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娱乐圈霸总的孩子》作者:太紫重玄 以一己之力撑起大半个娱乐圈的寰行总裁庄云流结婚了,婚讯突如其来,婚礼盛大隆重,另一半也出人意表—— 宴蓝,男,二十岁,纯素人。 两个月后,有爆料称庄云流不喜欢宴蓝,不过图一时新鲜,宴蓝靠近庄云流也只是为了名利。 全网疯狂吃瓜,见证了他们从结婚到离婚,对“仅仅两个月就被豪门扫地出门”的宴蓝更是毫不留情地嘲讽。 站在风口浪尖的宴蓝却相当云淡风轻,转身参加了一档综艺,正式进入娱乐圈。 人们渐渐发现宴蓝并不是八卦里传的那样,相反,他的长相身材气质不输任何大明星,有才华有性格,又聪明又努力,一时间,宴蓝圈粉无数邀约不断,身边俊男美女人来人往。 接着,他的肚子大了起来…… 剧情宛如脱缰的野马,全网再次疯狂吃瓜,一向稳如泰山的庄云流坐不住了。 行业庆典上,宴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堵在角落,隆起的肚子上搭着庄云流的手。 “谁的?”庄总咬着后槽牙,不甘地发问。 宴蓝无所谓地一笑。 庄云流急了:“不管是谁的,我后悔了,蓝蓝。” 宴蓝笑得更开了一些:“晚了,庄总,我这儿没有后悔药。” 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却总不乖乖让我如意。 备注 1.霸道总裁攻&人间清醒受,现代架空,男男可婚可生子世界,所有内容都是作者编的,无原型。 2.攻受一开始是合约婚姻,有原因,无强迫。 3.文名文案可能随时修改,故事不变。 内容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云流,宴蓝 ┃ 配角:下本《白月光君后失宠了》求预收 ┃ 其它:《替身男神带球跑了》《非正经Omega助理》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先离婚再恋爱 立意:发扬长处,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01章 “先生您好,您的冰美式。” “谢谢。” 宴蓝伸手握住玻璃杯,拿起来晃了晃,咖啡杯壁挂着水珠,冰块叮当轻响,餐厅的大落地窗映入初秋的夕阳,洒上他漂亮的眼睫,落至那从白衬衫袖口里露出的修长干净的手腕。 抬眼看去,餐厅里几无客人,毛色雪白的猫咪在绿植下盘成一团,吧台的小哥哥小姐姐低声闲聊,一片轻松惬意,除了宴蓝的内心—— 毕竟他是来相亲的。 他父母早亡,亲戚等于没有,按理说一辈子都不会承受催婚的压力,然而造化弄人,没想到他才刚过二十、刚上大四就走到了这一步。 看了眼手机,七点了,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对方还没来,也没有打电话或发信息说明情况并道歉,架子挺大。 不过也难怪,谁让人家是…… 宴蓝心里叹了口气,捞起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庄云流”三字,首先跳出来的是一张西装革履英姿勃发的照片,一旁附的官方介绍更是完全不惜溢美之词: 寰行娱乐集团现任总裁,年轻有为锐意进取,圈内中流砥柱、扛鼎之人。 但后面的网友评价却是另一种画风: “贵圈‘教父’。” “你以为你是在追星?不,你是在养庄云流。” “狗东西日日夜夜花式压榨我们哥哥/姐姐,利用哥哥/姐姐捞得盆满钵满,不要脸的资本家!” …… 宴蓝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眼睛也弯起来,发自内心地笑了。 “欢迎光临——!” 突如其来的吧台问候唤回了宴蓝的注意力,抬头一看,明亮的玻璃大门被推开,刚才还在手机上的人活生生地走了进来。 一米八五的身高不再是数值,而是化作压迫,牛逼轰轰闪闪发光。 宴蓝收敛表情,赶紧点叉了手机网页,再把手机扣过来,做首次见面的端正礼貌状。 庄云流如风一般走过来坐下,摘了墨镜,调整了领口的松紧,靠在沙发上架起二郎腿,像面试一样扬了扬眉。 “宴蓝?” 宴蓝自自然然地一点头,“是我。” “你还在上学?” “宁城大学,大四,主修文学,辅修计算机。” “呦,挺能跨的。”庄云流凉凉地说着,掏出手机扫了桌角的点餐码,低着头滑看,“听我爷爷说,你是他资助的所有学生里最聪明最努力的,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性格乖巧懂事,兴趣爱好高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象,最重要的是你也喜欢我,所以我必须赶紧把握,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庄云流放下手机抬起头来审视宴蓝,目光危险。 “宴蓝,你跟我爷爷说你喜欢我?” 宴蓝垂下眼帘,他知道尊贵的庄总生气了,他又晃了晃咖啡杯里的冰块,不亢不卑地笑了一下:“没错,我是这么说过。” 庄云流当即嗤笑,一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重新拿起手机滑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放下。 “爷爷现在不管公司的事,就一心想让我赶紧结婚,我对这件事没有特别的需求,找个他喜欢的人让他安心也未尝不可,但你得明白,我既然是出于这样的目的,那么就算真地和你结了婚,你也绝对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宴蓝哭笑不得,“庄总以为我想要什么?” 庄云流抱起双臂,居高临下,“老实说,你形象不错,挺清爽的,如果自己送份简历过来,我多半会愿意签下你,顺利的话,一两年之后你至少能涨粉五百万,赚到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多好?又轻松又光明正大,可你偏要贪心不足走歪路。” 宴蓝静静地听着,颇有夏虫不可语冰之感。 “庄总,你觉得老庄总看人的本领有这么差吗?” “一码归一码,事业上的眼光并不代表情感上的眼光,何况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心境自然也跟从前不同。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针对弱点下手,很多事都会变得容易。” 宴蓝彻底无奈,“既然如此,庄总今天为什么还要来?” “为了亲自警告你立刻马上悬崖勒马知难而退,否则我不客气。”趾高气昂地说完,庄云流捞起墨镜和手机就走,如风而来又如风而去。 宴蓝:…… 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实在令人不快,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么就算再难也得忍辱负重。 喝了冰咖啡,他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平复心情,片刻后,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先生,您的清蒸龙虾套餐外卖。” 宴蓝睁眼:??? “这边麻烦您付一下款。”服务生笑盈盈地亮出一张二维码。 宴蓝坐直:?????? 脑海里画面快速切换,一句“我没点啊”停滞在庄云流按在手机屏幕的手指上。 定睛一看,订单上的台号和时间也说明了一切。 果然贵人多忘事。 宴蓝只好付款,同时在内心小小地吐槽了一句不愧是庄总,吃得真贵。 靠回沙发里继续平复到八点,宴蓝睁开眼睛摸出手机,打开视频平台软件。 今晚有一档寰行制作的新综艺上线,然而这档综艺命途多舛,前期花了大力气请嘉宾做内容做宣传,眼看势头大好,没想到即将播出的时候,其中一位重要嘉宾突然东窗事发,成了劣迹艺人,另一家公司随即见缝插针,火速赶制了一档同款,更加火速地上线了一段质量还不错的预告片。 寰行只能放弃用这档综艺冲击今年爆款的想法,加班重剪,该删的删,该马赛克的马赛克,以求低调更新平稳度过。 宴蓝开了二倍速,平静地看着画面内容,渐渐地眉头蹙起,又过了一会儿双眼猛地一缩,整个人从沙发上坐正了。 额角已经渗出了汗,他迅速捋了下思路,一把捞起庄云流的外卖袋,快步走出餐厅。 华灯初上,繁华喧嚣的城市川流不息,流光溢彩。 宴蓝小跑着去地铁站,间歇时打开手机刷新消息,果不其然,舆论就像长了一双由炸/弹做成的翅膀,不但会到处乱飞,而且轻轻一碰就威力巨大。 看着看着,他攥着地铁车厢拉环的手劲渐渐加大,心跳渐渐加速。 手机响了,一接起来,耳边毫不意外地传来了近期最让他不屑和厌恶的声音。 “宴蓝!我现在通知你,你被开除了,后面可能还会让你赔偿,你……” 宴蓝懒得理他,直接黑着脸挂掉了电话。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没脑子,却总喜欢搞些漏洞百出的蠢伎俩,为什么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偏要作死。 下了地铁一路狂奔到位于商业园区的寰行娱乐大厦,取出进门卡“滴”一声刷开大门,宴蓝在保安异样的目光下风驰电掣地跑进电梯,按二十楼。 高管云集的楼层。 一分钟后,他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刚听到一个“进”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一眼看见庄云流坐在正中间,总裁助理、行政总监、HR总监、后期总监、公关总监、艺人总监等在他周围或站或坐。 十几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尤以庄云流的眼神最为匪夷所思。 “你……你要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庄总,我……”宴蓝喘着气。 短暂的失措后,庄云流迅速稳定了情绪,从宴蓝脸上挪开视线,神色不快,斩钉截铁地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来啦,欢迎宝子们!下午6点还有一更,平时一般是每天零点日更!(偶尔会请假,小概率事件~) 顺便推一波我的下本,古耽追妻火葬场《白月光君后失宠了》,帝王攻&男后受,求戳专栏收藏! 文案 姜宣年少才高,一身风华,十六岁时名动京城,追随落魄贵公子季恪,做他的知己好友,做他的策士军师,做他的情人伴侣,陪他出生入死,助他成就王业平定天下。 帝王大殿前,姜宣被封君后,谁料季恪转过头来便翻脸,原来从前一切皆是假,季恪看上的不过只是他那与曾经一见倾心之人酷似的声音侧影。 如今那人失而复得,季恪欢心迎其于后宫暖帐,姜宣回首过往恍然大悟,一怒天下震动。 可最后的最后,却是季恪挡在姜宣面前受了致命一剑。 “……我的债算是还完了吧。” 季恪倒在血泊里,闭眼之前伸指抚摸姜宣惊愕的脸。 想得美。 数月后,死里逃生的季恪追着姜宣到处跑。 “君后!你看看朕!” “没空。” “君后!你是否还对朕有情?” “没有。” “君后!朕听说咱们有个皇儿!” “假的。” 一朝断情,姜宣海阔天空鸟飞鱼跃。 季恪:嗐,果然是想得太美了,不过好在他还有优点—— 既百折不挠又不在乎脸。 第02章 宴蓝虽然着急,但并不慌张,面对庄云流的严肃震慑,他冷静而迅速地解释:“庄总,我是寰行后期组的实习生,今天的播出事故与我有关,也另有真相,而且我也有办法挽回损失,请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 所有人都震惊了。 庄云流再度投来更加匪夷所思的视线,“你……就是那个实习生?!” 这句话透露了两个意思:第一,庄云流并不知道宴蓝现在正在寰行兼职——这很正常,寰行人多势众,实习生流动性极大,总裁自然不可能谁都知道;第二,在宴蓝来之前,新综艺播出事故的责任人就已经报上来了——这也很正常,多数人习惯了遇事先推卸责任而非解决问题,何况是他那个又蠢又坏的上司。 宴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层意思,点点头走到庄云流面前。 “是后期三组的组长刘冲说今天片子出错的部分是我剪的吧?他在诬陷我,那不是我剪的。” 庄云流拧眉,“有证据吗?还有你刚才说有办法挽回损失,什么办法?怎么挽回?” “请庄总把刘冲叫来,我当面说清一切。” 众人寂静中,宴蓝冷静果决地说。 …… 刘冲的年龄在这个靠肝的行当里已经不算小了,好不容易当上小组长,嫉贤妒能之心有了生长的温床,拿着鸡毛当令箭,时时刻刻想找软柿子捏。 自打宴蓝来到他手下,他就没少使绊子,只可惜眼光不行,挑错了人,宴蓝看上去沉静无害,实际却与包子八竿子打不着。 “宴蓝,明早要交成品,你怎么才完成了这么一点儿?”刘冲伸指敲着电脑屏幕,颐指气使。 宴蓝目不斜视一脸平淡,“我在构思打框架,放心,迟不了。” …… “哎你干什么去?!”刘冲冲着宴蓝的背影喊。 宴蓝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刘冲指指手表,“这才几点就下班?挺轻松啊!” “我是实习生,不需要坐班。” 刘冲“啪”地一拍桌子,“我现在正要给你布置任务呢,你……” “那抱歉了。”宴蓝抢过话头,毫不走心地笑了一下,“公司制度说实习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拒接工作,组长,我忙不过来,你找别人吧。” …… “宴蓝,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上进不配合,这些最后都会写进你的实习报告里。”刘冲拍着宴蓝的工位。 宴蓝就当没听见,从工位前径直走开,让他尽情拍。 实习报告?他根本不在乎那种东西。 …… 类似的鸡毛蒜皮比比皆是,更不要提经常几十条长语音轰炸,但凡有三分钟没回,就又是一条接一条恶鬼似地催,宴蓝越平淡自如,刘冲越火急火燎,好像必须找个机会把宴蓝彻底整一下人生才能圆满。 宴蓝由于从前的经历,总是能非常敏锐地抓到来自于他人的恶意,也习惯了用隔岸观火的方式去观察人和事,他明白刘冲针对他的原因,却无法真正理解。 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上,人生也太低级太无聊了。 退一万步讲,真要勾心斗角,那就得找个势均力敌的对象,现在这算是什么事儿。 刘冲来了,大家转移到会议室,以庄云流为首的高管们拉着脸围坐一圈,宴蓝和刘冲坐在对面,一副升堂问罪的架势。 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刘冲低头瑟缩着,宴蓝虽然也垂着眼帘,但姿态却非常舒展。 “这回的综艺因为意外情况,成片质量比预期下降我可以理解,镜头剪得稀碎没有逻辑不顾趣味折磨观众的眼睛和心灵我也勉强接受了,但把林华的头剪到劣迹艺人身上是什么操作?三秒,足足三秒!屏幕前镜头下的三秒有多长你们剪辑师比我更清楚吧?” 庄云流一按遥控打开投屏。 “来,都看看舆论现在成什么样了。” 宴蓝抬起头,其他人也转向大屏幕,投屏连接了庄云流的手机,社交平台的讨论一一呈现: #寰行用脚做后期#、#剪得挺好,下次别剪了#、#林华实惨#、#什么玩意儿#、#这个世界不缺综艺,也不缺寰行这一家公司#等相关词条的热搜位不断上升,林华的粉丝义愤填膺地要说法要道歉,这些都算是比较理智的声音,更有许多激/情辱骂直接艾特庄云流的个人账号和寰行的官方账号,声势浩大,把号都快冲塌了,一些言论更明显是其他公司趁机带节奏落井下石。 “首期节目现在已经下架,紧急公关也正在进行,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咱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形象,结果形象呢?”庄云流说,“林华也是咱们请来的重要嘉宾,换了你们是他,无妄之灾,你们自己说晦不晦气?以后还能不能合作?我看网友说得很对,真是用脚做后期!以为这个节目没前景了,不过是剪剪拼拼打打马赛克的重复工作,就可以随便了是吧?没错,寰行在业内很稳,但如果自己也觉得自己稳了,那接下来就是应付差事,再接下来就是自取灭亡。” 庄云流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也没有愤怒吼喊,他只是非常严肃非常冷静地说着,这无疑更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几位高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尤其后期总监十分羞愧,因为他的确是怀着随便搞搞只要不出错就行的心态把这套综艺首期的重剪任务给了创意和技术都不算出众的刘冲组,因为他们组当时最有空闲,结果没想到居然出了个要命的大错。 “抱歉庄总,这事儿我负全责。” 庄云流抬手示意稍后,迎面向刘冲抬了下下巴,“你解释一下。” 刘冲浑身一抖,目光慌乱地闪了闪,强撑着狡辩找补:“庄总对不起,这事儿我有错,我态度不够端正不够重视,觉得就只是剪一下,先赶着第一期按时上线,等后面时间充足了再好好打磨,就把这事交给了宴蓝,没想到他居然……收到他的成品以后我仔细审核了,几乎一帧一帧地看,但是那三秒……哎呀,应该就是我低头给人回了个信息就略过去了,就是这么巧!我哪儿能想到他居然把林华的头剪到别人身上去,我……庄总我错了,请您再给个机会,我以后一定……” “那不是我剪的,是你自己剪的。”宴蓝平静地打断。 刘冲一愣,扭头看着宴蓝,“你胡说什么?你血口喷人!” “我没有胡说。” 宴蓝站了起来,他高挑清瘦,却自带风骨,有种由内向外散发的不可撼动的力量。 “自从我进寰行当实习生以来,你就一直在偷梁换柱,我交给你的片子,你要么扣下来不用,要么就是因为时间紧急没有其他选择,署上你自己的名字发布,而你自己剪的并不怎么好的片子,你就署我的名字……准确地说,我们实习生不能在前端署名,所以你都是在系统后台里专门备注,这次也是一样。” 庄云流蹙眉看着宴蓝,表面沉思,眼神复杂。 “新综艺首期的重剪我明明好好做了,你却没用,你交了你用脚剪的那一版,然后在后台备注我的名字。而且这个工作本来应该几个人一起完成,你却只让我一个人做,一边是想压榨我,一边也是料到了剪不好会被骂吧?”宴蓝理智沉稳地继续说,“不过我相信你把林华剪错确实不是故意的,毕竟你虽然蠢,但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噗……”现场有人忍不住了,连忙低头憋笑。 刘冲却已面无人色,“你……这都是你一面之词!” “我有证据。从我们第一次打交道,知道了你是个什么人开始,我就对我们的所有交谈进行了录音,你布置给我的任务都可以查到,办公室有监控,手机有聊天记录,也可以证明我记录的完整性;其次,我剪的所有片子都有备份,孰优孰劣,看了就知道。” 宴蓝转向满头是汗的刘冲,从兜里掏出一个优盘。 “本来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但你偏要找死。” 刘冲崩溃了,“你、你居然录音?!你太恶毒了!” 宴蓝后退一步,嗤了一声,“我都没说你心术不正,你居然先说我恶毒。” “你……”刘冲狗急跳墙,突然急中生智,“对了,所有素材都必须在公司的电脑上操作,有保护程序限制根本不能拷贝,你是怎么……” “我第一专业是文学,第二专业是计算机。”宴蓝淡淡地说。 刘冲:!!! 穷途末路了,他破罐子破摔,大喊:“你破解了程序!这是黑客行为,是商业犯罪!庄总!” 庄云流叹了口气,一手按住额头,“优盘拿过来。” 果然,庄云流在工作上很清醒。 事发之后没有动用关系直接堵嘴封锁舆论,也没有第一时间追究责任处理相关人员,而是迅速下架节目响应各种措施,这已经让宴蓝对他有了初步的认可,现在同样可见,他的心里时刻装着自己说过的那句“有办法挽回损失”。 庄云流的助理把优盘连上电脑,大屏幕放出宴蓝剪辑的内容,很快,所有人都惊讶了。 他并没有为了省事采取暴力剪辑或只打马赛克,而是把所有拍摄素材重新汇总、分析、构思,一点一点地做了个全新的出来,流畅有趣浑然天成,既有炫技的巧思又有内容上的笑点,跟已经播出的那版相比堪称云泥之别,甚至可以说,从他的剪辑里就能看到他的才华正在源源不断地流淌。 所有人都沉默了。 许久之后,庄云流说:“如果咱们播这个,肯定会被夸上天吧。行了,张总,现在怎么处理?” 张总是HR总监。 “根据本次播出事故的责任轻重来看,刘冲,全司通报批评后开除。” 相当于断了他在行业内的所有后路。 “后期总监罗总扣绩效……”望向庄云流,“庄总,具体数额咱们再商量一下。” “好,接下来立刻上线这一版,公关部半小时内出后续方案,以后还请各位做好管理工作,就算再出问题,我也希望能出一些稍微高级点儿的,三流烂俗职场剧,小学生都不爱看了。” 庄云流站起来向门口走,经过宴蓝身边的时候依旧行走如风下巴微抬,没有留下一丝余光,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丢下了一句—— “到我办公室来。” 宴蓝错愕回头,庄云流的西装衣角消失在门口,风里流滞着一点属于他的淡而清冽的香水味。 宴蓝:…… 连个称呼都没有,不愧是庄总,浑身上下充满了骄傲。 第03章 寰行总裁办公室。 庄云流坐在老板椅上,面无表情地审视宴蓝。 “是我爷爷送你来做实习生的?” “不是,是我自己走正常招聘流程进来的,老庄总并不知道。” 庄云流皱了下眉。 寰行各部门工作量极大,常年招聘实习生,但为了工作效率,一向以内推居多,每年公开招聘的次数很少,通过率也不高。 他相信宴蓝没有说谎,因为这些都有HR的记录可查,所以继刚才会议室里的表现之后,他不得不再一次对宴蓝刮目相看。 “你为什么要来寰行当实习生?”庄云流挑了挑眉。 宴蓝垂眸,淡淡地笑了一下,“对娱乐圈好奇,我的专业在这里也算有用武之地,选择来寰行而不是其他公司,当然是因为寰行是行业龙头,又是老庄总的公司,老庄总是我的恩人,我总不能去别的地方跟他为敌。” 庄云流嗤了一声,“但我看你真正的想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宴蓝看着“月”本人,心想不久前在餐厅,庄云流应该是把他当成了那种千篇一律的企图嫁入豪门实现阶级跃升的唯利是图者,而现在,他大约已经升级成了还挺有脑子、需要专门对付一下的企图嫁入豪门实现阶级跃升的唯利是图者。 庄云流身边确实充斥着许多这样的人,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免疫,想要扭转他的想法,单靠嘴说根本没用。 宴蓝干脆不分辨这一点,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庄总,我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没吃饭,有点站不住了,先坐一会儿。” 庄云流看了眼电子钟,晚上十点四十,又看了眼先前宴蓝闯进办公室时随手放在桌上的外卖包装袋,自觉十分宽容地以眼神示意:“那你先吃饭吧。” 宴蓝盯着袋子:“这是你的晚饭。” 庄云流:??? 宴蓝:?????? 气氛突然诡异起来,宴蓝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好像有哪里出错了。 “我……”不同于先前的自信疏离,此时的宴蓝略显蒙圈儿,“你从餐厅离开以后,服务生送来了这个,我看了订单,确实是你点的,所以我就……” 庄云流十分困惑地皱了皱眉,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表情陡然僵硬,接着一脸难堪,眼神飘到别处去了。 “手下艺人们偶尔给一些不该点赞的帖子点赞,总说是自己手滑了,以前我根本不信。” 宴蓝:??? 庄云流吸了口气,“但现在信了。” 宴蓝:…… 庄云流打开付款码,推到宴蓝面前,“自己扫。” 宴蓝笑了,也不推让,取出手机扫了299的龙虾套餐,庄云流一看数字,没有收回手机,又问:“你当时喝的什么?” 话题跳跃性有点大,宴蓝愣了一下,说:“冰美式。” 庄云流点点自己的收款码,“继续扫。” 宴蓝:??? 庄云流随手拿了份文件开始看,“我请你。论公,虽然这次是个人行为,但毕竟是在公司受了委屈,身为总裁,我理应请你喝杯东西作为安抚;论私,我虽然不情愿,但毕竟答应了爷爷跟你见一面,那么见面的费用就应该由我来出。” 宴蓝露出复杂的笑容,“庄总真是一边高高在上一边挺讲道理。” 庄云流翻文件的手一停,抬眼看过来,“你在阴阳怪气吗?” “我是实话实说。” “我也是实话实说。”庄云流显得有点不高兴,收回了手机,“该做的事我都会做,但你不要就算了,别指望什么欲擒故纵,也别得意,我还没追究你破解公司限制程序的恶劣行径呢。”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论迹不论心。” “好,那就论迹,首先,我没有利用这个做任何不利于公司的事情,相反,我还设计了一套更好的限制程序,庄总需要的话我立刻拿出来,而且我相信,新节目上线之后,舆论一定会有大反转。当然了,庄总想惩处我也没关系,随你喜欢,不过那就是论心不论迹了。” 庄云流陡然沉下脸色。 老实说,没几个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他靠着座椅,拧眉打量面前这个外表清澈内心锋锐的人,不屑一哂。 “我说,你既然想跟我结婚,是不是得先稍稍表现出一点儿想结婚的样子?你觉得我会要一个跟我争论不休寸步不让的人吗?你知道与你怀着同样想法的那些家伙都是怎么讨好我的吗?宴蓝小朋友,不要太自以为是,比如你今天之所以能够大获全胜,不是因为你有多聪明多厉害,而是因为对手太蠢。” “他的确太蠢,其实我没有录音,只是吓吓他,正因为他太蠢了,我根本没有发挥空间……”突然,宴蓝说话停止,皱眉弓腰,手按住了肚子。 庄云流一愣,意外地看着他,“怎么了?” “胃疼。”宴蓝低头忍着说。 后期高强度加班,日夜颠倒,生活极不规律,就没几个胃是好的,庄云流有点心软。 “有药吗?没有的话让人去给你买。” 宴蓝摇摇头,“不用,应该就是饿的。” 庄云流就理所当然地把外卖袋推到宴蓝手边,“给你吃,去微波炉里热一下。” “谢谢庄总,但我现在不太想吃荤腥。” “那你想吃什么?”庄云流露出一副“我堂堂总裁都关心你了怎么你还蹬鼻子上脸”的表情。 宴蓝才不审时度势,直接说:“我想吃员工餐厅的蔬菜汤和轻腌荷包蛋,不过那都是早餐时间才有的。” 庄云流:…… 斜眼看了宴蓝几秒,庄云流一脸不屑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叫餐厅厨师做一份餐送到我办公室,一定要有蔬菜汤和轻腌荷包蛋,再来点儿别的比较养胃的,具体让厨师看着办。” 挂了电话,庄云流趾高气昂地看着宴蓝。 宴蓝无奈地笑了。 “待会儿吃完把桌子收拾一下,不要留下痕迹和气味。”庄云流起身往外走。 宴蓝回过头:“庄总!” 庄云流停下脚步,稍稍施舍了一点余光。 宴蓝浅浅一笑,故意说:“你不把我赶出寰行吗?几个小时前让我悬崖勒马知难而退,现在却专门给我点餐,还让我独自在你办公室里吃夜宵,庄总,拖着吊着可不是好男人的行为。” 庄云流顿时又不屑又得意,“我有说过我是好男人吗?我就喜欢拖着吊着,看你们费尽心机的样子。既然有所图,就要玩得起。” 皮鞋声响,“啪”地一声,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庄云流走了。 宴蓝坐在原位,双眼深邃无波。 有所图? 不,那是你太浅薄了。 吃完总裁大人的特权晚餐,宴蓝舒服多了,走出办公室,许多人还在加班,免不了偷偷向他投来一些或异样或好奇的目光。 后期总监趁机叫走了他,说以后不再给他重新分配小组长,有新任务就由总监直接向他布置。 宴蓝不想问原因,通通接受下来。 深夜快十二点,学校大门和宿舍楼门都已经关闭,他没法回去,就决定去剪辑师集中办公的大办公室里找个空工位,干干活儿,随便对付一夜。 这个时候,播出事故的后续解决方案已经出来了。 不同于部分媒体和公司偏爱追热点抖机灵,寰行对外宣传一直走稳健大气路线,官方账号直接说明了内部小领导品质低劣,嫉贤妒能坑害实习生,不慎发布了带有恶劣错误的片源这一事实,公布了人事惩处措施,自认公司在管理工作上严重失误,向承受了无妄之灾的嘉宾林华和广大观众诚恳道歉,同时立即给出对观众的补偿方案,并表示会在私下积极接洽林华,请大家继续监督。 接着话锋一转,说真正的优质节目已经重新上线,寰行始终高度重视每一名勤恳踏实的员工,始终高度珍惜每一次向大众展示自己的机会。 的确,遇到这种情况,辩解、推脱、自高自大执迷不悟是自寻死路,躺平认嘲、积极改正才能最快地平息事态,最大地消除影响,庄云流深谙这个道理。 他也很会玩心理,稍稍放出实情,既全了实事求是的品质,又能将公司的责任适当摘出去,还能让网友们把重点转移到吃瓜上,毕竟这种职场人基本都经历过的糟心事很能引起共鸣,加之公正的处理和积极的补偿,再用新节目展示实力,肯定能拉回不少好感。 结果也正如此,声明发布一段时间后,有夸重新上线的第一期正片质量高的,有感叹职场不易娱乐圈水深的,也有认可寰行的处事态度表示会继续支持的,林华本人也以幽默的回应转发了寰行官方的声明,可以说事情迅速化险为夷了。 凌晨两点,尘埃落定,宴蓝放下心来,准备趴在工位上睡一会儿。 刚闭上眼睛,桌面猛地一个震动,他郁闷地抬起头,摸过手机一看,是舍友发来的消息—— “宴蓝你红了!!!” 宴蓝先是迷茫,接着突然猜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端正地坐了起来。 第04章 进寰行做实习生的时候,HR要求宴蓝有专门的工作账号,用于转发公司宣传,他就申请了一个,但没有用心经营,资料不全,未传头像,用户名也是原始生成的;粉丝是零,关注只有寰行,可以说非常安静如鸡,但现在一看他惊了。 软件下方的消息提示处一个大红点,没有显示具体数字,而是用省略号代替。 脑袋里嗡嗡直响,他从关注列表里进入寰行官方账号,点开那条道歉声明的评论区,破案了—— 热评第一感叹后期实习生,即宴蓝本人,又辛苦又心酸又有才华,官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回了一句“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补偿帅气小哥哥的”,附带调皮表情。 底下网友们立刻顺杆回复:“诶?是帅气小哥哥?!” 官方更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回了一张图片,一张放在键盘上的双手特写,皮肤白皙,指节修长,露着漂亮的手腕,然后艾特他的账号,写道:受委屈了,寰行感谢有你。 一套操作下来,大几千条评论蜂拥而至,以各种言辞各种语气夸他手好看,说后期内卷,说娱乐圈竟然连幕后都要求颜值,并根据手对脸和整个人开始了全方位的想入非非,他瞬间暴涨三万粉,私信也就此沦陷。 宴蓝:…… 只想静静。 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他关了私信,再点开那张手部特写,很明显,就是刚刚他坐在这儿加班的时候被偷拍的,可他完全没察觉,不愧是娱乐圈的摄影师。 可这种宣传方式不符合寰行官方一贯的风格啊,除非…… 宴蓝点开手机通讯录,深夜里,他目光幽微,恶向胆边生。 电话接通,庄云流说:“喂哪位?” 语音清晰语气清醒,果然也还没睡。 “庄总,公开我的照片和账号是你的意思吧。”宴蓝似笑非笑。 “……宴蓝?”庄云流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爷爷告诉你的?” “嗯。” 听筒里静了片刻后。 “没正经事不要找我,尤其是深更半夜。” “为隐私暴露讨要说法不是正经事?” 庄云流不屑一嗤,“暴露你什么隐私了?你的账号就是一张白纸。” “可我身边的同学们看到照片就能认出来,一传十十传百……” “一夜之间拥有人气,然后顺利变现,一路平步青云,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宴蓝:…… 他总算明白了,庄云流这么做不是为了开他玩笑,而是为了试探他对送到手边的名利究竟持何种态度,是会沾沾自喜,还是当真野心极高,根本看不上这点儿小流量。 宴蓝无奈地说:“庄总,你这是一厢情愿。” 庄云流立刻反唇相讥:“你和爷爷难道不是一厢情愿?” 宴蓝:………… 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来结婚这个目标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却远在天边。 几天后的中午,宴蓝站在学校大门口等待庄云流爷爷庄若人的司机,他们说好了,今天一起吃午餐。 上车后与司机礼貌地交谈了几句,宴蓝便不再多言,坐在后座打开平板看书—— 最近他花了太多时间在寰行的工作上,学业稍有落下,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所以一有空闲就努力赶功课。 中午堵车,二十分钟的路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钟,最后终于来到一家开在小区里的私房菜馆—— 这家菜馆很对庄若人的胃口,宴蓝早已不是第一次在这儿陪老人家吃饭了。 之前在车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菜单,宴蓝进门时正赶上上菜,便快步走到桌边,躬身微笑,“庄总好。” 在寰行,他称呼庄云流为庄总,称呼庄若人为老庄总,但在庄若人面前自然是叫对方庄总,庄云流顺理成章降级为小庄总。 庄若人满头银丝满面皱纹,却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潇洒气度,只因患心脏病多年,又经历过两次大型手术,有时行动不便,精神也容易疲劳。 不过见到宴蓝,老人家仍是非常愉快。 “来得正好,快坐快坐。” “抱歉庄总,让您久等了。”宴蓝脱了外套,用免洗消毒液擦过手,起身为庄若人盛汤。 “你呀,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客气,下次再这样,我可不叫你来了。”庄若人笑着,嘴上这么说,实际却非常受用。 “我不是客气,是真心想孝顺您。”宴蓝诚恳地说。 “你这孩子啊……” 统治娱乐圈长达几十年,庄若人可谓火眼金睛,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更深知宴蓝的品行与能力,所以他宁可做个遭人唾骂给晚辈包办婚姻的老顽固,也要努力把宴蓝跟庄云流撮合成。 二人边吃边闲聊,不过多久,正题来了。 “宴蓝啊,一直没听你说,你和云流见面见得怎么样?” 宴蓝捏筷子的手指顿了一下,浅浅笑道:“小庄总觉得我是图他的钱。” 庄若人随即严肃起来,“云流真是的……他对你态度不好?” 宴蓝歪头想了想,“不算不好,就普通冷漠。” “你不怕,我说说他。” “还是不要了吧,您出面可能会加剧小庄总对我的偏见,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因为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它值得双方花时间,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看、去感受,而不是只听别人说,这样才是负责任,也才不会后悔。再说了,如果我连让小庄总消除偏见都做不到,那我们大约也并不适合。” 庄若人看着宴蓝,片刻后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这终归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云流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这个圈子的确太乱了,但你放心,云流本身绝对是个好孩子。” 庄若人吹了吹汤,又笑起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我对他的要求。有底限,洁身自好,乌七八糟的事情绝对不沾,这方面他一向做得很好,而且他对家人很关心,性格也很温柔。” 前面的话也就罢了,“温柔”二字一说出来,宴蓝就皱了眉。 庄若人心知肚明地笑了,“你觉得他脾气大、很骄傲是不是?那是因为你还没深入了解他,看到的都是表面,是假象。其实云流打小就细腻,他爸爸生病那会儿他才十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可他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找资料,把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病情该怎么做记得清清楚楚,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爸爸,简直比护理专家还厉害。” 庄若人脸上挂着骄傲与欣慰的笑容,但很快,笑容消失,转为苦涩,他低头喝茶掩饰。 “可没办法,云流努力了好几年,他爸爸还是……哎。” 庄云流的爸爸是庄若人唯一的儿子,年轻时和一个小明星坠入爱河,没过多久就结了婚。 小明星本身演技的确不俗,又有了庄家资源的加持,很快斩获了影帝奖项,然而一切正好之时,看似完美的童话故事却揭开了它朦胧而虚假的面纱。 原来影帝对庄云流的爸爸根本没有爱,猛烈的追求和承诺一生的婚姻皆是利用,皆是为了名利奔走。 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庄云流的爸爸毅然决然选择离婚,即便那时他正怀着庄云流,距离预产期已经不到一个月。 生产的时候难产,心中的创伤更难以治愈,几年后庄云流的爸爸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可舒坦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又被查出罹患癌症,若说这件事里还有什么大快人心之处,就只有离婚一年后,那位影帝就因为车祸意外身亡了。 旧闻人尽皆知,直到今天圈里还有传言,说车祸其实不是意外,而是庄若人的手笔。 想到这些,宴蓝越发怜惜起面前的这位老人,对于庄云流来说,这也一定是将伴随一生的伤痛。 饭后宴蓝陪庄若人去钓鱼,一直钓到黄昏,庄若人还不打算回家,让司机开着车随意兜风,又说想去宴蓝的学校走走。 学校里有他捐的楼,当年事业有成,尤其是在庄云流的爸爸生病之后,慈善几乎成了庄若人的主业,资助宴蓝的项目就是其中一个。 晚霞映照下,学校宽阔的行道上,学生们三三两两,有的背着书包,有的抱着篮球,有的说说笑笑,庄若人在宴蓝的陪伴下拄拐慢行,掠过的目光里全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因为心衰,他走不了多久就开始气喘,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宴蓝一路搀扶着他返回学校门口。 “你不送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庄若人笑容慈祥,像对待亲儿孙一样抬手抚摸宴蓝脑畔,“咱俩说好了,我不插手你和云流,但也绝对不会让他欺负你,所以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撑着,该给我告状的时候就给我告状,知道么?” 宴蓝扶着庄若人上车,“我知道了,谢谢庄总,您路上慢点儿。” 目送庄若人离开,宴蓝转身走回校园,心中略不平静,总觉得今天的庄若人不太对。 今天是庄若人去医院复诊的日子,以前复诊他经常陪着,但今天庄若人明确拒绝了,只让他过来吃午饭,下午钓鱼和刚才散步,庄若人似乎也心怀感慨。 思来想去,宴蓝走到学校偏僻处的一个亭子里,打电话给庄若人的主治医生。 秋天的夜晚黑得很快,微风吹动树叶发出轻响,宴蓝垂头坐着,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什么?” “怎么、怎么会这样……” “医生,你的意思就是说……” …… 挂了电话,宴蓝深深垂头久久不动,连眼睛都一眨不眨。 窒息感与无力感沉在内心最深处,他越发喘不过气,无论怎样都不能缓解哪怕一点。 医生是业内权威,可他现在却不愿相信医生的话,总觉得一定是弄错了,即便医生的话那样笃定、果决,犹在耳边—— “老庄总的情况不好,说白了,最多也就是……一年之内的事。” “现在只能保守治疗,心态和情绪稳定最重要。” “他坚决不让我跟小庄总说,不让你陪着来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情,但是小晏,我觉得跟你还是能说一说的。” 第05章 深夜,寰行娱乐大厦的大会议室灯火通明,庄云流率领几个部门总监和两名艺人主经纪,仍在开会。 他的手机连着大屏幕,上面显示着一篇自媒体文章,其中分析了寰行几个艺人的现状和未来,他觉得说得很好,就让大家看,然后发表感想。 众人盯着屏幕聚精会神,突然,庄云流的手机铃声从音箱里发出巨响,电话接入的提示出现在大屏幕上,“宴蓝”二字赫然闪烁着。 庄云流:!!! 大家短暂错愕,接着纷纷挪开视线低下头,不约而同地想:宴蓝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实习生,居然和庄总互留了电话,还大半夜打来……听说庄总亲自给他点过餐,后期总监对他也不一般,不知道是不是了解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一时之间,偌大的会议室里明明有很多人,却都一动不动,只有铃声疯狂在响,来电提示疯狂在闪,庄云流的内心疯狂后悔—— 上次接完宴蓝的电话怎么就一时兴起地保存了呢?他有病吗?!现在好了,大家在想什么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挂断电话或者停止公放或者走出去私下接则更是心虚…… 他只把好心一横,当众接了起来。 大家不由地吸了口气,八卦之心与尴尬之情开始交锋。 “喂?”庄云流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有点出汗。 那边许久都没吭声,庄云流有点烦躁。 “喂?你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终于,宴蓝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平静中有不可忽视的颤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绪低落又努力掩饰。 这一下庄云流简直心梗,大伙儿也把头垂得更低,心想完了完了不小心发现了老板的小秘密该怎么办?! “你现在哪儿?”宴蓝又问,尾音还带着轻轻的喘息。 庄云流:…… 二十五年人生中至为尴尬的时刻,他只能垂死挣扎,硬着头皮把情况往正常的方向上引,“在公司,你没其他事的话就也过来,捎上十杯咖啡,一起开会。” 说完果断挂了电话,在下属们的眼观鼻鼻观心之中,故作冷静地解释:“这个实习生工作能力很强,我打算好好培养一下。” 下属们纷纷尬笑着“哦哦”,然后赶紧开始热烈地讨论正事,表现出一副“庄总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的架势。 大学校园里,宴蓝看着黑暗中手机屏幕刺眼的光,夜里十一点,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他父母早亡,打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偏远地区的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备受欺负的日子。 然而峰回路转,这一切在他十四岁那年被彻底改变了,庄若人的慈善项目从天而降,他多年的发愤图强终于厚积薄发,作为整个地区最优秀也最困难的学生,得到了数额最多的资助,离开了那个魔鬼般的家庭,又经过三年辛苦,终于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可以说,他能拥有像今天这样正常而充满光明的生活全是因为有庄若人,否则他就像一只沉没于黑暗的蝼蚁,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都不一定。 他从小就习惯了不对周围的人和事物投注感情,却有一种情绪一直在心里占据着最最重要的地位:知恩图报。 接受资助以后,他定期写信或打电话慰问老人家,等考上大学,来到了庄若人所在的城市,便不再使用资助款项,而是依靠奖学金和课余时间兼职负担学费和生活费,更隔三差五前去拜访,陪庄若人吃饭散步,逢年过节送点儿自己的小心意。 庄若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庄若人给了他新生,他发自内心地感激他,把他当作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重要、唯一在意的人,所以顺从他的想法,与他的孙子相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何况庄若人并不强硬,一再表达了知道这种事要看缘分,他绝不施加压力,这么做只是出于对宴蓝的认可和喜欢,觉得他与庄云流相配的意思。 于是宴蓝就顺着说他并不抗拒,甚至还有点喜欢庄云流,愿意认真地去接触一下。 曾经他以为庄若人的心思跟大多数热衷催婚的老年人一样,但现在彻底了解了他的病情后才明白,庄若人所说的认可自己、喜欢自己绝无半点虚假,他希望自己和庄云流共度余生,甚至是带了点儿托孤的意思。 宴蓝的心为这位生命临近终点的善良老人而痛,刚才一时情绪激动,未及思索就打了电话给庄云流,想把真相告诉他,可听到庄云流冷漠严肃的声音时,话又咽了回去。 他要冷静。 就算真地要说,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而且听电话里的意思,他好像打扰到他了。 他有点后悔。 宴蓝躬下腰,双手捂住脸,努力让自己镇定。 事已至此,重新振作吧。 半小时后,宴蓝拎着咖啡走进会议室,灯光通明如同白昼,所有人肃着脸,某些人甚至还有点不愉快的样子。 “先喝东西,趁机再各自想一想。”庄云流首先打破沉寂,向宴蓝示意。 宴蓝很有实习生的自觉,围着会议桌分派完咖啡,坐到长桌末尾,给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杯上插好吸管。 会议室内暗潮涌动,宴蓝辨认出在场的除了高管,就是寰行当下正在爆火的一名女艺人高晓潇和另一名男艺人许天的主经纪人。 “我再说一下我们这边的想法。”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高晓潇的主经纪说,“晓潇这部剧本来是大男主剧,结果男主没火,晓潇大火,男主和他们公司嫉妒得要死,剧都播完了还捆绑晓潇炒CP吸血,我们交涉多次,没用,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把咱们寰行放在眼里,咱们现在必须采取行动,给晓潇换个自己人做宣传,之所以挑许天,是因为他的外形和晓潇比较搭,年龄也大一些,看着和谐。说白了,这个方案不只是为了晓潇,也是为了公司,而且晓潇未来的培养方向是独立女性,炒CP只是过渡,你们没有必要那么抗拒。何况晓潇现在是准顶流,她能带给许天的利益绝对比许天能给她的更多。” 宴蓝默默地听着,庄云流也没吭声,扭头看向另一边,许天的主经纪接着说话了。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我还是那句话,许天的培养方案里从来没有炒CP这一项,他走的是演员路线,这些年来一直很稳,粉丝也习惯了,突然来这么一出,我怕反噬南。再就是许天喜欢男的,脾气又倔,让他跟女艺人炒CP……” 高晓潇的主经纪立刻不满了:“我的天,他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他是艺人诶,有没有一点职业素养!而且你所谓的一直很稳是不温不火没任何爆点吗?树挪死人挪活知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庄云流赶紧伸手打住,“行了行了,来来回回就是这些话,现在是要解决问题。”看向长桌最远处,下巴一扬,“听懂了吧?有想法吗?” 宴蓝一愣。 他虽然是实习生,却没有学生在社会人面前,或初入职场的下属在上司面前的谨慎惶恐。 “我觉得这种事一方主观上不配合,就不能强推,否则可能有反效果。既然高晓潇眼下的目的是摆脱吸血,长远的目的是打造独立女性的人设,那不如别过渡了,趁此机会一步到位。” 所有人看过来,宴蓝双手抱着咖啡杯,脸色有点疲惫,语速略缓,声音也不大,很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不如想一套脚本,把高晓潇一路以来的故事设计成有梦想、上进努力、不懂炒作,默默无闻了许久,直到今天才终于大放异彩,有志者事竟成的剧情,这样一来,对方炒CP的行为就会立刻被打脸,高晓潇和对方的人格魅力也高下立见,至于对方公司,敲打一下也很必要的。” 他垂下眼帘考虑一会儿。 “的确需要给这个故事加入另一个角色,但不是CP,而是类似知音、伯乐,要符合高晓潇的奋斗人设,也要有足够的威力,才能让对方公司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寰行,需要付出代价。” 宴蓝抬起头,直视对面庄云流的眼睛。 “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选是……庄总。” 所有人:!!! 庄云流一脸迷惑。 宴蓝浑然不觉,继续说:“庄总在粉丝团体里的风评不太好,这次如果把他放在高晓潇的脚本里,打造成慧眼识珠,即便在最讲效益的娱乐圈里也能不因一时成败就放弃真正人才的老板形象,让高晓潇的粉丝团配合发散,这个能量是巨大的,这对高晓潇、对庄总、对寰行都有正向作用。” “想法不错,可是……”高晓潇的主经纪看了眼庄云流,委婉地说,“稍微有点危险。” 言下之意,就算自己没那个意思,但通稿一发,别人怎么想就不一定了,往轻了说可能会嗑CP,毕竟万物皆可嗑,往重了说,万一搞出来不好的传闻怎么办?那可是庄云流。 在坐的都是圈内人,都能想到这一层,庄云流不发话,大家也不敢表态,唯独宴蓝又说:“风险与回报是成正比的,就看庄总有多大胆略多大气魄了。”又笑了一下,“何况以庄总的身份,没点儿绯闻才不正常吧。” 他自觉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结果大家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异样—— 什么情况?你不是庄总的小情儿么?怎么还盼着庄总有绯闻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加更一章~ 第06章 宴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了庄云流一军。 庄云流回忆过往,觉得应该是上次电话里那句“我就喜欢拖着吊着,看你们费尽心机的样子”惹到了他,这家伙今天才会当众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不能认输啊。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配合,岂不是扫兴?” 大伙儿更加意外地看过来。 庄云流状似轻松地分析:“现在的玩法就是年轻化,别说娱乐圈,全行业都流行老板亲自参与宣传,咱们寰行也该适当追追流行,但要把握好分寸,脚本质量是重点,必须精心打磨,再就是做好控评预案,几个影响力大、口碑好的自媒体要提前沟通到位。” 助理迅速做记录,庄云流看向宴蓝,下巴一扬,“点子既然是你想的,脚本就由你来写,时间紧迫,最迟明天早上上班时我要见到全稿。今天就到这儿,辛苦大家,散会。” 庄云流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收拾东西,在疲惫和终于放松的感叹中成鸟兽散,只有宴蓝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资本家,就是能把通宵加班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你一个人用这么大个会议室赶稿未免也太浪费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庄云流回过头来。 言下之意,是让他赶紧随便找个别的地方滚蛋。 然而宴蓝起身转过来,淡淡地笑着:“好的庄总,那我去你办公室。” 庄云流:??? …… 宴蓝成功地走进了庄云流的办公室。 因为庄云流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就是怕了怂了,他堂堂庄总怎么会怕宴蓝一个小小的小朋友呢? 笑话。 他干脆也不回家了,就直接坐在办公室里盯着他写,看他低头按手机按得挺累,还大发慈悲把自己的电脑借给他用。 庄云流办公室是整个寰行娱乐大厦里环境最好的地方,深夜静谧,新风系统开着,空气清新,温度适宜,宴蓝敲键盘的声音间或响起停下,最后无奈地从屏幕上抬起头,“庄总,您别着急。” 抱着双臂坐在老板椅上的庄云流一愣,收回持续释放的焦灼注视,嘟囔道:“我有说我着急么?” 他左右看看,去一旁拉开长沙发,将它变成了一张床,“我睡会儿,你写好了叫我。” 什么都没脱,庄云流直接侧躺上去,因为个子太高,沙发床装不下,穿着皮鞋的双脚便悬空搭着,露出套着深灰色袜子的脚踝。 宴蓝瞥了他一眼,出于大学集体生活养成的习惯,起身关了庄云流那边的顶灯,把电脑挪到一个不会照到对方的位置,更特意放轻了敲字的力度。 一小时后初稿完成,又用半个小时修改了细节,凌晨三点寂静无声,宴蓝闲下来,重新开始emo。 他是真地很难过。 庄若人给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关怀,然而现在他就要离去,他一生打拼,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好不容易等到孙子成长,甚至没来得及享几年清福; 庄云流也一定很爱很爱自己的爷爷,这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他明明才二十五岁,却即将尝遍永别。 深夜里,宴蓝产生了恻隐之情,突然不想叫醒庄云流,取了放在老板椅背上的薄毯子,轻轻搭在他的身上。 宴蓝站在沙发床边看着那个沉睡的人。 灯光不足,庄云流的五官显得并不那么清晰,但处于沉睡,又令他的状态更加真实。 他有一种很张扬矜贵的俊朗,就像他的身材,打眼一看既条顺,又充满了力量和安全感,是偶像剧里最需要也最稀缺的那种。 所以当什么老板啊,他明明应该亲自去演戏,本色出演就行,毕竟他对自己说过的部分话语,完全就是霸道总裁的标准台词。 想到这里,宴蓝笑了一下,沉重的心情略有放松,然后冷不丁地被用力攥住手腕,猛地向下一拽。 他不受控制地朝庄云流身上倒去,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撑住沙发,可惜一口气还没匀上来,庄云流突然按住他的腰,在他的猛然错愕中不知道怎么地一推,他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被压在沙发床上,与庄云流交换了位置。 这家伙也醒得太突然了。 他试图起来,可庄云流力气很大,一只手就摁得他无法挣脱,眼神带着男人从沉睡中苏醒时的天然的欲。 总裁的香水味被他尽数吸进鼻腔,他开始紧张,肌肉紧绷,呼吸加快,额头上冒了汗,眼神也四处逃窜起来。 庄云流继续逼近,宴蓝偏开头紧闭双眼,被按住的手腕在发抖。终于,头顶低低地嗤了一声。 “明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求上位,怎么还贞烈上了?” 宴蓝睁开眼睛:??? 嘲讽成功,庄云流满意了,放开宴蓝起身站好,像事后一般云淡风轻地理了理领口和衣袖,问:“稿子呢?” 宴蓝从沙发床上坐起来,后怕地喘着气,伸手一指办公桌上的电脑。 庄云流走过去,头也不回地吩咐:“把沙发收好。” 宴蓝围着沙发床走了一圈,找到机关,恢复成正常沙发的模样,推到墙边摆正,再把毯子整整齐齐地对折两次。 正在看稿子的庄云流抬眼,“挺会做家务的,真娶了都不用请家政。” 宴蓝:…… 他知道庄云流是故意的,索性不搭这茬,来到庄云流身边,指着文档开始讲自己的思路—— “文章题目叫‘捆绑炒CP?高晓潇并不在意,她的心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前半部分主要写高晓潇无人问津时的艰难与努力,后半部分开始,庄总你正式入镜,作为寰行新一代的掌门人,抛弃了只求流量和商业价值的赚快钱思路,你重品质、重才华,善观察、善培养,给了不被待见的高晓潇最最珍贵的机会,几次拉她一把,即便结果不好也没有放弃,终于终于,你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我的想法是联系高晓潇的粉丝,以老粉的名义发布这篇文章,配上足够的照片和视频,更有说服力,也更能引起共情。” 庄云流做沉思状,把文档拉到最后,上面写着—— “高晓潇心中从来没有属于娱乐圈的光怪陆离,有的只是星辰大海,热爱舞台、渴望表演,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别人,想炒就炒,想绑就绑,无所谓的。 至于粉丝,尤其是见证了她的全部,比亲人还亲的骨灰老粉,只想代表自己说一句:感谢庄总,把星辰大海送到了她的面前!” 庄云流:…… “这不好吧?”他皱眉看着宴蓝,“像什么话?赶紧删掉。” 宴蓝坚决摇头,“这是中心句,不能删。” “可这句话太似是而非了,模糊了老板和艺人之间的界限。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庄云流:??? “模糊,随意进退,怎么想都行,这样受众最多,效果最好,如果没有这句话,这次营销就白折腾了。” “如果他们胡乱造谣呢?”庄云流问。 “发律师函,正好又赚一波关注。” “如果他们嗑cp呢?” 宴蓝神秘一笑,“让他们嗑,cp名我都想好了,叫高老庄,现在就可以建超话。” 庄云流瞪大眼睛:!!! “宴蓝小朋友,你很得意忘形啊!” 宴蓝向后退了一步,“庄总,我对待工作是认真的,绝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公报私仇。” “某些人?你指谁?直说吧。” 见好就收,宴蓝及时住了嘴,只是很浅很浅地笑着,冷淡里藏着骄傲,透彻里含着俏皮,十分有生机。 庄云流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公事公办地讲,宴蓝说得很对。 第二天经过讨论后,高晓潇的营销方案按照宴蓝的设计正式推出,以这篇长文的发布作为第一炮,紧接着,粉丝们前赴后继,自媒体转发评论,相关解析及衍生视频一个接着一个,庄云流和高晓潇本人也作出了礼貌坦荡的回应。 一切都像预期的那样,高晓潇的粉丝数、路人缘与商业价值再次攀升,而恶意炒CP的那位男演员则收获了各式各样的嘲讽,庄云流和寰行也继上次新综艺首播事件后又刷了一波好感与热度。 傍晚,宴蓝坐在学校食堂吃饭,顺便刷手机看自己的成果。 “宴蓝……宴蓝宴蓝!” 他一愣,扭头看去,两个女生坐在长条餐桌他旁边的位置,面前却没有餐盘,只笑嘻嘻地招手。 他一上大学就开始打工,平时跟同学们的交流不多,跟女生的交流则更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两个人是他同班的。 “你们好。”他礼貌地微笑。 两个女生凑近了一点儿,其中一个期待地小声说:“你好啊,我听说你在寰行当实习生,就想问问你,网上说的高晓潇的事是不是真的?” 宴蓝考虑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谨慎的说法:“我在寰行是做后期剪辑,不太清楚这些,但我听同事说,高晓潇上部剧的CP宣传,合同里写的就是只到剧播完。” “哦。”女生恍然大悟,又因为听不到更多爆料有点遗憾,“那宴蓝,你能不能拿到高晓潇的签名啊?我最近好喜欢她!我可以买!” 宴蓝笑了,追星的男男女女他见过不少,这位同学已经算是很理智了。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给你争取一个,不用买。” “哇!那谢谢你!” 女生喜上眉梢,又和宴蓝聊了几句有关娱乐圈的事,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她的问题还深深地刻在宴蓝脑子里—— 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纵然不敢说这个圈子里真地没有有志者事竟成或才华付出与名气收益匹配的事例,但更多的都是设计、套路与美丽浮华却虚假易碎的泡沫。 …… 当晚,豪华的大平层公寓里,许天懒散地靠在客厅沙发上,对他的主经纪人方淑然发脾气。 “你当时为什么不同意我和高晓潇炒CP?现在看见了吧,效果多好?我这回被你害惨了。” “可这回就是因为不是单纯的炒CP才有效果啊,人家打造的是勤奋独立人设,如果你上可能就……” “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吧?高晓潇现在流量这么大,只要蹭上就有曝光,有曝光就有一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究竟你是经纪人还是我是经纪人?!” 这句话直接把方淑然点毛了,加上许天从头到脚一副凌乱厌世的模样,家里还有股明显存了好多天的烟酒味,她恨铁不成钢,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 “你不是最看不起流量了吗?我还以为你坚决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呢。” “我是看不起,但这是两码事,再过两年我只能演主角的爸爸了,你现在还不知道变通?”许天坐起来,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吸了几口又瘫进沙发,“我算是明白了,寰行这是准备放弃我,才把你派过来。” 方淑然:??? 入行做经纪人以来从没人这样说过她,而且明明是在苦口婆心地说事实讲道理,结果对方不仅不理解,还胡搅蛮缠,全把气撒在她身上。 自诩科班出身,实际上演技也就那回事,还不知道磨炼,一天天地希望天上掉馅饼,嫉妒这个嫉妒那个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给这种艺人当经纪人才是倒了血霉吧。 她也不是好惹的,凭什么这样任人指责。 稍微考虑了一下,方淑然缓和道:“哎,其实你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一开始我是不同意你和高晓潇炒CP,但后来觉得要不然试试也行,都开始谈方案了,但半路被人搅了。” “什么?”许天抽烟的手一顿。 “宴蓝,咱们公司的一个实习生,说你俩炒CP不行,说他有个更好的方案,就是现在的这个。” 许天眯起眼,“实习生有这权力?” 方淑然想了一下,如果直接说出宴蓝大概率是庄云流的小情儿,这事就闹不起来了,于是改了口:“开会那天他过来送咖啡,听着听着他就说了,他就是上次新综艺首播事件的那个后期,的确有才华。说完以后,大家觉得挺创新的,所以就……哎,没他搭这一茬,你和高晓潇的合作肯定能成。” 许天皱眉,混沌的眼里明显地带上了恨意,方淑然就知道,自己成功地祸水东引了。 “方姐,有没有办法让这个宴蓝进到咱们团队?我倒想看看,他究竟多有才华。” 第07章 当天下午,方淑然对庄云流提出希望宴蓝进许天团队做宣传策划的请求,理由是觉得宴蓝有才华,希望用他这个新鲜血液盘活许天目前的状况,而且他是实习生,灵活好调动,不会影响公司既有业务的进度。 实习生调动原本只需直属领导之间沟通,但很明显,那天晚上在会议室里,大家不约而同地赋予了宴蓝一个很重要也很敏感的身份,所以她必须识相地首先征得总裁的同意。 庄云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得不为宴蓝这家伙以假乱真的本事鼓掌。 他也有点意外,觉得事情应该并不是方淑然表面上说得这么简单,却不愿深究,当即准了—— 看看宴蓝小朋友究竟还能翻出些什么水花。 十分钟后,宴蓝接到了HR的电话,被告知从现在开始,除了继续参与之前的新综艺剪辑工作外,他将不再接任何后期,全面转为艺人许天的宣传策划。 第二天正式上岗,却发现说好的宣传策划变成了跟车助理。 不知道这是寰行一贯的套路,还是许天团队故意的。 许天今天的工作是剧组拍戏,新戏开机第一天。 清早五点,宴蓝上了保姆车,许天正躺着睡觉,脸上蒙着眼罩,根本没搭理他,宴蓝坐在角落打开平板,继续熟悉许天的信息和今天拍摄的各项情况。 过了一会儿许天醒了,摘掉眼罩撑着坐起来,眉头皱着,脸上疲态尽显。 “你就是宴蓝?” 宴蓝点点头,“是我。” 许天往车窗外看了看,突然说:“停车停车。” 宴蓝:??? 司机也挺意外,匆忙靠边停下,许天又说:“去给我买杯咖啡。” 宴蓝:?????? 除了第一句问话,之后许天再说话就不看人了,宴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是在指挥自己。 这个态度让他有点不爽,而且肉眼可见的地方根本没有咖啡店。 “不如叫个外卖到剧组吧?”他建议道。 “不行,剧组还远着呢,等送过去都什么时候了。” 宴蓝忍了忍,打开手机搜索,“那八百米外有家咖啡店,在悦邦酒店旁边,咱们开车……” “你不看看这儿能掉头吗?下个路口掉头再过去再回来,绕不绕?哎我说你怎么回事,不就买杯咖啡吗?你是王子啊不能走路……” 没等他把话说完,宴蓝直接开门下车,许天“操”了一声,嘟囔道:“脾气挺大。” 不多时宴蓝回来,手上拎着一杯摩卡。 保姆车继续上路,许天闭着眼睛窝在座椅里,说:“插好吸管。” 宴蓝正递过去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拨开外卖袋,“嘭”地一声插了管。 许天闭着眼喝了一口,突然猛地把眼睛睁开,瞪向宴蓝,“这什么咖啡?”抬手看了看,“摩卡?谁跟你说我要摩卡了?!” 宴蓝匪夷所思:“可你也没说要什么啊。” “那你就不会问吗?!” 宴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瞬之间气场突然变得非常冰冷,接着讥笑了一下,说:“我不会。” 许天一愣,明显没想到宴蓝居然这么刚,顿时气急败坏,把咖啡往地上一扔,重新靠回去,心想果然是眼高于顶。 一个实习生你以为你是谁啊!现在算了,车里就三个人,没意思,后面你再等着瞧。 许天今天拍的是一部民国情感剧,他是男二,到了片场立刻进入化妆间,宴蓝紧紧跟随—— 突然转岗,还是转到这里,许天还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他多想。 他一边暗自琢磨一边看化妆师化妆。 昨天连夜了解了一下许天要拍的剧,男二是个海外归来的年轻学者,单纯、阳光、热情,充满了天真的幻想,然而现在的许天从头到脚一股日日买醉夜夜笙歌的颓废劲儿,双眼更是浑浊,相当辛苦了化妆师。 “我剧本呢?”许天突然想起正事了。 宴蓝从思考中回神:“我不知道。昨天下午我收到的通知只说今天跟你来剧组,其他的暂时还没交接。” “所以你还挺理长?”许天拔高声音,把化妆师的手一推,扭过头来眉毛倒竖,化妆师没防备,向后一个踉跄,化妆刷和粉盒掉在了地上,许天却连句抱歉都没有,扶着椅背继续指责宴蓝,“不知道你不会去找吗?去车上找!快点儿!我等着看呢。” 化妆间里的人原本正在各自说话,这一下都安静了,纷纷看过来。 宴蓝忍耐着转身离开,许天对着他的身影继续嘟囔:“能干干不能干赶紧走人,服了。” 而在他的身后,化妆师一边清理从地上捡起来的刷子和粉盒,一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剧本就在车上,A4规格,蓝色封皮,比开学时领到的新书还要更加新。 宴蓝就想笑了。 他的性格算是比较透彻清醒的,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很佛系,其实完全不然;其实他的脾气并不太好,对新鲜事物也始终饱含着兴趣。 譬如拍戏。 以前没见过真实的拍戏,这回有机会,他便尽情去看去研究:影视城里民国风格的建筑、女演员的手推波纹发型、斯坦尼康、轨道摇臂、监视器、场记牌、各个行当各个工种的行动和细节…… 越看越投入,直到耳边响起了导演的“咔”。 不是一声“咔”,而是非常不耐烦的“咔咔咔咔”。 “许天,你演的是心里只有知识和理想的归国学者,不是只会装逼和耍帅的阔少小开,说几回了,这场戏跟男主battle,要清高要骄傲,是真地清高骄傲,不是油腻和拽!来再来一遍!” 当众被批评,许天一脸烦躁,硬着头皮再演,反而越来越差,导演的耐心所剩无几。 “停停停!许天你故意的啊?剧本围读的时候你请假不来,行吧可以台词再差我后期用配音也就完事儿了,但这是大特写,男二的高光时刻之一,你给我整这一出,让我怎么办?大伙儿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今天还开不开工了?啊?!” 导演叉着腰吐了口气,他是圈内数得上名号的大导,说话从来很直接,片场骂人也是常有的事。 场面陷入尴尬,演男主的演员拍了下许天的肩膀,笑着打哈哈:“开机第一天,都有个进入状态的过程,没事没事。林导你昨晚没睡好吧,火气这么大,年龄不小了当心高血压啊!待会儿骂我的时候麻烦轻点儿!” 工作人员们跟着笑。 男主演员比许天小,咖位却比许天大,单看这情商,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演男主呢。 这时候许天只要顺着台阶下来,也打几句哈哈开几句玩笑,这事儿基本就过去了,可他偏不,他偏偏还是一脸戾气,转身径直往场边走,用所有人都欠他钱的语气说:“状态不好,歇会儿再拍。” 还不是“缓会儿”,是“歇会儿”。 一旁站着的宴蓝大跌眼镜。 短短时间,怎么就遇上了两个大聪明? 然而还有他更想不到的。 许天二五八万一样往躺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无视现场所有人,闭上眼睛甩了下头,颐指气使地说:“宴蓝人呢?赶紧去找块布,过来给我把鞋一擦!”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也提前祝蓝蓝和庄总情人节快乐! 第08章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要宴蓝蹲或者跪在他面前,擦他那双十分油光锃亮不见一丝灰尘的鞋。 现场的所有人都尴尬了,宴蓝更是匪夷所思,事情荒谬得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怀疑许天是不是因为刚才被导演骂得心态崩了行为混乱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蠢吧。 结果许天自己还不耐烦上了。 “过来啊,装没听见呢?” 宴蓝:…… 从大清早一忍再忍到现在,对方还是拼命地送,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许哥,我觉得你的鞋暂时不需要擦,又不影响拍摄。”他淡淡地说,“大伙儿都等着呢,先工作吧,拍完以后我帮你联系店铺保养。” 不亢不卑,句句在理,大伙儿冲着声源望过来,这才发现了站在人群里的宴蓝。 一身浅色休闲装,一头清爽碎发,身材修长条顺,颜值浓淡恰好,不输影视城里的任何一名演员,尤其眼睛非常漂亮,清透之中自带神采。 有的人开始憋着笑交头接耳。 许天感觉到了,更加上火,一按椅子扶手站起来,扬声说:“你在教我做事吗?别忘了你只是个实习生,能跟我来剧组是你的福气,以后要是还想在这行混你就……” 宴蓝任由他说,只管直直地盯着他,冷不丁道:“许哥,你三十岁了。” 许天一愣,仿佛突然被点了死穴,因为皮肤状态太差只能用粉底疯狂刷墙的惨白的“脸”腾地红了。 “你什么意思?!” 声音都变了调,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揍人。 宴蓝却摇摇头,“不要误会,我不是年龄歧视,人人都会有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这很正常,我只是想说……”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垂头露出些许笑意,“三十岁得有三十岁的样子,如果三十岁还像三岁,那就不太正常了。” 许天:!!! 刚才部分人的憋笑在一刻变成了出声笑,交头接耳的窸窸窣窣也更大声了—— “说得好,哈哈哈。” “而且是三十岁徒有三岁的幼稚,却没有三岁的可爱……” “可不是嘛。” 许天面红耳赤,仿佛积攒了一辈子的调色板在脸上瞬间打翻,如果真有地缝,那他立刻就会钻下去。 现场总不能真出事,戏看到这里就足够了,僵持中,副导演姗姗来迟地开始维持秩序:“行了行了,赶紧接着拍,活儿还多着呢,这都几点了,都打起精神啊!” 许天没办法了,暂时认栽,一脸怨气地起身往场中走,不料导演却颇为记仇,突然来了一句:“许天,待会儿你就按你助理刚才的样子演,他的范儿很正,现成的模板!” 一刀插得又准又狠。 许天反复社死,大伙儿又低低发笑,宴蓝也意外地看着导演。 导演径自浑然不觉,还说:“你叫宴蓝是吧?过会儿加个联系方式,有机会合作啊。” …… 勉强把戏拍完,许天立即发信息叫来了方淑然和其他助理。 方淑然心知肚明,一方面,她对宴蓝的本事有着非常理性的认识,另一方面,她知道宴蓝和庄云流恐怕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才借刀杀人。 刀是宴蓝,人则是许天。 又自暴自弃又不识好歹,她实在带不动,也懒得带了,但她得主动出击,绝不能让许天影响了她的职业生涯。 到了剧组,方淑然私下里态度非常好地向宴蓝道了歉,又把他从许天身边调出来,让他以后只负责写宣传方案。 接下来的日子,宴蓝仍在剧组,每天跟方淑然和其他经纪人一起讨论策划案,然而许天本来就不温不火,既没亮点也没爆点,本人还非常龟毛,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还非常喜欢抱怨别人,策划案迟迟定不下来,宴蓝的工作态度渐渐地由认真勤奋被消磨成了随便干干。 然后他发现方淑然好像也一样,表面上安排了很多正事,其实就是糊弄,尤其她这种职场老油条糊弄学大师,不仅很难被看出来,还经常会被大家当作敬业的典范。 简直又荒谬又有趣。 半个月后,许天好不容易迎来了一场商业活动,兴高采烈地跟剧组请了假,却没想到刚出发不久就出事了。 一段名为“当红艺人羞辱助理为哪般?哦,因为对方演技比他好”的视频由一个营销号首先发出,仅仅十分钟后就几乎人手一个,一分钱不花,轻轻松松地登上了热搜第一,也是许天人生中的首次热搜第一。 视频正是开机当天的片场实况,从导演批评许天开始,到最后导演说加宴蓝的联系方式结束,拍摄距离虽然有点远,画面晃动而模糊,但声音十分清晰——只非常贴心地把叫宴蓝名字的地方做了消音处理——角度也很刁钻,能确切地看到许天整个人,其他人则都只能看到一部分/身体。 明显是有当时在场的人拍了视频并卖给了媒体。 实打实地锤,还锤锤到位,网友们义愤填膺如山呼海啸—— “知道明星高高在上,但不知道这么高高在上,这是把自己当祖宗了?” “娱乐圈的工作人员好惨,这样的事估计不少吧,但能像小哥哥这样反击的应该不多,钱难挣屎难吃啊。” “小哥哥好刚,有理有据!而且身材看着还不错!手也好看!声音也好听!” “不知道这个小哥哥以后会怎么样,大概率会被穿小鞋,估计这行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太年轻,冲动。” “这演技我特么笑死,真地我行我上。” “视频挺好的,就是‘当红’两个字不对,根本不红好吧。” “没这视频我都快忘了娱乐圈还有许天这号人,不会是反向营销吧?黑红也是红。” “有可能诶,要不然也太蠢了,我十岁的小侄子都没这么蠢。” “那个助理太淡定了,不真实。”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好吧?真以为谁都愿意捧(某些)明星的臭脚。” …… 路人的力量是巨大的,这次事件的影响力和讨论度完全盖过了不久前高晓潇的正向营销,粉丝根本来不及控评,商家也火速取消了许天的活动。 许天当时正在路上,气得浑身冷汗,差一点儿就跳车自尽了。 被金玉包裹的败絮终于暴露,寰行通知许天立刻回家哪儿都不许去什么都不许回应,同时召集许天团队和公关部开会,宴蓝身为团队人员,又是当事人,自然也在其中。 老实说,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庄云流倒没觉得宴蓝有哪里做错,但从公司总裁的角度来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几乎都跟宴蓝有关,再加上私底下他总被对方侵入社交禁区,一时间就有点烦,不自觉地高高在上,不自觉地口不择言—— “怎么又是你?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吗?” 如临大敌准备开会的所有人:………… 所以,今天是要现场观摩总裁和他的大学生小情儿吵架的盛况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明天更个大肥章! 第09章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宴蓝坐在角落垂着眼帘,看起来既没有尴尬和慌张,也不打算解释或道歉。 他怎么解释? 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事都要扯上他,道歉就更不可能了,明明他才是应该被道歉的那个。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宴蓝渐渐地冷静了一些,终于克制地吸了口气,说:“就算我当时跪在他面前说尽好话,今天这条视频一样会出现。” 他讲了进入许天团队后发生的一切。 “我以前连见都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故意针对我,也许他的本性就是如此,那就算没有我,类似的事也迟早会发生。” 很明显,这些话都是说给庄云流听的,众人便都识相地缩着身体老僧入定,力图实现“我看似在但实际不在”的效果。 偌大的会议室,满满当当的人,却好像的确只有宴蓝和庄云流两个。 庄云流盯着宴蓝看了一会儿,暂时放弃对峙,转而问大家:“都说说吧,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句话就像个开关,大伙儿突然被接上电源,“嗖”地活过来了似地坐直身体,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方案出来了—— 第一,许天在社交平台上对剧组、宴蓝、公司、粉丝和大众公开道歉,措辞必须诚恳,不能出现道了又没完全道的情况;赞美所有幕后工作人员,同时用少量篇幅适当卖惨,就说最近压力太大,已经到了需要吃药的程度,一时受情绪掌控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不是本意,非常后悔;最后再表示会先减少工作,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增强业务能力,希望大家给个机会。 第二,寰行公开给出惩罚措施,联系各家媒体及自媒体,把舆论控制在当下;推一些寰行其他艺人的敬业表现出来,转移大众视线。 理论上,这套方案的最后一步,应该是当事人宴蓝也公开发文表示接受道歉,发表一通诸如“没关系啊一场误会,大家都不容易,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希望以后也不会有,继续对寰行和寰行的艺人充满信心”之类的言论,俗称“钱到位了”。 可是现在,大伙儿看着一直静静地坐着,明明宛如空气却又存在感极强的宴蓝,碍于单方面以为他是庄云流的小情儿,谁都不敢提这一茬。 庄云流自己也不敢。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他突然觉得宴蓝很凶,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凶,而是冷静沉稳的凶。 这种凶,让他一个比对方大了五岁,掌控了足足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感到hold不住他,以致于根本不敢当众提要求。 再让他下不来台怎么办?—— 庄云流下意识地这么想。 紧接着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可是总裁!寰行的总裁!多少人想摸他的裤腿都摸不到!而宴蓝只是个实习生!才二十出头!大学还没毕业! ……不对。 他一定不是因为怕他,一定不是。 他怎么可能怕他呢?一定是因为有更加重要的原因。 是了,就宴蓝这个性格,让他发文表示接受道歉,一个没操作好就是弄巧成拙,于大局不利。 没错,一定是因为这个。 他怕他? 笑话,绝不可能。 方案确定后,一切有序进行,宴蓝也被庄云流从许天的团队里拎了出来,继续单单纯纯地做后期。 但网友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夜过后,网络上出现了一个新热帖,对比之前寰行官方在评论区放出的后期小哥哥敲键盘手照和许天视频里助理的手,猜测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发帖人接着表示疑惑:怎么这个小哥哥不久前还是后期,这么快就变成了艺人助理?而且小哥哥既然是实习生,就说明他很年轻,已知手好看,声音好听,身材看着瘦瘦的,想必脸也不会太差,难道寰行想推这个小哥哥到幕前?可小哥哥的账号一直没经营过,看起来也不像。 帖子被大量转发,评论区高呼福尔摩斯,不少人还说推素人也不错,至少比那什么许天强。 可以看出,发帖人主观上并没有坏心,就是细节控一时上头,急不可耐地分享了自己发现的新大陆,但宴蓝看着,却是脊背发凉。 一时无所适从,他不想呆在寰行,也不愿回学校—— 网上的这些东西同学们一定都看见了,口耳相传影响扩散,他不知道回去之后将会面对什么。 找了个僻静的街心公园坐着,临近黄昏,郁郁葱葱的绿色隔绝了喧闹的街道,令他内心的困境稍稍解开了一点。 犹豫片刻后,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庄总,我是宴蓝,您现在忙吗?如果方便的话我去看看您,陪您吃个晚饭。” 这么多年来,如果说有谁给过他最普通也最难得的温情,让他不再设防警惕、不再隔岸观火、不再心存对抗,那就只有庄若人。 庄若人早年劳心劳力,生病退休之后便遵医嘱不再关注公事,远离了娱乐圈的纷纷扰扰,也正因此,宴蓝才敢找他。 平时庄若人听到宴蓝要来,总是非常开心地说着欢迎,但今天他似乎是下意识地说了个“好”字,却没来得及说完,只吐了个字头就停顿了。 “啊,今天不巧啊,有个老朋友来看我……” 宴蓝一向识趣,正准备说那就算了,结果庄若人却抢先说:“但你难得有空,我让云流陪你吃饭,去惠竹膳吧,环境好,东西也养生,你们年轻人平时总爱吃外卖,要么就是高油高盐大鱼大肉,现在看着没什么,过几年身体就出毛病喽,我这就给你们定位子。” 宴蓝顿时有点头皮发麻,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庄若人又不容置疑道:“你现在在哪儿?我让云流去接你。” “我……”一贯伶牙俐齿的宴蓝此时无比磕绊,老实说,他确实没有拒绝庄若人的本事,这简直是他的死穴。 “我、我不用接。” 只能这样暂退一步。 “那行。”庄若人哈哈笑着,“那你俩在店里见,我现在就告诉云流。” 三分钟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考虑今晚怎么放松的庄云流被爷爷电话里一句“从小到大我没强迫过你任何事,今天就吃个饭,你就当是强迫了又怎么样?爷爷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何况只是吃个饭,又不是押着你去领证”弄得只能认命。 他一脸黑线,怀着满腔抗拒去了惠竹膳,发现宴蓝还没到,顿时就后悔了。 他应该慢悠悠的,让宴蓝等上一两个小时再说,反正他是庄总,事务繁忙,借口太好找了。 哼。 不做点儿什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 于是半小时后,先坐地铁后打了个车才终于赶来的宴蓝推开包厢门,一眼就看见堂堂的庄云流庄总正坐在那里对着满桌佳肴大快朵颐。 宴蓝在原地站住。 庄云流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扭头,筷子也没停下,随口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他心中得意极了,既然说的是吃饭,行,那咱们就好好地、单纯地吃饭。 谁怕谁啊。 宴蓝一言不发地走到庄云流对面坐下,垂着头待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扫码点单。 庄云流又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费尽心思终于达到了目的,还不满意吗?还臭着个脸?” 宴蓝知道前有公事后有私事,庄云流心里不爽,便低声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来只是打电话给老庄总说想去陪陪他,但老庄总说家里已经有客人了,又不想让我落空,所以就张罗着让我们一起吃饭。” “你可以拒绝。”庄云流干脆地说。 宴蓝眼眸一垂,根本没法反驳。 “抱歉。” 他的心一跳一跳的,在庄云流这样的态度面前,他感到愧疚和羞耻,睫毛随着心情的波动而轻颤。 其实按理说,庄云流也可以拒绝,但他也没有。 他们都太重视庄若人了,不愿违逆他的意思,不愿他有哪怕一点点的伤怀和失落。 尤其他已经知道了庄若人的真实病情…… 宴蓝攥紧了放在桌面下的手。 他的内心十足地清高骄傲,但是为了庄若人,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庄总。” 他抬起头来,神情前所未有地温顺,态度和语气极为诚恳。 “我知道,您在工作上是认可我的,我相信您现在对我的看法一定跟第一次见面时不同了,所以我想说,我在生活中也并不是您最初想象的那样,如果您能暂时放下抗拒和偏见,您一定会看到一个真实的我,说不定您并不讨厌那样的我。只要您给个机会,我就愿意、愿意……” 这样说话可以算是低声下气了。 宴蓝非常不习惯,说着说着,满头汗都冒了出来。 庄云流也很意外,终于放下了筷子,抬眼认真看过去:“你愿意什么?” 宴蓝吸了口气,“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您周围有很多极力讨好的人,我愿意跟他们一样,我愿意努力变成……您喜欢的样子。”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庄云流疑惑地皱起了眉。 二人僵持着,试探着,庄云流突然一笑,轻巧地说:“呦,改策略了?” 宴蓝一愣。 “发现我对事业型的没兴趣,现在改柔弱型了?” 宴蓝:…… 事已至此,他只能努力忍耐,“庄总,我是认真的。” “行吧,那你现在就表现一下。”庄云流玩心大起,一派悠然闲适,“我倒是挺有兴趣看看你究竟会怎么讨好我。” 宴蓝:………… 庄云流在撒气。 但他必须承受。 包厢里的座位是长沙发,宴蓝略一犹豫,站起来走到庄云流身边坐下。 庄云流立刻用眼角冷瞥了他一下。 宴蓝只当看不见,不动声色地帮庄云流把各样菜盛出一些放在餐盘里,又把汤盅满上。 庄云流的脸上露出了不过如此的凉薄笑意。 宴蓝便又恭顺地端起餐盘捏起筷子。 “我看你不应该进娱乐圈。” 宴蓝一愣。 庄云流一脸嘲讽,下巴点了一下宴蓝准备给他夹菜吃的动作。 “你应该进养老院。” 宴蓝:……………… 他把碗筷放回桌上,正有点泄气,庄云流突然长臂一伸,转身按住他外侧的手腕,把他圈在了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 宴蓝顿时大惊,没想到这样的事竟然又一次发生了,他下意识向后躲,庄云流却用另一手箍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回拽了一点。 “看着我。”庄云流命令道。 宴蓝不动。 庄云流就继续嘲讽:“你刚才怎么说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怂,我看你是真地只有嘴皮子厉害。” 宴蓝被激将成功,转回头来直视庄云流的眼睛。 这次的距离比上次更近,这次包厢温馨的环境比上次在办公室时更显私密,庄云流对他的压制也比上次更有侵略性,如果说上次是警告,这一次就是发现警告无效之后的惩罚。 庄云流当惯了总裁,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几乎全是威压,他却仍觉得不够,搂宴蓝脖子的手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是一个更具掌控和威胁的动作,宴蓝甚至不太敢呼吸了。 没被抓着的那只手在身后艰难地攥着沙发的皮面,对抗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想逃。 他努力忍着,努力调整情绪。 庄云流却仿佛兴致正浓,轻轻歪头眼睛微眯,定定地看了宴蓝一会儿,挑了一下眉,再次强调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庄云流身上的香水味就像微风送来的湖水涟漪,宴蓝的心怦怦直跳,整张脸带着脖子和耳根都在发热。 他攥了攥双手手指,终于轻轻抬起,像情窦初开的中学生第一次坐暗恋之人的自行车后座,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搂腰、搂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一般。 他从来没和人拥抱过。 但现在,他勉强算是以那种礼貌社交的方式抱住了庄云流。 庄云流的唇越发靠近,宴蓝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也说不准究竟是碰上了还是没碰上,就在那个非常薛定谔的时候,庄云流将他推开了。 “太青嫩了,我可没时间陪你练手。” 庄云流往旁边挪了一下,整理西装衣襟和领口,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低头吃饭,仿佛身边坐着一团空气。 完全被戏耍又完全被无视了的宴蓝按着沙发边缘片刻,坐回了对面自己的位子。 不多时,他点的餐上来了,二人便像拼桌吃饭一样,全程各吃各的,没有任何交流。 等吃得差不多了,庄云流擦擦嘴,说:“我签单。” 宴蓝没说话。 庄云流皱了皱眉,又说:“你回学校是吧,要不要送你?” 他当然不是真想送他回家,只是为了避免庄若人责怪,宴蓝心知肚明,摇摇头说:“不用。” “那我先走了。” 庄云流多一句劝都没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以后少骚扰我爷爷。” 宴蓝瞬间捏紧筷子,眉间染上了愠色。 但庄云流根本没看见,只警告完自己的便转身就走。 在餐厅里心神恍惚地待了一会儿,宴蓝动身回学校。 他预计了一下,先打车,再坐地铁,然后抄小道从偏门进学校,回宿舍后立即洗澡睡觉,应该能跟几年来习惯了每晚在自习室学到关门的三个室友错开,等室友们回来发现他已经睡了,肯定不可能再专门把他拎起来问八卦。 能拖一时是一时,等过两天网上再出现个新瓜,周围的人自然就会把他这一点小新闻给忘了。 一个小时后,宴蓝从地铁上下来,按计划抄小道。 大学城本就在城市边缘地带,相比繁华的市中心,这里不可谓不偏僻,小道自然更加偏僻,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路灯。 宴蓝凭着走过了许多遍的本能快步向前,突然侧面风声一紧,他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防备,一个力量就猛地撞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手背传来一阵狠狠的刺痛。 趁着这个空当,攻击了他的身影“嗖”地快速跑向黑暗之中,接着“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面前。 宴蓝抬头看,面前只剩下黑暗,周围也是一样。 把手背放到眼前,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在流血,而地上,两个淡色的东西在黑夜里非常显眼。 他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柄浅蓝色塑料壳、刃上还沾着他血的眉刀和一个白色的信封。 非常不好的预感漫上了心头。 轻轻捏着眉刀刀柄,他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用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 黑色的字迹映入眼帘,一笔一划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使得原本娟秀的字体变得非常生硬,带着明显的恨意—— “宴蓝,你以为你可以永远躲藏吗? 我们找到你了。就是你。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给许天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吗?他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以及他原本光明的未来全都被你给毁了!你太可恶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恶毒的人! 许天一直都是爱笑的,但现在的他一定在痛哭在以泪洗面!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阴沟里的蛀虫! 我们要求你马上公开给他道歉!为他澄清!最迟明天早上八点,我们要看到你的道歉声明!否则今天的事绝对不会只发生这一次,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我们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到的!” …… 极端粉丝的威胁信。 周围的昏黑之中仿佛布满了一双双恶意窥视的眼睛,森森凉意从宴蓝的脊椎开始发散。 他捏着信纸和眉刀,压制着急促的呼吸,当机立断决定不回学校了。 最近的酒店在五百米外,他迅速过去开了间房,首先冲进浴室洗澡——这是他缓解不安的方式。 一个小时后,他坐在床上,用仍在颤抖的双手捧着手机,在那个至今空无一物的账号上发表了第一篇内容。 然后扔开手机,彻底地倒在了床上。 第10章 今天的庄云流简直烦透了,回家之后只想放松,放满一浴缸水,加浴盐加精油,又专门从酒柜里挑了瓶酒拎着,一边泡澡一边小酌一边捧着手机打游戏—— 确实舒服啊,恒定水温、美酒、游戏,难怪宴蓝想方设法地要跟他结婚。跟他结婚,不就能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了吗? 年纪轻轻的,思想很危险啊。 他可没那么容易被骗。 不过这家伙的确与众不同,时不时地就让他感觉到无法把控,估计也正因此,才能一时迷惑住爷爷。 那就拖着。 拖下去,总有一天爷爷会明白过来。 心不在焉地打游戏,庄云流输了几局,觉得没意思,就退出来刷讯息。 手指一个下拉,他眼睁睁地看着新词条登上榜首,后面还缀了个一看就很可怕的暗红色的“爆”字—— #宴蓝被许天粉丝人肉威胁# 这行字足足让庄云流愣了三秒,接着他双眼陡然睁大,脑门即时充血,唰地从浴缸里坐了起来。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发着抖点进词条,顿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宴蓝是自曝!一长串文字!还有图片! “我是宴蓝,在校学生,今年大四,也是寰行娱乐的实习生,最近担任公司旗下艺人许天的宣传策划——就是不久前出现在《往事波澜》剧组片场视频里的许天的助理。 两个小时前,我在回学校的路上被人威胁了,对方突然出现,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用眉刀划伤了我的手背,还留下了一封信(见下图)。 环境太黑,动作太快,我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但我确认对方身高到我胸口,长发; 《往事波澜》剧组的视频于昨天发出,另一则猜测我身份的帖子则是今天凌晨发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找到我,我非常怀疑这个人是与我同校的学生。 之所以发布这些内容,第一是因为事情与我有关,也与公众人物有关,我理应公开讲清后续;第二是因为我会报警,提前发布这些内容,给对方一个自首的机会。 我保证以上所有信息的客观真实性(唯一的主观分析如果后期证实有误,我会公开道歉)。 最后,我在学校是学生,在寰行娱乐是员工,在社会上是公民,如果我犯了错,自有学校校规、公司规章和国家法律处置,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威胁我。 更何况最关键的是,我究竟有什么错呢? 一个“爆”字体现了深夜还没睡的吃瓜网友数量之庞大。 评论区井喷式爆发,有大骂许天及其粉丝并且上升到整个圈子的,有为宴蓝鸣不平哭诉社畜艰难的,有作壁上观认为都是炒作期待反转的,有指责宴蓝话里话外带节奏引导网友人肉对方的,也有反唇相讥,说既然都敢公然威胁伤人那就也该承担相应风险的…… 百家争鸣花样齐出,庄云流随便看了两分钟,一个头就变成了十个大,甚至少见地有点崩溃,侧身趴在浴缸上,额头抵着瓷质的边缘试图冷静。 把该叫的人都叫起来工作,他又打电话给宴蓝。 宴蓝秒接,却不说话,他瞬间就火冒三丈了。 “你是不是疯了啊宴蓝?!”庄云流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微弱的电流声中,宴蓝轻轻地吸了口气,低声说:“我没有疯。” “那你现在给我过来!立刻马上!……哎等等!”庄云流的呼吸一噎。 只要是公事,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彻底失去理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相信宴蓝没有说谎。 既然真地被威胁了,就不能再放任他在大晚上一个人走动。 思来想去,他只得恨恨地吐了口气,问:“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半个小时后,庄云流人生首次走进了针对学生这个消费群体所开设的快捷酒店——挺干净,就是房间太小了,设施也非常简陋。 他平时看惯了在工作上锋芒毕露的宴蓝、想惯了一心嫁入豪门获取荣华富贵的宴蓝,实在无法把他们与面前处于这种环境里,死气沉沉的宴蓝当做一个人。 “为什么自作主张?你知道你这么一闹,事情会变得很难收拾吗?!”庄云流站在宴蓝面前俯视他。 宴蓝丧气地坐在床尾,听了这话身体紧绷了一下,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地回看着庄云流。 “我不自作主张,你会让我发吗?” 他的声音很冷,脸上也挂着冷笑。 “那个人问我知不知道我给许天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你问我知不知道这样一闹会有多难收拾……为什么都来指责我?你也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错吗?……那好,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你就去告我,让我给你们赔偿,去啊!现在就去……” “宴蓝你冷静一点!” 他的情绪明显不对,大约真是被吓到了。 对比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劲儿,又不由地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在餐厅被自己压制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 庄云流历来吃软不吃硬,当即消了一些气—— 娱乐圈里令人咋舌的妖魔鬼怪还少吗?今天的事都算小的。一味责怪也没有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他垂目看着宴蓝洗完不久尚且未干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你先睡会儿吧。” 宴蓝一愣。 “先睡会儿。最近你也累坏了,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宴蓝盯着庄云流的眼睛失措地一闪,戾气消散,转而染上了些许茫然。 “你……不命令我删帖?” 他本以为庄云流专程过来就是生怕电话里说服不了他。 结果庄云流一脸无奈地耸了下肩,更加无奈地微微翻了个白眼,“发都发了,现在删有用吗?!” 不仅没用,反而会被人说是心虚,变相实锤。 “等公关方案确定了再说,你快去睡吧。”庄云流走到靠墙的长桌边,拉开椅子坐下,表情严肃地取出手机,明显是要开始工作了。 突然之间,始终心慌意乱的宴蓝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他呆呆地愣了片刻,然后听话地躺在被子里。 房间里只留下了庄云流头顶的一盏射灯,光芒笼罩着他的身躯,宴蓝从昏暗处望着那一点,终于闭上了眼睛。 睡眠和梦境几乎同时到来。 他梦到了小时候。 他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他们的过往,只知道寄养他的亲戚一提起他们就带着深深的厌恶和鄙夷,更将这些厌恶和鄙夷变本加厉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一开始,他努力说服自己去理解,因为亲戚家也并不富裕,多养一个他自然会有怨言,而他们终归抚养了他,他理应感恩,受一点气吃一点苦没什么。 可是日久天长,情况远远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 能丢给他的家务都丢给他,每天毫无理由毫无预兆地肆意辱骂和威胁,到了十多岁,亲戚家大他一些的男孩子开始对他不礼貌,那个年龄,正是初初了解了一些,却又没有真正的概念,几乎完全只有恶意的时候。 他严辞拒绝无果,反抗警告无果,终于有一天爆发,把那个男孩子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到对方彻底害怕彻底不再敢,而他也被亲戚打到几乎半死,是邻居听到动静报了警,警察过来调解,这件事才暂时平息。 之后的日子自然更不好过。 虽说他并没有被那个远房表兄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依旧有了阴影,他开始抗拒与人,尤其是年轻男人接触; 虽说后来庄若人的资助让他彻底重生了,但生活在亲戚家的那十多年,留下的很多影响几乎是不可磨灭的:他对恶意十分敏感,惯于警惕惯于怀疑、惯于冲动惯于反击,尤其是遇到指责与威胁的时候,他很容易崩溃,很容易控制不了情绪。 …… 梦境里没有色彩,充斥着混乱的谩骂、挑衅与厮打,不怀好意的笑声刺激着他的耳膜和头皮,人脸奇形怪状,渐渐扭曲。 他想要逃,可双腿却像是被绑住了,怎么都跑不快;他想要喊,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用尽力量也只是喑哑。 急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他终于猛地睁开双眼,一骨碌爬了起来,浑身全是汗,胸口起伏,眼睛和脸上挂满了泪水。 一抬头,庄云流正瞪着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第11章 宴蓝逃难似地跑进洗手间锁上门。 突然这样,庄云流有点无所适从,好久不见人出来,只有水流声恒定不变,他又有点担心。 起身来到洗手间外,双手插在裤兜里踱步,时而向内瞥一眼,有点担心渐渐变成了非常担心。 “……你没事吧?” 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没有回应,担心升级,正准备采取行动,里面的水声骤然停住,接着“啪”地一声门锁开了,宴蓝一脸厌世,顶着白色浴巾走出来,头上和脸上没擦干的水珠滑进打湿了一大片的衬衫领口。 庄云流:…… 勾引谁呢。 他转身走回长桌前的木椅坐下,宴蓝继续坐在床边。 沉默片刻,庄云流说:“刚才开会讨论了,公司发声明,帮你报警,派专业人士跟案子的后续,然后让许天道歉并且约束粉丝,之后无限期暂停工作。至于你……不要求删帖,但要转为个人可见,针对这个你再公开说一次,就说事情解决了,所以转为私密,不再占用公共资源。” 宴蓝一动不动地垂着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嗯”了一声。 “许天会愿意吗?” 无限期暂停工作,也就是所谓的“雪藏”,想东山再起很困难,这对一名艺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庄云流却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他自己作的,不愿意也得愿意,这个圈子就是这么残酷。” “残酷?”宴蓝面无表情,接着冷笑,“光鲜亮丽日进斗金,这叫残酷?” 庄云流:…… 宴蓝受了惊吓,心情不好,他不跟他计较,索性换个话题:“不过你也是,以后再有什么事记得要提前跟我通个气,一次次地突然袭击,我迟早被你吓死。” 宴蓝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实习生,一个素人,提前跟你说,这件事多半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必须把事情闹大,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庄云流抱起双臂,眉梢轻挑,“你太看轻我庄云流了。” 宴蓝缓缓地将迟滞的视线挪到庄云流脸上,流露出一点心知肚明的嘲讽,“那你为什么要把我调去许天的团队?” 庄云流一愣。 “方淑然曾经跟我说,因为许天觉得我有能力,主动提出想让我进团队,她才向你提了申请。事实证明许天不过是为了要我过去方便欺负罢了,庄总,你是个聪明人,你当时对此真地毫无察觉吗?” 庄云流:…… 宴蓝是真地挺透彻的,但也是真地太直接太莽了。 然而庄云流毕竟是庄云流,当场被戳破,他根本不慌。 “老实说,方淑然要人的时候我并没有知道得这么确切,只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宴蓝嗤笑,“所以你答应,是怀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不可以吗?”庄云流耍起了赖皮,心想我是你老板,你居然敢追究我的责任?你以什么身份追究我的责任?! 他的语气和表情将他的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宴蓝便点了点头,不在意道:“当然可以,所以这就证明了我不对你抱有任何希望,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是对的。” 庄云流:………… 他怎么被宴蓝装进去了? 耳根有点红,为了掩饰,他站起来在狭小的酒店房间里来回踱步。 “其实你挺无辜的,一不小心就卷进了别人的内斗。” “什么?”宴蓝疑惑地看着他。 成功岔开话题,庄云流开始长篇大论。 “许天因为自己发展得不好,对方淑然不满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方淑然拒绝了他和高晓潇炒CP的方案,让他没蹭上准顶流的热度,他就更讨厌方淑然了。方淑然也讨厌他,因为他不好带,又怕一直这样下去会被许天影响了业绩和前途,就顺势把祸水引到你身上,对许天说是因为你的干涉,他和高晓潇合体营销的方案才没谈成的。许天一向没脑子,这就又恨上了你。他恨上你,自然就会欺负你,他一欺负你,就是自取灭亡。这样一来,方淑然置身事外借刀杀人,轻轻松松达到目的。” 宴蓝心想难怪前阵子他们几乎天天开会,却仍是什么都没讨论出来,原来都是方淑然故意的,和高晓潇炒CP的方案估计也是她存了私心才一直坚决拒绝。 暗自琢磨着,他突然心生疑惑。 “为什么欺负我就是自取灭亡?一个实习生,难道不是欺负了就欺负了吗?” 庄云流瞬间一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道:“你傻啊。” 宴蓝:??? “现在公司里的很多人都觉得你我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庄云流无可奈何地一摊手,“他们以为你被我包/养了,那欺负你不就等于打我的脸吗?方淑然确定许天还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就……” 宴蓝的表情难得地丰富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问你自己啊。”庄云流一挑眉,嘟囔道,“怎么又贞烈上了。” 宴蓝:………… 说话间手机响了,庄云流低头一看,屏幕上“爷爷”两个大字闪动着,眉头便下意识地一跳,心中暗道不好。 往一边走了一点,电话接通,“爷爷”尚未来得及叫出口,就先劈头盖脸地听到了一顿批评—— “云流,怎么回事?宴蓝怎么会被人威胁?你都是怎么约束底下人的?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啊?!还有,宴蓝为什么会在寰行做实习生?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深夜寂静,即便只是一点声音流出来,宴蓝也听清楚了,顿时也慌了。 “可是巧了,我这半夜睡不着,难得刷刷手机看看动态。”庄若人仍在说,“这要不是被我碰上,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是吧?我都不敢想,你以前是不是还有不少这样的事啊!” “没有!绝对没有!”庄云流立刻怂了,“这是第一回 ,是碰巧,而且我第一时间就处理好了。” 他说了解决方案,又说了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矛盾,又一再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真的是第一回 。”庄云流反反复复地说,生怕庄若人不信,眼睛在房间里巡视,最后落到宴蓝身上,灵机一动。 “宴蓝可以作证,不信你问他!” 宴蓝一愣。 电话那头庄若人也一愣,“你们……在一起?” “啊……啊。”庄云流顺着话头往下应,有点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 庄若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缓和了些,问:“他现在怎么样?” 庄云流瞥了宴蓝一眼,“没事,就是之前有点被吓到,爷爷你要……跟他说话吗?” “不了。”庄若人带上了老怀安慰的笑意,“你陪着他吧,最近多操点心,要保护他的安全。好了,爷爷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快休息。”才不管庄云流还要说什么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很明显,庄若人不讲证据地故意想歪了,庄云流又烦躁又无奈,扭头一看,却见宴蓝浑身低落,竟比最初更甚。 “庄总,对、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冲动,不应该不好好考虑后果。”宴蓝低着头,手放在腿上微微发抖,道歉的语气诚恳而愧疚,“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 庄云流:??? 刚才不是还有理有据义正辞严,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对么?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人格分裂? 庄云流并不知道,他好说歹说都没能让宴蓝服的软,他的爷爷只随意一语就做到了。 此时此刻,宴蓝深深地愧疚。 怎么就让庄若人知道了呢?他的身体已经…… 半夜失眠会不会也是因为病痛?偏偏还要为了自己的事影响心情,现在是有惊无险,但万一、万一…… 他躬下身,难过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庄云流:?????? …… 凌晨四点多,两人唯一的选择就是留在这个房间里凑活休息到天亮,他们也无需任何说明就都默认了这样。 宴蓝坐在床边失神,庄云流坐在椅子上发呆,时而看看手机处理琐碎的工作。 已经定好了,第二天让公司法务陪宴蓝去报警并处理后续事宜。 所以第二天清晨,寰行法务把车停在庄云流告知的酒店门口,看到庄云流和宴蓝并肩走来,而且衣服都有点皱的时候…… 不多想都不是人。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一手八卦get。 …… 后面的事情非常顺利。 宴蓝还没向警察说完案情,威胁他的人就来自首了。 果然是与他同校的学生,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长发女孩儿,才上大二,战战兢兢地说她是一时冲动,就是想发泄,顺便吓吓宴蓝,又说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信里的话都是虚张声势。 她当场对宴蓝道歉并写下了保证书,然后由法务保留追究后续责任的权利。 宴蓝明白,法务必须先告知庄云流,权衡之后才能确定行动,他也一样,不可以再一味地莽了。 所以这回就暂且不看轻庄云流,让他替自己做决定吧。 一切尘埃落定后,宴蓝只想隐起身来低调度日,尽快恢复常态,但某些目光敏锐的人却并不这么想。 这一天,艺人总监曹雪来到庄云流办公室,一脸谄笑。 “庄总,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庄云流抱起双臂审视她:“那就不要说了。” “好的庄总,那我放心地说。”曹雪是寰行的老人,胆子大,插科打诨更是一把好手,她侧身单手撑在庄云流的办公桌上,大眼睛锐利地盯过来,“亲爱的庄总,让宴蓝同学出道,您觉得怎么样?” 第12章 庄云流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想说不怎么样,但话到嘴边,考虑到自己是总裁,公事上绝不能带入私人感情,还是给了对方阐述的机会。 曹雪自信地笑了一下。 “第一,他年轻,形象好气质佳,性格也别致,可以说是内外兼修;第二,他出身名校,还是双学位,文理兼修,能力过硬。这些都是很容易吸粉的人设,如果能再学上一两项才艺就更好了。” 庄云流面无表情,“具体怎么出道?” “三条路,要么是选秀,要么是趁着目前有良性讨论度上其他综艺,要么公司直接联系一个合适的影视类资源。”曹雪说完,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不管哪个,都得先过了庄总您这一关,才能继续讨论呐。” 就差直说我看上你的人了。 庄云流抱起双臂做思考状,“你说的都有道理,但其实也千篇一律,现在出道的新人不都这样吗?宴蓝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总推一些大同小异、热闹一时就再也留不住任何痕迹的偶像,不如稳扎稳打,力求质量。” “核心竞争力是我的眼光。”曹雪一脸谈判时的笃定,“我有强烈的预感,宴蓝会是近几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庄云流的眉眼谨慎地缩了一下。 的确,曹雪在挖掘艺人这件事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她手下的成功案例太多了,她有资格这样说。 她想这件事一定想了很久,碍于拿不准他和宴蓝的关系才一直拖着;然而今天终归大胆地说了,正是因为她那强烈的预感,无论如何不愿放弃造就一个巨星的机会。 庄云流拿起桌上的笔,一边转一边认真考虑。 他有点心动,不过宴蓝本人和爷爷那边…… “这样吧。” 他放下钢笔,抬眼看着曹雪。 “不着急直接出道,你先培养培养他,看看他的潜力,也不要直接跟他说。” 宴蓝最近免不了受到同学和寰行同事们的关注,好在他平时跟所有人走得都不近,同学们觉得他不好接触,同事们因为流言,都不敢直接冲上来问东问西。 他诚恳地向庄若人解释了之前是因为寰行的工作正好专业对口,而且时间灵活,能锻炼人,待遇也不错,他就决定来实习,又不想处处受照拂,就一直瞒着没说的事,庄若人表示理解,庄云流也没有因为他总是招事而炒掉他,他总算勉强又重新地过上了平静生活。 “宴蓝啊,来帮个忙吧。”曹雪笑眯眯地靠在工位上。 宴蓝刚刚完成剪辑,盯着屏幕许久的眼睛尚未得到放松,一抬头就又被这个艳丽的笑容给闪到了。 “曹总。”他站起来,心生疑惑。 “跟我来。”曹雪转身就走,连询问的机会都不给。 宴蓝只得跟上,出办公室、上走廊、坐电梯,一路来到公司内部影棚。 “帮忙试个镜。一个广告片,艺人现在在外地,你先替他试好各种细节,他回来直接拍,省时间。” 宴蓝立刻一脸莫名。 这种事也不能说绝对没有吧,但就是怪。 曹雪这样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啪”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咱们的原则是精益求精,宴蓝,你跟艺人的外形气质最接近,麻烦啦,完事以后曹姐请你喝东西。” 说完雷厉风行地走向工作人员交待拍摄事宜,与此同时在心里把庄云流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得瞒着,还得说谎,还得自己圆逻辑,累死她了。 当老板了不起啊。 然后就轮到宴蓝震惊了,因为曹雪精益求精到了什么地步呢? 全套服装配饰妆发,连指甲都要修,一个小时后,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多多少少有点不太适应。 也没时间适应。 曹雪推着他来到镜头前,被各种布景、灯光、打光板、工作人员包围着,听指挥摆动作找角度换眼神,拍完一组平面,又拍了几段视频素材,等到被告知可以离开的时候,一下午都过去了。 宴蓝很懵,觉得这一切充满了不对。 第二天曹雪再次出现,说他表现得很好,决定让他做固定替拍,参与所有有需要的拍摄。 又说既然是固定替拍,仪态与表情管理、舞台表现这些就都要系统地学,要是还能学学舞蹈就更好了。 宴蓝有了预感。 “为什么要学跳舞?” “让你在拍摄的时候把动作做得更好看啊。哦,没有说你之前不好看的意思,其实你真地表现得很好,摄影师都夸你呢,说你天生就有镜头感,领悟力很强,成片率也很高。” 顾左右而言他,宴蓝轻轻皱起了眉头,直接打明牌—— “曹总,你是不是想挖我当艺人?” 否则何必艺人总监亲自出马? 曹雪便敛起神色,不答反问:“宴蓝,你想当艺人吗?” 宴蓝垂目思考了一下,说:“不想。” 顿时,曹雪的脸上现出了些许凝重,但很快还是笑了。 “既然如此,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宴蓝有点没懂,又有点朦胧的猜测,不便再追问,他像曹雪说的那样既然当了这个实习生就服从安排,交了个时间表上去,然后就几乎完全换了个岗位,一来寰行,要么是上培训课程,要么就是各种造型,拍摄平面和视频。 成品全部送给庄云流过目,每天都有新的,风格各不相同,庄云流越看越觉得曹雪说得实在很对。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宴蓝身上的潜力和光芒被挖掘、提升和发散,作为一家娱乐公司的总裁,不让宴蓝出道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可是…… 他在公事决策上从来没这么犹豫过。 反反复复地看宴蓝的照片和视频,包括上课和练习时的花絮,反反复复地拿不定主意。 是因为爷爷肯定不愿让宴蓝出道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么……是因为自己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不对,为什么会说到自己?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庄云流决定干脆去现场找答案—— 照片视频有创意和技术加持,也许宴蓝本人并没有那么好呢? 也许看到了宴蓝,他就会立刻大失所望,那现在的纠结不都成了白费劲吗? 去往摄影棚的路上,庄云流胸有成竹地这么想。 到了地方,大家正热火朝天地工作,他没吭声,轻轻走进去,默默站在最远的角落,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双手插在西装裤兜,满场认真地审视。 “都好了吧?好了就开始拍。” 摄影师一声令下,工作人员们各就各位,设备拉开,庄云流的视线失去了之前人来人往的重重阻挡,一下就被聚光灯所照亮的地方吸引了。 被搭成了以温暖奶白色为主调的北欧风卧室里,宴蓝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轻烫过的头发蓬松微卷,丝绸白衬衫做复古镂空蕾丝设计,于矜贵之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时尚休闲感,下身浅咖色休闲裤的流畅线条更让庄云流首次意识到原来宴蓝的腿又细又长又直。 因为是卧室主题拍摄,宴蓝没有穿鞋袜,露着双脚和一小截脚踝,时而站在地毯上,时而抱着抱枕坐在床上,时而趴着,时而平躺,笑容温柔而肆意,尤其那双眼睛非常明亮,不断释放着清爽邻家大男孩的气质。 庄云流不由地很久很久都没有眨眼,直到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叫醒了他—— “……庄总?” 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了他,所有人行动停止,齐刷刷地看过来。宴蓝也看了过来,随即收起了沉浸在工作里的状态,端正站好,眼睛不再含笑,只余平常。 庄云流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破坏了气氛的坏家伙。 “没事,挺好……你们继续。”说完他转身就走。 众人莫名的视线在他离开的方向上停留了片刻,缓缓收回来之后面面相觑,各自交换了一些心知肚明的猜测,又忍不住再一瞥宴蓝。 这不嘛,庄总和他的实习生小情儿的故事再添实锤。 事实上的确是添实锤了,而且是一个连当事人都只能硬着头皮承认的惊天大锤—— 除了庄云流本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走得看似潇洒,实则异常狼狈。 得亏他是总裁,一般没人敢盯在他身上看,否则他就真地一世英名尽毁,丢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庄总嘿嘿嘿 第13章 如果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那庄云流就是可以随心所欲搅弄染缸的人,他见过太多美人儿,总觉得都大同小异,并无别致的特色,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因为某个具体的人产生想法。 却也不是心动,就是最原始、最单纯、也最疯狂的那种想法。 可那个人是宴蓝。 是经常骚扰他爷爷、对他心怀不轨的宴蓝! 他满心不屑,口口声声说着绝对没门儿,现在却…… …… 这不得不令他觉得丢脸,甚至有点恐惧。 第二天,庄云流叫停了曹雪对宴蓝的培养。 曹雪肉眼可见地遗憾,在办公室里一度想要争论,宴蓝倒是还好,全程无声无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时相安无事,直到半个月后。 庄若人先前给一个乡镇小学捐了栋楼,同时出资修建室外运动场并提供全套体育设施,现在楼和运动场完工,学校要举办仪式顺带开运动会,请他出席以示感谢,庄若人便带着庄云流一起去了。 他喜欢让庄云流参加这种活动,娱乐圈太悬浮了,他担心庄云流慢慢地也会被影响得不踏实,同时也真心希望庄云流能把自己的这份事业一直延续下去。 学校位置偏僻,最后的一段路曲里拐弯,好在风景秀丽空气清新,下车后缓行片刻,忘却此地经济的落后,单看自然风光,倒可以说是世外桃源。 校领导、老师和学生们盛情接待了他们,午饭后开幕仪式开始,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比真挚的笑容。 拥有了崭新的设施,他们实打实地高兴,面对庄家爷孙俩,他们并没有诸如寰行总裁、娱乐圈半壁江山的概念,只是知道这是恩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那种。 仪式上,庄云流代替不能久站的庄若人发言。 他曾经在很多场合发过言,运用理智、逻辑和规则,为了实现某种目的,游刃有余地讲话,但今天,他突然被眼前的情景触动了,他想抛弃那些虚的,说一点真心话。 原本打算一边看稿一边加入自己的想法,结果巧了,当他站在学校台上那个朴素的立麦前,打开庄若人给的稿子,竟然发现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不空泛、不矫情,不形式、不刻意、不偏不倚,平等真切,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而且文从字顺,时而幽默,连一个标点都不用改。 台下同学们自然地笑着,眼睛专注而闪亮,明显是听进去了,这正是对发言之人的最好回应、最高评价,庄云流越说越投入,渐渐明白了爷爷让他来的用意—— 在娱乐圈打转惯了,以为世界就是那个样子,其实不然。 真正的世界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仪式结束后,运动会开始,庄若人兴致盎然,和庄云流一起站在远处看,少年人的拼搏和热情声声入耳。 “爷爷,发言稿不是你写的吧?” “嗯,找人写的,我只提了几点自己想说的话。”庄若人背着双手,面含微笑,“怎么样,有才华吧?” 庄云流点点头,“很不错,寰行的人吗?” 庄若人没有回答,反而神秘地向他一扬下巴,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庄云流一愣,下意识地觉得情况不太对,回头一看,脑海里“嗡”了一声。 居然是宴蓝。 “谢谢小庄总夸奖,我很荣幸。”一身学院风打扮的宴蓝走过来,对庄若人微微鞠躬,“庄总好。” 爷孙俩在一起,庄云流就得老老实实地让出这个称呼。 “来啦。”庄若人笑呵呵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你们俩玩,我跟校长还有事要商量。”摆摆手,不容置疑地走了。 庄云流:…… 他今天的好心情到此为止了。 “你怎么来了?”庄云流瞥了下宴蓝。 “老庄总一周前让我写发言稿的时候说的,但我今天早上有考试,只能晚点儿到。” “没问你这个。”庄云流抱起双臂,“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再骚扰我爷爷。” 宴蓝:…… 他忍了忍,直言道:“可我确实想来,我也受过老庄总的恩惠,今天这样的场合对我来说就好像……” “所以这就是你报答我爷爷的方式?”庄云流严肃地说。 宴蓝一愣,哎,庄云流又在想他自以为的追名逐利嫁入豪门剧本了。 “庄叔叔。” 身后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二人一起回头,一个小女生捧着个巨大的红蝴蝶风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这是同学们送给您的风筝,是大家亲手做的,希望您喜欢,待会儿操场上会有风筝方阵表演,您可以去看。”女生上前一步,诚恳地递上风筝,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跑了。 庄云流捏着风筝有些茫然,接着笑起来,幽幽地说:“其实我挺喜欢放风筝的,可以随意拉进或拉远,让风筝在忽然靠近的喜悦与骤然远离的失落之中煎熬。” 宴蓝可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无奈地说:“也许风筝只是享受飞翔的快感。” “那我可以掐断线,让它坠地。” 如此这般地给了宴蓝一个眼神后,庄云流把风筝塞到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宴蓝:…… 不知道为什么,庄总现在在他面前好像连基本的冷静都难以维持了。 然而更加不冷静的还在后面。 学校的活动结束后,庄若人安排了在附近的一家温泉酒店里住一晚—— 特意给宴蓝和庄云流安排的,只是提前告诉了宴蓝,却没有告诉庄云流。 庄云流理所当然地火了。 但在庄若人面前他只能憋着,表面听话地目送庄若人被司机载着先走,自己则按照分配开车带宴蓝去,当有限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掩饰任何。 全程无视宴蓝,眉头皱着,加速或转弯的时候戾气尤其明显。 首次坐进庄总心爱的宾利车副驾驶座的宴蓝,感受只有四个字:如坐针毡。 其实他并非不理解庄云流。 他明白,没有人喜欢被安排,何况是像庄云流这样身居高位能力很强又颇有主见的人,何况被安排的是恋爱婚姻这种敏感私密的事情,然而偏偏又被拿捏住了软肋,无法随心所欲,那种烦躁和憋屈就更甚了。 庄云流与他一样在意庄若人,却没有像他一样想通和接受,他比自己惨多了。 而他的惨,有一大半都是自己造成的。 宴蓝垂下头开始反思。 大约是因为从前庄云流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或是想戏弄一番的态度,令他根本无从愧疚,所以直到现在,直到庄云流把心里真正的情绪露了出来,他的自责才终于姗姗来迟。 接着便是一身冷汗。 自己怎样那是自己的事,但一意孤行地把别人的恋爱婚姻当作儿戏,他究竟在做什么? 这样的行为太卑劣了。 宴蓝恍然大悟,满心后悔。 到了地方,酒店工作人员引领他们来到被植被和温泉环绕,名为“鸳鸯戏”的独栋中式别墅,庄云流脸上的戾气顿时更多了。宴蓝下定决心,他不能再错下去。 要道歉。 要及时止损。 要想方设法把这件事的后果降到最低。 两人在别墅客厅里沉默相对,不仅没说话,好半天了甚至连衣服的摩擦声都没发出,仿佛静止了一样。 最后宴蓝先动了,扭头看去,庄云流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腿分开,双肘压在膝头,头低垂着,气势汹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暗自准备了一下,吸了口气,郑重地来到庄云流面前。 “庄总,我想跟你聊聊。” 庄云流保持原样,不吭声,视线也不动,无声地传达着“我不想搭理你”的意思。 宴蓝却不气馁,又说:“我想向你道歉。” 这回,庄云流终于有点触动,眉梢抬了一下,眼睛向上一瞥,“道什么歉?” “答应老庄总跟你相亲,明知你对我没兴趣还不退开,也不向老庄总说明真正的情况。”宴蓝认真地说,“对不起,以前是我想简单了,只觉得这么做老庄总会开心,只觉得我受了他的恩惠就理应报答……” “还揪着这点不放啊?”庄云流生气了,“真是从头到尾不忘立人设,怎么?又改策略了?这回是以退为进?” 宴蓝无奈,“我不是立人设,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行了行了,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庄云流根本听不进去,“我就问你,到底怎样才能不再骚扰我爷爷?除了结婚,开个条件吧,我认这一回栽。” “庄总,我……” 话未说完,庄云流的手机响了,宴蓝及时住口,看着他接通电话“喂”了一声,突然脸色大变“唰”地站起来,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宴蓝心中跟着一滞,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 “爷爷出事了。”庄云流压着声音,转身跑了出去。 宴蓝脑中“咯噔”一声,连忙跟上。 …… 庄若人的心脏病犯了。 起因是凑巧看到了网上刚刚发布的一则娱乐新闻,图文并茂,煞有其事地直指他包/养大学生,还让此人在寰行横行霸道。 事态迅速发酵,评论五花八门污言秽语,因为照片里的那个大学生,正是最近在网络上几次引发过舆论热点的宴蓝。 第14章 庄云流和宴蓝赶到的时候,庄若人已经气得晕了过去,生活助理给他喂了急救药,也叫了救护车,可是这里位置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庄云流立即找人协调急救通道,宴蓝打电话给庄若人的主治医生,请他指导当下的做法,直到救护车到来,载着庄若人一边抢救一边前往最近的大医院,他们才终于分出心思看了一眼网上的爆料—— 文字信誓旦旦,佐证的照片一共三张,一张是宴蓝搀扶着庄若人,两人面带微笑;一张是庄若人和宴蓝面对面站着,庄若人正在摸宴蓝的头;一张是庄若人和宴蓝先后上车,庄若人握着宴蓝的手臂,地点是宴蓝学校的校园里和校门口。 “这是P的吗?”庄云流沉声问。 宴蓝也快气死了,摇摇头说:“不是。” “知道了。”庄云流迅速在手机上打字,然后给公关总监打电话。 其实从事发到现在,公关部已经快把他的电话打爆了,面对这么敏感的爆料,他们不明真相,未得总裁授意,连方案都无从做起,然而庄云流一直顾不上接。 这会儿终于有了一丝空隙,电话接通,他不等对方开口就先说:“我爷爷心脏病犯了,现在正在抢救,具体情况以后再说,你们不需要做任何回应,直接转发我刚刚的声明就行。” 挂掉电话,宴蓝忍不住问:“你发了什么?” 庄云流把手机递过来,宴蓝一看,简短的字句冷冰冰的,却又同时充满了扑面而来的怒火和不可撼动的力量—— “恶意造谣。爷爷因此心脏病复发,我必要你们付出代价。” …… 凌晨一点。 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上,宴蓝靠墙站着,几米外,庄云流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距离庄若人发病昏倒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距离庄云流安排好一切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他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无声承受着每分每秒的煎熬。 医生时而从抢救室里出来说明情况,不确定的结果最是折磨人,宴蓝也心乱如麻,不敢揣测,甚至不敢期望。 但他知道,他就算再紧张再担心,终归是比不上庄云流的。 十五年前,庄云流经历了亲生父亲惨痛的离开;十五年后的不久之前,医生无法再隐瞒,终于把庄若人的真实病情和盘托出了。 现在的庄云流在想些什么呢? 宴蓝不敢打扰他,只能这样隔着一段距离望过去。 庄云流穿着正式考究的黑色西装,高大修长的身材优势被完全显露,可医院的冷白灯光却有种特殊的魔力,能无情地剥夺人身上的所有力量。 静谧中含着焦灼,肃穆里带着哀婉。 如果他是他…… 如果他是现在的庄云流…… 那么只要庄若人能好起来,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愿意。 所有的所有都比不上庄若人没事,都比不上庄若人开心高兴,哪怕只是最后的一段日子。 “宴蓝。” 庄云流突然叫了他,声音不大,但在此时安静到极致的医院里显得异常清晰。 宴蓝一愣,快步走过去。 “我在。” 庄云流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痛苦的血丝,看来是偷偷哭过。 “你早就知道爷爷的情况了是吗?” 宴蓝点点头,“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 庄云流的脸上全是悔意,语气里有一点点责怪。 宴蓝心头拧了一下,思索半晌,终于只能说一句“抱歉”。 庄云流表情细微地变化了数次,到底无可奈何,也只能说一句“算了”。 沉默继续,宴蓝犹豫片刻后,坐在了庄云流身边。 墙上的挂钟冷静而缓慢地转动,宴蓝盯着看,数完小圈数大圈,数到已经记不清具体数字的时候,医生终于从抢救室里出来,说庄若人的情况稍微稳定了,接下来换到重症监护室,等到情况再稳定一些,就可以转回居住地的医院。 庄云流和宴蓝松了口气。 然而医生话锋一转,说这次意外不可逆地加重了庄若人的病情,肉眼可见,庄云流的脸色又不对了。 从抢救室去重症监护室的路上,宴蓝和庄云流陪在推床旁边,庄若人打着针吸着氧,脸色灰白,嘴微微张着,眼神混沌,不过几个小时就完全失去了白天的神采。 庄云流的眼圈又红了,反反复复地叮嘱保证:“爷爷你放心,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宴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庄若人的眼皮虚弱地扇动着,眼球在庄云流和宴蓝之间换了换,轻轻地点了点头。 重症监护室拒绝家属进入,庄云流和宴蓝就在医院旁边找了家酒店轮换休息并处理工作,其余时间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里,随时等待医生的传唤。 爆料的事很快就查清了,是被雪藏的许天恨上了宴蓝和寰行,正好此时有人找到他,说拍到了庄若人和宴蓝的丑闻,许天就买下了这些素材,同时联系无良媒体放出不实消息。 老实说,这事做得并不聪明,但是足够恶毒,他们知道什么样的抹黑最气人、什么样的话语最难听,虽然无法给寰行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损失,却给予了庄若人、庄云流和宴蓝最致命的一击。 “许天爆料,那拍照片的人是……”酒店套房里,宴蓝皱着眉问。 庄云流最近不在公司,他便暂时充当了他的助理。 “你认为呢?”庄云流居然卖了个关子,看来心情多少恢复了一些。 宴蓝垂眸想了想,不可置信地问:“不会是我以前那个……小组长吧?” 他都已经忘了那个人的名字了。 “没错,就是他。”庄云流看着宴蓝,“刘冲被辞退后应该没少跟踪你,不过他手上没有爆料的渠道,也没钱,好不容易等到了许天……” “对不起。”一切都清楚了,宴蓝愧疚地低下了头。 此前他一直觉得勾心斗角根本奈何不了他,可最近他渐渐明白到,很多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毕竟有所在意。 庄云流愣了愣,宴蓝近来的温和乖顺令他有些不习惯,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又或者说,在他听到爷爷真实病情的那一刻,在他恍然大悟,其实宴蓝主动凑到他身边真地完完全全只是为了成全爷爷最后的心愿时,他就对他彻底改观了。 难怪从前那家伙总是表现出一副又心甘情愿又无比贞烈的矛盾感。 庄云流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而是正常安慰道:“阎王易与小鬼难缠,不能怪你,这些事情原本也不是你的错。” 接下来,对方删帖并公开道歉,庄云流表示他将进一步用法律手段对此次所有相关人员追责到底。 有好事网友表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相信庄若人和宴蓝是清白的,但他俩实际上是什么关系呢?宴蓝一个普通大学生怎么会认识寰行前任总裁?而且宴蓝的确在寰行工作,之前又有很多与他有关的风风雨雨,所以他进寰行是否走了后门?工作期间又是否因为庄若人而获取了一些便利? 