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王妃娇媚撩人》作者:砚心女官 文案 清冷孤傲的靖王娶了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渝西翁主。 而渝西翁主梁忆瑾自恃美貌,骄纵跋扈的名声在外, 所谓水火不相容,众人皆以为她必定会受靖王彦卿的冷落。 红纱帐内,看着男人毫无平日里斯文的样子,梁忆瑾嫣然笑问:“不是说坐怀不乱吗?” 彦卿眯了眯深邃的眼眸,话说得理直气壮:“本王从不是坐怀不乱之人,不过这些年除了你,没人能坐得进来。” * 上一世的梁忆瑾骄纵狂妄,落了个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的评价。 重生后为保母国平安,她把身段低到尘埃里去。 学着收起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却不曾想,有人将她重新送回万人之巅,亲手为她戴上凤冠,引她受万人朝拜。 * 大楚靖王颜如冠玉、风度翩翩,多少闺中梦里人。 ——那是你没见过他杀人的样子。 大楚靖王眼高于顶、清冷孤傲,不近女色。 ——那是你没见过他在王妃面前的样子。 #一个戏jīng套路另外一个戏jīng的故事# 内容标签: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忆瑾;彦卿 ┃ 配角:林尧 ┃ 其它:qiángqiáng 第1章 楔子 梁忆瑾一步步往前,禁卫军一步步后退。 她一身黑色的夜行服,赤手空空,连把小刀都没带。渝西最jīng良的五十位禁卫huáng金甲全副武装,将她团团围住,却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这五十一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缓缓地挪到了月华宫门口。 正对着梁忆瑾的是禁卫统领,林安国,他的面容在梁忆瑾的泪光中变得模糊。 三年后,林府上下九十六口人全部被诛杀,无一幸免,包括那位现在不知藏在皇宫哪个角落等着梁忆瑾消息的林少将军,林尧。 林安国注意到梁忆瑾的异样,她好像根本没打算走,她满面的凄凉之中分明带着自投罗网的决绝。 * 上一世的今夜她走了,大楚来求亲的使者无功而返,她自以为逃过一劫。但是三年之后,整个渝西面临灭顶之灾。 大楚文治帝bào毙,性情bào戾的太子彦诩继位,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渝西。 彦诩对于渝西的态度不是征服,甚至不是掠夺,简直就是在泄愤,泯灭人性,毫无章法。他亲自率兵从东面一路屠城而来,万里焦土,尸横遍野。渝西守城官兵闻风丧胆,无不丢盔弃甲而逃,摧枯拉朽般,山河沦陷。 梁忆瑾独自带人护送六岁的幼弟往燕国避难,在蒙山附近被彦诩带人截住,那是梁忆瑾第一次见到那张恶魔一样的脸。 “翁主,”彦诩淡笑,居高临下睨着梁忆瑾,语气嘲讽,“您当年拒绝和亲是对的,否则现在岂非更痛苦。” “倒也不是,”梁忆瑾攥紧手中的长剑,字字含血:“我要是人在大楚,你活不到现在。” 彦诩微微一愣,继而大笑,“也许吧,可是你我都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他收敛笑容,扬了扬手,“拿下。” 他话音未落,一袭白衣从天而降,把梁忆瑾连同六岁的梁嘉赐拦腰抱起,飞入了蒙山茂密的丛林之中。此人轻功了得,脚底沾叶如履平地,在他的怀中,梁忆瑾感受到了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点温暖。 自知无望,她已经咬破了口中的药丸,吞下剧毒,只是舍不得对梁嘉赐动手。 此刻口中鲜血扑簌簌地往外冒,染红了救她之人的白衣衫,耳边是梁嘉赐无措地哭声。 “救我弟弟一命。”她挣扎着去抓那个人的手,说了她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梁忆瑾!”他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想把嘴里的毒药抠出来。