节 是语文课,方芷辛站在讲台上,立即就注意到了窗户边上的男士。 她出去了半分钟,了解完情况回来:“时鹿,你家里人找。” 这下子班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姿有些僵硬的时鹿,有些开始窃窃私语。 ‘操,好帅’ ‘好像是她哥哥’ ‘一身农民工打扮啧啧’ 时鹿差点捏断手里的塑料笔。 - 老师只当是家长找学生有事,同学除了感叹人哥哥长得帅,人有哥哥就是好,就是唏嘘他一身的农民工打扮。 时鹿出了教室,将林择深带到走廊尽头的密闭小空间里。 她在努力的压抑心底的烦躁还有怒火。 “不是让你回去吗?”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就他妈赶我走,我偏不走。”林择深龇牙笑了笑。 时鹿说不过他:“你为什么要跟保安起争执?” “他不让我进来,我能怎么办?你又不告诉我你哪个班,我只好硬闯咯。” 时鹿气的脸上血色全无,她在校一直都很低调,不愿意被打搅。 现在好了,他们都知道自己有一个无理取闹的家长,张莉莉那些人一定又会借题发挥。 “我出来着急,忘带钥匙了。”林择深淡定开口。 放屁,明明就是吃你小情敌的醋了。 发觉时鹿有些不太高兴,林择深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被时鹿躲开了。 林择深固执的将她的脸摆正:“怎么,耽误你好事了?” 发觉她是真生气,怕她当场急哭,林择深手又松开:“钥匙,给我钥匙,我他妈不耽误你上课。” 他是真的没见过这样儿的小丫头。 他要是有个妹妹,亲的,哭着闹着应该都要把他带去班里显摆吧,怎么到她这儿,就他妈成了丢人。 这明晃晃的小别扭样,就他妈是丢人嫌烦累赘的意思。 怎么的,他这么个大帅哥,还丢她脸了? - 时鹿回到班里,自动无视那些探究的目光,强迫自己好好听课。 挨过这节课,还要去楼上见秦放,刚才秦放也看见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多想。 终于熬到下课,易虎第一个掉头,有些欲言又止,马上要去跑操,只当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不是我哥哥。” 时鹿不知道怎么的就特别想跟林择深撇清关系,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他是孤儿不假,但她时鹿有爹有妈,绝不是孤儿。 易虎不知道她为什么陡然说这样一句话,以为她赌气呢:“难不成是表的?总不能是时鹿你爸吧?” 时鹿:“……” 易虎嘿嘿一笑,出去站队了,班里人都出去排队跑操,她匆匆往楼上赶。 秦放每次都比她早到,他其实也听说了早晨一学生兄长跟保安起争执的事。 联系突然出现的在学校的男人,他不禁想,难道,那个男人是时鹿的哥哥? 但是秦放从未听说时鹿有个哥哥,他还有些存疑。 望见时鹿过来,他放下手里的长尺。 “刚才……” “他不是我哥哥。” 时鹿想也没想就是这么一句。 秦放有些语塞,然后又问:“那他是谁?” “一个,一个朋友。” 时鹿含糊其辞。 “那我呢?” 时鹿被突然正色的秦放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是时鹿你的朋友,对吗?” 这话里涵盖着太多时鹿弄不懂的情绪。 她有些呆,秦放他,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潜意识时鹿觉得,如果不说是,他们之间的气氛会更尴尬,于是时鹿立马点了两下头。 点完头,时鹿觉得秦放依旧面色怪异,好像还是不太满意这个回应。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我。” “早晨在路上我没问出个所以然,我以为你讨厌我。” 讨厌?怎么可能! 时鹿慌张摇头。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不能讨厌的人,就是秦放。 - 林择深是一路臭着脸出的校门,那俩保安一见到他还恭恭敬敬地对着他敬了敬礼。 但是林择深脸臭的像个榴莲,直接无视了他俩。 徐副校的口风还算比较严实,他们并不知道面前走掉的人,是林氏的大公子。 回去后,他直接躺在了时鹿的床上。 床单很干净,看得出来是经常换洗的,屋内没有任何气味,也没有任何植物,古板的不像是小女生住的。 时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臭。 臭就臭吧,还顶让他觉得欲罢不能。 他仔细想了想,复盘了最近发生的事。 得出一个结论: 他好像,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小他7岁的姑娘。 一个还在念高中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承认吧你就是变.态 第24章 24 黑板报彻底完工, 时鹿当天下午还被赵闻峰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一下,说楼上她负责的那块上了学校的风采栏。 时鹿没什么欣喜的神情,她几乎没什么功劳, 不过是打了一周的酱油,整个板报基本上都是秦放一人之力的作品。 她一整天都提不起什么劲, 撑着下巴呆坐着算题。 干干净净的少年承包了她眼底所有的风景,也是她拼了命想追赶的存在。 可他居然觉得, 自己讨厌他。 怎么可能讨厌。 但那时秦放并没有让这个尴尬的氛围持续太久, 又冲她转移了一些别的无关紧要的话题,等最后一个区域完工, 时鹿几乎是落荒而逃。 说完一声谢谢关照,她就匆匆下楼了。 学生家长跟保安起争执的小新闻也仅仅是热闹了一个上午,下午便又换了旁的。 时鹿一想起那个男人,下还是不自觉回忆起他冰冷指尖触碰自己下巴的感觉。 钥匙给了他,他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有点生气。 时鹿实在想不通,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自己才对,他又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置气呢。 假小子劳动委员一下课又跑到时鹿座位旁边, 身后跟着两个女同学。 “时鹿, 那人真是你哥哥啊?”她嗓门很大,这话一出, 周围又是全竖起了耳朵。 原本这事已经算过去了,她这一提,又有点重新冒头的趋势。 时鹿演算数字的笔尖一顿,轻轻抬起头。 林择深虽说古怪偏执, 但是皮相生的是真的好。 他这张脸,在全班出现过,肯定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再者他还跟门口的保安发生过言语或者肢体冲突。 这么个嚣张狂妄的校外人士,是自己同学的亲人,他们怎么的都会觉得新奇。 “他不是我哥哥。” 时鹿很冷淡,一副不愿意多说什么的态度。 假小子一脸的不相信:“可他来找你啊,你还出去了呢。” 身后的小女生也立马接:“是啊是啊。” 时鹿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执着于让她承认自己跟男人的关系,她连敷衍都不愿敷衍了。 不吱一声,把她们当空气。 三人一看她这态度,觉得悻悻,蹬时又觉得时鹿这人性格古怪,起码的礼貌还有素质都没有。 对着一个木头也问不出什么,只觉无趣,窃窃私语地走了。 她们一走,时鹿捏着笔的指节有些僵硬。 自己会不会太仁慈了,男人仿佛像是一枚定时炸.弹,时鹿内心充斥着各种情绪。 但是已经有一点习惯他的存在了,他才刚住进来,要是这个时候赶他走—— 未免太可怜。 - 晚上时鹿回到家,果不其然,门没锁。 男人仰躺在沙发上,正在啃着冰箱里不新鲜的苹果。 他跟背着书包进来的时鹿眼对眼,嘴正半咬在苹果上,林择深一见到时鹿顿时坐直了身。 “我等你好久了。” 有点缠绵小可怜的意思。 活像是妻子离家出走数日的痴情夫婿,连眉毛根部都染着相思。 “……” 时鹿一见他这样,乖乖的在吃自己不愿意吃的东西,并且乖的像只哈巴狗。 跟那个起争执的学生家长形象,顿时泾渭分明。 白天的不愉快她也渐渐不愿意再想,她轻声将门带上,顺便换鞋。 “还生我气呢?” 林择深的牙很白,时鹿有时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地方很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就比如这一嘴的白牙。 时鹿知道林择深爱吸烟,爱到跟老家爷爷同等的地步,但一般烟鬼的牙长期侵染尼古丁,都会变黄,但是面前的男人却不一样。 但时鹿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也仅仅只是觉得奇特而已。 “我没生气。” 口吻淡淡,跟白天抱着他哭的人简直一天一地。 林择深又咬了一大口苹果,他突然有点怀念白天小丫头冲进怀里的触感,想着要不再狠点儿,把她欺负哭? 丝毫不知道男人脑子里无耻念头的时鹿,还走近了他一些。 “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学校了。”屋里暗,时鹿嘴唇十分红,像是涂着逼真的唇釉。 她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点攻击性,相反还很软萌。 林择深闻言眉头一挑:“为什么啊?” 他还指望她带自己去她学校观摩观摩,还有打球呢。 “这样不好。” 又是这四个字,这样不好。 究竟哪样儿才算好? 林择深郁闷到失声。 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给你钱?让你以后都不用再过苦日子,趁早来我家做童.养媳? 林择深想也没想站了起来,他面色沉沉。 “关心关心你也不行?” 关心?时鹿心说你这分明就是害我。 她发觉自己有时候很多事情压根跟他说不通,他仿佛一根筋似的。 “咱俩认识…”林择深一掐手指:“没十天也得有半个月了吧,我对你真心实意,天地可鉴,没有半点掺假,你怎么对我还像防狼似的?” 时鹿皱眉:“?我没有。” “嘴硬。” “我要是防着你,我为什么要放你进来?” “你分明就是怕我纠缠你。” 时鹿:“……” “现在把一切说清楚还来得及,嫌弃我,我立马走人,继续睡马路,饿死冻死也跟你没半点关系!”林择深说着又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林择深有这个自信,她绝对不会赶自己走。 果真,时鹿只是无奈叹了一口气,便没有下文了。 - “你母亲,近期会不会过来啊?” 时鹿坐着写作业,脊背挺得笔直,林择深则是躺在另三张拼接起来的凳子上,无聊的翻弄着手机。 场面乍一看还挺唯美和谐。 “不会。” 时鹿合上政治笔记,顺口应了一句。 “上学辛苦不辛苦啊。” “班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题目会写么?” 林择深说着还朝她的作业本上瞥了一眼,小丫头的字,看着密密麻麻的,他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时鹿一声不吭,觉得男人特别话痨。 但正是因为他一直在边上叽叽歪歪,也让时鹿觉得一点都不孤单。 以往,她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变暗,一天就这样过去,连带着她没有丝毫波澜的静悄悄的人生。 她这个年纪,十分渴望被重视,但不巧,她没这个好运。 但是,林择深出现了。 他像是赠品一般的降临,弥补了时鹿有点空寂的内心。 即便,他来路不明,他身份低贱而又卑微。 但他就是有一种能让时鹿安心的感觉在。 虽然,他有时候真的很不讲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晚上吃什么?” 男人口气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时鹿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角有了一层细密的胡茬。 “吃稀饭。” 林择深:“……” 时鹿在厨房忙活了一会,端出来两碗粥汤,但不同的地方在于,林择深的碗里还多了两个煎鸡蛋。 时鹿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包快吃完的榨菜。 林择深太阳穴有点突突:“你就,这么,这么不爱吃鸡蛋啊?” 他用筷子挑了挑形状完美的荷包蛋,有点儿觉得好笑。 “浪费不好。” 小姑娘口吻正经。 “你也知道浪费不好,要是没我,你他妈吃不吃,嗯?吃不吃?” 林择深故意挨近了她好多。 时鹿半阖着眼,认真回道:“吃呢。” 应该会吃吧,如果不吃掉的话,就会坏掉,这样她的罪过就更多了。 林择深装模作样的一口吞掉一个,嚼了嚼咽进肚子里。 “下回,撒点糖啊,记着。” 然后就开始喝粥。 由于林择深的到来,时鹿的小日子过得更是紧紧巴巴。 她担心米饭不够吃,但是林择深又能帮助她吃掉鸡蛋还有酸奶苹果,怎么算她都是不亏的。 只是…… 她得想办法拓宽菜品了。 稀里糊涂吃完,林择深压根,压根就没吃饱。 但是他能看得出来,小丫头是真心在款待自己,饿归饿,就先这么着,夜里溜出去再随便吃点别的也行。 今天可是个无比重要的日子,是他正儿八经,跟时鹿‘同居’的第一天。 怎么也得装的感恩戴德,觉悟好点儿。 一看日期,5.1,还挺吉利,新月第一天,还是劳动节。 美观又好记。 时鹿吃东西的时候特别美观,没有什么杂声,像幅画儿一样。 跟糙不拉几的林择深一对比简直就是俩极端。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林择深手里攥着那天的毛巾,倚在厨房水池边,看着正在洗完的时鹿,笑着问。 他问谁先洗澡。 时鹿一看见这条毛巾,就想起昨夜男人赤.裸的上半身,顿时有点脸红。 “你先。” 林择深见她这样儿,活像个小媳妇一样的。 “要不你放着,我来刷,你看我这白吃白住的,我心里啊,有点过意不去。” “不用。” “丫头,你就不会觉得害怕吗?” 时鹿洗碗的动作一顿,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林择深突然问出一个,他好奇很久的问题。 小姑娘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姑且可能是自己长得帅她心思单纯的缘故,但是林择深隐隐约约又觉得事情绝非这样简单。 可面对这个问题,有些概念,时鹿自己都模糊不清。 水龙头依旧在滴水。 男人的脸隐没在傍晚的昏暗天色里,俊美到不真实。 时鹿兀的一个晃神,她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危机感。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刚才,是,是觉得他好看,对吗? “怎么不说话?” “……” 许是林择深自己也觉察到了小丫头的无措,他将时鹿挤兑走。 “去去,看你的书去,碗哥哥我刷。” 时鹿没他力气大,反抗的小动作林择深就当是挠痒痒。 “我呢,也不逼你,这个问题我们先放放,不过恭喜你,领回家一个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超级无敌大好人,一个大帅哥。怎么?是不是觉得感动到想哭啊?” 林择深一边刷碗,一边冲时鹿龇牙。 被挤走的时鹿,脑子现在还有点懵。 她刚才居然觉得,一脸正经的男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但是没多久她又在内心鄙视了自己千万遍。 她喜欢的人,是秦放,不是么? 书本里的二三其德,难不成就是指自己这样的人吗,她凭空而生了一股寒意。 一定不能被外表迷惑。 十几岁的少女就是这样,一张脸,一副好的皮囊,就能让懵懂稚嫩的心,为之击鼓。 时鹿咬牙,她发誓,她一定不要做花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你不想做就不做了 你不光要花心,你还要对我死心塌地 时鹿:滚 第25章 25 林择深超级无敌自恋臭屁, 在卫生间墨迹了半个钟头才出来。 时鹿套着宽宽大大的浅黄色睡衣,正坐在沙发上淡定看书,林择深美男出浴, 她也依旧目不斜视。 “你家水电费一月多钱呐?” 林择深穿着曲红前任男人的老干部款红衬衫,一边擦头发上的水一边问。 的亏他身材好, 愣是hold住了这个中老年人爆款。 时鹿闻言一动不动。 “怎么,困的说不出话了?”林择深还湿着的手碰到了时鹿的下巴上, 往上抬了抬。 时鹿察觉到这股力道, 小声惊呼了一下,躲开。 林择深:“说话。” “是跟房东年结的, 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很便宜。”时鹿狠狠擦了擦刚才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口气淡淡。 “哦。” 她还是有点不适应家里来了一个荷尔蒙爆表的异性,不动声色地挪离他远点。 “那我负责你家水电费吧。”林择深将毛巾搭在了肩膀处。 时鹿疑惑的嗯了一声,这嗯的意思是, 你不是穷的没谱么。 林择深知道时鹿这质疑的眼神,他端着一张小矮凳, 坐在了时鹿正对面。 刚刚洗完澡, 头发,眼睛, 鼻子,嘴巴,像是开了美颜。 他双手抱胸,一脸正经的看着正对面的小丫头。 “你别看我穷, 我至少还搬砖啊。我还在棋牌室,网吧,酒吧,等等各种地方……” 时鹿不解:“什么?” 林择深望着小姑娘漆黑的眼珠子,突然语塞,然后硬生生憋出俩字:“打杂。” 时鹿:“……” “并且,我好歹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社会男青年,一直这样吃小姑娘的软饭,我晚上会做噩梦的。”林择抿抿嘴,有点期待地开口:“你懂我意思吗?” “那你做吧。” 林择深:“?” “只要你能帮我吃掉鸡蛋还有苹果酸奶就好,就像是那天我答应会收留你一样。” 时鹿说完,又接着看书。 林择深:“卧槽无情,小没良心。” 说完又夸张兮兮的笑起来。 “你对我真好,小丫头,哥哥心里非常感动。” 时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眉毛出又一点淡淡的肥皂沫没洗掉,于是凑近了他的脸。 少女的脸毫无预兆地靠近,林择深喉结上下滚了滚。 时鹿慢慢伸出手将那小块沫渍揩去。 林择深几乎在她伸出手的同时,瞪大了双眼。 卧槽! 他心底陡然一阵八级大风。 时鹿的指腹微凉,在他的眉宇轻轻一点,林择深像是被亲吻了一般的,身体瞬间起了变化。 他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钻进了隔壁屋。 时鹿有些觉得莫名。 男人背影急匆匆的。 他这是,怎么了? 时鹿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她已经渐渐在心底开始接纳他,一个能予他安全感和排解孤独的男人。 她给他遮风避雨的地方,而他,则帮助她吃掉吃不完的东西。 时鹿觉得这样挺好的。 没有任何的不妥。 - 过了好一会,林择深才从隔壁屋里跑出来,脸臭臭的,一副便秘不太爽的样子。 他不愿意睡隔壁的床,他将被子抱出来,扔在了沙发上。 “这个沙发很小,你腿伸不开,不会觉得不舒服吗?”时鹿刚准备回屋睡觉,一看他这套操作,好心开口。 “我睡不惯床。” 林择深一看见她露在衣服外边的细胳膊细腿,不知道怎么的又是一顿不爽,说着半躺进了自己搭的沙发床。 他刚一躺下,舌头半伸舔了舔有点干的唇角,眼神戏谑:“要么,你家得有一个跟你体型差不多大洋娃娃,我抱着——” “还勉强能凑活睡床。” 时鹿蹬时脸红,嗔了声:“流氓。” “嗯嗯嗯流氓流氓,那你家到底有没有我说的这个洋娃娃啊,没有我就睡沙发了。” 时鹿懒得跟他扯嘴皮子,回到自己的屋。 门刚关上,又突然打开。 林择深不解的望着门口脸蛋还有点红的小丫头,勾唇:“又怎么了姑奶奶。” 时鹿像是被之前的事情惹出了阴影,她确认道:“明天早上,我能看见你吗?” 林择深的心,猛地一颤。 他兀的笑开了,他说那当然能啊。 - ‘同居’的第一天,俩人融洽的程度大大超出林择深的预期。 原本他大闹时鹿的学校之后,是真的动了怒,但是一路上又冷静了下来,中午在小饭馆吃了半碗青椒肉丝盖饭,回到时鹿家睡了一下午,醒来后想着小丫头指定回来会跟自己发脾气,自己毕竟撞破了她跟那个地主儿子的好事,并且在学校那会,她看起来无比的嫌弃自己。 于是,他掐准了点,从旧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 慢哟哟坐着啃,果不其然,小丫头回来一见他这样,顿时一句废话没有。 事实是,她就是这样好骗。 天色渐晚,林择深也不单单只局限于真吃小丫头的软饭,他要挣钱,他要当老板。 他要凭借一己之力,在人前风光无限,他要证明给自己老子看,自己不是什么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垃圾富二代。 林择深静默着盯着头顶的吊灯,楼外天色慢慢黑沉下去,客厅里只有微微的路灯光亮。 他嶙峋的眉骨恰好印着一道细光,夜晚最适合复盘还有决策。 时鹿这夜睡的还算安稳,她不知道其实林择深夜里又偷偷溜了出去喝酒撸串,还见了一个朋友。 朋友是跟他一个路数的花花公子,前不久刚被他老爷子从广东的别墅给放出来。 即便是大半夜,路边摊的生意依旧很好,开着迈凯伦的阔少一出现在,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郭宇生的胖乎乎,但是人鬼精的很,他跟林择深有过命的交情。 林择深叫了一叠花生豆,啤酒老板刚送上来。 “我的深哥啊,你他妈终于肯见我了?” 郭宇一屁股坐在林择深对面:“你怎么跑这犄角旮旯来了,还他娘的,是个学府路。” “我要创业。”林择深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噗-”郭宇刚喝下去的一口啤酒,差点没喷出来,他以为自己聋了:“你说啥?你对着我耳朵,你再说一边,你刚刚说啥?” “操,说正事儿呢。” “你是不是被放出来放傻了啊,我的深哥。”郭少爷想伸手摸摸林择深的脑门,是不是烧糊涂了,林择深一脸嫌弃的避开。 “我一热血男青年,正是大好年华我他妈创个业怎么了?” “你想干嘛,开网店?卖榴莲?哎隔壁那水果店没关门呢,你去抱个榴莲给弟弟尝尝鲜……” “讨打啊。” “不是,哥,我的好哥哥,你犯不着,现在跟我回去,好好换身衣服,往林叔面前一站,保证屁事没有,之前的账一笔勾销,没人敢多bb一个字。” “不可能。” 郭宇丝毫没察觉到林择深话里的果断,以为他还在闹少爷脾气呢,于是抿了一口酒,换了个口吻:“林叔也是气急,裴董不裴董的,你他妈在意个屁啊,早忘干净了,听宇弟一声劝,跟弟弟回家,啊。” “不回。” “不会吧,这才十来天,在这破地方还待出感情来啦?” “嗯。”林择深嗯完冲老板招了招手,意思让他菜上快点。 “嗯?嗯!!你居然还嗯!!卧槽真假啊,真不回去啊哥哥,你他妈的电话卡扔了事小,好多人问我你他妈哪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问我?谁他妈问我啊,我出事那天没一个人diao我。” “……”郭宇有点儿消化不来林择深的意思:“不diao你的那些人以后咱不接触了,行不?你跟我好好的回去,咱俩还是宣城二霸。” “霸个鸡儿,遵纪守法懂不懂,你爸是李刚?还想被你老子关别墅呢?” 林择深出来就穿了件单衣,胳膊肘一块细削的腕骨十分的突兀,纤细五指捏着酒杯,路边摊儿的光线本就黯淡,他俊的特别独到。 别桌也有些太妹,一见着他都有些跃跃欲试。 林择深这会像个没有感情的冷漠喝酒机器,脸上就写着六个字:我能无性繁殖 他冷冷的扫过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以至于再也没人敢盯着他露出粉红泡泡。 “成。”郭宇算是彻底听出来林择深话里的决绝了,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成成成,创吧创吧,有事找我,电话138xxxxxxx,我也是醉了。” “你少喝点儿,你特么开车来的。”林择深看了他一眼。 “我这不好久没见你了嘛,没事弟弟一会叫个代驾。” 临走前,郭宇十分正经的叫住林择深。 “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跟哪个姑娘搞丨过了。” 林择深:“……?” “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知道吗深哥,你现在身上一股发情的骚气。” “我看你他妈才是活腻歪了,小.逼崽子。”林择深笑着往他脑门上一拍。 “林叔也爱叫人小.逼崽子,你们父子俩真逗。” “滚滚滚,代驾来没啊?” “你今晚回哪个酒店啊,我正好送你。” “什么酒店,我住小区。” “???????” 送走了郭宇,林择深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默默吸了根烟。 创业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他还存了一点傲气,他不想动用任何的人力,外部资源,他就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辟出一条金光大道来。 - 悄咪咪推开屋门,林择深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三点多了。 屋内静悄悄的,他脱了鞋,进厨房洗了手,然后就往沙发上一趟。 躺下后,他有些加速律动的心脏也渐渐变得平缓。 其实这样挺好的不是么?小丫头就在不远处的屋里,而他,距离她不到五米。 十天前,他们还是两个陌生人,十天后,他们就奇妙的住在了一起。 心与心的距离,也会慢慢的靠近,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你想多了…… 第26章 26 时鹿这一觉睡的无比安稳, 醒来揉了揉眼,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推开房门, 她看见了男人一只露在外边的脚,脚掌很大, 起码是自己的两倍大。 林择深看着糙其实也不怎么糙,他没有腿毛, 脚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 昨天还炫宝似的拿给时鹿一小袋搓脸粉,说是前不久在酒店打工, 老板送的。 时鹿觉得,除却他有些过分可怜的身世,他过的其实比女的还精致。 她默默看了沙发上隆起的一大包,然后轻声轻脚地,不想吵醒他。 谁料刚刚从沙发边上经过, 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早啊。” 男人的嗓音慵懒,似乎也是刚睡醒。 时鹿的胳膊隔着衣服的布料, 被男人有力的手给握住, 她有点起了鸡皮疙瘩。 “早。” 时鹿迅速丢下一声早,便甩开了男人的手。 林择深望着她的小身影闪进卫生间里, 嘴角咧开。 他重新缩回被子里,这小沙发看着旧,但是触感还行,但比起刚才那隔着布料的细腻手感, 这又显得很不值一提。 时鹿很快就穿戴洗漱好,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校服,但是今天时鹿又跟以往有些不同,她将头发扎起来了,发绳是最最普通的一圈天蓝色,上边有一个很小的碎钻。 露出了一直隐藏在头发下面小巧精致的耳朵,五官更立体,也更加有了学生气和清纯感。 林择深看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丫来到异度空间,小丫头换了人呢,他有些像是毛头小子一般的,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最后酸溜溜的憋出一句:“都给哥哥看自卑了,你怎么生的这么水灵啊小丫头。” 这头发要是再长些,披下来的时候,肯定就是黑长直了。 林择深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时鹿一脸的高冷小傲娇,没搭理。 去厨房烧水煮鸡蛋,林择深也一道看着,他穿着大裤衩,人字拖,一边刷着从旅店偷出来的一次性牙刷,一边惊奇问道:“为什么用冷水煮啊?你放茶壶的热水不是更节约时间吗?你还能多睡个一两分钟。” 林择深不愧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少,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时鹿刚盖上煮锅盖,满脸黑线。 “鸡蛋就是要冷水煮的。”她并不掉头看他,只觉得男人幼稚。 “卧槽长见识了,这得煮多久啊?”他嘴里全是牙膏沫,说话含糊不清。 “七八分钟呀,对了。”时鹿突然转过身:“一会我妈可能会打电话来,监督我吃,你不要过来我这边。” “你不是不愿意吃么?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不信你跟你妈讲说你不爱吃,她还非让你吃。” 林择深刚刚把嘴里的牙膏沫儿吐进厨房的水槽,一张口就像机关枪似的。 时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嘴巴张了张,最后又沉默不发一语。 “不乐意吃就少吃点吧。”林择深有些嫌弃自来水不干净,往她茶壶里又接了点水,咕嘟咕嘟漱好了口。 “嗯,剩下的,你吃。”时鹿今早的唇色比以往淡,林择深定定看了一眼,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唇形,似乎,似乎很适合接吻。 - 这还是林择深头一回看小丫头跟她妈讲电话,小姑娘坐姿端正,说着谎话时脸不红心不跳,说什么‘妈妈我有点迟到了,鸡蛋拿在路上吃。’ 林择深差点就笑出声来了,还好忍住了,不然就曝光了。 电话结束,林择深一屁股坐在时鹿的对面,随手捏起一枚鸡蛋,看了时鹿一眼,时鹿刚刚喝完一大口水,正在漱口,林择深说:“你不会今早又吃你前桌的面包吧?” 随口一问的话,将他的小心机以及小心眼暴露无遗。 时鹿:“嗯。” 嗯????? 林择深啪嗒一声将鸡蛋丢回碗里。 “不准。” 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句‘不准’。 时鹿很莫名其妙的抬起头:“什么?” “别吃他的了,我工资都给你好不好?你别吃人家的了,俗话说吃家人嘴软那人家的手短。” 时鹿:“……” 说着林择深还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拿去买点早餐吧,丫头。” 他脸上表情便秘巴巴的,还非得表现的很大方的样子,时鹿没有忍住,扑哧一声。 林择深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小丫头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样子比板着张脸看着舒服多了,她应该多笑笑的。 时鹿原本觉得鸡蛋黏腻恶心,但是被林择深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逗笑了,笑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她站起来,背上书包 :“不用,反正他也吃不完,不能浪费。” 林择深一口闷气憋在胸口,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怎么,用不用我送啊?居然不要我的钱,你可以啊时小鹿。”林择深长胳膊搭在椅子上,大佬坐姿,扭头看着她。 那张十元纸币被他轻飘飘地扔在了桌面上,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时鹿摇头:“我走了。” 哒,门关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下楼梯的声音。 时鹿的气息,慢慢在屋内消散。 林择深食指指尖在碗里的鸡蛋上点了点,然后拿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这不,这不挺好吃的吗? 惯的。 - 林择深二十多年没吃过人煮的鸡蛋了,早晨连吃了俩,还喝了一瓶酸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鸡蛋,非常美味。 并且可能由于是时鹿亲手煮的,这味道就更绝伦。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跟她,应该是天生一对。 小丫头去上学,他今天跑到了4s店。 还是上回去的那一家,经理一见到他,稍微一思索便迅速记起来他是那个凭着一张帅绝人寰的俊脸秒销车的酷盖。 “您来是?”经理搓手,熟稔开口。 “我来帮你卖车啊。”林择深倚在玻璃门处,无形之中像是一个俊美男车模。 经理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这么的,我废话少说,提成按我卖出的车价,百分之10你看怎么样?”林择深扣了扣手指甲,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百,百分之十?您这,会不会太高了些啊?”经理有点为难。 “不行?我原本认识不少客源呢,既然百分之十不行,那百分之十五您看呢?” “哎哎哎,行行行,就十个点,十点。” 这里生意本就一般般,只要有钱赚,经理也顾不得别的了。 林择深点头,转头就跟曲老板娘打了电话,说上回你纠结买辆新车我这有着落了,还有老顾客钱壮飞也说想换辆车,也一道叫来看看吧。 保证便宜。 一下午,林择深替车店成交三辆车,一共差不多80来万。 走马上任第一天,营业绩点10分满分。 得到提成八万多一点,然后又跟曲红他们几个分了分,进自己腰包两万整。 忙活一下午,他对经理说:“我时不时呢来一趟,有客源我提前的告知你,今儿不亏吧?” 经理:“不亏不亏。” 从4s店出来,林择深坐上了曲红的新车,准备去棋牌室晃晃。 曲老板娘这么些天,也看出来林择深的心不在自个身上,但见他年岁跟自己小时候得麻痹症死掉的弟弟差不多,还穿着自己第一任男人的衣服,权当他弟弟宠了。 “小林。” 林择深坐在副驾,看着车窗呢,冷不丁被这声小林叫的笑出了声。 前几天还抱着叫深哥呢,这会就变小林了。 “哎,红姐。”他也给足了面子。 “你看着不像是我们这块的人,别跟姐藏着掖着了,说说吧,你来自哪?是干什么的?” 曲老板娘阅人无数,相处这么久了,再傻也发现了林择深身上的不同。 那是一种,底层穷人绝对没有的底气。 再者,曲红发现了他穿的鞋,牌子她特意也查了下,顶级手工,一双没个大几千根本就做不来。 “我就一无家可归的孤儿。”林择深眉目不正经,吊儿郎当的,低头翻手机。 “少来,你那赌术,搁国际赌场都不见得能吃亏,你骗不过姐。” 林择深一直没正面回应,他摇下车窗:“哟,到了,你就把我撂这吧,我还有点事儿。” 下了车,林择深扒在车窗边上“这车还行吧,过会的我再帮你变卖了,换点新钞。” 曲红浓妆的脸上,闪过无奈:“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姐愿意帮助你,不是因为别的,江湖上的人你也懂,只要你有需求,姐一定帮到底。” 这估计是林择深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够哥们的一句话了,之前的种种就他妈像个浮云。 人啊,还是得交三两朋友,不交你永远不知道万事万物都有个三六九等,天差地别。 “我看姐你一脸的富贵样,日后有需要我一定不客气。” “贫嘴,走了啊。” 林择深是在小区前下的车,他冲着那辆新崭新的honda车挥了挥手。 这一幕被恰好学的时鹿看在眼里,时鹿突然看见林择深站在马路边,犹豫着上前想叫他一声,谁料曲红车开了一半,又折返,下来递给林择深一包东西。 时鹿冷不丁望见车里下来的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毛绒坎肩大衣,高跟鞋,跟林择深站一块儿,无比养眼。 她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上回匆忙,只找到一套衣裳,我后来又给你翻出来了些,你看着穿,非要旧衣服,你啊也真是毛病。”曲红递上前一包鼓鼓囊囊的纸袋子。 林择深笑着接过:“成,谢谢姐,你开车小心啊。” 他抓着袋子,刚想回去,谁料一个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马尾头发的小丫头。 小丫头孤零零站在有点发暗的天穹下。 有些呆愣。 她在看自己。 林择深想也没想,就快步跑向她。 一天没见,他有点儿想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雨女无瓜 第27章 27 时鹿就站在路边水池旁, 身后就是锈迹斑斑的铁栅栏。 少女身量娇小,后背的书包格外显眼。 时鹿发现林择深看到自己了,她一阵无措, 但是现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已经来不及了。 林择深腿长,没两步就跑到她的跟前。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林择深问完又恍然啊了一声:“是看见刚才的大姐姐了?” 时鹿闻言紧了紧书包带子, 轻轻点头。 她发觉男人一直在笑,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时鹿不自觉又往刚才车子离去的地方又多看了两眼。 大概是时鹿目光有些呆, 林择深朝她解释道:“她呢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娘, 我有几件衣服落她那儿了。” 时鹿默默听着,不吱一声。 “你这什么小表情啊喂, 该不会你以为哥哥我被人包养了吧?” 时鹿猛地一个激灵,包养? “你被人包养吗?”小姑娘脆生生的问出这句话,林择深:“……”, 然后他咬牙切齿,邪笑道: “对啊, 我这不正被你包养着呢嘛?” 时鹿回过味,脸开始泛红, 在她张嘴嗔怪前, 林择深先她一步:“别流氓了,耳朵要听出茧子来了, 你换个词,学生嘛不是,有文化。” 时鹿瞪着一双黑玻璃球似的眼珠,小声啐道:“无赖。” 林择深一听:“噗嗤, 嗯呢我无赖我无赖。” 时鹿发觉又是被他戏弄了,将头瞥向一边,赌气不跟他讲话,准备回家。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嘛?”林择深紧步跟上她。 半弯下腰,在她耳边制造3D螺旋噪音。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嗯??真没有?” 时鹿停下脚步。 “说什么?” “说你一天没见到我,想我啊——” 时鹿默默看了他一眼,男人眉骨锐意,比自己高了将近半个身段,她说:“还好。” 还,好。 这个还好,瞬间让林少爷走不动路了,脚像是钉在了水泥路面上。 不撩则已,一撩惊人。 奶奶的,小丫头可以啊。 “时小鹿。” 时鹿听见身后男人叫她,并且调子跟以往不太同,她半侧过身,眼角微抬向上,这个角度林择深刚好能看见少女一截素软的侧脸,细长的眉微微皱着。 “什么?” 林择深有点得意,活像是寻求嘉奖的小毛孩子,他说:“我发工资了今天。” “嘶——”他舌头抵上了后槽牙:“我想请你吃顿饭。” 时鹿短暂的顿了顿,然后收回视线,低下头。 她居然对于他能赚到钱,发自肺腑的替他感到快乐。 “挺好的。”时鹿说。 “啊?” “你能挣到钱,挺好呀。” “不是,我说请你吃饭呢。” 时鹿:“……” - 回到家里的两人,各怀心思。 时鹿闷头做作业,林择深也难得没有叽叽歪歪。 不过他瞪着怨夫一般的眼神,一直瞪到时鹿写完一整张数学试卷。 最后时鹿实在是绷不住了。 “你肚子饿吗?” 她把写完的作业放回书包里,心态有些爆炸。 不久前她拒绝请吃饭的理由很简单:作业太多了…… 而且今天也不是周五。 当时林择深听完,一句话没bb,成。 那就不去。 结果一回去,他就宛如丧家犬一般的,坐在她的正对面,一脸无辜的惨盯着她。 时鹿问了句你肚子饿吗。 林择深双手抱胸,一脸高深莫测:“你说呢?” “走吧。”时鹿站起身,准备进屋换外套。 “?” 回过味的林择深卧槽了一声。 - 这是时鹿这学期第一次晚上出门,身边还跟着一个很不着调的男人。 宣市北区的街道口,夜晚一路上年轻的情侣扎堆,周边的商场高楼灯火通明。 “想好吃什么了没?”林择深紧挨着时鹿,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走丢了。 时鹿小脸蛋隐没在路边灯盏下,肤色温润,眼珠子格外的漆黑,模样十分动人。 林择深心说你才十六七岁,等再长长,那还得了。 时鹿小声道:“都行。” “那个吃不吃?” 林择深指了指路对面的高档西餐厅。 时鹿皱眉:“会不会太贵了。” 林择深:“我领了仨月工资呢,放心,不会掏不出钱的。” 时鹿想了想,决定还是听他的。 谁料刚走进去,林择深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时鹿没来得及惊呼就被扯进一道暗门后边。 “嘘——” 林择深的手捂住了时鹿的嘴,时鹿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感受到肌肉了。 原始的野蛮触感。 时鹿惊讶之余是一阵羞赧。 透过门缝能看见黑色制服白色围裙的服务生在接二连三的上餐,时鹿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他为什么可以无耻成这个样子啊。 足足过了好一会,林择深才松开她。 “没事吧?”当事人还用手弹了一下时鹿的后脑勺,仿佛刚才那劫持的操作不是他干的似的。 时鹿只当他是无聊,臭毛病,头也不回的离他远点。 其实林择深刚才撞见一熟人,太广集团的少爷。 怀里俩妞,刚从旁边经过。 要是被他撞见了,指定林少爷林少爷的瞎叫唤。 他脑子一热,下意识的举动。 把时鹿拉进墙壁厕所暗门,他能感受到手掌之下,小丫头升温的脸颊。 松开后,瞅着她背影决绝,一脸的傲娇样,林择深摸摸下巴,笑着跟上去。 他们挑了一个靠前台的位子。 服务员拿着菜单准备往他们那桌过去,林择深刚想要杯水,结果这回轮到时鹿了,毫无征兆地,她突然站起身拉着林择深就往外跑。 林择深还没从刚才撞见熟人感慨世界真小的想法中脱身,又来了这么一出,他一脸懵逼:“怎么了怎么了?” 时鹿就是一个劲儿的要走。 因为,她看见秦放了。 世界就是这样的小,小到不期而遇,什么都能撞上。 她刚坐下,一抬头看见斜前方桌,背对着她,一个很熟悉的后脑勺。 时鹿原本只以为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见到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都觉得像他。 结果那人微侧了一点身子,她看见了秦放标志性的耳朵。 立马确认了,就是他没错。 这天,秦放的一个发小刚从国外回来,几个少爷党就这么就着秦放学校近处,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聚餐,碰巧了。 时鹿万万没想到,自己难得出来,居然也能撞上。 秦放正端坐着,听同学胡天海地的瞎吹,隐隐有种感觉,他掉头看去时,看见一截熟悉的身影。 少女拉着男人的胳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野中。 无比的慌张急切。 他腾的站起身。 “秦放?” 同桌的男孩子放下酒杯,不解道。 “你去哪儿啊,喂秦放!” 秦放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林择深被突然拉出店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结果秦放也追出来了。 “是,时鹿吗?”秦放还有点喘。 差一点儿,他就没注意到她。 她又是在躲自己。 时鹿听见后背传来熟悉的声音,咬了咬唇瓣。 还是被发现了。 林择深望见秦放,心下也了然,他翻了一个白眼。 真你妈,他之前触霉的时候,也经常冤家路窄,窄没边了。 他甩开时鹿的手:“我说呢怎么这么好兴致牵哥哥的手,这人谁啊,介绍一下呗。” 林择深本来的好心情全整没了:“你跑什么啊,我跟你出来吃个饭,就这么见不得人?” 这个场景乍一看其实非常微妙。 “我突然不想吃西餐了,我们走吧。”时鹿对着林择深说完,又朝秦放说:“是巧合,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 “你怕他啊还是怎么?”林择深少爷脾气上来,索性就想在此时此刻,让她把话说清楚。 “我不想吃西餐了。” 少女唇色秾丽,固执的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下一秒,那黑玻璃一样的眼珠子就要淌出珍珠来。 林择深朝着半黑不蓝的天,很没辙的长呼一口气。 圈过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拽离了这儿。 秦放木然站在路边,神色很难看。 “怎么了我滴老秦。”朋克风格的少年也跟着秦放追了出来,一看四野无人,秦放就这么站着,拳头捏得分外紧。 “没什么。”秦放说完,便敛下神色。 朋克少年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搂着他的脖子:“走了走了,接着吃,今天这一桌都是为你而办的。” - “你喜欢他么?” 人高马大的男人,头一遭走在小姑娘前头。 林择深饥肠辘辘,这么一路走来,喝了不少的穿堂风。 往后睨了一眼,小姑娘冻得微微哆嗦。 他啐了声小没救的。 又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套在她身上。 又是那样的泛着淡淡烟草味道的外套,十分温暖。 时鹿突然有些走不动路。 “说话,你喜欢他?”林择深又问了一遍。 时鹿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 潜意识里,当然是喜欢。 从来到这儿念初中开始,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 或者可以这么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秦放。 他就像狗血小言书籍里的杰克苏男主。 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但是后来又发生过很多事,这份喜欢就被她深深地压在心底。 只是她还过于稚嫩,有些情绪,好比对于一个人的贪恋,其实根本藏不住。 时鹿:“我不知道。”她顿了顿,兀的接了一句: “我只是,想追上他。” 林择深哑然:“……” 回过味,他有点自暴自弃:“这么的,你是把他当成偶像了?” 不等时鹿张嘴,他突然弯下腰,近距离凑近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那我呢,你把我当成什么?” 男人的语气无比深情且颤栗。 当成一只摇乞摆尾的哈巴狗吗。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看呐,也无榜 无榜每周就双更七千字吧 我累了 QAQ 第28章 28 时鹿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嘴巴微张,但是说不出一个字。 后背上是温热的外套,能闻见男人身上浅淡的烟草味。 林择深见状, 站直了腰,盯着她的头顶:“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 他装作不在意地随便往半空中一瞥:“你就这么喜欢他。” 这个场景, 乍一看,林择深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祗, 俯瞰渺小的少女。 时鹿像个小呆木头似的,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少爷心里不爽, 肚子还特别饿。 没办法。 路边有人摆摊卖上世纪的旧式小人书,旧光碟。 他按压了一下眉心,十分没辙,想想算了。 他拉过时鹿的胳膊,时鹿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力给拉跑, 一个趔趄。 走了两步。 “看看吧,有喜欢的没。” 说着林择深蹲下身子, 从摊布上边拿起来一个红色娘子军封面的小人书。 时鹿发觉男人有时候很蛮不讲理有时候又很幼稚。 但是显然, 他在转移话题。 时鹿指了指他手上的这一本,瓮声:“我喜欢江姐, 知道吴琼花和南霸天。” “这么巧啊,我碰巧拿的你就喜欢,老板多少钱?”林择深说罢站起身,一只手捏着小人书, 另一只手抄进裤子口袋里。 老板是个灰白头发的大爷,他将手里的收音机放下:“这本啊,这本15。” “哦。” 林择深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 “老板这么的呗,给你二十你再随便送点别的。” 时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林择深对上她的视线,然后轻轻地往她脑袋上一拍:“多学着点。” 时鹿抿嘴,不置可否。 “这,这不太合适吧,你看你要什么,还有一些古印章,都是四五十的,你这不好送啊,要不你再加价二十,我送你一整套印章盒。” “就20,你送俩张光碟,再来个,那个,挂在车上的男士袜子。”林择深突然想起来自己还缺袜子。 大爷觉得面前的小伙在说笑,他摆摆手。 “不行?”林择深笑了笑将书又丢回摊布上:“不行那算了。” 刚掉头,又被大爷叫住了。 大爷是看准了小伙在小姑娘面前,必定会给女孩子买,结果他倒硬气,谈不拢就真不要。 “行,你给二十,我再送你一张光碟,你随便挑。”大爷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老哥,什么年代了,你这光碟买回去都没地方播的,我纯属是照顾生意,两张又不多,我这还饿着肚子,一会还得吃饭,快点儿的行不行啊。” 虽然林择深才过了没几天的落难少爷生活,但是这市井样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套路一套一套的。 时鹿本来见他不买,不买就不买,也准备走了,十五块钱的一本巴掌大的书,本来就是乱要价。 但是大爷又叫住了他们,时鹿虽然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还过价,小姑娘的脸皮总是那么薄。 但是林择深不同,他的脸皮巨厚。 最后林择深心满意足买到书,还附赠了两张刘德华忘情水的光碟,一包袜子。 显摆似的将书在时鹿跟前晃了晃。 “陪我吃饭,哥哥高兴这书就归你。” 时鹿觉得无语,但也不想拂了面子,毕竟刚才确实是自己不对,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她说:“好。” 谁料这个好刚说完,林择深陡然沉下音色。 “我就是要去那家西餐厅,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外国佬的东西呢,你不能因为一个小白脸不把我当人看。” 时鹿:“……” “不同意的话,这书你别想要,什么吴琼花南霸天,我一个人看。” - 时鹿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意了。 重新走进那家餐厅,他俩本来生的就比较扎眼,服务生对他俩的印象也比较深刻。 但是一时间也猜不出两人的关系,说是兄妹吧看着不太像,情侣也差那么点意思。 时鹿是乖乖进来了没错,但是她不愿意再坐刚才那一桌了。 故意隔着秦放很远。 但即便再怎么隔,秦放那桌是c位桌,时鹿抬头都能瞥见点儿画面。 “吃什么?” 林择深一边翻菜单一边将手握拳置于唇边。 时鹿将他的衣服脱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你点。” 林择深:“沙拉意面牛排,这些这些,都来一份吧。” “你是大胃王吗?”时鹿光想都觉得那是一比不菲的价目。 “噗,后悔包养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择深故意的,这句话一说完,秦放就掉头了。 他看见他俩重新又回到了这儿,表情有些复杂。 同座的朋克少年名叫张铭一,他顺着秦放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时鹿这一桌。 “卧槽,时鹿?” 他记起来了,这是他初中同班的小姑娘,他初二没念完就直接出了国,对于这个闷声闷气的小姑娘有着为数不多的印象。 样貌似乎没怎么变,就是个子拔高了许多。 “老秦你刚追出去就是为了见她啊?” 秦放没说话。 张铭一本就热心肠,既然看见老同学了,不上去打个招呼怎么的都过意不去。 秦放抬头,张铭一已经端着果酒杯,走到了时鹿这边。 张铭一笑意深深:“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林择深眉心一挑,心说你丫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打哪儿都是些小白脸儿。 时鹿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皱眉。 张铭一也不恼:“看样子你是不记得了,国初二班,体育委员,你斜后桌。” 时鹿恍然:“张……” “对对,难得你还记得,这位谁啊?” 张铭一注意到了旁边的林择深,秦放也跟着过来了。 “阿一,不要打扰别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择深终于发话了:“不打扰,老同学见面嘛,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是吧丫头。” 丫头? 秦放皱起眉,叫的这样亲密。 “老同学,这谁啊,你不是吧,是情侣吗?” “不是!”时鹿立马解释。 原来她这样跟男人出来,特别像情侣吗? 可是分明不是。 “不是情侣。”时鹿又说了一遍。 张铭一:“啊?” 秦放听见她回的果断,不免有些愣怔。 林择深对于这个回应,是意料之中,他笑笑:“你也想凑一桌么,小鬼?” “阿一,回去。”秦放看向时鹿:“抱歉,打扰你们了。” 时鹿面对秦放,闷头抠桌角。 这声抱歉,未免有些太官方。 见这位小男生还在纠结好奇,林择深大发慈悲:“你甭瞎猜了,我是她监护人。” 说着还小抿了一口免费白开水:“是很亲密的关系。” 眼角上挑,嘴巴微抿。 故意把亲密俩字咬的很重。 似有若无看向旁边的秦放。 西餐厅本就安静,他这样子特别像是酒吧里面乱找事儿的杠精花台柱子。 - “你怎么哪儿哪儿都是小桃花啊,你这清心寡欲的小模样看着不像啊,我一个还不够么?” 林择深双臂交叠摆在桌面,看看那桌看看时鹿。 “说话,我又不生气,说说看嘛。” 先上来的是意面,一盘68,巴掌点儿大。 时鹿突然觉得十五元的小人书一点也不乱要价。 “什么小桃花。”她不解。 “小桃花就是……”林择深顿了顿,目光炽炯:“就好比你。” 时鹿:“……” “哈,你脸红什么啊。”林择深被时鹿的反应逗乐了。 “哦,是这灯光照的啊。”他边笑还边帮她解围。 “喜欢一个人又不难为情,你为什么总躲人家。” 林择深已经转变战略了,硬着来不行,那就来感化。 反正小丫头还小,及时的调.教,让她悬崖勒马,不是挺好么。 时鹿没有正面回应,她说:“我只想好好学习。” “哦。” 好好学习啊。 林择深敛下眉:“吃。” 他将自己已经切好的牛排,跟时鹿换了。 “不能浪费,这一桌花了哥哥一个月的工资呢。” 时鹿知道怎么用刀叉,有一次课间闲聊,易虎跟她聊天时说过。 林择深原本还想着偷偷摸摸教她用,可有时候他发现,小丫头其实很多地方让他意外。 时鹿坐姿拘谨,终于明白难怪男人会穷的只能睡马路,好不容易挣了一笔钱,就能这样挥霍。 “你以后节约一点儿吧。” 时鹿吃了一小口,眉眼冷静:“我以后不跟你出来吃饭了。” “嚯,为什么啊?”林择深刚才饿,现在看着这些油腻腻的东西,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还不如稀饭水煮蛋呢。 小丫头又在这说什么以后不跟自己出来吃饭了。 他耷下眉。 “不富裕。” 时鹿像是入定小僧一般的吐出这三个字。 不,富,裕。 林择深没憋住,扑哧一声。 笑完意识到这里环境比较高雅,立马低下脑袋,使劲憋笑。 “嗯呢。” 吃了一会儿,秦放他们准备要走了。 走之前,张铭一还很热心肠的跑来时鹿这一桌,秦放站在他身后。 时鹿有些尴尬,刚才明晃晃跑出去的人是自己,鬼使神差的她就是不想被秦放看见。 少女的心思总是很复杂。 现在秦放要走了,她心里又觉得异样。 秦放身上套着简单的白色软绵T恤,宽松的棉裤,一看就是回家简单换的日常装束。 “拜拜,老同学。”张铭一笑着告别。 时鹿站起身,朝他点点头。 秦放看了时鹿一眼,微微抿唇。 放在以往,时鹿身边没有林择深的话。 他一定会冲她微笑,温和的说一声再见,亦或是明天见。 但是这一回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时鹿有些晃神。 自己,是不是刚才不应该躲着他。 被误会了吗。 “还看呢,刚才跑出去的时候不是挺硬气么。” 林择深不嫌事大,摸了摸自己好几天没修理的头型。 “哼。” 闻言林择深又笑:“哟,还发起脾气来了。” “多哼几声呗,哥哥挺爱听的。” - 西餐厅的东西贵,但是奇少无比。 俩人磨叽地吃,时鹿一边听着男人聒噪,时不时理他一下,时不时被戏弄的说不出话。 结账的时候,林择深还比较潇洒。 时鹿见男人眉眼吊儿郎当的,掏钱的手可劲儿抖。 结完,林择深转身就说了句:“真你妈贵。” 把时鹿给逗笑了。 “以后少说脏话。” “行,你叫声好哥哥,我以后就不说。” “不叫啊。” “嘿,白对你这么好了。”林择深笑着调侃。 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天基本已经黑透了。 时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上出来过,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一个很不着调的男人。 路过石桥的时候,时鹿看见了有些工地上的民工躺在桥洞底下。 见时鹿目光不忍,林择深当即就懂了。 “别心疼别人了,不如多心疼心疼我。” “你也睡过这里吗?”时鹿突然觉得,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能有一个能容身的地方,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这儿?大概应该也许吧。” 上回在这被人扔硬币的事儿,他可没忘。 - 回去的路上,张铭一对于能偶遇老同学的事还觉得缘分深。 他仔细想了想时鹿身边的男人,越想越觉得那脸看着熟。 他看向一边端坐着的秦放:“老秦,你现在跟她还在一个学校?” 秦放点头。 “我记得初中那会儿,发生过一件事,这事发生后不久我妈就把我送出国了,好像跟她有关诶。” “事?” 秦放没什么印象。 他那会就是全校的标杆人物,从小到大的优越人物,年级之星。 似乎除了嘉奖和羡词,耳边就是吹捧。 “听说啊,有一个小姑娘半夜翻墙出宿舍,后来死在了半道上。” 秦放一听:“你说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咯,你在这儿你都没听说啊,啧啧。” “那这件事跟时鹿有什么关系?”秦放陡然冷下脸色。 “不知道啊,好像跟她是一个寝室的吧,我说,换谁谁都有心理阴影啊。” 秦放:“……” 他好像忽然能明白为什么,时鹿突然不住校了。 “这事儿这么隐蔽,学校想方设法的藏,你他娘都知道?”旁边另一个少年调侃:“在座的不都是国初的,就你一人精,知道的多。” “小爷我喜欢跟姑娘玩嘛,而且你们比我年纪大,人家跟我同班呐。” “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刚才那男的,看着眼熟么?” “你又眼熟了,人比你岁数大,比你长得帅,你他妈就眼熟了。” “操,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他。” 秦放还在沉浸在张铭一刚在所说的事件里,面容沉沉,而张铭一则在使劲的回忆,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QAQ 第29章 29 两人刚吃饱, 倚着桥栏吹风。 月色浓甚,不久前刚下过雨,空气中一尘不染, 桥下是一条宽河。 人工草坪上挂着七彩灯链,行人挺多的。 时鹿身上裹着林择深的外套, 双手交叠放在石桥柱子上。 口袋里刚买的小人书冒出来一页边角。 时鹿注意到了,她将书抽出来。 林择深后背抵在雕花的石栏, 侧身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靠边儿, 带我一块瞅。” 时鹿侧脸白净素软,指甲盖都是青春稚嫩的浅粉色。 小书被她抓在手里, 不知道怎么的,林择深觉得被她这么一抓,书的档次都变得不同了。 时鹿抬头看了说话人一眼,然后很听话的将大衣敞开,林择深很自然的半个肩膀钻了进去。 “嗯。”林择深很满意这个状态, 又凑近了她好多。 “这故事说的什么?” 时鹿才翻开第一页。 很久之前时鹿看过这部老红色电影,印象还挺深。 她回忆道: “说是一个小丫头, 她是大恶霸家的仆人, 多次逃跑想去参军,被抓回来毒打折磨。” 时鹿说着顿了顿。 林择深被勾起了兴趣。 “然后呢, 接着说。” 时鹿难得有这样强烈的表达欲,她盯着桥下水面上一块浮动的月亮剪影,一本正经道:“小丫头名叫吴琼花,恶霸叫南霸天, 在一次逃跑被抓回来后,南霸天说要活活将她打死,但是她却活了下来,奄奄一息之时,她遇到了一个贵人。” 林择深听得很认真,认真到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半只胳膊正在外头冻着。 “贵人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太清了。”时鹿拍了拍脑袋。 “贵人指引着她一步一步,加入娘子军,加入共产.党,最后如愿处决了恶霸。” 故事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好久,最后林择深轻飘飘地总结了一句:“恶霸,真惨。” 时鹿:“?” 她觉得奇怪:“恶霸无恶不作,是死有余辜。” 林择深却不以为然:“我倒觉得,他很可怜呢。” “你不要歪曲教义,经典红色书籍里的反派都是人人喊打,恨不得生吞活剥啖其血肉的。” “他确实该死,但是没有他,小丫头能遇见贵人么?不是他小丫头能如愿么?故事就是故事,总要有人来背锅的。” 时鹿还想反驳,又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林择深一把从她手里拿过那本书。 “你都看过了,借我研究几天。” 林择深装模作样翻了几页:“嗬,这土豪恶霸长这么丑啊。” 时鹿望着他咂舌震惊的样儿,小声应道:“面由心生。” “这么说,我是个绝世大好人咯。” “毕竟,我长这么帅嘛。” 时鹿觉得论厚脸皮,没人赢得过他。 “你怎么连默认的样子都这么傲娇啊,小姑娘脸皮别这么薄,以后会吃亏的。” 林择深宛若老大哥一般地给她指导人生。 “哦。”时鹿回了一声哦。 冷淡矜傲的不行。 把林择深给逗乐了。 “要自拍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择深已经把手机给掏出来了。 时鹿猛地一个抬头,林择深刚巧按下快门。 ‘咔嚓。’ 一张毫无防备的少女脸被记录下来,旁边还印着一张男人咧嘴的咪咪笑。 “别烦。”时鹿反应过来立马双手捂住脸。 “别挡着啊,来好好的拍一张嘛,纪念我们第一次出来吃饭。” 时鹿别扭极了,印象中她从未跟人合过照。 最后林择深软磨硬泡好半天,时鹿就是不肯。 林择深没辙,只留下了那么一张,还是趁她不注意骗来的合照。 照片是自上而下拍的,小姑娘一脸无辜懵懂地抬头,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眼睛乌黑,像是弥漫着沼泽雾气。 嘴巴微张。 到位的不行。 林择深宝贝似的把这张照片设置了收藏,是相册栏里唯一的c位。 时鹿不肯拍林择深后来倒也没坚持,想着以后机会多多,总能成功说服她,真心实意跟自己拍一张。 两人在外面又呆了一会,时鹿还有一点作业没写完。 晚班公交车里,人出乎意料的多。 林择深后悔刚才没进地铁,但是想想也就那么点儿路段,挤就挤吧。 时鹿很懂事大方的上车就刷了两人位的钱,林择深身上原本有硬币,他刚摸出一个的时候,听见走在前面的时鹿已经帮自己一道付掉了,他低头美滋滋地揉了两下鼻子,跟在时鹿身后一起挤到车子后部。 人真的多,他们上来后,又接着上来一小波,到站没少人反而多人。 时鹿上方的手环被别人占了,林择深发现她呆了一瞬间,然后很费事的抓住前方的椅把。 他憋了会笑,然后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时鹿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抓这。”林择深眼神暗示了一下自己的腰身。 “指定稳。” 时鹿不想,这时候车子一个急停,时鹿往后一仰,手也滑开了。 抬头是男人一张看戏,意料之中的脸。 她有点羞气。 “别害羞啊,靠着,一会就到家了。” 林择深紧靠着时鹿的后脑,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时鹿害怕车子再急停或者什么,反正就抓一下也没什么。 她转过身,抱住了林择深的腰。 脸埋在衣领下。 林择深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小兔子一样的头顶,一副豁出去了的气势。 车窗外霓虹闪烁,少女的体温深刻印在林择深流淌的血液里。 他突然就很想让这一刻永远停驻。 什么生活,金钱,名誉,地位,什么都比不过这一刻的温存。 她还这样年轻,而自己也刚刚好适合的年纪。 两个毫无关联的个体,就这样命运指引中,相遇了。 说来还真的神奇。 林择深站姿稳如松,一身的肌肉这会派上了用场。 时鹿抱着他的腰,不知怎么的突然眼眶有点酸涩。 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跟人这样紧密的挨近过。 男人的胸膛宽阔,气质沉冽。 不禁让她想起幼年,父亲宽厚有力的胸口。 她又将脸闷下了些,不愿意让林择深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个年纪的少女,要么张扬,要么内敛,时鹿无疑是后者,她已经习惯陶醉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悲伤春秋,这个世界原本坚不可摧,但是被林择深以一己之力划破了一道深渊巨口。 时鹿以为是老鼠打洞不以为然,权当怜悯,然而事实却是他以天神之姿下凡,一出现便带着力挽狂澜的气势,只是时鹿她自己一直麻痹自己罢了。 晚间夜色浓重。 车子走走停停,旅客走了换换了走,时鹿一直紧紧抱着林择深的腰。 说来也怪,自从抱住后,她一次也没觉得车子晃荡。 机械女声播报站点:平襄小区到了。 他们该下车了。 时鹿小心将头从他胸口抬起来,一抬眼还是林择深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该下了。” 时鹿:“嗯。” 她果断的离开那个已经被自己捂热的怀抱。 林择深察觉到原本温热的地带,开始撺掇进冷意。 就像是她来时一般的,一样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冰冷。 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就会适应这股突如其来的冷意,并且快速做出反应。 踩着台梯,时鹿蹦跶下了车,林择深的衣服还完完整整地搭在她身上。 林择深暗沉沉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觉得无力。 如果不能驯服的动物,终有一天会回到森林。 以后就永远跟自己不会有半点交集。 路边的居民水槽,银白水龙头滴答落水。 林择深一边走,一边翻小人书,他已经看到第十八页了。 他努力将刚才很玄学很娘们唧唧的想法给压下去,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杞人忧天,神经兮兮了。 他又往后翻了好几页。 “这个恶霸……” 时鹿以为他终于知道了南霸天的十恶不赦,从前排慢下步调跟他并排。 想听一听他这类市井人会怎么说,结果林择深:“长得是真他娘的丑啊,丑哭了,看不下去。” 时鹿:“……” 小人书是截取老电影中的人物画面,拼凑成的一本小书。 在很多年前比较流行,林择深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今天也是头一次买。 故事他也没听说过,但是时鹿却知道,他觉得很有意思。 但是当时的拍摄水平有限,人们又对地主恶霸之流恨之入骨,难免形象塑造的也很上不得台面。 “就是这个形象啊,要是长得好看,那就不是恶霸了。” 林择深被时鹿这番言论给激起了兴趣:“不是恶霸那是什么?” “……”时鹿仔细想了想,像是在搜刮自己的词库,终于得出一个完美的词语:“就是衣冠禽兽了。” “衣冠禽兽?” 说完时鹿才意识到这个词特别不堪。 “啧,你怎么突然这副表情,是联想到什么了么?”林择深啪的一声合上书,笑的特别不怀好意。 “看你这样儿,指定是对号入座了,想到谁了啊?嗯?” 时鹿吞吞吐吐:“没,没有的事。” “撒谎。” “?别这样啊林琛。”时鹿又一次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你丫指定是想到我了呗。” “我……”不等时鹿辩驳。 林择深:“我挺开心的,时小鹿。” 时鹿一愣。 “你能第一反应想到我,我挺开心。”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词,但是,你能分点儿心思在我身上,我很开心。” “你才不是衣冠禽兽。”时鹿对于刚才自己的不礼貌,发自肺腑的道歉。 她确实初次想到衣冠禽兽,下意识将这个词代入面前的男人。 但是仔细想来,林择深绝非这样的人。 她忙不迭道:“你是一个很努力的人,正直,坦率,真诚,我绝不会小看你。” 林择深心底爆笑,心说,你丫的,说的词跟我一个都对不上。 努力?被赶出家门前,我在花钱这方面确实挺努力的,正直?你怕是没见过我把人往死里整的样子,坦率?林少爷最做不到的就是坦率,真诚?别说笑了。 但是,但是这时候的林择深林少爷,还绝对没往这块深处想。 他只觉得小丫头涉世未深,的亏遇见的是自己。 他绝对不知道,一个原本就是谎言开头的相遇,要想顺顺利利往正剧大团圆的方向走,那是痴心妄想。 从他欺骗时鹿的那一时刻开始。 他所思所想,都是痴妄,都是不切实际。 “不是吧,就一顿饭,你就这么高看我了?我有点受宠若惊。”林择深对于她这样信誓旦旦的话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走着已经到楼下了。 两人回到简简单单的小屋,林择深躺在沙发上,忽然觉得身体有些无力,头有些发烫。 刚才在外面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身体放松下来, 连续好几天穿单衣走在风口里,刚才一半裹衣服一半身子露在外头,饶是铜墙铁壁,也禁不住这样糟蹋的。 生病这个词,在林择深的印象中,还是好几年前。 时鹿一回来就坐着补作业,她没注意到一边躺着的男人,神情很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可能还有一更 看会比赛 第30章 30 林择深一开始还没太把受凉这种小毛病当成什么大事, 想着在被子里躺一会,捂出一身汗,指不定就好了。 可是后续证明是他想错了。 一个从不生病的体质, 任何一个突如其来的病症都是来势凶猛。 他刚才精神还很好,现在陡然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 他有点想喝水。 支撑着爬起身, 不远处的时鹿正坐着认真写作业,侧脸冷静, 还没注意到他这边。 “丫头。” 他叫了时鹿一声。 时鹿抬起头。 忽然发现男人坐姿异样。 “你怎么了?”她立马放下笔。 还没跑两步, 林择深沉下音色:“我感冒了,你别过来。” 时鹿愣住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感冒就感冒。 看他有气无力的模样,跟刚才生龙活虎光膀子的样子大相径庭,时鹿瞬间就明白了。 “你,你躺着不要动!”时鹿说完就跑进卧室, 去翻药箱,她记得还剩下半盒消炎药和感冒药, 出来又立马架水壶烧水。 等水烧开, 她又回绝了简月柔的一通电话。 林择深见她跑前跑后的,他还从未被人这样精心照料过。 不多时, 一杯温白开,三颗胶囊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是不怕冷的吗,为什么又会生病。”时鹿眉眼沉沉,口气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心疼。 她肤色有种病态的冷白, 这会说话的时候,唇色秾艳,让林择深有种被小妖精捏住心脏的错觉。 其实林择深的体质很好,主要是刚才站在满是灌膛风的桥上,林择深半个身子套在衣服下,半个身子在外面,一冷一热,再加上前几天的瞎搞,淋雨,光腿站在阳台上吹寂寞的冷风。 这会,身体开始抗议了。 “我这是……”他都这样了,还想着说几句骚话。 “这是什么?” “……”林择深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怎么觉得,小丫头这是在生气啊?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时鹿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个成年人了,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这么的不在意。 “怪我是吗,因为我经常不穿衣服,你为了我,所以变成现在这样。” 林择深不知道小丫头的反应居然会这样大,他有些被牵着鼻子走。 “哟,心疼了啊?”他故意将胶囊不咽下去,放在嘴里咬了咬,咬了一嘴的酸苦涩味。 时鹿无视了这句话,将水杯递给他:“吃完就早点睡。” 说完不想管了,自顾自坐回去,开始写最后剩的作业。 林择深一嘴的西药苦味,就着时鹿给他烧的水,一股脑将剩下的俩胶囊全部吞了下去。 有一说一,西药粉是真的苦。 他吃完了药,真就乖乖躺回了被子里。 还得出去挣钱,养家糊口。 吃完药躺着,还不忘扭头看看她,时鹿看上去有些烦躁,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握着笔。 涂涂画画,林择深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林择深吃了药,睡的比较迷糊。 睁开眼,发觉身上变重了许多。 是时鹿,她去房里又给他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他抓住了那只给自己添被子的手腕。 “你深,咳,琛哥底子好着呢,我就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时鹿站着,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 良久,闷闷地嗯了一声。 后续时鹿洗漱,准备进屋睡觉之前,想想又折去书包那儿,拿出那只保温杯子,将杯身杯口洗了好几遍,装了一些热水,放在了林择深身边的小茶几上。 以免他半夜起来找不到水喝,又在杯子边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杯子里面有热水,小心点喝,免得烫。” 小女生的字迹,拘谨小巧。 安顿好,时鹿进了屋。 这会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五月份,距离文理分班考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他睡的安稳不安稳,时鹿默默从柜子里又翻出来几件厚衣服。 她默默的决定,从明天开始都多穿一点儿。 等这段诡异的气候过去,再省事少穿些。 林择深睡到半夜,睡出了一身的汗。 刚才吃的消炎药派上了用场,他坐起身,看见视野特别好的窗户,有月光打进来。 顺着月光,玻璃保温杯静静摆在自己面前。 他拿起那张青绿色的便利贴条。 一看就是小姑娘的字迹,林择深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看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然后宝贝似的将小纸片放在胸口。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恰到好处的温度。 屋里不算冷,他又进去冲了一把热水澡。 出来脑子显然比刚才清明了许多。 看了眼紧闭的少女房门,林择深坐回沙发,拿出没看完的小人书,一页一页的接着看,就着将杯里的水,一口一口全部喝完。 本就是夜猫子体质,刚才又睡了好久,林择深不困,他干脆趁着这夜,将手里这本经典红色娘子军的书给观摩完。 - 时鹿晚上又做了梦。 梦见她回到了初二这一年。 四人间的宿舍,由于住宿人数分配的问题,她跟一个小女孩被分在了一起,两人共享四人间。 小女孩生的粉雕玉琢,微微胖,特别的天真少女心,将任何事都幻想的□□无缝,圆圆满满。 时鹿很喜欢她,并且时鹿也能发自肺腑地感受到女孩对自己,那份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喜欢。 她们一起洗漱,一起聊天,谈天说地,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走过学校每一个角落。 无话不说,亲密的像是一对连体婴。 但是这样单纯热烈的同伴感情并没有双方面的永恒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女孩半夜悄咪咪的爬上了时鹿的床,羞答答地说自己喜欢上了学校里的一个人时。 时鹿轻声问:是谁呀? 女孩说:是初三的学长,名字叫秦放呀。 时鹿听完,身体微僵,幸亏寝室早已熄灯,黑暗遮蔽住了她脸蛋上,一点点的异样。 她突然对于这份友谊有了些许排斥。 原来,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也似乎,因为这个人,她们之间的情感,单方面的,变得不透明了。 但这股不透明,也只是时鹿单方面的想法,女孩依旧对她无话不说,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亲密, 但是后来的后来,时鹿面对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孩,似乎也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相反的,她开始刻意回避自己跟女孩同样的外泄的情感。 骨子里,她自卑到只要一想起自己跟女孩喜欢着同样的人,都是自己在痴人说梦,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己怎么能比得上,这样完美可爱的她。 她强迫自己不去喜欢那个人,而是一个劲儿的帮助女孩,去追求那个人。 也只有在一次一次的帮助之下,她才会觉得心安。 才不会有心理负担。 可惜这个又甜又涩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时鹿又跌入了另一个漩涡。 体育器材室,干净明朗俊秀的少年站在门口。 耳廓应该是适合亲吻的弧度。 时鹿偶然路过,悄悄看了他好几眼。 她弯腰取羽毛球拍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秦放,晚上十点,明月阁,不见不散。 时鹿忘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等到脑海中再有画面的时候。 寝室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女孩的床尾空荡荡的,柜子里,梳洗架上,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后续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黑,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再后来,时鹿就醒了。 睁开眼,是铺满灰尘的天花板顶灯。 今天是周五,有数学测验。 她恍然想起,男人昨晚生病了,还睡在外面。 时鹿穿着睡衣,就冲出了卧室,一看沙发上的被子被扭成了麻花,男人不在。 她有点心慌。 听见声响,林择深从厨房里探出头。 时鹿望见他在,紧绷悬着的心才放下。 差点儿,就又以为男人走了,不要她了。 “我在洗碗。”