这篇质疑获得了不小的转发量,公关部给出回应方案,庄云流却说不用理会,还说他们“很闲很无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打脸”。 打脸? 公关部莫名其妙,但总裁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天后,庄若人终于被允许转入普通病房,庄云流便联系了救护车,护送他转回本市惯常看病的医院。 庄若人仍然虚弱,但状态好了不少,脸色红润,说话也有气力了,看到庄云流和宴蓝一起陪在病床边,心里更是高兴。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况我都这把年纪了?我想通啦,你也要学着想通啊。只要你们都好好的,爷爷就没有遗憾,真心话。”庄若人笑着拍拍庄云流的手背。 庄云流的眼圈顿时红了。 庄若人忙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脑畔,“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宴蓝,这回不好意思啊,把你也卷了进去。” “您别这么说。”宴蓝认真地坐直身体,“都怪我做事太冲动,要不是我,您也不会……” 庄若人摇头叹息:“怎么能怪你呢?是娱乐圈太乱,而你太单纯太实诚。” “爷爷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此言突然一出,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宴蓝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庄云流在说话,接着手一紧,意外地低下头看,竟是庄云流握住了他的手。 宽大的手掌包裹上来,渐渐地产生了体温的热度,让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 错愕地再抬头,他看到庄云流在笑。 那是一种他认识庄云流以来从来没见过的、很帅很好看的笑容。 这是要…… “爷爷,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等你身体好了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吗?” 宴蓝的手被更加用力地攥了一下。 “我们在一起了。”庄云流说,“就是在温泉酒店确定的关系,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好在那些事都过去了。爷爷,你挑个好日子吧,我们结婚。” 宴蓝:!!! 这话一出,他的眼睛、心脏和手指几乎同时跳了一下。 庄若人也是一脸想不到,眼里满是喜悦而又不敢置信的神采,他直起靠在床头软枕上的腰背,看着宴蓝,嘴唇发着抖,激动地问:“宴蓝,这、这是真的吗?” 第15章 事已至此,宴蓝只能说是真的。 最牵挂的事情完成了,庄若人顿时眼眶湿润,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激动地笑起来,“那你把生辰八字写给我,我请人算个好日子。” 两只手被庄家爷孙俩同时抓着,宴蓝倍感压力,垂下眼帘说:“我只知道我的生日,不知道具体是几点几分出生……没人告诉我。” 庄云流一愣,庄若人倒是了解宴蓝的家庭情况,很快反应了过来,“那就不算八字了,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讲究这些,咱们对着黄历选个吉日就行。”摸了摸宴蓝的头,“好孩子,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以后让云流好好照顾你。” 宴蓝的心再一次深深触动,的确,他曾经的生活十分艰难,但他又何尝不无比幸运呢? 庄若人于他来说明明只是个陌生人,却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他如此珍贵的东西。 “呣,那就尽快吧,最好赶过年的时候,一起热闹热闹。”庄若人琢磨着,越说越起劲儿,“对了宴蓝,学校那边不影响吧?” “不影响,大四课少,最近又是期末,只要按时交作业参加考试就行。”宴蓝想了想,弯起眼睛道,“据说国家级证书都能加学分,不知道结婚证算不算在内。” 庄若人顿时哈哈笑起来,接着拍拍宴蓝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宴蓝啊,本来我不该干涉你的个人选择,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作为长辈,我给你提提建议,你仅作参考,不强求哈。” 宴蓝随之谨慎起来,“庄总您请说。” 庄若人闻言眉眼一压,故作嗔怪,“还叫什么庄总?叫爷爷。” 宴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看庄云流的表情,又有点不敢,就红着脸点点头,说:“是,爷爷。” 然后,他觉得庄云流握着他的手瞬间加大了力量。 庄若人自是满心安慰,笑着说:“爷爷知道你之前勤奋打工是为了什么,但现在不需要了,尤其是娱乐圈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不适合你。你终归还没毕业,一心一意学好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你头脑聪明,又爱学习,要爷爷说,毕业之后就应该继续深造,读研究生,读博士。哎,爷爷小时候就很想读书,可惜没条件啊。” 宴蓝听得动容。 庄若人撮合他和庄云流,固然更多的是为了庄云流,但庄若人对自己的这份看重亦不含任何杂质,能在生命中遇到这样一位彻底改变他、挽救他的长辈,何其有幸。 于是他点点头,终于把打从被握住手开始就一直不太敢动的目光挪到庄云流脸上,征求道:“爷爷说得对,那我现在就离开寰行吧?至于以后……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庄云流一口答应下来,已经决定结婚,当然不可能再让宴蓝做实习生。 事情敲定,庄若人立刻联系人张罗着去办,并把庄云流和宴蓝往出赶,还一再强调不用再来医院,有时间就多过过小两口的二人世界。 庄若人并不傻。 即便不敢断定他俩就是演的,但也能看出来绝非天雷勾动地火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不过他又一直有种直觉:庄云流和宴蓝就应该在一起,他们适合,他们匹配,纵有波折阻碍,最后的结果也一定会是完美圆满。 所以多单独相处总没错,感情就是处出来的嘛。 …… 二人一起回寰行,庄云流开车,宴蓝坐副驾驶座。 没想到这一趟出来竟然是天翻地覆,不由地复盘起在医院的细节,他愣了一下,愧疚地说:“抱歉,刚才有句话我不该说。” “什么?”庄云流淡淡地飘过来一个十分平静的眼神。 “我不该提结婚证。”宴蓝说,“我一提,老庄总心里就记着这个事儿了,其实我们本来可以……不领证的。” “不可以。”庄云流斩钉截铁地说,“你以为爷爷是好糊弄的?而且现在我不能再冒哪怕任何一点点风险,不领证,或者领个假证,一旦让爷爷发现……” 宴蓝也反应过来了,忙道:“对,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草率了,这件事的确不能弄虚作假,不过我可以跟你去做公证,签婚前协议,我不要你的财产。” 庄云流随即长长地吐了口气,就像解释了好久对方却依旧不能明白,因此感到很疲惫那样,却又并无烦躁,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不是说了吗,在我这儿从来没有什么假结婚、契约结婚这种可笑的东西。” 宴蓝:…… 他多少明白了庄云流的意思,但是…… 他靠在椅背上,眼里流露出一丝很淡很淡的笑意。 没有感情的结婚不算假结婚吗?为了另外一个目的走到这一步不算契约吗? 当然,他没有说出这些话,现在各取所需一切都好,没有必要再呈口舌之快,去分辨那些对于现状毫无影响的东西。 宾利在宽阔平坦的城市道路上飞驰,两侧的高楼大厦急速后退,宴蓝默默看去,心头有点恍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先去寰行收拾你的东西,然后……”庄云流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你今晚住哪儿?” 宴蓝未及多想,随口说:“住学校啊。” 庄云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劝你不要再住学校了,听我的,要么住我那儿,要么给你租间公寓,要么就在酒店开个长包房,直到结婚当天,你自己选。” 三个选项合情合理面面俱到,宴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酒店,当晚,他就明白了庄云流这样做的理由。 彼时他正躺在高级公寓酒店的大床上发呆—— 结束了实习,距离下一科考试还有段日子,瞬间闲下来,又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住在这样的酒店里,他心中沉沉浮浮,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手机叮咚一响传来消息提示,抬起屏幕一看,“嗡”地一下,整个头像被一块大石头突然砸了个结实。 他惊坐起来看着那行字—— “庄云流公布婚讯,对象竟是……” 这也太突然了!!! 咽了下口水,顶着满头的热汗,手指发着抖点进去,却见页面一面空白,瞬间访问量过大,服务器崩溃了。 …… 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紧接着,更多消息如爆竹般噼里啪啦接连作响,数字提示很快就变成了无法计数的点点点。 “宴蓝你要和庄云流结婚???!!!” “新闻上说的是你吗?” “你和庄云流订婚了???” “那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 与他关系稍近一些的几个同学发来询问,还有班级群、年级群、学校群,消息刷得太快,他根本看不过来,也不想看,甚至……不敢看。 本来在校期间结婚在学生间就是个不小的新闻,遇上了都会评价几句,更不要说他是和庄云流这种处于娱乐圈顶端的、另一个世界的男人结婚。 再加上他之前闹出的几次风波,用脚想都知道,这件事多半会被拐到下三路的方向去。 解释吧,也许越描越黑,那么干脆就不说话了,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他准备好了。 十几分钟后网络恢复,他终于看到了消息的源头,来自于庄云流通过私人账号发布的内容—— 大家好,关于前几天在网上流传的不实爆料,我有必要做一些说明。 第一,宴蓝之所以经常和爷爷见面,是因为他是我的另一半,我们已经订婚了,婚礼正在筹备中。他和我一样是爷爷的孙辈,陪伴、照顾爷爷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第二,宴蓝是先进寰行工作,后跟我在一起的。成为同事之前,我们并不认识。工作过程中,我也从未因为私人关系给过他任何特权,从未。公道自在人心,公司所有员工都可以作证。 第三,宴蓝是素人,我们之间的事也是私事,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受到打扰,有事大家找我就可以了。 谢谢大家的关注。 结婚的时候再来分享喜悦。 非常理智而又得体的文字,宴蓝看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接着发现又一条话题登上了排行榜首:#全娱乐圈祝福庄云流#。 点开一看,的确,从德高望重的老戏骨到娱乐圈中坚实力派再到年轻流量明星,从歌手、演员、模特、主持人到导演、编剧、制片人等等,只要是圈内数得上名号的,都转发评论送上了祝福。 毫不夸张,就是全娱乐圈。 网友们也学着圈内人的转发格式继续转发,纷纷起哄,可以说是一片歌舞升平。 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宴蓝却像被隔绝在了一个无人的孤岛上,明明知道他们正在说自己的事,可又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就像在做梦,甚至连掐自己一把都不会疼了。 恍惚中手机又响了,是电话铃声,庄云流的名字跳了出来。 他顿时有点慌张,接起来之后,“喂”字都带着颤抖。 “还好吗?”庄云流直入主题。 宴蓝胡乱地嗯了一声。 不想说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之类的话,因为从庄云流做下选择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失去了主动权。 “你明天要干什么?”庄云流问。 宴蓝连忙整理情绪,“我本来……想回学校,把东西收拾好搬过来。” 但是现在…… “我陪你去。” 宴蓝下意识地想要说不,庄云流像是感觉到了,叹了口气,劝道:“你一个人,我怕你应付不了,而且我们刚刚公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第16章 刚刚公开,如果他独自行动,连搬家都是一个人,网上多半又会出现奇怪的猜测。 得秀恩爱。 就算不高调秀恩爱,也至少不能让人看出任何一丝可疑,最起码要能说服庄若人。 宴蓝都明白。 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又坐上了庄云流的宾利。 “昨天没人打扰你吧?”庄云流问,“媒体我都提前打好招呼了。” 宴蓝“嗯”了一声,“就是同学们在议论,人数比较多的群我都屏蔽了,只跟舍友简单说了几句。” 庄云流点点头,“别担心,再议论也就是几天的事。待会儿你只拿必需品,其他的就先放着,生活用品列个清单,我找人给你买新的。” “好。” 宴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电脑、证件、最近要用的书本、资料,只拿这些,一进一出大约十分钟就够了。 他的三个舍友都要考研,每天披星戴月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现在是上午最黄金的时间,宿舍肯定空无一人。他就悄无声息地潜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咦? 钥匙插进宿舍门锁,只转了一下就开了,说明不是反锁。 但按他们平时的习惯,最后一个人出门的时候都会反锁的。 宴蓝心说不好,但来不及了,因为他转动门锁的同时,门背后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力量,直接向内把门拉开—— 熟悉的宿舍场景在面前展开,陌生的是三个舍友都在,齐刷刷地一起扭头看着他。 宴蓝:…… “你回来了?!” “你果然回来了!” “你们看我就说他这两天肯定会回来一趟吧!” 宴蓝:………… “我……来拿点儿东西。”他尴尬地走到自己的床前,“你们怎么没去自习?” “等你啊!”性格最活泼的室友凑了上来,“这回再不见估计以后就见不到了吧。哎你和庄云流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啊?能多透露几句吗?寰行那些明星现在是不是都归你管了?” 另外两个室友也围上来,宴蓝哭笑不得,打开柜子拿东西。 “昨天他不是说了,就是……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那也太敷衍了!是你追他还是他追你啊?” “照他说的,你们在一起也没多久,为什么这么快就结婚?” “宴蓝,他是认真的吗?你没有被骗吧?” …… 一个个问题连珠炮似的,还都非常敏感非常扎心,但是宴蓝心里明白,舍友们都是很好的人,即便没有深交,但他们相互之间都对对方的人品非常肯定。 他们不曾怀疑自己拜金、勾引、目的不纯,而是担心自己受骗,被有钱有势的人玩弄,这令他很感动,也很感激,只是这件事实在无法细说。 “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我没有被骗,他……是认真的。”宴蓝面向大家,十分笃定地说道。 舍友们一时愣了,他便赶紧抱歉地说:“我得走了,他……还在楼下等我。咱们再联络,不会不再见的。” 拿好了东西正要逃离,然而一回头,就见宿舍门大敞着,隔壁的同学们笑眯眯地堆在那里挤了个严实。 “宴蓝回来啦?” “拿东西啊?又要走了吗?” “什么时候结婚定了吗?到时候通知一声我们给你随份子。” “你是谁啊还专门通知你……你跟人家宴蓝很熟吗?” “真定了肯定全网皆知吧,这么大的新闻。” 宴蓝:………………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边尬笑一边竭力应对一边落荒而逃的,只记得一路下楼,走廊上、楼梯上遇见的所有认识不认识的学生,包括一层大厅的宿管,都对他致以别样的目光。 走出宿舍楼,空间倏而开阔,他才勉强松了口气。 庄云流的宾利就停在拐个弯的路口处,只要赶紧走过去坐进去就好了。 结果刚要走,背后又响起了喊声—— “……宴蓝!宴蓝宴蓝!” 宴蓝浑身一绷,他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惊心动魄。 十分不情愿地扭过头,那两个曾经在餐厅跟他搭过话的女生手挽着手站在他面前笑,没有挽着的那只手不停地摇。 宴蓝只好也挥了下手。 “嗨。” 两个女生开心地迎上来,对视着相互推了片刻,其中一个终于不好意思地说:“你要跟庄云流结婚啊。” 宴蓝也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恭喜你啊。”另一个鼓起更大的勇气,“那、那你这回能帮我要高晓潇的签名照了吧?” 宴蓝:…… 言下之意,你都是寰行总裁夫人了,要旗下艺人的签名照还不是轻而易举。 “还有张奕南的,可以吗?”第一个女生也小小声地说。 张奕南,天王影帝、优雅绅士,寰行男艺人的顶梁柱,娱乐圈当下最耀眼的明星。 宴蓝还没来得及说话,女生又问:“对了对了,高晓潇和庄云流……” 同伴立刻怼了她一下,严肃地教育:“别乱说话,肯定是假的啊,那些人自己乱嗑蟹脚!你居然还敢舞到正主面前!” “噢我不说了不说了!对不起啊宴蓝。” 宴蓝忙说没事没事,实际上尴尬得快要抠出一座大别墅了。 突然身后传来声响,两个女生视线挪过去,顿时同时变了脸色,宴蓝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声,尚未做好准备,高大的身影就停在了他的身边,熟悉的嗓音开始说话。 “你们是宴蓝的同学?”庄云流问。 同学之间介绍男女朋友原本是件很平常的事,但当自己还是未出校园的学生,对方却是平时只能在网络上、电视上见到,还主宰着光鲜亮丽、耀眼多金的娱乐圈的集团总裁之时,这个场景多少会有些怪怪的。 有种莫名的、好像面试一样的压迫感。 两个女生明显有点紧张,程序化地点了点头,“嗯,是同班同学。” “你们好。”庄云流一手插在西裤裤兜里,“你们还想要谁的签名?想好了一起发给宴蓝,我来安排,就算不是寰行的艺人也可以。” 两个女生先是一愣,然后对视,然后异口同声不可思议地尖叫出来。 “哇——!谢谢!谢谢你!” 宴蓝也万万没想到地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庄总啊,想会的时候还是挺会的。 “和高晓潇也是没有的事,网友们的脑洞太大了。”庄云流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公司内部都知道,我对所有员工都一视同仁。” “哦哦。”两个女生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 庄云流露出很满意的表情,“那不跟你们聊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女生们正也要说再见,庄云流突然牵住了宴蓝的手,拉着他一起走,宴蓝一愣,耳根“唰”地变红,两个女生道别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蓄力之后,对着两人的背影用嘘声尖叫。 “啊啊啊啊牵手了!!!” “庄云流好帅啊!大总攻!” “其实宴蓝也很好看你发现没?配一脸!” “早发现了,他平时就是太低调了,要不然早就是校园风云人物了!” “现在难道不风云吗?最风云了有没有?!那种普通的风云根本不够看啊!” …… 从宿舍楼门口到车门前大约只有三十米,但对宴蓝来说却仿佛三百米、三千米、三万米。 他不能挣脱庄云流的手,只能顶着滚烫的脸、怦怦的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前方带路的背影,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包括宿舍楼所有楼层的窗口里涌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眼神和模糊不清的议论。 …… 宾利车缓缓驶出校园,开上公路后也一直压着速度,仿佛是为了照顾宴蓝的情绪。 “你手上都是汗。”庄云流说。 正靠在椅背上平复的宴蓝下意识地动了动手,的确,直到现在手心还微微湿热。 “你的心理素质有这么差?”庄云流瞥他一眼,“你之前那么自信,那么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无论跟谁都刚得有声有色,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宴蓝一边听一边皱了眉头,最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庄云流便也闭嘴了。 他说这些原本是想调侃,但看到宴蓝示弱,他就有点后悔。 “事已至此,要调整心态,学会无视外界,只关注自己内心的需求。”庄云流劝了一句,“……之后有安排吗?” 宴蓝摇了摇头。 “那就先去量衣服尺寸,然后回公司约见珠宝商,挑戒指、手表和其他配饰,再和策划一起选场地,最后去看婚房……” 宴蓝眼睛渐渐睁大,扭过头匪夷所思地看着庄云流,心说这也太快了。 庄云流明白他在意外什么,双手离开方向盘“就是如此”地一摊,又重新握回去。 “婚礼的日子爷爷已经定好了,除夕当天,筹备时间很紧,所以一切都得加速。礼服设计师是爷爷很信任的一位,也是他的老朋友,这个我们就不要改了;珠宝商有好几家,都是主动来联系我的,去了之后你就看眼缘,喜欢什么挑什么;场地也随你挑,不过考虑到爷爷的身体,我建议不要选得太远;婚房是爷爷以前买给我的独栋别墅,待会儿带你去看,但凡有不喜欢的地方你就说出来,都可以改,重新买也可以。” 宴蓝:…… 这真是一段乍听之下充满了宠爱与幸福,仔细想来却全是规则和程序的话。 这就是所谓的霸道总裁吧。 他有点艰难地笑了笑,说:“我不挑,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庄云流便严肃地看了过来,“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要配合。” 宴蓝:………… 他连忙摆正心态,“好,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配合。” 宴蓝说到做到,自此之后非常配合,各方加班加点,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婚礼的筹备工作宣告完成。 婚宴定在市内最顶级的酒店,现场设计以庄云流和宴蓝二人的名字作为灵感,以天空、海洋、蓝色、白色作为主元素,色调明亮、光华璀璨; 庄云流和宴蓝名字的首字母十分巧合地都是yl,这两个字母组合便作为小元素,以各种变形出现在了很多细节之处。 服饰方面,除了婚礼礼服,设计师品牌还将按季节为他俩提供足够的日常服饰; 婚房还是原来的那一套,但主卧和书房按照宴蓝的喜好更新了家具和软装。 家中新添人口,庄若人给宴蓝封了个大红包,又送了一套房子,庄云流则送了一张黑卡、一辆车以及全套顶配电子设备。 宴蓝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些天上掉下来的巨大财富和优渥生活全都是他的,却又从来不曾真正属于他。 “我……没什么能送给你。”宴蓝看着面前的卡片、车钥匙和一堆崭新的包装盒,心中充满了虚无感。 “我不需要。”庄云流下意识说完,顿了一下,将语气变得和缓,“不,你已经送给我了最无价的东西,而且是只有你拥有、也只有你可以给予的东西。相比起来,我给出的这些毫无唯一性,它们都太普通了。” 宴蓝怔了怔,他听懂了,也明白了。 他站起来,按照提前排练好的那样,挽上庄云流结实的臂弯; 他穿着这个世界上只为他而唯一存在、今天之后应当也不会再穿第二次的白色西装,迈步走出酒店房间,前往走廊尽头,厚重木门背后的华丽大厅。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里的音乐声和宾客说话声。 昨天,他和庄云流领了结婚证; 今天,他的左手中指戴着与庄云流一样的订婚戒指; 不久之后,他们要在许多人的见证下脱下这枚戒指,一起戴上婚戒,戴在左手无名指。 走廊很长,他们没有说话,只有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 宴蓝看着前方回想过去。 小时候他经历了暗无天日,是庄若人带给了他新生和壮阔的光明,令他的高中和大学时光十分正常美好,除了最后来到寰行实习的这段日子,莫名其妙的勾心斗角、意料之外的种种琐事,折腾来折腾去,让他时而迷惑时而烦躁,时而愤怒时而无奈,时而啼笑皆非,时而觉得也挺有意思。 一路上,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慢慢适应吧,生活就是这样; 这一路上他经历了很多、学会了很多,渐渐地成长; 只是在这一刻,在他和庄云流并肩走向婚礼殿堂的时候,他恍然发觉,过去的所有正在彻底地离他远去,就像小孩子手里不小心丢掉飘远、再也无法寻回的气球。 过去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从今往后,他只有一件事要做。 但无论如何,他决定好了。 他向着目的地笃定地走去。 …… 婚礼隆重盛大,但也足够低调,庄云流全程拒绝媒体,只宴请了亲朋好友和事业伙伴,宴蓝那边则毫无宾客。 顶级管弦乐团现场演奏,歌王献唱,名流巨星云集,宴蓝却觉得他比他们更像演员。 面带微笑头晕脑胀地演了整整一晚,直到深夜婚宴结束,他和庄云流回到婚房,他洗完澡,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或者躺下好好歇一歇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迫在眉睫至关重要却又难以言说的事—— 他和庄云流结婚了,实打实地结婚了。 今夜是新婚之夜。 那…… 恍惚了整整一晚,他现在终于不恍惚了,他现在有点慌乱。 第17章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宴蓝正站在客厅,头脑一片混乱。 尚未理清丝毫,楼上传来响动,在另一间浴室洗完了澡的庄云流光着脚从楼上下来,举着浴巾擦着头发,灰色真丝睡袍领口大开,整个人充满了水汽。 “洗好了?” 他的语气神情十分自然,从宴蓝身边经过,一路走去餐厅,取出橱柜里的玻璃杯接满水,仰头大口灌下去。 “太热了,又干又热。” 屋里地暖烧得很好,洗澡又流失了水分,庄云流头上顶着浴巾,一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在脖子底下扇风,轻松随意,显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宴蓝像个客人。 宴蓝怔怔地看着他,垂眸调整了一下情绪,走上前说:“要不要给你沏杯茶?” 婚宴之前,庄云流专门问了他的酒量,他如实回答,此前一直滴酒不沾,于是在婚宴上,庄云流只让他喝了交杯酒仪式中的一小杯香槟,其他时候都是喝饮料,但庄云流自己却喝了不少,肯定会不舒服。 听了这话的庄云流一愣,像是没想到宴蓝居然会主动关心他。 “不用了,太晚了,再喝茶恐怕睡不着。” 说完他盯着宴蓝看。 宴蓝的睡衣是灰色系,上身圆领卫衣,下身七分裤,舒适的运动款式与材质令他显得十分柔软,洗过的头发湿润地垂下,浑身白得发光,全是纯净的学生气。 两人相对站着不说话,没过多久气氛就紧张起来。 大几十近一百平的客厅骤然变小,他们好像挤进了一条逼仄得转不开身的通道。 渐渐地,两人的目光都开始闪烁,呼吸仿佛能听见似的,尤其宴蓝,从头到脚又干又热,越来越觉得窒息。 今晚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呢? 正在心乱如麻,前方传来一声轻响,他抬起头,见庄云流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看着他。 “之前跟你说过,在我这儿没有所谓的假结婚,还记得吗?” 宴蓝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所以我会像正常夫妻一样跟你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宴蓝别开视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庄云流叹了口气,很轻也很无奈地说:“不过正常夫妻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不愿意,我不强迫,我可不是禽兽。” 宴蓝:…… “睡吧。”庄云流拿起玻璃杯冲洗了一下,转身放回橱柜,“自己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再次经过宴蓝,他上楼后先去了书房,宴蓝站了一会儿,识相地选择了次卧。 关门关灯上床,此情此景之下,入睡是不可能的,闭着眼睛努力了很久,结果却越来越清醒,只能认命,伸手摸回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和庄云流的婚礼虽然拒绝了媒体,但依旧有照片流出,现在正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被讨论,俨然成了除夕夜阖家欢乐、彻夜不眠时最大的娱乐项目。 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没想到,首次看到自己结婚的照片,竟然是在网上。 有婚礼现场布置的,有他和庄云流的,有其他明星的,还有菜品酒水的……满共就十来张,却架不住疯狂传播,评论回复成千上万地增长。 另有一些博主和自媒体连夜加班,盘点揭秘婚宴的各个细节,譬如出现了哪些品牌、参与筹备的有多少大佬、到场的所有明星及其礼金数额、布景所用鲜花的品种和产地等等。 宴蓝:…… 他只能感叹一句厉害,毕竟这些是连他都不知道的。 网友们的评论更是厉害。 “原来宴蓝这么帅啊,以前只听过声音见过一双手和半个背影……真地好帅好帅!比好多明星都帅呢!” “可不是得帅嘛,庄云流又不瞎。” “而且还是学霸,又年轻,也清白,庄云流这种人估计更看重这些。” “可是学霸为什么想不开英年早婚啊啊啊。” “这不是普通的英年早婚,这是娱乐圈第一夫人,这还需要选吗?听说宴蓝现在坐拥豪车豪宅和巨款,而且是直接送,只属于他一个人。” “小道消息,婚事是庄若人给庄云流定的,包办婚姻。” “宴蓝是素人,也没背景,没理由包办啊。” “你就知道人家没背景?” “我就知道。你去他学校稍微问一下,你也知道了。” “噫,那结合之前的新闻,我又邪恶了,宴蓝和庄若人不会是真的吧。” “真个辣子,开局一张图给你编个世界。我更怀疑他和庄云流是奉子成婚。” “楼上有道理诶,要不然没必要结这么快。” “合理推测过几个月就公布生子,娱乐圈基操。” “跟毫无背景的素人奉子成婚,我估计他俩还是有点儿真爱。” ……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宴蓝现在再看这些铺天盖地脑洞大开的评价,心中已然毫无波澜,就像是在吃别人的瓜,如今唯一让他无法抽离开来放空面对的,大约就只有庄云流本人。 最后,他一边刷手机一边睡了过去,眼皮阖上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再睁开眼是早上九点半,新一年第一天,天气晴朗,厚实的窗帘既能避光,又同时裹住了阳光的温暖,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柔和的生机。 身下的床铺无愧于价格,是他有史以来睡过最柔软最舒服的,现在他只想在这儿多赖一会儿,却不仅仅是因为舒服,更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细微响动。 庄云流起来了。 他本能地想要拖延相遇。 勉强睡了个回笼觉,十一点的时候,他不得不爬起来,换上居家服,洗漱完毕出门下楼,去见他合法的另一半。 庄云流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脑,穿着考究的黑色衬衫,松开的领口和踩在地毯上光着的双脚传达出了些许慵懒。 “醒了?”庄云流从电脑上抬头。 宴蓝像个前来借住的人,拘束地“嗯”了一声,坐在庄云流对面的沙发上。 “阿姨正在做午饭,你先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庄云流下巴向前一点,茶几上有切好的水果、乳酪、饼干、瓶装鲜奶和果汁,“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口味,你去跟她说一下。” “不用,我没有忌口。” 与庄云流以夫妻身份相处,宴蓝无法阻挡地感到无措,好在庄云流说完这些循例的关心便不再多言,继续投入工作,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正常夫妻的正常家庭生活”吧。 宴蓝松了口气,一动不动地坐着熬时间、想以后。 待会儿,他们会在餐桌上一同吃午饭,然后一起去看望庄若人—— 昨天庄若人专门叮嘱,不要急,晚点儿来,言下之意就是要给足他们洞房的时间,原本还张罗着度蜜月的事,结果在庄云流的“公司太忙实在走不开”以及他的“毕业论文等着交稿实在来不及”的诚恳述说下终于作罢。 …… 新年假期结束后,各行各业再次上路,娱乐圈每天缤纷多彩又每日如一,宴蓝呆在庄云流的大别墅里,起床、吃早饭、送庄云流出门上班、写论文、吃午饭、睡午觉、写论文、吃晚饭、发呆、刷手机、洗澡、睡觉,循环往复,毫无新意。 傍晚,他站在窗前,漫无目的地看着别墅区里的园林景观和渐渐亮起的路灯,手里的手机轻轻一震,他抬手低头,锁屏上显示出庄云流发来的消息。 [今天还有工作,不知道加班到几点,你不要等了,也不用给我留饭。] 宴蓝熟练地回了个好的。 聊天框上,这条信息之前几乎全是类似的信息,其实庄云流每次完全可以复制上一次的,但他没有,他总是会稍稍修改一下措辞。 结婚至今快半个月了,庄云流只有四天在家吃晚饭。 这很正常。 寰行加班之恐怖他再知道不过了,庄云流身为总裁更是应酬多多,根本不存在故意躲避,反而结婚以后,庄云流从不在公司通宵,无论多晚都会回家,保证他俩每天至少可以在早餐桌上见一面。 他在努力表达他对这段婚姻的认真重视,认真重视得像对待工作一样。 这一切太奇怪了。 他们俩都应该改变改变。 那就先从他开始吧。 他们请的做饭阿姨不住家,只做午饭和晚饭,所以他们的早餐一般都是吃成品,譬如牛奶果汁三明治之类,或是简单冲泡就能搞定的那种,有时阿姨也会在前一晚煲好汤粥,他们起来热一下就行。 对于一个拼事业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男生来说,每天能吃上这样的早餐简直宛如身在天堂,而今天,他们即将在天堂里再登上一个全新的台阶。 清晨,庄云流打着哈欠走进餐厅,听到厨房有不同寻常的响动,正准备去看看,宴蓝就围着围裙端着托盘出来了。 托盘上有两个大碗、两个玻璃杯和两个碟子。 庄云流顿时恍惚了。 直到托盘放上桌面,他才迟钝地开始辨认。 碗里是汤面,面上整齐地覆盖着鸡丝、青菜和溏心煎蛋,玻璃杯里是豆浆,热腾腾的,明显刚刚才磨好,碟子是冷盘,两碟四样:火腿片、拌玉米粒、黄瓜条和圣女果沙拉。 宴蓝双手按着托盘边缘,抬起头看庄云流,微微一笑,“庄总,不帮帮我吗?” 庄云流一愣,整个人呆呆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宴蓝的笑意就浓了一分,心说很好。 这家伙自从决定跟他结婚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天了,终于终于露出了胸有成竹、公事公办、理智冷静之外的表情,终于终于多少有些恢复了最当初那个鲜活的样子。 第18章 庄云流被宴蓝闪到了,身体一瞬间清醒。 他连忙压住,帮宴蓝从托盘里端出早餐,分餐桌两边放好,又替他拉开餐椅,才回到自己那边坐下。 “这是你做的?” “刚学会的。”宴蓝微笑,“听爷爷说你最喜欢吃这个,而且必须是家里做的。” 庄云流捏着筷子,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预备了一下,他挑起一点细细的龙须面,轻吹两下后吃掉,肉眼可见地眼前一亮。 “很好吃,你很有做饭的天赋。” “才没有。”宴蓝缓缓地说,“我是先跟阿姨学了一遍,又对着做法练了很久。昨晚阿姨都没做饭,我们俩一起吃了我的试验品,每人四碗。” 庄云流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宴蓝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只是练习,用的小碗,量少。” “哦。”庄云流松了口气。 “不过我也已经吃得够够的了,现在一点儿都不饿,所以这一碗也是你的。”话锋一转,宴蓝笑眯眯地把自己的碗推向前。 “可我吃不了这么多啊。” “爷爷说你能。”宴蓝靠着餐椅喝豆浆,漂亮的眼眸里兴趣盎然,“而且如果不劝着你就一直吃,吃到饱还要吃,直到把自己吃坏。” 庄云流:…… “那是十多岁脑子还不太聪明的时候。”庄云流低声嘟囔,心说这是要把底裤都扒穿,“爷爷还跟你说我什么了?” 宴蓝耸了下肩,“没什么了。每次我去看他,他总是催着我走,视频也是,说不了几句话就急着挂断。” 庄若人想让他在有空闲的时候尽量多跟庄云流而非自己相处,这一点宴蓝明白。 庄云流又何尝不明白呢? 结婚后,庄若人经常在晚上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听到他在加班、开会、应酬,总之只要没跟宴蓝在一起便会不快,然后反反复复叮嘱他要学会规划,平衡好工作和家庭,千万不能冷落了宴蓝。 他决定听话,最近已经开始把能带回家的工作都带回家完成,临时有会议就直接线上开。 庄云流想了想,起身去橱柜里拿来小碗和汤勺,自作主张地分出半碗汤、一个煎蛋和几根青菜,说:“面不想吃就算了,其他的少来几口,垫垫肚子。” 庄总如此热情,宴蓝自然从善如流。 二人开始吃饭,继宴蓝觉得庄云流终于恢复了些许先前的自在神采之后,庄云流在吃面的间隙偶尔想起宴蓝刚才说话间飞扬的神情和带着一点小骄傲的姿态,也觉得曾经在寰行工作时那个锋锐意气的家伙又回来了。 …… 其实宴蓝做鸡丝汤面并不是图一是新鲜,而是突然从家务里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他带着一种试验和研究的心态,做饭会尝试不同的组合搭配,构思不同的摆盘;叠衣服会反复练习用最少的步骤叠出最漂亮的形状;想办法为扫地机器人规划最短路径;反复调整家中摆件的位置;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角度拍照,挑出最美的构图和光影…… 从早到晚一心扑在这些事情上,以致于不经常在家的庄云流都看出了他的忙碌,决定与他好好谈一谈。 彼时宴蓝亲手制作的豆乳盒子刚刚冷藏到最佳口感,听到庄云流在客厅喊他,便从冰箱里取出成品,配好西餐勺一起拿过来,十分郑重地摆在了庄云流面前。 “尝尝。”宴蓝的脸上堆满了微笑。 庄云流一愣,皱眉问:“买的?” “买的就不给你尝了。”宴蓝把盒子打开,亲自挖了一勺递过去。 庄云流接过勺子,顿了片刻,却没有吃。 他把勺子放在盒盖上,向后靠上沙发,架起二郎腿,表情十分严肃。 “你不应该亲自做。” 宴蓝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转身坐到庄云流对面的沙发扶手上,迷惑地问:“什么意思?” 庄云流像谈公事一样认真地说:“做饭、打扫、整理、洗衣服晾衣服收衣服……很多事情你都不应该亲自去做,不是已经请了家政吗?” 宴蓝脸上的迷惑变成了不理解。 “是请了家政,可是比如说今晚衣服干了,家政明天才来,我没有必要非得等到那时候吧?随手一收不就行了么?难道还一定要攒着?” “难道不是么?”庄云流也十分不理解,“要不然为什么请家政?” “可是我有时间啊。” “你不是在写论文?” “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写,而且刚刚交了二稿,正好有段空闲。” “那就不请家政了?” 宴蓝一愣,笃定地说:“可以啊。” “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真忙不过来了再说。” 庄云流:…… 这组对话简直离谱到姥姥家了,庄云流无奈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自以为十分诚恳地说:“宴蓝,我跟你结婚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做家务,就算暂时不用写论文,空闲时间你也可以做点儿别的你觉得有兴趣、有意义的事情。” 宴蓝失笑,抱起双臂道:“庄总觉得做家务没有意义?” “不是这个意思。”庄云流又一阵无语,顿了顿,“你还记得爷爷让你从寰行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吗?” “当然记得。”宴蓝的语气微微冷了,“我知道爷爷是为我好,我也答应了他会好好地去想自己的以后,但我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想法。” “没有想法你就去找想法。”庄云流也有点急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可我现在就是对这些琐事很有兴趣。”宴蓝执着地反驳。 “是吗?”庄云流一扬眉,自以为是地拆穿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现在衣食住行都靠着我,自尊心受挫,不为我做点儿什么就内心不安呢?” “唰”地一下,宴蓝从沙发扶手上站了起来。 这句话的语气是轻飘飘的,但对他来说却是一把锋利的直接插在了心口上的刀,是数九寒天里从头顶浇下来的冰水,是足以让浑身的火焰瞬间冒出火舌的热油。 他的呼吸窒住了,他脸色通红地站在那里,僵直的身体隐隐发抖,瞪着庄云流的眼里更控制不住地含上了泪水。 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是……你说得对。我以前靠你爷爷,现在靠你,我的确内心不安,但这是做一点儿家务就能平息的吗?我明明把我的一辈子都还给你们了。” 他的嗓音沙哑,呼吸通过气管,带着刀割般的疼痛。 庄云流一怔。 宴蓝站着直喘气,拼命克制着眼眶里波动的屈辱的泪水。 “而且你以为我不明白你吗?不想让我做家务,不是因为你关心我,而是因为你合法的另一半居然还要亲手做家务,这让你脸上无光,一旦传出去就会被人笑话,对吧庄总?” 论起捅刀子的本领,宴蓝丝毫不输庄云流,但即便口舌再占上风,也丝毫无法治愈他心中的创伤。 他没有办法再站在这里,没有办法与他的合法伴侣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庄云流迟滞了几秒后起身去追,仓促间带翻了茶几上打开的豆乳盒子,一整盒奶油“啪唧”扣在地上。 回身一看,不由地想起刚才宴蓝让他吃时的微笑模样,心中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再扭头,宴蓝已经打开了大门。 “宴蓝!”庄云流快步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庄总:日子太舒坦了,就想找点儿事,要不然怎么展现我高超的哄老婆技能,你们说是吧。 第19章 刚刚入春,夜里仍然清寒,宴蓝只穿着薄薄的居家服,一踏出门,从大地深处冒出来的冷气便令他浑身一个哆嗦,鼻腔猛地一凉一酸,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 紧接着,手腕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用力攥住。 宴蓝连忙先用另一只手迅速抹去眼泪,然后逆着手腕上的力量往前走,一边甩手试图挣脱。 但是没用,庄云流紧接着就来到了面前,两手紧紧地攥住他的小臂。 他垂下视线拼命抵抗,庄云流随之加大力气,渐渐地近乎整个人都抱了上来,还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往怀里扣,借着身高优势俯身贴在他耳边说话。 “宴蓝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高大温热的身体与温暖急切的呼吸环绕着他,庄云流的嘴唇时而碰上耳垂,时而扫过鬓发。 宴蓝挣扎无门几乎崩溃,胸腔怦怦直跳,被庄云流按在胸前的双手发着抖,凌乱的发丝遮住视线,泪水再一次充满眼眶。 他好像从来、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庄云流清楚分明地看着这一切。 先前在客厅里,发现宴蓝对他那句话的反应居然有这么大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把话说过头了。 而现在,脑海里是眼前这个脆弱到极致的宴蓝和曾经在拍摄时令他一瞬间触动的闪耀夺目的宴蓝随意切换,他的心第一次在物理意义上狠狠地软了。 “我道歉我道歉!咱们先回去行不行?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宴蓝!!!” 按着怀里不停乱动的人,庄云流突然恶向胆边生,想要实践一下偶像剧里经久不衰的桥段—— 别废话,亲上去,问题保管就解决了。 然而看着宴蓝那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冷而变得通红的耳垂,数次用力捏了捏手又放开,数次想要下嘴又停住。 ……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那些桥段不知道被骂过多少遍智障了。 他堂堂寰行总裁,怎么能信这个? 可是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这家伙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发起疯来根本制不住。 片刻后“唰”地一下,宴蓝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了,身体腾空头重脚轻,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依靠,不得不抓住了庄云流的肩膀。 庄云流像扛麻袋一样竖直扛着他,踏着大步迅速回到家里,用脚关上门,大约是怕他再跑,居然在放下他的同时把自己的身体靠在了门背后。 “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半夜的你打算跑到哪儿去?谁惹你生气你就冲谁撒,别给自己找麻烦,而且我都说了我道歉我道歉!” 从来没见过有人把道歉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好像错的都是别人,他反而忍辱负重了似的。 宴蓝一边喘气一边十分怨怒地看着他。 庄云流便稍稍示弱,嘟囔道:“好了好了是的没错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别看我了,先去洗洗你自己。” 宴蓝心力交瘁。 激愤的情绪迅速地消耗了他,他现在连多说一句多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但更加不愿意看到庄云流,便转身上楼进了浴室。 其实庄云流说得没错,现在的他还能去哪儿呢?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春秋还是冬夏,他都得在这里,丝毫不属于他自己。 一动不动地站着冲淋浴,热水和雾气让身体渐渐地暖了过来,封闭的浴室更仿佛孤岛,让他得以暂避。 但他长久地不出去,庄云流就有点慌。 一直以来庄云流都拿不太准宴蓝的性格,何况宴蓝以前就没少出人意料,天知道今晚他会不会又干出些吓人的事情来。 轻手轻脚地从客厅上楼,庄云流像个侦察兵似地侧耳贴在浴室门外细细静听。 宴蓝进去一个小时了,至今还只有水声,很平均的水声,说明他什么都没做。 是不想做,还是…… 抬手正要敲门,里面哗哗的水声突然一停,细微的响动传来,庄云流心头一凛,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反正就是十分慌乱又十分蹑手蹑脚地迅速跑下楼了。 但注意力仍然留着。 一声门响,嗯,宴蓝出来了。 一阵脚步声之后又一阵门响,锁扣清脆地一扣,嗯,回卧室了。 在浴室都没想不开,在卧室就更加不会了吧? 庄云流站在一楼客厅,心乱如麻地望着二楼。 天知道今晚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好心,不想让宴蓝做家务操劳,难道还错了吗? 烦躁地转来转去,余光瞥见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板上那摔成了稀巴烂的豆乳盒子,又想起了宴蓝让他尝的时候,好像是脚步轻快,好像是表情期待,好像是心情愉悦,好像笑容里还带着小得意小骄傲…… 好像他现在才意识到。 没有人曾这样请他吃过东西。 包括那天的鸡丝汤面,他只把类似这些当作了谁都能做的普通家务,但宴蓝或许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突然觉得很愧疚。 他蹲在沙发旁边,试图把摔得一团糟的豆乳盒子整理起来,他双手并用,用盒盖和勺子一起仔细地刮,再用纸巾擦净地面,又用拖把彻彻底底地拖了一遍。 之前这里铺着地毯,前两天宴蓝把它收了起来,大约是觉得过不了多久天气就会变热,铺地毯不合适吧。 还好收了,否则今天就麻烦了。 虽然蛋糕重新回到了盒子里,但庄云流还是很挫败—— 如果这是一个打碎的花瓶,他可以耐心地把它一片一片地重新粘好;如果这是一张撕碎的画,他也可以一块一块地重新拼装;可它偏偏是一盒蛋糕。 除非有时光机,否则根本无法恢复原样。 明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应该被扔到垃圾桶里,可他看过来想过去,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个抛弃的动作。 …… 卧室里。 宴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屋里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嗡”了一声,一小块亮光闪起来。 他懒得动,拖延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摸回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庄云流发来的信息。 [对不起,我今天口不择言,我不应该那么说,你不要生气了。] 此时此刻的宴蓝自然不会回这种信息,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但正当他要把手机放下的时候,又一条信息蹦了出来—— [我的本意并不是那样的,但是话赶话,一时没经过大脑就……你可以生气,你应该生气,但千万不要气太久。我发誓,我对你真地真地没有一丝一毫不平等的想法,真地没有。宴蓝,不管以前怎么样,不管原因是什么,但现在我们是夫妻。] 最后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刺了宴蓝一下。 老实说,他感觉得到,庄云流的这两条信息是真诚的,和不久前叫嚷着“我道歉”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可是争吵的刺激还没有褪去,对自己处境的无所适从被无限放大,他的反骨有点克制不住。 [我们只是法律上的夫妻,不是实际上的。] 他在屏幕上轻轻敲字。 不知道庄云流收到这句话之后是怎样的心情,但从回复来看,那家伙很明显不打算正正经经地接招。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做实际上的夫妻。] 宴蓝:…… 很后悔,为什么要跟他搭话,为什么要幻想他也许可能会理解以自己,太天真了。 想了片刻,他决定不落下风—— [庄总,我跟你不一样,不是谁都可以的。] [……宴蓝。] 虽然没看到人没听到语气,但从标点符号可见,庄总现在十分无奈。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逗逗你,让你尽快消气。] [我现在只想睡觉。] 话不投机,宴蓝不打算再继续纠缠。 庄云流这次倒是回得认认真真: [睡吧,早点睡,但是别生气了,生气睡觉非常影响身体健康。你放心,以后我不阻止你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是气话,是真心的),我尊重并支持你的一切选择。最后我再正式地跟你说一句:我错了,对不起。] 突然,宴蓝如枯井般的内心泛起了一层涟漪。 他的手在屏幕上来回划动,最终欲言又止按灭手机,把自己蒙在被子的黑暗里。 时间和人体的自我恢复机制非常可怕,在彻底睡着前的那个时刻,他好像真地消了不少气,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在这件事里是不是也有错处,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下到一楼,意外地发现庄云流居然合衣睡在客厅沙发上,手机在胸前,手掌虚掩,应当是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宴蓝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然而尚未仔细品尝,庄云流就醒了,用惺忪的睡眼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看到宴蓝的时候连忙一个打挺坐起来,揉揉眼睛晃晃头,像是把疲惫和迷茫都驱散了,更像是彻底遗忘了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非常自然地说:“对了,你同学要的签名照准备好了,还有一些周边,你给个地址,我一起寄过去。” 堂堂庄总都这样了,宴蓝还能说些什么? 他垂下眼帘愣了愣,终于也决定揭过去这一页,淡淡地说:“待会儿发给你。早饭想吃什么?” “不吃了。”庄云流伸了个懒腰,“昨晚没注意睡着了,很多事情都没做,我先洗个澡,洗完直接去公司。” “那给你订份外卖到办公室?” “好的。” 庄云流站起来往浴室走,手机落在了沙发夹缝中,宴蓝走过去,本着随手收拾一下的原则把它拿起来,准备好好放在桌上,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低头一看,整个人怔住—— 亮起的锁屏居然是他俩的婚礼照片。 ……好像昨天还不是呢。 第20章 庄云流走后,宴蓝在家里呆坐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要给他发学校的地址和同学的姓名电话。 十分钟后,庄云流回复快递已经发出,宴蓝就又给同学发了个信息,提醒她注意物流及时签收。 没有立即收到回复,宴蓝暂时放下这茬,开始思考接下来做什么。 昨天庄云流跟他认错了,冷静之后,他决定也暂退一步,先不做家务。 拉上窗帘打开投影,他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随便找了部电影看。两个小时后电影放完,摸过被遗忘在沙发角落里始终保持着震动状态的手机,打算看看这个世界有没有发生新鲜事。 屏幕一亮,一排信息跳了出来,时间显示二十分钟前。 [哇!!!] [哇塞!!!!!!] [太谢谢你啦!!!而且麻烦你啦一直惦记着这种小事,有你这样的好同学我上辈子一定是天使!!!(转圈儿] [旋转跳舞表情包] [双手合十表情包] [谢谢老板表情包] [哦对我刚才一直在练车没办法看手机所以回晚了,不好意思哈(鞠躬鞠躬鞠躬] 溢出屏幕的感激,花里胡哨的表情,活泼可爱的措辞,这怎能不令人心情愉悦? 宴蓝勾起嘴角,心想这是跟庄云流发信息永远也不可能有的待遇。 [练车?你要考驾照吗?]他顺手回道。 [嗯嗯,我最近在找工作,考到驾照的话机会会更多一点。] 宴蓝心中随即一动,冒出了一个想法。 [好学吗?] [一开始有点儿懵,多练几次就好啦。] [好,那我也考虑考虑。] [诶???你竟然不会开车?!] [是啊,之前一直没顾上学。] [哦哦。] [那你可以来我们这儿学,转介绍有优惠,练车专门接送,教练都很好从来不骂人!] 女同学的这段话刚出现在屏幕上不过几秒,就“蹭”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撤回提示。 宴蓝心知肚明地一笑。 女同学一定是聊着聊着聊嗨了,忘了他现在的处境,只当是同学之间的正常安利,结果信息一发出来,突然想到他已经是娱乐圈第一夫人了,怎么可能还和他们一起学开车呢? 然而正处于你一句我一句的高频聊天里,撤回基本是白给,想必女孩子现在正在屏幕另一头社死。 宴蓝想帮她解解压,便换了个话题—— [最近学校有什么新通知吗?除了群里已经说过的那些。] 他们班级群通知事情有时有点滞后,平时大家私下相互询问已经成了习惯。 女同学立马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没有没有,你放心,以后有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发!] [可爱微笑表情包] [好啊,谢谢你。] [不客气呀,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那就都别客气了。] 宴蓝也[可爱微笑表情包] 你来我往一番,聊天结束,宴蓝放下手机,好好琢磨了一下他的新想法。 晚饭时庄云流准时回来了,宴蓝想这大约是对昨天的进一步忏悔。 说来庄云流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能知错认错,是否真正改错虽然尚不明确,但起码有个样子,实在相当难得。 宴蓝突然觉得,庄总好像其实还可以? 这与昨晚吵架的时候,他对庄云流和未来的人生失望抗拒到极点的状况相比,实在可以说是否极泰来。 两人在餐厅对坐,各自安安静静地吃饭,碗筷杯盘发出轻响,庄云流间或看几眼手机,随时用文字或语音处理工作。 “我跟我同学说了。”宴蓝主动找话题,“她让我谢谢你。” 庄云流放下手机,“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我也谢谢你。”宴蓝又说,“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全。” 庄云流夹菜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宴蓝,语气明显失去了刚才的公事公办,“不客气。” 不仅柔和,尾音还夹着点儿活泼。 然后他肉眼可见地浑身放松了,吃东西变得更快更大口,说:“吃完饭我要开个会。” “视频会议?” 庄云流点点头,“回来的路上已经开了一半,方案不行,打回重做,八点之前出好新版再讨论。” 宴蓝皱眉,“你一边开车一边开会?” “没有,司机送我回来的,宾利放公司了。”庄云流放下碗筷,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在关心我吗?宴蓝小朋友。” 就自信满满地硬撩。 宴蓝“咳”地一声差点儿喷饭,一边轻轻搅动汤盅里的海参一边措辞,“我只是……觉得你的确是能一边开车一边开会的狠人。” 庄云流:…… 他又肉眼可见地有点尴尬,眯眼靠在椅背上,加重了语气:“宴蓝小朋友,你还不够了解我。” 晚饭后,庄云流去书房开会,宴蓝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朋友圈里曹雪正在刷屏,一条条委屈地哭诉加班开会了,老板进来了,凭什么老板可以在家这么爽,老板很有可能是躺着开会的,老板刚才估计吃了一顿大餐所以中气十足哪像他们只能啃面包现在头晕眼花呜呜呜呜呜…… 以上肯定全部屏蔽了庄云流,但是一时大意,忘了屏蔽他。 还好他只是个人形立牌,不会给庄云流告状,否则曹雪就完了。 有曹雪的直播,一个小时后,宴蓝第一时间获悉庄云流会议结束,便从沙发上爬起来,上二楼去书房。 书房门半开着,里面只有一盏阅读灯和平板电脑屏幕发出的亮光,庄云流靠在椅背上,面容处于阴影中,既很柔和,又显得有些疲惫。 感觉到宴蓝来了,他一转座椅面向门口,探头问:“怎么了?” 宴蓝推开门走进来,随口说:“每天在娱乐圈这种地方打转,你心累吗?” 庄云流双手交握,双肘搭在转椅扶手上,气定神闲地问:“哪种地方?” “充满了像刘冲、许天这种人的地方。” 庄云流竖起食指认真地摇了摇,“此言差矣。你之前因为是实习生,接触面太窄太低,运气又不太好,才接连碰上了他们,其实圈里还有很多好的人、好的地方。” “可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水至清则无鱼,哪里都有好有坏。” “但娱乐圈特别……” “比娱乐圈更坏的地方多多了。” “为什么要比差?” “因为这样我就能减少心累啊。” 宴蓝一时语塞,片刻后摇了摇头,失笑道:“你这是自欺欺人。” “我这是正向调节。”庄云流笃定地说,“宴蓝小朋友,你很悲观。” 宴蓝一愣。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他,但是不可否认,庄云流说对了。 他低下头垂着眼帘,身影在灯光里显得清瘦而萧索,人生中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诚恳地说:“的确,我是有点悲观。” 庄云流也一愣。 他以为宴蓝一定会反驳,结果对方却服软了,这令他突然有点…… 庄云流找不到准确的词汇去形容。 但这样在暖灯中面对面地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渐渐产生了一种想要伸手把宴蓝拉过来,拉到自己腿上坐的冲动,但很显然,这种动作并不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克制住了,只是叹了口气。 “我入哪一行并不是自己能选的,但既然已经不能选、已经在这儿了,我就想把这件事做好,否则也挺丢脸的是不是?何况好坏是很难量化的东西,我只能尽力把好的方面扩大。” 听了这话,宴蓝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庄云流笑了,“怎么?不相信我?看来在你眼里,我也只是一个万恶的资本家。” 宴蓝缓缓地摇了摇头。 庄云流刚才说话的时候很认真,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那种认真,他猜测庄云流也一定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话,毕竟多数时候说出来都是要被笑话的。 但他跟自己说了。 他突然有点不认识他了。 庄云流吁了口气,一摊手问:“所以你是来跟我谈心的?” 宴蓝一愣,一句跟着一句,的确是扯远了,他连忙找回最初的目的,说:“我有两件事。” 庄云流抬手示意,“洗耳恭听。” 宴蓝预备了一下,郑重说道:“第一,我喜欢接触新事物,研究一件事然后越做越好会让我觉得快乐,做家务也是,它对我来说跟其他的很多事是一样的,我昨天说这就是我的乐趣并不是气话。” 庄云流认真地听着,认真地点了点头,“抱歉,我错怪你了。” 宴蓝松了口气,舒展地微笑起来。 “第二,我想学开车,当然,我自己可以找到很多学的渠道,不过……这次还是由你来安排吧。” 庄云流一怔,接着也笑了。 他明白,这也是宴蓝的软化。 “好,安排。你是该学了,送你的卡宴都快在车库里长毛了。” “谢谢,那我不打扰你了。”宴蓝转身就走。 “等等。” 宴蓝回过头来,庄云流坐在那里,眼神带着一丝狡黠。 “今天没有蛋糕盒子吗?” 宴蓝双眼微微一睁,“庄总想吃?” 庄云流大力地点了点头。 宴蓝便走回去,“那伸手。” “嗯?”庄云流莫名其妙地把手掌伸出来摊开。 然后被宴蓝“啪”地一巴掌拍上来,响声清脆。 “想得美。”宴蓝笑着说,“我这儿没有后悔药。” 风一样地潇洒走掉,剩下庄云流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心。 嗯,手劲儿挺大,打得挺狠。 第21章 庄云流第二天就给宴蓝联系了高端私人教练,宴蓝立即开始上课,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没几天就学完了所有内容,自如地在场地上随便开,俨然像个多年的老司机。 练车场地离庄若人的住处不远,宴蓝每次上完课都会去看他,聊起天来总绕不过庄云流,庄若人尤其爱问庄云流平时表现好不好、关不关注家庭、需不需要批评教育。 每当这个时候,宴蓝便会说庄云流很好,再针对某些细节夸几句,显得更有说服力—— 他没有说谎。 虽然与庄云流之间欠缺最重要的东西,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渐渐发现了对方身上的优点,甚至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就这样不谈感情,单单纯纯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过去的经历让他在内心深处非常渴望获得一份炽热的、独一无二的感情,但同时又对此感到恐惧。 他怕他不够幸运,终其一生都无法遇见,更怕拥有之后复又失去,更令人承受不起。 相形之下,现在的方式反而最是稳妥。 告辞的时候,庄若人安排司机送他回家。 上了车,司机正在跟家人视频,宴蓝就静静等待,听着前方手机里传出女童稚嫩的说话声。 司机配合着女儿的语调语气,笑着说:“好呀,爸爸过两天就回去,给你带玩具和好吃的。” “嗯嗯,肯定是洋娃娃,穿很多层纱裙的那种!” “好啦,爸爸要开车啦,跟爸爸拜拜!” …… 宴蓝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挂掉视频的司机恢复了专业态度,向后侧身道:“不好意思宴先生,让您久等了。” “哪里,人之常情,李师傅太客气了。”宴蓝礼貌地说,“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李师傅这么温柔。” 轿车发动,司机笑意轻松,“跟自己孩子说话肯定温柔啊,宴先生以后有了孩子就会明白的。对了宴先生,我八个卦哈,您跟小庄总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宴蓝一愣。 他不自觉地有点敏感,总觉得司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说,便试探道:“是爷爷让你问的?” “不是不是,我就随口一问,您别见怪啊。”司机爽朗地笑着,开了一段路程,又一副实在忍不住的表情,“不过老庄总之前确实跟我聊过这个。” “哦?聊的什么?” “嗐,随口瞎聊。”司机略有尴尬,“忘了当时怎么就说起来了,老庄总说他当然希望你们俩尽快生一个,但也知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一结婚就生小孩,他尊重你们,不会当面说这些让你们不高兴,而且他也觉得你们应该先好好地过二人世界,加深加深感情。但是我听完,这心里头呀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毕竟老庄总这把年纪了,想的盼的跟所有老人家一样,而且您也知道他的病情,哎。” …… 从那天起,宴蓝脑海里便时时回荡着这些话。 追根溯源,他为什么结这个婚呢? 为了向庄若人报恩。 既然如此,这件事做到最后,生小孩就是必然的后续。 而且他最近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看到了与庄云流结婚的积极一面,意识到了这样的生活或许就是最适合他的生活,庄云流自己也说不存在假结婚。 那么他们似乎的确应该……生一个孩子? 这无关相爱,只有关婚姻。 没过多久,宴蓝把自己说服了,正好情人节即将到来,他决定干脆就在那个时候行动。 面对他的主动,庄云流会作何反应呢? …… 二月十四日清晨。 宴蓝终归有点不好意思,早餐桌上当着庄云流的面,他准备了又准备,就是没说出口,直到人走了,他看着时间,计算着应该到公司了、应该开完例会了、应该稍有空闲了……又准备了再准备,终于发了个信息过去。 [今晚回来吃饭吗?] 平时都是庄云流在中午或下午提前告知他,这次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庄云流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懂其中的含义,关键就看他会不会不懂装懂。 不像以往发完信息后就把手机放在一边,今天的宴蓝一直捧着手机,保持庄云流的对话框常亮,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随时准备回复的姿势都有点僵硬了。 五分钟后,对话框头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宴蓝的心跳得明显快了一点,脸也有些烫。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 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只要对方表露出少许不愿,只要对方稍有迟疑,只要对方退后哪怕一小点儿,他就会立刻退后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消失了,但屏幕上并没有回复,这代表庄云流打了一段话之后又删掉了。 他打了什么? 又为什么删掉呢? 宴蓝握着手机的手指动了动,心头不断打鼓,紧张更胜从前。 又过了几分钟,接收到消息的气泡轻响接连出现,屏幕上终于跳出了庄云流的答案—— [回来。] [今天过节,我刚刚跟他们说了,都不许加班,有约会的约会,没约会的就出去玩。] 然后就没了。 宴蓝拧了下眉,心情不上不下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口一提吗? 不太可能。 那是试探邀请?又或者是玩心大起,故意逗他? 宴蓝揉了揉头发,没想到对方不说话的时候他纠结,好不容易说话了,他居然更纠结。 哎,庄云流虽然没正式谈过恋爱,但与人打交道的本事太高了,拿捏他就是易如反掌。 宴蓝心烦意乱地在家里走了几圈,最后决定算了,不瞎想了,也不用管庄云流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强任他强,自己只按照原先计划好的去做就可以了。 他回到沙发上疯坐下,给庄云流回信息—— [还有最后一科考试,通过之后我就能拿到驾照了。] [恭喜你,学得很快。] 庄云流几乎是秒回,看来现在他专门留出了时间准备聊一会儿。 宴蓝轻轻地勾起嘴角,怀着一丝狡黠在对话框里打出[下次找你飙车]。 果然,庄云流那边陷入了停顿。 又意料之中地在片刻后换了个话题—— [你的确很喜欢学习,所以学完车之后还打算学什么?] 宴蓝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抬头在心中谋划了一下,继续把话题拽回来—— [还想学喝酒。] 庄云流又停顿了,大约是被自己搞得迷惑了。 [……喝酒有什么好学的?] 宴蓝的嘴角勾得更深,打字说:[不可以吗?你之前说会尊重我的选择。] 庄云流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 [我是说有益的事,总不能你胡作非为,我也全都顺着吧。] [只是喝酒不是酗酒,也算胡作非为吗?] 宴蓝这下连眼睛都弯了起来,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庄云流就在眼前,那家伙会展现出怎样一种没辙的表情。 [行吧,那您随意。] 屏幕上出现了颇为无奈的六个字,宴蓝心想铺垫足够了,开始使出杀手锏—— [不过酒的种类很多,喝法也不相同,我都不太懂,有空你教教我。哦对,你今晚不是就有空吗?今晚陪我喝点儿吧。] 大功告成。 宴蓝放下手机走去餐厅,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又回过头看客厅,默默地想着晚上的布置。 而庄云流就跟他预料的一样,彻底哑巴了,再也没有回复。 …… 整个下午,庄云流始终心不在焉。 不可否认,他被宴蓝最后的话吓住了,如当头棒喝,先前一大段看似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毫无意义的句子绕来绕去,在最后那句话一说出来的时候,所有的逻辑就都成立了。 只是他还有点不敢确认。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呢?毕竟宴蓝…… 有点不可能。 就这样晃神到下午六点,因为他有言在先,寰行的员工们极有效率地人去楼空,他也想赶紧走,却又有点忐忑,以致于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和宴蓝的相见。 直到快七点,他才终于硬着头皮离开公司,开上自己的小宾利,在节日晚间的堵车行列里艰难前行。 霓虹闪烁,川流不息,庄云流一手支在车窗上,窗外到处是属于情人节的布置,色块斑驳流光溢彩,他少见地产生了一种很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好像第一次与这些场景产生共鸣,好像他也的的确确需要着什么。 需要什么呢? 不久之后回到家烧好的饭?水温恒定的浴室?无比舒适的大床?又或是…… 渐渐离开水泄不通的主市区,前往高端住宅区的路上,车辆越来越少,环境越来越静,车速越来越快,庄云流心中暗藏的需求也越来越明显了。 路边有家连锁便利店,他鬼使神差地把车停了下来,准备开车门的那一刻,他把白天和宴蓝的聊天内容从头到尾又默念了一遍—— 没错,经过一下午的纠结,他现在已经倒背如流了。 然后再不多想,下车径直走入便利店,在收银台前站定,怡然地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安全套。 就当是……有备无患吧。 用不上就算了,但如果该用的时候却没有,那实在是又尴尬又要命。 …… 家里。 宴蓝坐在布置妥当的餐桌边,时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抽象挂钟,几次想给庄云流发信息问他走到哪儿了,最后都是放弃。 庄云流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今晚又肯定会大堵车,他应当耐心一点。 反正已经焦虑了一整天,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时而回想在网上查找的教程,时而把手放在裤兜外侧,确认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八点整,门锁响动,大门一开一关,换鞋声、脚步声传来。 玄关尽头被收进余光,庄云流身体的阴影提前落了过来。 宴蓝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嗓子眼,脸也不可控制地热了。 第22章 白色长方形餐桌上摆放着全套的西餐晚餐,热菜底下有酒精炉持续小火加热,映衬着故意开得昏暗的餐厅顶灯与两支高脚杯中的红酒。 火光与灯光浅浅跳跃,显得既温馨又野性,人心中仿佛也有什么要冒出来一般。 走出玄关的庄云流意外地看着这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幕,而下一秒,这些就加上了模糊朦胧的滤镜,变成了背景。 因为他的视线挪到了坐在餐桌边的宴蓝身上。 宴蓝平时在家总穿居家服,头发也是随便梳顺就好,但今天,他的头发经过了专门的打理,穿着正式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裤,复古的款式很像那天在摄影棚里的样子。 不知道他是就喜欢这个风格,还是在那时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大多数时候,宴蓝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很干净的学生,但只要稍一打扮就会立刻变成矜贵的王子。 譬如此时,他侧脸和脖颈的线条在光影中清楚分明,身上传出香水的清气,露在外的皮肤质感很明显地昭示着他刚刚洗过澡,突然之间,庄云流又有了那天在影棚的悸动。 但与那天不同的是,现在并非公共场合,他对宴蓝也不再怀疑。 现在他们是夫妻,他们在自己家里,偌大的别墅就只有两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合情合理。 庄云流思绪电转的瞬间,宴蓝站起来,报以一如既往的微笑。 “回来了?” 庄云流随手把车钥匙扔进钥匙篮,转身挂西装外套的时候,心想宴蓝的腰的确很细,也许他两只手就能完全搂住,腿也的确很长,就像漫画里画的那样。 他忍不住用余光多看了一会儿。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宴蓝问臭流氓。 “先吃饭吧,你都等这么久了。”臭流氓用袖箍把衬衫袖子卷上去,径直去洗手。 不多时,二人面对面坐下,庄云流把满桌大餐巡视一遍,问:“都是阿姨做的?” 宴蓝摇摇头,“阿姨介绍了一位专门做法餐的厨师,今天请来了家里,我给他打的下手。” “辛苦你了。”庄云流顿了顿,自嘲一笑,“我怎么对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呢?简直像是住酒店。” “庄总在忙事业,顾不上是正常的,而且多亏了庄总,否则家里也不会是这样。”宴蓝举起红酒杯,“辛苦了。” 得到了夸奖,庄云流十分舒坦,与宴蓝一碰酒杯,说:“你最近很温顺。” “你喜欢就好。”宴蓝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一时间庄云流又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喝了口酒作掩饰。 然后宴蓝又来了一句:“节日快乐。” 庄云流喉头一翻,差点儿咳出来。 “节……日快乐。”他放下酒杯假装看菜,心里暗自思索,安全套应该没有买错。 二人开吃,气氛像平时一样礼礼貌貌和和气气,却又有点不同。 宴蓝缓缓地切牛排,时而看庄云流一眼。 “菜不和口味吗?你吃得很克制。” 庄云流给自己的餐盘里装了一小块牛排,“菜很好,只是我不太饿。” “下午加餐了?” 庄云流随口“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宴蓝便也不再问了。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庄云流自己清楚,他根本就没有加餐,他现在很饿!快饿死了! 他简直想把这些连同装饰的蔬菜通通一起吃下去,但是不行,那太不优雅了,堂堂庄总怎么能不优雅? 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时间里这样的场面下这样的人面前,更何况不久后大概率会发生某些事,必须保持最完美的身材和状态! 饿着就饿着吧。 待会儿毕竟有更大的美味。 …… 饭后两人一起收拾了桌面,把杯盘碗盏放进洗碗机,庄云流去洗澡,宴蓝瞥着他的身影,心想平时都是睡前才洗澡,今天却这么提前,他应该是懂了。 “哎?茶几怎么挪了?”庄云流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换换心情!喜欢吗?”宴蓝在厨房喊道。 正往浴室走的庄云流把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嘴上说“不错很好”,心里想这难道又是暗示? 从前摆着茶几的地方现在一片空旷,铺着一大张羊绒地毯,搁着靠垫,一看就令人十分想在上面滚一滚。 二楼响起轻轻的水声,宴蓝打开酒柜,每种各拿一瓶,器具也是高脚杯、敞口杯、小酒盅齐备,又洗了一盘水果,和刚烤好的提拉米苏一起放入大托盘,全部搬运到地毯上。 手伸进裤兜,摸了摸准备好的东西,心头微微紧张。 那边庄云流很快洗完了澡,光着脚挂着未擦干的水珠,穿着V领真丝睡袍走下来,匪夷所思地看着坐在地毯上的宴蓝和他周围的一切。 宴蓝笑着伸手一勾,“说好了晚上教我喝酒的。” “这也太多了。”庄云流也走上地毯,羊毛质感触到脚心,有一种绵软的心痒,“都喝你会醉的,而且会串味。” 宴蓝举起大托盘上的一个小瓷盘示意。 庄云流一看就笑了,来到宴蓝身边坐下,说:“你专门做了功课啊。” 宴蓝点点头,“吃大米爆米花消除味道,吃巧克力碎加深味道,这样就不会串,至于醉嘛,反正也不用出门,醉就醉吧。” 庄云流看着宴蓝,总觉得他明明还没喝酒,但语气神态却好像已经醉了。 客厅里只开着氛围灯,窗帘也都拉着,有点昏暗,更有点静谧。 庄云流的视线突然就挪不开了,而且那视线仿佛还有实体,正用力拉着他一点一点地向前。 宴蓝端起提拉米苏递向庄云流。 庄云流一愣,手上诚实地接过来,嘴上却还要逞强,说:“不是没有后悔药么?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吃不上蛋糕了。” “但今天我心情好。” 庄云流吃了一口,瞥了下宴蓝,看似随意实则将军,问:“为什么心情好?” 宴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垂下眼帘,一下一下地眨眼。 黑色的长睫毛不断扇动,落下细小的阴影。 片刻后,他棋高一着,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庄云流的眼神增添了几分玩味,而后跳过这茬,放下蛋糕爽朗地说:“来,教你喝酒。” 真教起来,庄云流倒挺认真,家里的酒都是他之前收藏或别人送的,每一瓶都轻车熟路,说起品牌、产地、年代、价值、制作工艺、喝法等等毫不含糊。 宴蓝也很认真,一边听一边尝,不过他的确酒量为零,稍微喝了一会儿就不太行了。 头晕、脸烫、舌头发直,他赶紧趁着还算清醒,把盛着红酒的酒杯放在自己身体外侧庄云流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摸出裤兜里东西投进去—— 说明书上说了是可溶的。 他捏着酒杯的高脚轻轻晃动,在忐忑中喝下去,静静地等待效果。 …… 十分钟后。 他背靠沙发瘫在地毯上,迟滞的眼皮一扇一扇,浑身无力,视线模糊,心头焦躁。 庄云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宴蓝?不行就别喝了,去睡觉。” 宴蓝的眼睛已经彻底花了,即便庄云流近在咫尺,他看他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人影晃动,他很想摆脱身体的难受,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只能做些什么。 于是下一秒,正在查看宴蓝状态的庄云流被突然搂住了脖子,带着醉意和甜意的嘴唇毫无章法地凑了上来…… 而对宴蓝来说,他觉得自己好像搂着一块石头,但很快,大约就十几秒吧,巨石动了,反过来紧紧搂住他,让他的胸口瞬间窒息。 他无法自控地闭上了眼睛。 …… “我问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磁性的声音贴着耳垂,仿佛恶魔的低语,宴蓝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眼前一片黑暗。 他点了点头,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 抱着他的力量顿时更大了,恶魔又问:“这不是酒后一时冲动,是你早就准备好了的,对吗?” 宴蓝仰面躺着,发际蕴满细密的汗珠,“嗯……是、是我给你下了套。” “真的吗?”恶魔的语气充满了危险。 宴蓝像被催眠了,含混地说:“……真、真的。” “好。”再三确认后,恶魔心满意足,笑着说,“那我这就跳进来了。” …… 宴蓝的手从真丝睡袍上滑过,从宽阔的脊背上掠过,从乌黑的微湿的发丝里穿过。 “……你干什么?怎么这么急?我都没这么急呢。” 庄云流的话语里带着笑意,笑意里带着温柔的满足。 “好了好了知道了,宴蓝小朋友,你真让我大开眼界,等着。” 庄云流脱开纠缠,起身去往玄关,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盒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急不可耐地拆封,然后脚步一顿。 羊绒地毯上,美人美酒,美食美器,都是他的。 他终于失去最后的理智,彻底疯狂了。 …… 情人节的夜晚,时间漫长而又短暂。 地毯上的酒瓶倒了好几个,有个酒杯也倒了,酒流出来,缓缓地渗入细密的羊绒。 宴蓝亦早就失去了意识。 …… 最后,志得意满的庄云流开始打扫战场,突然发觉手里的东西不对,低头一看,舒缓愉悦的心情如突然崩断的琴弦,浑身瞬间吓出了白毛汗。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请一天假不更,周四入V给大家更个大的!(鞠躬~ 另外推一波我的下本,古耽追妻火葬场《白月光君后失宠了》,帝王攻&男后受,求戳专栏收藏! 文案 姜宣年少才高,一身风华,十六岁时名动京城,追随落魄贵公子季恪,做他的知己好友,做他的策士军师,做他的情人伴侣,陪他出生入死,助他成就王业平定天下。 帝王大殿前,姜宣被封君后,谁料季恪转过头来便翻脸,原来从前一切皆是假,季恪看上的不过只是他那与曾经一见倾心之人酷似的声音侧影。 如今那人失而复得,季恪欢心迎其于后宫暖帐,姜宣回首过往恍然大悟,一怒天下震动。 可最后的最后,却是季恪挡在姜宣面前受了致命一剑。 “……我的债算是还完了吧。” 季恪倒在血泊里,闭眼之前伸指抚摸姜宣惊愕的脸。 想得美。 数月后,死里逃生的季恪追着姜宣到处跑。 “君后!你看看朕!” “没空。” “君后!你是否还对朕有情?” “没有。” “君后!朕听说咱们有个皇儿!” “假的。” 一朝断情,姜宣海阔天空鸟飞鱼跃。 季恪:嗐,果然是想得太美了,不过好在他还有优点—— 既百折不挠又不在乎脸。 ———————————— 我的其他预收 《替身男神带球跑了》 双替身/死对头/掉马文学/资方大佬攻&男神作家受 《非正经Omega助理》 母胎solo的迷之自信高冷攻&恋爱经验为零的努力天然可爱受,甜文 第23章 ……漏了。 措施做了个寂寞。 这种只在沙雕新闻里听说过的事情居然当真发生在了他身上!而且还是第一回 就…… 产品质量也太差了。 还是因为他操作失误? ……不对, 怎么证明是什么时候破的? 庄云流使劲儿回想,根本确定不了,毕竟他也喝了酒, 而且今晚过于投入, 根本顾不得注意这些细节。 ……怎么办? 记得庄若人最初就说过,宴蓝跟他爸爸一样, 继承了古代部分男人可以怀孕生子的体质。 在古时候, 大地上的人们分为玄武、青龙、朱雀、白虎四族,除玄武外,其余三族自身皆具孕育之能, 其中青龙孕育最难,白虎孕育最易, 朱雀居于其中。 时间流逝,男人的生育功能不断退化, 到了现代, 古时青龙、朱雀二族后裔的孕育能力基本丧失,只有白虎族后裔仍如以往, 只是人数较少, 占了目前全部男性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左右。 医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界的专家们都在做研究,政府和法律也鼓励男性生育,力求保护物种的多样性,但是这些…… 都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宴蓝! 万一…… 那可就出人命了! 庄云流轻拍宴蓝的脸, 间或摇肩膀。 “宴蓝?宴蓝!醒醒,起来!跟你说个事, 大事!宴蓝!!!” 究竟有没有进去, 他自己应该有感觉, 可他彻底醉过去了, 睡得相当沉,怎么唤醒都没反应。 庄云流只好先抱着人去浴室洗澡,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吧,然后把宴蓝安置在主卧的大床上,自己拐回客厅收拾地毯。 冷静下来站在这里一看,好家伙,整张地毯被他俩折腾得一片混乱,完全没眼看,送洗都拉不下脸。 弯下腰收拾歪七扭八的酒瓶酒杯,他突然发现宴蓝喝红酒的高脚杯里有东西:狭窄的杯底,一点点暗红的余酒,还有一小点白色的…… 老实说,他现在的头脑也非常乱,懵然看到这东西,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牙,天马行空地想难道是宴蓝喝酒的时候把牙磕掉了一块? 然而当他将那一小块白色倒到手心里,仔细一观察,才“唰”地仿佛醍醐灌顶。 那是药!!! ……宴蓝在吃药? 没听说他生病啊。 难道是保健品? 那也不至于泡在酒里吃吧。 ……不小心把药掉进来了? 好像也说不通。 琢磨着琢磨着,庄云流突然一个激灵,第二次出了白毛汗。 宴蓝今晚所有的行为,那些跟以前判若两人的行为…… 他口口声声说是自愿的,可是那个表现,是不是有点儿、有点儿像…… 庄云流慌了。 他在强烈的怀疑和不好的预感中跑上二楼,跑进自打宴蓝住进来以后他就再没踏足过的次卧,开灯,开床头柜。 一板没有包装盒的药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六片还剩五片,跟宴蓝泡在酒里的那一小点是同样的白色。 翻过药板,空空如也没有名字。 他冷静了一下,拿来手机对着药片拍了张照,开始搜索。 很容易就找到了。 药品名和功能主治跳到屏幕上的时候,他的心猛烈地一震,第三次出了白毛汗。 …… 宴蓝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布满了上午的晴朗氛围,厚实的窗帘裹挟着慵懒。 他先是愣,然后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庄云流坐在地毯上,滔滔不绝地讲之前去葡萄酒庄的经历。 然后就是断片儿。 然后…… 身下突然传来一阵羞耻的痛。 宴蓝惊得弹了起来。 更加惊讶地发现自己没穿衣裳。 更更加惊讶地发现这张床不是他之前睡的那张,床上也不只他一个人,庄云流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他轻轻喘着气,有些慌张,又想要确认,昨夜…… 应该是发生了,要不然也不会痛,但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最后发生成了什么样子,他竟然完全想不起来。 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吃药? 或者二者皆有? 他…… “醒了?” 混乱的思绪被庄云流打断。 他回过头,见庄云流放下手机,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跟昨晚的样子完全不同。 宴蓝有点惶然。 紧接着,庄云流突然凑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试图亲他的脖子。 心中的惶然陡然放大,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双手抬起向后推拒,眉头也皱了起来。 庄云流就停住了。 一瞬之间,宴蓝感觉到身边人的气场非常僵硬,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刚才的行为并非发自内心,只是为了试探。 宴蓝更加紧张了。 他不太敢与庄云流对视,只用余光注意着。 庄云流放开他下了床,穿上深蓝色真丝睡袍,说:“怎么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 宴蓝垂下眼帘,在怦怦的心跳声中小声问:“昨天晚上我们……” “很快乐。” 庄云流冷漠地看着他,轻飘飘的三个字狠狠地戳进了宴蓝的心。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我昨天问过你,你自己愿意的。”庄云流站在床边,居高临下。 宴蓝抓了一下被子,低声说:“我没有后悔,我是愿意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一脸嫌弃地推我?” 情况不对,宴蓝努力镇静。 “我……是第一次,昨天喝了酒还好……现在清醒了,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我也是第一次。” 宴蓝:!!! 他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庄云流。 庄云流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比你想象得还要更加洁身自好,宴蓝,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宴蓝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庄云流没有正式谈过恋爱,但实在没想到居然也没跟人…… 他可是寰行的总裁!身边全是俊男美女! 这……也是因为他父亲往事的影响吗? “你准备适应多久?”庄云流问。 此时此刻,他的语气姿态既冷漠又步步紧逼,宴蓝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下一个问题又“啪”地砸了上来—— “是不是得等你确认好怀上了没?” 宴蓝:!!! 当头棒喝,他看着庄云流,看着明明一直无比冷静的庄云流突然开始喘气,像蓄积了许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彻底爆发了。 庄云流打开床头柜,把吃掉了一颗的药板甩在他盖着被子的腿上。 “又喝酒又吃药,把自己折腾糊涂了才能跟我上床,委屈你了!委屈你制造气氛勾引我,还得怀我的孩子,忍辱负重啊宴蓝先生!是爷爷教你的吗?你们商量多久了?玩我呢是吧?!” 一顿愤怒到极致的输出,宴蓝攥着被子,垂头皱眉,声音发抖,“不,不是,爷爷没有教我,他很尊重我们!是我自己想的,是我想……有了孩子,爷爷应该会很高兴。” 这一下,庄云流更生气了,瞪着眼睛左右走了几步,匪夷所思地看着宴蓝。 “我从来没有把你看作生孩子的工具人,从来没有!是你把我当成了工具人!为了满足你向我爷爷报恩的心理!我算明白了,上次其实根本没说错你,你就是既心高气傲又过于自卑,你不这么做心里就过不去!就觉得一辈子都欠我们的!但是你光顾你自己啊,你太自私了宴蓝!你是不是有病啊!对自己也那么狠,药都敢吃……” “那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药,是正规保健品。”宴蓝声音颤抖。 而且他也不是不害怕的,他查了好久,听说这药最安全才买的,但还是没有敢按说明书上说的那样一次吃两颗,只先吃了一颗打算试试看。 庄云流可不管这些,他气炸了,吼道:“我管它是什么!我说的是你这个人有问题!你……” “你出去。”宴蓝受不了了,低垂着头克制地打断。 庄云流一怔,执拗地拔高声音:“这里是我家!我凭什么出去!” 话音落,宴蓝怔了一下,接着不再争辩,迅速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路快步走回次卧,反锁上门,转身靠着墙蹲下来,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眼泪夺眶而出。 他太傻了,太自以为是。 怎么会这么傻呢? 庄云流跟他想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相互理解。 …… 突然,房门被大力拍响。 “宴蓝!你在里面干什么?!” 很明显,庄云流不是关心他,而是怕他想不开。 “宴蓝!说话!”庄云流的语气有点急。 一墙之隔内,宴蓝抹了把眼泪,尽量稳住声音,说:“我没事。” 门外安静了,片刻后,庄云流的声音低了一些:“你先冷静一下吧,我去上班了。” 宴蓝没吭声。 庄云流便又提高声音:“宴蓝?” 宴蓝心烦意乱,带着一点抗拒说:“我知道了。” 又几秒后,外面脚步声响起,然后越来越远,最终随着锁门的一声彻底消失。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才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宴蓝缓缓站起来,慢吞吞地换上衣服,茫然地四处走,像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却一定要找,否则就总是不安似的。 手机昨晚落在了客厅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拿起来一看,涣散的精神突然一聚。 庄云流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 [昨天晚上我戴套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 宴蓝握着手机,五指不住地用力,手背与指节上血管狰狞凸出,胸口的通路像断了一样疼痛。 别墅很大,很豪华,也很空旷,他站在这里,好像这被围墙围起来的既安静又压抑的地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固然可以出去,但最终还是要回来。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还算洞察透彻,还算淡然从容,遇人遇事总能以旁观者的姿态俯视分析,即便置身其中也能将心境抽离于外而不受伤害。 他一直默默地以这样的自己为傲。 但现在他动摇了。 也许他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也许庄云流说的才是对的,真正的他,在内心深处有着超出能力范围的骄傲,又有着根本不敢面对的自卑。 其实他最初的想法非常单纯:庄若人挽救了他的人生,还对他那么好,能为对方做点什么他求之不得,更何况还是在庄若人年老重病的时候。 但这种事并不是只靠努力就能做成,不断地接近庄云流,不断地心情摇摆,那次在温泉酒店,他后悔了、愧疚了,正准备悬崖勒马,却首先发生了意外,稀里糊涂地就结了婚。 然后他好像忘记了曾经的后悔愧疚,在虚假的婚姻里一天比一天飘飘然,一步步地自我妄想自我说服,从得意忘形到彻底迷失,直到现在,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才终于听懂了庄云流那句“没有所谓的假结婚,会像正常夫妻一样正常生活”的真正含义。 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只是“像”而已。 给庄云流回了“明白”二字,他坐在沙发上,心中反复煎熬。 突然手机传来震动,庄云流回复他了,屏幕上赫然是一句[我今晚回来吃饭]。 ………… 这就是他所谓的“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依旧自然、随意,不会被影响分毫。 他们两个完全是硬凑在了一起,其实他们一直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根本无法调和。 多么地可笑啊。 …… 寰行总裁办公室。 庄云流拿着手机,沉默而长久地看着屏幕上毫不拖泥带水的“明白”二字。 桌上的平板电脑分成了两个屏幕,一个是家里的监控,画面里,宴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另一个是网页,上面满是关于宴蓝所吃的药物介绍、事后补救措施以及男性怀孕科普的内容。 而无论是监控还是这些资料,他都是第一次看。 “庄总,今晚确定改成线上?”助理打内线进来。 “嗯,确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再确认一下,因为今晚和张总的见面是提前半个月定了会所的包厢,这会儿准备联系会所说取消,就有点担心如果再想临时定恐怕不好定。” 话虽如此,但庄云流心里清楚,会所的事只是其次,助理真正觉得不好办的是怎么跟张总那边说,毕竟是第一次谈合作,而且是早就定好了的。 “不会再有变动,取消吧。” 虽然对员工要求严格,但庄云流并非是非不分,自己搞出来的事更绝不会让别人背锅。 “这样吧,你负责会所,张总我亲自联系。” 临时改约的确不是好行为,但没办法,他最近必须亲自看着宴蓝,他对宴蓝那种理解不全、掌控不住的感觉始终存在,有时候甚至觉得那家伙像个定时炸/弹,即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了,也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 这一次后,两人几乎彻底失去了交流,明明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各过各的。 庄云流要么去公司上班,要么在家上班,要么吃饭睡觉健身刷手机; 宴蓝则一心扑在学习上:驾照考试最后一科近在眼前,论文进入终稿,毕业答辩也不远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心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久前的一切恍如隔世,浮躁喧嚣,毫无意义。 唯独洗澡的时候,洁净的水流流过身体,他会偶尔地、莫名其妙地回忆起那天。 中间那段儿仍然是空白,没想到酒和药的威力居然那么大,让他直接砍掉了人生中的一部分。 却也幸亏是砍掉了。 否则感知与情绪俱在,他该如何面对自己? 这天晚上,洗完澡的宴蓝走出浴室,发现庄云流居然站在门外,而且很明显是特意等他。 “跟你说个事。”庄云流仍然公事公办的。 宴蓝别开视线,“你说。” 庄云流顿了一下,又吸了口气,“那你冷静一点。” 宴蓝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庄云流的脸上除了一点很浅很浅的烦躁,几乎没有其他表情。 “那天晚上我的确戴套了,但是很不凑巧,后来收拾的时候我发现它漏了,我没办法确定是什么时候漏的……” 如果说宴蓝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经历过什么巨大震撼、匪夷所思、我不理解的时刻,那么一定就是此刻。 眼球不可置信地颤动,他好不容易差不多放下了,为什么竟然还要这样! 他几乎从未有过这么剧烈的表情神态,而庄云流唯有愧疚以对。 “对不起,那天发现之后我想叫醒你,但没成功,我只能先给你洗个澡,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查过,如果真地有了,十天之后就能查出来,现在刚好十天,所以……” “你要我去做检查?” 庄云流点了点头,“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舒适保密,你可以放心。” 宴蓝的胸口有点儿堵,克制着问:“什么时候去?” “明天?” “明天我要考试,驾照最后一科。” “那后天……”意识到自己有点独/裁,庄云流连忙改口,“看你的时间吧,你先定好,我再去跟医生沟通。” 宴蓝开始思索。 后天时间上没问题,但他还是觉得有点早,虽说已经过了十天,但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误差,结果不准反而误事。 他讲了自己的想法,说:“再推迟十天吧。” 这么有道理,庄云流一口答应,然后转身就走。 宴蓝自然也不期望听到更多,只是听到了这些,他就无法保持平静了。 在煎熬中,他顺利通过了最后一场考试,以全科满分的成绩考取了驾照。 没有人与他分享快乐,他有点想找间喜欢的餐厅自己庆祝一下,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是娱乐圈第一夫人,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随便行动,尤其如果他独自去吃平价餐厅被拍到,会有哪些风言风语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他不怕风言风语,却怕与庄云流争执。 太累了,而且没意义,所以没必要。 只好把自我隐藏,把意愿克制,回到家看着阿姨在厨房忙碌,等不久之后与庄云流一起吃花样百出又千篇一律的晚餐。 …… 十天转瞬即逝。 清晨,宴蓝穿着运动装准备出门,庄云流从身后跟上来。 “真地不用我陪你去?” 宴蓝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换鞋,“不用,我已经有证件了,我的技术很好。” “没有怀疑你全科满分的技术。”庄云流无奈地说,“我是看你精神状态不好。” 宴蓝一顿,不知道庄云流怎么知道了他全科满分的事,心中略有触动,但犹豫片刻,还是说了“我想一个人去”。 “行吧。”庄云流也不坚持,转身回屋。 宴蓝将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出门去车库开出保时捷卡宴——庄云流送他的结婚礼物。 是什么感觉呢? 是一种很没骨气的感觉。 最近他的身体里、呼吸里动不动就充满了这种感觉,还有对自己的厌恶,不知道怎样才能消除。 开出一段路,吹了一会儿外面的风,他的情绪稍微好了点儿,接着就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刚才已经明确说不用庄云流陪了,但那家伙怎么好像没有一点儿要去上班的意思? ……他今天不上班吗? - 庄云流今天确实不上班,自己给自己请了个假—— 他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上班? 去了也是耽误事。 等待的时间令人焦躁。 他在家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无所事事中,好不容易想到可以泡一杯咖啡,但泡完就发现这个点子简直糟透了,因为看到咖啡他就想起了和宴蓝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在餐厅里,宴蓝的穿着、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捧着冰美式玻璃杯摇晃的画面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不久前也触碰过他的全部,让他激动不已。 庄云流端着咖啡靠在沙发上,眼里全是迷茫。 老实说,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宴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欢宴蓝的身体。 那天晚上宴蓝昏了忘记了,但他忘不了,他们真地很快乐。 从来没有过那样的经历,虽然他也没经历过别人,根本无从比较,但有些东西也根本不用比较,到那儿了就是到那儿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的确,他与宴蓝的婚姻与一般的婚姻不同,但事已至此,他希望他们能放下这些忘却这些,别那么刻意,就正常、普通地过日子,然后耐心地等待两人自然而然的变化。 能成为真正有感情的夫妻固然最好,当真成为不了也无所谓,就算有朝一日离婚也无所谓,甚至反目成仇也无所谓,他只希望无论好坏都是真的,希望他们不要永远都带着目的,不要永远都在演。 身处娱乐圈,他太熟悉虚假,也太讨厌虚假,他不想那样。 可是结果呢? 宴蓝跟他想的根本不一样。 哎。 但是他们毕竟已经这样了。 思索良久,他打开手机,调出宴蓝的聊天框,打字的时候手指不停地抖,心也不停地抖,几乎每个字都按错了好几次。 …… 宴蓝忐忑地坐在等候室里。 刚刚检查结束,他现在在等结果。 庄云流约的是一家高端私人医疗机构,服务非常好,无论哪个环节都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譬如此时,等候室里不冷不热,不干不湿,房间布置很有格调,绿植传达出生机,桌上放着为他提供的饮品和小食。 但他一动未动。 根本没有心情。 煎熬了一会儿,他随咨询医生重新回到主治医生的检查室,审判来临了。 他在剧烈的心跳中坐下,有点不敢看医生的脸,生怕从表情里看到暗示。 “宴先生你好。”医生礼貌地说。 “你好。”宴蓝的手出了一层汗,指尖无意识地动着。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的语气始终平静,“您目前的各项数据均未见怀孕指标。” 非常专业的措辞。 宴蓝觉得自己有点耳鸣,反应了一下才问:“就是说我没怀孕?” 医生极短暂地顿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哦……好。” 巨石落地,宴蓝长出一口气,不用做那个只是想一想就非常可怕的流产手术,他浑身都轻松了。 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报告,他确认道:“我可以走了?” “嗯,我这里没什么了。” “那谢谢医生。”宴蓝站起来。 医生微笑着送他出门,“不客气,应该的,宴先生和庄总以后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就好。” “好。”宴蓝机械地应着,心想哪里还有以后。 出了医院,他坐上车,却迟迟不愿发动。 他不想回去面对庄云流,更加不想跟他当面讨论医院的事。 发个信息吧,直接在手机上说完,其余的能免则免。 [没怀孕。] 没有语气,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词,甚至连主语都没有,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 家里。 宴蓝的信息跳了出来,庄云流正在打字的手指一顿。 ……尘埃落定。 原以为看到这个结果他会很高兴,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 他缓了缓,吁了口气,把刚刚打完还未点发送的那句[如果有了就留着]删除,重新打上[知道了]三个字发送过去。 ……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插曲结束,两人相安无事了几天,宴蓝再一次被庄云流堵在了卧室门外。 “这个周日晚上有空吗?陪我参加个活动。” 他能开口,就代表确有必要,所以宴蓝不会问为什么要我去这种蠢问题,而是直接确认:“什么活动?需要我做什么?” 提前问清楚,如果真地接受不了,也不是不能拒绝。 “千篇一律的行业聚餐,最基本的聊天社交,不需要你专门做什么,出现一下就好。应该也有棋牌和小型舞会,你有兴趣可以提前学一学。” “不必。我知道了,我可以去。” 目的达到,庄云流客客气气地说:“谢谢,那天我会提前来接你。” 干脆利落地说完,干脆利落地走掉,宴蓝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想,那天是周日,庄云流却说提前来接他,看来已经默认了当天要加班—— 这也是庄云流最近的变化。 不久之前,庄云流有过一段天天准时回家的时期,跟那时候一比,现在的他截然相反,整个人恨不得在公司生根发芽。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这样也好,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周六早上,庄云流发来了五套西装礼服给他选,他挑了一套看起来最低调的深蓝色,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下午造型师带着衣服来家里做妆发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套西装居然会发光!那种虽低调却又无法忽视的光!总之照片上完全看不出来,庄云流的图太不高清了! 他顿时就有点后悔,总觉得穿上以后会像穿着锦斓袈裟的唐僧,但很明显,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结果造型师还夸他。 “宴先生真有眼光,这套衣服是去年冬季大秀上最受瞩目的作品,品牌至今只借给张奕南穿过一次,这个品牌的衣服国内能借到的明星不超过五位,当然啦还是比不了宴先生,宴先生这边品牌都是直接送的。” 宴蓝:…… 那就谢谢庄先生了。 造型师请宴蓝在化妆箱前坐下,“对了宴先生,今天因为就我一个人,而且是从别的工作地点赶过来的,实在拿不了太多东西,所以就只带了这一套,其他四套我明天给您送到家里来,实在不好意思哈。” 宴蓝迷惑地转头,“我不是就选了这一套吗?” “对啊,这套您今晚参加活动穿。”造型师理所应当地说。 宴蓝一怔,接着有点明白了。 看来是品牌送了五套,庄云流看都没看就让送到了造型师那儿,造型师问今晚穿哪套,庄云流就让造型师拍图片,接收图片的时候大约没有下载原图……不,应该是根本没点开就转发给了他,所以才看不清细节。 然后庄云流把结果告知造型师,造型师根据衣服设计好妆发,今天整个带过来搞定。 不带一丝感情,不多做任何一点,非常高效精准的流程。 高效精准到什么地步呢?造型师刚刚弄好,正准备整理化妆箱的时候,庄云流就进门了。 看到打理完毕的宴蓝,庄云流愣了一下,眼里下意识流出来的惊讶、赞叹和一点点属于男人的征服本能再次证明了他的确没提前见过这套衣服。 但他很快就收住了情绪,说了句“走吧”就往门口去,宴蓝听话地跟上前方那高大的身影。 在他的眼里,庄云流的肩在深灰色西装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宽阔有力,与腰和四肢之间形成的比例也好得没话说。 去往酒店的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最近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不仅不会尴尬,反而各自舒坦、自得其乐。 到了会场,庄云流开始游刃有余地社交,宴蓝被他牵着各处来往,称职地充当着一个微笑的人形立牌。 过了一会儿,庄云流和另外几个大佬要去楼上包厢谈要事,宴蓝便独自行动。 隆重的大厅,华丽的餐台,缤纷的美酒,高雅的音乐,放眼望去皆是陌生而地位崇高的人们,这样的环境下,呆久一点便觉不知所措,四处望去,宴蓝走到侧面墙边的一扇厚重木门前,推开,心头豁然开朗。 前方是个通向外界的观景平台。 晴朗的春夜里繁星满天,环绕酒店的湖泊仿佛明镜倒映着星光,斑斑点点,闪耀璀璨。 宴蓝关严背后的木门,仿佛瞬间逃离了喧嚣的俗世。 他走上前靠着平台栏杆,看着浩大的夜空,贪婪地深深呼吸,心头陡然放松,连灵魂都有想要出窍之感。 如果能一直呆在这儿就好了。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突然之间,背后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完全陌生的脚步踏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24章 宴蓝转过身去, 满心希望只是一个过来察看的服务生,稍作应对就能让对方离开,自己继续独享这片空间的那种。 事实上来的人确实穿着服务生的工作服, 但脸和表情却与一般的服务生截然不同—— 脸太帅了, 而且是庄云流那类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拥有的自带发光的帅,却比庄云流更有少年气息;表情也张扬外放, 丝毫不隐藏对他人的打量。 打量着打量着, 居然还挑了个眉。 即便这个挑眉并不下流,但过于自来熟的表现依旧令人觉得冒犯。 宴蓝的脸微微冷了。 可惜这人根本不懂察言观色,仍然笑嘻嘻的, 说:“你好呀!你长得真帅,穿得也很帅, 都快跟星空融为一体了,你是明星吗?”停顿思考了一下, “不, 应该不是,今天这个场合没有明星, 但你应该也不是企业家吧?我看刚才大厅里有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看你, 却没人主动跟你聊天……” “偷偷看我?”宴蓝蹙眉,刚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注意。 年轻男人站在宴蓝面前,点点头说:“因为你衣服好看吧, 人也帅,美, 漂亮。” 宴蓝:……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年轻男人疑惑地摸摸下巴, 光明正大地从头到脚打量, “嗯……让我来猜一猜, 不是明星也不是企业家,却穿成这样站在这里……来宾家属?你跟你爸爸一起来的?” “噗”地一声,漂亮的宴蓝笑了,问:“你觉得我几岁?” “有十八吗?”男人抱起双臂审视他,“十七?”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这样说了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如果他真地十七岁,那禽兽庄云流就要被抓起来了。 这么一闹,独处被打断并被小小冒犯的烦躁感烟消云散,宴蓝的心情轻松了起来,觉得眼前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你又是什么人呢?”宴蓝饶有兴致地反问,不认得自己,说明他不关注娱乐圈,也并非理应了解今晚所有来宾的工作人员。 男人一愣,看看自己的服务生制服,遗憾地说:“被拆穿了,不过抱歉,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这么神秘?” 男人从兜里掏出手机,爽快一笑,“但如果你愿意跟我交换联系方式,自然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宴蓝:………… 真是拙劣的搭讪技巧。 “只是交换个联系方式嘛。” 言下之意,不要多想哦。 男人的语气有点无奈,又有一点点撒娇,宴蓝一想也是,反正他现在也不讨厌这个人,便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镜头光芒一闪,男人低头看向屏幕,琢磨道:“yl,名字的首字母吗?” “嗯。宴会的宴,蓝天的蓝。” “你好无趣哦。” 宴蓝:………………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这人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好友邀请发过来,头像旁边的名字叫“一鸣惊人自鸣得意钟鸣鼎食电闪雷鸣山鸣谷应百家争鸣鹤鸣……” 省略未完。 宴蓝一脸黑线地点了通过,说:“你也好无聊啊。” “你不觉得我很有文化吗?”男人闪着求知的大眼睛,“你知道鹤鸣后面是什么吗?” 宴蓝面无表情地秒答道:“九皋。”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意外而兴奋的表情。 “你知道!天呐你居然知道!你是我问过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知道的!!!” 眼里的光芒根本做不得假,这让宴蓝突然有些触动,想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很独特的一个点,难得遇到共鸣,那种喜悦的心情他能懂。 所以他暂时忽略了这人的古怪行为和一惊一乍,认真地又说:“鹤鸣九皋,声闻于野,出自《诗经·小雅》,比喻才德深厚,即便身处卑贱也难掩光芒。” 男人的眼睛慢慢慢慢地睁大了,里面全是崇拜。 宴蓝忙道:“别这样,只是凑巧碰上了我的专业,你要问别的我也说不上来。” 但男人还是很崇拜。 崇拜了一会儿,男人皱着眉在屏幕上点点点,嘀咕道:“你真没头像?我还以为图片没加载出来呢,你真地很无趣诶。” 宴蓝咳了一声,视线挪到对方的头像上,是一辆跑车。 “这是因为才买了不到一个星期,正喜欢着呢,等上头劲儿过去我就把它换掉。”男人讲解道。 宴蓝不想深究他的意思是换头像还是换跑车,只是之前的怀疑实锤了,这人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男人开始滑屏幕,失望地说:“你怎么不发动态呢?哦对了你是个无趣的人。” 宴蓝无奈,“我觉得比你不到一小时就发一条,全天候直播好多了。” “哪有全天直播?至少睡觉和上厕所的时候都不发!” …… 两人靠在栏杆上,对着手机聊得正好,观景平台充满了快乐的气息,直到那道木门第三次被推开。 “宴蓝,你——” 庄云流的话音戛然而止,脚步也停顿了,一瞬间的恍惚之后,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 今天的宴蓝比结婚当天和情人节那晚都更抓人眼球,站在星空下不仅毫不逊色,反而像是这整片天地的主角。 可旁边那是…… 在干什么?怎么站得那么近?还笑成那个样子? 而且一看到他就不笑了,他扫了他的兴吗? 三人面面相觑。 年轻男人扯了扯宴蓝的袖子,语出惊人地问:“这就是你爸?” 庄云流:?????? 宴蓝一愣,接着简直想要狂笑,但赶紧控制住了,随口说:“这是我老板。” 心里却想:现在他的衣食住行以及所有的一切全靠庄云流,说他是他爸好像也没错。 宴蓝走到庄云流面前,问:“要走了吗?” 庄云流神色凝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宴蓝便回头冲男人挥手,笑道:“我得走了,再见。” 男人潇洒地做了个敬礼的手势,爽朗地说:“再见小美人儿!手机上聊!” 正走着的庄云流步子一顿,回过头来,浑身充满了危险,那男人无所谓地摊了下手,一副你能把我怎么地的模样。 宴蓝自然不想在这里起不必要的冲突,连忙轻轻推了一下庄云流,低声说:“他没别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咱们先走吧。” 庄云流站着犹豫了片刻,最后听了宴蓝的话。 回家路上庄云流开车,宴蓝坐在副驾驶位,明显感觉到庄云流的气场与平时不太一样。 兜里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那个名字由很多包含“鸣”的成语组成的奇怪家伙给他发信息了。 [所以叫老板是你们之间的情趣吗?] 宴蓝笑了,低头捧着手机打字,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十分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嗯,查了一下。你看上去那么嫩,原来都二十多了。不过二十多也不大,为什么想不开这么早结婚?] 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宴蓝本想敷衍过去,又觉得跟这种人说话不能按照常理,否则容易把自己套进去,又正好一时兴起,便在聊天框里敲了五个字—— [因为我爱他] 本来没什么,但当这五个字全部出现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脸颊也烫起来,余光瞥着旁边,竟然不敢扭头去看。 他只好又打了个[呀]字,再缀上一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试图冲散突如其来的情绪,才终于敢发送过去。 [嚯……] 对方只回了一个语气词,却相当生动,宴蓝仿佛看见那家伙站在面前,语气和表情都很浮夸的模样。 “你怎么会认识他?”沉默了许久的庄云流终于开口。 宴蓝随手锁上屏幕,扭头看过去:“谁?” 看手机就笑,看自己就一脸严肃,庄云流心里有点堵,加重语气道:“他。” 宴蓝反应过来了。 “你知道我在跟他聊天?” 庄云流目视前方,轻轻一扬眉,更轻而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又不傻。” 宴蓝:…… “我不认识他,就刚才聊了几句,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宴蓝平静地解释,“他是谁呀?” 从庄云流的问法和语气里,他断定他知道。 “刚聊就聊得那么好?”庄云流瞥了他一眼,先是阴阳怪气,再是没好气,“他叫周鸣。” “……周鸣。”宴蓝念叨了一下,想起那个很神经病的网名,笑了,“鸣叫的鸣吧?” 不仅没接收到自己的情绪,还纠结是什么鸣,还笑得这么投入这么热烈,庄云流愈加烦躁,懒得回答这个无聊至极的问题,直接说:“周禹润你知道吧?那是他爸。” 宴蓝恍然大悟。 周禹润,地产大亨,今天举办活动的酒店就是他家的,难怪周鸣会出现在那里。 “周鸣是周禹润的小儿子,从小生活在国外,最近刚回来,听说性格挺纨绔,今天一见果然。” 宴蓝看着庄云流。 “我说得不对?”庄云流反问,“假扮成服务生到处溜达,随意搭讪,口出狂言,不纨绔吗?” 宴蓝下意识地想跟他讨论讨论到底什么叫纨绔,紧接着想到他们最近的关系,又觉得这一切都毫无必要,就及时打住,任他随便说了。 了解了周鸣的过往,便也同时理解了他那些浮夸的言语行为,和那些看似很神经病的执着。 从小生活在异国,他一定深深缺少又深深渴望着认同,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成语、一句诗歌的意义,他也一定非常期待说出一句话来无需任何解释,对方就能明白与那句话有关的全部。 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渴求知己,渴求心灵和情感的默契与共鸣。 突然之间,宴蓝的心情有点难以形容,不知怎么便问道:“你知道鹤鸣九皋吗?” 庄云流一愣,接着满脸迷惑。 宴蓝莫名地有些落空,正准备承受质疑的时候,庄云流突然幽幽地说:“鹤鸣九皋,声闻于野。出自《诗经》。” 宴蓝:…… 他低头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但同时又有些快乐。 “怎么了?”庄云流仍然用那种很迷惑的眼神看着他。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就考考你。”宴蓝笑着说。 “考这个干什么?我在你眼里很不学无术吗?” 宴蓝来了兴致,调侃道:“知道这句话就有学有术了吗?” 庄云流的脸色顿时一黑。 沉默片刻,他打了把方向盘,宾利转弯。 “是不是有学有术我不知道,但从小爷爷就教育我一定要多读书,因为他小时候没有读书的机会,所以很重视这方面。” 宴蓝点了点头。 “爷爷说他小时候常常是这里听一句那里听一句,自己默默地记下来,但实际上很多话都不理解,比如他的名字。一开始他甚至没有正经的名字,等到□□件必须要有个大名的时候,他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君子哉若人’,他觉得这是很好的赞美,就选了‘若人’二字,结果后来才知道,‘若人’的意思是‘这个人’,是指文章中出现过的那个特定的人,不过他也不打算改了,说是就当激励自己,记得来处,不断地发现不足,努力去做一个真正的君子。” 随着庄云流娓娓道来的讲解,车里的氛围渐渐温和了,宴蓝笑起来,说:“这件事我知道。我第一次见爷爷的时候,是和所有受资助的学生们一起,最后让我们随意提问,我就问了他的名字是不是出自这句话。当时爷爷很高兴,好像我是他的知己一样,大约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那么多人里特别注意到我。” 庄云流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许久后“嗯”了一声,然后再也没说什么。 对话结束,宴蓝又打开手机,发现周鸣给他回复了—— [你爱他什么?] ……爱他什么? 宴蓝抬眼看窗外,夜里流光溢彩,城市绚丽的街景向后迅速倒退。 他……根本不爱他呀。 他的脸上爬上了一丝愁容,给周鸣打字回复—— [爱他长得帅,有钱,有地位,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 [???] 周鸣几乎秒回。 [撒谎,这些明明很多人都有,我也有。] 宴蓝勾了一下唇角。 [小周总的确有。] [嘿,你也查我了?] [我没有查,是他告诉我的。] [谁?] [他。] [哦。] 停了一会儿不见新消息,宴蓝把手机放回裤兜。 道路显示快到家了,又要继续面对日复一日的相似生活,毕业之后……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就是断送自己。 他想起那天庄若人说希望他继续深造的话,看来的确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静谧中,肚子突然传来一阵持续的缩痛,他本能地用手按住,靠着椅背缓和。 “怎么了?”庄云流看过来。 “胃疼。”宴蓝忍着说。 “又胃疼?”庄云流还记得宴蓝那次在他办公室吃他用特权点的员工餐厅夜宵的事。 “刚才没吃好吗?不应该吧,酒店的食材都很新鲜,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宴蓝摇摇头,“可能是冰淇淋和生荤菜一起吃,胃有点受不了。” “疼得厉害吗?去医院看看?” “不用。”宴蓝按着肚子吸了口气,“现在已经好一些了,回家喝点热水就行。” 庄云流略有犹豫,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硬撑,便不再坚持。 正巧导航架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出庄若人生活助理的名字,庄云流点了接听,下一秒,惶急的声音扑面而来—— “庄总!老庄总发病进医院了!您快点儿过来!” 宴蓝:!!! 身边庄云流瞬间握了下方向盘,接着车身一震,他扶住车座侧头看去,庄云流紧紧压着眉头,一个大漂移后车速陡升,驶向庄若人长期看病的医院。 第25章 生活助理没有说明详情, 语气却急得带上了哭腔,可见情况恐怕不好。 宴蓝想到了,庄云流也想到了, 便一路超速, 再也顾不得任何。 阴云笼罩着整个车厢,沉沉地压在二人心头。 没到医院之前, 他们不敢做丝毫猜测;好不容易到了医院, 却又是在抢救室外,又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庄若人今天本来一直好好的, 晚上临睡前突然感觉不舒服,然后很快就呼吸困难陷入昏迷, 直到现在也没确切消息。 …… 庄云流在走廊上沉默地踱步,眼眸低垂, 看不出表情。 宴蓝表面镇定, 心里却完全慌了,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医生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年之内的事”。 的确,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它在生命的长河中完成了无数次的轮回,但对每个个体来说却都是第一次,也是最为珍贵的唯一的一次。 一分一秒那么难熬,又那样迅速地流走; 一分一秒极为短暂, 却足以决定结果究竟是悲痛还是欣喜; 一分一秒那么重要,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只能等待, 只能卑微地祈求和幻想。 他们…… 人力始终太渺小了。 …… 后来医生说, 庄若人是心衰晚期, 身体的大趋势就是每况愈下,这次发病后牵连肺部引起并发症,虽然暂时抢救过来了,但以他的病情和身体状况来看不适合再做手术,现在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无异于判了死刑。 庄云流和宴蓝都沉默了。 医生尽了力,所有人都尽了力,所有人都不情愿,却必须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终点。 两天后,庄若人清醒了,要求撤去仪器,跟家人们说说话。 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反对,大伙儿照着他的意思做,宴蓝与庄云流来到病床边,看到庄若人不过几天没见便极度衰弱苍老的模样,眼圈儿一下就红了。 “吓着你们了吧。”庄若人声音虚弱,努力维持着微笑。 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他们,宴蓝听得异常难过,手指都在发抖,他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去,生怕庄若人看见了伤心。 “爷爷。” 庄云流双手握住庄若人的手,庄若人用灰败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孙子,许久后缓缓转向宴蓝,眼里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你们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人生的路也很艰难,有个贴心的人陪着,就算偶尔有矛盾争执,但总的来说还是幸福快乐更多。” “我知道的爷爷。” 庄云流低下头,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拼命忍着,拼命微笑。 “爷爷你放心,我们俩……好着呢,最近还商量着要个孩子,到时候爷爷你就四世同堂了。” 宴蓝微微一怔。 庄若人也顿生感叹:“是吗?那好啊,四世同堂,哎……我可是想都不敢想。” “谁说不敢想,我看就可以,肯定可以的。”庄云流顽强地说着,既是安慰庄若人,更是安慰自己。 …… 这个时候,宴蓝也很想对庄若人说些心里话,那些最质朴的感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尽,但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不插话了,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这祖孙俩吧,长久以来他们只有彼此,而现在却要眼睁睁地诉说永别。 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倏而离开之后,再也不会回来。 …… 爷孙俩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会儿,庄若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从发病时算起,之后的第八十个小时,医生下了死亡诊断。 他们说老人家最后的时刻并没有痛苦,他们说老人家高寿算是喜丧,最后有亲人陪伴在身边,一定毫无遗憾。 这些话都对,这些话是人们善意的劝慰,为了让家属尽可能地不那么伤心,宴蓝懂得; 但他更加懂得无论怎么劝慰,庄云流心中的创伤也无法抹平分毫。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大哭一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操办后事,周旋于各方之中,因为去世的人不仅仅是他的爷爷,更是寰行的创始人,是曾经一手打下娱乐圈半壁江山,在娱乐圈、商界以及整个社会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各家媒体连续报道,他连偷偷躲起来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在人前硬撑。 宴蓝便与他一起撑,忙忙碌碌浑浑噩噩,直到十天之后诸事结束,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丝喘息。 接着宴蓝便发现,这还不如忙着。 两个人呆在一栋空旷的大别墅里,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也打不起精神做那些不是必须的事,时间和空间显得极其漫长,尤其是夜里,空气安静地简直可怕。 这些天来,庄云流始终敛着情绪,直到现在都是,毫不知情的人看到他,根本看不出他正在经历唯一一个亲人的逝去,宴蓝也不敢主动跟他说话。 安慰劝导吗? 他总怕他说了却适得其反,他总觉得…… 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 宴蓝自己也总是胡思乱想,想小时候,想第一次确认有人真地可以带他逃出苦海的那份像做梦一样的惊喜,想和庄若人相识以来的点滴,想老人家对自己的看重,想得知他病重以后的这些日子…… 想着想着他终于哭了。 泪水但凡一落下就再也止不住,他怕庄云流听到,就用纸巾捂住嘴低下头趴在桌子上,颤抖呜咽泪流满面,最后哭到极致压抑到极致,气喘不过来,太阳穴嗡嗡作响,头皮都一跳一跳地疼。 他真希望他也是庄若人的孙子,可惜他不是; 他真希望他能给庄若人回馈更多,可惜他没有。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确定了,他不是像庄云流说的那样因为过于骄傲又过于自卑才想要报恩,他是真地出于真心。 因为庄若人给予他的,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初遇到的、唯一遇到的,最大也最深的善意。 …… 宴蓝在书房桌子上趴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早,他怕庄云流看出异状,特意先洗了个澡才下楼。 以往的早餐都是由他决定和准备,但今天不同,今天庄云流居然下厨了,虽然也只是小小的下厨,但当他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的煎鸡蛋火腿三明治、热牛奶和蔬菜水果沙拉时,仍然大大地震惊了一下。 在此之前,他甚至以为庄云流连火都不会开。 说过谢谢,二人像曾经的许多个早晨一样,对坐着安静地吃饭。 当宴蓝把三明治吃完的时候,庄云流突然开口了。 “跟你说个事儿。” 宴蓝一愣,抬头看过去。 庄云流神情疲惫,皮肤状态很差,并没有与他对视,也没有立刻说话。 宴蓝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瞳孔里下意识地流出了慌张。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庄云流终于低声叹了口气,长臂一伸搭上旁边的餐椅椅背,呼吸渐渐明显。 “宴蓝,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零点继续~ 第26章 宴蓝很清楚他们婚姻的实质, 这样的结局是情理之中,但他仍然被这两个字给震得头脑里剧烈地“嗡”了一下。 “我们结婚是为了爷爷,现在爷爷已经……我们也就没有理由继续下去了。”庄云流平静地说, “而且总的来说还是你的牺牲更大一些, 早离婚,你就可以早脱离苦海。不过你放心, 我之前说过, 没有假结婚,离婚当然也走正常程序,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一气儿说完, 宴蓝丝毫没有插嘴的余地,就像在谈判桌上失去了所有的资格, 只能被动接受。 清晨的阳光洒在餐桌上,笼罩着这个原本温馨的地方, 宴蓝看着碗筷杯盘的光影, 心里有点麻木。 “离婚我同意,但我不要你的财产。” 他低着头, 感觉到庄云流皱眉了。 果然下一秒庄云流便匪夷所思地问:“为什么?!” 宴蓝苦笑, “如果我要了,我不就真地成了你说的为了钱才……” “那是以前。”