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梁忆瑾想张口问他叫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她涣散的瞳孔中最终只留下了一张无比绝望的俊朗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一向不愿意qiáng迫我可爱的读者给我点收藏,给我评论(高冷脸)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我就跪着给你们发红包~~~~笔芯!!!!!! 小甜饼《乖,别骂人》在线卑微求预收~~~~ 随着两部电视剧爆炸式的走红 编剧陶伊人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 于是,她高中时大手笔追求过谭易的陈年旧事 在微博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 ** @网友吃不饱的兔子:哇塞,伊人好帅啊,话说谭家公子什么眼神啊? @网友打死不穿秋裤:果然最会撩妹子的还是妹子,好想变成男的被伊人姐姐追一次。 @网友你的野区我的家:手动@女朋友,看看人家~ @网友谭易是我老公:原来女神跟我的审美是一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吃瓜群众还来不及喘口气,当天晚上谭易的一条微博让某làng的服务器的再一次瘫痪了,他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敢跟大家说说我现在怎么追得你的吗?@陶伊人 ** 全网吃瓜群众:狗粮我们吃了,请原地结婚!!! 某làng工作人员:谭总一定要挑大半夜发微博吗? 公众号大佬:行吧,不睡了。 美艳冷淡人见人爱的大编剧X闷骚高冷禁欲挂互联网新贵 【点题小剧场】 谭易靠在阳台护栏上,微醺的目光深邃又漫长:“伊人,我曾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个世界,而你是我黑白世界里漏进来的一道光……” “我可去你妈的吧,”陶伊人一点没客气,“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对待漏进来的这道光的吗?” 终于被陶伊人骂了,谭易反而开心了,他低笑两声,缱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陶伊人,慢慢舔舔嘴角:“乖,别骂人。” 第2章 重生 文治二十六年,大楚国都,上京城外。 马车外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夹道的百姓熙熙攘攘,都想一睹传闻中渝西翁主绝美的姿容。 “好热闹啊。”芊儿捂着耳朵,惊喜不已。原本担心自家翁主远道而来,又因着之前闹性子拒绝和亲会受冷遇,没想到竟会受到这样礼待。 梁忆瑾也没想到,她挑起窗幔刚想看看外头的情景,就这么虚虚晃了一下就引得人群中一阵欢呼,吓得她又缩了回来。 “大楚的人这么好客?”梁忆瑾看向芊儿,惊魂甫定,“你听到刚才那声音了吗?” “奴婢听到了。” 就是因为听到那阵欢呼声,芊儿才又忙着替梁忆瑾整理妆容,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 “你说,他们靖王会不会是个丑八怪啊?”梁忆瑾有些担心,“要不然怎么娶个侧妃这百姓们就能高兴成这样?” 芊儿笑着将印了口脂的红纸递给梁忆瑾,叫她再抿抿嘴唇,一面道:“怎么会,都说上京城里贵家小姐个个都想嫁入靖王府呢,这要是个丑八怪,还会有人上赶着要嫁?” “说的也是。”梁忆瑾点点头,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大楚国力qiáng盛,中原霸主,犯不着讨好她呀。 没容得梁忆瑾多想,外头突然炸起震天的他鞭pào声,紧接着是内监尖细的嗓音拖着长调:吉时到—— 两人也顾不上再说其他,梁忆瑾接过芊儿递来的绛纱团扇遮面,由芊儿扶着下了马车。近十日的舟车劳顿没让梁忆瑾染上半分疲惫和不堪,红色喜服完美地贴合在她玲珑的身形上,裙尾曳地,翩然若仙。 朝阳五凤挂珠钗垂下的流苏随人晃动,特别是坠至眉心的那颗红宝石,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 梁忆瑾刚一露面,周围等候多时的大楚百姓卯足了劲又是抚掌又是喝彩,一个个兴奋至极,相较而言,新郎官倒是最淡定的了。 彦卿等在距马车一步之遥的地方,眉目温然,是一贯平和的脸色。