林择深昨天受了风寒的罪,今天怎么的都不想再来第二回 了,棉裤外套什么的都套的好好的,他忙不迭解释:“我睡了一宿,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走进了些时鹿,双手还套着塑胶手套,想摸摸她的脑袋又不能上手,就干巴巴站着。 时鹿想将手放置在他的脑门,摸摸温度,陡然发现他太高了,自己触碰不到。 林择深瞬间反应过来她这个动作的意思。 嘴巴咧开,主动弯下腰。 就算自己摸不着,让她摸,没差别其实。 时鹿摸了摸,又将手放在自己的脑门上。 似乎真的不热了。 再看他今天穿的严实,比来这儿任何一次在室内穿的都要多。 时鹿渐渐安心。 体质好,果然一吃药,立马就有效果。 林择深见她放下了心,接着道:“我刚才还出去买了两包面,一会泡了吃吧,你还煮鸡蛋嘛?” “煮…”时鹿双鬓头发还有点湿濡,刚才做梦分泌的汗液,还清晰的告诫自己,过去的自己确实很不堪。 “行,那你去洗漱吧,我来就行。”林择深没注意到她的一丝异样,只当是她起床气。 听见那句‘我来就行’,时鹿陡然回忆起男人连煤气灶都不会开的模样,顿时就说不要。 林择深一听,话匣子瞬间就打开了:“嘿,怎么的不信我啊,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我知道怎么煮。真的” 时鹿还是犹疑:“鸡蛋不能沸水下锅的。” “我知道知道,冷水放进去煮七八分钟?丫头放心,你出来我保证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儿的,昨天你照顾哥哥嘛不是,今天轮到哥哥照顾你,保证把你伺候舒服了去上学。” 挨不过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时鹿最终还是乖乖走进了洗手间。 出来时,桌面上稳稳摆着一碗没有红油色的泡面。 并且角度刁钻,确保不会被监控拍到。 而时鹿经常坐着的位置上,则单调地摆着一碗剥好的鸡蛋,一杯酸奶。 鸡蛋表现坑坑洼洼,一看就是被不经常剥鸡蛋的人给作践的。 时鹿看了林择深一眼,林择深很是得意地对她微笑,转头就吃了一口手里的另一碗满是红油的泡面。 很准时,时鹿的电话响了。 林择深没有窥听别人打电话的癖好,但是对方毕竟是时鹿,他也存了一点儿小心思。 间月柔无非就是那几句雷打不动的关心的话,但是她快近一个半月没来看过时鹿了,不免有些想女儿。 “鹿鹿啊,下周,下周末妈指定把事情都忙完了,去看看你,你是大姑娘了,懂事,妈妈相信你。” 时鹿咬了很小一口的蛋白,默默听着,电话那头长篇冗长的话语,最后时鹿只回了一声‘嗯。’ 热情这玩意,多了不嫌多,少了是个人都能慢慢填补。 时鹿这么些天,身边多了林择深,那份孤单并没有最初时候的强烈了。 她想念母亲,这毋庸置疑。 但是屡次满怀期待的落空,她早已本能的对不能既定的许诺抱有期待,因为不心动,一切都不会压着这她喘不过气。 不能实现她也就不会失望了。 时鹿只吃了一小口的凝固蛋白,电话就挂断了。 林择深见她打完了电话,从沙发上站起身将属于她的面推到她的面前。 时鹿双手交叠摆在桌面上。 望着面前颜□□人的浅黄色面条。 想想还是抬头问男人:“感冒真的好了吗?” “你琛哥,钢铁侠。”林择深大佬坐姿,坐在她对面,柔下声色:“你放心,要是还不舒服,我今天就勉为其难请个假,不去板砖了,在家好好养病,等你放学回来。” 时鹿见他眉眼神采奕奕的,也没再多问。 她伸出手拿起筷子,开始一口一口慢悠悠的吃起来。 而一边的林择深见她开始吃面,也按照约定,开始消灭碗里的水煮鸡蛋。 其实林择深根本不能切身的体会,一个人厌恶鸡蛋的感觉。 他以前当无所事事的垃圾阔少的时候,什么都有,鸡蛋这东西,真的就是,一个他压根不需要考虑的玩意,饭来张口,胡吃海塞,每天都是饭局的感觉让他有一段时间几乎都分不清各个品种的肉的区别。 反正,有的吃就吃,随便吃。 他有印象被逼着吃鸡蛋,还是七八岁,印象也基本模糊,无非是被家里保姆哄着吃,吃着吃着他就改成吃进口酒了。 他在时鹿这吃了几天鸡蛋,觉得味道还真不错,至少,不难吃。 但是小丫头却厌恶的紧。 他故意将时鹿咬了一小口的那一枚留到了最后。 时鹿面只吃了半碗,她早饭不习惯吃得多。 林择深手里捏着那颗有缺角的水煮蛋,望着时鹿站起来。 “今天,不扎头发吗?” 时鹿都快要出门了。 林择深陡然问出这句话。 时鹿一愣,站在门边上,她摸了摸已经到肩膀的中长头发。 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林择深望着铜绿色铁门合紧,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淡淡的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会修 第31章 31 今天周五, 班里气氛比较活跃。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时鹿也明显察觉到去食堂的路上人少了很多,这种日子三两伙伴都约着去校外吃一顿好的, 顺带迎接明天的周末。 望着走廊上两个手牵手的女孩,笑眯眯的走在一块, 时鹿有些失神。 其实以前,时鹿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时光。 跟潘盼。 但那都是一段很苍白的回忆了。 时鹿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特别容易想起以前发生的事。 易虎跟豁牙巴一早就约好了要溜出去下馆子, 原本想叫时鹿一块, 他掉头看了眼身后认真做题的时鹿,果断使劲冲豁牙巴摇头。 依照时鹿一贯的作风, 估计是不现实。 最后果不其然,自习课一下,时鹿毫无依恋的往食堂方向走了。 她最近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易虎也没多想,时鹿嘛, 要是轻易能被看穿,那就不叫时鹿了。 他伴着下课悠扬的铃声, 跟着豁牙巴兴致冲冲往校门外去了。 时鹿最近确实跟以往不太一样, 原本都是自己孤零零独自在这里求学,现在家里又突然多出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免又要分一些心思在那个男人身上。 不知道他今天中午又会吃些什么? 白天走前应该嘱咐他赶紧将冰箱里剩的鸡蛋给吃了的,他最近发了工资,说不定又要出去浪费。 站在打餐口的时鹿有些晃神,排到她了她也没个反应。 “同学你点不点啊?” 厨师长今天代班, 他扒在窗口,用餐勺敲了敲装餐的铁盘,有些不耐烦。 “啊,点,要一份水煮西蓝花。” 时鹿踮踮脚尖,去口袋里掏饭卡的时候,恍然想起来饭卡被她落在书包里了,走的匆忙,忘记取了。 她当即有些涨红了脸,厨师长等了半天她也没个动作。 “同学,这儿,刷卡啊。” 口气已经不止不耐烦了,因为时鹿后面还有一条不算短的队伍。 时鹿无比尴尬,她抬起头:“我,我不要了……” 刚说完,厨师长一脸懵逼,而后说教一般的:“不带卡就点,我都打好了,小姑娘什么毛病。” “实在抱歉…” 时鹿说完就想离开,谁料突然有人从旁边伸出来手,在她面前地机器上轻轻一扫。 机器识别成功的声音传进耳朵,上面的电子余额还有一千多。 时鹿惊得瞪大了双眼,来不及反应。 “付过了。” 少年不只是声音好听,就连袖口的针线,都细细密密,精致的过分。 秦放很礼貌地对厨师长说完,见时鹿没伸手接,又替她将餐盘从里面取出。 “快些,后面人要饿肚子了。”他微微弯下腰,轻声在时鹿的耳边提醒道。 时鹿失神的说:“谢谢……” 秦放没应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鬼使神差地,时鹿拿完餐盘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秦放的身后,秦放有些没料到她会这样,他还没来得及打餐,走到后边对着不远处的同伴点了点头,高个子的精瘦少年心领神会。 而后将时鹿带向了一处角落的位置。 面对面坐下。 “昨天……” 秦放刚说了两个字,时鹿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昨天,是巧合。” 说完抿了抿嘴。 她好像比秦放还要在意昨天发生的事,秦放不懂,也想不透,不知道她心房里那颗扑通乱跳的心脏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虽然时鹿迫不及待想撇清昨晚的事,但秦放也看得出她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只要是在人群里,只要是跟他待在一起,就格外突兀。 秦放简单说了一会,便站起身。 “吃饭吧,以后别再这样傻乎乎的了。” “钱,我明天一定还你。” 原来是为的这个,才一直跟在他身后。 秦放听罢掉头,望着她嫩红的唇瓣,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他握拳轻咳了一声:“都随你。” 说完秦放便走了,时鹿看见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不远处有人替他打好了饭。 即便是看起来很优越的少年人,在他身边,都好像只是一张背景板。 这道小插曲,有心者无心者看见,那都是两股截然不同的舆论导向。 “天呐秦放真是暖男,这也太善良了吧,我的学妹由我来守护~” “不要脸的穷酸怪,大白菜都吃不起。” “放放脏了。” “真恶心,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巴巴跟在人秦放后边,盛世白莲嘛。” 时鹿不是没听见,因为这些人都故意坐在她附近,并且议论声很大,大到她怎么都能听见。 她自顾自咀嚼着没味道的西蓝花菜,就着大米饭,一点一点全部吃完。 一粒米都没剩下。 - 今天时鹿没扎头发,前天尝试着扎起来过,后来发现不习惯。 而且,秦放喜欢短发。 这是时鹿从初一就知道的秘密。 潘盼出事时,才刚剪了短发不久。 时鹿记得,她没去葬礼,要是去的话,冰棺里面的人,应该也是一头浓密的乌黑短发,苍白的脸。 下午上课的时候,时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朵边上的一截发梢。 下课,她用笔帽戳了戳易虎的后背。 “借我十元钱好吗。” “明天就还你。” 易虎转过身:“?还啥,还小爷就不借了。” 时鹿发觉他这说话的口气特别像一个人—— 像林琛。 易虎发觉时鹿后续没声儿了,以为自己装古惑仔把她吓到了。 “借借借——!” 刚说完,赵闻峰就从后门进来了。 “是不是忘了今天还有测验,都复习的怎么样了?”他环顾了整个班级,慢悠悠走到讲台上:“一会就发卷子,题量不多,正常试卷我挑了三分之二的题,下课该上厕所上厕所,该喝水的喝水,别一会跑东跑西。” 易虎悄悄放低了声音,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往时鹿桌子上一放。 “喏,真不用还啦。” - 放学,时鹿背书包的时候,由于头发变长,书包带子不小心还拽到了一撮。 拉扯到头皮了,怪疼的。 她兜里摆着易虎给的二十纸币,易虎也刚刚收拾好,在时鹿耳朵边上叽叽歪歪,原本准备跟时鹿一起出班级的。 刚背上书包不料被豁牙巴一把拽过去:“你丫今天值日,我的虎哥!” 时鹿望着扭在一块的两个人,突然失笑。 易虎注意到在一边偷笑的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我靠,世界第八大奇迹啊,你居然也会觉得我俩打闹有意思,时鹿啊时鹿,你最近心情这么好嘛?” 时鹿笑完敛下神色,将手缩进袖子里,轻声道:“咳,明天见。” “拜拜!!” 走前时鹿又折返:“钱,明天还你。” 易虎摆摆手:“害,真不用啦。” 时鹿口气笃定:“要还。” 易虎知道自己说不过她,索性也随她去了。 “明天见明天见。” 看见时鹿离开 ,豁牙巴问:“什么钱什么钱,你俩都有金钱往来了啊,时鹿?那不是高岭小花吗,小舔虎混出头啦?” “不知道,突然就说是要借,我刚好兜里有,就给了,她那个性格你也知道,不让她还她就不要啊——” 时鹿借钱,为的是放学直接去一躺理发店,省的再回家取钱,浪费时间。 头发确实该修理了,再长她会很困扰的。 一直在楼底下等着她出现的秦放,自然望见她了,少女背影纤弱,背着与身板格格不入的硕大书包。 他一眼一眼看着时鹿走进理发店。 秦放突然有股也想跟着进店里的冲动,但是又忽觉自己是否太过于刻意。 自己进去要说些什么呢? 说自己也是来理发,可他总是习惯自己在家用工具修理,不久前刚理过,并且他特别不喜欢被别人掌控的感觉。 他喜欢将一切事物安排的井井有序,都按照他的思路来发展。 时鹿今天会去理发,这是一个变故,他没来得及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故提前做出反应。 就跟那个突然出现在爱时鹿身边的男人一样,他都是不能预见的。 所以他才会变得慌乱。 跟白天食堂的相遇不同,那是是秦放意料之中的,因为时鹿能去的地方,只有食堂。 但是今天似乎他又格外好运,碰上的难得冒失没带校卡的她。 后又难得能被她惦念,还有了一个能跟她再度接触的借口。 秦放一手撑在自行车车座上,一手攀上书包肩带。 他站在一处街口的路灯下面,柔黄色灯光打在他俊美的脸上,似乎是由于角度的问题并不显得和谐,相反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一番纠结后,他还是决定不进去。 - 时鹿绝对不知道,家里那只恶犬,十分以及万分渴望她长发及腰的模样。 甚至在梦里做了无数回这样的场景。 可她,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份期待给剪断了。 理发店不大却很整洁,有一只通身黑色的猫,蜷缩在软椅上。 时鹿走近时,压根没注意,被突然起跳的黑猫给吓了一跳。 老板娘忙不迭道歉。 “不好意思,你是宣中的学生嘛,小姑娘准备做什么头型?” 时鹿手捂在胸口上,刚才被猫惊吓到,现在还有些心跳加速。 她看向老板娘,想了一会,果断说:“要短发。” “小姑娘发质这样好,已经这么长了,剪了不可惜嘛,我感觉你留长发会更好看,太短没有精气神,你本身皮肤就白。” 后面的话女老板没说的出口,大致就是太短的话,像是人偶。 时鹿却摇头:“就要短发,二十够吗?” “十五就行。” 时鹿:“好”,说完就坐在了椅子上。 她故意绕开刚才黑猫呆的椅子,她依旧讨厌猫。 理发店生意一般,时鹿一进来就开始剪,中间并没有等人。 老板娘见她生的水灵,还给她稍微整了一点手法,不像是那样死板的剪发,稍微在发梢底部增了一点俏皮的感觉。 但是剪完,老板娘又觉得未免多于。 因为小姑娘的眼底并没有同龄人一样的烂漫神色。 像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深河。 剪完头发,时鹿觉得清爽多了。 这样一来,她又可以毫无芥蒂的,即便偶然撞见秦放,也没有关系了。 - 林择深昨晚上受了凉,今天一整天都窝在家里,小丫头似乎对于自己生病颇有说辞介意。 他也明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然而这话在他看完那本红色娘子军的小人书之前,一直是当放屁的。 可他看完了,他居然有种被洗脑的错觉。 果然,活着。 活着,能办成很多事。 头脑风暴归头脑风暴,他身心都像是受到了洗礼。 但,他依旧像是大傻子似的,开开关关手机,确认了三百回,今天是周五,今天是周五,明天周六。 小丫头终于不用上他妈的学了,真的开心,这一件事。 他摸了摸怀里的毯子,绒毛细细的,触感不错。 摸着摸着,他忽然联想到时鹿那一头乌黑的头发。 皮肤这样白皙,偏生的头发又这样黑。 模样真是软啊,又软又乖的。 再长长,多长长。 长了,就更乖了。 林择深美滋滋地,抓起碗里刚洗好的烂苹果,一口啃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剪了 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支持 这下要日更了 第32章 32 时鹿走前老板娘还关照她回家后记得好好洗把澡, 免得有小碎发没处理干净戳到皮肤。 剪完头发她忽觉清爽,一路奔回家,将钥匙塞进门孔, 还没转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时鹿的手还摆在钥匙上, 抬头,看见穿的严严实实的林择深, 手里还拿着吃剩的半颗苹果。 男人身量高大, 眉眼孤峭,时鹿陡然间萌生了一股名为久违的念头。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 黯淡夜幕中,万家灯火旁,有一个人,会在夜色深处等待着你。 不计报酬,没有目的, 跟自己相依为命。 这股情绪很绵长却也深刻。 时鹿其实还没意识到,她对于这个男人的感情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楼道昏暗, 林择深愣是还没注意到她把头发已经剪了。 “哟, 今天回的挺晚啊。”男人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散漫不正经。 时鹿低头,慢悠悠将钥匙从孔里□□。 “有事耽搁了。” 林择深支支吾吾咬了一口苹果, 侧身让开了门道。 时鹿刚走进屋,转身去关门,谁料被一个大力给掐住了肩膀。 “你头发呢?” 林择深满脸惊色,口吻激动, 甚至连手劲都忘了控制。 时鹿:“……” 时鹿的双肩背捏的生疼,她不明白男人怎么突然情绪这样的起伏。 不就是剪了个头发? 她皱眉不解的看向他:“刚才,剪掉了…” “谁准你剪的?”林择深越说越激动,时鹿被吓到了。 她很莫名,边挣扎边说:“你快松开我林琛,你抓疼我了啊!” “谁准你剪了!?” “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生气看我失望的模样啊,时小鹿?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么好欺负?”男人神色有些癫狂,时鹿没见过这样的他。 时鹿用力挣脱林择深的桎梏:“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受不了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林择深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期待了那么久的心愿就这样落空了。 就在刚刚,不久前,林择深还在幻想着,她长发披散下来的模样,转眼,这份幻想就他妈跟打了水漂一样,至少别人打水漂还有水花什么的,他这个直接连半点水纹影子都没。 林少爷这辈子还就真没被这样戏弄过。 “你他妈,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留,你又不喜欢,你他妈就别给我希望啊?” 希望? 时鹿脑子里更凌乱了。 “我想剪头发,很久了,为什么要知会你?而且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像是发疯了啊! “给我接回去,给我把头发接回去。” 林择深不由分说,一把抱上了时鹿的腰,推着她往屋外走:“哪家店?给我重新接回去。” “你疯了吗!我根本就不喜欢长发,我就是要剪短,别闹了啊。”时鹿真的被吓到了。 林择深原本执意要推着她出去,面对她的反抗以及有点泛着哭腔的话语,陡然停止了动作。 他突然一改常态,阴森森地对着她笑了笑。 时鹿也不敢动,林择深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她有点起了鸡皮疙瘩。 良久,林择深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妥协了,在时鹿的耳朵边上,一字一顿:“你这个,小骗子。” 时鹿:“……” - 时鹿突然剪了头发这件事对林择深造成的伤害,不亚于时鹿跟他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原本周五,林择深比那帮学生还要期待万分的周五,却被一把头发给彻底变成了灰暗记忆。他郁闷到将火气全撒在了自己身上。 时鹿见他面无表情坐在小沙发上,自己心跳很快,但是又觉得无比莫名。 不就是一把头发吗? 她悄声去了厨房,忙了一会出来端出来两碗清汤面。 林择深碗里有两枚煎鸡蛋,撒了白糖的鸡蛋。 时鹿碗里干干净净只有一点葱花油水。 他想借着这碗面,这碗略带讨好之意的面条,让他不要再生莫须有的气。 确实,自己剪头发的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林择深。 但是时鹿想不通,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样大。 事情已经发生了,时鹿不想再因为这种事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古怪。 于是就想用一碗精心制作的面条去讨好他。 结果── 她刚端出来。 看见林择深一只腿跷在多余的椅子上,笑着问:“这个秦放,是谁啊?” 口气慢悠,但是跟以往的漫不经心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 时鹿手里还捧着面,冷不丁听见秦放的名讳,当即看向坐在自己写作业位置上的人! “你,你偷看我的书!”她血液有些凝固,音尾也带着颤。 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啊。 她放下碗就去夺。 “什么叫偷看,你自己没合上,我无意间瞥到的。”林择深看着她母鸡护犊子一般的将书摆在胸口,觉得有些讽刺。 他已经深深地怀疑,自己究竟是驯服她,还是被她驯服。 林择深双臂交叠摆在桌面上,脸上笑意不减:“满满一整页啊,花了不少时间吧?” 时鹿一动一动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话说一半林择深话锋一转:“你喜欢人家?” “是那个西餐厅里的小少爷?” “啊不对,我不应该这样问。”林择深放下翘着的腿,摇摇头,后又振振有词:“应该是,你居然这么喜欢人家。”居然俩字,咬的很重。 也难怪,他看见那一笔一划,写满了一整本英文书的空白页的时候,满心的苦涩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你早说嘛——名字怪拗口的。”林择深还在不依不饶。 “秦放,这名字一听就杀意满满的,跟你,似乎也不怎么搭嘛。” 时鹿的忍耐有些趋于极致。 刚才她一直在隐忍一直在隐忍,本以为男人的市井气会收敛,结果—— 结果反而变本加厉了。 从她进门被他发现自己剪了头发后,林择深的态度就一直很莫名。 她不想跟他有争执,并且仿佛潜意识里,她是先认错的那个,但是她心里又清楚,发生的一切她都无法预见。 凭什么她要去剪头发也要征得他的同意啊。 凭什么。 时鹿一声不吭,低着头,将书还有文具收回书包里,将书包放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坐下闷头吃面。 她想把林择深当空气,但事实,她做不到。 自己手写的名字,写了满满一整页的名字,也被他无耻的看了去,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一连串羞辱人却自己一点也不觉得伤人的话。 之前的种种,他的关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装的吗? 时鹿突然觉得,自己上当了。 他不是什么哈巴狗,他是没人性的野狼。 握着筷子的手指无比僵硬,嘴巴里的面条没有一点味道,时鹿如同嚼蜡。 鼻尖很酸涩,却又找不到症因。 时鹿低着的头,突然,被人从下巴处抬起。 林择深手掌很大,她的小脸蛋一只手就能全部掌控住。 “你……”林择深只发出来一个音节,忽然眼底深深映荡。 “觉得我混蛋是吗?” 他看见,时鹿的眼睛里,有水光。 “该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臭丫头你怎么就哭了呢?”他指节蛮横地在她眼睑处擦了擦,笑容难看。 “头发,留长些吧…”林择深弓下身子,双手摆在时鹿的腰际。 “算我求你。”他在求她。 男人头一回这样卑微的祈求她的回应。 时鹿忘记了哭,她突然觉得,男人可怜。 她轻轻摇头,丝毫不觉得嘴里的话像是凌迟,她说—— “不行,秦放喜欢。” 秦放喜欢短头发。 跟你林择深,没有半点关系。 林择深轰然松开了环住她的双臂。 然后就是摔门的,‘咚’的一声。 - 林择深晚上没回来,出去后,一晚上没回来。 在时鹿说完‘不行,秦放喜欢’那句话之后,林择深就摔门走了,时鹿能听见楼道里,他蹬蹬蹬跑下楼的脚步声。 他的那碗面,已经在碗里烂成了一团,坨烂的面条上还有两个精心撒了白糖的荷包蛋,但已经冷透了。 时鹿原本用来和好的心意,现在看来像是一个笑话。 她一根不剩地,默默坐着吃光了自己那一份,然后将自己的碗拿去水池子洗干净。 林择深那份,依旧摆在桌面上,像是祭品。 可怜又荒唐的祭品。 时鹿从头至尾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而他不经同意看自己的书,到头来还要将火气洒在自己的身上。 以至于时鹿晚上做作业的时候,气的浑身发颤。 小沙发上还是他白天起来时的模样,被子被扭成一个马蜂窝。 时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黑的分不清是屋檐还是夜色了。 他走了,带着满身杀伐的火气,摔门头也不回。 时鹿心底有名为愧疚的念头吗? 没有,她只觉得男人古怪又野蛮。 果然,市井的人,都不讲理,非常不讲理。 但是她有些泛红的眼眶,又在无声的反驳。 她其实在乎他,但是这份在乎,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究竟从何而起。 这一走,难道真的不会再回头了吗? - 林择深一怒之下跑出去,出去后越想越气,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他求而不得的东西,那头黑发,原本多好啊,衬的她小脸雪白,说剪就剪,半点没吱声。 写人名字倒还是其次,他能理解,毕竟自己认识她认识的晚,小姑娘纯情又专一。 好家伙,自己不过是看了一眼,跟他妈什么似的。 她就这样一点也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吗?冠冕堂皇说出别人喜欢,她就要照做,而他喜欢就不行。 明摆着就是让他火大,求也不行,骂不得,欺负不得,最后气还全都洒在自个身上。 就没有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丫头。 站在马路牙上,他面无表情抽了近五根烟。 路灯光耀眼,站累了又蹲下。 时鹿那句‘秦放喜欢’让他彻底抓狂。 原来一直以来,入戏的人只有他自己罢了。 人家压根就没加入你的戏台,你还在这呜啦啦乱念一通台词。 说给谁听呢? 他深深的鄙视了一会自己。 没地方去,林择深去找了曲红。 他一出现在棋牌室,就有之前的牌友上去问候。 林择深半个眼神都没施舍,径直走到了里屋。 曲红正在卸妆,被吓了一跳。 “小林?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上去很狼狈,跟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很是不同。 “我?” 林择深往门边一倚,笑的特别没心肺:“我他妈被人甩了,呼呼一个大嘴巴子。” - 时鹿一开始心硬,不回来就不回来,本来就是陌生人,相处这几天,也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他之于她,只是一个意外捡回家的路人。 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想起,他半跪在自己身前,求自己的模样。 男人的口吻从未这样卑微过。 她现在回想,心里又存着沉闷的痛楚。 坐着又突然站起来,想去开门,又忽觉不知道应该去哪。 晚些时,电话响了,一看是他打来的,时鹿几乎瞬间接通。 “喂?” 她从未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这样小心翼翼过。 “你是,鹿小姐吗?” 是一个很好听的女人的声音。 “……” 时鹿乍一听这声,微愣,抱着老人机有些无措,然后小声确认。 “你能来一趟吗?小林他……我这里呢。” 这声小林,时鹿几乎就能确认,就是林择深。 但是女人叫的这样亲密,时鹿想起来那个晚上,他口中所说的老板娘。 是那个长得很美艳的女人,是她打来的。 曲红发觉电话那头一直没回应,又叫了她几声。 “备注是鹿,你姓鹿吗?” “不是。”时鹿说完迫不及待又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曲红这里很吵闹,她苦笑着:“不太好,喝大了。” 时鹿一听,匆忙跑去套鞋子:“能告诉我地址吗,我这就过来。” “地址东街路,xx号,往里面的巷子走,一个很小的棋牌室,对了,来的时候,多穿一些,别跟路人搭话。” 林择深压根就没喝酒,只是冷着一张脸,坐着看电影。 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还你。”曲红将手机还给他。 “改个备注改这么久。” 曲红:“我给她打电话了。” 林择深点烟的动作一顿,陡然冷下脸:“别越界。” “这才像你嘛,林氏少爷。” “操。”林择深脚抵在茶几上:你调查我?” “是意外,上回去见我前夫,偶然听说了。”曲红不愿意多谈这中的曲折,长长的指甲在桌面点了点:“她似乎很担心你喔。” 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了晃酒杯,颇有感触:“年纪还很小嘛,你也不怕人家跟了你,吃亏。” “跟了我?”林择深冷哼一声:“谈不成,没戏,我他妈做梦。” 曲红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陈年往事;“你也别太心急啊,小姑娘这个年纪,都一门心思好好学习的。” “好好学习?她要是一门心思死读书,我他妈也不会上你这。” “怎么啦?她明说着讨厌你?” 林择深笑笑:“人小姑娘啊,贼牛逼,玩暗恋,暗恋她楼上楼下跟着跑的,小白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太适合狗血文了叭 写着写着就生死恋了bqsw QAQ 第33章 33 林择深嘴上说着薄情寡义的话, 心里却妒忌气愤地快要裂开。 他倒也硬气,愣是没接着往下问曲红,时鹿在电话里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他骨头硬, 装逼,不问。 行, 曲红也不刻意提。 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俩人, 谁先熬得住。 林择深只模模糊糊知道一句‘她很担心你’, 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对着电视,烟抽得更凶了。 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的戏码, 他他妈再熟悉不过了。 电影内容天南海北的胡扯,他一开始心思就不在这上头,只顾着看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半点不知道在讲什么。 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都是那句:她很担心你。 她担心我? 想了几转,愣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闷闷憋出一声:“操。”, 林择深将冒着火星的烟头使劲按在烟缸里,接着朝后一仰。 曲红家的沙发很大, 很软, 比时鹿那儿的破古董好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那破沙发,又小又旧, 硬的嗑骨头。 他心里边乱哄哄,有些坐不住。 一边的曲姐姐相当有耐心,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别人眼里一轮码牌的短暂时间,在林择深这里却是像经历了一生, 那么遥远。 最后,他摊牌,他扛不住了,看向自顾自喝着小酒的曲红,嗓子微哑:“她,还说了什么?” 曲红啧啧了两声,心说,小林啊小林,你真是栽了。 她将二郎腿放下,稍微理了理头发,并不准备当即告诉他。 林择深开始急躁,见她这样,口气中一丝冷静都没了:“她说让我回去?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我回去?” 跟他焦急的模样不同,曲红心里倒是有了谱,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呼出一个形状优美的烟圈,一字一顿:“都不是。” “她说啊,她要过来找你。” - 东街外表繁华,深巷子里却聚集着各式各样三教九流的人。 从平襄小区走到那不过十来分钟,时鹿在电话还没挂断的时候就跑去穿鞋,她将曲红给的地址写在了一张便利贴上,出门很听话的多套了一件衣裳。 临走前,猛地想起林择深跑出去时,身上就穿着一件卫衣,于是又回头往衣架上帮他带了一件厚衣服,他昨天生病刚刚才好,不能再着凉了。 时鹿身材纤瘦,抱着一件成年男性的衣服,很吃力,并且怎么看怎么违和。 天暗的发昏,但是马路上又灯火通明。 车子,行人,楼宇,无数条线条在时鹿交织成华丽的虚无,一闪而过。 她一路小跑,被路边一块凸起的路障绊倒,膝盖蹭到了。 应该是蹭破了皮,一阵尖锐的痛感。 她揉了两下,爬起来,将衣服抱在怀里,接着跑。 按照曲红的地址,她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叫[阿勝]的棋牌室。 后背上已经跑出了一层汗。 兜兜转转,她走进了一条巷口。 巷子本就深,天黑连带着有阵阴风撺掇进来。 这里是平民洗脚城的后院,挂着一排在这里打工的女人的私人衣物。 各种颜色的胸.罩内裤,还有破洞黑丝袜。 时鹿走偏了。 这个画面略微的限制级,她赶紧低下头果断折返,刚一出来抬头又看见一家游戏厅。 老虎机,捞鱼机,弹珠机。 烂俗的红配绿招牌,闹腾腾的笑骂声,路边乱糟糟的垃圾桶,一地的烟头。 这天周五,学生,混混,小痞子,各路人都聚集了。 她有些心慌,这于她而言,是一段从未有过的陌生经历。 母亲经常叮嘱她,不准单独出来,尤其是来这样不三不四的地带,出了事没人管。 她想走,可刚一掉头,却被一个黄发小地痞给拦住了。 小痞子脚上是带着水钻的豆豆鞋,破洞牛仔裤,一件短袖,生的尖嘴猴腮。 一看见时鹿,跟看见了宝贝。 嘴咧开,露出一排黄牙。 诡异一笑,像是夜幕里的索命鬼。 “小妹妹,你怎么知道哥哥冷呀,是给哥哥送衣服来了吗?”说完还贱笑了几声。 时鹿惨白了脸,不停摇头,她想回头。 “来了就别走呀,来,哥哥带你去快活快活。”杀马特不停地逼近时鹿。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时鹿的脸的一瞬间—— 时鹿绝望闭上了眼。 令人作呕的脏手触感,并没有降落在脸颊上,她只听见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不要命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带着颤栗和疯狂。 时鹿突然被拉进怀里。 她一动不动,贪婪呼吸着男人身上的味道。 “啊?说话!” “你他妈不想活就直说,你直说,我给你个痛快。” 就差了一点,差一点他就没赶得上。 被他摔翻在地的,那是个什么垃圾,也想碰他的人? 但是他现在又觉得害怕,害怕以后会不会也有同样的人,想伤害她,而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 林择深虽然抱着她,但是心底一阵寒意。 “她让你过来,你他妈屁都不吱一声就过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哪回这么听过话?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知道这里又多乱吗?你站着不动是想干嘛?要不是我赶过来,你他妈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是吗?!你是不是就是想玩死我,你太坏了,时小鹿,我没见过比你更坏的了。” 时鹿大概是被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给刺激到了,面对男人一连串的质问,她恍若未闻,像是在看降临凡间的天神,她面对着林择深,语带讨好,将衣服塞给他:“我,我给你带了衣服。” “快穿上,别再生病了啊。” 林择深瞳孔地震。 这衣服被她一直护在怀里,都有了她身上的体温。 他瞬间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妈,这臭丫头。 这都是谁教她这些的? - 曲红是第一次见时鹿。 小姑娘比她想象的还要纤弱。 身上裹着林择深的外套,被男人一步一步牵着到这里来。 林择深刻意捂着她的脸,穿越闹哄哄的麻将室。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林择深有了阴影。 直到进了里屋,他才收回手。 时鹿的膝盖很疼,校裤也被蹭裂了,但是这里灯光暗,无人注意到,她一直都在隐忍,努力不让自己的走姿看出异样,走进屋内,时鹿发觉这里跟外面哄哄乱乱的环境是天壤之别。 很温馨,衣服特别多,梳妆台上各种美妆护肤的用品。 她又悄悄打量面前这个女人,皮肤很白,身材有型高挑,气质也很独到。 她跟林择深站在一块儿,时鹿觉得很登对。 登对? 时鹿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吓到了。 “不好意思啊鹿小姐,红姐刚才没想太多,你还好吗?” 林择深一听鹿小姐,蓦然插了一嘴:“她不姓鹿。” 曲红:“我知道,还没来得及问。” 时鹿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望见她浅色的唇。 她没有化妆。 跟上回远远一瞥的模样,差别很大。 时鹿努力让自己不觉得紧张:“我没事,我叫时鹿,时间的时…” 这一幕让林择深不自觉想起,他第一次问她姓名的时候。 小丫头用的词,好像不是时间。 是日吉时良。 他没有过多往下深想。 曲红了然点头:“是我没考虑周全,时鹿是吗?时丫头,喝水吗?姐去给你倒点水。” 时鹿本来还不觉得渴,被她这么一提,倒真有些渴了。 “你这有水?”林择深挑眉。 “闭嘴,赶紧的,好好安抚安抚。”曲红说完一闪消失在门边。 屋里这下就剩下时鹿跟林择深,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古怪。 林择深看不得她短发的模样。 这长度比最初他俩相见时的还要短。 时鹿则是刚才被他救了,现在还觉得心跳如擂鼓。 最后还是时鹿率先打破寂静。 “你晚上,还回去吗?”时鹿咽了咽口水,小声询问道。 “我要是不回,你觉得我放心让你一个人出了这个门?” 时鹿低下头。 她未免太矫情怯懦。 都十六岁了,面对社会,还是新手小白。 “其实,你可以放心的。”她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林择深不解地‘啊?’了一声。 “我记得路,回去会挑大路走的,没关系。” 不等林择深开口,时鹿接着说:“你要是不愿意回来,不用勉强,如果以后,你想回去,记得提前告诉我,不回去也没关系…”声音越说越小。 “对不起。” 说道最后,时鹿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对不起。 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这样的情绪,放在一周前,时鹿绝对不可能会有。 林择深还是头一遭听她一连串蹦跶出这么多的话。 听到最后,愣是找不到什么说辞回应。 原来不是来求自己回去的,她来就是送衣裳的。 “你丫,紧赶慢赶过来给我送衣裳。”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这穿在时鹿身上的外套:“又说这么煽情的话,你是觉得我不会回去了?” 时鹿嘴巴微张,没说话。 “那行,你走吧。”林择深舌头舔牙,冷淡转身。 这句‘你走吧’让时鹿陡然酸了鼻子。 曲红刚端着热水壶进来,就听见林择深这么一句。 “你疯了?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去?” “怎么不行?挑大路走,不会有事,对吧?”林择深还在泻火。 时鹿觉得穿在身上的衣服,有千斤重。 她想也没想迅速脱掉,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然后就要往外走。 曲红急得不行。 “时鹿,等等姐,姐送你回去!” 时鹿已经跑到了棋牌室外边。 林择深透过窗户,看见她对着曲红在摇头。 身板立在黑幕中,孤峭又脆弱。 他拳头死死握紧。 “姐送你,太晚了,真的不安全。” 时鹿心像是空了一块,她摇头:“不用您送,我可以回去,又不远。” 说完失神的盯着地面看了一眼,这一回,他好像,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刚才一直忽视的膝盖,这会痛感有些重新冒头。 作者有话要说:quq 感谢点击收藏的老板 给你们哐哐颗头了 第34章 34 曲红也注意到了她有些微微发颤的小腿, 并且时鹿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没事吧?” 时鹿刚想将手伸向阵阵刺痛的膝盖,兀的又收回, 对着曲红缓缓摇头。 “姐送你吧,不开车, 陪你走回去。”曲红望着时鹿,仿佛透过漫长的时光先河, 看见了当年同样年少不谙世事的自己。 时鹿看了眼棋牌室, 里面生意很好,她知道这个面善心也善的女人是这里的老板。 她抿嘴, 再度对着曲红摇头:“不用,谢谢您。” 时鹿习惯拒绝,这话让曲红没有半点台阶可下,她求救似的看向窗口,想让林择深赶紧出来。 可是没一点动静。 “你吃饭了吗?要不留在这, 吃完饭再走。”曲红一阵尬笑,还想挽留拖延点时间, 她不相信林择深骨头会硬成那样, 会不出来,会眼睁睁放任她一个人走。 “已经很晚了, 不用,谢谢姐姐。” 时鹿朝曲红礼貌地鞠了一个躬,转过身。 “哎…”曲红想去拦又找不到理由,只能干着急。 时鹿刚迈出一只脚, 谁料刚才一直忍着疼痛的膝盖,突然一阵痉挛似的瑟缩抽痛。 她脚底使不上力,失去了惯性。 变故就在一瞬间,曲红眼疾手快想去扶,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要快! 时鹿手撑在地面,疼出了声。 紧接着,胳膊被一个有力的大手给握住了。 男人身形带风,又是一副神兵天降的姿态。 他想扶她起来。 时鹿的眼眶彻底红透了,知道是他,别扭地迫不及待想甩开。 “不用你管。” 林择深手劲十足,像铁环,像枷锁。 只要他不是主动要松,时鹿怎么都挣脱不掉。 时鹿特别绝望,泪水已经开始朝外冒,怎么都止不住。 林择深固执地要把她裤子掀起来,想查看她的膝盖。 他应该早些注意到的,时鹿的校裤上有一道明显是剐蹭的裂口。 他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林择深的下颚紧绷成一道直线。 “不用你管,你走啊!”时鹿看见他居然在卷自己的裤脚,脾气上来,猛地想要摆脱这只无处不在的噩梦一般的手。 耐不住她一直乱动,林择深压根不能好好查看,他一声不吭,毫无征兆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时鹿被圈在男人的胸膛,她彻底慌了。 “你放开我,林琛,你这个无赖,流氓,乞丐,不要你管我,你走啊!” 林择深仿若未闻,将她的反抗尽数化解抵消。 反正这里偏,任她叫唤,没人敢上来说一个不字。 时鹿双手一直在挣扎乱动,乱动的指甲不小心在林择深眼距三公分处猛地一刮,时鹿眼睁睁看见那里突然渗出了血。 她愣住了。 林择深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微微停顿了一秒,面色隐忍,再然后全程面无表情,将她重新抱进了屋里。 将她安置在座位上,自己则是半跪着,这样终于能好好看伤口了。 时鹿的小腿笔直纤细,屋内很暗,饶是这样依旧不能掩盖她玉色的肌肤质地。 林择深坐怀不乱,心里没有半点杂念头。 他侧身:“红姐,你这有碘伏酒精棉签吗?” 裤子已经被卷至膝盖上方,曲红刚巧看见时鹿膝盖上,那块周遭已经有些泛着黑血的伤口,应该是有碎石子还有灰尘粘在伤口的表面,现在有些发炎了。 由于周围肌肤光滑雪白,衬着那道伤口,格外狰狞可怖。 她突然听见林择深的问话,一个激灵,匆忙跑去翻柜子。 时鹿则呆呆盯着男人眼眶下边的,一道狭长的猩红血丝。 她忘记了挣扎。 她弄伤他了。 直到酒精被涂抹上膝盖,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时鹿才想着动弹,躲避棉签的触碰。 耳边萦绕着男人独有的低沉小心翼翼的安抚性嗓音:“乖,一会就不疼了,我会轻轻的。” 时鹿依旧觉得疼,鬼使神差地,她倾身一把抱住了身前半跪着的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不觉得痛的力量。 林择深能感觉到她的小手在死命的掐自己的后背。 他躯体微僵,但又很快恢复原样。 知道她疼。 但,他呢?他又何尝不是一样的疼。 心疼的都要裂开了啊。 - “可千万不能留疤呀,丫头你还小,留了疤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林择深已经从屋里出去了,屋内只有时鹿跟曲红两个人在。 时鹿的膝盖经过处理,现在除了酒精冰凉的滋味,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疼了。 时鹿觉得自己没用,无能又弱小。 曲红倒不这么想。 这姑娘很有趣,也似乎只有她才能治住那个不可一世的嚣张少爷。 “刚蹭破就应该直接处理的,又走了这么久,硬撑膝盖受不住呀,这几天别乱跑,好好休养着,可能过段时间还会有淤青,忍着点疼。” 曲红话音刚落,林择深就从外边进来了。 他刚去找了那个小地痞,当着游戏厅那么多人的面,又把他重新揍了一顿。 火气发泄完,这会回来了。 眉眼还带着刚干完架,野蛮的戾气。 他一进来,时鹿立即有些不自在,刻意躲避他的视线。 这个点的棋牌室生意最好,屋外一墙之隔的地方哄哄闹闹的。 林择深盯着那个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半条腿光溜溜露在外边,除了头发,哪哪都像是长在了他的心尖上。 纤弱,无助,勾人而不自知,令他上瘾。 他慢慢靠近时鹿,时鹿下意识将头偏向一边。 谁料林择深居然背对着她蹲下了。 察觉到他的意思,时鹿仓皇瞪大了双眼。 “上来,我背你回去。”林择深的口气透着不容置喙。 见后面没反应,时鹿一动不动的。 林择深嘴角一咧:“这么的,你是觉得公主抱比驮着你更舒服?那行。” 林择深转眼就去托她的腰。 时鹿傻了,不停摇头,往后退。 但是那双手如影随形,她摆脱不掉。 “你不是说不回去吗,你不是让我一个人走吗?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林琛,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关系了。” 时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听,声音也带着颤。 林择深凑近她的脸,笑容古怪,盯得时鹿心里发慌。 良久,林择深:“你觉得,你不想,就行了吗?” 那圈住她的双臂没有丝毫宛转怜惜。 你在做梦。 - 时鹿趴在林择深背上,身上还穿着自己大老远抱过来的男人衣服。 她眼眶很红,她并不想这样。 但是,被无耻的男人给强迫了。 知道时鹿别扭不情愿,但是这里实在太吵了,她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再者。 林择深心软了。 时鹿一脸的生无可恋,手根本不知道该放哪。 林择深屁股象征性地拱了一下她的脚踝。 “抱着,听话。” 时鹿不肯动。 林择深又沉下音色:“行,那就公主抱,你选一个。” 时鹿一听,立马乖乖圈住他的脖子。 林择深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见她趴牢了,才慢慢悠悠开始走动。 穿越闹哄哄的牌室,时鹿没办法,她刚哭过,并且这个姿势她觉得十分羞耻。 没办法只好将头埋在林择深颈边的帽子里。 林择深能察觉到她的动作,小姑娘脸皮薄,偏又生的无助柔弱,吃不得半点苦。 并且林择深也知道她现在心里慌,害怕,不想挨着自己。 他心里悲凉,又觉得好气。 背着走了一截路,时鹿能感觉到胳膊下边,男人呼出来的热气。 他很高,很结实,跟自己无用的小身板是天壤之别。 时鹿心底对于他的情绪,又开始变得复杂,难以掌控。 明明可以不管自己,之前他也说了,让自己离开,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明明可以从今晚开始,桥归桥,尘归尘,再度陌路。 她受不受伤,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他反悔了。 林择深他反悔了。 他的心肠,终究不够硬。 时鹿被他背着,男人刻意稳健的步伐,为的是不让她觉得晃荡,即便被自己指甲刮伤,破了相也没有半点微词。 他的心,时鹿看不明。 短短的一条路,林择深不知道,这个他背上的姑娘,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唾弃她自己。 途经那家游戏厅,有几个小子还记得林择深,当他满眼厉色,身上还背着一个姑娘再度到来时,直接被吓得匆匆跑回了巷子深处。 直接没了踪影。 因为,这个人像是疯子。 他不久前把人按在地上踹的时候,眼睛猩红。 那穿豆豆鞋的哥们最后被踹的直接没了意识,被道上大哥给差人抬走了。 估计是要在医院里,躺他娘的十天半个月了。 时鹿也记得这里,她不愿意回忆那个小痞子的样貌,只记得他有一口恶心的黄牙,下流的声音。 感觉到时鹿手臂微微的缩紧,林择深也知道她的小心思,他几乎是用了两倍的速度,快步走离了这里。 很快步入大道,路灯光线也明朗,视野更开阔。 站台广告牌,小吃店,服装店,一家挨着一家,具是灯火通明。 两个人紧紧依偎着,有路人看见,会对着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时鹿最初依旧觉得羞气,不敢露出脸,后来发现林择深微微低垂的侧脸,男人的眉骨很正,一点也不局促。 眼睑下方,那被她指甲刮伤的口子,早就不淌血了,但是时鹿看着依旧觉得心慌。 她让他,流了血。 失神了一会,时鹿又注意到,男人的耳朵。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仔仔细细看林择深的耳朵。 除却那不逊色任何人的形状轮廓,他的耳垂上几乎没有肉,跟秦放的精致感不同,他是另一种感觉。 透着骨感凌厉,就跟他五官一个样。 其实林择深的五官,每一个都凌驾于常人之上。 另外,时鹿注意到,他有耳洞。 时鹿是第一次望见有耳洞的男人,她没来由发出一声很小的惊呼。 林择深耳朵尖,听到了,他慢下步子挑眉:“怎么?” 以为自己碰到她伤口了,又扭头看了眼她膝盖的位置。 时鹿立马闭嘴,不吱一声。 “说话,你刚叫什么?” 良久,后上方传来少女闷闷糯糯的嗓音。 “你有耳洞。” “哈…”林择深微微昂起头,看着斜上方的姑娘:“怎么,嫌弃我?” 时鹿发觉视线被他捕捉到了,立马撇开脑袋:“没,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望见新大陆的模样,没见过男人有是么,啧,我看你耳朵小小的,怪适合的,碰巧哥哥认识熟人,改天也带你去打一个。” 打耳洞这种事,时鹿连想都没想过。 “我不要。” 这回倒是答的没有迟疑,很干脆。 林择深轻笑了两声,知道她脸皮薄,并没有再接着戏弄。 经过一个岔道的时候,林择深稍稍停顿了一下,时鹿下意识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招牌。 绿色的荧光细管,缠绕成一句话,写着: ‘负一层,森’ 时鹿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家酒吧。 - 很快林择深就背着她回到了小区,这条路,时鹿再熟悉不过。 但她这又是头一回,以这样高的视角,来看周遭的一切。 原本周围静的出奇,突然又传来猫叫。 那只经常在这一带活动的白色野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绿色的瞳孔在夜里像是两枚闪光的珠子。 它惨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类,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口尖牙。 时鹿特别讨厌它,习惯性的将头换转了方向,不想看见它。 林择深笑笑,若有所思。 刻意避开这只猫,往前走。 驮着她上楼,站在302的门口,林择深扭头想跟她说话,差点跟刚刚从兜里掏出钥匙,抬头的时鹿,嘴巴碰到。 这个瞬间,像是一阵突然炸响的惊雷! 唇瓣堪堪就差了几公分。 他们都懵逼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懵逼了 最后这段明天再改 想亲亲但是他们不能亲亲!! 因为少女未成年T-T 第33章 最后一段昨天没复制上,补在上一章结尾了!!! 看看吧不然这一章会不连贯 第35章 34 林择深背上驮着时鹿, 这个近距离的眼对眼,唇对唇,太过于突然, 以至于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像是有道电流从他们紧紧贴合的后背胸膛划过, 俩人身体都僵了一瞬。 时鹿望见林择深深邃的眼,里面眸光深颤, 波涛汹涌般的, 她第一反应是躲开朝后仰,林择深察觉到她手臂的松动, 怕她摔,反应过来下意识双手往上提,不料—— 两只手托住了她的,屁屁。 “唔!” 时鹿还没从刚才的突如其来的变故里走出来,又冷不丁感受到屁屁上传来男人五指的触感, 瞬间涨红了脸。 林择深也短暂的懵逼了,天地可鉴, 他他娘的真不是有意的。 确认将她的身体稳住, 双手从雷区迅速移开,他低头闷声咳嗽了一声, 跟以往不着调的口气不同,这会带了点毛头小子初涉人世的紧张慌乱:“咳,我这不是,怕你摔着么?” 你妈, 虽说不是故意的,林择深心说但是这触感,? 真她妈的软啊。 时鹿羞的说不出话,赶紧将钥匙塞他手里。 林择深接过这个带着她手心温度的钥匙,将钥匙对准钥匙孔,转了好几下,怎么都插.不进。 “操。” 他依旧有些慌张,心不在焉。 时鹿也不见得比他好多少,也是如此,刚才男人手掌的力道…简直羞耻。 “啪嗒。” 门终于是开了,林择深本身由于姿势原因,头就微微低着,这会为了掩饰尴尬,更低了些,将她背进屋。 时鹿走的匆忙,灯都没关,屋内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她的小拖鞋头一遭在地面横七竖八,八成是离开慌忙的厉害,根本来不及摆摆正。 一进屋,林择深就注意到了那碗时鹿给他准备的面。 面条还是刚端出来时的模样,丝毫没被动过。 但是上边两个煎鸡蛋早就蔫了,汤水也被面条吸收了干净,坨成一团,看着有些,暴殄天物。 林择深不自觉身形顿了顿。 时鹿那里管得了这么多,现在她一门心思只想下来。 “放我下来,我不要在上面了。” 她慌里慌张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林择深本身就是个成年人,懂得多,这话一出口他就笑了。 “在上面,可舒服了。”他有些流里流气。 “已经到家了,你放我下来!”时鹿看着男人侧脸,他居然还有心思笑?? “小丫头你不懂,你们这样儿的,在上头,特别爽,真的。” 听不懂他这个垃圾败类开的黄色低级玩笑,时鹿以为他是背上瘾了。 她不干。 “快放我下来,唔,林琛...!”听出来是真的被逼急了,林择深也不想再逗弄她,一会逼急了,可别再他妈的哭了。 难哄。 满口:“嗯嗯嗯,放放放。”将她往小沙发上一放,时鹿一下来,瞬间挪到沙发的边角,像是一只小刺猬,翻脸不认人的小刺猬。 “你膝盖上还有伤呢,别乱动。”林择深就站在她的正前方,看着她头顶,从这个角度看她,头发似乎也没有那么短,也没那么的,令他难以接受。 但是,依旧不太爽。 换谁能能爽? 时鹿不吭声。 人是送回来了没错,他俩现在的气氛又开始变的尴尬。 时鹿不知道林择深内心深处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他只说送她回来并没说不会离开。 那他,会离开吗? 林择深浑浑噩噩,稀里糊涂活到23岁,正儿八经,有一说一,真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更别说喜欢什么人。 遇到这丫头,他可真是算栽了。 今儿,貌似还是第一次对着她说重话。 气急了说让她一个人回去,林择深后来背着她走在路上,又仔细想了想。 要是没有发现她膝盖受伤,自己会赖在里面不出来,任由她一个人跑回家吗? 答案是,不会。 肯定不会。 因为自己刚说完那句话,看着她孤孤零零站在牌室门口时,那会他的心就已经软了。 软的一塌糊涂,就差直接将她揽怀里了。 他肯定会陪着她,跟着她一块儿回去。 即便她不肯不要不情愿,自己死乞白赖的求,就是要跟,也要安全把她送到这里。 林择深用脚尖碰了碰时鹿另一条没受伤的腿,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怎么的,为什么不说话?你还乱动不乱动了?啊?” 就是这种语气,半勾半引的,时鹿突然就不想让他走。 他走了,这屋子就又剩她一个人了。 又冷又黑又孤单。 仿佛没有尽头的孤寂。 她不要。 过了好一会儿,就连林择深自己都放弃,这丫头不会张口回应他的时候,时鹿陡然间昂起小脸。 她的下巴处线条很精致,像是被造物主精雕细琢过的那样,没有半点瑕疵。 时鹿嘴巴微张,小心翼翼地:“我不乱动,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透着浓浓的祈求。 林择深印象中,时鹿从未求过人,说话的时候,她眼睛里像是含着沼泽雾气,唇瓣嫩的像他妈樱桃红。 林择深没想到她会这样,这还是时鹿吗?那个别扭到死的姑娘。 她在,求自己留下。 林择深愣住了。 有一股沉闷又绵长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在林择深的胸腔里放肆蔓延。 他突然就很想抱一抱她。 就跟刚才,她软软搭在自己后背上一样。 两个人亲密的,像是一个整体。 可他又怕自己吓到她。 时鹿见他没反应,慢慢抬起手,去扯林择深的衣摆。 “我听话不乱动,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有些泛着哭腔了。 林择深的心彻底抽痛了,他哎哟苦笑道:“傻丫头,你又怎么了呢?我不走。” 为表真心,他又重复了一遍:“哥哥我,真不走。” 说完蹲下身,再度将她的校服裤脚给卷至膝盖,他的喉结上下翻滚。 膝盖上擦了酒精,现在伤口只剩下红血丝。 只是看着依旧怵目,原本是那样完美的膝盖骨,可千万别留下疤痕。 要是留了疤,他会自责一辈子。 林择深盯着她的膝盖看,而时鹿则死死盯着他眼睑下方的,那道狭长伤口。 她心里也是类似的情绪,说不出的难受后悔,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他生的很好看,个子又高,声音也好听,要是破了相,以后找人结婚,女方会不会被嫌弃? 时鹿心里乱哄哄的。 关乎头发,从傍晚开始横生的这么一道波澜,到现在,已经十点了,时鹿好歹吃了碗面,林择深从下午开始到现在,没吃半点东西。 刚才又在曲红那,喝了点酒,他本身胃就多灾多难的,蹲下后一阵胃酸泛滥,是酒精引起的,他太阳穴的青筋鼓凸起。 时鹿不似男人一样的心细,她还在纠结林择深眼睛下边的,那道血口子。 林择深蹲着,将饥饿胃痛感掩饰的很好,起身问她:“你困不困?手机给你玩?” 时鹿摇头。 林择深失笑:“也是,你这么的根正苗红社会.主义的小丫头,这会应该忙着做作业。” 时鹿的手在沙发被子上搓了搓,对于这声调侃没接话,过了一会终于还是对着林择深说了一句:“对不起。” 声音很低,闷闷的。 却也是发自肺腑。 “?怎么了,怎么还道歉起来还。”林择深小懵,见她这模样,又不敢离开,怕她一会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奈忍着点饿。 时鹿说完又不吭声了。 林择深对着半空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又能怎么样?对不起你就会因为我而留着你那头发?就会为了我而放弃那个你喜欢着的人?我知道,这不会。所以我不敢肖想,我也不配肖想。” 时鹿:“……” 是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一个矛盾点,在于,秦放。 那是时鹿喜欢的人。 林择深无能狂怒也不能怪罪半点。 因为,人家姑娘的心,压根就不在自个身上。 他充其量,就是个跟她处出感情来的,路人臭乞丐。 - 头发剪也剪了,闹也闹了,林择深的心疼了又软,最后化为固执的偏爱。 他可劲儿地喜欢时鹿这丫头,巴不得什么都给她,但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又让他觉得自己犯贱。 可对方又偏偏是时鹿,是这么个菩萨似的姑娘,放在以往,他早他妈摔门走了,可事实是,他舍不得。 他只能将一切怪罪于,自己认识她认识地太晚,以至于让旁人捷足先登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背你进屋躺着?你这休息一晚上的,明天差不多能走了。”林择深一改语气,他努力的想带动时鹿蔫了吧唧的心情。 目光投向校裤,膝盖那里有个半大的洞,时鹿腿细,校裤宽大,其实这身衣物不怎么合身,穿在她身上大了一圈,也显得她更纤细瘦弱。 本来时鹿就是笑起来好看,这么一哭丧着脸,还以为谁怎么了她呢。 时鹿一听他又要背自己,果断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现,现在已经不疼了,我坐一会,一会自己进去…” 林择深眉眼带笑,显然是不相信:“你说你,刚才趴我后背上,一动不动压我压那么久,现在又想霸占我的床?可以啊你,时小鹿。” “我…”时鹿想反驳。 “嗯?你怎么呢?” 时鹿小性子冒头,不吭声,只是抿起嘴。 “真不给我背?” 时鹿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不给啊。” “那行,你给我表演一个自己站起来。” 时鹿没有犹豫,因为确实已经没那么疼了,她扶着茶几慢慢站起身,可膝盖蹭翻开的细肉被牵动,又有了一些刺痛。 林择深明显看出来她的小表情,眉头皱了又松,伸手就搭上了她的腰。 “还是疼?” “不疼,过会就好了。” “逞能。” 说完又忍不住问:“哪儿摔的?摔完又跑了多久?刚摔伤的时候,为什么一声不吭? 林择深机关枪似的哒哒哒蹦出一串逼问。 “啊?说话。” 时鹿不太想再回忆。 印象中只有满心满怀抱着他的外套的触感,刚摔的一瞬间确实疼,非常的疼。 但是一看见手里还抱着他的衣服,被人告知他喝得烂醉没衣服穿,冷,马上就又爬起来接着跑。 但是面对询问,她又言简意赅,避开了重点:“就,跑的急了,摔了。” 时鹿不动声色离开那只扶着自己腰的手。 “哦,跑的急。” 察觉到男人口气不对,时鹿抬起头。 却看见林择深神情隐忍的看着自己,蓦的又无奈的失笑。 “以后别再这样了,啊,以后你别想再受伤,因为,我不许。” 时鹿抿唇:“……” “好了,进去休息会吧。” 时鹿不让他扶,执意自己能走,林择深望着她小心的一蹦一跳,走了一截又掉头,一瘸一拐的又蹦跶回他身前。 “你真的不会走,对吗?” 好像不久前,也是这样的戏码。 那一次她回屋前又折返,也像这样生怕自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认真的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离开。 林择深一阵语塞,但见她眉眼透着一股子古怪认真的劲儿,他又笑开,半弯下腰:“不走。” 跟那次如出一辙。 “真不走。” - 时鹿进了屋,林择深的胃依旧空空,他饿,需要吃点什么。 跑去冰箱看了一眼,老样子,一些青菜,好多的鸡蛋,最后一个苹果已经彻底黄烂,不能再吃了。 无奈合上冰箱,他又将视线放在酸奶上。 他边走边喝了两口,林择深不由自主视线又看向桌上那碗面。 他心里百味陈杂的,这可是,她亲手给自己做的。 上去扒了两下,确实不能吃了。 林择深注意到鸡蛋上有细小的白糖小颗粒,上回他好像跟她提过,说让她下回煎鸡蛋放点糖。 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她还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这下,他更觉得是暴殄天物了。 林择深将筷子放回面里,又呆站着看了看,想想还是他妈的气不过。 赌气夹了一筷子面条,就着半个鸡蛋,放进嘴里一通乱嚼。 这是她亲手给自己做的,谁浪费谁他妈就是狗。 林择深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不巧,这个画面,被换上睡衣睡裤准备出来洗漱的时鹿,给撞见了! 林择深嘴角还挂着几根坨烂的面。 回头跟时鹿面面相觑。 “??” - - “吐掉!吃了会生病的。” “我他妈就不吐,我已经咽下去了。” 时鹿:“……” 她站在门边上,林择深察觉到她想跑到这里,立马扔了筷子,主动到她跟前去。 “不能吃的啊!已经放很久了……”时鹿急得不行,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只觉得男人疯狂,不要命。 “又不是毒药,不就放久了点儿?我刚尝了尝,除了冷,味儿还行,小鸡蛋煎的有模有样。” “别吃啊,真的不能吃,我可以帮你再做一份。” 时鹿没见过这样的人,刚才要不是自己出来,他会不会疯的将一整碗都吃干净? 时鹿不敢想。 她觉得情绪很混乱。 “真的别吃了,那不能吃的。” 时鹿一直在摇头。 林择深见她那样儿,倒真觉得是自己犯了什么大不韪。 “成成成,不吃,我不吃了,你这出来干嘛的,洗漱?赶紧去,想生病啊你,穿这么少。” 时鹿充耳不闻,一只腿轻微瘸着,径直走向客厅桌子。 “时鹿?” 林择深要拦,时鹿固执的甩开他的胳膊。 他没法儿拦着。 眼睁睁望着时鹿端起这碗面,倒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饿,我可以帮你再煮一份。”她眼眸纯净,对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局促。 时鹿穿着睡衣睡裤,睡裤刚刚好遮住膝盖。 林择深抹了把脸,一阵滔天的无语,居然被她给瞅着了。 越想越觉得尴尬莫名其妙,他立马转移话题,对她开口:“膝盖还疼么?刚好了一星半点儿,又屋里瞎他妈乱跑。”说着就去掀时鹿的睡裤裤脚。 “已经好多了。” “不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他妈真不是有病。”林择深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 有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心疼又焦急。 “那你为什么要吃那个?早就不能吃了啊,你昨天不是刚生病好了吗?你饿,你为什么不说呢,你好烦啊。” 林择深:“?” 怎么就成了烦? 林择深逼近时鹿,口气也凶了三分:“我就吃,怎么了?这可是你给我弄的,我就是得吃完,吃不完,我他妈睡不着觉。” 这一回,轮到时鹿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线蹲一个评论 第36章 36 时鹿觉得, 林择深总有一万种办法,让她情绪失控。 无论是表情,动作, 还是语言。 轻而易举就让能她原本自立的高墙,瞬间崩塌。 因为那碗面, 是她亲手做的,所以即便已经变成那样, 他依旧能毫无说辞芥蒂的, 从容的,送进嘴里。 只因是, 她做的。 时鹿的头低着,天花板上的小灯泡洒下一圈暖黄的光,打在她头顶,眼梢处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抬起胳膊, 去扯林择深的袖子。 “对不起,我去帮你重新做一碗。” 林择深能感觉到袖口处她拉扯的力道。 “没事儿, 哥哥我叫份外卖…” 话说一半林择深又停了, 因为他看见时鹿在咬唇。 瓷白的牙,牙尖在嫩粉的唇瓣内壁深咬, 陷进去了一块。 像是下一秒钟,就能咬破,淌出血来。 林择深喉结翻滚,他想吻上去。 他想尝一尝, 时鹿血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他双手按上了时鹿的肩,但清醒的意识又不断提醒着她。 她还太稚嫩。 自己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这样,痴迷又疯狂。 他笑笑,果断敛了心思,双手不过是在时鹿肩膀上随意拍了两下,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开口:“你真的,愿意再帮我做一碗,真心实意?” 时鹿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眸含烟,目光笃定。 “怎么办。”林择深歪头皱眉,满眼的疼爱。 “什么?”时鹿不解的抬头。 “哥哥我有点感动的,想哭呢。” - 一碗面,两个荷包蛋的功夫。 林择深一直在时鹿边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膝盖站着疼不?” “疼就说啊,哥哥蹲着,后背给你当椅子坐。”他抡起单衣袖口,露出有着青筋肌肉的男性胳膊。 故意站在窗户口,挡着那一点儿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外边的夜风。 “看你这细胳膊嫩肉的,离那油锅远点。” 时鹿深吸一口气,想回又不知道先回哪个,再者他一直嘴里不停,时鹿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的睡裤被林择深执意给撩至膝盖上方,怕一会再有裤子上的什么棉丝细线刮到,会疼。 林择深刚才又细细看了一下伤口,确实没最开始那么严重了。 林择深亲眼目睹时鹿给自己做面条的过程,小姑娘一没穿围裙,二没捣鼓调味料。 不过是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沐浴在灯盏之下,沸腾的锅前,印在自己的胸膛心尖口上。 那样生动,秀色可餐。 真是,跟幅画一样的好看。 他闲的发慌,只能可劲儿瞎比比。 好在小丫头没嫌他聒噪。 时鹿将最后一个金黄的鸡蛋也煎好了,摆在面条上,林择深的肚子也彻底饿的开始抗议。 “烫,你走路不方便,我来端。”这个‘我’字音节被他拖的老长。 林择深眼疾手快,时鹿将鸡蛋刚刚好放上去,还没回过神,他就弯腰端起了面碗。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时鹿回头再看之时,他已经端好面作势要出去了。 她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还有些瘸拐,慢悠悠跟着他从厨房出来。 小桌子上干干净净,刚才林择深扒拉坨面时溅出来的几滴面汤已经被时鹿给擦掉了。林择深刚放下碗,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鸡蛋。 时鹿则是坐在他的斜侧,从身后的木柜上取出一本课外书。 刚翻开一页,翻书声彻底被男人筷子叮当碰碗的声音给淹没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脸从书里抬起,看着男人,丝毫不在意吃相。 吃的狼吞虎咽,格外的香。 时鹿由于经常吃自己煮的面,对于味道已经麻木了,不觉得好吃甚至觉得难吃。 但林择深不一样,无论时鹿给他做了什么,他都无一例外的,当成珍馐一般的品尝。 林择深的半只脚搭在椅子上,一双手出奇的骨俏修长。 他眉骨很正,眼梢处格外细挑,尤其是不怀好意笑着的时候,很吸引人。 或许又由于经常习惯恶狠狠的瞅别人的缘故,而让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霸道。 但是确实,他五官很出格,锐意又俊美。 时鹿有些看呆。 ‘叮叮当’ 林择深嘴里塞着面,又在憋笑,腮帮子有点疼。 这丫头。 筷子在碗边紧敲慢敲,他将嘴里的面咽下去:“哥哥要脸,别这么一动不动盯着瞧,会害羞的。” 时鹿被他那双含笑的丹凤眼突然对着,心漏了半拍,猛地将脸缩回书里。 被,发现了。 她一阵羞赧。 林择深的五官其实跟时鹿互补。 时鹿是半杏半桃花眼,双眼皮明显,瞳仁乌黑又清澈,却又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瓜子脸,她的脸没有那么长,但是上庭五官又有些过分的精致了,而显得很生动。 但这也仅限于笑起来,不笑的时候,显得很一板一眼,像是雕刻师的作品。 时鹿的眉眼,比较像她爸。 林择深乍一看就是单眼皮,鼻梁往上的部分最是锐意,因为那双眼的加持。 鼻子不似时鹿姑娘似的小巧,很高很挺,唇色跟时鹿的秾艳也不同,偏淡。 他就如同时鹿心里想的那样,俊的比较独到。 林择深并没有忽视时鹿被抓包时一闪而过的羞赧。 他心里慢慢的也有了点二三数,看来小丫头并非那么的无可救药。 他突然有些感谢自己这身人模狗样的好皮囊。 倾身抽了一张餐巾纸,用力擦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碗里连面汤都喝的一干二净,林择深忽然觉得,还是没怎么饱。 - 林择深将时鹿赶进卫生间洗漱,自己则端着刚刚吃完面的碗,跑进厨房。 水池里还有两个空碗,他注意到了水池边上有一个金黄色的软塑料瓶,里面八成是洗洁精。 想都没想,他挤了满满一手心。 林择深的手掌很大,嗯。 这一挤完,当场用掉了软瓶的三分之二。 他那满沾着洗洁精的手,又去开水龙头,水声哗哗。 就这样林少爷自信满满开始了初次的洗碗经历。 时鹿刷完牙出来,听见厨房有动静。 跑去一看,整个水池都是泡沫,厨房宛若战场。 再一看自己用了半年不过用了一丁点儿的洗洁精瓶,已经快见底了。 她愣在当场。 林择深还一脸的不知所措地嫌弃:“卧槽,这出沫?” 他连下巴处也沾了些,整个人狼狈又不知所措,但又偏偏还要表现的像是意外。 时鹿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臭丫头” 林择深听见她在笑,直接将满是泡沫的手往衣摆上胡乱擦掉,过来就要揪时鹿的脸。 时鹿:“嘶——” 林择深刚猛男了两秒钟,又柔声,焦急的不行:“怎么了,碰到膝盖了?” “你,你浪费我的洗碗精。” 这瓶时鹿原本准备用一年的,结果不出十分钟,就被男人快霍霍没了。 林择深:“……” 他满脸黑线,在心底,默默骂了声我草。 - 晚上,林择深躺着玩手机,时鹿也不困,做了提前写了周末的作业。 见他眉眼神采奕奕的,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好奇,凑近了他,想知道他在看什么。 林择深正在看附近楼盘的市价,但他在时鹿眼里是个孤儿穷鬼,这么堂而皇之的看卖楼的广告,怎么都像个憨批秃驴。 他不动声色的往沙发里面挪了些,给时鹿留了一个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她屁股坐下的空间。 迅速将界面切换到别的视频软件,碰巧上面在播放别人自制的爆浆蛋糕。 林择深木木的眨了眨眼,这个随机视频的质量也太他娘的高了,而且出现的时机也到位。 因为他注意到时鹿的细喉咙管上下咽了口水。 “怎么,馋?”林择深一边说话,一边又将她的卷在膝盖上方的裤子给理理好,顺便又看了看伤口。 恢复的还不错。 没有再渗血裂开的趋势。 时鹿并不怎么热衷于食物,但是她嗜好甜食,距离上一回吃蛋糕好像还是很久之前。 林择深问她是不是馋,她没有否认,看的很专注,林择深见她这模样,干脆直接将手机放进她手里。 时鹿双手捧着手机,近距离的盯着屏幕,特别认真地在看这个视频。 从制作蛋糕坯到奶油,以至于后续的装盘,过程十分详细并且这个制作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姐姐。 成品也十分精美,视频里的姐姐还试吃了几口。 时鹿基本上没机会接触网络,因为间月柔古板。 觉得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应该读书,不应该玩手机。 家里的课外书,她倒是给她买了一堆,当然,间月柔绝对不知道,在时鹿的卧室床头柜里,放着一本她偶然在床板底下发现的hs杂志。 这是时鹿除了名著文学类书籍之外,唯一的一个隐秘的乐趣。 林择深躺着,时鹿也从刚才的姿势转变成手双手捧手机。 姿态略拘谨。 林择看着她一缕剪到下巴处的头发丝,侧面耳朵露了出来,发丝搭在下巴处。 她半佝偻着腰,一动不动。 视线紧紧盯着手机里的视频。 身板弱弱,看着没几两肉,但是林择深又反驳。 不,他抱过,特别软乎。 “别贴这么近,近视了不好。”林择深说着将手摆在时鹿的额头,往后拉,固定点距离,她眼睛都要贴在那屏幕上了。 “真这么想吃啊,成,今晚上安稳睡觉,明儿我出去给你订一个。” 时鹿一听这话,果断将手机放在了沙发上。 “蛋糕很贵的。”她小声说。 林择深无语的失笑:“我刚发了工资,不碍事。” 时鹿一听更拒绝了,她摇头:“那我不要了。” 林择深知道,她这是在心疼他腰包里的钱。 林择深在此时此刻,突然有种想将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压根就不缺钱的真相告诉她。 但是又思及,小丫头最初能够接纳自己,正是因为那份觉得自己贫穷无依的菩萨心思。 而且,她连自己的真正叫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对着他,林琛林琛的叫。 要是突然告诉她,小丫头会不会崩溃生气?然后再将自己赶出去? 林择深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这么一考量,顿时也不想说了。 “别不要啊,又不贵。” 为了证明爆浆蛋糕不贵,林择深转头打开了外卖app,随便一搜。 128/个 他:“……” 时鹿望着售价,惊呼出声:“不要,我们都没钱。” 林择深果断将手机关了,揉了揉生疼的眉心,他换了一个方式问:“那,怎么样你才想要?” 时鹿还是摇头:“太贵了,我不想要。” 不料林择深突然坐直了身体:“时鹿,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如实回答我。” 时鹿觉得林择深口吻不似往常,透着一股子认真,她不解:“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五一快乐!!!!! 一般日更 不更评论区请假 后面还有火葬场 时鹿现在对林狗也只是依赖而已,并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她对待感情(秦放)很专一 林少爷想让他彻底移情别恋爱上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再者,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嗯 反正我觉得挺渣的这个b ps:这个爆浆蛋糕视频里的小改改是我第一本文里的小女主 是个小吃播哈哈哈突然灵光一闪就写她了 说不定以后林狗和时鹿还能跟圆圆小吃货还有耿老板面个基 第37章 37 夜里。 时鹿躺在床上, 习惯性翻身去抱枕头。 膝盖不小心蹭到床单,还是有些刺痛。 她缩回手,平躺着, 眼睛盯着天花板,屋内昏暗, 窗户半开着,能感觉到外面细微的暖风。 巴巴躺着, 她情不自禁又回忆起不久前, 男人问自己的话。 “丫头你,是不是特讨厌人骗你啊?” 问这个之前, 他有模有样坐直身子,说要让时鹿认真回答时,时鹿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结果他憋出一个:“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帅?” 时鹿:“???” 望见她吃瘪的娇憨样,林择深笑了好半天, 紧接着才又问了这个。 问她,是不是特别讨厌被欺骗。 不知道林择深是不是故意的, 眼神三分玩味七分正经, 跟刚才问是不是特别帅不同,看似随口一问, 但是口吻又无比端着。 好像他,好像他真的欺骗了时鹿什么似的。 时鹿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后面这个问题不似前者, 倒有些显得欲盖弥彰了,天底下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被人欺骗吧。 尤其又是时鹿这样,敏感又缺爱的一类。 