庄云流打断他,“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正了解你,后来我了解了, 当然就不会再觉得你是图钱,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宴蓝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 庄云流颇为无奈, 说:“且不谈结婚离婚的事, 单说你也是为了爷爷, 因为有你,爷爷最后的这段日子才能这样安心快乐,这就是你应得的。我也很感谢你,我本来就想要给你,甚至不按法律规定给多少都可以!否则我心中不安。” “收了你的钱我才会心中不安!为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求回报,你非要这么做就是侮辱我!”宴蓝有点急躁,破罐子破摔脱口道,“如果你坚持,那我就不同意离婚了。” “宴蓝!”庄云流简直崩溃,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种地方争论不休,“我、我也是想让你以后的生活好过一些!” 顿时,宴蓝放在餐桌下的手攥了起来。 这句话让他的心突然柔软了,但此时此刻,他必须继续强硬。 “谢谢,爷爷之前已经为我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以后的生活就请让我自己来吧。我不能总是接受天上掉馅饼,我希望你理解我,庄总。” 说完他站起来,将桌上吃过的餐具归置到大托盘里,端去厨房清洗。 餐具不多,他没有用洗碗机,甚至还特意让厨房的水流流得缓慢了一些。 仔仔细细地洗完擦干之后,他又专门收拾了台面,甚至一一调整了器具摆放的位置。 但他还是觉得时间不够久,可是庄云流就在外面,再躲也是暂时的。 …… 深深吸了口气,做好表情准备,他走出厨房,庄云流依旧坐在餐桌边,表情依旧严肃。 “那也请你理解理解我。”庄云流说,“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会在跟我离婚的时候让我净身出户?那还是人吗?!” 宴蓝一怔。 过往的人生中,换位思考这种事他的确不太常做,因为过去遇到的大部分人都不值得他在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庄云流已经不是他完全不必在乎的人了。 他站在那里抿了抿唇,有点慌乱地问:“那、那你说怎么办?” 庄云流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最好的办法,思来想去只能说:“各退一步吧,我找律师,商量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宴蓝犹豫片刻,终于“嗯”了一声。 这一声有点小,庄云流没听清,抬头确认道:“行吗?” 宴蓝更加怔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点头,说:“可以。” 庄云流蹙起了眉。 他开始审视宴蓝,回想刚才他们所有的对话,似乎想从宴蓝的动作表情里挖出最真实的东西。 “宴蓝,你……真地愿意跟我离婚吗?” 如果说第一次提离婚是毫无预兆地在脑袋顶上突然炸了个响雷,那么现在这句问话就仿佛将响雷变作了软刃,明明声音不大,明明只是试探,却不顾皮肤骨血,直往灵魂刺去,接着转弯一钩,就能把他灵魂最深处的地方给钩出来,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何况宴蓝本来就更敏感一些。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保护自己,迅速点头说:“当然是真的。” 庄云流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仍然盯着宴蓝,仍然在研究。 宴蓝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以证明自己并无半句虚言,渐渐地,庄云流败下阵来。 他信服了。 他想起了那天清晨,宴蓝推开他时浑身鄙夷的模样。 ……早就该结束了。 “那好,我去联系律师,你还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提出来。” 宴蓝迅速想了一下最近,“等我毕业之后再公开离婚的消息可以吗?” 他不怕影响自己,但怕影响到学校的正常工作和其他学生们的生活。 庄云流心知肚明,一口答应下来,“可以。还有别的吗?” 宴蓝摇摇头。 那么庄云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明是挺大的一件事,他们却这么快、这么容易、这么平和地就解决了,预想中的轰轰烈烈拉扯撕裂根本没有,这是另一种无所适从。 专业律师的效率自然也是专业级别,庄云流把诉求一说,半天后就收到了做好的协议。 他顿时就有点头大。 在他的概念里,离婚之前不管是拉扯还是劝说还是什么的,是不是都得有个过程啊? 有的甚至非常漫长,圈内圈外,明明已经宛如仇敌却还僵持几年都离不了的大有人在,怎么放到他身上就这么快呢? ……也太快了吧。 他说自己忙,要把谈协议的时间往后推一推,结果律师实在是相当负责,直接把协议里最重要、最有可能产生讨论和调整的地方给勾了出来,表示五分钟就能看完,还表示无需本人到场,可以两边都由律师代表协商,保证事情顺利推进。 什么意思? 害怕他和宴蓝坐在一起谈协议一言不合打起来吗? 笑话。 但来回这么一折腾,庄云流渐渐地也清醒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分别呢?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快刀斩乱麻吧。 第二天晚上,庄云流把律师约来家里,三人商谈,最后决定宴蓝继续拥有庄若人生前赠予的一栋别墅、庄云流在婚前赠予的一辆车和其他所有礼品,同时庄云流将在离婚后再赠予宴蓝一套市内便利地段住宅房产以及一千万现金。 这是宴蓝不断压价的结果。 庄云流几乎全程反对,最后见宴蓝眉头紧锁,表情还带着点儿厌恶和烦躁,他就打住了,心想反正这些只是写在协议上的,以后宴蓝如果真有需要,他再帮忙也不迟。 两人又商量好了在正式公开离婚的消息之前,就先保持原样继续住在这里。 律师从来只见过离婚时为财产争得头破血流的,这回算是开了眼。 协议签署,一切尘埃落定,宴蓝对庄云流礼貌地笑了一下,转身上二楼进自己的房间。 不,是庄云流同意他继续居住的房间。 刚才看协议的时候肚子突然又疼了起来,明明没有多么重,却会在一瞬间令人无法保持常态,还好很快就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忙太累,情绪也不好,影响到了肠胃吧。 宴蓝靠在床头,放眼望去,这里本来就没有几件属于他的东西,看来不久后他会走得相当轻松。 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刷手机,手指在页面上不断滑动,却依旧无法集中注意力,想倾诉也无一人可说。 自暴自弃地脱力后倒,仰面躺在床上,头顶精致的吊灯渐渐变得朦胧。 他……哭了吗? 手指碰了下眼睛,那里的确是湿润的,一定是因为眼睛干涩吧,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件事哭泣呢? 不可能的。 突然手机“嗡”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周鸣发来的消息—— [庄夫人,在干什么?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吗?] 好巧不巧,这一下,宴蓝的眼泪“唰”地彻底流了出来,他无法再用眼睛干涩来自欺了,他为自己的反应而震惊,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吸时胸口滞重,还一下一下地发疼。 他一边低着头哭一边打字,指尖不停地发抖。 [我不是庄夫人,我离婚了。] [!!!!!!!!!!] [!!!!!!!!!!] [!!!!!!!!!!] 整个屏幕都装不下的感叹号弹了出来。 [不是吧,真的假的?] [真的,刚签完协议。] [!!!!!!!!!!] [你现在在哪儿?!] “家里”这两个字刚打出来,宴蓝就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删了之后重新编辑。 [还在以前住的地方,还没公开,最近先不搬。] 突然之间,这句话惊醒了他。 他一瞬间冷静了,就像被从头上浇了一桶冰水,脊背上也顿时布满冷汗,他看着手机屏幕,摸着脸上的泪水,匪夷所思—— 他在干什么?! 怎么就、就任由情绪牵着走了呢?怎么能失控成这样?! 这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离婚啊! 他和庄云流还没有公开,万一…… 那天夜里,观景平台上周鸣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镇定下来,再次打字,认认真真地发问。 [周先生,我可以把你当作朋友相信吗?] [当然可以,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周鸣秒回。 宴蓝提起的心顿时落回了一大半。 虽然与周鸣没有深交,但他有感觉,周鸣并非心机深沉的人,根本不屑于为了利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周鸣说完这句就不再发信息了,宴蓝以为这茬就这么过去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周鸣直接打来了语音电话—— “喂!我现在在你家小区门外,出来嗨吧!离婚快乐单身快乐!!!” 第27章 宴蓝着实有点懵。 就算再知道周鸣性格外放, 这个操作还是惊到他了。 他从小到大孤独内敛,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也不允许他用放纵去发泄情绪,所以现在虽然震惊意外, 却更新鲜好奇, 他感觉到一扇全新的大门正在面前打开。 坐在这栋空旷而压抑的别墅里,他反复地问着自己, 反复犹豫, 最后总算被情感占据了天平的上风。 偶尔抛弃理智、偶尔顺意而为应该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去洗手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换好衣服来到一楼,客厅一片漆黑, 庄云流不在。 回身看向楼梯的方向,他下意识地想跟庄云流打声招呼, 但转念一想,为什么呢?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啊。 他们只是暂时住在一起, 没有任何干涉对方事情的资格。 就是这样。 宴蓝压低头顶的棒球帽, 坚决地走出家门。 小区外一定范围内不让外界来车临时停靠,他按着周鸣发的定位走了十来分钟, 转过路口, 一眼就看见了路灯下周鸣头像的真身,风骚的超跑简直跟主人的性格一模一样。 宴蓝不由地开心了一点,快步走过去,周鸣打开副驾驶门,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坐进来,发出一声语调夸张, 连音起伏的“喔”。 宴蓝奇怪地蹙眉, “怎么了?” “你今天是全新的风格诶, 因为离婚了吗?” 宴蓝穿着卫衣、薄外套和牛仔裤, 一脸无奈地说:“这就是平时的风格。” “哦?”周鸣一挑眉,“这么说上次才是特殊的?” 宴蓝自嘲一笑,“不是特殊,是虚假。” “哦。”周鸣不再说什么,也不说去哪儿,开上车只管走。 “为什么离婚?吵架了?” 宴蓝摇摇头,“没有吵架,也没有冲动,是很认真很理智的决定。” “啊?”周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琢磨了一会儿,问,“他出轨了?” 宴蓝一愣,心说行吧,果然大家首先都会这么想。 “没有。” “那……他厌烦你了?” 宴蓝又一愣,更加无奈了,“你为什么不问是不是我出轨、我厌烦他了呢?我就这么卑微吗?只有被抛弃的命。” 周鸣一脸无辜,“可你前不久才说过爱他啊,结果这么快就离婚,我当然只能在他身上找原因了。” 宴蓝再一愣。 的确,这种身份地位极为悬殊的婚姻,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庄云流是主控的一方,他只是附属品,今天可以被捧上枝头做凤凰,明天就可以被扔到下水道的阴沟里,就连离婚也只会是因为庄云流玩腻了,不要他了。 可是周鸣没有。 他平等地看待他们,就感情说感情,就事实说事实,还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那天那句一般人都不太会相信的话。 突然之间,他觉得周鸣的内心极为敞亮,形象也无比高大了起来。 他随之渐渐平和,说:“他也没有厌烦我,不是他单方面的原因,是我们俩共同协商决定的,离婚对大家都好。” “跟庄若人去世有关?” 宴蓝顿时瞪大了眼睛。 周鸣立刻夸张地一抖,身体后撤道:“别别别,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猜测,因为离婚总得有个理由嘛,最近你们家不就发生了这一件大事?虽然好像也扯不上关系……好了好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问了。” 宴蓝松了口气,默默地转回了头。 他刚才的表现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也没办法,周鸣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逻辑思维相当缜密,还好还好,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想去哪儿玩啊?”周鸣笑嘻嘻地问。 正在沉思的宴蓝回过神来,“问我?你不是说……你现在在去哪儿?” “没去哪儿啊,我在兜风。”周鸣理所应当,“你离婚了,你是主角,当然你选地方啊。” 宴蓝:…… 和性格跳脱的人相处,他实在没有经验。 “我、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那去酒吧?”周鸣随口提议,“或者夜店蹦迪?” “不要吧。”宴蓝皱眉。 “也对。”周鸣点点头,“你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不只是怕被认出来。” “嗯?那还怕什么?” “我酒量很差,酒品也不好,不能给你添麻烦。” “哦?”周鸣来了兴趣,“多差多不好?展开讲讲。” 宴蓝:………… “说不准,反正很快就醉了。”想起情人节的晚上,宴蓝苦笑着耸了耸肩,“醉了以后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既然不记得了怎么知道就是不好?” “因为……” 宴蓝顺着话头说到嘴边,一个急刹车停下来,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周鸣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我知道了,他见过是不是?” 宴蓝别开视线看窗外,周鸣一副拿到了独家大八卦的得意模样,嘿嘿嘿嘿地更加夸张。 最后,周鸣带着宴蓝去了自家酒店。 无需担心暴露隐私,一路畅通无阻,豪华套房里摆上豪华大餐。 周鸣一边毫无形象地啃龙虾一边说:“你不需要保持身材吧?” “不需要。就算需要也不在乎这一顿,周少爷做东,我怎么可能不赏脸?” “哈哈哈,说得对。”周鸣拿起酒瓶,快乐地与宴蓝的饮料碰了一下。 周鸣吃东西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单纯投入的模样很容易感染周围的人。 “周少爷,你几岁了?”宴蓝故意问。 “唔?”周鸣换了根龙骨啃,闭紧嘴巴嚼啊嚼,使劲儿一咽,说,“比你大两岁。” “是吗。”宴蓝缓缓地夹菜吃菜,语气意味深长。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啊,看不起我吗?”周鸣不满了,用纸巾擦擦嘴,“我告诉你,我的工作能力可不比你前夫差。” “抱歉。”宴蓝诚恳地说,“原来你都工作了。” 之前听庄云流说周鸣一直在国外,他就把他当成了温室里的花朵,现在刚有点肃然起敬,不料周鸣的气势却又弱了下去。 “倒也没有,但是马上,马上就工作了!”周鸣强撑着颜面,“我爸说了,给我投资一家公司,但只是前期投,而且就投一笔,后面一概不管,如果公司运营不善,我还要赔他钱!” 宴蓝默默地喝了口果汁,心想果然是有钱人的游戏。 周鸣看着宴蓝,双眼机灵地一转,伸肘碰了碰他,“喂,说起工作我倒要问问你,你不是快毕业了嘛,又离婚了,以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只靠着他分给你的财产过日子吧。” 宴蓝的眸色瞬间一暗,低声说:“那当然。” 他想好了,离婚以后,他会把得到的东西都搁置下来,他做不到继续心安理得地住庄云流的房子开庄云流的车花庄云流的钱。 周鸣叹了口气,进一步说:“但你也没办法像普通大学生一样正常求职了。” 宴蓝的眸色更加晦暗。 这一点他也深知,但凡留在较为发达的地方,曾经的婚姻必会影响生活,出行不便,找工作会被区别对待,除非他去一个足够偏僻足够小,没有人知道他的地方,但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鸣突然抓住宴蓝的胳膊,信誓旦旦道:“想来想去,现在只有一个行业适合你。” 宴蓝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行业?” “娱乐圈。”周鸣一脸笃定。 宴蓝立刻抗拒地皱了下眉,周鸣连忙又按了他一下,谆谆善诱:“躲避风浪不如直面风浪,在别的地方你是异类,但在娱乐圈就再正常不过。实不相瞒,我要开的就是娱乐公司,你前夫的同行竞争者,现在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欢迎签约!条件你提!” 宴蓝:??? “你要签我当艺人?!” 周鸣诚恳的目光灼灼发亮,用力点着的头都快掉了。 “我最近把你好好地梳理了一下,外形、才华、性格、吸引关注的能力……很适合啊,哦你放心,我不是要拿你的私事做流量密码,就是真地觉得适合!不是我自夸哦,我虽然暂时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但以前投过不少资,大大小小各行各业,从未失手,连我爸都说我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上看人看事的眼光非常准,我有预感,你迟早要在镜头前、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所以诚邀你加入,可以给你分股份哦。” 周鸣热情地握住了宴蓝的双手。 宴蓝一脸错愕。 之前曹雪也力主让他出道,难道他真地……有这个天分? 周鸣还在努力游说:“你想想,你离婚的消息一公布,舆论就会爆炸,如果你在圈内,有公司为你公关,还能尽力保护你,但你如果不在圈内,那么大的压力你承受得了吗?!再说了,娱乐圈利益链条和人际关系盘根错节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就是块烫手山芋,除了我这种在其他行业有坚实后盾,又在娱乐圈干干净净的新公司,还有谁敢接纳你呢?” 宴蓝:……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周鸣捕捉到了宴蓝眼里的全新神色,笑问:“动摇了吧?” 他的确有点动摇。 可是…… 吸了口气,宴蓝移开视线,“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明白,这么大的事情,你当然得好好想一想,我等着你,宴蓝,我看好你。” 周鸣极其自信,宴蓝颇为意外,也颇受鼓舞。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宴蓝探头一看,正有些开阔的胸怀顿时缩紧,脸色也暗了下去。 这要是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前夫打来的?”周鸣也收起笑容问。 宴蓝点点头,伸手正要接,周鸣突然抢先一步夺走了手机,一边迅速跑掉一边接通。 “喂,前夫哥你好。” 宴蓝:!!!!!! 周鸣一手捂住话筒一手前伸,做了个不要过来的动作,眼神无比严肃,还相当会表演,短短几个表情变化就把意图传达得清清楚楚—— 你们已经离婚了。 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没有必要对他解释。 哪怕误会了又能怎样呢? 趁机断得一干二净才好。 宴蓝:…… 这段时间里,手机听筒中不断传出庄云流越发急躁的声音。 “你是谁?!” “宴蓝呢?” “叫他接电话!” “喂!说话!宴蓝!宴蓝你在不在?” “你究竟是谁?再不说话我报警了!” 宴蓝站在原地浑身烦躁,一个头简直有十个大。 周鸣见他暂时不动,便趁机跟庄云流对话。 “前夫哥你冷静点,我是周鸣。” “宴蓝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好像是他的私事吧?与你有关吗?你们已经离婚了啊。”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宴蓝告诉我的啊。” “都说了跟你无关,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呢,你有本事来质问,你有本事别离婚啊!” 宴蓝:………… 行吧,周鸣还挺会火上浇油。 沉了口气,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表情前所未有地正式。 周鸣一愣。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看出宴蓝真地认真了,便将手机交还给他。 接过手机,庄云流愤怒的喘息震着宴蓝的手掌,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庄总。” 就这么一句,庄云流倏而便平静了。 过了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嗓音克制地问:“你跑哪儿去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也不说跟我一声?我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我……” 问题连珠炮似地一个接一个,宴蓝的手不由地攥紧,心跳更加强烈。 他侧身躲过周鸣的视线,用手按了一下胸口,说:“庄总找我有事吗?” 庄云流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如果庄总有特别的事就请说,至于其他的,我在哪里、和谁干什么,的确……与你无关。”他一再稳住情绪和语气,“庄总,我们现在只是合住,在不影响你生活的情况下,我的一切私事都不必向你汇报。” 宴蓝的舌头和牙齿轻轻打颤。 庄云流还是没有说话,漫长的沉默后,电话挂断了。 宴蓝微微一怔,看着黑了屏的手机,长久屏住的呼吸终于失控,他倒退几步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痛苦地躬身按住额头。 周鸣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又有点傻地看着,眼神里溢满了心疼。 …… 宴蓝卧室。 庄云流颓然地坐在床边,手机扔在一旁,屋里的床铺和摆设有些凌乱。 从庄若人去世到今天,种种事情缠身,没有一刻放松,他始终强撑着面貌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实在太痛、太累了。 今晚跟宴蓝签完离婚协议,他突然觉得自己快发疯了,不是不愿意离婚,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整个人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 他想也许是缺乏休息,可躺上床又睡不着,就吃了一片短效安眠药,这才终于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浑身轻松,甚至还有点饿,他爬起来去厨房,找了半天没找到常吃的水果麦片,就去问宴蓝。 结果这下好了,卧室没人,浴室没人,书房没人,天台没人,整栋别墅角角落落都没人,大半夜的他甚至跑到外面的花园去拨开花花草草找了个遍,泳池里也下水找了一圈,甚至像个神经病一样地想会不会是他在卧室找的时候人在客厅,他去了客厅人去了外面,他去了外面的时候人又回到了卧室,就这样巧合地错过了。 他甚至还专门打开所有足够大的柜子一一查看!还掀开了每一挂窗帘的后面!还趴在地上看了床底下! 他真地是个神经病,但他就是这么执着地做了!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傻乎乎地明白过来,事情其实很简单,宴蓝就是、就是走了。 走的时候没跟他说而已。 …… 庄云流垂着头拢了拢头发。 对,宴蓝在电话里说得很对,离婚了,那就是陌生人,谁也管不着谁。 所以答应继续住在这里只是随便说说吧,他恐怕早想好了签完协议就走的。 庄云流自嘲一笑。 以他宴蓝之能,去哪儿不可以?这不刚离开了自己,立刻就又有了个周鸣么? …… 电话打完之后,周鸣再不跟宴蓝说相关的事了,就跟他玩,各种无聊小游戏轮番上阵,要么就聊他在国外的趣事,给他看手机里数不清的段子。 后半夜,周鸣又开了一间房,两人各自睡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后分道扬镳。 宴蓝回到家,别墅里像往常一样空空荡荡,却又比往常更多了几分萧条。 当晚庄云流没有回来,宴蓝并不介意,正像之前说过的,他们现在谁都管不了谁。 他正常地起居,又过了同样孤独的两天,终于后知后觉,原来庄云流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这样才是真正的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零点再更两章!快鼓励我! 另外推一下盆友的预收文,喜欢的宝纸可以去加个收藏啊~ 《炮灰反派跑路后男主追来了[穿书]》BY五更天未晓 文案 赵氏总裁赵愠年少成名,雷霆铁腕。本以为会冷心冷血到死,没料到24岁生日会上,他遇见了齐烬。 看着孤狼般的少年,赵愠的世界陡然亮了。 之后4年,赵愠一步步引齐烬踏足商界,一点点替齐烬牵线搭桥,甚至不惜以全副身家相赠,只为博少年唇边浅笑。 签完赠予协议,赵愠突遇车祸,这才记起自己穿了书。 齐烬是书里主角,而自己,不过是主角复仇路上的炮灰反派,甚至车祸都是主角设的局——只为斩草除根,避免赵愠这朵昔日黄花再争权。 醒后,赵愠不辞而别。 齐烬接手公司、清洗高层、股东会上唇枪舌剑、庆功宴中推杯换盏,全改往日孤傲模样。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望着空荡荡的大床,一望便是整夜。 后来,终于在某栋海边别墅找到朝思暮想的人,齐烬双目通红:你曾说遇见我,如同阴霾中窥见天光,终其一生,不离不弃。 赵愠:...我那是被主角光环晃花了眼,随口胡诌你也信? 第28章 宴蓝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全心全意扑在学业上,不久后,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到了。 他按照班委发来的时间表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 答辩室外, 同班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站着,在这种严肃紧张的时候, 大家见了面只是礼貌地招招手, 随口说几句有关答辩的话,就各自散开继续去做准备了。 时而也有朝宴蓝迅速飘来又迅速撤开的目光,宴蓝捧着平板靠在墙边, 只当看不见。 没过多久,会议室门打开, 上一个答辩的同学出来,叫了他的名字, 他连忙关了平板电脑, 快步走进去。 院系的老师们坐了一大圈,场面很像他还在寰行做后期, 与小组长发生争执后被庄云流等高管叫去开会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浑身轻松游刃有余, 心里甚至带着些许不屑,但现在,虽说他已经准备充分,指导老师之前也数次肯定过他的论文, 他却仍然免不了紧张。 …… 墙上的挂钟发出轻轻的滴答声。 他认认真真地思考、组织、回答问题,渐渐步入佳境, 结束的时候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离开之前, 他向老师们恭敬地鞠了一躬, 感谢他们四年来的倾囊相授, 不禁又想起了庄若人。 如果没有他,他又怎么会有今天这庄严而神圣的时刻呢? 走出会议室,复杂的心情尚未平复,突然一个人从斜里快步走过来,小声说:“宴蓝你过来。” 是那个问他要过明星签名照的女生,声音谨慎,神情如临大敌。 随她走到走廊角落,明显感觉到其他地方站着的人都在看他们,宴蓝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心跳渐渐快了。 “宴蓝,你……”女生一脸艰难,悄声问,“是不是离婚了?” 宴蓝:!!! “你怎么知道?!”他的冷汗冒了上来。 “哎,班委统计答辩学生信息,从系统里看到了你婚姻状况那一栏写的是离异,然后就发到学校论坛去了,现在楼下全是记者!” 宴蓝:!!!!!! 据他所知,班委统计的名单原则上是要每个学生自己填写上报,并且根本不需要写婚姻状况,但现在临近毕业,很多学生不在学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及时填表,班委急着交任务,干脆就用学校学生系统后台的信息照着填,而那上面的信息与政府个人数据系统挂钩,全面且真实…… 他努力地想要避免,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是班委哪个人发的匿名帖,真地好讨厌!不小心看到也就罢了,居然还曝出去,他们凭什么暴露别人的隐私!”女生生气地抱怨。 宴蓝走到窗口向下看,果然,楼下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有记者,也有学生,保安正在尽力阻挡,更远处还有人往这里走来。 宴蓝的手脚开始发抖,揉了一把额前的头发,满手都是汗。 女生跟过来问:“宴蓝,我能不能帮上忙?” “谢谢你,但是……”宴蓝发抖的手反复攥紧,“我……我现在下去。” “你不能下去!他们那么多人!”女生急切地说。 “我得下去,否则他们永远也不会走!我不能让他们在学校里折腾。”宴蓝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地调动理智,毅然决然地走向电梯。 …… 寰行娱乐大厦。 庄云流正在跟曹雪谈事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寰行的元老,公关总监李晴便侧进来半个身子,表情郑重。 “庄总,急事。” 李晴走进来,高跟鞋连连戳在光滑的地板上,清脆的声响仿佛催人心弦的鼓点。 她在庄云流身边站定,把自己手机向庄云流一亮,庄云流的脸立刻紧绷了。 曹雪从这个表情上明显地看出了“大事不好”四字,便也掏出手机,根本不用查询,屏幕一亮,十数个消息推送就一起跳出来,标题大同小异,全是“庄云流被曝离婚”“宴蓝大学被堵”“庄云流宴蓝离婚内情”等。 “唰”地一下,曹雪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庄云流垂眸冷静了片刻,说:“李姐,联系所有媒体老板,让那些去了宴蓝学校的立即撤回,告诉他们两个小时后我会开媒体见面会,想问什么直接来找我。”顿了一下,“跟他们说清楚,宴蓝学校哪个媒体不撤,以后就不要合作了。” “好的。”李晴神色一凝,转身出了办公室。 庄云流一手拿着手机,手指在机身上摩挲片刻,发了条信息出去,再一抬头,看到曹雪隔着办公桌严肃地审视他。 “怎么了?”他平静地问。 “真离婚了?” 作为业内人士,她一看这个处理方式,就知道离婚肯定是真的,这么问,只是想从同事、朋友的角度表达意外与关心。 庄云流沉默了一会儿,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曹雪:…… 这才多久啊,满打满算到今天,也还不到三个月。 玩儿呢。 老实说,这个圈子里闪婚闪离的不少,但一旦到了庄云流这种“统治阶级”,对待婚姻就非常谨慎,结果居然闹这么一出,她是万万没想到。 就像当初他俩结婚,她以及全公司上下的所有人也都万万没想到。 一个毫无背景的实习生,没过多久就成了传闻中的小情儿,没过多久居然扶了正,又没过多久居然离了,现实果然是最难料也最精彩的。 曹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说:“宴蓝同学要受苦了。” 现在刚刚曝出消息,为了降低影响,庄云流当然会出手解决,但事情平息后,庄云流除非不怕继续被议论到风口浪尖,就肯定不会再插手宴蓝的事。 而宴蓝一个素人,即将三天两头被媒体骚扰,甚至不乏恶意,可想而知地惨。 明明是最好的年纪,明明有可能成为光芒万丈的大明星,却沉溺于情情/爱爱和现实纠纷,实在令人扼腕。 听她这么说,庄云流的表情本来也有点低落,但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就一脸烦躁,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说:“那可不一定。” …… 答辩会议室在十五楼,宴蓝一个人走进电梯,在极度静谧中看着提示楼层的红色数字缓慢而规律地闪动,仿佛危险倒计时。 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裤兜里的手抖个不停。 “叮”地一声一楼到了,他走出电梯,面向玻璃大门走去。 大门已经被工作人员上了锁,但玻璃映出了他的身影,外面的记者们顿时沸腾了。 他们扛着长/枪短炮,像海浪一般势不可挡地向前冲,宴蓝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灵机一动,故意走向大楼的一侧。 记者们看到了,以为他要从楼里的侧门逃跑,便也迅速往另一边绕。 他脚下如飞,边走边想楼里的格局,两侧的确有门,但长期以来都是锁着的;楼里多是办公室和会议室,窗户有防盗设施,没法翻出,唯有…… 裤兜手机发出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周鸣打来的电话。 一个预感涌上心头,他靠墙站下,低声接起来。 “喂。” “我在你们学校门外,你在哪儿?” 果然。 周鸣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可靠,宴蓝忙问:“你开车了吗?” “当然。” “那这样吧,你……” 他冷静地说着方案,修长的身形倚在墙边,在空旷明净的走廊上拉下一道斜影。说完之后一手垂下转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继续前行。 亮蓝色超跑带着骄傲鸣啸声飞一般驶进校园,一路驶向行政大楼。 学生们再次被吸引了目光,嗅觉敏锐的记者们立刻认定这样显眼的车必定与宴蓝有关,当即围过去。 车里,周鸣得意地一勾嘴角,开始上演溜人游戏。 方向盘左打,就像老鹰捉小鸡里的母鸡,身后缀着一群不争气的家伙,哼哧哼哧地在他车屁股后面跟; 到了大楼左侧门,他故意放缓车速,等着人都追上来了,又一勾嘴角,原地掉头加速,性能优越的超跑瞬间将人群甩得老远,不过几秒就来到了大楼最右侧。 那里是学校大阶梯自习室的入口。 不同于其他自习室,这间自习室二十四小时开放,晚上连接楼内的那扇门会有工作人员负责从外面锁住,另有一扇门与外界连通,供同学们自由出入,教室里撤去了所有电子设备,因此完全没有被盗的风险。 这间大自习室是在学生们的强烈要求下开设的,解决了许多同学在晚上十点半各个教室和图书馆关闭后无处安静学习的困难,经常人满为患。 现在,宴蓝就守在这里通向外界的那道门边,承受着满教室或正大光明或偷偷摸摸看过来的视线。 想必所有这些人里,就只剩下他自己没看过论坛上的帖子了。 他屏住呼吸,只听外面超跑轰鸣声一响就立刻推门闪身出去。 清凉的风和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他看到不远处大批记者正向这里飞奔,几乎同时,大大小小的镜头齐齐对着他,快门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他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只管低头朝周鸣打开的车门跑去,明明就几步路,他却觉得很远;明明衣装齐整,他却觉得他好像已经在大庭广众下被彻底扒光了。 扶住车门的一瞬间,一个记者冲到了身边,好在他有位置优势,抢先一步坐了进去,周鸣也不管他坐稳了没有关门了没有,一脚油门开上就走。 顿时,房屋、道路、植物和记者们迅速后退,宴蓝大汗淋漓地靠在椅背上,扶着车门的手发着抖,悬在嗓子眼的心勉强落了回去。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周鸣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驶出校园,脸上挂着潇洒的笑容,“好刺激啊!就像游戏里的大逃亡任务,我也好像是个英雄!” 副驾驶位上,宴蓝闭着眼睛深深喘气,发际挂着汗珠,脖颈上漂亮的喉结轻轻滑动。 周鸣看着他,兴奋的表情渐渐凝住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稍稍放缓车速,往城郊开去。 突然,宴蓝的手掌放在肚子上,眉眼紧绷。 “怎么了?不舒服吗?”周鸣问。 宴蓝缓了几秒才睁开眼睛,“可能刚才太急了,胃有点疼,没事,很快就好。” “哦。”周鸣顿了顿,终是不愤地叹了口气,“怎么样,我就说吧。” 他是指那天晚上他说过的,一旦离婚的消息曝出去,宴蓝肯定会被人疯狂围攻,根本过不了正常生活,但此时此刻,他的语气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说中事实的得意,只有忧虑和关心。 宴蓝都听出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侧头认真地看着周鸣,说:“谢谢你,周少爷。” “客气什么啊,别这么见外,叫我周鸣。” 宴蓝点点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答辩怎么样?”周鸣与他闲聊,想让他尽快放松心情。 “挺好的。”宴蓝垂头,看着自己仍然紧绷的双手,明明答辩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本来觉得……我可以竞争一下优秀论文。” “本来?”周鸣疑惑地看着他。 宴蓝苦笑,“这么一闹,你觉得学校还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一码归一码,谁知道呢?”周鸣天生乐观,“宴蓝,你很爱学习啊。” 宴蓝一愣,琢磨着说:“也不算是爱吧,只是会对自己没接触过的东西感兴趣,尤其如果这件事不容易,就会更加想要挑战,而且觉得做都做了,就应该做好,不仅仅是学习。” “哦。”周鸣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令宴蓝想起了庄云流。 他也曾对庄云流说过这些,那个时候,庄云流只是看着他,带着一点来自上位者的审视,以致于他根本猜不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对他是否认同等等; 但跟周鸣说话就只是说话,没有藏着掖着、没有弯弯绕绕,无需耗费任何精力就能立刻得到最确切的回应。 车开到城郊,周鸣找了个僻静的路边停下来,舒展了一下胳膊,说:“宴蓝,恭喜你毕业,变成真真正正的社会人啦。” 宴蓝心中一动,展颜笑了,“谢谢你。” 周鸣却又叹息,“可是只做学生真地很快乐啊。” “是啊。”宴蓝跟着感慨,“但人总要长大,总要独自去面对这世间的风浪。” “哎……”周鸣拖长了忧伤的调子,拿出手机,“那我们现在就来面对一下吧。” 宴蓝也掏出手机。 吸了口气,他近乎麻木地依次点掉铺天盖地的推送消息后,终于发现了被埋在深处的庄云流的信息。 第29章 一小时前: [找个地方躲着, 不要面对记者,什么都不要做,事情我来解决, 可以离开的时候我再发信息给你。] 宴蓝长久地看着屏幕, 眉眼轻拧。 一小时前…… 他是真地没注意到。 “诶?咱们刚走不久记者们也就都走了,我就说嘛, 我就算开得再快也得有点儿追车的人吧。”周鸣插话进来, “但是他们怎么就乖乖地走了呢……” “庄云流让他们走的。”宴蓝按灭手机屏幕,“寰行和各大媒体都有联系,庄云流发话, 他们不敢不听。” 周鸣抬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宴蓝晃了一下手机, 周鸣明白了。 “看来你前夫还可以。”周鸣一手摸下巴,一手继续刷手机, “现在网上全是你俩离婚的消息……诶?你上我车的照片也曝出来了, 你很帅啊照片上,大家也说生图比好多明星都能打……哇!他们开始查我的车了, 他们查到以后会不会觉得我是第三者啊……” “会。”宴蓝笃定地答道。 周鸣瞪大眼睛。 宴蓝讥笑一声, 耸了下肩,“他们还会说我是为了名利,而庄云流是为了新鲜,现在腻了, 就把我一脚踢开。” 周鸣一边看一边点头,“嗯嗯, 确实有。” “要么就是说我们是奉子成婚, 由于意外‘子’没了, 庄云流就不要我了。” 周鸣继续点头, “嗯嗯,也有。” “也有人怀疑庄云流出轨吧?” 周鸣更加用力地点头嗯嗯嗯。 “还有现实不是童话,灰姑娘和王子的结局也不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世界没有爱情,只有一地鸡毛。当然了,一定也有不做评判,让子弹飞一会儿,期待反转的论调。” 周鸣吃惊地看着宴蓝,又刷了会儿手机,更加吃惊地双眼放出光芒,“你有粉丝团啊!他们给你建了超话!” “营销号或者庄云流的对头建的吧,唯恐天下不乱。” “吼。”周鸣醍醐灌顶,“娱乐圈属实是给你玩明白了。” “所以你不应该邀请我当艺人,应该邀请我当运营。”宴蓝笑着说。 “成年人不能都要吗?”周鸣眼巴巴道,“哎你看,这还有一个分析,说庄云流是因为之前庄若人病重,想用结婚冲喜才找了你,所以庄若人一去世你俩就离婚了。” 宴蓝:…… 事到如今,他已经能做到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去看任何关于此事的评论,也能以旁观者的姿态笑言外界的种种猜疑甚至抹黑,只是唯独,被说中了大部分真相的时候,他还是会怔愣。 虽然那怔愣转瞬即逝,却足以令他的心沉进谷底。 他不介意假的,却暂且逃不开真的。 是啊,其实事情很简单,没有魔幻,没有戏剧,没有狗血,没有冲突,只有三言两语轻拿轻放,就像飞鸿踏雪,即便现在看来热闹喧嚣是谈资盛宴,但很快就会什么都不剩下。 他和庄云流的过往太浅淡了,别说生死与共的一世陪伴,别说一眼万年的心动怦然,他们甚至比不上旅途中仅仅出于荷尔蒙吸引,第二天早上就分道扬镳,连姓名也无需知晓的刹那激情。 他其实并不应该在意。 …… “喂,你前夫要开媒体见面会!” 周鸣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宴蓝的思考,宴蓝回过神来,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机,寰行官方账号上,直播链接都放出来了。 “这都直播,娱乐圈太会玩了。”周鸣说。 “不是会玩,是对自己的事业和股东、股市负责,他是资本家。” “咱们要看看吗?说不定也是对你负责哦。” 宴蓝一愣。 “反正我要看。”周鸣自顾自地继续说,“为我的公司积累经验。” …… 寰行娱乐大厦。 大伙儿被总裁突如其来的离婚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尤其那些负责准备更加突如其来的媒体见面会的员工,生怕哪个细节没想到以致于后果不堪设想,简直就像走在刀刃上。 其实他们也很想坐下来好好地吃一吃瓜啊! 毕竟上次被这样砸晕还是在总裁突如其来结婚的时候,这才过了几天! …… 总裁办公室。 庄云流一个人坐着,单手滑动手机。 发给宴蓝的信息一直没收到回复,他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他只知道……他跟周鸣跑了。 现场照片是边跑边拍的,构图却极好,光影也极好,内容更是极好,美丽宁静的大学校园、夺人眼球的超跑、出类拔萃干净漂亮的年轻学生,这是什么霸道富二代与聪明小娇妻的童话故事。 所以后来记者撤走他也没有再通知宴蓝,因为对方根本不需要。 庄云流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算什么?天降英雄救美吗? 接下来是不是得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啊。 那天晚上周鸣和宴蓝在电话里对他说的“与你无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左右两边环绕立体声,语音清晰语气分明,一人一句接连不断,不断地把他骂醒。 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去往会议室,现场布置完毕,各大媒体就位,像饿狼等肉一样等着他这个八卦中心男主角登场。 突然间他觉得很可笑,不是与他无关么?为什么现在却要由他收场? 胸口燃起一股烦躁,他正了正领带结,压抑着不快走入会场。 闪光灯咔嚓咔嚓此起彼伏,不亚于顶流的红毯现场。 短短几秒钟,短短几步路,庄云流从过往一段颇为漫长的纠结中走出,瞬间摆脱了曾经所有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想清楚了、确定了,的确是与他无关,他现在不是来诉说私事的,他没有私事,他是来公事公办、解决问题的。 “各位下午好。因为我的婚姻问题占用了公共资源,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先说声抱歉。” 庄云流坐在会议室最前方正中间的位置,面对虎视眈眈的记者,面对敏感尴尬的问题,却与平时会议或谈判时别无二致,穿着西装,气定神闲,像个永远也不会失态的绅士。 一名记者举手问道:“庄总,请您回应一下网络上的爆料,您现在的婚姻状态是怎样的呢?” 庄云流垂眸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极淡极淡的笑容,摊手道:“跟大家听到的一样,离异状态。我和宴蓝在上个月签署了离婚协议,因为宴蓝临近毕业,不想在这段关键的时间里被外界打扰,所以我们决定等他毕业后再公开这个消息,没想到……”庄云流做了个很遗憾的表情,“我听说是有人通过不正当手段暴露了我们的隐私,关于这一点,我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之后会继续调查实情。” 另一名记者举手:“庄总,能说说离婚的原因吗?” “性格不合。” “噗”地一声,在车里看直播的周鸣笑了出来。 “能不能换句词啊!”周鸣毫不留情地吐槽,“而且这么一说,哪怕是真的也成了假的。” “可是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宴蓝轻轻地反问。 周鸣一愣,抬头看天,心想好像……也对。 直播画面里,现场记者明显也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势要问出大料—— “庄总,这么快就发现性格不合,那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呢?是因为一时冲动,还是另有原因?” 庄云流故作不明地皱了皱眉,“我不太认同这位记者的提问,在我看来,结婚就是因为想要结婚,什么一时冲动、另有原因,我都没有想过。”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庄总对待婚姻的态度很随意呢?” “什么叫随意?什么叫不随意?麻烦这位记者朋友先定义一下。” 现场发出了零星的尴尬笑声。 车里周鸣大笑,宴蓝却只是淡然地看着。 直播画面里的庄云流显得那样遥远而陌生,口中说着的好像是另一个人的事情。 现场记者只好改变问法。 “庄总,这次婚姻失败是否会让您在下次面临类似情况时更加谨慎?第二个问题,您和宴蓝还有可能吗?” 然而庄云流根本不接茬:“我不认同离婚等于失败,也从不展望个人生活,只会认真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庄总,您和宴蓝目前关系怎么样?”一个记者高声道。 “我和宴蓝是和平分手,现在的关系也很正常。严格地讲,我并不是艺人那样的公众人物,原本不该面对大家说这些,但毕竟身处这个圈子,秉着对所有人负责的原则,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会,因此我希望所有的话题就都止于现在。另外,宴蓝是完完全全的圈外人,他没理由因为曾经的婚姻承受不该承受的关注,所以我也希望大家不要打扰他,他理应拥有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谢谢大家,今天就到这里。” 庄云流起身微微鞠了个躬,干脆利落地离开会场。 直播画面黑屏,周鸣遗憾地叹了一声:“怎么这么短!还全都是套话和诡辩!” 宴蓝淡淡地笑着,车窗外大道宽阔平坦,晚霞肆意翻腾,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大幕落下,一切都结束了。 他突然觉得空气清新头脑清明,轻松地问:“周总,咱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嗯?什么?” 周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顿了片刻后,他抓到了宴蓝话语背后的深意,顿时大喜过望,一把拉住宴蓝,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铜铃里是天大的喜悦。 “宴蓝,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宴蓝笃定地说,“我决定了,当你手下的第一个艺人。” 周鸣的铜铃有继续睁大之势,嘴也张开了,碍于车内空间狭小,没办法一蹦三尺高,只能勉强在座位上激动地弹了一下,大喊一声:“呦吼!走!带你去吃大餐!今晚不醉不归,明天携手赚钱!就是说嘛,这个圈子的钱总不能让你前夫一个人全赚了!哈哈哈哈!” …… 媒体见面会结束后,庄云流在个人账号上既简短又官方地公开了离婚的消息。 消息被疯狂转发的同时,网友们也焦急等待着始终沉寂的宴蓝的回应。 直到深夜,宴蓝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却一出来就是三条连发,而且一条比一条有料。 首先,言辞恳切地为今天记者们冲入校园扰乱秩序的事向学校和同学们道歉,感谢四年来学校的培养与同学们的帮助; 第二,像庄云流一样,简单冷静地说清了离婚的事实; 最后也是最劲爆的:@盛鸣娱乐、@盛鸣-周鸣,艺人经纪合同生效,即日起成为旗下一员,正式出道。 周鸣紧随其后转发消息并配文:相信我的眼光!是金子总会发光!欢迎宴蓝,我未来的大明星! 宴蓝提前设计好了,前两条消息的发布时间是凌晨零点之前,第三条消息则是零点之后,取个“让过去留在过去,新的一天有新的开始”的寓意,只是苦了相关工作人员和网友们,本来以为瓜吃完了,结果突然又来了一个更巨大的,服务器在宕机边缘反复横跳,网友们的身体和精力也大呼吃不消。 “惊涛骇浪,这就是舆论的惊涛骇浪啊!你几乎已经是顶流了。” 酒店套房里,周鸣跟宴蓝讨论完合同和发展规划,看着手机上按秒攀升的数据和不断卡顿的页面,深切感叹。 宴蓝窝在沙发里,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说:“我并不想靠话题获得这些。” “我明白,要靠作品嘛,咱们以后一起努力就是了,会很辛苦哦。” 宴蓝笑着点点头,“放心,我不怕辛苦。” 不受束缚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了预期中的未来不断挑战、不断接近目标,越辛苦就越快乐。 他饶有兴致地刷着手机,吐槽道:“周总,你的回复很有年代感。” “这叫老板的稳重,你前夫不也是这样吗?不,他比我更甚,跟个机器人似的。” 宴蓝噗嗤一笑。 “喂。”周鸣突然神秘地凑过来,“你说你前夫看到这些之后是什么心情?” 宴蓝一愣。 他打开自己那个在寰行做实习生的时候申请的账号,一开始只关注了寰行官方,跟庄云流公开婚讯时顺手互关,时过境迁,如今他是艺人了,这个账号也有了正式的用途。 他改换了真实姓名,新关注了周鸣和新公司,不久之后还会有更多互关。 曾经与寰行和庄云流的一段就像长河的源头、套曲的序章,作为铺垫被尘封在往事深处,再也不会翻出。 庄云流看到消息了吗? 就算没看到,也一定有人第一时间告诉他。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从关注列表里点击庄云流的头像,进入他的主页,最上面的一条是五个小时前发布的离婚声明。 是啊,无论什么心情都不可能在这里讲述,此刻之后,他的主页里也再不会有与自己有关的消息,就像自己……也是最后一次点开他的头像一样。 宴蓝退了出去,淡淡地笑着,对周鸣说:“我不知道,这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日)要上夹子,更新会在晚上11点以后哦~ 再推一波我的下本,古耽追妻火葬场《白月光君后失宠了》,帝王攻&男后受,求宝纸们戳专栏收藏! 文案 姜宣年少才高,一身风华,十六岁时名动京城,追随落魄贵公子季恪,做他的知己好友,做他的策士军师,做他的情人伴侣,陪他出生入死,助他成就王业平定天下。 帝王大殿前,姜宣被封君后,谁料季恪转过头来便翻脸,原来从前一切皆是假,季恪看上的不过只是他那与曾经一见倾心之人酷似的声音侧影。 如今那人失而复得,季恪欢心迎其于后宫暖帐,姜宣回首过往恍然大悟,一怒天下震动。 可最后的最后,却是季恪挡在姜宣面前受了致命一剑。 “……我的债算是还完了吧。” 季恪倒在血泊里,闭眼之前伸指抚摸姜宣惊愕的脸。 想得美。 数月后,死里逃生的季恪追着姜宣到处跑。 “君后!你看看朕!” “没空。” “君后!你是否还对朕有情?” “没有。” “君后!朕听说咱们有个皇儿!” “假的。” 一朝断情,姜宣海阔天空鸟飞鱼跃。 季恪:嗐,果然是想得太美了,不过好在他还有优点—— 既百折不挠又不在乎脸。 第30章 五月初夏, 天气晴暖阳光明媚,就像宴蓝的心情。 最近这一个月来,周鸣带着团队打了鸡血似地吸引投资争取资源, 他便全心全意地努力做着艺人实践。 算上所有闭眼睛的时间, 平均每天睡觉不超过五小时,最长的一次将近三天都没合眼, 吃饭更是毫无规律, 辛苦固然辛苦,但快乐也是相当快乐。 一个月前,他完全想不到离婚后的日子竟然是这样的;而一个月后, 他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还有过一段婚姻了。 拍完广告,宴蓝坐保姆车回公司, 今天中午时间难得宽裕,距离下一项拍摄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打算用十分钟迅速吃完饭, 然后去休息室好好补一觉。 然而计划总是比变化快。 刚到休息室,行政就笑着跟进来了, 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礼盒。 “宴蓝, 粉丝送你的礼物!” 宴蓝一愣,“我不是说了不收礼物吗?” 他现在的主要粉丝群体是学生,第一次收到礼物的时候,他就只留下了信件和卡片, 剩下的全部退回,还专门发了视频, 诚恳说明了不希望粉丝花钱购买礼物。 然而行政却说:“这个礼物很不一般哦, 我想你不会拒绝。” 把礼盒放在桌上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铺满的天蓝色拉菲草、一卷挂轴和一张卡片。 宴蓝疑惑地拿起卡片, 上面用天蓝色印刷字体写着:出道满月快乐! 旁边是蓝色的爱心。 宴蓝微微一怔,接着弯起眼睛笑了。 那边行政直接站上了凳子,高举挂轴,手指一松,两米多的布纹挂画从上到下展开,图文并茂地展示了宴蓝出道以来的所有重要节点! —— 4月30日,盛鸣签约,灿星出世! 5月2日,官宣万羽家居品牌代言人! 5月3日-5月7日,出席品牌活动三场,品牌写真及活动周边一分钟售罄! 5月10日,官宣简凡男装夏装产品线大使,男装品牌写真四十秒售罄! 5月17日,单人综艺首秀《我们的八小时》上线,酒店大堂钢琴弹唱《let it be》片段、雨中赏花回眸片段、片尾亲笔信、原创剪辑短片实现破圈讨论,累计播放量达3500万! 5月20日,官宣清木轻食全产品代言人! 5月24日,《我们的八小时》第二期上线,拿下同时段综艺收视率第一!播放量第一!当月最受关注综艺第一名! 5月26日,官宣雅若笔记本电脑代言人! 5月28日,原创单曲《听》全平台上线,粉丝数突破200万! 未完待续…… 第一个月,我们一同走过,未来的第二个月、第三个月,第二年、第三年、第五年、第十年……永远永远…… 我们都将全心相伴! 谢谢你给了我们一场艺术的盛宴,和一片无比纯净的蓝天! …… 宴蓝被震撼了,他在挂画前呆呆地站着,看着过往一个月里不同场合、不同穿着、不同表情、不同行为的自己,心情无比复杂。 这一个月来他不断地忙,忙到天天晕头转向,只知道自己做了不少事,但究竟收获了什么,他说不全面,就连今天是出道一个月纪念日,也是刚刚收到礼物时才确认的。 老实说,他一度将自己和艺人的身份割裂开来,对待粉丝也更像是负责地对待客户。 但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发自内心的牵挂是最最珍贵的心意,原来他竟然这么幸福。 他伸指缓缓触摸挂画上的每一处细节,内心随之柔软,心态也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楼下那几个姑娘送的吗?”回公司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公司大门外有一些女孩子聚集,明显是在蹲守明星。 “嗯?她们还没走吗?”行政把挂画交给宴蓝,从椅子上跳下,去窗口看了看,“嗯呐,就是他们。” 宴蓝一边卷挂画一边思考,然后要来纸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段话—— “出道满月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也很感动,谢谢你们! 做这些一定花了许多心思吧?我又深深地愧疚了,因为我希望自己为你们做的远比你们为我做的更多。 所以请答应我,多关注自己和身边的人,偶尔闲暇的时候,我们通过节目和作品交流,一起进步一起欢乐,像朋友一样,这就是最棒最美的关系。 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来日方长,感谢陪伴。 也爱你们的宴蓝。” 想了想,他也画了一个小爱心,再添上括号,括号里写:假装这些都是天蓝色。 “噗嗤”一声,行政在一旁笑了。 宴蓝笑眯眯地双手把纸递给她,“麻烦帮我跑一趟,再给她们买点儿饮料和小吃,别买太小众的,要不然恐怕有人吃不了。” “哇塞!好贴心呀!”行政接过字条,又开玩笑又真情实感,“这墨宝我都想要了,这回赚大了啊!” 事实的确如此。 几个女孩子收到宴蓝的信和回礼的时候激动得都快哭了,冲楼上招了好一会儿手,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宴蓝也站在窗边恋恋不舍地看,看到她们的身影一一消失,看到他在内心深处除了最初对待工作的理性之外,又首次产生了一种情感上的责任与羁绊。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躺在沙发上,身体明明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过去的这个月—— 这进展顺利到他完全没准备的一个月。 首个代言万羽家居是和周氏地产合作多年的老品牌,一直靠实力靠口碑,很少请明星代言,作为周禹润给周鸣的前期投资里附带的一项,说白了就是直接送。 周鸣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品牌交给了他,可以说是他沾了品牌的光,靠着品牌扩大了知名度。 单人综艺《我们的八小时》是周鸣的策划,一档生活探访类综艺,由探访人,也就是宴蓝深入各行各业,与普通员工一起工作,挖掘日常可见的行业中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 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站就是酒店。 节目里,宴蓝在酒店各部门轮转,拍摄第一天正好下雨,中间休息的时候,他穿着礼宾制服在景观区溜达,看喷泉、看雕塑、看花坛里刚开的白芍药。 摄影师默默地将这些拍了下来,最后作为花絮放出,直接引/爆了网络—— 芍药微雨,人花相映,美人儿谁不爱啊! 视频被疯狂转发之后,一条名为#庄云流知道宴蓝这么美吗#的话题登上热搜榜首,更有#庄云流 后悔#、#离婚使人变美单身令人进步#等词条紧随其后,还有诸如“夫人认错了吗?报告总裁,夫人已经成为新晋顶流了”等文学形式疯狂刷屏。 无心插柳柳成荫,梅花也有第二度。 节目里另一个破圈片段是宴蓝和酒店员工在大堂的钢琴弹唱,也并非提前设计,而是大家在聊天的时候说起酒店有一名员工很喜欢音乐,业余时间一直在学钢琴,正巧宴蓝也在学,两人一拍即合,合作了Beatles的伟大作品《let it be》。 宴蓝的嗓音十分清澈,伴奏虽简单却充满了感情,这首歌在此时又极其应景:悠扬的音乐声中,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暂时远离,追逐梦想、保存热情,这才是生命真正的意义。 酒店的内容拍完之后,宴蓝给工作人员们写了一封信,还用自己私下拍摄的素材剪了个短片,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文字表达和视频剪辑是他的强项,播出之后,大伙儿纷纷感叹这才是真才实学、真正的学霸艺人! 有了这些做铺垫,后面的几个代言接踵而至,他又以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障碍为主题写了一首歌词,公司请人编曲制作,歌曲上线至今销量和口碑都还不错。 这就是他极为充实的一个月。 听周鸣和经纪人说,现在正在接洽新综艺和剧组,未来非常可期,而经过了刚才,他也觉得自己更有动力了。 闭着眼睛思绪飘远,正有点睡意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宴蓝:……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烦躁,他沉着脸缓了一会儿,掀开毯子,起身去开门。 又是行政。 “抱歉啊宴蓝。”行政也十分不好意思,晃了晃手上的牛皮纸袋,“跑腿儿给你送的东西,说是家门钥匙,我想你可能有急用,所以就……” 家门钥匙??? 宴蓝一脸迷惑地接过来,打开袋子,里面居然装着个像戒指盒一样的小盒子,再打开盒子,一枚崭新的、粗壮的钥匙出现了。 宴蓝更加迷惑。 “我没让送钥匙啊,这也不是我家钥匙,我家是密码锁,平时都不用钥匙。” “啊?”行政也很愣,“可我看信息了,姓名地址都没错。” “哪里送来的?” “嗯……”行政想了一下,“对方的信息好像隐去了。” 面面相觑之时,手机响了,宴蓝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但他有种奇怪的预感,便往一旁走了几步,接听电话。 “你好。” “宴先生您好,我是庄总的助理小赵,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宴蓝:…… 宴蓝:………… 宴蓝:……………… 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这一刻他确认了,他是真地快把传说中的庄总忘了,刚才骤然听到那两个字,他甚至愣了一下,心想庄总是谁?哪个庄总? 然后就瞬间冒了一头的冷汗,心口也堵了一下。 像失忆之后突然找回了一些,又像这一世阴差阳错地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 那些事情明明才过去了一个月。 然而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强烈的生理反应呢? 第31章 宴蓝又往一边走了几步, 克制着心理和身体的反应,整个人的状态和最近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在寰行, 以及与庄云流有关系的那段时间里冷静疏离、自带压力的样子。 另一只手捏着钥匙盒, 手指缓缓地用力,他说:“我方便, 你有什么事吗?” “宴先生, 钥匙您收到了吧?” 宴蓝心想果然,“收到了。那是什么钥匙?” “房子钥匙啊,庄总答应给您的那套。” 房子? 宴蓝疑惑地一蹙眉, 接着恍然大悟。 离婚协议里说好了,庄云流要额外给他一千万现金和一套交通便利地段的住宅房产, 现金早就给了,被他原封不动地放着;房子庄云流说要找人挑一套好的, 迟一些给, 他自然同意,也只是随口同意, 同意完就忘了, 最近更是把与庄云流有关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堂堂庄总非常守信。 “地址和房号稍后我发给您。”助理又说,“您抽空去看看,哪里不满意尽管提,庄总吩咐了, 一定要做到您满意为止。” “好,我知道了。”宴蓝机械地应着。 事实上他根本不会去看。 从公开离婚的那天开始, 除了取过一次证件和私人物品, 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庄云流的别墅。 签约盛鸣的第二天, 他住进了公司给他租的房子, 日常出行有公司派车,庄云流送的电子产品也用自己的积蓄全部换了新的。 在他看来,庄云流的东西永远都是庄云流的,结婚了他们是一家人,倒是可以不分彼此,但一旦离婚了,他没有非要不可的意义,甚至还会刻意划清界限,他不希望再与那个人有任何关系。 然而助理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宴先生,您看您什么时候过来把卡宴取走呢?还有您的衣服、手表、戒指……” 宴蓝:…… “哦,如果您实在没时间,我就给您送……” “不用。”宴蓝连忙回绝,回绝之快与坚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毕竟这不是对着庄云流,而是对着一个只为了工作的人,不应该态度不好。 于是他缓和道:“那些我都不要了,请庄总随便处理吧。” 助理顿了一下,说:“庄总说那是您的东西,他只是代为保存,没资格处理。” “庄总在你旁边?” “啊没有。”助理忙道,“是庄总之前就这么交代了。” 宴蓝:………… 预判挺厉害,想得挺周全啊庄总。 而且竟然如此令人无法反驳。 “那请庄总卖了吧,我授意的。” “这……”助理有点为难,“不太好吧,对庄总对您都不好。” 意思是东西一卖,外面就会有风声,然后“庄云流变卖曾经送给宴蓝的结婚礼物”就又会成为谈资。 “那就……”一向节俭的宴蓝一咬牙,“请庄总直接销毁,也是我授意的。” 助理惊讶地“啊”了一声,“这、这怎么行?怎、怎么销毁啊?” 宴蓝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演了一下庄云流烧车砸车撕衣服的画面,亦是汗颜,接着反应过来,他是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彻底搞懵了,以致竟然开始胡言乱语。 冷静地想一想,难道庄云流真地不知道该把那些东西怎么办吗?当然不是,他只是一边觉得碍眼,一边想给他找麻烦。 他顿时烦躁起来,“庄总的意思是我必须取走?” 助理弱弱地说:“也可以给您送……” “他在逼我吗?”宴蓝生气了,“麻烦你告诉他,东西我的确不要了,是认真的,我不会去取,也不想收,也不方便收,还请他不要咄咄逼人。” 万一被发现他还跟庄云流联系,舆论又该没眼看了,庄云流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他就是故意的。 电话里,助理挺无奈地笑了一下,“宴先生,庄总并没有咄咄逼人,相反,也请宴先生稍微理解一下庄总,家里天天放着您的东西,他……” “那就扔掉啊!他没有手吗?!”宴蓝急了,拔高声音脱口而出,刚说完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发脾气?为什么要因为已经过去了的别有目的的婚姻而情绪上头? 明明离婚之后的这一个月他开心极了。 庄云流就是他的克星。 他根本不应该跟他纠缠这些无聊的问题。 从接通电话开始就错了。 宴蓝迅速反思,正准备直接挂断电话,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他完全没注意到周鸣什么时候来的,手机第二次被夺走。 “喂,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把宴蓝的东西送过来吧,注意全程保密哦,否则我会认为庄总是故意的。” “我?我是周鸣。”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说这是宴蓝的东西,你们只负责送,没资格决定怎么处理吗?别打脸哦。” “好,那请庄总说到做到。” 挂了电话,周鸣回过头来,得意而狡猾地冲挥了挥手机,“我准备把我家的地址给他。” 宴蓝顿时瞪大了眼睛。 “放心,我家地方大,再多几辆车也能放下。” 宴蓝无奈,“我不是说这个……”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说这个。”周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太认真啦,所以才拿你前夫没辙,他那种人就得我这种人才能治!你想想看,把他送你的东西都送去我那儿,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他不气死才怪!” 宴蓝瞬间尴尬,去沙发上坐下,嘟囔道:“都离婚了,有什么好气的。” “不要感情但要面子哦!对他那种人来说面子比命还重要呢!”周鸣也坐下,屁股挪了挪,紧紧挨着宴蓝,“哎呀你就别操心了,尽管交给我!而且我刚才都提醒他了,他肯定会小心翼翼绝不让任何人察觉的,要不然就成了堂堂寰行总裁上赶着蹭前任热度!” 宴蓝低着头,脸上仍然挂着愁绪。 周鸣就推着他的胳膊,不遗余力地继续哄:“别多想了我的顶梁柱大明星,不值得哦!先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宴蓝一愣,“什么礼物?” “出道一个月纪念礼物。”周鸣盯着宴蓝,眼睛里充满了星星,脸也笑得像一朵花,把一直拎在手上的纸袋搁到宴蓝腿上,说,“打开。” 宴蓝腿上微微一沉,怀着好奇拆开纸袋,一个个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盒漂亮的粉玫瑰永生花,一盒生巧,一大杯奶茶。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所以给你随便吃!”周鸣眉飞色舞地说,“你千万别嫌简陋,因为我想以后每个纪念日都给你送,还要一次比一次更隆重,那第一次就只好简单点儿喽。” 当了艺人,他得控制饮食保持身材,最近的甜食摄入的确很少,但在今天、在此刻,他还没吃就已经严重超标了。 粉丝也好周鸣也罢,他们记得自己很细微的点滴,并用一片无可取代的真心浇灌填充着这些点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他很幸福。 庄云流之类的小插曲根本不算什么。 “我没有觉得简陋。”宴蓝认真地看着周鸣,声音微微发抖,“我觉得好极了,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周总,成为你的艺人……和朋友,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嘿嘿嘿!”周鸣直接张开双臂给了宴蓝大大的一个拥抱,“也是我做过的最最正确的决定!” 然而有人正在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寰行总裁办公室里,庄云流坐着,助理站着,二人面面相蹙,办公桌上放着助理的手机。 静静地尴尬了片刻,庄云流无奈地一挥手,助理稍稍躬身,拿上手机迅速溜了。 庄云流随即闭上眼睛靠上椅背,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盏大大的蜡。 他简直是疯了! 他疯了才会让助理给宴蓝打电话,还想了一个那么拙劣的借口!还全程免提旁听!煞有其事地一句一句教助理说话! 结果却被天杀的周鸣横插进来把他装了进去! 助理背地里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 …… 宴蓝也是的,翅膀硬了啊,居然敢吼他!还敢说他没有手! 他没有手情人节那天晚上他是用什么让宴蓝醉生梦死的?! ……虽然宴蓝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他快气死了。 在老板椅上不断地挪位置换姿势,就跟油锅里的大虾似的,怎么都不舒服。 最后没办法了,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打开社交平台,手指习惯性地向下一滑,刷新消息的气泡提示声响起,然后不好,出现在首页第一条,时间显示一分钟前的,赫然是宴蓝的动态。 很巧啊。 庄云流的胸口顿时更憋了。 忍耐着将视线下移,然后两眼一黑,七窍差点儿流血—— 宴蓝发了三张图。 第一张是记录数据的海报和粉丝的卡片,第二张是装在精致礼盒里的粉白玫瑰,第三张是巧克力和奶茶。 配文:出道一个月快乐!谢谢我最爱的粉丝们(P1)和我最尊敬的周总@盛鸣-周鸣(P2P3)!人生中第一次收花,受宠若惊,太开心啦![转圈儿][转圈儿][转圈儿]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来回报大家! 庄云流:…… 这一生之中,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先是非常下意识又非常茫然地想了一下,过去是不是真地没有给宴蓝送过花,确定确实没有之后,他就、就…… 狗急跳墙、无能狂怒了。 像被突然踩住了尾巴的大猫,很想使劲儿大嚎一声大跳一下,但又没办法大嚎大跳,只能凭着本能,把手机重重地甩出去,狠狠地砸在门口的地面上。 推门进来的曹雪吓了一跳,后缩一步,古怪地看着庄云流。 “……庄总?” 庄云流连忙整理衣服作为掩饰,别开眼神问:“什么事?” 曹雪犹豫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 “你就不能换个开场白吗?”庄云流气急败坏地挥了下手,“这很无聊知不知道。” 曹雪撇嘴。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先捡起庄云流的手机,转身把门关好,再把手机端正地放在办公桌上。 “庄总,我这次不是开玩笑,是真地很纠结,其实本来应该直接上会讨论的,但是……与宴蓝有关的事,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贸然开口……你明白的。” 庄云流:…… 明白,他当然明白,但他又很不明白,非常不明白。 一个月了,都已经一个月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的,哪哪儿都是宴蓝?! 第32章 “还记得之前我想让宴蓝出道吧。”曹雪拉开庄云流对面的椅子坐下, 一脸公事公办的认真表情,“但你不让,然后你们结婚了, 我以为这就是你不让他出道的原因, 也觉得既然如此,他肯定不可能再做艺人, 所以就按照他的人设重新推了个人出去。” 庄云流蹙眉, 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儿。 “……成君羽?” 曹雪点点头,“退而求其次的低配版,看来即便不明说, 还是能看出来。” 庄云流面露迷惑,“然后呢?” “成君羽目前在发展初期, 如果没有宴蓝,我这边推一把, 他大概率能上去, 但是很可惜,宴蓝出道了。”曹雪的神情暗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道, 所以现在就很尴尬。” 庄云流垂下眼眸。 按照曹雪的表述,成君羽是有潜力的,如果不推,前期投入白费, 预计收益也全没了,可一旦作为重点去推……低配和正版怎么打?何况还很有可能被人看出来这是在模仿宴蓝。 庄云流顿时也觉得头大。 尤其今天宴蓝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这不得不令他有点冲动。 从和宴蓝公开离婚, 宴蓝发文表示加入盛鸣娱乐出道做艺人的那个混乱到他根本不想回忆的晚上开始, 到后来看着宴蓝一点一点地获得关注和成就, 频频以各种形象出现在在公开场合,再到网络上隔三差五就来一轮对他的评论,什么他后不后悔、周鸣是不是第三者、周鸣和宴蓝看起来更搭、至少周鸣比他年轻比他爱笑,性格看着也比他好等等。 他快气疯了。 为什么没人问一问宴蓝后不后悔? 凭什么啊?! 凭什么都离婚了他还要被对方掣肘?甚至被对方影响工作?! 盛鸣为宴蓝做的个人综艺势头正猛,力压寰行新年推出的节目;数码品牌卓能的代言之前曾接洽过寰行的一名艺人,最后却给了宴蓝;现在寰行想推偶像,居然还要提前考虑会不会跟宴蓝冲突。 连总监级别的骨干都被他的私事影响得犹犹豫豫,何况其他员工?! 这样下去不行。 庄云流努力把自己的头脑从泥潭里硬扯出来,强行洗了洗,多少恢复了些往日的冷静。 “成君羽是什么时候签约的?” “去年五月。” “他比宴蓝更早进寰行,这不就结了?”庄云流摊手,“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敢说他是宴蓝的仿品?谁有资格这么说?只要你把当初的想法忘了,你刚才的忧虑就根本不存在。按计划去推吧,之后如果有别人这么说,那就是他们的错,他们不尊重人,咱们有的是办法应对。” 说着说着,庄云流的心情好多了。 就是这样,只有他先走出过去打起精神,公司的其他人才能放手做事。 曹雪目的达到,心胸开阔,又露出了一贯的爽朗笑容,点点头说:“好的庄总,我明白了,我这边肯定带着人冲!” 离开的时候,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委婉地笑着,“庄总,最近脸色不太好,照顾好自己。” 庄云流一愣,视线不自觉地挪到摔满了裂纹的手机屏幕上,一时又像被闪电劈了一下。 所以在他的员工眼里,他是真地很惨?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宴蓝在周鸣的盛情邀请下和他一起在他家酒店里吃夜宵。 他的一个大平台老牌综艺邀约和一部剧的男二基本敲定,周鸣兴致特别好,迫不及待地讲了这些,说是也当作出道一个月的礼物。 宴蓝与他碰杯,带妆整整一天,天赐的优势虽然令他由内而外地越夜越美丽,却依旧阻挡不了同样来自身体深处的疲惫。 他的笑容有些慵懒。 “谢谢周总,我会努力。” “咦?”周鸣却是天天打了鸡血似的,表情夸张中气十足,“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呐?” “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累。”他实话实话,“但这是其次,更是因为……” 周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宴蓝的笑意深了一些,“粉丝们有句话叫非官宣不约,固然是出于运营上的考虑,但这一点却与我的性格有相似之处。一件事只要还没最后确定,我就始终保有疑虑,不会给自己太多希望。” 周鸣疑惑地眯眼:“怕最后落空?” 宴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害怕结果落空,而是害怕体会这中间起起伏伏的心情,那不好受。” 周鸣恍然大悟,感慨道:“宴蓝,你挺悲观啊。” 宴蓝一愣,然后心微微地酸涩了—— 曾经和庄云流吵架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和解的时候,庄云流在书房的灯影里也说他悲观。 那个时候,他们是很温馨的。 这是他和盛鸣签约后第一次主动想起庄云流。 大概是因为今天中午庄云流的首先主动吧。 很好,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确让自己波动、混乱了。 此时此刻,他用力握着玻璃酒杯,又再想起,他第一次认真正式地品尝这种东西,也是和庄云流一起。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那么甜蜜,却又同时那么苦涩。 所以要坚决抛弃。 他认真地看着周鸣,认真地说:“这不是悲观,而是谨慎,何况少一些预期,生活会变得更加简单快乐。” “嚯……”周鸣发出他标志性的语气词,眼神也总是饱含着那种积极向上的光芒,“你这么想……不能说没有道理吧,但我觉得也没必要总是瞻前顾后过于谨慎,你才多大点儿啊!而且你放心,我保证,这次是定了,真地定了!你那些悲观也好谨慎也罢根本就没有用,你就等着看吧!” “好。”宴蓝表达了自己,却也不强硬,又与周鸣碰了下杯,“总之我时刻待命,时刻准备着为周总出生入死,努力赚钱。” “哎呀你又开我玩笑。”周鸣搂住宴蓝的肩膀晃,“我们是好兄弟啊,一起创业一起奋斗的那种!” …… 夜宵之后,司机送宴蓝回家。 他的酒量还是不太行,只稍微喝了点儿红酒,起来走了几步,又被风一吹,头就有点晕。 他靠在后排座上,闭着眼睛想睡一会儿,但头很痛,胃里不太舒服,心里也有点不爽,越努力想睡反而越烦躁,只好又刷手机。 看了看评论和转发,然后漫无目的地刷新首页,突然,一向非大事不说话的庄云流发动态了。 他上一次发动态还是公布离婚。 宴蓝心中“噔”地一声,瞬间清醒,稍稍坐直了一点,用涣散而微痛的双眼注视着昏暗轿车里屏幕发出的刺眼光芒。 那是一则转发。 原博是寰行官方,内容是艺人成君羽的广告短片,庄云流转发的内容是“加油!我的好少年![握拳][威武][玫瑰]。” …… 宴蓝静静地看着。 看了挺久。 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突然,想吐的欲望强烈了点儿。 他把车窗打开,对着窗口吹了会儿风,呕吐感稍稍好了些,头脑也稍稍清明了些—— 这样的内容庄云流以前从来不发,连寰行顶梁柱、圈内第一把交椅、名震国际的张奕南也不曾有过这种待遇。 而这个成君羽…… 得益于他曾经在寰行工作的经历,也只是对此人稍有耳熟罢了。 忍不住点进去看了看,片子的质量和人的质量都还不错,只不过…… 他或许是想多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宴蓝进一步清醒。 他是真地想多了。 现在的他根本不应该想这些,一点儿都不应该想。 退出页面,直到回家洗澡彻底入睡,他再也没有打开手机。 第二天的工作从上午十点开始,他难得地睡了个整觉,更加难得地在起床之后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弄了点儿东西吃。 餐桌旁阳光正好,他越吃越慢,忍不住偷懒,心想如果能实打实地休息一整天就好了。 突然电话响了,他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 最近的电话不是这个工作就是那个工作,都快应激了。 探头一看,果然是周鸣。 他在心中默默地哀叹了一声,打起精神接通:“老板你好。” “宴蓝,你现在在干什么?”周鸣的语气低沉,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心情不好。 宴蓝愣了一下,说:“在家吃早饭。” “哦。”周鸣又迟钝了,“我……跟你说个事。” 为难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宴蓝便沉了口气,做好准备放空自己,“嗯,你说。” “唱演综艺和新剧进组的事……”一段沉默后,周鸣苦笑了一下,“还是你说得对,应该谨慎点儿,我太自信太飘飘然了,所以……对不起。” 宴蓝明白了。 资源得失在娱乐圈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并非致命打击,他只是觉得疑惑。 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周鸣的办事能力他看在眼里,明明昨晚还信誓旦旦,怎么今天一大早就…… 而且还是两个资源一起。 这不得不令人多想。 “是什么原因呢?”宴蓝问。 周鸣沉默,隔了一会儿才问:“宴蓝,我可以跟你说实话吗?” 宴蓝不管他能不能看见,自己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当然。” 然后,他听到周鸣非常遗憾、非常愤怒,非常羞耻、又非常不忍地说:“因为庄云流,他……他故意不想让你好过!” 第33章 宴蓝愣了。 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两天风水不好, 庄云流含量居然超标成了这个样子。 他垂头笑了一下,笑里有开朗也有苦涩。 “是他跟对方打了招呼,不让用我吗?” 寰行占据娱乐圈大半壁江山, 庄云流只要想, 就一定能做到。 “据我现在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他没有直接说。当然, 他也不可能直接说, 要不然就是给自己挖坑。” “哦。”宴蓝明白了,“那就是暗示。” “准确地说,是大家在猜他的意思。” 宴蓝蹙眉, 想到了庄云流昨晚发的那条与平时的画风截然不同的动态。 “公布离婚之后,你签约盛鸣, 签代言、上综艺、发新歌,在网络上不断地刷新数据和正面话题, 这期间庄云流没有任何表示, 相当于默认。但是昨晚,他发文为寰行新推的偶像站台, 据说昨天下午还亲自打电话帮那个成君羽联系资源, 其中也包括已经跟咱们落实得差不多了的综艺节目组和剧组,而且老实说,成君羽的外形、人设和发展路线跟你有些重合,看在合作方眼里, 这就意味着……” “继续用我,就是跟庄总对着干。”宴蓝淡淡地说。 沉默片刻后, 周鸣“嗯”了一声。 宴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举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 二十楼的下方, 繁华城市高楼林立,蓝天一望无垠,流云尽收眼底。 可惜蓝天终归是蓝天,流云终归是流云,它们相互靠近过、融入过,但最终还是会分开。 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庄云流知道我们也在接洽吗?” “我不确定,但是……” 周鸣没有把话说完,宴蓝却懂了。 庄云流是什么地位? 他每天只需要坐着,圈里的信息就会源源不断地来到他面前,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何况他在公事上一向细腻周全,综艺嘉宾人数固定,进来一个新的就必须减少一个旧的,咖位相似人设相似只能竞争同一个角色,这些他都太清楚了。 如今看来,庄云流以前对他真地很温和,他还得谢谢他呢。 谢谢庄总大发善心,给了他一个月的当红明星体验券。 现在体验到期,庄总认真了,不想再忍了。 宴蓝再度笑了起来,笑得肆意感慨,又充满忧伤。 “周总对不起,合作方为了稳妥,很可能会一刀切,然后影响到咱们公司的其他艺人。都怪我,如果没有我,庄云流应该不会这样。” “你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这、这是我的问题!如果我足够强大,我的艺人就不会……而且我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昨天我让他把你的东西都送到我那儿去的话惹怒了他。” 周鸣的声音低下去,接着又激动起来。 “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这就去想办法解决!现在告诉你只是因为工作进度大约会停滞一段时间,但这绝对不是最后的结果!” “当然。”宴蓝想也不想就笃定地说。 听筒里的周鸣一愣,欣慰地笑了。 “谢谢你宴蓝。我向你保证,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小波折,我们的未来依旧充满了光明!就像一开始说好的那样。” “嗯,我相信。”宴蓝用力地笑着说。 他是真地相信。 因为阶段性的低谷再正常不过,更因为周鸣在短短一个月里就展现出了绝非等闲富二代可比的斗志和能力,更何况…… 还有他自己呢。 …… 新工作暂停之后,宴蓝还在持续的只有盛鸣独立制作的他的单人综艺《我们的八小时》,和已签约代言的日常运维。 空闲时间变多,他趁此机会投入提升:学声乐、学钢琴、学表演、学形象管理,继续写歌词,拍摄综艺的时候一起想点子,每天照样满满当当,完全没有得到休息。 相比接各种通告,独自学习思考更令他开心,偶尔心念一闪,觉得就这样做个不温不火的小艺人也不错。 可惜老天不给他机会,没过多久烦心事就来了。 大约是因为获得关注的时间很近,大约是因为的确有相似之处,大约是因为寰行的刻意引导,网上渐渐出现了不少拿成君羽和他做比较的帖子。 说成君羽十八岁,比二十一岁的他更少年,更适合做偶像; 说成君羽受过系统训练,是用正正经经的才艺吃饭,而他半路出家,看着会得不少,但都是现学现卖,随便糊弄一下,居然还有人粉,还准备进组演戏继续糊弄,简直荒谬; 又说成君羽清清白白,每天都很努力,未来相当可期,而他则完全是凭着之前的各种纠纷和私人感情吸引了眼球获得了流量,投机取巧!而且明明结过婚又离过婚,竟然还能当偶像,简直恶心人! 再说他的原始流量全部来源于寰行和庄云流,结果转头就去了周鸣的公司,利用前夫带热度,又跟周鸣不清不楚,总之相当混乱。 渐渐的也不再是比较了,就单方面攻击他,公开评论区和私信一瞬间变成了超大型垃圾场,时时刻刻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网友们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粉丝们却坚决不能容忍,坚决否认宴蓝是偶像是流量的论调,表示他多大年龄、结没结过婚、离没离过婚、谈没谈过恋爱都只是个人隐私,都完全不重要! …… 双方粉丝你来我往,骂战不断升级,相关话题几乎天天挂在热搜前排好几个。 成君羽有寰行做后盾,运营能力更成熟,粉丝管理也更有经验,加上圈里终归是看庄云流眼色行事的人多,他们很快就占了上风。 宴蓝的粉丝急了,开始指责盛鸣不作为,没能好好保护他。 此时宴蓝心力交瘁。 如果只涉及自己,他大可以彻底爆发或者彻底置之不理,但加入盛鸣以后,他渐渐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牵绊,认识的如周鸣,不认识却胜似认识的如粉丝,他发觉了他们的重要性。 得为他们负责,让他们都好好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开一次直播,跟大家好好聊一聊,争取平息这件事。 链接提前放了上去,看着预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另一边。 庄云流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许久,终于打内线给助理—— “小赵,我今晚有点事,会议改线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的短小只是一时的。 本来这章写了3500多字,修文的时候觉得废话很多,就都删了,嘤~ 第34章 直播地点是家中的书房, 背景是书柜,里面放满了大学四年来的专业书和出道之后买的有关声乐、器乐与表演的书籍。 宴蓝穿着款式简洁的牛仔衬衫,领口打开, 袖口按照设计挽了个边, 短发自然垂下,拒绝了工作人员、流程表、打光和滤镜, 只有他一个人, 只想真诚地说一说心里话。 手机放在支架上,在线人数不断攀升,留言快速刷新, 花里胡哨的表情和礼物不断跳出来,渐渐消解了他最初的紧张。 他吸了口气, 笑着摇了摇手。 “大家好我是宴蓝,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跟大家见面, 很不好意思, 今天既没有化妆也没有造型,只规规矩矩地穿了衣服。” 评论纷纷开始刷可爱, 他心中有点无奈, 又有点被夸奖了的甜蜜。 “不是因为我不负责任,而是因为我想让大家看到我最真实的样子,而且不只是外在的,更多是心里的。” 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老实说, 我对今天的直播有点抗拒,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不善于向他人表达自己, 更从不干涉他人, 但今天我却要跟你们讲道理, 要劝你们一些事情, 我知道没有人喜欢被说教,但我必须说,请大家不要再在网上为我争吵了。” 他正视屏幕,想象着对面无数的可爱面孔,眼神无比深挚。 “其实你们为我发声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希望有人为我出头,可我更加知道这必须停止,因为……我也爱你们。” “我们都想维护自己爱的人,所以换位思考,如果你们是我,也一定不想喜欢自己的人天天与别人争吵,心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负能量吧?你们希望我过得快乐,正如我也这样希望着你们,何况这原本就是我身为艺人该做的。在我看来,是否化了全妆、是否有惊艳的造型、是否够年轻够出挑其实并非真正的对粉丝负责,真正的负责是传递一些好的想法和行为,是艺人和粉丝一起努力进步,因为有彼此而成为更好的人。爱情或许都不能做到这一点,但我希望、我相信,我们之间是可以的。” 宴蓝笑了。 “所以不要再为我争吵了好么?我已经有争议了,那我就希望我的粉丝们没有争议,我希望我的粉丝们比我更加优秀,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令人振奋的、很酷的事情吗?让我们一起去做个酷酷的人吧。” 宴蓝脸上的笑容放大。 笑里的肆意张扬曾在一瞬之间夺走了庄云流的坚定魂魄,也在此刻让所有人心悦诚服、感慨万千。 [啊啊啊啊啊蓝蓝呜呜呜呜呜呜……] [我哭了呜呜呜蓝蓝你太美好了……] [蓝蓝真好!听你的!] [蓝星星永远爱蓝蓝以后再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他们不配] [蓝蓝我爱你!] [我们听你的话呜呜呜呜呜] [好美啊好美啊蓝蓝] [天天都开直播好不好哦不还是算了那样太辛苦了一周一次吧半个月一次也行] [最近休息得好吗?不要有压力呀蓝蓝] …… 屏幕几乎融化,宴蓝心中十分触动,眼角微微湿润,说:“那我当你们答应我了?” [好!] [答应了答应了我们都答应!] [蓝蓝放心我们再也不冲动不瞎折腾了呜呜呜] …… 宴蓝微湿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淡而认真地缓缓说道:“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很适合给这个场景做总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说得对!] [哇塞蓝蓝好棒!不愧是名校学霸!] [我好了,我释然了,真地释然了,只要蓝蓝开心,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跟我一起念: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 粉丝们刷屏,几乎同时,这句话登上热搜,一起上榜的还有#宴蓝 直播#、#宴蓝走心了#。 最近他新工作暂停的消息也在网上冒出了苗头,还有粉丝指责盛鸣的事,他想一并解决了,便说:“现在讲讲近况吧,主要是在录《我们的八小时》,然后跟品牌方沟通,定期拍摄代言物料,剩下的时间就跟老师学声乐、钢琴和表演。我觉得这是现阶段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而且我本身也发自内心地喜欢、尊重这些东西。” “我希望能带给粉丝们真正的艺术,就算自己能力有限,就算自己做不到,但如果我能成为一个渠道,拓宽大家的视野,让大家感受更多艺术形式,兴趣更加广泛,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这个人也因此有了真正的价值。这种想法听起来很天真吧,所以感谢我的公司盛鸣,一直包容、支持着我的天真。”顿了一下,眼里露出狡黠,摊手道,“我没有被绑架哦。” 满屏刷起[哈哈哈哈哈]和[蓝蓝好可爱]。 “盛鸣靠什么支持呢?”他继续说,“靠除了一般经纪公司都有的规划之外,还专门有自己的编剧、设计师、造型师、词曲作家、乐手、舞蹈老师等等。这些都不是外包的,而是选择了真正有能力、真正想做事的专职人员,这种情况在整个行业里非常不可想象,甚至可以説和某些常规理念背道而驰,那么相应的,作为一家新公司,盛鸣在运营经验和人脉方面不足也很正常。但我还是会选择盛鸣,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 [好了蓝蓝不用说了我们都懂。] [娱乐圈就是水好深!] [蓝蓝要保护好自己呀!] [什么意思呀你们突然都???] [什么意思?那个谁谁谁不是东西呗,呸。] …… 看到评论的风向又有点歪,宴蓝赶紧悬崖勒马。 “所以请大家不要责怪盛鸣,公司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大伙儿也都有初心、有理想,我真心地想跟同事们一起,抛开那些浮夸的东西,只做自己想做的,尽全力走下去。” 诚恳地说完,宴蓝喝了口水,表情轻松起来。 “第一次直播就这么絮叨,实在对不起,听说直播都要表演才艺。”他端起支架和手机,起身走出书房,“咱们就去客厅检验一下我最近练琴练声的成果吧。” 钢琴放在客厅一角的落地窗前,周围的灯饰经过专门设计,打开之后朦胧梦幻,在夜里显得非常有格调。 评论区瞬间疯狂了。 [哇这就是蓝蓝的家吗?好美啊!] [我看到蓝蓝的家了,四舍五入我跟蓝蓝一起住了!] [美人儿住的地方都好美啊啊啊啊!] …… 宴蓝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夹上手机支架,对着屏幕笑了一下,翻开琴盖端正坐好,双手在琴键上展开。 即便很有天赋,即便刻苦练习,他终归是个初学者,对演奏的重视与在这么多人前表演令他微感紧张,他闭上眼睛吸气,试图从喧嚣中走出。 然后再也不看屏幕,只认真而虔诚地说:“的确,我刚刚起步,自己的作品有许多不足,所以今天,我为大家送上真正的好音乐,也是一首我非常非常喜欢,非常非常适合今晚、适合现状,与我们刚才说的那些有共通之处的歌,let it be.” “每当我遇到困境,内心忧伤,觉得这世间十分无望,我就会给自己唱这首歌;今天之后,我也用它与你们共勉。艰难的时候,就请回想起这一刻吧。” 宴蓝轻轻抬手,指尖下落,柔和饱满的琴音流动起来。 歌声随之响起,他以情感共鸣应和。 周围灯光闪烁,仿佛为他的表演打着节拍,虽然现实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屏幕那一边的关怀与力量,好像听众们就在面前,好像他们一起在山间、在海边,肆意抒发着自己的胸怀。 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es to me,speaking words of wisdom,let it be…… 粉丝们从镜头里看去,这个场景和声音美呆了。 他们或发出尖叫,或热泪盈眶,纷纷用[梦回初见]刷屏—— 宴蓝首次以艺人身份获得破圈关注,就是在节目上与有着音乐梦想的酒店员工一起弹唱这首歌。 相比那时,他现在的琴艺明显进步了,用了更加复杂的技巧,更加漂亮的编曲,歌声的表达也更加纯熟。 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真诚地做着每一件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的努力不是说说而已。 他真正地尊重艺术,有梦想、有原则、有坚持,也不是说说而已。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愿意把时间和心思花在无意义的网络骂战与对比争抢当中呢? 粉丝们彻底理解了,#宴蓝 真诚#、#梦回初见#、#宴蓝进步好大#等词条陆续登上热搜,更多吃瓜网友和普通路人点进了直播,访问量一度远超他这个量级的艺人理应拥有的数据。 这其中也包括庄云流。 …… 庄云流借口有事躲了今晚的会议,专门回到家里,准时坐在屏幕前打开直播。 不是手机屏幕是电脑屏幕,而且是最大的一块,甚至下意识地想过要不要干脆用投影。 最后决定算了,因为他冷不丁地反思,觉得这一系列行为实在相当离谱,必须立刻停止,但是…… 不看直播还是做不到。 拉上所有的窗帘关上所有的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仿若整个世间唯一的光亮,看着里面那个人克制而又肆意地笑,听那个人认认真真地说话。 宴蓝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确信,今晚听到的比他从前听到的所有加起来都要更多、更真诚、更深入。 宴蓝也从来没有给他唱过歌。 原来他唱歌这么动听。 庄云流闭上眼睛,音乐与情绪一丝一丝地从耳道进入骨膜,进入大脑,进入身体的各个角落,令他的心头愈加复杂。 其实最近发生的事他理应都能想到,却也的的确确都没有提前认真想清楚。 决定推出成君羽的时候,他以为他是冷静的。 从他的角度讲,作为公司总裁,为旗下艺人做宣传找资源难道错了吗?跟其他公司其他艺人竞争难道错了吗?他在工作中不一直是这样吗? 可是现在他恍然发觉,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冷静。 反而有点激愤,甚至怀着一丝邪恶的斗狠之意,因为宴蓝的所作所为令他生气,他想要撒气,想要宴蓝听他的话、被他掌控、向他示弱,那样他就会觉得满足和有成就感。 他无需直言,也无需做任何事,甚至连示意都不必,形势的天平就会不容反抗地向他倾斜,然而事实是他又错了。 他现在没有满足没有成就感,只有酸楚、痛苦、失败、空虚……和心疼。 就像宴蓝突然不告而别,以及更加突然地和周鸣一起公布出道的那天晚上,他所体会到的那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心疼。 他真地什么额外的都没有做。 却也真地完完全全地错了。 他是不是应该…… 宴蓝的歌声在耳畔反复,他靠上椅背,面容疲惫眼神茫然,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而现实却不容他放松一刻,平板电脑传来计划提示,视频会议开始了。 强打精神坐好,将直播静音,庄云流进入会议。 寰行大会议室里与会员工们都在,曹雪坐在最前方看着镜头。 “庄总,我想先讨论一个计划外的紧急情况,关于宴蓝正在进行的直播,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庄云流:…… 已经够难受了,正准备用开会缓解情绪呢,这下可好。 说了句“先等一下”,随手扣上电脑,庄云流低头趴在了桌子上。 他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就真要心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庄总:求蓝蓝和大家放过我(跪拜Orz 第35章 庄云流人生首次因为自己对工作认真负责而感到痛苦。 他强打精神爬起来, 翻开电脑屏幕,按了按眉心,生无可恋地说:“什么意思?怎么不简单了?” “宴蓝在带节奏, 暗示寰行恶意打压他。”曹雪斩钉截铁, “还说盛鸣是踏踏实实做内容,说他们尊重艺术, 这不就是在反讽……” 庄云流皱眉打断道:“他没有这个意思, 我一直……” “我一直听着呢”差点儿脱口而出,他及时打住,心道好险好险, 随即改口。 “以我对宴蓝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 曹雪顿了一下, 心想真是带不动,嘴上却要谨慎措辞:“庄总, 咱们都跟宴蓝共事过, 在我看来,他是个很清醒也很有能力的人, 又对娱乐圈的种种玩法非常熟稔, 别忘了,之前综艺剪辑事故的翻盘方案、高晓潇的营销方案都出自他的手笔,还有跟许天的矛盾,他非常懂得如何把正向舆论引到自己身上。” 言下之意, 庄云流在这种时候对宴蓝做这种保证,是感情用事。 庄云流听懂了这番暗示, 却不认同, 因为他就是亲耳听到了, 他听得出宴蓝极其真诚, 但碍于面子无法说明,只好暂退一步,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曹雪说:“从今天直播的状况来看,他的粉丝暂时应该不会出幺蛾子,就算有也是零星的,形不成太大能量,我担心的是营销号借题发挥,咱们得提前联系,沟通一下……” “不必,小题大做了。”庄云流很坚决,“因为一次直播就动这么大阵仗,寰行岂不是自降身材?” “庄总,是不是自降身价先放在一边,我觉得现在舆论风向是最重要的,之前成君羽和宴蓝可以说已经针锋相对了,然后宴蓝开直播约束粉丝表示不要再争,这就占了先机,在人设上以退为进赢了一次,如果后面再有对我们不利的言论出现,成君羽就会非常被动。而且咱们寰行这半年来在网上被讨论得太多了,这不是个好现象,公司的存在感绝不能大于艺人,我坚持认为要防患于未然。” “庄总,曹总说得有道理。” “嗯,我也觉得是。” …… 其他人开始附和,庄云流突然有种极其无奈的被逼宫的感觉。 他就想说你们都懂个屁!你们对宴蓝的了解太片面!只有我才真正了解他! 纵然你们说的是正常的做事逻辑,周鸣也一定想这么做,但宴蓝不会,绝对不会! 他会反对周鸣,会劝住周鸣,他根本不屑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他的心态早已不再是曾经当实习生的时候,只考虑工作收益了。 因为他们一起经历了结婚和离婚,经历了共同生活,经历了许多事……有着无法磨灭的羁绊。 现在的宴蓝绝不会跟他刚正面,只会主动躲开默默做事,而他……也不想再做哪怕一点儿有可能影响到对方的举动。 可惜这些他真地没办法说出口,只能使用无视防御的终极技能:总裁的霸道。 “你们这是过于敏感自寻烦恼。”他不容置疑地说,“我现在很清醒,比你们所有人都更要清醒,所以相信我,这件事绝对没问题,就到此为止吧。” 俗话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庄云流这样,曹雪和其他人也没办法,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好搁置不提。 然而现实却不会搁置,只会无情地教做人。 深夜,一则讨伐寰行搞行业垄断的帖子悄然发出,在大家都还睡着的时候缓缓发酵,卡着清早上班的时间遍布全网,理所当然地登上了热搜第一。 至此,庄云流被明晃晃恶狠狠地“啪”一巴掌打了脸,五指印清晰分明,总裁的霸道仅仅维持了不到十个小时就宣告结束。 彼时庄云流正捧着手机坐在床上,脑子里充满了恍惚和对自己的怀疑,一则帖子愣是看了许久。 文章以宴蓝的直播入手,却没有揪着这一点,更没有说他带节奏,而是从他不做任何设计独自在家直播,内容也一改明星直播的基本套路,方方面面都无比真诚展开,分析娱乐圈虚假浮华、缺少精品的现状,进一步说到寰行在很大程度上要对这现状负责—— 模式化的造星手段是它首创的; 虚假繁荣的全方位控评是它支持的; 精准的资源分配是它擅长的; 这样一家公司占据圈内半壁江山引领行业风向,作为观众只能看到它想让你看到的,无异于温水煮青蛙式的蚕食。 难道没人意识到这一点吗? 不,只是没人能与它对抗罢了。 什么叫半壁江山? 就是一个寰行加无数个剩下的,无数个剩下的只能分寰行不要的资源,寰行还颇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风,否则刚刚出道前程大好的前皇后娘娘至于开直播剖析内心吗? 那不是卖惨,是真惨。 连前皇后都这么惨,换个别人还不得被生吞活剥啊。 再这样下去,娱乐圈真地要完。 除了这些金句,文章还引用了大量事实和数据,历数寰行从建立至今各种打压对手、打压艺人、疯狂扩张的案例,看得庄云流简直七窍流血。 老实说,寰行能发展到今天,自然不可能是朵纯纯净净的小白花,但也还到不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很多事更不能一概而论,换个立场加上细节,观感就会截然不同。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啊! 他难道把所有事对所有人都巨细无遗地讲一遍吗? 何况很多时候,不在其位也无法理解。 所以他现在只能气死。 一方面气这篇文章本身,一方面气昨晚的自己。 昨晚他多么信誓旦旦啊,结果呢? 当时参会的得有十几个人吧?再往外一扩散…… 庄云流心头火盛无地自容,抬起手来啪啪啪地扇自己的脸。 他就想把曾经说过的话全都塞回去,如果世界上真有时光机那不管多贵他都得买一个! 因为现在的情况比昨天曹雪预计的更为严重!因为发文的不是娱乐营销号,而是一个兼具人气、实力和口碑的人文社科分析类大V。 此人写文章滴水不漏鞭辟入里,关注者极为广泛。 可他以前几乎不谈娱乐圈,这次怎么回事? 庄云流眉心缩了缩,发了个信息出去。 …… 盛鸣娱乐总裁办公室。 周鸣捧着手机凑在宴蓝身边,笑嘻嘻地说:“厉害吧?这文章写得是不是比你还好?” “那当然,人家是专业的,经验又那么丰富,你把我拿去对比,叫越级碰瓷。” “哎呀自己人嘛,随口一说,他就算听到也不会在意的啦。”周鸣走去沙发上十分没形象地一躺,“虽然资源还没抢回来,但能搓一搓他们的锐气,搞臭他们的名声,我也很开心!” “你怎么认识他的?” “校友,他比我大两届,我们一起组织留学生会,私下也经常一块儿玩。”顿了顿,周鸣收起笑容,“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不会同意这样做,但又觉得非做不可,所以就瞒着你,先斩后奏了,我都做好被你骂的准备了。” 宴蓝淡淡地笑了,问:“我为什么不同意?” “嗐,明知故问。”周鸣翻了个身看着宴蓝,“不就是因为那个谁嘛。” 他知道庄云流在宴蓝心中是个疙瘩,虽然不大,但提起来肯定会不舒服,就尽量避免说他的名字。 宴蓝沉默了,垂眸想了一会儿,说:“今天知道的时候,我的确很意外,但是没有生气,因为我知道从公司的角度来说,这么做的确有必要,尤其看了文章以后,发现其中并没有歪曲、放大和诋毁,我就更不可能不同意了。周总,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更何况……我现在也没有私事。” 周鸣静静地听,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感觉到了宴蓝的与众不同。 然后慢慢地接触了解,越来越多地发现了他的魅力,那种不经意间、完全无可替代的魅力,直到现在,他更为他身上的通透光芒所震撼。 就像一枚光华暗隐的罕见珍宝,会遭遇不识货的落魄,也会被一点点发掘、抛光、打磨,直到彻底闪耀。 …… 当天下午,庄云流收到了助理查回来的信息—— 发文批评寰行的大V在国外留学时和周鸣是校友,私交也不错,所以破案了,这一切完完全全是盛鸣的策划,宴蓝参与了多少、是否是主谋他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宴蓝对此是认可、支持的。 ……打脸升级。 他的一片痴心全都喂了狗!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白甜! 他以为两个人多少一起走过了一段日子,宴蓝多少会改变,多少会与他有些共识; 他还心疼宴蓝,还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结果呢? 全是妄想! 宴蓝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凉薄得让他震惊! 他现在不是七窍流血,七窍的血都已经流干了,浑身的血也干了,他现在只想从这个楼上跳下去! “唰”地扯开窗帘,玻璃落地窗展现出城市车水马龙的街景,庄云流攥着拳头,胸口呼哧呼哧地扇风。 一种被玩弄了的屈辱从心口蔓延,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到达脑顶,像闪电一般刺激着神经。 拳头上的骨节咯咯作响。 掏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收藏夹,三张视频封面呈现在屏幕上。 第一张名叫雨中赏花,宴蓝穿着前厅礼宾部的欧式白西装礼服,配礼帽、领结与金流苏绶带,站在微雨之中抬着头,指尖落了一片白芍药花瓣。 他看着天空,眼睛带着浅醉的笑意,睫毛很长很黑,勾勒出那略含忧郁又写满风情的眼尾。 第二张叫大堂弹唱,宴蓝换了客房部规矩的黑西装,坐在华丽的三角钢琴前,双手展开头低垂,神色投入,眼里仍有笑意,却与雨中那种令人遐想的笑不同,这次的笑容明显写着认真与快乐; 第三张是专门拍摄的新歌海报,宴蓝穿着柔软宽松的白毛衣侧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沉思,经过造型的头发恰到好处地垂了碎发在眉边,眉毛浓淡适宜,根根分明,皮肤的纹理也有质感,整个人既温柔又成熟。 这些视频第一次出现,第一次被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庄云流就保存了下来,但他从来没有点进去看过,一眼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惧怕点开,可又舍不得删除。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翻出来,盯着封面看一看,反复地思索,在画面定格的那些时候,宴蓝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答案,他的心中一片迷茫。 但此刻他知道了,宴蓝无论在想什么也不会想他,这些视频除了明晃晃地诉说着他究竟有多么傻X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昨天面对员工的时候他竟然会觉得他了解宴蓝?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没关系,反正也不需要再了解了。 望着玻璃窗外的喧嚣城市,庄云流忍住双眼的苦涩,终于删除了视频。 然后转身出门,开上车直奔墓园。 他想跟庄若人说说话。 …… 夕阳晚照,墓园静谧,安放逝者的园区之前是一长段景观道路,庄云流按园内限速开车缓行,心里一时难过、一时烦躁、一时冲动。 其实直至今日他还是不能接受庄若人已经离去了的事实,他总觉得一切都跟从前一样,总觉得爷爷就在那里,只要想见就能随时见到,以致于走在这条道路上,他整个人都是分裂的。 恍惚之中,前方有车辆对向驶来,思绪涣散的庄云流聚了下精神,一边错车一边随意一瞥—— 银色的宝马七系。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他又下意识地往对方车窗上看去,紧接着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宴蓝。 居然是宴蓝。 怎么又是宴蓝? 果不其然是宴蓝。 他越想越恨得牙痒痒,冷不丁地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别在对方的行驶道上停下,开门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加更~ 第36章 快到庄若人的百日了, 宴蓝担心当天来祭拜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正好今天墓园不对外开放,他也有空, 就凭借着庄云流之前开通的随时进园服务来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庄夫人, 有一张副卡。 一路畅通顺利,只是万万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居然会遇到正主。 尊贵的庄总堵住了道路, 走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 宴蓝没办法,只能怀着极大的不情愿下车,一手按在门上, 表示着不想多留的意思。 庄云流在他面前站定,凭借身材优势居高临下, 阴阳怪气地说:“车不错。” 宴蓝烦躁地攥了一下手指,离婚后首次见面的混乱感与紧张感荡然无存, “周总的车, 借我开罢了。” “周总”二字像刀子一样狠刺了庄云流一下,他更加阴阳怪气了, “光芒万丈的大明星还要借车?盛鸣这么会压榨人?” “不如寰行会压榨人。”宴蓝给了庄云流一个嘲讽的眼神, “而且有庄总和寰行在,我怎么可能光芒万丈?” “果然是你。”庄云流抱起双臂。 “什么?” “开直播示弱,再找标榜客观理性的圈外人写文章攻击寰行,你的套路我太熟悉。” 宴蓝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庄云流以为这都是他设计的。 的确,从运营的角度讲, 这样做收益可观, 如果让他来策划, 他也确实有可能出类似的点子, 但…… 庄云流问都不问一句就认定了。 连周鸣都担心他不同意以致于不敢提前告诉他,庄云流却…… 他始终都是这样冰冷地看待自己,从来没有变过。 宴蓝垂头笑了,此时此刻,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庄总言重了,明明是庄总先出手切断了我的资源。盛鸣一个小公司,我一个小艺人,为了生存总得想点儿办法吧,庄总应该能理解。” “你是说推成君羽?”庄云流眉心蹙起,“小人之心,你们非要把正当竞争当作恶意打压,我也没办法。” 宴蓝嗤笑,“是啊,到了庄总这个地位,什么都是正当竞争。” 庄云流当然不会听不出宴蓝在讽刺他,顿时火起,正要说话,却见宴蓝脸色一变,眼神彻底冷了。 “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说我以为得到了你的喜欢,其实只不过是个平替;说我一个平替却标榜自己是正品,脸大如盆;说你除了公布结婚和离婚,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到过我,却专门为成君羽做推广;说我是自作自受的贱货,折腾了半天,最后只能签一个玩票性质的富二代小公司;还有更多更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所以呢?这跟我有关系?”庄云流不带任何情绪地反问,“我可没有专门找水军针对你。再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哪个明星没被骂过?出道是你自己选的,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你心里清楚,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如果承受不了,你可以不做艺人。” 宴蓝一怔。 然后瞬间反省。 他又冲动了,又一次情绪上头讲起了内心诉起了苦,下意识地以为庄云流也许可以理解他,然而实际上却是鸡同鸭讲。 现实再次敲醒了他,今天下车、开口、还说了这么多话,绝对是个错误。 彻底失望了,他不再发一言,转身开车门。 庄云流突然又说:“你觉得你的哪些资源是我搅黄的?说出来,我让他们给你。” 宴蓝放在车门上的手一顿,余光瞥过去,“不必了。” 车门已经打开,下一步就要上车,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庄云流却出人意料地直接上前攥住他的胳膊。 “你以为我是出于好心才这么做的吗?你错了。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和你的周总知道,我对你们,就是可以随着心情生杀予夺。” 宴蓝吃惊地看着他。 印象里庄云流虽然霸道,却从来不是个过分纠缠的人,尤其是对那些已经过去的、并不值得在意的人和事。 他今天是怎么了? 他姿态甚高、眼神犀利,说话更是前所未有地狠。 “一个刚创立的小公司,一个出道才一个月的艺人,也配跟寰行抗衡?!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还有你的周总,你们惹毛我了,我索性就给你们资源,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等着瞧吧,这个世界上很快就没有盛鸣了。” 宴蓝的脸色由吃惊变作匪夷所思,努力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些情绪,咬牙切齿道:“你果然跟那篇文章里写的一模一样。” 庄云流不在意地一哼,“已经被打成了坏人,不真正干点儿坏事怎么行呢?” 宴蓝:…… 他突然觉得庄云流疯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庄云流,简直像影视剧里的“黑化”。 宣战完毕,庄云流甩开宴蓝的胳膊,回去坐上自己的车,潇洒地走了。 宴蓝一个人站在原地。 黄昏将暗,天边云卷,四下无人。 身处墓园外围,寂寥森然中,他的心仿佛沉入了没有尽头的深谷。 不久之前,他站在庄若人的墓前,即便从来不信鬼神,也完全无法说出他和庄云流已经离婚了的话。 他仍是对着墓碑照片上神态慈祥的庄若人说不用担心,说他和庄云流很好很幸福,而且会一辈子幸福。 如今看来他多傻啊。 人果然不能说谎,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制裁的力量,这不刚转过头,庄云流就出现了吗? 二话不说地撕毁了他伪装在外的假面,用雷鸣般的言语倾诉着对他的厌恶。 突然间车声响起,庄云流居然又回来了。 却没有下车,只是打开车窗说:“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宴蓝一愣。 “如果被人看见又是麻烦。” “我……” 正想说他绝对会保密,庄云流却用下一句话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而且你不是总说离婚了就没关系吗?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看我爷爷?宴先生,请你说到做到。” 宴蓝:!!! 他瞪着庄云流,眼球不可置信地震颤。 庄云流之前的那些话虽然也令他震惊,但他尚能用理智面对,可现在他无法理智了。 ……杀人诛心。 庄云流太知道怎么刺激他了,为什么啊…… 他只是想维持住心里最后的那一点感情与执着,庄云流明知道…… 他明知道,却也不让。 宴蓝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再不走,他不确定会做出什么。 用不听使唤的手按住车门,在满头几乎疯狂涌动的热血刺激下开车而去,一路牙齿打颤,脚下不断提速,浑身的汗一层又一层地冒出。 肚子又开始疼了。 最近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冷不丁骚扰他一下,他喝点儿热水休息休息就会恢复,然后就将这疼抛诸脑后。 可是今天他恍然发觉应付不了了。 由一点逐渐向周围扩散,愈演愈烈,进而牵连腰背和双腿。 难以言喻的撕扯让他下意识地呻/吟出声,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好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整个人在座位上躬起来。 他一向坚强,此时却慌了,好像有种预感,再不求助、再不得到救治,后果将不堪设想。 摸过导航架上的手机打给周鸣,周鸣秒接,声音带着他标志性的明快。 “周总……”宴蓝咬了下嘴唇,努力克制着颤抖。 周鸣听出来了,立刻如临大敌。 “宴蓝?!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他已经直不起腰了,趴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按着肚子,浑身全是虚汗,“特别疼,不知道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 宴蓝抬头看了下周围,视线模糊,尚未来得及辨认,听筒里周鸣就又说:“把定位发给我,在原地不要动,我叫救护车。” “好,但是……” “我知道,保密问题你放心,赶紧发定位。” 这样的默契令他有了些安全感,只是现在已无心再多体会。 陌生的疼痛让他越发恐惧,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事,一些早已经放下却又在此刻猛然警铃大作的事。 怎么、怎么会呢? 当时医生不是说…… “呃……” 他难受地拧了一下身子,手攥了又攥,犹豫了再犹豫,准备了再准备,终于去到腿底下摸了一把。 ……湿的。 然后,他在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中把手伸到车灯跟前,只见掌心鲜红,触目惊心。 心跳几乎同时停止。 …… 庄云流在庄若人墓前默默地站着。 他本来是想跟爷爷说说话、缓解缓解烦闷的心情,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竟然莫名其妙地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无所适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得不颓然离开。 墓园依山而建,地势起伏不小。 离开的道路上有许多台阶,傍晚昏暗,庄云流打开手机电筒照亮,更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清清楚楚地看着眼前的台阶还没走完,双腿却突然不听使唤,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下,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庄总已死透,还翻了个面,本文完(不是 第37章 深夜, 周鸣坐在抢救室外。 老实说,他的人生非常顺利,从小到大这么多年, 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以被称作“意外”、“紧急”的事情。 结果第一次就来了个大的。 他的胳膊腿到现在还在发抖。 他快吓死了。 三个小时前, 他帮宴蓝叫好救护车,自己也赶紧开车过去。 到了地方, 看到宴蓝的车斜停在那里, 下意识地以为是出了车祸,接着想到他说肚子疼,好像跟车祸不太沾边, 接着又想起了他曾经时不时的胃疼。 哎,掉以轻心了, 以致于小病积累突然爆发。 估计是胃溃疡?又或者胃穿孔? 这么想着,他打开车门, 然后傻在当场。 如果胃出血, 那、那应该不会流出来吧?就算流,也应该是从嘴里流对不对? 这、这…… 理论上知识储备里是有这一项的, 可他当时千想万想就是想不起来, 就是不敢想,直到上了救护车,听着医生护士们的话,看着他们一顿精准的操作, 才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 就像被一板砖毫不卸力地拍在脑门上,大懵之后陡然清醒。 ……原来宴蓝怀孕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面临着流产的危险。 肯定是庄云流的孩子吧。 可是他们都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从没经历过人间疾苦的乐观少爷非常崩溃, 大脑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只能双手抱住头使劲儿地揉啊揉。 又反过来一想, 连他都接受不了, 那宴蓝…… 扭头看向手术室冰冷的大门。 现在的宴蓝一定很疼吧? …… 宴蓝当然是很疼的。 小时候他寄宿在亲戚家,经常遭遇打骂、讽刺与各种各样的恶意,他以为那就是人生中的最痛,然而现在才明白那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因为即使当时经常感叹命运不公、经常怀疑活着的意义,却还没有绝望。 因为他至少可以怀有怨恨这种强烈的情绪,至少可以用不断学习来寻找自己的价值,但现在……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也许是麻木吧,可头脑却又不断地强硬地告诉他,他应该很疼。 他真希望彻底昏过去,可是没有。 闭着眼睛,却仍能清晰地看到画面:头顶刺眼的白光、周围紧张忙碌而全副武装的医护、锋利冰冷的工具。 当这些全部加于他身上的时候,他难过地无以复加,双手无力发抖,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滑下。 温热的气息随之靠近,温柔的手来到脸侧,柔软的棉纱轻轻一拭。 “没事的,放轻松,太紧张的话容易出血哦。” 女声柔软温和,陌生的关怀令他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防御,泪水“哗”地更加汹涌,而后,也许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吧,用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暖流从掌心向内渗透蔓延,在无穷无尽的绝望里,他突然又有了一点微弱的希望。 …… 五个小时后,宴蓝情况稳定,转入病房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色大亮,周鸣陪在床边。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表情都有些尴尬。 宴蓝挪开视线,低声说:“我现在……” 他已经尽量去感受了,可惜除了疼和空虚,根本无法确定任何。 周鸣目光闪烁,想了想道:“我叫医生过来跟你说吧。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爸的熟人,他帮忙沟通了,医生绝对可以信任,你尽管放心。” 周鸣起身离开,宴蓝侧头看向他的背影,回想他明显一夜没睡的面容,心中渐渐苦涩。 也许上天在创造他这个人的时候用的是一种非常极端的办法,无论恶意还是善意,无论苦难还是幸福,都给到了极致。 医生来了,宴蓝坚持坐起来,目光在单人病房里游离。 就像上次去检查的时候一样,即便知道这样并不礼貌,却也的确不敢与医生对视,不敢直面等待审判的恐惧。 医生先看了看他的情况。 “嗯,比较稳定了,宴先生,您还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吗?” 宴蓝眼眸低垂,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他听到医生叹了口气。 “宴先生,您的情况有点特殊,目前表现出的是早孕隐性特征。” “……什么?”宴蓝这下不得不看向医生了,这个词他听都没听说过。 “临床上表现为早孕指标迟钝,简单说就是已经怀孕了,但早期查不出来,进入孕中期才会有所反应。这种情况自古就有,只不过概率极低,很多人都不了解。” “那我……” “胎儿刚满十五周,因为您最近过于劳累,情绪起伏也比较大,出现了流产征兆,它才能在现在就被发现,要不然肯定还得再等一等。” 也就是说,孩子还在。 宴蓝的心沉了一下,不愿在“孩子”二字上深想,只是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体质差异,具体原因一直以来都不明确。” “这种情况有什么坏处吗?” “怀孕指征比一般人体现得晚,等到发现的时候胎儿往往已经成型,甚至是孕中期了,不想要的风险就会变大;再就是像宴先生这样,不知道怀孕,生活上不注意,容易造成流产,或是引发身体的其他问题。” 宴蓝在被子底下攥了一下拳头,垂着头问:“真地不能堕胎吗?” 床边一直没说话的周鸣一愣,医生也一愣,说:“从医学角度来说,宴先生刚刚经过一次手术,短期内不建议再做相关手术,但如果您坚持,我们会提前跟您谈好风险。” 沉默中,周鸣弱弱地举手,“那个……会死人吗?” 医生皱了下眉,“是手术就有死亡风险。” 周鸣:…… “不过宴先生现在这种情况,更大的风险是术后感染、大出血和失去生育能力。” 周鸣:………… 宴蓝的手微微发抖,顿了许久,终于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行,那您先考虑,有问题随时找我,最近不要劳累,注意保持情绪稳定和营养均衡。” 医生走后,宴蓝和周鸣两两无言,宴蓝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黑色的长睫毛茫然地动着,突然回过神来对周鸣说:“我今天的工作……” 也正沉浸在情绪里的周鸣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哎呀还说什么工作呀,我都处理好了,你别担心!” “你怎么处理的?”宴蓝有点紧张地问。 “说你劳累过度,晕倒住院了,而且只跟合作方和内部相关的人说了,保密着呢。” 宴蓝点了点头。 “都、都怪我。”周鸣愧疚起来,“都是我让你太累了……” 宴蓝摇了摇头,“你又不知道,怎么能怪你?何况在签约盛鸣之前,我已经很累了。” 准确地说,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轻松过。 尤其是接受庄若人的资助之后,几乎天天熬夜,早起晚睡,一开始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太大,想要拼命赶上,只有拼命学习,后来进寰行做实习生,肝到后半夜是常事,再到和庄云流结婚…… 他苦笑起来,“其实我在盛鸣反而轻松了一些,而且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 “我也快吓死了。”周鸣煞有其事地瞪着眼睛,渐渐地,他的眼里染上了心疼,双手在腿上来回动了好久,欲言又止了好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宴蓝,你……” 宴蓝天生聪慧,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仅仅关系到身体健康,更关系到日后的人生轨迹,他怎么可能不犹豫,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呢? …… 当晚,病房里开着一盏小夜灯,宴蓝和周鸣各自躺在病床和陪护床上睡觉。 然而环境再好也终归不是家里,心头又压着事,周鸣没睡多久就醒了,发了会儿呆,突然发觉宴蓝那边好像有动静,扭身一看,昏暗之中,宴蓝盖着被子的身体轮廓正在发抖。 周鸣吓了一跳。 他以为宴蓝不舒服,赶紧开灯跑过去,却发现他不是不舒服,而是…… 在哭。 哭得很凶,枕头和被子都打湿了,却不敢发出声音,就咬着牙硬忍,浑身不断地发抖。 周鸣顿时头皮发麻,少见的巨大痛楚瞬间笼罩了他,推挤着他的心口。 他把宴蓝扶起来,摸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想询问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只能手忙脚乱地帮忙擦眼泪,十分拙劣地劝慰。 “……你、你别这样,一直哭对身体不好。” “哎,如果真想哭就放声哭,不用在意我,我、我又不会笑话你,你总憋着更不好。”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这、这的确应该难过,换了是我我肯定更难过……” 哎。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反正需要说话的场合他从来没怕过,但现在他却语无伦次,越说越觉得自己没用。 太没用了。 然后他想起了庄云流。 控制不住地拳头硬了。 臭男人!狗东西! 他迟早要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宴蓝手里攥着纸巾,双肩颤抖,在房间大灯的映照下,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含着热泪的双眼通红得可怕。 他用力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哽咽着说:“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 周鸣一愣。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是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可以活着,但是、但是……” “我也很想、很想像别人一样,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不求什么都有,只要、只要该有的……有,就可以了,我……” 眼泪再次涌出,他低头捂住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很快就又泣不成声。 周鸣看着他,仿佛这一辈子所有的难过茫然都集中在了今天。 人前的宴蓝总是理智、冷静,只有在夜深人静、没人看到的时候,他才会释放真正的自己。 他没料到自己会发现。 是啊,如果自己没有碰巧醒来,今夜的宴蓝又会怎么样呢? 周鸣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了宴蓝。 跟以往很多次的拥抱不同,以往对他来说,拥抱只用来表达快乐,但现在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原来拥抱还有许多别的意义,比如安抚、陪伴、心疼、珍视,比如…… 爱。 他把宴蓝按在自己肩头,缓缓地摸头抚背,贴着他的耳畔说:“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有我啊,除非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否则我就觉得我也是你很重要的人。” 他望着宴蓝通红的耳垂,顿了顿,又笑着说:“按照你心里的声音去做吧,其他的你都不用考虑,那些身外之物并不重要,而且有我在呢,我全都能摆平!” 虽然没有明说,但通过宴蓝的只言片语,他已经确定了他的意思。 在这个空寂而又温馨的病房里,他更加确定了,或许是长久以来一点点的积累,一点点地从量变到质量,总之,他对宴蓝的感情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蓝蓝这个查不出来的情况在我的其他文里也出现过,所以是个体系,哈哈哈哈 第38章 宴蓝决定留下孩子, 不告诉庄云流,毕竟这个孩子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 在医院住了四天, 他的身体基本恢复, 周鸣却病了。 