只是他平日喜欢着素色的衣衫,今日这一身的红色,衬得他肤色如玉,风姿卓著之外更多添了几分魅惑。 隔着团扇,影影绰绰的,梁忆瑾又不好一直盯着彦卿细看,匆匆扫过一眼,只是觉得这人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一走神,上轿的时候就被长长的裙摆勾了一下,险些不稳,好在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握住她的手臂,将人往里送了送。 异样的苏麻感自手腕处传来,梁忆瑾忍不住侧首望了彦卿一眼。 “当心。”他低笑一声。 他这一笑,好像在嘲弄梁忆瑾不够矜持,梁忆瑾表情讪讪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捏起裙摆小心翼翼地在轿中坐下,仪态端庄好似一只骄傲的孔雀。 彦卿又多看她两眼,这才转身上马。 眼前红色的帷幔落下,梁忆瑾随之松了口气,坐姿也不像方才那样拘着。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回忆着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朦胧的画面,胸口传来沉闷的窒息感。 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彦卿呢? 从城郭至靖王府一路都有百姓相迎,鞭pào锣鼓声更是一刻未歇,梁忆瑾虽然不懂大楚风俗,但毕竟也是渝西国翁主,也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这样的阵仗还是叫她心中隐隐不安。 喜轿落地,梁忆瑾才迈出一只脚,又触电般吓得缩了回来。 地上竟然铺的是红绸!材质上佳,泛着粼粼波光,纵然养尊处优多年,以红绸为毯未免也太过奢靡! “没关系的,”见她迟疑,彦卿上前将牵红一端jiāo到梁忆瑾手中,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 绛纱团扇之外彦卿的背影朦朦胧胧,如一团火光。他的声音温润沉稳,让人心安。 梁忆瑾稳了心神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彦卿的父皇文治帝,母妃温氏两人均健在,高堂之上端坐的却只有魏皇后一人。 魏皇后的脸上挂着雍容的笑意,她身侧站着的是正式当朝太子,彦诩。 仅仅一眼,耳畔的欢声笑语霎时间化作一片寂静,就是他,他血洗梁洲,攻入皇城,连三岁幼童都不曾放过。梁忆瑾咬住下唇,控制着不让自己看彦诩那张恶魔般的面孔。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滴答,一滴清亮的眼泪从团扇后滚落,打在红色的跪垫上。 彦卿微微一愣,继而蹙起眉头,怎么哭了? 想起上一世彦诩在渝西犯下的罪孽,梁忆瑾将嘴唇都咬得破了皮还是没能忍住,她低着头,浓密蜷曲的眼睫上也挂着泪珠,扫过遮面的团扇,又勾出两道浅浅的泪痕来。 彦卿望着那两道泪痕,心口像被人剜了一刀。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姐姐妹妹那么多总有几个哭包,长大后风月场间的女人受了冷遇,谁还不会个梨花带雨、泫然欲泣招人疼爱的花招,但彦卿从未动容,甚至觉得做作厌烦。 可梁忆瑾的哭是那样隐忍,瘦削的肩背崩得直直的,是使足了力气却又无可奈何落下的眼泪。 嫁给自己就这么委屈?心疼之余又有些恼火。 “礼成——” 内监细细的嗓音让彦卿收回了神思,他又看了梁忆瑾一眼,轻扯手中的牵红往新房去。 游廊上仍是铺着红绸,屋檐下两排看不到尽头的红纱灯如飞云彩霞,一路蜿蜒。 到了新房门口梁忆瑾又不敢动了。 她是侧妃,按理说也该住到偏殿去,怎么就直接登堂入室往正殿里来了。 彦卿还憋着不痛快呢,也没像之前那样温声安慰她,只是手下用力一扯把红绸另一端的梁忆瑾差点拽趴下,一个踉跄就撞到了他身上。彦卿伸手稳住她的腰身,能感受到从团扇后she出来的两道带着怨气目光。 见梁忆瑾恼了,彦卿反而唇角微勾,搭在她腰上的手就再也没拿下来,扶着她往榻上坐下。 新房之中只留了伺候嬷嬷,还有几位儿女双全的女眷,由她们来为两位新人撒帐,讨个好彩头。这些妇人对视一眼,抿着笑意。都是过来人,也深知甭管本性如何,dòng房之中这男人都得演一晚上的体贴的温柔,只是眼前靖王对侧王妃的关照可真不像是演出来的。 新人坐定,先行却扇之礼。 