时鹿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嗯完时鹿又心虚的偏开视线,其实这个问题,她并没有资格回答。 因为她本身性格内向,骨子里怯懦,走在人群里,也是脸上挂着一张倔强保护色的面具。 她自卑,她觉得自己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她见惯了排异的嘴脸,受够了那些扒她家庭的所谓同学。 从刚搬来这她就明白了,真诚换不来真心,外地的小孩永远比不上土生土长的人。 她能接受林择深,是因为她有男人的把柄。 他穷,他可怜,他无处可去,即便他有着一副天子骄子般的容貌,在这个喜欢分三六九等的城市里,也依旧被人瞧不起,他是比时鹿还要低等的存在。 这种情绪,其实很矛盾。 时鹿不敢让男人知道,就像她不敢在母亲面前撒娇求她过来看自己,不敢在暗恋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喜欢一样。 她又何尝不是整天欺骗着自己,欺骗着每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呢。 可时鹿又有种莫名的底气,她就是不相信,面前的男人会骗她。 相处这么久,见过各种时候的林择深,潦倒无处可去的林择深,一身脏污邋里邋遢的林择深,为她撑伞挡雨的林择深,还有,背着她,哄她,漫漫长夜里陪着她的林择深。 无论哪个,都不像在欺骗她。 这个问题在时鹿心里,她会觉得古怪又羞于开口。 她不过是在利用男人的卑微,他的潦倒落魄,将他绑在自己的身边,来排遣自己的孤寂罢了。 林择深听见她说嗯,心里有些烦躁,双腿盘坐又挨近了她一点,有些不死心:“你能看得上我,纯属就是因为我的无家可归,我的穷,对吗?” “你瞧不起富人,讨厌他们,却喜欢穷人,对不对?” 这话带着一股子颤栗,林择深不知道,要是褪去这层乞丐的皮,小丫头究竟还有几分真心呢? 时鹿没想到他会问的这样直白露骨,即便她心底深处确实这样想。 她并不是讨厌富人,她只是觉得,富人大多精明虚伪,贫富身份之间本就是天壤之别。 可她对于林择深,又存了些隐秘的小心思。 她希望自己能努力考上一流的大学,日后好好工作,挣钱,赡养母亲,回北城看望父亲。 同样,她也希望男人能在将来,好好养活自己,不至于流落在外。 时鹿先是点头,口气里没什么太多余的情绪:“嗯,我不喜欢。” 上等人精明而又擅谎。 林择深:“……” 时鹿说完又兀的摇头:“但你只要不乱花钱,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变好,会越来越好。” 她相信他。 少女年轻不谙世事,天真的以为,只要肯努力,农家院里的茅草马房,真就能跑出一匹汗血宝马来。 她以为她跟林择深在同一起点,都是同样的卑微。 但事实残酷,没有人脉没有资源,要想出人头地,难比登天。 不巧的是,她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眼看着劣马登天了。 因为林择深,他本身就是天。 而时鹿,跟他之前的差距,犹如马里亚纳海沟。 当她知道真相,知道自己跟林择深是千差万别,一天一地的时候,应该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愚蠢到好笑吧。 - 林择深知道了时鹿的心思后,整个人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不怎么高兴。 小丫头不喜欢有钱人,口味古怪的很。 就跟最初他想的一样,这丫头就他娘的是个下凡尘来历劫的小活菩萨。 嫌贫爱富,心眼又直。 看来还得瞒着。 林择深不爽,闷头盯着手机。 时鹿则是乖巧地趴在他跟前,认真盯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 林择深发现,小丫头其实很贪玩。 许是不能接触电子设备的缘故,她对于这个能上网,能拍照,能看视频的板砖,有着浓烈的兴趣。 他既心疼又好笑,索性将手机递给她。 时鹿不解的歪头。 “今天是周末啊,呆丫头。” 时鹿有些羞气,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不同。 已经很晚了,林择深见她一点困意都没,索性领着她看了一部电影。 是喜剧片,从头到尾没什么尴尬的亲热场面。 时鹿看的一头劲,林择深倒是很没所谓。 他一直在掰大拇指。 心思飘忽。 他有点后悔了,后悔最开始骗她了。 - 隔天,时鹿照旧醒的早。 醒来时发现昨晚上被自己蹬开的被子又完好盖在了身上。 她出神的呆坐了一会,然后慢慢伸腿去套鞋,膝盖恢复的很快,上边的血痕已经开始结痂了。 站起来走了两步,没什么痛感,不过是有些酸胀。 她轻轻推开门,看见外面,林择深还在熟睡。 一条腿露在外面,睡姿潇洒。 她悄悄不惊动他,跑去做早点。 林择深一睁开眼就望见小丫头伶仃的背影。 她站在窗户边上,出神的朝外看。 “唔,你醒了。”听见声响,时鹿转过身。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方方正正的窗户透光口,身量娇小,模糊的不真切。 林择深有种她已经长发及腰的错觉。 林择深呆看了两眼,直到时鹿朝他走来,光芒消散,依旧是短发,他才暗自嘲弄的移开视线。 林择深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对她露出玩味的笑。 “膝盖好点了?” 时鹿点头:“已经不疼了。” “过来给哥哥瞅一眼。” 时鹿很听话乖乖走向他,弯腰卷起裤脚。 林择深伸手,左右看看,确实已经好很多了,有些地方都开始结痂了,应该不会留疤。 他收回手,口气正经:“昨晚上看你房门没关,我替你关上了。” “还顺便帮你盖了被子。” 时鹿没料到他会主动提。 她有些脸蛋泛红,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这样的话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小姑娘脸皮薄,总要觉得不好意思的。 她迅速放下裤脚,说稀饭快好了,要去盛稀饭。 林择深知道她这是害羞,也不打算戳穿,就兀自轻笑。 时鹿刚转过身,胳膊就被拉住了。 男人手心温热,时鹿听见后背传来男人沉沉的嗓音,他说:“我昨夜里做了一个梦。” 林择深舌头半伸,舌尖在唇边舔了舔。 “我在梦里,跟你一起吃了蛋糕。” - 两人默默坐着吃稀饭,时鹿一口榨菜没动,全给了林择深。 林择深喝光最后一口稀饭汤,嘴里是一整颗水煮蛋,他的手指在桌面开始敲。 “考虑的怎么样了?” 时鹿默不作声,还在负隅顽抗。 “又不贵,外卖上标的都是虚假物价,我亲自跑一趟,就不信十来块钱买不到一个蛋糕?”林择深挑眉,有点不屑。 时鹿依旧不吭一声,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么的,咱俩各付一半,你七我三?” 时鹿:“……” “呵。”林择深眉毛上都染着笑意。 “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这么的不坦率。” - 林择深临走前,还特意关照她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好坐着,不许乱跑,说买回来中午我们一起吃蛋糕。 时鹿嘴上傲娇 ,满心满意都是期待,期待的不行。 她给了林择深整整一百块,坐着等他回来。 林择深风风火火就下了楼,昨晚上其实就应该帮她订一个,可天太晚外卖蛋糕店都关门了。 再者,她又死活不肯,今天软磨硬泡好半天,别扭的姑娘,终于是松了口。 等了十来分钟,时鹿有些心痒痒,她干脆坐到了窗户边,一边写作业一边等。 时不时朝窗户底下看,她想看见男人拎着蛋糕跑回来的样子。 谁料,这一等,一直等到了天黑。 男人也没回来。 - 林择深揣着时鹿给的钱,刚出了小区铁门,就被一群壮汉给围住了。 他太阳穴突突的,对着为首的就是一声:“?滚” “少爷,老爷让我们带您回去。” “听不懂人话啊,我说滚。” 为首的西装青年表情有些难看:“少爷,别我们难做人。” “我说,都他妈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会修,码的匆忙了嗲 也算是一个心理剖析吧,时鹿确实蛮渣了,心疼林狗一秒钟qaq 争取五月重新做人,日更不掇 后面,大型狗血 第38章 38 “是的老爷, 人我们已经带上车了。” 坐在前排的黑西装的男子有些惊魂未定,不放心朝车后座看了一眼,将近一米九的男人, 在后座昏睡的死死。 “是,踢残一个, 其他几个也都伤的不轻,最后还是用了麻醉剂…”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男子连连点头, 语气也从颤栗变为恭谦:“是,已经朝别墅方向去了。” 林择深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绵长而又晦涩的梦, 他被困在一个四方黑洞的笼子里,怎么也无法逃离。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牵扯着他,他还有一件极其极其重要的事没有做完。 远方,还有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正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去… 少女模糊的身影,隐没在天边唯一的光圈里, 那是他的小鹿,是救赎他的光啊。再后来, 光芒消失了, 而属于他的姑娘,也转过身去了。她想走。 林择深意识到这一点, 疯了似的开始奔跑,他怕,他怕她这一转身就不会再回头了,想伸手去抓住她离去的背影, 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时鹿!回来!” 他大声呼喊她的名,想让她停下。不料,嘶吼完,梦境碎了一地。男人猛地惊坐起,环顾四周,大口大口的喘息。 入目的是金光闪闪的碎钻吊灯,不是陈旧的天花板,身下的床塌柔软的触感也在提醒着他,这里并非那间有年头的公寓。他胳膊肘上有针孔,手臂仍旧酸麻的不能动弹,看清楚周遭,消失的记忆开始回笼。 他出去帮小丫头买蛋糕,不料半道上,被截胡了。 人差不多来了有十多个,他被捅了一针,紧接着就没了意识,醒来就他妈被绑到了这。 林择深扯开手腕上生理盐水的输液针,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想走,他要回去找她。 他还欠他一个蛋糕。 麻醉剂计量被严格控制过,保证林择深能安安稳稳地昏睡两天。 醒来后,林志朝会逼着他参加一场全城瞩目的晚宴。 嘴上说是慈善晚宴,明理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裴家给千金搞的幕婿活动。 林志朝看上了裴家的政治势力,想拉拢,也想掺和一脚。 奈何垃圾儿子不中用,不听话,只得动点手段将他带回来。 麻药后劲大,以至于林择深醒来时,整个右胳膊还是麻木的。 两个仆人就站在床头,一看他醒了,有一个立马跑了出去。 “这哪?我躺了多久?段逐那狗东西人呢??” “这这这是南山别墅,段先生不在,少爷被送回来说是打了麻针,这已经是,是第二天上午了……”仆人不敢不回。 第二天上午。 “操。”他咬牙,翻身下床就往外跑。 都他妈睡了两天了,那丫头,八成都哭疯了吧——林择深刚准备走,不料门从外面开了。 他姿势顿住,朝门□□去目光冷箭,进来的是一个仆人装的老太,老太见他醒了,激动道:“少爷哟,你这么长时间跑哪里去了,可急死邹姨了!”“少爷啊,少爷,老爷吩咐不让您出去!少爷!”老仆人跟在他后面,一个劲的在劝。林择深看了眼身上,发觉自己衣服被换了,手机,现金,全他妈不见了。他厉声又问:“我衣服呢?”“什…什么衣服?”“我原原本本穿在身上的衣服!” 老仆人吓坏了:“少爷,衣服已经,已经扔了...”“扔了?你们他妈的胆子现在变这么肥了?我的东西也敢随随便便扔?!扔哪去了?啊?说话啊!” - 时鹿从白天一直坐到黑夜。 楼下经过的居民一茬又一茬,但每一个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眸,眸光渐渐暗淡,一点一点走向死寂。 她差点出现了幻听,以至于有人上楼,有人在楼道喘气咳嗽,她都以为是他。 可打开门,外面又是空荡荡的,楼道里,屋里,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一开始时鹿不死心,想着自己做完这套数学卷子,他肯定就能回来。 或许是因为蛋糕店太远,又或许是因为蛋糕制作的过程太漫长,总之,她替林择深想好了一万种借口,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能敲一敲门,她都可以无条件的原谅他。 只要,他能回来。 就像是之前,他每一次,每一次都会在她绝望的当口突然出现,然后救赎她一样。 可一直等到太阳从头顶没至天边,一直等到,整个屋子都暗成晦夜。 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许是真的知道等不到了,时鹿抱着膝盖,将头埋进了双膝,指甲盖生生戳进膝盖的伤口里,自虐般的在新生的红色嫩肉上搅动。 原本恢复的不错的伤口,被她糟蹋的更严重了。 可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 时鹿蜷缩在窗户边上,乍一看像一尊静默而又绝望的雕塑。 良久,她对着虚无缥缈的半空,小声骂了声:骗子。 - 周一有升旗仪式。 轮了好几周,终于轮到时鹿去保卫室取国旗了。 她站在队列里,身板小小,她看上去很没有精气神。 可能是剪了头发的缘故,整个人仿佛风一刮就能挂跑。 前不久因为男人而出现在脸上的温和笑意,现在又彻底褪去了。 她又变成那个习惯板着张脸,任何事都不为所动的小呆木头。 两天两夜,她已经接受了,男人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心里头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 膝盖依旧疼,比最开始还要疼的厉害。 她用指甲将男人担心的要命的伤口,又再度搅裂开了。 每跨一步膝盖都会收缩,继而将一个个小细血口扯开,结的痂尚未脱落,红色的新鲜嫩肉会再度翻裂。 但时鹿特别能忍,面不改色,走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让人瞧不出丝毫的端倪。 “你们将国旗护送到操场,交给那儿的学长。”看守保卫室的大爷,打开保卫室的门,一边收拾一边对着她们开口。 时鹿不爱说话,跟这一小分队里面的队员也基本上没有交集。 小队成员也都知道时鹿的性子,并不主动搭话。 “让我摸摸国旗顶!” “那我就举着中间。” “我举着红布。” 剩下的,旗杆尾巴—— 自然只能交给时鹿。 这个差事其实单人就能做,不过是学校领导的高雅又烂俗的恶趣味。 其他几个人的小心思跟时鹿不同,她们都巴不得趁这个美差来刻意躲避周一的晨读。 顺便还能缓缓没写的作业。 而时鹿之所以能成为这里面的一员,不过是机缘巧合。她是被班主任钦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就被选上了。 国旗并不大,这么一心照不宣的分完工。 时鹿一声不吭就去抬旗杆尾。 走在末端,最容易被带偏。 为首的是个生性好动的,一会朝右一会儿加速。 时鹿强忍着膝盖的痛楚,努力迎合着。 到了操场才知道,那个等着他们的人,是秦放。 意外之喜。 “关关,别乱动了,你男神!” “!!!” 时鹿也没料到,会是秦放。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已经整整难受了两天两夜的情绪,这会有些失控。 她、突、然、特、别、不、想、看、见、秦、放。 为首的叫关关的小女孩,看见男神,又是一个激动,旗杆尾部是一个没封口的铁圈,直直戳在了时鹿的手腕上。 钝、痛。 时鹿条件反射甩开了旗杆。 后面明显的失重,前面的纷纷掉头。 “你不尊重国旗!” “你干嘛啊??” 本来几乎旗子的全部的重量都在她这儿,时鹿气的有些身体发颤,不愿做什么解释,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秦放本就是来见她的,望见她的动作,愣住了。 然后他想都没想,放下手里的演讲稿就去追。 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秦放追上了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鹿的情绪有些不正常,他又注意到时鹿修剪后的头发。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 “头发,修剪的很漂亮。” 时鹿呼吸一滞。 “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秦放想对她笑,想带动她僵硬的情绪,但是他笑不出来。 “是不愿意见到我吗?”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嗓音。 清澈,干净,温润如琅琊月。 无比宛转而又隐忍。 时鹿的粉拳在身侧拼命攥紧。 “不开心的话,都可以跟我说,就像……” 就像你上初一那年,明明那时候可以毫无芥蒂地冲我微笑一样。 时鹿兀的抬头,打断了秦放的话,她的眼眶通红:“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了,能不能不要对我好……” 秦放懵了,第一反应是替她擦去眼泪,但是刚伸出手,就被时鹿给躲开了。 秦放面色不忍,他问:“为什么?” 时鹿还在摇头,语无伦次:“别对我好,对我好,我会当真的!” 不当真就不会心痛,即便后来被欺骗,这样也不会觉得难过,不对我好,即便你们以后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觉得难受了。 她是那样绝望,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那样的绝望。 秦放没有忽略少女哭腔中的内容。 她说的是:你们。 不是你。 饶是秦放不愿意多想,或者是想一厢情愿的将少女的失控归结于自己的身上,他也没这个资本了。 显然,她哭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 他强作笑容,拼命压下心底的悲凉以及扭曲的妒意。 良久,看着旁边高壮的柳树,秦放出神的开口:“这里没人,你想跟我一起,逃课吗?” - 林择深出不去,这别墅在他妈半山腰,他出不去。 他老子开出的条件是:你去参加一个晚宴,露个脸就滚,日后我也不会管你在外面瞎他妈胡闹。 林择深想回去找时鹿,他知道这丫头敏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天,她会闹成什么样,别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感,一夕间,分崩离析。 他答应了,他同意去参加这个狗屁晚宴,因为后一个条件太过于诱人。 但他不知道,他的不告而别直接给时鹿造成了阴影,直接让她回想起了幼年时的一段经历。 时鹿小手曾经被许诺,只要考试得满分,爸爸妈妈会带着她一起出去吃大餐,时鹿努力达成了这个目标,她连新裙子都换好了,坐在家里的小凳上,巴巴的等。 可结果,她等来了的,却是一张绿色的离婚证。 他们在她出成绩的当天,去了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甚至都忘记了,还在她那儿,留有过一个闪闪发光的愿望。 晚宴声势浩大,来了很多人。 林择深按照他老子的要求,穿了西装,系了领带。 整个人气质全变,跟那个在酒吧夜店桌球厅里的纨绔恶少,简直极端。 张铭一跟随着父亲也来了这儿,按照亲系族谱,他还得叫这次晚宴的主角裴小姐,一声堂姐。 当他看见林择深的时候,心底最后一丝得不到求证的东西,也找到了突破口。 他说呢,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原来,是林家大少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嗳,小姑娘心思太内啥了 本来想直接写林狗失忆,或者被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洗脑丸整失忆,然后再相遇 他不记得时鹿了,时鹿又讨厌他 然后巴拉巴拉 这样会更虐、、、 但是我觉得失忆太太太狗血了!!! 所以删了 还有,我妥协了,这就是爱,时鹿爱他, 不矫情了 这就是爱 第39章 39 宴会一结束, 周边看着他的保安一放哨,林择深就跑了。 这身西服太过于考究精工,以至于穿的他气都喘不上来。 醒来时找到手机, 他第一时间给时鹿打了电话,可没人接, 发了无数条消息也同样没人回。 他心里躁,把别墅里的仆人挨个骂了个遍。 去到宴会, 魂不在舍, 跟谁谁握了手都他妈没一点印象。 满脑子都是: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走时开的车,是车库里的旧大牛, 衣服也换了原先的。 一路上紧踩油门,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南区。 他将车子随便往附近的车库一扔,然后直直跑向时鹿的小公寓。 想起来自己没有买蛋糕,半道又疯了似的折返去到蛋糕店。 晚上六点,他掐准了时鹿已经放学回到家的时间。 他开始敲门, 他害怕这门是一道坎。 他特别怕小丫头会因为这个变故,再也不理自己, 他准备了一大段陈词, 想跟她解释。 结果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妇人。 林择深一愣, 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是…… 是时鹿的母亲。 妇人看见他,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口气不怎么和善。 时鹿的五官,跟她并不相似。妇人面容偏素, 并且透着沧桑,跟时鹿的秾艳不同,除了眼睛这一块,时鹿跟她长的几乎不相像。 妇人看着他,林择深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他不自觉将蛋糕藏在了身后,局促的站着。 这可是…他未来丈母娘啊。 他明白过来这一点,下意识就抹了两把脸,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的邋遢随便。 他已经打心眼里的,将面前的人看作是日后自己要奉养的长辈。 “我...我来...”他不敢说是来找时鹿,他怕丫头回来不好交代,于是挠了挠头,只说是敲错门了。 — 时鹿这天,有值日。 白天当着秦放的面哭过,后续情绪也一直不高。 她拒绝了那个荒唐的邀约,秦放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逃课。 时鹿几乎是头摇成了拨浪鼓。 其中滋味她想不明,假设,问这句话的人,是林择深。 她会不会就同意了呢? 如果是林择深的话,她应该会同意吧。 秦放毕竟是秦放,他身上背负的东西还有标签,太多了。 说那句话时,他究竟有几分底气呢? 时鹿不知道。 所以,她只能拒绝。 果断拒绝,果断离开。 秦放再好,终究也比不上林择深。 因为他们之前隔着千差万别。 时鹿愿意将负面情绪还有自己的伤痛毫无保留暴露在林择深的面前,可以跟林择深赌气,可以跟林择深发脾气,甚至是对他说出恶毒的话,却死活也不肯,跟秦放多说半个字。 因为,在时鹿的潜意识里,就只有林择深可以。 - 时鹿在扫地,易虎见她半弯着腰,扫地很费劲的模样。 张口:“时鹿你是膝盖疼吗?怎么姿势怪怪的。” 时鹿扫地的姿势微微一顿,没吭声,然后接着扫。 一边的豁牙巴:“是不是关节炎呐,还是风湿骨痛,我奶奶就这样。” “你闭嘴!哪有你这么说时鹿的,我终于知道为啥时鹿不跟我玩了,全都因为你!” 易虎又跟豁牙巴吵起来了。 时鹿心情不好,要是不发生那件事,她现在肯定会看着他们打闹,然后在旁边轻轻的笑。 可是她笑不出来。 林择深不确定时鹿是否在家,胡乱跟间月柔解释了一通,就走了。 又去学校必经的路段,去等。 万一,还没放学呢? 他不死心,他想见她一面。 人高马大的男人,俊俏又惹眼,手里还捧着一个蛋糕。难免惹得过路人,瞅上几眼。 时鹿跟在叽叽喳喳的两个少年人身后,她觉得膝盖的伤口,被指甲戳烂后,那股痛楚能分担一些她心理上的不适。 越是疼痛,才越是刻苦铭心。 她低着头,走的很慢。 不料,走着走着,面前,又陡然出现了那双黑色的靴子。 这是她已经从对男人为数不多的印象转变成深刻而又熟稔的记忆。 画面,跟不久前重叠。 那天,他也是这样,拦住了时鹿的去路。 时鹿的脚步生生顿住了—— 她的鼻尖突然发酸,死死捏紧了书包带子,想无视掉,绕过去。 可那双靴子如影随形。 她向右,男人就向右,她后退,男人就逼近。 林择深站在马路边,天知道当他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心里的狂喜还有激动,犹如山岩喷发。 但是当他走近她,却又发现,丫头对于他的戒备,又回到了最初。 “时小鹿。”林择深抿唇,他面对这样刺猬似将自己与外界封闭的她,一点办法没。 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感,难道就这样说没就没? 时鹿不想听见他发出来的半点声音,干脆捂住了耳朵,她发狠的朝旁边跑。 却直接被人拉进了怀里。 她被禁锢在男人温暖的胸膛里,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脏跳动。 扑通,扑通。 “别躲我,好吗?” “蛋糕,我买回来了。” “膝盖呢,膝盖有乖乖愈合吗?好的怎么样了,还疼吗?” 男人语气战栗又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弯腰去卷时鹿的裤脚。 “我混蛋,你想怎么骂我都行,就是千万别,别不理我。” 时鹿依旧捂着耳朵,她拼命在摇头。 她不愿意听他假惺惺的话语,先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 她承受不起。 林择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抱着她,不停的说对不起。 时鹿有些情绪崩溃。 前面的易虎还有豁牙巴,想掉头看一眼时鹿有没有跟上,不料却看见,她被人抱在怀里,绝望哭泣的画面。 察觉到他要看自己的膝盖伤,时鹿突然蹲了下来,这个姿势,林择深的动作进行不了,只能顿住。 时鹿的眼眶里有水光,她惨盯着面前的男人,她缓缓摇头。 林择深面色不忍,一看她这样,胸口沉闷。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要让人为你心疼?” 时鹿一看见他,之前伪装的清高感,一下子都崩裂了。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呢,为什么带给我希望的同时,又塞给我绝望?” 少女的质问像是一把刀子,在他心脏处肆意的戳刺。 时鹿蹲在林择深的面前,身体由于情绪的波动,微微发颤。 “你不告而别,我,一直在等你。” 她一边说,一边深吸气,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随时可以爆发的情绪。 “我..后来给你打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你不在服务区,我坐在窗边,我等了你一天一夜。” 时鹿越说越激动,她上去扯住男人的衣服。 “你骗我,你说回来我们一起吃蛋糕,可你没回来,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可你没回来。” “你没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明明你答应我的,不会走的,你答应会陪着我的。” 她眼眶通红,胸脯也浮动的厉害。她似乎想将所有的不堪,被玩弄的情绪,全部都发泄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林择深任由她发泄。 等时鹿终于说累了,说够了,不开口了,他才缓缓弯下腰。 默默将时鹿的所有的不堪接纳,就像之前,他答应过她的那样。 林择深轻轻抱上她,在她耳边说:“那天事出突然,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也知道我让你寒了心。” “可有些事,你不得不承认,除了低头,没有半点法子。” “我答应会陪着你,我就一定会陪着,无论你要不要我,是不是唾弃我,厌恶我,我依旧觉得,我是有机会的。” “你还年轻,哪怕你日后,遇到了比我更好的,你背过身去,你不要我了。” “我也依旧会守着你。” 这话里真真假假,时鹿分不清。 可她贪恋男人身上的温暖。 她只是一个劲的,攥紧他的衣摆。 校服裤子换了新的,蹭破的那条,还没来得及缝补。 林择深柔声问她:“疼吗?” 时鹿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林择深知道这丫头对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狠,他沉默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傻姑娘。” - 林择深跟一般性质上的阔少爷不同。 他由于老娘死的早,对于某些观念,其实比较偏执。 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子在外面花天酒地,自然也不准许自己像条发情的公狗,肆意□□。 他是狼性思维,庞大的森林体系中,求偶的物种千千万。 唯有狼,一生只认一个伴侣。 认定了,就回不了头了。 时鹿没有接受林择深给她补的蛋糕,她性子倔,后来的东西,不是她期望中的东西,她死活不要。 林择深也不恼,看时鹿的样子她八成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突然过来看她了。 走前,他对时鹿说。 “回去好好睡一觉,那天我没回来,事出突然我没法跟你解释,不过,你回到家,如果觉得高兴,请分一点高兴的情绪给我。” 时鹿不知道这话的含义。 直到她推开门,发现了正在拖地的母亲。 她才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 细腻如他,她知道自己无比无比想念母亲,她一定会因为母亲过来看她而觉得高兴。 只是时鹿见到母亲瞬间明亮的眼眸,又陡然间黯淡,她第一反应是去观察母亲的表情。 她害怕被母亲发现,自己接纳了一个陌生的异性。 母亲保守,决不能接受自己尚且未成年的女儿,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居然还同居了。 但时鹿又太过于天真,她丝毫不知道,男人其实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绝一万倍,他将所有的后路都替她包好了。 即便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他的生活气息几乎也淡的难以察觉,几乎没人能知道,有一个成年男性,居然曾经在这里待过那么长的时间。 他每次用完洗手间,他那些带过来的衣服,拖鞋,一次性牙刷,每次用完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全都摆在了一个黑袋子里,每次用完都会被他藏进另一间屋子的天花板隔层里。 因为,他答应过她。 他答应过时鹿,自己住在这儿的事,绝不会被她的母亲发现。 间月柔来的匆忙,压根没有跟时鹿提前说。 时鹿眼睛还有些红,见到母亲高兴了一会,之后她又刻意低着头。 原先的担心也烟消云散,母亲看上去压根没有发现那个秘密。 也只有在此时此刻,她才发觉,男人在她身上,所花的力气。 厕所,阳台,鞋架。 没有半点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除了沙发上的被子,那天事出突然还来不及收回,还放在那儿。 其余各个角落,他都处理的那样□□无缝。 原来,她早已将男人的存在,当成了一种习惯。 只不过,她是一直自欺欺人而已。 间月柔后来问她:“为什么将被子抱来客厅?” 时鹿声音闷闷的,只能回:“我觉得屋里冷,就来客厅睡了。” 母女晚上坐着吃饭。 时鹿觉得母亲看上去有些怪,但是这股怪,绝对不是因为被她发现了自己曾经接纳过一个陌生人而表现出来的怪异,时鹿不知道,也不敢问。 事实是,间月柔白天翻了时鹿的手机。 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那个号码,给时鹿发了一连串的信息。 直到傍晚,她打开门。 见到了一个青年人,青年人局促,手里还拿着蛋糕。 间月柔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动声色问他来干什么。 青年说,他敲错了门。 一直到时鹿晚上回来,间月柔发现女儿眼眶红肿,即便她一直在掩饰,也瞒不过。 从时鹿进屋,到做完饭这么久,间月柔一直没有主动提起这一件事。 她替时鹿做了两道炒菜。 望着时鹿吃了一口,她双手撑在桌面,她陡然说:“鹿鹿,转学吧。” 时鹿愣住了:“妈妈?你在说什么?” 第40章 40 时鹿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态度会一下子变得那样强硬。 晚些时候间月柔发现了时鹿之前换下来的校裤, 上面有明显的裂口。 “为什么摔了不跟妈妈讲?” “我以为不严重所以没提……妈!”间月柔不由分说,直接将她的裤脚卷了上去—— 伤口不久前被她糟蹋过,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不严重的样子。 时鹿印象中的母亲, 都是很粗心的,从来不会像这样。 这样细腻迁就的感觉, 她只在林择深的身上体会到过。 其实秦放也有,察觉她的小心思, 小狼狈, 替她解围,亦或是单纯的关心, 他也同样细心深刻,但是很不幸,每次他表达温柔时,周遭的处境都过于不堪。 周围人都会用鄙夷丑恶的目光,来打量着她。 连带着, 秦放对于自己的善意。 这份善意变得一半甘甜一半腥苦。 那些甜,都带着难以化解的浓浓苦涩, 时鹿消受不了。 而秦放, 似乎也仅仅局限于此,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但, 林择深不同。 他对自己的好,纯粹热烈,毫无保留,无人敢置喙, 也无人能打扰。 也似乎,只有跟他在一起时,时鹿才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偏爱。 她好像,轻而易举地被他一个拥抱,就顺理成章地原谅了那为他枯等一夜的冰凉绝望。 时鹿觉得自己,变了。 她就是对他,没法讨厌的起来,因为…… 她早已主动替林择深找好了一万种借口。 只要他出现,时鹿就可以不计前嫌,她都会原谅他。 - 那个突如其来转学的念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间月柔的一时兴起,从时鹿执意要来一中念书时起,她有时候也会像这样突然提这么一嘴,但每次时鹿支支吾吾不同意,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但每次提无外乎都是因为,间月柔觉得不放心。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因为她心底对于女儿的一点点歉疚。 时鹿不敢多想,直到她晚上去看手机,发现信息栏里空无一物时,才彻底有些心慌。 她记得里面,还有一些自己未删掉的男人的信息…… 并且林择深走之前曾经提醒过她,他是知道自己母亲在这的。 那他们,有说了些什么吗? 又或者,被妈妈发现了什么,所以她才要让自己转学。 膝盖上不久前被间月柔涂抹了消炎药。 一直在时鹿印象中,活泼好动,乐天派的母亲,头一遭端坐在她的身前,仔仔细细地替她上药。 这个画面,又跟林择深蹲在自己身前的模样重叠。 坐在床上,时鹿脑子有些乱。 思来想去,她编辑了一条短信给林择深发过去: 鹿:「我妈妈她,好像看了你给我发的消息」 谁料对面秒回。 1335204613x:[那她有说什么吗?] 鹿:[没有..] 1335204613x:「今天发的信息里我都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之前的,你不是都删光了吗] [我晚上来过,是她开的门,我解释说是敲错了。] [她应该知道我说了谎,知道我认识你,但她应该不会发现我跟你会住在一起。] 男人一连发了好几条。 时鹿抱着枕头,胸口沉闷。 那边隔了两秒又发来一条。 他好像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说: [我现在很后悔,时小鹿。你膝盖没好,我应该将你背回家的] [可我知道你母亲在,我怕她看见我,所以我没坚持,你也没坚持,我现在在大马路上,我没地方去,我一想到你是自己走回家的,我就后悔] 时鹿的手僵在按键上。 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纠结有没有照顾好别人。 以及,时鹿听见他说,他没地方可去。 鹿:[去找,那个姐姐……] 林择深几乎瞬间明白,她说的这个姐姐是谁。 蹲在小区门口的林择深,抹了两把脸。 不知该哭该笑。 时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母亲现在执意要让自己转学。 转学意味着,自己会离开这里。 - 隔天,间月柔去了时鹿学校。 时鹿站在办公室外面,听不见里面妈妈在跟班主任说什么。 她站在栏杆处,出神地看着楼下草坪上的嫩绿叶。 易虎悄悄也跟过来了。 时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时鹿…他们说你要转学,是真的吗?”他问的很小心翼翼,似乎只要时鹿一点头,他就会哭出来一样。 “我是你来这里的第一个异性朋友!我们从初一就是同班同学,就连残酷的中考都没能让我们分开,一直到现在!你不能这么残忍。” 时鹿望着面前的男孩,她突然能明白,自己一声不响剪了头发男人为此摔门走,自己没等到男人回来感觉天都要塌了之类的种种种种,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 她都能明白了,她能感受到面前挚友的颤栗失落,她突然失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路过的学生听见,都纷纷诧异。 易虎惊呆了。 - 其实时鹿原本一开始,拼了命的考进一中就是为了秦放。 选择来这里念书,不惜再过几年没人照料的日子,也是为了秦放。 这个心思太过于隐秘,可回首再想,她对于秦放的感情,似乎又全是为了另一个女孩。 那个为了一段虚无缥缈暗恋情愫,并因此而搭上性命的傻女孩。 因为时鹿觉得自己欠人家一条命。 后来她自然而然地就替她背负起了这份罪孽。 可现在回想,究竟自己对于秦放,有几分是自己本真的念头呢? 三年前的时鹿,她对于秦放,是喜欢,是好感,几乎青春期的丫头,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的少年。 几乎。 自然也包括着平凡无奇的时鹿。 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心智方面的成熟,知晓了更多求不得,暗恋的苦,时鹿跟秦放之间,本就凝聚了深渊。 只不过,是她自己还一直在麻痹自己。 现如今。 她动摇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了。 她居然觉得,能不能得到秦放的青睐,自己能不能做到让他喜欢,挨近他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的心早就被另外一个高大,温暖的身影给填满了。 那人会带着全世界最耀眼的眼神,将孤独河流里溺水的自己一把抱起。 - 这天秦放坐在位置上转笔。 天气很好,有光从窗户口打进来,洒在他身上。 除却他一连好几天都紧皱的眉,周遭的气场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但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只是显然,他最近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他不断回忆昨天,自己问时鹿要不要跟自己一起逃课的场景。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面前的少女,她由内到外,她的心境,想法,她的变化。 她当时的拒绝,比任何一次都要果断。 昨晚上,他站在校墙攀爬的藤萝叶子阴影下。 目睹了拿着蛋糕的男人,紧紧拥抱住她的画面。 他想上去质问,想将男人赶走。 但是又看见,时鹿乖乖地趴在男人后背上。 一路被他背着,没有半点排斥的模样。 自己这样贸然上去,又是以什么资格在叫嚣呢。 时鹿显然,一点也不排斥他。 小区门口,男人放下了她,不知道弯腰又对她说了些什么。 时鹿一直在点头,然后就往小区里走了。 那男人一直盯着时鹿的背影,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尽头。 林择深一转身,就看见了攥紧拳头,面无表情的秦放。 - 林择深似乎对于能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并未多觉得意外。 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娃娃上学放学,一直都在暗处偷偷跟着那臭丫头。 臭丫头把他当神,又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个她视作神明的少年,也将她视作月光呢。 然而事实讽刺,他们三个就像是一个怪圈。 无法逃解的怪圈。 林择深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对着秦放笑了笑,习惯性的摸出一根烟,想要递给他时却被秦放果断拒绝了。 他目光有些冰冷,一如最初针锋相对的时候。 林择深心说饶是过了这么久,他似乎也一点没变。 林少爷失笑,当着他的面将这根并未送出去的烟点燃。 道上其实有这样一个不太成文的规矩,人给你烟,你就得收着,不论你会不会吸,也得收着。 但是他没有收,因为他们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道上的。 烟抽了一半,林择深对着半空中呼出一个烟圈,他陡然说:“咱俩吃顿饭吧。” “聊聊。” 秦放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一个少年人,一个成年男人。 少年人肩上背着书包,成年男人孑然一身。 就在平襄小区不远处的烧烤摊,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老板,随便上点。”林择深将外套拉链解开,春天的感觉几乎没有,直接从冬过度到了夏。 前几天晚上还阴嗖嗖的冷,这没多久,晚上都热的要必须露了袖子。 “小少爷,您能喝酒不?”林择深望着秦放,不禁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也是这样的冷淡矜傲,看着就是有洁癖的阔少爷样。 后来长长,接触的东西一多,性子就成了这样。 脸皮这东西,也只有他这样的,这个年纪的象牙塔里的模范少爷,才会有的标配。 林择深早过了这段中二期了。 他翘着二郎腿,特别不正经,跟秦放那宛若娘胎里带着的良好教养不同,他就连坐姿,都像是站起来跟人抡架的。 第41章 41 还没到热闹时候, 路边烧烤摊刚开了小几单生意。 这俩人单看外貌就知道不是什么一般的俗人,往那一坐,顿时包揽了整个街区的风景点。 少年人气质挺绝, 只是五官稍稚,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几年后他会俊成什么惨绝人寰的样。 青年略沾一点的匪气,一身行头简单利索, 眉宇间偏野蛮粗糙,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吸引人。 除却他眼梢下, 有一抹淡淡的红痕。 像是不久前,被割伤过,还没彻底痊愈。 林择深问他喝不喝酒。 秦放坐姿拘谨,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未成年。” 他的态度跟林择深是两个极端。 他没想过要跟这个男人像是朋友一样的, 单纯坐着吃一顿饭。 这话听着有几分急躁莽撞,并且目光透着戒备。 “哦, 未成年。” 林择深表现的倒很随意, 一边表示赞同地点头,一边又顺着他, 将他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年’字的尾音拖的略长。 有些玩味。 这无形中其实是一种气势上的压制。 秦放几乎瞬间就有一种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这令他很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想赶紧将一切说清楚, 不想跟他坐着浪费时间。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时鹿她,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你要只是单纯觉得无聊,想跟她玩游戏,大可不必。” 林择深没什么太多余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有很认真在斟酌他话里的分量。 但他听归听,只觉得少年人幼稚。 他哪只眼睛看他是觉得无聊?是随便玩玩?是招惹? 明明他娘的就是奔着未来媳妇去对待的。 秦放到底年轻,一番话在林择深听来,极其像小孩子心爱的玩具被抢之后的无理取闹。 还给我,这是我先看上的,你能不能别乱碰!这类的感觉。 毕竟年轻,无论是阅历还是年纪,林择深几乎都能吊打他。 林择深笑着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顺手掸了掸衣服下摆,一只手在圆桌上轻轻敲打,他说:“可我,不觉得无聊啊。” 语气吊儿郎当的,却又回绝了秦放全部的后路。 秦放突然有些恼羞成怒,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面前的男人越是无所谓,越是漫不经意,他就越沉不住气。 “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随随便便碰的,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你……” 这话并未说得完,因为碰巧,老板送啤酒来了。 林择深冲着老板道谢,接过酒瓶子一口直接咬下瓶盖,然后往地上一吐。 一边帮自己倒酒,一边看向秦放:“嗯?你刚说哪儿了,接着说。” - 转学这件事,时鹿不知道母亲究竟跟老班说了些什么。 不过间月柔从办公室里出来时,赵闻峰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并且赵闻峰站在办公室门口,还当着间月柔的面夸时鹿很听话,学习也很用功。 时鹿被夸的有些心虚,她并不喜欢被人当众夸奖。 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也不喜欢。 间月柔简单的跟班主任道了个谢,就领着时鹿离开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妈妈?” 时鹿走了几步,去拉间月柔的衣裳。 她想问,你真的一定要让我转学吗。 如果真的转学,她一丝一毫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 刚才易虎在走廊上对她说的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如何跟这里道别,不知道如何跟当初来这里的目的道别,不知道如何跟易虎跟豁牙巴,跟关心她的老师,跟那个清朗俊秀的少年,那个承载她青春期最多最美好幻想的少年, 等等等等的人告别。 并且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跟那个男人告别。 因为她之前承诺过,会给他一个遮风挡雨,予他温饱的家啊—— 间月柔半蹲下来,替时鹿理了理校服,手不自觉又在她的膝盖处停了停,她说:“回去上课,这事回去再谈。” 时鹿低下头,顿了顿,再看向她:“您今晚也不会走,对吗?” 间月柔摸了摸时鹿的头顶,柔声:“不走,回去好好听课。” 谁料时鹿突然上去拥抱了她一下。 这让间月柔觉得惊诧,继而不可思议。 印象中的女儿,从未跟自己这样亲密过,每次自己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她从未问过自己晚上会不会留下,更别提主动拥抱自己。 怀里的小身板,有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依赖亲昵之感。 她觉得,女儿变了。 间月柔心里既宽慰,又觉得不适应。 是跟那个校外的青年,有关,是吗? 这让她原本坚定的想法吗,有些动摇。 这一切,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 班里正在上英语课,满是齐读文章的声音。 时鹿站在门口喊报告,宋叶见到她,对着她轻轻微笑点头,示意她进来。 由于膝盖上了药,并且时鹿答应过妈妈还有男人,这次一定会好好恢复,为了避开伤口,走路还有些瘸拐。 她主动无视那些不太友善的目光,慢慢走回位置上。 刚坐下,易虎就捧着书悄悄掉头了,还塞给她一个纸团。 塞完又立马缩回头,有点像做了坏事的小姑娘。 时鹿慢慢打开纸团,里面是一颗溜溜梅,纸团上面还有秘密麻麻写的字。 她鼻尖突然就有些酸涩。 一段是易虎写的,还有一段,字迹是豁牙巴。 时鹿陡然一阵无措,这是一种很别致,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将英文书立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开始读: “时鹿时鹿,走廊上的事,对不起啊..我不应该那样说的,其实,即便你离开这里,天南海北五湖四海,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前桌,好朋友。对不起,我让你不高兴了。” 末尾一行字被涂黑了,时鹿不能分辨到底写了什么,不过一句最后易虎写道:“你以后,不要让别人为你心疼,好不好?”后缀是一个画的很丑的Q版小老虎,算是落款。 时鹿突然就想起,那个傍晚。 男人也是说过同样的话,他问自己为什么总是要让人心疼。 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无奈,还有不解。 原来,在旁人眼中,她一直是一个很不爱惜自己,别扭又长情的姑娘。 时鹿接着往下念: “时鹿,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我们三个是朋友呀,你不能否认。弊x鄙人不太会说话,你是知道的,语文正常考个八十来分就是巅峰了,突然被虎哥叫写这个,我也不知道写啥,反正就是,就是你人很好,我俩都把你当好朋友。你不嫌弃我豁牙巴,我豁牙巴也不嫌弃你,不嫌弃就完事。后缀是一个潇洒的签名:霍良。” 时鹿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然后默默将这张纸条捋平,塞进英文书里。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可怜,可其实不是。 她其实比很多人,都要幸运百倍。 即便张莉莉能有很多个小团体,时鹿也知道她不过是一天换一个朋友,一天一张人皮而已。 友不必交滥,往往最真挚的才最持久深沉。 所幸,她有。 时鹿突然一瞬间,想通了很多。 易虎估摸着她看完了,跟豁牙巴使了一个眼色。 他俩都趁着老师在板书的时候,偷偷对时鹿做鬼脸。 时鹿被逗乐了。 捂着嘴笑,笑完鼻子又有些酸,她双手搭在课桌上,努力平复情绪。 书本一动,不小心落到了扉页。 原本是一整张的空白页,如今却被一个名字所填的满满当当。 那个名字被她手写了一整页。 一笔一划,曾经都寄托着懵懂少女,最隐秘的小情绪。 这里,曾经被一个男人发现过。 时鹿记得当时,男人特别生气,对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 不巧,这时下课铃响了。 时鹿条件反射,慌忙去合上书。 书内有笔,她慌忙用胳膊去盖时,笔的凸起冷不丁压在胳膊上。 有些疼。 时鹿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有一点没有变。 那就是自己对于秦放的感情,只要还在这个环境中,就永远也见不得光。 - 晚上放学,易虎跟豁牙巴默契的闭口不谈时鹿转学的事,也主动将昨天晚上看见的场景,给烂在肚子里。 那个男人,他们之前见过。 他就是前不久来学校找时鹿的人,他们都以为是她哥。 可是昨晚,那样的情景,那样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妹。 倒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丈夫,回来祈求生气耍小性子的夫人谅解。 要不是他去背时鹿,他俩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时鹿的膝盖受了伤。 她会连带着伤口好到看不出任何异样,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们,那里前不久其实很疼,每走一步都很疼,有一道很狰狞的小血口子。 这一回,变成他俩跟在时鹿的身后。 气温回暖,有的学生已经将春季校服外套脱了,换成了中长袖。 时鹿不觉得热,依旧套着宽宽大大的外套。 拉链依旧拉到最上方,衣领包裹住她的小下巴。 从教学楼走到校门,不过短短几分钟。 她拒绝了易虎扶着自己的想法,反正都要走路的,她选择自己慢悠悠地走。 一时间周围很静,易虎跟豁牙巴也没像往常一样,打闹逗乐。 在校门口,时鹿一眼就看见了间月柔。 印象中,这是为数不多的画面。 似乎,她像这样来学校门口接自己,还是很久很久以前。 就在时鹿满心欢喜走向她时,脚步又猛地顿住了: 因为她突然看见了,路口电线杆下,那个孤零零伫立着的高俊身影。 许是察觉到了时鹿的目光,男人对她轻轻歪头,然后便开始笑—— 第42章 42 时鹿知道男人爱笑, 似乎从认识的时候起,只要面对她时,大多数的时候, 都是在笑。 各种笑,微笑, 呵笑,轻声笑, 察觉她小心思时包容的笑, 极尽所能偏爱时宠溺的笑,生气时的苦笑, 心疼时无奈的笑… 太多太多了,倒是时鹿,一直都是将最不好的最负面的情绪带给他。 各中滋味,自私与否,男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发觉女儿站着不动, 间月柔叫了时鹿一声,时鹿匆忙回过神。 “膝盖疼不疼, 要不要妈妈背你?”间月柔以为时鹿站着不动是因为膝盖疼。 时鹿望着母亲眼角边的细细皱纹, 抿嘴缓缓摇头。 身后传来易虎还有豁牙巴说阿姨好的声音,时鹿立马趁着这个空隙, 偏头再去瞧,可电线杆那儿,空无一物,再无男人的身影。 时鹿有些失落, 她不禁想,那或许不过是她的幻觉。 - 一路上,间月柔没有说话,闭口不谈转学的事。 时鹿也不吭声,默默走了一截,看看母亲后又主动去牵她的手。 母亲的手掌不似男人,林择深的手骨节修长,结实又带点粗糙,母亲的手比较柔软细腻。 时鹿能感觉到,被自己牵着的手,正慢慢慢慢的接纳,反向握紧。 途经那个长椅时,时鹿还下意识盯着看了一会儿。 草坪里的枝叶长了些,都有些朝路中央冒了尖。 长椅依旧如此,经年累月的立在那里。 进了屋,时鹿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她问出了口。 “妈妈…你真的要让我转学吗?” 并且她觉得母亲这次过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间月柔刚换下鞋子,背对着时鹿,话里听不出情绪:“班主任说不建议。” 时鹿心里的大石落了,语气也透着欣喜:“是的妈妈,我也不想……” “你住嘴。” 时鹿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呵斥给吓到了,笑容僵在嘴边,小声不解道:“妈妈?” 间月柔也是一时心急,呵斥完她也愣住了。 她站着有些无所适从,立马伸手去摸时鹿的脸,想去安抚,不料却被时鹿躲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鹿鹿,妈妈刚才也是一时着急,妈妈担心你做错事。” 间月柔有些语无伦次,发觉时鹿的眼神有些戒备,刚才主动牵自己手的亲昵感,顿时没了。 她慌忙要转移视线,商量着开口:“妈妈刚才不是故意的,来,你先把书包放下。” 时鹿固执的摇头,甚至看她有些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口气巴巴的染着委屈:“妈妈,你知道,你是知道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问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问我有没有做错事。” 间月柔的手顿在半空,她被这突然的反问惹的哑口无言。 她之前一直没有主动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是因为她相信女儿不会做出格的不爱惜自己的举动。 但是她又觉得一切一切的应该怪自己,要不是因为她没本事,丫头也不至于没人照顾。 她矛盾,一如最开始。 明明是亲生的姑娘,不能时时待在她身边不谈,还得经常被各种事夹在中间,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 她从未想过时鹿会认识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社会上的男青年,她自责的同时开始觉得害怕,她害怕时鹿会走偏。 所以才会这样固执地动了要让她转学的心思。 可时鹿居然主动说出口了,她也不能再想借口糊弄过去:“鹿鹿,既然知道这样做是错的,就及时改,你年纪还小,念书是唯一的出路,你明白吗?”她尽量在柔声劝诫。 可时鹿无比古怪认真盯着母亲的眼睛。 她说:“可我没有做错事。” 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改?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认为,自己跟林择深之间,就是错的呢? “你从来没有留在这里超过两天,妈妈,是江家哥哥又欺负你了是吗?” 间月柔一听惊呆了:“鹿鹿你在胡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还要将我从这儿给带走,既然要我走,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爸爸?你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每次说周末会过来,结果你都是一个电话就改了,我想你啊,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很孤独,妈妈,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好残忍。” “我跟他是朋友,我们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为什么我跟他做朋友,你会觉得这是错事呢?您不是一直鼓励我,让我多交朋友吗?为什么这样的您会觉得是错事呢?” “明明,我见到他,我会觉得快乐。” 说着说着时鹿的眼眶就红了:“我不想转学。” “你为了你的快乐,拆散我们之前的家,我从来都接受,你说要带我走,说爸爸没出息,养活不了我,我也跟着。” “那您能不能为了我的快乐,不要觉得我那样做是错,好吗?”少女倔拗,字字尖锐,句句带血。 说到最后,间月柔的心疼成一片,可她没办法,没办法面对这样质问自己的女儿,她欠时鹿的,实在太多了。 没办法,她只好开始让步。 但她还是不能接受,那个青年居然会正大光明的来敲门这件事。 “鹿鹿,不转学可以,回去住校,我问过你班主任,可以申请,不然妈妈还是不同意。” 住校。 住校。 时鹿一听见住校这件事,就不停的摇头。 “鹿鹿,妈妈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潘盼是个好孩子,但是她的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吗?” “我不要,我不要住校,妈妈,你就像以前那样就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她很急,急于表态,急于将自己从过往晦暗的记忆中拉扯出去。 所有人都以为时鹿很正常,其实不是。 她其实是有些抑郁的,只不过她一直掩饰的很好。 母女俩对峙良久,间月柔率先败下阵,她长叹一口气,时鹿宛若一只受了气耍性子的小孔雀:“你这脾气,跟你亲爹简直一个样。” - 时鹿晚上怎么都睡不好,打开手机,信息栏,通话栏,都是空的。 母亲让她再好好考虑,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可时鹿不想住校,也不想转学,她就想像以前一样。 不要变化。 晚上在路边看见林择深,那身影至今还在脑海里晃荡。 她突然想念男人周围的烟草味道,还有五指的触感了。 这是时鹿,第一次主动给林择深打电话。 她悄悄蜷缩在床头,声音压的特别低。 间月柔并没有没收手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很快就通了,几乎没有停顿。 那边,是男人的声音。 “喂?”低沉,却清冽。 时鹿一听心里就有些难受。 林择深知道是她,也知道八成是不能好好说话。 他主动说:“是不是想问我在哪?我听了你的话,我去找了那个姐姐,你怎么还不睡?” “你母亲应该都知道了吧?” 他比小丫头要更能体会,一个成年人的心思。 自己干干净净,尚在青春期的女儿,突然结识了一个社会人士,怎么都要警惕万分,并且发飙的。 果然,时鹿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林择深其实去了‘森’bar,一看见是她打来的,立马闪进隔音的包厢,外面太吵闹。 许是知道她那里不方便,但是林择深心里舒坦啊。 小丫头头一遭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比上次的发消息,简直进步了太多。 “失眠吗?”他问。 时鹿在咬唇:“嗯…你能不能,不要挂,别挂…我睡不着…” 林择深一听,原本靠着门站,知晓一时半会这个电话是结束不了了,他干脆将门落了锁。 往玻璃茶几上一坐。 其实心底已经升腾起一丝颤栗感了,啧。 “想我哄你?那成。”这声音一听,他就是脸上带着笑的。 “……”时鹿看不着,她居然觉得可惜懊恼。 “还记得那个蛋糕吗?就是那天我去找你,你死活不肯要的蛋糕。” 时鹿突然噤了声,一动不动的缩回被子里。 “我站在马路边上,你往小区里走。你进了小区,头也不回,我起初还巴巴指望你会回头看我一眼呢,但是臭丫头你居然没有,一眼都没分我。操,我本来一开始是有点生气的。但后来我又忍着了,因为我又想到毕竟你回去,就能看见你最想见到的人了。” “我一会儿看看你一会儿看看我手里拎着的小蛋糕。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林择深说着说着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释然,他轻笑出声,然后又接着说道: “可缘分凑巧啊,一个小女孩被应该是,是她哥哥吧,牵着,从我这里经过了,你说经过就经过呗,还一直往回看我,也不知道是盯着我看,还是盯着那个蛋糕看,我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孩子像你,我索性就将蛋糕,送给了她。” 林择深能听见时鹿那边传来的浅淡的呼吸声。 时鹿听得很认真,仿佛在努力结合话语,来想象男人的音容样貌,想象男人就在自己身边。 林择深稍微停顿了会,接着又说: “后来,小孩准备走了,依旧三步一回头地冲我笑,我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你在冲我笑,我当时就觉得,不亏,挺值的。” 时鹿深呼吸了一口,默默将一只手盖在眼睛上。 “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差劲,是不是?你能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原谅我之前的不告而别了,对不对?傻丫头,你其实不知道,我比你想象中,还要稀罕你。” 时鹿那边没有回应,林择深问她:困了没,要不要再讲一个。 时鹿忍着鼻尖的酸涩,又轻轻嗯了一声。 “啧,真难伺候,嘚,那我就再讲一个。”男人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包容她所有的不堪。 林择深刚才说了半天,喉咙有些干,就着威士忌喝了一口,越喝越兴奋: “话说呢,有个傍晚,我搞到一点小钱,站在路边吃鸡蛋灌饼,卖饼的摊就在我对面。我吃了一个还觉得不够,要再来一份,想着再吃一个总能饱了吧?就想念头的这么一个当口,我随意朝路边看了一眼。” “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嗬,我看见了一个姑娘。” 林择深听见那边有盖被子的声音,他想也没想:“你小心点膝盖。” 确认那边没动静了,他又接着说: “当时天有些暗,又隔得远,愣是没怎么看清她的脸,不过啊,虽说看不太清,但那小模样小身段,我他娘的这辈子还就真没遇见过这么好看的,之后呢我又脑子一热找机缘什么大事给自己算卦,卦象说我遇着红鸾星的劫了,啧。我当时就觉得,我的劫就该是那个姑娘,事实是——” “那姑娘确实成了我的劫。” “我前几天的早饭,都是亏了她。” …… 时鹿忘记自己昨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闹钟响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很久了。 她抱着老人机,睡了一夜。 整个人醒来还有些懵。 准确说,她是听着男人的声音入了睡。 最后沉睡之际,男人还说了些什么,她睡的迷迷糊糊,什么都没听见。 抱着手机,失神的坐了一会后,时鹿掀开被子,去看眼膝盖,伤口已经长出了一些新的粉色嫩肉。 确实要留疤了,摸着还是有些疼。 时鹿下床出了卧室才知道,原来间月柔帮她请了整整一周的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5 22:49:42~2020-05-07 02:2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43 时鹿突然请假这件事, 秦放毫不知情。 早晨他一如既往地站在报亭边上等,从六点四十分开始,一直等到七点, 从马路上的学生由慢悠悠的走变为飞奔。 等到学校已经开始打铃,等到马路上除了汽车接二连三开过, 再无去上学的身影,也没等到他要等的人。 原本固执期盼的眼神, 一点一点淬上冰冷的寒意。 外泄的情绪晦暗,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五指狠狠捏在单肩背的带子上,指尖攥紧泛出青白之色, 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小区的出口。 报亭大妈收拾完报纸,一看情况不对,坐在柜台后面半伸出头隔空对他喊了一声:“俊娃娃,还不走咩?要迟到啦。” 提醒完好一会儿,秦放依旧没个反应。 大妈还想再说, 秦放心里像是有条紧绷着的弦骤然断了,手突然从书包带上垂下, 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腿离开。 这条路上, 少了一个身影。 连同他的眸中,蒙上一层深深浅浅的阴霾。 他知道, 最近发生了很多他掌控之外的事。 同时他也清楚,导致他措手不及的根源就是,那个毫无征兆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那人将时鹿迷得团团转,同样也将他自己戏弄的团团转。 前天傍晚, 他亲眼看见那个男人逗小狗似的将手里的蛋糕盒,送给路边随随便便经过的小女孩,自始至终面带微笑,那副面孔,就跟野蛮的猎犬,突然发现了让他心动暴躁的宠物一般。 那时鹿呢?她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她应该要远离呢? 他们分明,就不应该认识,更不应该纠缠在一起。 那是他最先发现的宝藏,明明就是他先发现的。不是吗? 为什么要被一个卑劣的人,后来居上。 他不甘心。 - 秦放由于特殊身份的关系,迟到也仅仅对着保安室简单说了一句是因为自己有事耽搁了,保安二话没说就放他进来,还十分恭敬地朝他问候了声早。 秦放礼貌道了声谢,举止冷淡疏离,头也不回朝里走。 走到那块熟悉万分的水泥地,抬头便能看见二楼楼道的扶手,再往里一点,就是时鹿的教室后门。 这条宽道周遭都是绿植树木,昨夜零落的枯叶子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他陡然停下了步子,并且皱眉。 他很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没有了时鹿的身影,就像是一天中缺少了某个重要的一环。 他没有勇气迈出下一步。 心里无比闷燥。 他想见她。 那天晚上的烧烤摊的对峙,男人轻车熟路的点了一堆烤串。 就这么坐着,口气戏谑。 对他说:“你啊,跟我比不了。” “永远也比不了。” “永远。” 秦放兀自又回忆起了那个场景,头顶吊灯的光炽热的像是要灼烧尽周围的一切。 男人眉眼间尽是恣意颜色。 仿佛在嘲笑他的胆怯。 “你啊,跟我比不了。” “永远也比不了。” 他陡然咬紧了牙关。 一天过得紧凑又漫长,站在食堂,秦放突然有种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惶恐。 这里没有时鹿,没有那个怯生生的女孩。 他手里端着餐盘,纯白色米饭,青翠的西蓝花。 一青一白,在他眼底交织成虚妄。 放学,秦放突然拦住了易虎的去路,嘴里半咬着干脆面的易虎,像是看怪物一般的对秦放露出惊恐的表情,旁边的豁牙巴也一脸莫名。 “秦,秦秦放学长……” 他们初中念的是同一所学校,秦放的名讳,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易虎跟这个神秘莫测,被无数少女思慕的学长从未有过交集,他难免想不通,如此高不可攀的人,为什么会拦住自己。 “您找我有啥…啥啥事吗?” 秦放面部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并且下颚绷的很紧,他问:“你知道,时鹿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吗?” - 林择深昨晚上在‘森’bar,正式入了股。 说是股,其实也就是掏了两万块钱,在里面加了一块台球区。 他坐庄,盈利三七分。 投资人是他,只占用酒吧小几十平米的地。 许久未见老板,老板一见到他,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 他是那天晚上,酒吧刚开业不久生意惨淡之时,突然进来的第一个正式顾客。 当时老板心中尚戒备,以为是什么街头浪乞,结果正眼一瞧,倒有模有样地像是个人物。 后来俩人坐着吹香槟,天南海北的扯,走之前,老板还塞给他一叠钱叫买几身好衣裳。 这种品貌,落在上流圈,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 即便许久未见,酒吧老板还是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谈的过程格外融洽顺利,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手续合同都没整。 因为林择深说了。 我三你七。 过程你不需要担一丝一毫的心,浪费一丝一毫的汗水。 就当我拿着两万块送了你两张桌子。 晚上时鹿头一遭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姑娘,娇矜,别扭,但能轻而易举让他心疼,沦陷。 她说,她睡不着,求他,别挂电话。 林择深几乎是心底骂了无数声操。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小丫头。 他娘的,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抱着手机,想象着如同是抱着她。 想象她的小脑袋乖顺的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林择深开始说故事,头一遭,哄人睡觉。 后面,听见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慢慢停了故事,对着声筒,献上了此生最为虔诚的深吻。 林择深已经开始构想,等时鹿毕业,自己会用什么来娇养她了。 甚至,他连以后挣的每一分钱,都会存进一张卡里,那张卡,就是他的赌注。 当赌局开始,坐庄的是他,下庄的也是他。 操盘的人,也是他。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那个别扭姑娘,彻底长大。 - 时鹿被间月柔关在家,说要她用这段时间,仔细考虑。 望着穿围裙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时鹿有片刻的失神。 印象中,自从来这里念书,母亲从未像这样大手笔过,来看自己一停留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望着那熟悉又忽觉陌生背影,时鹿恍然间又想起林择深。 昨天夜里,电话中,男人的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滴水。 她被一阵翻天的困倦席卷,在他低沉音色中,沉沉睡去。 不知道,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不过时鹿听见他说,他昨天去找了那个姐姐,一想到他跟那个姐姐站在一块的情景,时鹿不知怎么的,心里会有点异样。 但她又不禁想,如果是那个姐姐,应该能照顾好他吧。 不像自己。 间月柔正在清洗大米,准备熬点粥,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过头望见自己身板纤弱的女儿,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间月柔摘下手套,走向时鹿。 自然的替她将额前碎发别进耳后,刚一整理好,时鹿却像是条件反射般的,又将头发扯出来,紧紧遮住耳朵。 间月柔的手顿在半空中。 她似乎有种,自己跟时鹿的距离,越来越远的错觉。 原来,她连鹿鹿的喜好,都几乎快忘干净了。 “鹿鹿喜欢这样吗?”她问的是是否喜欢耳朵被头发遮住。 时鹿却以为她在问自己是否喜欢留在这。 她毫无犹豫地说:“喜欢。” 说完又紧紧盯着母亲的脸,她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议。 可间月柔又说:“鹿鹿,听话,转学吧,转到治明,妈妈每天照顾你。” 时鹿错愕,她看着母亲的眼睛。 她单方面无视了这句话。 “妈妈,是江家的……”她后面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间月柔给迅速打断了。 “鹿鹿!这跟你没关系,妈妈会陪着你。” 时鹿将置于自己脸颊的手甩开,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她,口气也有些咄咄逼人:“是江家哥哥欺负你了,对吗?” “新爸爸也纵容他,对吗?” “其实你在那里过的一点也不快乐,对吗?” 一连三个质问,间月柔生气急,一巴掌扇在了时鹿的下巴上。 “不许你这么跟妈妈说话!” 忽然出手的力道,两个人都始料未及。 时鹿的下巴被打偏,原本瓷白的皮肤下面,胭红了一块,像是聚了一团血。 这其实比昨天晚上的,还要突然。 间月柔的手,跟时鹿的下巴,一样疼。 打完,先是错愕,自然紧接着是后悔。 “对不起,对不起,鹿鹿…妈妈不是有意的…” 时鹿低着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委屈至极:“您从未这样过。” “无论是昨天晚上还是现在。” “您是觉得,我不听话是吗?” 间月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管教,十几岁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变得陌生,判若两人:“你为什么不肯呢,鹿鹿?你现在是学生,学生你明白吗?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明白吗?” “可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明明就不是。”时鹿倔拗地反驳。 分明不是。 间月柔站了半天,最后出神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面对时鹿,她有些像在对面时鹿的亲爸,依旧,她狠不起来,也没法劝对:“鹿鹿,你越是替那个青年人说话,妈妈就越不能容忍你留下,这一周,还很久,足够你好好考虑。” - 林择深晚些时候去了时鹿学校,尚不确定时鹿的母亲会不会来,他依旧是站在路对面的电线杆处,只想远远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他眼尖地望见那两个小丫头的保镖男娃娃从校门口出来,但是却没有望见时鹿,似乎也没在校门口发现时鹿的母亲。 林择深原以为是时鹿耍小性子,不愿意跟他俩出来,于是又接着等。 可不巧,下一秒,他看见了一脸急匆生硬脸色的,秦小少爷。 小少爷他拦住了那两个男娃娃,并且十万火急,非常慌不可耐的模样。 林择深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他将手里的烟头,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不愧是死敌 转学与否,取决于你们,反正我想好了两个版本;p 第44章 44 易虎挠挠头, 但见秦放十分急切的模样,还是告诉了他时鹿突然请假的事。 秦放听完后抿唇,有些不太能理解, 哑着声问:“那她,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易虎呃呃支吾半天, 一边的豁牙巴有些看不下去,心直口快插了一嘴:“时鹿她可能要转学……” 转学? 秦放瞳孔地震。 - “哎你干嘛掐我啊, 虎哥。” 易虎望见秦放走远的身影, 一个头顶俩大,对豁牙巴说:“你, 哎,,,,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我干嘛了, 为什么不让说啊,他不是那个有名的高二学长吗, 为什么会问我们时鹿的事?” “哎……反正就是, 就是…” 易虎中学时期跟时鹿一个班,隐隐约约知道她、潘盼跟秦放, 三个人之间的小纠葛,后来潘盼出了事,学校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对内只说她是转学了, 对外给了潘家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后续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了了之,反正发生后不久时鹿突然就申请不住校了。 易虎大概知道些隐情,毕竟是一个班的,但又由于潘盼性格很好,家里人也真没来学校闹,班里同学也基本没乱嚼舌根,就当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是真的转去了别的学校。 易虎对于这个学长,心底的感觉很微妙,既想帮时鹿又不想让时鹿为难。 