从小娇生惯养,这几天又是陪床又是工作, 昼夜颠倒作息混乱, 心情急躁起伏,搞的发炎加发烧。 宴蓝看着正在挂水的家伙,说:“等你这瓶打完咱们就出院。” 他已经脱了病号服, 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床上,随身物品也都收拾妥当, 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周鸣却不以为然地伸出食指摇了摇,“是你出院, 不是我。” 宴蓝但笑不语。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周鸣皱眉, “本来就是你出院,我这都是门诊就可以解决的!” 宴蓝顿时愧疚, 低声说:“的确, 如果不是我,你连门诊都不用来。” “哎呀你怎么又这么说。” “好,不说了。” 这几天来,他的心情多少恢复了, 也把那天见过庄云流还吵了架的事告诉了周鸣,现在即将出院, 再难也得面对现实。 “庄云流那边有动静吗?” “你指他还你资源的事?”周鸣摇摇头, “还没, 我看他就是随口一说。” “不会的。”宴蓝笃定地说, “他那个人挺……说到做到的,就算是气话,只要说了就不会反悔。” “吼。” 周鸣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他现在对庄云流前所未有地烦、恨、讨厌,根本不可能客观评价。 宴蓝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又说:“所以,他说会正式针对盛鸣和我也一定会做到。” “我会怕他?”周鸣不屑一哼,又心有余悸,“喂,退圈那种话你不许再说听到没有?否则我……” 之前还不太冷静的时候,宴蓝一度想过要不然就急流勇退吧,至少不连累周鸣和他的公司,但周鸣气坏了,他从没见过周鸣那么生气,便暂时不提。 这两天情绪渐渐稳定,他也回过了味儿来。 也对,凭什么被庄云流恐吓几句就退圈?他的胆量和实力难道就那么差吗? 从一开始他就坚信他、周鸣和盛鸣是与众不同的,怎么可能因为庄云流就改变? 重新燃起了斗志,他想逗逗周鸣,笑问:“否则你要怎么样?” 周鸣一愣,表情变了几次,最后又委屈又急切又强硬地说:“我、我就去死!你忍心看我死吗?!” “当然不忍心,我的大恩人,知遇之恩加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效犬马之劳。” 宴蓝灿烂地笑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综艺继续接,拍戏就算了,毕竟进组至少得三个月,不太方便,但也不必大减工作量,我平时多注意,根据情况调整就好。” “真地可以吗?”周鸣不放心地确认。 宴蓝点点头,“我会对自己负责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脆弱,这次是太突然了。” “你好认真啊。”周鸣发自内心地感慨。 宴蓝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其实一开始,我的心态只是对得起公司、甲方和粉丝,后来遭遇困境,发展势头下滑,我告诉自己要稳住,平淡面对静待时机,但是最近,我发现那样想是错的。” 周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宴蓝与他对视,眼中充满了光彩。 “我在直播的时候对粉丝说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但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不在意不生气,而是说要以不在意的姿态轻松胜过对方,用不生气的表现气死对方。” “嚯……”周鸣双眼瞪圆,嘴巴也张圆了。 宴蓝说话的声音明明不大,语气也非常淡,但说完以后就显得特别骄傲,特别有自信,特别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举重若轻,令他欣赏、折服、震撼。 “你好拽。”周鸣重重地说。 “是啊,我是很拽。”宴蓝毫不谦虚地承认了,遇到庄云流的最初他就是这样,后来被结婚离婚搞跨了心态,还好现在恢复了。 “老实说,我是有野心的,人生短暂,生命脆弱,总得留下点儿什么,这一辈子才有价值。现在既然当了艺人,那我就要在这条路上好好地走,不敢说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吧,但至少得有个像样的、不是靠吹嘘的作品,至少要让粉丝们喜欢我是有理由的,不是长得帅、有眼缘、人设好这种理由,也不是流水线式偶像所共有的那些,而是只属于我自己的,真正值得一提的东西。也许这种想法在娱乐圈里显得很傻,傻就傻吧,大家都那么聪明,我就要与众不同,我喜欢与众不同。” 周鸣像第一次相遇时那样,极其崇拜地看着他。 宴蓝又说:“那天庄云流说咱们把他惹到了,事实上他也把我惹到了,走着瞧吧,我也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并且输得很难看!”周鸣信誓旦旦地举起手。 …… 周鸣打完吊瓶,二人走VIP通道出院,冤家路窄,居然在通道上遇到了此前一直活在对话里庄云流。 庄云流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头发锃亮,是他一贯的牛逼哄哄的模样。 狭路相逢,三人一愣,隔着几步停下来对视。 宴蓝又有点难受。 即便他再强大,终归不是钢铁做的心,刚刚发现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又刚刚经历了流产的危险,猝然相遇,情绪不可能不波动。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扭头看着他的周鸣也放下了心。 然后突然发现,庄云流的视线似乎停留在…… 他那贴了医用胶布的手背上。 虽说隔着墨镜看不真切,但方向应该没错。 尤其尊贵的庄总还散发出了非常危险的气息…… 嚯。 误会了。 误会得正好,就要气死他。 不过他来医院干什么呢?也生病了?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不像啊。 正在琢磨,周鸣感觉到身边的气息一冷,宴蓝首先走了上去。 然后庄云流也动了。 二人目不斜视,向着各自的前方,仿佛这条走廊上根本没有其他人; 又仿佛这里到处充满了看不见的敌人,他们无声地释放着攻击性,在擦肩而过的一刻扬起眼眉,看似未有任何交流,却又在瞬间道尽一切。 被风带起的衣角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倏而分开。 再没有过去,再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针锋相对…… 是敌人了。 - 庄云流去的是外科。 那天从墓园长道上失足滚下去,当时就有点起不来,额头还在流血。 他坚持走到停车的地方,简单处理了眉骨的伤口,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但开车走了没多远就觉得不行,浑身越来越疼,于是改道去医院。 进入市区后大堵车,他又开始头晕恶心出冷汗,折腾了好久才终于看到医院大门,简直后悔为什么没叫辆救护车。 到了医院一通检查,确诊了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眉骨伤口缝两针,又顺道查出他长期健身欠缺保养,膝关节和肘关节韧带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又是治疗又是观察,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医院。 医嘱是卧床休息配合药物治疗,但他哪里停得下来? 疼就吃止疼药,不想多吃就忍着,挂彩了就戴墨镜,他像平时一样正常工作,今天又到医院来,是因为必须拆线。 谁能想到这样都能遇上宴蓝…… 和他的新宠老板。 拆线复查之后,医嘱和从前一样,更强调如果他再不注意,任凭损伤恶化,就得做手术了。 然而好言依旧难劝该死的鬼。 庄云流听也听了记也记了,问题的严重性清清楚楚地知道,但就是……很难付诸实践。 莫名其妙地觉得反正他孤家寡人,工作以外无需对任何人任何事负责,这么一副臭皮囊,尽管折腾吧,真注意养生了,反而还觉得矫情。 ……为谁养呢这是? 没必要。 就像个破罐子,摔坏了也不可惜。 离开医院坐上车,他靠着椅背瞪着眼睛发了会儿呆,一个细节冒了出来。 他打电话给助理。 “小赵,前天跟你说的宴蓝的那个事,你办了没?” “办了,节目组和剧组都打过招呼了。”电话里,小赵犹豫了一下,“庄总,是又有什么变化吗?” 庄云流:…… 又? 他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吗? 共事好几年了,居然问这种问题? 不专业。 “没变化,就是确认一下。” “哦,好好好,那没问题的,庄总您尽管放心。” “嗯。” 另一边,被挂断电话的小赵心有余悸。 来寰行工作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吃素的,无论多大的难题多复杂的情况交到手上从来没怕过,除非…… 哎。 平时的庄云流就算要求再高,至少很有逻辑很讲道理,不会让人无所适从,可如果一件事一旦扯上宴蓝,庄云流就会立刻失度,变得想一出是一出,毫无理由,偶尔还不顾后果。 他在其中要么负责当坏人,要么负责擦屁股,要么负责背黑锅,太难了。 …… 三天后,老牌大热唱演综艺《第二舞台》官宣新一季阵容,初始嘉宾一共六位,除了一位实力派老戏骨和之前就传出消息说有可能会参加却又好像被庄云流暗中拦下了的宴蓝之外,其余四位都是寰行的人。 包括正在网上与宴蓝打得势同水火的成君羽。 很微妙啊。 第39章 《第二舞台》是一档邀请明星进行唱演竞技的综艺节目, 嘉宾需展示本职之外的才艺,相当于跨界,但“界”的定义比较模糊, 不要求必须展示完全没有从事过的项目, 只要求不是最擅长的就行。 更加特色的地方在于没有统一。 也就是说,一期节目里完全有可能出现这位嘉宾唱歌, 那位嘉宾跳舞, 另一位嘉宾演舞台剧的情况,同一位嘉宾每期的展示类型也可以更换。 这无疑给制作和评比增加了很大的难度,但同时也几乎无限扩大了节目受众。 再加上节目组在舞台制作、挑选嘉宾、剧本设定和后期制作上肯下狠力, 又干脆放弃了所谓客观专业的评分机制,直接让现场和场外观众投喜爱度, 使得这档节目的呈现效果非常热闹好看,已经播出的五季叫座又叫好, 至今热度满满, 被评价为“时看时新”。 宴蓝刚出道,上不去这样的节目其实很正常, 之前网上就有人说, 他暗示自己被庄云流挡资源其实只是害怕最后上不了节目丢人,提前找个台阶下。 而除了庄云流和他的助理,再没人知道他们又专门给节目组打了招呼,节目组自己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所以官宣之后,宴蓝又获得了一波热度。 有的说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实力到了就不会被阴暗龌龊所控制; 有的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是宴蓝得了被害妄想症, 毫无理由地看前夫不顺眼。 不过很快, 他的这点儿热度就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寰行四人齐上阵,《第二舞台》秒变团建现场”的话题,热搜前排歌舞升平,细数寰行四人的种种—— 成君羽,风头正盛的新生代偶像,擅长跳舞,在六位嘉宾里最年轻,粉丝团也最狂热; 江晗,成君羽的师兄,去年的选秀亚军,限定男团大vocal,参加选秀前曾单人出道,出过专辑; 苏立,实力派青年男演员,为人幽默,擅长接梗整活儿; 明莎莎,话题不多的女模特,肤白貌美气质佳。 四人涉及的领域很全面,人设类型也非常丰富,就像一个六边形,展示着寰行强大的存在感。 这些人也各有自己的目标。 成君羽明显是想借此冲进一线偶像行列; 江晗是要为男团解散后的发展道路做铺垫; 苏立的角色最重要,如同一个人的腰部,一方面体现着寰行艺人的实力和深度,一方面为节目出段子出笑点,继续扩大路人盘; 明莎莎则是为了刷脸,提升曝光量和商业价值。 - 拍摄前的说明会上,宴蓝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长桌对面寰行四人与节目组谈笑风生。 聊天的间隙,节目组导演偶尔也会招呼他一下,他简洁而浅淡地应两句,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想来节目组经历了打算要他、以为庄云流会不高兴就不要他、在庄云流的授意下不得不再次要他的过程,现在挺烦他的。 不知道这次拍摄会不会变成历劫。 坐不多时,会议室门打开,穿着西装套装,浑身大姐大气质的戏骨邓瑗进来了,随手摘掉墨镜,露出保养极佳、妆容明艳的面庞。 宴蓝看过不少邓瑗的作品,深深佩服她的演技,自然要站起来迎接。 但没想到的是,他屁股才刚离开座位,对面两道人影便“嗖”地一闪,定睛再看时,成君羽和江晗一边一个站在邓瑗跟前,一人拎包一人递水。 “瑗姐来啦,路上累了吧?我帮您提。” “瑗姐先喝点儿水,最近天热,喝点儿润润嗓子。” 殷勤的表情胜过了平生全部演技。 宴蓝有点想笑,他硬忍着。 只见那边邓瑗的助理和节目组工作人员都被挤到了一旁,身经百战的邓瑗自己也一副万万没想到的表情,就像在街上走得好好的,突然间冲出来一个人,你以为他要抢劫,正准备尖叫反击,却发现他只是想扶你过马路。 可根本就不认识啊; 轻得要命的包也完全不需要帮拎; 何况这坐还没坐下呢一杯水就先晃晃悠悠地就递上来了,简直混乱。 宴蓝把视线挪开。 再看下去他就忍不住了。 邓瑗就这样一只手与成君羽一起攥着包,另一只手在盛满了水的纸杯旁边做着防范的姿势,迈着无比尴尬的脚步来到了会议桌前最尊贵的位置。 然后苏立开始整活儿。 “哎呀瑗姐您别急!我把位子暖一下,暖热了您再坐!” 苏立表情浮夸、语调浮夸、动作更浮夸,极尽谦卑地躬下腰,双手交叠放在座位上。 明莎莎站在一旁大笑起来,宴蓝也笑了,工作人员们跟着笑。 邓瑗知道苏立的用意,故意翻了个白眼,一手把他拨开。 “你快得了,回你那儿去,省得这椅子沾了你的味儿,我才是真不坐了。” 气氛轻松了,苏立目的达到,演戏还得演到底,像个大太监似地又来了一句:“诶,您请!”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退了。 果然是人精,不动声色地就化解了所有尴尬,只是不知道这救场的种种好意,成君羽和江晗能否参透。 然后很快宴蓝就发现了,应该是不太能。 也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刚才实在太蠢,现在想拉回点儿印象分,成君羽继续主动搭话:“瑗姐,我记得您以前也是寰行的艺人吧?这回还真是凑足了自己人呢。” 宴蓝视线微垂,心想这话说的,明晃晃地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面对这种套近乎的话,一般人都会选择接受讨好,但邓瑗明显不是一般人,实力与资历令她想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就可以不按套路出牌。 她先说了句“是啊”,然后把寰行的四个人挨着看了一遍,又说:“不过我离开寰行都二十多年了,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那个公司待下去的。” 所有人:…… 邓瑗笑了一下,“可能庄云流还可以吧,我不太了解他,但我非常了解他爷爷。你们是没见过当年的老庄有多么残暴,跟个喷火龙似的,一天天大事小事都能惹到他,我可受不了,所以很快就解约了。现在想来,他不得心脏病谁得心脏病啊。” 话音落,其他人还没顾得上反应,宴蓝便“唰”地抬眼看了过去。 目光之犀利令众人一愣。 邓瑗也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气定神闲地与宴蓝对视,笑容不急不缓势在必得,好像在说“我说得不对吗”。 宴蓝听不得一点儿对庄若人的指责,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他不介意当场辩驳,大局观、礼貌、未来之类的东西丝毫敌不过他对庄若人的维护,这是他的底限。 好在邓瑗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便换了话题,扭头问导演:“还不开会吗?” “开啊,这就开。” 小插曲过去,导演开始说正事—— “大部分的事情跟各位谈合同的时候都说过了,我这里就再强调几点:第一,咱们这次的初舞台会正正式式地打分,相当于第一轮,直接进入排名;第二,初舞台由嘉宾自行准备,节目组只负责配合舞台呈现,不负责内容;第三,目前初舞台的确定情况,立哥是脱口秀,莎莎是舞蹈,小晗钢琴独奏,君羽走秀,宴蓝这边是……钢琴弹唱。” 导演看着资料皱了下眉。 “宴蓝,你发过单曲的对吧?” 言下之意,他表演唱歌不符合节目要求。 宴蓝便坦荡地答道:“对,但我不是专业歌手,而且还是弹唱,我学钢琴才两个月,所以这都不能叫第二舞台,第二十舞台还差不多。” 大家笑起来,却笑得不那么自在,邓瑗看着他的眼神也比刚才更深了。 因为宴蓝虽然是自嘲,却在自嘲里暗含了一抹无法忽视的强硬。 负责宴蓝的PD连忙说:“这个宴蓝的经纪人之前跟我沟通过,我觉得可以。” “那……行吧。”总导演迟疑了片刻,“那现在就是有两个钢琴,会不会显得重复?” “……应该不会吧。”江晗故作弱弱地说,“我表演《野蜂飞舞》,不是那种流行弹唱。” “哦,那行,那就这样定了。”总导演扭头看邓瑗,笑问,“瑗姐初舞台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唱歌。” “是吗,准备选什么歌?” 导演与邓瑗攀谈起来,没有再理会宴蓝,宴蓝也没有再说什么,心想这一出实在是太刻意了。 导演应该并不是真想阻止他唱歌,只是想让他不爽。 江晗就很上道,跟着说他表演《野蜂飞舞》,专业炫技曲目,暗示自己一个初学者跟他完全不在一个级别,撑死只能上去按几个万能和弦。 现在他们应该非常高兴,因为除了苏立,寰行另外那三个人的初舞台呈现出了明显的团战意图,相互之间能形成辅助; 而他的弹唱既跟江晗重复,又跟邓瑗重复,又很可能在资历、人气、专业度或制作水准方面不如他们,看来是妥妥的一轮游的命了。 第40章 真要一轮游, 他自己倒没什么,就是觉得对不起粉丝和周鸣。 正这么想着,导演说:“这一季的赛制也跟往季不同, 前四轮只积分不淘汰, 四轮之后淘汰两人,但会同时加入两名踢馆选手, 总人数不变, 再进行淘汰赛,七轮之后剩三人,第八轮总决赛三人排名次, 最后一期会请所有嘉宾回来,做颁奖表演。” 宴蓝松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如果前四轮排名都垫底, 好像比一轮游更加丢脸。 “这次还有双人战。”导演又说, “由嘉宾自由组合,但评比机制不变, 分数直接打给单人。总决赛也是双人战, 入围嘉宾任意选择帮演人员,谁都可以,只要你能请来,不想请帮演也行, 总之非常自由。好了,赛制方面还有问题吗?” 众人纷纷摇头。 “那再说一下真人秀的部分。瑗姐这边就随意发挥, 没有任何制约;立哥尽量多表现综艺感;莎莎咱们主推敬业和专业, 平时可以多提这方面的故事;小晗就是努力发挥大vocal的音乐才华, 强调热爱音乐的理想;君羽多表现少年感、纯净、努力、时不时有点小可爱这类的;宴蓝……也尽可能多地展示自我吧。” 宴蓝凉凉地笑了一下。 与寰行四人认真听的画风截然不同, 邓瑗也笑了。 “这个就是所谓的剧本吗?”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很少参加综艺,听说都是有剧本的。” 导演顿时又尴尬又无奈,“嗨呀瑗姐您没有剧本,刚都说了您怎么着都行、都好。” “那你让我怎么着都行也相当于是给我布置的表演任务呀。”邓瑗来了兴致,半玩笑半认真地开杠,“哎我突然想到,他们几个不都是寰行的嘛?咱们就安排点儿抱团孤立戏码,我看好多节目都这样,一下就火了。” 众人:…… 宴蓝垂头,第二次强忍笑意。 姜还是老的辣啊,一本正经的讽刺就是讽刺的最高境界。 老实说,他觉得节目组其实应该的确有这样的安排,或是打算在录制过程中慢慢渗透,毕竟这么好的出圈话题不用白不用,可惜被邓瑗当众说破,反而一时不敢推了。 …… 散会后,大家离开会议室,各自跟PD继续商讨初舞台细节。 宴蓝说了自己的表演内容和需要的舞台效果,PD低头记录着,突然问:“对了,你的合同里面有没有给到名次或者录制的期数区间?” 宴蓝摇了摇头。 PD愣了一下,又“哦”了一声,说过“好的”便不再提这茬。 理论上,就算是咖位最低的嘉宾,也会在签合同的时候提到大概会在节目里走多远,特别是早早淘汰的那种,必须提前说明,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那些预订高排名的大咖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他…… 看来节目组把庄云流的命令执行得很好,参加就只是参加,仅此而已。 - 寰行四人组自然是一起商量初舞台,正事定好以后,气氛放松下来,明莎莎突然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宴蓝本人哎。” 她的语气和表情写满了八卦,三个男人看着他,苏立最为松弛,问:“你以前在公司没见过?他在寰行工作过好几个月呢。” 明莎莎摇摇头,“没见过,他当时是后期吧?我很少去那边。” “结婚那天你也没去?” 明莎莎继续摇头,“那天我在国外。” “那是遗憾了,那天菜挺好吃,场面还特别大。”说着,苏立的抖机灵之魂压不住了,“大到什么程度呢?你看,我压根就没注意到你在不在。” 明莎莎哈哈哈地笑起来,又说:“宴蓝真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小心有镜头,给你播出去,就成了你说宴蓝照片丑了。” “胡说什么呀,别吓我,这儿哪有镜头。”明莎莎拍了苏立一下,“而且我是真心夸他,正常人都能听出来吧,照片好看,真人更好看的意思,而且挺有气质、挺有性格的……嗐这不废话嘛,没这些庄总会跟他结婚?我记着前两年有个艺人,忘了叫什么了,一心想勾引庄总,被庄总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解约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儿。我印象中那个人长得还可以,但肯定是没长到庄总的心坎上,估计他就喜欢宴蓝这一款,也不知道为啥离婚,离得这么快,当时干嘛结呢?” “没看出来啊明莎莎,平时说不了几句话,内心居然这么八卦?!” 苏立煞有其事地看着她,明莎莎低头捂嘴笑起来,正要再说,成君羽突然咳了一声。 “莎莎姐,那我的初舞台就麻烦你了,我现在台步还是走不利索,总感觉范儿不对,你稍后有空吗?帮我指导一下。” 苏立意味深长地一笑。 明莎莎也反应过来了。 她刚才一时上头没有多想,一直说宴蓝,这位在公司被私下叫宴蓝二号的就不满意了。 谁也不想当替身,这回又上同一个节目,估计憋着大劲儿呢。 她赶忙拍了拍成君羽的肩,安抚道:“嗯,有空,你不客气啊,我跳舞也得靠你呢。” …… 很快,初舞台正式录制之前的合彩到来了。 合彩要求所有流程必须按顺序有细节地过一遍,舞台效果全部到位,嘉宾全程到位,可以不带造型,但足够重视的人都会主动把造型加上,否则万一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才发现妆造不合适就糟糕了。 宴蓝抽签抽了第一,上台走完自己的部分,温和地提了一点设备上的建议,就下台看起了别人,然后发现抽签可能也有猫腻—— 第二明莎莎,第三苏立,第四江晗,倒数第二邓瑗,最后是成君羽。 一路先看帅哥再看美女,演完在节目组看来最普通的节目之后,派苏立让大家笑一笑,烘托烘托气氛,然后让江晗搞专业炫技,让大咖老戏骨把表演推向高潮,倒数第二个出场也是实际上的压轴,给足面子,最后让成君羽收束之前的热烈,大放异彩。 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宴蓝坐在台下暗处,又发觉大家好像都挺收着,明莎莎跳舞的时候好多动作没做到位,苏立干脆只讲了不到一半,江晗也是随便弹弹,邓瑗没做造型,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声音也始终压着…… 虽然他刚才也没有全情投入,但至少看起来比这几个人认真得多。 也许出道久了就会这样吧。 突然,他发现了有一个人不同。 成君羽,双眉紧锁如临大敌,明显特别谨慎,但奇怪的是,他做了全套的妆发,衣服却是卫衣加牛仔裤。 走秀穿这个? 正在疑惑,台上总导演喊道:“君羽还不来吗?都调好了。” “再等一下吧!”成君羽着急地说,“我衣服还没到。” 原来如此。 “你衣服还没到?!”总导演也急了,“都这会儿你衣服还没到?早干什么呢?衣服什么时候能到啊?!” “哎呀。”成君羽浑身散发着实打实的忧愁,“我也不知道啊,应该快到了吧……不好意思啊导演,稍等一下我问问经纪人。” 成君羽去一旁打电话了,江晗连忙帮他解释:“导演您别怪君羽,他的衣服是我们庄总亲自安排的,可能中间没沟通好,庄总以为今天不用,这会儿才知道要用……现在正让人送呢,麻烦您再稍等一下。” 宴蓝:…… 庄总真棒。 更加棒的是,十分钟后,庄总亲自来了。 寰行那么大一家公司,艺人不计其数,总裁竟然亲自给一个刚出道没多久、也没有多大实绩的家伙送衣服,这个操作大家都没想到。 宴蓝在昏暗中面无表情地斜瞥了一眼,只见尊贵的庄总在室内还戴着墨镜,领头走着的身影气场甚强,一挥手,成君羽的经纪人和助理小赵拉过来两个行李箱,成君羽也急急地迎了上去。 “谢谢!谢谢庄总!”他一边接箱子一边连连对庄云流鞠躬。 庄云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极轻微地“嗯”了一声,说:“你要用几套?” 成君羽站直了,恭敬地回答道:“舞台设计是三套。” “行,那你挑吧。”庄云流退开几步。 成君羽和他的经纪人放倒箱子就地打开,经纪人“哇”了一声。 “好好看啊!” 成君羽也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双眼映着光芒。 “小羽,你最喜欢哪身?最喜欢的放到最后。”经纪人说。 “嗯……”成君羽在两只箱子里来回翻看,手轻轻提了一下,“这个吧。” “嗯嗯嗯我也最喜欢这个!”经纪人连连点头,“好帅啊这一身!” “那就它了。”成君羽拎着衣服站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声势浩大的选衣服活动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都看过去,包括宴蓝。 然后赫然发现,成君羽拿在手里的,正是他曾经和庄云流参加活动,也就是结识周鸣的那天晚上,他穿的那身会发光的、既低调又华丽的深蓝色西装。 ………… 废物利用,勤俭节约。 庄总可以。 然后,在围过去的众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中,很可以的庄总却突然说:“等一下,这身不可以。” 第41章 庄云流的话里带着非常明显的急切, 所有人都愣了,都扭头看着他,尤其成君羽, 拎着衣服僵硬地站着, 脸上的表情除了意外,更有尴尬和慌张。 庄云流顿了顿, 一手插进裤兜, 一手摸了下鼻子,保持着属于总裁的表面镇定,说:“我突然想起来, 这套衣服张奕南穿过。” 众人恍然大悟。 张奕南是圈内男星第一把交椅,成君羽是个刚出道的偶像, 他们穿同一套衣服,多少显得成君羽不尊重前辈;何况穿了以后肯定会被对比, 成君羽不可能、也绝对不敢比过张奕南。 这么做就是给自己挖坑。 成君羽只好放下衣服, 说:“好,我不穿了, 谢谢庄总提醒, ” 但表情还是有点勉强。 也难怪,因为是人都能看出这套衣服实在太漂亮太耀眼,穿上它舞台效果肯定绝佳,破圈的可能性非常大。 总有头铁的人, 寂静之中,明莎莎突然说:“张奕南应该不会介意吧?他大方着呢。” 坐在位子上默默观察的宴蓝有点想笑。 得亏明莎莎业务能力强, 模特圈主要也靠实力说话, 否则她早该吃不上饭了。 果不其然, 明莎莎话音刚落, 庄云流便扭头看向她,动作也从一手插兜变成了两手抱臂。 成君羽的经纪人很有眼色,忙说:“这……还是不太好,南哥为人确实没得说,但是粉丝……” “嗐。”明莎莎浑然不觉,“让张奕南发个微博支持一下小羽不就得了?多好的联动啊,说不定还能给小羽涨粉呢。我跟他熟,我帮你们去说。我看过小羽的初舞台,这身衣服真地很搭,走秀走秀,第一是服装第二才是人,服装退而求其次,舞台效果绝对大打折扣。” 明莎莎是专业水准极高的模特,她这么一说,成君羽和经纪人一边犹豫,一边开始希冀,心想这个办法其实不错,就算可能有风险,但风险和收益本来就是并存的嘛。 只是…… 经纪人偷看了庄云流一眼。 总裁大人之前那句话是否有深意呢?她拿不准。 尊贵的庄总长久地一言不发,场面彻底僵住。 宴蓝心说这又是何必。 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人群外围,平淡地说:“明姐说得很对。” 众人一愣。 接着焦点转移,情感各异的视线投射过来,尤其庄云流,虽然戴着墨镜,却依旧挡不住浑身突然爆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不过宴蓝是不会被震慑到的。 “不穿这套衣服确实可惜。”他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挑眼看了一下庄云流,“很好解决的问题,庄总在纠结什么呢?” 这一下,所有人都紧张了。 离婚后的公开交锋,这是什么绝世奇观! 听说当初结婚后的宴蓝很乖巧,一直深居简出;但又听说还没结婚的时候,宴蓝非常张扬,曾在寰行当众让庄云流下不来台。 那现在…… 众人的八卦细胞高度活跃着,又有点害怕场面收拾不住,视线在二人之间噼里啪啦地转。 只见宴蓝丝毫不惧与庄云流对视,浑身气定神闲,尤其眼里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很像一个确信老虎不会咬他,他就使劲儿调戏逗弄的饲养员; 而庄云流因为戴着墨镜,不好直接看出情绪,只是觉得他好像很沉稳…… ……又好像不是。 突然,庄云流伸手扶了下镜框,毫无情绪地说:“明莎,跟张奕南沟通吧。”转身大步径直走向出口。 助理小赵迅速跟上。 明莎莎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伸肘一碰成君羽,“庄总同意了!太好了!” 成君羽忙也笑着说:“那就麻烦莎莎姐了。”眼神却既勉强又偷偷地飘向了宴蓝离开的背影。 宴蓝坐回位子,心想大功告成,庄总这一整天的心情恐怕都不会好了。 这样做的确挺无聊,但是很快乐。 他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突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宴蓝,厉害啊。” 苏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侧,手上拿着一袋零食。 宴蓝很了解苏立的智商和情商,却不了解他的立场,略一思索,决定装傻。 “什么很厉害?”他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无辜地看着他。 苏立一边吃零食,一边望着不远处围着衣服的人群,意味深长地说:“什么都很厉害。” - 拍摄基地的地下停车场里常年豪车云集,此刻最是光芒闪耀,因为其中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车上一共三个人:驾驶位的司机、副驾驶位的助理小赵、后座的庄云流。 却像没有人一样,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司机和小赵是因为紧张,庄云流则是因为…… 生气。 五分钟了,庄云流一言不发。 司机和小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愈觉气氛恐怖。 司机给小赵使了个颜色,意思是你吱个声,问一下,小赵连忙摇头,意思是不敢不敢,我最有眼色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我清清楚楚! 二人正无声而火热地交流,突然,后座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庄云流调整了一下坐姿。 小赵的背顿时绷紧—— 他太懂庄云流了!调整坐姿的下一刻就是发脾气! 果不其然,庄云流开口问道:“小赵,那两箱衣服是怎么回事?” “……啊、啊?”小赵觉得自己正走在背黑锅的边缘,弱弱地辩解,“我、我就是按照您吩咐的,从庭轩佳墅那栋房子的二楼储物间里拿的啊,两个灰色的行李箱,没、没错啊。” 庄云流没回话。 几秒之后突然拔高声音:“你就不会打开看看吗?!” 小赵和司机都一抖。 小赵下意识地想说你也没让我看啊,我私自偷开你家的行李箱不是问题更大吗? 可他现在不能说,身为员工被老板骂了,虽然挺莫名其妙的,但能忍一时还是忍一时吧,钱难挣屎难吃嘛。 哎。 他只好做小伏低,垂头向后一侧,“抱歉庄总,是我粗心大意了。” 庄云流闻言一愣,突然有点不忍,更有点后悔。 刚才那么说并非他的本意,他只是…… 太生气,太憋屈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针对他啊?! 当初,和宴蓝一起参加那个行业聚会之前,品牌送来了五套衣服样板,他发给宴蓝选了一套赴宴穿的,然后心念一动,觉得自己对衣服没需求,就让品牌把五套全部按宴蓝的尺码做了。 参加活动的当晚爷爷发病,他们直接去了医院,一直到爷爷苏醒之后,宴蓝才抽空回家换掉了那身扎眼的西装。 接着爷爷去世、筹办丧礼、协议离婚,一路晕头转向,后来别人把另外那四套衣服送过来,他看也没看就直接让放进了储物间。 记得当时宴蓝不在,他也没有再提过相关的事。 理论上,宴蓝连这四套衣服的存在都不应该知道,更别说会知道自己原本是打算送给他的! 为什么他穿过的那身也在箱子里?他穿过的衣服不是都放在卧室的衣帽间吗?! 离婚后自己虽然不住那套别墅了,但特意吩咐过家政,做清洁的时候所有东西都不许动。 …… 庄云流深深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不通又有什么用呢? 事实就是宴蓝什么都知道,还曾亲自把那些衣服放在了一起。 庄云流的心里泛上来一股浓重的烦躁和悔意,他觉得他最近好像不太正常。 不久前公司开会,讨论如何让自家艺人在《第二舞台》上尽可能地风光,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宴蓝和周鸣应该也会这样讨论,那个画面顿时令他火冒三丈,不知怎么地就提出了把那四套衣服借给成君羽用的建议。 然后他后悔了。 可是身为总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只能尽量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毕竟只是那四套,他没正式送过,宴蓝没穿过,甚至根本不知道。 没事没事。 他更加尽量地推迟这件事的进度,还很愚蠢地幻想过,如果这些天里有人给成君羽找来更合适的衣服就好了。 然而事实怎么可能? 今天他只能硬着头皮让小赵去取。 本来也是让小赵一个人送,可又突然想到,现场宴蓝在、周鸣可能也在,他应该过去示威啊,上次才说过要针对他们,这不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吗? 于是他去了。 周鸣不在,他有点遗憾,又莫名地有点开心。 正放松着,他看到了成君羽拎起来的那身深蓝色西装。 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整个人瞠目结舌愕然至极,就像做梦一样,拒绝的话脱口而出,然而心念电转之间,他又后悔了。 身后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他贴着脊背的衬衫上全是虚汗,不禁反思,他在干什么? 是宴蓝穿过的又怎么样? 他们已经离婚了啊,人家现在活得潇潇洒洒,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又为人家守个什么劲儿? 傻吗???!!! 不过话已出口,虽然及时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借口,但是…… 好像还是输了。 输得还挺惨。 宴蓝走过来说话的时候那么阴阳怪气、那么笑里藏刀,连一点掩饰都没有。 当众逼他。 就是故意的。 …… 庄云流的思绪与心情起起伏伏地周游了世界一大圈,最后泄气地叹息,对小赵说:“算了算了。等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回来咱们就走。” 下了车,空间陡然开阔,他觉得松快了些。 找到最近的洗手间,可一走进去,才刚刚获得不久的松快就荡然无存。 气氛倏而再度紧张。 因为宴蓝就站在里面,迟滞了一秒钟后,开始与他对视。 脸上厌恶之明显深刻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第42章 成君羽挑好衣服去后台换上, 彩排正式开始。 他对待这次初舞台非常重视,在台上反反复复地走位、尝试、抠细节,台下的宴蓝看着看着, 突然有点想吐。 ……不是因为成君羽。 他起身离开现场, 来到空旷通风的地方,症状仍然没有消减, 附近的洗手间一般常有节目组的人来往, 为免撞见尴尬,他走去远处,走到快出基地, 一座正在闲置的影棚旁边。 正常人肯定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上洗手间。 他确信着,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洗手间里放着熏香, 他平时对香味并不敏感,今天却一反常态, 那明明应该是很淡的香味一会儿直冲天灵盖, 一会儿直堵胸口。 在隔间里喘了许久都吐不出来,头反而更晕, 只得放弃, 出来站在洗手台前,皱着郁闷的眉头打理自己,默默地在内心努力接受孕反的现实。 然后一个人进来了。 他一瞬间绷紧精神,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很无奈, 没想到竟然碰上了更大的尴尬。 庄云流不是已经走了么? 突然,一阵强烈的呕吐感猛冲到嗓子眼, 他连忙用手捂住嘴, 躬身撑住洗手台, 余光里, 庄云流的表情瞬间极度错愕,甚至好像…… 还有一丝惶然和委屈。 哎。 他又误会了。 他好像很容易误会这个误会那个的。 自己就算再讨厌他,也不至于看到他的脸就吐吧。 宴蓝一边腹诽一边忍耐,渐渐的,余光里庄云流的表情变了。 “你怎么了?”他向前试探着走了两步。 宴蓝当然没空理他,庄云流眼珠转了转,再上前一步。 “胃又不舒服了?” 宴蓝一怔。 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那天吵架之后,在车里、在医院又疼又绝望的感受。 他开始烦躁。 用意志力压下不适,他一言不发,撑着洗手台瞥了庄云流一眼,然后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径直走了。 经过庄云流身边的时候,因为地形阻碍,还撞了他一下。 庄云流毫无防备地往旁边趔趄了一步。 回头看时,宴蓝已经消失。 庄云流:??? 他的思维有些迟钝,有些恍惚,好像在做梦。 刚才…… 宴蓝朝他翻了个白眼?而且表情极其鄙夷??就像看到了一堆垃圾??? 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愿意回应,自己明明在关心他啊! 自己也是,好端端地干嘛要关心他?鬼迷心窍了吗? 他不久前还在现场当众逼迫讥讽自己呢! 记吃不记打。 气死。 …… 直到晚上庄云流躺上床准备睡觉了,还依旧在气死。 他睡不着。 他越发觉得自己有病,好像是传说中的精神分裂症或者双重人格,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但去医院之前……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把薄被扭成了一条麻花,他终于还是拿起手机,打开了苏立的对话框。 [录着呢?] [嗯,庄总信息发得巧,我刚演完没多久。] [怎么样?] [正常发挥吧,不好不坏。] 庄云流对着这句话想了一会儿,开始施展迂回大法—— [其他人怎么样?] 现场,苏立穿着表演服坐在休息区,收到这句话后,把也已经演完了,跟他一起坐在休息区的宴蓝、明莎莎、江晗看了一遍,暗暗揣摩老板的意思。 片刻后,庄云流收到了回复: [莎莎也是正常发挥,但是天生仙女儿嘛,那脸那舞那身材那衣服,加上舞台设计,肯定能赚一大波讨论度。小晗发挥得一般,曲子难,多录了几遍,有弹错的地方,得靠剪辑救。] 然后就没了。 庄云流等啊等等啊等,心中怀着一点自己并未明确意识到的希冀,觉得苏立正在拍摄,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是正常的,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会再回复了,可是…… 始终没有。 他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只好继续迂回出击。 [还要录多久?] [看瑗姐和小羽的发挥吧,不知道能不能一遍过,加上前后采、拍素材、主持人和观演嘉宾说话转场,估计至少还得两个小时。] [吃晚饭了吗?] [随便吃了几口,谢庄总关心(呲牙)庄总请宵夜吗?] 床上,刚刚还在愤恨苏立没用的庄云流突然之间又觉得这一句送得实在太妙了。 他立刻回复—— [行,我再让人送点儿常用药过去,你们备着,省得有紧急情况措手不及。我多送点儿,你们分着用。] 他自觉已经把话说得非常到位,几乎是明示了,以苏立之人精,不至于听不懂……吧? - 一个小时后,正赶上录制休息,庄云流的外送到了。 直接用板车推进来的,上面的东西摞成了小山,寰行团队的所有人顿时嗨了,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有这么贴心的老板实在是羡慕嫉妒恨。 苏立站起来笑着喊:“我们庄总说了,有夜宵和常用药,请大家一起吃一起用!不够的话他再送!” “哇塞!!!” “哇!那谢谢庄总啦!” 寰行的艺人、员工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兴高采烈地拆包装袋。 宴蓝自然是不动的,他在一旁默默地看,发现随着包装袋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大伙儿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之前的兴奋感叹也变成了低低的、勉强的、甚至是有些意外的“啊”,连苏立都有些尴尬,就像你本以为即将收获一枚钻戒,结果却收到了一个易拉罐拉环一样。 堂堂庄总有钱有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被激起了好奇心,他站起来走过去一看,恍然大悟。 说起夜宵,正常人会联想到什么? 串串、烧烤、炸鸡、汉堡、披萨、蛋糕……搭配上碳酸饮料、奶茶、果汁等等,总之就是非常能刺激味蕾,令人食欲大增兴奋不已,吃起来极爽,却又热量超高,不太健康的那些。 但尊贵的庄总送的是什么呢? 放眼望去寡淡淡惨兮兮的一片白。 各种汤粥、没什么油水的素蒸饺素包子、清炒白灼各类蔬菜、电解质水、毫无添加的纯牛奶——连酸奶都不是。 也不能说不好吧,毕竟每一样看起来都非常精致,但就是…… 以为会幸福地满嘴流油,实际却是啃白面馒头,做馒头的面粉就算再贵再高科技再有益健康又怎样呢? 现实和理想的反差太大,实在下不去嘴。 “没想到庄总这么养生诶。”一个人端着清炒百合,讪讪地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苏立笑道,“尤其咱们这一行,天天熬夜,再天天吃垃圾食品,那还了得?不信你们问莎莎,看人家平时吃的什么。” “所以庄总这顿饭是送到我心坎上了,谢谢庄总!”明莎莎端着青菜白粥,大大咧咧地向空中做了个“敬”的动作。 “可我又不当模特不是大美女,没必要严格保持身材啊……” “那你当心三高。”苏立伸手一指另一个大包装袋,“看庄总的售后服务多贴心。” “就是诶!”那个人在装药的袋子里翻腾,“保和丸、健胃消食片、吗丁啉……好多都是胃药!庄总也太可爱了吧!来,大家分一分,帮助消化哦。” 餐盒和药盒向外递出,众人各取所需,宴蓝什么都没接,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心头充满了迷惑。 不是他自作多情,明晃晃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不往那儿想就是自欺欺人。 何况这些外卖里既有那次他真地胃疼,庄云流在办公室给他点的食堂餐里所有的菜色,也有不少曾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他明确表示过爱吃的东西。 送的药就更明显了。 庄云流不是已经把他当作敌人一样讨厌和针对了吗?怎么突然大发善心? 而且用这种办法,令他突然觉得尊贵的庄总稍微有点…… 蠢? - 半个小时后,时不时就意味深长地看宴蓝一眼的苏立收到了意料之中的验收信息。 [东西送到了?] [到了,谢谢庄总!] [大家都吃到拿到了吧?] [嗯嗯,大伙儿都感谢庄总呢!庄总壕气!] 片刻后。 [所有人都吃到拿到了?] 现场。 苏立嘴里塞着包子,崩溃地躬身,双手把脑袋捂在了怀里。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会被选中参与老板的家务事?! 庄云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给宴蓝送东西,那现在他该怎么说? 如实说坚决不行,因为第一,庄云流会发现自己发现了他的意图,会觉得自己看了他的笑话;第二,一顿骚操作全部白费,还不得气死。 但如果骗他说大家都吃了,万一一不小心谎言拆穿…… 何况庄云流之所以找他,就是因为相信他能在暗中领会并默默办好。 思来想去,他痛苦地抬起头来回复道:[庄总放心,我会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的,让全节目组都感受到您的光辉!] 平时的庄云流不爱搞面子工程,更不在意外界和他人的看法,但这一回,他却回了[好的,交给你了,辛苦]八个字。 意蕴深刻啊。 一种下属非常上道、大事终于得逞的满足感跃然屏幕之上。 苏立深深叹息,挑了点儿饭菜和药给宴蓝送去。 宴蓝一愣,笑着说:“谢谢立哥,但我最近胃口不好,就不吃夜宵了。” 苏立非常想哭,把健胃消食片往前递了递,“胃口不好,你吃点儿这个?” 宴蓝:…… 他看出来了,这是庄云流的任务。 庄云流一向在为难人这件事上造诣甚高。 他摇了摇头,更加礼貌地说:“不了,医生已经给我开过对症的药了。” 苏立:………… 怎么办? 他现在怎么给庄云流交待? 简直想爆粗口了,神经病啊明明心里还想着你离婚离婚,美人在怀不香吗?! 而且想你不自己哄,让别人帮你哄是怎么回事?! 当老板了不起啊! “叮咚”一声,手机又响了。 苏立打开一看,妈耶,还是庄云流。 [已经发到每个人手上了吧?] 催命鬼啊!!!!!! 苏立欲哭无泪,想把手机扔了。 接着灵机一动,对,就假装手机没电,一直没电到第二天,看他还能怎么着。 作者有话要说: 叮,明天更个大肥章~ 第43章 《第二舞台》还有一个特点:后期制作速度快, 把每一期拍摄与播出的时间间隔控制在一周左右,提升观众观看节目的同步感、惊喜感与积极性。 初舞台录制完毕后的当周周日,晚上黄金时间, 节目上星首播, 网络平台延迟两小时重播。 节目的国民度本来就高,这一季的宣传力度又大, 再加上参演嘉宾看点十足, 各家粉丝、圈内人士、娱乐博主和路人观众们纷纷准时打开电视机,在希望看到一场精彩演出的同时,又都伸好了脖子准备吃瓜, 好像没有大爆点就是浪费时间。 庄云流也在看—— 他提前安排了行程,特地把今晚空出来, 更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从去年秋天开始,寰行自己制作的两档综艺反馈都一般, 《第二舞台》便成了今年上半年提升寰行艺人综艺关注度的重点战场。 前期精心挑选人、反复谈合同、努力做宣传, 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身为总裁的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看节目无可厚非。 而且只有亲眼看了, 日后才不会被可能出现的各种言论迷惑, 才能在做决策的时候进行最准确的判断。 合情合理。 建设完毕,节目正式开始。 首先照例是嘉宾到场、相识、听取规则的真人秀部分,宴蓝保持着他一贯的礼貌克制,几乎没有演的成分, 只有知道自己在工作而专门控制了的仪态表情和分寸感。 相比起他,苏立自然又讨喜地接梗整活儿频频上分, 游刃有余的老油条气质挡都挡不住; 成君羽和江晗对节目的重视肉眼可见, 努力的“表现”也肉眼可见; 明莎莎倒是很自然, 但也因为太过自然, 她收获的大部分是无效镜头,除了颜值超级高身材超级棒,很难有其他记忆点; 邓瑗则是真正的霸气外露,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镜头的掌控和对周围所有人、物、事的轻视,并非心存鄙夷,但举手投足间分明说着她参加节目就是来玩儿,而且是节目组求着喃她玩儿。 庄云流边看边分析,视线却有独立的思想,很会厚此薄彼。 画面里有宴蓝,它就黏上去不动,画面里没有宴蓝,它就立即寻找,直到找到才能再次稳定。 但宴蓝的镜头不算太多,视线先生就有点烦躁。 终于终于,舞台开始了,宴蓝第一个出场,视线先生立刻兴奋起来,毕竟打从那天晚上宴蓝和周鸣跑了,它就再也不能想看就看了! 气死。 …… 投影屏幕暗下来,庄云流的家中一片漆黑。 接着,一束银白色的追光来到舞台中央,映照出打开了顶盖的亮黑色三角钢琴,和坐在钢琴前的人。 宴蓝穿着垂顺感极强的真丝白衬衫与黑色西裤,衬衫是oversize的风格,领口敞开,白色小领带飘逸地垂在心口; 追光中,真丝泛着莹润的珠光,衬得宴蓝越发地肤白胜雪。 他沉着地闭着眼睛,下巴微扬,左手撑着琴凳,右手放在琴键上。 手指提起、落下,数个单音从指尖划出,追光闪出淡蓝色泡泡光效,宴蓝面容松弛,神情带笑,开始了他的吟唱。 “好美啊……” 镜头给到备战区,明莎莎发出歆羡的感叹。 邓瑗是眼前一亮的认可表情。 苏立也说:“确实美,但舞台效果也分人,这个灯光给我就是浪费。” 明莎莎哈哈哈地笑起来。 江晗和成君羽坐在一起,都没说话,都绷着脸。 电视机前庄云流也绷着脸,然而内心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起网友曾经调侃他的“知道宴蓝这么美吗”,现在他可以笃定地回答了: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所以结婚之后他都在干什么??? 他当时是瞎了么???!!! 宴蓝表演的新歌《蓝》仍然是他亲自写词,并首次尝试了作曲和编曲。 乐声从单音切入,渐渐堆叠至高潮共鸣,他的吟唱也从这世上如天空、海洋、花朵、矿石这些自然生长的蓝色物质开始,一步一步说到手持蓝色的画笔、说到音乐仿佛也是蓝色的,可以描摹出千万种情绪。 整首歌没有所谓的炸裂,甚至没有明显的hook,只有娓娓道来和乐音流泛,在舞台宛如流动水波与倾泻银河的灯光中令人沉静下来,安宁享受,忘却所有。 如果说看完这段表演非要评价什么,“美”和“舒服”无疑将是最高频的词汇。 现场的观演嘉宾也如是说。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非常美,包括他的妆和衣服,能把这么基础款的衣服穿出这种效果非常不容易,莎莎你说是吗?” 嘉宾主动递话,镜头切换,即将登场的明莎莎使劲儿点头,双手竖着大拇指。 另一位观演嘉宾说:“我知道你是文学系的学霸,所以你写词,还写得很好,我不奇怪,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作曲和编曲!” 其他嘉宾、主持人和现场观众纷纷点头附和。 宴蓝却说:“这个我要解释一下,其实作曲和编曲主要还是我们公司的老师负责,我只是提出了一些想法,很少的一些,本来不想把我的名字打上去,觉得不太合适,但是公司的大家一致说应该写,我也就听从大家的建议了。” “你提了什么想法?”观演嘉宾问。 “副歌的降半音,间奏和尾奏里的不和谐音,以及间奏的配器加大提琴。” “那你的名字必须加。你知道吗,就是这几个改变使得整首歌都不一样了,它们让音乐变得很别致很有趣,否则的话这就又只是一首好听但普通的歌,我自己也是,听前面觉得中规中矩,直到降半音那里,我来精神了。” 观演嘉宾是行业内首屈一指的音乐制作人,他这么一说,大伙儿都“哇”地赞叹起来。 这评价无异于知音,宴蓝微笑着躬身道谢。 节目组打分锁票,后期贴心地切入画面,科普刚才的音乐术语。 接下来,明莎莎登场。 厚此薄彼的庄云流立刻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趁空去厨房搞吃的。 拿着三明治和啤酒回来,视线先生一会儿空洞淡然,一会儿兴味盎然,一会儿无奈索然,一会儿感叹慨然,一会儿…… 还是受不了那身衣服被另一个人穿。 客观地讲的确也挺好看,却是千篇一律的好看。 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少数人才是特别的。 成君羽的初舞台后放了一段恶意的长广告,吊着观众们的胃口,千呼万唤千等万等,公布名次的时刻终于到来。 六位嘉宾按表演顺序站在台上,庄云流一眼望过去,视线瞥到队尾的西装时仍然会恍惚。 不是分不清,而是会自动换脸,瞬间回到第一次看到这身衣服的那天。 那个夜晚,酒店二楼观景平台之上,星空之下,他被那个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身影所震撼,他因为他与别人快乐地攀谈而愤怒酸涩。 后来他时常想,如果那天爷爷没有发病,他怀着那样的心情回到家,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呢? 如果…… 爷爷没有去世,如今的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 庄云流的走神被节目组设置的巨大音效打断,投影上,嘉宾排名放出: 邓瑗第一,苏立第二,成君羽第三,明莎莎第四,宴蓝第五,江晗第六。 再看得票,邓瑗优势断层,苏立、成君羽和明莎莎之间差不多是等差数列,明莎莎比宴蓝仅多三票,江晗再比宴蓝落后几十票,暂时垫底。 庄云流琢磨了一下名次背后的逻辑,接着打开热搜。 此时的宴蓝刚刚结束了代言拍摄,坐在回家的车上,也打开了热搜—— #江晗凭什么垫底# #《第二舞台》打分机制# #江晗粉丝要求《第二舞台》节目组给说法# #难听# #不会弹钢琴可以不弹# …… 宴蓝一愣,接着笑了。 原来是换了个人来跟他兑子儿,这样成君羽反而安全了。 很高明啊。 - 点进这几个词条,基本都是宴蓝和江晗两人的表演视频、现场照片、得知评分时的微表情,以及粉丝骂战。 江晗的粉丝说宴蓝学钢琴才两个月,弹的曲子毫无难度,分数居然比学钢琴十五年的江晗还高,妥妥的黑幕!应该彻查场内外打分观众的粉丝属性! 宴蓝的粉丝反唇相讥,说江晗有好几处错音,还有不少地方节奏错、弹糊了,就算不懂音乐的人都能听出来,他不垫底谁垫底?还装模作样地选了《野蜂飞舞》,以为技术多好呢,结果弹得跟慢放似的,弹着弹着还从钢琴边跑了开始放音乐跳舞,笑死个人。 江晗的粉丝又说,这不是音乐会是综艺,考虑到舞台效果和演出时长,江晗才会弹慢、加变奏以及其他表演形式,否则一分钟就弹完了,大家还看个什么劲儿? 宴蓝的粉丝始终抓住一点,让对方别绕圈子,正面解释错音错节奏和手糊的事; 江晗的粉丝就说曲子的确难度大,江晗紧张情有可原,也很可敬,因为他敢于挑战难度、乐于挑战自己,不像某人只会搞些虚假的舞台效果。到底还是不懂的人多,只会看出没出错,不会评判真正的水平;也到底是江晗太实诚,他要是也弹个简单的,还不立刻把某人妙成渣? 宴蓝的粉丝跟着反驳他们乱带节奏,什么叫只有舞台效果?写词写曲编曲没看见吗?弹唱没听见吗?大制作人都夸呢,人家不比你们懂? …… 意料之中的一塌糊涂,但尚未失控,想必还会继续发酵。 宴蓝回到家卸妆洗澡躺进被窝,浑身舒适之后再次摸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新的声音出现了—— 一个做娱乐内容的大博主写了篇文章,标题叫“别吵了!《第二舞台》的排名比你想象得还要公正!” 博主认为,《第二舞台》的投票原则是喜爱度,不是专业度,也就是说最重要的不是技艺,而是有没有哪里戳到了人。 邓瑗不是专业歌手,演唱略有瑕疵,但她唱的是什么?当年造成万人空巷之势的电视剧主题曲!她演的女主角至今都是电视剧史上数一数二的人物,音乐一响画面一起,多少回忆涌上心头,管你高音稳不稳转音溜不溜,万人大合唱就对了!何况邓瑗的台风又有谁能比得上?一个眼神就把所有人甩了八百条街。 第一当之无愧。 第二苏立,脱口秀大家都笑了吗?笑了吧。现实生活这么累,很久没这样开怀大笑过了吧?这不就结了?千金难买我开心,让我开心了投个票怎么了?何况苏立的国民度还用多说? 第三成君羽,是新人,这么高的名次看着意外,但还是那句话,别想这些,单想看表演那一刻的心情,他的走秀可以说炫到了极致,现场一定更显震撼,而且没看错的话,他的三身衣服都出自某高定品牌,估计是公司提前打了招呼,否则以他的咖位根本穿不上。 三身高定连番上阵,不投票还等什么? 不得不承认,成君羽沾了衣服和舞台的光。 第四明莎莎,有人说是没内涵的表演,那请问您要什么内涵?这么大的美女还不够排第四名吗?这也要叽叽歪歪?且不说五官就是三观颜值就是正义,但这种上天赐予的最原始的美就是珍宝!就值得投票! 第五宴蓝,与明莎莎几乎同票,除了同样很美之外,也的确有点东西,虽然咱不懂音乐,不明白什么半音和谐音,但听他唱到那一句的时候,确实还是能感觉到不同;虽然咱不懂文学,但听他的歌词,也确实有种难以言说的共鸣。 让观众触动了,这就是艺术。 但现在终归是浮躁的人多,没耐心体会这种节奏慢的东西,而且第一个出场肯定吃亏,他本身也有争议,有的人一看见他的名字就不想投,所以第五非常合理。 第六江晗,没啥说的,你就是翻车了、拉胯了,票怎么投得下去?普通观众都很现实,不会专门去研读哥哥的过往,也不会专门带着显微镜在夹缝里找优点,麻烦粉丝清醒一点。 总而言之,表演样式多、舞台效果好、嘉宾类型和话题也多,节目不错,会继续追。 此文一出即被大量转发,网络上对宴蓝名次比江晗靠前的质疑小了一点,还有不少夸他的,然后,江晗的粉丝发疯了。 一面发帖说现在的表演环境太差,凭主观喜好定前途的机制有问题,一面攻击宴蓝,旧事重提,说他私生活混乱,每次都是靠话题赚流量,说他拿着临时抱佛脚抱来的一点点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才艺当艺人,是看准了现在娱乐圈的饭太好吃! 就是因为他这种只为赚快钱的半瓶子醋太多,娱乐圈才会越来越差劲! 一个学生常年考零分,偶尔一次考了十分就被夸得不行,让常年九十分,却因为一次失误得了八十五分的学生情何以堪?! 抵制宴蓝!还我们一个清静的娱乐圈!!! …… 骂战混乱,宴蓝滑动手机心如止水,觉得自己彻底地完成了进化。 “叮咚”一声,手机顶部滑下信息,周鸣问:[睡了吗?] 宴蓝点进信息,给他回了个[没有]。 下一秒,周鸣的视频发了过来。 宴蓝接起来,笑着招了招手,“周总。” “诶?心情很好嘛。” “我不该心情好吗?”宴蓝故意反问。 “没有啊,你当然可以心情好,我也希望你心情好,你心情好了我也跟着心情好嘛。”周鸣语气认真,又有点小委屈小愤然。 宴蓝便也认真了,“谢谢周总,你放心吧,我现在对舆论没感觉了。” “我知道啊。”周鸣的语气有点低落,从宴蓝决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无条件地支持他,却也同时为他担心、感到心疼。 二人一时沉默,宴蓝转为侧躺,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只用一根手指按着固定。 周鸣脸色略略沉郁,问:“你累了?” “是有点儿,今天一直连轴转。” “身体还好吗?” 宴蓝径自感受了一下,现在的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不太能明确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 “可你说你之前恶心反胃?” “很偶尔的。” “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我看了科普,这个程度是正常的。” “哦。” 周鸣又不说话了。 宴蓝就有点奇怪,今晚的周鸣不是平时快乐热情的模样,好像在故意绕弯子。 有什么话是连他都不好说出来的呢? 正想问,周鸣突然露出壮士断腕般的表情,“宴蓝,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生气。” “什么问题?” “你……”周鸣一脸艰难,“想过孩子出生之后的事吗?” 宴蓝的脸色郑重起来,“你是指?” “他只有一个爸爸。”周鸣的声音低下去。 ??? “所以呢?”宴蓝轻轻皱眉。 “他只有一个爸爸啊。”周鸣理所当然地说,“正常人都有双亲,他却只有一个,会缺少一份爱,免不了伤心,而且还有可能在未来的人际交往中感受到压力……” “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宴蓝一时冲动,语气冷了下来。 周鸣一愣,“什、什么?” “我连你口中的一个都没有。” 周鸣:!!! 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周鸣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这样会过得很辛苦,事实也……你、你以前不就是很辛苦吗?” “不是。”宴蓝坚决地摇了摇头,“失去双亲是意外,是没有办法选择和预料的,我的辛苦也并非来源于此,而是来源于寄养我的亲戚不能给予我公平和善的对待,换言之,如果他们对我好,我又怎么会辛苦呢?如果他们对我好,我不仅不会辛苦,反而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遭遇了意外之后竟能柳暗花明,是莫大的幸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我会好好地爱我的孩子,用尽全力让他感到幸福。” 画面里,周鸣苦涩着脸。 滔滔不绝的宴蓝一顿,意识到自己太敏感了,便和缓了语气。 “抱歉,我有些激动,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和孩子。” “别,你别这么说,是我想岔了。”周鸣垂下头,“我可能就是过得太顺利,所以偶尔就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宴蓝自觉误会解除,想活跃活跃气氛,笑着问:“你刚才不会是想劝我不要孩子吧?” “哪有!”周鸣抬起头瞪着眼睛,一副“你冤枉我了”的表情。 宴蓝开怀地笑起来,“那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再找一个。” 周鸣顿时脸色通红。 宴蓝一愣,“天呐,被我说中了吗?!” 周鸣:…… “也、也没,你现在事业正好,找什么啊。”周鸣故作轻松地说。 “对啊。”宴蓝接上话头,“而且就算不考虑现状也不太可能,我很难再喜欢一个人啦。” 周鸣一听,表情登时有点傻,顿了好一会儿,终于别开眼神,说:“哦。” 沉默了几秒,宴蓝突然感觉特别困,整个人像快晕了似的。 “你别多想啦,刚才都是顺嘴瞎聊,其实我给你打电话是有正事的,关于网上的舆论反击,我这边已经准备好方案了,故意迟一些放出来,多赚点关注嘛。所以你放心吧,明天醒来,一切就都向着你这边了。” “是吗?那太好了。”宴蓝觉得周鸣的声音很远,眼睛忍不住闭上了,按着手机的手指也摇摇欲坠。 周鸣从镜头里看到,心口极其苦涩,说:“你快睡觉吧,身体要紧。” “好。你也快睡,晚安。”宴蓝含糊不清地说着,与此同时,手机“啪”地倒了。 镜头一片漆黑,周鸣再不舍也没办法。 狠心挂断,只觉得自己是个吃了败仗的将军。 他本来是想从孩子入手,让宴蓝多少先有些再找一个的概念,没想到结果却…… 宴蓝睡着了。 身体很累,但因为事情太多,大脑非常活跃,他一边睡一边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好像很多人在说话。 然后突然,一句话越众而出,显得极为清晰明亮,雄赳赳气昂昂地对着他的头皮喊道:“我很难再喜欢一个人啦。” 浑身一个激灵,宴蓝醒了。 口干舌燥,背后全是虚汗,他睁着眼睛瞪着漆黑的房间,心头敲起警钟—— 很难、再喜欢、一个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为什么会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呢? 第44章 宴蓝开始回想和周鸣视频的细节。 说那句话之前, 他刚刚激动地理论了一番,消耗了不少精力,然后和周鸣解除了言语上的误会, 心头轻松, 嘴上就开始随意开玩笑、不太顾边界。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大脑也已经因为犯困而略略迟钝了。 所以说, 那句话并不理智无须在意? 又或者,那是他深藏在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想到这里,宴蓝打了个寒战。 ……怎么可能呢? 他本来就不喜欢庄云流啊。 他的意思是说喜欢任何一个人都很难, 一时嘴快产生了歧义。 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打电话跟周鸣说清楚? 宴蓝看看表, 都凌晨了。 而且时间早晚只是其次,关键在于有必要吗? 也许周鸣并没有误会。 何况专门为了随口说的一句话解释, 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就算周鸣误会了又如何? 在周鸣的认知里, 他一直是爱着庄云流的。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结婚离婚的真相,就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吧。 宴蓝不再纠结, 觉得身上汗湿得难受, 决定再去洗个澡。 得知怀孕以后,他在生活上注意了许多,即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即便只有一小段路, 他也会好好地穿上暖和的居家服和鞋,浴室的温度保持适中, 也不再冲凉水。 浴室像个温暖的孤岛, 呆在这里, 心情自然放松, 生活也好像慢了下来。 静静体会着皮肤与水流的接触,闭上眼睛彻底放空,这是他每天休息与补给的方式。 …… 等到站得有点累了,他在淋浴下把额头的短发向后一拨,睁开眼睛,倏而一愣。 他的下腹…… 好像有一点弧度。 他顿时浑身紧张。 今晚为了拍摄,只在将近黄昏的时候吃了一小碗白灼生菜、半块牛排和一小盒水果…… 他将手指捏了捏,小心翼翼而迟疑地放在下腹。 又按了按。 果然是有一点硬度和弹性的。 这就是他十八周的孩子。 亲密的共处在懵然无知中悄悄地过去了将近一半,十八周…… 十八周前的那个夜晚…… 依旧只记得一些根本不成形的朦胧画面,却仍然难以面对。 转过身,他双手按着浴室的玻璃墙,额头也贴上去。 热水冲刷着身体,仿佛一再冲洗着记忆,但因为有铁证永远留存了下来,那些记忆便将永远不会被抛弃。 …… 同一时刻,庄云流也在浴室。 他觉得他好像真地病了,疯病。 譬如刚才,明明正在看热搜,却莫名其妙地点进了宴蓝的舞台视频,鬼迷心窍地一遍一遍重播。 待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他居然张着嘴巴愣着双眼,而且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就只是看,死死地盯着看。 他很后悔。 可惜后悔尚未持续多久,思绪就先被另一个念头带跑了—— 宴蓝的眉形好像和结婚那天不太一样? 这问题明明毫无意义,却在此时成为了他一刻都不能推迟的人生大事。 打开手机相册,划了几下后想到之前一气之下把宴蓝的照片都删了,顿觉遗憾,又想到婚礼照片是摄影师拍摄修图后打包发给他的,邮箱里应该还有。 便如绝境之处看到了希望,他兴奋起来,点进邮箱,同时开始紧张。 会不会过期了? 没关系,就算过期,他这么重要的客户,摄影师那里肯定还有保存。 ……可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啊。 没事没事,最不济网上还有,虽然不高清,但聊胜于无。 然后,发现下载链接并未过期的庄云流就又如被当头棒喝般后悔了。 刚才在想什么? 怎么那么婆婆妈妈患得患失? 他还是他吗?! 即便这么骂着自己,尊贵的庄总还是很诚实、很自然地点了下载,经过几秒钟心急如焚的等待之后终于如愿以偿。 然后就忘了对比眉形这件事,他一张一张照片看过去,在二人同框的照片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活像一只带着显微镜的顶级嗑药鸡,力图从二人动作眼神的蛛丝马迹里寻找暗糖。 即便都很牵强,即便全是附会,但没关系,这一刻爽到就行。 尤其是二人接吻的那张—— 并非实打实地接吻,而是当时按照流程应该接吻了,但他俩结婚毕竟有内情,又是大庭广众,真接吻吧下不去嘴,不接吻吧又不合适,他只能搂着宴蓝那非常纤细的腰,躬身低头做出将吻的姿态。 那一刻,宴蓝明显紧张了,整个身体都绷了起来,微微侧脸别开视线,耳垂和脖子陡然泛红。 宾客们开始起哄,他心头莫名一痒,搂着宴蓝像威逼似地身体更加前倾,宴蓝垂着眼帘笑,长睫毛轻轻颤抖,笑容淡然、羞涩、无奈,总之…… 非常好看。 照片在这一刻定格。 他看了很久,终于确定这是所有照片里他最喜欢的一张。 因为他们挨得最近,表情动作也最像一对真实的恋人。 照片背景是隆重圣洁的蛋糕塔。 庄云流随之想起宴蓝亲手做的豆乳盒子。 然后无法控制地疯狂想吃豆乳盒子,好像此刻吃不到,他就要死去了。 更加无法控制地纠结,宴蓝给他吃豆乳盒子是一时兴起,想随便找个人试试手艺,还是在做之前就决定好了要送给他? 又或者是因为首先想为他做点儿什么才学习烘焙?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细微的差别对现在的他来说非常重要,可这种事除了宴蓝本人,又有谁能说清呢? 他不停地想、不停地猜测,一时钻进了牛角被弄得满头大汗,自暴自弃地去浴室洗澡。 他现在的联想能力太强了。 洗着洗着就想起了那个特别的夜晚,在浴缸里抱着昏睡的宴蓝,没有人知道当时的他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忍住没再来一次的。 但他还是亲了他,亲了很久很久。 …… 这样想下去自然会出事。 最近也经历过几次类似的时刻,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克制,代价就是把自己搞得越来越毛躁。 这又何必呢? 喜欢宴蓝……的身体是他早就承认了的事情。 没理由为了对方跟自己过不去。 …… 放下矜持,庄云流一边想着宴蓝,一边好好地跟自己亲近了一番。 可惜爽过以后就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今晚的他…… 就是个神经病啊!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不是被无形中的力量给控制了?! - 第二天一醒来,宴蓝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准时收看周鸣说的舆论反击—— 一个博主发文说,江晗演奏《野蜂飞舞》时出现的失误并不是单纯地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本身基本功就差。 首先,手指的跑动能力是长年累月练习的结果,不会因为紧张就直接退化为零,但看江晗的视频,手指力量和灵活性太差,轻重与音色处理基本没有,别说考取专业了,连参加社会性考级也撑死就是合格,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完全没得洗; 第二,《野蜂飞舞》是非常极端的炫技曲目,基本不涉及音乐性,演奏者演奏这首曲子目的只有一个:别管什么艺术理解与情感表现,就给大家伙儿看看我手速有多快,技术有多炫。 不上清华是因为不想上吗?江晗弹不快是因为不想弹吗? 相信吧,弹这种曲子,能快一秒就绝不会慢一秒。 理解综艺节目不是音乐会,可以进行改编和互动,但也请粉丝们清醒承认,江晗展现出来的最快速度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 也理解江晗工作忙,练琴时间有限,但号称学了十五年,总得展现出十五年的积淀吧?手上功夫骗不了人,仅从这首曲子就能看出来他从小到大水平一直不怎么地,“九十分学生偶尔考了八十五”的说法根本就是登月碰瓷,而且一直疏于练习,这叫热爱音乐? 快算了吧。 …… 博主还转发了一些琴童的练琴日常vlog,专挑了弹《野蜂飞舞》的,小孩子们大都是几岁十几岁的年纪,有的还没钢琴高,弹得却一个比一个溜。 附文:就不放职业钢琴家的演奏了,这都是网上随便找的素人视频,比一比吧。 江晗的粉丝当然炸了,说这是恶意曲解,你什么人啊在这里大放厥词。 然后博主被扒出目前就读于世界排名第一的音乐学院,钢琴硕士,已开过多场个人演奏会,也拿过专业比赛的奖项。 光速打脸。 江晗的粉丝立马把质疑的人开除粉籍,又说博主虽然专业,但对江晗的判断很片面,因为如果真是他说的这样,江晗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人都懂得藏拙,他怎么可能表演一个让自己露怯的东西呢? 博主回复说因为江晗蠢啊,明星当久了追捧太多了人就迷失了,为了立人设,觉得上去随便弹一下,把粉丝哄好,把不明真相的大众唬住就行。 而且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辩论,请江晗再弹一遍,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博主又说他其实从来不看综艺节目,这回要不是粉丝跳得太高,首页各种找借口,甚至闭眼吹,他一个根本不关注娱乐圈的人也不会开口。 可以说,这是一场既残忍又搞笑的对决。 一时间社交网络上充斥着对江晗的嘲笑,P表情包做视频的各种整活儿轮番上阵。 江晗的粉丝接着决定暂时弃掉这片战场,把炮火坚决对准宴蓝不动摇。 他们一边替江晗洗广场,一边屠宴蓝的广场,假扮路人,发表一些诸如“专业人士说得没错,娱乐圈就是没几个有真本事的人”,“点名宴蓝,什么都不会,糊弄粉丝和观众他当属第一”、“十五年练习得再差劲,也总比两个月明摆着坑钱好”之类的言论。 正在刷手机的宴蓝:………… 他很无奈,非常无奈,不是因为这些骂名,而是因为…… 为什么永远都是这套词?就不能推陈出新一下吗? 看来这次的厮打就是这样了。 无聊至极。 然后,他的心声仿佛被上天听到了,界面一刷新,一张营销号发的照片跳了上来,他只看了一眼,脑中就“嗡”了一声。 是那天晚上,穿着那套会发光的深蓝色西装参加活动的他!从高处俯拍的侧影! 营销号配文:从内部人员手里拿到的三个月前的照片,人和衣服都很眼熟吧(呲牙)。 几乎同时,#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登上热搜第一,后面缀着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是周鸣发的吗? 正这么想着,手机屏幕顶端滑下一条消息,他瞥了一眼,打头第一个字是周,旁边还有一个口,下意识以为是周鸣,点进去才发现不对。 ……之前完全没有聊天记录? 一时间有点晕,定睛再看,哦,不是周鸣,是周叶,他大学的教授,也是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 通讯录使用全名是宴蓝的习惯,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偏好,只为了联系与区分方便。 得益于此,庄云流才能继续在他的列表里叫庄云流。 然后他更晕了。 都毕业了,老师找他干什么呢? 打开老师发来的图片,双指放大,稍微看了几行,一愣,然后迅速看完,又死死盯着其中的一点,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出道以来,他已经好几次站在了正面或负面舆论的风口浪尖,却从未有一次感受过如此的意外和震撼。 他出汗了,手也开始发抖。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再次打开图片,一个字一个字地欣赏—— 学校网站的通知,说他的毕业论文被评为优秀论文,经过指导老师推荐,目前已经通过了一本国家级期刊的审核,不久之后就会发表。 他笑了起来。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单纯、极致地轻松快乐过。 好像现在面临的一切光怪陆离、曾经经历的所有复杂混乱都彻底不存在了。 第45章 #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伤害性极大, 侮辱性极强,周鸣很快发来视频,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宴蓝便一愣。 “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吗?” “啊?”周鸣也一愣, “你以为照片是我拍的?” 宴蓝点点头,“我还以为营销号也是你找的。” “不是啊。”周鸣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摇头, “那个钢琴博主是我联系的, 这个不是,虽然这样做很爽,但又会把你扯进去, 我不想把你扯进去。” “那会是谁呢?”宴蓝迷惑地皱眉。 能发出这张照片,一定是当时在现场的人, 而且一定不怕庄云流。 “我查一查吧。”周鸣说完轻松一嘿,“查到以后请他吃饭!这一下要气死庄云流了!” - 最近总在气死的庄云流的确迎来了人生之气的巅峰, 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的确造了什么孽, 上天居然要这么跟他过不去! 穿品如的衣服…… 不就是把他比成了那个极品大渣男吗? 欺人太甚! 他、他根本就不是渣男!绝对不是!!!永远不是!!!!!! 娱乐圈里上上下下连群众演员都算上,能找出来一个比他还洁身自好的吗?! 没恋爱没拉手没拥抱没亲吻没上床就直接结婚, 对另一半无比忠诚, 唯一一次夫妻生活还是被设计了,哪个渣男像他这么卑微?! ……胸口快炸了。 照片是谁拍的? 周鸣,肯定是周鸣。 举办活动的酒店是他家的,他当时也尾随了宴蓝, 现在也有这么做的动机。 难怪宴蓝当众逼他答应把衣服借给成君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好狠的心。 需要用这一点反击吗?就说自己被兜进去了。 ……不行。 庄云流迅速地思考, 迅速地否决。 这件事太丢脸了, 多纠缠一点就更丢脸一分, 他坚决不能下场, 及时降低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叫来公关部统一了方案,寰行迅速出击:撤热搜、撤词条、发律师函、沟通营销号、挑几个骂得最难听的告一下,一气呵成,相当熟练。 寰行毕竟是寰行,相关话题很快就被压下了明面,却不妨碍大家继续私下圈地讨论—— “庄云流还当什么老板啊,下一部戏自己上呗,尽显渣男本色哦。” “我有点怀疑庄云流到底是喜欢衣服还是喜欢人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哈哈哈哈哈” “肯定喜欢人啊,这衣服张奕南也穿过,而且宴蓝和成君羽是有点像。” “应该说是成君羽和宴蓝有点像,低配和高配有眼睛的都会看吧?莫鉴定,是路人,之前他俩被比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只有粉丝才会带着滤镜煞有其事地比。” “我要是品牌我得恶心死,以后再也不把衣服借给寰行。” “内部消息,宴蓝那身是送的。” “哇塞,第一夫人就是不一般诶!” “第一夫人有什么好,还是搞事业香!” “不知道宴蓝看着成君羽穿这套衣服是什么心情。” “没什么特别的心情,蓝蓝胸怀很广阔,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不重要的小事。” …… 看到最后一条,知道是自己的粉丝,感叹于虽不相识,但对方就像知心好友一样很懂自己,宴蓝心中前所未有地安慰、平静、幸福。 他知道,网友们非常期待他在此刻能有所回应,而无论他回应什么,大家都会咬文嚼字地猜想深意,一般情况下,他也一定会选择沉默…… 但今天不同。 今天,他有一个最有力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曲解的回应。 把老师发来的通知不加修改地直接发布,配文也极其简单—— 开心[胜利]。 一秒上传完成,他的内心无比踏实、无比满足。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很快,粉丝们沸腾了; 整个网络轰动了; 属于娱乐圈的热搜出现了几乎前无古人的一个:#宴蓝优秀论文即将发表# 完美印证了粉丝所说的“胸怀广阔、不会在意”,在他获得铺天盖地的赞美的同时,寰行、庄云流和成君羽也收获了新一波更加猛烈的嘲讽。 “宴蓝牛逼!不把自己和对方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打脸是最高端的打脸。” “哈哈哈哈哈那边为一件衣服又撤热搜又发律师函,这边在发表论文,降维打击啊这是!” “成君羽这个替代品完全失败好吗?写不出优秀论文就不够格哦。” “还优秀论文呢,八百字的高考作文都不一定会写。” “科普,优秀毕业论文各专业只有一篇,也就是说宴蓝楠是他们专业写得最好的,他们学校是什么水平大家都很清楚,宴蓝太厉害了!” “报告总裁,您和夫人已经离婚四个月了。 夫人后悔了吗?看到我把他的衣服给别人穿,他伤心了吗? 没有,夫人不仅没后悔没伤心,还写了一篇优秀论文。 庄云流卒。” …… 成君羽的粉丝自然破防了,尤其听说成君羽事发之后一直在哭,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呼宴蓝滚出娱乐圈,爱写论文就回去好好写论文,不要到处搅混水,娱乐圈不是学校,不需要会写论文的人!这跟当艺人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要被他迷惑! 更有粉丝声泪俱下,说宴蓝的选择有很多,但成君羽的选择只有一个,请宴蓝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毁了别人梦想多年努力多年的人生! 脑残粉是这样,别的不行,偷换概念颠倒是非第一名。 混乱之中,一篇长文突然刷了上来—— “我是宴蓝的大学同班同学,我的发言应该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参考性。 班里同学们都知道,宴蓝家所在的当地教育资源很一般,他的家庭条件也很一般,但事实是他考上了我们学校我们专业,四年来全科成绩和平时作业评比从未掉出过前三,年年拿奖学金,辅修的第二学位直接跨到计算机,辅修成绩也名列前茅,加上优秀毕业论文,他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努力不必我多说。 更重要的是,宴蓝在校期间从未申请过助学金,课余时间一直做兼职,用自己的双手支撑自己的生活,比起他,我这种每个月都向家长要生活费的人实在很汗颜。 毋庸置疑,宴蓝是一个内外兼修、非常优秀的人。 得知他出道做艺人的时候,我也曾迷惑,就像很多人说的,宴蓝没学过艺术,怎么能做艺人呢?但这三个月以来,我在私下默默地看着,终于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很浅薄、是偏见。 首先,宴蓝不是不想学艺术,而是从来没有机会。这三个月以来,看到在舞台上不断发光发热的他,我恍然大悟,其实他心中一直拥有艺术梦想,只是到了今天才有努力去实现的可能;开始得晚,他便抓住朝夕,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了这么明显的成果,说明他的确有天赋,也一定付出了我们这些外人根本看不见的努力。 这不正是粉圈一直挂在嘴边反复推崇的东西吗?为什么到了宴蓝身上就要遭遇攻击呢? 而且我相信,如果宴蓝有机会早早学艺术,他早就成为真正的大明星了。 第二,现在的娱乐圈都讲究专业出身,那么我想说,专业出身的重点应在‘专业’而非‘出身’,出身关乎机缘,专业才是能力。试想被大家推崇的戏骨们,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所谓的一纸文凭,他们依靠的是深入生活,是反复的实践和钻研,而那些有艺术文凭,出身专业院校的‘小鲜肉’,又有几个有真正的歌喉和演技?作为观众,我们想看的是好的、真诚的作品,至于演绎者来自哪个学校,之前从事什么行业,并不重要。 第三,娱乐圈的确不需要写论文,但我想,娱乐圈需要能写出相应论文之人的知识水平、眼界思想和精神境界。娱乐圈从的业是‘文艺’,我们的专业是文学,它们同属一个大类,宴蓝这些年来学到的、理解到的、体验到的,怎么可能对他做艺人没有帮助呢?在我看来,这恰恰有大帮助,娱乐圈正是因为有审美深度的人太少,作品才越来越悬浮虚假。 最后,谈一谈我所理解的偶像,被追求、被崇拜,便应有至少一方面能力或人格上的闪光(包装出来的不算哦),先前所言可见,这些宴蓝是具备了的。一味抓着他才刚刚开始学唱歌学弹琴有什么意义呢?真要较真的话,我也想问一句,娱乐圈里的所有艺人都技艺精湛吗?剥去包装拉出来溜溜,我敢保证宴蓝不是最差的那个。那咱们从倒数第一名开始,一个一个按顺序退圈好吗? 抱歉,忍了太久,今天又太激动,话说得多了,或许会有人给我扣什么粉籍、说我偏袒同学,但我想说:举贤不避亲。 纵然世事波云诡谲,我始终相信,清白和公道自在人心。” 既理性又真诚的文字自然令人触动,这篇文章被宴蓝的同学、校友和粉丝们大量转发,路人亦心悦诚服,宴蓝自己尤其感动。 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大学四年里没交到好朋友,有点遗憾,可现在他明白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是有朋友的,而且是很知心、很珍贵的朋友。 博主的头像是一个留着棕色长卷发的女生背影,看不到脸,但他认出了轮廓和那身曾经见过的衣服。 他挂着幸福的微笑从通讯录里找到主人,认认真真地发信息过去—— [谢谢你发文章支持我,那么多字,辛苦你了。] 他们并未深交,然而见微知著,几次简短的交往便能看出,这个女生善良、正义、理性、热情,是他人生路上不算特别巨大、却足够珍贵、足以永远铭记的美好。 翻看文章底下的评论区,大伙儿赞同女同学的说法,赞赏她的勇气,其中有不少路人,更多的则是粉丝—— “姐姐真棒!” “姐姐说得对,喜欢蓝蓝以后,我就把蓝蓝的大学当作我的目标学校了!谁能想象追星的我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了!” “确实,我现在也对做学术又好奇又向往,我也要好好学习!” “欣赏蓝蓝是因为他整个人的可贵光芒,至于业务方面,我看到了他的努力和进步,我相信他会越来越好!” “看着蓝蓝一路走来,我对自己说你要向他学习、和他一起努力才不枉喜欢他!!!” “如果你的偶像是宴蓝,那你一定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自己的家长和所有人!” “嗯呐嗯呐!我妈是语文老师,她说蓝蓝的论文发表之后会跟我一起看,看不懂的地方她给我讲!好开心啊!因为蓝蓝我们家的氛围都变好了!” …… 很快,词条#别人追星买时尚杂志,我们追星订学术期刊#登上热搜。 泪水从眼眶里滑下,宴蓝低头捂住眼睛,表情却笑得无比浓烈而欣慰。 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他真地做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事。 至此,《第二舞台》首期播出后的轩然大波终于平息; 此役宴蓝逆风翻盘、大获全胜。 只有一个问题仍然未解—— 他穿那身西装参加活动的照片究竟是谁放出来的? 第46章 首期播完, 《第二舞台》第二轮的准备工作立即开始—— 之所以不提前开始,是因为第二轮是双人战,经过首期播出后的网络发酵再进行搭档互选, 嘉宾随便一个举动就有可能衍生出无穷无尽的深意, 看点满满。 节目组要求互选在三小时内完成,嘉宾可主动游说自己有意向的人, 不限人数, 到了最后半小时,每个嘉宾将在纸上写出自己的最终选择并投入黑箱,由节目组公开唱票。 互选成功的立即组队, 被落下的将在现场再次互选,最后仍然无法选定的, 便由节目组强行配对。 六人聚齐,除了邓瑗, 其他人多少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宴蓝、成君羽和江晗,毕竟过去的一天里实在太腥风血雨了, 现在余威仍在就要见面, 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感觉非常不好。 规则说清之后,寰行的四人坐在一起开战术讨论会,时不时地跟邓瑗客套几句, 宴蓝坐在一边,心想看吧, 不用节目组刻意为之, 抱团孤立的戏码迟早会出现。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他刚刚才兵不血刃地把成君羽和江晗踩在了地上, 连带着庄云流都被嘲讽成了筛子,寰行的人怎么可能愿意邀请他呢? 他站起来要走,摄影师镜头却跟了过来,主持人也跟过来,好奇地问:“宴蓝准备选谁呢?” 宴蓝摇摇头,“还没想好,准备换个地方单独考虑一下。” 主持人故作恍然大悟:“学霸就是学霸,无论干什么都得缜密构思!” “在这里我不是学霸,先给未来的搭档说声抱歉吧。”宴蓝无奈地说完,转身离开。 三个小时是时限,并非必须从头到尾呆在镜头下,只要有足够的素材交给后期就行。 宴蓝本就不执着于镜头的多少,尤其现在更该低调,便去休息室里呆着,打算熬过这段时间,平静地迎接命运的安排。 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手机传来周鸣的强提醒,拿出来一看,是一个表格文件,才刚打开扫了几眼,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邓瑗和她的PD进来了。 宴蓝眉心微蹙,站了起来。 邓瑗笑着抬手向下一压,示意他不用动,“别怕,不是要谈秘密。” 宴蓝便听话地留下了。 邓瑗二人走到会议桌一角,侧对着宴蓝坐,PD把抱着的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播放邓瑗的混剪视频—— 节目组给每个嘉宾都做了第二轮赛前宣传视频,宴蓝的在初舞台播出之前就看过并敲定了,邓瑗想来是太忙,一直没顾上做这件事。 投影上的视频一共一分钟,将邓瑗过去的经典角色经典镜头剪在了一起,播完以后,邓瑗一手托着下巴久久不语,PD便露出了忐忑的表情。 “瑗姐感觉这版怎么样?” 宴蓝顿时领悟,原本不是没顾上看,而是早已修改过了。 邓瑗仍不说话,又过了几秒,终于说:“感觉还是不对。” PD非常勉强地笑了一下,努力道:“我觉得这个很能展现您的魅力啊,技术也很炫。” “但是都大同小异你知道吗?”邓瑗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看过太多这种视频了,官方平台的粉丝制作的,基本都是这些角色这些镜头这些台词,再好看也会审美疲劳,甚至会被说是卖情怀。我是真不想揪着自己这点儿所谓的情怀说事儿,初舞台本来想唱一首我最近很喜欢的歌,但节目组极力建议唱个大家熟悉的,这无可厚非,为了收视率嘛,这个建议我采纳了,但我不想之后一直都是这样,让观众们觉得邓瑗只会吃老本。实际上我一个基本不参加综艺的人为什么来这个节目呢?就是觉得来干点儿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挺有意思的,我都不怕演砸了丢人,你们怕什么?” PD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定格,“那瑗姐您对这个视频的想法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跟节目组过不去哈,是确实……感觉不对,但到底应该怎么剪……我暂时也还没有特别清晰的画面。” PD:…… 沉默了一会儿,PD提议说:“要不然这样,咱们定个死线,在此期间先努力去改,但如果到了死线还是没有能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就用现在这一版。” 邓瑗轻轻皱眉。 宴蓝了然。 PD的目的是推进度,只要邓瑗一松口,最后不改的概率高达99%. 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抱歉,我插个嘴。” 邓瑗一愣,回过头来,“嗯?你想说什么?别这么客气。” PD也迷惑地看着他。 宴蓝走到两人身边,“听瑗姐刚才的意思,您其实就是想让大家摆脱长期积累起来的固有印象,因为那些纵然美好高大,却终归是陈旧的。” 邓瑗的眼里瞬间染上了认可的神采,“没错,你继续说。” 宴蓝笑了一下,“不如就把瑗姐曾经所有的“第二舞台”作为视频主题吧。” 邓瑗和PD双双眼中一亮。 “剪辑在角色上、或是在演员身份之外大放异彩的地方,既切中节目基调,也符合瑗姐的心理,观众看起来也会觉得新颖。其实我已经有具体的想法了,瑗姐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剪一个。” 邓瑗意外道:“你会剪片子?” 宴蓝还没说话,PD就先答道:“宴蓝出道之前是剪辑师。” “哦。”邓瑗恍然大悟,看着宴蓝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实习剪辑师。”宴蓝笑着对PD说,“放心,我绝不喧宾夺主,只是作为粉丝给偶像送个礼物,真正播的东西肯定还是得用咱们专业老师的。” PD听舒服了,问邓瑗:“您看怎么样?” “可以啊。”邓瑗高兴地说,“他这么一提,我的思路一下就打开了,我觉得很好。” “行,那我去跟剪辑老师说,赶今天之内再出一版。”PD站起来,收拾好电脑走了。 邓瑗坐着没动,抬眼看着宴蓝,笑容意味深长,开玩笑似地问:“你的什么时候交给我呢?” 宴蓝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微笑着说:“明天吧。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之前才住过院,医生说最好不要熬夜。” “你是我的粉丝?”邓瑗又问。 宴蓝有点迟疑,“粉丝这个词不太准,这么说吧,我看过您的所有作品,非常钦佩您的演技。” “哦?”邓瑗笑意浓了,“你最喜欢哪部作品?” “您翻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话剧。” 邓瑗一愣,完全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个。 “哦……你什么时候看的?” 这极其随意的一问实际上大有深意,根据答案,多半就能看出宴蓝是真喜欢,还是仅仅因为要跟她一起上节目,为了讨好专门做的功课。 回忆往事,宴蓝笑了起来,缓缓地说:“第一次看是高考之后,当时确定被录取了,想提前为大学学习做准备,看了很多文学作品和相关的影视作品,其中就有您演的这出话剧,非常震撼,后来反反复复地看,台词和走位几乎都能背下来。不过我也得跟您承认错误,因为我一直都是看视频,从来没有买过现场票。” “为什么呢?”邓瑗的表情微笑而认真,“首演是比较早了,但我记得前年还是大前年吧,专门又演过一次。” “是。我上大二的时候,我当时也动心了,但演出在另一个城市,全本戏又分两天,去的话要付路费、住宿费,票价对当时的我来说也确实有点贵,那个时间我又有兼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算了。” 邓瑗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昨天看了你同学的文章,你挺不容易的,我很理解。” “谢谢瑗姐。” “不过你为什么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呢?大部分人都喜欢我的电影和电视剧。” “因为有突破。越是经典的东西越难演,很多人怕演不好被骂,宁愿中规中矩,但是您不一样,我感觉到您演的时候心里完全没有这些外物,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所谓的模仿、学习以及理应如此的演法,只有自己的角色和自己的表达,浑然天成。而且我最初读书的时候对朱丽叶这个人物毫无感觉,甚至可以说……有点不喜欢,但您演的朱丽叶明明还是那个人,却让我非常喜欢,我想这就是演员自己对角色的最高塑造。而且话剧不同于影视有制作技术的加持,它是演员硬实力的体现。” 邓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波里含着若有若无的震撼,最后感慨地说:“谢谢你的评价,老怀安慰。” “别这么说,您正年轻呢。” “下次再有话剧演出,我请你到现场看,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好的。”宴蓝深深地鞠了个躬。 “坐。”邓瑗伸手一指,“你演过戏吗?” 宴蓝摇了摇头。 邓瑗蹙眉,“我参加过一次大学生戏剧节,印象中你们学校的话剧社不错,虽然是个非专业院校的学生社团,但有几个小演员很厉害,还有很扎实的原创剧本,你对表演有这么深刻的领悟,之前没参加过吗?” 宴蓝继续摇头,“我很有兴趣,但是……” 邓瑗顿时反应过来,“对,你一直忙打工来着,哎,人生总是充满了无奈啊。”顿了顿,她笑起来,“不过也充满了际遇,这次双人战有没有兴趣合作?我正好有个舞台剧的想法。” 宴蓝:!!! 唰地一下,他再次站了起来,浑身都有点紧绷。 邓瑗连忙摆手,“坐坐坐,激动可以,但也别太激动了。” 宴蓝便又坐下,脸上期待、忐忑与不解交错,“瑗姐,我能也问您一个问题吗?” 邓瑗胸有成竹地说:“问我为什么邀请你?” 宴蓝摇摇头,定平面色说:“我想问,我穿那身西装参加活动的照片,是不是您发的?” 第47章 邓瑗的表情倏而一僵, 又很快松弛下来,笑问:“查到了?” 宴蓝点点头,“那天举办活动的酒店是我老板周鸣家的, 他刚刚给我发了到场嘉宾名单, 其中就有您。” “我跟我老公一起去的。”邓瑗说,“当时我就呆了一小会儿, 正好看见你……准确地说, 是看见了你的衣服,觉得非常好看,随手拍了张照, 然后就把这件事忘了,我也一直不知道穿衣服的人是谁。那天录初舞台, 我看到成君羽,突然又想起这张照片, 打开相册一看, 呦,这不是宴蓝嘛。” “那您为什么要把照片卖给营销号呢?” 邓瑗不屑地抬起眼, “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 “我……”宴蓝滞住, “抱歉瑗姐,我不知道……” “哎。”邓瑗叹了口气,“也算是我的锅吧,我在圈里这么多年, 从来没学会什么说话的艺术,嘴比刀子还快, 做事也是凭喜好, 经常不考虑后果。初舞台播的那天晚上, 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大家就一块儿看,一个时尚圈的朋友说成君羽衣服穿得真漂亮,想跟他合作,我顺口说你是没见过更漂亮的,然后就把照片拿了出来。我那天喝得有点多,手机被他们传看,我也没注意,可能有人趁机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联系了营销号。” 宴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邓瑗摆摆手,“但我也得跟你承认,其实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了可能的后果,不过正在酒劲儿上,一时激动,就没警告他们要保密,甚至还想曝出去了更好。” 宴蓝顿时蹙眉。 邓瑗哈哈笑起来,眼中挂着审视,“我是可怜你啊。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吐槽老庄很不满?你都离婚了还这么维护他,他孙子却故意恶心你,这你也能忍?难道不应该给他好好地曝一曝吗?” “……爷爷生前对我很好。”宴蓝低声说,“至于庄云流……我不是忍他,是不想再跟他产生联系。不过我也没有责怪瑗姐的意思,只是想问清楚,事实上我的确因此受益了,应该谢谢瑗姐才对。” “那愿不愿意跟我合作?刚才苏立和成君羽都找过我,但我对他俩没什么想法。”邓瑗认真地看着宴蓝。 宴蓝暂且退了一步,“我要是跟瑗姐组队,他们肯定会更加讨厌我。” “害怕了?”邓瑗反问。 宴蓝垂头一笑,黑色的长睫毛盖下漂亮的阴影,举重若轻地说:“怎么会呢。” “那不就结了。”邓瑗爽快地一拍手,“就让他们一起讨厌咱们俩吧。” 宴蓝展颜,抬起头来伸出手,“好的瑗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邓瑗与他一握,“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的要求很高,演不好还会骂人。” 宴蓝站起来,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背到身后,姿态舒展地鞠了个躬。 “荣幸之至。” 邓瑗满意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谎,此刻他所做的动作所说的话,正是模仿了话剧里罗密欧的一幕。 只有对那场戏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在一瞬间理解并产生共鸣。 …… 两个半小时后,六位嘉宾回到镜头前,将自己心仪的人选写在纸条上、投入封闭箱,主持人公开唱票,特写给到每一票的内容和相关嘉宾的脸。 结果公布之后,气氛彻底尴尬—— 宴蓝和邓瑗是互选,明莎莎和江晗是互选,苏立写的是明莎莎,成君羽写的是邓瑗。 成君羽立刻意外地看了苏立一眼,下意识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心情。 他知道苏立有意邓瑗,并猜测想和邓瑗组队的人一定还有很多,但邓瑗只能选一个,那最有可能被选中的就是苏立,毕竟苏立是除邓瑗自己之外最具实力和人气的,谁不想强强联合呢? 他因此还坚持选邓瑗,第一是因为想莽一下,万一运气好呢;第二是因为他如果是被苏立和邓瑗这两个大前辈互选成功之后剩下的,那也不丢人,相反,如果为图稳妥写个跟自己咖位相当的,对方却没写自己,才是真丢脸。 但是万万没想到…… 邓瑗居然选了宴蓝!而且是互选!说明他们提前沟通好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是想联合起来对抗寰行吗?没必要吧,邓瑗一个人就够稳了。 而且邓瑗选宴蓝,不就相当于当众打自己的脸吗?! 还有苏立,他为什么会选明莎莎?! 正在这时,苏立故作遗憾地说:“哎呀,和仙女儿贴贴的美梦失败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不是仙男呢,只能等下辈子重新投胎了,哈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明莎莎跟着说:“哥你放心,下次双人战只要我还没被淘汰我肯定选你!” 这一下,成君羽终于懂了。 原来苏立早就猜到邓瑗不会选他,便想了这么个下台阶下得极为顺利,又能给足所有人面子,还整了活儿赚了有效镜头的办法。 …… 丢人的只有自己。 到时大家一定会说他自不量力,而且为什么又是宴蓝?! 明明自己的分数比他高多了,却要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变着花样嘲讽。 他今天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有勇气来录制,一路上总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是异样的…… 他的眼圈有点红,主持人看见了,立刻问道:“小羽?小羽你没事吧?” 众人闻言扭头,苏立大事不好地“哎呦”了一声,和明莎莎与江晗一起跑过来,把成君羽围在中间,好言好语地劝,结果一劝,成君羽反而彻底哭了,低着头开始哽咽。 “我没事,就是、就是觉得……事情跟自己……想象得不一样,觉得自己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 主持人连忙控场道:“小羽别这么说,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呢,何况双人战虽然是两人一起表演,但打分是打给单人的,不管跟谁组队,关键还是要自己表现好。” “对啊。”明莎莎跟着说,“我为什么没选瑗姐和立哥,就是因为我知道真选上了我会被反衬得非常差劲!嗐小晗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不好……” “我明白的姐,事实上的确是这样,跟顶级水平的人同台表演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小羽你别伤心哈,塞翁之马焉知非福。” 话里话外反而暗示起宴蓝要完了。 毕竟还在拍,宴蓝得做做样子,就也往前走了几步,呈现出一副大家都很关心成君羽、团队十分和乐融融的模样,但也就仅限于站在外圈—— 他要是开口劝,对成君羽来说无异于得了便宜还卖乖,该更难受了;何况他从小习惯了独自舔伤口,也的确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他人。 此时邓瑗也走了过来,说:“抱歉啊君羽,我刚刚跟大伙儿都聊了聊,觉得还是宴蓝的想法跟我最贴合。” “没关系的瑗姐。”成君羽用手背使劲儿抹了抹眼泪,终于抬起了头,“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也知道跟您合作我还不够格,您能这么说,我真地受宠若惊。” 宴蓝:…… 为什么成君羽说话总会让人一方面觉得好像没什么,一方面又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呢? 真在意起来,人家和粉丝又会十分无辜地表示你想多了。 茶艺实在很高超。 宴蓝紧接着反思了一下自己内心的幽暗,那边成君羽大约觉得够了,楚楚可怜地向大家道谢,按照规则,自动和苏立组成一队。 - 拍摄结束不久后,网上就有了相关透露贴,宴蓝和邓瑗的组合成为了焦点,有期待的,也有质疑是不是又黑幕了的。 然而无论网上议论的缘由是什么,宴蓝现在的确是万众瞩目了,粉丝无比期待他成绩好、黑子做梦盼他成绩差,他自己不可能没有压力,唯一能做的只有加倍练习。 邓瑗也跟她提前预警的一模一样,进入工作状态后非常严肃,耐心也不多,三遍还达不到要求,脸色和语气就不对了。 不过邓瑗毕竟是邓瑗,宴蓝一边感觉到亚历山大,一边感觉到自己进步神速。 甚至首次非常庆幸他怀孕了。 如果没有怀孕,他应该会进那个偶像剧剧组,把大部分时间放在那边,或许就会错过和邓瑗的合作,而和邓瑗合作几分钟舞台剧的收获,肯定远远大于拍好几部偶像剧。 这便是邓瑗先前所说,人生总是充满了无奈,又同时充满了际遇吧。 - 一周后,《第二舞台》第二轮双人战上线,明莎莎和江晗搭档演sketch,苏立和成君羽搭档说相声,大家纷纷表示没想到明莎莎平时时尚感那么强,演起喜剧来居然很放得开;也没想到江晗和成君羽演技还行,至少不拉垮,尤其成君羽口条不错,特意练习了一段灌口,虽然不长,但可见诚意。 眼看着成君羽和江晗拉回了一些正面评价,然而好景不长,当邓瑗和宴蓝作为最后一组登场时,观众们对前两个表演所有的满意、不错、没想到就都不存在了。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在表演结束后立即重播慢放抠细节欣赏,不断地表达溢美与震撼,不断地扩散给周围的人,一时之间,视频在各个社交平台传遍。 舞台剧名叫《珍妮》,虚构了民国时期一位名叫珍妮的歌女的故事。 珍妮出生小镇,本名不详,天生人漂亮、歌喉更漂亮。 少女时期的她快乐地生活在田间,一边劳动一边歌唱,与邻家的少年日久生情。 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城市的星探偶然来到她的家乡,听到她的歌声,便觉奇货可居。 家人为了利益将她卖掉,她被迫与心爱的少年分开,最终改名珍妮,成为了舞厅的一名歌女。 …… 她也曾拼命反抗,可终究势单力薄,终究需要生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不再是那个曾经天真的少女,她变成了霓虹灯影中首屈一指的大歌星,出入上流社会,每日纸醉金迷,唯独夜深人静之时,会独自坐在富丽堂皇的家中想起过去。 其实,初恋的少年后来追逐着她来到了这里,可惜当她得知的时候,少年已经因为反抗资本家的压迫,在罢工运动中被活活打死了; 她心如死灰,伺机接近那个资本家,在亲密之时利用巧妙的办法杀死了他。 不久后战争爆发,回望过去,浑身凉透的血终于又再热起,利用职业之便,他帮助军队传递消息,不是战士却胜似战士,最终牺牲在胜利的前夕。 九分钟的表演,邓瑗身着复古晚礼服站在舞台一侧,吟唱着属于珍妮的一生。 主舞台上,场景数度变换,表现着珍妮生命中的名场面,其中所有重要男性角色都由宴蓝饰演:初恋的少年、追捧的金主、残暴的资本家、敌方的军官……而珍妮的形象则是邓瑗提前录好的剪影。 这样的安排极其新颖,又极其考验演技、调度和临场发挥,他们靠着强劲的实力一遍成功,尤其宴蓝,在不到十分钟内反复切换差异极大的角色,一会儿是心怀理想天真冲动的少年,一会儿是心机深沉老奸巨猾的军官,但他拿捏得非常到位,眼神姿态极其成熟而吸引人,只需一秒就能让观众相信角色、进入故事。 最后一幕,台上的邓瑗与提前录好的珍妮剪影重合,宴蓝又换上了少年的衣服,两人各站舞台一边,利用灯光和借位表现出了拥抱的姿态。 大幕落下。 现场掌声与呐喊声响如雷鸣,不少观众流下了眼泪,观演嘉宾赞不绝口,最终本组评分毫无悬念地断层第一,邓瑗和宴蓝也分别斩获了六人中的第一和第二。 什么叫做破圈? 就是不管看没看过《第二舞台》这档综艺,但肯定看过舞台剧《珍妮》,知道家喻户晓的邓瑗又出了杰作,以及与她搭档的年轻人居然那么优秀! 邓瑗的后采也被截取出来到处播放,她说:“这次单人评分虽然还是我第一,但实际上的第一是宴蓝,为什么呢?因为在这段表演里他的难度远大于我,而且我的第一既有观众朋友们对本段表演的肯定,更有大家对我过去三十年工作的认可,宴蓝却是第一次出现在许多人眼前,能拿第二,就足以说明他其实是第一。这也正是我选择他做搭档的理由,唯一理由。” 言下之意,没有设计、没有黑幕。 一夜之间,宴蓝涨粉五百万。 《第二舞台》中宴蓝、成君羽和江晗起初看似都是出道时间不长,且类型相当的年轻偶像,但从这一刻起,宴蓝一骑绝尘,用绝对的实力征服了所有人,彻底摆脱了之前被强行赋予的“偶像”头衔。 因为有他在,成君羽和江晗顿时化作熠熠强光之下的阴影,黯然失色到几乎看不见了。 他发文感谢大家,尤其感谢邓瑗的选择和指导; 他谦虚地表示自己还很稚嫩,此后漫漫长路皆是挑战,他会继续努力,不负大家的认可和喜欢。 当晚,盛鸣为宴蓝开庆功宴,大家聚在一起,像白手起家一朝成功的创业伙伴,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轻松快乐。 事实上,宴蓝也的确很久都没这样放松过了。 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处于无形的巨大压力中,表面虽淡然,心中却憋着一股劲儿,每天绷紧了精神,每天劳累,时而忐忑,时而自我怀疑,又不愿倾诉,直到现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结果确实是好的,他才终于放下负担。 然后身体的代偿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庆功宴后,他在回家路上就开始不舒服,一到家就吐了。 起初还有点庆幸,因为之前一直恶心反胃但吐不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吐出来了,一时觉得通畅了许多,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是另一种不幸的开始。 一晚上吐了五次,胃里都空了,最后只能吐酸水,身上还冒虚汗,第二天开始浑身无力吃不下饭。 询问了医生,因为怀孕,很多药都不能吃,工作又不允许他卧床休息,何况现在正是他刚刚打出了些名堂的时候。 采访、推广、代言、时尚杂志、综艺节目、剧本邀约等各种资源纷纷袭来,他怎么能停呢? 他向周鸣隐瞒了身体状况,硬着头皮上,短短几天曝光率持续走高,然而身体的不适也越来越严重,甚至影响到了《第二舞台》的比赛。 第三轮录制在第二轮的半个月之后,又是单人战,宴蓝这段时间几乎用命在拼,实在精力不济,便决定稳妥一点,演唱自己的首支单曲。 他没有糊弄,花了心思大改了编曲,做了一版全新的风格,但对观众来说,新编曲显得有些小众,欣赏需要一些门槛,再加上之前大家对他的期望值拔得太高,一下没有戳到爽点,立刻就不满了。 他的排名垫了底,批评指责更是毫不留情,什么“火了就飘了”、“上次是意外吧”、“全靠大佬带,单独一个人就原形毕露了”、“随便谁被邓瑗指导一下都会不一样的,宴蓝只是运气好”。 很明显,其中有不少对家粉丝故意带节奏。 也有理性的声音,比如觉得这是节目组的套路,就是为了给观众期待感;比如分析宴蓝的新编曲其实很好,只是不适合比赛;比如一个人再有实力,成绩起伏也是正常的…… 然而无论好坏,压力终归是又全部回到了宴蓝身上,而且这一次的压力比上次更大许多。 因为下一轮就要淘汰了。 前三轮积分加总,邓瑗第一,苏立第二,成君羽第三,他和明莎莎并列第四,江晗第六。 他处于淘汰的边缘,第四轮又是单人战,他现在毫无想法,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各种通告又塞得满满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 撑不住了。 深夜结束工作,他疲惫至极,在车上就像昏了过去,回到家硬坚持着洗了个澡,然后一头栽在床上,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眼前全是黑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浑浑噩噩过。 缩在被子里,被盖住了的半张脸红得极不寻常,一边发抖一边觉得越来越热,口中又干又渴,想去喝点儿水,可努力了好半天,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 他彻底慌了。 摸过手机,在一片重影中找到周鸣的名字,电话拨出的同时,眼皮复又重重地塌上。 他闭着眼睛沉重地喘息,想着等电话一接通就叫周鸣带他去医院,那样就得救了。 …… 另一边。 已经睡了的庄云流被手机铃声吵醒,烦躁地抓过来一看,浑身顿时一个激灵,头脑彻底清醒,鲤鱼打挺般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 第48章 黑暗中, 宴蓝侧身蜷在被子里,手机平放在脑袋边,一听到电话接通的电流声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 忙说:“我好像发烧了, 好难受啊……你帮我联系一家医院吧……” 电话那头空白了几秒,然后传出急切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宴蓝极度混乱, 根本顾不上分辨。 “……我在家。” “好, 这就联系,你稍等,别怕。” 电话随即挂断。 得救了。 宴蓝不由地产生了几分安全感, 原本紧绷的身体在被筒里舒展开来。 很快,手机铃声响起, 他徒手摸着快捷键接听。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穿衣服的动静,低沉的嗓音说:“医院联系好了, 我现在去接你, 咱们通着电话,有哪里不舒服你就说。” 宴蓝明白, 这么做是怕他一个人在这段时间里出意外, 心想周鸣真是越来越细致、越来越贴心了,便道:“好,我……也去换衣服。” “你不要急,等我到了再说。”电话里的人语气不容置疑, 接着变柔软了一点,“怎么突然发烧了呢?” 宴蓝在被子里试了试, 果然还是没劲儿, 决定听话作罢, 继续闭着眼睛含糊地说:“不是突然, 庆功宴那天晚上就不舒服了。” “庆功宴?什么庆功宴?” “就是……庆功宴啊。” 话音落,宴蓝在浑身烧热中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然后猛地坐起来,惊悚地回头看着在黑暗中发出一块幽光的手机。 这个、这个声音…… 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病都好像被吓好了。 他的心脏狂跳,额头像撞了墙似地一下一下地疼,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却根本不敢面对,平时一向仔细谨慎,今晚怎么、怎么会…… “……宴蓝?” 几句鸡同鸭讲的对话不仅让宴蓝清醒了,也让对面的人意识到了问题,怀着疑问与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开始试探。 “宴蓝?你还在吗?现在还好吗?……宴蓝?宴蓝?!” 宴蓝像看恐怖片一样看着手机,突然想起签署离婚协议的那天晚上,庄云流找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断地在电话里喊他的名字。 手指攥了又攥,听筒里传来汽车发动声,便如在脑袋里响起的警铃,提醒他错了就要及时止损,一拖再拖反而更加麻烦。 他猛地吸了口气,抓起手机,在几乎跳到嗓子眼的怦怦心跳声中迅速说道:“抱歉庄总,我打错了!实在抱歉!我没有事,你不要来,千万不要!” 挂断电话,看着通话界面跳回通讯录界面,庄云流和周鸣的名字紧挨在列表里。 平时都用微信,打电话的机会少之又少,今天因为实在太不舒服,不想视频,也不想操作语音那么多步骤,没想到居然…… 寂静之中,手机猛地一响,宴蓝吓了一跳,看着屏幕上庄云流三个大字,想也不想就又挂断,紧接着联系周鸣。 结果周鸣…… 居然关机。 宴蓝崩溃地向后躺倒,绝望地想了一会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周鸣发了条语音。 庄云流还在打电话,他通通挂断,挂了大概有十个,之后终于消停。 他暂时平静了一点,惊吓过去,浑身的不适一一回来,而且还变本加厉。 …… 无助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提示消息的气泡音响起。 他顿时心头一喜,翻身抓过手机,短暂的喜悦在屏幕亮起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不是周鸣。 不仅不是周鸣,而且是庄云流。 一条语音。 宴蓝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选择了点开—— “我在你家小区外面,你跟门岗说一下,让我进去。” 宴蓝:…… 为什么这么执着。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庄云流为什么会知道他住在哪儿,语音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他只能接。 他放平语气,怀着把事情尽快解决的心态努力劝说道:“庄总对不起,是我一时手滑打错了电话,我向您道歉,我……” “先别说这些,你不是病了吗?看病要紧。你如果实在不想让我进去,那就自己出来,我带你去医院。” 宴蓝:………… 只好撒谎了。 “抱歉庄总,我没生病,刚才是胡说八道。” “什么?!”庄云流匪夷所思地问。 捏着手机的手指渐渐用力,宴蓝心想豁出去了。 “我今天喝了点儿酒,刚才不太清醒,本来是要打给周鸣,跟他开个玩笑,结果一时手滑……” 小区外,宾利欧陆停在路边,庄云流坐在里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声。 喝酒、周鸣、玩笑…… 一瞬之间,他想到了宴蓝喝酒之后的模样; 想到了宴蓝只会跟极熟极亲密的人开玩笑; 想到了宴蓝最初在电话里依赖的语气; 想到这一切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 而是周鸣。 他的声音颤抖了,“你、你说真的?” “嗯。”宴蓝连个正常的停顿都没有就应了。 像一支箭戳进了心头,庄云流的声音抖得更加明显,“你、你现在和周鸣是什么关系?” 寂静的深夜里,狭小的车厢内,庄云流头顶冒汗,清楚分明地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听着宴蓝在这鼓声中轻轻地说—— “与你无关。” 就像离婚那晚一样,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把什么都说尽了。 庄云流觉得自己在掉血。 明明是大夏天,他却一阵一阵地感觉到冷,他的牙齿和嘴唇都在发抖,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很多话挤在那里,却一句都蹦不出来。 最后还是宴蓝先开口—— “抱歉庄总,周鸣找我了,我先挂了。” 然后就真地挂了。 庄云流瞠目结舌地看着手机,从屏幕明亮到渐暗,直到彻底变黑关闭。 - “宴蓝!宴蓝你现在怎么样?抱歉抱歉我刚才在泡澡泡着泡着突然睡着了醒了出来一看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直没充上电!然后充了电一打开就看见你的信息放心我已经联系医院了现在去找你……” 周鸣发自内心地又愧疚又急切,宴蓝自然不会怪他。 谁不会偶尔发生一点儿意外呢?周鸣对他已经够好了。 好到他甚至可以不事先打招呼就用他搪塞庄云流。 庄云流……大概率不会走,犹豫片刻后,他向周鸣说了刚才的乌龙。 “……啊?!” 电话里,周鸣的语调拐了好几个弯,宴蓝仿佛看到了他那大张的嘴和大瞪的眼睛。 “我……”他越想越觉得丢脸。 “没事没事!”周鸣连忙说,“待会儿我走离你那栋楼最远的那个门,跟他错开!” “好,谢谢你。” “嗐客气什么呀,我马上就到哦。” 他们俩想的是,庄云流既然知道宴蓝住在哪儿,那肯定是连门牌号一起知道,所以停车也肯定停在距离最近的地方。 但事实上,庄云流的自我别扭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一开始,他让人查宴蓝的住址,查到小区以后,确实也曾想把门牌号一并查了,可转念一想,这似乎有点……凶残。 他庄云流不应该是个凶残的人啊。 转念再一想,为什么要查宴蓝的住址?他们都离婚了,无关了啊。 这么上赶着,好像自己还想着他似的。 庄云流非常完美地实践着离婚以后的分裂人设,此事便这样作罢,直到今天,他不知道门牌号,只能来到小区最大最正的门口—— 那个离宴蓝所住的楼栋最远的门口。 他坐在车上,一边恍惚于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一边深陷于“宴蓝和周鸣是不是在一起了”的猜测中无法自拔,不断地找借口反驳,再不断地自己给自己提供一些遐想出来的证据,几欲崩溃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银色的宝马七系开进了小区,大约十分钟后又开了出来—— ……好像正是曾经宴蓝开过的那一辆。 在理智出现之前感性就首先发动了冲锋,他毫不犹豫地开车追了上去。 今晚周鸣之所以开这辆车,是因为知道宴蓝生病了,怕他坐超跑更不舒服,便选了这辆空间大舒适度高的,不料正好撞上了枪口。 开出没多久,他瞄着后视镜,蹙眉对闭着眼睛窝在后座上的宴蓝说:“好像有车追咱们,不会是庄云流吧?” 宴蓝睁开眼睛,费劲地向后转身,辨认了片刻,低声说:“是他。” “那……” “我来解决。” 宴蓝掏出手机打过去,不等对方说出一个“喂”字,就用极其冰冷且因压抑愤怒而细微颤抖的声音说:“庄云流你不再要跟着我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不懂吗?!” 庄云流才不管他说什么,直接问:“你是真地生病了对吗?!” 如果是喝多了闹着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离开呢? 也就是说他们……大概率没在一起。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庄云流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喜悦和自信,同时更为宴蓝的身体担心,结合上次在洗手间看到的情形,一时恨死了周鸣。 都怪他拿宴蓝当摇钱树,没日没夜地折腾!宴蓝看着就体弱,怎么禁得起! 在莫名其妙的主人翁意识驱使下,庄云流又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你到底是什么病。” “为什么?”宴蓝急了,“你有什么资格去?!” “宴蓝!”庄云流也急了。 宴蓝因为大声说话情绪激动而更加头晕,躬身撑着后座,两个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头也像被用力挤着風般快要爆炸了。 “周总……停车。”他挂断电话,喘着气说。 “什么?!”周鸣大惊。 “停车。”宴蓝低着头,眸色晦暗,语气却无比坚决。 周鸣没办法,把车往路边靠,尚未停稳,宴蓝就打开了车门,周鸣也连忙解安全带。 “你别下去。”宴蓝仍是坚决。 周鸣的手顿在空中。 宴蓝再不多言,下车之后把门关紧,转身向着庄云流的宾利走去。 第49章 七月盛夏, 白天酷热,深夜里才能偷觉一丝清凉。 凌晨空旷的街道上,宴蓝穿着简单至极的浅灰色薄卫衣与白色休闲裤, 没有化妆、没有配饰, 只有柔顺又略显凌乱的黑色头发,和露在外面的苍白的脸。 他独自快步走来, 显得弱不禁风、极其可怜; 庄云流心中揪着疼, 连忙也停车走下来,身体里涌动着热血,决定一靠近宴蓝就把他抓住抱紧, 然而…… 当他看到宴蓝那张充满了冰冷与厌恶的脸时,除了老老实实地站着, 再也什么都不敢做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宴蓝抬眼狠狠地看着他,“今晚是我不对, 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难道还不够吗?!以前、以前也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自不量力地出现在你面前、不应该招惹你, 不应该明明知道是错还一头扎进去, 我已经按你说的离婚了,也已经得到了报应,我只想到底为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宴蓝你……你在说什么?”庄云流吃惊地瞪大眼睛, 失控感涌了上来。 情绪激动地大声说话耗费了宴蓝太多精力,他按着额头躬下身, 难受地大口喘息, 脚下不稳, 身体摇晃。 庄云流伸手来扶, 还没碰到,宴蓝就像被电打了一般使劲儿一推,嘶声喊道:“你别碰我!” 肚子已经有了一些轻微的起伏,他怕被发现。 相关的过往再度涌上心头,他彻底崩溃蹲了下去,捂着脸缩成一团。 “我求你……不要再出现,不要……再逼我了,明明我们根本就……” “庄云流,你放过我吧……” 泪水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滑了出来。 庄云流再一次惊呆。 他一直就没太能搞懂宴蓝,有时候顽强得无以复加,有时候又脆弱得令人无法想象; 他也越发搞不懂自己,明明好像渴望着什么的,却想不清、抓不住,比如现在,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宴蓝的眼泪就像流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疼得快要爆炸了。 “你、你先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我只是关心你啊。 庄云流再度试图上前,周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突然把他一推。 他没防备,往旁边踉跄了一步,刚一站稳,就看到周鸣把宴蓝扶了起来,而宴蓝竟然…… 直接转身抱住了周鸣,还趴在他肩头哭。 “咚”地一下,庄云流如遭当头暴击。 眼眶里,周鸣顺着宴蓝的头发和脊背,旁若无人地说:“你怎么样?别哭别哭,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哈,也别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得!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咱们走吧,早点儿去医院?” 宴蓝使劲儿点头。 周鸣便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警告:“庄云流,如果你还有一点儿良心,如果你还想让他好,就别再跟了。” - 回到车上,宴蓝侧躺在后座,手里攥着纸巾,双眼通红而空洞,除了时不时吸一下鼻子,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周鸣一边开车一边关注他的情形,内心沉沉叹息,胸口更是酸涩。 既为宴蓝,也为自己。 认识宴蓝这么久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过不少,但他只会为庄云流崩溃。 只有涉及庄云流的时候,他才会越过自己的界限,不再像平时那样冷静自持。 庄云流对宴蓝来说是不一样的。 宴蓝于庄云流恐怕也…… 周鸣又痛苦又迷惑:所以他们为什么会离婚呢? 宴蓝最初不说他理解,但现在他们这么熟了,宴蓝还是没有丝毫要说的意思,他…… 始终没能真正走进宴蓝的内心。 …… 长夜漫漫,长街寥落,只有庄云流和他的豪车。 宴蓝离开很久了,他却仍然站在这里,无所适从,不知归途。 他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宴蓝讨厌他,非常讨厌,看到他居然会崩溃大哭。 他只不过是想跟他说几句话。 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误会,具体什么误会他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很明显,宴蓝根本就不想解除误会。 明明曾经的某些时候,他和宴蓝相处得也还不错,宴蓝会给他做东西吃,会对他充满灵气地鲜活地笑,还会插科打诨说俏皮话…… 回忆着回忆着,庄云流的眼圈也红了,一滴眼泪滑了出来,他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用手一抹,立即躲回车里—— 周围根本没有人,但他依然为这样的自己而羞耻。 却也同时有一丝畅快。 最近他又茫然又混乱,根本没有释放的渠道,现在突然发觉,好像哭一哭也没关系? 他连爷爷去世的时候都硬忍着没有哭……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忍? 不止那一件事,还有后来的许多事,他又在假装坚强给谁看? 庄云流越想越难受,终于也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地流起泪来。 - 一番波折后,宴蓝终于到了医院。 他连夜调理,周鸣连夜帮他协调工作。 第二天烧总算退了,宴蓝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然后开始后悔。 “抱歉周总,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你别这么说!你就是责任心太强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压力那么大,而且一直都不舒服,哎。”周鸣自责地挠了挠头。 “我总觉得我可以撑,没想到还是不自量力了。” 宴蓝坐在床上,垂下的双眼望着手背上的针,在沉默中渐渐露出淡而温暖的微笑。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这次生病和……跟庄云流吵架也帮到了我。” 周鸣顿时一脸迷惑,“什么什么?” “我突然没压力了。”宴蓝抬起头来,眼中又充满了积极的神采,“不知道是因为生病把那些负面的东西都发了出来,还是因为昨晚大吵一架释放了情绪,总之我现在很轻松,我想通了,成绩好坏随缘吧,淘汰了也无所谓,只要我把自己想演的东西演好,让自己满意就行,毕竟这种打分又不是考试,我自己没办法控制。其他商业上的工作就放空去完成,减少对身体和精神的消耗。” 周鸣愣愣的。 宴蓝便笑弯了眼睛:“周总,你不会觉得我消极怠工吧?” “当然不会!”周鸣回过神来,站起来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你做事的底限明明比很多人的上限还要高很多!而且这只是调整心态啊,又不是不好好工作,你能这样想简直太好了!我也想让你轻松一点!哎,其实我一直在犹豫,我都……都想直接让你停工算了……”声音低下去,“你都怀孕了,还那么辛苦,搞得我就像你那个舞台剧里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宴蓝“噗嗤”笑了,摇摇头说:“其实我已经很好了,虽然工作时间长,但不管去哪儿都车接车送,还有营养师负责三餐,住很好的房子,用很好的东西,有很高的收入,所谓的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精致’,相比那些苦苦坚持生活的人们,我过得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呢?真停下来,我反而会觉得无所适从,就像……”顿了一下,他不再躲避,“跟庄云流结婚之后,我一直呆在家里,一度状态很差。” “哦。”周鸣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那你就……保持好心态,工作上我和你经纪人一起协调,争取让你良性循环。” “好,谢谢周总。” “不要谢哦,别忘了你签了五年合同呢,现在先放你一马,等你的宝宝出生以后我拼命压榨你!”周鸣故意凶狠地说。 宴蓝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放宽心,垂头一笑:“好啊,我期待着。” 周鸣是个既像小孩子一样善良热情没心没肺,又十分有工作能力的人,短短的几个月里,他不断刷新着对对方的认知,加深着对对方的感情,然而仔细一想,无论认知也好感情也罢,其实都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单纯真诚,表里如一。 这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啊。 …… 吊瓶打完,护士来拔了针,宴蓝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口,窗外晴天暖阳、绿茵如盖,正像他第一次看见庄云流的时候。 那时他刚上大一没多久,度过了入学的陌生和混乱,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兼职,生活步入正轨,他便打电话给庄若人,希望对方收回那笔原本一直涵盖到大学毕业的资助款项,还表示自己会尽快归还已经使用的部分。 他们之前就一直通电话和写信,庄若人对他印象极好,在他考上大学之后还想送礼物给他,被他礼貌而诚恳地拒绝了。 停止资助款项不是小事,庄若人当然不会轻易做决定,便请他来家里聊一聊。 那是宴蓝第一次去有钱人居住的别墅区,外围有很多很漂亮的植被,人烟稀少,十分静谧,就像书里写到的贵族庄园;房子是一大栋多层的楼,样式别致,用料与配色极具时尚感;周围有草地、湖水、花园…… 宴蓝一路静静地看,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 这里和他的学校、宿舍明明同处一个城市,却又分明是两个世界,更不要说比他那所谓的“家乡”了。 和庄若人聊了两个多小时,庄若人非常和蔼,一直夸他、鼓励他,让他放下负担,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谈话中宴蓝几次想哭,他努力忍住,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从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最后,他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资助款项暂时冻结,如果宴蓝未来勤奋努力,那么这笔钱就将作为奖励,在他毕业之后用于生活或事业的启动金;如果宴蓝好吃懒做,庄若人就把钱收回。 分别的时候,庄若人让司机送他回学校,宴蓝去车库旁等待,看见两个男人站在远处湖边的树下说话。 其中一个个子很高、身材很好,穿着一看就很贵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两只长袖被袖箍整整齐齐地挽上去,露出的小臂和手腕带着一种属于年轻男人的劲健有力,左腕上款式简单的银色手环更显时尚与活力。 距离略远,他看不清长相,但能看到恰到好处的脸庞线条和分明的棱角。 ……那一定是个很帅气的家伙吧。 不多时,另一个人向他这边快步走来,宴蓝连忙凝聚精神,礼貌地看着对方。 “你是宴先生吧?你好,我是庄总的司机。” “您好,您别这么叫,我还是学生。” “哦哦,那就小宴。” 司机挺自来熟的,打开车库请宴蓝上车:“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正巧碰上小庄总回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小庄总?” “嗯,就是刚才那个,庄总的孙子,别看才二十出头,现在已经接了庄总的班;跟你一样,学习很厉害,以前跳过好几次级,还总说学校教得慢,庄总就请老师来家里教他,不止学文化课,还学了好多才艺。” 车子渐行渐远,宴蓝一边听司机说,一边从车窗中回头。 秋日灿烂的阳光照耀大地,湖边树下,那个挺拔的身影背向他向前走去,配合着车里播放的音乐,就像一幅充满了生命力的画卷。 是啊,那个人是画里的人,他们分属于不同的世界,怎么可能一样呢? 车里的音乐既激昂又忧伤,宴蓝的心弦被扯动,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仿若来自灵魂的共鸣。 “师傅,请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啊?我不知道啊,我随便调的电台。”司机一愣,接着说,“不过确实挺好听的,有劲。” 对话结束,宴蓝默默地将旋律记在了心里,回去以后唱给音乐软件听,总算得知了歌名。 那个时候,他几乎天天听那首歌,一边听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身影。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听了,那首歌也被忘掉,直到昨天…… 面对庄云流哭了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那段旋律。 - “……宴蓝?宴蓝!” 周鸣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宴蓝回过神来,说:“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周鸣小小地愤然。 