一路上揣着这只扇子,梁忆瑾早都想放下了,也没为难彦卿,直接替他把却扇诗省了,轻轻将面前的团扇移开,低垂着眼眸不看人。 梁忆瑾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可即便如此,在她拿开扇子的瞬间,屋内还是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她肤色细腻白皙,红唇像沾了露珠花瓣,又密又长的眼睫轻轻抖动,如羽毛一般在人心头掠过。 男人的虚荣心有时候来的连自己都意外,听到周围人的反应,彦卿勾了勾唇角,很是满足。但这满足只有一瞬,因为在他伸手接过扇子的瞬间,他注意到梁忆瑾唇上未gān的血迹。 心里那点得意的小火苗瞬间就被兜头浇灭了。 彦卿可是习惯了被女人捧着追着恭维着的,且不说他年纪轻轻就封了亲王,光是那张脸,上京城里未出阁的姑娘们闺房中搜一遍,有一个算一个,谁私下里没藏着一两张靖王的画像,怎么跟他成亲就能让梁忆瑾委屈成这样? 两人坐在榻上,心思各异。 这时撒帐歌起,女眷们将五色花果朝着一对新人撒下,按理说新婚夫妇该以衣裾盛之,得果多,得子多。彦卿才懒得凑这份热闹,端坐着没动,梁忆瑾瞥他一眼,也跟着没动。 撒了帐,喜娘端了合卺酒来,这合卺之酒必是苦酒,夫妻共饮象征合二为一,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梁忆瑾嘴唇有伤,刚抿了一口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彦卿瞧见,心里暗慡:活该! dòng房礼成,喜娘和观礼的女眷们退下,彦卿也该去前头招待宾客了。 临出门前,他还是不死心从袖间掏出手帕递过去,冷着声音道:“擦擦,既然这么委屈,当初……” 当初就再多坚持两天,把自己饿死算了。 但彦卿的话没说完,生生被吓了回去。 梁忆瑾抬头,第一次看清了夫君的长相,骤然之间,瞳孔急速收缩。她颤抖着将手帕连同彦卿的手一起攥住,整张脸血色失尽,眼底又漫出泪来。 彦卿噎住,下意识抽胳膊,竟被梁忆瑾箍得死死的,他拧起眉头,不解地看向情绪失控的美人。 她抓着彦卿的手,力气极大,那姿态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指甲陷入皮肉之中,彦卿都能觉出痛来。 “是你啊,”梁忆瑾颤抖着开口,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是你啊。” 彦卿不解又十足警觉,反问:“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的内容补充在了第四章的开头哦,不影响阅读~~~正经作者在线卑微…… 如果刷新不出来的话微博也有哦@砚心晋江 第3章 新婚 是谁? 是那位从天而降的白衣公子,是上一世梁忆瑾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怎么会是他?竟然会是他?! 她只知道上一世靖王在彦诩登基后辞官归隐,不知所踪。坊间传闻说先帝实则将皇位传给了七皇子彦卿,彦诩杀弟夺位,所以靖王并非辞官,是被他亲哥哥给害了,如此看来看来传言不实。 梁忆瑾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脸面,双臂缓过彦卿结实的劲腰,将柔软的脸蛋贴了过去,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伴着汹涌的眼泪倾巢而出。 彦卿被突然间的投怀送抱惊得浑身一震,姑娘柔软的身体哭得颤抖不停,胸前绵软就贴在他的身上,发丝上馥郁的香气钻入鼻中,叫彦卿有些心猿意马。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这些年真的能坐进来的也只有梁忆瑾一个。 彦卿的手掌慢慢落在梁忆瑾的后脑上,手背上还有被梁她掐出来的血印。 大概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彦卿就觉得不对劲,传言中的渝西郡主自恃美貌,桀骜不驯,又在军营中待过几年,应当是个英气飒慡之人。可他见到的梁忆瑾明明就是软软糯糯的水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怯怯的小心翼翼。红绸不敢踩,正殿不敢住,这真的是众人口中的渝西翁主吗? 