明摆着,时鹿现在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了。 豁牙巴一直在问,易虎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只对他说:“总之以后他要是问你关于时鹿的事,少说就行。” - 林择深一见秦放那样,就猜到小丫头今天没去上课。 他手机二十四小时专门为她待机,时鹿除了昨晚上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到现在一直没个信。 台球桌的商贩告知他,最快明天桌子就能运过去,让他明天在那里等着。 他心里惦记那丫头,苦于不能主动联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放更是好不到哪里,他见不到人,还被告知时鹿极有可能转学,想登门去找她,又忽然发觉他压根就不知道时鹿住在几栋几户。 他现在才开始慌乱,以为之前自己编织的网天衣无缝,到头来却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兜圈。 他好像,从未摸清她半点。 可明明,他在时鹿身上花的心思,比什么都多。 试题是死物,冰冷且只有唯一的解,可她是活生生的,没人能比他更清楚那副小躯体之下的坚韧还有令他致瘾的躁动。 可以说,秦放长这么大,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花过这样多的心思。 这条路,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算少。 有几个眼熟他的学妹,还谨慎慎地上前跟他打招呼,秦放面容干净清朗,俊秀又挺拔。 一直有传闻他虽金贵却不端架子,不论对谁都极其礼貌,但是此刻的他却是眉头紧蹙,魂不守舍的,他连连无视了那些问好。 似乎那些传闻都是人云亦云,不可信。 小学妹尴尬的跑远,就当是做了一场空欢喜的梦。 在秦放身前不远处就是平襄小区陈旧的大门。 时鹿就住在那里。 周围的脚步、行人的耳语手势,车辆的鸣笛、每一个都令他抓狂。 - 林择深正站在马路那头,冷不丁又跟路对面的秦放,视线对上。 他能明显看见,小少爷那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怎么,一见到比他牛逼比他帅的就那么不爽? 林择深冲他龇牙,后又说了些什么,那口型似乎是:真巧啊。 不知道秦放有没有看见他动的嘴皮,只隔空冷冷看了他一眼后,就走了。 显然,连一丝的面子都不留。 林择深觉得自己这小情敌,开始有些热锅爬蚁,着急上头了。 - 林择深不似秦放,他可以没有丝毫心里负担的,走进这个小区。 不过装逼归装逼,也只能在时鹿家的楼栋前徘徊,因为怕被她母亲看见。 那只绿眸的白猫再度从草里喵呜着钻出来,林择深垂眸看了它一眼。 小猫一点也不惧怕人,甚至还挨近他的脚边。 其实,林择深应该感谢这只猫才对,那天若不是这猫,他也不会鬼使神差的进来这里,还顺便躺在了这椅子上,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若不是这只猫,他也不会遇见这辈子的劫。 小猫叫声依旧尖细,只是林择深发现,它的走姿似乎有些异样。 蹲下凑近了才发现,它的右爪,在渗血。 周围还有些碎玻璃的渣,八成是在什么地方被割伤了。 他眉心稍动,将它抱起,放置在了腿上。 一边帮它慢慢掸去伤口边的碎玻璃,一边在想,也不知道,小丫头的膝盖好的怎么样了。 前天匆忙,她又倔拗的不给自己看伤口。 不过,肯定没怎么好全。 视线又回到这只猫的身上,林择深记得那天晚上背她回来时,明显察觉到小丫头对这猫,深深的不喜排斥。 果然,都是一样的娇惯小性子。 就连这模样…… 林择深看了看小猫,毛发顺软,又似乎爱干净的很,分明是流浪的小玩意,身上却又意外的没有杂毛也没有脏污。 就连这模样,都像的过分。 林择深它将爪子处的玻璃渣稍微清理了下,将它放在长椅上,小猫盯着他,软软叫了两声,眼珠子直溜溜的盯着他看。 林择深看着它,就觉得在看时鹿那丫头,见它小可怜样又觉不到位,于是将外套脱了下来,将小猫包裹住。 这下终于稳妥了,林择深摸了摸它的脑袋。 - 可意外来临的太突然,他丝毫没注意到,时鹿的母亲会下来倒垃圾。 他满脸无措惊诧的突然站起身。 他其实以前去过很多的宴会,酒席,也见过各色各样的长辈,从未有一个能让他无措成这副模样的。 间月柔再度望见这个青年时,眉头紧皱。 原本她心里的对于要接走时鹿的决断更甚,却又看见他,用衣服包裹住受伤的小猫,那想法又开始轻微摇晃。 这青年又似乎,很向善。 在者,他并没有对鹿鹿做什么,就如同女儿口中所说的那样。 他们,是朋友。 鹿鹿也似乎有了他这个朋友,变得跟以前不同了。 “阿,阿姨好。” 林择深多么邪性糙浪的一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骚话一箩筐,居然在面对这个妇人时,嘴巴磕磕绊绊的。 他生怕自己一个嘴笨,惹这位太太不高兴了。 间月柔近期由于家里一系列繁杂的事,面容更沧桑了些。 新丈夫的原配离开多年,突然回家看孩子,并且继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对她有着诸多的挑剔。 她不得已,从那里抽身,想等新丈夫将一切处理完再回去。 不料又在时鹿这里,惹了更大的烦心事。 间月柔凝了一丝心神,努力将脑海里对于这个青年的善意评价按压下去。 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终归鹿鹿就不应该跟他结识。 她对林择深说:“以后别再来了,鹿鹿就要转学了。” 林择深突然听见这句话,整个人懵了。 他没控制好情绪:“您说什么?” “以后最好也别再见了,我是为了你们好。”间月柔有些不愿多说。 可林择深压根就没把这句话当成是重点,他满脑子都是她要让时鹿转学。 那晚上,小姑娘的委屈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说:“你,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我睡不着...” 林择深:“阿姨,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您能听从时鹿的意见,她性子倔,又太单纯,您,您别逼她。” 时鹿正在慢慢下楼,因为母亲忘了拿客厅的小垃圾袋,她想送下来,结果刚走到墙角边,冷不丁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他说:“您别逼她。” 时鹿躲在墙角暗处,她陡然有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她右手放置在心脏处,站着一动不动, 林择深的尾音由于激动而显得尤为不平稳,他说:“阿姨,您其实不知道,她很想念您,您能来看她,她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她想您又不敢跟您明说,因为她知道您不容易。” “我可以不见她…”说这话的林择深,抿唇,下颚紧绷。 剩下心里的那句话是:我可以等她长大,等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抱她,在此之前,您说的一切,我都能接受。 “我可以不见她,但希望您能尊重她,她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考量,她努力她上进,她比您想象中的,要懂事万分。” 这番话,让间月柔找不到丝毫的点来驳斥。 “您可以当我是混子,是游民,是乱七八糟的人,但请您不要让她寒心。” “毕竟,她最喜欢的人,就是您。” 间月柔被堵的哑口无言,青年的话像是淬火的箭,她直接绕过他,将垃圾处理完转头就走。 间月柔觉得自己居然,心里在动摇。 时鹿委屈的小脸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心下不忍,怕再不走,就真的要被说服了。 林择深望着妇人远去,咬牙,心里疼成一片。 这丫头,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 间月柔往楼道走,冷不丁看见时鹿坐在台阶上。 楼道黑暗,她眼里有泪,像是白色的细珍珠在暗处闪烁。 双臂抱着胸口,身子蜷缩成一团,脚边还有一小包遗漏的垃圾。 “鹿鹿……”间月柔轻声叫了她一声。 过了一会,传来时鹿委屈巴巴的嗓音,她说:“妈妈,如果我转学,您就会快乐吗?” 作者有话要说:暂定是不转啦 不转其实就是那个江家哥哥的副本会延后,转了秦放自然也跟着转呐:p 林狗当然是一边忙着南区事业一边往北区跑 不转就照旧慢慢发展,后续也会一样重合 总之,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笔力有限,会努力呈现 明天争取马个肥张感谢在2020-05-08 23:50:24~2020-05-09 22: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不会手残的你呀 5瓶;嗷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45 许是刚才青年的话起了作用, 间月柔望着女儿无助的样,一时间脑子也乱起来,竟也没能顺着这句话朝下说。 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鹿鹿, 快起来,地上冷。” 时鹿不动, 低头盯着自己膝盖。 由于坐着,睡裙裙摆只堪堪遮住了小腿下边一点。 时鹿的膝盖, 终归还是留了疤。 其实一开始如果能好好恢复, 不至于会留下痕迹。 可裂口由于被她耍性子,二度的破坏, 恢复起来变慢了不说,长出来的新粉色嫩肉,跟之前的形成了色差,膝盖上也出现时间长了的小块淤青。 能正常走路,不过一按压还是会疼。 时鹿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择深那句话:我可以不见她 他准备不见她了。 时鹿一阵滔天的委屈, 为什么?明明自己那么努力的在争取,到他那儿就成了不顾一切的妥协呢。 “鹿鹿你先起来, 回家再说。”耳边是母亲的轻哄。 时鹿用胳膊遮住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昂起头, 小声祈求道:“妈妈,我晚上能跟您一起睡吗?” 间月柔一愣,然后蹲下,她摸了摸时鹿的脸, 柔声开口:“都随你。” 这道横生的波澜,让间月柔原本坚定不移的念头,略微开始动摇。 时鹿腻在她怀里,双臂紧紧抱着她的腰。 即便在睡梦中,她也能感受到女儿固执的依赖。 屋内原来这样黑,黑到跟外面皎柔的月色是两个极端。 时鹿每天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孤零零的入睡,起床,上学。 间月柔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那个青年,似乎也没她想的那么的不堪,那么的不上道,再者,他确实没有做任何伤害鹿鹿的事。 甚至…甚至还让鹿鹿之前不甚活泼的性格,变得开朗的许多。 即便这样但间月柔依旧觉得心里发怵,无论怎么说,鹿鹿就是不应该跟他结识。 一夜无话。 - 林择深望着时鹿母亲离开,既不能追,又讨不出个结果,只抿唇,闷声站在水泥道上。 小猫似乎读懂了他的无解,他的为难,轻声喵呜。 他微微颔首跟小猫对视了一眼,苦笑道:“小野猫,你这心疼我呢啊。” 说完又兀自抬头去看不远处的楼,三楼窗户紧紧闭着,不知道臭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没去上学,应该能好好养膝盖吧。 他四处看看,应该要走了,可他又觉得双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似的不能动弹,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以为是时鹿,他慌忙去摸,来电的却是那个卖球桌的商贩。 烦躁之余关闭了铃声,任他打。 按了按有些生疼的太阳穴,林择深咬牙,弯腰将裹着衣服的小猫带离了长椅。 去到[阿勝],曲红专门给他腾出了一间屋子。 发觉林择深魂不守舍的,还带了只猫,曲红手里拿着烟杆,从外面的麻将区过来。 望见林择深一直在摆弄手机,怀里的猫在小声叫唤,便问:“怎么了,时丫头又闹情绪了?” 林择深听见这话,抹了一把脸,陡然将手机收回兜里,没接话。 “究竟怎么了?”曲红问完,突然望见门口有身影闪过,她朝门边叫了一声。 那人是来这打工的小年轻,看着估摸着才十几岁大,就已经出来谋生了,在这儿给打牌的大爷们上茶。 他被叫住,匆匆进来,陡然望见坐着的眉宇孤峭俊傲的林择深,心里是一阵艳羡。 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胳膊身板能结实成男人这般模样。 曲红对他说:“去把后院门关上,都能闻见隔壁洗脚城的化学药粉的味儿了。” 小年轻连连点头说好,走之前又偷偷看了林择深一眼,然后匆忙出去关门。 林择深十几岁的时候,混赌场,玩玉石,弄车,样样不落。 不过那时候的他,性子跟现如今差别很大,现在是无所谓,蛮横,没皮没脸,以前是特清高高的冷淡矜贵,就跟现在的秦放类似。 曲红问他怎么了,他没开口。 自顾自准备帮小猫清理脚上的伤,刚把小猫移到腿上,他又发现,有些时候祸事喜事真就是连串的。 有些事儿,他娘的,真就除了低头,半点不由人。 小猫的肚子隆起的有些异常,分明是怀孕了。 刚才匆忙,这会仔细看,才看出来一点动静。 曲红帮他拿来一点酒精棉。 “嚯,我是真服了啊,我八百年没用过的医疗用品,全在这被你用了。” “之前家里有傻逼前任,全是给他备着的。”说完曲红也注意到了小猫的不同寻常。 “这猫,肚子看着不明显,估计没怀上几天呢,你在哪发的善心,找到这猫。” 曲红自顾自说,像是在说单口相声,有些没趣,刚准备回前边的牌室。 林择深陡然开口:“丫头母亲来了。” 曲红一听,吸烟杆的动作一顿:“怎么的,人太太不待见你啊。” 林择深先是摇头,摇完又用手按了两下眉心。 “待不待见我,我不在乎。”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曲红发誓,就算有枪架在她的脑门边上,逼她信她都不信,她吸了口烟摇头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担心时鹿那丫头偏激,走极端。” 那夜她打来电话,分明就是想跟他说她要被转学的事儿,可她没说。 一个字都没说。 知道她性子倔,心疼之余是心慌。 曲红无奈道:“这很正常,你丫冰清玉洁干干净净一闺女,认识一陌生人,换谁都急。” 过了一会儿。 “其实,我巴不得她转。” 林择深陡然又换了一副神色,但是笑容看着有些憋屈。 语气里没什么不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我知道,这丫头铁定不愿意转学。” “因为这里,有她的倾慕要死的小白脸啊。” - 不知道时鹿会不会联系他,林择深一晚上加一整宿都没合眼。 生怕会错过信息,亦或是她打来的电话。 他躺在棋牌室后头的空出来的屋里,小猫脚上的玻璃渣也被清理干净了,蜷缩在脚边。 他烦躁之余,打开手机浏览猫粮还有猫的孕期护理。 真他娘的,放在以往,他哪里能做的出这种事儿? 等了一晚上,时鹿真就没联系他,他睡不着,就这么熬。 一熬熬到天亮,小猫睡醒了凑近他的腿。 林择深望着它,继而苦笑:“小野猫,咱俩难兄难猫的,一个样,都遭人嫌呐。” 白猫听不懂,喵呜两声,歪头蹭了蹭他的脚。 - 时鹿睁开眼睛时,身边没人。间月柔出去买菜了。 昨天晚上的那一觉,睡的无比安稳。 但是她心里觉得,又像是少了什么。 母亲的怀抱,跟男人不同。 一点都不同。 家里没人,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然后跑到客厅,昨天没去学校,应该落下了不少的课程。 去找手机,发现手机居然在客厅的桌面上。 她猛地拿过来,翻看信息还有通话栏。 有新消息,但是已经显示已阅。 是易虎发来的。 内容是昨天的作业,还有授课的目录,外加一条关心的句子。 易虎闭口不提秦放曾经问过她时鹿为什么没来上学的事。 时鹿抱着手机,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男人说的话。 他说:我可以不见她。 时鹿原本想跟他坦白的念头,顿时就模糊了。 信息栏开了又关,她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能将男人的联系方式倒背如流,按了几个数字,又删掉。 鼻尖酸涩,一半是为了友情,一半是为了男人。 如此反复,最终还是没能迈过这道坎。 - 林择深知道,时鹿被逼着转学,要跟秦小少爷被迫分开,其中的根源,是自己。 要不是他不够谨慎,也不会被撞破。 他不想欠那丫头,他想让她快乐。 在平襄小区附近,他蹲到了间月柔。 妇人望见他,虽说依旧排斥,但林择深知道,昨晚上那番话,终究还是起了一点效用。 林择深心里想的是,要是用自己忍耐住这两年去换一个余地,即便自己不能见她,让她如愿,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家的间月柔,望见时鹿在客厅认真做作业,窗外日光照进屋内,女儿干净懂事的令她心疼。 青年的话又在耳边。 “阿姨,我不会见她,您也别逼她。” “阿姨,我不过是受她怜悯的路边乞丐,没有她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您要是不同意,我给您立字据。” “我但凡要是做了半点伤害她的混账事儿,不用您报警,我刀架脖子上找您。” 他追着说了一路。 间月柔听不得少年意气的话,又许是她的心本就不够硬,每次联想到女儿嫩白的脸,清澈却又波澜不惊的眼眸,哭着说不肯转学时,她就陡然狠不下心。 她选择不回应,将纱巾围在脸上,匆匆提着菜离开。 可后来,一连三天。 她再没见到那个青年,却也发现女儿原本倔拗和抗拒的态度也渐渐淡了,因为时鹿知道自己死都不会住校,二选一,不住校那就意味着转学。 转学就意味着,自己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很多人。 似乎她知道自己要走了,整天坐着写写作业,看看窗外的树草蓝天,摸一摸这个小屋子里的东西。 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会主动去牵间月柔的手,腻着她,要跟她一起睡觉。 这下又轮到间月柔自己,狠不下心了。 这天晚上,她跟时鹿坐着吃饭。 间月柔精心准备了好多菜品,专门给她做了炒鸡蛋,蒸鸡蛋羹,西红柿鸡蛋汤。 时鹿面无表情吃了一口鸡蛋羹,陡然对间月柔说: “妈妈,我想在离开之前,去一趟学校,我想跟朋友道个别。”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停顿,眼神波澜不惊。 小脸素软干净,让你没有丝毫说不余地。 如间月柔所愿,时鹿她想通了。 但间月柔又陡然发觉,女儿的眼里没有半点快乐之色。 她这几天发现时鹿有一个同学,每天都会将作业还有老师说的趣事,编辑成信息发给她。 言语满是鼓励,之前也有几条同号码的信息,是一些约她出去玩的内容,每次时鹿看完也不会删。 间月柔以前经常鼓励她交朋友,但是时鹿这一次好不容易做到了,她却要逼着她做了断。 其实有些残忍,不是吗。 就在时鹿已经绝望到做好转学的准备时,间月柔却开始摇摆不定了。 然而就在第四天,一件意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新丈夫突然出了事。 高速,送前妻回去的路上,追尾,人被卡在方向盘,挡风玻璃碎了扎了一脑袋。 亏得气囊弹出来才保住了一条命。 后座的前妻,什么事都没有,出事后淡定打了一通电话,在高速上连着前夫被车救护一块带走,江启鸣被送到医院,她下了救护车头也不回叫了的士回了老家。 半个字没留。 人往医院送,她朝老家奔。 知道消息的间月柔还在洗菜,这通电话,简直送命。 时鹿隐约知道后,也呆住了。 印象中的新爸爸,除了性格软弱,其实脾气很好。 意外来临的太过于突然,没人能及时反应。 间月柔什么都顾不得了,挂了电话整个人魂都丢了,直到水池的水漫过不锈钢槽,她惊慌回神解开围裙穿鞋就准备去医院。 时鹿还呆呆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笔。 她还等着转学。 间月柔身体僵在门边,回头望着一脸无辜的女儿。 时鹿古怪的看着她,仿佛是时鹿自己犯了什么错。 间月柔不忍心,又突然跑回头,抱了时鹿一下,语气颤栗:“鹿鹿,乖,明天去上学。” “?妈妈” “没事,妈妈处理好了就回来。” 时鹿眼底有雾气,脸埋在间月柔颈窝里,身体有些发抖。 母女俩都有些发抖。 这学,终究是转不成了。 时鹿一个人在屋里,夜里外面开始刮风。 跟那个的白昼如夜的天是类似的预演,要变天了。 她不知道新爸爸怎么样了。 一个人,她害怕。 脑海里闪过秦放,她努力用秦放来鼓励自己。 可是她发觉,这一次,半点用都没有。 她满脑子都填满了林择深的身影。 - 秦放动用关系,隐约知道时鹿的转学的事还在纠结之中。 这几天,他周围散发出冷冽的气场,跟以往简直极端。 目光生冷,上学放学,下课,吃饭,说话,眼底没有丝毫的热衷。 原本,先前一整天一整天的明媚,就都是为了时鹿她一个人准备的。 早晨经过那个报亭,他依旧会习惯性的等一会,想象着她准时从小区门出来。 小身板缩在宽大的校服里,黑发贴耳快垂了肩。 低着头,步伐平缓,不紧不慢。 然后自己微笑着从报亭离开,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到走进学校,一天又照常开始。 - 林择深顺利成了‘森’bar的股东,又看中了城区周边的一块烂尾楼,相册里那天在桥边偷拍的照片都快被他翻烂了。 他在赌,赌妇人的心。 同时也在赌时鹿对于秦放的念头。 说是赌,他心里又在不停的一遍一遍笃定,为了秦放,那丫头绝对不会同意转学。 可他,赌错了。 他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时鹿不仅同意转学,而同意的□□,居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夜幕中,男人面色沉沉语气急切。 “我可以不见她。” “您别逼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奇小人书摊位的样子还有小人书长啥样可以去俺weibo, 不知道有没有写崩QAQ,话说你们希望江家哥哥有戏份吗 我纠结要不要提前放出来 这章给我码哭了 雷人吗车祸QAQ 最后这gdx林择深,长得帅就算了,人还这么好 我真是:) 感谢在2020-05-09 22:04:39~2020-05-10 20: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痴汉列车头等乘客 10瓶;啦啦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小修) 46 林择深急匆匆过来敲门的时候, 时鹿正窝在他之前当床睡的沙发里。 双手捂住耳朵。 外面天色异常,已经逼近夏天了,闷燥的季候风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阴云, 小区楼下经年未曾修剪的树枝,零落的叶子, 被风卷刮起,继而碰撞在窗户口。 咔哒, 咔哒。 小区里几乎没人, 楼道喑哑,但是依旧有诡异的妖风声阵阵。 时鹿终归没有忍住, 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里胡乱又说不清楚,林择深几乎是同时扔下手里的桌球杆,不顾尚在陪同的客人,匆忙跑出‘森’bar,他能感受到时鹿传达出的压抑还有无助。 时鹿还在想江家新爸爸, 想他会不会就此挺不过去,想着母亲会不会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明明,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一个新的依靠。 “妈妈走了,新爸爸出了车祸……外面又开始变天, 我一个人,我害怕……” “你在家等我,时鹿?” 林择深一边听着,右侧的太阳穴有些叫疼, 他毕竟活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意外天谴的见过不少,可时鹿不一样,她年纪这么小,不知是否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坏,于是林择深尽量柔声安抚:“听话,害怕就进被窝里,我一会就到。” 电话里的姑娘说完自己害怕之后,再无半点回音。 林择深几乎是一路狂奔。 可事实这并不是时鹿第一次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 两年前,她就曾经亲手酿造过一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归就是因她而起。 初二那年,她有幸跟全世界最活泼善良的小姑娘成为了室友,并且也在她的明媚笑颜下,跟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苦甜苦甜的日子,像是泡在蜜罐里的槟榔,一旦沉溺就会至瘾,继而变得无可救药。 两年前,同样是五月份,十四岁的时鹿,在体育器材室偶然遇见十五岁的秦放。 十几岁的少年,身姿挺拔,那时候的五官就已经绝尘俊美到罕见,更别提他那恐怖至极的优异成绩,不凡的家世背景。 他是全校的焦点。 嗓门有些大的小伙伴,对着秦放说不见不散。 时鹿满心满眼只有那对精致的耳廓,再来她听见了一声温和的应答。 “好,不见不散。” 是少年人独有的清冽嗓音,她在梦里听见过无数回。 彼时的秦放,在说完这声好后,他注意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好几把羽毛球拍的女孩,他的眼底染上一抹生趣。 傻乎乎的,纤细又可爱。 晚上回到寝室,时鹿几乎没有半点隐瞒,对着刚剪完短发不久的小姑娘说:“盼盼,秦放今天晚上十点要去明月阁。” “真哒?!” 正在准备刷完牙睡觉的小女孩听见这话,陡然变得激动万分,‘哗啦啦’迅速将牙刷清理干净,吐掉嘴里的泡沫。 “呜呜我想去诶,他去明月阁肯定不会穿校服,一定是好看到要死的便装。”她毫无芥蒂的抱住时鹿的腰。 “鹿鹿,你再帮帮我嘛。” “我见他一眼就回来。” “看一眼就回来。” …… 时鹿最后一张有记忆的画面定格在,少女一双明亮到令星辰黯淡的眼。 听完这无法令人拒绝的请求,时鹿无奈宠溺的笑了笑:“知道啦,帮你掩护,记得快些回来,千万小心翻墙别被抓了。” “啊鹿鹿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原来,她出事前,就暗示过自己,她会死。 就要到那一天了,跟两年前的那一天就快要重叠了。 那是祭日。 有着全世界最明媚笑颜的她,被车子碾压后死无全尸的祭日。 - 时鹿听见了敲门声,陡然世界微尘里就只剩下了敲门声。 她慌忙去开门,望见依旧手机贴耳生怕错过自己任何一句话语的男人,他的身影遮挡住了整扇门。 一只裤脚还反卷着,另一只还粘着泥巴。 目光如炬,胸口上下起伏。 眼睑下方的小伤口已经恢复的看不出踪迹。 时鹿陡然一阵滔天的委屈,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猛地扑进男人怀里。 能感受到男人心口处震动的频率飞快。 林择深还在喘着气。 他先是心疼,后有化为无奈至极的偏爱。 “傻丫头。” “你这样哥哥心都快疼裂开了啊。” 可时鹿就是贪恋着这抹温度。 贪恋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不是那令人绝望的薄荷凉意。 她联想到了男人那夜说的话:“我可以不见她。” 时鹿陡然攥住了林择深的衣摆,被人丢下,再也见不到的感觉漫过她的四肢百骸:“不要不见到我…” 我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是浓重的哭腔。 林择深身体一僵,原来那天的话,被她听见了... 他苦笑道:“不会的。” 时鹿依旧固执地扯着他的衣摆。 “那让哥哥先进去,好吗?” “你发誓。”时鹿一想起那些在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人或事,就心寂冷的发慌,她红着眼,天真以为发了誓就可以将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患得患失中撇开。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发誓绝对不会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发誓不会突然消失,求你发誓……” 她眼底是一抹固执又柔软的保护色。 无措又执拗。 双手死死揪着男人的衬衣衣摆。 林择深不知道她这抹异常的根源,只当是她被突然发生的意外给刺激到了。 他反向环抱住她,用最最温柔善宠的口吻向她保证。 “我发誓。” 发誓不会离开你,发誓会永远守着你。 _ 林择深觉得,时鹿怕成这样,应该还有别的隐情。 因为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喃喃自语说对不起。 他坐在她身前,时鹿依旧抓住他的衣服。 林择深目光不忍,抿唇:“这件事跟你无关,丫头。” 同样的话,同样的内容。 两年前,母亲在她耳边说了无数次。 “潘盼是个好孩子,那件事跟你无关,鹿鹿你知道吗?” 跟自己无关吗?真的跟自己无关,是这样吗? 可分明不是。 她陡然看向男人的脸。 “可是,就是因我而起的啊。” “不是我,她压根就不会死...不是我她也不可能连死了都没有全尸...” 林择深越听越不对劲:“丫头?” 这声丫头,让时鹿稍微回了一点神。 她松开了扯着的衣摆,意识回笼,又是死死咬住嘴唇。 林择深眼底眸光颤了颤,若有所思,故意露出点笑意:“困不,哥哥的腿借你躺会。” 时鹿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要进屋?” 时鹿又摇头。 “这么喜欢哥哥的床?那成,躺会的,哥哥陪着你。” 林择深觉得,时鹿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放在以往他说这样的话,这丫头指定会红了脸。 谁料她现在,一点反应都没。 “不要担心,叔叔会没事的。” 时鹿想起新爸爸,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 “我不想新爸爸有事,不然妈妈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说完时鹿顿了顿,兀的又接了一句:“一个人...太孤单了。” 时鹿蜷缩在沙发里,头靠在林择深的大腿上。 双手合拳放在嘴边。时鹿依旧浑身有些发颤。 “是啊,一个人,太孤单了。”林择深非常能感同身受这句话的意思。 所幸的是,他遇见了她。 他们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_ 时鹿睡得不安稳,林择深明显能感受得到。 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他心里隐隐升腾起丝异样的迥绝战栗,他迫不及待想求证某样东西。 上次的副校长办公室一日游,他存了那个姓徐的联系方式。 也顾不得是晚上了,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谁料巧的很,徐副校长深夜忙着学校报表,还有应酬股市,冷不丁收到林少爷的信息。 匆匆浏览后,就顺水推舟给他找到了答案。 本来不抱有什么希望的林择深,居然在十分钟后,收到了回信。 前面自然是一大通罗里吧嗦的谄媚话,不愧是副校长,资料全乎的简直恐怖,甚至连后面一段是时鹿初中时期的学校履历都给扒出来了。 上面记录着:初二那年下半学期,突然申请退宿。 申请人,监护人母亲:间月柔。 缘由:潜在抑郁症。 林择深似乎对于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时鹿确实心智方面,有些极端。 那天他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望见她站在窗边,日光照在她身上,身量娇小模糊的不真切,林择深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有种她会突然从窗边跳下去的恐惧战栗。 不多时,又是一条信息。 “林少爷,我有她初中时候的一个小道消息,国初嘛,数一数二的初中,那事儿在教育界还被当成了模范本,小姑娘半夜溜出学校死在半道,居然没有家人来学校闹,那小姑娘跟贵小姐是一个寝室呐。” 林择深浏览完毕,一阵瞳孔瑟缩。 他似乎,突然知道症因了。 林择深咬牙,颔首低眉看着她睡得不安稳的侧脸。 鬼使神差的,他弯下腰。 时鹿是蜷缩着的,双手成防备的姿态,膝盖上的伤也露了出来。 林择深一眼就确定,那儿被她二度自虐过。 一边是已经深红色的嫩肉,一边是浅粉。 小丫头是真狠,这道疤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仿佛以后漫长的年岁里,都要时时提醒着林择深。 自己曾经让她,受过天大的委屈。 这道疤,真就他娘的没有半点借口遮掩。 林择深定定的看着她,陡然一阵钻心的疼。 在她耳边,喃喃:“傻丫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呢...” “哥哥没你狠,眼睛下边儿的小口子,两天就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你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么?” “不孤单么?” “天真。” 林择深说完,将沙发角落的小毛毯拿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只由于浣洗而微微模糊的小鹿,仔细看鹿角都磨平了,但是姿态依旧优雅的过分。 毛毯将她盖了一个严实,遮住了她的脚踝她的小腿。 时鹿感觉到有东西,胳膊稍动一会,短暂又恢复了原样。 林择深半只胳膊护着她,也闭上了眼。 _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熹微亮了,时鹿望见男人的半只胳膊。 他醒着,在看她。 时鹿慢慢坐直身体,昨晚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对不起.” 她突如其来的就是一声对不起。 林择深默默听着,既不否认也不接受。 将她睡裙理理好,没有半点局促。 时鹿眼睁睁望着那双骨瘦的手,替她整理裙摆。 整理完,林择深陡然就是一句:“给伯母打个电话吧。” 时鹿愣愣的。 “乖,会没事的。” 林择深昨晚上又找了郭宇,让他派人差了昨天高速意外的事,了解到那个江姓的中年人,还在医院抢救。 抢救了一夜,刚才又收到消息,说是保住了一条命。 他这才有底气,让时鹿赶紧联系,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时鹿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拨打了间月柔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 “嘟。” 接通了也是没人说话,时鹿连连叫了好几回。 终于有声儿了,谁料说话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温柔女性嗓音。 少年人口气轻浮,像是先嬉笑了一番,似乎将自己被时鹿叫“妈妈”当成是一种好玩的恶趣味。 “你,叫谁老妈子呢?”口气是浓浓的轻佻。 时鹿抱着手机,听见这声,顿时白了张脸。 林择深隔的近,他也听见了,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顿时一愣。 时鹿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很糟糕的回忆,语气顿时尖利了起来:“你把手机还给我妈妈!” 那边又是短暂的失声,但是能隐约听见那有些无所谓的痞笑。后面传来嘎哒的交替声,间月柔接过电话。 “妈...”时鹿有点被吓到。 “鹿鹿,妈没事,江爸爸也没事,你乖乖的,明天周一,回去上学。”间月柔语气有些急匆,像在隐忍着什么。 时鹿听见她说新爸爸没事,顿时刚才的紧张也卸了下去,轻声问:“妈妈,严重吗?” 可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尖锐重物倒地的声响。 时鹿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间月柔似乎不愿意多说,只说:“还在观察,照顾好自己...好吗?鹿鹿。” 时鹿能听出来母亲口中的无奈,妥协,还有难以言喻的隐忍。 时鹿嗯了一声,蓦然又说:“妈妈,您别难过,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我。” 林择深的脸已经臭的不行了。 电话挂断,他一把捏住时鹿的手腕。 “那货,谁啊?” 时鹿也没想过,会是他接电话。 许是林择深的手劲儿大了些,时鹿第一反应是叫疼,林择深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她,后又揉了揉刚才没注意手劲的腕骨处。 “丫头,那人谁?”他咬唇,心里躁,一个秦放已经够他难的了,可别再他妈来什么半道程咬金。 时鹿似乎不太愿意回忆刚才的糟糕经历,抿唇,只简单一句话带过:“他...他是我名义上的继哥哥。” _ 有林择深在身边,时鹿最初的胆怯还有惶恐瞬间没了大半,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新爸爸脱离了危险。 两年前发生的一切,她无力预见更是无力阻止,但是这一回,似乎老天爷又怜悯起来,并没有残忍至极, 安心之余,时鹿是更绝望的愧疚。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那年的潘盼会又是那样的结果。 虽然知道江爸爸脱离了危险,时鹿心里还是有些惴惴,她想去医院一趟。 不料被林择深一口回绝。 “伯母离开的时候,既然没带上你,她心里肯定也有考量,你好好念书,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林择深这话带着一点小心机。 因为刚才那个乱七八糟的继哥,让他心里一点一点的警惕心又浓了起来。 再者,她情绪还不够稳定。 医院里的气氛,真的不适合她去,药水味,失魂落魄的人影,没斗过死神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担架鲜血,叫喊声,新生儿的啼哭声,哪一个都不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时鹿出神的呆坐了一会。 林择深手机响了两下,是他前两天买的猫粮快递送到了,林择深收回手机,抹了一把脸,他看着时鹿,她原本就瘦弱,小小的一个,这些天更是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更多。 她比那小猫看着还要可怜。 他没有按捺住心底的躁动,还是问了出来:“丫头,你为什么前两天不联系我?是被伯母收了手机,是吗?” 时鹿心虚移开视线。 林择深必须得问出个所以然,他凑近了她一点儿。 “跟哥哥说说,哥哥不怪你,你说实话。”他语气沾了一点偏激了。 “你想留下来吗,你想转走吗?” “你想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秦放吗?” 时鹿印象中,这是林择深第二次当着她的面说秦放的名讳。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就去摇头。 她不愿意离开,最大的原因,都是因为他—— 因为林择深啊—— 明明当初说好了,要给他一个遮风挡雨,予他温饱的家。 陡然提及秦放,时鹿心虚。 她对于秦放,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现在却又清楚知道那分明不是爱慕不是依恋。 而是,将他当成一个明艳却又承载着不堪回首记忆的,曾经心动的月光少年。 如果没有时鹿,他的一生永远不会有污点。 如果没有他,时鹿也不会失去星星般的璀璨挚友。 他们,兜兜转转的,自欺欺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种想法,都是在遇见林择深以后,时鹿才明白的。 只是再见时,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点很异样的情绪。 毕竟,自己曾经那么的喜欢过,飞蛾扑火的结局也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深渊巨口,永远无法复原。 林择深见时鹿不说话,刚才的偏激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慢慢的褪去。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丫头,你能给我打电话,我真的很高兴。” 一想到这件事,时鹿又神经质地直视林择深的眼睛,她说:“你发过誓的。” 虎头蛇尾就是这么一句。 林择深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很自然的对上她的眼。 “嗯,我发过誓。” 其实时鹿不知道,即便新爸爸没有出事,她的努力也足够让间月柔改口。 她终究还是拼尽了全力,换来了一个余地。 但现在又轮到时鹿变得担心了,她害怕男人会轻而易举的因为一些阻挠,而再度说出“我可以不见她”如此这般的妥协。 时鹿害怕,自从潘盼出了事,她从未将心这样的交付与一个人。 林择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心思一开始真的很难猜,但是相处久了却又会发现。 她真的很天真。 傻到令人觉得天真。 林择深心里想了一万遍,是我之前的话说的还不够认真吗,我都认定你了,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妥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我能毫无芥蒂的面对你。 现如今的温存,只能说是天爷赏饭,这是福气。 但是人的气数未来,终究不能永远依赖天爷。 都要依靠自己。 你绝对不会知道,我在你身上所花的力气,那是一个沉淀而又金灿的梦想。 我的赌注。 即便后来的后来。 赌桌蒙尘,你不愿入我的局。 林择深心底又隐藏着另一个扭曲的版本。 即便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就算抢,也要将你牢牢绑在我的身边。 哪怕你恨,我也不松手。 因为,我是狼啊。 狼,又怎么会松开看中的猎物呢。 永远也不会。 _ 一下子,似乎日子又回到了最开始。 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晚一点儿,林择深必须得回一趟酒吧。 时鹿看着他,眼底是一抹小情绪。 林择深有些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说:“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带你去受伤伯父的医院。” 时鹿有些难以置信。 “晚上,需要我过来吗?你一个人。”林择深故意笑着,想带动她的情绪。 时鹿几乎是立马点头。 林择深失笑,替她将下巴上的一点钢笔水给抹掉,她真是皮娇肉嫩的,按一下,就是一小块红痕, “那就乖一点,哥哥晚上过来。” 许是知道自己上一回做了一些混账事,这一次林择深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说很多,只不过是用一双简单明了的眼,宠溺的看着她。 不言而喻。 时鹿望着那扇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原本的暖意,一点一点退散。 她蓦的趴向窗边。 朝下面的水泥路面看,男人一截身影不多时出现。 她望着男人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上一次其实也是这样,他给她留了满世界的期待,还有一份幻想中的奶油甜,但是转眼,那份期待被他撕的稀碎。 但是时鹿心底又在不停的反驳。 他这一回,绝对不会骗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慢慢变甜,上了大学就好啦 小鹿冲鸭!!章节开头还有乱码吗 第47章 47 晚些时候, 间月柔不放心,还是从医院给时鹿打了一通电话。 做了一夜手术的江启鸣至今未醒,车子整个前身被撞得稀碎, 事发时有一块尖玻璃从他的右眼插进去,这只眼估计是要坏一辈子了。 担架上送过来的时候, 全是血。 前妻一身名贵大貂,毫发无损, 她刚坐上顺风的士, 还没过高速路的收费口就被交警拦了下来,说要让她回去配合调查, 毕竟是人为造成的追尾事故,没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时鹿抱着手机,听见那边母亲刻意冷静的口吻:“妈在你的糖果盒子里留了些钱,这里的事你别管, 妈能应付的来。”许是想到了什么,间月柔顿了顿, 接着对时鹿说:“好好学习, 好好爱惜自己。” 时鹿知晓这句话的意思,她沉默着深呼吸了一口, 对间月柔说知道,让她别担心。 母女俩短暂的沉默,电话那头却突然出现杂音,是江骋。 那个脾性古怪又生的阴柔的少年, 她名义上的继兄。 “喂,老太婆,那边有人叫你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得这样大声,时鹿能很清楚的听见,一听见这声音,她顿时感觉仿佛心脏口被吐信子的蛇缠绕着舔舐了一圈。 黏腻又令她觉得无比恶心。 这声音不禁让她联想起,四年前的夏天,她第一次见到他时。 少年躲在门后,没有半点声响,用那双阴沉沉厉鸷的双眼死死盯着她,时鹿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后续被间月柔提醒要主动问候一声哥哥好时,那个不甚讨喜的少年直接无视了时鹿横在半空中的手。 经过时,在她耳边,低不可闻地骂了一声‘小婊.子’。 这是时鹿跟他第一次的见面,也是她第一次被异性说这样难听的字眼。 时鹿皱眉,陡然开口:“妈...?” “别担心,妈一会再打给你。” “嘟嘟。。”电话挂断。 时鹿还呆坐在窗口,她努力按压下心底对于继兄的反感还有排斥。 她其实应该感谢间月柔中学将她送到国初,不然她会跟这个恶劣的少年,共处一个屋檐多年,可一想到后来发生的种种,她又使劲摇头。 她宁愿不去国初,宁愿被偏见,宁愿跟他一个屋檐,也不要去国初。 因为这样她就不会认识潘盼,不会认识秦放,也不会酿成那样的悲剧。 她压根压根就不应该来这里念书。 这一切从最开始,其实就都是错的。 从林择深离开到现在,时鹿没吃半点东西,后面的柜架上有面包还有间月柔买的几根香蕉,这似乎又是她头一回给时鹿买非红色的水果。 时鹿没什么胃口,胳膊抱着双膝,呆呆的注视着桌子上的老年机。 易虎每天都会给她发作业内容,还有老师讲了什么课题。 她每次都匆匆只回一个谢谢,亦或是后面几天她压根就没找到手机。 时鹿打开信息栏,一条条又重新浏览了一遍,再一条一条认真的编辑长句子回给易虎。 发完时鹿又垂下脸,将脸埋在膝盖。 膝盖那里的小疤细看其实是有些狰狞的,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极端情绪下的自虐。 现在再看,其实有些幼稚。 不会有任何事会因为她单方面的自虐,来改变半点。 同时她也不会知道,当男人望见这道疤时,心里会想些什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只记得昨晚,她注意到,男人眼角下的刮痕已经淡的看不出痕迹来了。 时鹿又陡然间觉得这是一丝丝细微的宽慰。 这是这些天,面对这么多突如其来压在她心头上难耐重担,陡然横生的那么一点点迂回的暖色。 他的脸,没有留下疤,不会在他好看的脸上,留下缺憾,日后同样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 男人说他晚上会过来,但是并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会来。 天色依旧很不好,暖风裹挟着尘埃,一边是阴云一边是隐隐约约被遮蔽的橙红色的落日余晖。 看着迥绝又像两个极端。 东南沿海的城市,温差大,而又变化多端,跟北方的粗粝之感完全是两回事。 这会是五月,天一会热一会冷,无常的令她生厌。 但是,她又逃离不了。 这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又似乎将她毕生最精彩最巧合最陡峭的时光都承载了遍。 这一切都要从那个,被野猫吵醒的夜晚开始说起。 从她赤脚走向窗边,习惯性地朝楼下随意看了一眼,看见孤零零可怜的男人时。 从那一刻开始,她每走一步,都似乎是一场赌局出牌的预演。 - 林择深正在谈烂尾楼的生意,那楼独树一帜,在全丰路,立在一块十字路口的旮旯里。 周围行人并不算少,还有加油站。 最开始是被人修着开饭店的,后来那老板资金周转出了毛病,这才搁置了。 又由于没人觉得这里有什么商机,那老板开的楼价又高,愣是没人赏脸。 可林择深不一样,他觉得这儿好,是个宝地,砍价砍了五个点,不费力就搞到了手。 并且他这人好说话,留情面,又生的人模狗样,这样做生意的人最是招人喜欢,更别提他还是开着被他上回扔在旧车库的大牛去谈的生意。 曲红坐在副驾,做他秘书,风姿绰约的又情意绵绵,他眉眼奕奕风度翩翩,全程谈拢了不费一点劲。 他最初的计划,就是他陡然想起了那个他睡过几晚上的[升溪人家]旅店,由于服务垃圾,内设垃圾,他心里总有些阴影,也想着,开个民宿。 接纳各色的人源,争取搞得像模像样点,不至于连个天气报表都他妈没人做。 等真正发展做起来,日后,这楼署名拥有权就归时鹿那丫头。 省的她以后没地方去,一个人孤零零的,给她栋楼,配几个贴心的帮手,即便哭着喊着不要,那也由不得。 白天从那出来,他忙活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手机开了关,愣是忍住了没联系。 旁边一农民工的头头,一边吃盒饭一边跟他蹲在一块。 “小哥,你怎恁长这俊呢?” 林择深对于身上这层皮,是带点儿傲气的,他难得接上了这一茬话:“娘胎里给的。” “哦...”那工人听完,有些讨没趣,闷头扒饭。 扒了一会,他又感慨:“我老娘生的不好看,所以我就一般般,但是啊我也认了,只要她老人家身体健康,我啥也不管了,毕竟她给了我这条命。” 这回轮到林择深讨没趣了,因为,他老娘早死了。 话不投机,他干脆不蹲了,站起来。 看了眼身后的楼,楼已经尽可能的在修整了。 林少爷这人虽说脾气臭,但作风偏蛮厉,想什么就做什么,不拖泥带水,手上原本的小几万块钱,被他一来二去的,翻了好几倍,到底是留着世家资本客的血,属实有一套。 台球区每天都能挣个大几千不等,‘森’bar有了他,也算半个造势的噱头,就差他穿一趟皮衣皮裤,再造一波势了。 想着想着,他又摩挲了会指节。 想到时鹿那丫头,模样清纯纯的,并且性子又纯良的要死,不知道将她带去酒吧,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他想归想,也不见得会真把时鹿带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看了眼时间,都下午了。 一会早点忙活完,就去见她。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属实杂乱,他自个都他娘的觉得累挺,更别提时鹿那丫头,他能明显感觉到小丫头心态方面的变化。 突如其来的事故,还有那个她中学时期的意外,他必须找个机会,好好了解清楚。 这丫头有心病,而且还他娘的挺严重,必须治好。 他想让她,快快乐乐的陪他走完以后的岁月,虽说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但林择深不觉得早做打算有什么不应该的。 即便她日后真就选择了秦放,他也有一万种办法,叫她改口。 - 小工头发觉这年轻老板表情有些古怪欢愉,但又透着一丝决绝的狠劲,他大口吃光最后一点饭菜,吭哧吭哧走近他。 “大老板,您今晚留下监工吗?” 大下午的,周遭又是一阵尘土飞扬,林择深还是头一遭被人叫大老板。 他看了一眼这个刚才嘴里说着他老娘给了他生命,不敢轻易辜负的小工头,拍了拍他的肩,回绝道:“不了,我一会要去看你老板娘。” 说老板娘这仨字的时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许是真的想到少女长大成人,穿着宽松长裙,跟在他的左右,来回路过的小弟,叫完他一声老板,再叫她一句老板娘的画面。 然后少女嗔怪,涨红了脸,牵着他的手躲进他身后。 这画面,属实还就真挺有意思。 但是小工头绝对猜不到,他连连:“奥奥,是上回跟你一道来的那个大美女姐姐吧,真是般配。” 工头显然是错误地对号入座了,以为那次一道过来看看的曲红是林择深嘴里的所谓老板娘。 林择深先是皱眉,然后难得边笑边反驳道:“你想多了,你老板娘年纪还小。” 年纪小到还不能正大光明的带出来遛弯。 小工头摸了摸头顶光溜溜的头盔,没能想明白,只站着看林老板一步步走远。 - 林择深回到平襄小区的时候,故意绕了点路,想着给时鹿买一杯奶盖乌龙,再要一小块奶油蛋糕之类的。 上一回由于意外,没能尝进她嘴里的甜头,怎么的也得补回来。 结果他刚一进奶茶店的门,就跟易虎还有豁牙巴碰着了。 这他娘的缘分。 易虎显然记得林择深这号人,他顿时一阵尴尬,豁牙巴虽然没有易虎那么的心细,但是林少爷这脸属实惹眼,见过一次很难轻易忘掉,他也有些僵硬。 这不是,时鹿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哥哥还是什么身份的人吗……? 他俩人抱着奶茶,顿时愣在了当场。 林择深自然也是知道他俩,他很随意的就坐在了对面。 易虎跟豁牙巴每周都会来这里一次,之前也叫过时鹿,可她说不去。 他们点好东西后都会选择在店里坐着吃,一边吃一边探讨游戏还有互换作业,免得周一来不及抄,面前是两杯奶茶,还有鸡米花等等的小零食。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碰见林择深。 场面一度,有些诡异。 气势全在了林择深这一块, “小鬼,你家也在这附近么?”他陡然问出了口。 豁牙巴冷不丁被易虎踢了一脚,他啊的一声回道;“是,是啊!” “哦。”林择深见他俩很便秘的模样,也不觉得局促。 “你们,跟时鹿那丫头,很熟?”林择深一边问,一边手指在桌面上,敲来敲去。 易虎潜意识里,觉得他跟秦放不同,至少他们看见过时鹿对这男人百般信赖还有依赖的场景,虽说现在是有些气愤尴尬没错,但是毕竟认识。 易虎硬着头皮说:“是的,我是她前桌...” 一听见前桌,林择深眉头一挑,思绪回到半个月前,那丫头有天清晨上学前说什么来着? “我前桌有吃不完的面包,不能浪费。” 好家伙,原来那前桌就是这小屁孩啊。 林择深舌头抵在腮口,若有所思看了易虎两眼。 易虎被看的有些微微发毛:“大,大叔?” “啥大叔,叫哥。” “哦,哦哥。” “你们认识多久了啊?”林择深眼瞅着有服务生过来,紧赶慢赶将自己要的东西先点了,再度坐回去,吹了一下袖口,接着问:“嗯?认识很长时间了吧。” 易虎说:“是的,我们俩初一就一个班。” 一听这话,林择深陡然来了劲儿。 “那我,问你件事儿,小鬼。” “啥,啥?” 作者有话要说:垃圾江家哥哥登场 我专门查了一下相关的法律,如果是重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是可以结婚的 也就是shuo江骋跟时鹿,其实是可以结婚的!! 我giao 有点恐怖 第48章 48 林择深猜到时鹿会趴在窗边等他, 走到小区楼下时,故意抬头朝三楼看。 果不其然。 望见她半只细胳膊搭在窗口,黑发柔软的搭在脸颊两侧, 脸蛋素白隐没在天宇之下,半明半昧, 说不出的婉转美感。 想来造物主真的格外偏爱,会在一个事物上不遗余力的精雕细工。 又或许是, 林择深偏生的情人眼, 越看越觉得时鹿这小丫头生的好,再加之她那别扭又纯情的性子, 怎么都像是长在了心尖尖。 林择深身后不远处就是那个长椅,这个场景其实明地里暗地里曾经出现过无数次。 时鹿也看见他了。 她陡然昂起搭在胳膊上的小脸,眼神也变得微妙,知晓他来了立马骨碌缩回钻出窗外的半个身子。 像只小鼹鼠。 林择深蓦然失笑,失笑之余又是心疼, 上一回,她应该也是这样吧, 固执地等着自己, 等着自己承诺中的奶油甜,等着自己的敲门声。可她没想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一夜的落寞。 这个念头短暂又绵长晦涩, 林择深敛神迅速走向楼道。 他原本有屋里钥匙,可后来知晓时鹿她妈来了之后,那天将时鹿拦在校门外,钥匙就还给她了。 但这次还没轮到他敲门, 时鹿提前就将门打开了一道缝。 透过门缝,时鹿望见眉眼沾染外面烟火气的男人,他个头很高,挡住整扇门的缝隙,时鹿稍作停顿后将门彻底打开,站在门边上,给林择深让出了一条道。 林择深进屋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时鹿小鸭子似的跟在他身后,望着他换鞋,望着他解开衬衫的扣子。 末了,又盯着他的后背。 宽阔又结实的后背。 林择深将袋子放在桌子上,薄唇轻抿,拿出那杯还温热着的奶盖然后转过身。 时鹿冷不丁望见奶茶,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喝奶茶了,林择深并不在意她的愣神,直接将奶杯塞进她的手里。 温热的触感,并且量很足,时鹿惊讶过后是一阵想落泪的冲动。 他真的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溺爱。 原本只是时鹿单方面的救赎心思,原来到了他那儿,又成了千百倍的回报。 “谢谢..”时鹿看向林择深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里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但是男人眼神清澈镇定自若到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伯母有信来没,伯父..?伤势如何。”林择深一边坐下跟她平视,一边将吸管怼进她手中奶茶盖子的孔里。 其实他一早就让郭宇暗里盯着了,医院那边也透露了些,人没事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只是那只右眼,怕是不能行了。并且这追尾的事故,盘查起来,估计是要江启鸣负全责的。 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变道猛踩油门,他目前麻醉还没醒只能将突破口寄托在那个后座毫发无损的女人身上。 他知道一切,却依然想问,因为他想知道这丫头是否真的无药可救。 时鹿一听见有关新爸爸的事,五指便下意识在奶茶盖上使了点劲,塑料杯身被稍稍按凹了一点。 林择深见她这样,若有所思。也不打算逼她,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说。 谁料他刚准备扭身去取蛋糕时,时鹿却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 “妈妈说...新爸爸没事了。”语气闷闷的。 林择深能感受到,她扯袖子的力道,他心底舒坦,一块巨石也落了。 诚然,她并非无可救药。 不过是暂时心上蒙了层阴霾,她依旧勇敢上进,依旧在努力的逃离身后的深渊淤泥。 林择深抿唇,慢慢靠近了她一点儿,将时鹿散落开的头发别进她的耳后,这个动作其实跟前不久间月柔所做的一模一样,但是时鹿这一回仅仅只是僵了一瞬,并没有那样神经质地条件反射去用头发遮住耳朵。 帮她整理完,林择深说:“那就好。” 这句‘那就好’其实包涵了很多东西,不过男人讳莫如深,并未说的太清楚。 林择深说完敲了敲她手里的奶茶:“快趁热的喝,这可花了哥哥一天的工资呢——” 时鹿听话地含.住吸管,第一口的甜,是奶盖细腻的滋味,再然后是茶香。 林择深见她乖乖听话,得空将蛋糕从小袋子里取出,时鹿一看见,顿时停止了吮吸。 “……” “哥哥呢没什么本事,只能买点哄小孩子的玩意,如果你在吃的时候觉得甜,也请分一点心里的甜头给我,毕竟…” 毕竟,我想把全世界的好处,都给你。 然而他并没有将心底的话直说,话锋一转,门牙一露:“毕竟,哥哥我买都买了。” 时鹿陡然觉得手心上的小蛋糕,有千斤重,她小心又抬头仔细看了一会林择深眼睛下边,那道小伤口真的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其实,我答应了你妈,说不见你。”林择深双手撑在后边的桌子角上。 时鹿陡然因为这话,又皱起眉头,嘴巴半张,还未说出半个字,林择深率先接了自己的话:“可我,又对你发誓了啊。两头为难么不是,但是我这人特坏,我就只对你一人忠诚,答应了你别人我也就顾不上了。” 他说话的时候,是眉眼带笑的,本就生的气质邪性,这么一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时鹿一下子脸又有些红。 时鹿唇边有一点奶茶沫,林择深盯着看,越看心里越痒痒。 “丫头。” 他陡然叫了时鹿一声。 “什么..?”时鹿刚低下头咬着吸管,掩饰自己的脸红,冷不丁被叫。 这个抬头,他直接跟他脸对脸,唇对唇,林择深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凑近了! 紧接着他伸出舌头,往时鹿唇边,轻轻一舔。 这个过程十分的快,快到,时鹿以为是她出现了幻觉。 回过味,蛋糕被她嗔怪的扔进男人怀里,她猛地往后退,眼神里是羞赧至极,用袖子不停地擦嘴。 林择深还在那一点都不害臊的,像是在回味那唇瓣的触感还有滋味。 一边回味,一边将时鹿扔进怀里的蛋糕,轻轻拆掉外包。 许是还知道自己做了些不人道的事儿,他还又轻飘飘的解释:“羞气什么,我手上全细菌。” ? 全是细菌那你就能用舌头来解决了吗? 时鹿压抑了好几天的难耐,这会又悉数被羞恼淹没。 “流氓。” 林择深好久没听她叫流氓了,心里可劲儿觉得爽。 “那可不,总不能是变态吧?” 时鹿一听顿时脸又红了三分。 林择深拆完蛋糕盒,笑着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脚:“过来点,丫头。” “过来,吃蛋糕了。” - 俩人都是饿了一整天,小蛋糕看着诱人兮兮的,还有一颗小樱桃在上边。 乳白色的奶油,浅粉色的炼乳,鲜红的樱桃。 时鹿虽说羞气,但也乖乖听话凑近了他一些,毫无疑问,她想吃。 主动忘记刚才的羞恼,林择深好不容易将她的负面情绪带没了,挖了一勺子,刚准备送进她嘴里。 不料时鹿手机突然响了。 林择深:“是伯母吗?” 时鹿担心是新爸爸有事,立马去接,可看了一眼来电,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摇头。 林择深挑眉:“不是么?” “不是。” 林择深喝了一口时鹿剩的奶茶,摩挲了会指节:“接呗。” 时鹿接通:“喂...” 那边是短暂的停顿,过了一会:“是,时鹿吗?” 声音有些隐忍拘谨,但显然,这个打电话的人是...是秦放! 可时鹿的号码,也只有仅仅个位数人知道,秦放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她咬着唇,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林择深一看时鹿这表情,就知道来电的人不简单。 “谁啊丫头。” 时鹿突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越是这样,林择深就越不信邪,故意就凑近她,双手环住她的腰。 “谁打来的,啊?”贴着她耳朵边问,声音又苏又哑。 时鹿一个激灵,差点就没站稳。 只得硬着头皮问秦放:“有,有事吗?” 电话那头短暂的盲音,过了一会,秦放有些隐忍的声音传来:“明天周一,临时护旗队缺人。”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许是不确定,亦或是被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搅乱了心神,秦放话里失去了刚才的冷静:“你,明天会来学校吗?” “你会转学吗?时鹿。” 如果他们此时此刻是面对面的,时鹿会看见秦放一双像是含着千年冰霜的眼,下颚紧绷,唇紧紧抿着,脸臭的像是要吃人。 但他又没有半点法子,除了无能在心底叫嚣,真就没有半点儿改变局势的法子。 “挂了丫头,又不认识。”林择深还在那儿不停地制造情况:“乖,咱俩把蛋糕吃了。” 时鹿的腰被他搂着,谁料反而是秦放那边最先没受得住,他主动先挂了。 这下,轮到时鹿觉得尴尬了。 她还没说一句知道,也没有告诉他,自己不会转学。 “是,秦小少爷?”林择深一看时鹿这表情就猜到了七八分:“他找你有事儿?” 时鹿抱着手机,刚才一度以为是妈妈打来的,或许是新爸爸伤势加重,亦或是彻底脱离了危险,但是都不是。 打电话的人,居然会是秦放。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料想到,而他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说完就挂了。 时鹿开始有些不安,刚才是否因为自己的不礼貌,所以让他觉得受到了冒犯。 “说话,他找你有事儿啊?”林择深盯着自己的指缝前后看了看,眼底没什么情绪,仗着双腿长,愣是将时鹿包在两腿.间。 “明天,我要去做护旗手。” 说完护旗手的时候,林择深察觉到小丫头表情有些异样,刚才好不容易被他带偏的低落情绪,又他娘的被人搅起来了。 “听话,别多想了,好好念书,这几天拉下不少功课吧?哥哥这周末带你去医院,你不是想见见新爸爸么?” 时鹿一听,陡然:“真的吗?” 如果她一个人跑去北区,估计出了站台,整个人就懵了,更别提去医院。 林择深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陪哥哥好好吃完这蛋糕,这事儿啊就假不了。” 大概是上回那买蛋糕的事,林择深心里头还存了点阴影,明里暗里他对于时鹿说的话,承诺的东西,就真不敢那么的在她跟前打十全的包票。 当然,发的誓言除外。 誓言需要用一辈子去实现去考量,而林择深有这个自信能耐,要是比命长的话,他觉得自己能熬得过很多人。 不转学的代价,其实很高昂。 但是没人能预料的到,就如同那年横死的潘盼。 时鹿又觉得,万事万物真的无常,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 她终究还是选择不去多想,用勺子挖了一块边上的奶油送进嘴里。 确实很甜,许是男人在她身边的缘故。 林择深盯着她吃了一口,见她皱着的眉渐渐舒缓。 奶盖已经变凉,时鹿也喝不下了。 林择深一口一口,用时鹿咬过的吸管,将剩下的全部喝完。 最后视线又落到那颗小樱桃上。 他兀的笑开,一只手捏住樱桃须,另一只手去勾时鹿的小手。 “张嘴。” 时鹿一见他用手,立马往后退,巴巴的盯着那颗小樱桃:“手上是有细菌的。” 林择深一听,顿时乐了,刚才他说的话臭丫头学的有模有样,但他笑归笑,笑的是一脸坏样:“怎么?那我用嘴,你就愿意吃了?” 时鹿:“??” 林择深:“那来吧。”说着真就要将樱桃须放进嘴里。 时鹿急了,上手去阻止。 刚逼近一点林择深的胸口,那颗微微凉的小樱桃,就这样被男人递到了她的嘴边。 她瞬间不乱动了。 “张开,不然我真就用嘴巴喂你了。” 时鹿这个姿势有些危险,她红了脸,除了张嘴别的动作都做不了。 僵持不下,小樱桃终究还是被林择深喂进了嘴巴里,时鹿舍不得嚼,印象中不知道被谁提过,樱桃很贵。 而且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毫无排斥之心地吃红颜色的小水果。 林择深望见那樱桃被她含着,鼓在她那小腮帮子处,顿时就又心疼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林狗其实有些心机→_→ 还差几百字,看会比赛一会补上 好想写成年后orz 第49章 49 “嚼, 为什么不嚼,这樱桃又不贵。”林择深挖了一勺奶油,见时鹿依旧鼓着个腮帮子, 笑着问。 大概是时鹿自个也反应过来这么含着不太好,听话的用牙齿轻轻一咬, 樱桃甜汁流了出来,溢满整个口腔。 “味道怎么样?” 时鹿想也没想, 抬头:“甜。” 男人的嘴角不可抑制猛地上扬。 - 易虎跟豁牙巴俩人还在奶茶店里瑟瑟发抖。 外面刮大风了。 刚才男人几乎将时鹿在中学时期的所有事都套了个底朝天。 但凡是易虎知道的事都被他问遍了。 这其实有些像是下套, 事后易虎这么一合计,顿时觉得自己太蠢了。 但这男人不比秦放, 并且易虎也从没见过这么滴水不漏又野性的人。 最主要的是,他开的条件太过于诱人,因为他说—— 他能找回最初那个开开朗朗的时鹿。 林择深第一句话是这么问的:“我呢,最近想送时鹿那丫头一件生日礼物。”林择深一边摩挲着从桌上扯下来的纸巾,一边:“纠结不知道送啥。” 易虎听完顿时眉头一抖:“生日礼物?时鹿生日不是12.16吗?现在才五月, 哥。” 林择深:“哦。” 奶茶咻地从吸管落回杯子里,易虎石化脸:“???” “她外地来的吧, 中学混的咋样啊, 看你生的这么胖乎可爱又结实的,她应该对你挺好。” 林择深瞬间又换了一个语气。 易虎心情起伏像是在坐过山车。 被一个靠谱的成熟男性夸奖自己结实可爱, 易虎居然心里还真就美滋滋的不行。 就这样,威逼又带点利诱的,一来二去还真被林择深问出来那年潘盼出意外的事。 林择深俨然就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故事不长, 易虎略了很多细节,但是重点都说了,也就一杯奶茶一块蛋糕包装的功夫。 “弟弟,你俩这顿哥哥请了。”说完,林择深火速付完钱,推门离开。 豁牙巴还沉浸在刚在那件事里:“虎哥,卧槽?” 易虎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都说了,他能让时鹿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 豁牙巴:“…所以你他喵一直瞒着我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跟这个陌生老男人说了??友尽。” 易虎一口老血。 林择深知道,其实这丫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勇敢。 出了店门,他拎着一份沉甸甸的奶茶蛋糕,一刻没停的奔向小区。 - 天色渐暗,外面的风声不见消停。 不算明亮的小公寓里面。 时鹿在男人的注视下,吃光了最后剩的一点蛋糕。 林择深从兜里摸出一盒纸巾,这纸巾也是专门为了她而备着的,刚才是用舔的,小丫头面子薄,来第二回 指定就要急眼了。 时鹿望见纸巾,先是一愣,刚想从男人指缝间接过,不料林择深嫌她动作慢,直接上手帮她擦了。 小姑娘的唇色一如既往的秾丽,一点奶油白在唇边格外突兀。 “你刚说明天要做什么来着?护旗手是吧。”林择深边擦边问。 时鹿因为这句话,冷不丁又想起刚刚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挂断电话的秦放,她点头。 林择深以为这丫头心里头还惦记那小白脸呢,将纸巾揉成球,在手心揉搓,语气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可我刚才看你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是不喜欢么?” 时鹿的心思轻而易举就被男人看穿了。 确实。 其实时鹿最开始能成为护旗手,就是秦放从中举荐的,他在众多老师心目中有很高的话语权,随便一提就能成事。 时鹿一开始听见赵闻峰要让她做护旗手的时候,疑惑又无感,就跟那天被叫出去出黑板报是一样的想法。可后来每次轮到她时,她惊奇的发现每次都会在旗台那边看见秦放,第一次还以为是碰巧,可后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缘深还是巧合,次次都能看见。 有时候是远远的瞥见秦放一截侧影,有时候秦放又是站在她的不远处。 少年人总是那样干净而俊秀的,是整个区域最明亮的风景线。 时鹿要么偷偷看一眼,要么就是拼命地低着头。 后来时间一长,即便时鹿对于这样的活动无感,也渐渐的变成兴奋,虽然两周轮一次,以及那些共事的人非常不讲理,她也依旧期待的不像样。 因为,能看见秦放。 可现如今.... 思绪回笼,林择深将她又拉进自己一点。 “为什么不喜欢?嗯?” 时鹿盯着男人一双较真的眼,突然一阵急切的想要表达的欲望:“因为其他人,真的好烦。” 这是时鹿头一回向自己以外的人倒苦水。 她性子憋闷,凡事喜欢自己一个人扛,受了委屈从不声张,自从遇见了林择深,她跟以前,变化简直悬殊。 林择深满意的勾唇:“那,为什么烦?” 他好以整暇,非常有耐心地在引导,想听她接下来会怎么说。 时鹿知道面前坐着的人是林择深,这个男人绝对会对自己好,脑海里早就将他当成了可以毫无保留信赖的人。 时鹿仅仅是停顿了一秒钟,一秒钟后她毫无保留:“因为她们总是会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悄悄话,总是会把国旗的尾端留给我,上边有锋利的不锈钢孔洞,抓住旗杆头部的人,从来都不在意末端人是否会很不方便——” 时鹿说了好长的一段话,说完深呼吸了一口,定定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很是不解道:“可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样委屈,为什么,你一出现,我就觉得好难受,难受到,我本可以忍受很多东西,可一看见你,我就觉的什么都要说。” 她组织不清楚语言,说的颠三倒四。但是大致的意思,林择深能懂。 不仅能懂,而且能千倍百倍的懂。 林择深心满意足地将时鹿拉进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难受,哥哥抱抱。” 时鹿也难得主动的揽上他的后背,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只相信你,林琛。所以,你一定不要骗我。” “我们都是孤零零的,我不喜欢那些有钱人,我厌弃他们,他们总是喜欢用权势来霸占别人细小的快乐。” 林择深听见她叫林琛,身体短暂的僵硬,抿唇良久,他问:“那哥哥以后要是发达了,你怎么办?” 时鹿沉默一瞬,一瞬过后:“那我就躲起来,躲得远远的。” “这么狠啊,你不觉得自己坏么?” “可是,不同等地位的人在一块,总归是要受到惩罚的。”时鹿目光炯炯,口气笃定。 “要是我,也能变得优秀...”这句话没能说得完,时鹿兀的顿住,眼底染上不信。 这种想法,曾经麻痹她的心很久,也正是因为之前有这样的想法,她才有勇气能继续出现在秦放的面前。 可事实证明,确实不能如此,这是一道不可逆的逆命题。 林择深心里骂了一声淦,他还是不能想明白,这丫头为什么这么的爱贫嫌富,跟正常人的思维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其实...”他还是说不出口,骗了她这么久,其实她连他真正叫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心里叫的,都是他那便宜大表弟的名字。 时鹿问他其实什么。 林择深抹了一把脸:“没什么。” 这时候的林择深,太过于自信。尚且不明白那句‘躲得远远的’究竟蕴含着怎么样的执拗,时鹿的自卑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 脱去这层无家可归孤儿的皮,男人不论是背景样貌,还是那颗令时鹿自惭形秽的朗朗真心,都足以让她的世界观崩塌。 她以为自己跟男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离了谁都不能行。 可事实,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善心,在男人眼里真就渺茫到尘埃里。 “早点休息,明天哥哥送你去上学。”林择深一改口吻,从椅子上站起来。 见时鹿小可怜的模样:“还担心新爸爸呢?” 时鹿眼睛一直在他身上,她毫无犹豫的点头。 林择深却一下子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朝卧室领:“担心归担心,可你该睡觉了。” “表现的好,哥哥提前就带你去看他。” - 这夜的秦放,挂了那通电话后,发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火。 家里的保姆给他送晚餐,被一地的碎玻璃给吓坏了。 那原原本本放在书柜上的青花瓷瓶,在地面摔得粉碎。 少年的右手正在淌血,他仿佛浑然不觉,站在书房的落地窗边,惨盯着外面浓稠的夜色,眼神晦暗。 这豪宅户型是他来这念书的当天,秦政行全款买的。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屋子冰冷,自己身处其中,像是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欲望的仿生机器,除了用漂亮的成绩来粉饰那一点一点的虚假的父子情谊,这里没有半点只得他留恋的东西。 直到他遇见时鹿,那个分明骨子里透着绝望却又无比上进的姑娘。 那是他心底唯一的一丝暖色。 她从不多跟熟悉之外的人,多说任何一个字,从不泄露半点情绪,却在他面前会脸红,会无措。 秦放固执的认为,自己是不同的。至少是自己,让那个沉默寡言并且无比纤弱的少女变得不同。 精英教育让他第一反应是观望,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事情,决不能贸然行动。 时鹿若即若离的态度却又在他的眼中,上了一层明艳的色泽。 她小巧拘谨,却又固执勇敢。 当秦放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于她的情感,那是一种想占有的欲望时,他兴奋了一夜。 隔天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想让她一点一点进入自己编织的网中,再无半点逃离的机会。 计划原本天衣无缝,可偏偏,一个意外之外的人出现了,让他的一切行动变得混乱,变得无法继续。 他听见保姆进来的声音,敛了敛神。 将尚在淌血的手毫不在意的用纸巾擦拭了一番,对着保姆面露微笑:“抓紧清扫着吧,还有..” 他在经过小保姆时,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不许跟任何人提哦。” 小保姆直接吓白了脸,颤颤巍巍的说:“是..是的。” 秦放满意的点头,经过她之后刚才脸上的一丝丝和煦荡然无存,转而变成冷硬和刻薄,然后推门出去。 秦放站在楼下,扯开身上的白色衬衣缠裹住依旧淌血的手腕。 刚才男人喑哑的声音依旧在他的耳边,一声声诱导时鹿挂了电话,一声声叫她丫头,那样情意缠绵。 那声音,分明就是紧紧靠在耳边说的。 秦放一边回忆一边又死命的攥紧拳头,那堪堪一条破布缠裹着的伤口又迅速渗出了血。 不肖多时,满脸愠色的他接到一通电话。 “喂,阿一。” 张铭一开着刚到手的奥迪rs系的西装暴徒,露出一口大白牙,在街道肆意横行:“放哥哥,出来陪弟弟吃饭嘛?”丝毫没听出来秦放语气中的不悦。 张铭一墨镜下的眼睛是满登登的玩味,唇角咧开,一哂:“有惊喜哦。” - 将时鹿牵回卧室,林择深坦白一会他还要走的事实。 时鹿知道后,反向握紧了一下他的手掌,然后又松开,主动爬上床。 林择深笑着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双手抱胸:“乖,我哄你睡着,睡着了我就走,明天天亮之前回来。” 时鹿半个身子在被窝里,她咬了一下唇瓣,想想还是问了出来:“那我要是睡不着,你就不会走吗?” 林择深给她掖掖被子边角,听见这话兀的笑开:“臭丫头,哪那么多问题,快睡。” 时鹿听话的闭上眼,闭了三秒钟又睁开,突然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眼神中似乎凝聚着多般念头,良久,她说了声:“谢谢..” 眼睛在暗色的屋内像一对精致华丽的黑曜石。 时鹿省略了谢谢后面那句;你答应陪着我,而我也同样会陪着你,给你温饱,给你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因为我答应过你。 声音不算大,但是笃定而又清晰,在小屋子安谧的环境中,像是一句有魔力的咒语。 牢牢困住了边上男人的心。 