宴蓝笑了:“想第四轮生死战的表演,我已经决定了。” “嗯?!”周鸣立刻来了精神,“表演什么?还是唱歌吗?” 宴蓝点点头。 “什么歌?快说快说!”周鸣整个脑袋几乎贴在了宴蓝脸上。 宴蓝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推了推,答道:“《Viva la Vida》,生命万岁。” 第50章 宴蓝在医院一边调养身体, 一边继续推进工作。 他打算在《第二舞台》第四轮的比赛中进行翻唱,所以首先跟节目组沟通了版权问题,得到确定回复后便开视频会议跟团队讨论。 “《Viva la Vida》是享誉世界的摇滚乐曲目, 翻唱经典, 模仿或妄图超越都是死路一条,剑走偏锋也很容易弄巧成拙, 所以我的想法是忘却原唱与之前的所有版本, 只表达自己对音乐的感悟,就像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明明一无所知, 却完全被吸引,甚至连灵魂都受到了冲击。” 此时周鸣已经回了公司, 正坐在镜头里,对他说:“方向不错, 再展开讲讲。” 宴蓝“嗯”道:“这首歌以路易十六的口吻讲述了他从国王到一朝变作阶下囚、直至最终坦然赴死的经历。这个世界上曾有无数君主, 但走上断头台的寥寥无几;古代王朝不断更迭,但翻天覆地的变革也只有那一次。他无疑是特别的, 可他那特别的一生写到史书上, 也不过寥寥数语……所以我觉得这首歌既激昂又忧伤,既璀璨又悲怆,它有一种宏大的、延宕的力量。” 周鸣寻找音源播放,在场的人有的听过, 有的没听过,随着宴蓝的讲解, 大家或如故友重逢, 或如初次相遇, 静静地感受欣赏。 “之前我一直走唯美清新路线, 我觉得这次可以改变一下,拓展更多可能性,我希望从编曲到演唱方式、舞台风格、服装舞美都是张扬、华丽的,以金色为主调,做出中世纪的繁复感,有王冠,有权杖,有高跟鞋,有烟熏妆……” “哇塞!”经纪人赞叹起来,“宴蓝你要放大招啦。” 宴蓝无奈摊手,“毕竟快被淘汰了,至少给大家一点震撼吧。” “我想象了一下,这可不是一点震撼哦。” “我还没说完呢。”宴蓝怀着一点小骄傲道,“原曲是摇滚乐队演奏,这次我还是想改成钢琴,要有明显的段落区分和起伏堆叠,从悠远空灵到华彩炫技,需要钢琴老师现场演奏……” “会不会喧宾夺主?”钢琴老师皱着眉说,“舞台上你必须是唯一的主角,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惹眼。”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宴蓝垂眸,心说的确,可是如果不要这个设计,整体效果又会打折扣。 思索半晌,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笑着拍手说:“有办法了!” 他说了点子,众人的眼睛顿时亮起,露出“哇塞”的神色。 “宴蓝你好棒啊!这样好完美好绝!” “就是就是!你怎么想到的啊,也太厉害了吧!” “宴蓝果然是全才,和那种只有脸、甚至连脸都是假的草包艺人完全不一样!” …… 方案确定,三天后他出院,和钢琴老师、声乐老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Viva la Vida》的改编排练当中,同时还要兼顾录制《我们的八小时》,接受各个平台的访问、拍摄代言物料、参加品牌活动…… 周鸣在行程上下了大功夫,事情虽多,却安排得有条有理极其高效,加上宴蓝调整了心态,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平时他们一边排练一边录视频,把视频放给团队所有人看,不断寻找问题,不断调整修改,不断精益求精,直到录制前两天才敲定了最终的版本。 会议室里,大伙儿看完最终视频,随着最后一个乐音落下与宴蓝最后的动作定格,沉浸的情绪一时没能走出,足足愣了几秒才纷纷兴奋地举手大叫。 就像所有人一起完成了一个伟大的杰作。 宴蓝也欣慰地笑了。 最后能得多少分、是否会晋级都不再重要。 这个表演,以他最想要、最满意的方式呈现出来,让他毫无保留地释放了自己,就已经是成功了。 - 录制当晚。 宴蓝坐在化妆间,身穿带着繁复荷叶边的真丝白衬衫,配金色腰带、金色矮跟过膝长靴,脸上的妆容强调了对眉眼的修饰,既有深邃的烟熏感,又不过分浓重,唇色则刻意做淡,以贴合曲调中的悲怆,发型简单利落,少数碎发自然垂下,金色的镶钻王冠放在化妆台上,在灯光下显得隆重而精致。 “哎呦,真漂亮。”做好造型的邓瑗走过来说,“你就是王子,今天的第一是你的了。” 宴蓝无奈地笑了:“瑗姐千万别这么说。” 化妆师站在面前,躬身给他戴耳饰,邓瑗便从身后支着他的椅背,从镜子里看他,问:“紧张了?” 宴蓝点点头:“是有点。” “有点就好。”邓瑗语出意外地说,“有点紧张才能超常发挥。” 宴蓝一愣,接着认真起来:“谢谢瑗姐,我会努力。” “好,拭目以待。” 邓瑗很欣赏他,上一轮他排名垫底,网上议论纷纷,甚至还有质疑邓瑗眼光不行的,邓瑗一直没说什么,他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用实力去打脸。 他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只是…… 舞台经验毕竟有限,这次的表演又大改了风格,而且为了漂亮,今天的服装非常修身,不知道某些角度下会不会显肚子,尤其是…… 哎,今早突然得知,昨天去外地工作,原定凌晨坐飞机回来的钢琴老师遭遇了航班延迟,那边突遇恶劣天气,不确定什么才能飞,老师没办法,干脆在当地借了朋友的车自己开回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结果仿佛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周鸣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将他拉到另一边人少的地方,一脸极其不好的表情。 宴蓝心里咯噔一声,紧张地问:“怎么了?” 周鸣咽了下口水,说:“高速路上出了连环车祸……” 宴蓝:!!! 他立刻抓住周鸣的手腕,下意识问:“老师人怎么样?!” “没事没事,你别激动,他没事!”周鸣连忙说,“他就是被堵住了,听说前面车祸情况很严重,整个路段都封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疏通。” 宴蓝:…… 人平安就好。 人平安就是最好的。 只是现在…… “怎么办?”他退了两步,脑中飞速旋转。 现场钢琴演奏,还是老师专门新编的曲子,现在找别人…… 时间这么紧,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即便能,效果也肯定大不如前,最坏的打算…… 周鸣也都想到了,说:“我先去尽量协调,如果实在不行……就放伴奏吧。” 宴蓝的心猛地沉了一下,而后认命地点了点头。 没有办法,这是上天给他的安排,他只能接受。 一分一秒极为紧迫,周鸣眼神认真地拍了下宴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宴蓝明白,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稳住,的确,事已至此,控制不了其他,他只能控制自己。 …… 一个半小时后,录制开始,宴蓝第四个出场。 周鸣还没有回话,他坐在那里,根本无心看其他人的表演,只能用尽全力压制焦虑。 第三位嘉宾登场的时候,他按规则前往等候区。 此时的等待时间显得极为迅速,台上的人好像一瞬间就演完了,和主持人与观演嘉宾之间的互动也仿佛开了倍速。 距离自己上台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再一次在嗓子眼里狂跳,“放伴奏”、“放伴奏吧”、“只能放伴奏了”的声音在脑中嗡嗡作响…… 以致于周鸣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他都觉得那是在做梦。 “宴蓝!宴蓝宴蓝!行了行了找到人了!”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周鸣从通道上飞奔过来,脸兴奋到扭曲,双眼也像快哭了一样。 “……找到人了?!” 周鸣气喘吁吁,躬身抓着他的手,头都快点掉了,“嗯!按原计划,你正常唱正常演,那个人已经做了造型拿了乐谱,也看了咱们之前拍的视频,会模仿老师的样子!” “真的?!”宴蓝大喜过望,“你、你在哪儿找的人?节目组找的吗?是谁啊?!” 周鸣顿了一下,然后没搭这茬,直接把宴蓝往前一推,“别问了,该你了快去吧,加油!淡定!好好表现!超常发挥!” 宴蓝被推着向前走了几步。 不远处,主持人正在激情豪迈地介绍他。 接着掌声响起,舞台上灯光暗下,通道尽头有一点银白色的光,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他的心在无边无际的烦躁中倏而平静。 他攥了攥拳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象着自己所期望的舞台。 他稳住表情站直身体,调整了一下头顶的王冠,微微仰起头,以目空一切的姿态坚定地向前方走去。 第51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是听着viva la vida写的,宝纸们也可以听着看,可能效果更好哈哈哈哈 * 舞台暗场。 宴蓝走到台侧, 坐在钢琴凳上,双手搭上起音的琴键。 正中大屏幕亮起,Viva la Vida以潇洒的金色字体出现, 舞台下传来浅浅的惊叹。 大屏幕渐暗, 追光左打,浅浅的惊叹顿时变成了更大一点的惊呼—— 银光笼罩下, 王子般的宴蓝头顶金冠身着白衣, 点缀着金色雕花的棕木色三角钢琴古朴优雅,未撑开的顶盖仿佛隐藏着呼之欲出的秘密。 宴蓝闭上双眼抬起指节,在极简的单音陪衬下清唱出声—— “听那钟声从耶路撒冷传来, 罗马骑兵唱诗班的歌声震彻山海。 担当我的明镜、利剑和盾牌, 我的卫道者屹立边疆之外。” 他唱得节奏缓慢, 嗓音约略忧伤,传达出仿若跨越时空的旷大美感。 停顿数秒后, 他流畅地弹奏了一段轻快的间奏。 尾音收束, 宴蓝垂头沉浸片刻,从钢琴边缓缓站起, 走向舞台中央。 追光随着他, 寂静之中,所有人看着他,看着他高傲的姿态、完美的身材与无比坚定的眼神。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坐到了钢琴边。 宴蓝在舞台中央站定, 全场瞬间大亮,以金色为主调的复古风格舞美设计呈现出了西方宫廷的浮华奢侈, 无序的物件摆放又同时营造出一切皆逝的颓废苍凉。 观众们毫不掩饰赞叹。 赞叹未停, 钢琴声起, 高亢的八度连奏挥洒自如地表现出主歌前奏。 与之前练习时宴蓝非常熟悉的音色和质感截然不同, 但也足以在这一刻让他放下所有担心,让他在一瞬间充满了安全感和力量感,让他再一次相信自己可以做好这次表演。 第二篇章,宴蓝以澎湃的情绪唱出激昂的段落,展现出了与他的年龄和出道时长极不相符的王者风范—— “大千世界曾由我主宰, 巨浪也曾因我之命澎湃。 而今我却在黎明独自入眠, 在曾属于我的街道落寞徘徊。” …… 激情的演唱最能令人产生共鸣,观众席不少人站了起来,不少人挥手欢呼。 这就是现场的魅力。 宴蓝感受到了一股从未出现过的情感,一瞬间超越了技巧,唱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效果。 那位临危受命的演奏者仿佛也被感染了,演奏更加细腻多变,宴蓝的胸腔强烈共鸣,突然很想看一看那个人是谁,却又因为知道一点点动作都会被镜头无限放大,所以不敢。 他只能克制着、忍耐着,也期待着。 因为下一个段落,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看。 第二篇章结束后,钢琴用快速音阶与和弦层层叠加,宛如暴风骤雨,震动着整个录制大厅。 宴蓝转身走向舞台尽头,俯身、下蹲,又倏而转回身站起来,手上出现了一根金色权杖。 观众们再次惊呼。 宴蓝的眼神变了,仿佛亲身经历了曾经的战争与变革、看到了这世间无穷无尽的热血和冷漠,感受到了千千万万的成功失败、悲欢离合…… 他的眼里既有忧伤又有希望,既有难过又有坚强,他拥有权杖,却已失所爱,他那么富有,又那么贫瘠,他心中苍凉,又因生命而热血澎湃。 “一些缘由使我无法释怀, 天堂之门不会为我敞开。 自从你离开之后, 就从未有过,从未有过一丝逆耳忠言……” 宴蓝唱出有力的悲歌,一路来到钢琴边,右手一撑,身体一转坐在钢琴边上,两条长腿一条曲起,一条从钢琴边潇洒地垂下,带跟的金色长靴将腿型修饰得几乎完美,他将权杖横掣胸前,遥望远方,唱腔中充满了故事感。 灯光再次笼罩住钢琴所在的区域,大家终于发现,原来演奏者与宴蓝的穿着非常相似,却没有戴王冠,而是戴着一顶只露出嘴和下巴的金色面具。 此时此刻,二人在钢琴两侧相互呼应,仿佛演奏者是宴蓝分出的影子,虽然做着不同的事情,却有着共同的灵魂。 两段间换气的当口,宴蓝撑住琴面,两腿先后挑起,姿态优雅地一翻身,以权杖支着钢琴顶盖,另一手向后扬去,单膝跪出了邀请的姿势。 他与演奏者对视,演奏者的嘴角露出向往的微笑。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 一个灵魂的不同两边,一边忧伤感喟,一边满怀希望。 反复的练习让宴蓝将这些动作与表情几乎融入了血液刻入了灵魂,可是这一刻,他讶异了。 虽然没有停止表演,却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胜过方才情绪上的全部震撼,他看着演奏者面具之外的嘴唇、下颌、肌肤纹理、微笑的弧度…… 怀疑、确认、再怀疑、再确认、再怀疑…… 他的眼神无法想象的复杂,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人,在这舞台之上、金光之下,游刃有余弹着钢琴的天才、拯救了他与他心中最期待的表演的天神…… 他是那么地熟悉,可是又完全不可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宴蓝克制着再去求证的想法,不是因为怕被镜头捕捉到出戏的画面,而是…… 不敢再强加证据。 他只能凭着本能、凭着肌肉记忆继续自己的表演。 按照设计好的,在他起身的时候,他会伸出手,演奏者也将伸手,二人一碰,让他起来的姿态更加好看,也预示着演奏者用琴声将他托起,完成最后一段华彩。 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的时候,宴蓝的鼻尖狠狠地酸了。 明明只是几秒的互动,明明碰触的一刻极其短暂,却有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伴着这首歌初见庄云流的情景; 在咖啡厅正式相识,面对冷漠,他微笑以对的情景; 庄云流明明趾高气昂,却在办公室专门把厨师喊起来为他点餐的情景; 他被极端粉丝威胁,庄云流表面上来找他算账,实际上却陪了他一夜的情景; 得知庄若人病情的真相,庄云流站在医院走廊上仓皇无措的情景; …… 还有庄云流说要跟他结婚,在同学面前拉住他的手,在婚礼上笑着假装吻他、以及……那次真地吻他。 可是还有更多、更多…… 他的冷漠淡然、他的公事公办、他的棱角分明。 结婚、离婚、孩子…… 他把一切都分得很清,他曾让自己痛哭流涕崩溃至极,他曾让自己走投无路无力回击,他也…… 在此刻为自己力挽狂澜。 指尖触碰,一股强大的冲动冲击着宴蓝的内心,他像练习时定好的那样望着庄云流,却猝不及防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连忙转身,从钢琴上站起来,立权杖于胸前,另一手伸臂向前,五指打开。 表演进入最后的篇章,钢琴华彩段落连续出现,舞台顶上洒下金色和银色的闪烁纸屑,前方喷出火树银花,观众们毫不吝惜欢呼与跳跃,在这所有的华丽之中,宴蓝唱出了一个更高的八度,他没有被这盛大的一切所掩盖。 因为他就是这一切盛大的中心。 他是自己的战士、也是自己的王。 …… 最后,激越至极陡然收住,舞台瞬间安静。 灯光也只剩下宴蓝身上的一束,金银色的纸屑铺了满地,为数不多的仍在空中缓缓飘洒,就像盛宴的落幕。 宴蓝低下头,额头贴着权杖。 垂着的长睫毛一扇一扇,阴影落处是一片晶莹的水光。 他控制着呼吸,最后仍以清唱做结,吟出了一段无词的忧伤曲调。 场内有一点回声,彻底寂静之后,唯一的光源熄灭。 黑暗里,沉默持续了几秒,然后陡然爆发出几乎掀翻房顶的欢呼呐喊。 舞台灯再次亮起,一起回归正常,宴蓝却没有让大家看到他的脸,直接以鞠躬的姿态站在舞台中央。 在掌声中停顿了一段时间,他放弃了后采,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转身下台。 期间瞥了一眼钢琴,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出口处,周鸣、经纪人和节目组的人正等着,按理要有拍摄和采访,但他凝着表情步伐极快,周鸣便看懂了。 示意其他人不要打扰,宴蓝一路畅通无阻,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一关上门就躬下身大口喘息。 他至今…… 都不敢仔细去想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怎么会是…… 他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 他按着额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忙走去墙边靠着,渐渐地,疲惫从身体深处袭来。 深深的疲惫。 刚才的表演让他付出了所有,他好像真地打了一场身体和情绪上的硬仗。 他现在手都在发抖,浑身无力,头很晕,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手掌按住下腹,紧实的触感比之前更加明显了。 他仰着头调整呼吸,突然,掌下轻轻一动。 !!! 双眼无意识地睁大,心头再受冲击。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庄云流穿着衬衫西裤走进来,手上拎着刚才表演的衣服和金色面具。 二人瞬间都愣了。 尤其宴蓝,这样靠着墙按着肚子红着眼眶与庄云流相对,他觉得他的魂都快没了。 第52章 在最放松的时候被看到秘密, 森然寒气从腰椎向身体各处迅速渗透,宴蓝觉得自己就要藏不住了。 他喉间吞咽了一下,紧张地看着庄云流, 庄云流的表情在明显的意外中夹着许多复杂, 嘴唇动了半天,欲言又止了半天, 终于开口说—— “我……能进来吗?” 宴蓝:??? 怔愣了一会儿, 理智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他将视线收回,心想庄云流应该并没有发现什么。 也对, 毫无预设的情况下,看到他这样只会以为是因为刚刚演完太累了, 而那句小心翼翼的试探大约是源于…… 生病的那天晚上,他哭着对庄云流说“不要再出现”。 庄云流都听进去了。 一瞬间, 宴蓝心中有点惶然, 又有点愧疚。 他走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声说:“当然。” 庄云流停了几秒, 走进来关上门, 把衣服、面具和卷在其中的塑封乐谱放在桌上,说:“你们的东西。” “为什么……会是你?”宴蓝有点紧张地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的脸很烫。 庄云流在原地站了片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宴蓝对面, 平静地说:“苏立告诉我的, 周鸣找节目组协调人救场的时候, 他就在旁边。时间这么紧, 我觉得大概率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我来了,心想如果真地没有更好的选择就硬着头皮上。你放心,我是直接跟周鸣对接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宴蓝看了他一眼。 刚才那种程度……叫硬着头皮上? 他有点无奈,自言自语道:“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弹钢琴,还弹得那么好。” 现场视奏,其中还有不少技巧性段落,这太强了。 “你以前也没问过啊。”庄云流硬生生地把问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而且老实说,我其实不怎么喜欢,你又没说你喜欢,所以家里就没专门放钢琴。” 宴蓝有点尴尬,硬接道:“不喜欢还弹得那么好。” 结果庄云流就凡尔赛上了,说:“这是两码事。” 宴蓝:…… 他更加尴尬地说:“平时也没听别人提起。” 像庄云流这样的身份,如果有特长,周围的人往往会津津乐道。 于是庄云流继续凡尔赛:“因为大家也都不怎么知道,我平时几乎不表露,你明白的,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更不爱营销那些额外的东西。事实上,除了钢琴,我还从小就学小提琴、画画、书法、围棋、艺术鉴赏……” 宴蓝心想行吧,果然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过这也正常,庄若人就他一个孙子,自然得好好培养,何况身处娱乐圈,除了运营管理、眼光决策之外,内在修养也必须具备。 “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庄云流又换了种方式凡,“毕竟我从四岁就开始学了,老师管得严,我自己虽然算不上喜欢,但很要面子,所以练得很刻苦,这样一直到二十岁。前几年还经常给爷爷弹,这两年不太碰了,曲子忘得一干二净,技术也退化了很多,不过说来很巧,钢琴的众多能力里面,我最强的就是视奏,《Viva la Vida》我也听过,你们虽然改编了,但整体难度不大,我就觉得还行,而且司机送我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看谱、看你们的视频、隔空练,严格地讲算不上直接视奏,最终也还是有弹错,和为了手顺自己改的地方,不知道你听出来了没。” 宴蓝摇了摇头。 准确地说,他不是听不出来,而是没有刻意去听。 不久前在舞台上,庄云流的琴声一响,他就完全地信任了他,然后完全沉浸,不再注意那些细枝末节了;等到发现那是庄云流,就更是……仅为了不失控就用尽了全力。 想来不禁后怕,他叹了口气,说:“怪我们经验不足,没有提前安排好应急方案。” 事实上,赛前大伙儿一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唱法大改会不会翻车,却把看来最不会出问题的地方给忽略了。 庄云流便劝道:“别多想,都过去了,好在是虚惊一场,下次多留个心也就是了。” 宴蓝机械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有点不安。 他觉得他和庄云流都忽视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又好像不是忽视,而是刻意回避。 庄云流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今天的演出是实打实的生死战,除了邓瑗和苏立因为分数遥遥领先已经确定晋级之外,其余四个人都不好说,一点点差错就有可能造成排名的大变动。 庄云流是寰行总裁,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自家艺人…… 他到底为什么呢? 他不是才说过要打压盛鸣、打压自己吗? 宴蓝觉得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涌动,他知道他不应该那么想,可是又忍不住。 正当这时,庄云流突然打断道:“你很喜欢他们的歌?” 宴蓝一愣,胡乱“嗯”了一声。 是的,他后来很喜欢他们的歌,但最初的喜欢却是因为庄云流。 决定唱这首歌的时候,他是为了忘却,然而兜兜转转,他现在不仅无法忘记,反而记得更深刻了。 那边庄云流自顾自地又说:“我也很喜欢。” 宴蓝抬头。 庄云流很难得地笑了一下,“你唱得很好听,你也很有天赋,很刻苦,很厉害。” 宴蓝一愣。 然感觉到一块大石在心中落地,他好像真地、彻底地、完全地什么都不在意了。 也许他们就是缺少一次像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话,如果早这样做了,大约也根本不会有之前的纠纷。 “谢谢你,庄总。”宴蓝站了起来,“真地谢谢你。” 庄云流也站起来,表情突然有点委屈。 宴蓝挪开眼神,说:“我刚才自己跑了,不太好,现在得回去了。” 他走向门口,步履慌张,颇有点逃的意思。 庄云流跟上他。 一推开门,走廊上PD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宴蓝宴蓝!快!你得补个后采,你……” 话语和奔跑的步子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宴蓝身后紧紧跟随的庄云流。 宴蓝顿时像被捉了奸,下意识慌张起来,庄云流却一言不发、无比自然地转身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宴蓝:…… - 众人对宴蓝的返场报以微笑和掌声,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首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 “不好意思,刚刚我没能控制好情绪,觉得继续站在台上跟大家说话不太负责任,就先下去了,扰乱了现场秩序,给录制添了麻烦,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的宴蓝!”主持人立刻圆场,“大家都很理解,在一场非常投入非常用情的表演过后,是需要时间走出来的,其实我当时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连打了几个绊子才把舌头捋顺,我注意到咱们现场的观众也是,平复了一会儿之后,才能再去看下一段表演。” 观众们纷纷应和,更不断地对着宴蓝欢呼招手。 “宴蓝今天太棒了。”观演嘉宾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你,让我们知道原来你有着无限可能,还有你的唱功、你对音乐的想法、对舞台的构思,以及在表演的时候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的才华和爱,真的,我太喜欢太震撼了。我知道网络上对你有一些议论,今天我想说,我对那些议论嗤之以鼻,你是真正有天赋、有才华的人,是老天爷赏饭吃。” “而且不只是唱歌,还有表演。”另一位嘉宾说,“老实说我对歌词不是很理解,却完全被宴蓝表现出的非常宏大、非常辉煌、又非常悲壮的故事感带着走了。” 主持人又点了几个观众起来表达感想,大家纷纷激动地表示太好听、太震撼了。 宴蓝不断地在台上鞠躬,主持人玩笑道:“刚才大家说宴蓝是老天爷赏饭吃,我也认可,但我觉得老天爷很偏心,给宴蓝赏的饭也太多了吧,而且都是大餐!名校学霸、优秀论文、超高的剪辑技术、可清新可穿透的歌声,一秒入戏的演技,王子一般的外表……天呐!” 大家纷纷大笑。 宴蓝也无奈地笑,接着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其实我也曾因为最单纯的吃饭经历过许多艰难,所以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老天爷,而是我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也谢谢大家对我的鼓励,无论今天结果如何,我都觉得没有遗憾了。我出道的时间不长,却做了不少真正想做的事,除了谢谢大家,更要谢谢我的公司和团队,今天的表演是很多人的心血融汇在一起才能完成的,尤其是……” 他微微低头。 原本已经想好了,在后采的时候把钢琴老师请上来当众感谢,但现在…… 他吸了口气,仍坚持说道:“尤其是我的钢琴老师,刚才的现场演奏者,今天的表演……有一半功劳是你的。” 这句话听来说的是一个人,原本也应该是一个人,但此时此刻,宴蓝想表达的是两个人。 只要他们都能理解就可以了。 - 所有表演结束后,六名嘉宾来到台上,除了已经确定晋级的邓瑗和苏立之外,其他四人都是一脸接受审判的忐忑。 节目组非常会玩,大屏幕上,每个人的评分和排名只放出了无伤大雅的一部分,中间停顿时间超长,又不让嘉宾看,嘉宾们只能看现场观众的脸色、听他们高低起伏的惊呼,心中紧张到极点。 最后主持人终于用故作悬念的语气大声说道:“那么,晋级下一轮的参演嘉宾是—— 第一名邓瑗!” 大屏幕定格,观众发出欢呼。 “第二名……宴!!!蓝!!!” 顿时,全场爆发出震天呐喊,宴蓝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先是极度意外,而后百感交集,回头看了下大屏幕,眼眶顿时红了。 他这一场是第一,遥遥领先的分数让他直接从总排名第五逆袭到了第二! 主持人给足了大家时间,待众人情绪渐平才又继续说:“第三名苏立!第四名……成!君!羽!” 舞台顶上再次放出各色彩带,观演嘉宾们走上台来祝贺,大伙儿围作一团,苏立和成君羽主动去安慰被淘汰的明莎莎和江晗,邓瑗则一把抱住了宴蓝,拍着他的后脑勺道:“好样的!继续加油!” “谢谢瑗姐,谢谢你!” 他真地动情了,在这档综艺里,如果没有邓瑗,他一定不会走到现在;而邓瑗教会他的东西,又早已远远超过了一档综艺的名次本身。 忽一抬头,只见舞台角落,周鸣、经纪人和公司的伙伴正使劲儿笑着向他招手,他也向他们招手,接着视线延伸,更远的灯影暗处,庄云流手插裤兜站在那里。 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却能确定他看的是自己,还在笑。 身处舞台的宴蓝无法分神,只能暂时放弃看庄云流跟大家应酬。 庄云流转身离开,在欢呼声中走过侧边狭长昏暗的出口甬道,掏出手机回信息—— [庄总,不需要我了吧?我回了啊。] [好的,今天多谢,改天请你吃饭。] [庄总客气了,下次音乐会给你留票,赏脸来啊。] [没问题。] 庄云流想了想,又打了三个字—— [留两张。] 其实,得知宴蓝的钢琴老师来不了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将一位在国内外享有盛名的钢琴演奏家请来了现场待命。 如果此人上场,那将是万无一失的艺术。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上。 或许有瑕疵,或许有失误,但他想以自己的力量托住宴蓝捧起宴蓝。 更想…… 在最艰难的时候亲自陪着宴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天假,后天继续更~ (让蓝蓝也歇一歇,把小庄总拉出来给大家敲打←) 第53章 有惊无险地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后, 宴蓝获得了一天假期,但也不是完全闲着。 早上去做孕检,周鸣陪他, 全程保密高效, 结束后两人坐在车上,讨论中午吃什么。 “你好好想, 吃什么都行, 我请。”周鸣笑嘻嘻的,整张脸克制不住地兴奋。 宴蓝就无奈了,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因为你和小宝宝都健康啊。”周鸣理所当然地说, “你不知道,刚才我紧张死了, 生怕万一检查出不好的地方,那我就是罪人!” 宴蓝微怔。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从昨晚就开始担心了, 最近心态是好了, 营养上也很注意,但工作一点儿没落下, 又件件耗精力, 他怕自己连累了孩子,听到结果都好的时候,也松了一口大气。 医生说现在胎儿的头部、背部、肩膀已经明显形成,头发、眉毛等毛发也长了出来, 眼球可以在闭眼状态下转动,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会轻轻推动腹壁产生胎动;又因为胎位靠后、腹壁相对薄、胎儿大小也适中, 他的肚子看着并不明显。 他一边听一边想象, 生命初始的变化既微小自然, 又神奇伟大,令他不由地产生了敬畏感与幸福感。 今天阳光正好,坐在车里看着宽敞明亮的街道,宴蓝整个人都舒展了。 他扭过头对周鸣说:“我想吃火锅。” 周鸣张嘴正要说好,突然一顿,一脸严肃:“我听说怀孕了不能吃火锅。” “为什么?”宴蓝莫名其妙。 “不知道,就是听说。”周鸣信誓旦旦。 宴蓝蹙眉,掏出手机搜,郁闷地嘟囔:“我看的科普里没说过这个,医生也没提过,凭什么不能吃。” 他现在就想吃火锅,非常想,他好像从来没有对一种食物这么想过。 划了一会儿手机,眼前一亮,他立刻侧过去给周鸣看,略略愤然:“你看,是说生食或者不干净的食物里可能有寄生虫,会影响胎儿,那咱们保证食物干净,再彻底煮熟不就行了吗?跟火不火锅没关系。而且这里还说了,怀孕的人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嚯……好像有道理。”周鸣摸着下巴思考,“那不如买菜回家吃?自己做汤底,最干净卫生!” 在外面得考虑会不会被拍,恐怕吃不安心,宴蓝便拍板道:“好,那去我家。” “呦吼!走喽!” 周鸣开车,宴蓝在手机上买食材,最后人和食材差不多一起到家,二人立刻换衣服洗手戴围裙,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来。 他们买的是净菜,荤菜则是专门吃火锅的那种,本不需要处理,但宴蓝追求仪式感,把菜品都切成自己喜欢的形状,再重新装盘摆盘,指挥厨艺比他差许多、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鸣煮汤底、调酱汁、布置餐桌,听周鸣求教他、夸他,心情大好。 很快,鲜艳的菜品和饮料铺了满桌,火锅冒起腾腾热气,二人对坐在餐桌两侧,全方位多角度地先拍一顿照。 “我好开心啊宴蓝。”周鸣感慨地说。 “我也很开心。”宴蓝说,“这才是真正的吃饭。” “不只是吃饭哦。”周鸣认真起来,“老实说,我最初拉你入伙的时候,的确是觉得你进娱乐圈肯定行,但是根本没想到,或者说没敢想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宴蓝正夹着一片午餐肉,闻言淡淡笑了,不急不缓地吃完,放下筷子说:“你当时计划的也是偶像路线吧。” 周鸣点了点头,“因为我没听过你唱歌也没看过你演戏,不知道你那么有天赋,只是觉得你的外形、性格和学霸人设能吸粉,其他的不过于拉胯就可以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宴蓝说,“所以我能理解他们说我糊弄、半路出家、半瓶子醋。” “那是以前!现在没人敢这样说了!”周鸣瞪起眼睛,“你仅凭《Viva la Vida》一首歌就涨了几百万粉诶,才不到半年就突破千万粉丝啦!尤其这次,《Viva la Vida》是摇滚经典,你征服的不仅有普通观众,更有那些对音乐非常敏感、要求非常高、甚至可以说非常较真,而且尤其看不上娱乐圈和偶像的那批人!这个意义完全不一样!你从粉圈一下迈进了大众、主流和专业的视野。我那天看了整整一晚上的评论,各种渠道的各种评论,宴蓝,我真地太崇拜你了!我怎么这么幸运啊!” “你眼光好。”宴蓝笃定地说,“还记得我同学写的那篇文章吗?她说如果有机会早点学艺术,那我早就是大明星了,这话听起来挺大言不惭,但却说中了我的真实想法。如果没有任何限制,全凭喜好做选择,我应该真地会学声乐或是表演,走艺术这条路。” “成年人选择都要!你这么厉害,艺术和文化课完全可以一起啊!成为全才!其实你现在……” 周鸣想说你现在就是这样,却被宴蓝插了话—— “庄云流就是这样。” 周鸣一愣。 宴蓝挑眼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 “你不是很讨厌他么?那天怎么还……” “我是很讨厌他,但不能不顾你啊。”周鸣委屈上了,低头说,“其实那天我也找来了人,但是一对比,确实没他好。哼,没想到庄云流这个狗东西还挺……” 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宴蓝的表情,然后突然发疯了似地“啊啊啊”喊起来:“为什么我不会弹钢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宴蓝噗嗤笑了,给他夹菜以示安抚,看着他孩子发泄似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吞咽,片刻后说:“我……想谢谢庄云流。” 风卷残云的周鸣猛然一顿,从碗上抬头,怔愣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恐惧。 “怎、怎么谢?” 一瞬间,重归于好以身相许等等词汇冲入了脑海。 宴蓝轻轻皱眉,自顾自地说:“送他礼物?请他吃饭?他不需要这些吧……可是表达感谢还能做什么呢?” “那就不感谢了。”周鸣果断地说,“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这是两码事。”宴蓝一脸认真,“他毕竟帮了我一个大忙。” 知恩图报是刻在宴蓝骨子里的东西,何况他不想占庄云流的便宜,想找个办法感谢他,把这一茬平过去,却又实在找不到什么对等的。 周鸣又委屈了。 他没能参透宴蓝努力划清界限的心理,反而觉得庄云流只要稍稍有一点好,宴蓝就会被融化而心软,不禁急了,忙争宠道:“那、那我也帮了你好多!” “我知道啊。”宴蓝理所应当地说,“但我们是好朋友,这不一样。” 他的意思是朋友之间不用计较那么多,周鸣却因为自己猝不及防地被发了朋友卡,更加委屈,一时语塞,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宴蓝浑然不觉,仍在琢磨:“要不然我先问问他,就说请他吃饭,看他什么意思,如果他的意愿没那么强烈,我就不纠结了。” 边说边打开手机,顺手点了朋友圈上的红点,页面刷新,巧了,第一条就是庄云流的动态—— [登机,手机关闭,十二个小时后联系。] 下附九张从进机场到上飞机的各种环境照。 “……他出国了?” “什么?”周鸣皱眉。 宴蓝把朋友圈亮给他看,“我怎么感觉他变成了你。” “什么?!”周鸣一脸抗拒。 “他以前从来不发这种汇报生活或行程的动态。”宴蓝解释道,“但这两天发了好多,在哪儿吃饭、开了什么会、加了多久的班、做了哪些健身项目……跟转性了似的。” 周鸣眼神狐疑地看着宴蓝,眉头彻底皱成川字。 他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坚决不说。 还要扯开话题。 “别管他啦,快吃菜,菜都凉了,肉也要煮老了。”周鸣给宴蓝碗里添了一堆,“对了,最近好几个奢牌联系咱们呢,还有时尚杂志,准一线的,算是个铺垫吧,之后再来的肯定就是一线大刊了。” “谢谢周总运筹帷幄。”宴蓝笑着说完,又有点担心,“杂志大概什么时候拍?我怕……” 周鸣看着宴蓝,视线向下一挪。 宴蓝穿着运动卫衣,就算明知道、刻意去看也看不出来肚子,可他终归怀孕五个多月了,瞒不了多久。 “杂志那边我尽快,争取这周内搞定,拍摄风格也会提前沟通,问题不大。但是……”周明严肃起来,“更重要是接戏的事,最近找你的剧组很多,那些在本子、角色、制作团队上或多或少有缺陷的,咱们还能顺理成章地拒绝,但有一些……总用没档期做借口,时间一长就没说服力了,我怕影响你以后。” 宴蓝定平面色,心想确实。 他很想当演员,但现在…… “哎,迟早会被知道的,我想个方案吧,看看该怎么说。” 周鸣便也望天,数秒后无奈地点点头,“只能这样了,自己准备充足总比突然被曝措手不及的好。” - 机场跑道。 白色的钢铁大鸟整装待发,庄云流靠坐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像看珍宝一样看着自己才发出没多久的动态。 怎么没人点赞评论呢? 哦对,是仅一人可见。 点进自己的主页,屏幕上下形成了完全不同的画风,处于下方的全是时间间隔极长的行业文章链接,而处于上方、最近高频发出的,却是非常生活化的文案,时不时带个表情,以及各色各样、必须配满九张的图片。 也是全部仅宴蓝一人可见。 哎。 宴蓝也不给他点个赞。 空乘提醒乘客关机,庄云流恋恋不舍地照做。 一旁的小赵也照做,心里却打鼓:这是第一次他出差却完全不知道要去干嘛。 “庄总,我这边……需不需要准备什么?”他试探道。 “不必,这次谈判主要靠我,你安排好行程就可以了。” “……谈判?” “嗯,音乐合作版权。” “……什么?”小赵越来越懵了。 庄云流垂眸,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小赵迟早会知道,早点告诉他,这一路也会更顺利。 于是他故作云淡风轻地说:“宴蓝的《Viva la Vida》,节目组当时拿到的只有一期的录制版权,连音源版权都没有,搞得大家现在只能去节目里在线看,很不方便。所以我这次准备跟他们谈合作版权,商业改编的音频录制、视频录制、现场表演,我全都要,而且不只这一首歌,最好是一张专辑的量……” 庄云流一边说,小赵的眼睛一边匪夷所思地睁大。 这、这这这…… 冲冠一怒为红…… 啊不,是一掷千金为蓝颜! 可是…… “庄、庄总。”小赵小心翼翼地提醒,“宴先生他……不是咱们公司的艺人。” 商业合作版权,庄云流就算谈下来了,那也是寰行的。 “我知道。”庄云流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不以公司的名义去谈,不会花公司一分钱。” 小赵:!!! 他这回不止瞪大了眼睛,还张大了嘴。 庄云流觉得自己装到了——虽然在小赵面前装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胸有成竹地笑起来,更加举重若轻、云淡风轻地展示着总裁的霸道:“我将以私人名义买下版权,再附加一个条款:能且只能转送给一个特定的人。” 小赵:!!!!!! 妈耶。 爱情钞能力吗? 庄总你这操作……有点风骚啊。 第54章 庄云流准备了宴蓝出道以来的所有资料和数据, 基于自己对他的认知和未来规划做版权合作前景分析,并且在钱上给出了相当足够的诚意,但首轮谈判依旧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他的要求太霸道了, 有些事情仅靠钞能力远远不够, 他深知这一点。 在工作上,他是愈挫愈勇的性格, 谈判受阻怕什么?天下诸事皆有漏洞, 世间诸人皆有弱点,只要找到突破口,再难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他需要更多的资料、更多的信息、更集中的精力和更开阔的思维。 在酒店房间里徘徊了一会儿, 他打电话给助理。 “小赵,我这两天要闭关, 公司和圈里的事情你盯着,没那么重要紧急的就不用告诉我了。” 小赵立刻说好的。 这事再好办不过, 而且庄云流能这么说, 就意味着最近不会有其他事,他正好偷闲, 相当于度假, 想想就觉得美好。 第二天,小赵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起来慢悠悠地叫了份早午餐,吃完之后躺回沙发上, 把公司的各个群看了一遍,确认各部门运营正常, 就开始玩耍。 打游戏、看视频、跟家人朋友聊天, 这样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他决定看一看热搜, 然后…… 就懵了。 浑身的汗一瞬间冒了出来,下意识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尚且如此,那庄云流…… 热搜第一,暗红色的爆字,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极其简单又极其复杂的字—— 宴蓝怀孕。 宴蓝……怀孕? 宴!蓝!怀!孕! !!!!!! 小赵在沙发上猛地一弹,坐起来盯着屏幕,看得都快不认识这四个字了,而且好像傻了似的,足足呆了一分多钟,才想起来热搜是可以点进去的! 他连忙点进去,第一条是个著名的大营销号—— @宴蓝在今晚播出的@《我们的八小时》中主动曝出大料,说自己已经怀孕,却没提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谁,这也太神奇了,大家怎么看呢?[疑问][惊恐][摸下巴]#宴蓝怀孕##宴蓝怀孕几个月了##宴蓝怀的是谁的孩子# 底下是一则视频。 小赵打开视频,顺便看了下表,时差七小时,东早西迟,现在正是盛鸣为宴蓝制作的个人综艺《我们的八小时》第八期上线后没多久。 视频是节目里的一段,场景是建筑工地,宴蓝头戴安全帽,穿着深色工作服,与几个工人坐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工人大着肚子,穿着衬衫背带裤,看起来很年轻,长相也很清秀。 宴蓝问他:“你怀孕几个月了?” 小男生面对镜头有些紧张,不敢直视,红着脸低着头握着双手,小声回答道:“七个多月。” “什么时候休产假?” “现在就可以休,但我想再等等,能干一天是一天,多赚点钱。” 宴蓝点点头,说:“就是太辛苦了。” “其实还好。”小男生挠挠头,“我是技术工,基本不做重活,大家也很照顾我,我都……不太好意思。其实我身体挺好的,就像平常一样工作,没问题。” 宴蓝笑了,下巴一点他的肚子,“它另一个爸爸呢?” “在别的工地,比我累多了,下班之后还争分夺秒开网约车。”小男生羞涩地笑起来,“他也一直让我休假,哎,其实真没什么,很多行业比我更辛苦,都是做到生。” “的确,大家都不容易,也都想给自己的孩子更好的生活。虽然……虽然我跟你们的工作性质不同,但是……”宴蓝顿了顿,也略显紧张,“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和做法,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话音落,所有工人震惊地看过来,尤其那个怀孕的小男生,整个人都不敢置信了。 宴蓝笑着吁了口气,“就是如此”地摊了下手,“我跟你一样,我也怀孕了,所以能理解。” “啊……”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各异。 接着画面一黑,视频结束。 没了? 在这么关键的地方? 小赵快速向下刷页面,其他账号发的东西大同小异,要么是这条视频,要么是宴蓝的照片配上猜测性的文字,再翻翻他和庄云流结婚离婚的旧账,完全没有新东西。 小赵眼珠一转,打开视频软件平台,拉着进度条过完了《我们的八小时》这一期的全部内容,发现与宴蓝怀孕有关的信息的的确确就只有那么一小段儿,回来再看热搜,那条“爆”已经不见了,其余与宴蓝有关的热搜也变成了节目内容或粉丝发的作品记录。 利落地主动爆料、迅速地压下热搜,明显早有预谋。 小赵坐在沙发上思考:要不要告诉庄云流呢? 庄云流的吩咐是只报重要紧急的事。 按性质说,这件事算是相当重要紧急,但庄云流的意思是公事…… 他是工作助理,不是生活助理,何况是老板这么隐秘的私生活,他大咧咧地一说,是不是显得有点……过界? 公司的各个群里也安静如鸡。 要照往常,但有八卦必得热火朝天地讨论一番,可现在这个八卦明明这么大,所有人却都像哑巴了一样…… 还不是因为那是宴蓝! 老板的前任! 离婚不到半年突然曝出怀孕,这…… 宴蓝本人基本看不出肚子,不知道怀孕多久了,孩子究竟是谁的? 万一是离婚之前有的,那老板不就成了抛妻弃子的混蛋? 万一是离婚之后有的,那是藕断丝连?老板准不准备负责任? 再万一宴蓝有了新欢? 再再万一…… 老板…… 不会被绿了吧? 噫。 小赵天马行空地想着,然后坚定了绝不告诉庄云流的想法。 反正迟早会知道,自己何必上赶着做蠢事呢? 于是闭关潜心搜集资料、研究对手、设计谈判方案的庄云流无比遗憾地错过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即将做爸爸的消息。 甚至全世界都已经像小赵一样,把他猜测议论过好几轮了,他依旧蒙在鼓里。 众多猜测中,以宴蓝有了新欢的声音最高,以下继续讨论新欢和庄云流是否有重合的时期,一部分人说宴蓝看起来人品不错,应该不至于;另一部分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娱乐圈根本没几个洁身自好的,甚至还同情起庄云流了,本以为是霸道总裁玩腻了清纯学生,谁知却是清纯总裁反被心机学生摆了一道。 夜幕降临,聚精会神了一整天后的庄云流有了新的谈判计划,一时自信满满,开开心心地去洗了个澡,躺上酒店舒适的大床,把关闭了所有通知的手机打开,准备叫个大餐犒劳一下自己。 顺手点开微信,本意是想看看宴蓝会不会出人意料地给他的朋友圈点赞或评论,结果首先看到的却是一个并不经常联系的人发来的信息—— 8小时前。 张奕南:[玩得挺大啊庄总。] 张奕南:[不过究竟是不是你的?] 庄云流:??? 什么意思这是? 他原封不动地回了三个问号。 对面秒回六个问号。 他愈发莫名其妙,正想再回九个问号,对面突然发来一句—— [亲爱的庄总,你不会真地被绿了吧?] 又发来一张截图,庄云流点开,最上面一行赫然是:宴蓝怀孕[爆]。 庄云流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 心脏也停跳了一秒。 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旋转,他好像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然后倏而背后一凉,又倏而满头热血,他猛坐起来,惊恐地一把把手机扔了。 第55章 坐在床上这种动作太过放松, 完全无法传达庄云流震惊到极致、复杂到极致的心情,他便直身跪起,拳头攥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 胸口却剧烈起伏,脸上通红, 嘴巴张开, 双眼震颤。 这样呆滞了一会儿,他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下捡起手机打开热搜,来回划了几遍, 发现什么都没有,便在搜索框里颤颤巍巍地输入了一个“宴”字。 #宴蓝怀孕#的词条自动跳出来, 脑壳里“嗡”地一响,他点进去, 看到了宴蓝的综艺片段, 看到了粉丝装作无事的祝福控评,看到了营销号、娱乐博主和网友们沸沸扬扬的讨论…… 又迅速打开微信, 点进宴蓝的对话框, 上翻不久就找到了情人节后第二十天的信息—— [没怀孕。] 那一天,他本着负责的态度给宴蓝安排了检查。 当时他是想一起去的,他很想去,可是宴蓝很不想让他去, 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甚至编好了“如果有了就留着”的信息,可惜尚未发送, 宴蓝的“没怀孕”就先发了过来。 他便住了手。 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 宴蓝这个小家伙居然敢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骗他! 为什么?不想跟他一起生孩子养孩子了吗? 又或者…… 因为当时他们吵了架, 宴蓝还在生气? 又或者…… 因为他说他戴套了,宴蓝觉得他不想要孩子,生怕他带他去打胎? 庄云流的背后陡然冒出寒气,骨髓都发冷了。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情人节晚上决定跟宴蓝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压根儿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戴套理所当然!紧接着发现自己被耍了,他能不气吗?一气之下他当然说不想要了! 可是后来,等他的气消了一点、理智回来了一点,他就决定面对现实了。 真有了孩子,他怎么可能不要呢?! 宴蓝一定是误会了! 庄云流立即打电话给宴蓝,收到的唯有冷冰冰的关机提示。 他再打,对方仍是关,语音和视频也始终没人接。 火急火燎地联系了二十多分钟无果,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豪华行政套房内设卧室、客厅、会议室、小书房、休闲区、浴室,他像个神经病一样一间一间地走,走一会儿停一停,低头拍几下脑门,然后继续走。 如是往复五次,他像做了一场剧烈无比的运动似地大汗淋漓精疲力尽,重新仰躺回床上,双眼对着天花板茫然游离,终于想到了一个下下策—— 打电话给周鸣。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不想跟周鸣说话,何况是这样主动的寻找? 这意味着什么? 他联系不到的宴蓝却被周鸣了如指掌,这让他觉得丢脸、愤怒! 可是……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忍着丢脸和愤怒打过去,又响了好久,在他以为周鸣也不会接电话的时候,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喂……” 含混不清,稀里糊涂,调子拖得很长,庄云流懒得等他,劈头盖脸地直接问:“宴蓝呢?!” 那边顿了一下,声音清醒了一点:“你谁啊?!” 不满也很明显。 如此可见,上次为了给宴蓝救场虽然联系过,但周鸣没存他的电话。 意料之中,理所当然。 他也理所当然地说:“庄云流。” 听筒里出现了更长时间的停顿:“大半夜的你找宴蓝干什么?” 庄云流下意识看了下表,七个小时时差,那边刚过凌晨五点。 他顿时有点后悔,也有点庆幸,刚才脑袋一热,想也不想就给宴蓝打电话了,完全忘记了时差这回事,还好宴蓝关机,才没有被他吵醒。 他稍微冷静了些。 “宴蓝现在怎么样?为什么关机了?” “他很好啊,能吃能睡,工作顺利,开开心心。”周鸣语气轻松,然后嗤了一声,“关机当然是为了避免被像你这样的不速之客骚扰。” 庄云流蹙眉。 怀孕的消息一出,被各种媒体轮番轰炸在所难免,关闭私人通讯、交给公司处理是明智的选择,但是…… 他不应该也在这个行列里吧? 他可是孩子的爸爸! 这些他懒得跟周鸣解释,直接用习惯性的命令语气说道:“你今天能见到宴蓝吧?你告诉他,让他接我的电话,或者抽空打给我,我有话跟他说。” “嚯。”周鸣也用标志性语气明晃晃地嘲讽,“庄总,我可不是你小弟。” 庄云流眉头蹙得更深,心想为了老婆孩子暂且算了,退一步道:“麻烦了,周总。” 周鸣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问:“庄总找宴蓝有何贵干?” “与你无关。”庄云流爽极了,他终于也能说这四个字了! 谁知周鸣又得意地哼了一声:“为什么与我无关?” “为什么与你有关?”庄云流觉得自己的耐心到了极限。 周鸣没说话,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很冷的笑。 庄云流突然有了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庄总,听说你人在国外,这个时候打电话,应该是也看到了宴蓝怀孕的消息,对吧?” 庄云流心中的不详预感加重了,他克制着,手指用力捏了下手机,“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宴蓝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庄云流:!!! 像一只大手将心脏狠狠一攥,庄云流猛疼了一下,但理智仍在,他才不会被这种话误导,立刻大声反驳:“胡说八道!他的孩子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你不要挑拨离间!” “庄总,你这么着急这么大声,是在害怕吗?”周鸣不急不缓,慢悠悠笑嘻嘻,“你既然看到了网上的消息,应该也能看出来他怀孕的时间并不长吧?” 庄云流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丝可怕的动摇,但他仍是不愿相信。 “你不要胡说,宴蓝不是那种人!” 结果周鸣反而不满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宴蓝不是那种人?!他已经跟你离婚了,离婚了你懂吗?!他有资格谈恋爱,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跟任何人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你、管、不、着!” “你……” “你清醒清醒吧!我再说一遍,宴蓝的孩子不是你的!”周鸣彻底撕开了表面的礼貌,深深吸了口气,“是我的!你记住了,是我的!” 庄云流:!!!!!! 如果说刚才的心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那么现在,心脏则是直接被塞进了绞肉机。 他想起宴蓝打错电话的那天晚上,生病了第一时间找周鸣、那么随意那么依赖地跟周鸣说话,那么听周鸣的,还主动抱着周鸣哭…… 庄云流这一生都没经历过如此崩溃而黑暗的时刻,他清楚分明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发疯,还有影视剧里的“瞬间黑化”,以前他都以为那只是为了戏剧冲突为了效果好看,实际上非常假,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一点儿也不假! 他现在就是即将黑化即将入魔了! 身体里堵着一股强烈的发泄冲动,想把眼前的所有东西都砸了!都毁灭!尤其是周鸣!他简直想杀了他! 他凭什么!凭什么!!! 宴蓝是他的人,他们已经结婚了,结婚啊!!! 那是世上最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周鸣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横插进来?! 宴蓝自己也是,明明是有夫之夫,却毫无顾忌地跟心怀不轨的人交往…… 不,不能怪宴蓝,他只是太有魅力了,他要不是那么有魅力,自己也不会…… 一个分量极重的字眼首次出现在庄云流的脑海里。 浑身的热血倏而一凉,疯狂的思绪陡然一静,他产生了一些理智,开始反观自己。 然后再次心如鼓擂。 其实,在这个字眼正式出现之前,他就已经…… 要不然为什么会接到宴蓝的电话就义无反顾地赶过去呢? 要不然为什么会主动帮他救场?自己是寰行总裁,让他直接淘汰不是更好吗? 要不然为什么会放下公司的事情不管,只身飞到海外做这样一场艰难的谈判? 是因为他唱得好、有想法吗? 是因为不这么做就会失去一个优秀的作品吗? 是因为他爱才惜才,不愿看宴蓝就此被埋没吗? 不,不是。 他庄云流不是仗义疏财、宽广博爱之人,纵然宴蓝很有才华,但这个世界上有才华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与这些都无关,完全无关。 他做这一切,从头到尾明明白白,只因为那个人是宴蓝。 因为他舍不得他遗憾、舍不得他失落、舍不得他难过; 他想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他想看他笑、看他做一切想做的事、看他不受束缚地施展才华,看他成功、看他光芒万丈…… 因为…… 他爱他。 他终于意识并承认了这一点。 然后再次意识到,不仅仅是刚刚想到的那些,其实还有很多、以及更早。 譬如签离婚协议的那天晚上,他头疼失眠到极致,疯狂地想要找到他; 譬如决定宴蓝如果真有了就生下来,那不仅仅是责任,当真换个其他人,他不至于会有这种想法; 譬如情人节,他们水乳交融的时候,他内心的幸福与快乐是单纯的满足生理需求远远无法比拟的; 还有譬如…… 他纵然孝顺爷爷,决定结婚也的确是为了爷爷,但仔细回忆起来,他难道果真没有一点儿……是出于自己吗? 他…… 的确是爱/宴蓝的。 第一次明白了“爱”之一字的含义,是巨大的幸福伴随着灭顶的痛苦。 因为他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 宴蓝从没爱过他,现在更是已经、已经…… 他还是不信。 逃避问题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就是不信,他要找宴蓝问个清楚! 恨不得立刻就走,恨不得现在就把宴蓝紧紧抱住再也不交给其他人,可是…… 他没办法,他不能走啊! 条条大路都被堵死了,庄云流憋得浑身的血都在涌动,再次在房间里烦躁地到处走,拍额头变成了啪啪不断的使劲儿打脸,心里又悔又恨。 为什么? 为什么他到今天、到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 - 时区更早的地方,宴蓝起床洗漱吃饭,打理好自己,去往另一个城市拍杂志。 理所当然地在机场被围了。 道路水泄不通,他戴着墨镜和帽子,穿着宽大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艰难前行。 不断有人挤到他身边,胳膊、衣服多次被拽,敏感的问题不绝于耳—— “宴蓝现在怀孕几个月了?方便透露一下吗?” “接下来准备休息吗?还是继续工作?” “你怎么看待未婚先孕?” ……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绝大多数问题都指向了一个人—— “有猜测说你的孩子是庄云流庄总的,是吗宴蓝?” “宴蓝现在和庄总是什么关系啊?” “庄总知道你怀孕的事吗?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宴蓝现在还是单身吗?” “有人说庄云流是抛妻弃子的渣男你认不认可?!” “能再说说之前和庄总离婚的原因吗?” “你和庄云流到底是谁婚内出轨啊!” “孩子是不是庄云流的,说一下呗!” …… 记者提问,吃瓜路人们也喊个不停,宴蓝就当自己不存在,全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想了整整一路,下飞机之后发了一条动态—— “请大家不要妄自揣测,更不要打扰无辜的人。这件事到底为止,以后不会再作回应。” 早就决定了,无论如何不能再把庄云流扯进来。 他是“妄自猜测”,是“无辜的人”,他自认说得很明白了。 事实上也确实很明白。 因为在异国他乡度秒如年的庄云流在凌晨三点看完挂在热搜第一的机场视频和动态,立刻就懂了。 他被宴蓝亲自判了死刑。 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他转身趴在床上,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另一边,宴蓝结束拍摄,回到公司订好的酒店房间,意外地发现周鸣居然也在,而且还一脸忐忑。 “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跟你承认错误。” 宴蓝:??? “我……”周鸣低下头,双手握在一起,整个人十分委屈,又小小声又超级飞速地说:“我跟庄云流说你怀的孩子是我的。” 宴蓝:??????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放确认回放确认,最后缓缓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从骨缝里响起,“周鸣,你是不是疯了啊?” 第56章 在周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宴蓝一边震惊意外,一边猛然意识到了一些从前一直没留意的东西。 周鸣对他…… 飞快回想过去的种种,他不敢确认, 却非常怀疑。 从前那些好朋友之间的确也可以做到, 但是这次…… “庄云流找你了?”宴蓝走到周鸣面前。 周鸣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交握压着膝盖, 脑袋深深低垂, 愧疚地点了点头。 “之前不是说好了不理他吗?” 艺人怀孕,要么选择与另一半秀恩爱,要么选择在消息曝出来之前就停止活动, 深居简出,等到孩子生了再报喜。 但宴蓝的情况不同。 他是单身, 按理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躲起来,可他现在正处于黄金上升期, 在这个天天都有大把新人出现的圈子里, 不及时把握机会,机会就是别人的了。 何况在风头正盛的时候莫名其妙消失至少半年极易引人怀疑, 是否真能全程保密他也不敢打包票。 而且孩子是他如今唯一的至亲, 他做不到只生不养,他一定会认真陪伴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呢? 既然如此不如坦坦荡荡地早早公开,舆论也会随之更早平息, 总比等到他身体负担加重、精力不济的时候突然被曝得好。 这同时也是给目前对他怀有善意的各个资方、平台的真诚交代,以后总归是要继续合作的。 他知道消息一旦公布, 庄云流肯定会找他, 找不到他就会找周鸣, 所以他跟周鸣说好了, 除公事外坚决不理庄云流,总之他不会承认孩子是庄云流的,否则庄云流恐怕会…… 那绝对不行。 反正他不承认,庄云流爱怎么想随便。 可是周鸣主动去撞枪口是怎么回事? 宴蓝首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周鸣,周鸣愧疚委屈极了,说:“我、我没存他的电话,不知道是谁,就接了,凌晨五点!我那时候脑子都不是很清楚!而且他说话很狂很拽!我一下就生气了!想到他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他那么渣那么坏,居然还那么狂那么拽!他以前不珍惜你,现在连夜找你,看起来好像很深情,其实根本不是!他只是为了孩子……不,他只是为了他的面子!他得搞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和谁有的!如果不是他的,哪怕就算是离婚以后才有的,他也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反过来如果是他的,他就会跟你抢孩子!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我发现了……我确定了,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我就要气死他!” 周鸣面红耳赤越说越激动,脖子梗着粗气喘着,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愤恨。 这也是他首次在宴蓝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烈而真实的情绪。 宴蓝看着他,居然有点被震慑到了,惶然无措地说:“那、那你也没有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就有必要!”周鸣大声强调,“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单纯不理他,他反而越发觉得你是在逃避,所以我就要这么跟他说!我跟你走得最近关系最好,就是最有可能、最有说服力!” “那他信了吗?” “我不知道。”周鸣自暴自弃地别开视线,“应该还没全信,但肯定已经动摇了,咱们再继续加证据……” “你还要加什么证据?!”宴蓝匪夷所思。 “秀恩爱之类的啊!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迷惑大家!”周鸣迅速挑眼瞥了一下宴蓝,既小声又顽强地嘟囔,“反正最当初就有人觉得我跟你更合适!” 宴蓝:…… 听了这些话,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如果刚才是怀疑,那现在就是确认。 朋友之间纵然关系再好、再为对方不值,纵然也有可能搞些假装情侣气前任的把戏,但那……都应该是有度的。 像周鸣这样,无论对他还是对庄云流都远远超出了理智的界限,又怎能是朋友二字可以概括的呢? 宴蓝心乱如麻,倒退几步坐回沙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沉着脸色,心情跌至谷底。 之前但凡和周鸣在一起,他总是很放松、很快乐,他们把同事和朋友这两种截然不同,又看似根本无法融合的关系完美地融合了,他们毫无芥蒂、一起拼搏、相互关心,他觉得能认识周鸣、能在人生中拥有这样一份感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但现在…… 或许一切都要变了。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当时他知道,大概还能有办法抑制,可如今…… 是否已经晚了呢? 巨大的无力感环绕全身,宴蓝难过地躬身按住额头。 周鸣一愣,弱弱地问:“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宴蓝摇了摇头。 周鸣顿了顿,更加弱弱地试探:“那……你生气了?” 宴蓝心中一滞。 生气吗? 并没有。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不该、觉得后悔。 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诚恳并坚决地请周鸣收住感情吗? 可他们还没有真正说破。 继续装糊涂? 万一周鸣越陷越深…… 宴蓝心中千头万绪难以抉择,相比搞学习、搞事业时的头脑清醒坚定不移,他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这种感情纠纷,否则他与庄云流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然而可笑又可悲的是,他现在面临的全是感情纠纷。 他只能用两只手捂住脸。 如果逃避真地有用就好了。 “宴蓝。” 周鸣期期艾艾地叫他,声音里全是后悔。 宴蓝没应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鸣的大眼睛委屈地转了转,喉头努力吞咽了一下,鼓足勇气来到宴蓝身边紧挨着坐,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一时冲动,刚才也不应该那么大声地跟你说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周鸣轻轻摇着宴蓝的胳膊,央求说:“生气对身体不好,你还怀着宝宝,更加不能生气!你打我骂我吧,我真地知道错了,我一开始就说了,今天是来跟你承认错误的,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就是别自己生气!” 宴蓝扭脸看过去。 很明显,周鸣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意识到了他那不寻常的感情,只是觉得自己气他在庄云流面前自作主张。 所以…… 还不能说破。 他得像从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在日常的不经意间让周鸣死心,把对周鸣的伤害降到最低。 于是他说:“我没有生气,只是太意外了,觉得这样做很难收场。” “……真的?”周鸣十分忐忑。 宴蓝点了点头。 “你、你真地不生我的气?”周鸣继续确认,现在对他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宴蓝使劲儿点头,突然计上心来,加了一句:“你对我有知遇之恩和救命之恩,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周鸣一愣,眼里现出微微的茫然,接着又好像把自己说服了似地微笑起来。 “那、那就好。那你……也别担心,我之前虽然的确是激动了,但我仔细想了一下,现在将错就错……其实挺好的。”声音低下去。 他知道宴蓝可能不爱听,可他无法放弃这唯一的一点希望。 老实说,当时确认了对宴蓝的感情之后,他还是挺有自信的。 因为他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很有自信,他经常成功,他觉得他就是比许多人都要更优秀更厉害,包括那个狗东西庄云流。 而且宴蓝明显也很喜欢他依赖他——虽然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依赖,但人都会变嘛,毕竟他就变了啊,说不定相处得再久一点,宴蓝对他的感情也会有所突破。 他不着急,他可以慢慢等待的。 直到那天宴蓝突然说“我很难再喜欢一个人啦”。 好像一下被判了死刑。 他意识到其实宴蓝在所有事情上都很坚定,也都很能坚持,感情……恐怕也是。 他意识到他好像……不会成功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到不了那种程度,他继续做宴蓝身边的第一人也可以。 但是最近…… 不知道为什么,宴蓝和庄云流之间明明并没有实质性的怎样,他却开始慌了。 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恐惧,觉得宴蓝正在缓慢地离他而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哪怕有些不择手段…… 总之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还是要争取!他才不要做好朋友! 就算再好那也只是朋友啊! 不像狗东西庄云流,即便已经离婚,但只要他们曾经结过婚,有过最最亲密的关系,他就是不一样的,他就可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 凭什么?! 何况……宴蓝的孩子确实是他的。 他要是知道了…… 坚决不能让他知道! 周鸣又难过又委屈,一边痛恨正直善良的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险恶的用心,一边控制不住地继续“险恶”。 “你看,你怀孕的消息曝出来以后,大家最关注的当然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是谁,然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庄云流,但你其实并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大家总是猜测这些是不是?” 周鸣继续凑近宴蓝,像平时帮他分析工作那样谆谆善诱。 “所以这时候就该找个替死……啊不对,是替罪……啊也不对。” 宴蓝无奈,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但看他认真谨慎战战兢兢的模样,可能自己刚才的反应的确让他紧张了。 他便勉强笑了一下,说:“烟雾弹。” “对对对!烟雾弹!” 看到宴蓝笑了,周鸣心里总算轻松了些,抓住宴蓝的胳膊:“放烟雾弹把大家的视线挪开,对他们来说是白费功夫,对咱们来说是无伤大雅,也能瞒住庄云流,一举数得不好吗?” “可是……” “哎呀又不是真地公开承认,只是模棱两可,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那你呢?”宴蓝认真地反问。 “我?我什么?” “这样做有损你的名誉,也可能影响你的姻缘。”宴蓝故意说。 周鸣一愣,双手从宴蓝胳膊上撤开,不安地放在腿上搓了搓:“都说了是烟雾弹,就是假的,就算他们以为是真的,只要进一步让他们明白我不是第三者、没有插足别人的婚姻,怎么会有损名誉呢?再说了,我、我也没有姻缘啊。” “总会有的。”宴蓝笃定地说,“你是周家公子盛鸣总裁,年少有为风度翩翩,还愁没人喜欢?” “反正现在就是没有。”周鸣脸红了,“哎呀总之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我还是你老板,为手下最重要的艺人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我说可以就是可以!除非、除非你看不起我!” 宴蓝:……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却也是杀招。 然后周鸣又亮出一记杀招,说:“先别管这些,你就单说我的办法有没有道理?” 宴蓝:………… 那他必须承认,确实还是挺有道理的。 毕竟周鸣说都说了,总不能让他再告诉庄云流之前是故意说谎吧。 而且毕竟周鸣还不知道自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能表现得太抗拒。 只是这…… 哎。 宴蓝仍在犹豫,周鸣突然站起来,非常严肃气势汹汹地说:“好了就这样决定了,这是老板的命令!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宴蓝意外地看着他。 周鸣强装的底气顿时就没了,委屈道:“过去都是我听你的,你就偶尔也听我一次嘛!你总说我帮了你那么那么多忙,对你那么那么好,你这次就当是、就当是……” 宴蓝:……………… 他突然觉得被拿捏了。 他听不得这种话,也受不了别人撒娇软磨硬泡。 他知道周鸣不是故意的,只是凑巧碰到了这两点。 哎。 庄云流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弱点,针对弱点下手,诉求会很容易得到满足。 现在想来,如果那家伙也会软化、会撒娇、会粘人,可能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 庄云流最近可以说是身处地狱。 先整个人都崩溃破碎了,再亲手把崩溃破碎的自己一块一块地粘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在深藏的剧痛中去战斗。 为宴蓝战斗。 第二次谈判,他的表现比第一次更好,但进展仍是艰难。 他得一边继续复盘想办法,一边承受小赵充满了担忧、关怀、怜惜和欲言又止的眼神,一边深陷于自己疯狂的胡思乱想。 就是个大冤种! 可老天爷还嫌不够,还要再狠狠地捅他一刀,边捅边转刀刃的那种。 深夜里,他看着挂在热搜第一,名为#宴蓝 周鸣#的分析视频,后悔至极。 为什么要点开? 为什么要手贱?! 为什么不是#宴蓝 庄云流#? 大家都眼瞎吗?!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庄总这两天有点疯,大家不要理他(← 第57章 周鸣的自作主张和软磨硬泡总算没白费, 宴蓝勉强答应了在不过界的情况下配合他的烟雾弹计划。 杂志拍摄完成后,二人一起坐飞机离开,正是舆论的风口浪尖, 机场照旧人山人海。 宴蓝今天穿着宽松的长款格纹衬衫和白色内搭, 牛仔裤和运动鞋也是浅色系,整个人非常清爽, 唯有墨镜和脖子上露出了些许的银色项链展示着冷峻, 一路上像来的时候一样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周鸣穿着西装,也戴着墨镜,走在宴蓝身侧稍稍靠后的位置, 一臂伸出虚环过肩,保护他不被人近身, 另一只手上提着挎包。 所处的位置、浑身的装扮和所做的事情像极了保镖,但毕竟从小到大养尊处优, 衣服又格外地贵, 不可阻挡地闪耀着光芒,绝对不会被认错。 走着走着, 他的手来到宴蓝的后腰, 几乎是按上去了。 二人偶尔还凑近说话。 有多近呢? 严格地讲尚不能叫耳鬓厮磨,但也差不多了。 这一切都被媒体和路人的镜头全方位多角度地拍了下来。 网友的力量是巨大的,大伙儿很快发现,周鸣左手中指上戴的戒指和宴蓝脖子上的项链是一套, 奢牌新款,戒指原本挂在项链上, 而周鸣提的挎包也是宴蓝的。 “朋友们, 这期咱们来解读一下宴蓝最新的机场视频。” “宴蓝大家都认识, 被围着走过来的这位就是, 确实很帅啊,可见庄云流庄总眼睛根本不瞎。旁边这位怎么看怎么是保镖但怎么看又怎么不像的,正是宴蓝目前所属的公司,盛鸣娱乐的老板周鸣,也是地产大亨周禹润的小儿子,小伙儿长得也是相当帅。” 画面一停,一个细节专门被圈出来放大。 “重点来了,翻我评论区,很多照片可以证明这个包是宴蓝的,但现在周鸣背着……啧啧啧,咱就是说咱们谁能在出差的时候让老板给自己背包?这不正常啊……再看这里!” 又一个细节被圈了出来。 “周总的手是不是有点儿过于亲密了?能理解艺人出门不容易,旁边人肯定得帮着挡一挡,但是老板亲自挡……盛鸣难道没有其他员工了吗?宴蓝来的时候是有工作人员随行的啊,现在人呢都?怎么就剩他俩了?而且宴蓝来的时候没有周鸣啊!” “然后请看这条戒指项链,不愧是奢牌的价格!” 画面上,饰品的购买链接图贴了出来。 “男士在左手中指戴戒指是什么意思大家上网一查就知道了,大家想一想啊,这么有名的品牌和款式,敢这样戴出来,那几乎相当于是打明牌了。” “好了,这条视频的解读到此为止,但整个事件的解读还远远没有结束,朋友们,关键的来了!看事情要看全面啊!咱们把宴蓝最近的所有细节连起来梳理一下—— 首先,自曝怀孕;接着网上重重猜测,尤其上一条机场视频里,火力基本都是对着庄云流输出,然后宴蓝立刻发文暗示与庄云流无关;再接着,没有跟宴蓝一起去拍摄的周鸣突然出现在了回程的机场,还做了那么多令人浮想联翩的举动,宴蓝也没有表示抗拒。 咱们想想啊,不管是不是偶像,艺人但凡在风头正盛的时候搞谈恋爱、结婚、怀孕、生子这类事情,肯定都会影响事业,公司一般也都不允许,真发生了要么是瞒,要么直接解约都有可能,但咱们看周总有一点儿不允许的意思吗?他不仅没有不允许,反而还很支持,还一路保护,这说明了什么? 事情看似迷雾重重,但只要找到细节,顺着逻辑盘一下,一切就抽丝剥茧,明明白白。 所以我觉得大家也别总追着人家宴蓝问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反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有点儿眼力见啊,直接祝福就完事儿了。 谢谢大家的观看,最后我送宴蓝一个称号—— 实力流量,总裁杀手!” - 庄云流看到的就是这条解读视频。 博主虽然没直说,但意思很清楚了:宴蓝怀的是老板周鸣的孩子,当然不担心影响事业,周鸣支持他公开,但总被猜测孩子是自己的就很生气,不仅让宴蓝发文否认,更亲自飞过来当众秀恩爱。 故事情节严丝合缝,种种蛛丝马迹可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庄云流攥着手机,一边看一边咬牙切齿,七窍都在喷火。 宴蓝怎么可能和周鸣在一起? 不可能!坚决不可能! 他不会喜欢周鸣的,不会!他只会、只会喜欢…… 庄云流按着桌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中现出宴蓝和周鸣相识的情景—— 他们一起站在星空下笑着说话,头都快碰到了! 走的时候周鸣还叫宴蓝小美人儿,他当时就想揍他!却被宴蓝拦住了。 所以…… 宴蓝并没有拒绝周鸣叫他小美人儿,一上车就发信息继续聊,还在意周鸣的鸣是哪个鸣,还一直笑! 离婚当晚就跟周鸣出去鬼混! 被记者堵在学校也是找周鸣求救! 又是当晚就加入了周鸣的公司! 住着周鸣给他租的房子、开着周鸣借他的车!戴着和周鸣一对的首饰! 自己也曾送他这些,他却不要!他弃如敝履! 记得爷爷曾经说过,不想让他进娱乐圈,他不是一向很重视爷爷、很听爷爷的话吗?就连跟自己结婚这种人生大事都行,怎么、怎么突然又…… 难道果然……还是周鸣更重要一些吗? 庄云流平生首次产生了惶恐的情绪。 他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如果宴蓝更早认识周鸣,那他……还会跟自己结婚吗?他当初之所以答应爷爷,是不是因为……他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没有遇到真正的心动? 陡然之间,庄云流的惶恐变成了恐惧。 他忍不住开始对比。 相识以来,宴蓝对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而那屈指可数之中,又有很多是出于礼貌、无奈、生气或嘲讽。 在他面前,宴蓝很少释放自我,只会认真扮演另一半的角色,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回望过去,他们的婚姻日常是不是很像大大小小的公事堆叠在了一起?只有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所以非做不可。 宴蓝给自己灌酒下药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吧? 总而言之,他感觉不到一丝宴蓝对于他……的爱意。 身上的汗一层一层地出。 他以为他是主角,其实他不是。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其实也不是。 他以为他只不过是离了个随随便便结的婚,但其实也不是。 他实际上……是失去了一切。 他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庄云流点了很多酒,彻彻底底地醉了一整夜。 从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克制自律的性格,就算偶有心态失衡或情绪崩溃也总能维持表面冷静,但这次不行了,就像一根弹簧被反反复复地收缩拉伸,不断地在极限上折磨,他终于彻底断了。 只是万万想不到,令他断掉的、令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样在酒精中醉生梦死的,居然是宴蓝。 居然……是爱情。 他提着酒瓶,一会儿趴在桌边,一会儿窝在沙发里,一会儿倒在床上; 他流了很多眼泪,泪水朦胧之中,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与宴蓝见面的时候,他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温馨的店面映入眼帘,浅浅的甜香扑鼻而来,晴朗的秋光洒在灰色的高背沙发上,宴蓝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留着清爽的短发,一手握着装着冰块的咖啡杯,一手举着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低头莞尔,笑得十分灿烂。 后来至今,他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笑容。 - 三天后。 会议室里,庄云流面对一屋子奇形怪状的金发碧眼,做完最后的陈述,沉了下表情,又说:“最近我们一直在谈前景、收益、音乐、理想,现在我想说说促使我来此的最初动机,它很简单,又极复杂,它只有两个字,但是自古以来,无数大家用各种美丽的文字阐释描述,却始终没办法给予它最精准的定义,那就是——爱情。” 他用外语流畅地表述着,对方代表纷纷意外地抬起头来,唯独小赵一人熟知就里,谨慎地垂下了眼帘。 “我之所以想以个人的名义将版权买下来赠予宴蓝,不仅仅是因为之前所说的那些,更是因为……他曾经是我的另一半,很可惜,我们现在已经分开了,但也很庆幸,分别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深爱着他,那种深爱的程度……远超我过去二十多年来对此事的所有想象。我想为他做一些事,一些他很想去做、很有意义的事。他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因为我并非想借此忏悔或重新展开追求,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之后的结果,只是觉得必须去做。在我与他同台表演《Viva la Vida》的时候,在我看到他在舞台上几乎付出了全部生命力的时候,我确信了,我一定要来,一次不成就再一次。” 说完,庄云流一手放在西装衣襟上,微微躬身。 所有人都动容了,尤其是小赵。 他做庄云流的助理好几年了,庄云流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身边俊男美女如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现实来看,他不应该这么说。 可他却真地说了。 不是谈判手段,很多时候,真诚与虚假很好分辨。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突然曝出的消息让他心中清明了; 或许也正是那些消息让他急需倾诉。 或许正因为现在周围几乎都是陌生人,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说; 换言之,倘若宴蓝就在面前,他……还能这样淡定自如吗? 小赵心中叹息。 会议桌上,对方代表们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笑了,有的眼神认可,有的相□□头。 小赵终于松了口气。 - 当天深夜,飞机舱里,庄云流问:“联系好了吗?” “好了。”小赵说,“庆典晚上九点开始,给您留了位子。” 庄云流点了点头。 从小窗望出去,岛国的夜无比静谧。 不久前,版权合同敲定,和对方代表共进晚餐之后,他马不停蹄地直奔机场。 凌晨两点飞,十个小时后落地,换算时差就是晚上八点。 业内大刊的时尚庆典即将开始,宴蓝也被邀请在列。 不接电话没关系,他可以直接去找他。 他要坐到离他最近的地方,让他再也跑不了。 权势滔天神通广大么? 或许在别人看来是这样吧。 或许在宴蓝看来也是这样。 但其实…… 他只是没办法了。 他只是…… 想跟他好好说说话,向他讨要一个说法。 第58章 宴蓝这次拍摄的杂志是时尚圈首席大刊下的准一线刊物, 顺理成章地,他收到了大刊举办的时尚庆典邀请,与此同时又与奢牌敲定了品牌挚友tittle, 可以说正式走入了时尚界。 当天下午六点半, 庆典红毯开始,各路明星争奇斗艳, 一时星光熠熠。 宴蓝本想拒绝红毯, 毕竟他刚刚公布怀孕,恐怕镜头只会盯着肚子拍,多少有些尴尬。 但转念一想, 今天品牌为他准备了新款秋装,一套设计飘逸、剪裁潇洒的白色西装, 领口和袖口特意露肤,内搭是透光蕾丝, 时尚度与性感度拉满; 而且今天是这套衣服在大秀之后第一次借给明星, 品牌还专门搭配了项链、戒指和鞋,可见重视, 不走红毯实在说不过去。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宴蓝这么想着, 一路微笑挥手,认真地摆pose供记者拍照,听到远处粉丝的热情欢呼,紧张感渐渐消除。 红毯最后的采访提前对过内容, 没有敏感问题,他顺利通过, 进入暗灯的会场, 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今天的流程也已经提前对过, 他有一个“时尚潜力新人”的奖项需要上台领奖发言, 获奖者一共三人,平均分一下,每人大约说三四句话,又因为是和别人一起发言,不能过于突显自己,所说内容应力求简单稳妥; 他默默地想了几句词,微笑着与持续进场的人打招呼—— 他今天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虽然已经积攒了一定的人气,说句“炙手可热的新星”毫不过分,但他在圈里几乎没什么社交,又因为曾经和庄云流的婚姻以及参加《第二舞台》的种种,与寰行艺人的关系略有紧张,从长远讲,这些都是他未来发展的不利因素。 他得破冰。 借参加活动的机会做出友善的姿态,和大家聊一聊,至少混个点头交情。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一个熟面孔进来了。 “哇塞!宴蓝今天又好帅!” “明姐。”宴蓝连忙站起来。 明莎莎提着裙子和两个女明星一个男明星来到宴蓝前排,转过身向后,隔着座椅聊。 “看我跟你们说得怎么样,真人是不是比照片上帅多了?”明莎莎眉飞色舞,“而且今天又换风格啦,好性感啊,还有这湿发造型,发梢卷得也太漂亮了吧!” 明莎莎是真地没心没肺,宴蓝挺无奈的,同时又真心感激她这份赞美,便说:“明姐也很漂亮,不是谁都能把这条裙子穿出这种效果的。” 明莎莎哈哈大笑,另外几个人吐槽他俩商业互吹,宴蓝便笑了,说:“还是恰如其分的,否则马屁拍到马腿上,适得其反更加不好,而且我也是因为跟明姐早就认识才敢这么说,不像见到几位前辈,其实心里也很高兴,但害怕唐突,一直不敢倾诉崇拜之情。” “天哪!学霸不愧是学霸!好会说话!”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我见到你也很开心呀。” “那当然啦,谁见了帅哥会不开心呢?” 几人顺势捧起来,明莎莎更上道,招呼着说:“想说话还不容易,赶紧加个好友!” 一群人拿出手机互扫。 进场的明星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宴蓝这边因为明莎莎能吆喝、人缘好,自己又正处于八卦中心,就算不能当面问隐私,聊几句也算满足好奇,一时人越聚越多。 眼看九点将至,红毯已经结束,宴蓝左右两边一共三个位子却还空着。 明莎莎奇怪地说:“他们怎么还没来。” 宴蓝向左看了一眼,名牌上写着的是两个寰行的男艺人,再看一眼右边:成君羽。 行吧,都挺会安排挺能搞事的。 “小羽也没来?”明莎莎更奇怪了,“我早上还见他了,他说他会来呢,堵车了?不应该吧。” 说话间,空气中产生了一丝异样。 许多人开始扭头往走廊上看,宴蓝也随大流跟着看,但是场内很暗,周围站着的人也很多,他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把头扭了回来。 然后,明莎莎突然猛一捂嘴,很大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下头紧张兮兮地用嘘声说:“庄总?他怎么来了?!” 几乎同时,颇像电影里的□□老大出场,围着的人群自动向两旁撤开,西装革履的庄云流顺着这排椅子前的通道走过来,直勾勾的眼神落点正是宴蓝。 宴蓝顿时屏住呼吸,心里开始发慌。 原本正在意外侧目的其他人也不敢再看了,尤其寰行的艺人,连忙各自坐回位置,或低头看手机或抬头看别处,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然而实际上,大家的心里都打满了鸡血。 宴蓝公布怀孕至今快一周了,期间庄云流就跟消失了似的,倒是周鸣搞了不少事,大家一度以为他和宴蓝是真的了,公布恋情和婚讯恐怕就在眼前,心说宴蓝果然不愧“总裁杀手”的称号,不到一年就拿下了两个富豪,还有营销号和博主开始分析庄云流和周鸣究竟谁更适合结婚,庄云流为什么会在这场角逐里退出,究竟是他不要宴蓝还是宴蓝不要他等等。 结果这下好了,庄云流亲自来打脸了。 退出什么? 谁退出了? 他堂堂庄总还相当生龙活虎、斗志满满呢。 老生常谈的问题再次冲进众人的脑海—— 孩子究竟是谁的。 庄云流也在内心疯狂地发问。 他疯狂地想知道,又疯狂地感到害怕。 或许在别人看来,现在的他跟往常一样有派头有气场,但事实上他是外强中干。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怂和卑微,他不得不努力表现得趾高气昂目空一切,来到宴蓝面前,只是极轻极淡地瞥了一眼就转身坐下,坐的时候单手扶了下衣襟,十足优雅。 宴蓝:??? 他旁边的人不是…… 看来庄总又动用特权了。 所以成君羽也是被迫不来了。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坐下了,唯独宴蓝还站着。 他瞬间尴尬。 明星们各个是人精,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早把他和庄云流八卦过一万遍了。 他觉得脸上很烫。 所以庄云流是故意过来让他难堪的吗? 因为自己公布怀孕,还和周鸣放烟雾弹,庄云流觉得脸上无光,不挑衅一下就不舒服? 宴蓝非常郁闷。 庆典准时开始,主持人一个个地推流程,时而开个玩笑,时而嘉宾上台颁奖领奖,时而穿插演出,宴蓝正视前方目不转睛,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芒刺在……侧。 与庄云流相邻的半个身子都出了汗。 虽然庄云流也一直看着前方,但他知道,他意在自己; 还有前排后排的各路艺人,后排可以堂而皇之地看他俩,前排可以想象,再加上现场这么多镜头一通拍摄…… 他和庄云流挨着坐,两侧特意各留一个空位,这是什么好笑的西洋景? 庄云流怎么想的?! 正在这时,肚子里轻轻一推,胎动突然来了。 相较以往,这次胎动持续而绵长,明明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身体的变化,就算是身边的庄云流也不可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紧张了。 紧张之中又有少许委屈。 和他一起孕育了这个孩子的人就是身边,大庭广众之下,他却想起了情人节那夜的混乱与第二天清晨的争吵,他…… 受不了了。 坚决地闭了下眼睛,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打字。 几秒钟后,庄云流的裤兜轻轻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 宴蓝:[你能不能不要坐在这儿?] 庄云流:??? 扭头一看,宴蓝目视前方表情克制,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庄云流心说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传纸条”吧。 又几秒钟后。 宴蓝按亮手机。 庄云流:[别担心,没人敢传出去。稍后找个地方,我想跟你聊聊。] 宴蓝:…… 什么叫鸡同鸭讲啊! 他又迅速打字,暗灯的浮华大厅里,坐在一起的两人开始了无声的对话。 宴蓝:[稍后我要社交。] 庄云流:[你想认识谁?想拿哪个资源?我帮你联系。] 宴蓝:[多谢美意,不过不必,我想要的会自己去争取。] 庄云流:[你没必要这么辛苦,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虚假的社交,这些交给我就好。] 宴蓝:[???] 宴蓝:[庄总,你听不出来我在拒绝吗?] 庄云流:…… 他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继续打字发起攻击。 庄云流:[我当然知道,但我说这些也是认真的,宴蓝,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宴蓝:[不需要。我想周鸣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庄云流:!!! 庄云流:[我不信,他在胡说八道,他故意挑拨离间,我绝对不信。] 宴蓝:[你爱信不信,总之我不奉陪了。] 宴蓝收起手机起身,按照流程,快到他上台领奖了,他得去准备。 庆典结束后主办方安排了会所聚会,相比现场短暂的交流,那才是社交重头戏,但现在宴蓝有点不想去了。 他想领完奖就直接离开,彻底躲过庄云流。 但……如果离开,庄云流很可能会在外面堵他,私下的环境里他反而更加孤立无援,相反如果在会所,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庄云流自顾身份,总不至于当众行凶。 宴蓝把离开的念头压了下去。 要不要告诉周鸣呢? 犹豫片刻,他决定算了。 庄云流和周鸣都容易上头,还是尽量别碰面的好。 颁奖的时候,宴蓝站在一排人中,高挑闪耀,十分出众,令人根本挪不开眼。 庄云流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在远处,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轻而认真地描摹舞台上宴蓝的轮廓。 仿佛这样就是触碰到他了。 庄云流的内心强烈震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触碰过宴蓝了。 他记得他很柔软、也很温暖,不知现在是否有变。 …… 领完奖后,宴蓝虽然不打算离开,但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回去庄云流身边坐,他呆在后台,一直等到庆典结束,略忐忑地跟大家前往会场旁边的会所,路上小心观察,始终没有发现庄云流的踪迹,便稍稍松了口气。 会所足以用纸醉金迷来形容,宴蓝此前从未去过这种地方,却是看过不少。 仍然是暗场,曲里拐弯的道路分出各个区域,各色灯带闪烁,再用玻璃镜面造成折射,十分令人眼晕。 穿着打扮无比金贵、妆容造型相当精致的男男女女你来我往,端着美酒互饮,说着恭维的、玩笑的漂亮话,好像自己已然处于世界的顶端。 这种环境非常容易令人迷失,宴蓝和几个导演、制片人、艺人坐在一起聊,一时纵意大笑,一时觉得很不真实。 分裂中,热闹喧哗戛然而止,周围的人瞬间一齐定平面色闭口不言,一片阴影从身侧带着压力落下,熟悉的嗓音沉声说道:“打扰各位了。” 明明是抱歉,却充满了倨傲。 下一秒,宴蓝手腕一沉,曾在钢琴上飞舞的大手用力握了上来,接着向上一抬,试图将他拉走。 庄云流何许人也?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注目。 全场的视线都射了过来。 宴蓝浑身一紧,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草船借箭。 没错。 他现在就是被捆在船上的草人,那些目光宛如万箭齐发,火辣辣地将他打透,让他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筛子。 第59章 宴蓝下意识的念头是抗拒。 但紧接着, 理智冒了出来。 如果他抗拒,庄云流肯定要反制他,今天圈里从幕前到幕后来了不少人, 难道让大家看着他俩撒泼纠缠吗? 他丢不起这个脸。 只好顺着庄云流的手劲站起来, 被他拽着,在众人的目送下随着他走。 庄云流大概也是看准了他要面子, 并没有把他拉到会所外, 而是直接按在了角落里的一面玻璃镜墙上—— 就是影视剧里的“壁咚”,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不放,另一只手撑在他耳朵旁边, 整个身体笼罩着,将他彻底困死。 然后, 宴蓝看到庄云流的眼神一变,凌厉地回头瞥了一眼。 远处一个艺人随即一脸菜色地垂下头, 将偷偷竖起来的手机收回背后。 紧接着大伙儿各自散开, 表面上不再看向他们了。 宴蓝:…… 会所空间密闭,本来就人多, 又有满耳热烈的音乐, 满眼炫目的灯光,两个人这样站着,热气不断袭来,身体和情绪跟随着一起躁动, 庄云流身上那抹惯常的香氛混合衣物处理后的沉香味道顿时更加清晰; 两个人这样站着,任凭周围俊男美女觥筹交错, 都好像成为了朦胧的背景, 好像那是另一个世界, 而与宴蓝同在的, 就只剩庄云流一人。 他们仿佛从未离得这么近过,庄云流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宴蓝,宴蓝不得不与他对视,过去所有涌上心头,一种难以言说的、无法逃离的情绪包裹了内心,他连张口说话都觉得苦涩。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听到这句话,庄云流恍惚了一瞬,接着手上一用力,反驳说:“我逼你?明明是你在逼我,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但你不理我、不给我机会,我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 “没有什么好说的。”宴蓝一脸烦躁,“这话我说过好多次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 “这哪里是纠缠?!” 毕竟众目睽睽,二人都压着声音; 毕竟环境吵闹,想让对方听清内容和情绪便不由地更加靠近,不由地表情丰富,不由地更显咬牙切齿。 “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庄云流倾身低头,几乎碰到了宴蓝的发梢,“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想要说法吗?难道你就愿意被蒙在鼓里吗?!宴蓝你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 “不是。”宴蓝斩钉截铁地抢先答道。 “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宴蓝!”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高了。 正在社交的人们一顿,本能地向这边扭头,被庄云流充满威压的余光震慑,又迅速收回视线,假模假样地继续社交。 庄云流沉了口气,努力克制情绪。 他看着在这种场合里的宴蓝,一身华服,发型矜贵,妆面虽然不浓,却刻意修饰了眼眉的线条和颜色,只是轻轻勾勒,便无限放大了他原本就有,只是在日常生活中不太突显的性感和欲; 他领口敞开,项链在随着呼吸起伏的漂亮锁骨上闪光,掌中手腕触感光滑纤细…… 庄云流不可抑制地产生了破坏的冲动。 但提起项链…… 他又想起不久前传闻中宴蓝和周鸣分享合戴的那一条。 愤怒为冲动添了最后一把火,庄云流一步上前,按着墙壁的手猛然搂住宴蓝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一带。 后腰被偷袭,如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被触碰,宴蓝慌了,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仍是令所有人再次看了过来。 这下不用庄云流警告,大伙儿只看了一秒就十分识相地撤回了,心中尴尬与兴奋打架。 这是要干嘛? 就地正法吗?! 庄云流也太、太猛了吧。 宴蓝好像有点……惨。 但是能让庄云流做到这一步,还有周家公子保驾护航,也确实……不简单。 啊…… 他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结合这种种表现,庄云流不会真地……被绿了吧? 任凭众人天马行空地猜测,庄云流却傻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情绪烟消云散,因为这充满侵略性的一抱让他毫无准备地…… 碰到了宴蓝微微隆起的肚子。 一时间,他就像即将吃人的大老虎被魔法一招变成失去攻击力的小猫咪,他…… 浑身都柔软了。 尤其心头,正清晰地一颤一颤。 此刻之前,他都是在照片和视频里看宴蓝,怎么都看不出怀孕的模样,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有了肚子。 虽然只是一点,但足够靠近的时候,就能明白那其实是相当巨大的变化,那种触感很神奇、也很神圣。 突然想起救场的那天,宴蓝一个人在休息室捂着肚子喘气……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有了。 居然还那么卖力那么拼命,在舞台上大声唱歌爬高上低,他一定很辛苦。 他…… 哎。 那么明显,可恨自己竟然没发现! 身体相贴四目相对中,庄云流又恍惚又后悔。 宴蓝终于从被碰到肚子的失措中走出,能活动的那只手紧紧扣住身后光滑的墙壁,以求能与庄云流离得远一点。 “庄总,请你放开我。”宴蓝很认真地警告。 冷漠疏离令庄云流难以接受,他突然委屈地低声说:“蓝蓝……” 宴蓝:!!!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何况是庄云流! 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脸也有点红,生怕庄云流感受到了,索性将羞愤化作凶狠。 “你住口!” 庄云流果然一愣。 “庄总请你记住,我们离婚了。”他重新让自己的眼神变得狠厉,语速极快地压着嗓音说道,“今天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你是寰行的庄总,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我也不能,我更要面子,无法在这里歇斯底里地反抗,可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吗?庄总,我们离婚了,而且就算是没离婚的时候,我们也只不过是……” “那我们复婚!” 宴蓝:!!!!!! 说出这句话,庄云流自己的双眼也不可置信地开始震颤,像是在忍痛似地,他猛吸了两口气,更加坚决地说:“我们复婚,我不管你怀的孩子是谁的,我不问了,我不在意,只要……” “庄云流你疯了吗?!”宴蓝瞪大眼睛。 短短几日,他觉得好多人都疯了。 庄云流曾经信誓旦旦趾高气昂地表示过不想要孩子,现在怎么竟然…… 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永远只是公事公办的庄总去哪里了? 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永远只是公事公办的庄总如今非常混乱,像喝醉了似地,又像是在给自己作保证,反反复复喃喃自语地强调:“蓝蓝,我没有疯,我认真的,蓝蓝,我……” “你别说了。” 宴蓝垂下头,不带任何感情、平缓而坚决地打断他,在他晃神的空当将他使劲儿一推,快步走向会所出口。 为了防止被追上,他几乎小跑,不小心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他低着头,根本顾不上看那是谁,随口说了句“抱歉”就继续逃,明明只是一点点路,他却觉得很长很长。 走了好久好久,他终于走出了纸醉金迷的包围,闪烁刺眼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馥郁黏腻的香味通通不见,宽阔寂静的深夜大街出现在眼前,空气前所未有地清新。 ……他终于松了口气,有种回到了现实世界的踏实感。 正在这时,超跑的嘶鸣声响起,亮蓝色车身在路边停下,车门推开,周鸣走了下来。 “宴蓝!我听说庄云流来堵你了……” 宴蓝心想来得正好,正要迎上去彻底逃离是非之地,突然身后风声一紧! 他本能地回头,可惜只来得及回到一半,就见一个拳头连着手臂擦着脸畔飞速划过去,猝不及防地狠狠砸在了被自己挡住、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周鸣脸上。 几乎同时,耳边响起了极其沉闷的骨骼碰撞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宴蓝其实没看清挥拳打人的是谁,但是…… 他根本不用看清。 那淡淡的沉香他太熟悉了,即便从来没有专门在意过,嗅觉却早已自动保存了最深刻的记忆。 何况在此时来打周鸣的,还能有谁? 一瞬间,“庄云流居然打人”这七个字强烈地震撼着宴蓝的心。 太不可思议了。 他可以接受庄云流想尽办法找他堵他,甚至像刚才那样在众目睽睽下把他拉走按在墙上他都能理解,但是打人…… 庄云流怎么可以打人?! 而且是二话不说向完全无辜的人动手! 从前自己跟他就算再有矛盾隔阂,但在心里,在潜意识里,庄云流一直是公私分明、理性优雅的代名词,就算偶尔霸道,却很有教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成功人士,他怎么能、怎么能…… 他真地疯了。 他现在就是个衣冠禽兽! 宴蓝心里的火前所未有地一秒疯狂燃烧至极点。 之前在意的面子、场合完全不重要了。 像曾经在黑夜里被突然冒出来的极端粉丝威胁、像被庄云流说他过于骄傲又过于自卑,所谓报恩只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像病得糊涂打错电话的那天晚上,任凭他好说歹说无论如何请求庄云流只是不走、像…… 多年以前,被寄养他的远房亲戚家里的男孩子动手动脚的时候,他再一次失控了。 他一把扯住身边的人,用尽全力狠狠一推,近乎崩溃地嘶声喊道:“庄云流你个混蛋!” 第60章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何况宴蓝本就是冰山下的火种,他有多么温顺乖觉,就可以有多么倨傲锋锐, 更重要的是, 他现在也已经被庄云流逼疯了。 推过一下不能解恨,他又冲上去补了一推, 大喊:“我恨死你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用尽了全部的情绪和力量, 他的喊声几乎破了,喊完便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喘息。 庄云流连退几步,好在被人扶住才没有当场摔倒, 肉眼可见地满脸惶恐和错愕,好像完全想不到宴蓝居然这么痛恨他。 那表情令宴蓝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 正准备继续捅刀子,周鸣突然走上前来, 撩起衬衫一抹鼻血, 直勾勾恶狠狠地朝着庄云流去了。 ……绝对不能打起来! 宴蓝心中的声音疯狂叫嚣,他去拉周鸣, 周鸣却像头蛮牛, 不说话也不理他,就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冲,庄云流也来劲了,一边试图挣脱劝阻他的男人, 一边伸手解西装纽扣。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挨上了,两人都是为了他, 他拼命拉扯却无能为力, 又气又急又羞愤又绝望, 情急之下, 直接转身紧紧抱住了周鸣。 几乎同时,周鸣的身体僵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身后的两人也一僵,接着推拉更加大力更加明显,他就知道,这一抱刺中庄云流了。 很好。 他也不想忍了,他今天就要刺激庄云流,刺得越痛越好! 于是他几乎贴着周鸣的耳畔,温声劝说:“听我的话,你不要动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然后转过身来双臂挡着周鸣,用发红的眼睛狠盯庄云流:“庄总你听好了,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我现在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想过属于自己的新生活,请你放过我!” 他没有看到身后周鸣的表情,只清楚地看到眼前的庄云流惊恐至极,连站都站不稳了。 “什么真正喜欢的人?这个姓周的小子吗?!” “是啊!”宴蓝想也不想就承认了,“他比你好多了!他温柔活泼正直热情,他尊重我关心我,他对我很好很好!” “我对你不好吗?”庄云流没有喝酒,却像在发酒疯,在另一个男人的钳制下挥舞双手拔高声音:“我对你不好吗?!我不关心你吗?!宴蓝你有没有良心?!你……” “但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宴蓝瞪大眼睛,直接放出了杀招。 顿时,所有人都愣了。 寂静之中,庄云流和周鸣一个如遭灭顶之灾,一个无比怀疑又无比震动。 宴蓝也满身满头都是热汗,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克制,不带任何感情地发出最后的警告:“庄总,一直以来,无论遭受多少恶意的攻击,我都一忍再忍,始终对我们结婚的原因守口如瓶,所以也请你稍稍为我考虑一些,不要自降身份,不要再搞这些愚蠢难看的事情,我感激不尽,否则……”沉了口气,他冷冷地说,“你难道连爷爷去后的体面都不顾了吗?” 说完,他转身迅速将周鸣推进超跑的副驾驶座,自己绕去驾驶座,发动跑车扬长而去,彻底忽略了站在原地的庄云流震惊而呆傻的模样。 - 凌晨快两点。 宴蓝开着超跑飞驰在寂静的街道上,双眼茫然地望着千篇一律的路灯和行道树,心中想的居然是又没能遵医嘱熬夜了。 他穿着奢牌套装,妆发十分精致,手上却突兀地染着鲜血。 这种事好像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可如今他算明白了,他的生活远比电影更加精彩,更加…… 滑稽错愕,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讲。 刚才在会所外面,虽然只有他、庄云流、周鸣……和那个始终拉着庄云流,他觉得有点眼熟,但根本没心思注意是谁的人,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所里的人肯定躲在暗处把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都听了。 他们碍于庄云流的地位和手腕,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应该也不会把今晚的事曝出去,但这改变不了他今天很丢人的事实。 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丢人了。 “你要去医院?” 自打庄云流动手就一直没吭声的周鸣终于开口了。 宴蓝一愣,发现周鸣一动不动地盯着导航架上的手机,便点了点头。 “去医院给你看看。” “不去了。”周鸣迅速地摇了下头,“鼻子没断,血也止住了,不想到处跑,很烦。” 宴蓝:…… 一向乐观开朗的周鸣居然会用厌世的语气说烦,宴蓝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好吧,不去了。”他考虑了片刻,“那就去我那儿,稍微处理一下。” 周鸣虽然独居,但有他爸爸妈妈专门请的阿姨住家照料生活起居,要是这样回去,肯定会被阿姨告状,惹得他的父母担心。 自己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他不管。 周鸣没说话,宴蓝权当他默认了,调转方向一路开回家,一进门就洗手拿药箱,又在手机上查应急处理方法,来来回回地忙碌准备着;周鸣则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宴蓝有点无奈,却更能理解。 今晚这么一闹,任谁心里会好受呢? 愧疚再次占据了胸口,宴蓝取出酒精片,捞起周鸣的手,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擦完扔了酒精片,又用镊子镊起沾湿的棉球擦他脸上的血污,温声道:“疼了你就说话。” 周鸣终于有反应了,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颤动,然后攥紧。 宴蓝凑近他的脸仔细查看,说:“确实肿了,要先擦药膏再冷敷,二十四小时后热敷……明天起来看看情况,如果没好转就必须去医院。” 网上说可以擦红霉素眼膏,这个药箱自带基础药,正好就有,不用现买,宴蓝感到庆幸,用棉签沾了药膏轻轻抹在周鸣鼻腔里,周鸣有点抗拒地后撤,还吸了吸鼻子,一时又很有委屈小孩子的架势。 宴蓝忙停下动作:“疼吗?” 周鸣摇了摇头。 “不舒服?”宴蓝又问。 周鸣低着头,眼睛迟缓地眨着,终于说:“有点。” 宴蓝坐在他面前举着棉签:“那我再轻点儿。” 周鸣撇了下嘴,嘟囔道:“不想抹药。” 今晚应当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打,还是被情敌打,还是打脸,又没能还手,他一定憋屈死了。 宴蓝心头翻涌,放下棉签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周鸣的大眼睛波动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护着他。”宴蓝努力解释,“是因为刚才大庭广众,你们……” “我明白,我没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过。”周鸣想了想,放在腿上的两手不安地动着,双眼飞速闪烁,既极其迫切又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宴蓝,所以你们结婚到底是因为……你、你……我之前听过一个传闻,说你和庄若人……” “不是的!” 宴蓝十分严肃地站了起来。 他刚才话说得不清不楚,但至少表明了他和庄云流的确不是正常结婚,结合曾经的爆料,难怪周鸣想歪,但是…… 这是底线。 “那是谣言,是诽谤!我和爷爷……” 宴蓝一愣。 事已至此,他只能说出真相,然后周鸣彻底震惊了。 “现在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事?你怎么还能屈服!!就算他们对你有恩……原来从头到尾你所有的不快全是庄云流带来的,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他才……” 周鸣一顿。 一个几乎是欢欣鼓舞的念头冲入脑海,他的双手发抖了。 他紧张地看着宴蓝,满怀希冀地问:“所以你、你其实根本不喜欢庄云流对不对?” 宴蓝:!!! 像一记重锤砸上了心头,脑中再次拉响警报。 他突然意识到说出喜欢很难,可否认却也开不了口。 这个事实、这种心情令他害怕,几乎毛骨悚然。 周鸣却仿佛因祸得福了,整个人散发出快乐的生气,十分感慨地笑了一下,又向前凑了一下,抓住宴蓝的手说:“宴蓝,我喜欢你。” 宴蓝:………… 多谢庄云流,他终于说出来了。 周鸣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另一只手张开合起、合起又张开,终于抬起来,试图去摸宴蓝的脸。 他喜欢宴蓝很久了,这么明白而强烈的感情,这样年轻而热情的身体,这种独处的静谧的环境,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宴蓝很紧张。 此刻之前,他从不认为这个问题会有第二个答案,但此刻开始…… 不,是拜不久前的庄云流所赐,他的想法突然变了,他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叛逆之心,他要把庄云流深夜的送餐送药、第一时间赶过来坚持带他去医院和帮助他成功逆袭的救场……都忘了。 那些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是他由于小时候的影响,习惯性地偏向于记住别人的好,然而庄云流明明还有很多不好、甚至深深伤害过他。 周鸣才是全心全意对他最好的人。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试着以平和的心态去看待周鸣喜欢他的事实呢? 他们都是单身,喜欢和被喜欢、追求和被追求都很正常啊! 他先前为什么觉得抗拒? 周鸣又做错了什么? 周鸣真心喜欢他、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本人又那么优秀,他难道不应该…… 他难道就没资格拥有真正的新感情和新生活吗? 凭什么很难再喜欢一个人?! 只要他想就可以很简单啊! 何况他以前一直活得很累,恰恰是遇到周鸣之后,才拥有了少许自由的喘息。 所以…… 宴蓝的手出了汗,他屏住呼吸,天人交战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个假后天继续更谢谢大家呜呜呜呜,再把小庄总推出来做挡箭牌(← 第61章 深夜。 别墅客厅灯火通明, 黑胶唱片机传出低缓的音乐声,庄云流站在垂着纱帘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嗯,好, 那你这两天多盯着点儿, 辛苦了。” “好,再见。” 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回裤兜, 转身走向客厅另一侧的酒柜。 酒柜前有个家用小吧台,一个长相帅破天际、身材堪称完美、气质优雅无双的男人坐在那里,手中晃着装了酒的玻璃杯, 低垂的吊灯营造出静谧的氛围感,庄云流脚步一顿。 他…… 又眼花了。 在这种十分家常温馨的环境中, 但凡有个长得好看点儿的人,但凡又拿着玻璃杯, 他总会自动替换成宴蓝。 刚离婚的时候, 他以为这是不适应,甚至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 但最近他明白了、承认了, 这些症状其实非常简单,都不过是因为失恋了后悔而已。 “吩咐好了?”男人转过头问他。 庄云流恢复正常,走去吧台前坐下。 “打过招呼了,今晚的事不会被说出去。” 男人给庄云流的空杯子里倒酒, 无奈地摇头,“所以你干嘛要折腾?不止让人看笑话, 还得收拾残局, 不累吗?” “我也不想。”庄云流表情一滞, 手攥了攥玻璃杯身, 一时又憋气了。 “但我忍不住!换了是你,你老婆当着你的面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怀了你的孩子还不承认,还不止一次,你能忍吗?!还说了那么多扎心炸肺的话,我刚才就觉得……就觉得整个人都快被他碾碎了!我就像被他开着车一点一点地从头上轧了过去,然后再倒回来,再往前开,反反复复……” 庄云流表情痛苦地灌下一大口酒。 好不容易有了倾诉的机会,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他还拿爷爷威胁我!什么意思?准备向大家公开他跟我结婚只是为了报恩吗?他以为这样我会怕他吗?我怕什么?!我又没有逼迫没有强抢!你情我愿的事就算说出来我和爷爷也不丢脸啊!结婚离婚都是他同意了的,前前后后我给了他多少东西!而且我为什么不能打压他?我是寰行的老板,不是扶贫搞慈善的,理论上非寰行的艺人冒出来一个我就应该打压一个,这也错了吗?!我对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仁至义尽!” 男人看着他,一脸既悠然又同情的笑,不疾不徐地说:“听起来你挺讨厌他的。” 言下之意,既然讨厌就别纠缠了呗。 庄云流一怔,垂下头目光闪烁,有点被打脸了的难堪,更有无人理解的不愤。 他又喝了口酒。 “我讨厌的是他胡搅蛮缠识人不清胳膊肘往外拐!小小年纪,自以为自己很厉害,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糊涂着呢!你走着瞧吧,我不管他,他迟早会撞到南墙上!” “然后呢?”男人的笑深了一点,“那时候你打算居高临下幸灾乐祸,还是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庄云流不置可否,只是气愤地“哼”了一声。 男人拿着酒杯与他放在吧台上的酒杯一碰,表情认真起来。 “你们俩之前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今晚可见,大家都不冷静,非常不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崩溃疯狂了,在这种状态下说的话做的事除了加剧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反过来推测,我猜你们俩之前可能也没有多少时候是冷静的,所以庄总,如果你对他真地还有想法,就必须改变现状。不管他怎么样,你首先不能乱,更不能被他带跑,要不然他上头你也上头,事情不就成了一锅粥了吗?你得冷静下来,理智分析,步步为营,这样的话大约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们俩就彻底完了。” 男人目光之笃定令庄云流一瞬间脊背发凉。 “你的意思是……” “给我讲讲你们的过去吧,还有宴蓝这个人。”男人一笑,幽默地说,“某虽不才,愿为主公参详,效犬马之劳。” 男人看起来非常靠谱,庄云流却有点愣。 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未向他人谈起过自己的心事,更别提分享感情经历了,他觉得这很奇怪、很别扭,甚至有点丢脸,但是现在…… 别扭就别扭,丢脸就丢脸吧。 因为“彻底完了”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 转念一想也对。 一个人就算再强大也会遇到难题,他自信工作能力极其出众,也依旧需要团队的支持,需要时不时地听取别人的建议,以免独断专行行差踏错,那感情就应当也是这样。 何况他在感情上本就缺乏经验,的确需要帮助。 他下定决心,警告道:“你不许说出去。” 男人举起手掌:“对天发誓。” 庄云流放了心,略一思索,决定从头讲起。 “我第一次知道宴蓝就是听爷爷说的,说在他很小很小,还不记事的时候,父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他被寄养在远房亲戚家,那个地方虽然算不上穷山恶水,但确实非常不发达,亲戚家条件也很不好,对他更加不好,具体怎么不好爷爷没说,只说他过得很难,但他没有自暴自弃,没有就此堕落,反而扛着巨大的压力坚持学习。十四岁那年,他的学校加入了爷爷的助学计划,他是年级第一,理所应当地获得了最高额的助学金,然后他离开了亲戚家,一直住在学校,高中也很拼命,两年学完了三年的课程,不到十七岁就考上大学;爷爷还说,头脑聪明学习刻苦颇具才华只是他最基本的优点,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品非常高尚,而且虽然年轻,却隐隐有大智慧,所以他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他说人生路上有这样一位伴侣将是件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事,我那时不以为意,觉得爷爷是想我结婚想疯魔了,一时受人蛊惑……” 庄云流双手握拳搭在吧台上,不太好意思看身边的倾听者,就垂目盯着杯中的酒,把他和宴蓝从首次相亲,到在公司相识,再到一起经历各种公事私事大事小事,以至于后来结婚、争吵、缓和、离婚、离婚后的几次交锋……甚至连情人节那晚都概括地说了。 虽然……时而脸热,但好像……确实舒服了一些。 至少不会憋得想撞墙了。 “讲得很客观。”听完这个尚算曲折的故事,男人给出了十分满意的评价,进一步道,“现在说说主观的吧。” 庄云流蹙眉。 男人一手伸出,摊了一下:“你的感情变化,你是怎么爱上他的呢?” “唰”地一下,庄云流脸红了,交握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摩擦,不好意思的情绪更加强烈。 但他知道他得说。 是时候了,混乱了这么久,的确该认真梳理一下。 沿着刚才所讲的经历,他一点一点寻找自己情感的起伏,一点一点打上变化的节点。 想到初遇的那一眼,他说:“宴蓝他……长在了我的点上。” 倾听的男人顿时笑了,上下打量庄云流,不怀好意道:“你哪个点啊?” 庄云流:…… 白了他一眼,庄云流继续回忆宴蓝:“无论长相、身材、气质,少一分觉得不足不够不来劲,多一分就觉得过了、艳了、腻味了,总之就是刚好,像榫卯那样卡得严丝合缝,让我觉得……受不了、控制不住。” “呦。”男人毫不留情地吐槽,“怪老流氓的。” 庄云流正在神往,闻言心塞,更加凶狠地瞪他。 “你听不听?!” “听听听,抱歉抱歉,我不插嘴了。” 庄云流勉强消气,闷了口酒。 “但即便如此,我一开始还是挺烦他的,一方面觉得他跟那些费尽心机求上位的人差不多,却又比那些人看起来更清高、更装模作样,也就更令人讨厌;另一方面大约是迁怒,觉得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被爷爷催婚;又有点儿……怎么说,吃醋?觉得他算老几啊整天在我爷爷面前晃悠,反正就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没什么好感。” “但是很快,我发现他的确不是虚有其表,他有想法、有才华、能干,清高也不是装的,叫清冷更合适,而且也不全是清冷,有时候好像还挺有趣,但是又……特别能招事,特别骄傲、不服软,甚至敢跟我对着干!……我对他的情绪更复杂了,大约……在这个人其实不错和这个人实在好烦之间反复横跳,又因为那时我还没确定他想跟我结婚的真正原因,所以私下会比较暴躁,对他态度不好,但又因为……最初说的,他刚好踩在了我的点上,我……” 庄云流耳根发烫,把头垂得更低,声音也低下去。 “做不到真地不理他。” “再后来……我被爷爷的病情吓住了,确定了他没有心怀不轨,我立刻决定结婚,当时觉得全是为了爷爷,但最近觉得也有自己的情愿,然后想着婚结都结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也没有特意培养感情,就是顺其自然,打算能过成什么样就什么样。情人节那天,我想他既然愿意主动走出这一步,那我自然接受,反正已经是夫妻了,结果……” 但凡想起被骗上床的经历,庄云流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是地地道道的冤大头,无比屈辱,气得又闷了一大口酒,还把酒杯重重一顿。 “结果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觉得我能不气吗?既然他对我不真诚,既然他始终认为这是虚假的婚姻,那爷爷不在了,我为什么不跟他离婚?我没有必要继续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是不是?!” “是。” 男人点点头,叹了口气。 “只是你没发现,你已经爱上他了,所以离婚之后你颠三倒四言行混乱,看到他跟别人走得近,更气急败坏胡作非为。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了他呢?”男人十分认真地问。 庄云流先是茫然,然后仔细去想,喃喃自语:“最初是……欲望,然后是好感,好感不断积累、消磨、再积累,最终积累超越了消磨,当消磨彻底不见,而积累达到顶峰……” 庄云流也晃了晃杯中的酒,倒映在酒中的眼神泛起了温暖的微笑波澜。 “应该是在他给我做豆乳盒子,我不仅没吃,还指责他,他跑出去,豆乳盒子打翻了,我追上他……的时候。” 音乐声在客厅里缓缓流动,庄云流的眼里充满了情意。 “那个时候我心疼了,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疼,我想抱住他,不加任何阻隔地抱住他、哄他,所以那天晚上,我发信息给他,假装开玩笑,说我可以跟他做实际上的夫妻,其实是因为……我真地想。” “那天晚上我一直睡在沙发上,盼着他能凑巧下楼来看到,然后我们就借机冰释前嫌;我想象着如果真有那样的机会,我一定……要在沙发上吻他。” 灯光昏黄,庄云流映在酒中的笑意仿佛被侵染了,含着沉醉的神色。 他的语气也变得笃定。 “没错,就是那个时候,我爱上他了。” “可惜后来造化弄人。” “可惜他不曾爱我。” 庄云流苦意发苦,仰头喝酒,酒精烧灼食管,如此强悍的攻击力却难以浇心中块垒。 倾听的男人皱眉思索,缓缓地说:“我倒不这么觉得。” 庄云流一愣,拿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双眼充满了意外。 “……你、你说什么?” 男人一手托腮,分析道:“刚才你说他识人不清,这点是对是错我先不评判,但听你说完之后,我很想把这四个字送给你。庄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其实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宴蓝。”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竞猜:这个男人他是谁? 第62章 “你刚才说他小时候过得很难, 究竟多难不知道,但我们得知道的是,话即便说得再沉重, 相比事实也不过只是千万分之一的轻描淡写。在我看来, 那种艰难一定是可以被无限放大的,因为他当时是个连父母都不记得的小孩子, 因为他受到老庄总的资助后竟然有如此深刻强烈的感激, 也因为……他从来不说过去。诉苦是人的本能,但如果不诉,就代表着那些苦处已经成为了阴影, 根本不愿去回忆。” “这样的人想要进入亲密关系的确有难度,他需要安全感, 然后卸下防备、揭开疮疤,让对方和自己一起疗伤。哪一个环节不够、或者错了, 他就会立刻缩回壳里, 而且但凡缩一次,下次再想出壳就会更难。因为他很渴望, 又很谨慎敏感, 容错率低,这是第一。” “第二,宴蓝一定始终处于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压力之中。你想想看,从小到大, 从有记忆到现在,几乎每一天, 他要么承受着他那个远方亲戚的压力, 要么承受着老庄总和你的压力……” 庄云流脸色一变, 嘴唇动了动, 男人抬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巨大的恶意和巨大的好意都有可能成为压力,他每天每刻脑海里装的要么是我做错了什么亲戚要那样对待我,要么是我何德何能凭什么值得别人付出,日久天长,他的头顶就像有张如影随形的巨网。” “他为什么不断努力呢?固然有本身就想努力,但一定也有一些是因为认为自己只有努力,才能与恶意对抗、且回报好意。这些年来,他不断暗示、强化老庄总的好,以致于老庄总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你不觉得这种心态已经失衡了吗?但他自己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 庄云流轻轻蹙眉。 男人又说:“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他会觉得他的人生根本没有自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先考虑比人,比如他想按照老庄总希望的那样跟你结婚,但你不愿意,这个婚就结不了,相反只要你愿意了,也根本不用过问他当时的心情;比如离婚也一定是由你提出,他没资格说不,也没资格表达情绪;甚至平时穿什么衣服、去哪里吃饭、住哪套房子、搞什么应酬都得听你的。” “或许你会觉得你没有逼他,他可以表达自己,但在他看来就是不行,因为他的人生是你们给予的,在你们庄家人面前,他不应该有除了感激和听话之外的任何一种情绪;或许你会觉得他也发过脾气,那是因为人都有极限,而且只是对你。你信不信,如果换了老庄总,即便有无理要求,他也一定不会发作。” 庄云流:…… “但反过来想,他之所以还能对你发脾气,恐怕也是因为你多少……有点不一样,也就是我刚才说的,他不一定对你没感情,否则他会更像一个机器,包括离婚之后,他的种种反应还挺大的,情绪也不稳定,而且像你一样,时不时地做事不考虑后果,这都是反常的表现。” 男人如此这般地摊了下手。 “稳定的爱情会让人乐观向上,不稳定的暗恋则会让人陷入混乱。” 庄云流:!!! 他的心猛烈地搏动了,男人的脸色却不容乐观。 “但进一步的,他一边觉得你有所不同,一边又会因为之前的思维定式,认为自己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天生处于掌控的地位。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逃了,那当然要逃,而你又十分霸道地想把他抓回去,他怎么会愿意呢?相反周鸣就不同了,他们在生活上是朋友,在工作上互惠互利,这种平等的关系是他最缺少的,也是最让他感到舒适的。” 庄云流一听就有点慌:“那、那怎么办?” 男人一脸鄙夷:“庄总,你的技能点是全点在了赚钱上吗?” 庄云流一愣。 男人笑了,又说:“抱歉我片面了,你的技能点明明还点在了动手打人上。” 庄云流:!!! 他羞愤欲死,男人爽快地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 “好了说正事,刚才分析了那么多,目的就是让你对症下药。没有人会喜欢不合时宜的暴力,也没有人会拒绝发自内心的温柔,宴蓝这种情况,最需要的就是伴侣温柔的理解、陪伴、哄劝、赞赏,让他觉得周围充满了不会离开、不会变质的爱,安全感拉满,他就会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譬如当老庄总逼你陪他吃饭的时候,当你必须跟他共处于温泉酒店的时候,当你们争论究竟该不该亲手做家务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当……情人节第二天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如果你能心平气和地与他聊一聊,而不是大发脾气,我想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还有离婚以后,你事情是做了不少,但最关键的话为什么一直憋着呢?”男人一脸迷惑,“我真没想到,你今晚把人堵了那么久,居然连一句喜欢都没说?” “我说了复婚!还说了两遍!”庄云流不甘地强调。 男人摸摸下巴,“可结合当时和近来发生的事情来看,那很像是你为了面子恼羞成怒,占有欲和控制欲发作了。” 