芊儿和杜嬷嬷守在门口,听到房中隐约传来哭声两人都吓了一跳,但又不敢贸然进去,正发愁的时候,彦卿的近卫司振过来了。 皇后人还在府里等着与彦卿说话,见他迟迟不露面,太子便派了司振来看看。 司振轻叩房门,小声道:“主子,皇后娘娘还在前头等着您。” “这就来。”彦卿答得倒是很快,语气也平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芊儿与杜嬷嬷对望一眼,都稍稍放下心来。 梁忆瑾也极懂事,明明哭得抽抽噎噎的,听了司振的声音赶忙松开了胳膊,结结巴巴道:“王爷快去忙吧。” 彦卿将手帕搁在桌上,掸了掸衣衫上沾着的泪珠,低声道:“别哭了,我尽量早些回来,有什么话你慢慢同我说。” 梁忆瑾这才注意到彦卿手背上被她抓出来伤痕,呀了一声,又着急又害怕:“怎么办呢,一会儿被人瞧见?” “无妨。”彦卿将手敛入袖中,转身出去了。 彦卿刚走,芊儿和杜嬷嬷就冲了进来,梁忆瑾正对着一方手。 “翁主,”芊儿吓坏了,“翁主您怎么哭成这样了?” “我……”梁忆瑾不知该如何回答,芊儿着急着追问:“王爷他欺负您了?他是不是还在为您之前不答应和亲的事生气?!” 芊儿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好像梁忆瑾一点头她就要去找彦卿算账。渝西习俗,女子多少会些武艺,芊儿从前也没少惹事。 “没有没有,”梁忆瑾摁住芊儿,生怕她冲动,好言好语地哄着她:“我是没想到靖王竟然这样体贴,他瞧着我的嘴唇裂了,还给了手帕叫我擦呢,你瞧。” 梁忆瑾拿起手帕给芊儿看,眼中满是温柔:“我第一次离开父王和母后,提心吊胆的,遇到靖王的这样的人,一时欣喜,是喜极而泣。” 其实梁忆瑾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她的确是一路忐忑而来。上一世的梁忆瑾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生下来便是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只有别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何曾认真看过一个人。 历经国破家亡才懂人心凉薄,梁忆瑾知道害怕了,真怕。 她答应和亲,只身前来,原本是做了舍弃自己的打算,只要能保得渝西的平安,她可以付出所有,可她就怕即便如此母国依然难逃噩运。 但现在不一样,彦卿,是个可以拯救她的存在。 彦卿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梁忆瑾惦记着他那句“尽量早些回来”,傍晚时分就沐浴更衣,将华贵的喜服褪下换上了薄薄的寝衣,还特意将珍珠细粉涂抹了全身,一处都没有放过。她做足了功课,却硬生生等了彦卿两个时辰,可见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哄弄人呢。 杜嬷嬷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家翁主脾气一上来不伺候了,不过看着梁忆瑾的表情像是还好,门咯吱一响,她便赶紧迎了上去。 彦卿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朦胧,步伐却没乱,没喝醉,但见梁忆瑾上来扶他,也没推开,虚虚地靠在她身上,由她将自己引至榻前,杜嬷嬷要帮忙,被梁忆瑾不动声色地支开。 而这一切都被彦卿尽收眼底。 “王爷难受吗,要不要饮醒酒汤?” 梁忆瑾柔软的手心轻轻扫过彦卿泛着酡红的脸庞,轻声问道:“还是要再用些宵?” 彦卿挑起眼皮,迷离的目光落在梁忆瑾的脸上。不知她何时换了装扮,青丝如瀑般散落,几缕发丝落在胸前泛着雪光的肌肤上,曲折盘旋之处正是襕裙之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柔软。 彦卿的目光太肆无忌惮,杜嬷嬷赶忙拉着芊儿退下,留了一对新人独处。 梁忆瑾被他看得也极不自在,却还要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慢慢蹲在彦卿腿边,伸手去帮他脱靴子。 苍天在上,这是梁忆瑾头一回给别人脱鞋,除了生拉硬拽也没有别的法子,她要是再多使三分力气,那双靴子大概也就寿终正寝了。 彦卿垂眸睨着美人抿紧嘴唇暗暗用力跟一只靴子作斗争,勾唇低笑:“翁主从前没做过这些,起来吧。” 