林择深被这丫头整的没脾气了,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清澈诱人,林择深的食指在太阳穴点了点,有些无奈。 他双腿分开,身子前倾凑近她的身前:“哥哥知道,哥哥啊非常感动,但是呢这话你先留着,留着以后再慢慢对我说。” 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当然,我希望你对我不止是谢谢,而是也能像如今这般的亲昵,这般的依赖我。 察觉到时鹿的小动作,林择深大概知道她想要什么,于是宠溺兮兮地将椅子又挪近了床畔些,时鹿摸到了那只床边上安静摆放着的温热大掌。 她满意的阖上眼。 大约是有一双手在源源不断的给她安心的力量,时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浅浅的呼吸声,林择深轻轻将手抽出来。 帮她掖紧被子,悄声从屋里抽身。 隔天清晨,林择深的酒吧首秀也完美落了幕,五点半他准时出现在小区附近的早餐店,帮时鹿买了俩奶黄包和一杯豆浆,这丫头偏好甜口,而且豆浆解腻。 一夜没睡,他下巴那冒出来一点硬硬的胡茬。 路过街边旅店附近,有个上了年纪的修脚师傅刚刚出来摆摊,林择深笑着问能不能借把刮胡刀。 时鹿刚睁开眼,刚好男人开始敲门。 一夜无梦,这会的敲门声让时鹿有种自己才刚刚开始做梦的幻觉。 打开门,望见男人风尘仆仆,时鹿陡然心底一阵激荡,她上去拥抱了他一下。 这个拥抱不含任何的情欲,简单到宛如是新生婴儿对某个人单纯的喜爱。 时鹿的头发还有些翘,右侧脸颊还有道压了一夜的红痕。 看着软惨兮兮的。 “为了去医院,这么抱哥哥大腿啊。”林择深摸了摸她的小脸,一面调侃一面进屋。 时鹿显然还没彻底睡清醒,面对调侃她并未搭腔,抱完一刻没停立马跑进卫生间洗漱。 林择深望着她的小动作,无奈摇头笑了笑。 时鹿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面前的小镜子。 小镜子倒映着她乍一看很单调的眉眼,眉毛细长根根分明,眼睛漆黑,单看着有些单调宛若一潭死水,但两者一组合起来就奇异般的生动。 时鹿在想,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多到她上一秒想笑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她心里原本聚着一团火,但是因为有了林择深,因为那个男人在自己的身边,这团火奇异般的变了结构分子,转而变为一簇热烈的勇气,在她的体内窜动。 新爸爸很无辜,潘盼很无辜,每一个人都很无辜。 无常的事,随时随地,天天上演,跟两年前其实并无区别。 她努力让自己打起劲,从今天开始,好好对着身边关爱自己的人微笑,好好生活。 面对秦放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这份稀里糊涂的扭曲感情,其实早在两年前,就该断了。 洗干净脸,擦干净鬓边湿濡的碎发,时鹿深做了一个深呼吸。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男人正坐在她之前经常坐的位置上,帮她吹豆浆。 这个画面属实很生动,男人宽肩窄腰人高马大的,居然也能像寻常家庭煮夫一般的等待早餐变凉。 这其实很不寻常。 林择深看见时鹿出来,立马站直了腰:“快点换衣服了,今儿不迟吧?” 时鹿摇头:“不迟。”说完立马钻回卧室穿衣服。 出来后发现男人帮她把一切都做好了。 伺候人的事,是林择深遇见时鹿后现学的,不知道被伺候的小丫头舒服不舒服,林择深也不知道咋问。 不过看她一没皱眉二没挑刺的,估计是还不赖。 “我想...”时鹿刚坐下,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塞进嘴巴里半只奶黄包,并且男人打断了她。 “想去看新爸爸是吧?你先吃了它,吃完我们再商量。”林择深半倚着桌子,整个人沐浴在窗边的日光下。 脸上是深一层浅一层的熹微晨光。 时鹿一听,顿时专心吃起了包子,这是她第一回 吃奶黄包,她其实对于肉包菜包什么的有些排斥,因为里面汁水很多,看着就油腻反胃,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奶黄包这样的甜口软糯的早点。 很快,一个就被吃的干干净净,时鹿还想要。 林择深笑笑没说话,变戏法似的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 时鹿接过,看着男人,有些期待的开口:“我今晚就想去看新爸爸,虽然妈妈不准我去,可是我想去,新爸爸人很好的。” 时鹿说完又不吭声,过了一会:“虽然他总是纵容江..”最后俩字是名字,时鹿也是一时的气话,并未说的完。 林择深没听清,再来这个名字本就陌生,他稍稍弯腰将她一根黏在眉毛处的头发丝给理理好,问:“纵容什么?” 时鹿声音也小了些,毕竟是说不好的话,可对方是林择深,她抿了抿唇:“虽然他总是纵容继哥哥。” “你继...那小子欺负过你?”林择深陡然眉头一挑,变了语气。 时鹿似乎不太愿意多回忆什么,轻轻点头又后摇头:“可我不怪他,可能是我太不讨喜。” 时鹿顿了顿:“但是我又觉得,妈妈在那里,因为有他,肯定也会受到欺负,我每次问她都一带而过,反而显得我很不懂事一直拿以前的东西说事,可是分明。” 分明不久前在电话里,那个少年阴沉又恶劣的一如往昔。 “不讨喜?是那臭小子他丫的傻了吧唧脑抽的毛病吧。”林择深见时鹿手里捧个白花花的小包子,一脸的‘我可能真的不讨喜’,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怎么怎么不懂事。 刚才林择深脸上的愠色瞬间变成了憋笑,这小没救的臭丫头,妄自菲薄的还。 “那是他蠢,快吃了。”林择深看了眼时间。 “你还没答应我,今晚带我去看新爸爸。”时鹿仍不忘这事儿,昂首。 “今晚么?”林择深搅了搅豆浆,眼底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他说:“这样,哥哥先不答应你,你回来先写作业。” “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去,妈妈这样,你也这样。”时鹿明显也感觉到了,他们都不愿意自己去看望新爸爸,可是为什么。 林择深因为晚上工地有事,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觉得时鹿确实不太适合医院的环境。 他跟间月柔其实是一样的想法。 她这个年纪,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就行了,医院里面的东西真的不太适合她。 那年潘盼死的时候,时鹿别说葬礼,就连在医院抢救的时候都没敢去。 在寝室哭了一夜,第二天就被间月柔带去学校附近的诊所打了点滴。 她现如今想迈出这一步,可是又没人同意了。 不肖多说,时鹿倒先给男人台阶下了,她视线从男人的眉骨滑落到手腕,口气淡淡的:“...那我在家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提进度了!!!! 解开这个心结后面还有掉马,林狗QAQ 第50章 50 出门时, 林择深站在时鹿身后头,嘴皮子略痒,开玩笑似的问要不要背她。 时鹿锁门的动作一僵, 下意识想起了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那是第一次,她对男人坦诚相见, 也是第一次明白自己是有多么依赖他。 同样的地点,唇瓣皴擦的战栗感又重新有些冒尖。 时鹿回过神囫囵摇头, 脸蛋有些泛红, 这小模样惹得男人大笑连连。 下楼梯的时候,林择深自然的将她肩膀上的书包卸下, 往自己肩头一挂。 时鹿身上的重量陡然脱离,第一反应是去扯。 少女款的旧式书包被男人这么大摇大摆背着,有股说不出来的别致猎奇感。 时鹿扯书包的动作一顿,恍然又想起那个雨天,自己执意要去夺他手中的雨伞, 多番尝试后是无果,反而让自己闹了一个大红脸。 看见时鹿的动作, 林择深咧嘴一笑:“这么的, 够得着就还你。” 就连台词都一模一样不带变的,他依旧一如既往地不讲道理。 时鹿知晓自己能抢到并且他会还是白日做梦, 不想耽搁时间,干脆扯住他的衣摆,闷头朝前走。 林择深察觉到这股小力道,轻笑出声, 这小丫头片子,磨人的劲都是跟谁学的。 林择深也留了个心眼,出小区门的时候刻意朝后面的书报亭看了一眼—— 是意料之内又非意料之内,他没有看见秦放,不知道是不是那点傲娇公鸡的心思,林择深心底有些没趣。 心说这秦小少爷这么快,就知难而退选择放手了? 林择深心底哂笑,不过是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昨晚上电话里,自己说的内容他应该听得清清楚楚吧,不然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先挂断电话。 明明连打电话,这一突破性的一步都迈出了,怎么反而现在又退缩了? 真是不成气候,明明能轻而易举霸占着臭丫头的心,却胆怯如鼠。 这心思来的快去的也快,林择深又耷下眉眼,他才不信秦小少爷会轻易罢休。 上等人的精明属性,就在于会在既定的事物上,倾注全部的热情。 但林择深尚且存了一点异样的心思,他不知道秦小少爷跟自己是否一样,已经将热情转变为爱意。 纯粹的爱意。 时鹿扯了扯他,发觉男人站着不动。 林择深回过神,继续朝前走。 走了没两步,林择深就找到了能说清一切的原因—— 应该是小少爷怕看见他跟丫头从里面一起出来,然后嫉妒到走不动路吧。 去学校的路上,十字路口围着一些人,时鹿从人群里瞥见一辆车轮朝半空中旋转的自行车,不远处是一辆熄了火的小轿车,轿车主人十分胆战心惊地来回看那个不小心被自己撞到的少年,少年捂着头连连摇头。 时鹿心里一紧,连带着揪着林择深衣摆的手,指缝被攥的青白。 林择深察觉到了,他若有所思,将她的脸挡住,一步一步牵着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乖,就快到了。” 男人语带温柔的欺哄,时鹿也渐渐冷静下来,林择深感觉到他手心出了汗。 趁着红绿灯,他又对着时鹿说了一些风趣的异闻,还有自己的乌龙事,时鹿脸上重新泛起笑意。 - 还是上回那两个被林择深教训的小保安值班。 林少爷这么俊俏惹眼一人刚靠近学校大门,小保安原先坐在保安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监控,一看见他,陡然直起了腰,上回在行政楼副校办公室门口,被这身份不明的男子支配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透过保安室的玻璃门,他俩身板有些僵硬,对着林择深恭敬的龇牙。 林择深朝他俩点了点头,笑着嘀咕这俩憨批。 时鹿听见声音抬起头,面露不解。 林择深笑而不语只是摸了摸时鹿的脑袋:“用不用哥哥送你进去啊?”她书包还挂在他肩头。 时鹿闻言摇头,伸出手问他要书包。 林择深‘嗬’了一声:“真不用啊。”说着还掂量了两下书包的分量,笑容泛着点邪性:“这么老重呢。” 时鹿还是摇头,腮帮子鼓着:“你上回答应我的,不会再进去这里。” 这话听着有些微微的黄.暴。 并且她眼神认真极了,林择深一面摇头憋笑一面没辙,将肩头的书包卸了下来,从身后套上了她的双肩,顺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嗯嗯嗯。乖,进去吧。” 他目送着少女背影,一点一点被校园内的绿植遮掩,进而消失在视线尽头。 林择深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再度冲保安室挥了挥手。 俩小保安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也僵硬的冲他挥了挥手。 - 时鹿走进班级,由于缺课好几天,有不少人对着她侧目还有窃窃私语,她一律无视,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将书包放下,深呼吸一口然后准备去安保室领国旗。 刚走到前门,不料跟正在冲身边小姐妹笑嘻嘻,准备进班的张莉莉来了一个迎头撞。 张莉莉一看是时鹿,先是耷下脸皱眉,然后脸上泛起丑陋的揶揄,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妄图将她的脑袋盯出一个洞来:“哟,你还有脸回来呐。” 时鹿刚才深呼吸的举动起了一点作用,面对张莉莉的冷嘲热讽时鹿没说话,想等着她自讨没趣后进班,然后自己再离开。 可她越是这样的一声不吭,越是这样无懈可击的找不到半点借口讽刺的突破口,张莉莉就越烦躁,越憋屈,嘴皮子蹦出的内容也更不可控的变得丑恶起来。 “七天没来上学啊,是回家做了场法事么?也对,五月份,算算日子,也离得不远了。”她双手抱胸,本来个子就高,壮硕如牛,还偏偏站在班级门的门坎上,这样就又高了好多,这圈浓重的阴影在时鹿头顶曾经乌压压盖了三年之久。 时鹿初一的时候天真的以为她是一个很开朗,值得深交的朋友,可后来发生了种种,心底对她的厌恶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这话分明有所指代但又故意说的这样意味不明,脸上一副幸灾乐祸又无比嘲弄的意思。 时鹿几乎立马明白她这话的含义,脸上一点一点凝聚了惶恐、继而变成恐惧、逃避、愤怒。 眼睛已经开始充血。 手指甲紧紧扣在校服衣摆上。 “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发抖啊时鹿,做贼心虚么?”张莉莉用袖子包手,故意学时鹿那被校服包裹的纤细模样,往她肩头一搭。 “你来迟了,还不知道吧,赵闻峰离职了。” “喏,又是因为你吧。” “你个灾星。” 时鹿猛地睁大了双眼。 易虎手里拿着面包,跟豁牙巴刚刚走到班级门口,一看这阵势,立马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着急,一把拽过张莉莉的书包,将她扯离了时鹿跟前。 望见时鹿低着头,易虎急了,对张莉莉大吼:“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啊,你这个三八!” “你才三八,你有病吧?我说什么了?!人头七你不也去了吗!”张莉莉话锋一转,猛地甩开易虎,啧啧摇头看向时鹿,目光讥刺:“我要是记得没错,她可没去,杀人凶手啊,是没脸去吗?” 杀人凶手这个词,曾经是困住时鹿整整两年的梦魇。 时鹿昨天努力做好的伪装面具全部崩裂、粉碎、掉落一地。 她脑子里全是即将迸发的恼怒还有恐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狠劲,猛地上前甩了张莉莉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班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吓的最懵的是易虎,他哪里拦得住块头巨大的张莉莉。 张莉莉右侧的脸颊生疼,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小贱.人打了,顿时发起狠来,将时鹿推搡在地。 “你敢打我,你个小贱.人,四处勾引,还杀人,你怎么还不滚!” 有的学生吓呆了,有的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反应过来去拉架,但是张莉莉像是疯了一般的,上去啪啪打了时鹿俩耳光。 时鹿觉得尝见血腥味了,一阵耳鸣。 再然后,短短一瞬间,传来张莉莉凄厉的尖叫声。 林择深一脚将那个骑在时鹿身上的疯狗踢飞到走廊。 他原本准备走了,一摸口袋,发现钥匙在他这,想着给她送个钥匙,也不算破戒,刚走到她班级走廊,看见里面乱哄哄的,走廊上也聚了一些学生。 当他看见时鹿,他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吃,一点小伤都疯了不能让她受的姑娘,他放在心尖上宠的丫头,居然被人推倒在地,还啪啪被甩了俩耳光时。 他蹬时就疯了—— 发泄完,那个疯狗娘们就已经被踹到走廊了,残存的意识让他留了一脚,不然直接没命。 风风火火赶来的教导主任,被吓的不轻,看着那个一脸疯狂的男子,差点高跟鞋都被甩了出去:“保安呢,保安!校外人士是怎么进来的,啊?!” 最先来的领导是徐施,一看这情况大事不妙,林择深俨然是一头发狂的野狼,他一把将教导处的小年轻拉到一边:“吼什么,赶紧将孩子送到医务室啊!” 林择深抱着时鹿,穿过人堆,像在看什么恶心垃圾似的,在走廊上哭喊的张莉莉,啐了声:“我的人你也敢动,你他妈活腻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林....”徐副校长看着男人背影,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急的像热锅爬蚁,最后看向慌忙跑来的保安:“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医务室!” 那些围观的学生个个脸上呆愣,徐施连连去轰:“都别看了!都给我回班去!” - 这场闹剧没一会就传遍了整栋楼,不巧的是,这天秦放请了假。 他半倚在书房桌上,右手的伤口已经做了专业的医疗包扎。 天色一点点变得熹微,变亮。 昨晚上在帝bar放纵了一夜,少年嘻哈的口吻,在耳边向他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还记得,那个在小姑娘身边的男人吗?” 秦放陡然神色一凛。 说到小姑娘时,张铭一颇玩味:“时鹿呀,那个小姑娘好几年前还不像这样,怯生生的。” 张铭一说罢,将手中的Royal Salute,口味强劲绵辣的皇家礼炮一饮而尽,秦放看着他:“那男人怎么?”原本就是因为他,心底凝聚了无边的妒火,冷不丁又在此刻提及,秦放顿时就冷下了语气。 “他是林氏少爷。” 张铭一丝毫的缓冲余地都不给秦放,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口。 秦放眼底骤寒:“你说什么?” “看不出来吧,我他妈也没看出来,我第一次见他还是好几年前,后来都出国了,放哥哥你一心只读圣贤书,当然更不会认识了。”张铭一啧啧两声,他不傻,大约知道这人跟老秦有过节。 “我一开始都不信,不久前去了一趟我堂姐的生日趴,隔得老远看见他了,这事儿我本来都没放心里,也没打算不想告诉你的,可就在刚刚,我听我老子说,裴家堂姐跟他爹闹,说看上他了,我刚从公司那儿出来,就想把这事分享给你。” “好家伙,这人前不久居然是被他爹给赶出去的!你说牛不牛逼,这么巧还被我们撞上,他居然也甘心,还有,他怎么跟时鹿在一块儿了。” 秦放脸上一点一点凝聚了冰寒,在酒吧喧腾红绿的环境里,像是一抹静默的希腊雕塑。 有放肆的美人挨近他,又被他一手臂的鲜血,血腥气吓得连连退却。 “放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被吓到了。”张铭一尚未成年,在A国混迹多年,俨然就是一个小大人样。 “你这胳膊,一会去趟医院吧,哎操,今天本来是叫你出来喝酒的,我傻啦吧唧还自个开了车,放哥?” 秦放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面容生冷,张铭一有些悻悻然,转而打响指叫了声waiter。 足足好半天,张铭一已经要了七八个姐姐的微信,秦放才像是终于消受了这个事实。 他敏锐的察觉到,刚才阿一又说了什么:“裴家小姐看上他?” 终于听见点回应了,张铭一将手边的美女招呼走:“是啊!要说这裴董,政界翘楚,林叔指不定怎么想法设法要跟人结亲呢。” “林叔?”秦放皱眉。 张铭一差点喷酒:“好歹是前辈叔叔,我叫顺嘴了。” 秦放慢慢一点一点琢磨着着突如其来的爆/炸信息。 连成串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他也并非,无懈可击。 “放哥,我今天出门开了车,我也不想找代驾,我那车新崭崭的!”张铭一又说了一遍。 秦放本就叫了些清水,敛完神:“我一会开。” “嘿,还是放哥贴心,你那胳膊一会去治治吧。” “为什么不叫老秦了?” “因为你现在看起来成熟多了,一点都不像以前了。” 秦放拿玻璃杯的动作一顿,微微有些失神:“是吗。” 原来他以前,这么幼稚吗。 思绪回到眼底的钢笔尖,放在书桌边的手机开始叮当作响,打电话的少年是一直跟着秦放身边的。 “如果没记错,现在应该是江何姣大声朗读月考成绩的环节。”秦放接通,按了两下太阳穴。 电话那头的少年人语气清冷:“楼下出事了,你吩咐我盯着的姑娘,被一个男人众目睽睽抱走了,那男人还踢飞了一女学生,女学生的家里人正过来闹。” 秦放好不容易按压下来的情绪,陡然又被搅翻。 他是真嫌命长。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max 秦放也意识到自己幼稚了,心结快开了,林狗也快掉马了 这个故事,也算到小高.潮了 打架不提倡 第51章 51 林择深那一脚换做以往, 身强体壮的汉子都受不住,更别提一个女学生,要不是残留的理智, 这脚下去直接残。 可他不想让时鹿再为一条疯狗,因为他, 往后面对无端的谴责。 教训这种垃圾货色,以后有的是各种各样的办法。 他大摇大摆踹完人跑了, 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徐副校。最后徐施没办法只能自作主张将这个烂摊子揽到了自个身上。 张莉莉父母赶到的时候, 一身名牌的中产阶级太太嚣张跋扈,势必要讨个说法, 徐施一提林氏,瞬间上一秒还在叫嚣着的女人立马改了口。 “孩子医务室看过了,并没有什么,额大问题,真要纠责的话, 是令千金有错在先,况且林氏...” 张太太立马冲丈夫使了使眼色。 “赔偿金。”徐施话还没说完, 就被打断了, 成功达到预期效果的徐施立马猥琐笑开:“这个自然少不了,先带孩子回去养着吧。” - 张莉莉一米七几的身高, 同龄人中算是大高个,又生的壮硕。 那俩耳光,实打实甩到时鹿脸上,口腔壁直接渗血, 耳鸣之后是脸颊火辣辣的疼。 两人站在马路边,她不肯让男人抱着,挣扎着要下来,林择深没办法,放她下来后,她就一直低着脑袋,浑身颤抖。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林择深见她这副模样,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分开还不到半刻钟,刚才还带笑的姑娘眨眼间变得像只刺猬。 要是自己不回头,她就任由疯狗打?那帮眼瞎狗娘养的败类,就他妈看戏? 林择深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凝固。 “时鹿....”男人尾音带着颤,心疼成一片。 伸出手去小心查看她的脸,原本干干净净的右脸上五指印鲜明,校服也蹭的一身灰。 “为什么,不告诉我?”已经有些哽咽了。 时鹿不说话,条件反射地避开男人的触碰,将脸撇向一边,胸脯浮动的厉害。 她在忍。 “我在问你话。”林择深固执地将她脸摆正:“那疯狗一直这么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谁料时鹿突然抬起头,一动不动用那双漆黑的眼珠盯着他。 林择深被这双眼盯得有些茫然无措,从心底滋生了一点点冰凉刺骨的寒。 这眼神透着死气。 时鹿的头稍微歪曲着,跟脖子形成了怪异的弧度。有几根碎头发黏在唇缝,连带着血丝。 那一巴掌,她忍了两年。 打完,倒也觉得痛快,可痛快的之下又是无边际的惶恐。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陈述,眼神古怪而又偏执。 “是我动手在先的,她没有欺负我。” 说完收回视线,胡乱用手将唇缝的血抹掉,往地面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她低着头盯着那滩红白相间的东西,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欺负我。” “那她说了什么?” 林择深将她揽进怀里:“告诉哥哥,她究竟说了什么?” 这话将时鹿心底的一点点惶恐、恨意又激起。 她忘记了深呼吸,脸埋在男人的颈窝。 胸腔有火在蔓延。 “算算日子是头七啊,杀人凶手,你还有脸回来。” 母牛般的躯体,只要她一有兴致,每到下课,要么趴在自己的桌面上,要么倚在自己身上。 笑嘻嘻地问自己为什么还不转走,你守寡的,啊不,是破坏人家庭的小三妈妈是不是不要你了啊。 潘盼?你居然还好意思跟人成为朋友。 你这么脏,可别把人家染黑了,洗都洗不干净。 … 时鹿压根都不知道,这份厌恶究竟来自何方,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外地来的,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是离异家庭,不爱说话,就要承受这样的孤立乃至排挤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牛的话渐渐从露骨直白转而变为冰冷的嘲弄,越是意味不明的内容,总能让时鹿联想的更多。 时鹿一点一点在自己身上围了一圈刺,渐渐变得冷漠,任她说。 可后来时鹿发现她像是牛皮癣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一路又跟着她,考上一中,还进了同一个班。 心底的负面情绪被她悉数搅散,继而拼接,结合成一道道锋利的刀片,在心尖凌迟。 “喏,赵闻峰也离职了。” “也跟你有关系吧。” “班主任居然走了诶,不是答应带我们一直到中考的吗。” “你看她,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再然后是高速追尾,担架上的血,苍白的人影,短发的小姑娘,围观车祸的民众,车灯下的痛苦呻.吟,行色匆匆的路人,冷漠的一张张人皮。 “时鹿,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明明也是想去明月阁看秦放的,对不对?可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去。” “你好虚伪。” “明明,我什么都跟你说,可你一直都在骗我。” “时鹿。” “我好疼。” “你可以继续喜欢他了,我却不能了。” “我讨厌你。” 刚剪完短发不久的小姑娘,脸蛋隐没在反光的弧度里看不真切,不过,她一遍一遍在说—— 我讨厌你。 林择深发觉时鹿的有些站不稳,拼了命逃离他的怀抱。 “时鹿,别怕,你告诉哥哥,哥哥会保护你。” 会将你从淤泥里面给拉出来,你不用挣扎,不用害怕。 哥哥永远永远都会守护你。 时鹿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似的,身上的盔甲,尖刺被男人的声声轻哄给搅烂,剥离。 她一直在往后退,不停摇头。 她根本就不想回忆。 可林择深依旧一声声在她耳边:“告诉哥哥,就像你之前跟哥哥说,那些讨厌的人围在一起说悄悄话你很不喜欢一样,明明你就很信赖哥哥,全都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啊?” 他语带从未有过的慌张战栗。 但这一次的哄骗没有起任何作用,林择深想去用手触碰她,却被时鹿躲开。 时鹿依旧在摇头,眼泪水不可抑制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我动手在先的,杀人凶手也是我,她一点都没说错,都是我,求求你林琛,别问了,我求你别问了!” 要想将她从这段灰色记忆中给拉回头,必须要让她正视这段记忆。 她还这么小,往后那样好的人生在等着她,不能被这份歪曲的,添油加醋的,随着年月疯涨,在脑海里烂成腐肉一般的痛苦记忆一直折磨。 “听着时小鹿,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那已经过去了,你明白吗?都跟你没有关系,你明白吗?”林择深扯住她的肩膀,妄图将她唤醒。 又是这句话,跟你没关系。 同样的话,同样的内容,她明里暗里听了无数遍,可,真的跟自己没关系吗? “为什么跟我没关系,要不是我逞能,要不是我下贱,去偷偷听秦放讲话,我也不会得意洋洋将他会出现在那里的消息告诉她,她去了,可她没回来。” 听见秦放这两个字眼,林择深身体一僵。 “你知道吗,她没回来。”时鹿口腔壁很疼,没说一句话都好似将她的嘴巴在一点一点切割。 “我一个人在寝室,黑漆漆的,等了一夜,谁也不敢说,我害怕。” “第二天,我背着书包,袜子穿的都是反的,没吃早饭,没洗漱没梳头,刚进教室我就知道她为什么没来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搂着我的腰,笑容那么美好,下一秒——” 时鹿双手捂住脸:“下一秒她就死了,死了,还怎么回来!” 没能从那个夜晚梦魇中走出来,一直都是她。 那样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因为自己得意洋洋偷听来的消息,为此搭上了一条性命。 她为什么要那么犯贱呢。 时鹿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让自己伪装的跟以往并无不同,特别难过的时候,就想想秦放,他多无辜。 因为自己,原本干干净净的人生,也染上脏污。 她努力正常到连间月柔都以为她彻底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安心放任她一个人生活。 可一到这个季节,午夜梦回,总有一个浑身雪白的小姑娘在梦境的尽头。 向她招手。 她有点,撑不下去了。 林择深知晓那个出意外的女孩跟她同寝室,大概知道留下了什么阴影,却怎么都没想到,这场意外居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也竟然...会跟秦放有关。 - 这场闹剧,淹没于一笔不菲的赔偿金,高一4班里陡然空出来两个座位。 易虎将时鹿的书包收拾好,准备放学带给她。 豁牙巴也属实吓懵了。 新来的班主任只是代班,连班级人还没认得全,下课八卦的全是这件事,但是对外说出去又似乎太过于玄幻。 一个校外人士,踹伤了校园里的学生,居然屁事没有没有追究。 还大摇大摆扬长而去,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及他跟时鹿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放第一时间找人联系了校长室,也得知了张莉莉父母不往下追究的事,他放下电话。 眼底意味不明,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中的铂金钢笔,他给张铭一打了电话。 - 时鹿是被林择深一路给扛回家的。 路人侧目之余,都被林择深那一张要吃人的脸给吓得硬生生收回探究的目光。 噔噔噔,男人三下五除二打开铁门。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吗,来你说,你接着说。” 打开门,一把将时鹿扔在沙发上。 时鹿吓坏了,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往男人身上砸。 “你可以啊,当着我的面寻死是吧,哥哥这么些天对你太好了是吧,反正学校一会就给你妈打电话,你要死死她面前去,别他妈死我跟前。” 林择深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会当着他的面,冲到马路中央。 “你他妈犯病,就为着那事儿,你累不累,我问你累不累?每天装成那副模样,你累不累。” 男人的胳膊被她挣扎,划出一道道红痕。 “我早该知道的,你这臭丫头,想他妈死我跟前,好让我跟你一样,歉疚一辈子是吧。” “我偏不让你如愿。” “来,说说,你有什么罪?” “啊,哑巴啦?说话。” 也顾不顾得她了,林择深点烟猛抽。 时鹿缩在沙发里,吓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上去甩他嘴巴。 “都他妈因为那个姓秦的是吧,你逼她去见他的?你逼的?来,哥哥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他妈罪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2章 52 学校方面没有联系间月柔, 因为徐施的缘故,这件事选择私了。 再者张家夫妻理亏在先,也不敢招惹林氏, 想着拿上这笔赔偿金,就不打算闹了。 当年潘盼的父母, 面对的不是什么伤病,也不是什么一言不合的校外人士, 而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同样没来学校讨说法,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好奇他们最后究竟从学校领了多少好处这才样闷着声。 其实挺唏嘘。 秦放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让人去知会时鹿的母亲, 可是他坐在椅子里,书房门紧闭,静默良久,眼底情绪晦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按压下了这个念头,没联系。 - 时鹿缩在沙发角落, 双手抱膝。 想来想去还是哭, 因为她根本打不过面前的男人。 玻璃杯砸向他被稳稳当当接住,杯底跟桌面碰撞发出的尖锐声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男人的脸上满是厉色,目光又无比隐忍,状态不见得比她好多少。 徐施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林择深望见那赔款后边那么多个零, 将手机摔在茶几上,抹了两把脸,将烟掐灭。 他就是欠的。 “别哭啊,来,跟哥哥继续聊。”端了把椅子摆在她跟前,一屁股坐上去,将她困在沙发里不能动弹,俩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刚认识时的那股相互试探下的压迫劲。 但现如今又跟之前有所不同,时鹿的气势几乎被他倾倒般的全盘压制。 “有胆子死没胆子面对是吧,你他妈才多大?” 林择深望着缩成一小团吓得直流眼泪的姑娘,太阳穴边上的青筋暴起,脑壳突突叫疼。 但他不能心软,心软了就他妈真没机会将她拉回头了。 现在是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杀人凶手,还不要命的企图去殉葬,那往后呢? 自己要是离了她半步,自残,割腕,还不得样样来一遍。 就她这性子,都倔成什么样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为了一个意外,你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圣人了,你害的?啊?说话。”林择深将她下巴捏住,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你他妈叫人去碾她的?你算准了她会走那条道的?你故意的?这么缩着做什么,你小嘴不是一直挺能说么,唠唠。” “哥哥今天生意也不做了,专门陪你唠。” 时鹿感觉他倾身压过来,顿时就联想起了张莉莉,想也没想下意识手脚并用去推。 “走开——” 头发被她揪住,时鹿的五指冰凉,林择深一动她手肘关节就会朝里挤压,她会疼,没办法他只好用头抵着她的脑门。 “要我走?你性子这么烈,这下知道反抗了,啊?之前成天装成那副小模样,都他妈给谁看?你就不觉得累吗,每天戴个面具在脸上,你他妈不嫌累啊!” 时鹿依旧在扭打,上回把他脸上弄了一道伤口,她存了阴影指甲早剪了。 林择深这会才注意到。 原本硬冷的心又有些动摇。 可这些话一点作用都起不了,她早就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过脑,添油加醋也好,妄念也罢,总之她就是认定了自己是凶手而潘盼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你这个模样,被伯母知道,你觉得她能安心呆在医院里吗?”男人手臂肌肉滚烫,她一点也挣脱不掉。 时鹿冷不丁想起间月柔,挣扎的动作停了一瞬,一瞬过后又开始边哭边挣扎:“求你——” 宛若控诉。 “那他妈说啊,你罪在哪?说是你派人开车去撞的,你就是想她去死,你他妈说啊!”男人眼底猩红,也顾不得什么怜爱。 时鹿被唬住,猛地松开揪着他头发的手,别开脸依旧挣扎。 “臭丫头。”林择深轻而易举将她的双手困住,然后意味不明地试探道:“你反应这么大,无非是因为姓秦de 那个小白脸对吗?你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对吗?” 这话一出时鹿整个人愣住了,刚才还乱动的手脚顿时就停下了。 男人眼底一派清明,清明的尽头是无止境的悲凉。 时鹿回过味当即反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行啊那我这就去问问他,看他究竟知情多少。” 林择深松开她的两只手腕,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就是因为他,才导致那一切的吗,啧,这么一看,他才是那个真正罪孽深重的家伙。” 时鹿顿时有些崩溃,在他怀里边哭边摇头,分不清是那句话还是无意识的嘶喊:“不要告诉他,不要——” “不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像是酝酿了很久,古怪又玩味,林择深唇边是一抹恣色。 但是细看,他都要跟着时鹿一块哭出来了。 只有这话有效果,就他妈只有这句话起了一点效果。 他无力至极反而笑出了声。 时鹿被他圈在怀里,颤抖着抽噎。 男人一改之前森然的口吻,凑近她耳朵边:“那就听话一点,好吗?别再折磨自己,好吗。” 时鹿不停的点头。 “你他妈要是敢死,我第一个告诉他。”林择深尾音又不可抑制地带着狠劲。 “你不是觉得自己把他弄脏了吗,不是觉得他特别干净,特别一尘不染吗,看他那小眼神欢喜都要溢出来了,对吗?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偏要叫他一辈子染上脏,他的罪,怎么都逃脱不掉。” 末了,男人又森森然加了一句:“我要让他带着无止境的悔恨和怨怼,走完下半生。” 这番话让时鹿怎么都不敢再出声了。 林择深从欺身负压变为远离,给她留了安全距离。 她不敢再闹了。 林择深望见她通红的眼睛,伸手帮她拭去眼泪,重新换上虚假的欺哄:“你只要答应哥哥,不再乱想,哥哥保证不告诉他。”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在嘲弄自己的无能,还是掩盖心底疯涨的悲戚,他又解释,妄图将自己的人设扭转:“哥哥刚才不是有意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非的逼哥哥这样。” “只要你不胡思乱想,不企图伤害自己,我保证不告诉他。” *** 晚上间月柔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乖乖去上学,林择深坐在她身前。 时鹿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冷不丁又想起新爸爸。 江启鸣目前的状态即便能出院,也要面对指控,人为的高速意外,他前妻一口咬定是他故意为之,可江启鸣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 时鹿根本不敢跟间月柔提白天发生的事,并且不久前林择深骗她说,学校已经帮她安排好了,欺负她的人已经被退校了,不会有人去叨扰你母亲,因为张家理亏在先。 她原本心里害怕,可是听见母亲话语中一如既往的正常,她什么都不懂,听见张莉莉要转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 母亲的声色轻柔,她想她。 “妈妈,新爸爸什么时候能出院?”时鹿的五指扣在老人机背面。 林择深想回避,刚站起身就被她拉住了。 时鹿怕他离开,然后去找秦放,睁着黑沉沉的眼珠子,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固执的惨盯着他。 林择深知道她什么意思,面无表情将她的手指从衣摆上一根一根地掰开,时鹿急了,立马从床上下来,紧随其后跟着他,生怕他离开—— 察觉女儿那边有动静,间月柔一边帮江启鸣掖被褥一边又喂了好几声。 “鹿鹿,你怎么了?” 时鹿跟着林择深,他不过是去厨房倒水。 “没,没事。” “妈妈,我想去看看新爸爸....” 间月柔噤声良久,然后:“好好上学,这里环境不好,等新爸爸好一点妈妈再带你过来。”不等时鹿多说:“好了,妈妈有事先挂了,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挂断,时鹿抱着手机,咬唇一阵沉默。 林择深不过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对着窗户喝。 时鹿从床上下来,还光着脚。 就这么盯着他的后背,生怕他会从这里离开。 足足好一会。 林择深最先熬不住。 他心里骂了句脏话,将碗摔在桌面上,回身将她一把抱起。 时鹿由他抱着,脚趾蜷缩着,揪着他心脏处的衬衣纽扣。 男人下巴处紧绷成一条线,她一直盯着。 林择深将她抱回床上。 “明天,敢回学校么?” 时鹿一呆。 “问你话呢,我他妈揍了一条疯狗,你还敢回去么?” 时鹿揪着他胸口衬衣的力道不自觉更大。 她情绪算是稳定下来了,可林择深知道,这他娘的全是因为秦放那小白脸。 *** 更晚一些,林择深给郭宇打了一通电话,让他查一个人。 顺便,再查一下当年那个溜出寝室遭遇意外的可怜女孩,后续的调查还有相关人员,越详尽越好。 距离那次的闹剧又过去整整三天。 当天晚上易虎送书包的时候,是林择深去小区门口领的。 易虎踌躇着,想想还是将他知道的全部都跟林择深坦白了。 少年挠了挠头,不太敢看一身健壮体格的男人,说话也结结巴巴。 他羡慕林择深。 “当初潘盼出事的时候,我猜到时鹿会自责会害怕,没想到她仅仅是请了几天假,后来就又回来上学了,只是从那之后,她性格就变了好多。” “本身就不喜欢说话啊她,那件事之后性格就更沉闷了。” “之后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 “张莉莉,她就是脑残,心里有病,她们一家都刻薄,最开始时鹿转学来的时候,她还主动跟时鹿交过朋友,后来突然就掰了,然后到处说她坏话。”易虎说完张莉莉,一改口气。 “我初一就是时鹿前桌,一直到高一,她人真的很好。” “我也知道,时鹿可能....可能喜欢秦放学长,我也知道,时鹿一直默默帮潘盼追求他。” “哎...就是,就是反正就是人心嘛,这么复杂,谁都说不清,如果可以,请您一定要帮她走出来。” “谁也不能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是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时鹿又那么信赖你。” 少年眼神满满的期许,林择深哑然。 最后拍了拍易虎的肩膀。 *** 一晃三日,时鹿没去上学,林择深将她关在家里。 间月柔天天打电话,她装作穿着校服吃水煮鸡蛋,然后再关掉监控。 林择深问她回不回学校,时鹿说—— 不回。 那里的环境令她觉得无措,令她觉得恶心。 冷静下来的时鹿,其实根本不敢寻死。 死亡,真的太令她恐惧。 那一日,她是真的真的,积压太久的情绪,在那一个临界点被张莉莉点燃。 那一巴掌,她到现在回忆起,手掌都刺痛泛麻。 脸颊上的红印子这么些天,也消退了,只是那恶心的触感,依旧在脑海中清晰。 男人深居简出,每趟回来都会给她变着花样买吃的。 时鹿吃完就吐掉,然后再被逼着继续吃。 她害怕男人去找秦放,但是她心底又无比信赖着他,他答应自己不会说,就一定不会说。 那个冰冷晦涩的梦,怪异的是,这些天一直没做。 她居然安然无恙度过了三天没有梦魇的夜晚。 窗台上的安眠香,男人没回趁她闭上眼,都会点燃,白天再撤掉。 林择深原先脸上的痞.色不正经,这些天悉数被漠然和冷硬代替。 时鹿心里难受,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直就这样古怪而又僵持着。 这天时鹿在午睡。 “时小鹿,陪哥哥出去买点东西。” 男人趴在她的床上,口气不复冷硬,有些透着祈求。 时鹿刚醒,第一反应是用手遮住眼睛,然后翻身朝窗户那头,背对着林择深。 她骨架纤细,被子也仅仅是隆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林择深见她这样,一句话没说。 “陪哥哥去,后天就带你去见新爸爸。” 时鹿突然身体微僵,手臂下的眼睛一阵酸涩。 *** 人是被带出来了没错,只是魂不在身的,时鹿一路上都拉着林择深的衣摆。 视线一直盯着脚尖。 地铁里,时鹿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头靠在林择深的肩膀处。 出了地铁口,时鹿一阵茫然。 因为这里是国初所在的江平区—— 她在这里待过三年,一千多天,两万六千多个小时。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时鹿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择深讳莫如深:“我在这里打工。” 这条路,时鹿熟悉。 因为她以前经常来。 从这里向十二点钟方向望去,穿越一条柏油路,再过一个弯道,就是国初,出了国初的大门朝南走五百米,再往前就是明月阁。 明月阁是主题餐厅,里面大多聚集一些少年人,要么开庆功宴要么开生日趴。 时鹿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脚。 “可以换一家吗?”她语带颤抖。 林择深直视她的眼睛:“可你已经走到这里了。”他反向握住那只小手,半弯下腰:“听着时小鹿,你要是不敢往前走,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诉秦放。” 时鹿瞳孔一颤。 “我已经走出来了。”她迫不及待的表态,盯着男人的眼睛,然后紧紧咬上嘴唇:“你别告诉他。” “是吗。”林择深直起腰,没什么表情,话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眼底的悲凉更甚:“行啊,你既然说走出来了,那就陪哥哥进去。” 这是一家连锁超市,很大。 时鹿依然躲避着行人一路扯着林择深的衣袖。 男人推着简便购物车,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林择深将她带到了一片母婴区。 “潘军,你来看看这个。” 时鹿忽然听见了一道无比耳熟的声音,她茫然的一点一点抬起头,不远处的货架旁。 一个低马尾的妇人,笑着朝一个中年人招手。 时鹿彻底呆住,血液仿佛凝固。 她意识到她的身份后,猛地蹲下身体,有些抑制不住情绪,抱着林择深的腿:“求你,换一家。” 她在颤抖。 林择深沉默地盯着她的头顶,并不说话。 时鹿说完要换一家的请求后,发现男人一点反应都没,她急了,甩开他的衣摆,站起来直接就朝出口跑去。 但不过是徒劳,她轻而易举就被男人拉回头。 “你是故意的。”也顾不得是在超市里,时鹿直接要推开他。 “你就是故意的!”她不住的摇头,像在看陌生人:“你明明都知道,你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妇人的注意。 “时鹿..?” “是时鹿吗?” 她来不及躲避了。 妇人语带试探地接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走近才发觉,并没有认错,时隔近三年,小姑娘眉眼变化不大,不过是个子抽高了好多。 时鹿几乎是在听见她叫自己的一瞬间,脚底一阵虚浮。 “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妇人说话间,一边靠近,另外一个中年人推着婴儿车也过来了。 “潘军,快过来。”被点名的中年人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冲时鹿微笑着点了点头。 时鹿一瞬间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她不敢去看那个婴儿车,却又不可控制地疯狂盯着看。 心脏像是被什么怪东西给摁住了。 小婴儿充其量才几个月大,小小的,躺在婴儿车里,睡的很安详恬静。 “新学校,一切都好吗?” 妇人跟她的反应是两个极端,但无一例外她们的眼眶都是红的。 名叫潘军的中年人有些不忍心瞧这幅画面,将婴儿车推到隔壁的货架。 时鹿还躲在林择深的身后。 “这位是?”妇人疑惑不解地看向林择深,男人一点都不局促:“我是她哥哥。” “原来时鹿有哥哥,阿姨都没听说过。”妇人面对这号哥哥人物,一下子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择深安抚着拍了拍时鹿的头:“我去旁边等你。” 时鹿摇头,依旧拽着他的衣摆。 “我不要……” 男人面色隐忍:“听话。” *** 妇人看见时鹿的模样,联想昨天那通陌生电话,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她去牵时鹿的手。 时鹿缩在角落里,她不敢面对她。 “那边有一块休息区,阿姨想跟你说说话,能陪陪阿姨吗?” 时鹿感觉到那牵着自己的手,手心温热。 妇人脸上是不变的温和的笑意,一如多年前。但是她的尾音有些颤,似乎有很多话,但无从说起。 她仍旧执意的去牵住时鹿的手。 妇人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时鹿全程低着头。 “时间也快,唰的一下子就过去了。”妇人似乎在回忆,伸出手帮时鹿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领口。 时鹿身体僵硬。 她要如何面对她呢,这个善良的长辈,这个生下潘盼的人。 她有罪啊。 “我第一次见你还是在寝室楼下,那天天色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你小小的个子一个人搬着行李箱,东西也不多,搬完了就下来帮我们搬。” “小脸蛋白嫩嫩的,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妇人一边回忆,一边陈述。 “看着人细细的,胳膊却很有劲,我半天没帮盼盼打开的柜锁,你一下子就拧开了。” 时鹿终于还是没忍住,哭出声了。 妇人似乎想将一切都跟她坦白。 她两天前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人问她记不记得时鹿,她说记得。 再然后—— 再然后那人就挂了。 抱着电话的舒萍一阵无措。 后来她收到了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 上面写着时鹿申请退宿的理由:潜在抑郁。 她立马去找了潘军,俩人具是一阵沉默。 “好孩子,那都不怪你。” “你没能来葬礼,我们以为你不想见我们。” “后来这件事就这么消沉下去,我们也不敢主动联系你,怕耽误你的学业。”妇人说说停停,又去摸时鹿的手。 “盼盼的性格我们比谁都清楚,她每次周末回家,总是会滔滔不绝地讲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她第一个提的,永远都是你,说你如何如何懂事如何如何对她好,想着以后如何如何再回报你。” “我心里有愧疚,也有恨意,但是到头来,人到这个年岁,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真就除了低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出了事故,通知我们去认她的时候我心凉了半截,就差要去跟肇事司机拼命,可是后来回到家,警察电话里说,要是真的纠责,学校,寝室,每一个有关联的人都要去调查。” “我们俩想着,要是潘盼就在边上,一定不能同意,怎么能让她最喜欢的小姑娘,无端受到传讯呢。” “最后我们放弃了追责,只当是她贪玩,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要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让我们先生个妹妹,在家慢慢等她回来。” “你没能来葬礼,我们后来也尽量避免跟你联系,怕你为难。” “可我们会错了意,你一直都没能走出去。” 时鹿的心,就这样被妇人正大光明的取出,放在日光下,光明正大的反复煎熬、滴血。 “这些年有些传闻纷纷,问我俩究竟领了多少赔偿金,你觉得能有多少?都没有追责,洋洋洒洒一张纸就没了。” “这些事没几个人知情,我们当时心灰意冷,带着盼盼的骨灰就回了老家。” “盼盼的命不值钱吗?不值钱吗?我们只是觉得唏嘘而已。” “闹了又能怎么样,就能赔我们一个活生生的女儿了吗?” 时鹿捂着脸:“求您别说了——” “不,我要说,你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觉得盼盼会开心吗,她在另一个世界会开心吗。” “舒阿姨——我求您,别说了。” 舒萍:“她不怪你,我们也不怪你。” “我们要是真的恨你,就该跑到学校里大闹一场,将你,将宿舍全都问责。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这样做吗?” 为什么? 时鹿情绪崩溃,腾地站起来,要给妇人下跪。 舒萍吓坏了,立马去拉:“时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对不起舒阿姨,对不起——”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二人。 “因为你是时鹿啊,是盼盼最好的朋友,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有错吗?” “盼盼会准许你为她难过一辈子吗?” “两年,我跟你潘叔叔心疼了两年,这能怪谁呢,谁都不能怪啊,要怪就怪老天爷不把人当人看。” “事发那天晚上,我跟你潘叔叔在以前老家,他骑车载我,路上有一只野猫一窜而过,他被吓了一跳,经过的路人同样被吓得不轻,骂了一句野猫要死啊,我心里慌。” “后来我们再回头时,那只小猫真就死在了马路上,被车子...” “我现如今是后悔,要是我们停下来,把小猫埋掉或许是从马路上清理掉,它也不至于一晚上在路面被车子糟蹋。” “一路上我都忧心忡忡地,小猫就横在路口,来往的车子那么多,肯定一来二去....”舒萍说不下去了。 “好孩子,我跟你叔叔后来搬家了。” “就在这附近。” “其实,盼盼出事那年,她原本不用住校了。” “我们存了十多年的钱,刚刚在这里买好了房。”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两个跟潘盼最亲最亲的人,都将这件事放下了。” “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 时鹿:“可是,可是——” 舒萍一把夺过话语:“可是我跟你叔叔没有教育好她,可是我们斗不过意外天谴。” “可是我们都输给了天爷。” “傻孩子,哪有什么罪不罪过的,只有造化不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啊—— 破音 今天我生日,刚跟亲人吃饭去了,二更合一 希望小鹿以后能开开心心的,深哥哥多宠着她点吧。 第53章 53 回程地铁上, 时鹿一动不动靠着林择深,眼睛盯着地铁窗外,双手置于身前。 车窗外的掠影在视线中凝聚, 一瞬而过,广告牌, 驻足的路人,地下通道绵长, 寂静。 仿佛所有的罪孽都顺着疾驰而过的轨道慢慢洗涤殆尽。 林择深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见她眉眼恹恹的,小下巴线条细柔, 在不算明亮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精致的过分,而显得脆弱。 “丫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传闻,关于地铁的。” 时鹿依旧呆呆的没什么动静,只是盯着车窗看。 见她没个反应,男人并不恼, 清了清嗓子也不管她听或不听,开始缓慢陈述: “据说末班地铁会载着现代城市的‘幽灵’, 让他们魂归故里。” 时鹿原本一动不动, 听到魂归故里,有了一点反应, 她吸了吸鼻子,将手臂搭在了男人脖子处。 林择深满意的勾唇,头靠着椅背,接着说: “我们现在在地底下, 这里几年前还是废泱泱的烂泥土,城市不断地发展,生产加工,包装,这里变成了四面盘踞的地下铁轨,这里藏污纳垢,存着大量的废气,但是搭乘的旅人无一例外都会驶向光明。末班地铁如果是独自一人一定要小心,指不定啊。” 男人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指不定我俩身后就尾随着什么幽灵。” 其实他们搭乘的并不是什么末班车,整个车厢里现在也不只有他们两个。 但奇怪的是,他俩真就像是一个隔绝于周遭环境之外的独立体。 两个孤单而又纯粹的灵魂,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时鹿听完,原本无甚表情的脸开始有些生动,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兀自笑了一会后天真开口:“那潘盼也会魂归故里,对吗?” 男人抿唇苦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哄道:“那当然啊——” “她早就该这样了。” *** 回到家,时鹿沾枕头就睡,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林择深帮她关掉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临走前凑近她的耳朵边说:“好好睡一觉,哥哥出去办点事。” 说完便离开了。 黑暗里,时鹿眼睛酸涩,抱着枕头,她还是哭了。 舒萍的话,让她恨不起来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临别之际,一向沉默的潘叔叔又跑回超市,硬要买点东西给她。 婴儿车里的小生命,脆弱,崭新,生机勃勃,时鹿不敢看,却又忍不住一直盯着瞧,婴儿睡醒后在车里咯吱咯吱的笑,时鹿惊奇地发现婴儿那双眼睛,跟潘盼几乎如出一辙,都带着星星般的璀璨亮意—— 她不能恨任何人了。 这种想法一出现,她顿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一直以来,这份愧疚至极以至于自虐般的心理,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思想,可她又不敢去死,她恐惧死亡,她想活,所以只能麻痹自己,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善意的清道夫。 帮助那个可怜的姑娘,完成自己的使命,将可怜寥寥的希望寄托在秦放身上。 可这份单方面的罪孽感,最终还是被舒萍强制扣留在小婴儿清澈童真的瞳孔里。 她不能自欺自人了。 可秦放呢,他终究是无辜的啊。 没人能帮他解除罪恶。 林择深刚走到楼下,郭宇打来一通电话:“深哥,你让我留意的人,刚才醒了。” 男人脚步微顿:“警察问了什么?” 一边又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这几天就没睡过整觉,朝三楼窗户看了一眼,敛了敛神。 “他老婆说暂时不让问,等他情况好些再...” 短暂的沉默,林择深:“知道了。” “哎深哥,你啥时候回家啊,那个裴....” “忙着呢,挂了啊。” “嘟嘟。” 郭宇话还没说完,他这边电话就按了,郭宇摸了摸鼻子,嘀咕着:“裴家小姐看上你了啊我的深哥....” *** 秦放这几天一直在查关于时鹿初二那年寝室发生的意外。 时鹿拼了命想掩盖的真相,他却在不顾一切的想调查清楚。 兜兜转转的,知情人只知道是一个寄宿生晚上在校外发生了车祸,具体地点在哪,具体发生的前因后果全然不知。 但他隐隐约约又觉得这件事远没那么简单。 张铭一电话里也说不清,只说是以前一个班的,名字忘了跟时鹿一个寝室,不久前提过这事,秦放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失去室友,时鹿存了阴影不敢住校,可这一次林择深揍了一个学生,他又不得不把结论推翻。 那个女孩的死多少是跟时鹿有关的,不然被踹的女学生也不会叫嚣什么杀人犯。 时鹿这两年究竟经历了多少,还有多少事是他秦放全然不知的,他心里盘亘着无边际的惶恐和无力感,这种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令他心跳加速。 烦躁之余他去冲了冷水澡。 出来收到一封邮件。 帮忙调查的人在邮件中说终于查到了,两年的死者是一名学生,由于天色太晚路障还有红绿灯的故障,被疾驰的面包车碾压,不幸丧命,不过最后家人放弃究责,赔款七十万,全是政府给的。 说来也奇怪,要是他们向学校闹,怎么的也不止七十万呐。 调查的人最后还不忘唏嘘一句,真是傻二货夫妇,不是亲生的吧 秦放看完,皱眉。 为什么出事地点会在明月阁,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是明月阁。 而且这个时机,也很不凑巧。 *** 时鹿惊醒睁开眼时,才凌晨五点。 天空是幽幽的墨蓝色,还未亮透。 她头发有些湿漉,后背也全是汗,逼近六月气温越来越高,她还盖着棉被子。 昨夜的梦光怪陆离,一个人也没有,她站在一个光圈的制高点,往下俯视整个城市。 还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心脏被剖出,被灼烧。 让自己的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里。 可全都不是。 城市人去楼空,萧条异代不同时,她站在顶点拼命呐喊,可没有半点回声,她又开始跑,可无论如何都融入不进这里。 她最后被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声给吓醒。 醒来后一阵心跳如雷。 床头静置着水杯,里面有昨天晚上男人帮自己倒的水,她口干舌燥直接端起冷水就喝。 喝完又呆呆的坐着。 昨天经历的一切真就像一场梦一样。 喝完小腹阵痛,去到厕所才知道来生理期了。 缩在马桶上,时鹿将脸埋在双膝,小腹一抽一抽钝痛。 “喂……”老人机屏幕贴脸,五指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醒了?”是男人的声音。 “我肚子疼。”时鹿声音闷闷的。 “……”林择深这边愕然了一瞬,有些着急:“是胃疼吗?哥哥带你去医院。” 时鹿:“不是...” 林择深不傻,这么的也了然了,于是又问:“是..家里没备货?” 时鹿有些疼得五官扭曲,不知道来生理期还好,一知道来了心理生理上,都会做出提醒,她痛经。 见时鹿那边没声音,林择深拿起衣服就从大楼抽身。 “在家乖乖等着,我半小时后回来。” 原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 “可不可以……”谁料时鹿又开口了。 林择深快步去取车的动作一顿:“可不可以什么?” 他能听见时鹿呼吸的频率,比以往急促,应该疼的厉害。 可说完那句可不可以,时鹿又不吭声了。 林择深倚着大牛,刚才语气中的紧张不复,转而变得调侃:“跟哥哥要东西,就主动一点,哥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快点的说话。” 良久,时鹿咬着下嘴唇,她说:“可不可以...帮我买一颗水果硬糖。” 林择深颔首轻笑,听着电话里,小姑娘忸怩半晌,又蹦跶出一句: “要樱桃味的。” *** 林择深回来不止买了一颗樱桃味的硬糖,他买了整整一包糖果,另外还有奶黄包以及豆浆。 气温转热,他露出结实的胳膊,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经常不睡觉的,他精气神一直都很好。 接过他手中包着姨妈巾的塑料袋,时鹿钻进厕所。 出来后,脸上还带着潮.红,时鹿不敢看他的眼睛。 林择深原以为她经历了昨天的境遇,心病已经好全了。 可她依旧有些来回摇摆,她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 是了。 最关键的一环,还没动手操弄。 那有关秦放。 要是那个真相,时鹿永远烂在心里,不告诉他,她就会主动帮他背负着,属于他的那份罪孽。 可那天,他真的是无心说的吗?他真的是无心透露自己的行踪的吗? 站在角落里的姑娘,真的是“被”无意间听见的吗? 不是什么故意而为之,不是什么有心之举,真的就是蝴蝶效应,全全部部的天意,意外吗? 无人能知晓。 只有他秦放自己知道。 林择深收敛了点心思,伸手摸了摸时鹿的脸蛋,有些烫,他皱眉:“在发烧?” 时鹿不动声色离开他的大掌,摇头:“屋子太热了,我不敢开电扇。” “哦,那就别开,你这身板吃不消。” 时鹿别开他的手掌,林择深也不恼,兀自去打开早餐打包袋。 他俩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怪,哭也哭过,闹也闹过。 两个人好了又吵,吵了又生气,生完气又谁也离不开谁。 真就是冤家,要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时鹿并没有吃奶黄包,碰都没碰,打开糖果袋子发现有那么多颗糖时,一下子有些无从下手。 林择深见她这模样,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那颗他找了半天的樱桃味—— 其实是柠檬口味,他用马克笔将上面的柠檬涂黑,再将柠檬俩字改成蹩脚的樱桃。 时鹿拿着这颗“别致”的糖果。 一时间竟没勇气去拆。 “时间匆忙,哥哥找不到什么樱桃味儿,将就些,□□后必定千百倍的补给你。”这话绝对不假,他只要承诺过的东西,无论如何如何,最终都是没有食言的。 就算是途中坎坷,后期补偿,他也挑不出任何的错。 时鹿哑然,过了一会,她抬头看着男人。 “其实..我.一点也没你想象中的好。”时鹿翁着声。 林择深笑笑:“我知道。” “我年纪小,以后很容易学坏。”她有些揶揄。 “我知道。” “.....” 不等时鹿多说,林择深一把夺过话语权:“可是啊,哥哥我这人特别小心眼,认定了什么人,就放不开手了呀。” 时鹿低着头,咽了一下口水,林择深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觉得你这样,哥哥还能放开手么?” “我也不老,等你二十来岁我也二十来岁。” “给哥哥一个机会好吗。” 时鹿紧紧攥着那颗糖果。 她终究还是没有正面回应。 林择深也不着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源自于何时,可等他意识到时,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既然不可收拾,那就随她的不可收拾吧。 时鹿还握着糖,要吃糖,买来了又不拆,就这么攥在手心里。 林择深默然发笑:“说了这么老半天,豆浆都要冷了,趁热喝。”说着将豆浆杯塞进她手中。 时鹿还有些难以消化刚才话里的意思。 谁料男人又开口了: “喝点,喝完的话,今晚,今晚就带你去见新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事,可能会咕咕一段时间 可以选择完结来看 都可以 祝好 第54章 54 林择深匆匆的来, 又匆匆的离开。 时鹿觉得他最近一直都很忙碌的样子,但他又什么都不说,可时鹿又隐隐约约感觉到, 男人正在拼命的挣钱。 时鹿半耷着眉眼,这样也好, 她这么想着。 他终于能够好好养活自己了,不再像之前一样睡马路, 可怜兮兮的无人照料, 但另一方面,时鹿又有些无力。 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饲主和即将破笼而出的苍鹰?还是大叔和萝莉的戏码。 而且这个饲主或者这个小萝莉一点也不称职, 甚至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时鹿午餐给自己捣鼓了点稀饭,就着咸鸭蛋吃了一碗。吃完一整天都窝在椅子里背书背公式,强迫自己一门心思沉浸在学习里,不去乱想。 可徒劳的是,她依旧会时不时想起昨天舒萍的脸, 妇人肉眼可见的比以前更加衰老的厉害,丧女的痛比什么都极端, 只不过新生儿的降生给了她无尽的勇气还有期待。 她不得不乐观起来。 如果这辈子时鹿都躲避跟她相见的话, 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一直臆想中的余生暗恨会在她的口中是那样轻飘飘而又微不足道的天意。 她确实不能恨任何人了。 时鹿的手里握着笔,笔袋前方是那颗‘樱桃’味的硬糖,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一眼糖果,背一条公式,她在等林择深回来带她去北区的医院。 两周没去上课, 课程落下不少,不过好在高一的内容几乎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现在面临的是文理选择。 时鹿的各科成绩都比较均衡,无论是哪一门,说一般也不一般,说优秀也差那么点意思,总之永远是中游水平,潜意识里她比较想学理,但是易虎和豁牙巴决定学文。 她有些纠结。 一晃来到下午。 林择深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时鹿不知道曲红也一起过来了,她匆匆跑下楼时,看见路边停靠的honda车,脚步不由得一顿。 因为林择深中午喝了一点酒,曲红得知他要送时鹿去北区,刚巧她也要过去看一眼前任,于是就顺道捎上了。 时鹿面对这个成熟又风情万种的女人,还是有些不自在,并且她由于生理期,脸上没什么血色,唰白的,气色也没有之前的十之一。 曲红走下车,摘下墨镜,还很亲昵的上前摸了摸时鹿的脸。 时鹿并没有避开这个触碰,也没有表现的排斥,只是有些四肢僵硬,红也察觉到了,她微笑着收回了手。 时鹿不自在的原因是,她骨子里一直对于这类成熟女性带有一点异样的憧憬,既憧憬又胆怯,她想活成这样又不想这样。 她们身材高挑,画着精致的眉,眼妆,唇彩,头发也随意摆弄成各种形状,看上去十分自信又大方。 而她,身材尚未发育的全,更别提化妆还有打扮自己。 林择深将时鹿拉近自己,摸了摸她的额头,白天她体温还有些高,现在正常了。 “就穿这么点啊,是想念哥哥大衣裹着的滋味了?”他笑着开口。 时鹿听见他说话,立马将落在曲红身上的视线收回,然后猛地摇头。 “我,我着急,所以出来的匆忙。” 林择深:“那我陪你上去添点衣服。”说完扭头对曲红说:“红姐,你稍微等我俩会。” 曲红笑着比了一个ok,还冲时鹿安抚的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总是对于自己有些戒备心,但她知道时鹿心思纯很善良,故而也没多想。 *** “她一个老女人,就这么好看啊,你刚才一直在看她。” 楼道安安静静的,男人的声音慵懒并且透着隐隐约约的醋味。 女人的醋也吃。 时鹿听见后咬着下唇,微愣,没吭声,林择深自顾自笑着又问:“肚子还疼不疼了?红茶都喝光了吧。” 红茶? 时鹿:“那是红糖水呀。” “?没区别的。”红糖水是林择深临时又去帮她去药店买的,男人一如既往的随性散漫。 他俩都心照不宣的没提昨天遇见舒萍的事。 进屋时鹿又套了件外套,出门时自然的伸出手扯住林择深的衣摆。 林择深知道她这是黏人还有信赖的表示,他摸了摸鼻子笑笑并未说话。 一道下去,他俩坐在车子后座,时鹿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闷烧。 间月柔说新爸爸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毕竟是那样严重的车祸,他一定会很痛苦。 一想到疼痛,她生理期不适的感觉又有些冒头。 林择深察觉到她有些异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 “难受?” 时鹿闷闷的嗯了一声。 “肚子还疼?” 时鹿点头。 “躺哥哥腿上睡会,到了我叫你。” 时鹿没辙,肚子疼的厉害,又怕侧身躺着会弄脏,于是靠着林择深的肩膀,双手放在小腹,皱眉闭上眼。 林择深也歪脖子,头跟她头靠着。 曲红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见两人依偎着,也大概知道时鹿是生理期,这个场景其实有些微妙,曲红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发生的一些琐事,她心里既觉得暖又觉得黯然。 北区挺远,路上又堵,车开了近一个钟头。 时鹿睡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刚好车子开进医院正门。 “不好意思啊小鹿,姐一会还要去办点事,只能开进这儿了。”曲红看见她醒了,忙解释道。 时鹿正看着车窗外,北区最大的市人医,来来往往很多人,她听见声立马坐直,摇头:“没事。” 说完顿了顿又兀的接了一句:“谢谢姐姐。” 曲红在拨弄方向盘,林择深坐着手置在下巴处,憋笑。 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你别叫她姐姐,叫她婶儿。” “过分了啊。”曲红听见后笑骂:“我也就比你大了六七岁,小鹿叫我一声姐姐不是正合适?” “?合适个屁,我也叫你姐,她再叫不是乱了辈分吗” “你她谁,张口闭口哥哥哥哥的,哎哟你也不害臊。” 林择深来劲了,扒在前座椅子把手:“不过嘛,叫你姐也快了,我这哥哥是暂时的,迟早我得成为她男人。” 时鹿这几天精神状态其实不怎么好,林择深也知道,故意将氛围带活跃些,不然一会进医院,里面的环境那才叫人与人之间的迥绝殊途。 冷不丁被cue,时鹿咳嗽了两声。 “感冒了?”男人敏锐掉头:“我怎么一不在你身边,你就病歪歪的。” “不是,是车子坐得久,我有些胸闷。”时鹿看向车窗外。 林择深龇牙:“小病秧子。” 曲红踩下车子离合器,扭头:“看见没,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别自恋别乱给自己贴金了。” “我可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林择深帮时鹿打开车门,对曲红说:“到了,你该忙啥忙啥去吧,我俩下了。” “行,你多看着她点。”曲红靠着车窗,想想还是要说,她伸出头看向时鹿:“小鹿,开心点,毕竟这世界并不是只有生死二字,等你遇见真正想要守护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时鹿一阵哑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 “你别听她的,她自己活的跟坨屎似的,也不咋地,快点跟哥哥进去了。”林择深一把拽过她。 曲红顾不得骂了,笑着跟他俩挥手,车子不一会驶离了医院正门。 男人朝医院里面走一边问:“你知道你新爸爸在什么楼什么房不?” 时鹿扯着他的衣摆,抿唇缓缓摇头。 “嚯,我说祖宗,你啥也不知道就来医院探病啊。”林择深用膝盖蹭了蹭她的膝盖:“胆儿挺肥。” “不是可以问护士的吗?” “行啊,问。” 林择深一直都知道江启鸣在哪,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未免有些太装逼。 于是就顺着时鹿的话,去问护士。 时鹿很少来医院,基本上都是住处附近的的小诊所,买点药,挂点滴什么的。 医院里面一进去就是急诊区,急诊区又乱又杂,交警片警刑警,出事的伤病者,匆匆赶来的家属。 维权的维权,哭闹的哭闹。 上了年纪中风的老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只哎哟哎哟的叫唤,举着药瓶的父母,心血管爆裂喷的一身腥红血液的将死之人,时鹿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依旧一阵滔天的不适。 这里真就是天堂和地狱的结合体。 林择深感觉到她的步子速率在加快,不过,她也真够勇敢。 明明怕疼的要死,又有潜臆想性的车祸ptsd,穿越人流除了手心冒汗,面色看不出丝毫的惧怕。 林择深一直在注视着她,终于穿过了那片区域,时鹿小声喘息了两口。 想想林择深还是没忍住:“你又何必勉强呢,早见晚见,他横竖都没事。” 时鹿看向他:“可他是我继父,而且他待我不薄。”语气古怪又执拗。 因为两年前的她,面临的不是什么“没事”,而是来医院抢救的机会都没的惨剧,她总觉得不应该是那样的。 这是她欠的,欠潘盼的,欠所有人的。 “你他娘的,还是觉得那是你的错?”林择深顿时急了,弯腰跟她直视,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 “昨天都他娘的是啰嗦废话?你还觉得自己是什么狗屁凶手?”凶手二字在历经昨天是时鹿一直的理所当然,可现如今提及,多多少少有些禁忌。 “我没有——”时鹿甩开他的衣服,嗫嚅:“我不敢的,我怎么敢?” 林择深:“我看你这臭丫头分明就是敢。” 时鹿慌张反驳:“我没有。” 林择深盯着她,沉默了几秒,这里是医院,他索性也不较真了:“行了行了,你没有,哥哥信你,走了。” 走到护士站,正巧的护士那里围着好些人,时鹿没上前,站在边上耐心的在等。 林择深这类资产阶级阔少,生平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排队。 他原本脏话已经到嘴边了,看了眼时鹿的侧脸,顿时就忍住了。 行,等。 他为了她,做的蠢事傻事还嫌少吗。 时鹿一边等一边又害怕撞见间月柔,但是要是让林择深现在离开,她心里又不踏实。 林择深知道她别扭,等问清楚具体病房后,他主动说:“我从另一头上,在楼道口等你。” 不行也得行,时鹿只好点头。 林择深:“去吧,我抽根烟就来找你,哥哥一直跟在你身后呢。”林择深说罢还摸了摸她的头。 男人的话总是有种定神丸的作用,时鹿放下心,朝三楼的病房一路小跑,走到一处休息区时,左右分辨了一下顺序,正当时鹿准备迈步向右时—— 天意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不想撞见的人,也就越容易撞见,并且时鹿的背影极其容易分辨。 “妹,妹..?” 一个熟悉且令她反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少年唇角咧开。 “好久不见。” 时鹿身体一僵。 *** 江骋从小就情感缺失,对于什么父母人伦什么的,一直嗤之以鼻。 从小野到大,什么都入不了眼,总而言之就是个惹祸的主,样貌继承了他亲妈,生的妖孽,是鼻子是眼的,性子又极端凉薄。 江启鸣出了事,他也就来过两次,好巧不巧,这次居然让他撞见了许久未见的时鹿,他名义上的妹妹。 她比以前个子高了些,模样看着,也更下贱,只是长得不怎么像她老娘。 “妹妹,你在发抖么?”他语带兴奋的颤栗,手里还拿着一瓶刚打好的热水,一哂,笑的特别开心,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时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怨气,掉头一把将他推开,水壶‘咚!’一声砸在地上。 吓得路过的人惊叹侧目。 小姑娘看着弱弱,力气还挺大,并且是突然的举动,江骋怎么都没有料到。 他突然发狠似的上去揪住她的胳膊:“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变的更没有教养了,就跟你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娘一个样。”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时鹿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唾弃她跟母亲,这样难听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她一点也不想跟他纠缠,只想找到病房然后钻进去。 林择深此时正从另外一个楼梯道朝上走,并不知道现在正发生这样的闹剧: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妹,在医院走廊相互推搡,谁也看不惯谁。 时鹿明显现在占了下风,因为她力气全用在刚才推人上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妈——”时鹿提高了点音量。 江骋盯着她半晌,思付估摸着她八成什么都不知道。 “你老娘早走了,上午就被警察带走了,你个蠢货。”江骋唇边是一抹嘲弄。 “你说什么?”时鹿瞬间愣住了,即便手肘被这个讨厌的家伙用力攥住她也不挣扎了。 “警察?他们为什么要带走我妈妈?” “你说话啊,他们为什么要带走我妈妈?” 