庄云流:…… “真的吗?”他语气微弱,心中有点动摇。 男人点点头,“可能因为你当惯了老板,实在不会放低姿态。” 庄云流:………… “还有,你不是帮他买下了音乐合作版权吗?这件事很不容易吧,你也没提吗?” 庄云流脸色一黑,憋闷地吸了口气,十分不忿地说:“没顾上。” 正喝酒的男人狠噎了一下。 他一边咳,庄云流一边又后悔又无奈:“我最近是真地被气得发疯!根本没有理智了!” “理解,但想解决问题就必须控制。” “知道。”庄云流信服地、郑重地、仿佛对自己保证似地点了点头。 说了太多严肃的话,男人觉得得调节一下气氛,便又笑起来。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宴蓝现在和周鸣就是你情我愿相互喜欢,万一孩子真地不是你的,那你后悔也好改变也罢,就都是白搭了。” 庄云流一听,眼神一瞬间危险,十分坚定地说:“不可能,孩子肯定是我的,我今天……碰到他的肚子了,明显不是才怀上的!而且我想起以前有好几次,他肚子不舒服,还想吐,我都以为是胃病,我、我真傻!真傻!……至于他和周鸣……” 最近这段时间,他就是快被这个问题逼疯的。 他看到了很多所谓的证据,回忆了很多煞有其事的过往,也曾感到恐慌和动摇,但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有个强烈的声音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别说没实锤了,就算有,他也会觉得他俩是装的! 他重重地一顿酒杯,咬牙切齿道:“你不用假设,没有这种万一!” 男人“噗”地笑了,“行,你有信心就好。老实说,我没想到你还挺孺子可教的。” 庄云流扭头:“什么意思?” 男人摊手,“毕竟你是谁啊?堂堂庄总天之骄子,对人对事习惯了索要回报和价值,只有别人在屁股后面追你的份,像现在这样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并决定去改非常不容易。” “此一时彼一时,已经因此吃了大亏,再不改的话,可能一辈子都要亏出去了。” “说得对。”男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不过你放心,也不是一味只让你付出,宴蓝这种性格,进入的确很难,但只要进入了,他就会反馈给你更多。” 庄云流下意识回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譬如刚结婚的时候,他只不过维持了相敬如宾,宴蓝就开始对他好、甚至主动靠近了。 想到这里他后悔莫及,眼圈甚至都有点儿红了。 垂头狠闷了一大口酒,他抹了把脸,带着哽咽难过地说:“没有关系,我现在……不图他回报,我只希望我们不要再……像仇人一样。我今晚的确太冲动、太毛躁了,我、我会不会吓着他?他还怀着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睡觉了没有。可是我没办法问他,他一定不会理我的。” “那我帮你问?”男人随口说。 庄云流双目一亮,接着一脸怀疑:“你怎么问?你又不认识他。” 男人胸有成竹地笑起来,晃了晃手机,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最牛逼的话语—— “我是不认识他,但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几个人能拒绝跟我聊天。” 庄云流:…… 虽然很凡,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看着眼前这个得意得仿佛孔雀开了屏的男人,庄云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喂,你跟宴蓝从没接触过,就听我说了一会儿,凭什么保证你的分析都是对的?会不会弄巧成拙?” 他最近是真地混乱了,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居然不管谁说什么都开始信了。 男人顿时哈哈大笑,“呦,咱们庄总那精明的脑子又回来了?” 庄云流再翻他一个白眼。 “忽悠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男人淡然地一扬眉,“你问我拿什么保证,那我不妨告诉你,就用我入行以来的所有影帝头衔作保。庄总,你是生意人,你研究的是怎么赚钱,而我呢是演员,我研究的是人物、动机和情绪。我甚至敢说,宴蓝自己对自己恐怕都不如我对他了解得条分缕析深刻透彻,不信你也走着瞧。” 庄云流的眉头蹙得更深,“照你这么说,你谈恋爱岂不是所向披靡?” “我不想谈恋爱。”男人干脆地说,“不过我的人际关系如何,你很清楚。” - 卧室里,厚厚的窗帘严实地拉着,空调风静谧地吹,宴蓝卸了妆洗了澡,侧躺在轻软的被子里,久久不能入眠。 身体很疲惫,四肢发酸,肚子里偶尔轻推一下,时时刻刻提示他要做爸爸、要负责任了。 不久前,周鸣对他告白,他一度上头,差一点儿就想要答应了。 关键时刻,小家伙在肚子里轻轻一敲,他猛然意识到,就算真地想开始一份新感情,现在也并非好时候,何况今夜一直情绪激动,不该做重要的决定。 这是对周鸣负责。 周鸣一直对他很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伤害对方。 但是…… 才刚刚在庄云流面前用周鸣做了挡箭牌,周鸣又为他挨了庄云流那无比屈辱的一拳,他实在无法……无情地拒绝。 所以他对周鸣说他知道了,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希望当作没有听过这句话,也希望周鸣能当作尚未出口,各自深思熟虑一下。 不是直接拒绝,周鸣理所当然地开心。 仿佛因为有了这个结果,他被庄云流打一拳也值得。 他今夜首次笑了起来,使劲儿对宴蓝点头,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他突破了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进入了“需要深思熟虑”的范畴,意味着他可以正正式式地展开追求了。 也因此有了好好配合疗伤的劲头。 这样鲜明的变化和快乐的反应令宴蓝触动。 有人为了他的一句话就瞬间由悲到喜,他不禁觉得自己…… 何德何能? 他不禁觉得…… 是真地应该冷静下来,正正经经地重新考虑未来了。 翻了个身,他更努力地蜷进被子里,黑暗的房间突然亮起一小束光,脑袋边上的手机响了。 是信息提示。 这么晚了…… 庄云流吗? 真是一分一秒都不让自己安宁。 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又沉沉地吐了口气,宴蓝翻过身,一指把手机拨竖起来一看,愣了。 不是庄云流,而是一条加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张奕南,刚刚你撞了我一下。] 宴蓝:??? 不同于平时的问号,现在这三个问号明晃晃地飘在空中,还字号巨大各个加粗。 怎么说呢? 这简直是活脱脱的诈骗模板,类似“我,秦始皇,打钱”的那种,多看一眼都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宴蓝直接把手机扣过去了。 他现在必须赶紧睡着。 终归是辛苦地工作了一整天,又曾情绪崩溃,又熬了这么久,怀孕的身体实在承受不住了,他的意识渐渐朦胧,差点儿睡着的时候,那句话再度冲入脑海—— [刚刚你撞了我一下。] 不对。 黑暗中,宴蓝倏而清醒,再次睁开了眼睛。 第63章 不久之前, 挣脱庄云流跑出会所的时候他的确撞了一个人,但没顾上看是谁。 后来在会所外,也的确有个人一直阻拦庄云流, 但是当时太混乱了, 他又气又急,也没顾上看是谁, 只是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 宴蓝“唰”地坐了起来, 像被电打了一般拿起手机,重新打开好友申请,在黑暗中对着那行发亮的小字难以置信地皱眉。 不会吧…… 那居然是张奕南? 还主动加他好友呢??? 怎么可能呢? 毕竟张奕南是什么人?! 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但如果非要说,就只有“明星”二字才能最直接、最完美地概括。 无论国内还是国际, 但凡提到“明星”,大伙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换了别人, 或许会有更加具体的界定, 比如是流量、是歌手、是演员,是综艺咖、资源咖、红毯咖等等, 但张奕南不会, 张奕南的定义从来就只是明星,大明星,是专为舞台和镜头而生的真正的大明星! 十八岁横空出世,能唱能演能创作, 十二年里井喷般地贡献了许许多多众口传唱的名曲和家喻户晓风格各异的角色; 他拿实力奖项拿到手软,又那么帅, 举手投足间自如挥洒着由内而外的魅力, 什么都不做就能吸引这世上所有的目光; 他的性格也很好, 温柔优雅诙谐幽默, 即便你不会狂热地爱上他,但也绝对不会不喜欢他。 他没有任何负面评论,就是娱乐圈的神,而且和庄云流这种饱受诟病的反派BOSS不一样,他是光明的、正派的,是天才一般的存在。 宴蓝虽然也踏入了娱乐圈,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绩,也合作过像邓瑗这样厉害的演员,认识了一些有名望的艺人、导演,但是…… 他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和张奕南放在一个语境里,因为张奕南始终蒙着一层美好的、高不可攀的滤镜,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而如今,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活生生地向他走来了。 就像画里的人突然活了似的。 …… 宴蓝郑重地从床上坐起来,好像即将参加一场重大的面试。 其实用饭圈的定义来衡量,他不算张奕南的粉丝,但他会唱张奕南的歌,对张奕南演过的角色了如指掌,他敬佩他、推崇他,在那种强大的实力、才华和魅力的笼罩下,没有人会无动于衷。 宴蓝吞了下口水吸了口气,通过好友申请后礼貌地打字—— [前辈您好,我是宴蓝。] 本来想对之前撞人且全程撒泼忽略了对方的事情道歉,但稍一犹豫,还是决定算了。 没有必要再主动提起过去的难堪。 张奕南很快就回复了—— [哎呦,别这么客气,是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吧?我本来想着你应该到明天早上才会看见。] 宴蓝:??? 这……是想聊一下? 庄云流指使的? 他不明所以,只能继续礼貌地回复。 [前辈才是太客气了,我没有被吵醒,我还没睡。] 过了一会儿。 张奕南:[哦,那我就说了,是这样,我发现我的领针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撞那一下的时候挂在了你身上,想让你帮忙找找看,不着急,等你方便的时候吧。] 宴蓝:?????? 好像有点……刻意? 从一开始就古古怪怪。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顺着话头回复:[我方便的,前辈稍等,我现在就去找。] 今晚的睡觉大业再次受阻,宴蓝掀开被子下床,走去衣帽间,把单独挂在长衣架上准备明天送还的奢牌套装从上到下翻过来倒过去地找了几遍,理所当然地没有领针。 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回去,路上稍微组织了一下给张奕南的回复。 虽然很怪,但…… 万一呢? 真地是他多心了也说不定。 或许张奕南的领针是别的时候丢的,或许确实是被他那一下当场撞飞,也或许一开始确实挂在了他的衣服上,后来一通折腾推搡,就又掉了。 得跟他说清楚。 如果有必要,那自己就好好负责。 这么想着,宴蓝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整个人先是一愣,然后重新陷入无语。 张奕南发来了很多段很长的话—— [抱歉,刚刚我说谎了。我的领针没有丢,这么跟你说,是因为庄总为今晚的冲动感到后悔。你放心,他已经把事情摆平了,后续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但他觉得他吓到你了,想对你道歉。他也关心你,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他怕你不理他,所以……] [哦,我加你好友并非他指使的,而是我主动要求帮他问的。因为我觉得他很可怜,刚刚把他领回了家,他给我讲了你们的事。] [我也怕直说会令你厌烦,所以想了这个委婉而愚蠢的办法,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说谎,我再一次向你道歉。] [话又说回来,我联络你也不仅仅是为了庄总,其实我之前就有关注你,觉得你很有才华和潜力,所以想认识一下。] [还有啊,其实我一直想去《第二舞台》玩一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来不邀请我。听说这次决赛嘉宾可以任选助演,我在此正式向你毛遂自荐,不知你意下如何?] 宴蓝:……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是真地不想理会庄云流以及与庄云流有关的一切了,可是…… 近乎完美的天王巨星用堪称讨好的语气跟你说话,你又怎么能冷言冷语? 又不是庄云流那种没礼貌的暴躁狂。 分清谁是谁非就好。 想清楚了,宴蓝靠坐在床头双腿屈膝,被子搭上膝头,捧着手机认认真真地打字。 [前辈真地太客气了,劳烦您担心,我已经到家了,只是有点失眠。] [谢谢前辈对我的鼓励,前辈今天主动跟我说话,我受宠若惊,因为前辈对我来说就是高山仰止,我敬佩您的人品和能力,如能得到您的指点,我实在三生有幸。] [至于《第二舞台》,节目组一定是觉得前辈全才,没有必要来这种节目,所以不敢请吧。决赛助演的事,前辈垂青,我万分荣幸,但目前还有一场淘汰赛,最终能否进决赛,我不敢夸口。] - 另一边。 张奕南看着这些回复笑了:“不错嘛,文绉绉的,知书达理。” 庄云流无奈:“那是对你们。” 宴蓝大部分时候、对待大部分人确实很有分寸很懂礼貌,但他……好像并不属于这个大部分。 张奕南没理他,一味低着头微笑打字,庄云流就有点急了。 他凑过去看,张奕南写的是:[我相信你一定能进决赛。] 宴蓝回复:[谢谢前辈,我也心存希望。] 张奕南又打字:[那说好了,进了决赛请我做助演。] 宴蓝:[好啊,一言为定。] 停了几秒,[跳舞][转圈儿][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连续出现在屏幕上。 庄云流的心梗了一下。 凭什么! 宴蓝从来没给他发过表情包! 就因为现在对着的是人见人爱的张奕南吗?! 气死。 眼看张奕南还有打字之势,庄云流立马扯住他,严肃地警告道:“行了行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让他赶紧睡觉,这都几点了,他还怀着孕呢!还有啊,你自作主张当助演嘉宾是怎么回事?我让你这么做了吗?还有你刚才,先说谎再承认又是什么套路?你……” 张奕南食指竖在唇上,侧头看了庄云流一眼,突然间就气场全开,严肃警告的气势甚至压过了庄云流。 庄云流顿时有点懵,略晕乎地看着张奕南给宴蓝再发去一句[那先不打扰了,以后再联络,晚安],然后按灭屏幕,一转高脚转椅,再度优雅微笑起来。 “庄总,现在来答疑。” 庄云流疑惑地看着他。 张奕南给两人的杯中添酒,不疾不徐地说:“先说谎再承认会显得更真实和有诚意,否则那么个蹩脚的借口能瞒得过谁?别人反而还会因此对你心生戒备。至于助演嘉宾嘛……你现在需要打入对方内部,但很明显,凭你本人是很难了。” 庄云流一怔,“你要帮我?” 张奕南莫名其妙地摊手,“我难道不是已经开始帮了?” “为什么?”庄云流下意识地发问,接着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也别说。” 张奕南不置可否,片刻后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刚才跟宴蓝说的理由也都是真的。”他把话题扯了回来,“我的确对《第二舞台》有兴趣,毕竟很少上综艺,偶尔玩玩儿未尝不可,也确实想跟宴蓝认识一下……” 庄云流脑袋里立刻拉响警报,一脸怀疑:“你什么意思?” 张奕南大笑,“放心,我不跟你抢,这种道德谴责我可受不了。” 庄云流冷哼:“说的跟你能抢来似的。” “那不然呢?”张奕南自信满满地反问。 庄云流一噎。 老实说,就算周鸣整天在宴蓝身边,就算他俩关系确实好,就算他也曾感到恐慌,但他还真就没有把周鸣放在眼里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宴蓝不过一时被迷惑了,他怕什么? 但是张奕南…… 张奕南是什么人? 虽然他无法理解,虽然他并不喜欢,但就是架不住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而且是随便往那里一站就喜欢,这种人要是再主动施展点儿追求的手段,那还了得? 尤其张奕南刚才那一通分析,他对人性太了解了,完全可以手到擒来; 尤其聊天里宴蓝表现得那么乖巧可爱…… 庄云流不禁冒出了冷汗。 还好张奕南不会胡来。 不过这也警醒了他。 这个世界上,比他更有工作能力和赚钱能力的人几乎没几个,比他更帅、身材更好的人……应该有一些,但比他更会追人哄人讨好人这些谈恋爱技巧的…… 恐怕是车载斗量。 宴蓝不求名利富贵,大约也不太注重外表皮囊,他要的是轻松、自由、温暖的安全感,也就是说,是自己最不擅长的地方。 宴蓝可能会被抢走不是说说而已。 庄云流不由地高度重视起来。 “《第二舞台》现在进行到哪儿了?”张奕南轻轻撞了下庄云流的胳膊。 庄云流回过神来:“该录第七轮了,也就是决赛前的最后一轮,四个原始嘉宾和两个踢馆嘉宾配对双人战,计算五六七三轮的总分,前三名晋级决赛。” 张奕南点点头:“宴蓝现在是第几?” “第四。” 张奕南突然一笑:“这么清楚啊?” 庄云流:…… 他顽强地嘟囔:“就几个数而已,还能不记得?” “哦。”张奕南冷不丁地问,“那成君羽是第几?” 庄云流一愣,尴尬起来:“第五还是第六,忘了。” 张奕南再度爽快地大笑。 庄云流今晚可以说把脸丢尽了,也想酸他一下:“你一个老家伙怎么谁都知道?这么关注新人,怕过气吗?” 张奕南微微一笑,轻飘飘地说:“不是怕过气,是怕撞衫,毕竟跟我撞衫是件很残忍的事,我不能总对后辈那么残忍。” 庄云流:………… 张奕南乘胜追击:“庄总,你的一些操作真地令我刮目相看。” 庄云流:……………… 他可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意外!是误会!是阴差阳错!其实之前好多事情都是这样,但没办法,一桩桩一件件赶在了那里,就是那么巧合,解释反而越描越黑,他也不会相信,现在更没机会了!”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张奕南说,“好了,大局已定,各自睡觉吧,希望宴蓝能顺利冲进决赛。” 最后一口酒喝完,张奕南起身就走。 “喂。”庄云流回头喊住他。 张奕南停下脚步,“庄总还有吩咐?” 庄云流眼里露出狡黠:“跟你撞衫残不残忍还得看人。” “嗯?”张奕南蹙眉。 庄云流十分自信地一笑:“我觉得宴蓝比你穿得好看多了。” “哈。”张奕南无所谓地一叹,边走边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 吧台剩下了庄云流一个,他不急着走,而是继续慢慢品酒,心想你其实根本不懂。 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先出了西施,才有可能成为情人。 那身会发光的深蓝色西装是张奕南先穿的,他见过,但他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看到宴蓝穿,才突然发现了这身衣服的好,才突然明白不是人靠衣装,而是人与衣装相辅相成、相映生辉。 他再度想象,如果那天爷爷没有发病住院,回到家之后,他应该没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他再度揣测,如果他像很多影视剧里的霸总那样,用强硬的方式打破二人的距离,譬如今晚,当他把宴蓝按在墙上的时候,如果周围没有人,如果他能吻上去,宴蓝……会怎么样? 他再度渴望,如果爷爷还在,如果他们还没有离婚,而宴蓝又已经怀孕,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哎。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他现在就想把进度条直接拉到《第二舞台》的决赛,那样他就能以间接而卑微的方式离宴蓝更近一点了。 - 宴蓝也很想把进度条直接拉到决赛,因为节目组又出幺蛾子了。 为了收视率,节目组是真地唯恐天下不乱,以前双人战都是自选组队,现在觉得自选玩够了,翻不出新花样了,索性直接按头,强行把他和成君羽分到了一组。 更绝的是连演出内容也定好了—— 名为《风华》的古装情景表演,主要展示古代唯美的场景、风物、服装和人物气质,听起来是个有内涵,能出彩的点子,但如果仅仅只是这么简单,那就不是综艺了。 这个表演的关键之处,在于它有剧情,宴蓝和成君羽将饰演一对京城贵族兄弟,哥哥宴蓝温柔宽和才华横溢、一朝入仕满朝折服;弟弟成君羽活泼顽皮机灵乖觉,最爱爬高上低惹是生非,好在二人兄友弟恭,弟弟日常捣乱,哥哥/日常教导,弟弟口称知错,实际下次还敢,哥哥一时动气,心中疼爱不减。 二人在繁华热闹的京城街道、在古朴典雅的家中庭院,演绎着古代高门子弟的诗酒生活与气度风华。 整段表演台词很少,主要依靠场面转换与人物行为来表现,演员的形体气质、面容表情拿捏与合作默契尤为重要。 宴蓝听节目组讲完,再看了剧本调度,即时抚额,心想这是要干什么? 平时外界自主自发地把他和成君羽放在一起比还不够,现在居然主动上赶着送素材? 腥风血雨就这么好玩吗?! 而且理论上这种设计一般都是要引导嗑cp的,但是他们俩…… 开什么玩笑? 宴蓝一个头有十个大,然而无奈归无奈,他也只能调整心态硬着头皮上。 因为以他现在的咖位还没办法与节目组对抗,如果拒绝,恐怕就真地进不了决赛了。 和成君羽的团队对好了时间,二人开始排练。 成君羽明显也很不喜欢这个安排,始终进不了状态,一开始宴蓝还能理解,但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再这样下去,他们俩可能就都完了。 “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调整一下,现在这样排完全是浪费时间。”宴蓝没办法了,想跟他沟通一下。 结果成君羽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神很冷,一直不说话,像是在忍耐什么,片刻后又像是忍无可忍了,反问道:“你觉得我浪费了你的时间?” 宴蓝:??? 他还没说话,成君羽突然把手上的道具一扔,走到一旁坐下,抱臂低头,嘴唇动了一会儿,说:“我要退赛。” 宴蓝:???!!! 第64章 一瞬之间, 宴蓝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不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为什么总要遇到一些动不动就发疯的人?! 马上就要录制了,各部门准备就绪,最新宣发也已经上线, 事关晋级决赛的重要一战, 还是节目组早早就安排好了的双人战,退赛?! ……开什么玩笑。 宴蓝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在寰行做实习生, 跟干啥啥不行, 只会嫉贤妒能使绊子的后期小组长刘冲和许天共事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退赛?”他克制着,压着情绪问成君羽。 成君羽低着头,烦躁地撸了把额前的头发, 说:“我就要退赛。” 宴蓝:…… 有效沟通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加重语气:“我问你为什么要退赛。” 他是真地想知道原因,毕竟只有知道了原因才能想办法解决, 结果成君羽居然先发火了,扬眉大声说:“我退赛, 你少一个竞争对手, 进决赛更容易了,难道不好吗?你有什么好问的?!” 宴蓝:………… 他很努力地忍了又忍, 向一旁走了几步, 更加努力地劝自己冷静。 现在的成君羽根本听不进去好话,只能刺激。 于是他冷笑:“如果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晋级了,你的粉丝立刻就会带节奏,说正是因为你退赛了我才能晋级, 那我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成君羽使劲儿一皱眉,迷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说你聪明呢。”宴蓝直言道。 自打出道做艺人……不, 自打跟庄云流结婚之后, 他就很少有这样锋利的时候了。 他也很想学着做个真正温柔、宽容的人, 只是现实经常不允许。 “现在我和你被明明白白地放在一起比硬实力, 你怕输,怕丢脸,反正进决赛的机会也不大,索性退赛,这样一来不仅不会输不会丢脸,更会让人猜测如果你没退赛,是不是会表现得比我好?而你又为什么退赛呢?是不是被节目组或者某些人逼迫了?是不是有黑幕?有了话题虐了粉,一举两得,不比辛辛苦苦排练还不一定能拿好成绩有利得多?” “你……我根本没这样想,你别胡说八道抹黑我!”成君羽恼羞成怒,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 宴蓝走去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没有正视成君羽,而是低垂眼眸,眼里藏着若隐若现的不屑。 “我抹黑你?那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退赛?” 成君羽一愣。 老实说,退赛的想法是刚刚从他脑子里很下意识、又很强烈地冒出来的,他没有像宴蓝这样分析得清楚明白,只是有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宴蓝说了以后,他突然就清醒了,突然发现,这好像……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我……” 明明大家都懂,但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他拼命地想借口。 “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一个刚刚进入上升期的艺人,在这种国民综艺里多留一分钟就是赚到一分钟,你会觉得没意思?什么时候这么脱俗了?” 宴蓝的语气轻飘飘的,内容却字字如利刃割在对方心上,成君羽恼羞成怒,又同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以前围观过宴蓝在做实习生的时候掀起的腥风血雨,也听说过他曾当众不给庄云流留情面的事,但一直以来,他都不太能把那些行为跟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至少在合作节目期间,宴蓝始终礼貌温和、与人为善,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提出异议。 但现在,这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瞬间增添了许多鲜活骄傲之气,让自己措手不及,甚至…… 感到害怕。 他是天生就会像这样暴起伤人,还是只针对自己? ……一定是针对自己吧。 他肯定很讨厌自己,否则也不会瞬间变脸。 就像……自己也很不喜欢他一样。 成君羽默默地想着,越想越恶向胆边生。 如果说刚刚的“没意思”还是借口,那么现在,他是真地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无聊。 “我不是觉得节目没意思,是觉得和你一起演这个没意思。” 新仇旧恨、事已至此,成君羽一冲动,索性撕破脸了。 “我明明比你更早签进公司,为什么最后却成了我模仿你?我从头到脚清清白白,为什么要被说是低配是替身!甚至说我是小三,还有什么穿品如的衣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终于把这些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既疯狂,又前所未有地感到畅快,他一脸愤恨。 “其实曹总早就想推我了,但是因为你先出道,她担心撞型,担心舆论认为寰行跟风,就一直压着我,后来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更不能把我耽误了,所以才……以为我是公司拿来打压你的全是你自作多情的想法!我不是工具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你们都……” 他愤怒地吸气,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双手和嘴唇颤抖着。 “从一开始就比,现在还强行凑对,有什么好比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我跟你像!他们都瞎了吗到底哪里像了?!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给人当笑话看!我要反抗!我要退赛!” …… 成君羽走的是清新邻家大男孩路线,但现在,他把这个人设完全打破了。 他歇斯底里、满脸狰狞地站在那里,贡献了出道以来最真实丰富的表情和最全情澎湃的话语。 这个排练厅不用于拍摄,没有镜头,但宴蓝还是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又看了看门,紧紧锁着。 四周是隔音墙,又装着吸音棉,外面就算有人应该也听不见。 哎。 成君羽放肆大喊一通,换了别人,可能会奋起反击与之大吵,但他现在…… 有点心力交瘁。 连动一下都觉得累,更别提大声地、激动地说话了。 而且与成君羽争吵又有什么意义呢? 室内重归寂静,只余成君羽发泄完毕后的粗声喘息。 宴蓝无奈又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梗着脖子面红耳赤的家伙,低声说:“如果我刚刚偷偷录了音,再偷偷发出去,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成君羽一愣,一丝恐惧在脸上转瞬即逝。 宴蓝疲惫地笑了一下,整个人既清瘦又骄傲。 “我不想跟你讲任何工作都有难处、公众人物势必遭遇言语暴力、当明星的性价比已经很高了被人骂几句是理所应当之类的大道理,虽然这些确实很对。”抬起眼睛,他的浅笑中带着些许不屑,“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成君羽一怔。 “我们俩最开始被比较的时候是你占上风,当时你是什么心情?你是觉得这样不对,还是顺水推舟,因为自己踩在了我的头上、因为我陷入低谷而沾沾自喜?” “你没有发现你几次受到广泛关注都是因为我吗?如果不是能跟我比较一下,你觉得你会有现在的人气和热度?” “你真地从来不认为我们的确在某些角度有相似吗?尤其当别人说庄云流就喜欢这种类型的时候,你是否也曾产生过一点自己或许也能因为外貌被他区别对待、甚至可能借机上位的想法呢?” 成君羽:!!! “你不需要回答,只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总不能你占了便宜的时候毫无所觉,一旦占不了便宜就怨天尤人、认为世道不公吧?” “请你明白,你的现状不是我造成的,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也曾被你的粉丝骂得狗血淋头,我找你算账了吗?而且事实上,曹雪并不是真就对你青眼有加,她只是在那个时候需要一个那种类型的艺人,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你说你不是工具人?实际上谁不是工具人呢?你以为别人在针对你?想多了,你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刚好处在那个位子上罢了。” 宴蓝走到排练厅的落地镜前,看着其中的自己与一旁成君羽侧身站着的模糊影子。 “世间万物不计其数,有相似很正常,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但相似之外更多的是不同,你把自己的不同展示出来不就好了?用退赛反抗,是黔驴技穷了吗?” 宴蓝低头一笑。 “随便吧,我控制不了你,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我想你也不傻,在这个时候退赛,以后节目组会怎么对你,庄云流……会怎么对你,你应该很清楚。” 成君羽顿时犹豫了。 “你是说……庄总会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 时尚庆典那天,他都准备好了,却被突然通知不许去,他茫然无措,后来才知道是庄云流要去找宴蓝。 他便以为是他和宴蓝所谓的相似让庄云流觉得碍眼,后来又听说宴蓝周围的几个人都被通知不要去,再加上宴蓝刚才说的话,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连工具人替身都算不上。 不是因为他坐在了那里,而是因为坐在那里的是他。 正准备出门透气的宴蓝回头,说:“与我无关也一样,庄云流讨厌一切给他惹事添麻烦的人。” 成君羽:…… 宴蓝推门出去,成君羽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想他不是也总给庄云流惹事添麻烦吗?但庄云流好像……并不讨厌他。 或是说一边讨厌一边又…… 谁不是工具人? 或许吧。 但真理也有例外的时候,总有人不是的。 - 成君羽毫无意义地发泄了一通,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真地退赛。 二人继续排练,宴蓝懒得再说他,只能尽力把自己做到最好。 节目播出后,除了成君羽稍微有点接不住戏,略显拉胯之外,其他诸如故事内容、意境、服化道、灯光舞美配乐、技术呈现等都受到了观众的高度好评。 尤其宴蓝,他第一次以古装造型出镜,相比平时或清新、或时尚、或性感、或矜贵的风格,古装将他清绝的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长发与飘逸的大袖衫烘托得他越发纤尘不染,就像仙侠小说里的上仙雅士。 而这种颖悟不群、超凡脱俗的距离感又因为他怀有身孕消减了,轻微隆起的小腹在古装下若隐若现,他看起来无比温柔,恰好贴合了故事里哥哥儒雅宽和的人设。 #怀孕好美#、#宴蓝古装杀疯了#、#求求古装扮相向宴蓝看齐#纷纷登上热搜,他毫无悬念地晋级决赛,同时晋级的还有全程稳如泰山的邓瑗和苏立,成君羽和两个踢馆嘉宾被淘汰。 决赛在两周后。 宴蓝不能再让张奕南找自己,晋级战刚一播完就给对方发了信息,张奕南几乎秒回,跟他约时间商量决赛的事。 宴蓝自然说按对方的时间来,张奕南便也不客气,很快就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两天后,宴蓝独自开车来到张奕南安排的会所包厢。 被服务生领进去的时候,张奕南已经坐在了那里,宴蓝顿时不好意思。 “抱歉前辈,让您久等了。” “我今天下午一直在这儿。”张奕南笑着伸手请宴蓝坐,“你提前了快一个小时到,说什么抱歉。” 宴蓝也笑了一下,看了眼桌上,张奕南正在喝茶,杯子满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稍稍有点尴尬。 张奕南便问:“能喝茶吗?” 宴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他怀孕的事,一时又有点不好意思,然而还没说话,张奕南就又说:“还是谨慎点儿吧,叫杯热牛奶?” “好,谢谢前辈关心。”宴蓝点点头,在这样的人面前,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张奕南笑容展开,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这么客气,要不然我也该不自在了。” 宴蓝:…… 回想一下,跟邓瑗说话的时候他并不紧张,明明邓瑗资历更老、脾气更大,为什么呢? ……大约正是因为张奕南太温柔了。 强硬、强势、强权他从来不怕,甚至反而能激发斗志,但是温柔、关心、体贴…… 他受不了。 “对了,今天我侄子也在。”张奕南突然说,“你看方不方便让他出来跟咱们一起吃饭呢?” 宴蓝一愣。 侄子??? 一个半大高且胖乎乎的小男孩形象出现在脑海。 张奕南说他下午一直在这儿,看来就是陪家人吧。 总不能因为自己令对方忽略了家人,何况张奕南都说了,何况只是个小孩子,何况他也要当爸爸了,正好练习练习如何跟小孩子相处。 他当然同意,张奕南说了谢谢,然后对着空气大声说:“你出来吧。” 宴蓝又一愣。 接着,包厢里的一扇门打开,宴蓝顺势望过去…… 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站起来退后了几步。 ……不、不是他侄子吗? 为什么…… 是庄云流!!! 第65章 宴蓝站在那里, 惊愕地看了庄云流片刻,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 但是…… 张奕南气定神闲地坐着,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说:“没骗你, 他真的是我侄子。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所以希望你也能帮我们保密, 要不然……”垂下眼帘, “他心里会不舒服。” 话音落,庄云流略显不自在。 宴蓝一愣,陡然意识到了更多。 侄子…… 换言之, 张奕南的哥哥…… 就是那个为了资源欺骗庄云流生身爸爸的感情,让他爸爸极度痛苦、甚至因病早逝的家伙; 是给庄云流留下了一生阴影、影响了他对感情和婚姻的态度、且从来没有被提起过的另一个爸爸。 不知道张奕南和那个人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非常尴尬的身份。 庄云流看起来不讨厌张奕南本人, 但他一定很介意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张奕南说的也是“他会不舒服”。 不是堂堂庄总在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面前矮了一辈的不高兴, 而是…… 会勾起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会很难过。 宴蓝愣愣地看着他们,得知一段秘辛的震惊取代了被套路的惊慌失措,如果说刚才看见庄云流走出来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毕竟想象中的张奕南的小男孩侄子居然一下变得这么大,还变成了庄云流实在不像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 但现在, 那些飘忽的想法纷纷落地沉淀, 看着庄云流复杂隐忍的眼神, 他恍然大悟。 庄云流为了见他一面,不惜重新揭开隐藏在心底许久、或许永远不能被治愈的疮疤。 对视的时间长了,宴蓝猛然回神,耳根微微发烫。 张奕南便笑了,说:“回来坐吧,你别怕,他不是猛兽,他今天是来……”扭头看庄云流,“你自己说。” 庄云流连忙上前一步:“我是来道歉的,为那天的冲动道歉。我那天确实失控了,请你原谅。我……也向周鸣道歉,我可以当面向他道歉!……只针对动手打人这件事。” 他的声音低下去。 言下之意,二话不说就打人是不对,但其他地方他没错! 宴蓝:…… 他又开始天人交战了。 一边想走,一边觉得……不太合适。 今天和张奕南约好了谈正事,张奕南这种大忙人专门腾出了时间,他怎能说走就走? 虽然不想再跟庄云流有交集,但庄云流首先放低了姿态,他如果再强硬撒泼,未免显得不合时宜不知好歹。 那他就只跟张奕南说话,并且只说与正事有关的话。 梳理好思路,宴蓝放平心态,对张奕南微微一躬,重新坐回位子上。 “抱歉前辈,我刚才有些意外,一时失态了,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没关系,这确实挺意外的,感谢你的理解。”张奕南笑着说完,再看一眼庄云流,伸手一指,“你也坐吧。” 明明是老板和艺人,现在却完全颠倒了身份。 庄云流听话地点点头走向桌边,然后停下,场面再度尴尬起来。 这间供二人使用的包厢里,主桌是个长方桌,座位是两个沙发,高端会所的舒适度不必多说,两个沙发都十分宽大,同时坐上去三四个人都没问题,加一个庄云流自然不在话下,但问题是…… 只有两个沙发。 庄云流当然想坐宴蓝那边,但是宴蓝…… 他向宴蓝投去试探的目光,宴蓝眼眸低垂,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他又向张奕南投去求助的目光,还使劲儿使眼色,希望张奕南帮他一把,但是…… 张奕南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来,你坐这儿。” 庄云流:…… 一瞬间,宴蓝有点想笑。 庄云流怀着极大的不情愿去了,很快念头一转,心想这样似乎……也挺好? 他能很容易地看到宴蓝的全貌,宴蓝也能看到他的全貌。 传说中对视三秒就有可能产生感情,他得抓紧! 哎,失策,早知道今天该专门打扮一下,给宴蓝一些新鲜感。 宴蓝明显挺喜欢张奕南,他和张奕南有这层血缘在,估计长得多少应该……有些相似点,那就说明自己身上一定也有能吸引宴蓝的地方。 …… 庄云流胡思乱想信心倍增,直到身边的人开口唤回他的神智。 张奕南说:“点菜吧,今天我请。” 宴蓝和庄云流同时一愣,异口同声地说—— “不必,我来。” “不,前辈,今天我……” 他们本来没有看对方,结果此话一出,如此默契令他们下意识地对视。 张奕南便笑了,饶有兴致地说:“不要跟我抢,今天在场的四个人里数我辈分最高,我怎么能让晚辈破费呢?” 庄云流:!!! 宴蓝:…… 四个人。 很严谨啊。 这么一说,宴蓝觉得肚子里的存在感强烈了些,接着想到他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张奕南做了两个月的亲戚,而张奕南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就要当爷爷了,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然后庄云流突然咳了一下,说:“那好,今天你请,改天我们换个地方孝敬你。” 宴蓝:………… 什么改天?什么我们? 他低头皱眉。 庄云流暗暗地勾了一下嘴角,掏出手机打开菜单,递给张奕南。 张奕南也不客气,接过手机滑动页面,庄云流便挪了下屁股,探头过去一起看,时而轻轻皱眉,时而发表看法。 “这里的乳鸽不错,点一个给蓝蓝尝尝。” “好,烤的还是蒸的?” “蒸的吧,蓝蓝怀孕了,吃蒸的好一些。” 宴蓝:…… “再来个海参汤,蓝蓝喜欢海参。” “可以吃海参吗?” “可以,我专门查过。” “哦……是不能吃螃蟹对吧?” “嗯,慎吃。” “那有点可惜,这里的螃蟹做得也很绝。” “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再带蓝蓝来吃也一样。” 宴蓝:………… “点点儿蔬菜,刚才那两个都很清淡,点个稍微带味儿的,但不要太辣,蓝蓝的口味本来就不重,何况现在又怀孕了。” “……番茄牛腩?” “好,再点个蒜蓉金针菇,蓝蓝比较喜欢吃菌。” “这里有个菌类组合……” “不要,现在先不要给蓝蓝吃那些不正经的菌。” 宴蓝:……………… “前辈可以点一些自己喜欢的。”他弱弱地说。 张奕南和庄云流同时抬头,张奕南一笑,说:“好,等下就点。” 庄云流也跟着说:“你怀孕了,先照顾你是应该的。”又去看菜单,突然眼前一亮,“烤菠萝蛋糕!快点一个!蓝蓝喜欢吃!” 宴蓝无语凝噎。 一口一个“蓝蓝”在他听来无比别扭,他坐立不安,下意识地露出了烦躁。 庄云流很快接收到了这股情绪,停下点菜看向宴蓝,犹豫了一下,说:“粉丝们都这样叫你。” 那凭什么我不行? 宴蓝索半晌,终于在今晚第一次搭了庄云流的话:“你不是粉丝。” “我可以是,不,我已经是了。” 宴蓝:…… 空气一时安静。 片刻后,张奕南幽幽地说:“他不喜欢你这样叫,你就不要叫了。” 带不动,心好累。 …… 点菜跟打仗似的,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吃上了,两人也终于开始聊正事。 “决赛的表演有想法吗?”张奕南问。 宴蓝放下碗筷:“暂时没有特别具体的想法,前辈呢?我可以配合您……” 张奕南摇摇头,“我只是助演,不能喧宾夺主,挑你擅长的,我嘛……其实无论什么都一样。” 这话听起来像是敷衍,实际上是实话。 张奕南是全才,可不就是无论什么都一样吗? 宴蓝点点头:“那我可能还是偏向唱歌,做新编曲,加上舞台表演,放大一些吸引人的地方,我自己的歌都已经唱过了,不如就选前辈的……” “不可以。” 张奕南和庄云流异口同声地说。 宴蓝一愣,接着心想的确,张奕南刚刚才说了不能喧宾夺主,如果唱他的歌,结果肯定是完全看不到自己了。 “已经进决赛了,最差也是第三,这个时候随心所欲就好。” 宴蓝又一愣。 他一开始以为是张奕南在说话,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庄云流,又反应了一会儿不禁恍然大悟,庄云流说得实在太对了。 他出道不到半年,就已经进入了《第二舞台》的决赛,又在比赛过程中贡献了两个破圈表演和许多话题,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手撕剧本,如今一起进决赛的是邓瑗和苏立这种实力派大前辈,他比不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比过了反而才尴尬呢。 随心所欲虽然有点危险,但到了这个阶段,也只有随心所欲才能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只是…… 宴蓝看了张奕南一眼:“就是怕影响到前辈。” “我只是助演,没什么影响。”张奕南摊了下手,“而且外界的言论也从来影响不到我。” 二人合作,演好了是张奕南带得好,演砸了是张奕南被拖累,毕竟实力和咖位摆在这儿,谁能动摇? 宴蓝理顺了这一点,点点头说:“那我就好好地想一想,认真挑几首歌给前辈过目。” “好,我也挑几首,咱们到时再碰一下想法。” “嗯。”宴蓝笑了起来。 “我本来挺想跳舞的,看你也有跳舞的条件,只是遗憾你现在……” “蓝……他不喜欢跳舞。”庄云流突然说。 宴蓝一愣。 更有点堵心,忍不住反驳:“不算不喜欢,只是没有对音乐和表演喜欢得深刻,我以后……愿意尝试。” “那好。”张奕南说,“以后我们再合作。” 正事迅速说完,三人重新聊起闲话,张奕南说得最多,宴蓝其次,庄云流堪称完美地扮演着“赴宴者晚辈家属”的身份,大多数时候都在低头吃饭,偶尔给宴蓝夹菜,或冷不丁地插一两句嘴。 为了表达对张奕南的尊重,宴蓝全程手机静音,差不多吃到了尾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发现半小时前周鸣发信息问他在干什么,两分钟前又打了个语音。 最近周鸣……在追他。 上次之后,周鸣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但行为上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找他瞎聊的次数越来越多,工作之外的关心越来越多,甚至还提出给他凑几天假,两人一起去旅游。 一开始宴蓝不太确定,生怕自己多心,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确定了。 既然如此,他的每个回应就都变得非常重要。 旅游提议自然拒绝,像今天这样一看就是闲聊的,往往会先放置一段时间,但周鸣打语音了,继续放置恐怕他担心,便回了个信息过去—— [我现在有点忙,稍后联系你。] 然后把手机反扣过去,继续跟张奕南说话。 他算是客,又是后辈,在这个局上只能搭话,不能提要求,最后还是庄云流先说的散吧,理由仍是他怀孕了,不能熬夜。 无论资历还是辈分都最高的张奕南点头同意,又略迟疑地看着宴蓝:“你……怎么走?” 宴蓝立刻说:“我开车了。” 张奕南开始犹豫,还没开口,庄云流就抢先说:“我送你吧,你一个人开车不方便。” 宴蓝:???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心想哪里不方便了? “谢谢庄总,但是不必,我就是自己开车来的。” “但是太晚了……” “才刚过十点。” “这附近有点儿偏。” “有导航,我又不在外面走。” 张奕南:…… 哎,真地太心累了。 他咳了一声,瞥了庄云流一眼。 之前吩咐得好好的,让他务必注意分寸,坚决不能暴躁上头发脾气,也不要操之过急,结果全白吩咐了。 其实庄云流不是不懂,就是舍不得,然而眼下只能缩回去,说:“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顺嘴就想加一句到家给我发信息,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现在没资格说这话,不由地郁闷起来。 张奕南却笑了,站起来说:“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庄云流:…… 太恶趣味了张奕南,太恶趣味了。 宴蓝和张奕南一起往门外走,说:“前辈放心,我没有那么弱,我之前考驾照……” “考了满分嘛,我知道。” 宴蓝一愣。 张奕南随手一指庄云流:“他告诉我的,还很骄傲呢,又不是他考了满分,不知道他骄傲个什么劲儿。” 宴蓝:…… 庄云流:………… “那前辈也注意安全,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宴蓝礼貌地躬身告别。 这次见面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但回头一算,谈正事的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所以剩下的那两个多小时他们都在干什么? 宴蓝一边开车一边迷惑,觉得自己全程晕晕乎乎的,好像真地被套路了。 他皱了皱眉,跟着导航转弯。 路况的确像庄云流说的那样,很偏僻,没什么人,但是…… 他看向后视镜,又开了几分钟,期间几次提高或减缓车速,后视镜中的一辆车始终与他保持同步。 他不禁背后一凉。 难道…… 被跟踪了?! 第66章 应该是私生粉。 很多私生厉害到精准地知道艺人的住址、私人行程, 甚至连个人电子信息都能盗用,现在仅仅是在公共道路上追车,简直不算什么。 宴蓝决定放弃回家, 提高车速飚一段, 先摆脱跟踪再说。 他今天开的还是周鸣那辆宝马七系,真放开了, 后面的车肯定追不上, 但城市道路限速,他不能违规,只能尽量把车速保持在临界状态。 见路就拐, 后面的车穷追不舍,这样过了几分钟还没摆脱, 他开始焦躁,想直接报警。 但尚未确定的情况不知道报警能不能处理, 也不确定后续好不好收场…… 还是先打电话给周鸣吧, 公司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前后一思考,加上拿手机准备打电话略有分神, 他的车速一时慢了, 后面的车发现了可趁之机,突然“滋”地向前猛冲过来,而且几乎没有拐弯! 宴蓝一个激灵,浑身“唰”地冒出冷汗。 须臾之间, 他真切体会到了电影里的慢放,不过短短几秒的事因为极度惊恐被分割成了一帧一帧—— 他凭着本能打了把方向盘, 宽阔的前窗中, 路台和台中栽种的绿树飞速向他奔来; 他又凭着本能猛踩刹车, 与此同时, 车尾传来一个擦身掠过的力量! 车身一晃,前方道路突然从后方射来两道十分刺眼的光芒,是远光灯! 接着远光灯拐了个弯,刹车声响,熟悉的宾利欧陆横着停下,车门迅速打开又大力关上,庄云流走了下来…… 却没有看他,而是用充满愤怒和威胁的眼神看着他车后的位置。 这时车尾传来汽车发动声,他看了眼后视镜,一直跟着的那辆车迅速向后倒了几米,方向一转,“蹭”地溜了。 …… 有惊无险。 宴蓝长长地出了口气,时值夏末,车里开着空调,他却把背后的衣裳都汗湿了。 刚才精神紧绷不觉得,现在一旦放松,肚子就微微有点疼。 按着肚子轻轻喘息,一旁传来敲门声,他侧身打开车门,庄云流毫不客气地坐了进来,问:“有没有事?” 他按着宴蓝的椅背,整个人向前倾身,从头到脚写满了担心,语气和眼神非常急切,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宴蓝惊魂未定,未及回话,庄云流就又问:“肚子疼?去医院看看?” 宴蓝忙努力回神,努力理智地说:“没事,可能就是……有点吓住了,现在不太疼了,不用去医院。” “真的?”庄云流眼里挂着怀疑,“别逞强。” “没有逞强,真地不用去医院,我不会……拿它开玩笑的。” 宴蓝目光飘忽,理论上庄云流救了他,他应该看着对方说话,但是…… 他现在很混乱。 恍惚间发现庄云流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他掌下将白色T恤浅浅撑起的圆隆上,而那眼神又染着执着深挚的情意,他顿时失措,赶紧撤开手想新话题。 “你怎么在这儿?” 庄云流瞬间羞愧,低声说:“我……远远地跟着你。” 宴蓝一愣。 “没别的意思!”庄云流提高声音解释,“就是今晚……刚刚分开那会儿,我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没想到真地这么巧。” 宴蓝无话可说。 他毕竟承了庄云流的情。 回过头去,深夜的郊外街道一片寂静,好像暗藏着无数危险。 宴蓝一阵后怕,心有余悸地说:“他们……是私生粉吧。” “我觉得不是。”庄云流蹙眉,“私生的目的是拍照和收集隐私信息,但他们没有拍照,还直接撞车,这太可怕了,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宴蓝一怔。 他出道以来,非要说得罪的话…… 估计就是得罪了身边这位庄总和他旗下的艺人。 ……等等。 不久前他和成君羽撕破了脸,节目上成君羽被他毫不留情地碾压、又因此淘汰,会不会…… 就像之前许天的极端粉丝一样。 但这都是猜测。 宴蓝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庄云流,只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庄云流倒不意外,毕竟在这一行里,无意间得罪人非常容易,有时候被人阴过好几轮了都还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宴蓝刚刚入行,立足未稳却树大招风,又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又没有他罩着,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那我给你查一下。” 宴蓝惊讶地看着他。 庄云流立刻无措,微弱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宴蓝:……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了刚才在会所包厢里,突然看到庄云流走出来的不真实感。 原本以为经过时尚庆典那晚之后,他和庄云流再也不会在私下里心平气和地相对了,但现在…… 就是很奇怪,他无所适从,只能逃避。 “我去看一下车。”他打开车门慌忙走下去。 庄云流跟着打开车门,正要抬脚,余光瞥见宴蓝随手放在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凑近看去,是周鸣发来的语音。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不会提醒宴蓝的。 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周鸣”二字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庄云流下车走去宴蓝身边,躬身察看车头。 “前脸撞烂了,不过应该只撞坏了外壳和车灯,不严重。” 宴蓝点点头:“我刹车了。” 庄云流闻言看向他,表情十分严肃。 宴蓝:??? “这样突然急刹车很容易因为惯性伤到你的头、颈椎或是腰,甚至有可能把你直接甩出去。”庄云流无奈地抱起双臂,“考试和现实终归不一样,你虽然考试是满分,但驾车经验还是太少,遇到紧急状况一下就慌了。” 宴蓝:……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他刚才确实慌了。 宴蓝有点愧疚地低下头。 他很少这样服软,庄云流瞬间心疼,忙说:“我不是责怪你。” 宴蓝低声应道:“我知道。” 沉默片刻,庄云流掏出手机:“那先报警调监控,那辆车的车牌号我刚才也记了,应该不难查。” 宴蓝顿时警觉。 根据庄云流的分析,他非常怀疑这件事与成君羽有关,如果就这样直接报警…… 他们两个人以及两家公司的矛盾就更大了,万一再搞得人尽皆知…… 宴蓝发觉他最近好像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最近的他开始怕麻烦,总觉得心累,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平静过一天就平静过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跟怀孕了,身体负担加重,内分泌变化影响了情绪有关。 反正无论如何,最好先私下解决,有了大体定论,真需要报警再报警不迟。 于是他对庄云流说:“先不要报警。” 庄云流按手机的动作意外地一顿。 宴蓝目光闪烁:“我怕直接公开闹大……影响不好。” 庄云流有点困惑:“警察又不会公开你的隐私。”眼睛转了转,“难道你有怀疑的对象?” 宴蓝立刻摇头,“没有,我只是……”想了一下,找到了一句最能堵住庄云流的话,“想先跟我公司说一声。” 庄云流:…… 这句话在他听来无异于你多管闲事了。 而且跟公司说就等于跟周鸣说。 庄云流果然识相而不快地收起了手机,叹了口气:“那就先叫道路救援,然后我送你回家。” 宴蓝微有犹豫,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品牌救援二十四小时服务,十分钟之后就到了现场。 双方沟通完毕,宴蓝再次坐上庄云流的副驾驶位。 二人虽然都没说什么,但一股久违的特别的感觉不约而同地涌上心头。 宴蓝平视前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好像他的人生根本没有改变,好像他最终什么也没能逃开。 庄云流开着车,同样双目直视,余光却始终囊括着身边的人。 坐着的时候,宴蓝小腹的隆起更明显了,就像揣着个未熟的小西瓜,弧度温和而圆润。 宴蓝虽然从未承认过,但他也从未真正怀疑,此时此刻,他只是感到后悔。 明明…… 明明他们的每一天都应该是这样的,可是现在,这却成了可遇不可求。 庄云流心中又堵又苦涩,随手打开音响,平静的车厢里,宴蓝的首支单曲《听》传了出来。 宴蓝一愣。 庄云流说:“我是你的粉丝,没有骗你。” 宴蓝:…… 播放模式是单曲循环,第二遍开始的时候,庄云流又说:“我觉得你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很好,事实的确如此,很多时候发生一些事,其实并不是真地因为问题很大,而是因为缺乏沟通,或者说……都只顾着表达自己,而忽略了倾听别人。” 宴蓝:………… 庄云流说完一愣,连忙再补一句:“我不是批评你,只是说这个道理。” 宴蓝:……………… 他简直有点惊弓之鸟了。 “我明白,我也……没觉得你是批评我。”宴蓝声音低下去。 庄云流侧过头来,宴蓝随即觉出了一点压力,不由地往车门那边缩了缩。 庄云流便又讪讪地转回头去。 沉默片刻,庄云流说:“其实我和张奕南……” 宴蓝一愣,也终于扭头看庄云流了。 庄云流的侧脸写满了艰难,说:“那个人和张奕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宴蓝睁大眼睛:!!! 庄云流吁了口气:“张奕南的爸爸跟前妻离婚好几年后遇到了张奕南的妈妈,又过了几年两人结婚,又过了几年才生下张奕南,所以他没比我大几岁。” “张奕南当年想签寰行,爷爷勃然大怒,是我劝了他,他才勉强同意的。毕竟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张奕南还小,而且那些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完全是无辜的。只是爷爷在这件事上很固执,虽然后来签了张奕南,虽然后来张奕南成为了寰行的顶梁柱,但爷爷几乎没跟他说过话。” “咱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张奕南和他爸爸都想来,但考虑到爷爷和我的心情,他们最终没来,连礼金也是没让爷爷知道,私下给我的。”庄云流顿了顿,“不过我只收了张奕南的,以老板的身份,没收他爸爸的。” “我对张奕南并没有什么,甚至说,我们还挺投缘,能做好朋友,但是他爸爸……他爸爸一直很想跟我建立正常的亲属关系,希望我们能常常走动,但是我……虽然我也知道他爸爸是他爸爸,那个人是那个人,但我……还过不了那道坎。” 说完,庄云流长长地出了口气:“就是这样。” 上次他问张奕南为什么帮他追宴蓝,本来只是下意识,但问完就瞬间明白,并且后悔了。 因为张奕南就算说出千万个理由,但最重要的理由,一定还是想继续拉进他们的关系,帮他和那边的亲属破冰。 庄云流的语气和表情很平静,但宴蓝知道他在克制。 说出这些一定就像亲手拿着刀子在伤疤上切割,那种痛不会随着时间而消磨。 “你没有错。”宴蓝笃定地说,“你不需要反思和愧疚,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此话一出,他看到庄云流的眼圈红了,脸上的肌肉也轻轻颤动。 他又一次对庄云流产生了同情。 这种时候并不多,但每当这时候,他都觉得庄云流与自己非常相似,甚至比自己更惨一些。 因为曾经伤害他、欺负他、令他痛苦的人说白了都是外人,可让庄云流难过的却是至亲,那种煎熬实在难以想象。 …… 最后庄云流把车开进宴蓝家的小区,稳稳地停在楼下。 他看了眼表,虽然不舍,但是…… “快上去吧,早点睡觉。” “嗯,谢谢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宴蓝解开安全带,下意识地也有点想说到家给我发信息,然而顿了一下,还是沉默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庄云流突然叫道:“宴蓝。” 宴蓝一愣,按着车门与他对视,庄云流的眼神在昏暗中闪烁,他神色复杂,好像非常冲动地想要说些什么,又在努力地克制。 终于,他眼里那抹最强烈的光熄灭了,退缩道:“我……给你发个东西。” 宴蓝茫然:“什么?” 庄云流的眼睛又闪了一下,答非所问:“我发给你,你回去再看……不,先睡觉,明天再看。” 宴蓝:??? 庄云流逃避似地掏出手机,低头操作了几下,说:“好了。” 宴蓝顺势把手伸进裤兜。 庄云流忙道:“不用急!明天再看!” 宴蓝:…… “你上去吧,我看着你上去。” 宴蓝:………… 他更加强烈地无所适从起来。 但是他不走,庄云流就更不会走。 于是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楼门走去。 他感觉到背后的那双视线,在黑夜里明亮、温暖而极尽温柔。 登上楼门前台阶的时候,他心中一动,迅速把手机掏出来,无视了屏幕上提示的许多个未接来电、语音和信息,直接打开庄云流的对话框,在巨大的困惑中点开PDF文件,然后…… 他震惊了。 文件很长,中英双语,密密麻麻。 但重要的地方都被标记了出来,一眼看去再分明不过。 他钟爱的世界级摇滚乐队。 商业合作版权。 任选十首歌。 改编,现场商演及音频、视频,录音室音频及MV录制。 个人赠予。 …… 黑夜里,小区静谧,宴蓝的心怦怦狂跳,双眼湿润,庄云流曾经发过的九张机场照冲入脑海。 他猛地回头,向前走了两步,庄云流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大开的车窗映出他英俊的侧脸。 宴蓝的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Viva la Vida》,画面与四年前,他伴随着这首歌看庄云流远去的一幕重叠。 那个时候他坐在车里,庄云流在车外,如今他们调换了位置; 那个时候,他听着的是《Viva la Vida》的原唱,而如今脑中响起的却是他和庄云流合作的版本。 幽幽夜风吹起,身上oversize风格的T恤向后飞去,隆起的小腹显露无疑。 他愣愣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原地,直到…… 身后响起熟悉、冰冷而微含恐惧的声音—— “宴蓝你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庄总:终于有英雄救美的戏份了(握拳 第67章 宴蓝回过头, 发现周鸣站在那里。 深夜的小区灯光幽冷,衬得原本就瘦削的周鸣形容颇为萧索。 “你怎么来了?”宴蓝意外地迎上去。 周鸣垂着手,可怜巴巴的:“我给你发了一晚上信息你不回,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我不是回了么。”宴蓝语气微弱, 他知道对于周鸣来说,那样的回复就相当于无视。 “你说你在忙。”周鸣一脸委屈, 眼里是藏不住的醋意, “忙着见庄云流吗?” 宴蓝顿时慌乱,“你……” “我都看见了。”周鸣愤愤地说,“刚才在楼上走廊的窗口看到了他的车, 我就下来了,我坐着电梯下来, 他居然还没有走!你们、你们有那么多话要说么。” 宴蓝:…… 他垂眸犹豫。 现在就叫周鸣离开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不管怎么说, 得先把他的情绪安抚好。 “这件事说来话长, 咱们先上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宴蓝的心尚未从庄云流猛然带给他的震撼里走出, 就又马不停蹄地进入了名为周鸣的旋涡。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平静要平静, 向前走进楼栋,听到身后的周鸣十分难过地吸了下鼻子,终于也跟了上来。 到了家,大灯一开, 周鸣浑身上下的萧索劲儿更明显了,头发微乱两眼无神, 黑眼圈儿很重, 衣服也皱皱的, 和平时光彩照人的富二代形象一比, 简直就像几天没睡觉没吃饭。 宴蓝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鸣目光飘忽,低声说:“快八点吧。” 那就是说他是先来的,然后才给自己发的信息。 这也太奇怪了。 宴蓝正在愣神,周鸣又补充道:“你今晚没有通告,最近你只要没通告就都呆在家里。” 没公布怀孕的时候,宴蓝会在空闲时间联系老师,或学琴,或学歌,或练形体,或学表演,也会开车出去兜风,四处观察生活,为做演员打基础; 公布怀孕之后,尤其最近肚子不太好遮了,他就开始尽量减少出门,免得麻烦。 这些习惯的变化他没跟任何人提过,周鸣却是关注到了。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点儿水。” 周鸣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宴蓝在厨房纠结了一会儿,心想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干脆热了一小锅牛奶,给两人分别倒一杯,希望热饮能让周鸣好受些。 捧着托盘出来,周鸣像被庄云流打了的那晚一样,整个人萎靡而呆愣。 宴蓝把牛奶放在他面前,自己坐去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过了大约十秒,周鸣缓缓地前倾身子拿起马克杯; 又过了大约十秒,他终于喝了两口; 又十几秒后,他放下马克杯,直勾勾地看着宴蓝。 宴蓝:??? 周鸣顿时更委屈了:“你不是要跟我解释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宴蓝:?????? 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点点回溯,陡然反应过来,周鸣说的是他和庄云流一起回来的事。 虽然“解释”二字用得挺……自作主张,但是…… 哎。 没必要抠这些字眼。 也难为周鸣在门外站了一晚上。 “我今晚是跟张奕南见面,商量《第二舞台》决赛合作的事。” “什么?谁?”周鸣的整张脸无比困惑地皱了起来。 这个反应是情理之中,宴蓝重复说:“张奕南。” 周鸣的眉头皱得更深,“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那天……”宴蓝神色一暗,“时尚庆典那天,他也在,你……看到了吧。” 周鸣开始回忆。 他是看到了。 但张奕南出现在那种场合很正常,而且恐怕是整个寰行唯一敢拦庄云流的人,所以当时他没当一回事,没想到…… “他……你为什么会跟他合作?” “他说想去《第二舞台》玩一玩,我就决定请他当助演了。” “是他主动找你?” 宴蓝点了点头。 “他就是用这个理由找你的?” 宴蓝一怔。 那天晚上张奕南说了很多,那些话暂时不能跟周鸣直言,他便又点点头。 但周鸣狐疑了起来。 因为宴蓝明显在犹豫,明显没说真话。 他有点不高兴,带着些许发泄的情绪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宴蓝以为他觉得自己绕过了公司,便道:“我跟宋姐说了。” 宋姐是他的主经纪人。 “我的确没说是谁,因为当时还没完全敲定,所以想着先不着急把话说死,就只跟她说我有人选,准备接触一下,她可能……忘了告诉你。” 最后一句话宴蓝说得有点勉强。 因为理论上周鸣是老板,类似艺人选助演的事本来就不是非得向他汇报。 只不过自己在周鸣这里显得有些特别,既是他亲自签约的首位艺人,又是好朋友,何况最近还有传闻说他俩关系不简单。 想必经纪人也以为周鸣早就知道了。 周鸣闻言顿了片刻,突然加重语气,强调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宴蓝意外地看过去。 周鸣颇有些咬牙切齿:“那是张奕南,是庄云流的人,你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愿意跟他合作?” 宴蓝一脸不可思议:“庄云流是庄云流,张奕南是张奕南,这是两码事。” “这怎么能是两码事?!”周鸣气急败坏,“如果是两码事,你会故意瞒着我吗?你以前什么事都告诉我的!如果是两码事,为什么今晚会是庄云流送你回来!你们俩都已经那样了,为什么你还会让他送你回来?!” 宴蓝:…… 千头万绪,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再次努力地告诉自己要平静要平静,揉了把额前的头发,尽量缓缓地依次说来—— “首先,从主观上说,我一直很佩服张奕南,有机会跟他合作当然求之不得;客观上说,我在这个圈子,能结识像他这样的前辈也有利于未来的发展。” “其次,张奕南虽然是寰行的艺人,但他的自由度很大,他想干什么都可以,寰行基本不会干涉,所以我不觉得不能和他合作,何况和庄云流……是私人过节,寰行那么大一家公司,圈里大部分人都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我们都不合作了?” “再次,今晚我是去了以后才知道庄云流也在的,他说……他来道歉,向我和你道歉,他……很诚恳,而且我确实要跟张奕南谈正事,总不能立刻扭头就走吧?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让他送我,但是……” 他简单讲了车祸的事。 “抱歉,把你的车撞坏了,后续是报警还是先私下调查,你……” “这个时候你知道先问我了?”周鸣打断宴蓝,声音不大,语气很凉,但阴阳怪气十足拉满了。 宴蓝:…… 一瞬间,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语塞,而是无力反驳; 疲惫感彻底将他笼罩,他的心都有点凉了。 他知道周鸣对他很好,所以他也一直对周鸣很好,他自觉对周鸣已经足够包容,换了别人,他恐怕早就…… 就连庄云流都不曾有过这种待遇。 宴蓝的脸色很难看,周鸣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忙回转道:“你、你有没有事?” 宴蓝摇摇头。 周鸣谨慎地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止不住气,便说:“你说上次成君羽跟你吵架了?我看八成就是他的粉丝,所以又是因为庄云流,你但凡跟他扯上关系就没好事!所以你今晚为什么不能直接就走呢?张奕南约你去,又不告诉你庄云流也去,这不就是欺骗吗?!他们骗人在先,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留面子?!宴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有原则,头脑很清楚,你最近怎么了?明明、明明庄云流才……” 宴蓝:………… 夜深人静,周鸣的说话声十分清亮而掷地有声,一句跟着一句指责,情绪越发激动,听得宴蓝脑壳嗡嗡嗡地疼。 正在这时周鸣一顿,宴蓝刚觉得有点清净了,周鸣突然比刚才更加拔高声音—— “我知道了!那些人有可能是庄云流指使的,然后他英雄救美,让你对他改观!要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巧就在!” 宴蓝:!!! “你在说什么啊?!”宴蓝整个人匪夷所思,“你不要随便乱猜。” “我没有随便乱猜!这是合理推测!庄云流就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周鸣理直气壮地说。 宴蓝无语凝噎,向后靠在沙发上,极度疲惫地闭上眼睛,用手按着额头,努力克制道:“周鸣,现在没有证据,你这些话一旦说出去……我知道你今晚可能心情不好,但是……” “你在讨厌我吗?” 周鸣弱弱而微颤的声音飞入宴蓝的耳朵。 宴蓝一愣,睁开双眼,周鸣坐在大灯下,整个人可怜、委屈、绝望,就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 他突然站起来,双眼慌乱地闪烁了一会儿,说:“那我走了。” “周鸣!”宴蓝也站起来。 周鸣坚决地往门口走,嘴上反反复复地说:“你别跟来,我走了,我不打扰你。” 周鸣现在的状态很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不能让他就这样走出去,宴蓝连忙两步跑到他面前按住胳膊。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觉得你这样走了以后我能安安稳稳地呆着吗?” 周鸣一愣。 他微微张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宴蓝,满怀希冀地试探道:“你、你关心我?” “我当然关心你。”宴蓝无奈地说,又怕周鸣脑补多度,解释道,“任谁在这种情况下要走,我都会关心。” 周鸣神色一顿,脸上好不容易才泛起的一丝希冀消失了。 “你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宴蓝再问,“真出事了你就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周鸣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宴蓝,一时充满了激动想说的情绪,一时又……满是自我怀疑的晦暗。 看着眼前的人,他脑子里全是刚才宴蓝从庄云流的车上下来,站在车旁边好久,好不容易慢吞吞地走了,却又突然转身去追的画面。 如果、如果没有这件事,他或许还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但现在…… 周鸣猛吸了口气,像从酩酊大醉中突然清醒一般,推开宴蓝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坚定地摇头。 “我没有事,你想多了。” 宴蓝蹙眉看着他。 “我就是突然想来找你玩儿,你不在,又一直联系不到,我就很着急,加上刚才知道你居然和他们……我心情不好,忍不住就想发火,对不起。你……想和张奕南合作就合作吧,有他在,你的成绩就有保障了,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不同意呢?我不会不同意的。” 周鸣微微低头,可怜巴巴又絮絮叨叨地说。 “太晚了,我真地……该走了,我会直接回家,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真的?” “真的。” 二人沉默半晌。 周鸣嘟囔道:“那、那我走了。” “你开车来的?”宴蓝确认道。 周鸣点点头。 “没喝酒吧?”宴蓝吸了吸鼻子。 周鸣再点点头。 “那……你路上慢点儿,到家给我发信息。” 周鸣迟滞了一会儿,说:“好。” 又把宴蓝看了几秒,他终于向门口走去。 宴蓝打开门,亲眼看着他走进电梯,叮嘱了一番注意安全的话,在电梯门彻底关上的时候转身进屋,浑身疲惫地靠在门背后。 如果他没猜错,刚才周鸣一直在等他开口挽留。 起初说要走是一时激动,后来稍微冷静了,便开始试探自己对他的心究竟到了哪一步。 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心软。 宴蓝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身体向后靠去,双腿弓起,整个人蜷缩深陷在柔软里。 最近的周鸣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 记得从前,周鸣总是乐观活泼、没心没肺,好像不会被任何事影响,就算天塌下来也无妨,那样的性格曾令他羡慕不已,但没想到,现在的周鸣居然变得这样敏感、偏执、情绪化。 是因为他对待感情与对待其他事不同,还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太过一帆风顺,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 这又令自己感到……望而却步。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记周鸣的好。 他不能让周鸣受伤,他得努力地把他们的关系倒回去。 睁开双眼,看着这间宽敞明亮的客厅,心想大约是时候搬走了。 虽说这是以公司的名义租的房子,但却是周鸣亲自挑选并安置了一切,不能不说没有特别的意味; 还有他的车,现在谈不上朋友之间出于友情,或老板与下属之间出于工作方便,所以等修好了就一并还给他。 过了半个多小时,周鸣那边始终没动静,宴蓝犹豫半晌,仍是打了电话过去。 周鸣平静地说他刚到家,正被阿姨喊着洗手换衣服吃夜宵,没顾上发信息。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一变,宴蓝瞥见与周鸣紧挨着的庄云流的名字,一时愣住,心头无比复杂。 与此同时,周鸣终于从宴蓝家小区的地下车库里走了。 他一直在等,他还没死心,他期待着宴蓝会回心转意,可是现在…… 就算在原地等一晚上又有什么用呢? - 两天后。 宴蓝精挑细选了五首歌,并详细写出了自己设计的表演方案发给张奕南,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进一步讨论。 张奕南回信息的速度一向很快,不过几分钟后就回道—— [你赶得真巧,我明天有工作去外地,今晚正好有空,你呢?] 跟着发来了一家会所的定位。 宴蓝正准备回复可以,突然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十分浑厚的声音—— “你好,是宴蓝吗?” 宴蓝一愣。 “嗯,我是,你是……” “我是周禹润,周鸣的爸爸。” 宴蓝:!!! 他下意识地心道不好,不由地捏了下手机,尽量平静地说:“周总你好。” 周禹润的语气也还算平静:“今晚有空吗?叔叔想跟你聊一聊。” 宴蓝:…… 第68章 宴蓝迅速冷静下来, 稍微理了一下事情的头绪,试探道:“周总,不知道您要跟我聊什么?” “一些很重要很紧急的事, 电话里不方便讲。”周禹润的语气仍然平和, 做惯了上位者的不容反驳却一点儿不少,“叔叔听说你今晚没有通告, 所以想尽快见一见你, 今晚九点在万廷可以吗?” 宴蓝:!!! 万廷就是张奕南刚才发来的会所。 这倒不奇怪,毕竟能让社会名流们缴纳会费经常前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其中万廷距离市中心最近, 如果不是专门为了娱乐休闲,往往都会去那里。 而周禹润说话的方式几乎是命令了。 何况从他知道自己今晚没有通告就能看出, 盛鸣虽然由周鸣运营,但周禹润在背后的影响绝对不可小觑。 今晚恐怕在劫难逃。 只是无论哪个都无法推迟…… 哎。 宴蓝一咬牙道:“周总, 我可以。” “好, 那就不见不散。”目的达到,周禹润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跳回张奕南的对话框, 宴蓝看着想了一会儿, 回复道—— [前辈,今晚七点可以吗?九点之后我有点事,所以想早一些。] 张奕南秒回:[没问题。] 宴蓝想了想,又问:[庄总今晚不会再来了吧?] 庄云流就像个定时炸弹, 他一出现,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张奕南立刻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你想让他来吗?] 宴蓝:…… 他认认真真地回道:[我今天只想跟前辈好好地谈工作。] [明白了, 你放心, 不该他出现的时候我绝不让他出现。] 宴蓝便听话地放了心。 事情敲定, 他去洗了个澡, 今天要见的两个人都不是需要专门做妆发,他便把头发简单垂顺,脸上保持干净清爽,穿上浅色连帽卫衣与休闲裤—— 专门的孕夫装恰恰特别显肚子,他就仍是先穿了款式和尺码大一些的普通衣服,等到…… 真对付不了的时候再说。 - 和张奕南的见面非常顺利。 二人花了一个半小时选好曲目,基本确定了表演设计和后续排练日程,八点半,宴蓝拒绝了张奕南送他出去的好意,满怀抱歉地告辞。 来到周禹润定好的包厢,金灿灿的富丽堂皇扑面而来,中间大圆桌桌布曳地,桌上餐具齐备,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高背座椅围成一圈,隆重感与压迫感拉满。 周禹润还没到,宴蓝在眼晕中走去拉开一把椅子,坐了半个多小时,九点零五,周禹润来了。 宴蓝随即站起来。 此前他只见过周禹润的照片,而且大多是头像,如今一见真人,他就知道周鸣那高瘦的身材是打哪儿来的了。 “小宴等急了吧。” 年过六旬的周禹润身高腿长,双目有神,头发向后背去,整个人十分精干。 宴蓝微微躬身,为他拉开座椅,礼貌地说:“周总好,我也是刚到。” “怎么不点点儿东西,就坐着干等啊?”周禹润笑着,吩咐身后的秘书,“去点菜,小宴怀孕了,注意一下菜品的选择。” “好的周总。”秘书躬身退出,理所当然地关上了门。 宴蓝也连忙说:“谢谢周总。” 周禹润上下一打量他,问:“最近工作忙不忙?身体吃得消吗?” “最近跟公司商量了,暂时不接代言之外的新工作,还挺轻松的。”宴蓝想了一下,“就是给公司添了麻烦,很感谢公司对我的理解。” “人之常情嘛。”周禹润笑道,“何况小鸣的事业也是靠你才顺利打开了第一条通路,对你多加照顾是应该的,小鸣平时虽然不常回家,但只要回家就会说起你,说你又有什么成绩啦,又取得什么数据啦,说他眼光怎么好啦,开心得不得了。” 宴蓝:…… 和周禹润这类人说话,他说一句你就得想十句,但至今他都不知道周禹润此来的真正目的,想得太多反而有可能适得其反…… 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守吧。 于是他更加礼貌地说:“我也很感谢小周总对我的青睐,我能有今天的局面,全靠小周总运筹帷幄。” “他只是外因,主要还是靠你这个内因的底子好。”周禹润说,“年轻,形象好气质佳,头脑聪明,有才艺,身上有话题,又会讨人喜欢,你真地很适合这个圈子。” 宴蓝:………… 这话说的,表面像在夸他,仔细一想却很不对劲。 果然周禹润接着便少了几分笑容,说:“不过万事皆有两面,很多时候在这里适合,在那里就不一定了。小宴,叔叔说这些,你应该能明白吧?” 宴蓝:??? 他轻轻蹙眉,困惑地摇了摇头,“周总,我……” 周禹润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宴,你很适合当明星,叔叔也愿意捧你,假以时日,帮你成为什么影帝、大咖绝不是难事,难道这还不够吗?” 宴蓝的眉头顿时蹙得更深。 什么叫还不够吗? 这话怎么跟……最初的庄云流那么像? 他定平面色,认真地说:“周总,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 “叔叔没有误会。”周禹润脸上露出浅浅的倨傲,“也许你是真心喜欢小鸣,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宴蓝:!!! 这句话把他吓到了,恍惚之间,周禹润又说:“你知不知道,现在盛鸣的其他艺人非常不满,因为小鸣明明是总裁,却几乎天天围着你转,你难道没发现,你的经纪人基本就是个虚职,而实事都被小鸣做了吗?当然,头部艺人理应享有特权,但问题是小鸣对你的特权难道仅仅因为你是头部艺人吗?当真仅此而已,其他艺人不可能不满。再这样下去的话,公司一定会出问题。” “哎,其实公司的事就算再大,对叔叔来说都是小事,最关键的还是小鸣。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很听话很单纯的孩子,但那天在家,我只不过稍微批评了他,他就很大声很暴躁地说他就是喜欢你,为了你可以不计任何后果,哪怕家里人全都反对他也要继续喜欢你,他还说……还说大不了就是断绝关系,以此逼我们接纳你!”周禹润脸色铁青,“小宴你说,小鸣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宴蓝:……………… 言下之意,是自己把周鸣带坏了吗? 他总算弄明白了。 在周禹润看来,他就是个傍富豪的小明星,想方设法引诱周鸣,让周鸣不听话不单纯了,但周禹润无法搞定周鸣,只能来搞定自己。 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精准地触动了他的反骨。 一时间,他根本懒得分辨,只想撕开对方的表面和善,扒出藏在那背后的高高在上、以及随意审判他人的丑恶。 他冷笑了一下,问:“周总,那您究竟为什么不肯接纳我呢?是因为我离过婚有孩子吗?” 周禹润一愣,完全没料到宴蓝居然敢将他的军。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周禹润的脸色彻底暗下,克制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发作,假意语重心长地说:“这只是其一,另外……小宴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大事都得门当户对,譬如我那些朋友的孩子们,找明星从来就是图个一时高兴,哎,叔叔希望你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 宴蓝又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也就快为人父母了,我觉得还是孩子自己开心快乐比较重要。” “你还年轻,不切实际的想法太多,等你真当了父母就明白了。”周禹润固执而略不耐烦地说。 宴蓝摇了摇头,认真地反驳:“我之前跟庄云流结婚,老庄总也认为结婚对象最重要的是人品,他经历过那么多事……” “庄若人自己就是娱乐圈的,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乌七八糟的大染缸,你居然还把他说的话当成真理……” 周禹润十分不屑地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因为宴蓝的眼神陡然变得非常锋利。 “……你干什么?”周禹润的气势也强了起来。 宴蓝一脸漠然,语速加快:“娱乐圈的确乌七八糟,可其他诸如地产之类的行业难道就都清清白白吗?周总,我只是想跟您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我们之间有讲道理的必要吗?就算讲出道理来又能怎么样?这个世界不是只按道理运转的。” 周禹润肉眼可见地生气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何况只是一个被他儿子捧起来的小明星! 他怒不可遏。 “宴蓝,刚才我好言好语,亲口保证会捧你做大明星,给足你面子了!结果你呢?先是装傻充愣,再是跟我撒泼,这样不识抬举,你以为你蛊惑得小鸣一头栽了进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我没有蛊惑他!”宴蓝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笑话。”周禹润毫不留情地说,“没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儿来的?可怜庄若人看着精明,儿子孙子却都上了你们这种人的当!但我绝不会让小鸣上当的,我……” “你住口!” 宴蓝彻底被气到了,浑身的血倏而冲到脑顶,手脚发凉四肢发抖牙齿打颤。 他站起来,简直想把面前的桌子掀个底朝天!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回过头一看,包厢门大开,周鸣瞪着眼睛满脸惊惶地站在那里。 而他的身后竟然还站在一个人—— 西装笔挺,一手插在裤兜,另一手理了下衬衫领口,气定神闲,正是庄云流。 第69章 “爸……” 周鸣瞪着双眼, 整个人充满了不可思议,冲进来看着周禹润,话音带着哭腔。 “爸, 你、你怎么能那样说宴蓝!我都跟你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怎么就不信呢?!你还背着我找宴蓝, 我明明说了我自己可以解决!今天幸好我来了,要不然你、你……” “小鸣!”周禹润一拍桌子站起来。 “爸!”周鸣更加大声更加崩溃地说, “宴蓝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人很好的!是我、是我……” “你是被他迷惑了!” “我没有!”周鸣声嘶力竭, 一边喊一边振手跺脚,“爸你太封建了!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你还说你没有被他迷惑?没有被迷惑你会这样跟我对着干?!”当众被儿子指责,周禹润气得哼哧哼哧, 上前指着周鸣,“你出去!咱俩回家再算账!” “我不出去!” “你……” 两人对着喊, 越喊声音越大,情绪无比激动。 宴蓝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脑袋嗡嗡直响, 心中一团乱麻,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庄云流往他面前一站, 胳膊向外伸出,回头使眼色,让他退远一点。 周禹润气得脸红脖子粗,左手按住周鸣的胳膊, 右手伸出二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这边的宴蓝, 怒道:“你还说他人好?他要是人好, 能把我们家搅成这个样子吗?啊?!” 周鸣都快哭了:“爸你误会了你真地误会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不管误没误会, 反正你死心吧,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品行不端心术不正的人进周家的门……” “爸!” “咳。”庄云流突然咳了一声。 宴蓝一愣。 周禹润和周鸣也一愣。 倒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大,而是因为他的咳声在这片混乱中显得极其突出,并且带着一丝……嘲讽。 情绪上头的周家父子终于意识到了现场还有别人,停下来各自喘气,周禹润扭头看着庄云流,通红的脸昭示着愤怒。 庄云流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周总,本来你们父子俩就算闹翻了天也与我无关,但这样不讲道理我忍不了。据我所知,令郎对宴蓝一直以来都是一厢情愿,宴蓝从未回应过他,何来迷惑?您再想维护令郎的面子也不能颠倒黑白吧?而且在我和宴蓝婚姻存续期间,我家的氛围一直很好,您家的家庭关系不和谐,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呢?周总,您是商界的老前辈,身份人品比我们这些搞乌七八糟娱乐行业的家伙贵重多了,但今天是不是……稍显掉价啊?” 宴蓝:…… 庄云流也太直接了。 周禹润的眼神果然变得非常凛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小庄总,我懒得理会你,你倒自己撞上来?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进到这个包厢里来的?我儿子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说你们乌七八糟错了吗?你这种行为一旦传出去,且看还有谁会愿意跟你合作!” 宴蓝一惊。 周禹润的话包含了太多信息,他有点担心地看向庄云流,结果庄云流根本没在怕的,反而一脸胸有成竹的笑。 “正常情况下我当然不会进来,但谁知道你会对宴蓝做什么呢?为了他的人身安全,我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合情合理。” “你什么意思?!”周禹润锋锐地一挑眼。 庄云流气定神闲地抱起双臂:“大前天晚上宴蓝被人恶意追尾,周总,这事你脱不了干系吧。” 宴蓝:!!! 周鸣:!!!!!! “爸!”周鸣上前一步,通红的双眼匪夷所思地瞪着,“这……是不是真的?” “你闭嘴。”周禹润一脸恨铁不成钢,接着看向庄云流,“小庄总,说话要讲证据,诬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当然知道。”庄云流云淡风轻地说。 周禹润双目一缩,庄云流悠然地与他对视。 乱哄哄的包厢里倏而沉寂,针锋相对却没有停止。 庄云流和周禹润相对站着,在眼神的战争里无声地交换了许多信息,宴蓝虽然看不出具体的,却也被暗自流转的压迫所震慑,越发感到紧张。 他的手都发抖了,背后冒出冷意。 唯独周鸣傻乎乎地左右看过来看过去,根本摸不清就里。 二人的眼神千变万化。 几秒钟后,庄云流放下抱着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握住宴蓝的手。 宴蓝:!!! “周总,周家家事我管不着,但宴蓝的事我一定会管,希望您三思而行。再有就是,我是不是被人欺骗了感情不劳您费心,您有空儿还是多学学怎么育儿吧,令郎以后如果再穷追不舍,就别怪宴蓝和我不给他面子了。告辞。” 庄云流拉着宴蓝转身就走。 几步之后突然停下,回过头去,用平淡的语气势如千钧地说:“还有,我爷爷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就是庄总。” 众人一愣。 宴蓝的心更猛烈地搏动了一下。 刚才周禹润叫庄云流小庄总,话里话外仍是把他当晚辈小孩子一样看待,说得再严重一点儿,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庄云流不高兴了。 这也难怪,庄云流早已全权掌控庄家事业好几年了,之前因为庄若人尚在,大伙儿尊重他,也是为了区分,才有这样的叫法,然而事实上,年轻的庄云流丝毫不输任何一个老家伙。 有人小看他,他就一定会让对方看到代价。 好像被庄云流鼓舞到了,宴蓝心头的千丝万缕终于在这场极度的混乱中渐渐理清。 是时候了。 他吸了口气,按住庄云流的手,面对庄云流的讯问表情,他回了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他没有放开庄云流的手,而是就任对方拉着,转身看向周鸣。 周鸣浑身一个激灵,眼里的委屈、不甘、难过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真地快要哭了。 宴蓝压下不忍,认真而平静地开口说道—— “周总,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跟盛鸣解约,后续就按合同处理。” 所有人愣住。 周鸣更是大惊失色,向前跑了两步。 “……宴蓝,为什么啊?!” “因为我的确会影响你。”宴蓝垂下眼帘,“影响你跟家里的关系,影响你在公司的决策,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无比感激,所以越是如此我就越不能再影响你;其次,我也不想……成为影响你的那个人,我不想、也没有能力背负那样的责任。” 周鸣:!!! 不想成为影响你的人、不想背负那样的责任。 这不就意味着…… 周鸣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打击,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他的脚步踉跄,想冲到宴蓝面前,却又被他和庄云流牵手站在一起的场面震慑得不敢行动,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眼中裹着无限挽留,几乎祈求道:“宴蓝……一定要这样吗?就、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我、我其实可以……” “周总,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宴蓝诚恳地说,“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将铭记于心,也将在今后尽可能地报答,但我也希望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止步于此。” 周鸣:!!!!!! 他执着地望着宴蓝,缓缓地摇头,脸上全是挣扎与不甘。 宴蓝又说:“未来还很长,我相信你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绕过这个弯,到时再想起今天,恐怕就只有后悔和可笑了。所以……就这样吧,以后如无必要,我们就别再见了。” 宴蓝垂眼片刻,低声对庄云流说:“走吧。” 庄云流随即牵着他转身,离开包厢的时候,宴蓝用余光瞥到周鸣好像真地流了眼泪,也瞥到周禹润又来气又心疼地看着周鸣。 今晚这场胡闹虽然起伏不断,但最终还是隧了周禹润的意。 其实他打心眼里并不想对周鸣说那么狠的话,但是他没办法。 只期望能以毒攻毒,期望周鸣尽早走出来,尽快变回原来的样子。 …… 大局落定,他垂着头默默地想、快步地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庄云流还拉着他,而他被庄云流引领着,在会所灯影闪烁的通道里穿行,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侧过头,本想问庄云流要干什么,却发现庄云流的侧脸绷得很紧。 好像正在忍耐一种非常激动的情绪。 刚才在包厢里和周禹润对峙他都没这样,那个时候他轻松自信、游刃有余,现在却仿佛……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脚下越走越快,攥着手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宴蓝心中越发疑惑。 恍惚间庄云流转了个弯儿,然后推开一扇闪着银光的镜面玻璃门,宴蓝仓皇被动地跟进去,庄云流把门大力一甩,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腰,躬身低头靠近。 这些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毫无准备的宴蓝被吓得叫了一声,猛地向后缩了下身子。 庄云流随之非常明显地一顿,脸上猛然露出被拒绝了的意外与受伤。 就像…… 情人节第二天清晨被他躲开时一样。 两个画面重叠。 宴蓝垂下头,整个人恍惚地站着。 二人独处于封闭而私密的空间,庄云流还攥住他手搂着他的腰,压迫感渐渐强烈。 宴蓝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想要抗拒。 突然前方传来轻轻的门响,接着是脚步声,一个很熟悉很温柔的声音说—— “呦,这是干什么呢,那我走?” 第70章 张奕南从包厢里的洗手间走了出来。 宴蓝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就是他和张奕南之前商量工作的地方。 短短一个小时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以致于他再回来,简直有股恍如隔世之感。 张奕南在, 庄云流自然放开了他, 整个人恢复如常,转身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个“还”字咬得挺重, 不满的意味非常明显。 张奕南笑了笑:“飞机又延误了, 我晚点儿再走,正好给宴蓝解释解释疑惑。” 庄云流向前走去,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能解释。” “过河拆桥?”张奕南一手插在裤兜, 意味深长地一挑眼,实在是帅气逼人, “那我真地走了?” 庄云流没说话,宴蓝站在他身后, 心想他应该翻了个白眼。 庄云流去长沙发上坐下, 张奕南隔着茶几坐在他对面,宴蓝只能也走过去, 这一次, 坐哪边的终极难题轮到了他。 和庄云流坐吧……有点别扭; 和张奕南坐吧……对方没开口,自作主张不太好。 张奕南优雅地架着二郎腿,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半天不做声, 庄云流便得意地拍了拍身边:“你坐这儿。” 宴蓝:…… 犹豫了再犹豫,他最终坐到了庄云流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庄云流:…… 张奕南哈哈大笑。 宴蓝忍着尴尬问:“前辈, 今晚到底……” “哦, 今晚……” “我说。”庄云流笃定地打断。 张奕南摊了下手, “让他说吧。” 宴蓝无奈地扭头看过去, 庄云流侧了下身,也架起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显得既放松又颇有大佬气势。 “那天你被恶意追尾后,我就私下查了那辆车,虽然还没有明确的实证,但我基本确定那是周禹润的意思。” 宴蓝:!!! 记忆回溯,他的脸色一变:“那你刚才说有实证?” “我在诈他。”庄云流说,“正因为没有实证我才诈他,一诈之下果然,他心虚了。不过老实讲,这件事恐怕很难找到实证,周禹润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心虚并不是害怕这件事被戳穿,而是因为我知道了,我在警告他,他以后再做事就得掂量掂量。” 宴蓝喃喃道:“他要害我?” “只是想吓吓你,让你知难而退。” 宴蓝明白了,再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周禹润一定会继续对你出手,这两天一直关注着他。他常来这家会所,这里自然就成为了关注的重点,所以他一订包厢我就知道了,所以他也约你来此,”庄云流伸手一指张奕南,“尤其你说你九点还有事,这就基本确定了。” 宴蓝:!!!!!! 在他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庄云流继续说道:“你等周禹润的时候,我联系了周鸣,他一听说,立刻就赶过来了。” “你今晚一直在这儿?”宴蓝惊讶地问。 庄云流点点头。 宴蓝乍然想起张奕南在手机上说的那句[不该他出现的时候我一定不让他出现]。 不想竟有如此深意。 “周禹润的秘书一出来,我和周鸣就拦住了他,然后打开一点门缝。” 宴蓝:…… 前面一直严密谨慎,像破案斗智斗勇似地那么帅气,但最后的偷听…… 哪里像霸道总裁会做的事? “你叫周鸣来是为了激化他和他爸爸的矛盾吗?”宴蓝问。 庄云流不屑地摇摇头,“你又以小人之心度我这君子之腹了,他们父子俩有没有矛盾跟我有关系吗?我只是想让他们俩都认清现实,要不然这件事拖下去,到底是对你不好。” 宴蓝:………… 其实他那么问并没有太认真,只是随口一说,更像是开玩笑。 而庄云流也没当一回事,不觉得宴蓝真在指责他,反而觉得这么一来一回地斗两句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于是他又说:“果不其然吧,现在一切都解决了,难道不好吗?” 他没想过宴蓝会当面提解约,并对周鸣说那些话,现在简直是意外之喜。 宴蓝淡淡地说了句“是很好”,沉思片刻后眼神又一变,疑惑起来。 “这家会所是你的吗?怎么你想查谁就查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周禹润是相当举足轻重的人物,一般情况下会所不会泄露他的信息,更不会随便让人闯入他定好的包厢附近。 结果庄云流出人意料地用下巴点了一下张奕南:“不是我,是他,这里有一半是他的,只不过也没几个人知道。” 宴蓝:!!! 张奕南温柔地微笑:“请你再帮我保密。” 才见了几次面,他就知道了张奕南这么多秘密。 心知张奕南一直在帮他,他连忙道谢,又说:“即便如此,今天这样做还是有危险吧?万一周禹润恼羞成怒,还有……你。”他看着庄云流,“你刚才完全没给他留面子,他以后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明明是你先不给他留面子的。”庄云流幽幽地说。 宴蓝:…… “我……一时没控制住。”宴蓝小声反驳,“而且我孤家寡人,就算他要对付我,我怕什么?” “孤家寡人?”庄云流上下一扫宴蓝,目光落在他肚子上。 宴蓝顿时红了脸。 庄云流便笑了:“那我也是孤家寡人,我怕什么。” 宴蓝说:“你还有爷爷留下的事业需要好好发展下去。” 庄云流凉凉道:“事业发展得再好,以后没人继承,还不是白搭。” 宴蓝:………… 张奕南“噗”地笑了一声。 宴蓝觉得有点丢脸,不想就此落了下风,强硬地说:“那你可以聘请职业经理人。” “你说什么?!”庄云流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宴蓝小朋友,你连我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啊!” 宴蓝一脸尴尬。 张奕南彻底破功。 气氛前所未有地轻松自在。 宴蓝觉得他和庄云流认识以后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时张奕南相当专业地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宴蓝,说:“谢谢你关心,也请你放心,我这边不会有什么麻烦。” 张奕南优雅从容,一说话就让人不得不信服,宴蓝心想也是,他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深不可测许多,就不杞人忧天了。 事情说清楚了,三人安静下来,片刻后,张奕南向庄云流使眼色:“晚上怎么办?” 庄云流看宴蓝:“你晚上打算怎么办?” 宴蓝一愣。 庄云流进一步道:“想直接在这里开间房休息,还是回家?” “我……回家吧。”宴蓝觉得这就是逐客了,便站起来,“我这就走。” 庄云流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宴蓝再一愣:“我开车了。” 庄云流也一愣:“谁的车?” 心想宝马七系不是被撞坏了吗?难道周鸣又借了一辆? 宴蓝却道:“经纪人帮我租的。” 庄云流这下舒服了,坚持说:“我送你。”不容置疑地向前走。 宴蓝站在原地犹豫,庄云流回过头来:“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安全起见,我送你。” 宴蓝双眼垂下,睫毛轻眨。 这倒……也是。 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但事实是他现在的确不是孤家寡人了。 “那……谢谢。”他很低声很低声地说。 庄云流随即露出一抹很淡却极满足得意的笑容,语气带着呼之欲出的快乐:“不客气。” 张奕南坐在一边,微笑着看好戏。 再次跟张奕南道谢并道别,宴蓝随着庄云流离开包厢,来到车库,坐上他的宾利,重复着和大前天夜里,以及曾经许多时候一样的事情。 城市的流光溢彩划过车窗,在眼里渐渐变成朦胧的色块。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但对他来说,却又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 他人生的新阶段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临,令他措手不及,又总是要耗费掉许多情绪,明明他最大的愿望是简单平静地活着,现实却总喜欢跟他对着干。 身心俱疲,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庄云流便说:“累了?躺一会儿吧。” 宴蓝转过头来:“就快到了。” “还得半个多小时呢,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宴蓝:…… 的确,他不是不想躺,只是习惯了不麻烦别人。 然而转念一想,他麻烦了什么呢? 身体确实很累,现在更得考虑小宝宝,必须学会“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 宴蓝想通了,说:“好吧。”随即放倒座椅。 庄云流说:“后座上有毯子,你盖一下。” 宴蓝回头一看,发现果然,不禁意外道:“你把自己照顾得挺周全。” 庄云流:…… 庄云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这是我的?” 宴蓝展开毯子搭在身上:杏色,上面压着凤凰纹,周边全是流苏。 “是阿姨的,那天她去买菜,我正好顺路,就捎她过去,她下车的时候忘了拿,我也一直忘了给她。” “哦。”宴蓝在倾斜的座椅上躺好,把毯子压在脖子下面,“阿姨还好么?” “挺好的。”庄云流侧头看了他一眼,“经常提起你。” 宴蓝:…… 他有点尴尬,往毯子里缩了缩,低声嘟囔:“提我干什么。” “说你好相处,没架子,聪明能干,说你推荐的送她女儿的礼物,她女儿特别喜欢,还说她之前一直想着等到夏天,她女儿放暑假过来能见一见你,让你给引导引导学习,结果……也没机会了。” 宴蓝:………… 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但庄云流肯定是故意的,连语气都带着那种说风凉话的嗔怪的酸。 听得人不能说生气吧,但就是心里不爽,不回击一下就不行的不爽。 于是宴蓝垂下眼帘,用和庄云流相似的语气说:“怎么会没机会?明天我联系她,跟她约时间见面。” 庄云流:………… 宴蓝心中泛起得胜的舒爽,为免庄云流继续纠缠,抢先说:“我睡觉了。” 他认真地闭上眼睛。 原本只想闭目养养神,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 车里足够安静,温度正好,座椅舒适,毯子柔软,尤其无论刚刚过程如何,都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中的压力多少小了一点,尤其……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好像暂时没有任何事等着做,终于可以尽情安睡,无论什么时候醒、无论在哪里醒来都没问题。 他的身体彻底放松,呼吸渐渐平缓而绵长。 庄云流体贴地放缓车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车身的平稳。 到了宴蓝家楼下,熟睡的人依然未醒,他决定就这么等着。 昏黄的小灯笼罩,宴蓝真真切切地侧躺在距离极近的地方,没有化妆没做发型,皮肤清透五官淡雅,头发柔顺,身上穿的盖的都是很生活流的衣物,就像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 不同的是,他们现在有了孩子,那被毯子覆盖的一团浅浅而圆润的隆起,使熟睡的宴蓝显得无比温柔,令人无比地想要摸一摸、抱一抱、哄一哄,或是……腻歪腻歪。 庄云流的眼神有些痴痴然。 不久前,他是为了让周鸣把周禹润的恶意听全以致于坚持到最后才进入包厢的,若非如此,他早就冲进去了。 周禹润那样说宴蓝,他又何尝不难过呢?他的心都快痛死了。 尤其听到宴蓝最后真正发火其实是为了维护爷爷……和他,他更是难受得无以复加。 再到后来,宴蓝说不想为周鸣背负责任,但事实上,宴蓝却一直在为庄家背负责任,那个时候他无比感动,他……好像意识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的心涨满到几乎崩裂,积蓄了太多的感情亟待发泄,所以他才…… 领着宴蓝回到之前的包厢,控制不住地想要抱他、吻他。 他爱他。 可是…… 宴蓝又拒绝了。 拒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宴蓝又露出了那种鄙夷、厌恶的眼神,好像在嫌弃他。 情人节第二天清晨就是这样。 其实那时的他还曾有一丝侥幸,反反复复地期望或许是自己想错了,但宴蓝醒来之后那无比嫌弃的一推一躲彻底让他清醒,也彻底把他推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所以宴蓝如今对他难道……还是那样吗? 看着沉睡中的人,庄云流内心无比纠结。 周鸣已经被明确拒绝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得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绝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思来想去,尊贵的庄总再次抛开脸面,发动场外援助技能。 庄云流:[我觉得宴蓝嫌弃我。] 张奕南:[???] 张奕南:[嫌弃你什么?活儿不好?] 庄云流:[……] 庄云流:[为老不尊。] 张奕南:[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奕南:[那你说,到底嫌弃你什么?] 庄云流捧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地打字。 庄云流:[说不准,大概是不想和我亲近,我一碰他,哪怕只是普普通通地碰,稍微靠近一点儿,他就往后缩。] 张奕南:[这很正常吧,他现在还没想清楚,当然不会开开心心地跟你近距离接触。] 庄云流:[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他……好像在害怕,好像特别容易被吓到,反应有点儿过大了。理论上他不是那种胆子很小、很容易害羞的人啊。] 张奕南:[???] 张奕南:[容我三思。] 又片刻后。 张奕南:[如果你的感觉没错,那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一种应激反应。] 庄云流:[???] 张奕南:[也就是说他以前或许受到过类似的创伤,心里留下了阴影。比如有些人过不了前任的坎儿,有些人小时候目睹过不和谐的画面,长大了就抵触亲密关系,等等。] 庄云流:[!!!] 庄云流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宴蓝的睡颜,继续给张奕南回复。 庄云流:[真的假的啊?我会不会是……疑神疑鬼小题大做了?] 张奕南:[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亲眼看见,你问问他呗。] 庄云流:[我怎么问?万一是我想多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神经病啊。] 张奕南:[可万一你没有想多,这就是与他亲近的大好机会,尤其如果你能治愈他,那更是功德无量。不过问的时候注意找好时机,注意方式方法,还是那句话,他有点脆弱,别操之过急。] 庄云流:…… 突然之间,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责任重大。 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他舔了下嘴唇,扭过头犹犹豫豫地望着宴蓝。 就在这个时候,宴蓝简直像专门配合他似地,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睛。 第71章 庄云流还没有打算好, 宴蓝这么一醒,他实在措手不及,不由地有些慌乱。 而宴蓝刚刚睡了个时间不长却十分深沉的觉, 初初醒来头脑恍惚, 懵懂了片刻,才把记忆接续起来。 此时庄云流已经恢复如常, 宴蓝也捕捉到了一点新鲜的东西。 他疑惑地盯着庄云流:“你眼睛怎么了?” 庄云流一愣, “什么?” 宴蓝在脑海里搜寻曾经庄云流离他最近时的模样,确定没有记错,再问:“你眼睛上怎么有道疤?” 疤痕不长, 藏在眉毛的下边缘,本不明显, 但从他这个自下而上的角度看去,却清晰得无所遁形。 庄云流随即尴尬, 又有点委屈, 说:“你才发现?” 宴蓝点点头。 庄云流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含糊道:“磕的。” “什么时候?磕在哪儿了?” 庄云流:…… 小家伙挺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当然不会直说, 只道:“具体什么时候忘了, 健身失误。” “哦。”宴蓝点点头,心想倒也合情合理,接着抬眼一看车窗外,深夜的小区幽暗静谧, 他不由地有些犹豫。 现在躺得很舒服,客观上身体实在懒得动, 主观上也有些莫名其妙地……不想走。 他垂下眼帘, 低声说:“我打算成立个人工作室。” 庄云流一听, 立即换上处理公事的表情, 略一思索,说:“可以。” 运营个人工作室,重点在于艺人自身是否有吸引资源的能力,以及员工们是否有足够优秀的综合素质。 前者宴蓝是达标的,后者嘛……总有办法让它达标。 庄云流经验丰富眼光精准,有他肯定,宴蓝心中的忐忑放下了许多,继续说:“那我就趁这段时间招人、磨合团队,等磨合得差不多了,我正好……” 他现在怀孕快七个月,团队组建好,首要任务就是做生完复出的规划,最近着手接洽各方、确定资源和档期,一切顺利的话,产后休息上一两个月,他就得再去拼命了。 当着庄云流的面,他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白,想着想着,眉头就又蹙了起来,喃喃自语:“我还得给盛鸣赔违约金。” 解约本身,以及部分需要赔偿的商务,加起来减掉他的积蓄,还得再赔……一千多万。 才有些轻松的内心顿时又压了块大石头。 他忍不住说:“庄总。” 庄云流一直看着他,听他这么见外地叫自己,当然有点不爽。 可转念一想,现在的宴蓝应该怎么叫他呢? 何况一直以来,宴蓝叫他都叫得很见外。 压下心头细腻的百转千回,庄云流问:“怎么了?” 宴蓝的眼神非常不好意思,带着一股自打脸了的底气不足:“我可能得用一下……你的那笔钱。” 他的声音低下去,脸色更是通红。 庄云流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哪笔钱?” 宴蓝:…… 他尴尬地挪开视线:“就是离婚的……钱。” 庄云流恍然大悟:“那不是我的钱,是你的钱。” 宴蓝坚决地摇头,“我从来没把那当成是自己的钱,现在……我跟你借,我会尽快还你,一年之内!” 庄云流:…… 此时此刻,他可以有无数句话跟宴蓝掰扯,但他现在没以前那么冲动了:把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聊天时间浪费在争执上,是不是傻?! 他暂时避开钱的归属问题,就当陪宴蓝玩了,问:“赔盛鸣的违约金吗?” 宴蓝点点头。 “一千万就够了?” “加上我自己赚的,再……从爷爷之前给我的钱里预支一部分,够了。” “什么叫预支?” “也相当于借,等我有了钱就填回去,保证原封不动。”宴蓝认真地说。 庄云流哭笑不得。 宴蓝对待钱的态度,以及对待他和爷爷的态度真是令他既理解又无法理解。 而且别说对待他和爷爷了,这半年来,明明赚到了钱,却也不见他给自己添置过什么,他实在很想问问宴蓝一直把钱放着是准备等它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长小钱吗? 再度克制了这类挑衅的冲动,庄云流继续转变话题:“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律师?” 宴蓝摇摇头,“周鸣当初在合同上已经给了我很多优惠条件,我不能再……何况他爸爸以前也确实帮过我。” 刚出道的时候,周鸣为他拿下的资源多少是靠着周禹润的面子,发现怀孕以后,医疗上的隐私保障也多亏了周禹润的人脉。 然而庄云流却说:“他不是为你,是为了他儿子,何况当初你自带巨大的话题和流量,他一个新公司,其实是沾了你的光。” 宴蓝一怔:“我明白,可我也……的确因他们而受益。” 庄云流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也对,如果我是你,应该也会这样做。” 二人目光一接,没有再说什么,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 以前他们好像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甚至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吵起来,各有观点相争不下,好像非得让对方服软、老老实实地赞同自己才肯罢休。 但那有意义吗? 那只会把小事化大,从而僵化关系消磨感情。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变了,变得不再强硬和执着,这使他们猛然发觉,其实他们很能交心。 “那你有困难就跟我说,不要自己逞强。”庄云流嘱咐道。 宴蓝点了点头,“谢谢。” 庄云流由衷一笑:“之后准备住哪儿?有想法吗?” 宴蓝摇了摇头,“还没想过。” 庄云流大胆道:“考不考虑住我给你留的那套房子?” 宴蓝一愣。 庄云流的语气带着点儿小俏皮:“你也可以把那套房子当成我的,你付我租金我也不是不能收。” 宴蓝蹙眉:??? “你现在身体不方便,突然解约,身边也没个能信任的人,这些操劳的琐事能不折腾就别折腾。”庄云流解释道,“何况地产那边周禹润渗透得很全面,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就又找到了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虽说你远离了周鸣,他理论上应该不会再针对你,但今天大家闹得确实不好看,人心难测,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我那套房子之前全面检验过,你尽管住,不会有任何问题。哪怕等到……工作室步上正轨,你想再搬也可以。” 看看,全世界的活话都快被庄总说尽了。 结果他还嫌不够,又说:“但如果你真地很抗拒,那就重新找房子吧,我帮你找,或者我安排个人帮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庄云流的语气和脸色都明显地低落了。 就像兴冲冲地准备了许多礼物,虔诚地双手捧着送上来,你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宴蓝:…… 住那套房子,他乍听之下确实抗拒,但庄云流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而且如果他真地付租金……倒也可以。 毕竟连对方的钱都用了,再纠结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那……我考虑一下。”宴蓝看着庄云流。 照他的性格,这么说几乎就是同意了,庄云流压抑着心中巨大的快乐,说:“行,那边一直有人定期做保洁,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搬。” 宴蓝点点头,“嗯”了一声。 好像没话说了。 总不能一直赖在车上。 宴蓝撑着坐起来叠毯子:“毯子我先拿走,洗一下再还给阿姨。”叠好之后,他的双手在毛绒上攥了一下,下定决心道:“我走了。” 伸手开车门的瞬间,庄云流突然很急切地说:“宴蓝!” 宴蓝一愣,回过头来,庄云流一脸紧张,嘴巴张了数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宴蓝奇怪地问。 庄云流垂下眼帘,停顿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事。” 明明就是有事。 宴蓝蹙眉:“到底怎么了?有话你就说。” 庄云流想起张奕南说的要找好时机,不能操之过急,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好时机,算不算急,十分想问,却犹豫更多。 “真没事。”他的脸色笃定下来,“你快上去吧。” 宴蓝满肚子狐疑,可是也没办法撬开庄云流的嘴,沉默片刻,只能走了。 转身下车的时候,他看到庄云流躬身去揉膝盖,脸色不是很好,他就又停了下来。 “你腿疼?” 庄云流连忙放下手,“没事,就是弯得久了不太舒服。” “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运动过度有些损伤吧。” “哦。”宴蓝站在窗外,“那你早点儿回去休息。” “嗯,我看你上去了再走。” 像上次一样,花时间拒绝不如早点离开,宴蓝想通了,冲庄云流摇摇手,说:“再见。” 他抱着毯子转身上楼。 刚才那一觉睡得很沉,他现在不太困,到家以后洗了澡换上睡衣,热了一杯牛奶,窝在沙发上喝。 薄睡袍柔软贴身,肚子不可忽视地鼓了出来,他伸手摸上去,低下头愣愣地看。 在公共场合,在他人面前,他习惯了遮掩,就连自己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怀孕的事实,但一个人的时候,那份不同的体验就会被无限放大,他也才敢真正去正视。 三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等到小宝宝出生…… 它会像自己吗?还是会像…… 庄云流呢? 如果它真地很像庄云流,那…… 宴蓝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牛奶喝完,他去厨房洗了杯子,穿过客厅回卧室的时候,按照习惯去拉窗帘,顺势向下望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庄云流的车居然还停在那里! 他还没有走! 心头又震动起来。 他连忙跑去沙发上拿了手机打电话过去。 庄云流自然是秒接。 “你怎么还没走?” “我……想陪着你。” “什么?”宴蓝一恍惚,好像没听清,不确定似的。 “我想陪着你。”庄云流加重语气。 夜深人静,庄云流低沉的声音直接冲进耳膜,好像触到了骨髓,令宴蓝突然间紧张,嘴唇和牙齿忍不住发抖。 “你、你不是膝盖弯久了不舒服么?” 从离开会所算起,庄云流开车到现在三个多小时了,腿一直弯着,再这样坐一夜…… “周鸣他们知道你住在这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走了我心里不踏实。” 宴蓝站在窗口,看不清车里的人,却能确定车里的人此时一定正抬头看着他。 那就好像他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而且站得很近很近,好像每一个字和每一次呼吸都能直接穿透衣服,敲上皮肤、深入毛孔。 身体突然传来一股如被电打的酥麻震颤,宴蓝少有如此,一下便慌了,转身背向窗口,一手攥紧窗帘,呼吸开始急促。 肚里的小家伙也凑热闹似地动起来。 宴蓝浑身仿佛承受着炽热的压迫,渐渐头晕、渐渐出汗、渐渐地有点无法控制自己。 “宴蓝?”庄云流察觉到了不对。 宴蓝回过神来,攥了下手机,说:“你、你真地不肯走?” 这话不是威胁,而是仿佛走投无路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些许哭意。 庄云流一愣,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是真地不放心,宴蓝,我……” 宴蓝将窗帘攥得更紧,事到如今,他能理解他,也同样…… 不想为难他。 慌乱而不安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宴蓝终于一咬牙,说出来一段数字。 庄云流再一愣。 “房门密码,你上来吧。” 宴蓝自觉声音细如蚊蝇,语速也快得几乎抓不住,且不管庄云流听清了没有记住了没有,他说完就立刻挂断电话,将窗帘“哗”地一扯,快步走回卧室,尚未开灯就先反锁了门。 他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确定这一辈子都不会理会庄云流了,可现在才过了几天,他居然就…… 他让他送回家,他让他当众牵手,他跟他心平气和地说了很多话,他关心他的身体,他即将用他的钱住他的房子,他为他对自己的付出有了强烈的反应,他…… 主动在深夜让他走进自己的家。 今晚的他好像被庄云流一点一点地……侵占了。 他不敢再继续面对他。 靠在门背后,宴蓝闭着眼睛仰头吸气。 听到外间门响,他打开手机给庄云流发信息—— [客房衣柜里有一次性浴衣和洗漱用品,床下的柜子里有新被褥,厨房进门第一个橱柜里有速食,冰箱里有欧包和水果,想吃什么用什么你随便。] 庄云流站在玄关尽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厅,茫然回复:[你在哪儿?] [卧室。] 庄云流:…… 他大概懂了。 刚才在电话里,宴蓝就好像被欺负了似的,又好像已经心甘情愿,只是羞于承认,仍想自欺欺人。 他当然不会逼他,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追求套路,而是因为这般真实的自我煎熬着的宴蓝令他心疼。 [好。你早点儿睡,我稍微洗个澡也就睡了。] 他四处看了看,轻手轻脚地把不久前被宴蓝坐皱的沙发罩整理好,窗帘拉严,关掉主灯,留下一面灯带,前往浴室的路上特意停下脚步,望了一眼紧闭的主卧房门。 不多时,浴室响起浅浅的水声。 宴蓝缩在被子里,听着听着,鼻尖突然有点泛酸。 他捧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刷了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地在网页搜索栏里敲入一行字:膝盖弯久了疼是怎么回事。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很久,并且截屏了很多内容,而屋外的水声也已经停止,庄云流洗完了澡,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上经过。 宴蓝放下手机,瞪着眼睛看着漆黑的空间。 接下来便是辗转反侧,不知道挨了多久,他爬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又去厨房切了两片欧包,吃完倒了杯热水一起带回卧室,喝的时候没留意有点呛住,便放下杯子咳起来。 怕打扰到庄云流,他特意捂了嘴压制了声音,然而最终还是白费力气。 手机冒出亮光,他探头一看,庄云流问:[怎么还没睡?不舒服吗?] 宴蓝:…… 他只好回:[没有不舒服,你不是也还没睡。] 庄云流:[睡不着。] 宴蓝:[认床?] 庄云流:[怎么会。] 沉默了一会儿,宴蓝把刚刚保存的保养膝盖的方法发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庄云流回复了谢谢,接着说:[宴蓝,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宴蓝一愣,想到了之前庄云流在车上的欲言又止,片刻后,同样是一张截图出现在了屏幕上。 庄云流直接把和张奕南的聊天记录发了过来。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只要他是真诚的,宴蓝就肯定能感觉到。 他也不觉得这些聊天记录有隐瞒的必要,宴蓝不傻,他知道自己正在挽回他,也知道张奕南是帮手,就都大大方方地给他看,没什么好心虚的。 然后他附加了一段—— [如果是真地想多了希望你别见怪,因为毕竟是你的事,我难免不想多。但如果真地……有什么,说不说都在你,你放心,我肯定尊重你,也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事。] …… 这一夜快到尽头的时候,宴蓝终于睡了。 再次睁开眼睛,清白的晨光透过窗帘,昭示着今日的晴朗。 屋外是久违的极富生活意味的细微响动。 宴蓝在被筒里赖了一会儿,安抚了也是刚刚醒来的小宝宝,他爬起来准备出门。 庄云流就在外面,他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现在的身材毫无遮掩地展示给他,便在贴身的薄睡袍外又加了一件长外套,还特意躬了身子,才终于敢走出去。 没想到尊贵的庄总……居然在拖地。 客厅明显整洁了,每处摆设整整齐齐,地板也发出亮光。 宴蓝忍不住说:“都不打算住了,你这又是何必。” 庄云流直起身笑了一下:“打扰一晚,总得做点儿什么,刚才实在闲不住了。我蒸了冰箱里的小笼包和虾饺皇,你想喝什么?麦片吗?我现在去冲。” “我去吧。”宴蓝走去厨房,“你歇一会儿。” 时隔近半年,两人终于又一起坐在餐桌上吃家常早饭了。 一开始谁都不说话,也不太敢对视,渐渐地就有些尴尬。 终于宴蓝说:“我稍后联系经纪人和周鸣,跟他们定一下谈解约的时间,然后……就搬家吧。” 虽然没直言,但庄云流听懂了。 他的眼里染上了喜悦,问:“行李多吗?” “不多。”宴蓝摇摇头,“今天还是先带必需品吧,剩下那些琐碎的过两天请人来收拾。” “好,那稍后我送你过去。” 宴蓝没说话,片刻后很迅速且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一小时后,他们从这里离开。 宴蓝关上门,最后望向屋里的一瞬间,许多往事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庄云流刚才的打扫是对的。 客厅无比干净,就像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终归有始有终。 他又想起了昨夜和庄云流发的信息。 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真地对另一个人说出了那些—— [我告诉你,但你看完就删除可以吗?] [好,你说。] [我寄住的亲戚家有个男孩儿,比我大两岁,是那种非常调皮捣蛋、并且喜欢恶意欺负人的小男孩儿。有一天晚上我睡着了,他突然爬上床来摸我,我当时吓坏了,而且……非常恶心,几乎发疯,我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到他几乎半死,然后我也被亲戚揍到几乎半死。最后警察来了,这件事才算平息。后来他再也不敢了,但是我……其实也算不上是阴影吧,就是有时候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突然有人靠近,我就……下意识地总想离远一点儿,与是谁、想干什么都无关。就是这样,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 几分钟后。 [我明白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也不会胡思乱想。] [你放心,我已经删除了。] [不过我希望不止是文字,我希望有一天能帮你真正从心里删除它们。] 宴蓝:!!!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猛烈震动,昏暗的卧室仿佛瞬间明亮了。 他突然也有了期待,突然意识到那些不好的回忆或许真地可以被删除。 一夜过去,震动渐渐化作有如涓涓细流般的温柔力量。 就像现在,庄云流伸出一臂护着他走进电梯,明明只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礼貌动作,却在瞬间温暖了他的心头、四肢和整个身体。 第72章 宴蓝虽然早就拿到了房子的钥匙, 但始终没去看过,甚至连当时庄云流的助理小赵发来的地址也没看,根本不知道房子在哪儿、有多大、是什么样儿, 所以这次随着庄云流一起来, 一进门他就震惊了。 四居室大平层,俯瞰江景, 装修风格与他们的婚房相似, 低调之中暗隐奢华,同时又有一些别致的设计,避免了千篇一律。 虽然不像婚房那样是带庭院的独栋别墅, 但用的心思却明显多了,譬如…… 在客厅一角专门辟出的独立空间中摆放的施坦威三角钢琴。 虽然没有走近前去确认品牌标志, 但除了施坦威,又有哪架钢琴能在瞬间就展示出如此得尊贵典雅呢? 何况能放在堂堂庄总房子里的, 又舍施坦威其谁? 宴蓝彻底愣在客厅一侧, 双眼就像被光芒闪到了,简直不知道答应住在这里究竟是对是错。 “这也太大了, 我一个人住就是浪费。还有……我这种半瓶子醋, 哪里够格弹施坦威?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的。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得不承认,宴蓝问问题总是能问到点子上。 的确,这套房子刚开始并没有钢琴,是后来宴蓝出道了, 庄云流看到他与酒店员工合作弹唱《let it be》的破圈视频之后,才知道原来宴蓝喜欢唱歌弹琴, 热爱音乐。 虽然那时他们的关系很紧张, 虽然那时他尚未看清自己对宴蓝的感情, 但他还是……凭着本能让人重新设计了客厅的布局, 然后运了一架施坦威进来。 现在当着宴蓝的面,他不太好意思提这些往事,便只针对前面的话说:“怎么就不能弹施坦威了?它再贵再好,也只是一架钢琴,东西永远没有人重要,你要摆正心态,房子也是。而且明明不只你一个人住啊。”微笑着看向宴蓝,伸手扯了扯他的卫衣衣摆,“还有它呢。” 庄云流悠然自得地抱起双臂,“当然,如果你还觉得人少,那……” 宴蓝知道他想说什么,就算是开玩笑也不想听。 突然被拉衣服已经够尴尬了。 可站在对方提供的房子里,他不能生气不能发火,只能快步躲开,假装去看其他地方。 庄云流在他背后笑容渐深,跟上去说:“有哪里不满意吗?” “没有。”宴蓝把各处迅速走了一遍,最后站在主卧门口,微微抬头,“租金多少?” 庄云流抱起双臂:“意思意思就行了吧……” “你这样我就不住了。”宴蓝扭开脸。 庄云流无奈:“好好好,那你说。” 宴蓝干脆打开手机搜附近的价格,找了个最高的亮给庄云流看。 庄云流迟疑片刻:“那就月结,不用押金,也不用签合同。” 宴蓝垂眸靠在墙上,“那……我再提高百分之十,你这套房子应该是这边最好的,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租。” 庄云流潇洒一笑:“正常情况下我也不靠租房赚钱。” 宴蓝挑起不赞同的眉眼,两人近距离站在走廊上,庄云流一瞬间又想上前一步压住他,还好及时克制住了。 