他一开腔,梁忆瑾更着急了,额上都沁出了汗,明明已经不耐烦了,偏偏还是柔声细语道:“这就好。” 终于,靴子落地,梁忆瑾长长地吐了口气。 彦卿单手撑着额头,看着她一脸骄傲的模样,闲闲道:“不得了。” “嗯?”梁忆瑾偏头看过来,“王爷说什么?” “没什么,”彦卿将腿收上来,随意拉过锦被垫在身后,手掌轻拍chuáng沿,“坐。” 梁忆瑾拢了拢衣衫,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距离很近,梁忆瑾看着彦卿深邃的眉眼,又想起上一世他救自己时的模样,一时间竟痴痴得伸出指尖去描他的眉。 彦卿想起她的话,低声问:“见过我。” 梁忆瑾指尖一顿,“见过。” “哪里?” “梦里。” 彦卿胸口一窒,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梦里?” “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可怕的梦,”梁忆瑾美眸闪动,声音轻微,“在那个梦里,唯一的好人长着跟靖王您一模一样的脸。” “靖王您信吗,你我前世有约,今生我千里万里赴约而来。” 彦卿的眸色暗了下去,握住着梁忆瑾的腰往自己怀里一摁,姑娘chuī弹可破的红唇在自己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梁忆瑾贴着他的面颊开口,连气息都是香的:“我原本不想嫁来大楚,跟父王闹了几日,拗不过他才不情不愿地来了,但就在我看清您的那刹那,我好庆幸,庆幸我来了。” 说完这句,梁忆瑾轻轻抵住彦卿的胸膛,将自己推开些,蒙了水汽的眼眸害羞带怯地望向他。 话里带着真情,字字真切,这动作却略显僵硬,见彦卿没什么反应,梁忆瑾心慌得厉害。虽然这一套动作已经脑中演练了一整个下午,但此刻做出来,她自己心里也虚,不知是个怎么荒腔走板的调调。 “王爷?”她又鼓足勇气点了点彦卿胸口,小心翼翼的叫他。 “嗯?”彦卿散漫地哼了一声鼻音,微醺的双眼勾住梁忆瑾的眼神,两根手指夹住她的腰间丝绦,轻轻一拽。梁忆瑾下意识去挡,又觉得不妥,咬住嘴唇缓缓地将手移开,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刚才诉说心意时那般游刃有余。 算上上辈子梁忆瑾也未经人事,紧张是肯定的。但见彦卿终于有了反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色/诱彦卿可是第一步,要是这就铩羽而归,那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彦卿的手落在梁忆瑾的肩头,轻轻一抹就将她披在襕裙外的纱衣除掉,咬着她的耳朵嘱咐:“你若是不愿意就同我说,我随时停下来。” 彦卿不是重欲之人,亦不愿qiáng求别人。不管梁忆瑾说得怎样催人泪下,他看得出这姑娘是在委身讨好他,已经不择手段满口瞎话了。 一切停止地很快,很突然,梁忆瑾地意识还未回笼,她挣扎着抬头,沙哑着嗓音询问,“王爷,您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审核大佬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让我过了吧!!!!!!!!!! 第4章 红痕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解锁了,感谢天感谢地!!! 可能是梁忆瑾的那声关切中夹杂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同情和遗憾,总之彦卿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他腾然起身,扭着梁忆瑾的胳膊把人调转方向,滚烫的一双手用力掐着她的细腰上的软肉,没有一星半点的怜香惜玉,全然是为了荣誉的证明。 直到梁忆瑾的雪白光洁的背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彦卿才贴在她的耳边一遍遍问她:“跟我说说什么叫好了,嗯?” 梁忆瑾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能勉qiáng支撑着 身体不瘫软下去已经是理智的极限了,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提醒着自己:不能扫兴,不能动手,毕竟他上辈子救了你,这辈子有可能还要再救你,坚持,再坚持。