林择深前脚刚到,后脚就看见这么一幕。 一个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正揪着时鹿不放,路过的人都像是在看戏。 他顿时冲上去一把拉过时鹿。 江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高大男人给搅了局,明显冷下脸。 “你他妈谁,没看见我正跟我妹妹交流感情呢么?” 妹妹? 林择深眉头一挑,这就是那个电话里恶劣嚣张的继兄? 他上下打量了这个嚣张少年一眼,一身的戾气,真他娘的像中二时期的他自己。 “不好意思,我是她未来丈夫呢,小弟弟。”林择深一点也不客气,将时鹿拉近自己。 时鹿气愤之余是羞气。 江骋怎么都没想到,这男人会这样自称。 “妹妹,你都有未来丈夫了,我没记错你才十六岁吧,逮上谁都行是吗,是个人都行是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江骋话里的讽刺意味都要漫出来了,尤其是妹妹二字,意味尤其嘲弄不明。 林择深一把上去扯住他的领口:“你他妈说话放尊重点。” “怎么,我身为兄长教育妹妹,跟你有关系么?” “你算他娘屁的兄长——” 已经有医护人员在边上张望了。 “先生冷静,有什么事别在这里好吗?”一个白大褂工作人员上前制止道。 林择深同样懒得跟这个垃圾废话,一下松开他的衣领,拉过时鹿就想走。 可时鹿还不能走,她必须要问清楚妈妈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 “你说啊,她为什么被警察带走?你告诉我好吗?”她甩开林择深,又回到江骋面前。 “哟,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你身后那条疯狗可是随随便便就乱咬人啊,我心里的这道坎是过不去了。”少年望着正在求他松口的小姑娘,心情一下子又变的好,开始得理不饶人。 “那你究竟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怎么样?简单。”他笑笑,末了视线落在林择深身上:“你让这疯狗跟我跪下道歉呗。” 不等林择深张嘴开骂,时鹿直接果断拒绝:“不要。” “不要?那你就别想知道。”他唇边咧开兴奋的弧度,在时鹿耳边轻轻道:“毕竟,我脾气很差不是吗。” 这句话,其实是他故意提的,因为时鹿曾在很久之前,跟间月柔吐槽过。 她说这个新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并且脾气很坏。 不巧,她刚说完,这话刚好被楼下打完球上来的江骋听见了。 时鹿吐槽完,间月柔只说她不懂事,应该体谅哥哥,时鹿得不到母亲的理解,觉得很不开心,扭头就走,碰巧跟门口手里握着冰汽水的江骋打了个面对面,少年一身的汗,不过时鹿那时候的心理素质很强大,也不管他是否听见了,只是目带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就绕道去了自己临时腾出来的小卧室。 原来,他那时候是真的听见了。 *** 林择深不清楚时鹿究竟想从他那知道什么,他有种自己被无视的不爽感,明明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你要他告诉你什么?”林择深下巴昂的老高,一脸看垃圾臭虫似的看江骋。 时鹿着急:“他说我妈妈被警察带走了。” 林择深一愣,这事儿郭宇那臭小子没提过啊。 “许是她伯母自己想去呢,有什么事一会电话联系,干嘛对这个蠢货低声下气的,你不是要去看一眼新爸爸么?”林择深滴水不漏,他比时鹿冷静多了。 江骋咬牙,下颚紧绷:“你好意思来看我爸?他跟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装什么狗屁孝顺。” 时鹿刚才一听间月柔跟警察走了,慌了心神,这下也冷静了下来,她不想再听他说话,掉头就往病房走。 江骋想去拦她,自个却被林择深拦下了。 “就你啊,继兄?”林择深上下又打量了他一小会:“弟弟,我看你以后是个蹲局子的料,别怪哥哥我丑话说在前,别他妈乱打她主意。” 他俩之间的气氛已经到达燃点了。 只要林择深再多说一个字,江骋就能一拳头挥上去。 但是江骋的性格十分乖戾,谁料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他居然笑了,身高虽然比不上林择深,他依旧不输气势地跟他静静对视了一会。 然后,嘴角的弧度诡异,江骋说:“她这样儿的欺负起来,很舒服吧。”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江骋也顾不得看林择深的表情了,说完就走。 林择深瞬间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要说秦小少爷的形容词是棘手的话,这货就他娘的是个变态。 这臭丫头,还真是天生的招蜂引蝶的主。 *** 林择深走进江启鸣的病房时,时鹿已经站在床边了。 有小护士刚好在隔壁病床换药,顺便还跟时鹿打了一个招呼,是时鹿忽视了她。 林择深又走进来,小护士没见过这么好看又俊气的,原本要离开,又脸红着留在里面做做琐事。 时鹿定定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一瞬间,仿佛在看担架上的另一个人。 潘盼的命终究是不好的,她连撑到医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在救护车上断了气。 林择深见时鹿面容冷淡至极,像是裹着一层脆弱的保护膜。 她不像是在怜悯,倒像是站着赎罪。 江启鸣麻药过了,只是疼,一直有打镇定剂,这会正处在药物作用期。 时鹿看着看着,眼泪水突然扑簌簌就下来了。 林择深有些心疼,但是没有办法,这是她身体本能抗拒的正常反应。 她敢来看一眼,就已经很勇敢了。 “我想见妈妈,我想她了。”时鹿哆哆嗦嗦说出这么句话。 林择深见状掏出手机。 时鹿接过,熟练的输入号码。 响了许久才接通。 那边:“喂..?” “妈妈。”时鹿手指死死扣住手机后背。 林择深站在一边,揉着生疼的眉心。 “鹿,鹿鹿?这是谁的手机,你在哪呢?” “妈妈我想你了,你能回来看看我吗?”间月柔明显觉得时鹿情绪不对。 可间月柔并不想告诉她,自己去警局见江启鸣原配的事,只稀里糊涂答应,时鹿不依,非叫她留个准确的时间。 间月柔没辙,答应她明天忙完事情就去南区看她。 电话挂断,间月柔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惴惴,有些不安,好巧不巧,秦放安排人把林择深去时鹿学校闹事,时鹿又听课的事,通知给她了。 间月柔一件事还没忙完,另一件事又开始压过来。 她坐在公交车里,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头痛欲裂。 不自觉回忆起那个青年的话,他的话,间月柔不知为何就是信,但是这么杵在中间,终归不是个事。 她仔细考量了很久,还是想帮时鹿转学。 必须转学。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日更吧,本来准备把剩下的十几万字全部憋完一起发的,想想还是放弃 这章待改 第55章 55 男青年在学校踹人这件事, 被挂在宣市一中的贴吧置顶,一挂就是好多天。 虽然张家夫妇最终为了钱选择私了,但是毕竟这件事性质比较恶劣, 还被那么多人围观过,难免轰动。 秦放主动联系吧主将帖子删了, 删掉的同时,他让人通知了时鹿母亲:以校长的名义。 秦放尚且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他知道这么做后, 林择深必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顺顺利利跟时鹿纠缠在一块。 并且他知晓时鹿的母亲有想让她转学的念头, 纠结数日,还是决定赌一把。 假若时鹿真的要转学—— 秦放眼睛里淬上寒意。 假若真要转走,即便是他那个操刀恣意的顽固父亲再怎么不准许,他也要跟她呆在一起。 *** 北区市人医。 刚才丢下那句意味不明话语离开的江骋,突然又回到了病房里, 他看着江启鸣,又看看一直在逃避他视线的时鹿, 江骋主动忽视了那个高大有很强压迫感的男人。 “为什么要装作难过呢, 妹妹。我老爹要是死了,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啊, 你妈妈不用工作,坐地就是一笔遗产,连带着你——” 他老子就躺在他跟前,他居然也毫不避讳。 少年说这番话时甚至能无视周遭, 还露出玩味辛讽的笑。 时鹿明显感觉到病床上的江启鸣情绪有了波动,她刚才哭过,本能道:“你住口——!” 林择深这回真算得是一个局外人,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少年会恶劣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心底哗然之余有种在看他自己跟他老子傲慢装逼的场景。但自从他遇见时鹿,这个揪着他心脏口的姑娘,他已经成熟太多了。 小护士也懵了,匆匆拿着病历从病房溜走。 “怎么不说你母亲天生克夫的命呢,我爸就是被你妈害的这样的。”江骋嘴巴像是淬了毒的短刃。 时鹿听完第一反应又是要去推搡他,这一回被江骋敏锐的抓住了她将要行凶的胳膊。 “妹妹,你这么激动是因为心虚吗?” 但是这次边上又多了林择深,江骋并不能如愿桎梏住时鹿。 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时鹿还在拼了命的要推开江骋。 “丫头,不理会就行了。”林择深故意在江骋面前做出亲昵之态,可怜的江启鸣完全不知道现在周围发生了什么,他右眼已经生理性毁了,除了装义眼就是天价的治疗费。 林择深将时鹿乱动的手按在心口:“乖,新爸爸看也看过了,没事,恢复的很好,我们没必要跟这个疯狗浪费时间。” “乖——我们回去。” 时鹿像是一只凶巴巴的小兽,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骋,这个随着年岁增长脾性也更乖张的少年。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强按压下心底的怒意。 林择深见她冷静下来,慢慢松开她,时鹿凑近病床,帮江启鸣掖了掖被子。 “江爸爸,您好好休息。” 垂在身侧的粉拳紧攥着,她在忍。 江启鸣说不了话,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他手指头动了动。 他想说:小鹿,江爸爸对不起你,你千万别生你哥哥的气,是我没教育好他,对不起。 但肢体仅仅能表达出来的只有千分之一的含义。 江骋古怪盯着这个另类场面,觉得讽刺至极。 “说完了吗?” 时鹿不吭声。 江骋陡然发狠道:“我问你你他妈说完了吗?你母女俩可真能装啊,怎么?下一句是不是还要蹦跶出什么等你死了我肯定给你送终啊,求你,快点去死,你要不要脸?” 空气静默了一瞬,再然后。 “啪——” 是手甩在脸颊上的声音。 江骋的脸被打偏。 这次的痛感更甚,比甩张莉莉用的力气还要重。 时鹿气的浑身都在打颤。 “丫头..?”林择深急了,一把将她拉回身前。 江骋用手擦了擦被打耳光的地方,头低着,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 时鹿性子冲动,但又极其能隐忍,上回打张莉莉也是如此,打完即是发泄,然而发泄完最先觉得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可时鹿真的不懂,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少年会这样厌恶自己还有她妈妈,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你失去了亲生的母亲,而我也离开了我亲生的父亲,明明,我一开始是多么想跟你好好相处,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像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你骂我可以,讨厌我我跟我妈妈我也认,但是我不许你那样说我妈妈,而且还是当着江爸爸的面说她,他在这里啊,他能听见的啊,你一张口闭口不会觉得寒心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算我求你好吗?他生病了,受伤了,他很疼啊,你这样说话,他会觉得心上有把刀子在割啊,我求你好吗,我给你跪下好吗?你也打我,我任你打,任你骂,求你不要那样,好吗?” 时鹿没哭,只是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她小腹疼痛,一半生理期,一半又是怕的。 时鹿说完江骋久久未动,时鹿慌了,她挣脱掉林择深的手,上前去扯江骋的胳膊。 林择深皱眉。 时鹿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打我吧,打完你就舒服了对吗?我刚刚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当着江爸爸的面打你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可江骋像是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时鹿觉得这样的他,才最是骇人古怪的,她惊怕之余匆忙又掉头去扯林择深的袖口。 “林琛,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一看见男人,她眼眶顿时蓄满了泪。 她哭了:“我不该打张莉莉的,更不该打我的继兄,对吗?” “可我真的好难过啊。” 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腿使不上力气,抱着男人的大腿。 “我们走吧,带我走,林琛——” “求你。”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 间月柔匆忙回到医院的时候,林择深已经带着时鹿离开了。 阴沉的少年安安静静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正兴致勃勃翻阅着手里的书籍。 身前就是他亲生的父亲。 间月柔从没见过这样的继子。 可江骋闭口不谈时鹿曾经来过这里的事。 他翻了几页书,望见间月柔放下包,要帮江启鸣掖被子,这个场景,不知怎么的,就跟刚才的画面重叠了,他突然就笑了,笑完轻飘飘的开口:“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语意不明,但是听着讽刺至极。 放在有心人的耳朵里,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心脏口凌迟了。 江启鸣的心电图突然显示波动,间月柔无暇顾及这句恶意满满的话语,匆忙跑出去叫护士。 江骋的心脏也突然跟着这骤动的心电图而变得一紧。 他性格阴沉古怪,居然被时鹿刚才那番语无伦次的话给像是下了套。 江骋无措的扔下书站起身,对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但是语气却极度的起伏,充满悔过:“爸爸,小骋不是有意的,您别放在心里。” 说完,病床上的人,心口起伏慢慢开始恢复平缓。 江骋咬牙,眼神一暗,他突然觉得,这一切—— 变得更加讽刺了。 他开始唾弃自己,但是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都是因为她么,对。 江骋拳头握紧。 都是因为她。 因为时鹿那个小贱人。 她天生就是有惑人的本事。 *** 车里气氛较来时简直百倍的僵硬,曲红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在前面做个司机。 林择深这一回没有想干预时鹿的家事,因为那个少年人压根就没有正常人的思维。 并且他觉得时鹿往后其实也跟那个狗屁继兄没有什么必要的多余交集,若不是这场车祸,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江骋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可时鹿现在的情绪又因为那个继兄而变得泛滥一发不可收了。 林择深无力极了,他觉得自己什么狗屁哄骗,此时此刻应该都是徒劳。 “别乱想了,晚上回去好好洗把澡,明天乖乖去上学,好么?” 小丫头哭了一会现在又开始咬手指。 “别咬了,有细菌。”说完林择深兀的又接了一句:“疼。” 时鹿看向他的眼睛,林择深的神情很微妙,顿了一秒钟,他说: “哥哥心里疼。” 时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立马将手指从嘴里取出。 林择深:“听话,要是不想回学校,就不回。” “可妈妈说她明天会来。”时鹿缩在车座角落,意思是她明天必须回去上课。 刚才当着新爸爸的面甩江骋耳光。时鹿依旧心有余悸。 明明那天打完张莉莉,她就告诫过自己。 自己可以忍受的,自己是可以忍受的。 再大的不堪,自己都是能忍受的。 可为什么这一次又没有忍住呢。 为什么偏偏,又在新爸爸面前呢。 她一动不动,觉得心底窜寒。 林择深将她从后背用胳膊揽住。 “臭丫头,你没有错。” “坏的是他们自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错的人,会比我们都先下地狱。” 时鹿呆呆听着,听完又问:“我真的没有错吗,可我觉得,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林择深陡然眼眸一沉。 时鹿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慌忙改口道:“你有做过那种,一个人都没有的梦吗。” “周围全是火光,还有地上淌的血。” “你跑,血就跟着你跑。你站着不动,火就往你身上烧。”她说一句,就回忆一句。 “无论怎么叫喊,都没有用。” “醒来后,屋子里一片漆黑,梦里梦外其实一样,都是你一个人。” 林择深不能接着往下听了,将她的头抵在车椅垫背上。 时鹿叫:“林琛我疼。” 曲红也急了:“小林你在做什么?” 林择深手上的力气并不减,望着她的脸,兀的悲凉笑开。 换了个口吻,故作欢快,凑近她的耳朵边解释道:“傻丫头,那可不是什么地狱,那是通往圣地的路啊。” *** 时鹿的心病,终究还是没能治好。 只要中间还横着秦放,她就永远觉得自己替什么人,负着什么可笑的罪业。 林择深心说一点儿也没错。 就跟他最初认识的小菩萨一点都没差别。 她真的就是天生的小好人,半点不带虚假的。 看完江启鸣,时鹿觉得自己身上的罪过又多了一分,再到打开冰箱,看见一整串间月柔给自己买的香蕉,已经黑烂之时,她想着,这也算进去吧。 毕竟,她其实是有机会吃光它们的。 曲红走了,走之前嘴边盘亘着许多话,最后一个字都没蹦跶出来。 林择深站在厕所门口,盯着她进去,又盯着她出来。 “洗澡吗?” 时鹿看着他,缓缓摇头。 林择深烦躁的按压眉心:“那我给你煮点红..红糖茶水。” 时鹿低下头,小声说:“不想喝。” 林择深:“那你想做什么?” 时鹿又抬头:“想你哄我睡觉。” 男人抹了一把脸,没想过她这一次会如此主动的说出口,他双手撑上腰,无力的昂起头,最后动作化为半蹲下身。 跟她平视:“行啊,行的,没问题,但是,得收点报酬。” 时鹿问:“你想要什么?” 林择深的内心在这个瞬间涌现出无数的念头:“我想要你不再折磨自己,想要你开开心心,想要你快快乐乐的成长,要你平安,要你一生再无坎坷,最后,想要你。” 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想要你别忘了我。” 时鹿觉得有趣:“可我已经记住你了啊。” “那比起秦放呢,比起你那个继兄呢?” 时鹿一愣。 林择深嘴边的弧度有些悲戚:“再过几十年,等你老到不会有空去回忆那些年轻岁月的荒唐甜蜜,什么狗屁乞丐,那段弹指而过的岁月,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等时鹿开口,林择深主动道:“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你只会一直不断发酵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的暗恨,那些你臆想中的罪孽。” “而不会是我。” “有时候,其实我真想让你恨我,丫头,你知道吗。”男人差点把自己说哭了要。 “你不会知道,你自己有多么的残忍。” “因为只有恨,只有罪,在你那里才会变得刻骨铭心。” “可我,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这么虐啊 我淦 第56章 56 林择深其实很矛盾, 一如最初的时候。 但他实际上又手握诸多的砝码,他完完全全能轻而易举做到让时鹿往后恨他,唾弃他—— 唾弃这个满口谎言, 欺骗她感情的骗子。 他根本不是什么孤儿乞丐,也根本不是什么没她庇佑就不行的可怜人,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但他狠不下这个心。 他其实比时鹿还要胆小。 这不是什么通往地狱的路,这是朝圣的天梯。 要是往后岁月里只剩下恨意还有唾弃, 林择深情愿一直骗她, 哪怕一直骗她也不希望她一辈子活在阴郁里。 一直。 *** 间月柔急匆匆去叫医生,回到病房时, 江骋已经离开了。 椅子还横在病床前,但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年一直以来都像这样,习惯将兴奋战栗感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并且以此为趣,乐此不疲。 间月柔无暇去顾及这个乖张的继子, 医生检查后说江启鸣没事,不是过了麻药点, 疼的。 她恩谢着送走医护员, 在病房外走廊来来回回纠结半晌,最终还是选择联系了赵闻峰, 可间月柔怎么都没想到,半个月前还在办公室劝说自己不要让时鹿转学的班主任,居然已经离职数日了。 话题一下子变得尴尬,间月柔没办法, 只能转着弯同他要了负责学生学籍的领导联系方式。 一来二去,这活儿还是落到了徐副校长的肩头。 *** 公寓里的气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 天色将暗,楼下流浪狗的低沉叫唤代替了一直以来的尖细猫吟。 绿化区树叶沙沙作祟,今晚照旧是阴天,乌云遮蔽了弯月,同样也遮蔽了本就不甚多的城市星空。 这不是林择深第一次坦白对于时鹿真真切切的欢喜之情,但他又不想将这份情感表露的太过。 毕竟她年纪还太小。 时鹿的唇瓣较之以往的秾艳有些脱色,面对男人一连串的话,并且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表白的话语,似乎到嘴边一股脑的东西都显得有些乏善可陈。 她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回应,就是上去握住他的手。 然后不停的摇头。 “我决不会忘记你。” 许是少女的表情太过于认真笃定,亦或是林择深心软了,虽然面色悲戚,但还是弯了弯唇。 “是吗。” 时鹿:“是。” 说完没过多久,时鹿又低下音量,脚尖在地面点了点,嗫嚅着:“那你以后别再提秦放了好不好?他是无辜的啊,这一切其实都跟他...” 其实都跟他是无关的。 林择深原本还称得上是强颜欢笑的面色,直接因为这一句毁氛围的话而直接碎裂一地。 时鹿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开始不再接着露出刚才那样称得上是和煦的神色,而是不再看向她,默默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她交叠的双手手心中抽出来。 时鹿慌了,抬头想要捕捉他的脸时,林择深已经转过身去了。 那一点一点的,细碎的温度,在她掌心抽离。 时鹿有些愣住,并且明显觉得他很不开心。 没错。 不开心。 可是为什么。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时鹿慌忙抓住他的袖子:“你不开心吗?可是,为什么...?” 又生怕他会直接朝门口离开,立马:“你答应哄我睡觉的。” 潜在含义: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语气执拗。 林择深背对着她,想想还是算了,不跟她计较,强忍住心头的妒意,然后转过身,哄道:“哥哥只是有些累了,你洗漱完了就赶紧睡觉吧,明天我还有事呢。”说完顿了顿—— “当然,我会等你睡着了再走。” 时鹿听完,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她乖乖走向屋里。 林择深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过于执着于那一点点虚伪的人设,还是就是这般放任她伤害自己。 不凑巧。 林择深刚把时鹿安顿好躺下,徐施的简讯滴滴传来。 时鹿也听见了,不解的侧过脸看向他。 林择深以为是关于赔款,结果—— [林少,您妹妹的监护人要安排转学,这件事?] [因为是第一监护人,而且还很着急的样子,您看?] ... 即便林择深再怎么执意往好一点的方面去想,也知道包不住了,也大概猜到这事儿八成跟秦放有关,并且那位太太心意已决。 林择深觉得一个瞬间,无数的刀尖、山峰碎石都重重的朝他袭来。 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也会难受。 时鹿还什么都不知道,并且鼓起勇气明天要去上学。 现在提,不会残忍吗? 男人突然开口,笑容透着古怪的悲戚:“时小鹿,你想转学吗?” 这是他头一次,自私着想为自己的心挪一点喘息的当口了。 他双膝跪在地板上,手撑住脸,疲惫不堪的沉沉哄求道:“转吧,离这远远的。” “好吗?” 像是野兽在发出破碎的悲鸣。 “别再让他折磨你了。” 时鹿刚躺下,又不可置信的半撑起身子。 转学? 要转学吗? 可他话语中的那个他... 又究竟指的是谁? *** 时鹿转学了。 在五月份的最后一天。 小姑娘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跟往常一样混进班级里。 有人闯进学校,有人为她踹人,那些事,竟也无人再提。 对啊,恶人不在这里。 张莉莉已经滚回家了。 没人再正大光明的搞小团体,在她面前随意煽风点火了。 可是她晨读课却缺席,再出现时,身后还跟着母亲。 回到班里取书的时候也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无关,离开也没激起丝毫波澜,其他人在时鹿收拾书准备走的过程中,都疯狂埋着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当然,除了易虎还有豁牙巴。 确实。 因为时鹿基本上这一年里也没在这里交过什么除他俩之外的朋友,两个少年人伤心之余也没办法,只能抱着相互安慰,跟时鹿约定一起考上宣大,到那时,再一起玩耍。 间月柔基本没怎么来过学校,她初次体会到,女儿沉默的性格,在这样一个时代小环境里,是格格不入的。 她以前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也放任她像这样,一点也不快乐的生活,间月柔突然有些不忍心看这样的画面,她匆匆跑出教室,去到了走廊。 时鹿不解,搬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窗户。 易虎连忙起身,帮她一起搬,时鹿不解归不解立马收回视线,更抓紧了些。 走的时候,时鹿同样也没跟班里的同学告别。 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往易虎还有豁牙巴桌面上分别递了一张卡片,就匆匆离开了。 她确实不喜欢这里。 可她以前喜欢秦放。 为了秦放,她必须喜欢这里。 *** 林择深没能有机会看见她抱着书,跟在母亲身后,从校门出来的样子。 有些可惜。 但他也能想象的出那个画面,她还是一如既往那样耷拉着脑袋,小身板瘦弱兮兮,怀里抱着装不下的书,脸蛋被刘海还有角度遮住三分之一。 周围是校园里的树木,长长的走道,时不时有枯叶子掉下来。 体格纤细的想让人一把将她抱住,然后疯狂的碾进骨髓里。 他为了那笔赔偿金,还是动用了原身的一些资源。 他想,多多少少自己其实应该算是无能的那一类。 臆想中的宏图壮志,跟实际生活猝不及防的天灾人祸,终究隔着千差万别。 他就是没那个天之骄子的本事,就是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心尖上的小姑娘。 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吃老本。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迫不得己。 龙在浅溪。 难免。 这是一种另类的派遣办法,这也是他跟时鹿的不同之处。 他能将此一时彼一时的落寞,或者甚至严重一点所谓罪过的东西,将其毫无保留的投向另一个契机,而不会一味地烂在原地。 沉湎于止步不前的业障里。 可时鹿偏偏相反。 她会将所有的不堪,一点一点嚼碎,吞咽,再扣着喉咙吐出来,如此反复。 吃进去的,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更恶心百倍。 林择深不愿意再多想了,接过浓妆艳抹的女人递给自己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他情不自禁又开始回忆起昨天晚上。 自己几近落泪的跪在地面,问时鹿要不要转学。 最后甚至发展到求她同意。 原本以为她会依旧残忍到,说出那句:不行,秦放在这。 可她并没有。 她接受的速度还有程度,甚至比他还要果决。 她说:“好。” 林择深瞬间愣住了。 这个好,甚至都没有一丝的犹豫。 时鹿小脸埋在双膝间,看不清楚表情,过了一会她自言自语道:“我确实也不想让她再折磨我了。” 可她话里的那个她。 究竟指的谁? *** “林少爷,您已经在我面前发呆整整六次了。” “怎么?是有放心不下的人么?” 裴心穿着露大腿的超短紧身裙,身材火辣,小麦色的皮肤,短发勾在耳朵里,一对闪闪发光的名奢耳钉,看着这个无论是体格还是外貌,都无比完美的“心上人”,调侃着开口。 周围是扭动的腰肢,放肆的尖叫声,喧腾鼓点,更大胆一点的,用手肆意的挑拨意中人。 这儿是宣市最大夜场子,也是最最顶奢的销金窟。 林择深为了那笔赔款,同意林志朝的要求跟裴家千金吃一顿饭,相处后再决定适合不适合,可无论哪方面看,这个女人都跟他的审美没有半点搭上边的。 他敛了敛神,照旧摆出一副浪荡不正经的痞色。 “怎么会,裴小姐是在下可视范围内,最亮眼的异性了。” “咦?”裴心瞬间羞红了脸。 林择深觉得,似乎只有这一刻,这个短发的女人,才跟那个臭丫头有着几分相似。 他难得勾了勾唇。 *** 秦放这天,翘了监督跑操的计分活,跑到校园天台,他想彻底静一静,但是有些徒劳。 因为全校师生跑起操来,声势浩大,他根本无处可寻丝毫的静谧。 只能从天台上向下俯视整个南区的一角。 人群如蚁。 宽窄马路,像是一条条白色的凝练,高楼栉比,交通网庞大盘根错节。 时鹿走了。 离开这里了。 就在第一节 课结束的五分钟之前。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烦躁地开始拼命揉搓太阳穴。 其实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算长,不到两年。 也就五百多个日夜。 不,准确来说,是不到三百个日夜。 因为只有时鹿来了之后的日子,才勉强能算得上是日子。 他不能想象,往后清晨薄雾,傍晚血色夕阳背景下,再也看不见少女孤零零的身影。 他会疯的。 转学申请不久前已经发给秦关政了,即便他不同意。 不同意...? 秦放双手死死攥住身前的不锈钢栏杆圈,眼底开始充血,咬牙。 就算拼上所有的筹码,他也要跟着她一块儿。 绝不分开。 *** 转学的代价很大。 公寓等于就空置在那儿了,不过一年的房期算算日子,其实也快到期了。 基本上那里也没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间月柔将时鹿带回家,并不能立马转进治明。 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时鹿只能靠自学。 不过值得庆贺的是,江骋住校,所以时鹿并不能经常看见他,戒备他—— 除了周末。 间月柔还是必须要时时刻刻去医院,等待他们的不止是医疗,也不止是残伤,而是警察的问责。 因为在江启鸣前任的叙述中,高速变道,全是驾驶者突然不正常的举止,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间月柔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做出那样疯狂的行为,这一点都合理。 *** 林择深知道,其实那一次安排跟潘家夫妇的相见,多多少少其实起了一点作用。 不然那丫头,也不会决绝成那副模样,直接二话没说就同意转走。 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林择深看了眼时间,算算行程,她应该已经到了北面那属于她的‘新家’了。 只是,南区这里,他还有生意和一些烂摊子什么的,想着只能两边跑,一边顾及,一边等到北边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林择深从卡座上站起身,顶灯五颜六色的激光印在他俊美无俦的半张脸上,激光灯被刻成四个字:享乐至上。 他又顺手捻起一颗冰块,放进嘴里嚼了嚼。 裴心看见他的动作,不解的问:“你去哪儿?” 林择深原本想无视,但想了想还是侧身回道:“洗手间。”说完不带感情的抽身。 冰块在口腔里一阵瑟缩内壁的神经。 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裴心一直盯着他的后背,同座的有她带来壮胆子的小姐妹,趁着林择深离开,立马开始纷纷表态。 深v酒红色头发的妹妹笑的一脸狐狸样:“这就是你说生日宴上一眼相中的哥哥啊,啧,我看,除了那双腿吸睛,整体也就那样嘛。” 一身黑皮裙的大波浪听罢反驳:“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反正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 “怎么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啊,他不是还得罪过裴总吗?你真要跟你爹对着干啊?” 裴心被周围叽叽喳喳的言论惹的有些心烦。 一句话没说,自顾自给自己倒酒。 小姐妹见大小姐不说话,纷纷也噤了声,自讨没趣,跑到舞池去了。 裴心没这个兴致扭腰肢跳舞,留在卡座烦躁的挠了挠头,将右侧的头发也顺进耳后。 相中? 确实,她对他很感兴趣,他也如传闻中一样,很难约。 样貌也是圈内无人能及的上等。 毕竟林择深可是在宴会上,对她这个焦点人物,连半分视线都没给过啊。 这么孤傲讨厌的家伙,她怎么会放过呢。 *** 又回到最初的那个家。 时鹿睡在间月柔临时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床很软,隔音效果也很好。 没有令她抓狂的猫叫,也没有犬吠,更没有树枝叶子的莎莎声。 周遭静谧的叫她发怵。 老人机被她放在心口处,她想跟男人打个电话,纠结了好久,原本已经放弃了,不料起身关灯的时候,突然碰到了拨通建。 打过去了。 时鹿望见小电话的图标,一时间也忘记赶紧按断。 没一会便通了。 跟以往任何一次的背景声都不同,时鹿居然听见了尖叫还有各种嘈杂的舞曲。 “喂...?林琛。” 时鹿在等他的声音出现,谁料那边嘈乱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十分甜腻的女声响起:“林琛?这是他小名吗?你是他女朋友?” 时鹿瞬间呆住了,她在被窝里整个人肢体僵直,这个声音,也不是曲姐姐。 裴心见她不说话,咕嘟完一口酒将酒杯放下。 主动张口,“不巧哦,他去卫生间了。” 一只手包着下边的听筒,另一只手在桌面上循环落指敲击,眼神透着狡黠的试探。 时鹿:“……” “鹿小姐,他是不是,特别渣啊。” “明明,刚才还说要做我男朋友的。” 裴心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从厕所来这里的入口,顺便尝试手机开锁。 令她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么一个富二代的手机,居然另类大胆到,连个密码锁都不设置。 她翘着二郎腿,啧啧感叹。察觉电话那边的女人,从最开始不知道叫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后面半个字都没开过口。 这里吵,她勉强只记得那个女人,声音细细柔柔的。 八成是个朵小百花似的人物。 裴心觉得没劲,还以为是什么立马叫嚣着‘你是谁!为什么接电话的人会是你’的小野马,结果,是个闷葫芦蛋。 “喏,你被吓到了吗?我也是,他是个渣男哦,专门喜欢骗小姑娘的。” “要不是你,我差点都要跟他上.床了。” 裴心大言不惭的说着瞎编的话,声音故意装的嗲嗲,说完,注意到场子尽头远处的入口,林择深回来了,她也不管那个备注是鹿的人物有没有接着在听,立马按下挂断,装作在玩弄自己的手机,将通话记录迅速删除。 然后装作等了很久的样子,起身给林择深递上刚倒好的vodka,顺便秀了一把酥-胸。 “怎么这么久。” 林择深并不打算多说,笑容疏离至极,他桌上的手机拿过来,放进口袋里,淡淡道:“遇着熟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唠唠,,,我感觉自己一天天的像是在单机→_→ 第57章 57 裴心看着他, 男人应该是不久前顺手洗了把脸,额头下边还沾着湿发,穿着考究的软衬, 半倚着卡座,旁若无人的点烟, 体格剽悍,眉目锐意, 仿佛周围的都是俗人, 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他符合裴心的全部审美。 甚至比那次生日宴会,他穿着一身Brioni 西装, 还要来的俊美又接地气。 “你说,我回宣市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认识你呢?” 平日里只知道散财的豪门小姐,说话时居然手捧着烟灰缸,做出下流妓-女才会有的讨好动作。 半翘着臀, 她在唏嘘自己认识他认识得晚了。 林择深笑了,心说, 其实你他娘的不认识我, 更好。 他无视了举到眼前的烟灰缸,给她留了点情面, 不然如果就着她的烟缸把烟掐了,她就真是个半吊子妓-女了,要是旁人看了,终归影响不好。 他轻飘飘的将烟按熄在身侧喝剩的冰镇矿泉水里。 燃烧殆尽的尼古丁混着上等的烟草, 在冰水里溶消,一杯价值56元的矿泉水就这么毁了。 裴心见他这样,咬牙气鼓鼓地将烟缸扔回桌面,一屁股坐到皮沙发的最里面。 她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冷静下来后,有些震惊。 自己刚才?是臣服了吗。 这么轻而易举,就对他臣服了?甚至还做出那样下-贱的举动。 反观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轻飘飘的态度。 裴心有些感觉自己不受控在被人戏耍玩弄。 不过,气愤归气愤,今天虽然没有能达成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倒是让她偶然发现了一个小东西: 那个备注是‘鹿’的神秘女人。 那个肆无忌惮出现在他手机联系人列表的女人。 这同样很有趣,不是吗。 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裴心的神色突然又变的得意起来,顺便又补了一下妆,对着化妆镜挑了挑戏谑的眉,左看右看,今天的唇妆是有史以来涂得最棒的一次了。 她微微抬眼,斜着偷偷打量了会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这个小玩笑,大深少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 间月柔新家距离林择深所在的夜店,差不多隔了半个多城市的距离。 一边是享乐至上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另一边是无人问津孤独无助的漆黑小屋。 两人本就,殊途。 时鹿还没从呆愣中缓过神,那边的电话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掐断了。 她...刚才说了什么? “渣男。” “专门骗小姑娘哦。” 女人的嗓音。是女人的。 还有:“林琛?那是他小名吗。” “唔...” 时鹿身体埋在被子下边隐隐颤抖,用手捂住正断断续续发出呜咽的嘴巴。 究竟,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觉得好难受。 一直以来,他都是在骗自己吗? “要不是你,我差点都要跟他上-床了。” 好恶心。 时鹿觉得陪伴她多年的这个老人机,像是染上了什么肮脏令人作呕的怪东西,用力将它砸向地面,她抱着膝盖,浑身发颤。 好恶心。 就在时鹿觉得崩溃的当口,突然,客厅玄关出现了灯开关的啪嗒声,在静谧的屋内显得尤为扎耳。 时鹿瞪大了眼,是妈妈?她回来了吗? 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要出去迎接她,不料—— 回来的竟是翘了晚自习去校外面野,现在又没地可去的江骋。 玄关处的少年嘴角还贴着创伤贴,墨蓝色单衣上有许许多多怪异的痕迹,他出了一身的汗,跟不远处匆匆跑出来穿着睡裙的少女,两人面面相觑。 江骋最先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将后背上那个明显不是书包的巨大手袋放到脚边,不疾不徐开始换鞋。 气氛古怪僵持。 时鹿眼角一滴泪到了不得不落的地步,她吓得后背直直抵住了卧室的门。 这算什么。 少年听见声响,将袖子撸至肩膀,也不看她,破天荒的并没有对她说出半个肮脏的字眼,而是跑到餐桌拿起水壶,往玻璃杯倒水时,结果发现里面空空。 水壶‘咚’地落回桌面。 他视线突然看向不远处的姑娘。 “喂,你就,不知道烧点水吗?”语气并没有之前那样的刻薄,倒像是有些无力。 时鹿被他这副不清不楚的态度,惹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骋说完直接进了卫生间,不一会传来哗哗水声。 时鹿咬着下嘴唇。 这世界疯了。 *** “深少爷,一会去哪~?”裴心挎着精致的鳄鱼皮小包包,从夜店出来后就紧紧跟在他身后。 周遭一路上尽是些摇摇晃晃的男男女女,毕竟春宵苦短,一刻值千金。 可林择深现在一心只想要摆脱掉这个牛皮癣似的俗气女人,就要到地下车库了,他干脆站在一个垃圾桶前不动。 地下车库阴凉湿冷,裴心缩了缩裸-露在外的肩膀,林择深压根连礼貌关注一眼的动作都懒得做。 夜店临走前,老板送了他一只新款卡地亚的打火机,他顺便试试火,毫不客气的将烟直接吞吐在她的脸上,笑着回:“酒店。” “裴小姐难不成也想一起多人运动?”他挑眉。 裴心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林择深显然是跟时鹿呆在一块呆太久了,都忘记了面前的人,并不是时鹿。以为这样的行为肯定会叫她反感,殊不知,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口味极重的豪门小姐。 裴心居然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望着她那张跟脖子是两个极端色泽的脸,林择深刚喝了不少的酒,现在有些反胃。 亏得郭宇打来电话,这才让林择深终于顺利摆脱了她。 坐上郭宇的车,林择深疲累至极,揉着生疼的眉心,他摇下车椅。 半梦半醒间,对面远程车灯的灼目的亮光,照得他梦境惨白。 就快要上去拉住她的手了,瞬间世界一片冰白,他失神叫出了时鹿的名字。 “时鹿,回来! 猛睁开眼,车子刚开了小半个钟头,车外面霓虹灯闪,楼宇之间闪闪发光如银色的鱼鳞。 他喘息着直起腰,旁边是正专心开车的兄弟。 郭宇挺心疼:“深哥,你几天没睡觉了啊,累成这样。” “我把你送酒店吧,你好好睡一觉,别硬撑啊。” 林择深摇下车窗,有一搭没一搭地按住太阳穴:“不用。” 郭宇没辙,想想还是没忍住:“哥你真那么喜欢那小姑娘啊,那可是平民啊。” 就这么眯了一小会的功夫,居然还频频叫她的名。 “嗯?”林择深一听,对于他这番言论有些莫名:“你上回被你老子关别墅,不他娘的也是为了一个平民?” 郭宇说不出话了。 过了一会:“哥你有所不知,人家那是装的,她喵的这小东西暗恋我,装成平民来试探我的,好歹人也是十八线不知名小公司的千金。”郭宇叽里咕噜又反驳了好几句。 林择深顿时哑了火:“操,那你说个屁。” 恰好是红灯,郭宇侧了点身子正色道:“我要说啊,我这不是担你更担心林叔吗,他可是很满意裴大小姐啊,你今儿来不也是暗戳戳给了他点眼色了吗?” “什么眼色?我经常不三不四的人出来吃饭,这能叫眼色?”林择深颇不屑。 郭宇语重心长:“哥,不是弟弟给你泼冷水啊,你看..” 话还没说完,紧随后头的别家豪车开始疯狂按喇叭,转绿灯了。 郭宇急忙又踩下油门。 “你今儿话真多。”林择深蹬了蹬郭宇小腿:“知道你担心我,好小子,我有分寸。” 郭宇心说:你有分寸个屁!有分寸你还能被里老子驴,越活越回头! 林择深左手捏了捏右手无名指的指节,车窗外路灯光影还有一闪而过的霓虹绸缎似的灯线印在他半个躯体上,他闷哼了一声,散漫道:“大不了,一刀两断。” 郭宇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对啊!这才是好哥哥,来来来咱趁早断了。”他指的是跟平民姑娘,谁料林择深—— “老子不做什么狗屁林少爷了,让他娘的情-妇给他生儿子去。” 郭宇:“……” *** 夜深之际,林择深从傍晚到现在一直没接到时鹿的电话,他心里一直都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这不像她的作风,这姑娘到了一个新地方,按理说应该会给他打电话的。 但是没有。 郭宇把他送回南区,原本一脸闷丧地打算就这样走掉,走前林择深又安慰了他这铁哥们几句,这让郭宇不得不乐观起来。 也是,这可是牛逼哄哄的他深哥啊,要是他这么轻而易举想放弃,倒显得自己之前白瞎了那么多付出的真心了。 郭宇走了,林择深蹲在马路牙,烦躁的不行。 他想跟时鹿说说话,哪怕不能说太多,就一句晚安也行。 手机开了关关了又开,确认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 她是真的没联系过自己。 操。 真他娘的够狠啊,这臭丫头。 要是现在他想打过去,又怕吵她睡觉,太晚了毕竟不太好。 啧。 这就是世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小两口分居体现出来的弊端了。 不过嘛,林择深安慰自己说:小别胜新婚。 这句上古酸文居然此时此刻起了点作用。 林择深蹲了半天,腿都麻了半截,站起来摇摇晃晃朝小区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有个小彩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 哈哈 没添内容,字句补了俩百字 啾咪感谢在2020-06-02 18:30:50~2020-06-03 23: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tchingeboo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58 时鹿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换了新的环境,又或许是因为电话里,那一连串黏腻恶心的女性嗓音。 躁动的因子, 陆离的梦境。 虚假的情话,虚伪至极的骗子。 “我都认定你了啊。” “给哥哥一个机会, 好吗?” “渣男,专门骗小姑娘哦。” “毕竟, 我最喜欢的人, 就是你。” 男人的脸埋在阴影下,看不清楚表情, 只依稀望见那张轻抿的薄唇,以及下面那令她血脉贲张的俊拔体格,那双手,正做着邀请的动作。 他在邀请谁? 好恶心。 那是,摸过别人的手。 同样看不清样貌的年轻女人, 突然横插-进画面里,女人扭着腰肢走了几步, 而后男人越过自己, 将她们搂进怀里。 “我喜欢你。” “毕竟,我想把全世界的好处, 都给你。” —— 时鹿猛睁开眼,惊得坐起。 又睡出了一身的汗,身体还在隐隐约约的颤抖,这个梦, 好脏。 就跟身下的不断流出的红色液体一样。 经期快结束了,她依旧觉得小腹一阵阵的不适。 时鹿静静坐在床头喘息,看了眼四周,这里跟平襄小区的卧室相比,一丝一毫也不相似。 天快亮了,轻柔细纱的鹅黄色窗帘,遮在本就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上。 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昨天被她扔掉的老人机照旧安安静静滚落在墙角,还蹭坏了墙面的一小块壁纸,有墙灰落下来。 时鹿突然跨下一条腿,将它拾起,蹲着用力擦了擦机身沾到的灰。 细看机身边角有一块塑料壳凹下去了一点。 跟另一边不对称了。 她皱起眉,好恶心。 *** 时鹿缓缓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客厅沙发上,蜷缩着的一条腿。 这跟之前许多个清晨日夜的画面似乎有些重叠。 她愣住,那是... 那是江骋,昨晚他并没有回屋睡,而是洗完澡套了一条短裤,□□着上身直接睡在了客厅。 听见动静,他睁开眼。 望见时鹿木头似的杵在客厅中间。 他猛地坐起来,皱眉捂着头,对着交叉的双腿烦躁地骂了声:操 他被吵醒了。 时鹿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等她离开,谁料江骋主动起身跑向自己房间,经过她时,半分眼神都没施舍。 时鹿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将他认作了...林琛。 她惶恐至极,瞪大了双眼。 *** 江家一般富裕,住的小区档次中等,但不论怎样,这儿都比破旧的平襄好出百倍。 没有乱叫的大爷大妈,也没有手拉手的陪读家长和孩子。 这里单一,人与人之间冷漠,充斥着隔阂,绝对私密,就连物业也是经过专业培训,一板一眼。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今天是周五,时鹿也没兴趣问江骋为什么不去上学。 江骋兀自叫了一份外卖,窝在书房里打游戏。时鹿则是坐在客厅写作业,她已经比同龄人拉下很多功课了,并且去新学校上学的时间还不确定,她必须要努力考进这边学校的优等班。 治明比不得一中,只有先进A班才有考进宣大的机会。 键盘的噼里啪啦声,还有少年的骂声从书房半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来,并且混杂着不停在响的老人机来电铃声。 时鹿不停的捂着耳朵,老人机的铃声已经响了一遍又一遍。 外卖送到了楼下,江骋咚的一声摔门出来又摔门出去。 “破东西,不接你不知道关机么?” 江骋回到家,一脚将门踹关上,一屁股坐到客厅餐桌,他居然好心到,也帮她订了一份饭。 时鹿双臂抱着肩膀,双脚落在椅子里,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袋子。 很快,头顶上便响起少年人淡漠嫌弃的嗓音。 “别误会,这是店家送的,我可没这个好心,请你吃饭。”少年一遍吐出嫌恶之语,一边将饭盒推向时鹿。 时鹿不喜欢他,从头至尾。 她睁着沉郁的眼,扭过头,口气淡淡,她说:“我不吃。” 江骋半握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继而又笑开。 “操-你-妈小婊-子,爱吃不吃。” 说完便开始大口大口吃起自己的那份米饭。 时鹿觉得自己变了。 一夜之间,她居然可以接受,来自继兄那赤-裸恶心的坦诚脏话。 他骂自己小□□,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是缩了缩身体,皱了皱眉,继续将脸埋在双臂里。 江骋刚吃了没几口,她那老人机的刺耳铃声又开始响起,在室内尤为刺耳。 时鹿看了手机画面一眼,又果断别过眼。 “蠢货,你他妈不知道关机啊?”江骋刚才在书房,就隐隐约约一直听见外面的手机铃声。 他越听越觉得烦。 时鹿翁着声,解释:“万一是我妈妈打给我的电话——” 江骋咒骂道:“那你不会静音?这么吵,烦死了。” 说完时鹿没反应。 陡然,少年用筷子在饭菜里戳了又戳,眸色晶亮:“该不会,是你不会使吧?这可是上世纪人都会用的老人机,开静音都不会啊。”少年陡然眯起眼睛,微微上翘的的唇昭示了他欲说还休的讥诮。 那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愚蠢。 时鹿不说话了,小性子上来,一把将面前的米饭盒子推开,使得劲有些大了,饭盒出于惯性掉落到地面,上面的菜汁溅洒了出来,她权当无视,照旧闷着头在白纸上涂写。 江骋望着那宛若是个笑话的饭盒子,不知怎么的,躁极了倒有些无趣。 “啧。”他见她这模样,手边色香味俱全的快餐突然就没了胃口。 也学她的动作,弓着身子,平视着她的动作。 饶有兴致的盯着她。 电话依旧在不断地打过来。 江骋又捂住耳朵:“操,疯子,又聋又蠢的疯子。” *** 林择深迷迷糊糊入睡,醒来后不过六点。 这里的采光度,属实很一般,这样逼近夏季的艳阳天,早晨屋里也暗的出奇。 想来,这丫头怕黑。 他以为那姑娘还安安静静躺在屋里,可回过神,林择深拍了拍脑瓜子。 他傻了,那丫头搬走了。 可这儿没有时鹿,没有。 确认完这一点后,林择深烦躁起身冲了一把冷水澡。 平襄小区的陋室,在时鹿搬走的同一时刻,他从房东那,以过户的价格,全额买了下来。 只要隔壁的摇钱树一中还正常开着,这里世代都能租出去—— 这笔全款房价金额的数量,可想而知。 但是,这地儿,林择深喜欢。 只要是她待过的地方,他就喜欢,他要据为己有,他要永生永世的收藏。决不能让后面的人,再住进来破坏这里的一丝一毫。 洗完澡出来,他走进时鹿睡了近一年的卧室。 窗户紧闭着,没有窗帘,就光秃秃的一扇窗,还装了一道道防护栏。 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子,再来就是一个没他高的小衣橱。 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一个十几岁的,正式青春萌动时期少女的房间。 简陋单调到,令他心疼。 他站久了有些无聊,随意翻开床头柜,果不其然,那本被他偶然撞破的黄-色刊物,还在里面。 他不禁回忆起那意外的一幕,小丫头面色通红,书由于紧张掉到了地面,被他一把捡起,不过是匆匆一瞥,林择深就知晓,那是一本‘不太正经’的书。 少女要去夺,一边夺又一边忙不迭地朝他解释:“这、这是、误会,这不是我的书。” ... 男人躺在没有床褥的床板上,用手捂住脸。 呜呜的笑出声。 居然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林择深兀自笑了一会后陡然又由平躺变为侧躺,一双眼睛,里面情绪淡淡,刚才的期待满盈渐渐由惶恐代替。 你可要,快快长大啊。 怎么办。 可我又害怕,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 *** 这里基本上都搬空了,林择深出来时孑然一身,时至如今,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值得填补的东西。 那丫头不在这里了。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蜷缩在只能睡一米七的床板上。 屋内她的气味,都几乎淡的不可查觉了。 仅一天而已。 林择深简单躺了会,放空点心神,他一会还得去见老总小客户,他在这儿不只造了民宿楼,也不止倒腾二手车,桌球室,还合伙了一家物流公司,一手货源的酒厂。 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儿,他绝对不需要下作到要去问他老子要钱。 不过想想,也真他娘的玄幻,都是跟在一起连串的东西,要是不问老子要钱,他也买不下这里。 权当,自己没本事吧。 现如今给她打电话,似乎也为时过早了。 他百无聊赖,在她床上又躺了近一个钟头。 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此时此刻的一腔孤勇头破血流,与此同时—— 那个悬在他心尖上的姑娘居然正觉得他无比反胃恶心。 *** 间月柔隔天回了趟家。 是周天,本该在家的江骋却不在,准确来说,他周六晚上出去了到现在就没回来过。 时鹿的手机没有黑名单功能,江骋烦疯了拿过来帮她做了静音处理。 准确来说,是夺。 间月柔回来后,问时鹿为什么电话经常占线,是出什么问题了吗,时鹿手别在身后,心虚的说,上次手机有被摔过,可能出了毛病。 以前都是隔着电话线扯谎,她轻而易举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而今是面对面,时鹿怎么的都觉得自己的演技落伍。 时鹿说完立马又转移话题问新爸爸怎么样了。 间月柔避重就轻说他现在已经能说话了,下午还得带他去做笔录,看事发路段的监控。知情人眼中他是可怜人,应该唏嘘,而在旁人眼中就成了活该,他跟她前任也真是有趣,分开那么多年,再碰头,还是狗咬狗。 时鹿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间月柔进了屋,时鹿一路都跟在间月柔屁股后头,有些忸怩,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妈妈,家里没..卫生巾...了。” 时鹿其实跟父母呆一块的时间不长,所以某些方面的观念其实有些单薄,她居然觉得跟母亲说这样一件常人嘴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会觉得羞于启齿。 间月柔一愣,她这么些天忙的昏天黑地,竟不知她现在在生理期。 她忙蹲下:“乖,自己去小区前面的超市买。” 间月柔一说完这句话顿时就有些后悔,因为她察觉自己这个做母亲实在太不合格了,不太敢看时鹿的眼睛,闪烁其词道:“这里是不熟悉吗?那妈妈现在就带你去。” 时鹿见她匆匆忙忙刚回来,还没喝上一口水,立马摇头:“不用,我一会自己去买就好。” 时鹿口吻认真,间月柔最后也没坚持。 间月柔本以为继子会在卧室睡觉,结果卧室里一团糟,他压根就不在家。 时鹿倒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跟自己说完话就继续回桌子上看书,做题。 间月柔想想又坐到时鹿的身边,望见她一笔一划正写着字,身板骨俏。 俩人乍一看是母女,血脉相连,但两人之间早已凝聚了鸿沟。 她不自觉上去摸了摸时鹿的脸。 “鹿鹿,你恨妈妈吗?”她没头没尾就是这么一句。 时鹿笔尖滞了,一呆:“您说什么?” “妈妈让你转学,你...” 时鹿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事,别过脸:“没有的事,是我自愿的。” 可,真的是自愿的吗? 笔尖在她的指缝中弯曲,手皮被皴擦了一个狰狞的凹口,女孩儿肤色冷白,面容寡淡,唇色很红,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秾色。 那夜,男人是哭着哄自己离开的。 当时的时鹿,不懂。 原来,你是这么渴望我走吗? 可我先前一直都是为了你,才执意要留下。 这个原因,时鹿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 直到她听见那个接了他电话的女人,女人所说的一番话,才让她幡然醒悟。 原来,不过如此。 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骗子。 时鹿深呼吸一口气,歪头,盯着面前卑微可怜的妇女,轻声叹息了一口:“妈妈,您说的对。” “我确实不该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鹿不知道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什么。眼睛一如既往黑漆漆的,坐姿笔直又有些拘谨。 原来,我们之间的联系,是这样飘摇欲坠,好不堪一击。 她以前觉得男人可怜,现如今,是她傻的可怜。 不过,她心里又满满存着不信。 有些举动,还有话语,不像是装的。 他那些对自己的好,也同样不像是虚情假意。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道黏腻女声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上-床。” “要不是你,我差点都跟他上-床了。” 伴随着周遭一波雀跃一波谷底的节拍,她情不自禁联想起了画面。 男男女女,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张勾起的薄唇之上。 时鹿觉得恶心。 对,就是这一句话,令她觉得无比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QAQ 我感觉掉马还早 悄咪咪更新完就走 你们别讨厌江哥哥啊,他也是很不幸的啊QAQ 第59章 59 时鹿知道怎样设置静音, 毕竟这个她身边唯一的一个电子产品,跟随了她整整四年的光阴,里面的功能差不多都被她翻烂了。 她故意那样做, 不过是享受着那一通一通不停歇的来电狂响。 想象着电话那头的男人会以各种面貌来编造谎言,来粉饰真挚的虚伪。 他越是不停的打, 时鹿的心就越是兴奋。 并且,屋子里本就吵闹, 她就算捂着耳朵也看不进书中任何一个字, 书房里的游戏噪声还有骂声都令她避之不及,她开始怀念一个人住的时候。 她在折磨自己, 同样也在折磨着身边每一个跟她有关的人。 所以—— 当江骋骂她又聋又蠢,因为铃声而烦躁不堪的时候,时鹿其实对于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小算计,还觉得洋洋得意。 *** 间月柔在家短暂呆了一会,给时鹿留了些钱,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出去,家里很快就又剩下她一个人。 短信还有来电依旧在不停轰炸, 时鹿一点也没有碰手机的意思。 讨厌的少年不在家, 她缩在椅子里,趴在窗台看小区里光秃秃的地面。 这里真大啊, 跟平襄比起来,这里的环境简直堪比天堂,没有低素质的大爷大妈,也没有整天腻在一起的母女父子, 楼与楼之间紧密有序,治安也是没的说,更别提会被偷溜进来不三不四的乞丐还有混混。 双腿蜷缩竖着,她的膝盖露了出来,上面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疤,时鹿冷不丁注意到,立马烦躁的用裙摆遮掩。 天气越来越热了,马上就是黏腻多汗的夏季。 夏季。 那是尸体腐烂速度最快的时节,也是冰镇西瓜泛滥的时候。 时鹿痴痴地盯着窗下居民家里一抹攀高的藤蔓失神,这里没有无用的公用长椅,更没有脏兮兮的循环使用的老式垃圾桶。 不知道为什么,时鹿一瞬间又觉得落差好大,好失落。 虽说这样窝着一动不动,可以很有效的平复她心底一波一波的躁动因子。 但是她必须要出去买一包卫生棉。 她不情愿的叹息一声,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卫生间简单用水泼洗了一下脸,顺便冷静一下。抬头,注意到镜子里的人—— 就一副很单调的眉眼,嘴角弧度虽然是得天独厚的上扬,但面无表情时依旧看着很没有精气神,短发,穿着吊带的白色棉睡裙,锁骨处嶙峋。 时鹿双手扶着陶瓷的水槽,一动不动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在看。 平凡的可以说无甚姿色,外表对于她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 虽然... 她不自觉又想起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男人。 他曾经说过她漂亮: [小丫头,你怎么生这么水灵啊,都给哥哥看自卑了。] [哟,你这小脸,哭花了,可就不漂亮了] [不漂亮的话,哥哥要心疼了] 他似乎简简单单就能吐露出,一句又一句溢赞,谎话连篇的温柔呢喃,并且十分的熟练、轻而易举。 时鹿突然皱眉,拳头攥紧,果断用水泼向镜面,牙齿咬上唇瓣,身体微颤。 那些应该都是假的,都是他惯用的骗人手段而已。 这些话他一定背地里,对无数人说过,那些一模一样的。 从卫生间出来,赤着脚去箱子里翻找衣物,箱子里最扎眼的莫过于一中的校服,深褐色的箱子内壁让蓝白色系显得尤为显目。 她蹲在行李箱前,双手抱膝。 这身校服以后再没机会穿了,也再没机会,看见秦放穿了。 并且不出意外,那是她以后基本上再无机会见到的人: 双瞳黑漆漆,仿佛氲着泪。 那是月光一样的纯粹少年。 她要替他背负罪业,远走高飞。 *** 简单换上一身中袖的白色棉裙,以前念书时间紧,基本也没机会穿裙子,她还套了一双同色系的袜子,软底布鞋。 换好衣服,时鹿推门出去,出了电梯,外面倒是比室内凉快些,她有些惊讶。想来是外面楼道里有风,她本以为外面是艳阳,还在鞋柜那找到了一把小伞,结果太阳并不大,反正伞拿都拿了,想着不想被晒,就顺手撑开了。 便利店在小区外面隔了仅仅一百米不到。 她顺利从要刷卡的电门出来,刚一转身,视线所及的伞下面前,突然横着一双皮靴。 并伴随着熟悉的喘息声。 那是—— 她陡然瞪大了双眼,生理本能是转身逃跑,却被轻而易举拉回头。 “你躲我?” 男人的嗓音,透着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 保安从门卫室匆匆跑出来出来,摸出腰间的警棍:“这位男士,请你放开这个女孩!” 林择深一手揪着时鹿的细手腕,像是拎小鸡一般的轻而易举将她抗在了身上,扭头朝保安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邪笑着: “不好意思,我在教训不听话的妹妹。” 男人皮囊属实好,即便是说着不知真假的话,也有让人信服的资本,保安一时间居然开始犹豫不前。 时鹿傻完之后是拼了命的挣扎:“你个骗子,你放开我!唔,救我——” 保安一下子又懵了:“先生?” 林择深倒是满不在意,三下五除二掏出手机,将两人的合照露出来:“都说了,有点小矛盾,她不听话呢那是。” 他看了眼肩上扛的,有些没辙,又对保安说:“一会的,一会办完事就完完本本的送回来。” *** 时鹿被他抵在墙角落里。 林择深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又呼出去,丝毫没有看着她的意思。 小伞在半道上已经掉落了。 时鹿拼了命的在推他,双手撑在他的小腹处。 “小祖宗,你动作可小点儿,那保安在盯着我们呢。”男人还颇有兴致的在逗弄她,将她的恐惧还有无助拿到太阳底下把玩。 时鹿快这个狭窄的环境逼哭了。 “说说看,为什么躲我,啊?” 时鹿依然死倔的不张嘴,要用脚去踹他,然而轻而易举就被男人识破这个小动作。 林择深蓦然一哂:“我发觉,你是真爱推人、踹人,姑奶奶,我他妈给你打了整整两天电话,你究竟想干嘛?跟我一刀两断?觉得我脏?觉得我配不上?” 一听到脏,时鹿陡然软了气力,黑漆漆的眼睛里沾满了厌恶:“对,我嫌你脏,你恶心!” 她下唇显然之前被咬过,还留着齿痕。 看着无比可怜又软惨。 林择深一愣,没想到她真的会这样说,拿烟的手隐隐在颤抖,他的心脏仿佛要撕裂了一块,但是不能心软,他陡然逼近了面前这张唰白的小脸。 “我...恶心?你觉得我恶心?哈——” “我他娘的对你太好了是吧?”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时鹿还是在推—— “走开,骗子——” 林择深刚才忽略了这个词,这下听明白后,他开始慌了,难不成,被她知道了?他觉得体内的血液仿佛凝固。 时鹿还在不停的抗拒:“你好脏,你要跟别的女的上-床,别用你的手碰我,好脏——” 不等林择深多想,他又慌忙扔掉手里的烟:“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就是脏!你好恶心,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垃圾乞丐,混混,无赖——” 越说林择深越懵:“你都是听谁他妈的乱说的?” 电光火石间:“秦放?那小白脸的畜生秦放?”这种情况下,林择深只能想到秦放。 时鹿冷不丁听见他骂秦放,顿时:“你凭什么骂他,你走开——” 趁着他的愣神,终于从那个死角逃脱,但是徒劳,刚走了没两步,照旧被他轻而易举拉回头。 “就是他,就是他告诉你的?!他还说什么了?”林择深眼底已经有些充血了。 “你他妈信他?你信他不信我?老子对你那么好,你他妈不信我??!?” 大概是这声嘶吼起了一点作用,时鹿突然噤声了。 两个人都短暂的冷静数秒。 林择深喘息着,悲戚戚地将额头抵上她的:“老子守身如玉二十三年,抵不过一个小白脸?” 时鹿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不停的擦拭额头,瞳孔睁大,咄咄逼人:“你自己要跟女人上床,那个女人电话里亲口跟我说的,她说你根本不叫林琛,她还说你一直都在骗我,她说你要跟她上-床!” 时鹿越来越激动,声音也不可抑制的变得尖锐,暴躁。 “你凭什么污蔑秦放?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他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怪他?你好恶心,你——” 林择深觉得面前的姑娘,像是变了个人。 “什么女人?我他妈根本不知道,你从头到尾就他妈没给我打过电话。” 时鹿的右手手腕被他攥在手心,她疼极了,低着头,依旧在不停的从唇瓣里吐出:恶心,脏、走开之类破碎的话语。 林择深将手机打开,不停在翻记录。 “除了我给你打的,你自己看,你他妈压根从那走后,就没联系过我!” “没有联系过!” “我疯了一样的找你,想跟你说说话,我以为你手机坏了,在这附近等了你一天一夜,我生怕我错过你,我...” “时鹿?” 林择深猛地停止了话头,慌了 肩膀在抖动,不住的抽噎,她在哭—— “你,你别哭啊,你先别哭啊,我弄疼你了吗?” “求你了,喂,别哭,丫头你别哭啊——” 男人从刚才压倒性的气势,变为现在的怯懦不知如何是好。 他松开时鹿的胳膊。 时鹿靠着墙壁,缓缓下滑,蹲着哭。 “你就是骗子,你要跟别人上-床——” 作者有话要说:嗝 不知道为什么,我边码边笑 一直上-床,上-床,,,噗 迟早你们都的上-床 我淦 第60章 60 林择深脑瓜子嗡嗡的, 尾音也在发颤,大少爷屈尊纡贵这么长时间,只要是在这个丫头面前, 他就卑微到尘埃里,什么狗屁身份, 只要这丫头一天能骗,他就一直骗。 “来, 你先别哭, 我们好好说,啊?别哭啊, 时小鹿?”他也蹲下,企图让她冷静。 少女像只刺猬似的缩着,林择深半点也碰不得—— 她嫌他脏。 林择深抱着头,意识到这一点后,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被搅的稀碎。 疯了一样的:“我他妈除了你之外, 异性?我连摸了手都觉得恶心,我他妈跟人上-床?老子对你那么好, 老子那么专一, 你他妈感觉不到?” 他还想再说,不料被时鹿突然打断, 小姑娘抽抽噎噎丝毫不落下风,满脸泪痕:“电话里的女人——” “放屁!”林择深彻底急了,瞳孔圆睁:“什么女人?!老子从头到尾就只有你!骂不得碰不得,打不得, 我他妈真是疯了,早知道一开始,一开始我就直接把你办了,省的你他妈现在哭唧唧,操——” 时鹿觉得男人嘴里的话正越来越脱离理智。 她哆哆嗦嗦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他恶心至极的内幕全盘托出:“前天晚上!我刚来这里,我睡不着我害怕,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她接的,周围好吵,她说,你骗我,说你要跟她上-床!呜——” 时鹿说完,又立马将脸缩回去。 “你就是骗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开——” 前天,周围好吵,骗你,电话里的女人—— 林择深瞳孔骤缩,他记起来了,那天晚上在夜店,有段时间手机确实没在身上,他去厕所洗脸。 所以接电话的? 他娘的裴心,这疯狗娘们。 *** 外放,女人声线一如既往的慵懒。 “你听听,是她吗?” 时鹿捂着耳朵,不肯听,林择深将她双手锁住往墙上压,固执地把听筒对着她耳朵边,厉声:“是她吗?!” 时鹿怕极了,不停在反抗。 “说话,是她吗,是不是这个女人跟你说的,啊?” 时鹿的手被攥的好疼,哭着点头。 下一秒—— 林择深毫不避讳对着话筒:“操,疯狗,你他妈乱造谣我是有病?老子睡你?” “老子有性-洁癖,老子睡你,你个烂-逼玩意,老子睡你!” “我二十三年没开过荤,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小东西,我他妈睡你?” “动我电话?你个疯狗,烂-逼货。” 一边的裴心,尊贵的千金小姐,她哪里被人这样辱骂过,疯了,刚才的慵懒声调陡然变得狂暴,也开始跟他对吵,林择深骂完直接按了挂断。 大概是男人此时此刻的模样太过于疯狂,时鹿被唬住,继而变为恐惧。 “呜—别过来——” 林择深阴晴不定,刚才脾气上来,张嘴就骂,现如今抹了把脸,蹲在她跟前,惨兮兮的盯着她,蓦然又苦笑:“上-床?” “是,老子做梦都想这么干,但这个别人不是别人,就他妈是你。” 时鹿彻底由刚才的咄咄逼人变为惶恐,他从来都没有露出这样令人胆寒的表情。 “你,你走开——” 林择深却像是一点也听不见,也看不见:“我跟你说过,我在夜店酒吧打工,你不信我?那天晚上我出来后就上了我兄弟的车,我睡谁?你告诉我,我除了你,我想睡谁?” “老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遇见你之前,我想睡谁?说话啊,老子想睡谁?” “时小鹿,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现在躲进这里面,我进不去了,你开始装起来了?嫌弃我?踹开我?觉得我脏?傻丫头,你忘了?我可是有你秘密的啊——”男人残忍至极,毫不在意的轻飘飘说出那段带血的尘封往事。 时鹿睁大眼睛,瞳孔中溢满不可置信。 “想带着关于那个人的罪孽远走高飞?” “——你在做梦。” 这个角落隐蔽,保安也一直在盯着,这里本身是小区,挺偏僻,也没什么过多的行人。 时鹿就这么被困在这个逼仄、忧惧的环境里。 听着男人一遍又一遍疯狂的辩解。 时鹿有一瞬间相信了他的话,但是后来,他又特别残忍的提到那个秘密,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本来嘛,我们之间挺好的,你信赖我,我也信赖你,可是,总是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们之间蹦来蹦去,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做点措施了?比如——把你关起来,把你绑起来,用胶带把你的嘴巴给堵上。” “又或者...”他凑近时鹿的耳朵根,男人话音沉沉,仿若喃喃自语:“或者直接一只手把你给掐死,一刀捅-死,让你再也不会乱动,再也不会离开我。” .... *** 时鹿失魂落魄的站在马路边,男人走了。 连带着她的秘密。 她害怕极了。 承受不住,蹲在路边呜噫呜噫的在哭,哭了一会,冷不丁面前又出现了那双皮靴。 这个画面似乎每一次出现,都带着令她绝望透顶的意味。 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他刚从超市里出来,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面容冷肃无奈至极。 袋子里有生鲜樱桃,卫生棉,还有奶冻。 林择深不发一语,将袋子放在她面前,时鹿望见,下意识就是一把将袋子从眼前推开,推开又别过脸,接着抽噎。 林择深刚想软一点,跟她好好的说话,结果—— 他真的快被这丫头给逼疯了: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就为了证明我是处-男?老处-男?你可真厉害啊,把我勾引的团团转,啊,不止,还有那个叫秦——”剩下的那个‘放’字他没说得出口,陡然停下了一波一波对于自己的冷嘲热讽,久久,最后只憋出句:“你这个,小白眼儿狼。” “我他妈白对你这么好了。” 时鹿绝不会知道,男人在她身上下了多大的筹码,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梦想。 居然会因为一个乱七八糟的女人,胡言乱语的东西,他们之间的联系就真这么不堪一击吗?明明,他为了你,什么都打算不要了啊。 林择深心底意欲悲凉,你怎么能这样,让我心寒。 “你信一个疯婆娘,情愿信一个婊-子的话,不信我?” 一听见婊-子,时鹿又是一阵寒颤,热天里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她猛地抬起头:“是啊,我也是小婊-子,你们都一样,动不动就是婊-子,疯狗,我真的好烦啊,究竟要怎么样我才能摆脱你们,你们能不能去死,都去死——” *** 时鹿惹了一身的狼狈,回到家,发现江骋正坐在她固定写作业的位置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朝墙壁扔着弹球。 整个人隐埋在夕阳余晖里。 阴鸷,孤寂。 令她厌恶至极。 时鹿匆匆看了一眼,关上门,直直冲进卫生间。 男人最后还是走了,头也不回,她哭累了,哭不动了,最后还是保安过来叫了她一声,时鹿这才慌慌张张的跑掉。 那袋他买的东西,就这么被遗弃在路口,很快就会被清洁马路的环卫工人发现,然后开始迥绝的结局:要么是丢弃,要么是被偷偷据为己有。 出去不仅没买到要买的东西,还弄丢了一把伞,时鹿坐在马桶上,情绪依旧混乱不堪。很本想用些纸巾草草了事,可意外发现放纸巾的抽屉里,居然静静摆着一盒新的卫生棉。 她哑然,难道是自己之前看漏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她匆忙拿起一个用上,再出来时,客厅里已经没了江骋的身影。 *** 江骋他妈要坐牢了。 距离那天看见林择深,又过去整整一周的时间。 这个消息跟后天时鹿可以正式去治明上学,一起传进她的耳朵里。 少年在卧室里不停咒骂他父亲,破碎的细节从他嘴里吐露出来。 时鹿端着刚做好的营养羹,站在江启鸣的卧室门口,呆呆站着,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五指攥着托盘,力气大了些,指节泛出青白。 少年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一阵急促的脚步,时鹿来不及躲避,他已经从里面将门打开了。江骋见到她,在她面前停了片刻,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才讥诮叫骂的浓重戾气,离去时门被摔的震天响。 后来时鹿才隐隐约约知道来龙去脉。 江起鸣患有严重的哮喘和花粉类疾病,那天简单跟前妻商量完事,喝了她递来的一瓶水,水里被混了某种致幻的药物,一并诱发了他的疾病。 后来高速上的意外,可以说是蓄意的谋杀。 但是面对这样的指控,前妻一直都叫嚣着不知情,与她无关,即便如此最后还是判了留检察院察看。 时鹿不知道,原来恨一个人,真的是带着要将对方活活弄死的觉悟,后半辈子真就除了老死,永不往来。这份恨意,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以浓重的爱意作为基础的,不然,也不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你死我活,势必要殊途。 人心真的是不可估量的纯粹,险恶。 时鹿这几天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男人孤零零坐在井边,身后就是深渊,他一直看着自己笑。 一直笑,也不开口。 时鹿每每惊醒,都觉得心口仿佛空了一块。 她信他吗? 那天男人疯狂叫嚣着,时鹿信了。 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没有,他干干净净,时鹿信了。 要是他没有说出那句禁忌的话语,时鹿会原谅他。可,他破禁了,他要告发她!怎么可以这样。 那天过后,他再也没打来电话,时鹿闷在这个崭新的家,一遍一遍强迫自己把心放在学习上。 