最终他退了一步,深深叹息:“好,宴蓝小朋友,都听你的。” 宴蓝不情不愿地低声说:“你别这么叫我。” “蓝蓝也不让叫,宴蓝小朋友也不让叫。”庄云流故意露出苦恼的表情,接着更加靠近地一低头:“那宴蓝大朋友?” 宴蓝:…… 他又有点窒息了,伸手把庄云流一推,独自走去客厅。 庄云流站在原地意犹未尽,很快手机传来提示,打开一看,宴蓝直接付了四个月的租金。 他是有考虑的。 住在这里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马上就要进入孕晚期,到生完孩子身体恢复之前,是没有必要再折腾着搬家,但…… 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过总归不能一直住下去,先付四个月刚好。 这点儿无济于事的小心思庄总当然明白,他笑着把钱收了,走到客厅一看,宴蓝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大约正在消化被调戏了的羞愤。 庄云流便不打扰他,走到钢琴那边,在落地窗前看了看江景,然后打开琴盖,随便按了几个音。 这手感和音色…… 不愧是施坦威。 “你要不要来弹一下?”他张望过去。 片刻后,宴蓝目不斜视地说:“不要。” “为什么?”庄云流胸有成竹地笑着,“试一试嘛,东西的确没有人重要,但东西和东西之间的差别还是相当巨大的。” “不要,我没有你弹得好。” “哈?原来你在意这个?”庄云流哭笑不得,“可是你比我学得快啊,还是你更厉害。” “反正就是不要。”宴蓝很坚持,“而且我干嘛要弹给你听。” 庄云流无奈:“行,那我弹给你听,弹给你和小宝宝听,弹什么呢……” 庄云流在琴凳上坐下,双手搭上琴键,抬头想了一会儿,眼中露出微笑。 他的双手大而有力,在黑白琴键间铺开,如流水般的音符响了起来。 施坦威的音色出类拔萃,客厅空间也足够大,形成了自然的环绕立体声。 先是深沉低音,如深夜里的吟唱呢喃,片刻后是明亮的中音,令人觉得轻松安宁,接着八度演奏高亢嘹亮,如肺腑之情的强烈抒发。 李斯特的《爱之梦》。 炫技大师经典的钢琴小品,主题也是难得的叙写爱情。 很明显,庄云流长时间不练琴,很多地方忘了,很多地方弹错,很多地方混乱,经常停下来想一想才能再继续,甚至不知道该在何处结尾,只能把自己还记得的地方反反复复地弹。 这样的演奏满是问题,宴蓝却依旧被吸引了。 琴声令他变得平静,他扭头看过去,明净的落地窗前,庄云流穿着衬衫西裤坐在那里,好像一瞬间回到了曾经初见的模样。 …… 不多时,庄云停下来愧疚地叹气:“哎,弹得太差了,没办法,将就听吧……再换一个适合小宝宝的,《鳟鱼五重奏》好了。” 庄云流没有成为钢琴家,但从小的学习却是专业而正统的。 他弹的都是古典乐曲,《鳟鱼五重奏》是舒伯特著名的室内音乐,明亮活泼、变化多端,听起来就仿佛走入了缤纷多彩和谐美妙的大森林,植物、动物都活了过来,游鱼跳动、小溪吟唱、花草跃舞,好像在和你玩耍。 宴蓝之所以知道这首曲子,是因为它曾出现在小学音乐课本上,老师上课时放给大家听过。 而之所以至今铭记,更是因为虽然只是一首曲子,却给曾经处于黑暗痛苦中的他带来过片刻的光明和快乐。 小时候的他曾随着老师播放的乐曲放飞想象,暂得片刻闲适喘息,他首次意识到天地很大,生活中可以有快乐,看似不起眼的音符奇妙地排列成串之后竟然就能发出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记住了《鳟鱼五重奏》这个名字,然而时光漫漫,这些年来他没有再听,就相当于忘了。 如今记忆乍然归来,万万没想到是听庄云流弹。 肚子里的小宝宝也好像真地被触动了,一时肆意地施展起拳脚,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宴蓝不由地放松身体,往沙发靠背与扶手间的角落里陷进去,手掌轻轻搭在腹侧,时而躬身,时而随着胎儿的翻动调整坐姿,心情由最初的感动感慨变作了小小的郁闷。 庄云流倒是挺会逗孩子的。 只可惜怀孩子的不是他,他径自得意美得不行,辛苦却都让自己受了。 《鳟鱼五重奏》依旧被弹得断断续续残缺不全,庄云流过了好一会儿才尽兴,停下琴声走回来,看到宴蓝捂着肚子窝在沙发里,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躬身。 宴蓝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弹得太吵太难听,它被吓住了。” “啊?!”庄云流面露怀疑,又不敢不信,“真的吗?” 那表情十分好笑,仿佛突然间变成了个做错事的孩子。 宴蓝不想轻易饶他,更加严肃地说:“真的,你知不知道突然受惊可能会引起早产。” “啊?!!!”庄云流两只眼睛惊恐地瞪起来,“那现在……” “现在还好。”宴蓝低声说着,只见庄云流探头过来,连忙把脸躲开。 庄云流便坐到他身边,一臂搭上沙发靠背,忧心忡忡地问:“真的还好?没逞强?” 可怜一向聪明的庄总这次居然这么傻傻地就上钩了,宴蓝有点无奈,也有动容,缓和道:“真的,就是比以前动得稍微厉害了一点儿,你别紧张,没有要拿你问罪的意思。” 顺着宴蓝的话头,庄云流的视线挪到了他的肚子上。 或许是因为他伸手搭在那里,或许是因为他今天穿的卫衣不比昨天的宽松,面料也更薄更顺滑,或许是因为确实长了…… 总之他今天的肚子看起来比昨天更大,而且好像真地……偶尔会晃。 这就是胎动吗? 庄云流觉得很神奇,更冒出了一股强烈的身为父亲的宠爱、责任和神圣感。 他忍不住问:“宴蓝,我、我能不能摸摸它?” 宴蓝一愣,脸带着耳根和脖子突然一起红了。 怀孕快七个月了,除了自己和医生,从来没有人碰过…… 不,庄云流是碰过的,上次在会所,他使劲儿一抱就…… 他一定感觉到了。 但与这种主动的、专门的摸还是不一样。 这种摸是持续的。 肚子又与肩膀、胳膊这些地方不同,多少有些私密,何况还正怀着孕。 他怎么能让庄云流摸呢? 真那么做了,他肯定会跳起来。 而且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居然敢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得寸进尺。 宴蓝小小地羞愤,手攥紧沙发皮面,身体不断地往相反的方向挪,只可惜早已挪到了尽头,再无处可去。 庄云流怔怔地看着他:“宴蓝,我……” “不可以。”宴蓝斩钉截铁地拒绝,“唰”地站起来走了,“我去处理一下工作,你不要过来。” 庄云流回头看着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小小遗憾化作微笑,接着化作喜悦:“好!那你已经住进来了,我现在就找人帮你换锁!” 宴蓝没有答话,他躲进书房,却没有完全关门,留着一半,余光掠过,能看到不少客厅的情景。 庄云流在客厅左右缓缓穿行,打电话讲换锁的事,吩咐完以后,就像自己是主人一样,去餐厅那边叮叮咣咣了一会儿,然后端着杯白开水回来,继续走来走去。 像是没事儿在家里转悠,四处看看哪儿不对就随手摆弄一下。 宴蓝顿时困惑:这里到底是谁在住? 其实刚才庄云流弹琴的时候他就恍惚了。 那个场景简直像……一家三口节假日的午后休闲。 庄云流也太自作主张了。 只能用他是房东,第一天过来看房子,这样做无可厚非来勉强安慰自己。 调整好心情,宴蓝掏出手机,认真预备了一下,拨通周鸣的电话。 但他的预备白费了。 周鸣始终不接,他又打电话给经纪人,没有说解约的事,而是先问周鸣的情况,结果…… 几句话迅速讲完,他挂了电话独自待了片刻,终于苦着脸走了出去。 正在客厅各处欣赏的庄云流一见他就意外了,如临大敌地问:“出什么事了?” 宴蓝垂下眼帘,将手里的手机攥紧,又抬起眼睛,说:“周鸣住院了。” 第73章 庄云流先是一愣, 然后谨慎地抱起双臂,问:“他告诉你的?” 宴蓝急切地摇摇头:“我经纪人说的,说周鸣昨晚和周禹润大吵了一架, 然后自己躲在房间里喝酒, 可能一下喝得太多了,情绪也不好, 他突然呼吸困难, 像哮喘一样,又好像不是哮喘,好像还引发了胃病……经纪人知道得也不完全清楚, 总之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被救护车拉走了, 他……” 宴蓝的表情很慌,庄云流立刻绕过沙发来到他面前, 双手按住他的肩:“不是你的错, 宴蓝,不要自责, 不要愧疚, 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 然而宴蓝又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劝好的,他抿了抿唇,一脸难过:“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 “但你的确不曾杀伯仁。”庄云流的眼神和语气十分笃定,“而且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你想想自己打算做什么?” 宴蓝一愣, 看着近在咫尺无比坚定的庄云流, 恍然反应过来, 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被负面情绪控制了。 “我……” “不要着急,慢慢想,我帮你一起拿主意。”庄云流谆谆善诱,还抬手摸了一下宴蓝的脑顶。 从前他总觉得宴蓝时不时地就会发疯,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这令他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厌烦。 但现在他明白了,宴蓝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年纪小,经的事也少,只是恰好经的事里有大善也有大恶,他本不能承受,却一直独自顽强地承受。 他看似清醒锋利,实际上内心颇像小孩子,所以这种时候,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哄劝引导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庄云流说完,宴蓝的眼神先是懵懂,然后渐渐露出一些开悟的神情,最后终于彻底稳定下来。 “他的家人应该都在医院,我不能……去看他,我不能去添乱。” 庄云流“嗯”了一声,两只大手在肩头缓缓用力,给予他安抚的力量,“你可以让经纪人帮忙带消息,别太担心,我听来觉得可能是酒精中毒,只要及时送医,很快就会没事。” 宴蓝点点头,“那我等一下再给经纪人打电话,解约的事……就跟经纪人说吧,走正规流程,我不能再搞特殊……我得更加避嫌,跟周鸣就当最普通的老板和员工。” 宴蓝理智地说完,心中却仍逃不过感情的摧折。 他轻轻推开庄云流,转身走去落地窗边,江景开阔,他闭上眼睛深呼吸,扒在卫衣袖子边缘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曾经真地把周鸣当作了最好的朋友,一起吃喝玩乐,随便谈天说地,相互尊重信任,无论谁遇到了困难,另一个人都能二话不说就伸出援手。他的性格好,跟他交朋友,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过多考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我相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一定只把我当成朋友,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我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么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要么是因为他隐藏得太好了,总之当我们有了共识的时候,他就已经……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这跟他从前的活泼乐观完全不一样。” 宴蓝苦恼起来。 “他真地对我很好,工作上生活上鼎力相助,在我很难过很低落的那些日子里,也多亏有了他我才能更快地走出来,甚至……” 救了他和小宝宝的命。 老实讲,和庄云流惨烈收场他曾有预感,毕竟他们一开始就…… 但和周鸣搞成这样他万万没想到,因为他们明明是好朋友啊! 为什么不过短短的一段日子,他和这两个人的关系竟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宴蓝躬身按住额头,难过地说:“我好像真地很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术业有专攻,没有哪个人是什么都会的,想要会,就需要慢慢地学习、练习、然后才能成长。”庄云流走过来,“而且既然是人际关系,就绝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 “可现在受到伤害的是周鸣,也不知道他以后……” “难道你没有受到伤害吗?”庄云流淡淡地反问。 宴蓝一愣。 庄云流如此这般地一摊手,“只不过伤害的形式不同罢了,但很难说失恋和愧疚究竟哪个会更深更长。宴蓝,一直以来你总是很能看到别人,却很难看到自己。” 宴蓝:!!! “并且总是把一件事想得过于复杂。”庄云流继续说,“试想一下,追求与拒绝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天天都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里上演,谁没经历过伤情呢?但你习惯于给自己压力,日久天长,这只会成为解决问题的绊脚石,你自己也会被累死、逼疯。宴蓝,你既然羡慕周鸣活泼乐观,那你自己何不也活泼乐观一点儿呢?或许那不难做到。” 宴蓝:!!!!!! 他突然想起还没离婚的时候,开完会的庄云流坐在灯光温暖的书房里,也是像这样,用十分平和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分析他“太悲观了”。 他虽然当时就承认了,却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他常年将情绪陷于泥沼,不是不能轻松自在,而是不敢。 好像轻松自在对于他来说是奢侈品,他不配要似的。 可正如庄云流所说,他为什么非要在潜意识里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为什么不敢、不配呢?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最近的庄云流不断地令他感到意外,不过这也难怪,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寰行,把公司发展得那么好,在娱乐圈和其他领域的成功人士之间游刃有余,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 为人处世、眼界决断方面,他当然比自己厉害。 庄云流对着宴蓝笑起来,问:“是不是想通一些了?” 宴蓝点点头,信服地说:“嗯,我会努力调整。” 庄云流笑意渐浓:“不过我刚才说的有些片面。” 宴蓝疑惑地看着他。 庄云流悠然道:“和其他的大部分时候不同,在你我之间,你往往只能看到自己,而习惯于忽略我。” 宴蓝:…… “还有一个问题。”庄云流眼神十分认真,“你说周鸣陪着你度过了一段很难过很低落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宴蓝:!!! 他心中一惊。 刚才下意识就说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甚至其实不止刚才,他在当时都没有意识到他是难过的,直到如今时过境迁才恍然大悟。 所以,他又究竟为何而痛苦呢? 离婚不是他意料之中、并且一口就答应了的么?!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很危险的东西,紧张地再去看庄云流,庄云流却已经转身走了。 好像刚才只是想提醒他,并不真地想要听到答案。 - 有了庄云流的开导,宴蓝重新规划了一下,把解约的事告知经纪人,让她随时关注周鸣的消息,自己则打算等生完孩子再正式对外公开成立个人工作室的事。 解约流程走完之前,他依旧是盛鸣的艺人,收尾工作必须做好,头等大事就是《第二舞台》的决赛。 他和张奕南合作演唱了《under pressure》,又是一首极具名气且能够尽情释放自我的歌,而真正和张奕南同台演出之后,他才深深明白了以前对张奕南的所有敬佩与赞美都远远不够。 不同于私下里的温柔宽和,张奕南在舞台上,张力、魅力、吸引力与掌控力几乎是自动从血液里流露出来的,他将设计化为了浑然天成,忘我而又时刻保持着自我,举重若轻,风格气质介于仙妖之间,令人深深震撼,也让宴蓝知道,他的未来任重道远。 他们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这次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在后采时主动表示第一只是前辈的,他占了大便宜,受之有愧。 邓瑗以微弱的差距排名第二,苏立第三,本季《第二舞台》圆满结束。 各大媒体、自媒体开始盘点—— 这一季有很少上综艺的邓瑗和张奕南,也有宴蓝、成君羽这种刚刚出道的新人; 这一季向观众贡献了好几个破圈舞台; 这一季更有许多热门话题,从寰行团建、艺人抱团,到庄总的前正宫与假小三,再到宴蓝怀孕、总裁杀手……综艺性和讨论度拉满,而宴蓝更是直接上演了手撕剧本的大戏。 内部消息称,节目组原定首批淘汰的是江晗和宴蓝,因为他俩资历浅,其中江晗又人气最低,实力也确实有点拉胯,而宴蓝则和成君羽撞了型; 把他俩淘汰,留下两男两女,视觉上也好看,可以说是最完美的选择。 但是谁知…… 从第二轮宴蓝和邓瑗组队开始,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第三轮节目组压了宴蓝一下,希望事情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但是又谁知…… 宴蓝第四轮拼命放了个大招。 宴蓝的人气越来越高、话题越来越多,节目组随之受益,两方的主被动关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此时,宴蓝和他新聘请的助理坐在盛鸣会议室,约的时间还没到,他便看起了这篇分析,虽然没有人明确讲过,但他相信这是事实。 毕竟跟《第二舞台》签约的最初,他明显像个来凑数的。 短短的一段经历,回想起来却相当丰富多彩,一开始他还曾对节目组有过微词,不过现在都烟消云散了,现在的他也跟那时的他截然不同。 会议室门被推开,宴蓝收起手机,抬头一看,周鸣、他的经纪人和公司法务走了进来。 这是那天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宴蓝站起来努力地笑了笑,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早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周鸣也尽量自然地抬手示意宴蓝坐,又给法务使了个眼色。 法务打开电脑,把文件投到投影上,说:“宴蓝你看看。” 解除合同协议书。 虽然早有预备,但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还是沉了一下,在盛鸣的日子他过得很开心,没想到缘分竟然如此短暂。 仔细看文件上的内容,周鸣的确没有为难他,每一条都合情合理合法,只是最后…… “要求我再参加一期综艺?”宴蓝蹙眉。 “嗯。”周鸣点点头,“盛鸣的新综艺,叫《我不尴尬》,每期会请具有不同社会关系的成员,比如前任情侣、婆媳、甲方乙方,一起完成任务,即将推出的第一期,嘉宾关系设定是老板和员工,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参加。” 宴蓝:…… 助理低着头在手机上疯狂敲字,大约是在做会议记录,宴蓝没太在意。 周鸣继续解释道:“是很正常的节目,台本会给你提前检查,第一期下周全棚内录制,一天就能结束。宴蓝,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你给这档节目带来热度,以及……为我们的合作划上圆满的句号。” 周鸣很诚恳,宴蓝愿意相信他。 而且这种方式在解除合同的协议里其实很常见,一般都是欠原公司一部戏之类的,像这样立刻就能彻底解决的还算是良心了。 这时周鸣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屏幕愣了一下,打了个手势走出去。 走到走廊远处,他放低声音,却压不住语气里的疑惑和抗拒,问:“庄总?有何贵干?” 电话里,庄云流公事公办地说:“周总你好,让宴蓝参加你的综艺,我也有个条件。” 第74章 周鸣见到庄云流这三个字就不爽, 听到他的声音更加不爽,被他这样直接威胁更更加不爽,而且关键是…… “等等,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协议是他们内部定的, 今天第一次给宴蓝看,难不成公司里有庄云流的内鬼? 不可能。 紧接着, 他想到了宴蓝的助理。 肯定是那个人。 不该知道也已经知道了, 周鸣没办法,只好继续问:“你想怎么样?” “简单。”庄云流云淡风轻地说,“让我跟宴蓝一起参加。” “哈?”周鸣匪夷所思。 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想过亲自上综艺, 但策划建议他试一下,说现在很流行素人综艺, 娱乐、时尚、互联网等年轻行业也很流行老板做宣传,甚至给老板或公司立人设, 从而扩大并稳固粉丝团体, 何况周鸣家世好形象好,不用白不用。 周鸣一想也是, 失去宴蓝这个头部艺人, 相当于失去一大半关注,为了公司的未来,有招儿就得使一使。 他同意了,接着想到让宴蓝也录一期, 于公是再为盛鸣做点儿贡献,于私…… 也是真想与宴蓝留下一些能永远保存的美好回忆。 他不希望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翻天覆地的争吵。 但庄云流这是干什么? 寰行那么大一家公司, 不需要总裁出卖色相吧? 他一定别有用心。 电话里庄云流像平时谈判一样, 继续说:“除我之外, 我再给你附送一个人。” 周鸣一愣:“谁?” “张奕南。”庄云流的语气很冷静, 又充满了无人可望其项背的自信,“你不是想要热度吗?这样够热了吧。我们俩作为另一组老板和下属,不需要你付通告费。” 周鸣:!!! 庄云流淡淡地笑了一下:“当然,我绝无盛鸣付不起通告费的意思,只是想请周总想一想,张奕南可不是只要有钱就能请来的,而他能带来的关注更是你整季节目所有嘉宾加在一起都远远赶不上的。” 周鸣:…… “我们会严格按照你的台本来,只要没有不合理要求,绝不加戏改戏。” 周鸣:………… 既然如此,庄云流图什么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鸣有点不耐烦地问。 庄云流顿了一下,说:“不干什么,就是想陪着宴蓝和我们的宝宝。为此我奉上了这么丰厚的诚意,周总不仅没有损失,反而能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不爽。 周鸣咬牙切齿地想。 他明明是为了和宴蓝有个美好的回忆,现在把庄云流加进来,回忆什么?! 还不够添堵的。 那边庄云流又笑了一下,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周总,我希望你明白,你和宴蓝从来没有过任何可能,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就不应该再为之。宴蓝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他、他从小到大也没有朋友,你对他来说已经是很特别很特别的人了,他为了你甚至可以……跟我生气发火。他对你的感情非常纯净,他非常珍惜你们的友情,他想把这份友情永远维护下去。先前搞成那样,他很难过,也很自责,他觉得自己伤害了你,周总,这难道是你想要的吗?我听他说你一直对他很好,那么我也想问问周总,你觉得究竟怎样才叫对一个人好呢?宴蓝的未来……你难道不想让他幸福吗?” 周鸣沉默了。 他一开始根本不想听庄云流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他突然发觉庄云流好像……很诚恳。 而且确实说到了一些他曾经从未意识到的、令他觉得很触动的事情。 是啊,无论从好朋友的角度,还是从他喜欢宴蓝的角度来说,他都应该为宴蓝的以后考虑,都应该以宴蓝的快乐为快乐。 但事实却是他很任性,他步步紧逼,他只顾自己,这才造成了爸爸误解宴蓝,而宴蓝不得不解约的结果。 事情是被他搞砸的。 所以他还要继续任性吗?所谓美好的回忆,大约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周鸣有点动摇。 庄云流又说:“周总,我没有不让你这么做的意思,但关键在于你要摆正心态,让宴蓝录这期综艺,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周鸣犹豫起来,问:“你们俩现在……” “没有复合。”庄云流坦荡地说,“不过宴蓝知道我的心思,我会继续努力。” 周鸣又想了一会儿:“但我们原本就没有邀请你的计划,如果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予邀请,庄总准备怎么办?用你的人脉压我们,想方设法阻碍节目正常播出吗?” “不好说。”庄云流气定神闲地说道,“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想请周总你明白,宴蓝即便同意录这个综艺,也绝不会是满心欢喜无比情愿的,你又何尝不是用合同、用情感压他呢?” 周鸣:……………… - 二人并没有直接定妥,周鸣表示自己会考虑,然后就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继续跟宴蓝谈协议。 宴蓝也说除了录综艺的事他想考虑一下,协议的其他部分都没问题。 坐在离开的车上,他问助理:“赵祺,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录这个综艺吗?” 赵祺一边开车一边说:“从合同上看,这一项没什么问题,稍后咱们可以要来台本,再看一下录制内容方面有没有不符合您要求的地方,如果也没有……宴先生您还担心什么?” 宴蓝一愣。 最后那句“担心什么”并非鼓励他参加录制,而是暗示他之所以犹豫,只是因为情感上的摇摆。作为员工,他们可以给出程序上、道理上的建议,却无法左右他的情感。 看问题如此一针见血,果然跟他的前老板一模一样。 片刻后,赵祺向后回了下头,微笑着扯开话题:“宴先生,今天下午安排了商务总监和商务助理的面试,您要一起来吗?” “好啊。”宴蓝点点头,反正他闲着。 “行,那咱们现在先找地方吃午饭,我刚给您发了四家餐厅备选,您看一下想去哪一家?” “哦,抱歉,我刚刚没注意。”宴蓝连忙掏手机。 “宴先生您太客气了,别这么说哈。” 打开信息一看,赵祺选的四家餐厅各具特色,把菜系、烹饪方式、健康指数、环境考虑得面面俱到,实在是相当专业。 哎,跟了庄云流好几年的助理,怎么可能不专业呢? 他又想起了不久前招人的奇事。 最开始是在朋友圈看到曾经那个在网上发长文为他说话的女同学抱怨工作事多钱少,领导压迫人,同事使绊子,办公室里天天上演宫斗大戏,做得她都快得抑郁症了。 宴蓝便灵机一动,问女同学愿不愿意换个环境,二人聊了聊,然后一拍即合,女同学正式成为工作室的文案策划,紧接着又推荐了一位自己的同事来做新媒体运营。 初期人少,很多事情都要大家共同完成,女同学和同事同时担负着招人的职责,突然有一天,她们非常兴奋地说面试到了一位特别厉害的人,有丰富的商务资源、丰富的运营艺人、管理团队的经验,简直是个全才。 她们生怕人家跑了,让宴蓝赶紧把人吸纳进来,宴蓝也很好奇,决定亲自见一见。 见面的第一印象是眼熟。 想了半天,猛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庄云流的助理小赵嘛! “你……”宴蓝意外地看着他。 小赵躬身低头,委屈地说:“宴先生,我被庄总辞退了。” “啊?!”宴蓝瞪大双眼。 “因为是庄总亲自辞退的,所以现在相关公司都不敢用我,宴先生,请、请你收留我吧,要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 宴蓝:…… 度过了一开始的愕然,他渐渐反应了过来。 他可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定平面色问:“你为什么会被辞退?” 小赵低声说:“庄总说我碍眼。” 宴蓝:………… “这种辞退有赔偿的吧?” “嗯。”小赵缩着点了点头,“但是也不是很多,我才买了房,又答应了给家人买房……” “那你可以转行,你的工作能力这么强……” “不行的宴先生,转行就是从头做起,我得养家,工资太低,还是一样活不下去。” 宴蓝:……………… 他立刻打电话给庄云流,庄云流又是那副云淡风轻、公事公办的模样,说没错,就是辞退了,他身为总裁,难道连辞退员工的权力都没有吗?他想辞退就辞退,并不是故意给宴蓝输送人才,希望宴蓝别自作多情。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所有人都不承认,你非要那么说,人家就说你是自作多情。 宴蓝没有立即给准话,小赵就跟在他身后求爷爷告奶奶哭诉说希望宴蓝收留他他一定努力工作一定拼命加班卷死所有人,看起来倒真是挺可怜的。 但绝非他所说的活不下去了的可怜,而恐怕是庄云流警告的“这事儿成不了你就等着瞧”的可怜。 宴蓝又问了女同学,她说筛简历的时候,小赵的简历上只写了工作年限、行业经验和参与运营的项目,没写之前的任职公司,她并不知道那是庄云流的助理,甚至一开始还觉得这人肯定夸大其词了,说不定还有可能是骗子,但经过网络初面她发现了,人家不仅没有夸大其词,反而还十分谦虚了呢! 她力劝宴蓝先不要管那么多,更不要给自己增添那些不必要的道德审判,就招进来,反正是他自己愿意的,钱给够就行。 女同学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还有庄云流之前说他总把事情想复杂、总给自己加压力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而且如果他一味抗拒,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有小赵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和庄云流的纠纷跟小赵有什么关系呢? 人家勤勤恳恳地工作赚钱,不应该被夹在中间。 一夜之后,宴蓝决定了,暂退一步,把小赵招进来。 但多少有点不爽庄云流这种霸道的行为,他决定暂时不理他。 小赵应聘的是艺人助理,原本这个岗位的职责是对接艺人工作、包揽艺人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说难听点儿就是打杂。 让小赵做这些是大材小用。 宴蓝当然不会这么草率,签下小赵以后,虽然还让他顶着助理的头衔,实际上却把他当作了类似创业公司的副总,全权运营工作室成立初期的各项重要工作。 很明显,这样的工作内容比在寰行那种已经极为成熟的大公司里做总裁助理更能锻炼人,也更容易做出成绩,为自己的履历添上精彩的一笔,而且作为老板,宴蓝自然比庄云流好相处得多,小赵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共事了几天以后,宴蓝也越发真切地感受到了看起来总是唯唯诺诺的小赵先生的厉害之处,即便还是有些在意他来此的原因,但也确实不得不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强力好帮手而庆幸。 小赵年纪比他大,他自觉不太好这么直接叫,本想称呼赵哥,结果小赵一听就瑟瑟发抖,反复请求他千万别这样。 他明白这一定又是怕庄云流知道了会责怪,思来想去,便决定叫对方的全名“赵祺”。 被赵祺一提点,宴蓝想通了,就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吧,从合同上讲,盛鸣要求他解约前再录一期综艺并不算过分,从情面上讲,周鸣一直对他很好,最终算出来的违约金明显也是被压过了的,答应这件事没什么不可以。 双方确定,协议正式签署,宴蓝获得了自由身,一时无比轻松。 录制当天,他在小赵的陪同下前往,进了现场一看,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盛鸣的节目,为什么庄云流和张奕南也在?! 可是周鸣也在…… 他们还在一起说话?! 宴蓝简直觉得自己做梦了。 但就算是梦里也不应该这么和谐吧?!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 三个男人看到他来了也都一愣,然后庄云流和周鸣同时迎上来,脸上都挂着堪称谄媚的笑,只有张奕南坐在原位没动,像看大聪明似地轻轻地瞥了下庄云流和周鸣的背影,接着收回视线继续喝茶。 火正烧得旺呢,还往上凑,不知道怎么想的。 果然爱情令人昏头啊。 “宴蓝你来啦。”周鸣笑着说。 宴蓝挑眉看了庄云流一眼,再看周鸣,问:“他怎么……” “哦,他也来录制,和张奕南一组。” 宴蓝蹙眉:“你请的?” “我……”周鸣尴尬地犹豫不决。 庄云流故作镇定地一咳,说:“嗯,是周总诚意邀请我们的。” 宴蓝:…… 他要是相信就有鬼了。 他没说话,双手抱臂,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然后陡然反应过来,如梦惊醒般回头看着小赵:“是你说的?!” “我、我我我我我……”小赵下意识瞥向庄云流。 太难了真地太难了。 为什么这么难? 别人养家糊口也这么难吗? 宴蓝全明白了,但他还有理智,他知道这一切与只能奉命行事的小赵无关,要怪只能怪…… 黑着脸狠瞪了庄云流一眼,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拍摄场地。 小赵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庄云流故作镇定地摸了摸鼻子,也追了上去。 第75章 宴蓝今天要录聊天和游戏两部分内容。 聊天是每组嘉宾讲出两人过去存在的矛盾, 各自分辨、争论甚至争吵,最后所有嘉宾和节目组邀请的专家一起讨论解决问题的方案; 游戏则是通过游戏过程中的配合,让嘉宾们在患难中发现搭档的不易和优点, 培养默契、提升信任度。 节目组将从中挖掘笑点、爆点、话题点、撕逼点, 该升华的地方升华一下,把综艺效果拉满。 相比上综艺, 宴蓝自然更希望自己能踏踏实实地搞作品,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自主选择的权利,总得顺应市场,但对他来说, 非要上综艺的话,类似《第二舞台》那种以表演为主的明显比现在这类以搞事为目的的要好一点。 因为在镜头前讲私事会令他很有压力, 昨天他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做聊天部分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做得差不多了, 结果过来发现庄云流居然也在, 还勾结了小赵、周鸣和张奕南一起背着他,他顿时就有点窝火—— 庄云流最近的自作主张浓度相当超标, 更相当瓢飘然, 好像他已经把自己给……了似的。 更关键的是如果庄云流也在,提前说好的录制内容会不会发生变化?会不会突然搞出一些让他下不来台的问题?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庄云流想来凑热闹他理解,但周鸣怎么会答应呢? 他俩不是相看两相厌吗? 难不成…… 庄云流又使手段了?! 想到这里,宴蓝心头一惊, 用带着怀疑和怨气的眼神瞥了庄云流一下。 也一直在看他的庄云流:??? 他们现在呈横排站着,聊天之前要先录游戏, 因为这一期的游戏是密室逃脱, 场地大, 区域多, 拍摄相对麻烦,放在最前面更有利于把控全程的录制时间。 看到台本里有密室设计以后,宴蓝生怕身体吃不消,提前来踩了点儿,确定大部分关卡都要靠动脑子和嘉宾之间的配合,体力消耗不大,就放了心。 嘉宾一共四组,除了他和周鸣、张奕南和庄云流,另外两组都是素人。 八个人一起进入密室,灯光暗下,废弃工厂的荒凉氛围一下就营造出来了,加上偶尔的滴水声、风声与飞鸟扇翅声音效,以及风道里时不时送出来的冷风,颇有点恐怖的意味。 宴蓝先前踩点儿主要是为了看一看需不需要爬高上低和干力气活,当时场地灯火通明机关大开,与现在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还是挺容易受环境影响的,此刻不由地有点惴惴,下意识攥了攥衣摆,表情也谨慎起来,几乎同时,原本在他几步之外的庄云流立刻就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可他眼还没消气,不太想理庄云流,便独自走向前对大家说:“咱们分头找找线索,第一关应该不难。” “好啊,找找看。”张奕南微笑着回应了他,首先去查看一面墙边的排水管。 嘉宾里的素人是第一次录节目,多少会紧张,庄云流和周鸣只顾宴蓝,宴蓝则正别扭,所有人里只剩下张奕南正常自如,而且颇有大将之风,大家自然都听他的,各自散开找线索去了。 第一关的确不难,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机关,并且找到了打开机关的方法。 机关转动,隐藏的门缓缓上升,一条长而倾斜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有人随意走了进去,很快就被新的机关挡回来,甬道的门也关闭了。 经过几次尝试,他们发现这条甬道需要大家拉着手同时进入,保证足够稳定的重量将其踩成水平才能持续通畅。 那就拉手吧。 台本规定每组的两位成员必须不分开,其余没说,所以刚一研究出方案,庄云流就不假任何思索、不留任何余地地直接握住了宴蓝的手。 宴蓝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快,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考虑到镜头一直在拍,宴蓝只好暂时默认,庄云流心中欣喜,更加理直气壮地说:“我来开路,大家跟上。”同时向张奕南一伸手。 张叔叔还能怎么办? 又是老板又是侄子,于公得听老板的话,于私得哄小侄子开心,他只得也握住庄云流的手,回头看大家排队拉好了,便说:“我这就进去了,大家挨紧一点儿,保持步伐一致,左、右、左、右,走!” 张奕南领头,身后是庄云流、宴蓝、周鸣和四位素人,倾斜的路面随着他们小心翼翼的进入逐渐趋向水平,众人心中正有些放松,新的机关又出现了—— 头顶开始隔三差五在不同位置降下隔板,降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得松手,松手的瞬间甬道会猛地一斜,如果有人没站稳,重量失衡,这一关就失败了。 失败就得重来,重来的难度会比前一次加大。 他们不幸地失败了两次,如今倾斜角度更大,隔板下降的频率更高,速度也更快,明明看着是一条不太长的甬道,却跟有八只乌龟在里面爬似地怎么都走不完,既要防着自己出错又要担心别人出错,渐渐地就很磨心态。 宴蓝的手都出汗了,呼吸也越来越急,庄云流感受到了,便将普通的拉手改为了十指相扣。 宴蓝:…… 不知道镜头有没有捕捉到,如果有…… 那这档社会观察类综艺就可以改为恋爱综艺了。 正在此时,甬道又猛地前高后低,宴蓝为了支撑,使劲儿攥紧身后周鸣的手,可周鸣却开始甩手,他回头一看,原来他俩之间降下了隔板,只能靠自己了。 他努力踩实双脚,尽量将重心下移,然而前方庄云流和张奕南之间居然也降下了隔板! 甬道还在倾斜,从庄云流握着他的手劲可知,那家伙也在拼命保持平衡。 胜败在此一举! 如果他俩稳不住,这次就又要功亏一篑! 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前后两道隔板几乎同时落下,宴蓝屏住呼吸,坚持静等。 按照之前的经验,隔板落下的时间短则一两秒、长则十来秒,可是…… 宴蓝和庄云流在只能站下两个人,四面全是墙,地板还极其倾斜的小黑屋里攥着手绷着身体等啊等、等啊等…… 感觉都有一分钟了,隔板就是不开。 “怎、怎么回事?” 宴蓝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试着换了换脚步,机关毫无反应。 庄云流也意识到了,忙把他的手握了一下,低声说:“别怕。”然后冲外面大声喊:“怎么回事啊!机关是不是坏了?!” 狭小空间里,说话声都好像闷着传不出去似的。 还好很快,周鸣的声音带着阻隔喊道:“我去看看!可能是故障了!你们稍等一下哈!墙上有很多透气孔的你们别担心!” 庄云流再大声喊:“先把摄像机都关掉!” “好!”周鸣的声音明显远了一些。 周围恢复安静。 四面墙滑溜溜的,庄云流一手扶着转身,另一只手拉着宴蓝轻轻向后送,说:“宴蓝你靠一下。” 斜面上无法长时间站立,宴蓝听话地退了两步,正要靠上背后的隔板,已经转过来面向他的庄云流又说:“等等。” 宴蓝一愣,接着,庄云流的手伸到他后腰的位置,挡在隔板上,说:“靠。” 宴蓝:…… 他站着不动,庄云流又说:“我知道怀孕之后腰的负担很大,你听话,别逞强。” 宴蓝:………… 犹豫片刻,他终于从善如流,向后靠在了庄云流的手上。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一只手,但舒适度真地完全不同了。 紧接着,庄云流伸手抬了抬他的腰,说:“我撑得住,你放心靠就是,何况还有整面墙呢,你怕什么。” 宴蓝:……………… 他只好踏踏实实地靠了,庄云流处在斜面高处,这样面向他,惯性自然是向前倾的,但他肯定不能压着宴蓝,便用另一只手撑在宴蓝脑袋旁边,再单膝顶着宴蓝靠着的墙,身体空开一段距离,颇像壁咚的姿势,却比壁咚累很多。 宴蓝知道,为了让自己舒服他很辛苦,一时心情复杂,加上明明好好地却突然被困,忍不住烦躁焦灼,又因为跟庄云流在这样狭小漆黑的空间里独处,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由地低下了头。 入眼就是自己的肚子。 这样倾斜挺身的姿势使得肚子在庄云流面前暴露无遗,甚至隆起得比平时还要明显,他更加不好意思了,脸渐渐发红,尤其感觉到庄云流正目不转睛地看他,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 最后,他实在不安得无法忍受了,很是郁闷地说:“你看我干什么。” 庄云流也很无奈:“现在这样,我不看你,还能看什么?” 宴蓝顿时语塞。 庄云流笑了一下,语气轻松起来:“喂,你最近怎么不理我?我发信息你都不回。” 宴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庄云流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宴蓝有点不爽地说:“你都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我还有回信息的必要吗?” “这是什么话?”庄云流严肃地不认可,“小赵勤勤恳恳地为你工作,你却说人家是眼线,人家听了不得心凉啊。” 说到这里,宴蓝突然一惊,抬眼问:“喂,这个故障是不是你安排的?” 庄云流顿时瞪大眼睛:“冤枉,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最近总是自作主张,而且如果不是你安排的为什么会这么巧?!” “我怎么知道!”庄云流真情实感地否认,“老天爷,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哎你想一想,如果真是我要把咱俩锁一起,难道不该挑个好点儿的地方吗?至少得有张床吧。锁在这儿我疯了吗?锁在这儿我能干什么?!” 宴蓝立刻抓住重点,匪夷所思地问:“你想干什么?” 庄云流:…… 沉默片刻,他继续叫屈:“总之真地不是我!我就算再自作主张,也绝对不会拿你和孩子开玩笑,你相信我。” 宴蓝一想也是,勉强信了,忍不住又问:“那你又是怎么来的这个节目?逼迫周鸣吗?” “没有!”庄云流笃定地说,“我对天发誓没有!我把他劝了一下……说来话长,出去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释。” 又沉默片刻,庄云流用膝盖碰了碰宴蓝的腿,试探问道:“你不生气了吧?” 宴蓝垂着眼帘不说话。 庄云流说:“别为这种小事生气,小心气坏身子,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真地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宴蓝抬起眼睛。 “提前告诉我怕你不同意啊!”庄云流理直气壮,还带着点儿小委屈,“我总觉得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也不想让我对你好,可是我真地、真地很想对你好。” 宴蓝:…… 庄云流这么卑微,他反倒无话可说了。 “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庄云流成功地扯开话题。 宴蓝摇摇头,想了一下,问:“你呢?” 长时间用力保持在一个尴尬的姿势上,任谁都会受不了,宴蓝觉得庄云流的手脚都在发抖,庄云流却很嘴硬地说他很好、没事,宴蓝就难受了。 哎,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他们。 虽然一片漆黑,但毕竟挨得很近,庄云流看出了宴蓝的担心和苦恼,想开个玩笑给他调节调节,便说:“都怪周鸣,等出去了我把他揍一顿。” 宴蓝无语凝噎,撇了撇嘴道:“你怎么又要打人?!” “这次是师出有名。”庄云流突然定平面色,认真地感慨起来:“还好这次我来了,还好……是我们俩被关在了一起。” 宴蓝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庄云流近在咫尺的目光深情而笃定:“如果是你一个人被困住了,那我会发疯的。” 宴蓝:!!! 他别过眼神默默地心想:庄云流大概生来就是为了让他不自在的。 他不想被对方带着走,犹豫了半天,终于很低声很低声地说了一句本不会在庄云流面前说的话—— “我……也不是一个人。” 庄云流一愣,然后笑了,低头温柔地望着他隆起的肚子,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宴蓝更加低声地说:“怀胎十月,你不会算吗。” 庄云流再一愣,脸上笑容一停,眼睛里骤然露出意外、惊喜,而后是无比舒坦的安慰与喜悦,停住的笑容彻底漾开,越变越大。 宴蓝承认了。 亲口承认了。 他终于承认了,他怀着的是他庄云流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日更小红花把一章内容拆成两章发,后面还有啊宝纸们快去看! 第76章 庄云流激动地简直想凑上去亲一亲宴蓝, 更不由地感慨今天这机关坏得真是恰到好处,一定是他最近表现好,连老天爷都开始帮他了! 这时宴蓝说:“你很辛苦吧?咱俩换换位置。”说着就要动。 庄云流立刻按住他:“这怎么行, 你怀着孕呢, 你撑不住。” “但是……” “听话,别但是了。” 宴蓝被强行制止, 期间周鸣回来过一次, 隔着墙说设备的确出故障了,已经联系了维修,人正在路上。 二人陷入漫长的等待, 宴蓝双手空着,可以看手机, 一小时后,他坚决不能再允许庄云流继续这样撑着, 严肃地说:“你总让我别逞强, 那你自己呢?这算什么?单手跪姿俯卧撑?谁能撑这么久?你当你是特种兵啊?还是俯卧撑世界冠军?万一真受伤了怎么办?” 庄云流:…… 宴蓝说得不是没道理,他也确实有点不行了, 但这里空间太小, 根本没地方给他和宴蓝一起靠。 宴蓝也四处看了看,最后下定决心说:“你不让我跟你换,那就你靠在我这儿,我……” 他没有说下去。 他不好意思。 但庄云流懂了。 反正宴蓝不可能像他一样撑住, 他要是靠了宴蓝的位置,宴蓝就只能…… 庄云流有点窃喜, 表面上却不显露, 反而稍稍做出了些勉为其难的模样, 叹气说:“好吧, 听你的。” 二人开始换。 宴蓝扶着侧面的墙,庄云流用抵着他后腰的手给他借力,自己转身向后倒去,靠好以后,他用整条手臂揽住宴蓝的腰,轻轻一收,把人搂在自己怀里。 宴蓝:…… 碍于地形条件和身体条件,他必须侧身整个儿贴在庄云流身上,就像两个人睡在了一个斜着的摇篮里。 庄云流还很来劲地说:“你别吃劲儿,要不然我也不舒服,还有脑袋,脑袋搁这儿。”动了动肩窝。 宴蓝:………… 他一定是故意的。 但也应该是实话。 宴蓝只好按他说的全身放松,完全把他当作肉垫,再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发现庄云流开始小幅度地活动手脚,宴蓝问:“刚才累坏了吧?” 庄云流笑道:“我又不是机器人,当然会累,但也还好。” 宴蓝心中微微波动,再问:“现在呢?” “现在舒服多了。” 宴蓝也笑了一下,又说:“我不重吗?” “你轻得跟什么似的。” “我都长了十多斤了。”宴蓝低声说。 “才十斤。” “后面还会长,而且会长得更快更多。” 庄云流不以为意:“长就长呗。” 宴蓝:…… 对牛弹琴,真是对牛弹琴。 他不说话了,只用带着轻微的话不投机的情绪吐了口气。 庄云流感觉到了,低头在黑暗中看着宴蓝的睫毛,搂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问:“你害怕?” 他指的不是害怕现在,而是害怕未来的孕期和生孩子这件事本身。 宴蓝明白,想了片刻后底气不足地说:“也没有。” 庄云流没说话,只是一直低头看着他。 宴蓝被看得有点紧张,身体下意识绷紧,眼睛始终低垂。 忽然,庄云流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仍是什么都没说,他却突然觉得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越跳越快,他那先前因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以致于只能尴尬僵硬地贴在身侧的胳膊突然像有了自主意识,没有经过大脑理智的同意,居然就抬了起来,然后缓缓缓缓地…… 按在了庄云流胸前。 他的双眼也自作主张地向上一抬,黑暗中,庄云流下颌的线条、鼻梁的角度近在眼前,皮肤的纹理也很清晰,尤其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香更像认识路似地直往鼻子里钻。 弄得他鼻子有些痒,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嘴巴随之更加自作主张,居然说:“你摸吧。” 庄云流一愣。 宴蓝连忙低头,搭在庄云流胸前的手指攥紧,声音细如蚊蝇:“你之前不是想摸它吗?” 庄云流:!!!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古人诚不我欺。 庄云流大喜过望,胸前的起伏变得剧烈,正要下手,宴蓝突然又把站在悬崖边的自己往回拉了一点,说:“不过不能太久。” 庄云流的手停在半路,认真地确定:“多久算久?” 这倒把宴蓝给问住了。 他眨着眼睛想了想,低声说:“就是……不能让我觉得不舒服。” 庄云流连忙道:“我是正常地摸,摸宝宝,不是……” “我也说的是正常的不舒服!”宴蓝顿时羞愤,按着庄云流的胸口撑起身体,“你再胡说八道就算了!” 宴蓝还要继续撤开,庄云流立刻“哎”了一声把他拉回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你别生气,我就小小地碰一下,跟宝宝打个招呼,很轻!很快!” 安抚好了宴蓝,庄云流激动万分地把微微颤抖的手掌放在他肚子上,之前说是摸,但突然之间就不敢了,他觉得宴蓝的肚子好像非常脆弱,他生怕惊吓或碰坏了里面的小东西,于是就只是放着。 宴蓝的心更加狂跳,脸、耳朵和脖子通红。 二人这样待了一会儿,庄云流疑惑地问:“它怎么不动啊?” “我也不知道。”宴蓝说,“可能睡着了吧。” “今天动过吗?” 宴蓝点点头,“来的路上一直动呢,它好像喜欢坐车。” “是吗。”庄云流的语气开心极了。 宴蓝认真地“嗯”了一声,“还有晚上睡觉前和早上醒来,我都得安抚好一会儿。” “那下次我……” 本想说下次我帮你安抚,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过界,庄云流及时打住。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在了宴蓝肚子前方的最高处,接着换到里侧,然后来到上腹,好像想要通过变换方位唤醒小宝宝。 最后,他托住宴蓝的腹底。 他的手很大,小腹下方这种位置,稍稍动一下就…… 宴蓝不由地浑身一紧,手指攥住庄云流的衬衫,红着脸说:“你别摸了。” 庄云流一怔,接着明白过来,有心想逗逗宴蓝,却知道不应该在这里,于是听话地撤开手,还帮忙打圆场:“也是,这种地方,如果小宝宝醒了,一定也会被吓到。” 宴蓝也有点急了,抱怨道:“维修的人怎么还不来。” “别这样。”庄云流伸手抚了抚他的胳膊,“放松心情,就当是休息。” 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周鸣大喊:“宴蓝!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啊!你俩没事儿吧?” 庄云流替他回答:“没事!麻烦快点儿!” “好好好!” 随着周鸣的说话声,更多人声、机械声响起,宴蓝心里有了底,总算不焦虑了。 不多时,脚下的斜坡开始放平,二人终于能好好地站着了,然而庄云流还不完全放心,手臂一直搁在宴蓝腰间做着保护的姿势。 接着,前后隔板渐渐升起,自然光透进来,宴蓝首先看到了许多条腿,有张奕南的、周鸣的,又从服装认出了另外那几个嘉宾,还有没见过的,应该是工作人员。 大伙儿都关心着他们的安危。 宴蓝心中更加触动。 此时隔板上升到了腰部,再升一点儿,躬个身就能出去了。 他看到张奕南和周鸣把手伸进来准备拉他们。 他正要伸手过去,不想身边的庄云流突然一按他的胳膊,然后整个人转过来,猝不及防地在他额头上迅速亲了一下,接着与他十指相扣,拉着他向前走去。 前方门已大开,所有人站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他们俩知道。 大伙儿围过来问他们怎么样说医疗队正在待命可以先去检查一下。 大伙儿说他看起来惊魂未定,不行就先暂停录制,好好休息休息。 也只有他知道,所谓惊魂未定不是因为被困,而是因为…… 庄云流的那个吻。 他虽然和庄云流有了孩子,虽然庄云流说情人节那晚他们很快乐,但是他都忘了,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记得,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亲吻。 即便只是亲额头,即便只是转瞬即逝,但是他…… 还是不能那么平静地就接受,他的确需要好好缓一缓。 这种缓和录节目无关。 他也不愿耽误大伙儿的时间。 确定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没问题后,录制继续进行,之后一路顺利,不到下午五点就收了工。 共同被关小黑屋的经历就像做了一场梦,而今回到现实,天光大亮,宴蓝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庄云流了。 好像刚才在黑暗中那个有些放纵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便不看庄云流,只对周鸣说:“周总,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先走了。” 这一走就是彻底地走。 周鸣面露不舍,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话:“好,保重,祝你以后事事顺利。” “谢谢周总,你也一样。” 宴蓝伸出手来,周鸣与他一握。 稍稍想了一下坐在背后不远处的庄云流,宴蓝终究没有回头,径自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啊”。 宴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庄云流按着膝盖表情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其余人也都紧张地围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就是周日晚上了呜呜呜谢谢宝纸们 第77章 宴蓝自然也连忙回到庄云流身边。 大伙儿纷纷关心地问怎么了, 张奕南看了下庄云流的脸色,说:“你把裤子卷上去。” 庄云流按在膝盖上的手攥了一下,动作和表情都有些迟疑, 明显不想卷, 宴蓝看出来了,心中微微一沉。 他肯定已经对自己的情况有了判断, 而且情况多半不太好! 宴蓝有点急了, 直接上前躬身去抓庄云流的裤腿,庄云流连忙往后一缩,惊道:“你别动你别动, 我自己来!” 在宴蓝的威慑下,他不情不愿地卷起裤管, 快到膝盖时又一顿,最后终于一狠心, 把裤管翻了上去—— 一大片红肿, 其中还带着青紫。 宴蓝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回头大声喊:“不是有医疗队吗?医疗队在哪儿?!” 密室脱困后, 大伙儿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怀孕的他身上, 庄云流看着活蹦乱跳毫无不适,就被忽略了,连他都掉以轻心,再加上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搞得心神恍惚, 居然忘了庄云流为了他单膝撑在墙上快一个小时! 他之前就说过膝盖不太舒服的。 宴蓝深深自责,恨不得时间能重来一次。 医疗队来了, 立即把庄云流的腿架高, 缠了绷带减少出血, 再冷敷镇痛消肿, 进一步确认道:“现在送医院?” 庄云流说:“不用,休息一会儿应该能恢复。” “能恢复什么啊?!” 庄云流意外地抬头,只见宴蓝的脸皱成了一团,表情好像快哭了,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疯了?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庄云流:…… 众人:………… 在娱乐圈几乎只手遮天,永远只有他指责别人别人绝不会指责他的庄总当众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一点儿不敢还口,只能尴尬地低着头不说话; 其他人也连忙呈眼观鼻鼻观心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努力降低存在感; 只有张奕南一手插在裤兜,望着可怜巴巴的大侄子,眼中挂着老怀安慰的笑。 宴蓝这回是真急了,一时没顾场合,那些话脱口而出,他也有点后悔,但他更为庄云流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举动生气,就像被熊孩子弄得彻底没办法了,转身走去一旁,破罐子破摔道:“爱去不去,你随便吧。” 庄云流:………… 医务人员茫然而尴尬地来回看,张奕南伸手碰了一下庄云流,意思是你识相点儿。 庄云流心里苦,他哪里能想到只是怕麻烦的随口一说居然就让宴蓝生了这么大的气,也恨不得时间能重来。 “那就……去医院吧。”他毫无气势地说。 一旁的宴蓝听到了,紧绷的表情终于略微松弛。 医疗队用担架送庄云流上车,宴蓝觉得自己就算上了急救车也没用,决定不去占位置添乱,和小赵一起开车跟在后面。 庄云流联系了之前给自己看过病的医生,那个医生所在的医院就是宴蓝差点儿流产时住的医院,后来孕检也在这里,他们还曾在此狭路相逢,可以说这家医院对于他们来说不仅很熟悉,而且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到了以后,急诊立刻安排庄云流住院,做完检查,主治医生诊断他膝关节韧带拉伤,半月板也有损伤,经过评级,虽然庆幸不是重度,但也必须进行手术,术后视恢复情况,需要住院大约一周,出院后还要进行复建。 多亏了小赵在,他跟了庄云流好几年,对庄云流的工作和生活了如指掌,一边和宴蓝一起陪着庄云流做检查、听医嘱、确定治疗方案,一边办各种手续,一边联系护理团队,还联系了庄云流的另一位助理,让寰行安排好总裁住院期间的各项工作。 彻底安顿好已经快午夜了,庄云流让护理团队第二天再来,所以现在VIP病房里只有他和宴蓝,以及护理团队先行送来的住院大礼包。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前他还身强体健,几个小时后居然被勒令架高一条腿躺着,连最简单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 宴蓝把大礼包中的生活用品摆向合适的位置。 庄云流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又甜蜜又疼惜。 “你别忙了,小赵待会儿不是还要过来吗?等他来了让他归置。” 宴蓝回头,十分无奈地说:“他又不是你的仆人,这么晚了还让他再跑一趟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那你就一起回去啊,明天就有人来照顾我了,只这一晚上,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宴蓝无奈的眼神里更多了无语,实在懒得理会庄云流,便不说话,只继续收拾自己的。 理论上庄云流一个人确实没什么,但这次搞成这样有一多半是因为他,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所以他很坚决地留了下来,让小赵回去帮他拿必需品,也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明天护理团队来了他也不走。 “哎。”庄云流自顾自地叹了一声,“早知道我最开始就应该只让周鸣他们节目组的人负责我住院的事,把你们都排除在外,现在倒好,你们前后辛苦,他们倒是轻松了。” 宴蓝瞥他一眼,“那你怪谁?是你自己不让的。” “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不想在这种私事上搞一堆不认识的人在眼前晃。”庄云流一顿,眼里露出狡猾的笑,故意说,“我得找周鸣谈一下赔偿,先把咱们关起来,再弄伤我的腿,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报复啊?” “报复?如果不是你长期不重视,又非要逞强,他能报复得了吗?”宴蓝一脸幽怨,“我才知道原来三个月前医生就跟你说了,要吃药要注意要配合治疗要定期复查,否则一旦严重了就得做手术甚至造成不可逆的后果,结果你呢?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好像身体跟你无关似的!医生今天就差说你活该了!庄云流,我以前觉得你是个遇事很有分寸、很懂轻重缓急的人,但我现在发现好像不是,我……” 宴蓝一顿。 不,不是现在才发现,而是自打离婚后闹僵那时就发现了,只是当时他没有认真去想。 认真一想就会明白,庄云流的有分寸、懂轻重缓急从来只针对公事,在私事上他恰恰相反,他处理私事、尤其是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很冲动很自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点他最近有改观。 他进步成熟了,否则他们的关系也不会缓和。 庄云流在努力地改变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宴蓝有些触动,一时便冷静了,想起今天几次激动地批评庄云流,更有些愧疚。 结果庄云流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尤其只要没外人,他听宴蓝这样唠叨他居然还挺受用,而且特别会抓重点,只挑自己爱听的听,所以听到最后一句时便眼前一亮,笑着问:“真的吗?原来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啊!” 宴蓝:??? 自从接受了庄云流是张奕南侄子的设定,他时不时就会觉得庄云流的某些言行很小孩子气。 比如现在。 你说东他说西,你都气得要命了他却根本不在意,你好不容易消了点气,他又反过来继续气你。 宴蓝无语凝噎,默默地吐了口气,走去一旁的陪护床上坐下,低头刷手机。 “太晚了,你睡吧。”庄云流说。 宴蓝没抬头:“赵祺还没到,我睡觉之前得卸妆洗澡换衣服,还得吃药。” 庄云流一惊:“什么药?” “补充微量元素、维生素和钙的。” “哦,缺得严重吗?” “不严重,按时吃就行。” “哦。”庄云流松了口气。 二人陷入沉默,庄云流目不转睛地看着宴蓝,眼神渐渐深沉。 “宴蓝,你别怪自己。”他认真地说。 宴蓝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很自责,你冲我发脾气其实更多的是气自己,但你也听医生说了,我这本来就是因为长期运动,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再加上上次那么一摔,再加上后来不注意,再加上骤然负重过度……种种原因,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且医生也说了,这是微创手术。” “微创手术也是手术。”宴蓝不认可道,“何况是在膝盖那么脆弱的地方。” “术后好好休息好好复建,能恢复的。” “你能做到?”宴蓝不信任地挑眉。 “能能能!”庄云流举手发誓,整个身体都坐正了,“不信你监督我!我做不到你就惩罚我!” “你做不到我惩罚你又有什么用?!” “哎呀你别气了,都是意外啊,我自己也不想受伤的对不对?” 宴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自己不想受伤?” 庄云流理所当然地点头:“肯定啊。” 宴蓝冷笑:“可我看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不想受伤。” 庄云流顿时觉得哄老婆简直是天下第一难事,哭笑不得道:“你真是怎么都劝不好了吗?哎你说说看,我现在不仅要跟病魔作斗争,还要跟你作斗争,何苦来哉?相反如果你高高兴兴的,我也轻轻松松的,不是能好得更快一点儿吗?!” 宴蓝:…… 的确,他现在的表现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无能狂怒。 他太后悔了,真想把时间往回拨一拨,拨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样他就能从一开始警告庄云流看着庄云流,避免今天的一切。 但那怎么可能呢? 不仅不可能,还正像庄云流说的这样,事情只会因为他糟糕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 他再度苦闷地垂下头。 片刻后,庄云流说:“你过来一下。” 宴蓝抬头,见他表情严肃,以为有正事,便走了过去。 “坐这儿。”庄云流拍拍身边的位置。 宴蓝面露茫然。 “坐这儿。”庄云流强调道。 宴蓝更加疑惑,但仍觉得他应该是有正事,便继续听话地坐下。 可他刚一坐下,庄云流就一把揽住了他,更将下巴轻轻压上他的肩。 宴蓝:!!! “你……”他下意识地想要撤开。 庄云流却伸手按着喃他的脊背,说:“别动,就一会儿。” 宴蓝:??? 庄云流用鼻尖在他的脸侧浅蹭,大手托着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温和:“别气了好不好?你难住我了,我从来没哄过人,尤其是这样哄人。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失败。” 宴蓝:…… “不过你到底是自责愧疚多一点儿,还是关心我更多一点儿呢?嗯?”庄云流的语气带上了俏皮的笑意。 宴蓝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不过就算想了大约也分不清。 片刻后,他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庄云流却忙道:“别别别,你还是别回答了,省得我觉得自己更加失败。” 宴蓝:………… “我有说我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嗯?” 庄云流一愣,轻轻推开宴蓝,宴蓝低着头,额前被碎发刘海遮挡,脸上可见红晕。 “它动了。”宴蓝的手攥了一下,声音很低。 庄云流蹙眉片刻,接着心领神会,面容舒展,垂眸看向宴蓝的肚子,这次没有再确认,而是直接把手掌放了上去。 “哇!真地在动!还挺有劲儿!你疼吗?” “哇塞,好神奇啊,怎么这么神奇!” “它出生以后也会这么活泼好动吗?如果真是这样咱俩是不是就该头大了?” “对了对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准备一些小衣服啊小奶瓶什么的,省得到时措手不及。” …… 病房里回荡着庄云流的欢声笑语。 宴蓝却像个快烧红了的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动,任由庄云流自己尽情发挥。 远处病房门被微微推开了一小点缝隙,接着又彻底关严。 小赵转身站在走廊上,按着行李箱把手,心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是哎,他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啊。 第78章 小赵做助理相当专业, 请来的医疗护理团队自然也相当专业,有病房陪护、就医指导、营养师、厨师、心理咨询师、复健规划师……分工明确应有尽有。 第二天护理团队正式上岗,庄云流和宴蓝清早刚一起床, 营养均衡的早餐就送到了, 同时到来的还有病房陪护。 病房陪护也非常有眼色,知道宴蓝不会走, 便针对庄云流的病情, 给他教了一些简单的护理方法,然后识相地暂退到看不见的地方,说有事随叫随到, 坚决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只是现在也没机会过二人世界了。 整整一个白天,庄云流一边做各种术前检查和准备, 一边远程处理工作。 宴蓝稍闲一点儿,大多数时候都在工作室的群里聊天, 了解工作进度, 偶尔帮庄云流打个下手,替他做些他做不到的事。 当天晚上庄云流必须早睡, 因为第三天一大早就要做手术。 手术时间不算长, 却不妨碍宴蓝从头担心到尾。 从庄云流进手术室开始,他便坐立不安,做正事集中不了注意力,刷手机也没心情, 睡觉睡不着,什么都不做又会胡思乱想。 他只能焦躁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 在走廊上徘徊, 徘徊许久后发现时间才过去了一点点, 顿时就更焦躁。 连肚子都开始发硬发紧, 撑得整个上半身闷得慌。 直到中午庄云流被推出手术室,他看到人好好的,状态不错,医生也说全程顺利,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瞬间,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尽皆消散,就像一直在空中窒息地飘,现在好不容易落回地面,终于踏踏实实了。 但他又得了个新毛病。 庄云流现在膝盖上有伤口,行动不便更胜从前,原本正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可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坏了对方,根本不敢下手,挪动、搀扶这些就都交给专业陪护,自己只在一旁谨慎地看,同时隔三差五就问庄云流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更不断提醒他别工作了、别玩手机了、快点儿睡觉、快把营养师建议吃的东西都吃了等等。 庄云流:…… 他这回是真地无奈了。 “宴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唠叨。”庄云流半郁闷半玩笑道,“我看你一个人就能把人家一整个团队的事全干了,倒是不愁失业。” 宴蓝皱眉,本想很生气地说那我走,但又一想,庄云流是病人,还是因为自己才病了的,有作的权利,便暂且忍住,说:“你前天才说了会好好听话好好休息,这么快就忘了?” “我好好休息着呢啊。”庄云流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婴儿,一直睡也睡不着啊,吃太多喝太多会撑,上洗手间又不方便,你又不陪我玩儿,我不看手机还能干什么?我都无聊得快长毛了。” 宴蓝狐疑地问:“你想让我陪你玩什么?” 庄云流双眼转了转,意味深长地一笑,双手如此这般地一摊:“你懂。” 宴蓝反应过来了,顿时羞愤:“你现在在住院,你以为是度假吗?” 庄云流喜上眉梢:“哦,所以度假的时候就可以吗?” 宴蓝心说庄云流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黑着脸道:“不可以,庄总,麻烦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的位置?”庄云流做出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下巴一点宴蓝的肚子,“我不就是小宝宝的另一个爸爸吗?” “仅此而已。”宴蓝严肃地说。 庄云流没有立刻回话,等宴蓝以为这茬已经过去,稍微有点掉以轻心的时候,他突然嬉笑一声,挑了下眉,又说:“也就是搞大了你肚子的人。” 宴蓝:!!! 这是什么流氓话! 太不要脸了吧。 庄云流这样说,就像、就像直接当众把他给…… 宴蓝羞愤至极,憋着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想扇他,先扇脸再扇脑壳的那种。 可他刚做完手术,虽然不是脑袋做手术,但万一扇的劲儿大了,他全身跟着晃,牵连了腿上的伤口…… 正在迟疑,庄云流却火上浇油,居然恬不知耻地把脸往宴蓝手边凑,宴蓝便又火冒三丈了。 这回他再不犹豫,把手翻了个面,手背指尖非常迅速非常轻巧地往庄云流脸上一甩,发出“pia”的一声脆响,庄云流“嗷”地一捂脸,心想宴蓝果然还跟以前一样,心狠且手劲儿大。 不过他喜欢。 嘿嘿嘿。 打是亲骂是爱可是天上地下的第一真理。 然而口嗨一时爽,嗨后火葬场。 宴蓝整整一天没理庄云流。 到了晚上,庄云流忍不住了,开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想洗澡。” 宴蓝坐在一旁刷手机,像没听见似的。 庄云流便更大声更无赖:“我想洗澡我想洗澡!我要洗澡!” 宴蓝气定神闲,不仅不抬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庄云流知道论起消气速度之慢和毅力坚持之强,宴蓝不会输给任何人,只这么说绝对没用,便改了策略,开始嗯嗯啊啊地叫痛。 宴蓝最初还是无动于衷,他知道这都是庄总的小伎俩,但时间一长他烦,便站起来走到床头,伸手去按墙上的按钮。 庄云流惊道:“你干什么?” 宴蓝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你不是疼吗?我叫医生来。” 庄云流:…… 他在这方面很有分寸,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人添麻烦,便说:“不是那种需要医生看的疼。” 宴蓝匪夷所思:“那是哪种疼?” 庄云流不要脸道:“是需要你看的疼,你过来看一看、哄一哄、揉一揉我就好了。” 宴蓝:…… “神经病。”他转身坐回去继续刷手机。 庄云流就继续嗯嗯啊啊,委屈道:“你又不看我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医院不是旅馆,你不好好当陪人就不要占着人家珍贵的床位。你还说我玩手机,你不是也天天玩手机吗?你还怀着孕呢,胎教就是玩手机啊?万一小宝宝以后也只爱玩手机,或者一出生就近视怎么办……” “你闭嘴。”宴蓝放下手机站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洗澡。” 宴蓝:………… “刚做完手术洗什么澡。” “可我好多天没洗了!我都臭了!臭了会有细菌!说不定会导致伤口感染!” 宴蓝语塞,心想好像……也是。 庄云流住进来以后,就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简单冲了冲身体,虽说伤口、房间和生活用品都消过毒,但他肯定还是很难受。 宴蓝有点动摇。 庄云流一看,立刻跟上一句:“医生也说了只要避开伤口就可以!” “医生说的是擦洗。”宴蓝强调道。 “那就擦洗。”庄云流退了一步。 宴蓝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退了一步:“那我去叫陪护。” “不要!”庄云流从床上坐起来,严肃地说,“我受不了陌生人碰我。” 宴蓝无奈:“那怎么办?” “你帮我不就行了。” 宴蓝:……………… 兜了个大圈儿,可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宴蓝皱起眉:“不行,我不专业,万一把你弄坏了。” “哎呀不会的,简单的擦洗而已,我就坐着,绕开伤口,绕远一点,怎么会弄坏呢?” “你这么懂你自己来吧。” “我有够不到的地方啊,自己来还得使劲儿,一使劲儿才有可能牵连伤口呢。”庄云流信誓旦旦。 宴蓝无语凝噎,他快烦死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庄云流居然这么烦。 他现在不担心小宝宝出生以后会不会近视,只担心它会不会像庄云流一样烦。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万一生出来一个小版庄云流,情何以堪? 有点后悔了。 那边庄云流又开始嘟囔:“你既然不愿意照顾我那你就回去吧,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照顾的,我自己能管自己,大不了就是自生自灭。” 听听这是什么话。 明明有这么好的条件,却说得跟别人都在虐待他似的。 事情最终以宴蓝反抗无果收场。 他暂且妥协,和陪护一起把庄云流运到了浴室。 vip病房的浴室里有个像床一样的台子,台边有水池有手持花洒,台子可以用于洗淋浴的病人中途坐着休息、洗完澡后换衣服方便,也可以用于擦洗。 陪护给台子铺上厚浴巾和透明防水布,调好室温与水温,然后在庄云流的示意下出去,走的时候特意关好了门,而且不只是浴室的门,还有整个病房套间的门。 陪护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庄云流冲宴蓝笑了一下,爽快地说:“来吧。” 他倒是没有特别辛苦宴蓝,自己解开病号衬衫脱掉,把手持花洒的水开小,仰起头从脖子开始在前胸、手臂、后背挪动,宴蓝拿着沾湿的毛巾及时地擦,防止水流到腿上。 庄云流多年的运动终归没白做,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儿赘肉,形体强健而有美感,皮肤紧致,摸起来挺舒服。 这是宴蓝帮他擦洗上身时的想法。 但很快宴蓝就不能轻松了,因为接下来要擦腿,要把裤子全脱了,还得擦…… 像什么话。 照旧是庄云流拿着花洒浇小水,宴蓝拿着湿毛巾,他坐在庄云流身边,努力放空自己,把面前的人想象成一座木雕。 但庄云流的想法明显跟他不一样,不仅不放空,反而还使劲儿地添油加醋。 很快,木雕就变成了一棵有生命的树,开始迅速地向上生长、渐渐地枝繁叶茂。 宴蓝:…… 他就知道。 庄云流要不是故意的他把头给他。 宴蓝气得把毛巾往庄云流身上一扔,好巧不巧恰恰挂住,他顿时更气,站起来就走。 庄云流连忙伸手拽他,一时忽略了花洒,水流瞬间乱飞,宴蓝紧张起来,几乎没让庄云流用力就又主动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小心一点!” 他把花洒夺过来关掉,与此同时,庄云流将他拦腰一抱。 宴蓝顿时头都要炸了,双手投降似地向两侧张开,匪夷所思地看着腰间的人。 “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别走。”庄云流闷闷地说。 “你……” “你也别生气。”庄云流眼巴巴地抬头,“这是人之常情,健康的表现,没反应才不对吧?没反应我就该换个科室住院了!” 宴蓝:…… 他心烦地瞥了一眼毛巾,更加心烦地挪开视线,没好气道:“你别跟我说这些。” “我现在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你忍一忍,或者想想工作。” “不要!”庄云流理直气壮,“我苦了太久了,今天不能再……我还受着伤呢,刚做完手术,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都不一定,我都这么惨了……” “那你自己……” “不要!”庄云流更加坚决,“我是个残疾人!残疾人自己动手,我怎么这么身残志坚啊!宴蓝!” 庄云流软磨硬泡,最后那声“宴蓝”叫得简直九曲十八弯,终于让人半推半就地重新坐了回来。 虽然还是不愿看他,但不要紧,听他的话就行了。 庄云流抓着宴蓝的手。 宴蓝的手细腻光滑,居然还能声控。 “你握一下。” “稍微用点儿力。” “哎哎哎轻点儿!” “好好好就这样,保持啊。” “快点儿宴蓝……快点儿,再快点儿……” …… 云端漫步完毕,庄云流躺在床上,觉得这间病房实在很美。 装修气派,家具简约,窗帘雅致,被褥柔软,顶灯造型别致,周围更好像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怎么看怎么舒服。 打开手机列表,他现在非常想跟人聊一聊,聊什么都行,越是废话越好。 于是首先找到张奕南。 [你干什么呢?] [拍戏。] [拍戏还能聊天?] [正在调灯光。] [哦。] [你腿怎么样了?] [挺好的。拍戏辛苦,我孝敬孝敬你吧。] 片刻后,银行卡信息提示:到账二十万,付方庄云流。 张奕南:??? 庄云流继续找人,这次找到了小赵。 [你干什么呢?] [庄总好,我正在加班。] [宴蓝的事?] [嗯,有个新商务,现在跟品牌方对合同。] [辛苦了,平时对自己好一点,也给家人买点儿礼物。] 片刻后,银行卡信息提示:到账十万,付方庄云流。 小赵:!!! 庄云流继续找人。 [曹雪,在公司呢?] [在呢庄总,你身体怎么样了啊?] [没事儿,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我给你发个红包,请加班的同事们吃夜宵,点点儿贵的,不够再问我要,有剩余就在群里散了。] 片刻后,银行卡信息提示:到账两万,付方庄云流。 曹雪:???!!! 庄云流继续找人,下一个找谁好呢? 此时宴蓝从洗手间出来了,双手都沾着水,明显才洗过。 他根本不看庄云流,径自用纸巾擦好手,又用左手捏了捏右手的手指,然后从墙角推出行李箱,放倒、打开,把自己的衣服、药盒以及其他生活用品一件一件地往里装。 庄云流悠哉悠哉的脑袋里立刻警铃大作,他“哗”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宴蓝背对着他,淡淡地说:“你说得对,我照顾不了你,我这就走。” 第79章 宴蓝这回下定了决心, 无论庄云流说什么都没用,庄云流碍于腿伤,也不可能跳下床来拦住他, 所以他很顺利地就回到了家。 只是眼前还停留着刚才在病房的画面, 耳边也充斥着庄云流饱含各种感情的呼喊—— “你怎么啦?又生气啦?怎么又生气啦?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你别生气啊,真生气了你就冲我发火, 大半夜的这是干什么……” “哎你要走明天再走!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开车不行, 这里离家那么远!” “好了好了你先别着急我叫小赵过来接你!” 这个时候宴蓝终于说话了—— “不要再麻烦人家了好吗?!” 庄云流一愣,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试探道:“那我……换个人叫?” “我、自、己、可、以。”宴蓝很没好气, 一字一顿地说。 庄云流住院那天,常开的那辆宾利放在了周鸣节目组现场, 后来他让助理直接把它开来了医院停车场,想着宴蓝也在这儿, 有辆车随时能用, 方便一点儿,结果现在倒好, 别的地方方不方便他不知道, 但大半夜跑路确实方便。 庄云流一住院就换上了病号服,除了手机,从头到脚所有零碎全部被宴蓝收着,车钥匙自然也是。 把行李箱收拾停当, 宴蓝戴好帽子和墨镜,再不理庄云流, 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自顾自地说:“如果你不放心代驾, 可以明天上班时间让助理去我那儿取车。” - 回到家里打开大灯, 旷大的客厅映入眼帘,久违的舒适感扑面而来。 之前在医院没觉得,可现在一回来,他好像突然就累了,很累很累,以致于只来得及做了换鞋和洗手这两件必做的事,就迅速躺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 躺下的那一刻,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松弛,他轻轻伸展了腿脚,然后面冲沙发靠背再度蜷起身体,一手托住被卫衣包裹的肚子。 又长大了。 之前他自认怀孕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最近不行了,最近他不敢再有那样天真的想法,他开始慢慢地重视并有了压力。 因为就是在医院陪庄云流的这几天,他突然发现好像不管穿什么、怎么穿,不管站着、坐着、躺着甚至故意窝着,却都再也遮不住肚子了。 那股重量越发明显,令他稍微多站一会儿就会累、会憋气。 他年纪轻轻的,以前哪里这样过? 连带着情绪也易燥易怒,更易心神不宁精神恍惚,所以才和庄云流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又…… 所以他逃了回来。 不仅因为觉得庄云流故意欺负他令他有点儿小生气,更因为他想跳出那个环境,好好地冷静冷静。 庄云流最近努力地想要复合,却始终没有明说,而是用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从和张奕南约见的那个晚上开始,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把他扔进了锅里。 直到现在,他稀里糊涂地花了庄云流的钱、住了庄云流的房子、用了庄云流的员工,承认了他是孩子的爸爸并让他抱了自己摸了自己,自己……也摸了他。 而且还是那种地方。 自己甚至像个家属似地在医院陪床。 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是同事,不是朋友,不是情侣,不是夫妻,甚至连单纯的身体关系也算不上。 这太奇怪了。 那么,他希望庄云流跟他挑明吗? 宴蓝仔细地想了想,好像……也并不。 甚至说,他有点害怕庄云流挑明,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接受,真挑明了他会慌乱,会觉得不在安全区里了。 这样看来,庄云流还是懂他的。 那他对庄云流呢? 简单说,他爱过庄云流吗? 就算过去已经不再重要,只看现在,现在的他,爱或者想爱庄云流吗? 想到这个字,宴蓝前所未有地头大。 他攥紧衣服,知道这是不会有答案的。 问题不在庄云流身上,而是在他,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他根本不清楚这种“爱”需要符合哪些条件。 想什么来什么,手机叮咚一响,庄云流发来了信息—— [到家了吗?刚才想着你在开车,就没找你,现在应该到了吧?] 宴蓝犹豫片刻,简单回了“到了”二字。 [那就好。] [早点儿休息,明天睡个懒觉,最近在医院太辛苦了。] [其实你回去也好,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在这儿。] 庄云流开始自顾自地长篇大论。 [今天抱歉,我知道你不愿意,是考虑到我受伤才妥协的,我也确实因此有点儿有恃无恐,有点儿飘。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样了,但我不是老流氓,我只对你有感觉,也会为了你忍耐。] [我想你现在心里可能很乱,但还是那句话,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反正咱俩都没有别人,只对自己负责,不管怎么样都没错,很多事情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条分缕析或者从一开始就必须一蹴而就的。咱俩就接受现状,顺其自然好吗?] [总之只要不存在恶意,我享受与你的任何阶段、任何关系、任何状态。] 宴蓝:!!! 庄云流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不久之前那么无赖,现在却这么……睿智、温柔而贴心。 自己心里的犹豫茫然他都知道,他却不着急,只是配合着。 先前说他温水煮青蛙大概错了,他其实是……用尽了全力在哄劝、包容自己。 宴蓝翻了个身,看着手机屏幕迟疑不定。 该给他回什么呢? [哦]好像有点阴阳怪气。 [嗯]又好像是答应他了。 [知道]略显不耐烦。 [收到]则过于生硬。 思来想去,他终于还是没能直面庄云流的剖白,绕过这茬说:[我去洗澡,你也早点儿睡。] [好,浴室地滑,你小心一点。] [对了,我听说怀孕的人怕热,但你千万别掉以轻心,洗澡水还是不能调太凉。] 宴蓝从沙发上坐起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庄云流的叮嘱,回过去一个[好]字。 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撑着沙发,静静地看着这个空旷而优雅的客厅。 黑亮的施坦威伫立在一侧,他看着看着,眼前便出现了庄云流坐在那里的身影,耳边也响起了他上次弹奏的断断续续的乐曲。 上次听庄云流弹过之后,他自己又找了那两首曲子的音频来听,专业的演奏自然比庄云流的临时发挥好得多,可是…… 他还是想听庄云流的。 他想让庄云流回去认真练一练,然后重新好好地弹给他……和小宝宝听。 可他又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时不时地会看一些胎教、育儿的科普视频,视频里的家庭总是完整和谐,两个大人把小孩子当作珍宝,从孕期开始合理分工,无微不至地呵护,让小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 之前周鸣说他的孩子只有一个爸爸,会缺少一份爱的时候,他非常生气,表面上是因为他觉得周鸣说的是偏见,但实际上或许也是因为……那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 谁不希望有个完整和谐、充满温暖的家庭呢? 他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只是后来渐渐知道了那是妄想,所以才只能用“没有就没有,他不稀罕,就算没有他依旧可以过得很好”这种激烈的想法去对抗。 因为他没的选择,如果不这样暗示自己,生活是很难坚持的。 可现在的他即将做爸爸,现在的他也有的选择了,那么他又准备给自己的孩子怎样的生活呢? - 整整一晚上,宴蓝的意识朦朦胧胧。 第二天赖了一会儿床,终究觉得不能太懒,得干正事,便起来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开车去工作室—— 还是开庄云流的宾利,反正他没要,他也懒得主动找他。 到了地方,大家看他来了,都挺意外,毕竟大家都知道他正在医院陪庄云流,这么突然而来,难道…… 吵架了? 只是谁也不敢问,就各自装糊涂寒暄。 聊了几句以后,宴蓝开了个短会,总结了一下最近的工作。 工作室人员基本齐备; 新接了奶粉、早教产品和比在盛鸣时那个更高级别的家居产品代言; 新专辑制作人已经确定,十首歌容量的正式专辑,目前正在作曲,近期会出demo; 一个生活类综艺向他发出了邀请,另有几个剧组送来了剧本,经纪团队正在做选择分析。 一切蒸蒸日上,比他先前想象的顺利许多,这都多亏了小赵。 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庄云流的势力。 圈里没有傻子,小赵挂帅他的工作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虽然大家也认可他的实力,但反过来想,就算他只是个花瓶,但只要是庄总的花瓶,就自然不会缺资源。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努力提升,不断地名实相副。 会后不久,邓瑗突然打来了电话。 宴蓝一愣,专门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颇为郑重地接听。 “瑗姐你好。” “你好呀,好久不见,最近也没听到你的消息。” 宴蓝半是无奈地说:“我最近可不得躲着不见人嘛。” 邓瑗哈哈笑起来,问:“几个月啦?” “刚过七个月。” “噢,那你现在是真地不想见人吗?” 宴蓝微微茫然:“瑗姐的意思是……” “我接了一个电影,其中有个配角,我向导演推荐了你。” 宴蓝:!!! “不过你现在的情况是有点复杂,所以我先跟你聊一聊。”邓瑗的语气变得严肃,“这个电影是现实题材,讲一位普通中年女性的生活,剧本扎实,很接地气,拍摄团队也没得说。主角是我,我推荐你演的角色是我的三个孩子之一,作品里我早年丧夫,三个孩子各有各的问题,简单说都是啃老的拖油瓶,其中你这个角色是个恋爱脑,未婚先孕,对方不愿意跟他结婚,只想继续玩儿他,又贪图他能给钱,所以花言巧语哄着他,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他深陷在这样的关系里,没法解决问题,只能把所有的问题和压力转移到妈妈身上,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角色。” 宴蓝“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角色戏份虽然不太多,但还算比较多面,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呈现出很多不同的状态,能往深处挖,也挺考验演技。我之所以给导演推荐你,一是因为你很漂亮,形象合适,二是因为你虽然没有太多演戏的经验,但是有天赋,我认为你能拿下来,三是觉得……你这不是正好怀孕了嘛,这种真实的体会还是蛮难得的。”邓瑗笑了一下,“当然了,你的性格和境况都跟这个角色截然不同。” 宴蓝也笑了,说:“瑗姐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 “那就好,我生怕你挂了电话就开始骂瑗姐恶心你。” “怎么会呢。”宴蓝连忙说,“角色只是角色,这一点我很清楚,瑗姐这样认可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现在固然有人气,但邓瑗接的电影一定是认认真真做作品搞艺术的,那样的团队只认演技,流量什么的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甚至可以说虽然都是娱乐圈,但邓瑗的圈子和他现在所处的圈子在一定程度上有壁。 何况他的确没有演戏的经验。 邓瑗能推荐他,就是打心眼里认可他,他除了感激感动,怎么可能会想些有的没的? 电话里,邓瑗更加郑重起来:“好,那我现在说说顾虑。” 宴蓝忙道:“瑗姐请讲。” “第一,这个角色是配角,算番位的话差不多是四番;第二,这个角色在表演上的确有亮点,可以说值得一演,但对观众来说很不讨喜,大概率会被骂;第三,戏是文戏,场景也都是生活场景,理论上不会很辛苦,但想要演好必须丰富地调动情绪,而且还有一两场比较爆发的戏,我不知道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邓瑗果然快人快语,这些话说得很明白了。 按他现在的咖位和背后拥有的人脉来看,接戏肯定是冲着主角去的,就算考虑到之前并无经验,那至少也得是男二,角色人设也最好是正面、有趣、有梗、有魅力,能让粉丝风和观众们啊啊啊啊啊或哈哈哈哈哈的那种,等到获得了一定认可,站稳了身为演员的脚跟之后,再琢磨反派、多面、复杂、深度不迟。 如此看来,这个角色确实有一定风险。 加上他个人的原因…… “瑗姐,戏什么时候开机?” “最迟半个月后,这个角色戏份不多,时间上肯定够,要不然我也不会跟导演推荐。” 邓瑗指的是距离他生产的时间。 “这样吧,我把剧本发给你,你看一看,和团队也商量商量,有意向的话咱们约个时间和导演一起见一面,深聊一下,顺便试个镜。”邓瑗顿了顿,“抱歉,瑗姐现在还没本事给你争取免试的机会。” “瑗姐说哪里话,我……” “好了好了不客套了,就这么办吧。”邓瑗爽快地说。 宴蓝也爽快地应:“好,听瑗姐的。” 突然,邓瑗略古怪地一笑,调侃道:“对了,需不需要制片和导演提前给庄总打招呼啊?” 宴蓝:…… 这个问题太尴尬了。 他的脸有点儿烫,慌乱地说:“不用……不是,跟他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决定。” 又联想到时尚庆典那天庄云流把他从众人面前拉走的事,估计大家也心有余悸,生怕真用了他却被庄云流突然搞破坏,影响整个项目的进度。 他便又保证道:“你放心,他现在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胡来。” 然而说完就后悔了。 总觉得这么一说就好像变相地承认了什么。 邓瑗果然也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随口又聊了几句,电话挂断,邓瑗紧跟着发来剧本。 宴蓝就地开始看。 一看就入了迷。 看完的那一瞬间他决定了,不用和任何人商量,他要演,他要把这个角色拿下来,是不是主角讨不讨喜都不重要,他想当演员本来也不是为了那些。 至于身体…… 大不了最近只做这一项工作。 毕竟真正的好机会是错过就不再的。 因为邓瑗和导演都在外地有工作,又过了五天,他们才终于凑在一起见了面。 这五天宴蓝没闲着,他反复地读剧本、想象场景、思考人物,把角色和对手角色的台词都背了下来,写了人物分析和剧本体会,还设计了一些人物造型和演绎方面的小细节。 导演再满意不过了,当即敲定就要他演,作为举荐人,邓瑗也十分骄傲。 宴蓝自己更是高兴,颇有种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和得知论文被评为优秀时的轻松雀跃。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城市的道路和掠过车窗的街景,也觉得无比美好。 “宴先生,这个事儿是挺好的。”开车的小赵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就是……您要不要跟庄总也说一声啊?” 宴蓝一愣。 小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随便那么一说,哈哈。” 宴蓝也笑了,他现在心情好,无论什么话都听得,甚至还愿意开个玩笑,便道:“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要说了?” 小赵连忙摇头,使劲儿得耳朵和嘴唇都在晃:“没没没,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宴蓝的笑容放大了一点,不动声色地问:“庄总出院了吧?” 小赵点点头:“今天早上刚出。” 宴蓝挑眉看过去:“你不是被辞退了么,怎么还这么清楚他的事?” “呃……”小赵浑身冒汗,接着灵机一动,“哦!我刚才看到了庄总发的朋友圈!” 宴蓝笑容一收。 因为今天有重要会面,他一直精神紧绷,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打开过朋友圈,被小赵一提醒,便也掏出手机,刷了几下,庄云流的动态映入眼帘—— [顺利出院,勉强行走,今天开始一个人的复建(剪刀手)。] 配图四张,都加了朦胧唯美的滤镜,依次是医院病房照、医院停车场劳斯莱斯幻影照、家里客厅照、合金拐杖并复建计划表照。 深谙文艺小青年的调调,不愧是庄总。 但很快,宴蓝的注意力来到了一个特别的细节上—— 一个人? 什么意思? 他蹙眉想了想,看向小赵,大胆地问:“庄总的护理团队呢?” 小赵闻言咽了下口水,甚至没敢扭脸,只说:“辞、辞退了。” 宴蓝:…… 好好好好的,一丝邪火又猝不及防地从心底冒了上来。 第80章 宴蓝离开医院以后, 庄云流动不动就给他发信息打视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而且基本都是庄云流长篇大论,宴蓝简单回应, 偶尔问一问他的恢复情况, 确定正在一天天向好,渐渐地就放了心。 他是知道庄云流今天出院的。 但庄云流并不知道他今天有工作。 所以庄云流今天为什么没找他呢?就算出院忙, 但也不至于这么忙吧。 那么就只能是…… 等着他先主动呢。 毕竟出院大小算是个重要的日子, 理应搞点儿专门的仪式感。 可他并没有,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这当然是因为今天的确有重要的工作,也因为他相信庄云流的下属一定会妥当安排, 但庄云流不知道,他一定觉得自己就是冷漠无情地把他忽略了! 所以他又气又委屈, 一怒之下辞了护理团队,又发了个看似充满正能量, 实则强调“一个人”的忧伤朋友圈。 真是蜿蜒曲折的心思。 宴蓝叹了口气, 抬手按了按额头。 小赵看了他一眼。 小赵先生能稳居寰行总裁的第一助理之位,揣摩人心的本领自然一流, 他想了一会儿, 诚恳地说:“宴先生您别生气,庄总不是故意不要护理团队的,而是不喜欢被人围着伺候,在医院也就罢了, 在家里他肯定受不了。” 宴蓝一愣,心想好像……也对。 之前庄若人居住的那套市郊庄园别墅里, 只有厨师、生活助理和司机住家, 而且都是因为他年龄大了, 身体又有病, 确实需要人随时照顾才住家的,那么大一套别墅,其余工作人员都是按时上下班,或者有需要了再来; 庄云流更不必说,单身的时候独来独往,助理定期帮他约钟点工来家里做保洁,衣服、鞋子、佩饰等有签了服务协议的品牌店为他清洗保养,他还有个专门洗贴身衣物的洗衣机,但据婚后观察,庄总的贴身衣物穿完直接扔掉换新的概率要远远大于扔进私人洗衣机。 总而言之,从庄若人到庄云流,的确都很注重个人空间,不习惯被全方位服侍。 小赵又说:“庄总就是个爱做不爱说的人,很多时候难免惹误会。” 宴蓝更愣:一向只谈工作的赵祺先生这是要干什么?做说客吗? 小赵习惯性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宴先生,我就畅所欲言了,您别介意哈。首先比方说……您和庄总刚离婚那会儿,其实庄总真地没有故意给您使绊子,庄总要真想对付谁绝对不会是那样,都是其他人在胡乱猜,很多时候庄总也很无奈,他处在那个位子上,天天都在被人揣摩,他又不能把自己真正的心思,尤其是私事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而且那个时候,庄总觉得您对他没感情,甚至很讨厌他,特别容易胡思乱想,也就更容易毫无道理地发脾气……他毕竟年龄不大,这些年来一心一意地干工作,其他地方难免疏漏,处理私人感情更是第一次,总得有个熟悉、成长的过程,而且感情和工作终归不一样,偶尔随性一点儿、放肆一点儿也是正常的,要是有人像处理工作一样处理感情,那才奇怪呢,您说是不是?哈哈。” 宴蓝点点头:“你说得对,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明白。” 却是后来才渐渐明白的。 最初的时候,他的确一度把庄云流当作了仇人。 “还有一些事更是巧合。”小赵又说,“比如您的那套衣服,嗐,那完全是乌龙!庄总根本就不知道您那套衣服也在箱子里,他当时让我去拿,我也没打开看,也没给他汇报,哎呀反正就是很混乱!” 宴蓝蹙眉:“可箱子里本来的那几套衣服也是我的。” “嗯?”小赵跟着蹙眉,“庄总说是品牌方的。” 宴蓝更加蹙眉:??? 老实说,他对衣服的事并没有太在意,甚至偶尔会觉得还挺好笑,但现在听来…… 似乎真地别有内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赵喃喃自语,“那先不说这个了,反正好多事情都是这样,只是有信息差,误会了而已,但还有更多事是庄总实打实地做了,可大伙儿……包括您在内根本就不知道。” 宴蓝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 “比如您录《第二舞台》的时候,庄总担心您的身体,想给您送吃的和药,又怕您不收,就……”说起这个,小赵也挺替庄云流尴尬,“哎,就让我买了一堆,给所有人都送一份,但全是按照您的口味和需求,想着这样就能把您包含在内了。” 谁知宴蓝听完一笑,淡淡地说:“这个我知道。” “……啊。”小赵更尴尬了。 然后还有更尴尬的。 宴蓝又说:“我当时就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拿。” 小赵:…… “那、那还有!”小赵不甘示弱,“您录《Viva la Vida》那天,庄总知道您的钢琴演奏来不了了以后,立刻联系了赵湖一老师,就是那个钢琴大师,我去接的人,一直等到您录完我才送赵老师离开。” 宴蓝双眸一缩,眼神里的轻松不见了。 他看着小赵,小赵说:“庄总希望您的表演万无一失,但更希望……自己能真正陪着您,他做足了所有准备。” “还有他给您谈的音乐合作版权,谈了四轮,重重难关,我甚至一度觉得不可能成功了,但他完全没有想过放弃,甚至越挫越勇,到了最后一秒才终于敲定,非常不容易,而且从头到尾完全是靠他一个人,我全程只负责定订机票酒店!包括版权费在内的所有费用也都走的是他的私人账户。宴先生您想想看,庄总是寰行总裁,入行至今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事情,何况……” 小赵迅速看了下宴蓝的脸色。 “那个时候您公布了怀孕的消息,庄总都快疯了。” 小赵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但在宴蓝听来却震耳欲聋。 甚至是振聋发聩。 因为这些事情他固然知道,却从没认真想过,尤其从没有站在庄云流的角度上想过。 而但凡仔细想一下,就又不敢往深处想了。 因为小赵说的“快疯了”三个字是那样的简单有力,令他稍稍一触碰就觉得心口紧缩。 所以即便在大庭广众下霸道抢人和二话不说就打人确实不对,但联系前面的种种,又不禁觉得庄云流的那些举动其实都是顺理成章、是可以被理解的。 “再就是时尚庆典那天晚上,庄总后来各方联络,一直在压那件事的影响,当时其实有过路人拍到了视频,虽然视频并不是特别清晰完整,但庄总还是让我非常诚恳地去反复解释、沟通,最后总算是解决了。您也知道,圈外不比圈内,圈内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不合作可能明天就会合作,所以都乐于卖庄总面子,可圈外没有这些利益牵扯,其实更难处理。” “包括您和南哥一起合作舞台,当时就有消息猜测您可能要离开盛鸣,也是被庄总压了,因为正值您解约的关头,您又怀着孩子,他不想您被舆论打扰,所以咱们工作室现在虽然已经正式运营了,但信息还是被很好地保护在了圈内,庄总说等您想公布的时候再做个预案,保证这件事顺利低调地过渡过去。” “他和南哥上盛鸣的综艺也是跟周总良好沟通之后决定的,为您设计的澄清谈话也是庄总提议的,不过庄总绝不是为了自己哈,就是觉得把那些澄清了对您有利。” 宴蓝想到了那天游戏结束后录制的聊天部分。 主题是老板与员工之间的矛盾,他和周鸣一组,讲了他公布怀孕之后,两人一起在机场被拍并引发了绯闻猜测的事,说两人其实一直清清白白,那天的种种全是巧合—— 正好都在那时在那个城市有工作,公司行政自然会把机票买在一起; 拎包是随手一拎,既是同事又是朋友,随手一拎很正常; 同款配饰也是一个人觉得好看,随口安利了一下,另一个人就买了,公司还有人也有,只是没被拍到罢了; 举止亲密则更是见仁见智,在乱哄哄的地方被围堵,想说话不靠近点儿怎么说? 何况宴蓝当时正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周鸣也是生怕有不理智的粉丝或意图不轨的人,才一路伸手护着。 又说事发后宴蓝想发文否认网友们的胡思乱想,但周鸣不同意,他从公司和宴蓝事业的角度出发,觉得这种讨论是不要白不要的热度,让宴蓝别承认也别否认。 宴蓝也不同意,说涉及隐私了,还涉及他的孩子,他不接受任何捕风捉影。 周鸣却坚持,说他怀孕以后人气肯定会下降,必须趁现在多赚一点儿镜头,而且这是公司的要求,他也必须配合。 两人各执一词,原本的好同事好朋友一度闹僵。 这样的安排不仅澄清了绯闻,还能展现出宴蓝正直有原则的性格,确实对他有利。 紧接着宴蓝反应过来,庄云流当时已经伤了腿,却一直忍到录制全部结束才说,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尽快把这段儿录完,赶紧结束和盛鸣的最后合作,避免一拖再拖,迟则生变? 此时小赵顺势道:“庄总就是这样,明明做了很多事,却总是不明说。还有这次住院,他跟所有相关人打了招呼,拒绝探病,因为您在呢,他知道如果同事、或者生意上的伙伴们来了,您会不自在。哎,庄总倒也不是故意给自己立隐忍悲惨人设,就是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说了反而显得刻意。” 宴蓝:…… 小赵可真是庄云流肚子里的蛔虫啊。 不过也难怪,他们共事好几年,小赵又相当聪明伶俐有能力有情商,怎么可能不了解庄云流呢? 不像自己,跟庄云流认识不到一年,实打实地近距离相处才几个月,而且他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又有个魔鬼般的开局,又涉及到私密关系,很容易片面、昏头、冲动,总而言之,他是的的确确还没吃透庄云流。 回家以后,处理完一些剩余的工作,宴蓝一直在想小赵说的话。 反反复复地想,晚上吃完饭洗了澡,又在屋里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给庄云流打电话。 庄云流喜气洋洋地接了。 “喂?” “嗯。”宴蓝有些拘谨,“你……出院了?” “嗯呐。”庄云流的语气很飘飘然,“嗐,咱俩别打电话了,视频好吗?” 宴蓝一顿,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他挂断电话,不想一直举着胳膊,就去书房坐着,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 他穿着深色的全棉长睡袍,庄云流一看就问:“洗过澡了?” 宴蓝又“嗯”了一声,看到庄云流躺在床上,心里稍稍有点安慰,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阿姨来做的,有炖排骨,香汤都是奶白色的,非常好吃。” 宴蓝笑了一下,接着眉间又染上些许愁绪,问:“你为什么要把护理团队辞了?” “麻烦。”庄云流爽快地说,“其实现在还好,我有拐杖,在家里活动没问题,做饭有阿姨,阿姨做的饭比那个厨师好吃多了,而且我也没有把所有人都辞退,我约了复建老师的课,他会定期上门。” “哦。” “所以你别担心。” “嗯。” 宴蓝想了想,终归还是把自己接了电影的事告诉了他。 “这样啊……”庄云流有点发愁地挠了挠头。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宴蓝认真地保证。 “哎,我知道你闲不住,更有自己的理想。” 并非高清的镜头里,庄云流眼中的复杂情绪却一丝不差地流露了出来。 “哎。”他连连叹气,“怪我们一开始没有……如果能早点儿想清楚,早点儿做规划,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怀着孕还要去拼命。” “只是拍戏,不是拼命。” 庄云流无奈道:“你做什么事不是拼命去做?我早就看出来了。” 宴蓝意外地笑了:“是吗?多早啊?” “大约是……”庄云流抬眼想了想,“在我办公室熬夜写方案的时候吧。” “那不是我自己要拼命,是你逼我的。”宴蓝毫不留情地说。 “宴蓝。”庄云流面露委屈,又叫出了九曲十八弯的调调,“我后悔了,后悔死了。” “算了。”宴蓝垂下眼帘,“反正你也说过,事情没办法永远都是条分缕析的。” 又聊了一会儿,宴蓝说:“你等一下,我该吃药了。” 说完他把转椅往后推了推,随手护住肚子,站起来走出屏幕。 屏幕里庄云流的目光倏而一顿,接着又一缩,露出心疼的神色。 宴蓝吃完药回来,却没有继续坐下,而是把椅子推到一边,调整了支架的高度,保证自己站着的时候脸也能放在屏幕里。 庄云流立刻问:“怎么了?” “坐得有点累,我站一会儿。”宴蓝双臂向外撑了撑。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却无人提出到此为止,只是这么相互看着。 又片刻后,庄云流从床上坐起来,把手机举在面前,郑重地说:“宴蓝。” “嗯?” 庄云流的表情无比认真,又深呼吸了一下:“咱们……同居吧。” 正微微转动身体的宴蓝一顿,整张脸彻底僵了。 第81章 庄云流是在看到宴蓝起身去吃药的时候产生了这个想法。 在他一贯的印象里, 宴蓝身材清瘦、行动灵活,譬如唱《Viva la Vida》的时候,他上下钢琴只需要非常轻巧的一个蹦跳, 举手投足舒展优美、干净凌厉, 宛如一只飞燕; 就连不久前录密室逃脱也给人一种肚子仿佛是黏上去的,根本妨碍不到他的感觉, 可刚才…… 不过是极其普通的推开椅子站起来, 他却下意识地小心翼翼,甚至没有把两个动作同时完成,而是完全分开, 确保有足够的空间之后,还特意扶了一下肚子。 转身时身形更是一览无余, 小宝宝明显又长大了。 他的身体一定感受到了极其巨大的变化,才会连起身坐下这种细微小事都变得截然不同。 包括他说坐久了很累。 他们才聊了不到半小时, 怎么就累了呢? 当初他在办公室写方案, 明明可以持续端坐两三个小时。 宴蓝也是个习惯了隐藏辛苦的人。 可他如今的辛苦都是自己给的,自己又怎能放任他一个人默默承受? 得好好照顾他。 结果一看到宴蓝那个惊讶的表情, 庄云流就猛然意识到“同居”二字用得不妥, 恐怕有点吓到了宴蓝,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说想咱俩一起住!” 他继续努力地消除宴蓝的戒备:“咱俩现在各自有各自的不便,一起住有个照应……主要是你照顾我!” 以宴蓝的性格,直说不行, 得把问题往自己身上引。 “你不是担心我不认真复健吗?一起住的话你可以监督我!” 宴蓝:…… 他又不傻,更不是小孩子, 庄云流却这样哄他。 看着画面里的人, 总觉得他们好像已经…… 可又始终差点儿什么。 %, 接着突然停住, 久久都没有速度; 又像一张已经拼好了九百九十九块的拼图,最后那一块却怎么都找不到; 也像灵感到来时下笔如飞地写了篇文章做了首旋律,可最后一句却总是不能令人满意。 宴蓝深陷于这样的旋涡之中,急流漫过胸口,下意识说:“我哪有担心你。” 画面里庄云流一愣,微弱地退让道:“那、那就算了。” 宴蓝:………… 他好像说错话了。 今天的聊天氛围本来甚好,现在却颇有些即将不欢而散的意思。 他越发自责。 “我……”他努力地想挽回一些,“你明天在家吗?” “在啊,复健老师没发话,我也出不了门。” “哦。”自觉问了个傻问题,宴蓝垂下眼帘,“那我明天……去给你还车。” 庄云流一愣。 接着嘴微微张开,眼睛也亮了。 宴蓝顿时紧张起来,忙抢先道:“我想睡觉了,不说了,晚安。” 他倾身上前,逃跑似地关了视频,转身靠在书桌上。 太阳穴嗡嗡作响,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说出了那句话,至于庄云流会怎么理解,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个讲诚信的人,话已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第二天起来收拾好自己,又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把那些有的没的都抛诸脑后,宴蓝开上车去庄云流家。 不是他们婚后住的别墅,而是庄云流单身的时候住的那套离公司较近的房子。 他把车停好,然后上楼去给送钥匙,理论上这件事做到这一步就该结束了,但一进门,庄云流拄着双拐热情迎接,勾人的饭香扑面而来,阿姨专门从厨房出来跟他打招呼,说正在做的全是他爱吃的菜。 ……才上午十点,明显是早有预谋,他又怎么走的了。 他只能坐在客厅,一边和把一条腿横架在沙发上的庄云流聊天一边等吃。 他有点拘谨。 庄云流却放松而快乐,随手给他拆牛奶、分水果,问:“你什么时候去拍戏?” “十天以后。”宴蓝垂着头,拿牙签戳了颗提子,“导演照顾我,说会把我的戏凑到一起,一次拍完。” “哦,那不错。” 庄云流也戳了颗提子,一边嚼一边含糊地又问:“在哪儿拍啊?” “宣梧古镇。” “要去外地?!”庄云流一惊。 宴蓝平淡地点头,“故事设定是水边的小乡镇,导演看上了那里偏僻和风景好。” “那你要去啊……” 宴蓝哭笑不得:“我当然要去啊。” “要拍多久?” “我的戏不多,估计挺快的吧,一周左右?”宴蓝蹙眉,“我也说不准,毕竟没拍过戏,到现场真正开始工作了才能大概有底,或许很快,也或许很慢。” 本来庄云流正在为宴蓝都进入孕晚期了还要去外地工作而担心,但听他这么说,陡然发现他似乎……在紧张。 这也难免,宴蓝本就是个对人对事极为认真的家伙,第一次拍戏,又是这么扎实的团队和作品,当然会紧张。 庄云流便把自己那点儿小情绪收起来,说:“你别担心,只要准备充分,一定会很顺利。” 宴蓝一怔,恍然意识到庄云流发现了或许连自己都尚未明确发现的心情,有些感慨和感动,信服地点头“嗯”了一声。 自己有用了,庄云流又稍稍嘚瑟起来,得寸进尺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宴蓝再一怔,连忙充满抗拒地摇头。 不多时饭做好了,宴蓝帮忙端菜,庄云流负责摆盘,宴蓝请阿姨留下一起吃,阿姨却说在别的地方还有工作,得赶紧走,只与他聊了几句,问了问他的身体就告辞了。 “阿姨这么忙吗?”宴蓝在饭桌上问庄云流。 “反正不闲。”庄云流说,“不过她接的都是不住家的工作,还有一些短期的,比较自由。” “但跑来跑去太辛苦了。” “开车就还好。” 宴蓝一愣,“阿姨现在也开车吗?” 他和庄云流没离婚那会儿,阿姨基本都是打车上门。 “是啊。”庄云流笑看着宴蓝,“听说你驾照考了满分,阿姨就也抽空去学了。” 宴蓝蹙眉,故意道:“意思是我都能考满分,看来这件事不难?” “嗐你怎么又胡思乱想。”庄云流无奈,“是我词不达意,我是想说你这么厉害,让阿姨敬佩,想向你学习。” 宴蓝垂头笑了:“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这么认真。” 正夹菜的庄云流一顿,而后也笑了,把刚夹起来的精排放在宴蓝碗里,说:“因为我舍不得你受一点儿委屈啊。” 宴蓝:…… 他红着耳根拨了拨自己盘里的菜,扯开话题:“你昨天就说吃了排骨,今天又吃,不腻吗?” “昨天是炖,今天是蒸,都是排骨,却又不同。”庄云流突然认真起来,“明天可以红烧,后天可以过油,大后天还可以糖醋,只要喜欢怎么会腻呢?只要喜欢,就总会在它身上发现新鲜感。” 庄云流盯着宴蓝看。 宴蓝的心怦怦直跳,回避道:“你根本不会做饭,却说得很懂似的。” 庄云流一笑,这句回避实际上是给他递了话,他接起来得心应手:“总有第一次嘛,跟你考驾照一样,只要用心学,满分并不难。” 然后,他再度大胆试探:“宴蓝,我现在多少分了?” 宴蓝:………… 今天这是鸿门宴啊。 他低头捏着筷子,目光闪烁片刻,放下筷子说:“抱歉,我……” “明白了。”庄云流首先爽快地截过话头,“题还没做完,我继续做。” 宴蓝意外地抬起双眼。 “别这样看我,我会骄傲的。”庄云流非常帅气地笑了,“好好吃饭。” 伸长手臂,把宴蓝的筷子拿起来,交到他手里。 宴蓝的心更加强烈地狂跳。 眼前又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庄云流的情景:晴朗的初秋,太阳还有一点毒辣,别墅湖边的碧绿草地上,穿着衬衫西裤的身影身姿挺拔。 他当时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侧脸和背影,现在想来,那时庄云流的脸上应当就是这样飞扬自信的表情。 之后庄云流再也没有说敏感的话题。 二人顺利地吃完饭,一起收拾餐桌,宴蓝说:“等会儿我把碗洗好就走了。” 他瞥了庄云流一眼,庄云流却不答话,他的心中有些打鼓。 去厨房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等待的时候,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收拾完餐具出去一看,庄云流居然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行李箱和双拐,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 宴蓝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 如果餐具不是已经放进了橱柜,而是端在他手里,那现在肯定是碎片满地了。 庄云流支着双拐站起来,表情前所未有的诚恳,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宴蓝。 宴蓝哪里受得了这样,转身就走,庄云流立即跟上,拄着双拐的同时还拉着行李箱。 宴蓝:……………… 要是被人看见,可能真地会以为他虐待他。 没办法了,宴蓝倒回来从庄云流手上接过行李箱,庄云流当即满足地笑了,宴蓝脸色一黑,顿时又想给他一巴掌。 于是最终,宾利又被原封不动地开了回去。 不同的是车上多了个人。 庄云流单腿架起坐在后座,身体前倾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忧心忡忡地看着宴蓝。 “从明天开始你别开车了,真要出门我叫司机过来。” 宴蓝垂目看了自己一眼,心想他说得对。 庄云流现在很有聊天的兴致,又问:“生宝宝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了吗?咱们要不要请人指导一下?或者联系专业团队?” 宴蓝摇摇头说:“不用。” 庄云流奇怪道:“为什么?” 宴蓝顿了一下,说:“都准备好了。” “啊?”庄云流有点没想到。 “定了一个护理中心,孕期、产后、育儿一条龙服务,从购买服务的那一刻起就有针对性的课程了,只是我一直没时间也没精力去。” 庄云流有点茫然,“你什么时候定的?” 宴蓝抬头想了想:“两个多月前吧。” “那么早?” “嗯,周鸣找的,既专业又省事,我就定了。” 庄云流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克制了又克制,终于还是没忍住,酸酸地说:“他倒是不见外,鸠占鹊巢。” 宴蓝侧头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别这么说。” 庄云流一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宴蓝知道他不是对自己,或许也不是气周鸣,而是气阴差阳错地缺失了一段本该属于他的十分重要的生活。 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过两天你陪我去检查吧。” 庄云流一顿,接着喜上眉梢,疯狂点头。 - 到家已是午后,庄云流要远程办公,宴蓝一早上来回跑,有点累了,就去卧室睡觉。 习惯性地把门反锁,窗帘全部拉上,不分时日的昏暗环境里,他很快睡了过去,又很快开始做断断续续、奇奇怪怪的梦,渐渐地分不清到底是睡是醒,恍惚间觉得庄云流好像也在,还紧紧地抱着他。 可房门是锁着的,庄云流怎么可能进来呢? 混乱好像持续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一瞬,总之,当他终于走出那混乱的深渊,彻底醒来的时候,房间比睡觉前更加漆黑,他浑身是汗地躺着,手按在肚子下方,触感令人又尴尬又沮丧。 静静地消化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起来去主卧自带的卫生间里清理好自己,换了衣服再换过床单,一边不断暗示自己没事的别在意,一边打开门走出去…… 万万没想到几乎同时,庄云流挂着整头和整个上半身的水珠,光着脚从浴室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虽然围着浴巾,但是松松垮垮的,好像风一吹就能掉下来,反而越发欲盖弥彰。 如此突如其来的冲击,宴蓝登时就受不了了。 怎么他才刚刚逃出了龙潭,瞬间就又要进入虎穴?! 第82章 庄云流在这个三不靠的时间洗澡其实是出于一片精致的好心。 他想照顾宴蓝, 想让宴蓝一睡起来就能看到丰盛的晚餐,可他快两天没洗澡啦,尤其没洗头, 这么不干净, 怎么能进厨房做饭呢? 客观上要保证卫生,主观上要有仪式感, 于是最近心思总是九曲十八弯的庄总便像晚饭要吃自己似的, 先从头到脚把自己好好地洗涮了一遍。 同居令他无比愉悦,他一边洗一边哼宴蓝的歌,出来的时候还在哼, 看到宴蓝走过来,正想打个招呼, 不料宴蓝却又扭头走了。 眼神还挺古怪。 庄云流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完美的身材。 太随便了吗? 宴蓝会不会是觉得自己刚住进来就迫不及待地用身体展开勾引,所以生气了? 庄云流狐疑地打理好自己, 走进厨房开始忙活。 四十分钟后, 他把宴蓝从卧室喊出来,为他奉献了一锅什锦菜汤、三笼冷冻在冰箱里, 只需拿出来简单一蒸就能吃的品牌蒸饺, 和一大盘水果拼盘。 状态有些萎靡的宴蓝默默地坐在桌边。 相比中午阿姨做的家常大宴,这顿晚餐挺糊弄,但对几乎没下过厨的庄总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宴蓝都能想象到他在厨房拿着手机搜菜谱, 一步一步对着照做,笨手笨脚切菜开火的模样, 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他拿起筷子, 说:“我不太饿, 蒸饺我吃五个, 剩下都是你的。” “好。” 庄云流一口答应了,一边给宴蓝盛菜汤一边琢磨,决定大胆试探一下,便问:“你刚才没事吧?一看见我就掉头走了,是不是我把你吓到了?” 宴蓝:…… 他当然不能告诉庄云流他怎么了,只含糊地说没事,然后迅速转换话题:“你洗澡的时候伤口没见水吧?” “没有,一直注意避开呢。你放心,我现在能站能走,生活小事不在话下,拄拐只是为了暂时不让膝盖负重。” 庄云流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表情更十分自信,宴蓝原本只是正常地看,但看着看着突然就又…… 他连忙低下头,手攥紧筷子,郁闷地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到庄云流笑就觉得……他好像在发光? 还很冲动地想上去抱一抱,甚至觉得普通的抱都不够,因为庄云流刚刚洗完澡,身上一定很舒服,如果能肌肤相亲地紧紧地抱…… 须臾之间,宴蓝的脑海里充满了黄色废料。 他以前从没这样过,现在不禁羞愧地耳根发烫,再坐在这里,他生怕他…… “我吃好了。”宴蓝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嘴。 “嗯?”庄云流大愣,“你不是说吃五个蒸饺吗?现在才吃了两个……是不是饭不好吃啊?” 庄云流忐忑地自我怀疑,而宴蓝只想逃跑。 “没有不好吃,只是我不饿。” 他慌乱地离席,庄云流连忙追上去。 “宴蓝!宴蓝你怎么了?!” 一直追到书房,然后“咚”地一声,宴蓝把门大力甩在了庄云流的鼻尖前,又“咔嚓”一声绝情地反锁。 庄云流:…… 不对。 非常不对。 早上宴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宴蓝你没事吧?”他轻轻地敲门,询问的语气也是轻轻的。 “没事,我要工作了,你去吃饭吧。” 庄云流站着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便说:“好,那你别太辛苦,有事要告诉我啊!” “嗯。” 门里面宴蓝的声音闷闷的。 庄云流十分茫然,可眼下只能暂退。 听到庄云流离开的脚步声,靠在门背后的宴蓝松了口气,又连续深呼吸缓了一会儿,才终于调整过来。 突如其来的身体失控令他措手不及。 他向来清心寡欲,现在是怎么了? 因为怀孕吗? 可以前也没有啊。 宴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尝试用意外来说服自己,再用工作填满所有的时间,争取不要再犯。 他走去书桌旁坐下,打开平板电脑和纸笔。 批注剧本、列出角色表演的重点、设计不同的表演方式、练台词、看导演和对手戏演员演过的其他戏……他为进组前的十天安排了许多事。 做正事时专心致志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本领,可这次却一反常态。 他变得非常容易走神,每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在想庄云流了,那种难受劲儿他根本描述不了,只能忍,可忍的下场却是更多的难受—— 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肚子也不舒服,就连他决定不工作了直接睡过去一了百了,也有失眠和盗汗紧追而来。 他无法不承认内心深处的需求。 他想念就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庄云流,想做一些不管不顾的事情,可是…… 宴蓝难受得辗转反侧,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怀孕竟然这么辛苦。 折磨了整整一晚,身体疲惫而憋屈,心态更焦虑得有点崩了,甚至开始无理地迁怒,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庄云流身上。 他要讨厌庄云流、要烦他,这样就会好了。 宴蓝神经兮兮地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 于是同居的第二天,也经历了一晚思考,茫然不知宴蓝究竟怎么了的庄云流明晃晃地感受到了排挤。 他跟宴蓝说话,宴蓝就翻他白眼; 只要两人同在一个区域内,宴蓝一定会立刻离开; 他稍微跟得紧点儿,宴蓝就会厌烦地大声斥责他; 庄云流深深地无所适从。 艰难地捱到第三天早上,他坐在餐桌边,心不在焉地开着电脑办公,突然见宴蓝穿戴整齐,步伐甚快地往门口走。 庄云流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去啊?!” 他甚至没顾得上用靠在桌边的双拐,直接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拉开椅子,急走两步之后意识到腿现在不能用力,就改为单腿蹦跳。 宴蓝:…… 老实说,庄云流最开始那声急问又让他下意识地烦躁,可当他扭过头,看到那家伙慌慌张张地单腿往过蹦的时候,心里那莫名而来的火气就又莫名地消失了。 蹦过来的庄云流握住宴蓝的手臂,紧张地再问:“你要干什么?” 宴蓝挪开视线,低声说:“去产检。” 庄云流一愣,接着回身去拿拐杖:“我跟你一起去,你怎么不提前说呢?你……” “你别去了。”宴蓝抗拒道,“你不是要工作吗。” 庄云流果断地说:“回来再工作。” 宴蓝蹙眉垂头,烦躁的因子在内心慢慢地纠缠变大,坚持道:“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去。” 庄云流匪夷所思地拄着双拐:“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 “可我现在不想让你去了。”宴蓝的声音大了一点,脸上的排斥也更明显了。 庄云流:…… 他也有点生气。 但他要忍。 只好退一步,拿起手机说:“那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宴蓝冷冷地拒绝,“我自己开车。” “上次不是说了……” “没事儿。” “可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你……” “我自己开最后一次!”宴蓝的耐心到了临界点,烦躁地拔高声音,“就一点儿小事能不能不要总是争来吵去的!” 庄云流一滞,像被吓到了,目瞪口呆瞳孔微颤,表情也有些委屈。 宴蓝顿时后悔,更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失常而崩溃,最后疲惫地摆摆手,说:“总之我一个人去,我可以的,你不要跟来。” - 他终于独自去了。 七个半月的孕检本来安排在几天后,但身体的突然变化实在让他招架不住,他等不了了,便联系医生提前了时间。 私人医疗服务效率很高,所有检查顺利完成,结果显示胎儿发育正常,他的各项数据也很稳定,虽然之前缺的仍然缺,但只要保持良好的作息和正常的生活,问题不大。 “正常的生活”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字眼戳到了宴蓝脆弱的神经。 他的手在医生的办公桌下攥着,攥得几乎发抖,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把心一横,说:“医生,我最近……情绪不太好,一点点小事就容易急,爱发脾气,而且还……不太舒服。” 他觉得他的声音非常小,耳边全是嗡嗡的噪声,脸更热得发烫。 医生认真地听,认真地说:“进入孕晚期,身体负担加重,肯定会有些不适,从而影响心情……” 宴蓝摇摇头:“不是那些不舒服,是……就是……”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通红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足以令医生明白。 “哦,性需求变大了是吗?” 既专业又直白,宴蓝只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发紫,声如蚊蝇道:“以前并没有,就是这两天……” “检查报告上的数据没有异常。可能是受您早孕隐性特征的影响,相关反应也会表现得略有迟滞或紊乱,也可能是……”医生想了想,“来自生活或情感上的变化导致的。” 宴蓝疑惑地蹙眉:“什么意思?” “一方面是外界的压力太大了,您这样的职业,压力大在所难免,所以一定要学会自我解压,另一方面……”医生笑了一下,委婉地说,“宴先生,您应该不是对着每个人都爱发脾气吧。” 宴蓝一愣。 医生又恢复了严谨专业的模样,说:“只要没有病理上的问题,那您正视并接受自己身体和心理的需求就好,一味抗拒怀疑会让您焦虑,反而不利于身体健康。同时只要身体条件达标,注意动作轻柔,除了头三个月和后两个月,孕期的其他时候都可以过夫妻生活。” 宴蓝:…… 这完全没有解决他的困扰。 他不甘心地再问:“医生,能不能给我开点儿药?” “什么药?”医生一脸迷惑。 “让我不要这么难受的药。” 医生顿时哭笑不得:“没有这种药,宴先生,这不是病,为什么要吃药呢?我们的身体时刻都在产生需求,您现在的情况跟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冷了穿衣没有区别啊。” 宴蓝:………… 看他仍是苦闷,医生也为难了,叹了口气说:“要么……有必要的话,您可以找个心理咨询师。” 宴蓝:…………………… 他尴尬死了。 走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以后再也不要来了的逃避想法。 回家路上也把车开得很慢,毕竟回家就要面对庄云流。 倒不是真讨厌庄云流,只是觉得头大、紧张、恐慌,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连空气都会凝结。 与此同时。 庄云流站在落地窗边,客客气气地跟电话里的人道谢告别后,攥着手机表情凝重了好一会儿,又打开手机滑动屏幕,认真地寻找。 - 宴蓝磨蹭了半天,终于不得不回来了。 一进家门就看到了餐桌正中摆着的蛋糕,不由地一愣。 庄云流拄着拐杖迎接他,问:“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宴蓝更愣,接着一回想,今天? 好像是……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值得纪念。”庄云流笑起来。 宴蓝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别过视线再看桌上的蛋糕,却有点提不起精神:“那天发生的全都是烦心事,有什么好纪念的。” “因为相遇已经足够幸运,以致于剩下的事只能是烦心事。”庄云流如此这般地一摊手,“能量守恒。” 宴蓝:…… 巧舌如簧。 不过…… 他有点感动。 他去洗手,庄云流就跟着他,弄得他微有压力,便用聊天缓解,说:“其实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嗯?”庄云流来了兴致,“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我去爷爷的住处,离开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你。” “哦,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能说说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吗?” 正擦手的宴蓝眼波一滞,心口也轻轻动了一下。 总不能说觉得他一定很帅,然后就一直盯着看,后来还总想起那个画面吧。 像个花痴似的。 他从庄云流身边走出洗手间,随口道:“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是看到了一个人、知道了他是谁而已。” “哦。”庄云流的语气明显有点失落,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跟上去再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宴蓝瞥了他一眼,无所谓道:“你说。” 庄云流便故作严肃地抱起双臂,眼中也带上了一点久违的倨傲:“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烦你。” 宴蓝顿时停下脚步。 庄云流极大概率在开玩笑。 他很清楚这一点,但是骤然之间,不稳定的情绪战胜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的表情倏而紧绷,狠瞪庄云流一眼,转身就走。 庄云流当然还是要追。 拄着拐杖行动不便,加上多少有些故意,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追上,而是像逗宴蓝玩儿似的,先慢几步,隔一会儿再快几步。 宴蓝一见他靠近就黑着脸拐向别处,如此往复,两人化身贪吃蛇,在家里他逃他追。 渐渐地,宴蓝的步速越来越快,情绪不断上头,烦躁明显再度升到了极点。 放长线钓大鱼的庄云流心道机不可失,陡然把双拐“啪”地一扔,在宴蓝被吓到晃神的一瞬间,使出真正的力气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迎面躬身抱上去。 宴蓝:!!! 身体彻底僵住。 胸口也疯狂震动。 因为这个抱法…… 庄云流仗着身材优势像大山压下,又像大网罩下,实打实地用身体完全包裹了他。 宽大的手掌分别护着他的后腰和后脑勺,心跳与体温不加阻隔地传来,莫名其妙的,宴蓝突然有点想哭。 庄云流也想哭。 想起不久前医生的话,他用力将宴蓝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侧脸压着他的头发和耳朵,心中坚决地起誓—— 今天,就今天,就现在。 一定要治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对不起宝纸们的迟到更新,大家假期快乐呀~ 第83章 霸道的拥抱让宴蓝本就不稳定的身体再次沸腾了, 他攥着庄云流的衣服推拒了一下,闷声说:“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不放。”庄云流语气坚决,更加大力地按着宴蓝的脑袋, “我道歉, 刚才是开玩笑,我没有讨厌你……” “我不信!”宴蓝也更加大力地推他, “你讨不讨厌我我能感觉到, 你明明就……” 除了刚结婚到情人节之间的那段时间,庄云流从来不曾对他有好脸色。 说那句话或许是一时调皮,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讨厌你”也的确是事实。 曾经的宴蓝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现在不行了。 他觉得委屈。 一委屈,更多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要向面前的人发泄,哪怕是无理取闹。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我, 你现在这样只是因为我怀孕了。” “哪有?!冤枉!” 这话惊到庄云流了, 他连忙郑重其事地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是因为你怀孕才……” “就是!时间上刚刚好, 如果我没有怀孕, 你一定不会……” 庄云流彻底软化、正式挽回,不都是从得知他怀孕以后才开始的吗? 这个事实令宴蓝恐慌。 他的眼圈红了,双手扭到庄云流胸前,为了自己的尊严不断地推他。 但实打实地拼力气, 他又怎么敌得过庄云流? 他一次次地逃脱不开,一次比一次心急, 庄云流便像哄小孩儿一样用宽大的手掌揉他的头发和脊背, 用脸蹭他的脸, 嘴唇时不时压上耳畔, 极尽温柔。 “不是的!真地不是!你想想看,我为你谈音乐版权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怀孕啊,那天你打错电话,我二话不说就去找你,也不知道你怀孕了对不对?你别着急,你一定也明白,确定对一个人的心意需要时间,你难道真要对我那么苛刻,连一点儿时间都不肯给吗?你对别人明明都很宽容,为什么唯独对我那么严格呢?” 庄云流说着说着,自己也委屈了。 这触动了宴蓝躁动的内心,他躁动的行为也停了下来,不再推拒反抗,只呆呆地靠着庄云流,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反思。 庄云流将宴蓝推开一点,望着那双泛着水汽、低垂失神的眼睛。 “我现在跟你说真心话,没错,我一开始是……有些厌烦你,但并不是厌烦你这个人,而是厌烦你的角色。没有谁会不反感带着家长的命令强行闯入生活的人吧?何况这样的人多半别有用心。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会抗拒吗?” 庄云流怀里,宴蓝浓密的长睫毛下意识地颤动。 庄云流笑了,将人抱得更紧,说:“但我喜欢你本人。” 这句话就这样举重若轻地说了出来,宴蓝骤然听到,身体不由一僵,庄云流笑容放大,手扶上宴蓝的脸轻轻转动,让他看向自己。 宴蓝自然要躲,他的皮肤完全红了。 庄云流却不放过他,靠过去用深沉的嗓音说:“你都不问问我喜欢你什么吗?” 宴蓝:…… 他把眼睛垂得更低,庄云流爽快地说:“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我就是这么霸道。” 宴蓝:…………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的长相气质击中了,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生气,因为我庄云流是不可能接受包办婚姻的,更不可能让企图利用我上位的家伙有一丁点儿得逞之机,可我却被你这个意图不轨的预备役击中了,我怎么能接受得了?万一我真被你拿下了怎么办?我只能命令自己讨厌你,在你面前趾高气昂,可是……” 庄云流迷恋地将手揉进宴蓝的头发。 “我能命令大脑自我欺骗,却不能命令身体不发生反应。” 宴蓝一愣,始终低垂的双眼终于忍不住抬了一点。 庄云流看着宴蓝的眼神带上了欲望,说:“你能让我硬起来。” 宴蓝:!!! “而且只是远远地看着。”庄云流补充道,“我见过的俊男美女不计其数,从来没有人令我……还不止一次,有很多次我都想跟你……” 宴蓝又开始紧皱眉头地推他。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庄云流一只手攥住宴蓝的两手手腕,笑着哄道,“我喜欢你呀,想跟喜欢的人发生关系难道错了吗?不要再因为那句‘讨厌’生气了好么?我不想我们总是吵架。” 宴蓝:…… 他又何尝想呢? 静了一会儿,宴蓝平复了不少,庄云流又说:“我们两个都不擅长谈恋爱,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搞明白自己,所以接下来,我希望能把我搞明白的东西不断地表达给你。” 庄云流扶着宴蓝的肩,认真地与他对视。 “我一点儿也不着急听所谓的确定回应,甚至可以说,我现在不需要你给我答案,因为我想让你体会被人追求的感觉。” 宴蓝:!!!!!! “被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追求,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义务是件很幸福的事,我想给你这样的阶段。” “可是……” 庄云流伸指堵住宴蓝的嘴,摇了摇头说:“只要我心甘情愿,就没有任何人可以评价我们的对错,何况我也获得了我想要的,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宴蓝很不认可这样的论调,可听庄云流说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被说服。 他困惑地看着庄云流:“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在我身边,只接受来自于我一个人的私密的好,宴蓝,我的独占欲是很强的。” 他注视宴蓝,一手扶耳畔一手托腰,倾身侧头,吻上眼角。 宴蓝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接着,细腻的吻如零星小雨,从眼角向周围扩散,依次挨上眼皮、鼻梁、脸颊、唇角…… 宴蓝再度紧张,呼吸渐急手指微抖,身体不由地又向后躲。 然而庄云流稳稳地护着他。 “别怕蓝蓝,和对的人在一起,这件事就很美好。” 虽然上次说得轻巧,但想也知道,小时候被欺负是多大的阴影,他现在必须无比耐心地引导。 余光一抬,落地窗就在不远处,庄云流笑起来,说:“快黄昏了,江景很美,我们一起去看吧。” 一边轻吻一边轻推,宴蓝失措而失神,暂时丢掉了对自己的掌控,随着庄云流慢慢后退,慢慢地靠在落地窗上。 金红色的夕阳余晖洒进窗内,两人的影子在地下拉长。 庄云流仍然一只手垫着宴蓝的后腰,一只手按在玻璃窗上,吻的程度汹涌了些,位置也正式来到了唇心。 “嗯……” 宴蓝闭上眼睛,眼角溢出泪水,身体也仿佛化作汪洋,随着唇上传来的甜蜜纠缠,一阵一阵地水波荡漾。 骨骼和皮肉都软化了,肚子里传来胎动,他将原本抱着庄云流的手搭上腹部,倾身专注吻他的庄云流意识到了,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住他的手掌,一起缓缓地抚过那愈发饱满的弧度。 “不舒服吗?” 庄云流吸了口气,问的语气低沉且带着急切的欲,密集强大的攻势令宴蓝觉得既羞赧压迫,又舍不得离开。 这些天来,他隐秘压抑着,自责怀疑着、又真实渴望着的一刻,正是现在。 他不好意思回答庄云流的问题,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它……太活泼了。” 小宝宝在肚子里翻身,他把手从庄云流的掌下抽出,慌乱地循着小家伙的轨迹安抚。 庄云流笑了,说:“它也为两个爸爸高兴。” 微微挑逗的声音直入鼓膜,宴蓝浑身麻软,身体的变化堂而皇之地公开,几天来苦苦的坚守瞬间坍塌,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庄云流碰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接着满脸通红,尴尬地正要逃,庄云流却先一步将他打横抱起。 他更加震惊地叫了出来。 庄云流横抱着宴蓝来到沙发上。 不是因为急得连去卧室的那点儿路都不愿走,而是因为庄云流有着属于自己的小喜好,觉得卧室过于正统,气氛有些严肃,不如沙发慵懒随意,更有种特别的调调。 他从身后抱着宴蓝,拉开他的衣领,仔仔细细地亲吻肩颈,帮他解决几乎灭顶的困扰。 宴蓝感觉到浑身的毛孔无限度地张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你……干嘛……” “我帮你治病。”庄云流吻着宴蓝烧红的耳后。 “我没有病……”宴蓝不安地动着。 “你有,是心病,我帮你治。”庄云流笃定地说。 “可是……”宴蓝闭着眼睛,手勉力攥着沙发的皮面,“那样之后会很空虚。” “有我在就不会。”庄云流更加笃定地说。 “试试看顺从自己,把自己完全交给我。” “你无须怀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 “而且我们早已经坦诚相对,宝宝就是证据。” “想起来吧蓝蓝,我不希望我们曾经的快乐只有我一人记得,我希望你也能因此……因我而快乐。” “随心所欲,潇洒通透,我知道你也喜欢那样。” …… 就像进攻宴蓝的内心一样,这件事也必须一步一步来。 今天他不求更多,只求能突破宴蓝身上最外层的壳。 那是他最强大坚硬的防御,只要破开,之后便是水到渠成。 宴蓝亦心知肚明。 所以最后恍惚的瞬间,他下意识勾住庄云流的脖子缩在他怀里的时候,脑中冒出来的第一念头便是—— 他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天假呜呜呜,假期非常忙,反人类工作作息令人忧伤orz 第84章 庄云流靠在长沙发夹角处, 从身后环抱着宴蓝。宴蓝侧靠着他的胸膛,一臂揽着他的腰,被头发遮了大半的脸埋在他怀抱深处, 露出的耳垂和一点脸颊泛着浅浅的红色。 他迟迟不动, 庄云流也不着急,低头用下巴抵着他毛茸茸的脑顶, 心中无数个念头交错。 当初张奕南分析的他那脆弱与顽强、胆小与骄傲的性格, 不久前向医生询问的他那纠缠在理智与情感、自律与渴望之间的心念,加上这一刻…… 庄云流终于彻底明白,宴蓝内心深处其实就是个小孩子, 需要引导与呵护。 如果这么做了,他便会展现出像小孩子一样的可爱, 像小孩子一样全心全意地信赖回报,偶然也会像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乱闹脾气。 这是情趣。 黄昏时分, 屋里没有开灯, 落地窗透入的红霞带来满室慵懒,相拥的二人身上仍有余温。 庄云流将褪掉的长裤搭在宴蓝腰间, 轻声问:“还好么?有没有不舒服?” 宴蓝的鼻梁压着庄云流胸口, 片刻后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 “饿不饿?吃蛋糕么?” 宴蓝又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 “那……去洗一下?” 宴蓝仍是摇头,声如蚊蝇道:“都擦过了。” 庄云流笑了,无奈地说:“可不能一直躺在这儿。” 话音落,背后的衣服被宴蓝的手指攥紧, 他心下明了。 宴蓝本就对此事有阴影,性格又骄傲, 这几天更因为欲望突然变强而压力倍增, 现在被自己哄着终于交待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该有多难为情。 所以情人节那天他才会选择吃药喝酒。 自己根本没有花心思去了解, 还在第二天大声指责他,他…… 他愿意把身体交给自己、付出一切辛苦怀自己的孩子,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愤怒。 重新想来,庄云流的心都快碎了。 他托着宴蓝的脑袋,想把人从怀里挖出来,宴蓝果然开始抗拒,他便低头凑近,耐心地哄:“起来换身衣服,要不然容易着凉,天快黑了,现在昼夜温差大,不能掉以轻心。” 手掌覆上宴蓝肚子的最高处,他又说:“听话,你是爸爸,要给宝宝做好榜样。” 宴蓝:…… 庄云流说的很有道理,他现在的确感觉到身上的热汗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但是…… “那你走开。”他闷闷地说。 庄云流一怔,叹了口气:“我当然可以走开,但我们又不是再也不见了,蓝蓝,放平心态,别太把这事儿当事儿了。” “怎们能不当事儿……” 说话间,庄云流正经用力一推,宴蓝被动地随他,坐起来低着头,半晌后问:“我是不是很矫情?” 庄云流揉揉他的脑袋:“不,你只是不习惯,多来几次就好了。” 被刘海遮挡着的宴蓝的眉眼轻轻一拧。 这么流氓的话,却又这么有道理。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他低声说。 “好。”庄云流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但晚饭还是要吃。” “那就吃蛋糕。”宴蓝顿了一下,更加不好意思地说,“再做一个你那天做的菜汤。” 庄云流双眸一亮。 他的菜汤,宴蓝记得,宴蓝喜欢! 他顿时充满了力量,说:“好啊!我这就去做!” “哎!”宴蓝喊住他,终于抬起双眼迅速瞥了他一下,转而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双拐,“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庄云流无比轻巧地说,“我有的是力气。” 说完他就走了,宴蓝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和手段。 趁庄云流去洗手做饭的空儿,宴蓝挪回卧室,换了居家服,侧躺在床上梳理心情。 他刚才很舒服,前几天的憋闷一扫而空,必须承认他需要这样的释放,也必须感谢庄云流推了他一把。 庄云流还说想让他体会单方面被追求的感觉,这话让他很感动。 他越发觉得庄云流很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更要了解—— 他现在……不讨厌庄云流了,但是进度条还没走完,他不知道想要走完究竟是需要时间还是需要特殊的节点,他对庄云流感到愧疚。 可当他还陷在这些情绪里没能分明的时候,庄云流已然轻松地将其化解了。 庄云流也很有分寸。 只是帮他、碰他、安慰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更进一步的意思,可事实上他怎么能不想? 但他仍是将理智与情感、将他们的关系控制在了最准确、最恰当的阶段。 他现在非常强大,自己却极其弱小。 怪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吧。 怀孕,尤其是孕晚期让他的身体和心理变化了太多。 他轻轻躬身,手搭在肚子上,下意识地发问—— “宝宝,你喜欢……让他也做你的爸爸吗?” - 发了会儿呆,宴蓝捞起手机,久违地打开热搜,好像猝不及防,又好像理所应当地在第一的位置看到了庄云流的名字。 #庄云流换头像#。 又茫然又好奇地点进去,第一条是庄云流很久之前发的一则工作动态,现在被瞬间大量的浏览和评论推了上来。 原来那个西装革履的工作照头像变成了一张艺术字图片。 背景唯美,主色调是闪着光芒的蓝。 艺术字是两个英文字母,虽然写得又花又连,但仍旧能一眼看出,那是一个y和一个l。 ……宴蓝。 当然也可以是云流。 这就是庄总的小心机,明明自己心里爽死了,却又什么都没承认,甚至还可以反咬一口,说猜测的人自作多情。 就是这么任性。 已经习惯了不关注舆论的宴蓝把页面往下滑了滑,果然,“盛世”如庄总所愿。 与此同时,庄云流发来信息—— [饭好了,来吃吧。] 真没闲着啊。 而且微信头像也换成了同样的。 宴蓝无奈地回了个[哦],又在床上赖了两分钟才起身去餐厅。 他才不会提头像的事,就当不知道、不在意,让庄云流尽管抓挠去。 宴蓝默默地吃饭,庄云流也大口吃自己的,时而看手机回信息。 晚餐简单,宴蓝很快就吃完了,庄云流比他更快,只是因为被事情缠住了,一直在按手机,便就将空碗放着。 宴蓝习惯性地站起来收拾。 庄云流没抬眼,往虚空里伸手阻挡了一下,说:“别动。” 宴蓝一顿。 庄云流仍然低着头:“你去休息吧,待会儿我洗。” 其实就是放在洗碗机里而已,哪怕手洗也根本不费力,宴蓝即便明天就要生今天也照样做得,他当然知道,庄云流只是想照顾他。 ……随他吧。 何况他看起来很忙,更加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小争抢分他的心。 宴蓝把碗筷放下,撑了撑有些酸困的腰,走去落地窗边站着看夜景消食。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拿出手机,破天荒地自拍起来。 因为工作需要,拍照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但说真心话,他对拍照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主动自拍更是几乎没有。 现在一时兴起,他把手机举高,借着窗边的光影调整姿势和角度,拍了一会儿又来到钢琴前坐下,探索新场景。 最后拍了二十多张,他依次看过,筛选出最喜欢的一张—— 他趴在钢琴琴盖上,头发柔顺,素颜清澈,双眸明亮,根根分明的眉毛浓淡恰好,漂亮而又充满英气;背景是一部分三角钢琴,身体只有肩部以上,别说看不到肚子,就连穿的是居家服也看不太清。 “干什么呢?” 宴蓝抬头一看,庄云流扶着钢琴站着,单拐靠在一旁,他不禁感叹刚才实在太专注了,连有人过来了都没察觉。 “你看我的脸肿不肿?”他把手机递给庄云流。 孕后期浮肿是常有的事,他有点拿不准自己现在的状态。 “呦,拍照呢。”庄云流的语气带着笑意。 只要是宴蓝的事,无论大小都是重要紧急,庄总认真地观察照片,片刻后用两指放大,最后说:“不肿。” “真的?” “真的。你除了肚子,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怀孕。” 宴蓝彻底放了心,但低头一看,肚子都快挨到钢琴上去了,一时有点忧虑,低声说:“哪里还敢有别的地方,一个肚子就够我受得了。” 庄云流一怔,心里有些酸,纵然很想哄一哄宴蓝,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怀孕的又不是他,他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帮宴蓝减少一分辛苦。 想到这里他更难受了,说:“抱歉。” 宴蓝也一怔,垂眸小声说:“算了,本来就是我想要的。” “我也想要。”庄云流的语气十分笃定。 宴蓝抬起头,只见庄云流信誓旦旦地笑着,猝不及防地又将他晃了一下。 “照片真漂亮,我帮你加个滤镜,增添氛围感。” 庄云流跳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发挥文艺青年的本领,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还给宴蓝。 宴蓝一看果然,加的滤镜并不重,但真实的时间看不出来了,色调产生了电影感,他的皮肤也显得更有质感。 “喜欢吗?”庄云流自信满满地问。 宴蓝笑了一下,说:“谢谢,庄总的审美很高级。” 看看,就是不愿意简简单单地说句喜欢。 庄云流故作嗔怪地挑了挑眉,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宴蓝,如此这般、意有所指地强调道:“我的审美当然很高级。” 宴蓝心中一动。 下一秒,庄云流的大手又在他脑顶一揉。 “我现在要开个会,水果洗好了在餐桌上,你去把它们吃掉,有事随时喊我。” 庄云流拄上单拐转身走了,步伐比从前自然迅速了很多。 最近这几天,复健老师上过两次门,每次宴蓝都躲在屋里,没有去看他们训练,但从结果可知,庄云流不再糊弄了,他真正地重视了起来,自然也就恢复得快。 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只要花心思,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宴蓝转回头,来回滑动手机,对比加滤镜前和加滤镜后的两张自拍。 他还是他,但有了庄云流的介入,他似乎真地更加立体、更有生机和活力了。 疯 - 谁说老板上班不摸鱼? 庄云流就一边开视频会议一边刷手机。 他已经跟公关部说了,只要网上没有诽谤造谣,其他的猜测随他们去。 反正都是猜他和宴蓝,他还怕猜得不够多呢。 但不知道宴蓝看到了没。 宴蓝最近好像很少刷微博,上一条代言广告都是工作人员帮忙发的。 庄云流一心二用,手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滑个不停。 突然页面一刷新,刻意调低音量的气泡音响起,真实的、活生生的宴蓝出现了。 “大家最近好吗? 我先说,我很好。”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说尽了数不清的经历,落到最后的“很好”二字给了庄云流一颗巨大的定心丸。 我很满意现状。 与你一起生活很好。 庄云流毫不犹豫地这样解读。 而更令他瞬间血脉贲张的,是宴蓝给这两句文案配的图—— 被他刚刚亲手加了滤镜的自拍,头像也换成了这个。 隔空、隐晦,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明白的暧昧同步,就像隔了一层纱的肌肤相亲,庄云流迅速口干舌燥,埋在最深处的灵魂都被难以言喻地勾动了。 第85章 宴蓝洗完了澡, 躺在床上继续看庄云流换头像引发的种种讨论。别的都无所谓,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粉丝的看法。 一直以来,他的粉丝基本分成了三派。 首先是讨厌庄云流的。 这部分人不少, 在他们看来, 庄云流仗着有钱有势欺骗了宴蓝的感情,又在宴蓝出道后数次打压, 搞了好多事情让宴蓝烦心, 还让宴蓝成为了单身爸爸!事业和生活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现在居然还敢碰瓷蹭热度,讨厌死了! 词条底下就有不少骂他的。 另一派是亲庄云流派,认为宴蓝和庄云流离婚只是一时冲动, 他们多半还有感情,考古曾经的种种, 甚至也能嗑上一嗑。 而且别的不说,单看两人的外形和性格就很配, 强势霸道的总裁和根本不怕他的闪耀大明星, 多有cp感! 相反虽然宴蓝和周鸣也传过绯闻,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炒作, 根本没那味儿。 再结合宴蓝和张奕南合作舞台、最近盛鸣官方一直不发宴蓝的消息这些蛛丝马迹可见, 宴蓝好像真地和盛鸣解约了,又好像真地和庄云流复合了。 毕竟有了宝宝,和庄云流复合也是好事。 但前提是庄云流必须认真对待宴蓝!绝不能再欺负他! 最后一派最理智,人数也最多, 坚持对私事不干涉、不在意的原则,相信宴蓝、祝福宴蓝、期待他华丽回归, 继续呈现好作品! 然而等宴蓝的动态一发, 这三派人马立刻合一, 像过节似地一边疯狂点赞评论转发一边控评, 把有关庄云流的都压下去—— 毕竟他自从《第二舞台》决赛后就没公开出现过,日常生活也被保护得很好,粉丝们当然知道这是孕后期的必要举措,也都很理智地不愿打扰他,但从情感上说,大伙儿怎么可能不想见他呢? 现在蓝蓝好不容易活生生地出现了,其他的所有人就都不再重要!必须只看蓝蓝一个! “蓝蓝你好呀!我也很好!” “蓝蓝很好我就好!大满足呜呜呜呜呜!” “蓝蓝状态不错!最近在干什么呢?[星星眼]” “钢琴!蓝蓝果然最爱钢琴!想听蓝蓝弹琴唱歌!” “我开学了呜呜呜呜蓝蓝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学习加油鸭?” “蓝蓝新头像好看!我也要跟蓝蓝一起换头像!” “素颜!生活照!蓝蓝素颜杀疯了啊啊啊啊啊!” …… 宴蓝靠在床头刷新评论区,挑了一些前排的依次回复,很快就收获了更多互动。 他开心地笑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的状态不太好,但现在的他却由衷地感到轻松快乐。 虽然和粉丝们并不相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隔空对话,但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单方面的。 他们都因对方而幸福,这种幸福简单、纯净而真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且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的情感。 他多幸运啊。 何况除此之外,曾经没有的亲情即将有了,曾经曲折朦胧的爱情即将平顺明了,他为什么还要自我绑缚、倍感压力呢? 简直是闲得慌。 一瞬之间,他好像突然就想通了。 - 庄云流在满心喜悦中开完了会,从书房出来走到主卧,发现房门紧闭,附耳上去也没听到声音,便知道宴蓝已经睡了。 那就不打扰他了。 毕竟来日方长嘛。 - 第二天清晨,敏感的时间加上敏感的身体,宴蓝一醒来就又郁闷了。 他不想动,打算静静地缓过去,但庄云流不同意。 敲门声响得恰到好处,庄云流隔着房门问:“宴蓝你醒了吧?我给你热了牛奶。” 宴蓝:…… “你进来吧。”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下巴紧紧压住。 卧室门推开,庄云流用小托盘端着牛奶走进来,光着双脚,穿着V领睡袍,前襟大开,色/诱的意图非常明显。 自然反应加上情感投射,宴蓝进一步缩了缩身体,干脆用被子把半张脸都遮住。 庄云流站在床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伸指碰了一下玻璃杯,说:“有点烫,等一下再喝。” 那你为什么现在就拿进来? 太刻意了。 宴蓝径自腹诽,嘴上却说:“好,谢谢。” 庄云流不动声色地看他,片刻后欲擒故纵道:“那我走了?” 宴蓝垂眸,点头“嗯”了一声。 庄云流当然不会走,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冲宴蓝挑了挑眉,笑问:“真地不需要我么?” “唰”地一下,宴蓝的脸红了,眼里的难为情极其明显。 庄云流随即喉头一紧,两步上前坐在床边,躬身轻抚宴蓝的侧脸,隔着被子吻了上去。 “嗯……” 只是一个字,却将宴蓝的难耐、羞怯、舒适与依赖都说尽了。 庄云流根本听不了这个,当即掀了被子上床,把宴蓝抱在怀里。 “你不是……来送牛奶么?”宴蓝急促地喘气,“马上就凉了。” “凉了可以再热。”庄云流急躁地说。 “可是昨天才……天天这样会不会……” “你是久旱逢甘霖,根本不叫天天。”庄云流抓着宴蓝的手,两个人抵在一起。 完全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花样,一时太过刺激,宴蓝根本来不及再想其他。 …… 最后牛奶果然冷了。 他趴在庄云流怀里,失神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心想这件事真是挺费时间的。 “今天是不是比昨天习惯了一点儿?”庄云流在他耳边笑着问。 宴蓝才不回答,庄云流知道这就是默认,又说:“明天继续,再过几天你就能彻底放开了。” “再过几天我就去拍戏了。” “怎么?舍不得我?” 宴蓝:…… “你怎么这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我是说再过几天我就去拍戏了,根本来不及……” 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哎,那种话太不好意思说了。 庄云流却是明白,答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向你保证,在你走之前一定让你完全习惯、甚至爱上这件事,让你到了剧组还天天想我。” 宴蓝:………… 庄云流蹬鼻子上脸,顺着宴蓝的头发,第二次提议道:“要不我陪你去吧。” 宴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上班还要家属陪,而且还是第一次去上班,要给大伙儿留下好印象。 至于那方面…… 应该也没什么,毕竟之前不舒服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心里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现在接受了,没压力了,情况一定会截然不同。 “哎。”再度惨遭拒绝,庄总悲伤叹息。 宴蓝知道他心里委屈,打算挽回一下,便说:“你帮我做另一件事好不好?” 庄云流立刻来劲,稍稍撑起身体,问:“什么事?” “弹琴给我听。” “嗯?” “你上次弹的曲子我很喜欢,但就是弹得太散了,你好好练一下,我想听完整流畅的。” “好啊。”庄云流一口答应下来,“我待会儿就去练。” 宴蓝满足地笑了,突然又谨慎起来,抬头问:“对了,你最近忙不忙?” 他丝毫不怀疑庄云流会为了他好好努力,把曲子练出花儿来,但这又正令他忧虑,因为练习需要时间,何况是专业古典曲目,技巧与情感的处理都非常细腻,庄云流堂堂总裁,很多时候一忙连饭都顾不上吃。 庄云流对宴蓝这句话的深意心知肚明,更为宴蓝的心思而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算再忙,分出时间给你也是应该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有负担?”他望入宴蓝眼里,轻轻撩了下他额前的发丝,“你让我做事是天经地义,无需任何愧疚。” 宴蓝:!!! “可这是无可无不可的事,万一耽误了你的工作……” “你的事没有无可无不可,是必要、必须。” 庄云流把宴蓝在床上放好,被子也盖好,自己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身上揉成一团的睡袍,端起床头柜上的冷牛奶,在宴蓝的茫然中笃定地又说:“而且如果我连陪老婆孩子的时间都拿不出来,这个总裁干脆也别当了。” 宴蓝:!!!!!! 庄云流的语气非常轻飘飘,但宴蓝却僵了,双眼睁大,眼球微微颤动。 庄云流非常满意地一笑,举重若轻、轻拿轻放地说:“我去给你热牛奶,你别赖床太久。” 说完继续轻飘飘地走了。 宴蓝大为震撼又不知所措,心想这家伙真地很会这一招,每次都是突然之间扔个大雷,然后无辜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你在意,反而显得你大惊小怪自作多情。 ……很讨厌。 宴蓝轻轻皱眉,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手搭上肚子,那里还留着庄云流的体温。 刚才被占尽便宜的过程在脑海里重新播放,他一时又有点羞愤。 “宝宝你以后要乖巧听话一点。” 他自顾自地低声嘱咐。 “千万不要像你……庄云流爸爸那样狡猾,没有人会喜欢的。” 除了…… 自己这个冤大头。 庄云流说到做到,当天就找了曲谱开始练,练的时候非常专注,一坐一两个小时纹丝不动。 宴蓝不打扰他,就偶尔应他的要求拍拍视频,帮他更直观地挑毛病。 两人非常滋润地又过了五天,宴蓝该去剧组报道了。 因为最近他和庄云流在网上又牵起了关注,庄云流担心有人消息过于灵通,在路上围堵宴蓝,提议让小赵全程陪着,之前定好的出行方案也全部改掉。 宴蓝原本的计划是让主经纪人和助理陪同,小赵扛着整个工作室,在大本营坐镇比较好,但听庄云流这么一说,也觉得挺有道理。 他的肚子快八个月了,行动越发不便,万一再发生追车之类的事情简直不可想象,为了他和小家伙的安全,必须把意外的几率降低到零。 小赵做事冷静周密,且入行多年经验丰富,他第一次进组拍戏,还是大导的戏,有个面面俱到的老江湖跟着也好。 事情就这样定了。 临行前,宴蓝被庄云流摁在墙上吻得他用肚子难受做借口才被放过,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这段时间庄云流究竟有多么克制,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爱上了猎物,一边疯狂想吃一边又疯狂不舍。 他靠在墙上,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迷恋双眼,开始有点儿心疼这个为了他一再付出的大男人。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 他伸手认真抚摸庄云流的侧脸,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庄云流有点委屈:“但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会好好拍,努力早日收工。” 庄云流垂眸,入眼便是宴蓝隆起的肚子。薄针织衫显得肚腹越发圆润,宴蓝整个人也既温柔又脆弱。 他覆手上去,说:“我心疼你。” 宴蓝笑了,一句话涌上心头,犹豫半晌,终于决定顺从心中的想法,大胆、直接地说出来—— “你爱我,所以才心疼我。” 庄云流:!!! 他从没听过来自宴蓝的如此真挚的剖白,整个人都沸腾了,双手一揽宴蓝的腰,让人紧紧地贴着自己,也十分大胆、直接地问:“那你呢?你爱我吗?” 宴蓝一怔,眼波流转片刻,很坦然地笑了:“回来告诉你。” 庄云流:…… 他的脸上流露出忧伤,宴蓝笑起来,说:“你就当再宠我一次。” 庄云流:………… 宴蓝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反正那么长时间都等了,的确也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他的心态一直很稳,只是最近和宴蓝处得正好,渐入佳境之时骤然分别,宴蓝又怀着孩子,都快生了,他突然就有点稳不住。 简直想先斩后奏地跟去,可思来想去,还是不能不顾宴蓝的意愿。 他努力调节情绪,终于暂时勉强接受,轻轻摸了摸宴蓝的肚子,说:“抱歉,刚才冲动了,你还难受么?” 宴蓝无奈地低头一笑,又抬起头来,双眼闪着漂亮的光芒:“我也抱歉,我说了谎,我并没有难受,只是想让你停下,让我能快点儿走。” 庄云流:……………… “宴、蓝、小、朋、友。”他一字一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嗔怪,然后自暴自弃地放开双手,退了一步,说,“那你走吧。” 宴蓝却靠着不动,显得有点苦恼。 庄云流:??? 宴蓝突然站直身体上前一步,双手从庄云流的胳膊底下穿过,向上搂住他宽阔的后背,下巴枕上肩窝,说:“可是我也舍不得。” “轰”地一下,庄云流又被点燃了,他重新躬身抱紧宴蓝,十分不负责任地说:“那不去了,我跟他们说,你不用担心。” “……庄总。”宴蓝十分无奈。 庄云流一脸不满地抬起头:“你为什么总这么叫我?” 宴蓝失笑:“那我应该怎么叫?” “不能亲热点儿吗?”庄云流用腿碰了碰他,“我们都这么亲热了,你叫我却像叫外人。” “那庄云流?” “不行,像要吵架似的。” “那……我想想。” 庄云流双眸一缩:“也是回来才告诉我么?” 宴蓝眉梢一挑:“说不定会更早。” 庄云流眼睛眨了眨,最后妥协:“行,我准备着洗耳恭听。” 两人无言地抱着,这样美好的氛围,实在都不愿第一个说出要走的话。 最后宴蓝没办法了,只得道:“你放过我吧,赵祺都等急了。” 庄云流回头看了下客厅的挂钟,说:“再抱十分钟,我给他发个红包。” 然后一只手抱着宴蓝,一只手操作手机,完成后重新抱好怀里的人,闭上双眼,贪婪地闻宴蓝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宴蓝也闭上眼睛,期间偶尔睁开看一下时间。 最后一分钟倒计时,他用手指按着庄云流的脊椎骨,说:“你一个人要好好复健。” 庄云流点了点头。 “饭要按时吃,别凑活。” “嗯,你也是。” “尽量别熬夜。” “你也是。入秋了,你那边偏僻,气温低,注意别着凉。” “嗯。”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没事也可以随时打。” 宴蓝再度笑起来,推开庄云流:“我真地该走了。” 庄云流定平面色,叹了口气,认命道:“我送你下去。” 他自然而然地牵住宴蓝的手,走出房门后也没有松开,直到见了在车上等待多时的小赵依旧十指相扣。 这是在外人面前的第一次。 庄云流公事公办地又把小赵嘱咐了一遍,小赵不厌其烦地点头嗯嗯,宴蓝感受着手上的力量与温度,内心有点想笑。 庄总这人五人六的模样,谁能想到他几分钟前那么腻腻歪歪呢? 好不容易总算是走了。 但一路上宴蓝都在想庄云流,想得一度入了迷,连有一次小赵叫他都没听见。 ……谈恋爱真地好麻烦啊。 最后晕头晕脑地来到剧组,住的地方安置妥当,又熟悉了一下环境,临睡前被导演告知第二天六点起来化妆造型,然后立刻开拍,第一场就要演情绪波动引发早产的戏。 宴蓝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瞬间从恋爱的甜蜜深海里出来,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第86章 心心念念的拍戏真地近在眼前了, 宴蓝不由地又激动又紧张,一晚上都在想角色和表演细节。 角色名叫简昕,年龄设定比他更小, 才十九岁, 身材清瘦,长着一张纯欲风的脸, 造型上会突出柔弱, 纯和欲则需要靠他用眼神、表情来完成。 人物性格就像邓瑗说的,恋爱脑,高中早恋, 刚一毕业就大了肚子,自然没办法去工作, 平时对小混混男朋友唯唯诺诺,对辛苦持家的妈妈重拳出击, 对自己顾影自怜, 偶尔也会痛恨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却又立不起来。 从宴蓝本人的角度讲, 他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真给他遇上了也很难产生同情,只会觉得那是自作自受。 但现在他是演员,他必须站到角色的位置,认真分析揣摩, 将这个人物表现得真实可信。 他并非科班出身,又缺乏经验, 所以忘记自己、沉浸进去, 把自己的身躯完全当作对方就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早产的前情是经历了渣男男友几乎整个孕期对结婚的推脱、对他人格的PUA、身体的不重视, 主动见面除了要钱和上床再没有第三件事, 最后还嫌他肚子大了做事不方便就勾搭别人,被抓了个正着,两人大吵一架,一顿推搡扭打,回家后妈妈和哥哥姐姐也正在爆发战争,他被迫参与进去,一直争执到半夜才消停。 大家各自气哼哼地去睡,他却肚子疼得睡不着,躺在床上身心煎熬,翻来覆去许久,还傻乎乎地不知道自己是要生了。 整整一晚宴蓝都在想象这些,第二天理所当然地emo了,整个人状态憔悴,倒是方便了造型。 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减轻他的负担,导演不仅把他的戏都凑在了一起,还特意把激烈的戏份和沉静的戏份交叉着拍,但对新人演员来说,这样会割裂连贯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难度。 而且今天这场也不演前面的矛盾,只演他一个人经历了种种矛盾之后,躺在床上承受延迟的伤害和突如其来的临产。 没有对手、没有台词、没有道具互动,不需要表现得过于狰狞,而是需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在特写的眼神中同时表现出委屈、自责、不甘、茫然、疼痛、疑惑、恐惧等等相当复杂的感情。 可以说一上来就是个巨大的考验。 不过宴蓝没在怕的。 就像庄云流之前说的,他做所有事都很拼命; 亦像庄云流之前说的,只要准备充分,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好。 从化妆造型开始,宴蓝看着邓瑗和现场其他演员的眼神就变了,他们不再是前辈和同事,而是他的妈妈、哥哥、姐姐、邻居、让他又爱又恨又委屈的男人…… 他很少开口,因为故事里的简昕就是个不爱说话只爱瞎想的家伙,他就像把自己抛进了一个大水缸,在其中上下沉浮,到了最后脸色发白眼眶通红几近窒息,躺在那促狭而昏暗的小屋里,表演水到渠成。 他按着肚子压抑地呻/吟。 他虽然还没生过孩子,却差一点儿经历了流产。 他太懂那种感受了。 …… 表演过程中,他猝不及防地在某一刻将两人的影像重叠,周围的镜头和器材好像不复存在,一时悲从中来,完全未经设计地落了一滴泪。 眼泪滑出眼角的瞬间,导演喊“咔”,接着又说:“好!很棒!” 宴蓝顿时恍惚,突然有种当头棒喝之感,紧接着小赵和助理围上来,一边扶他一边询问他的身体,工作人员们也很关心他。 他坐起来摆摆手,笑着说没事,去监视器里看了一下自己的表现,風跟导演讨论了一会儿,按要求又拍了一版情绪稍微收一些、也不流泪的,这一场就算完成。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揉了揉头发。 身后传来邓瑗的声音—— “宴蓝表现得很好啊,继续保持,别太紧张!” “好,谢谢瑗姐。” “快坐快坐。”邓瑗按了按他的肩膀,将他上下一打量,笑着说,“你现在可不能操劳。” 宴蓝微微一笑,心中感慨邓瑗不愧是邓瑗,一看就知道他虽然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但同时也还是紧张。 紧张就会不自然。 宴蓝默默地告诫自己,坐下继续看其他演员的表演,听导演讲戏,自顾自地琢磨。 ……都怪庄云流。 要不是突然想到了有点相似的过去,他也不会用力过猛。 庄云流还不知道他曾经差点儿流产呢。 而且还是被他气的。 要……告诉他吗? 理论上过去就是过去了,没必要特别提起,翻旧账不好。 可是…… 他们的确差点儿失去了这个孩子,庄云流也是爸爸,理应知道。 何况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跟庄云流腻歪,甚至胡搅蛮缠,他想看庄云流在意他的样子,想听庄云流哄他,那会让他觉得非常满足。 是有点儿矫情。 再说难听点儿就是没事找事。 他可不想也当个恋爱脑。 …… 自我批评了一通,宴蓝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就一心一意地工作,首先做到不拖剧组的后腿,第二争取在自己的演员之路上有所突破。 实践是再多理论都比不上的,处于这么多优秀演员之中,他很快就完全进入了状态。 他也看得出,剧组有些人一开始对他有所质疑,一方面是因为他年轻、非科班、没经验,一方面是因为他和庄云流的关系——虽然尚未公开,但几乎已经是圈内人尽皆知的秘密——不少人觉得他是走后门进来的。 好在两天之后,他用实打实的表演与谦虚勤奋的态度征服了所有人。 连出演他那个人渣男朋友的恰好来自寰行的演员也终于抛开了他是总裁夫人的压力,放开手脚尽情地飙起了演技。 一切都很好,只是确实累。 晚睡早起、全情投入地消耗身体、精力与情绪,孕晚期的他就像一部手机,早上满电,晚上用光,夜里快充,如此循环。 但他终归不是机器,即便仍能保证满电,但辛苦却是叠加的。 有时候晚上和庄云流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有时候甚至顾不上回他的信息,又听说网上曝出了他的片场路透照,怀孕八个月还进组拍戏的壮举备受关注,肚腹难掩的照片首次被公开更是瞬间就冲上了热搜第一。 粉丝们纷纷表示敬佩、关怀、祝福和期待,也有一些来自路人和黑子的难听话,嘲讽他都离婚了还想靠肚子挽回庄云流,结果现在就快生了,庄云流却仍然吊着他,不给名分,放任他辛苦拍戏自己赚奶粉钱,接着话锋一转,说庄云流不是东西还抠搜,简直没眼看。 庄云流:??? 一个一个挨着告,往死里告,没得商量。 庄总雷厉风行,宴蓝从小赵口中得知这一切的时候,道歉声明都发出来好几份了。 “其实也没必要这样,让他们说吧,我现在根本不在意舆论,真的。” 片场拍摄结束,宴蓝回到房间做了总结、备了后面的戏、又洗了澡,才终于有时间跟庄云流聊一聊。 他侧躺在床上,看着镜头里的人,蠢蠢欲动的想念之情在心头抓挠。 庄云流却不容置疑:“不是不让他们说,只是要有分寸,太过分我就忍不了了。” 宴蓝叹了口气:“我想低调一点,毕竟涉及到宝宝。” “明白,你放心,这次之后能消停不少。” “嗯。”宴蓝点了点头。 的确,有庄云流做后盾,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你的腿怎么样了?” “不是每天都在给你发吗?”庄云流笑了,“等你回来,我肯定健步如飞。” 宴蓝也笑了。 他们分别之后,庄云流就跟汇报工作似的,每天事无巨细地给他发日常,也不管他能不能及时看到和回复。 老实说,忙碌之后看到这些确实很解压。 “你呢?小赵说你挺累的。” “累是累,但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你别听他危言耸听。” “真的?” “嗯。”宴蓝笃定地说,“我会对自己和宝宝负责。” 类似流产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心里一动,他突然又想跟庄云流说了,正在犹豫,庄云流却先一步打断。 “那想我吗?尤其是……你的身体。” 宴蓝:…… 他翻了个白眼,又翻了个身,故意说:“不想,我现在只想我戏里的男朋友。” 庄云流也翻了个白眼,更加故意地说:“好啊,回来我就把他开了。” “庄总你好讨厌。” “你更讨厌,口是心非。” 宴蓝无奈一笑,庄云流也笑起来,又说:“给我看看宝宝。” 宴蓝掀开被子,把手机往下挪了挪。 庄云流便煞有其事地换上稚嫩的语调,对着他的肚子诉说想念,嘱咐小家伙要乖,要配合,不要给宴蓝爸爸添麻烦。 宴蓝听得整颗心都软了。 语气更软。 “宝宝一直很体谅我,拍戏的时候从来不闹。而且现在我的大部分戏都拍完了,只剩两场爆发的,一个捉奸,一个在家吵架,导演说这两场最好连着拍,希望到时候宝宝也能继续保持状态。” “什么时候拍?” “计划是后天。” “哦。” 因为手机对着肚子,宴蓝并没有看到庄云流思索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他有点犯困,手不由地搁到床上,庄云流的声音也显得有点儿飘忽。 “蓝蓝。” “……嗯?” “网上那些虽然都是键盘侠,但话说回来,我不公开给你一些证明,的确显得……对你不好。” “……我不在意啊,生活又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 “可我还是想……”庄云流笑了一下,“想更加明目张胆地对你好,你同意吗?” 这时宴蓝的大脑已经迷糊了。 “……想什么?同意什么?” “更加明目张胆地对你好。”庄云流重复强调。 宴蓝困得晕头转向,只知道自己听到了一些东西,却完全无法分辨听到的内容。 但庄云流说的肯定不是坏话。 于是他按部就班地“嗯”了一声,说了句“好”,又用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说“我要睡了,就这样吧”,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庄云流喜出望外,一大波甜蜜计划疯狂涌上心头。 单是想象着宴蓝接收到的样子,就先狠狠地爽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天假,后天继续更~给宝纸们鞠躬 第87章 深夜, 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沉睡,整个世界黑暗而寂静,庄云流却清醒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然后在家里窸窸窣窣。 一开始是手机屏幕的小块儿灯光映照着他, 后来是客厅一侧钢琴区的星星灯。 他录了很多遍视频,打开手机相册一整个屏幕都是。 他一条一条反复播放仔细对比, 花了快两个小时, 才终于选定了最满意的版本。 他低着头操作手机,反复琢磨文案和滤镜,等待视频上传的时候, 心急如焚地用长而有力的手指在钢琴上轻敲。 最后终于松了口气,他十分满意地笑了。 然后将发布的内容点开, 沉醉地欣赏,越欣赏越自恋, 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这一夜当然是不可能入睡的。 因为他还要等天亮, 等着整个世界发现他的壮举,尤其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因为那个人, 整个世界都成为了陪衬。 - 庄云流把之前在微博上发布的离婚声明删了。 又发了两条手部特写的弹钢琴视频, 一条是李斯特的《爱之梦》,配文:适合大人听; 另一条是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配文:适合宝宝听。 又自己转发了《爱之梦》,评论道:五岁开始学琴, 这两年不怎么练了,好在童子功还算扎实, 再捡起来也不难, 当然, 关键是要谢谢我的监督员[呲牙]。 视频里, 他左手无名指上明晃晃地戴着一枚戒指。 送到眼前的明示。 媒体、合作伙伴、粉丝、路人……没有谁会不给尊贵的庄总面子。 有的大肆恭维,夸他好厉害啊居然会弹钢琴而且还弹得这么好; 有的进行各种细节分析,甚至直接@宴蓝,问是不是已经复婚了; 有的说这是针对之前造谣的打脸,霸道总裁不愧是霸道总裁! #庄云流弹钢琴#、#庄云流钢琴水平#、#庄云流删离婚声明#、#庄云流 宴蓝#、#复婚#、#霸道总裁#、#宴蓝什么时候删离婚声明#、#戒指#、#宴蓝知道自己复婚了吗#等等词条前赴后继居高不下,整个热搜、甚至整个娱乐圈都被庄总支配了。 紧接着出现了比庄云流还要厉害的列文虎克。 显微镜大师做视频对比了他的弹琴视频和宴蓝的《Viva la Vida》舞台,再结合庄云流日常的照片,从手部特点、弹琴手型、演奏习惯与风格、身材、喉结等方面,全方位多角度分析,最后得出结论:《Viva la Vida》的伴奏就是庄云流本人。 可以啊。 原来舞台上戴面具的用意在这儿呢。 原来这两个人早就勾搭……不,一直藕断丝连呢! 这是觉得离婚之后隐秘地好上比正经谈恋爱结婚刺激呗?! xp真别致,有钱人会玩儿。 庄云流:…… 宴蓝:………… 宴蓝太无辜了。 他身为当事人,却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一切的人,知道以后差点儿吓死,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昨天晚上半睡半醒之间跟庄云流的对话。 那家伙动作也太快了,说不是预谋已久都没人信。 ……更重要的是动作太大。 好在剧组拒绝媒体和粉丝,不过剧组内部人也不少,现在大伙儿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一面津津有味一面欲言又止,弄得他浑身别扭。 坐着看拍戏都心不在焉了。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抬头一看,是邓瑗。 邓瑗一身戏里的造型,表情神态却是本人的样子,气定神闲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他就有点儿慌。 “瑗姐……” “你怎么不戴戒指啊?” 宴蓝:…… “今天没你的戏,想戴可以戴上。” 宴蓝:………… 什么明目张胆地对他好,明目张胆地给他难堪还差不多。 邓瑗调侃完毕,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接着收敛表情,有点认真地问:“肚子是不是又大了?” 宴蓝低头一看,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好像是,最近每天都长得很快。” “难受吧?”邓瑗的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瑗姐让你辛苦了。” “瑗姐别这么说,能来拍这个戏我特别高兴!辛苦也值得!” 他正诚恳地表明心迹,邓瑗突然狡黠地一笑:“再坚持坚持,后天你就杀青了,然后让庄总给你好好补补。” 宴蓝:……………… 邓瑗走后,宴蓝一边继续尴尬,一边打开手机默默地看事情的发展。 太热闹了。 结婚和离婚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 其实别人怎么说他真不在意,他只是不太适应动不动就因为私生活被当成焦点,再就是心疼粉丝,既要为他挡在众人之前控评,又要独自承受因为他的任性带来的种种情绪。 而他能给予粉丝什么呢? 首先是作品。 然后是真诚。 宴蓝这么想着,觉得很有必要给最关心他的粉丝们一个准话。 无关一切,这只是他们之间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交代。 下定决心,他打开微博发了三个字—— “没复婚。” 言简意赅,瞬间力压庄云流一夜猛如虎的操作,势不可挡地登上热搜第一,紧接着,各路人马开始煞有其事地分析这三个字里可能存在的情绪,跟做阅读理解似的。 只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各路分析讨论还没正式铺开,庄总就也以同样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做出了极高水平的回应,轻而易举地确定了这件事的唯一走向。 他转发了宴蓝的微博,并评论道—— “正在追。” 属实是太会了。 宴蓝的粉丝和不少真路人嗷嗷嚎叫,庄云流和宴蓝的cp超话首次迎来了井喷式的流量,开始嗑生嗑死。 宴蓝更…… 他从现场逃回房间,心里怦怦直跳,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庄云流发来信息,问:[你没生气吧?我怎么有点儿忐忑呢。] 庄云流之前发了不少信息,他都没回,现在再不回…… 不太好。 犹豫片刻,他直接发了视频邀请。 视频里庄云流的态度非常好,温温柔柔,甚至有点儿做小伏低,自顾自地解释个不停。 “蓝蓝,你要我练的琴我练好了。” “你还想听什么?我继续练。” “对了我想跟你四手联弹!” “你没生气吧?你昨晚答应了我才这么做的。” “我觉得没什么吧?反正咱俩已经……” “而且宝宝就快出生了,也应该让它堂堂正正的,你说对不对?” “你怎么不说话啊,别吓我。” “哎你也知道,我没谈过恋爱,不懂追人的技巧,我可能的确在这方面太……笨拙了。” “你给我点儿机会让我继续进步好不好?” 宴蓝终于忍不住笑了。 哎。 他其实并没有生气,一点儿也没有,他就是意外,有点儿被吓住,同时觉得最近闹上热搜的频率太高。 他希望庄云流能提前跟他商量一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可遇不可求的惊喜也是种不凡的人生体验。 他怎么会真地怪庄云流呢? 看着镜头,宴蓝的表情十分无奈:“庄总,我彻底拿你没办法了。” 庄云流:??? 什么情况?他才是霸道总裁!台词反了。 宴蓝靠在沙发上,抛开所有情绪,让自己的眼里心里只存在面前的这一个人,懒懒地说:“我有点儿难受。” 庄云流立刻如临大敌:“难受?哪儿难受?是不是太累了?” 宴蓝摇摇头:“宝宝长得太快,这两天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内脏好像都移位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顶到胸口,坐着累,躺着累,连呼吸都累。” 庄云流:…… 又是他束手无策,说再多也帮不上忙、无法改变的事情。 宴蓝看出了他的苦恼,连忙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跟你抱怨,就是随口说说。” “你应该跟我抱怨。”庄云流的表情十分认真,“你必须跟我抱怨,蓝蓝,宝宝是咱们俩的宝宝,辛苦却只有你在承受,我要是连点儿抱怨都听不得,那还算是人吗?” 宴蓝一听,笑容彻底展开,带着轻松的释怀,又露出甜蜜的苦恼,说:“可现在隔着屏幕抱怨也没用啊,我又摸不到你。” “我……” 他急得正要说话,宴蓝却打断道:“还好后天上午我就杀青了,下午就能回去,你会来机场接我吗?” “我……” “算了你还是别来了。”宴蓝再次打断,“你的腿还没好全,机场人又多,我不想再轰动了。” “蓝蓝,我……” “我想挂了,明天连着两场重头戏,得再准备一下,然后尽量早点儿睡。” 庄云流:………… 就是死活不让他说话呗。 简直像是故意的。 宴蓝要挂,庄云流不能不同意。 切断视频后,宴蓝放下手机,仰靠在沙发上喘气。 刚才,他好像知道庄云流要说什么,也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 他一反常态,突然不希望庄云流提前跟他商量了,他不想收到准确的信息,因为他发觉,恋爱中的猜测、预感、渴望所带来的小鹿乱撞的感觉其实非常美好。 他愿意享受精神上的颤抖与酥麻,那比来自身体上的感觉更能令他快乐。 忍着不适,他站起来在房间里练习明天的走位和台词。 其实这些他早已滚瓜烂熟,但仍觉得不够,得彻底将它们练进血液灵魂,成为肌肉记忆,实拍时才有可能超常发挥。 反反复复地打磨了快两个小时,肚子里的小家伙令他累得脸红脖子粗,他喘着气去浴缸里泡了个澡,最后不情不愿地出来,收拾好一切躺上床,仿佛完成了一个巨大的事业。 酒店干净雪白的被子被他的身体撑出了圆润的弧度,肚子就像一座小山,压得他完全难以平躺。 他认命地侧过身,苦恼地想这才将将八个月,后面还有近两个月,该怎么办啊。 入眼是半张空荡的床。 明明是二十年来最熟悉的场景,现在居然不习惯了。 睡前他继续备戏,在脑子里推演流程,想象画面,带入情绪。 很快就和角色融于一体,再一次跟随角色的历程震惊、愤怒、压抑、痛苦、绝望,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眼眶发红,连肚子也一阵阵地发硬发紧,还微微地疼。 他连忙让自己放松,手掌托住腹底打圈安抚,心中连连感叹。 还好他不是角色那样的人。 他比角色顽强得多、清醒得多、也幸运得多。 至少他…… 黑暗里,心里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宴蓝明明只有自己,却仍是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 脸颊发红,托在腹部的手收了收,身体也紧张地蜷缩得更小。 他咬了下嘴唇,生怕被人听到似地,极低极低、还带着细小的颤抖,自言自语道—— “云流。” 第一次这样喊出这个名字,他呼吸急促,皮肤几乎滚烫,浑身的毛孔像那天被对方突然握住的时候一样,纵情张开了。 “云流……” 他再次呼唤,像溺水的人拼命喘息,勇气也比先前强了。 “我有点……想你,你会来……会来找我吗?” - 答案当然是会。 只是在答案真正出现之前,还有一段重要的铺垫。 第二天,宴蓝正式拍捉奸和家庭战争两场重头爆发戏。 起床的时候,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不舒服,怀孕以来第一次冒出“是不是要生了”这种可怕的念头,但他也知道肯定不是,毕竟才八个月,而且不痛、没见红、没流液,跟要生八竿子打不着。 可他实打实地头晕恶心、呼吸困难、腹胀腰酸、耻骨隐痛、狂冒虚汗,走路都走不了直线。 昨晚明明睡得不晚,睡眠质量也还可以。 这是怎么了? 也不是没想过请假,但最终,责任心和专业度阻止了他。 他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心里更有个非常强烈的念头: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会演得更好。 他没有吃早饭,甚至没有喝水,换了衣服化好妆就直接上了。 事实果然如此,机器一开他就完全抛弃了自己,抛弃了“演”,进入了“沉浸”与“表现”。 先拍的是家庭争吵。 作为平时家里最没用、最说不上话的那个人,他最初只是看着他们,冷漠地、憋屈地、烦躁地看着他们;等到战火终于飘到了自己身上,他仍是选择不说话。 因为从前他忍一忍就会过去,但意外的是,今天过不去了。 最终他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他们只会怪他!只会怪他!他们是他的家人啊! 他刚刚在外面受了欺负,都没有人问他一句! 怀孕这么久了,也没有人关心过他的身体和他的孩子!他们只觉得他丢脸、没用! 孩子的爸爸也是一样,不止嫌弃他,还、还…… 大段崩溃的台词脱口而出,宴蓝的呼吸带着砂纸打磨的粗粝震颤,太阳穴剧痛,脑壳嗡嗡作响。 “你们滚开!滚开啊!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他快步走进卧室。 导演见他情绪正好,直接没让休息,立马拍下一场。 捉奸的情绪比刚才更要爆发,亲眼看到男朋友背着他偷人的时候,他面无血色,双眼却通红,其中血丝疯狂震颤,一向唯唯诺诺的家伙有史以来第一次用尖利的嗓音大喊出声。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是、你是畜生!……啊!” 渣男毕竟是渣男,这种时候不仅不会认错,还更加理直气壮,直接一巴掌扇上去,说我本来就没答应跟你结婚,一开始也叫你打胎,是你自己不打,现在又来自作多情什么。 两人推推搡搡,最终宴蓝被推出门外,崩溃地靠在墙上哭到窒息失声,最后只能回家,一路上双眼无光,不停地绝望流泪。 现场遍布器材与工作人员,大家都有自己要负责的东西,却都在这时被宴蓝的表演吸引了。 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瞬间四处寂静,好像这不是拍戏,而是真实。 好像宴蓝不是宴蓝,此刻不是此刻,他们也不是他们。 直到导演喊“咔”。 所有人如梦初醒,宴蓝也猛地滞了一下,停下脚步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匀上来一口气,然后便脱力般躬身弯腰,一只手按着腿,一只手扶肚子,接着又按额头,接着又按肚子,两只手非常不够用。 一张嘴也不够用,呼吸完全顺不过来。 大伙儿连忙围上来,冲得最快的是小赵和饰演渣男的演员。 为了拍摄效果,刚才的扇脸和推搡差不多半是技巧半是来真的,他心里也忐忑得要命,生怕伤到宴蓝。 “宴先生你还好吗?” “宴蓝!宴蓝没事儿吧?哪儿不舒服吗?” “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要不要叫医务人员过来看一下?” …… 宴蓝躬身低头,半天说不出话,只管一个劲儿地摆手。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骚动,杂乱声中,宴蓝听到有人在低低地说“庄总”、“庄总”。 他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几乎哭肿了的双眸一片朦胧,人群分开道路,庄云流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向他快步走来,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焦急与紧张。 ……他等到了。 他的心终于可以落在一个安稳的地方了。 就在这一刻,进度条“叮”地一声完成了100%,既顺其自然亦靠特殊节点,所有纠缠过他的负面情绪荡然无存。 听任脑海中的唯一呼唤,他拨开身边的众人,也快步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两人即将触碰的时候,像极度脆弱的人终于找到了靠山,他主动伸出双臂搂紧庄云流的脖子,整个身体结结实实地抱了上去。 第88章 这一抱引得众人发出低呼, 个别人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对着拍,心想这可比拍电影有意思多了,毕竟是真的啊。 庄云流自己也没想到宴蓝居然会这样主动而直接地抱上来, 抱得力量之大、程度之紧、情绪之强, 令他甚至猝不及防地向后闪了一下。 太丢脸了。 不过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重新迎上去搂好宴蓝, 低头扶着他的脸轻轻推开, 用手指仔细擦去上面的泪水,好声好气地问:“蓝蓝你身体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就跟我说。” 他早就来了,为了不影响宴蓝拍摄, 专门躲在旁边的一个棚里,拿着望远镜站高了看。 他知道宴蓝在艺术上有才华, 在演戏上有天赋,但却不曾亲眼见过, 所以刚才, 当“才华”、“天赋”以最具体可感的方式直接砸过来的时候,他震惊了。 他几乎确定了这就是第二个张奕南…… 不, 张奕南的风格是举重若轻、化术为道, 是法系,宛如一柄诡谲的软剑,而宴蓝则是时时刻刻情技合一呕心沥血,不断输出着最纯粹的内力。 假以时日, 他必与张奕南并肩,甚至超越对方。 庄云流一边惊叹一边心疼, 因为宴蓝的这种演法太耗人了。 果不其然, 怀里的人不断地发抖喘气, 眼神飘忽迷离, 好像做了噩梦还没缓过来,隆起的肚子也是硬的。 邓瑗也过来了,表情严肃地连续拍宴蓝的肩,大声说:“出戏!宴蓝出戏!快点儿!咱们已经拍完了,后面还有别的事呢!剧组都等着你呢!赶快出戏!” 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症结,也最知道该怎么办,这样一顿大喝,宴蓝终于像是被从梦魇中喊醒,喘气明显长而平缓了。 他按着庄云流的双肩抬起身体,眼神聚上了焦。 “……蓝蓝!” “没事。” 总算能正常说话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有庄云流在究竟是多么得重要。 他攥紧庄云流的衬衫,重新靠上他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事,就是……很累。” 庄云流心口猛地一缩,扶着宴蓝的手掌握成拳,再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躬身将宴蓝打横抱起,在反应迅速的小赵的指引下,一路走向保姆车。 现场的低呼变成了惊呼,竖起来的手机更多,甚至连摄影师都技痒地举起了最专业的镜头…… - 小赵开车回酒店,一路上,宴蓝一句话不说地靠在庄云流怀里,下车、上楼、进房间也都是被庄云流抱着,直到最后躺上柔软的大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庄云流。 那家伙极其自然地帮他调整枕头、拉好被子,更加自然地坐在床边,另一条手臂绕过他的身体,就像把他整个人包裹、保护住了。 房间里很安静,温度和光线正好,空气里飘着熏香的淡淡味道。 热汗和冷汗消去,心跳恢复正常,呼吸终于平顺,心更前所未有地感到安稳。 宴蓝终于笑了。 庄云流也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际,又隔着薄被摸了摸他的肚子,那里已经柔软下来。 “还好么?” “嗯。”宴蓝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快七点。” “又是半夜坐飞机啊。” 语气里的心疼非常明显,庄云流听得心花怒放,忙宽慰道:“我再累也不如你累,蓝蓝,你这种演法太伤身了。” “我知道,但是……”宴蓝有些愧疚地垂下眼帘,“我没技巧,也没经验,我想演好……只能这样。” “别这样说自己。”庄云流一脸认真,“就算没技巧没经验,但你的共情能力、理解能力、表现能力都是万里挑一的,它们是比技巧和经验更难获得的东西。” “真的?” “当然。这些话是我从一名娱乐公司老板的专业角度说的,而不是从……”信誓旦旦的庄云流突然一笑,眼里全是骄傲,“你男人的角度。” 宴蓝:…… 他脸红了。 但没办法,庄云流说得很对。 当他在众人面前主动抱住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向天下人昭告,他是他男人了。 “等你生完,我帮你找个表演老师。”庄云流说。 宴蓝想了一下,说:“我……想去上学。” 他想接受全面系统的教育。 “可以啊。”庄云流一口答应,“爷爷早就说过,希望你能继续深造,还是他目光长远。” 提起庄若人,宴蓝心中有点难过,望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说:“如果爷爷还在就好了。” “爷爷在的,只要我们在,爷爷就一直在。” “嗯。” 又对视一会儿,宴蓝撑起身体:“我想去卸妆洗澡。” “要我帮你吗?” 宴蓝摇摇头,“现在好多了,没事了。” 说来奇怪,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确实难受得要命,拍戏的时候进入了角色,心里又极其重视,一时转移了注意力,便感觉不到难受了; 然而机器一关,身体的不适和情绪的崩溃全数反噬,他当时简直想直接躺下,可看到庄云流出现、被他抱走、又一起离开外界躲在这里之后,他突然就又好了。 除了累,再也没有其他痛苦。 庄云流好像真地是个医生。 只治他一个人的那种。 “那我让客房把被褥换一下,你需要了随时喊我。” “好。” 宴蓝扶着肚子去浴室,庄云流给客房部打完电话,随手把宴蓝搭在沙发上的衣服收拾进洗衣篮,又打开衣柜,拿了一次性内裤和一身洗干净的分体睡衣出来。 - 宴蓝洗完,庄云流也去冲了个凉。 真地冲凉。 他跟宴蓝快两周没见,怎么可能不想? 尤其刚刚宴蓝居然一反常态,毫不避他,直接顶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更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他立马就着了。 他之前虽然已经把宴蓝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但往往是在被子里,宴蓝也总是还穿着一两件其他衣物,完事后总是拒绝和他一起洗澡,总是自己进浴室,再穿戴整齐地出来。 像今天这样把整个身体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还是第一次。 宴蓝太好看了。 怀孕更为他增添了一种全新的美感。 庄云流一边冲凉一边控制不住地想,很快冲凉就没用了,他干脆自己解决,之后本也想光着出来,又觉得太放肆不好,便穿上了酒店的基础款白浴衣。 宴蓝正坐在床上看手机。 庄云流仅一瞥就下意识地蹙了眉。 听宴蓝说,他孕期的衣物也是之前订好的服务机构按时送的,高端机构的产品质量当然没话说,但就是…… 款式太普通。 宴蓝出道以后,他一点一点地认识到了这家伙究竟有多么夺目,时而纯净得像最名贵的水晶,时而性感得像最妖艳的花朵,加上刚才那只对他一人可见、瞬间就令人火急火燎的出浴姿态…… 这种毫无设计,只突出舒适度,颜色也非常内敛的衣服根本就不适合他。 周鸣乱出什么主意。 烦死了,本来这些都应该是自己帮他做的。 庄云流止不住地又嫉妒又后悔。 他坐上床,探头到宴蓝跟前,问:“在看什么?” “看有没有人发咱们刚才的照片。” “应该没有吧?我人还在这儿呢,他们不敢那么放肆。” “确实还没有。” 庄云流心中一动,笑着凑近:“万一之后有了呢?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知道,宴蓝不喜欢被关注私生活。 不料宴蓝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说:“随便吧,反正我们就是在一起了。” 庄云流:!!! 他的心猛烈跳动,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宴蓝对人对事的拼命同样包括感情。 只要他承认、接受了这份感情,他就会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全力以赴。 - 庄云流建议宴蓝睡一会儿,宴蓝照做,可是此情此景,他怎么可能真地睡着?不多时便睁开双眼,近距离地看庄云流。 庄云流倒是一副认真入睡的模样,一只手臂从上方揽过,棱角分明的脸庞英俊而沉静,脖颈有力,喉结分明,常年运动使他肌肉紧实肤色健康,从浴衣中露出的一小片胸口更是十分性感。 宴蓝咽了下口水。 他伸出手,迷恋地摸上庄云流的下颌。 庄云流自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碰我?”宴蓝直白地问,“你刚才明明在浴室呆了好久。” 庄云流一怔,而后笑了。 他突然想起了张奕南说过的话:宴蓝不好拿下,必须长久付出,可一旦拿下就会有超乎想象的反馈。 果然。 庄云流亲了一下宴蓝的额头,说:“你今天不舒服。” “我已经好了。”宴蓝认真地解释。 “可是……” 宴蓝更努力地往庄云流怀里靠,两只手都搂住他,眼神既清醒又热烈,“我们这次彻底进去,好吗?” 庄云流:!!! 万万没想到! 他万万没想到! 天上居然真地会掉馅饼! 之前他一是考虑到宴蓝的身体,二是考虑到宴蓝的心情,本着循序渐进细水流长的原则,根本没打算在宴蓝生宝宝之前上本垒,可现在、现在…… 他的眼神跳动了,呼吸更是急促,但他还有理智,只是热血沸腾了一下就连忙往后退开。 “不行不行,你怀着孩子呢,万一出事……” “医生说除了头三个月和后两个月之外都可以。” “那你不是已经八个月了!” “刚到而已,医生还说关键是看身体条件,我也听说有的人从怀上到生一直都……” “不行!别人是别人,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我不能对你和宝宝这么草率。” …… 宴蓝不说话了。 他皱着眉一脸苦恼。 他没想到庄云流会拒绝他。 虽然也能理解,但是…… 考虑了一会儿,他不甘心地再商量道:“那你轻点儿,少来几下?” 庄云流顿时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哎呀蓝蓝你别心急,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要不咱们明天回去找医生给你检查评估一下,他说了可以咱们再……” “但我就想现在。” “蓝蓝!” “云流……” 庄云流:!!!!!! 他、他他他他…… 是不是幻听了? 应、应该不是。 因为宴蓝的脸在这句话之后羞红了,而他也被这一声叫得彻底失守。 空气陡然紧张,暧昧的因子几乎肉眼可见。 宴蓝抬起头,不再似刚才那样坚持而急切,而是用虚声,用气音,带着一点点委屈、一点点渴望与一点点勾引,几乎咬着庄云流的嘴唇说—— “我这样叫你,就代表我已经非常、非常想了,你难道真地要对我这么残忍吗?” “云流,你考满分了。” “还有另外那个你一直等着的答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 “不,下次再告诉我吧。” 庄云流突然打断宴蓝,在宴蓝意外的神色中无比深情地一笑。 “一次听到太多,我会高兴得发疯甚至死去的,那就没有人能给你了。” 他认输了。 他将宴蓝的手放在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 抛开吧,抛开那些所谓的理智,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好好顺从宴蓝的意思。 第89章 宴蓝的睡衣和庄云流的浴袍在大床床尾扭打成一团, 时刻有掉下去的风险; 新换的平整被褥不过一会儿就皱皱巴巴; 酒店提供的一小条包装袋封口在床上,主体部分则在地上。 庄云流拥着宴蓝,入眼是泛着红色的漂亮面孔与蒙着水雾的黑长睫毛。 刚才他一忍再忍、控制了再控制, 终于从头到尾保持了轻柔,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稍稍迅猛一点将会是什么场面,宴蓝…… 太敏感了。 尤其今天宴蓝清醒着, 与情人节那晚截然不同, 以致于他仅只清浅的试探,整个人就几乎快升天了。 宴蓝也快升天了。 他翻过身,正面缩进庄云流怀里, 鼻尖反复吸气,闷闷地说:“庄总。” “……嗯?”正迷离的庄云流如梦初醒, “你叫我什么?!” 宴蓝抬起头,在那两道锐利质疑的视线中笑了, 加重语气强调道:“庄总。” 庄云流:??? 怎么有种用完就扔的感觉? 宴蓝仍在笑, 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叫的庄总和别人叫的不一样。” 庄云流:?????? 不过…… 他好像被下蛊了。 好像无论宴蓝说什么,他都会自动地顺着他的思路, 想着想着就觉得很对。 好像过去…… 无论是在寰行实习的时候, 还是结婚后、离婚后,宴蓝每次叫他庄总,的确都在音色、语气和情绪上与别不同,透露的也绝不仅仅是“庄总”二字表面的含义。 何况事中叫云流, 事后叫庄总,禁忌感也拉满。 他暂且既勉强又满意地接受了。 “宴蓝小朋友, 你叫我有什么事吗?”庄云流抬了抬宴蓝的下巴, 故作严肃地问。 “我想告诉你一些之前瞒着你的事。” “……嗯?” 庄云流再度迷惑, 宴蓝的表情却郑重了。 “我曾经……差点儿流产。” “什么?!” 这一下, 庄云流大惊失色,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宴蓝连忙按住他说:“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 庄云流的心怦怦直跳,呼吸都急了,可这个时候也只能按宴蓝说的先稍安勿躁,又紧张又疑惑地重新躺下。 宴蓝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是我们在墓园外吵架的那个晚上,要不是差点儿流产,我也不会知道宝宝的存在。” …… 他把那天的事情说了,时过境迁,他没有带任何情绪,只是就事论事,但依旧难免心生感慨。 庄云流却是第一次听,一边听一边又惊又悔,双手发抖,恨不得拿板砖敲自己的脑袋。 宴蓝自然明白他的心情,讲完之后补充道:“我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来,除了让你自责和难受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想把我过去的所有都告诉你,我知道这很自私……” “蓝蓝!”庄云流严肃地打断他,“你不自私!你应该说!我也应该知道!自责、难受、痛苦也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因为你们是我的爱人和孩子啊!我差点儿、差点儿就真地害了你们,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现在一想就后怕……你说你的身体一开始查不出来……我还以为、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瞒我!我……” 他彻底语无伦次了。 “我没有瞒你。”宴蓝垂下眼帘,“后来我数次想过,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我大概……会打掉这个孩子。所以后来我很庆幸自己是这样的体质,或许也是宝宝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吧。” 庄云流:…… 宴蓝心高气傲。 这一点他太懂了。 他连忙解释:“蓝蓝,其实让你去医院检查那天我已经想好了,真有了就留下来,我一开始只是气不过……” “我明白,换了是我我也会气不过。”宴蓝说,“所以那件事我从来不曾怪你,我当时只是恍然大悟,觉得我们各有自己的一意孤行,不太合适。” “什么恍然大悟,明明是胡思乱想。”庄云流不愤地说。 宴蓝笑了。 “我的确爱胡思乱想。”他自我检讨起来,“要不然我那天也不会喝酒吃药,我是怕我扫兴……” “我懂,我都懂!”庄云流着急地说,“怪我,怪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事后还乱发脾气!” “都过去了。”宴蓝平静地说。 到了今天,到了此刻,他们俩没有什么不能过去。 片刻后,庄云流无奈地笑了,说:“其实我对你也有所隐瞒,实话说吧,我眼睛上的伤口正是那天在墓园摔的,你走了以后,我看完爷爷,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浑身都是伤。” 宴蓝:!!! “现在看来是冥冥之中的报应,活该。” 宴蓝:…… 他抬起头,庄云流眉骨上的伤疤还在,比上回看到的时候仿佛淡了一些。 他忍不住抬手去摸。 “所以那天你是去医院看伤。” “嗯,那天我还以为你是陪周鸣看病。”庄云流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一脸烦躁地说,“我不喜欢你和他接触。” “我明白,但你要知道我们没什么。” “我知道也不喜欢。” 庄云流非常小气。 宴蓝眼珠一转,决定补偿补偿他,便摸上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天你问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我说谎了。” 庄云流:??? 他干脆两只手一起捧住庄云流的脸:“庄总,其实那天我看到你,不是随随便便地看到了一个人,而是……像看到一束光,觉得你很帅很帅,帅到了我的心坎上。然后我就一直盯着你看,走了以后还一直想,我……” 庄云流:!!! 他双眼睁大,眼波颤动,胸腔共鸣。 这个时候不做些什么就不是男人。 他一把搂住宴蓝,低头直接封唇。 他不间断地凶猛地吻,宴蓝亦仰头热切地回应。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轰然冒出来—— 或许,在第一次见到庄云流的时候,他就也已经爱上他了。 - 当晚,庄云流请全剧组吃饭。 他牵着宴蓝的手走进包厢,两人挨着坐,同桌的是导演组和邓瑗等主要演员。 “王导,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上次见面还是庄总结婚的时候,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啊。” 导演笑眯眯地调侃,庄云流和宴蓝一时都有点尴尬。 宴蓝更是没想到原来他早就和导演见过面了,回望过去,那场盛大的婚礼像一场唯美的梦,他全程朦胧混乱,只记得人很多,光线很亮,空气很香,蛋糕很好吃,音乐很好听,但究竟有哪些人、蛋糕是什么模样和口味、音乐是流行曲还是交响曲他根本说不出来,唯一清晰的只有身边这个人的脸。 那天的庄云流很帅,矜贵骄傲,有少年感; 今天的庄云流也很帅,却比那时显得更温和成熟。 他与桌上的众人推杯换盏,气定神闲地说话,游刃有余地微笑,不负娱乐圈顶梁柱“庄总”二字。 “对了王导,最近我有个想法,准备搞个发掘新人的计划,不是爱豆选秀,也不是综艺竞演,而是真真正正地挑人才、挑内容,准备做音乐和表演两方面,公开报名,直接发作品,音乐包括创作、器乐和演唱,表演包括剧本、演技、拍摄和后期。作品征集上来以后由像王导、瑗姐这样的专业大佬评判挑选,挑上来的人由寰行出资,帮他们做专辑、拍电影,或者直接签约。这是我初步的想法,看看二位有没有兴趣合作。” “听起来不错。”邓瑗笑看着庄云流,狡猾地一挑眉,“庄总不打算继续圈钱了?” 邓瑗快人快语,爱说大实话,但通常没什么恶意,加上实力强资格老,一般不敢有人对她有意见,何况她一直以来都很提携宴蓝,庄云流自然不会生气,反而十分爽快地哈哈一笑,说:“钱当然还是要赚,这与做有意义的事不冲突,而且也只有有了足够的钱,才能真正放手去做有意义的事。”疯 “是这个道理。”导演说,“庄总说的这个计划我很有兴趣,现在有实力的新人太少,电影这块儿就要青黄不接了。宴蓝倒是一个,但只有一个人也不够啊。” 宴蓝立刻谦虚地躬身:“导演过奖。” “没有过奖,就事论事嘛。”导演看向庄云流,“那庄总先筹划着,需要了随时联系我。” “好啊,瑗姐呢?” “我也没问题。”邓瑗笑眼漂亮,一针见血地又问,“不过庄总是怎么想到干这个的?” 话音落,庄云流的脸色变得严肃,握住身边宴蓝的手晃了晃。 “因为他。” 宴蓝:!!! 庄云流继续解释:“因为蓝蓝就是一个很有才华,却长期以来没有背景、没有机会,不懂、也不喜欢营销的人,如果……如果他不是突然交了好运遇到我爷爷,可能这一辈子就……被彻底埋没了。” 他说的是遇到庄若人,而不是自己。 他深深地知道,因为如果没有庄若人做慈善并坚持撮合,他们就会永远错过。 可他们实际上如此相爱,怎么能白白错过呢? 每每想到这里,庄云流就深深地后怕,他觉得他比宴蓝更加幸运,他只能不断地去做好事,以求保住自己的这份幸运。 “我觉得像蓝蓝这样的人一定还有很多,我们作为掌握了这个圈子里大部分资源的人,很有义务为那些人做一些事情,也很有义务让这个圈子变得更好。” 宴蓝:!!!!!! 一直以来,在大多数人眼中,庄云流就是个常年剥削艺人、偶尔给观众喂屎、一心钻进钱眼儿的资本家,就算在宴蓝看来没有那么黑心和不择手段,但也…… 绝非那种“为了使命为了艺术”的人。 有眼光远见、懂市场规则、头脑清醒、敢于承担责任的还不错的商人,这是他在私情之外对庄云流的评价。 但现在,他得把这个评价改一改了。 他侧头望着这个谈笑风生的家伙,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对这家伙的爱好像…… 升华了。 - 饭局结束后,两人牵着手在古镇的小路上散步消食。 古镇暂时还没有被旅游业大举入侵,晚上人不多,两人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并不担心被路人认出来。 就算真认出来也无所谓。 “庄总,我觉得你好像成熟了。”宴蓝笑意盈盈道,“根本不像二十多岁。” 庄云流故意蹙眉:“什么意思?嫌我老?” 宴蓝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你要这样理解也没差,就是为人处世很老成、老道。” 这一下,庄云流的眉头很认真地皱成了一团。 宴蓝故作不觉,还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笑着扬眉道:“而且就你现在这个程度刚好,再嫩一点儿或者再熟一点儿都不对味儿。” 庄云流:…… “你吃牛排呢?” 宴蓝又把手按在他的胸口,说:“牛排没你好吃。” 庄云流:………… 什么情况? 宴蓝怎么这么会撩? 随时随地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让他瞬间起立。 他吐了口炽热的气,牵着宴蓝的手掌向前一用力,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再握住胸前的手,低头就吻。 宴蓝扶着他的腰,一边笑一边回应。 突然手机响了,他推了一下庄云流,庄云流却不让,结果手机很执着,第一遍响铃自动挂断之后,第二遍紧接着又打了过来。 庄云流就怒了,放开宴蓝生气地说:“谁这么扫兴。” “说不定是剧组有要紧事。” 宴蓝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当然不会避庄云流,于是二人一起站在昏暗的小巷里,一起低头,一起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块刺眼的屏幕上疯狂跳动着“周鸣”二字。 宴蓝:…… 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庄云流的脸比夜色更黑,两道目光如剑又如炬,无声地传达着“我且看你怎么办,想清楚,否则后果很严重”的意思。 第90章 宴蓝托着手机, 大拇指一抬,刚有点儿向下落的趋势,庄云流的眉心就紧紧地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宴蓝手指一顿, 哭笑不得道:“接电话啊。” “他的电话有什么好接的?”庄云流愤然抱臂。 宴蓝抬眼一瞟, 觉得现在的庄云流实在太有意思了,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他认真地说:“万一有正事呢。” “你都解约了, 能有什么正事。” “万一呢……” “肯定没事。”庄云流斩钉截铁, “要不然早给你发信息了。” 宴蓝偷偷地抿嘴笑,心想庄总不愧是庄总,虽然吃醋上火, 但理智还是在的。 “那你说怎么办?”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庄云流,“我听你的。” 庄云流一脸疑惑, 反问道:“这么乖巧?” 宴蓝历来是个公私分明,人格独立, 根本不愿受他人控制的人。 结果宴蓝却点了点头, 强调道:“你是我男人,这件事我可以听你的。” 庄云流:…… 他正在冒火的双眼倏而一熄。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气就消了? 甚至想让宴蓝现在就接, 以示自己是个宽宏大度的男人。 ……不, 不能冲动。 当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于是他一把把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夺过来,冷漠无情地挂断,再打开静音,牵住宴蓝的手说:“先回去。” 宴蓝跟着他走, 望着那宽阔而固执的肩膀,真地很想大声笑出来。 - 回到酒店, 宴蓝自顾自地换衣服、洗澡、整理行礼, 庄云流躺在一旁的单人长沙发上, 抱着双臂伸平双腿, 看宴蓝来来往往,心中暗暗打鼓。 宴蓝忙完,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水杯来到庄云流身边,从他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转身坐下,一只手拨电话,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庄云流的大腿上。 庄云流双眼一睁:??? 宴蓝浑然不觉,也不理他,只专注地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不是放在耳边,而是放在嘴边—— 他打开了扬声器。 庄云流:………… 可以啊宴蓝小朋友。 紧接着,周鸣的声音传了出来。 “宴蓝,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在忙吗?” “没有在忙。” “那……” “我跟庄云流在一起。” 周鸣很明显地语塞了,磕磕绊绊地“哦”了一声,躺在沙发上的庄云流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来玩,宴蓝轻轻地用眼角瞥了他一下,然后接着打电话。 “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那期综艺的宣传片做出来了,想给你看一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那你发给我。” “嗯,行,待会儿就发给你。” “好。” 然后周鸣就不说话了,但也不说挂断,宴蓝也不说话,气氛一度尴尬。 庄云流从手机上抬眼,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他傻啊。 宴蓝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按着庄云流大腿的手先向下轻轻滑过他受过伤的膝盖,然后再向上去,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 庄云流的呼吸立刻顿了一下。 宴蓝仍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模样,问周鸣:“你还有事吗?” 听筒里很安静,片刻后周鸣沉声说:“宴蓝,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瞬间,宴蓝在庄云流腿上游走的手停了,庄云流的脸色也肃了起来。 “宴蓝,我、我最近好好反思了一下,我……其实我喜欢你没有错,追你、想和你在一起也没有错,我只是不该太执着。我现在明白了,执着过头就是两败俱伤,不,数败俱伤。你、我、我的家人……我们都不开心,哎,要不是我一时钻了牛角尖,这件事本来不会这样。” “当然,发生过的事没办法挽回,我说这些也没什么实际的作用,只是想告诉你,我认识到错误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咱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周鸣的语气和态度都很诚恳,宴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没有怪过你,我自己……也有错。” “那咱们就不讨论谁对谁错了!”周鸣的声音变得有生气了一些,“咱们、咱们继续……” “那你……” “我当然不会再胡思乱想!就回到纯纯净净的好朋友的位置,咱俩还是挺投缘的,这年头有个真正的朋友也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是啊。 宴蓝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又瞥了一下庄云流,庄总一边假装玩手机,一边光明正大地听他打电话,一边对他摸腿的行为做出积极的回应。 哎。 果然是年轻气盛。 每天这样好几次,得买点儿补品给他吃。 想完庄云流,他回过头来考虑周鸣的话。 自打那天在会所跟周禹润发生冲突之后,他便一直有点逃避,可总不能一辈子都逃避,是时候重新、认真地面对问题了。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他沉下所有的情绪,“能不能让我想想?” “当然。”周鸣一口答应,又说,“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见面聊一聊,我给你的宝宝准备了一些礼物,老早就准备了,一直没告诉你,我想……顺顺利利地把礼物送出去。” 宴蓝心中一动,温暖涌上胸口,诚恳地说:“谢谢。我这两天还在剧组,忙完之后联系你。” “好啊。”周鸣像以往那样自然而然地关心他,“注意身体啊,不要一忙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嗯,知道,谢谢你。” 旁边玩手机的庄云流当即翻了个白眼。 干啥呢?没完没了了还?! 宴蓝只靠摸就摸出庄云流的情绪,亦自觉话说到这里确实没有继续再往下说的必要,便三言两语地迅速挂了电话。 然后,房间里出现了诡异的宁静。 庄云流时不时从手机上抬眼,眼里全是怨怒—— 他都吃醋了,宴蓝应该来哄他!装什么淡定呢。 宴蓝心知肚明,扶着庄云流的腿坐得稳如磐石,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片刻后说:“庄总。” 他没有刻意去看,只用余光瞥着。 庄云流很大爷,一开始没理会,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 宴蓝觉得他真是又可爱又好笑,眼角弯曲的弧度大了一些。 “宝宝动了,你要不要摸?” 庄云流心想我还没消气,才不会这么容易就上钩。 宴蓝便又说:“宝宝现在劲儿特别大,动得我都疼了。” 庄云流垂下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还是没上钩。 宴蓝继续说:“我看了科普,孕晚期要减少摸肚子,否则可能会造成腹部敏感,引发阵痛。也就是说摸一次少一次,而且宝宝出生之后就再也没得摸了,你要抓紧机会。” 庄云流:…… 巧舌如簧。 但说了这么多都不愿意正面道歉或哄自己。 气死。 又过了许久,宴蓝终于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神情变得低落而委屈,垂下眼帘低声问:“庄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庄云流:…… 他突然感觉到像有一把钝刀在心上割,他仿佛看到心里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分明落下,一时忘了宴蓝是个演员,只觉得深深地后悔。 宴蓝是他的珍宝,是他要一辈子认真呵护的人,他怎么能让他用这种声音和语气说话呢? 他们俩重归于好才多久,他居然就这样,宴蓝会不会…… 庄云流悔恨万分,连忙扔了手机从沙发上弹起来,诚恳地说:“没!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 宴蓝扭过头正视他。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委屈双眼,庄云流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我就是有点烦,烦周鸣!中午我才跟你说过我烦他,结果晚上就……但我也不想干涉你的人际关系,我、我就只是烦一烦。” “你烦什么呀?”宴蓝一脸不认同,“庄总,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吗?” 庄云流:??? 宴蓝习惯性地双手搂住庄云流的脖子,微微仰头,嘴唇几乎贴上去:“庄总,你是我的谁?” 庄云流一愣,一个字卡在喉中不上不下的。 “你是我男人。”宴蓝帮他说了。 庄云流心中轰然一热。 宴蓝又问:“那周鸣呢?” 庄云流再一愣。 “他是我的老板、朋友,最多最多就是好朋友,但就算再好……”宴蓝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揉进庄云流的头发里,“也和男人截然不同,就像一和零、有和无,好像只差一点儿,但那一点儿其实永远也填不上。你是我男人,就意味着我对你付出的是永远的、唯一的爱,你更是我的亲人,我们的血液甚至已经融合成了一个全新的生命,这是多么神奇而伟大的事情!所以庄总,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自降身价,好么?” 庄云流的双眼随着他的言语疯狂地、傻乎乎地闪烁。 宴蓝笑了,问:“怎么了?” “再、再多说点儿,蓝蓝,多说点儿,我爱听。” 宴蓝:…… 他垂下头,见庄云流的武器斗志昂扬,便伸手覆上去。 “你看,我只会对你这样,别人……我就算死也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庄云流舒服地闭了下眼睛,迷恋地将侧脸贴上宴蓝的脸,尽量克制地说道:“我也是,它……只在你的身体里呆过。” “可是还隔着一层。”宴蓝语气幽幽,略带不满,“我好想与它毫无阻碍地接触啊。” “……蓝蓝。” 庄云流疯了。 长期以来,他自觉虽非谈恋爱的高手,但肯定比宴蓝厉害,但这两天他意识到了不是。 宴蓝太会了,比他会百倍千倍万倍! 他当即扭身把宴蓝压在沙发靠背上,宴蓝“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挺出肚子,一只手扶上去。 他就与他一起扶,埋头在他漂亮的脖颈、锁骨和胸口疯狂亲吻。 解决了。 一直压在他心上,名为周鸣的瑕疵彻底解决了。 随便吧。 想当朋友就当朋友,想合作就合作,想聊天就聊天,想见面也请尽管见面。 就像宴蓝说的,他再怎么也是无济于事。 随便吧。 - 第二天上午,宴蓝补拍完导演需要的新镜头后,正式杀青,首次电影之旅宣告结束。 庄云流送了一车红玫瑰作为杀青礼物,宴蓝开心地收下,和大伙儿拍完照片认真道别,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此时他与盛鸣解约、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消息正式对外公布,工作室发出的第一条宣传内就是他在片场的种种—— 定妆照、剧照、备戏照、杀青照,其中庄云流虽未出镜,但那铺天盖地、既浪漫又霸气的红玫瑰已然说明了一切。 宴蓝转发了宣传,同时附上自己亲手写的拍戏感言,@剧组成员一一感谢。 飞机顺利起飞。 头等舱里,他坐着宽大舒适的座椅楠,望着窗外的高空,手搭在又长大了一些的腹顶,认真地说:“庄总,我觉得我很幸福。” 庄云流扭头看着他,气定神闲地答道:“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宴蓝笑开了一点,又说:“我打算过两天请周鸣到家里来。” 庄云流摊手,“随便。” “我们一起招待他。” “可以啊。” 宴蓝双眼一弯,手越过座椅牵住庄云流:“等他走了,我再送你一份小礼物。” 庄云流一挑眉,并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反而非常享受地说:“那我拭目以待。” 第91章 回家后, 宴蓝好好地休息了两天,期间跟周鸣打电话说开了旧事,也说好了以后就像最初认识时那样。 他邀请周鸣来家里吃饭, 周鸣一口答应, 带着自己准备的新生儿礼物,高高兴兴地去了。 上午十点半, 宴蓝在门口微笑摇手迎接, 周鸣换了鞋递上礼品,宴蓝顺势回头喊:“庄总。” 穿着居家服的庄云流从厨房出来,非常正常地扫了一眼站在玄关的两人, 更加默契地从宴蓝手上接过礼品,转身去客厅存放。 全程对周鸣好像看见了, 又好像没看见。 就是那种…… 夫夫间一方有朋友来做客,另一方与客人不相识, 便也不多嘴打扰的既疏冷又礼貌的表现。 周鸣也很淡很淡地瞥了庄云流一眼—— 虽说他想开了, 但与庄云流之间还是不能立刻做到完全坦荡,眼下这样最好。 二人往客厅走, 厨房里庄云流又喊:“蓝蓝, 客人喝什么?” 宴蓝一愣,先大声说:“我问问啊。”然后看向周鸣。 周鸣非常诚实地说了随便。 宴蓝也不追问,继续大声对庄云流说:“喝茶吧。” “什么茶?茉莉花茶可以吗?” 宴蓝又看周鸣,周鸣自然不想麻烦主人家, 连忙点头大声说可以,心里却犯嘀咕。 ……庄云流这是故意给他显摆呢? 宴蓝请周鸣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话还没说几句, 庄云流就端着大托盘出来了, 其中有给宴蓝的热牛奶, 给周鸣的茶,还有切好的果盘。 “阿姨十一点上门,中午的菜谱已经定好了,你问问客人有没有要改的,还有忌口,有的话提前告诉阿姨。” “我知道了。”宴蓝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那你们聊,我去公司了。” “好,路上慢点儿,小心你的腿。” “别担心。”庄云流顺势摸了下宴蓝的脑袋,“你也注意别吃太饱。” “知道啦。”宴蓝故作不耐烦地说。 庄云流一笑,“那我去换衣服。” 三分钟后。 西装革履的庄云流从卧室区的走廊里出来,经过客厅时没有专门再来茶几这边,而是顺着边缘一路往玄关去。 接着是换鞋的声音、拿钥匙的声音、开门的声音。 “蓝蓝我走了!” “好!拜拜!” “嘭”。 门锁上了。 周鸣终于松了口气。 他蹙眉看着宴蓝,假意声讨道:“做给我看呐?” 宴蓝无奈地低头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代他向你道歉,他不是真有那个意思,就是下意识,等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宴蓝很护短。 谁让人家是夫夫俩呢? 周鸣认命地撇了撇嘴。 两人聊了聊各自的工作,又聊了一些圈里的动态,正常轻松的话题说完,宴蓝认真地问了周鸣家里的情况,尤其是他和周禹润的关系,周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没事啦!父子俩哪儿有隔夜仇啊,何况……” 话到嘴边他及时打住,脸色稍稍尴尬。 宴蓝明白,“何况”后面的句子是“你离开了盛鸣,我也放弃了你”。 对于周禹润来说,只要他不嚯嚯他的宝贝儿子,一切都好说。 周鸣一时嘴快,差点儿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像大多数时候那样大大咧咧,毫无防备毫不隐藏,完全不再是因为感情导致心态失衡的那段时间里时而阴阳怪气、时而冷言冷语、时而剑走偏锋的状态。 他真地恢复了。 宴蓝由衷地感到高兴。 两人越聊越放松,宴蓝身上却无法放松,隔三差五调整坐姿,周鸣看出来了,忧心忡忡地说:“你肚子大了好多啊,跟上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才一个多月。” 宴蓝无奈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孕晚期。” “是不是特别难受啊?” “也不算特别吧,不过确实不好受,从头到脚都不好受。”宴蓝一脸为难,“小家伙的存在感太强了。” 周鸣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宴蓝却感慨地笑了,补充道:“不过好在有他陪我。” 周鸣一愣,一个“谁”字差点儿脱口而出。 宴蓝看出了他的意图,陡然想起和周鸣认识的那天晚上,他俩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简直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的又一个转折点。 而周鸣被他这句话震动到了,眼神变得深挚,说:“你和庄云流……你们真地……你很爱他?” 宴蓝肃起脸色点了点头。 像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追逐彻底地画上了句号,周鸣的眼里露出了释怀,唯余一些好奇,忍不住问:“为什么呢?你到底爱他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想不通这一点。 宴蓝坐得端正,突然有点像谈判,又比这世上所有的谈判多了许多真诚。 “我爱他的外表,爱他过往的经历、所有的能力、内敛的才华,我爱他丰富、深沉而有趣的灵魂;爱他毫不刻意就能平等而包容地对我,让我不再胡思乱想与患得患失;我也爱……因为他才存在的那个我,那个抛却了所有束缚,最最真实、自由、洒脱的我。” 周鸣一脸茫然,宴蓝笑了,说:“等你找到那个对的人就会明白,由此可见我对你来说绝非对的人,因为我带给你的都是消极和负面。” “可你和庄云流之前也……” “不一样。”宴蓝斩钉截铁地说,“我给你的是单方面的消极和负面,但我和庄云流是……互相怨恨,那种很单纯的怨恨恰恰说明我们在内心深处互相爱着。离婚……就是两个迷茫幼稚的家伙之间的巨型争吵。” 周鸣:!!!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些的?” 这才过了多久,简直是火箭般的速度。 然而唯有宴蓝和庄云流知道,火箭升空之前的研发过程漫长而艰难,更伴随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失败。 宴蓝灿烂一笑,淡淡地说:“在他想通之后。” - 午饭后,周鸣又坐了一个来小时就礼貌地告辞了。 宴蓝没有多留他,一则他和周鸣刚刚恢复友情,不能一步跨得太猛;二则招待客人令现在的他有点儿累;三则…… 他答应了要给庄云流送礼物呢,得留够时间。 侧躺在沙发里,他捧着手机慢慢悠悠地发信息—— [庄总,我来兑现承诺了。] [哦?]庄云流秒回。 宴蓝甜蜜地笑着,传过去一个录音文件。 是刚才他回答周鸣“爱庄云流什么”的音频。 这是计划之外的礼物。 当周鸣问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要把即将说的话录下来,然后发给最应该听到的人听。 否则无异于白说。 音频发出后,庄云流久久没有回复,宴蓝深信他不是突然去忙,而是被震撼了。 他幸福地勾起嘴角,继续打下—— [接下来请庄总打开微博。] 庄云流打开微博,看到了无法忽视的热搜第一。 词条非常简洁,只有#宴蓝#二字,他好奇地点进去,视线向下一扫,胸口“轰”地一动。 宴蓝用个人账号@了他的个人账号,配文:忙吗? 庄云流当即明白了。 紧接着,掌控娱乐圈半壁江山的寰行总裁庄云流和他的大明星情人宴蓝开始又沙雕又甜蜜地用@的方式公开聊天,直播恋爱,大肆撒粮—— @宴蓝:宴、蓝、小、朋、友。//@庄云流:我偏要为难你。//@宴蓝:你这是为难我庄总。//@庄云流:为什么不是给我做?//@宴蓝:请随意骄傲,我允许的。对了,晚上想吃什么?给你买。//@庄云流:你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宴蓝:哈哈哈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庄云流:……大意了。//@宴蓝:跟你聊天啊[得意]//@庄云流:庄总在干什么?//@宴蓝:[擦汗][擦汗][擦汗]//@庄云流:跟你聊天啊。//@宴蓝:你现在在干什么?//@庄云流:谢谢庄总,我很高兴。//@宴蓝:一样。//@庄云流:如果只是废话闲聊呢?//@宴蓝:是你找我的话,随时都不忙。//@庄云流:忙吗? 所有人:…… 所有人:………… 所有人:……………… 原来有钱人谈恋爱也这么无聊啊。 而且也这么酸臭! 但是又很想继续看是怎么回事?!!! …… 网友们此起彼伏地讨论,此时此刻,宴蓝的礼物已经送到了第三项。 他私发了一张手机通讯录截图给庄云流,图上所有联系人都是全名,唯独一个遗世独立,写着“云流”。 [你打破了我多年来的做事习惯。] [我将随着心情随时修改,希望不要有改成“杀千刀的”的那一天。] 屏幕另一边,庄云流对着手机笑了出来,但紧接着又湿了眼眶。 不是只为这一句话,而是为刚才、今日、过去的种种。 他的蓝蓝他很爱。 他的蓝蓝…… 也很爱他。 晚上七点,十月中旬的天差不多已经黑了,庄云流踏着城市的流光溢彩,带着满身烟火气回到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也是黑暗。 宴蓝不在? 不可能啊。 “蓝蓝。” 他一边叫一边加快了脱外套和鞋的速度,甚至没顾上穿拖鞋,直接用袜子踩着地就进了客厅。 “蓝蓝你在吗?蓝……” 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停下了,庄云流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见前方大落地窗处,外界的灯光向内投射,映照出一个穿着长睡袍的高挑侧影,每一处的线条都极其流畅而恰到好处,包括怀孕八个多月的肚子。 庄云流咽了下口水。 紧接着,侧后方亮起了一束光,回头看去,是餐厅的顶灯开了,灯光之下,餐桌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红酒、玫瑰、牛排、鱼肉、薄饼和沙拉; 他尚未回神,又一束光起,这次是客厅的灯带,温暖的一圈黄光营造出温馨静谧的氛围,李斯特的《爱之梦》从音箱中缓缓流响,落地窗前的人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向他。 庄云流这才渐渐看清。 宴蓝明显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清透的水汽; 穿的是平时几乎不穿的黑色真丝薄睡袍,光着脚,胸口的V领令人想入非非。 他居然专门做了发型,甚至画了个淡烟熏妆,勾勒出他平时惯于隐藏的锋锐和深邃,搭配上直勾勾看过来的笑眼和意味深长的骄傲表情,就算、就算说一万句性感也完全不敌。 庄云流口干舌燥:“你……” “前面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才是重头戏,庄总喜欢吗?” 庄云流深深地吸了口气,搂上宴蓝的肩,低头就要吻。 宴蓝却“哎”了一声,双手对抗起来,十分醉人地一笑。 “庄总,咱们今天玩个游戏好不好?” 庄云流茫然:??? “你站在那里不许动,不许碰我,也不许碰你自己,只能让我碰你,我看看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庄云流:…… “宴蓝小朋友,你很恶劣。” “你不答应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现在就去睡觉,分床睡。” 庄云流:………… 很好,被死死地拿捏了。 最后,一改往日霸道总裁壁咚情人的套路,堂堂庄总靠在了墙上,像个木头人,任由宴蓝玩耍。 正如庄云流曾经发现的那样,宴蓝的灵魂深处全是小孩子心性,他玩一玩停一停,给甜枣也只是让对方舔个味儿就收回,又并非完全收回,而是似挨非挨地摆在眼前,看得着却吃不了。 尊贵的庄总很快就疯了。 他一脸宠溺而又十足无奈,沉沉地喘气,在宴蓝用食指指尖慢慢悠悠地捻他的嘴唇、喉结、那里、小腹和那里的时候突然破防,猛地上前把宴蓝打横一抱,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进卧室—— 他不喜欢沙发了,沙发不够大,还是床好。 他要在那无边无际的大床上把宴蓝翻来覆去。 宴蓝猝不及防又带着笑意叫了一声,顽强地警告道:“你要干什么?你破坏规则就分床睡!” “那也得干完这次再分!”庄云流进入完全野兽形态,跪在宴蓝身体两侧,拼命地用嘴唇碾压他。 …… 最终宴蓝流下了眼泪,他浑身发软,有气无力地说:“庄总,你很讨厌。” 庄云流搂住他,事不关己道:“是你先讨厌的。” 片刻后。 “庄总。” “嗯?” 宴蓝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爱你。” …… ………… ……………… 庄云流像是傻了。 半天都没有反应,浑身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 直到许久之后,激动的热泪“唰”地从眼眶里涌出。 他更加激动地把宴蓝圈住,迷狂地、毫无章法地吻了起来,亦迷狂地、毫无章法地说个不停。 “蓝蓝我也爱你!我好爱你!非常爱你!非常非常非常爱你!我爱你蓝蓝!” “但我就算说得再多,也根本说不尽……根本比不上我想对你做的。” “我又觉得我就算使尽了全力,也、也不能完全表达我……” “我好想宝宝快点儿出生,那样我就能……彻底地肆无忌惮地爱你,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 沐浴在爱情里的日子充满了梦幻的幸福,庄云流工作更加有动力,宴蓝虽然暂时停工待产,但实际上也没闲着—— 读书、看电影、练琴、听新专辑demo、和同事们讨论修改意见、讨论产后的工作安排、继续尝试写词和写曲。 这是他最喜欢、最想要的生活。 孕期最后一个月,二人谨慎地禁了欲,宝宝继续长大,胎位不断向下,宴蓝胸闷气短的症状好了,胃口也好了,腰胯的负担却攀上了巅峰,心理压力也不受控制地变大。 终于终于,在小心翼翼的期待与忐忑中,预产期前夜到来了。 第92章 宴蓝整整一晚上没睡。 预产期三个字压着他, 总觉得只要过了当天凌晨零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生,他……有点害怕。 就算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理机构, 就算庄云流最近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就算早将与生产相关的种种烂熟于心,他依旧不能免除对于疼痛和潜在风险的恐惧。 甚至可以说准备工作越到位、越郑重其事他就越害怕。 熬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 身边的人拥上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蓝蓝,有动静了吗?” 宴蓝摇了摇头, 只见庄云流眼下也挂着非常明显的黑眼圈,心知他肯定也是紧张得没睡。 哎。 “再睡一会儿吧。”他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庄云流的脸。 “你睡, 我去准备早饭,顺便看看公司有没有事。”说着就掀了被子下床。 可宴蓝怎么睡得着? 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工作室的同事们和周鸣都问他开始生了吗, 他无奈地依次回复还没,大家便又鼓励又祝福, 说什么[预产期只是大概日期, 经常不准]、[头胎都会延迟]、[今天才刚开始,说不定一会儿就发动了]……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弄得他心中更加惴惴。 如临大敌了二十四小时,预产期当天过去, 一切如旧; 第二天,小宝宝依然稳如泰山; 第三天宴蓝坐不住了, 和庄云流一起去医院。 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又是一躺白给。 医生说:“预产期过后一周之内生产都是正常的, 宴先生要放平心态。” 宴蓝从头到脚散发着极大的焦虑, 皱眉道:“那万一过了一周还……” “那就到时候再采取措施,您现在只需要关注胎动,不要想没有发生的事情。” “我就是觉得……”宴蓝的脸几乎皱成一团,“怀着它太久了,它该出来了,它再不出来我就……就要撑不住了。” 医生点点头,“这是许多人产前的正常心理,宴先生确实焦虑的话……要么现在就住院。” 宴蓝扭头看庄云流,庄云流说:“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宴蓝犹豫片刻:“住进医院还不生,我可能会更急。” 医生考虑了一下,尝试说:“那要么就剖了吧。” 宴蓝眉间一紧,再看庄云流,庄云流握着他的手,仍是说:“听你的。” 宴蓝垂下头吐了口气,终于还是拒绝了。 开刀他也害怕,何况剖腹产是大手术,而且就算医生技术再好、医学手段和药物再发达,个人体质终究不同,真剖了,万一疤痕不好消除也是个麻烦事。 他和庄云流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已是黄昏,二人上了车,宴蓝坐着不动,说:“我是不是很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庄云流一顿,把手里的安全带放下,抬臂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别这样想,医生刚才说了,你这是产前的正常心态,毕竟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搁谁谁不急啊?换了别人,大概率还不如你呢。” 宴蓝听得心里缓和了些,认真道:“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明明应该我谢你才对,为了咱们的宝宝,你付出了太多。”他伸手摸了摸宴蓝现在堪称壮观的肚子,换上跟小孩子对话的语气,“宝宝听话,快点儿出来啊,别再让蓝蓝爸爸着急了。” 宴蓝无奈地靠着,看了看窗外:“咱们先别回家,你陪我走走吧,多走路应该能催产。” “好啊。”庄云流发动车子,“压马路这么浪漫的事情,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做,只可惜多数时候都不方便。” 一路驶向城市偏僻处,冬夜人少,庄云流停好车,牵着宴蓝下来,为他戴好薄羽绒服的帽子,再系上围巾戴上口罩。 “这样保管不会被人认出来。” “我现在浑身只剩肚子了,确实很难被认出来。”宴蓝闷闷地说。 “哪有啊。”庄云流不以为然,为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这个款式足够宽大,也足够长,又是黑色,足月的肚子都能遮个差不多。” 宴蓝抿了抿唇:“我不是嫌肚子大不好看。” “知道,就是快生了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嘛,你自己也控制不了,我都知道。”庄云流宽和豁达地说,“其实我倒觉得宝宝很可能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才一直拖着不出来……” “怎么会。” “怎么不会?生命玄妙神奇,别看它小,也许也有自己的意识。” 宴蓝一怔。 以前根本不知道,庄云流居然这么会劝人。 他有点触动,低头望着羽绒服下的圆隆,喃喃地说:“好想见到宝宝啊,你说它会更像咱们俩谁呢?” “像谁都好,毕竟咱俩都很帅。” “万一专挑咱俩的缺点长……” “不可能,咱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没有缺点。” 宴蓝“噗嗤”一笑:“我现在知道了,别的都无所谓,只要别像你这么自恋就行。” …… 二人牵着手沿江边大道缓缓而行,随意聊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最后停下脚步,并肩倚着栏杆看壮阔的江水,又各自侧头,像微风吹动水面引起涟漪一般,浅而温柔地接吻。 空中的圆月映在水中,倒影绝美,也映照着这对深深相爱的人。 晚上回到家,宴蓝泡好澡靠上床,等庄云流也洗完澡过来,便主动凑过去亲他的脸颊。 庄云流笑起来。 “怎么?刚才还没吻够?” 宴蓝点了点头。 庄云流啄了一下宴蓝的嘴唇:“那……再浅尝辄止一会儿?” 宴蓝却摇摇头,这回整个身体都凑了过去。 “……蓝蓝。”庄云流有点不敢。 宴蓝却急切而坚持:“不进去,就在外面。” 庄云流:…… 他没办法不答应此时的宴蓝。 何况……真弄得生了也好。 就轻一点儿吧。 …… 结果事情当真给他想着了。 结束后没多久,宴蓝的脸色就不对了,规律的阵痛令他刚刚放下些许的心复又猛地提起,庄云流更是顿时一激灵,赶紧给宴蓝换好衣服,开上车直奔医院。 真到了这时,宴蓝反而冷静了,路上用手机记录疼痛的时长和间隙,只是一疼起来就浑身紧绷深深皱眉,看得庄云流好不心疼。 他是顺产,达到标准后打了无痛,一切再正常顺利不过,但依然免不了一天一夜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折磨,最后汗如雨下精疲力尽,身体几近麻木,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唯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医生护士确认小家伙健康并举给他看的时候,他的眼里本能地露出了笑意,接着便涌出了泪水。 一直陪着他的庄云流更是早已哭得双眼通红。 没有错。 宴蓝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大的幸运。 黎明时分,宴蓝睡着了,他们俩那软软小小的小家伙由护士喂了牛奶,也睡着了。 窗帘外是即将亮起的天光,一大一小两张床紧紧挨着,看得庄云流满心感慨而澎湃。 他举起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发布之前做了朦胧虚化处理,配的文字也是在此刻不消任何准备就自动涌上心头的一句—— “人生的意义。” 然后就是梦回去年,却微有差异,不是#全娱乐圈祝福庄云流#,而是#全娱乐圈祝福庄云流宴蓝#。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年,虽然看似只是两个字的差别,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搬砖orz请假一天,后天晚上继续更,正文部分就要收尾啦~ 第93章 正文完结 “接受不了, 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接受不了。” 宴蓝怀中抱着小宝宝,拿着小奶瓶缓缓喂奶,眉头疑惑地蹙着。 “我居然真地生了个孩子出来?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我怎么就生了个孩子呢……” 庄云流:…… 宴蓝生完, 和宝宝一起在医院住了三天,观察确定各自身体健康后出院回家, 由孕产服务团队接手, 进行产后恢复与新生儿帮带。 宴蓝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又有科学的指导和坚实的后勤保障, 恢复起来速度很快,只是刚刚缓过来就开始这样了。 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转变。 “蓝蓝,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庄云流天天听时时听,听多了心里难免打鼓。 “没有啊, 你在瞎想什么?”宴蓝直截了当地说, “我只是……有点恍惚。” “怀胎十月你都没恍惚,现在恍惚了?” 宴蓝抬头望天:“或许正是因为怀孕只是怀孕, 现在却是真把这么大一个小人儿塞进了你怀里, 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哎哎小心!”庄云流提高声音。 正思索的宴蓝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他刚才注意力一跑,手不由地一歪, 牛奶就从小家伙嘴里洒出来了。 庄云流抽了张小婴儿专用棉纸过来擦,宴蓝也连忙重新摆好姿势, 说:“你看, 就是这样, 生活突然天翻地覆, 需要适应。” “我怎么不需要啊。”庄云流茫然喃喃。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啊。”宴蓝理所当然地说。 庄云流一愣。 突然之间,他也感觉到宴蓝好像和怀孕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怀孕的时候宴蓝特别黏他,温柔腻歪,时而有点儿小情绪,就像泡在了爱情的蜜罐子里。 但现在…… 好像冷静了,有点儿像他们一开始那样。 看来宴蓝不是变,而是恢复。 孕期才是特别的。 尤其孕晚期,内分泌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身体堂而皇之地猛烈变化,他们又刚刚复合,所以宴蓝才…… 他不禁为宴蓝承受的一切感到心疼。 庄云流揉了揉他的头:“那就慢慢适应,但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当着宝宝的面说啊?万一他会错意,以为你不喜欢他、不想要他,那……” 宴蓝:??? “他这么小,应该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万一呢。”庄云流忧心忡忡,“万一咱们宝宝天生丽质,理解力超前……专家不是也说了吗?小婴儿是很敏锐的。” 宴蓝心想……也对。 他复又认认真真地低头看宝宝,小家伙一边开怀地吮奶一边眨眼睛,他的眼睛很像庄云流,神态和脸型像自己,这样的搭配简直把可爱属性点满。 宴蓝看着看着便温暖地笑了,认真地叮嘱道:“宝宝千万不要像爸爸一样喜欢瞎想哦,爸爸爱你,坚定不移地、永永远远地爱你。” “还有云流爸爸!”庄云流也凑过来,“云流爸爸跟蓝蓝爸爸一样爱你!” - 宝宝满月后,宴蓝第一阶段恢复计划完成。 他和庄云流一同去墓园祭拜了庄若人,跟他说两人的生活和感情,说刚刚出生的宝宝,说自己长久以来的感恩与深深的怀念。 庄云流一直握着他的手,最后越握越紧。 “蓝蓝,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些,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再提什么恩情。” 宴蓝微笑起来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 “嗯。”庄云流这回搂住了他的肩,“咱俩的性格都不完美,就在今后的日子里相互包容、相互提点、相互促进吧。” “嗯。”宴蓝点了点头。 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庄若人当初撮合的深意。 果然是好事多磨。 - 从墓园回到家不久,庄云流接了个电话,期间只是简洁地附和,整张脸却迅速地黑而严肃了。 挂掉电话他想了一会儿,最终敲响了书房的门。 宴蓝正在里面看书。 “蓝蓝,我跟你说个事。” 宴蓝一愣,稍微准备了一下,放下书道:“你说。” 庄云流来到他身边,背靠在书桌上,侧头看着他:“平台老板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有人自称是你哥,发文爆料,说你从十几岁开始就和他有染,根本不是大家表面上看的那样光鲜亮丽……” “哗”地一下,宴蓝推开椅子站起来,把书从桌子上狠狠甩了下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他们要干什么?敲诈勒索吗?!他们……” “冷静!”庄云流立刻按住他的肩,“你放心,消息刚一发出被平台发现然后屏蔽了,根本没有人看到。” 宴蓝看向庄云流,这种超级有针对性的及时处理肯定是靠着庄总的事先授意。 他吸了口气,说:“我要找到他。” “找到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宴蓝抱起双臂果断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从不惹事,但真撞上了,也从来不怕事。 他们通过平台找到了发帖造谣的人,果然就是寄养他的远房亲戚家里,曾经对他动手动脚的家伙。 他们咨询了律师,最后宴蓝计算了自己在亲戚家生活的那些年里的花销,又加了一些,由庄云流的助理送去,同时向警察提供了小时候被虐待和如今被恶意造谣的证据,完全走法律手段。 事情迅速解决,只是宴蓝听负责跟进这件事的助理说,他的那位亲戚一边吓得要死连连保证再也不敢了,一边又哭诉当年也不是故意虐待他,而是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被甩了个孩子过来,说是法律要求的,可自己家家境也不好,怎能接受? 何况说是亲戚,其实他跟宴蓝的爸爸连面都没见过,远房二字说一百遍都不足够表达他们之间的疏远,而且听说宴蓝的爸爸是个小混混,后来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不就是祸害吗? 他又不是圣人,被祸害了,难道不能出出气? 宴蓝被刺到了。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相信这些话,可是…… 他对双亲毫无印象,也没有其他亲属能够查证,这些话又好像……不全是造谣。 可他的爸爸难道真地……是个祸害吗? 比起被造谣被骚扰,这样的茫然更令宴蓝难过,他时常心不在焉,连笑都变得勉强。 庄云流担心他,私下找人寻访,然而线索实在渺茫,想有进展太难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庄若人生前有记日记的习惯,其中想来会有与宴蓝有关的内容,便独自回庄家老宅去翻。 偷看日记不是好行为,但庄云流相信,这次爷爷不会怪他。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那个下午,庄云流对着庄若人写在一页纸上的文字湿了眼眶。 当晚,这页文字出现在了宴蓝面前。 二人坐在茶几边,宴蓝一看便浑身颤抖,惊愕地望向庄云流,接着继续看下去,最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紧紧地抱住了庄云流。 他的爸爸不是小混混,不是祸害,而是…… 一名负责扫黑的卧底警察。 他的生身爸爸非常支持警察爸爸的工作,只是因为对方的卧底身份,免不了得罪仇家,经常东躲西藏,连生他都没能去医院,因为失血过多去世了。 而警察爸爸不久后也……牺牲了。 卧底警察都是单线联系,知道宴蓝情况的人只有他爸爸的上风,那位警官本来想收养宴蓝,又觉得自己的工作充满了危险,担心不能保证宴蓝周全,便决定还是把幼小的他交给亲戚。 生活条件苦一点没什么,人平安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那位警官人很好,给了宴蓝的亲戚一笔抚养费,根本没想过居然会有虐待和暴力,又担心自己身份敏感,怕暴露,怕给宴蓝和亲戚带去麻烦,后来就没有再露面。 直到宴蓝被庄若人资助,庄若人了解了宴蓝的悲惨生活,又发现了他的许多优点,想要更多地关怀他,这才开始详细了解他的身世。 饶是庄若人人脉强大,也查了很久才真正查清。 庄若人无比唏嘘,又很犹豫,一方面觉得宴蓝应该清楚这些,一方面又怕他接受不了或者过于执着,一时难以决定,便记在了日记里,把一切都交给天意。 …… “我爸爸……是警察,是英雄!是很伟大的人!” “虽然我们……没能一起生活,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一定很爱我!” “我、我一定要好好生活,我要让他们安心……我更要努力,不能辱没了他们,我要成为……让他们骄傲的孩子!” 宴蓝抱着庄云流痛哭,庄云流也再度红了眼眶,不断地揉他的脑袋。 逝者已矣。 这个时候除了倾听与陪伴,他再不需要其他。 等到宴蓝的情绪稳定一些了,两人商议,决定之后先按庄若人留在日记上的联系方式找到那位上风警官,尽可能多地了解宴蓝两个爸爸的过往,以尽孝心;未来还要创作一些相关题材的作品,以自己的方式怀念爸爸,更让大家看到他们这个群体的不易和伟大。 经历了这件事,产假后的宴蓝再投入工作,心态又与从前有所不同。 他现在有了榜样,有了强大的动力,他虽然没有爸爸那么厉害,但也一定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做出杰出的成就。 第一张个人专辑开始录制,同时进行翻唱专辑的改编,录制庄云流为他买下版权的十首歌; 继续学习演唱、钢琴与音乐创作,准备电影学院的入学考试; 剧组邀约、综艺邀约和代言邀约都必须精挑细选。 他现在的目标不是曝光和流量,而是实力和作品;他图的从来不是名气和粉丝数,踏踏实实搞艺术、出作品才是毕生的追求。 - 半年后。 宁城国际电影节开幕,宴蓝参演的首部电影作品《危情》包揽多项大奖,他自己也凭“简昕”一角斩获最佳电影新人和最佳男配角两个奖项。 领奖台上,他穿着银灰色西装,手捧奖杯,幸福地微笑。 “电影上映之前,我曾忐忑地连续几天睡不着觉,高考的时候我都没这样过——大家知道的,我小时候生活环境不好,高考是唯一的出路,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内心怎么就那么强大,或许是因为只用对自己负责吧。但拍电影不一样,每个人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导演、演员和工作人员负责,电影的成功是所有人、所有环节的努力,我很怕自己成为大家的短板,好在……上映后观众们的骂声让我放心了。” 台下星光熠熠,众人笑了起来。 宴蓝看着自己剧组所坐的地方,接着视线扫过全场,依次在已有交往和尚未有机会交往的嘉宾们身上短暂停留—— 高晓潇流量爱豆出身,但凭着才华和努力,如今已经成为了被众人认可的演员,自己当初为她策划的“独立上进女艺人”营销方案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个曾和许天搭戏的男一号也在现场,他一时有点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却不妨碍他们在此相视一笑; 苏立是很有实力的演员,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顶着压力磕磕绊绊参加《第二舞台》的最初,正因为有苏立在,现场的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还有邓瑗,他们亦师亦友,他感激她、崇拜她,若说人生中第一次拉了他一把的是庄若人,那么第二次就是邓瑗; 还有张奕南,他们是前后辈,也是亲戚,他们有过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只可惜太短暂了,今后他要争取更多合作,更要把对方当作目标去追赶超越! 还有周鸣,以及从前在盛鸣的同事…… 过往在脑海中闪过,宴蓝的眼眶红了。 “大家骂角色,说明我演对了,这对我一个新人来说是最重大的鼓舞,我诚惶诚恐,但也因此获得了继续向前、继续做演员的动力。我会努力学习、努力实践,我要感谢王导,感谢推荐我的瑗姐,感谢剧组所有人对我的照顾,感谢老师的悉心教导,感谢观众的认可,感谢粉丝不离不弃的支持与喜爱,感谢团队的包容。” …… “今天,先拿最佳电影新人,再拿最佳男配角,我很高兴,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他再度停顿,再度环顾全场,最终视线落在一处,笑容变得无比轻松而幸福。 “最后的最后……感谢庄总和我们的宝宝。” 这句话他加快了语速,语气也与之前截然不同。 话音落,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口哨声和掌声,大家一齐看向庄云流,庄云流脸上挂着又骄傲、又故作无奈、又十分幸福的笑容。 然后他站了起来,向台上的宴蓝走去。 尖叫声、口哨声和掌声更大了,主持人兴奋地“哇哦”了一声,宴蓝也心领神会地走向舞台边缘。 二人靠近,庄云流握住宴蓝的手,极其迅速地低头亲了他一下。 宴蓝猝不及防地瞪大双眼,脸“唰”地通红,全场鼎沸,经久不息。 …… 庄云流更加自然地将牵手变成搂腰,侧身靠近宴蓝手上的话筒,说:“谢谢大家,谢谢!今晚我给蓝蓝举办庆功宴,欢迎大家捧场光临,有惊喜哦。” 台下低呼与八卦继续。 庄云流与宴蓝一起下台,舞台侧边,宴蓝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双眼里闪动着光芒,凑上去小声问:“你说的惊喜不会是求婚吧?” 庄云流胸有成竹地笑着,几乎耳鬓厮磨地回道:“不告诉你,否则就没意思了。” 宴蓝却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意思?就算我知道是什么,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细节,就算知道细节,也不可能提前经历那种心情,所以那永远都是新的,是独一无二的。” 庄云流心头一震,便也放开了,坦荡道:“好,那我告诉你,就是求婚,把之前缺的给你补上,你可以期待了。” 宴蓝灿烂地笑了起来。 - 现场视频很快被发到网上,宴蓝和庄云流在舞台边旁若无人的密语被疯狂转发并呼叫唇语大师,大伙儿纷纷感慨庄总好宠,自打上台手就没离开过宴蓝,宴蓝看着庄总的眼神也很不一样,一看就是沐浴在甜蜜的爱情里! 果然真的就是真的! 当晚,庄云流在庄园酒店湖畔的草地上为宴蓝举办庆功宴,场景搭建颇似婚礼现场,充满了各色新鲜的玫瑰,加上各处的植物设计,又像个贵族大花园。 高端精美的西餐餐台分布各处,供宾客们自由地品尝美食、美酒与社交,另有管弦乐团现场演奏宴蓝的歌和宴蓝喜欢的音乐,跳舞自然少不了。 夏夜凉爽。 气氛正好的时候,一串钢琴音流动而出,宾客们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庄云流坐在那里演奏,顿时心知肚明,惊喜就要来了。 更加震撼的是,庄云流今天不止演奏,还演唱,唱《fix you》,一首宴蓝喜欢的歌,也是他买来了版权给宴蓝演唱的歌,更是一曲对另一半的深情告白。 …… 灯光将指引,你戴月而归, 点燃了你热血腾沸, 而我将与你相随。 你的脸庞默默滑落滚滚泪水, 当你错失某些、你永远无法挽回, 你的脸庞默默滑落滚滚泪水, 有我相随。 …… 嘉宾们退向一边,静静等待;管弦乐团暂时放下乐器。 全场只有庄云流和他的钢琴,他声线低沉而有磁性,专心致志地弹奏、演唱、诉说,也只有宴蓝站在最突出的位置,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第一遍结束,管弦乐团接上演奏,音乐陡然响彻天空,变得辉煌而华丽,庄云流牵着宴蓝的手站起来,一起来到舞池中央。 他在满天星光、满院灯光与满地花朵之中,在许多的朋友、同事、嘉宾的见证之下,在宴蓝面前后撤一步,缓缓单膝跪下,从裤兜里掏出戒指盒打开。 正是他们曾经的那一对。 “蓝蓝,希望你勉为其难答应跟我复婚,让我有机会一生一世爱你、陪伴你、照顾你。” 夏夜晚风吹过,吹动了庄云流的衬衫,吹动了宴蓝的头发,吹开了他脸上的笑意。 他低头看着他,满眼感慨与感动。 “我答应,我不勉为其难,我心甘情愿,我……万分欣喜。” 宾客们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手机镜头闪烁,庄云流露出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笑容,站起来一把抱住宴蓝,与他深深拥吻。 …… 舞池从此刻开始只属于他们两人。 他们彼此对视,伴随着音乐挪动脚步,直到宾客散去、乐队离开、现场明亮的灯光只留下朦胧的灯影。 他们依旧在这里。 宴蓝放纵地醉了,他解开领口,脱了鞋光脚踩在草地上,拉住心爱的人毫无章法、尽情肆意地跳舞、歌唱,他不设防地挥洒着内心,搂着庄云流的脖子沉醉而迷恋地笑。 像名贵纯净的水晶,像妖艳炫丽的花朵…… 庄云流同样沉醉而迷恋地吻上去的时候,心想这就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比喻。 他们永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