一直到今天。 江启鸣已经不用住院了,头上缠裹着重重的绷带,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吃着流食。 时鹿觉得妈妈跟他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 时鹿不愿意多想,每天吃饭睡觉念书,复习,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在这里降到最低。阴沉沉的少年总是深居简出,她也没兴趣去了解他支离破碎的人生,卑微的诉求。 今天是转学去治明的日子,易虎这几天也一直有给她发消息,三个人相互打气,一起考进宣大。 这是时鹿这么些天,仅存的一点平淡温馨。 *** 开学第一天,间月柔抽出来点时间,送她过去。 面对新的环境,时鹿照旧想活的跟在一中一样,低调,不惹人注目,每天两点一线,就是她最大的渴望。 新班级的同学出乎意料的热情,时鹿默默接受,但她也不会再傻到跟初一时一样,什么事情都说,也随便乱交朋友。 这里的学风没有一中那样严,老师也比较客气,但是同样,每一个学校固有的一个风气就是,对于校花校草有着变态严格的审美态度。 一到下课,小女生便会凑到一起谈论某某学长,某某男生长得如何如何帅气,亦或是腋下的汗,捂唇脸颊羞红间透露出猝不及防的心动。 每到这个时候,时鹿总是游离于这个集体之外,其他时候倒很正常,似乎这里话多话少,都不会引起什么奇怪的揣测。 间月柔领着她熟悉了路程之后,后面就没再亲自带着她上下学了。 时鹿背着书包,走在完全陌生的小道上,穿着贴身的校服,头发也长了,有时候看着不甚眼熟的街道,来来往往行人车子,会觉得像是初次来到这座城市。 令她觉得陌生而生厌。 这天,她收拾完书准备离开,突然看见门口聚着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内容依稀是关于一个新转来的学长,女孩们惊天动地的尖叫,都快要压过正在不停大嗓门吵着‘你们快过来打扫卫生’的男同学。 时鹿没有兴趣,匆匆从班级后门离开。 低着头,夏季校服很单薄,衬着她同样纤弱的体格。 身后—— 那个穿着白色球鞋的人,背着单肩的藏青色书包,步伐不疾不徐,唇边漾着笑,此刻,他开始了他长达第二个年头漫长的尾随暗恋。 而路中央,嚣张惹眼的黑色阿斯顿马丁里,男人戴着墨镜,趴在方向盘处,嘴里咀嚼着口香糖,墨镜片遮蔽了他眼底一簇簇热烈的渴望,他一动不动,远远的看着她。 这究竟是一段美好故事的开始,还是不幸的前缘再续呢? 作者有话要说:哦,这糟糕的结尾,感觉可以加一句:上卷完 啦啦,后面就是大幅度提进度啦,掉马,高考..... 最近期末,我可能会断断续续消失,祝大家都考试顺顺利利啊!! ps:其实每一章发粗来我基本上会小修一点,所以建议买完新章可以隔天下午再看 祝大家好呀~~~夏天要来啦 唔,虽然我跟时鹿一样,不太喜欢夏天哈哈,更喜欢秋天一点嘿嘿嘿 第61章 61 江启鸣去医院复查,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江骋自从那天摔门走后,就再没回来过。 白天间月柔带他离开前, 关照过时鹿,让她晚上放学去小餐馆简单吃一点, 妈妈晚上回来的应该很晚,顾不上你。 时鹿一边吃着水煮蛋, 一边点头, 机械咀嚼着似乎怎么也摆脱不掉的又干又黏腻的蛋黄,点完头便不再看最近变得有些神叨叨的母亲。 门合上, 很快,屋里又剩下她一个,治明早课比一中晚了近一个小时。 但时鹿早已经习惯了六点准时起床,六点四十准时从家里出发,这多出来的一个钟头, 她就坐在客厅里背单词。 一边背一边平复喉管里的一阵一阵的恶心之感。 时鹿手里攥着钱,一直捱到放学, 中午在教室里吃了几片面包, 因为要分班考了。 她上课容易分神,只能靠课后拼命的复习补漏。 时常有笑颜干净的女同学问她要不要一起结伴去食堂吃饭, 时鹿每次又犹豫好久,最后还是拒绝。 一个人窝在教室,啃着面包,背着公式。 她想进A班。 学校里最近转来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时鹿像是一个不会接收讯号的远古人,一直都不知情,只觉得似乎周遭谈论帅哥的频率变得更高了。 一天又匆匆结束,记录完作业,时鹿背起书包,朝学校外走。 这条街上的餐厅一般般多,都是打着吸引学生的招牌,时鹿没有兴趣看这些装饰的千奇百怪夺人眼球的门面,只想叫一碗牛肉面,吃完赶紧回家。 终于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面馆,时鹿推开小面馆的门,年轻老板一看有了生意,忙从账台里站起身。 “小同学,吃点什么?” “一碗,一碗牛肉面。”时鹿一边说,一边去口袋里掏钱,说话的当口,珠帘门再度被掀开,伴随着玻璃珠清脆的碰撞声,时鹿一瞬间觉得,这个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她脚像是僵在了地面。 她不敢回头看。 过了一会儿,一个娇滴滴的小奶娃声音响起:“叔叔,我想吃肉包。” 时鹿刚才下意识的攥紧了书包带,听见这个声音后,才缓缓调整好呼吸。 是她太神经质了。 褪去刚才的紧张,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部剔除,刚准备将钱放在玻璃柜台处,不料从身侧突然横出一只手—— “老板,一碗牛肉面。” 男人声线冷冽,时鹿瞪大了双眼。 *** 男人的体格轻而易举就能将时鹿完完全全遮掩。 时鹿想跑,又被拽回头。 “消气了吗?嗯。”说完男人也不急于听她的回应,又对着老板娘:“这姑娘的面里别放香菜,牛肉切碎点。”语调四平八稳,多天不见,他的气质更加沉冽又荒蛮了起来。 时鹿低着头,身体隐隐颤抖。 林择深觉得这里学校的校服,不太好看,她本身就瘦,这黑色的布料,显得她看上去更小了,男人皱眉。 两人面对面坐着,同样的剧本,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两个人,同样在等着热腾腾的面碗。 陈旧的面馆,常年浸染着油烟味,墙壁上的贴了多年的菜单也黄了页脚。 不同于那时的烟雨蒙蒙,你我之间的小心试探,明晃晃的排斥排斥亦或是喋喋不休的死缠烂打。 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心境还有态度较之以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彼时的时鹿面对这个陌生男子,心底充斥着的是好奇,是渴望接近又鄙夷,现如今,是胆战心惊还有不知名为何种情绪的贪恋以及若即若离。 林择深倒是一如既往的纯粹。 他想守着她。 但是时鹿太过于执拗,倔强。 林择深原本想耐着性子跟她好好的说几句话,谁料她依旧是这副态度,他控制不住的变得狭隘、恶毒。 她不说话。 “你知道吗,舒萍的二女儿,死了。”男人双手撑在桌面上,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曾皱过一点儿眉,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局外人,在轻飘飘的对于一个不幸者评头论足。 时鹿一直都低着的头,听见这句话,头骨碌骨碌一点一点往上抬,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这会有反应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看,男人轻而易举就能弄哭她,将她惹崩溃,不费一点劲。时鹿站起身,已经要上去扭打他了。 男人一面观赏着她的绝望,一边撑着下巴:“我说,她死了。被车撞死的。” “你骗人——!” “她不会的,她怎么会,她还那么小,舒阿姨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你骗我。” 良久,男人笑了:“对啊,我骗你的,在我编造的故事里,她死好不凄惨。” 时鹿一瞬间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到断头台的过程,她啪的一声坐下。 良久,她揪着男人的袖子,眼神陌生至极,哆哆嗦嗦道:“那你也去死好了。” *** 两碗面,冒着热气。 一碗有香菜,一碗没有。 时鹿由刚才的抗拒,变为现在的一声不吭。 用筷子挑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再吐出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太碎了,我不喜欢。” 林择深笑了笑:“那行啊,我跟你换。” “我不要香菜。” 林择深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攥紧,扭头:“老板——” 时鹿扔下筷子:“我不想吃了。” 林择深在忍,又有些忍不住:“你究竟在别扭什么?想让我自证?我拿什么给你自证,你不信我,你敢不信我。”男人越说越激动。 “我随随便便编造的谎话,你眼睛不眨一下你就信,那为什么我说实话,你就不信我?你凭什么不信我,我对你,我——”他说不下去了。 时鹿半阖着眼,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眼珠子黑漆漆,没有半点情绪。 林择深呼吸一滞,他有些慌了。 少女音色沉沉,像是在将身前身后所有的不堪悉数倾倒:“你要我信你什么?” “信你,舒阿姨的女儿又死了?” 时鹿不带感情的说完又低下头。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体格方面的优势,将人蔑视到尘埃里的不屑,冷暴力亦或者是赤-裸-裸的讥讽,会让我有种自己不配为人的惶恐。”她说的断断续续。 面馆里的旧式挂钟,滴答滴答,做着徒劳的背景音注脚。 像是悲剧启示的开幕拉闸。 “你们其实都一样,享受着得天独厚的好处,将不开心,亦或是烦躁,随随便便凌驾在弱者身上。” “而我,就是那个弱者。” “我见过太多的不幸了,我生怕哪天我一个不虔诚,老天爷就会怪罪到我头上。” “你说,是不是很可怜。” 林择深喉结翻滚,刚才一直装作蛮横无畏的面具,有些崩碎,他猛地起身: “时小鹿——!你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你以为你赶我走,我就会走?我偏不──还要我去死?我偏不死,我就要好好活着,我要活给你看,连带着你肮脏至极的秘密,我要长命百岁,我要看着你先死。” 时鹿:“那去你告发我!你去啊!反正我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她手里攥着筷子,力气大了点,整条胳膊都在发颤。 林择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时鹿即便性子倔,也从未提过要让她自己去死,林择深发泄完后是滔天的慌张:“为什么,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你为什么不信我呢,为什么不信我....?” “你敢不信我?!” 说到最后,男人彻底懵了,烦躁的抹脸,刮头:“丫头,对不起,我——” 时鹿反问:“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我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善心,不足以你为我做出什么守身如玉。 我也不需要。 “你说啊,你对不起我什么?” 林择深久久僵着身子,嘴唇嗫嚅半天,看着她:“我,我不是乞丐,我也不是什么——” 后面的,他说不下去了。 断断续续,他说不下去,烦躁的抱着头。 时鹿曾经对他说过的所有的话,都一帧一帧像是慢性的勾网,在脑海中浮现,他半个字都说不下去了,男人抹了把脸,站起来又坐下,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做起。 最后他选择离开,像懦夫一样的离开。 只能如此,不然再发展下去,他会疯的。 冷静期太短了,他也没做好十足的准备就妄图跟她和好。 结果是,他走了。 头也不回。 他怯懦,他害怕,原来我们之间的联系,全部,完完本本又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而且,我的身份,羞于启齿的虚假人设,在你面前我压根就不敢承认。 我怕,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怕我们之前,再无可能。 时鹿意识到他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后,拿起筷子,机械地不停往嘴里送面条。 嘴里还含着他帮自己跟老板说要切碎一点的牛肉,她咀嚼着,眼泪挂到了面汤里,终于受不住了,扔掉筷子,慌忙从店里跑出来,街道四野行人匆匆,再无男人的身影。 *** 俗套的升旗仪式。每一个学校必备的环节。 由于时鹿不爱动,整个队伍都往后挪以便于整队的时候,她还留在原地。 高年级的学长举着校旗,在每个班级的队列前站定。 班主任小跑着过来,提醒时鹿朝后走,时鹿恍然回神,下意识抬头—— 刺眼金灿的阳光,洒在那对精致好看的耳廓上,少年身姿挺拔,像是镀上了一层不容亵渎的金光,那是。 “秦...放...” 她瞳孔一点一点放大,心脏在地震。 ***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你,你也转学了吗?挺巧的。” 放学,少年装作偶遇,然后理所当然地跟在她身后,有种故作亲昵熟稔的意味在,可时鹿面对他却像是避如蛇蝎。 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时鹿低着头一遍一遍过着脑海中破碎的质疑,低声回了一个‘嗯’后,就成一种保护的姿态,双臂交叠在前胸,一个劲儿朝前走,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他不应该来这里啊—— 这里,有我不能说的秘密。 秦放有些失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她打招呼,结果时鹿却很慌乱,像是一点也不想看见他的样子。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不死心,紧紧跟上去。 “时鹿?你...?” 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 “两年前——”谁料他刚说完三个字,时鹿像是突然上了发条一般,猛地看向他。 眼神满满的绝望,又似乎很不可置信:“他告诉你了?”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禁忌的话语,逼近他,抓住他腰间的校服:“告诉你了?他告诉你了...” 她不相信,一点儿都不相信,但是事实摆在这儿,此刻已经容不得她想太多了。 时鹿口不择言,能做的就是遮掩:“你想知道什么?两年前?” “两年前你什么都没有做,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拼命遮掩。 秦放一阵哑然,其实他想说的是:两年前我们其实在这附近见过,不知道你还记得吗,国初组织春游,动员捡空瓶,你当时背着好大一个袋子,还冲我微笑。 可时鹿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天大秘密。 秦放之前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某个契机点上,似乎驱动的一环正在转动。 两年前,我怎么了吗? “两年前,我...”秦放故意拖长了话音。 时鹿慌忙摇头:“我当时,不是故意偷听你说话的,真的不是,对不起。” “他是骗子,他全都在骗你。”时鹿不停的掩饰:“他都是骗你的!你不要信!” “你干干净净,都是我,都怪我。” “所有的罪过,都是我。”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时鹿胡乱辩解着一句接这一句,像是要把一整颗心脏剖出来。 “你在,说些什么?那个他..又是谁?”秦放面色较之刚才的欣喜,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能知道原因吗?时鹿。你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 时鹿一呆。 原来,他没有,他没有!时鹿又激动的笑开,他没有那么做,她又错怪他了,对不起。 那刚才—— 笑容又淡去。 刚才是她自己在欲盖弥彰,是她自己在越抹越黑,口不择言。 意识到这一点瞬间松开揪住他的衣服,时鹿别开眼。 “....没有若即若离。” 我只是单纯的,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而已。 ... 最后,时鹿还是顺利掩饰了过去,借口说是有一次不小心站在角落偷听你说话,但是并没有跟你问好,真的很对不起。 秦放默然听着,并没有再刺激她,那笑容中掩盖了很多的心思。他说:“啊,原来是这样,没事。” 时鹿又偷偷看了他几眼,发觉他像是真的没把刚才那件事放在心上。 但她的心跳声照旧擂鼓般的,说话也结结巴巴。 这种同时转学,还转到同一所学校的几率,几乎是亿分之一。 除非处心积虑,除非是蓄意而为,绝非能让她碰上,但是秦放将一切都掩饰的太好了,到位逼真到时鹿不得不接受。 接受之后,又是惶恐。 “你,有想考的大学吗?”十字路口,刚才两人之间一直持续沉默,秦放突然低头问她。 时鹿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里,冷不丁被问,下意识就实话实说:“想考宣大...” 说完又咬着唇,她后悔了。 “哦?这么巧吗。”秦放宠溺的勾了勾唇:“我也是哦。” 少年笑颜纯朗又明媚,印在时鹿黑漆漆的瞳仁里,那是跟她迥然不同的欢快想法,时鹿心底生寒。 *** 文理分班在即,时鹿最终还是选择了理。 她想将来做医生,虽然她的生物成绩一般,但是她想。 分班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时鹿被热醒,距离那次在面馆,又是长达半个月没见到男人。 时鹿烦躁的缩在床尾,鬓边全都被汗湿了,还有后背。 电扇的风开的很小,且在摇头,她怕感冒。 她一直在别扭什么? 是啊,在别扭什么。 捂着脑袋坐了一会,又爬下床去将电扇开高一档。 慢慢的,燥热的心趋于缓和。 她相信他不是吗,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亦或是交流过程中,他总是会说出令她绝望至极的恐吓之语。所以,这让她不得不在身边围起一圈刺,这有这样,她才能够确保自己不被伤害。 可她心里一直想的都是:下一次,就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上去抱抱他,跟他说对不起。 林琛啊,我其实一直都相信你。 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对彼此好,信赖对方,好不好? 毕竟,这个城市里,我们都是孤零零的,我也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考试QAQ 第62章 62 林择深说过, 时鹿适合做梦,并且无比天真。 确实。 在此后整整长达两个多月的漫长时间里,她再也没见过林择深。 男人听她的话, 滚走了,并且滚的远远的, 再也不出现了,再也不会用残忍的话语去激兑她了, 可即便如此, 到头来觉得难过觉得接受不了的,还是她。 矛盾的一如往昔, 并且分毫不宕—— 但,也情有可原。 幼年时期单调的母爱,少年时期颠沛的迁徙,陌生环境,陌生的恶意, 习惯性将各种不幸加诸在自身身上,继而不可控的陷入更深一层的忧惧。 这是病, 是她从未被爱, 被重视养成的慢性病。 并且面对挚友的死,没有依靠的孤独, 她骨子里的自卑、怯懦。 种种种种,一并成就了现在的她。 敏感、缺爱、自怜自艾。 她其实很可怜—— 直到遇见林择深之前,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从未努力争取过什么,也从未在身上为什么人留下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伤疤, 更不会为了一个人,将心脏挪出三分之二的位置,去记住他,跟他发生的点滴,那样努力的,渴望为一个人做点什么。 哪怕故事的起始,她带着上不得台面的狡黠,利用,现如今一切可能都是她要为当初的不成熟、顽劣,承受的因果。 即便心里一遍一遍想着,下回再见面,我一定上去抱一抱他,可事实是,她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在某个深夜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结果换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信息石沉大海,又去了好几次那家面馆,均是无果,一个人默默咀嚼着有香菜的、大块的牛肉粒的面条,心里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早晚必经的上学路上,时鹿总会刻意停下一会,看看身后,看看路边的电线杆,妄想着能看见他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点细碎的衣料边角也行,可男人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掉了一样,从那次面馆的冲突过后,再也没出现过。 无论时鹿怎么放任自己往好一点的方面去想,亦或是干干脆脆就将他彻底忘记,都不过是徒劳无济于事,他真的像是带走了她仅存的一点起起伏伏卑劣不堪的幻想,离开的决绝又彻底。 分班考,时鹿以一分之差的绝对劣势进了仅次于A班的鸿志班,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B班,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时鹿坐在位置上,默默看着窗外变黄、凋零的阔叶。 静默的像一尊的小雕塑。 手上是成绩单,黑色加粗的数字,独立字体的排名。 她再也不能顺利每次都考班级中间一名了。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趴在桌面,周围具是关于暑假热火朝天的期待还有哄闹。时鹿笑不出来,她有一点点想流眼泪。 胸口起伏着,眼底眸光最终变为一潭死水。男人似乎连带着好运气,都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 分班考结束之后是漫长的暑假,江启鸣除了脸上还戴着眼罩,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不过时鹿发现妈妈跟他之间的氛围依旧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 自从江骋亲妈被监察之后,这股奇怪开始出现。整整两个月,他们两个像是彼此隐瞒着又隐隐冲突着什么。 但时鹿没有太多闲工夫去揣测亲生母亲跟继父之间的矛盾,只当是,可怜妇女那劣根性的虚荣、羞耻心。 毕竟,没人不会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有残疾。 就像老家那个可怜的原配一样。 江骋去了体校一年一度的夏令营,谢天谢地,时鹿两个月的时间不用看见他一眼,她终于可以省下一点应付他的精力,到别的事情上。 江启鸣对她很好,热心肠的继父人设,时鹿心里有数,也对他很尊敬,漫长的暑假,随着气温疯涨的,还有她对于男人的思念以及渴望。 为什么呢。 为什么矫情的是你,放不下的还是你。 好几次夜里失眠,睡不着,爬起来,没有消遣之物,且这里也没有《知音》,那本书依旧被遗弃在旧公寓里,等待着下一个发现她的人。 时鹿不由得又想起在平襄的日子,床头放着物理生物的笔记公式,时鹿烦躁的拿过来想背会一书,可满脑子溢满的,不过是那天,男人激动颤抖的质问。 “你不信我?” “你敢不信我!?” 笔记本‘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微卷的页脚被地面熨平,她失了魂一般的仰躺,眼泪没有遵循引力,一点一点蓄满,淌出来。 “我没有不信你。”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以后会不要我。” “害怕你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 这么些天,林择深窝在平襄那个小几十平米的陋室,躺在见不得光的旧沙发上,一遍一遍翻阅着那本《红色娘子军》的小人书,印着小鹿的毛毯被他泡在水池里,搅了一遍又一遍,白天出去敛财,晚上回来躺尸。 头发削成了平头,方便他打理,眼神连带着眉骨五官,变得更为冷肃、生硬。 这个漫长的冷静期,是林择深此生为止过的最为煎熬的一段时间。 不过,他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开车停在路边,在暗地里偷偷看时鹿,看着秦放:从原先的远远跟着到每天跟着时鹿上下学,装作完美的偶遇,逐渐变得熟稔,轻而易举。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坐在车子里的男人,就这么望着一对养眼的金童玉女,点烟,微笑,打开车窗,沉下眼。 然后紧接着攥紧拳头,手腕颤抖。 凭什么? 这么多天,林择深的性格也变了许多,曲红经常打趣说他整个人都跟最开始不一样了,怀里抱着幼猫,嘴里含着烟管的女人,放肆的用脚踹旁边色眯眯盯着自己的老东西,再一个扭头:“小林,我有点想时鹿那丫头了。” 男人逗猫的动作,蓦然一顿。 几秒后,漠不在乎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活的跟个三八一样。” “哦?看样子,你不想?行。” 曲红得到答案后,立马转回头,又用力踩在隔壁摸牌的老不死脚上,听着惨叫,对老男人咯吱咯吱的边笑边说抱歉。 林择深听见哄闹声,骂声,唏嘘声,连带着棋牌室里轰隆轰隆的大电扇,柜式空调机,瞬间觉得这牌室,乱的不行,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将白猫扔到屋内,冷着脸,扭头就走。 曲红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笑着深吸了一口烟袋,然后对老色鬼调侃道:“别想在你红姐面前出老千,老东西。” *** 林择深碰了好几天的运气,终于在一个晚上看见时鹿出了小区门,穿着简单的中袖中裤,小身板儿弱兮兮,在路边站了一会,许是有蚊子,她又蹲下。 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蹲了一会又站起来。如此反复,突然路那头急匆匆跑出来一个身影。 林择深好以整暇双手交叠在脑后,朝车椅上一躺。 秦放过来送一些学习资料给她,准确说是硬塞。 放假快一个月了,他总是会时不时关心一下时鹿的学习状况,虽然时鹿不太想跟他扯上太多的关系,并且每次看见他,她心底的那份罪恶感就越深一点。 她根本就没脸跟他再有什么接触。 但是少年的热情让她拒绝不了,不愧是资产阶级培养出来的精英,无论是说话,做事,连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就连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邀请也设想的□□无缝。 秦放送完资料还想再留一会,想两人再单独一起再待一会,可时鹿低着头,怀里抱着书借口说家里没人,必须早点回去,秦放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能露出有些可惜但是善意理解的微笑,目送着她离开。 足足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准备回去。 一个转身,他猛然注意到那辆经常日夜出现在上学放学途中的银色豪车,静静停靠在路边。 秦放脸上伪装的明朗清隽,一点一点褪去,继而变成冷淡。 他一步一步慢慢移步到车窗。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眼我一眼,默默的对视。 秦放很不屑的勾起唇。 “晚上好,林少爷。” 林择深一听,同样挑衅至极的将头伸出来:“真巧啊秦小少爷。” “您这大晚上的来这是,做什么呢?”林择深点烟,吞吐。 秦放:“我?” “我不像你,我呢习惯未雨绸缪,忧患意识很强。一个不留神,想要的东西,就会溜走,想要开始一件事十分的容易,但要是出了差错的话,弥补起来,会很难。” 他面无表情说完这番话,突然又猛地扒上车窗。 两个人相距不到五公分。 “我一直都很好奇,时鹿为什么会跟你混在一起呢。”少年隐隐激动,就连一直温润的嗓音也透着几分凶蛮,偏执。 “她向来,不喜欢跟陌生人有交集,更别提,一个有钱的富家公子。” “究竟,是什么吸引住了她?” 林择深一瞬间的紧张暴露了他心底那最最不能触碰的禁忌点,拿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颤。 说完,秦放陡然又收回扒在车窗的手,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林择深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放站直身体,整个人隐没在路灯下,好看的衬衫有些不贴身,阴影打在上面,深一块浅一块,就连脸上分明的五官也加深了这个构图,他像是黑化的路西法。 最后,他思索良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唇边隐隐咧开兴奋的弧度。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林择深开口,他突然: “是你吧,你在骗她。” “骗她是什么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将她骗的团团转。” “不然,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林择深蓦然一个愣怔,烟灰掉落了一块,在裤子上烫出来一个小洞,尖锐的灼热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装作满不在意,继而是掩饰。 他笑笑,吸了一口烟,意味不明: “我怎么听不太懂。少年人心气太高,当心前头有深渊。” “不去,又怎么知道,那不是桃源?”秦放笑着礼貌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接着又隐没在绿灯阴霾里,他朝林择深鞠了一躬。 然后没有丝毫留恋的,朝回走。 林择深咬牙,一拳捶在了方向盘上。 他觉得,秦放似乎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变得捉摸不透,十分不可估量,气质也一点没了最初的感觉,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个秘密,究竟还能瞒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可以 第63章 63 “鹿鹿, 上哪去?” 间月柔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手上戴着大一码的塑胶手套,手套上是泡沫水渍。 时鹿刚才一边换鞋一边在想事情, 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冷不丁被叫, 回神一个哆嗦猛得站起来,透明色防晒衣的帽子裹着小脸, 她站在门边, 掩饰道:“有,有同学叫我去她家里玩。” 说完面朝鞋架, 有些不敢看间月柔的脸。 间月柔先是愣了一下,这个愣怔不是因为察觉出她的不自在,而是对于时鹿终于开窍了找到新朋友觉得心里无比安慰:“嗯,去吧,别回来得太晚。” 听见动静, 江启鸣也从屋里出来。 得到允许时鹿心虚地冲他俩点了点头,一点都没耽搁推门出去。 走出家门, 时鹿呼出一口憋气。 迎面而来的是毗邻, 上了岁数的老太太推着便携式购物小车,显然是刚购物回来, 她有着一双精明又凌厉的三角眼,她隔空瞥了时鹿一眼。 透着点冷冷淡淡、欲说还休、我是过来人、我知道一切的傲慢意味在。 这样惹人遐想的眼神,其实时鹿最开始来到宣市时,那会儿经常能看见。 那是一种对于对方家庭构造了解之后, 顺理成章应运而生的鄙夷:我对你家发生的丑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带着你,小赔钱货,慌慌张张是要去哪?跟你恶心的爹妈一个样,小小年纪不学好。 哦,你这是什么样的眼神?敢这么看着我。 时鹿明显听见老太经过自己时,发出一声轻不可察的不屑闷哼,扭着饱满的臀,身上带着呛鼻的老年香水味。 时鹿咬着食指,在楼道里默默停了一会,盯着那佝偻肥硕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直到听见门‘啪嗒’被上锁的声音,她这才松开被咬的右手食指。 看了一眼老妪消失的门牌号,时鹿一双眼睛里神色淡淡,没什么特别不堪的情绪,将帽子裹得更严实些,转身默默朝电梯里那边走。 电梯里放映着各种周边店铺的产品广告,五颜六色眩目至极。 小电梯开开停停,进进出出。她突然有些不耐烦,捂住了耳朵。因为一个被母亲抱着的小孩,一直在哭,哭声混杂着熟人间的招呼,电梯的叮咚声,挨近之后他人身上的体味,一并在时鹿心口上凝聚成反胃,想吐的欲望。 就在电梯门开启,时鹿终于能离开之际,一直哄着宝宝的年轻女子,也一道跟着出来,突然对她说了一声‘抱歉,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帮助吗?’ 这样突如其来善意的搭话,时鹿压根没有预料到,刚才还令她觉得厌烦这一会儿却让时鹿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她本能是摇头然后回避,快步从那里抽身,将那个女子远远甩在身后。 女子有些莫名,怀里的小宝宝也停止了哭泣,她在想我刚才,是吓到她了吗? 倒了三趟地铁,出来后又独自搭乘了一辆出租车,时鹿心底隐隐约约弥漫着激动、颤栗、惶恐的心思。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行这么远的路:差不多整整横穿了三分之一的城市。 慢慢一点在心尖冒头、晕荡开的,还有刚才在电梯外发生的事:自己直接走掉究竟是正确的吗?还有,为什么那个女人要关心我,就不能跟那个老妪一样,让我带着对你的讨厌直接离开不行吗?为什么要主动询问我有没有不舒服。 时鹿觉得烦躁,她掐住虎口,一直到痛感淹没后悔,她强迫自己正视,那是本能,为什么要质疑本能。 我不需要她的关心。 车窗外的世界,是她从未正眼看过的繁华、热浪,豪车行人一瞬而过,金融都市跟工业小城的差距,大抵就是这里的小孩跟她之间的差距,她早就见识的彻底。 司机师傅看上去很和善,突然询问她空调度数会不会开太低,冷亦或是热都要主动说,时鹿磕磕巴巴回应正好,不冷也不热。 车内又很快变的安静。 司机师傅的关切,令时鹿又一次哑然。 她不得不再度联想起那个电梯里的女人,要是刚才自己也像这样好好回复她一句,那么心里的异样又会不会就此变少一点。 一直以来时鹿都活得比较极端,习惯在身上围着一圈刺,无论是谁,总是先往恶的方面去想,绝对不会先入为主代入善意。 这其实一点都不对,完全错误至极。 没有人对你好是理所当然,你又不曾施舍予旁人任何,又大言不惭的去索取别人有限的热情,这分明就是不公平。 但是这一切,都要在没有恶意的前提之下,这不过是她本能做出来的反应,因为一开始的她,接触到的人确确实实向她输送的,就只有排挤还有冷视。 校园里的生活,悬在头顶的阴霾。 若是最初人格成型之时母亲能都给予正确的引导亦或是极尽可能的偏爱,她也不至于这样觉得周遭格格不入,充满了不堪的挤兑和恶意。 要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是张莉莉就好了,时鹿想着。 这样,她也不会觉得有落差,也不会觉得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讨喜的,而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惹人厌。 付完钱匆匆下了车,时鹿没有勇气对驾驶座说一声谢谢师傅,而是沿着街道店铺的廊檐快步跑远。 时间有些紧,终于回到熟悉的东街,她想去找曲红,找那个善良的姐姐。 是那个姐姐的话,是她的话…时鹿咬唇。 是她就一定知道他在哪。 哪怕,时鹿心里想着哪怕日后我跟他真的再无交集,至少我也要最后见他一面。 单方面的跟他说声对不起,抱歉一直以来的自私、自以为是、任性,一定让你觉得我不懂事,让你觉得难过了。 这么多天,她内心的纠结、烦躁、思慕一并变为赤-裸至极的惶恐。 很长一段的冷静期里,时鹿想了很多,她其实不该将单方面的怨怼还有不明真相全都发泄在林择深的身上,可除了对他闹脾气,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她害怕他真的在骗自己。 跟别人上-床也好,没有也罢,她都不配对他评头论足。 可每次一想起林择深故意激兑自己,惹怒自己,她心里就难受入骨,也明白男人是口不择言,是想跟自己好好相处,他们是朋友不是吗,时鹿根本就没有资格对于林择深的人生指指点点,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她就是个坏女孩。 每个睡不着的深夜,出现在时鹿脑海中的声音,不过是男人一句又一句的温柔呢喃还有刺耳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敢不信我?!” 她听够了啊。 时鹿一边跑,一边脑海中不断回味:又或者他能不能果断一点,直接将我骂走,让我彻底的碎裂幻想,让我彻彻底底忘记你。 宁愿这样,我也不想被你,被自己折磨。 我好累,累到喘不过气。 *** 白天巷道里没什么人,跟那一晚初次见面的市井混乱完全不同,一条街的老店都宛若昏昏欲睡打着盹,褪去了嚣张的匪气。 夏天闷热、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冰柜,里面陈列着各种雪糕冰棍。老板躺在贵妃椅里,摇着报纸,吹着电扇。 流浪狗窝在阴凉墙角摇着尾巴,时鹿蹑手蹑脚经过,不敢惊动它。 顺利走到巷内十字口,时鹿凭借着那晚存留的记忆,一边摸索,一边回忆,顺利找到了[阿勝]。 棋牌室好像一点儿都没变化,门敞着,能听见里面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聚满了人。 时鹿呼出一口气,掀开珠帘门,由于个头小,不惹眼,动作又轻,几乎没引起搓牌大爷们的注意。 时鹿慢慢朝屋内走,手交叠置于身前。 曲红碰巧匆匆来前面牌室送冰啤,她注意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身板。 “时…鹿,丫头...!?”曲红不确定的叫出声,快步走近她,确认那张被帽子裹得露出鹅蛋形状的脸,是她没错。 曲红惊呼:“我天,丫头真的是你,来了怎么也不说?外面热坏了吧,来,快进来,姐想死你了。” 被她领进里屋安顿坐下,还被塞了一小袋仙贝,这里时鹿曾经来过,当时夜深人静,又冷又无助,伴随着膝盖的钝痛,还有男人宽厚的肩膀触感。 记忆的洪流盛嚣乘上,原来,我是一个那样念旧的人。 曲红以为她是专门来看望自己的,还准备吩咐佣人晚上办桌好菜,好好领着她在附近玩一玩。 可时鹿这次出来完全是一时冲动,一会还得在末班公交结束前回去,这样干坐着,时鹿能感受到时间如指缝细沙般的流逝。 还有关于想见男人一面的心思疯涨。 “我....”时鹿张嘴,欲言又止,刚才满满登登一腔孤勇,现如今到见到要找的人,一时间又忸怩起来。 “嗯?是渴吗?姐这里有冰汽水儿还有老冰棍,你想吃哪个。”曲红眼底清明,像是能看穿她心的邻家姐姐。 时鹿没心思吃东西,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不,不用!”音量也大了些。 “姐姐,你知道,林琛他去哪了吗..?我联系不上他,我....” 终于说出口了。 曲红手里拿着一瓶已经帮她拧好的常温矿泉水,对着她眼角眯起:“林,琛啊。” 微微咬唇思索后,她一个恍然想起。 笑着回道: “他现在应该在‘森’哦。” *** 森bar距离牌室不太远,步行十几分钟,开车几分钟,但是由于路况问题,开车其实更不方便。 时鹿对于这个精致的小招牌,心里隐隐约约残存着一点记忆。 莹绿色的超细灯管,曲曲折折缠绕成别致的汉字‘森’,还有一小圈花式英文。 时鹿那天晚上只是匆匆一瞥,这回仔细念完英文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里是酒吧。 那那天晚上,接电话的女人,也是从里面……时鹿微微愣神。 “跟在姐姐后面,小心摔跤。”曲红牵过她的手,温热的女性手掌,覆盖住她即便是大夏天也微凉的手心,时鹿一个激灵。 地下负一层的优势很多,轻而易举就能营造梦幻至极,神秘殊绝的暗夜背景,无人知晓的诡秘境地,淹没在大都市下的‘森林。’ 林择深最初看中这儿,也是因为他产生了这一点共鸣,虽说后来发现半吊子不正经老板当初买下这,仅仅是因为这里便宜,但是林择深想着误打误撞算了。 要想从地面走到地下,条件暂且限制,还没来得及弄出电梯,不过来过的客人都觉得一步一步踏进这里,未尝不失一中乐趣。 像是野兽,一点一点闯进全是未知数,神秘莫测的原始森林。 走到门口,时鹿不肯进去。 “姐姐,我还是,未成年。”时鹿吞吞吐吐,忸怩不前。 曲红噗嗤一声:“鹿鹿你太可爱了,好好好,我这就帮你叫他出来。”正巧曲红也不怎么想见到这里的酒吧老板。 曲红原以为,林择深这条疯狗得知时鹿过来,会兴奋的立马冲出来,结果── “时丫头来找你了。” 那头声线冷冷清清:“送走。” “你出来,我们就在‘森’的门口。”曲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时鹿一直悄悄注视着她,曲红也不好意思表露出异样。 他竟然?? 林择深又重复了一遍:“带她走。” 曲红真想一个瞬移过去,将他拖出来,然后按在时鹿面前下跪。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他主动掐断了,曲红火气瞬间登顶。 “他,不肯见我吗?”时鹿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 曲红笑着掩饰道:“啊…你林哥哥在忙,等会儿就来,嗯。”心里想的却是:该死,你就等着后悔吧!装什么狗屁高冷,还不快出来! 时鹿好像对于这个回答一点都不在意,往身后的楼梯台阶上一坐:“好,那我等等他吧。” 说完将脸埋进双膝。 她要等,并且,她似乎也感觉到了男人对她故意的消遣,不愿意见。 叫嚣着让他滚的是她,说他恶心的也是她,现如今巴巴贴上来要见他的还是她。 时鹿有些,勇敢不起来了。 可她还是得等,哪怕他们今后做不成朋友了,她也想见林择深一面,跟他说一声抱歉。 曲红意识到时鹿这丫头的想法后,急的狠狠用高跟鞋蹬了一下地面,匆匆又发了一条语音信息过去。 “行啊你,时丫头蹲着地下通道楼梯口等你呢!你看她会不会走!傻逼!”说完怒气冲冲将手机放回包里。 她两头着急,牌室又来了不好惹的大人物,小佣人打了十几个电话要催她走,这边林狗逼关键时候又娘们唧唧闹情绪。 时鹿大概是发现了她的为难,昂起头。 “曲姐姐,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事的,我等一会他,我跟他说句话就走。” 她音量低低的,说着并不觉得难堪的话,防晒衣将整个小身板裹得紧紧。 曲红心疼之余也跟着她一道蹲下,帮她理了理帽子缝隙里的碎发,想想还是问道:“为什么天这么热,鹿鹿要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是怕晒黑吗?” 时鹿一愣,然后想了一会儿,她点头说:“又可能因为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有源源不断的勇气,我不想被人注意到。” 我想缩在自己打造的壳子里。 如果不是鼓起勇气来找他,我情愿整天闷在家里,也不会跑出来。 *** “哟,林哥,干啥呢,一脸菜色,又没钱了?” 林择深笑骂一声:“滚。”一只手握着桌球杆,另一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指节敲击着台球桌面,旁边是黑屏的手机。 “对不住对不住,我原先想跟你借钱来着。”金毛狮王男龇着牙,笑嘻嘻拍了拍林择深的肩膀。 酒吧又扩张过,地面上是主题旅馆,林少爷开的。 有情人儿喝完酒出了酒吧就是露浓春深的情侣房,情到深处打一炮,是人间最最享乐快意的事情了。 这么些日子,这里的生意爆炸好了起来。 “好家伙,楼道里怎么坐着个人啊,老聂,看着还像个小姑娘,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有三两个人进来,边说边打开冰柜,拿出冰镇果酒。 林择深闻言眼底眸光微暗,下颚紧绷。 “还不会是你的风流债吧,老聂。”周围哄哄笑笑。 老聂就是大名鼎鼎的‘森’bar老板,这里万恶之源的罪魁祸首,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好家伙,哥喜欢的是熟女,熟女懂不懂!长腿细腰大波浪那样的!” 周围又笑的笑,喷酒的喷酒。 老板说完不知怎么的忽的又看向右侧微微颔首的男人:“小林,该不会是你惹来的吧?” 不知怎的话题突然又被燃到林择深身上,周遭又开始对着林择深转移火力。 “别乱放屁。”林择深将球杆扔回桌里,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 “哦?都不是啊,那咱们去看看去,一直蹲在必经的楼道口也不是什么安全事,万一把来的客人吓到就不好了。”老板笑笑,撸起袖子,准备去撵人了。 不料刚走了两步,一个白色衬衫的身影直接掠过了他。 男人难得的面色掩饰,片刻后,隐忍道: “是我的风流债。” “……” “我去撵。” *** 所幸现在还是下午,酒吧没几个人,除了一些经常来这打桌球的老阴逼客。 时鹿浑身裹得严实,不仔细看压根就看不清她脸,且蹲着,脸被连衣帽子还有坐姿几乎遮住了全部。 网吧入口那道门,形同虚设。 时鹿听见了有脚步声,悄悄抬起脸,发现是从里面出来扔垃圾的大爷,还有从外面进去里边的年轻男女。 她有点难受了,曲红不久前离开,说有事直接打她电话,又或者干脆别跟林择深那条野狗了,姐照顾你吧,时鹿婉拒道:“我只想跟他说句话。” “毕竟,我之前太极端了。” “他也一直惹我,激怒我,我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曲红不动声色的录着音,想以后用这些赤-裸裸的证据去让那狗比玩意心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反复多次,又有脚步声传出来。 时鹿已经没有热情去主动看来者是谁了,反正肯定不会是他。 林择深按着太阳穴,青筋隐隐在凸出,他跑出来慢下速度,一眼就看见了,那缩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小身影,喉结翻滚,眼底情绪晦涩。 这就是,你跟我倔的后果吗?这就是你口中的再也不想看见我。时小鹿,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想是这样想没错,但是林择深无奈至极,慢慢一点一点凑到她跟前,也学她,跟她面对面蹲下。 她仅仅露出来的三分之一的额头,汗水濡湿了额前的碎叶发。 看着好不脆弱可怜。 “消气了?” 突如其来的嗓音,低沉、生动、逼真、熟稔。 林择深明显察觉时鹿的身体一僵。 但她并没有抬起头,而照旧是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拼了命的疯狂点头,她不敢看他。 林择深意识到这一点,也没勉强她,轻声笑了笑,主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啊,消气了就行,我怕你一直怨我呢。” 高大男人蹲着,勉强平视身前的小丫头。 有人从楼道里经过,好奇的打量着,又是在想不出这是个什么状况。 林择深望见她激动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心里百味陈杂,可这究竟是福是祸呢? 她能放下骄傲的身段,主动找来自己,这就证明他在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儿分量的。林择深觉得,之前的努力终究还是起了作用,自己没白对她好。 可以后呢?要是以后她被告知,这个在她眼中卑微无家可归、处处受人怜悯的乞丐,其实是身价千亿的阔少爷。她还会像这般奋不顾身的回头,收回满身的鳞甲,毫无芥蒂地说出一句:“我离不开你。”这样诸如此类,党同依赖的讨好祈求? 林择深不敢想,一丁点都不敢想,他觉得那分明就是白日做梦,是虚妄。 但现在她这么伤心的抽噎,仿佛在他心尖上打桩,一阵一阵的钝痛,也不能放任她一直这么个样,林择深开始轻声安抚:“我从来没有这么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过。” “没有。” “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他都把自己惹笑了。 “你说,你有什么值得我放不下的,我看上你什么?年纪这么小,样子,也没长开一般般,就比一般人好看那么一点,个子小小样样的,脾气也特别不好,小嘴凶巴巴的。” 断断续续说着,说完他又停顿,认认真真看着她,看了许久。 时鹿慢慢止住了抽噎,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注视。 但是她蹲了那么久,脸也哭花了,一定跟刚才他说的一般般相比,更加不好看了,这样就更不能抬起头了。 林择深看着看着,兴致缺缺,又开始喃喃宛若自语: “但我就是想对你好。” “有句酸文怎么说来着?”林择深挠挠头:“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对,差不多这意思。” 说完,林择深一只手撑着下巴,又看向她。 沉默过后是冗长的告白,不含情-欲,只有□□的真心。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某方面有疾病,直到我遇见你,你知道吗,小丫头你太生动了,生动到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在梦里我有幸认识了这么一个姑娘。就完完全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我都懵了。” “这是什么狗屁运气啊你说。” “哭啊笑啊,都好真实。” 林择深说着说着,蹲不动干脆跟她并排坐了。 “小刺猬,小菩萨,小祖宗。你不知道,其实我特别后悔自己早生了那么多年,比你大好几岁,想着以后过几年,你正是年轻活力又最美的年纪,我却要变老了,想想就令人烦躁啊。我又恨自己为什么不跟你是青梅竹马的同学,这样,我的闯入就不会那么生硬,那么令你不能接受了。” “在你一本正经说要收留我,给我一个家的时候。我兴奋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激动到觉得自己被宝藏包围了。原来啊,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殊绝,是有人真正在意我的,关心我的。” “奇怪的是,我们明明认识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我却像是跟你经历了一生那么遥远。” 时鹿脸还埋在双膝间,分泌的汗水,混杂着泪水,在手臂处晕染开,一边哭一边别扭的样儿。 林择深被她这小模样给萌到了。 “小没良心的,为什么不说话?啧,又都是让我一个人说,我都说半天了。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别处转一转?最近升学了吧,嚯,马上都十八岁了成人礼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林择深停停续续,想把她拉起来,但是时鹿依旧不愿意动弹。 “别哭了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那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呢,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呢。你以前不是挺要强,挺能憋着不掉眼泪的吗。” “怎么一跟我待一起,就总是哭呢,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个实打实的混球了。” 说到最后,林择深沉默了会:“其实..好多人喜欢你呢。” “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听话。” 男人絮絮叨叨一直在说,但时鹿的头也一直没抬起来过。 林择深望着她的头顶,一点办法都没有。 恰好一个小白脸从酒吧里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美艳的新面孔:“linda,那个给你花钱给你买衣服的老男人,其实家里有老婆呢。” 油腻至极的男声,隐隐传到林择深的耳朵里。 一男一女在门口相互-点烟,触碰敏感地带。 女人听完满眼的不可思议:“哦~那个老男人,他居然有老婆啊?” 两人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传进林择深耳朵里。 林择深愣住了,他突然一阵滔天的危机感。 少年的脸埋在路灯阴影里,语气不复往昔。 “我一直都很好奇,时鹿为什么会跟你混在一起呢。” “是你吧,你一直都在骗她。” 林择深一点一点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捏攥着。 他看着时鹿,想象着秦放,道貌岸然的小子装作很震惊的随口一提。 “那个在你身边的男人,他可以一直都在骗你啊,一如既往,从头至尾。还真是,令人作呕呢。” 时鹿呢?她会作何反应? 林择深不敢往下接着想了。 那是绝对不能被他戳穿的秘密,即便以后暴露,任何一个人告诉她,也决不能是秦放那家伙。 林择深接受不了。 凭什么我他娘的为你保守秘密,没有半点怨怼,到头来你却要在我心尖上的人面前告发我。 他兀的攥紧了拳头。 你在做梦。 *** 网吧里围着监控,还有躲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原本看的正起劲,一瞬间都懵逼了。 小姑娘坐着好好的,林哥也哄得有模有样,说了什么究竟,小姑娘就突然像是上了发条,如坠冰窟。 突然就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然后猛地推开他,嘴里好像念叨着。 “骗人。” “你在骗人,对吗?” 他们林哥态度不明,不咸不淡的,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小姑娘发狠似的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直接要从这里跑走。 重心不稳从上去的台梯上差点摔了,林择深要去扶,时鹿却像是看见洪水猛兽一样的,推开他伸过来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木木:我选择自爆 时鹿的心理其实一直也在变化,逃避型人格,慢慢也该敞开心扉了 后面还有一点小虐 感谢各位一直追文的朋友呜呜! 第64章 64 要说时鹿, 林择深第一反应是孽缘,再来便是:清高高、易碎、漂亮、骄傲但又凝聚着无尽的天真怯懦。 一并在她黑漆的瞳孔中,汇成令人致瘾的漩涡。 她是一个矛盾体, 一个活生生无比热烈激簇的生命。 一个令他欲说还休,碰不得、急不得、只能静悄悄陪着她, 观望着她,盼着她快快长大, 那个在堕落边缘拉他一把的活生生的人。 林择深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剖开她的心脏, 想问一问她。 “你为什么会那么天真。” “天真到,让我觉得自己脏污的地步。” 这一年八月份的最后一天, 暑气最甚。 林择深解脱了,时鹿的梦也彻底醒了。 *** “林哥,林哥你不能走啊,一会马爹就要过来了!”懵逼弟弟们迅速从酒吧里冲出来,将林择深拦在门口。 男人最后的伪装堡垒坍塌了, 他们之间再无秘密,但是也在不可避免的走向殊途。 离开前时鹿说的话, 他听得清清楚楚, 烙至心尖。 他后悔吗?一瞬间是后悔的,但是一想起往后自己要拼了命的顾此顾彼, 情愿舍弃这一丝丝弥上心尖的悔意,也要告发自己,如果再执着于虚假的人设,不坦诚真就回不了头了。 但, 时鹿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情,原本鼓起好大的勇气,怀揣着歉意来找他,结果却要突然承受一个宛若重磅炸弹的事实。 换谁都懵,都傻。 “你在骗人。”时鹿终于抬起了头,还边哭边笑地去拉他的胳膊,抱有骐骥的问:“你一定在骗我,对吗?”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们就要顺利和好不是吗,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一开始不相信,以为林择深在逗她,在开玩笑,直到—— 男人拿出身份证,时鹿才彻底傻了,她有些崩溃。 原以为,她是那个带他走出绝望,给他温饱的高高在上的怜悯者,结果林择深才是那个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恶意最大的人。 她觉得从头至尾自己就是个笑话。 “骗人...”她一直喃喃自语,说着‘骗人’。 林择深知道她接受不了:“时小鹿,你听我说。” “我不听——”时鹿避开他的靠近。 短暂的僵持,时鹿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我真的好贱啊,小贱人,他们都没说错,我就是一个小贱人,我上赶着来找贱。”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她小腿有些使不上劲,她有些站不起来了,一瞬间天堂一瞬间地狱的经历,大抵也不过如此。 “你根本不是什么孤儿乞丐,我不要听你说,你想说什么?你连名字都是假的,身份证上那明晃晃的三个字,原来我叫了那么多天的,竟然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物。” “一个楼中空阁的字符。” “天底下真的有你这样的人吗?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真假假你让我如何去信?那样强硬野蛮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给我希望,然后又轻描淡写的告诉我,其实我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你高高在上,我卑微如蚁。” 时鹿整整一个暑假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回多。 “原来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又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出:只要你不乱花钱,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变好,我们都会越来越好这样字眼来。”她捂着脑袋。 好不容易这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了,结果当头一棒却是这么个始料未及的结局。 时鹿心里一遍一遍唾弃自己: ‘我在利用你啊,利用你的潦倒落魄,来弥补我受到的不平等对待。孤儿乞丐,比我可怜的多,也正是因为你是孤儿是乞丐,我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你,接受你的不堪,同样向你毫无保留所有我的秘密,我恶心的过去,我遭受的痛楚,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啊,到头来,你却告诉我,其实我是你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最开始对你的种种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又原封不动的退还给我。’ 这让她如何接受? 林择深想去抱一抱她,安抚她让她冷静一点,但是被时鹿毫不留情的直接推开。 “你特意选在这个时机告诉我真相,是因为我犯了贱,主动来找你,你觉得我可笑,对不对?”不容他分说:“你成功了,我确实可笑至极。” “我不想对你好了——” 时鹿说完就跑了。 因为她知道,她不配了。 * 漫长的心理折磨之后,脑海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时鹿确实跟林择深所想的一样,决绝到连一点点的体温都不愿意施舍。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半个字来反驳。 谁让他,一开始要那么作践别人的心意呢,大言不惭编造谎局,还洋洋得意,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可没想到,来临的会这样逆戏剧,这样迅猛。 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得没影子了,周遭小年轻小兄弟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但是林择深倒像是卸下了浑身积压的重担,舒服地往沙发里一趟,什么马爹马哥他也顾不上了,他只想喝个烂醉,然后睡一觉。 因为他们之间,再无秘密了。 x.x.x 下面是独白,关于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出自林择深30时岁的日记本,当然,可以选择跳过不看,不过是一个而立之年老男人一段羞嗒嗒潦草的心情笔记。 [12.15阴天心情一般,时小姐回娘家去了] 开头省略一大段关于宝贝回娘家看大舅子的不开心。 .... 那天,我记得是个大艳阳,天挺热的。 我得知马哥,也就是这一块儿的老黑要来照顾生意,上午啥事没干提前就跑去了‘森’bar,饭跟老聂一起吃的脆皮鸡外卖,一边吃一边听他口若悬河谈着年轻时做的蠢事,还有北区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纠葛,大概是我跟时鹿待久了,难免也变得好心,顺口又帮他前妻说了大段大段的好话。 饭很快就吃完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客人,我闲来无事,陪他们一块儿打了几转。 打着打着,不料我刚帮忙说话的老板前妻突然就来电话了,我当时以为是什么同样的罗里吧嗦琐事,顺手接了,谁料接听后是让我六神无主,顿时方寸大乱的消息。 “时丫头找你来了。” 那时一瞬间我脑子里像是在放烟花,但是冷静下来后,我说了句:“送她走。” (后来前妻小姐问我那时候是不是故意装逼,我表示无语,即便到如今我也不承认那时是装逼,为什么要质疑一个成熟男人的深思熟虑,难道带她走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 不过遗憾,我就是口是心非呢。 如愿,我跑了出来,在地下通道口满是灰尘的昏暗角落里,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姑娘。 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下回看你还敢不敢惹我,臭丫头。 她那时候真的好容易哭啊,不哭还好,一哭就他娘的停不下来,我不得不提一下那只湿濡濡的袖子了,防晒衣的质量确实很好,不渗水。 我当时想着,她小脸这么被盐水泡着,终归是不太好,可是她倔啊,就是不肯抬起头。 喏,没法子。 我就挨着她,就这么干巴巴坐着。 干巴巴坐着没意思,我就开始瞎几把开始说话,还说挺多的,她难得一句都没反驳,安安静静做个倾听者。但是越说我越惶恐啊,越说我心里的不安就越多,那时我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泛着苦。 紧接着又出现一个不速之客,他娘的是一个告密的小白脸,我心底的那股名为害怕的情绪彻底就被搅翻,点燃了。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亲口对她说出了那个秘密。 意料之内,她不信呢。 没法子,我只好给她看了我丑不拉几的身份证证件。 “小蠢蛋,看看我名字,再看看我,回去查一查,我真没骗你。” 她一直哭啊,抬起头还是哭,我猴急了,一张嘴又他娘的犯贱。 后来又罗里吧嗦一大堆,不谈了。 .... 当年的我其实一直想要一辈子藏着这个秘密,绝对不让她知道。 但我知道,我就快要包不住了。 当欲望开始贪杯,当有第三个人企图涉足我们之间,并且蠢蠢欲动想要分享秘密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主动承认,那迎接我的将是再也回不了头的深渊。 那干脆不如,就告诉她吧。 要是等事态演变成我不可控制的局面之时,再用毫无说服力的话语去祈求她的谅解,那就真回不了头了。我不能有把握,她知道真相后,尤其是被‘那个人’告知后,还会还想如今这般的,回头找我。 我绝对是在做梦。 当年我23岁,23岁的我如此这般想着。 我们之间的来来往往的苦楚已经够多了,所以,我想悬崖勒马了,我想抓紧去弥补了。 不过说来惭愧,这一切,那时让我不按套路出牌,主动承认自己秘密的冲动,居然还都是拜那个第三个想要分享秘密的人所赐。 想来,属实讽刺。 就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我成功捉奸了,同时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精神勒索。 小年轻,小情敌,嘴里说着太漂亮的话,让我一不留神就记了很多年。 “我呢习惯未雨绸缪,忧患意识很强,因为一个不留神,想要的东西就会溜走。想要开始一件事十分很容易,但是切记一定不能犯错,不然弥补起来会很难。” “所以,等死局降临之前,拼命的弥补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可笑吧,二十岁的我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小子,给唬住了。 这段话,整整悬在我心尖足足两个月啊,两、个、月。我那时候是真的害怕啊,害怕他下一秒、明天、下个月,或者随便一个时间点,会像门口那个小白脸一样,对时小姐戳破我的秘密。 我绝不允许。我怎么能允许? 所以,我自爆了,爷选择自爆。 没想到吧。 ... 我努力的回忆,回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回忆我当时稚嫩、孤高的心态,那时的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舞台,我此生从未这般狂热的想为一个人,做点什么。 那时的我啊,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样貌上等,运气也未免好到爆了,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我每天都会花出一刻钟的时间来感慨这神仙般的好运气: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的贵少,还在傲慢无礼的年岁里遇见一个不喜欢我的钱,也不在意我的身份,单纯只是想对一个肮脏乞丐好的天真喜人的姑娘。 你说,这不是童话世界里才有的人物吗?怎么偏偏的,就被我遇上了呢。 想来我上辈子应该累计了太多好的业孽,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凄惨下场,所以投胎时,地鬼见我可怜,故意让我这辈子投胎过的舒坦一点,所以安排她跟我相见了。 但我不想仅仅只有前半生是这样的好运,我想永生永世都拥有,但是我又害怕,繁华大梦之后是一场空,我担心这不过是一场我的孤梦。 除了天生的小菩萨,天生的小好人,我想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她。每每如鲠在喉,腹腔心胸间把玩那一声声小菩萨,小好人的时候,看见她笔直的小身板,伏在桌案上认真写字的时候,照顾我,用最最天真无邪、纯粹笃定的口吻说:我会给你一个家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在想,算了算了,我还是对这样的稀有宝贝,好一点吧。毕竟,这太难得了不是吗? 并且想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慢慢慢慢,一点一点的追上她。 ....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好像从头到尾,压根就配不上她。 在她面前,我永远自卑的抬不起头来。 .... 未完待续 ——摘自成熟男士日记本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没想到吧!!爷选择自爆。 不知道是不是写崩了 唉 其实我想过让秦放说出这个秘密,但是我觉得他们火葬场太多了,就不能早点甜甜甜吗,所以orz 第65章 65 同样的路, 同样的街景,时鹿缩在地铁座上偷偷抹眼泪。 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浑身上下, 从头到脚,哪里像是孤儿乞丐的样子, 明明,就该早点意识到的。 为什么张莉莉父母不追责, 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舒阿姨潘叔叔, 为什么简简单单就能满足自己的愿望,毫无心理负担地问出一个一个奇怪的问题。 “丫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人骗你啊?” “这故事, 我也就只说给你一人听。” .... 明明,他一直都在给自己提示啊,就连伪装也做的好差劲,漏洞百出,可她却将他所说的全部都当成不二之词, 金玉良言。 他说自己傻,天真, 其实一点都没错。 手机在震动, 曲红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忙完回到‘森’后发现她人已经走了。 时鹿抹干净脸, 将电话接通:“曲姐姐,我已经回去了,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曲红还想再说,那头已经挂了, 她心里急,也顾不得避嫌了,直接走到酒吧里面去找林择深。 聂圳慎正在吧台擦酒杯,冷不丁望见高跟鞋蹬蹬蹬跑进来的曲红,长腿窄腰大波浪,聂总整个人都懵逼了。 曲红也发现了他,俩人超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果断将头厥的老高,不看对方。 “鹿鹿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跟她怎么样了?”曲红顺手开了瓶冰啤。 林择深倒在沙发里,有些颓里颓气,淡定道:“没怎么,不过是告诉她真相了。” 曲红刚喝了口酒,全喷了出来“什,什么?” “说完之后,她就跑了。” 她,跑了。 曲红:“跑了...的意思是?” 林择深晃了晃手里的冰球威士忌,勾着唇,看着还挺镇定:“意思就是,不要我了。” 曲红急的站起来:“你疯了?” 林择深挠挠后脑勺,皱眉:“真他娘的烦,还得重头开始追。” 曲红刚才跑的急,又喷了酒,刚抹干净嘴角缓下呼吸,再者听见他说‘重新去追’心也安定下来,重新起桌子上的酒杯:“你就不怕,追不回?” 林择深眼底黯淡了一瞬,然后很不在乎地说道:“我怕..屁。” 说谎,明明怕的要死。 曲红能感受到不远处,某个老男人的注视,故意翘起二郎腿,一点都不愿意输了气势。“怎么突然就告诉她了,不是说,能骗多久是多久的吗?” 她昨天刚做了美甲,没想到这破酒吧环境衬着她指甲上的碎钻,看着还挺漂亮,除却刚才没形象的喷酒,胸口黑色冰丝衣被打湿的感觉很不好。 “是啊,我怎么就突然告诉她了呢。” 林择深笑不出来了,捂着头,过了一会,他轻轻笑出声:“你知道的,酒吧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人们来放纵,来享乐,就是要将心底所有憋压的东西都释放出来。” “扔白纸,扭腰肢,在你耳边低吟,轻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有的人会听会信,有的人就当耳旁风,当听了个笑话。” “我就不同了,我没有秘密。” “我的秘密被人偷走了。” 说说停停:“啧。我大概就是,忍不住了吧。” 曲红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跟时鹿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正常:“她呢?她怎么样,听完你所谓的‘真相’。” “还能怎么,哭呗,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她弄哭。”林择深揉着眉心,边说边苦笑。 “你!”曲红有些绷不住:“你姥姥的,我说刚才给她打电话,她怎么声音怪怪的。你也够牛逼的,就这么放她走了,还是哭着走的。” “不放的话,又能怎么,我回回都在骗她,昨天骗,今天骗,分分钟都在骗,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 “反正迟早是有人要告诉她的,我又弄不死那个人,既然弄不死,那那个人,不如是我。” “那,那你不送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我好歹把她送回家,这马上都天黑了。”曲红脑壳疼。 林择深不说话了,两个人各自都沉默了一会。 曲红喝了点酒,这里的环境令她微醺,又开始回忆:“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人都傻了,大下午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穿着防晒衣,头上裹着帽子,不声不响走进牌室,跟朵小花似的,周围全是抠脚大汉,那场面,一瞬间我的母性觉醒。她看着比春天那会儿更瘦了,个子也长高了些。” 林择深看着默不作声,但是听得比谁都认真。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声儿有些喑哑。 曲红大大咧咧:“说了什么?我以为她是来看我的,谁知道,是专程来找你,这就是你口中的冷静期,她也真够听话的,乖的不行,估计是怕惨了,怕你真的再也不理她了,从她家那边赶过来找你,但是又不知道你人在哪,所以就来找我了。” 曲红注意到了林择深微微攥紧的五指。 “现在怎么办,你跟她说了那个‘大秘密’,她应该,觉得天都要塌了吧。” 林择深把玩着手腕处的头绳,并未表态。 “哦对了。”曲红恍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放录音。 “我走之前,问了她几个问题,喏,听听。” 是她的声音,小小的,糯糯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跟这边人带点东南腔调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信你哦,也觉得自己错了,我说那个姓裴的,究竟跟你什么仇什么冤,这种污蔑亏那贱人想的出来,想当初姐姐我引诱你好些天,你连正眼看都不带看的,她好大的脸。” 林择深反复听那几句嘟哝,久违的,脸上露出点笑意了。 末了将手机扔回给曲红。 “红姐不是说死都不进来这儿的吗,怎么,今天破戒了?他可是成天叫嚣着,自己后半辈子想找个熟女啊,我左看右看,见过的人就没有比你符合他嘴里的描述了。” “符合个屁,你看我搭不搭理他。我们这么些人,真就是乱七八糟,绝了,没谁了,这都能碰上,还搅和上了。”曲红一脸嫌弃。 林择深:“要我说,你干脆跟他接着过得了,你看他那品味,十头牛都拉不回,认识我之前都穿中老年爆款,还自称文青,我看就是个憨批。除了你,你俩中和中和,我勉强还能接受。” 说话间,聂老板也腆者个肚子过来了。 林择深停了话头,视线看向别处。 曲红立马手捂住嘴,装作很闲的样子:“事儿被我也说完了,我就先走了,牌室还等我回去看场子呢。” 林择深打趣道:“别啊,楼上情侣房,就说是我朋友,直接九折。”他看看聂总,再看看曲老板娘。 两个人默契的异口同声:“滚。” 林择深讨了个没趣,跟曲红一道出去了。 “你还住那旧公寓呢,就不能对自己好点。”站在门口,曲红依然觉得领口被酒打湿的滋味不舒服,林择深也不说话,站在路边抽烟,曲红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那份录音..传我一份。” 曲红手托着腰,笑眯眯道:“弟弟,有本事自己找她,听她亲口说去。” 林择深:“……” *** 这一天,时鹿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这算什么?她接受不了。 他叫林择深不叫林琛,他是个有钱人不是乞丐,他从头到尾都在戏耍她,弄丢了她的梦想,她的光,弄丢了她对这个世界抱有的一点骐骥。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努力生活,然后让日子一点一点变好的吗?” “为什么你要先走。” “骗我,不告诉我,在听我可笑的宏图壮志的时候,你心里应该在无尽的嘲弄我吧,我的天真,我的怯懦。”抱着肩膀,身体隐隐在颤抖,明明是夏天,她却好像如坠冰窟。 一路上浑浑噩噩,她最后哭不出来了,孤零零走在马路牙上,地铁口人来人往,大夏天的她浑身遮了个严实,像是人堆里的异类。 这算什么。 回到家,时鹿还没将钥匙插进孔里,不料门从里面开了。 少年人两个月没见,个头直逼门框。 时鹿吓得后退了半步咬住嘴唇,少年身后,间月柔也走了过来,她没办法硬着头皮叫了声哥哥。 江骋依旧是那副很乖张的模样,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让开了门道。 时鹿进屋,为了掩盖自己有些哭红的眼睛,低沉的情绪,一进去屋里就将自己关进卧室,借口说不吃饭,饭跟同学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间月柔站在门口敲门,时鹿说她累了,想休息会。 无话。 时鹿是被吵声给惊醒的,从一墙之隔的隔壁。 母亲跟继父之间的冷暴力,似乎有些朝深一层矛盾演变的趋势。 幼年时期,她耳边也经常萦绕着这些声音,伴随她入睡,有时候甚至能变为梦魇。 可是为什么,妈妈不是很喜欢新爸爸的吗,时鹿以为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重演了,究竟是哪里又出了问题。 好烦,好想死。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被我遇见。 你们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正常一点。 才是晚上八点不到,她傍晚回到家,心里难受然后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着了,现在被吵醒,也不想出去,出去能怎么样,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惊醒后去摸手机,惊奇的发现,有好多条陌生电话发来的信息,全是卖萌小表情。 荧光蓝色的屏幕光芒,打在她黑漆漆的瞳孔中。 时鹿烦躁的缩成一团。 一个冲动,她顺着信息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秒接,可通了又不说话。 时鹿按压下不知名为何种情绪的郁躁:“好玩吗?” 那边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是塑料盆掉在地上的声音。 男人刻意压着声:“不好玩。” 时鹿在深呼吸,大概是男人意识到她想挂断,突然—— “时鹿!” “事已至此,你觉得你还能逃避的了吗?为什么?我究竟哪点出了问题,就因为一个破身份?你就这么在意这些吗,啊?” “这么些天,你真就一点都没有了解过我?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那些账,一笔一笔都他妈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凭本事挣的,我哪点配不上你,就凭我不是乞丐?” 时鹿:“是啊,你好尊贵,而我不是,我胆子小,又穷,又没爹,我不像你!我坏透了,我求求你别再想起我了,我会忘了你,我一定会忘了你。”她说到最后,语带颤抖,死死抓住床单。 林择深:“你敢——你他妈敢忘了我?” 时鹿发起狠,一把将手机砸到床下。 有破碎的声音依旧不断从听筒传出,男人急躁的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时鹿,时鹿...” 良久良久,最后应该是喊不动了。 但是时鹿听不见。 “哥哥错了,哥哥永远都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丫头,对不起,你随便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忘了我。” “我不许你忘了我。” 平襄小公寓,林择深光着上半身,穿着裤子,坐在淋浴出水口的下边。 水一遍一遍浇在他身上。 男人像一只无助的野兽,呜咽沉吟,脸上流淌的东西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康康我的下本预收吧 也是校园文!! 第66章 66 日子照常继续过, 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留。 那天晚上的夫妻争吵,像是一个战争的休止符,时鹿再也没见到妈妈再跟新爸爸之间有什么矛盾, 但是她又发觉母亲的眼底是死寂是绝望的,就好像是在迫不得已接受着、隐瞒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她无处取证, 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马上就要高二,她也快满18周岁了。避而不见, 不出家门的日子再也由不得她了。 一晃暑假结束,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男人每天都给她发消息,事无巨细全都写在内容里, 他一天中发生了什么,他今天吃的什么饭,什么时候睡觉,早安晚安。 时鹿压根连点开都不点开,任他发。 她觉得, 迟早有一天他会放弃,然后自己也会放弃, 这段本就不应该开始的荒诞故事总会随着时间洪流消散在风里。 往后也不会被回忆起。 江骋的脸上时常挂彩, 贴着创可贴是很常见的事。时鹿从卧室穿戴好出来,发现他正规规矩矩坐在餐桌上吃早饭, 这个场景属实少见。 时鹿这几天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并不想花功夫应付他,默默一屁股坐下,开始剥鸡蛋壳。 “早安妹妹。” 突如其来的主动问好使得时鹿剥鸡蛋的动作一停, 抬头才知道原来是新爸爸走过来了,他也是没办法才那样说的。 时鹿接着剥壳,顺着他的话回了声:“叔叔,哥哥早安。” 任何称谓前多一个新字,无论是听者还是叫者,难免会有些隔膜,不如叫叔叔。 江启鸣是一家模具厂的车间主任,他跟老总是竹马之交,这个好差事轮来轮去最后就轮给了他,但由于车祸,他已经很久没去工作了,时鹿对于他的印象一直以来都还不错,嗓门不大,笑容慈祥,对孩子很关爱,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好男人,母亲还要嫌弃。 难不成,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的善变吗?唔应该是的吧,时鹿默默确认道,其实也包括她自己在内。 早饭很快吃完,吃完后时鹿喝了整整一碗的凉白开,江骋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时鹿觉得继兄夏令营回来后,性格变了很多,个子也蹭蹭往上冒。 她背上书包准备出门时,谁料他也跟着。 间月柔从厨房出来,帮时鹿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想拍拍江骋的肩时被江骋躲掉,她默默收回手。 “你们两个路上小心。” 说完时鹿才意识到,江骋这是要跟自己一起出门,不过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她已经走到门口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江骋腿长,即便是正常频率在走,时鹿也追不上,这样也好。她就距离他一米远的距离,默默抬腿。 刚出小区门,迎面便是—— 秦放。 他穿着治明的校服,身形颀长,跟江骋几乎一样高,不同的是,他身上有种特别温朗的气质,无论站在何处都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论是林择深还是状况外的继兄,都厌恶的紧。 秦放如此惹眼,江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不声不响看着。秦放同样默默打量着这个同龄人,这个跟时鹿一同出来的少年人。 不过不似秦放表现出的假意试探、温和有礼,江骋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紧接着从鼻腔间传出闷哼。 “早恋,吗?”江骋俨然一副看见猎物的模样,笑道:“真是不幸呢,被发现了。” 说完意有所指的睨了时鹿一眼。 时鹿几乎是立马反驳道:“不是的,我们只是认识的...朋友。” ‘朋友’二字,就连时鹿本人都没有底气,她配吗,配提这两个字吗。 时鹿没有自信的说完,便不再吭声。 秦放看着倒兴致勃勃,对于‘朋友’这样表示关系的‘歧义’字眼并未思量太多的含义,他走近了些时鹿,问:“这位是?” “他是我..”时鹿话还没说完,便被江骋打断了:“我记得之前是一个疯狗老男人,是换人了?现在又是一个年轻小子,还真是有一套。” 时鹿一直都摇头:“只是一个很照顾我的学长。”不料一下秒。 “你比想象中,还要不服管教,淫-荡又下-贱。” 不分青红皂白,只随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自认为的,想来江骋应该是恨她的,还有那个硬生生穿进父母中间的外地女人,当地人口中的‘侉子’,北侉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小侉子。 时鹿瞬间呆了,她收回白天对于他性格改观的想法,根本就一点没变,不过是乖张顽劣的性子与时俱增罢了,顽劣且不饶人。 那张嘴,只要是从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永永远远像是要将人永远钉在耻辱钉上,永世不能翻身一样。 这样的话时鹿已经听得够多了,最主要的是秦放还在,他为什么会恶劣到这样的地步,面对继兄露骨带血的嘲讽之语,时鹿有些抑制不住情绪,朝前一步,冷冷淡淡直视着江骋的眼睛。 “是吗,那身为继兄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呢,你母亲杀人未遂,人现在还在监察局,你说我下-贱,那你呢,身为杀人犯的孩子,你又作何感想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样轮番质问的语速、内容,俨然就是第二个张莉莉,时鹿说完也意识到了,原来,一个人想要变得狭隘、恶毒,真的好容易。 旁边的秦放,闻言瞳孔微微放大。 “啪,嗒。” 物体倒地的声音,路对面的快递中心,大货车卸货从车厢里滚出来一件大商品,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在搬运,还有叫唤声。 夏季早晨的黯淡天光,裸-露出来的袖子,黏腻的汗,空中浮尘。 江骋蹬时气急,一把掐住了时鹿的脖子。 “小贱-人,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秦放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肢体的本能比大脑要快,反应过来要去帮时鹿时,时鹿的五指已经戳上了江骋的脸,到处乱划的五指应该是戳到了眼睛,江骋瞬间松开了那行凶的双臂,时鹿获得自由,捂着脖子猛地咳嗽。 江骋冷静下来眼神晦暗,一言不发朝体校,也就是跟他们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离开。 时鹿甩开秦放伸过来的手,双手握住双肩两侧的书包带,跌跌撞撞沿着路边朝学校走。 她还是没有忍住,还是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还有,秦放,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 独自被撇下的秦放,眼底一点一点染上异样。 显然,他在排斥自己,是因为那些羞于启齿的家庭秘密,丑闻,被他‘恰好’的听了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内容。 怎么办,好苦恼。 该怎么哄。 时鹿的走姿由鲁莽、跌撞,渐渐恢复正常,秦放却无从得知,无法靠近,也无法猜测此时此刻时鹿脸上的表情。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刚才那个人是她的继兄,还真是一个傲慢无礼又顽劣不堪的家伙。 *** 林择深这几天过的,挺狼狈。 白天小民宿楼里消磨消磨,晚上就去酒吧唱歌。 聂总平白无故又多了一个驻唱小哥哥的开销,唱一次价格还贵的要死,不让他唱吧,下面的顾客就开始闹情绪。 曲小姐那天走后,真就一次都没回来过。 喜欢林择深的人有很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几乎见过他的异性,没有一个不被他那股又坏又痞,但是骨子里又透着无比正经意思的气质给折服。 混迹在酒吧夜店、小赌场的俊美小开,一个不留神那些人的魂就被他吸走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未来的另一半究竟会便宜了谁。 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冷不丁会注意到他右手腕骨处的淡蓝色头绳结,继而变为观望的态度,还有些不怕死的,结果一上来林少爷就是一句:“滚呢。” 除非一些受虐狂会觉得这是一声甜蜜的语言暴击,更多的则是骂骂咧咧离开。 面对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女,林择深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迷人,整天琢磨的事儿只有一件,那就是该怎么回头,将整个局势逆转。 每到一人独处的时候,他烦。 林少爷觉得烦。 冷静期的他,是伺机而动的猎狼,一点一点在静候佳音,现如今,没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尖牙、利爪,他跟笼中兽没什么两样。 该怎么去弥补,该怎么去实现自己口中的所谓‘重新去追回’,那丫头现在指不定心里怎么恨他呢。 亲老子那边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残,酒肉朋友自从他出走后就没联络过,至于那个裴心——好像已经找到了新的丈夫人选,据说,他娘的姓秦。 郭宇跟一个姑娘好上了,好到跟林择深打趣说,好哥哥赏个脸呗,当伴郎,包吃住,一天跑腿费一万,还有免费的阿斯顿马丁给你开。 林择深一点都不客气地将他骂走:“这算屁的美差,你就认定哥哥我在你结婚之前是单身?” 郭宇摸摸鼻子,嘀咕:“你那小美人,小心上人,还没成年呢!我结婚,你肯定不可能扯证。” 林择深对着他的脑袋瓜就是一梭子:“小样,还敢消费起你深哥哥来了。” 一提到年龄,林择深恍然想起没几个月后,时鹿就要成年了,刚才调侃郭宇的势头又淡了,转而又变的头疼。 啧,学生就是烦人啊,上完一年又一年,学业没个尽头。 还有,该送点什么好呢。 真是麻烦的很。 “哟,你看着劲儿挺足啊,怎么,有把握成功追回?”曲红戴着墨镜,口罩,突然就大驾光临了。 后面还跟着聂圳慎。 林择深摸摸下巴,愣是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俩,这是,打算复婚了啊。” “放屁。”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林择深摸摸鼻子:“那你这,妇唱夫随的,看着人心里属实不太爽。” “单身Boy林,姐来呢,是想告诉你,我约到鹿鹿了,她不是升学了吗,我昨天正好到她学校附近办点事,碰上她放学,在路边说了几句,顺便说周六有没有空,带她去吃顿饭,结果哟,你猜怎么?她居然同意了。”曲红难掩喜色,隔着口罩咯咯咯的笑的特别开心。 林择深咬牙切齿半信半疑,不满道:“那丫头会答应你的邀请?我看没那么简单。” 曲红顿时急了,不笑冷下语气,摘下口罩:“嘛,爱信不信,反正我把这消息撂你这了,lastriver,就在那扬古大道附近的日式餐厅,到时候我会去接她。” 说完曲红才发觉刚才自己把口罩摘了,她右脸一个超大的痘痘就这么,公然暴露在外,一个眼疾手快又把口罩戴上。 微微看向聂圳慎,注意到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这才长吁一口气。 林择深照旧很不屑:“我怎么感觉,红姐这是来炫耀来了,我情敌...”林择深扒了扒手指:“嗯,多你一个也不多。”他说完便从黑色皮沙发上站了起来。 曲红冷笑一声:“别怪姐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不服,也去约个试试,看鹿鹿会不会答应,咱们凭本事说话。” 林择深“嗤”了一声:“老聂,送走!” 聂圳慎正听得云里雾里,猛地:“臭小子,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林择深捏了捏无名指的指节,不多话:“今明儿,免费给你唱几场。” 话音刚落,聂总:“好说好说。” 曲红一拍大腿:“老不死的!” 卑微聂总:“回去吧,小红,要么我带你去洗脸,除痘。” “滚!”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可以康康我的预收吗 大概率也是校园文 第67章 67 时鹿会同意吃一顿饭而且还答应的那么干脆, 林择深猜的没错,原因确实没那么简单。 她是为了躲秦放才那样的。 秦放当天跟在她身后进校时随口提到了‘周末’二字,不过话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刚进校门,碍于他的超高人气, 很快他俩就被哄上来的学生人潮给挤散了。 按照秦放的人设,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停下脚步换成从草坪小道进教学楼, 而不是去追已经被人群分隔到前边的时鹿。 少年人鹤立鸡群, 黑色白边的校服衬托着他清瘦挺拔的身体,唇色很淡, 眉眼很深,经常关注他的人会知道他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是那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周围是咿咿呀呀的‘学长早安’还有娇羞声,但是他的视线依旧停在不远处少女的后脑勺上。 时鹿的背影依旧果决,跟在一中时的清晨傍晚没有丝毫分别, 好像身后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秦放不动声色伫立在原地,轻轻抿唇, 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 他不懂。 哪怕他们相比以前说了翻倍的话,彼此关系拉进了很多, 但是心与心的距离,却丝毫没有近过。 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惶恐,他找不到最开始他自以为的时鹿对他那股感觉了, 明明之前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小女生,明明那就是好感,不知为何,这股感觉突然就黯淡了,突然就令他怅然若失。 要说原因,秦放除了将这一切都怪罪于林择深,无他。 而时鹿比起三年前已经学乖太多了,不去招惹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是平凡姑娘最本能的防御举动,更何况,她一开始对于秦放的感情,本身就是错误的。 所以面对突如其来偶遇到的曲红,以及她提的邀请,她对这个大姐姐的喜欢之余随即又选择答应,没有一点犹豫,这样一来即便秦放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她也有了不用扯谎就能推脱的借口。 秦放高三,被年级主任当成亲爷爷一般的供着,按照校长的话来说就是:治明成校以来的唯一排面。但他本人倒是一副很随性乐天的态度,除了必要的课程会按时来上,自习课基本都是请假。 他转来治明的原因也是一个谜,对外解释是由于家庭原因,但是学校里更多的猜测还是他是为了某个人才转来的,这样性质不明且带有些暧昧色彩的假设,让他的人气一再登顶。 ***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时鹿也顺理成章拒绝了秦放周末约她去图书馆的邀约。 没什么太多行人的宽窄近道,少年人背着单肩包,额前的刘海长了很多,时鹿说完抱歉之后也不看他,低下头便走了。 独留他停在原地,秦放的下颚一点一点慢慢慢慢变得紧绷,眼皮依然是保持最初询问她时半垂的角度,夏末晚间的暖风一点一点吹拂在他的刘海上,刮动了眼皮,泛着痒意。 长长的柏油路,一茬一茬绿色的灌木,黄昏血橙色夕阳的背景。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 秦放维持这样的状态好一会儿,忽然一个网球弹到了他的脚边,穿着短裙运动装、戴着帽子的少女快步跑来,蹲下身捡起网球,一抬头注意到了那张阴郁、失落但是无比俊美的脸。 少女顿时羞红了脸:“那个...”她的话还没说完,秦放便抬腿转过身去了。 少女怀里别着网球拍子,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 *** “小鹿,你什么时候能出来,我已经快到了。”曲红的电话打了过来。 时鹿立马去套鞋:“姐姐我这就出去。” 其实时鹿最开始就没打算让曲红真请她吃饭,相反想谢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而请她吃一顿,早早将旧糖盒子里全部的钱都拿了出来,数了数大概有三百多块。 家里只有在房间里休息的江启鸣,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去,给间月柔发了一条短信,不出意外她不会立马有回信,时鹿也不想等她批准了。 带着现金出门,因为约的时间是下午,时鹿中午没吃东西,小区旁边是一个大公园,公园里有篮球场网球场,经过的时候,冷不丁迎面而来一小队人,为首的是江骋。 时鹿没有预想到。 他鼻梁上贴着ok绷,手腕上的运动腕带满是灰尘,依稀脸上还有淤青,膝盖上还有血迹。身后七八个不等的男男女女,他应该是看见了时鹿,但是并未吭声,时鹿也没有主动说话。 像是心照不宣的陌生人一般相互经过。 队里有一个小女生一直在叽叽喳喳谈论昨天的艳遇,旁边的男性朋友应该是被吵得有些不耐烦。 时鹿顺利走出小区,银色的大众车,女人在车窗里招手,她快步跑过去。 “久等了曲姐姐。”打开车子后门坐进去。 “没有,我也刚到。”曲红透过后视镜注意到时鹿今天依然穿的很单薄简单,黑色的小七分裤,裹着她细细的小腿肚,上衣是白色的宽松中袖。 即便简单到极致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照旧纯的不行。 曲红笑着关上车窗。 “喜欢吃日料吗?”曲红带上墨镜,顺口一问。 “曲姐姐想吃,对吗?”时鹿反问。 “听你的。” “可以,我都行。”时鹿说完便看向车窗,不再发出声音。 曲红踩下油门,朝扬古大道行去。 时鹿眼神寡淡,没有出去玩的兴奋感,相反心里弥漫着不太好的滋味。 刚才打开的车门的一瞬间,她其实心跳漏了一拍。 奇怪,那股隐隐约约冒至心尖的滋味是什么? 是期待吗,自己在期待谁。 她咬了咬嘴唇,双手握拳摆在腿上,强迫自己不去乱想。 不应该有所期待。 街道车水马龙,小皮包、滑板、碎耳钉、球鞋、内衣肩带、各种颜色的长发,一一在时鹿眼睛里掠过。 好想就此长大,好想融进这里。 做梦都想。 *** 店很大,老板是日本人,曲红似乎跟他挺熟,进来时老板还特意过来打了招呼。 时鹿盯着老板头上的白色头巾看了一会,然后朝下看时冷不丁注意到了他那双异色的瞳孔,不免感到一阵惊讶,猛地捏住了曲红的手。 曲红反向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道:“走吧,我们挑个座儿。” 时鹿还没从刚才看见异色瞳孔的震撼里出来,一走进店内,就有别的担心了:担心三百块压根就不够。 店内中央是一处巨大的环形圆桌,有样品陈列在上面,后面便是忙碌的日料师傅,干冰挥发的白色烟雾,室内种植着樱花树,日式的门帘幕布,木制的栩栩如生的吉祥动物散落在脚边,连料理师傅都清一色穿着和服。 每一个角落都透着精致的高档。 曲红压根就没考虑那处圆桌,直接将她带到里面雅致的小方桌空间。 时鹿心里的担心愈加放大。 她觉得三百块,估计不够。 曲红原本将她带向了左侧靠墙的那个位置,本来时鹿已经准备坐下了,不料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又换到了右侧靠窗。 时鹿没有异议,哪里都没有分别,乖巧坐下,刚坐下,曲红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姐去接个电话。” 时鹿点头,有服务生送来泡好的茶水,时鹿拿起小口轻抿,曲红站在不远处,时鹿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好你个小红,上赶着玩儿我,lostriver?”电话那头是急匆匆的喘气声,男人语气急促,还有一连串的车喇叭噪音:“我找了十几转,终于找着了,结果那他娘的是印度餐厅。” “啧?好好说话,不然我开外放了。”曲红语气倒是很淡定。 一听外放,那边陡然没声儿了,然后便是嘟嘟嘟电话挂断的盲音。 “点餐吧小鹿。”回到座位,曲红一只手撑在下巴处,一只手拨弄着精美的陶瓷茶杯,笑着一直在看面前的时鹿。 时鹿被这样火热的眼神盯得有些紧张:“曲,曲姐姐?”她叫了出来。 “啊,没事,姐是看你长得漂亮可爱,喜欢你呢。”曲红属于男女老少通吃的那一类,眼神微微眯着,今天涂了一个不怎么太张扬的暗红色口红,但是看着依旧美艳,时鹿不是第一次被她夸漂亮,被一个成熟又性感的美女姐姐夸,无论第几次她仍旧是无所适从。 曲红估摸着时间,也不打算逗她了。 “看你一直摸口袋,是打算请我吃?” 时鹿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被发现了,点头道:“一直以来谢谢姐姐的照顾。” 曲红长长的美甲在桌面点了点,被时鹿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给萌到,过了一会。 “嗯。”曲红不知所谓撂下一个‘嗯’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时鹿倒是缓下紧张,看样子曲姐姐接受了。 但曲红这个‘嗯’的意思绝非时鹿所想的那样是她接受自己的回报好意,而是曲红有这个自信,这顿饭她压根不用花一分钱,当然也不用对面这个小丫头花钱。 至于那个花钱的人,估计还在路那头堵着呢。 点了不少,曲红合上菜单的时候,时鹿终于有些掖不住了,凑近她小声道:“曲姐姐,我的钱,只有三百,万一不够的话...” “噗嗤。”曲红发觉时鹿说话的时候耳朵根子都红了,乐的不行:“嗯嗯,姐明白的。” 时鹿这才呼出一口气。 没多久又是客人进来的声音,但是曲红这个位置挑的属实巧妙,时鹿的的视野恰好是盲区,看不见门口的任何情况,曲红倒是随着声响探出座位半个身体,并且笑着宛若期待一场好戏的样子,她顺便又随手回了某个辣妈好友待会儿shopping的微信。 时鹿听见自己坐的桌子后边,有脚步声,再来便是“先生,这边点单。” 她默默喝着手边的茶水,不料服务员的话结束后,再无声响。 曲红突然打趣道:“别喝太多水一会还得吃东西呢。” 时鹿闻言忙不迭放下瓷杯,叮的一声,声儿还挺清脆。 等餐的过程,曲红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时鹿一一回答。 但是安静下来后时鹿发觉身后紧紧靠着的这个桌子,好安静,几乎没有半点声响,明明刚才是有客人来了不是吗,是来了又走了? 她坐在这里其实有些许的紧张,所以难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周遭。这股紧张也许是因为曲红这样张扬美艳的熟女,也许是因为刚才异色瞳孔的异国老板,也许是从坐上车子就有的不该有的期待,也许是一路上她看见的人或者事物。 她情不自禁回忆起上一次去高档餐厅,那好像是很久之前,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的梦境里,那一次她似乎又是跟另一个人。 一个超级荒唐的骗子。 时鹿慢慢一点沉下心思,眼神也从刚才的软真变为不再期待。 确实不应该期待了不是吗。 自小就懂得的道理,云泥的分别,小侉子跟有钱人,他们就连相遇都是不应该的。 *** 最先上的一道菜品是北极贝刺身,曲红上菜的功夫突然又借口去洗手间,让时鹿别等,先吃。 时鹿盯着这盘红白相间的鲜嫩生肉,并不主动伸筷子,想等着她回来一起吃。 过了一会,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她,时鹿也学曲红,转头扭头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喊:“曲姐姐!” 不料,站在她面前的是—— 黑色紧身衬衣的,林择深。 男人剪了寸头,黑色衬衣紧紧包裹着一身张扬饱满的腹肌。 时鹿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转而变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第一反应是走,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男人轻而易举便横跨进来。 时鹿又一次被他堵在座位里。 “我要回家——”时鹿死死盯着前来送餐的和服小哥,语气透着浓浓的祈求。 小哥摸不着头脑,依然笑着说:“您点的寿司。”说完便扭头走了。 时鹿不抱希望的继续不停重复:“我想回家,你可以让开吗?”她原本话到嘴边的是‘林琛’但是猛地反应过来,他并不叫这个。 一下子又觉得心尖苦涩,还有千百种令她绝望透顶的滋味。 “这里客人都比较安静。”林择深笑着吃了一筷子北极贝,生吃的,没蘸料。 “你们都骗我。”时鹿忽然觉得,她等不到曲姐姐了。 “所以呢?”林择深反问,故意又逼近了她一点。 “你骗我,我讨厌你。” “可你讨厌我跟我喜欢你似乎没有什么必要的关系。” “你能不能放过我,之前是我瞎了眼,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她颤着声儿。 “我怎么记得几个月前,一个小姑娘哭着求我发誓,让我永远都不离开她,我不过是,履行我的承诺。” 时鹿不说话了。 “刚才聊得不是挺好的吗,她问你什么,你回什么,还一直在笑,怎么一看见我,就跟——”男人稍作停顿。 “见了鬼似的。” 第68章 68 一个暑假的时间, 时鹿长高了点,比起之前也更瘦些,下颚连着脖颈的线条也透出青春期少女的柔美感, 不似最初只是单纯的瘦,皮包骨头。 眉毛细长, 眼珠漆黑,双手规规矩矩摆在大腿上, 姿态拘谨透着防备。 头发依旧是半长不短的, 假期间月柔带她修剪过一次,小姑娘别别扭扭, 想去剪又不想去剪,纠结了整整一天才答应去理发店,去了又提要求说不要剪得太短,到最后就堪堪剪了小几公分,间月柔哭笑不得。 林择深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 时鹿恨不得从桌子底下钻出去。 面对男人的问话,时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肚子饿的叫出了声,早晨只喝了点纯奶泡的麦片, 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这是生理的反应,时鹿难受的趴在了桌面。 林择深了然之余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鱼子酱寿司,时鹿缩在靠椅的最里端,低着头。 不料下巴被人突然就抬了起来, 嘴唇触碰到了一个香喷喷冰冰凉的东西。 “张嘴。” 时鹿本就厌恶这样的戏码,还这么被人牵制,脾气上来,将头扭向一边。 林择深倒也不着急:“犯不着因为我做的混账事,跟你自己身体过不去。” 时鹿看着他,口吻沉沉:“我们根本就不该认识更不应该做朋友,不能的,你不明白吗?” 自小就懂的道理,她也企图能跟他说明白。望见豪车,私家车一定要离得远远的,看见那些一身名牌的大小姐大少爷一定不能跟他们说心里话,一定不能傻到什么秘密都告诉他们,永远要保持谦卑、恭敬和羞耻心。这些难道不是真理吗? 为什么你要伪装成纯良温驯的动物来接近我,到头来再撕开皮囊告诉我,没想到吧,其实我你压根就高攀不上。 这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再给一颗糖,如此反复,真的有意思吗? 但是林择深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想法,手腕上的表带叮的一声落在桌面,语气迟疑又轻佻不信:“为什么不能。”说完又立即补充道:“谁要跟你做朋友?” 时鹿:“……” “上回在酒吧门口说了那么一大堆,说完撂下我就跑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好,我对你不好?我们有什么不能认识的?”林择深一只手摆在桌面,一只手搭在皮质椅背上,这个角度时鹿仿佛完完全全被他给包拢住,男人言辞偏激,但是又透着浓浓的讨好。 林择深眉眼微微垂耷,喉结翻滚,手不规矩的在皮质靠垫上敲打,缓缓:“我从来没有对什么人这么掏心窝子的好过。” “你是第一个,知道么?” 可即便如此,时鹿漾上心头的感觉依然是压迫、羞耻以及讨厌、想走。 “你骗我。” 她抬起头看向他,迅速说完后又将头垂下,胸口由于激动而上下微微起伏。来来去去就这三个字,反复在胸腔意识中,遍遍确认。 你骗我,你骗我。 一边兀自心虚,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最初的最初,她又何尝不是利用他呢。 两个人兜兜转转,都不是什么圣人。 林择深听见了,自知理亏,没吭声,自顾自搅弄汤锅里的生牛肉,过了好一会儿,尖头木筷才被他摆回到碟子里,轻不可察的叹息过后,他问:“要怎么做?” 时鹿被他那双蕴着不甘还有渴望的眸子给盯得心里发虚。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不然,今天你别想回去。”又是这样熟悉的、强硬且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 其实早该猜到的不是吗,一个破乞丐,口吻做派,未免太官方且让人觉得诧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平凡之辈。 时鹿或许是怕惨了,又或许是正在承受自己先前不成熟、狡黠想法的惩罚,她不敢说什么主动,不敢想什么以后了。 故事的开始,她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怜悯者,可局势忽然就逆转了,自始至终原来她才是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人,这要她如何接受? 这个年纪遇见的东西,都是虚妄,过早的明码标价,她深知自己就算努力百倍,都不过是徒劳。 她曾经想过待人真诚,可换来的确实讥嘲的面貌。 “小傻蛋,没爸爸,妈妈是个寡妇呀,女侉子带着个小侉子,啧啧啧。”体育课上,经常围着一个又一个小团体,悄悄谈论着某个人、某件事,自己接近时,她们便会心领神会的相互对视,然后讥笑着闭上嘴,只剩下一张张看笑话的脸。 那是排挤,那是党同是伐异。 十小几岁的她根本不明白,原来有些观念看法真的就是根深蒂固的。 后来时鹿长大一点才明白,原来他们这些人,出于得天独厚的好处,地位。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很多东西,就连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同情和怜悯都比一般人要多得多,所以他们想摧毁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其实非常容易。 *** “你究竟在别扭什么,我承认,最开始我是想着骗你,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不骗你,你会乖乖听话?放任我接近你?” “凭什么,别人可以,老子就不行。” “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行不行,时小鹿。”林择深觉得自己下一秒都要给她跪下了。 “我想回家”时鹿盯着他领口的第二个纽扣:“我只想要你放我回家——” 男人沉默了良久,不予评说,又将面前的蔬菜汤端到她跟前:“吃点。” “吃了你就会放我走吗?”时鹿问。 林择深笑了:“小丫头,你以为你在跟谁谈条件?”说完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行啊,你吃点,吃饱了我就放你回去。” 时鹿几乎是立即自虐一般的拿起蔬菜汤的碗就往嘴里倒。 很快—— “我吃饱了。”她唇边还有一点乳-汁。 林择深表情不定,刚才的冷静有些绷不住,他害怕下一秒嘴里又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大不韪的话。 可是时鹿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致命。 “我可以走了吗?”时鹿又问。 林择深真就是在爆发的边缘,时鹿就完完全全是一根筋,认定了什么,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是不是只要我一天是什么狗屁林少爷,你就不肯接受我?”林择深陡然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大,时鹿不解的歪头。他掏出钱包,扔出一张卡:“行啊,这是我银行卡,哥哥出来很久了,也很久没花过什么少爷钱了。” 说完这话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别的事稍作停顿,微微皱眉,但是很快便恢复正色:“这里面一分一厘都他娘的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挣的,你送我鸡蛋我睡马路的那些天,我其实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时鹿意识到了什么,想捂住耳朵,被林择深识破动作,强制让她听。 “所以,这卡我也不要了,你不是说我骗你么?成啊,明儿我就去净身出户,财产什么的我也不要了,陪你玩儿,行不行?” 时鹿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从未。 “你不就喜欢什么粉头油面的小白脸,小乞丐子吗?行啊,我陪你。”说到最后,林择深彻底没了脾气。 “你喜欢什么我就去做,你不喜欢什么我就去改,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也玩得起。” “怎么样?这么做你是否就会原谅我一点,哪怕是一点,我都觉得我是有希望的。” 时鹿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将之前悉数感觉到的所谓不堪,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对这个世界的思量,少女的情怀都抛掉。 他真的疯狂到,令她恨不起来。 “为什么呢,犯了错就要及时的改正,为什么在你这里就行不通,好烦,好压抑,我每天都好累,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我最开始为什么要那样做,你骗我不是吗,我讨厌你,也讨厌我自己,你们都骗我。”时鹿说到最后直接语无伦次。 “说这么多,不就是心里藏着人?害怕我对他做什么是吗?正好,把我赶跑了,你就能安安心心跟小白脸儿在一块了,对不对?”林择深眼里透着点凶-色,语气也比之前更快,更急促。 时鹿慌了,为什么事态演变到脱离了她的预期,他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我不是——” “一个小乞丐,穷巴巴的,除了被施舍,没地方可以去,既然这样,不如我施舍他好了,你当时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后来小乞丐不听话,还想伤害我思慕的人,最后——”林择深面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甘亦或是难堪。 “他原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本来就讨厌他,我见他可怜才怜悯他,现在除了厌弃还是厌弃,他能不能去死。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不是,我不是——”压根就不是,时鹿不停的反驳着。 “你以为,天底下很多事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能吗?臭丫头,我不信你的心会比石头还要硬,我也不信我会真的放开你。往后大把的岁月你看我熬不熬得住,熬不熬得过你。” *** 一顿饭,过程被林择深搅和得稀碎。 曲红姗姗来迟后,一看情况不妙,想着林择深这家伙还是没能把事情解决好。 不过时鹿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她产生隔阂,看样子是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林择深身上,这个局面是曲红没想过的。 她高看了林择深,也低估了这个姑娘。 “怎么办?”曲红一边安抚时鹿,一边怪道。 “不怎么办,把她送回家去。”林择深将衬衣的袖口撸到了胳膊肘,说这话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那张卡,时鹿不要,不要就不要,孤零零的还被甩在餐桌上,老板挑眉,曲红打了招呼,原本说这顿她垫着,可老板笑着说不用,算他头上。 时鹿依旧在死倔,还是曲红做了个中间人,将卡从餐桌上拿了起来。 “我替她保管着。” 时鹿缩在曲红身后,望着那一桌没怎么动的菜品,心里各种滋味都有。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一点,说今后不会刻意躲着他了,但是林择深分明知道,她心里对于自己的厌恶没有减去丝毫,杯水车薪的东西,原来这就是被她惦念的代价吗。林择深居然从这样不正常的关系里,尝到了快-感的滋味。 他死死盯着曲红身后的小丫头,露出一点恣意的笑:“刚才哥哥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听清楚没?” 时鹿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怵。 “你最好祈祷,祈祷你不要后悔,更别喜欢上我。” 时鹿心里一紧,下意识攥住了曲红的手腕。 “往后十年二十年,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能硬成什么样。” 第69章 69 “我一定不会喜欢上你。” 时鹿昂着头, 很认真的直视林择深的眼睛,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死心,还是单纯地想让他面前的人死心。 林择深居然被这样凶巴巴认真的眼神给盯得笑了:“是吗。” 这声‘是吗’不咸不淡, 他俯下身,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 也认真的回视她,道:“那你可得, 守好了。”守好你这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别一不留神就被偷走了。 男人五官一如既往的好看突兀,还带着笑意, 时鹿被他这张近距离凑近的脸,惹得方寸大乱。 曲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么一个人情味十足的成熟女性都听不下去,更别提时鹿这个直挺挺的小直女。 “鹿鹿你别听他的,他驴你呢。”曲红忙不迭安抚道。 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于炽热, 亦或是时鹿心底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念头有些被勾出来,她现在只想回家。 “曲姐姐也是他那一边的, 对吗?”时鹿问, 好像下一秒就要转身跑走一样。 刚才一瞬间,她真的有被唬到, 且到底年纪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立马要去及时弥补,但是她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之前跟林择深发生的种种不是说忘就忘的, 其实早在骨子里,血液中,她一直都将他视作一个很特别的人。 如果他不是什么权贵阔少,时鹿肯定会遂了心愿,爱上他,但这都是后话了。 林择深那句:“你最好祈祷,自己别喜欢上我。”属实令她慌了。 “姐是你这边的。”曲红读不懂这姑娘的脑回路,叹了一口气:“来吧,姐送你回家。” 从刚才到现在,时鹿只喝了一碗蔬菜汤,心里甚堵。 满心满眼还是他那句自信满满的‘祈祷你最好别喜欢上我。’ 一路上时鹿再没开过口,曲红也无法多说什么,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送回小区门口,临走前,曲红在前边感慨道:“鹿鹿,你真的很特别。” 稍作停顿接着补充道:“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各个都巴不得攀权附贵,你倒好,避如蛇蝎。” 时鹿咬了咬唇瓣,想了好一会儿,才忸怩道:“曲姐姐,其实我很坏的。”她好像是真的在陈述一件很重要的真相,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我一点都不值得你们这样。” 说完,时鹿匆匆撂下一声‘谢谢’就慌忙开门走了。 曲红倒是耳尖听出了那句‘你们’,她笑了笑,透过镜子看见身后那辆银色的跑车。 当晚曲红去后座拿抱枕的时候,才发现,后座上静静留着三张人民币。 她哭笑不得,晚一点还是没忍住,将这事儿告诉了林择深。 *** 林择深那一句类似诅咒预言的话,看起来像是拌嘴的惯用套路,但在时鹿心底激起了很大的波澜。 她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总是会时不时想起林择深的脸。 他们之间经历的种种,她头一次对于自己的心意,产生了极大的不确定。 越是这样暗示,她越觉得烦躁、憋屈。 男人依旧时不时发来一些短消息,时鹿不敢存着,因为怕被间月柔发现。 她也没有勇气去读去回复,全当垃圾消息处理了。 这其实有些残忍,但是时鹿心里的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后来就算时鹿想不读,直接删,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信息从某天开始,突然就停了。 但相反的,从某个放学的傍晚开始,时鹿开始发现,必经的小巷子长椅上,总会摆着一盒奶冻。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偶然,那么第三第四次呢? 奶冻最多一次一连积了三盒,最后都去处成谜。 她开始不得不在意身后出现的脚步声,频率,开始忽略身边的秦放。 她发现总有一个人,迈着频率一致的步子,每天在她身后。 永远隔着五米开外的距离,她停下,那个人也停下。 但是她没有勇气回头。 终于某一天忍不住回头,但那人的反应比她快出百倍,每次时鹿见了鬼似的折返,奔跑,要么只是一茬茬无关紧要的路人,要么就是空荡荡的巷口,青苔碧绿苔藓。 他分明是故意的。 秦放高三,每天的晚自习都选择不上,对时鹿解释说,比较喜欢回家独自复习。 时鹿对于这个少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当他是因为转了学,而自己也恰好转学,只当他对自己是熟人间的礼貌问好、接近。 面对他的关照,时鹿尽量避开,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 盛桓小区附近,有了新的工地,间月柔说那里要建小学。 又是一个周末,易虎和豁牙巴突然提议说要来北区看时鹿,小姑娘握着手机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听着许久未见的老友之间相互打趣,突然心里一动。 “时鹿,我俩正好要去那边新开的主题密室逃脱放松一下,你...想来吗?”大概是因为之前被拒绝了太多次,易虎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破天荒的,时鹿居然同意了。 秋冬之交,十月末。 时鹿发现易虎跟豁牙巴两个人都长高了好多,高一还没她高的易虎,现在都比她高出了半个头,她默默跟在两个男孩子身后,就像之前的一整年,她背着厚厚的书包,低着头,安安静静走在两个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少年身后一样。 午间的微风,半羞半涩的太阳,犹抱琵琶。 少年人大笑着,高谈阔论。他们很久没见时鹿了,少年人谈论的东西,总是充满中二、热血还有无上的热忱。 “时鹿,我们都第一志愿选了宣大,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希望我们三个能在宣大的门口,再度像这般的相聚。”易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游戏也戒啦,炸鸡奶茶也戒啦,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放肆啦,一中抓的太严了诶,我们才高二,忙的跟什么似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高冷的豁牙巴打断:“你怎么不把口嗨也戒了??” “呸呸呸!”俩人又吵了起来。 时鹿吸了一口奶茶,神色浅淡,但是眼神里分明蓄着愉色,她也想徒手摘星,她也想追逐阳光。 愉快的小短聚,时间过得飞快,准备走了,易虎非得要送时鹿回到家,然后他俩再回去,中途经过那个准备建小学的工地,易虎指着里面的施工大机器,感慨道:“老霍,你觉得土木工程咋样?” “不咋样,反正我以后也不会选这个专业。” “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宣大把你调剂到这个专业呢!” “你少乌鸦嘴了,虎子。” 时鹿一边默默听着,并不加入他们的拌嘴,一边等红灯过去。 等红灯的过程,碰巧工地上,一个寸头的年轻工人摘下工作帽,笑着接过旁边人递来的一瓶水,旁若无人的开始喝,视线一个调转,刚巧跟路对面嫩黄色卫衣,黑色长裤的少女,面对面。 那是,阳光吗?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农民工的制服跟那些行走的荷尔蒙也没有丝毫的分别,他喝水的动作一顿,应该是也注意到了路对面的人,他蓦然戴上了帽子,转身走进了工地里面。 时鹿一瞬间血液有些凝固,有种冲到那个人面前质问的冲动。 “时鹿??”耳边有人在唤她,时鹿回过神。 易虎:“到绿灯啦,我们走。” 等到时鹿再看向那个方向时,发现原本站在那儿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心跳有些加速,她觉得那可能不过她的幻觉。 一个贵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工地吃苦,这绝对是她看错了。 时鹿一遍遍强迫自己确认,那是错觉,低着头,快步从那里离开。 而刚才走进工地里面的男人,再度露出半个身子,望着三人离去的位置,看了很久。 *** 时鹿已经很久没有做关于潘盼的梦了,小姑娘似乎在很久之前的一个深夜,跟时鹿做了彻底的告别。 整整过了三年,三年之后,时鹿才有勇气将那张压箱底的合照,再度摆上自己的书桌。 小女孩儿圆圆的脸,搂着她的脖子,背景是国初的寝室,蓝色蚊帐,白色的柜子。 其实,她没有怨恨林择深的丝毫理由。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些被渲染了过度的真相,那些她不愿意去触碰的残酷事实。 她之所以矫情成这副模样,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卑。 时鹿不愿意在夜里想这些令她觉得羞耻、难过的念头,但是又情不自禁将自己代入很久之前的那个深夜,尖细的猫吟,令她抓狂,晦涩的书本,上面文字描述着交缠的肉-体,心尖弥漫着异样。 男人孤零零躺在长椅上,看着好不可怜。 如果,他真是乞丐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话,时鹿就会心安理得,就不会觉得自己在窃取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是高攀,是要受到报应的不是吗?很久之前就知道,人和人之间其实一点都不平等,人与人之间隔着千差万别,三六九等。 她最开始也是这样被对待的不是吗。 这不是什么矫情,更不是什么无病□□,灰姑娘的故事终究是童话,丑小鸭之所以能成为白天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天鹅。 林择深一直问她在别扭什么? 是啊,她在别扭什么。 她别扭的,不过觉得自己卑劣,而男人是那样纯粹。 救赎她,无条件的溺爱,当成是至宝唯一,而她一点都不纯粹,她厌恶自己最开始的脏念头,她压根就不配。 那句诅咒一样的预言,时时压在她的心头,时鹿觉得自己就快要败了。 *** 这天时鹿故意绕了一点远路,从那个工地经过。 “到底是年轻人啊,身强力壮的,我们都看傻了。” “哈哈哈!” “这届新人也太能干了。” 迎面而来一群橙色制服,灰白色工装裤的农民工。 而最中央的人,最是惹目,皮靴厚制服,衣领高高竖着,即便是最最不入流的农民工制服,在他身上套着也像是穿出了顶级男模的风格。 他们经过时鹿时,没有半点停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中间的人身上,并且也都在大声讨论着他。 时鹿觉得,自己就快要移不开眼了。慢慢一点一点转过身,可人群依旧前进,好像压根他就没有注意到她。 时鹿再也没去过那个工地。 *** 偶然推开的一扇门,站在收银台的人,带着白色的工作帽。 问:“想喝点什么?” 时鹿僵在点餐台。 “我们最近有新品哦,樱桃慕斯,外加附赠一小盒奶冻。” “付款成功。” 时鹿只字未提,男人自顾自说完,就开始制作。 “来,拿好。”说完,男人双手撑在柜台,笑容透过压低的帽檐:“我们这儿生意不太好哦,如果可以,小姐姐以后能常来照顾照顾生意吗?” 时鹿已经泣不成声。 这么些天,林择深干过外卖员,干过清洁工,搬过砖,在学校里种过树。 “生日快乐,时小鹿。” 变戏法似的,林择深变出一个手链。上面是栩栩如生雕刻的麋鹿,还有一串丛林小树。 第70章 70 时鹿收到手链的同时, 精致的小礼品盒底部还压着一张纸条,男人的字不敢恭维,但看得出是认真誊写过很多次—— ‘你真的很难哄。’ *** 元月一日, 年关岁末,学校放了奢侈的三天假期。 林择深又换了一份工作, 跑到商城做起了推销,古老东方的节气混杂着欧美圣诞的节后余韵, 整条街都洋溢着冬季的清暖与如火的激情。出色的外表给他争取到很多优待, 永远是人群里最显目的那一个。 时鹿被间月柔拉去商城添置过年衣物的时候,也看见了柜台前忙忙碌碌, 笑脸相迎的林择深。 就在时鹿惊诧之余准备假装没看见他,如常经过的时候,他居然一点都不避嫌的招呼了一声:“伯母。” 间月柔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是一个西装笔挺的小哥, 恍然间她想起来这个青年人是谁了。 “伯母,您需不需要看看皮包?”林择深整理了一下西装衣领, 乍一看并无什么特殊, 就像是随口叫住了突然偶遇的熟人。 间月柔对于这个青年,心底最初由他会伤害女儿的戒备, 到后来的就快要遗忘,现在突然被他叫住,间月柔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看了眼一边的女儿, 发觉时鹿神色正常,但因为之前一些不算愉快的经历,她匆匆回了一声:“不用。” 跟间月柔的错愕有所不同,时鹿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第一反应是去遮住手腕。 林择深一点也没忽略她的小动作,时鹿习惯在掩饰什么的时候,会下意识用眼睛去盯住对方,而此时此刻她的眼睛正在他的身上。 间月柔回绝完,就拉着时鹿离开了。 望着那个乖乖跟在母亲身后的小身影,林择深一扫整天的疲累,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时鹿居然在电动门开启的瞬间,回了一下头。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是被林择深发现了。 时鹿大概也没想到,男人会一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迅速又将头转过去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最后淹没于人群。 *** 时鹿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 班主任对于这个模样小小的转学生一直关照有加,她也很努力,班里的同学基本上没什么心眼,有心眼的也比较低调,时鹿性格内向,也不爱交朋友。 B班第一差不多排到A班中游的水平,时鹿觉得自己还得加把劲,领完成绩的时间当口差不多就要过年了。 林择深又改行在小区门口卖起了烧饼,时鹿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他。 男人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修身的棉裤,眉眼利索,身段高瘦,从六点开始摆摊,摆一个小时,从不迟到也不早退,没生意时就往椅子上一坐,模样吸睛也吸金。 有时候会故作熟稔的叫住她,问:“小姐姐,吃不吃烧饼?”时鹿也会很给面子的停下脚步,轻声回道:“要半个。” “行,您等会儿。”说着林择深站起身,从老式火炉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小烧饼,然后一掰一半。 “要装袋不?” “要。” 这样类似的情况差不多持续了好一阵子,有时候时鹿就坐在他的摊位里的小凳子上吃,有时候会打包带回家,两个人一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曲折冲突。 时鹿也在一点一点慢慢接受,他不顾一切的放下身段来对自己好,褪去那层金贵的外壳,他还是那个躺在旧巴巴硬沙发里,将被子扭成马蜂窝的,笑着说‘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校乞丐。他纯粹的一如既往,不求回报。 男人的脸印着炭火,以及傍晚路灯的剪影,时鹿恍然间以为看见了暖阳。 冬日里的暖阳。 时鹿愣愣的盯着瞧,忘记了做别的事。 林择深发现她的呆愣,并且唇边有一点煎饼碎,笑着用手帮她捻去:“我可以,把之前的某个台词当做是一个彩蛋般的期待吗?” 时鹿微微捏紧了一点手里的烧饼。 男人笑着不打算看向她,知道她脸皮薄。 冬日给人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带有点别样的温情之感,无论是棉大衣,还是毛绒的不料,熹微的天宇,半明半昧的街角灯火。 就连男人吐词宛转之间,一切都显得熟稔至极。 林择深大致在回忆先前,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掸了掸头发上的火灰屑。 良久,他沉沉开口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彩蛋的内容是:你绝对不会喜欢上我,而是会至死不渝的爱上我。” 语毕,天边巨大的摩天高楼,轰然亮起了七彩的灯海。 伴随着隐约的欢呼声,鼎沸喧耳。 林择深瞳孔映倒着虹霓,看了一会天那头的盛况,转头将时鹿另一只露在外面的小手,放进自己暖洋洋的口袋里,头微微倾低下来,感慨万千:“今儿,是小年夜啊。” 时鹿咬了一口饼,破天荒的并未反驳,而是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择深心跳漏了一拍,转而更握紧了口袋里的小手。 又有路人来买烧饼,林择深很随性大气的说:“今天老板心情好,买一送二。” 时鹿盯着他宽厚的背影,无声勾起了唇角,少女昂起精致恬淡的小脸,下巴处隐没在漂亮的灯彩之下。 看着城市那头,欢腾海啸。 而站在街道巷落,幽闭角落的少年人,耳朵冻得通红,刚刚结束奔跑,手里拎着一袋热腾腾的包子。 半月未见,刘海长了很多,被遮住的双眼看不太清楚表情,下颚的线条被绷成一道脆弱又孤鸷的线影。 落寞又心疼。 “啪,咚。”垃圾桶盖子掀开又合上。 秦放抬起头,凝视着映聚着万家灯火的天宇,努力掩盖一些从眼眶里溢出来的东西。 有洁白的柔软一点一点纷纷扬扬从天上洒落下来。 下雪了。 “下雪了。”时鹿呼喊出声。 林择深觉得她这模样娇憨又别有风趣:“南方的雪,跟北方没得比吧?”他认真的分析,有雪花沾染上他的眼睫,很快又消融掉。 路上行人间隐隐约约也开始传出,惊呼下雪的声音。 时鹿收回接雪的手,仔细想了想:“自从我来到这里,这好像是第二次下雪,第一次在这里看见雪,一落地就化了,只持续了一天。”时鹿好像因为这个话一下子变多了起来,说了一通后,她看向林择深:“我喜欢雪。” 这是林择深第一次听她这样笃定的说出喜欢一样东西,男人故意还装作特别吊儿郎当不正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是吗?” 时鹿没回应,专心用双手去捧一点一点降落的纯□□灵。 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年。 男人嘴角分明含着笑意,他关上烧饼炉子,走到时鹿的身后:“以后,我陪你回北方,一起看雪吧。” 时鹿从未想过的以后,就这样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具象化。 她侧着脸,身后一半是灯火一半是雪景。 良久,少女的声音透过飞雪:那声音空灵,动听至极。 “好啊,我等你。” *** 时鹿回到家,意外的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是小年夜,家里冷灶孤台,只有抱着手机玩游戏嘴里不停骂骂咧咧的江骋,窝在客厅的沙发里。 察觉时鹿回来,他只是动了动眼皮,整个家里半盏灯都没开。 所有的物品,都在黑暗中,静静消磨,要么禁止永恒,要么缓缓流逝的生命。 间月柔的电话也打不通,时鹿只当是母亲跟新爸爸出去有事了,并不打算理睬江骋独自回到屋里。 手腕上的链子,时鹿在灯下看了一遍又一边,小鹿的眼睛是逼真的一颗细小的莹绿色钻石,仿佛倒映着漫天遍地的翠色森林,时鹿越看越觉得这只小鹿的形容体态眼熟,但是她回忆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见过,高考规定手上不准许戴首饰,时鹿有些惋惜。 夜里,时鹿是被屋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的。 江启鸣前妻的事情,有了惊天逆转。 时鹿站在门后,通过两人破碎的争执,得知这一切都源于夫妻间一个小小的玩闹。 喝的醉醺醺的间月柔,一想起那个野蛮女人,心里就愤懑至极,心底的一些阴暗心思如洪水暴涨,心一横跟江启鸣说道:“要是能把她送进监狱,不论怎么,制造一场意外也好,让她犯错,只要她能永远消失就好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真的酒后无意,等虚构的设想成为真相的时候,间月柔觉得围绕在她身边的,只有无尽的恐慌。 她不相信这个温良的新任丈夫,会真的做出这样毒辣的事情,争吵也就此展开,冷暴力、缓和期、在归结于恐惧、冷暴力。 “药粉是我自己放的。” “水是她买的。” “你不是很想让她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吗?” “月柔,我做错了吗,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犯了错,并且他因为不要命,毁了半张脸,瞎了一只眼睛,代价呢?不过是为了满足新妻子一个小小的恳愿,毕竟嫁给他这么多年,间月柔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 想来江骋的性格,遗传江启鸣。 间月柔一开始,从江启鸣出事起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后来两人摊牌,这件事被闹到了不得不担个说法的地步。 这天的争吵的矛头,在于间月柔让江启鸣放弃指控,赔钱,赔损失,不论赔什么,就是不能让那个无辜女人再接着面对指控。 江启鸣觉得她在开玩笑。 时鹿站在门口,默默听着。 大致能将破碎的内容,拼接成一个完成的荒诞故事。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还要荒诞一百倍。 江骋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他既不在乎亲妈,也不关心亲爸,是一个彻底的冷血动物,只要火烧不到他身上,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情,并且他现在的吃穿用度,还得依靠他老子。 时鹿不禁想起舒阿姨还有潘叔叔,任何一件令人唏嘘不已的残酷真相,总有拼了命为其奔波,遮掩、想让蝴蝶效应降到最低的人,只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去跟老天爷斗运气。 林择深对于这个‘真相’其实并不感到震惊,他出身的那个家族里,勾心斗角,把人往死里整的事情多了去。 话语间,两个人想法有着微妙的迥绝。 时鹿觉得那个前妻可怜,林择深却觉得江启鸣可怜。 “人心很多时候都是说不清的,上一秒是普度众生的善,说不定下一秒就罪恶成了一滩污泥。”林择深似乎有着诸多感慨:“我很同情你的新爸爸,但是这一切,不是三言两语,局外人你我简简单单就能说得清的。” “既然你母亲能说出让她坐牢那样的话,即便是酒后压抑过后的发泄,那么那个女士应该也没少做恶事。” 时鹿知道,那个未曾谋面的‘阿姨’,一直以来都给这个新家庭造成很多困扰,但这不是要将她这样污蔑的理由。 如果可以,她希望—— 时隔半月之久,希望成真了,法庭撤销了诉讼,取而代之的是江启鸣要坐三年的牢。 前妻灰头土脸的回来老家,并且发誓再也不会来了,没有了那个温和的男士,家里似乎更空荡了一点。 江骋考上了京市最好的体育院校,基本上也没回来过。 时鹿也在间月柔的脸上,久违的看见了笑意。 “犯了错,就要及时改正,不然那些无形的恐惧之手,会在你的余生,一辈子滋长,生根,直到将你溺毙在自己打造的囚-笼里。” 这样类似的话,时鹿在间月柔嘴里听见过,在林择深的口中也听见到过。 “我会等他出来,然后做一桌子的菜。”说这话的时候,间月柔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其实完全可以放任自己做一个恶人,根本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妈妈,你已经很好了。”时鹿知道,因为她曾经也经历过,任何苍白、琐碎的安慰都是徒劳至极的无济于事。 拍了拍间月柔的后背,时鹿终于问了出来:“我能跟您提一个小小的恳求吗?”时鹿的脸上,晕着茫然还有茫然过后的笃定。 这给了间月柔另一个希望。 “我不想吃水煮鸡蛋,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高考,您能每天帮我做一顿早点吗?” *** 秦放没有去宣大就读,而是被强制送出了国。 超出本事之外肆意想获得什么的代价,就是加倍的要弥补。 时鹿记得,那是一个灿烂的朝阳午后,少年人背着藏青色的单肩背,脚踩着白色运动鞋,跟很久很久之前,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的形象重叠。 站在铺满银杏叶的宽窄水泥道,少年眉眼俊秀的堪比皎洁的明月。 时鹿依旧会由衷地觉得感慨:他真的是如明月一般皎洁的谪仙。 但这仅仅局限于,一个少女最诚挚单纯的评价,不掺杂任何情感,欲-念。 “时鹿,你知道的,对吗?”秦放嘴角边是温和的浅笑,他终于问了出来。 时鹿眉眼依旧冷静:“是,我知道,很久了。” 秦放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少年人隐隐还在渴望着什么,但是:“抱歉,我要失约了。” 我不能等你来宣大找我了。 这是秦放最后的倔强,以及冗长但是点到即止的陈白。 最后,他像是彻底接受了自己是失败的那一方,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漫无目的,死寂、无趣的生命里,那样热烈的盛放过,让我贫乏羞于回忆的日子里,有了那样多生动明艳的回忆。 时鹿看着他,一瞬间看见了潘盼的身影。 她刻意隐去了很多很多,略微不堪的记忆:“或许,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很甜很甜的小秘密。”时鹿微微低垂着眉眼。 “那是一个很荒诞的暗恋故事,我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我曾经那样渴望加入你们,却发现,我要么是一个可耻的窥视者,要么是一个罪恶的告发者。 无论我朝哪一个方向走,迎接我的,都是回不了头。” 时鹿看着秦放,深呼出一口气: “曾经有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女孩,她每天夜里都会在我耳边,说她很喜欢你。” “她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能让你看见觉得高兴的事。” “你高兴她就会高兴,甚至比你觉得的高兴还要再多一点高兴。” 时鹿应该是在回忆,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她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就连现在,也是。” 秦放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相,在云层消散,周围天光大亮,被一个姑娘用最最宛转的方式,说了出来。 同时—— 至此,我们之间再无秘密。 最后的最后,时鹿朝他鞠了一躬:“祝你前程似锦。” *** 又一年。 时鹿熬过了百日誓师,熬过了倒计时,熬过了一本一本翻烂的笔记。 半夜掌灯,清晨提笔。 翠林拢绿的柳树,飘扬的飞絮。 “请考生停止答题。” “叮铃铃——” 十年寒窗,就此一别。 时鹿将笔帽合上,看见窗外飞过的黄色雏莺,湛蓝湛蓝的广袤天宇。 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时鹿有微微的觉得茫然,但是人群里,那个最高大的,最惹目的人,给了她坚定不移的勇气。 男人也看见了她,对视两眼后,便从人堆里转过身去。 间月柔一把拥抱住时鹿,而时鹿昂着头,努力寻找路那头的身影。 “妈妈,我考完了。” “鹿鹿最棒了。” *** 等成绩的漫长假期,时鹿获得间月柔的批准,可以去南区那边打工。 [阿勝]棋牌室的生意依旧好的不像样。 “姐姐我可舍不得你来我这吃苦。”曲红第一反应是拒绝,手里拿着大烟袋子:“这里的啊,都不是什么好鸟。”顺带暗示一下旁边把玩骨诺牌的林择深。 “喵~”时鹿脚边突然聚了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猫。 时鹿不喜欢猫,一下子又来了两只,她瞬间白了张脸,一动不敢动。 “眼熟不?” 曲红问。 时鹿僵着双腿,只顾着摇头。 直到那两只小猫的母亲,慢悠悠宛若贵妇一般的从屋里扭出来,嘴里溢着尖细的猫吟。时鹿这才从记忆深处搜刮出来一点点,不甚好的回忆。 她僵硬的肢体,逐渐恢复,鼓起勇气蹲下身子,去摸一摸那两只小白猫。 林择深望着时鹿那纯良、满是勇气但是明明还是心里有芥蒂的小动作,乐的不能自已。 突然,曲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鹿鹿。也别南区北区两边跑了。” “姐有个好去处。” “保证适合你。” [吉野山]日料店。 店内樱花树由于恒温的控制,经年盛开。 林择深戴着墨镜,特别不正经地往席位上一坐:“小姐姐,我要点单。” 时鹿穿着一板一眼的中式工作服,手里握着笔。 头发长到了肩膀,此刻正乖巧的梳成马尾辫。 乌黑的头发,衬着小脸雪白。 “请说,林先生。” 林择深龇了龇牙:“我想——” “点你。” *** 易虎跟豁牙巴这个假期玩疯了,豁牙巴性子冷静,已经提前对照好了答案,据他所说,宣大第一志愿妥妥。易虎则是支支吾吾不肯对,一放假就跑到网吧、炸鸡店、游戏厅疯狂恶补那消散的过去。 时鹿在某个晚上,也仔仔细细对了答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最后一年,她下的功夫,比什么都多。 出成绩那天,所有人都抱着手机,电脑,短暂的几分钟,有人经历天堂,有人坠入地狱。 “拜托,你不相信鹿鹿的实力?不是吧小林,你紧张的浑身都是汗。” “我刚才举铁,走了一圈大杂院。”林择深狡辩道。 “电话呢,电话呢?”曲红凑到他跟前。 用脚蹬着身后咋咋呼呼的聂圳慎:“闭嘴,听我不清鹿鹿在说什么了!” 聂圳慎义愤填膺,奈何欲哭无泪。 林择深也嫌弃地瞥了聂总一眼,然后:“电话一直都通着呢。” “嘘嘘——”曲红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时鹿:“宣大,第一志愿,生物医学。” 热泪盈眶。 “我考上了。” *** 帝bar。 曲红执意要带时鹿进来狂欢一把,庆贺她成年,并且脱离枯燥的学业苦海。 来之前,曲红替她化了妆,头发烫了一点内扣微卷,挑了一套很漂亮的裙子。 时鹿心里一直砰砰然,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花花世界。 林择深倒是对于曲红的做法,在电话里颇有微词,无奈工作缠身,他又没办法去阻止,只在电话里恶狠狠叫嚣了两句:“小红,鹿鹿我就借你一天,浑身上下哪那红了一块青了一块紫了一块,你看我会不会大义灭亲,你就看着。” 曲红瘪瘪嘴:“你个沙雕,你以为老娘跟你一样直男癌,傻逼?” 不等林择深再骂,曲红兀自挂断了,看了眼正在规规矩矩坐着,造型师在头发上装饰的时鹿。 满意的手撑下巴,开始欣赏小美女。 曲红为了这一天,做了好多准备。 将时鹿拉到一个野生卡座,红姐就这么大大咧咧,毫无芥蒂个周围聊上了,显然有几个明显她都什,徒留时鹿不明就里,僵着身子。 曲红好像忘记了时鹿的存在。 周围全是喧闹的鼓点,热浪,一波赛过一波的节奏,俊男靓女,纤细腰肢。 灯红酒绿,时鹿还没喝酒,就有点心率过快,还有一些男的,过来找时鹿搭话。 “小妹妹,约吗?”伴随着下流的嬉笑。 时鹿慌张地回绝,然后去扯曲红的袖子。 曲红则相当镇定,安抚地用手回应她。 “说说那个,林少爷呗,裴小姐阅人无数,我们姐们都好奇的紧。”之中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妹妹突然就开始了一个话头。 最中央的女人,皮衣皮裤,头发染成嚣张的紫色,一边将烟吐在牛郎身上,一边不屑道:“那老处男啊?” 时鹿好像听到了什么,令她血液凝固的声音。 这个声音辨识度太高了,不会错的。 再者,刚才那个人说什么?裴小姐。 她瞳孔一点一点放大,抑制不住的想听得更多。 曲红能察觉到,这丫头攥住她手心的力道在慢慢加大。 曲红漫不经心地又提了一嘴:“什么?林择深林大少爷居然还是处男啊?” 裴心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特别不堪回首、令她觉得丢人至极的回忆,她皱起眉,咬牙切齿道:“那可不是?我们圈子都传他哪方面不行,我看也是,一开始我想泡他来着,他那反应明摆着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裴心似乎有些不甘,浓妆艳抹的脸上是丑陋至极的癫色,一说就停不下来:“说到他我还想起一件事,那天我在他通讯录里,发现一个女人的备注,谁知道他一点都玩不起,那个小女的也是一样,我随口胡诌了两句,她连骂我的胆子都没有,都是傻逼玩意。” “后来那傻逼怂了,我见他操蛋,就再也没见过他。听说他还跟他老子闹,说不要家产,能不是傻逼么?放眼整个宣市,我真没见过这么傻逼的大少爷了。” “白惹得我一身骚。” 曲红笑着捧起一杯洋酒,冲卡座上的另外两个熟人使了使眼色。 最后视线落到时鹿身上,她一直都在低着头,且她像是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往嘴里猛地倾倒了一整杯白酒。 等曲红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杯酒已经顺着喉管下肚了。 时鹿开始疯狂咳嗽,曲红手忙脚乱。 “你个傻鹿鹿!第一次喝怎么偏选的最烈的金酒!乖乖乖,一会姐熬个醒酒汤。姐扶你去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时鹿觉得喉管都快被自己咳裂开来了,最后,她突然落入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里。 望见熟悉的男人眉眼,时鹿抑制不住:“呜。林琛。” 卡座最中央的女人惊呆了,眼睛瞪得堪比鹅蛋。 “乖,回家了。” *** 聂圳慎在前面开车,曲红坐在副驾,时鹿缩在后座靠着林择深躺着 “你带她去那干嘛?森不够你们消遣的?”时鹿现在还头昏脑涨的,一直叫着林琛。 林择深暗自咬牙,想着必须得花一整天的时间强迫她把这个叫唤给改了。 林琛个屁。 林择深见她不舒服,小脸皱成一团,心里憋闷,抽了一张纸:“哪里难受?告诉哥哥,想不想吐?” “对不起。” 时鹿突然安稳下来,在林择深怀里闷闷的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 林择深拿着纸巾的手一僵,继而变得无奈至极:“傻丫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乖,哥哥送你回家了。” *** 时隔两年的旧地重游。 无论是街道,还是行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择深拉着时鹿的手,从宛若虚设的平襄小区电门里走进去。 还是那个门卫老头,穿着白色的汗衫,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在门口笑成一个弥勒佛。 八月金秋,小区的绿化紧跟气候步伐。 除了一些生命里顽强的灌木还翠生生的夺目,基本上大的阔叶树木都崭新的刚轮了一季的轮回生演。 旧旧的、经年累月立在那里的长椅,时鹿再途径时,鼻尖发酸,感慨万千。 林择深笑着伸手拢住她的下巴。 “傻丫头,哭什么?” 时鹿羞气的将脸低下去:“我才没哭。” “嗯嗯,时小鹿是最坚强的傻姑娘。”林择深将她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时鹿顺着声音看过去,浑身乌黑的野猫,身姿矫捷地往长椅上一跃,站在扶手上,一动不动盯着身前的两个人。 那双灰色的瞳孔,让时鹿恍然间想起。 在那里理发店内,蜷缩在椅子里,惊扰了自己一大跳的黑猫,似乎也是这样一双没有杂质的灰色瞳孔。 “这贼猫,扮望夫石呢?”林择深调侃道。 时鹿昂起头:“它也是雌猫吗?” 林择深又看了几眼:“不好说,嘶——” 就在林择深准备将时鹿拉走的时候,突然—— “曲红姐姐,很喜欢小猫。”时鹿站着不肯走了。 林择深一愣,继而了然宠溺道:“你啊。”他来回看看时鹿,再看看这只猫。 非常没辙。 时鹿怀里多了一只猫,林择深为此还闹了三分钟情绪。 楼梯也承载着,两个人为数不多的甜蜜记忆,虽然那时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一点点甘苦。 推开302室的门。 跟时鹿想象一室灰尘一点都不同,林择深故意说跟房东讨来了钥匙。 结果—— “这里好像一点都没变。” 时鹿摸摸柜子,摸摸门框,视线慢慢慢慢一点滑落到那个小沙发。 她有落泪的冲动。 林择深倒是很轻车熟路地往上面一躺,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本小人书。 “过来,时小鹿。” 时鹿能察觉到,男人唇边炽热的吐息。 “这书,我从头到尾认真地看完了。” “你呢,你做好准备了吗?” 她刚坐到林择深的身边,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走,却被男人轻而易举阻去了退路。 “我想这一天,好久了,唔丫头。” “久到我,都快入定成僧,快发疯的地步了,你让让哥哥,好不好?” 男人一点都不羞臊,嘴里说着通黄的话。 “别害怕,我就蹭蹭。” 时鹿的脸能红的滴出血来,嘴里咿呀乱叫的又组织不成功语言。 —————— 最后,好事还是被那只野猫给搅了局。 时鹿抱着小猫,缩在沙发最里面,领口大开,能望见精致细长的锁骨,手腕处,是被不忍心用力但是还是忍不住欺负掐出来的红痕。 那条精致的手链,一直都好好的佩戴在她的腕骨那里。 沙发上是散落的男人衣衫,林择深冲进了浴室,水声哗哗。 *** 故事的最后。 时鹿趴在林择深的后背,男人专心致志看着楼盘的广告。 林择深心下微动,贪婪呼吸着属于她的体香。 “傻丫头,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小姑娘支支吾吾,刻意隐去了一点点最初对于男人嘲弄不堪的记忆,时鹿盯着他的耳洞,说:“我当时觉得你一个人睡在长椅上,跟我一样孤零零的,很可怜。” “那后来呢?” 少女五官早已褪去稚嫩,但依旧明艳地一如往昔,她仔细想了想,认真盯着男人的眼睛—— “我以为是我在救赎你,实则是你在一点一点的救赎我。” “遇见你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被全世界偏爱。” 彼时窗边风起,枝叶啪嗒啪嗒敲着天窗。 四月谷雨,天刚刚破晓。 少女探出半个身子,好奇打量着窗下孤零零的男子。 那是我,被你越过全世界偏爱,追逐光的起始。 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还会如此这般奋不顾身的投进你的怀里。 薄雾散去,倦鸟投林。 鹿归林,你归我 那只慌张稚嫩的小鹿,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森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