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忆瑾隐约感觉到彦卿扛着她去侧间洗了洗,又把她扛了回来,她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怎么将她放在榻上,她就怎么睡了过去。 彦卿斜斜卧在梁忆瑾身侧,低头细细打量着,眼神复杂。她蜷缩成一团,半张脸陷入羽枕中,发丝凌乱披散着,一条胳膊连着好看的蝴蝶骨坦露在红色的锦被外,身上皮肤仍泛着动情后的绯红。 两人肌肤相贴,密不可分之时,彦卿能感受到她因为疼痛而本能的抗拒,以及她笨拙又生疏的讨好。他拉过被子将她遮住,目光落在她腰间被他掐出的红痕,彦卿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起身去拿了化瘀的药膏来。 毫无疑问,梁忆瑾的身体对彦卿来说充满诱惑,他一边替她上药,一边暗自羞愧于自己的失控。 陷入沉睡的梁忆瑾不知做了什么梦,神色痛苦,连身体也跟着抖动,彦卿刚想要叫醒她,就听见她无比清晰地说了一句:彦卿,救救我。 被点了名的人眼神莫名柔和了几分,他俯身贴过去,小声询问:“我怎么救你?” 含糊不清啜泣声从梁忆瑾的喉咙间溢出,眼角也渗出了湿热的泪珠,两条细细的胳膊紧紧拥着被衾,白皙的皮肤上还有道道红痕,她双目紧闭,牵连着连眉心都蹙起深深的川字,浓密的眼睫剧烈不住地抖动,可想而知梦里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彦卿眼中的疑惑更深,他探出指尖将梁忆瑾眼角的泪珠抹碎,低声自问: “到底在怕什么?” *** 阳光从窗棱间穿过落在梁忆瑾的脸上,她不耐烦地转了个身,轻声叫嚷:“芊儿,把帘子放下来。” 芊儿偷偷瞥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彦卿,低着头没敢说话。 梁忆瑾没听到回应,正想提高声音再喊一次,下身突然传来的撕裂感让记忆归位,这不是渝西国的月华宫,这是是大楚国的靖王府。 意识到这一点,梁忆瑾倏然坐起身来,半遮着眼睛刚一转头,就看到彦卿坐在对面悠然地饮着茶。 梁忆瑾面色一紧,也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赶紧跳下chuáng,一面由芊儿伺候着穿衣,一面讪讪笑着:“没想到王爷已经收拾好了。” 彦卿眉眼淡淡地扫过来,语气温和地警告:“以后不许再跟我说好了两个字。” “记住了。”梁忆瑾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明媚得连屋外的日光都自惭形愧。 彦卿盯着梁忆瑾唇角的浅浅的梨涡,突然问她:“昨晚做了什么梦?” 梁忆瑾认真摆弄着腰上的佩环像没听到一样,静默半天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噩梦。 “经常做噩梦?”彦卿背光而坐,表情忽明忽暗,语气中也并无波澜,听不出他到底是关心还是在盘问。 梁忆瑾定睛看看他又转过头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改日,”彦卿拢了拢袖子站起来,将梁忆瑾慌忙之中掉落在地上的香囊捡起来递过去,“给我讲讲你的梦。” 梁忆瑾接过香囊,勾唇笑笑:“王爷怎么会对我的梦感兴趣?” “因为你昨夜在梦中唤我救你,”彦卿挑眉,靠过来些:“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救得了你。” 梁忆瑾下意识后退两步,笑容láng狈起来,但仍不忘恭维彦卿,“我梦里的麻烦对王爷来说不费chuī灰之力。” 彦卿垂眸见梁忆瑾的耳根一点点变红,漫然笑笑:“那就好。” 用了早饭,梁忆瑾同彦卿一道进宫请安。路上,梁忆瑾小心翼翼地跟彦卿打听皇太后和皇后的喜好,神情极度认真。 彦卿耐心回答完梁忆瑾的问题,将拿在手中的折扇在指间转出了个好看的花样,睨她一眼:“就这么想讨得她们的欢心?” “不应该吗?”梁忆瑾抬头,“我以为王爷会希望我这样做。” “你要是为了我那没必要,”彦卿说得满不在乎,“他们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罢,那都是她们的事,与我无关,甚至与你也无关。” “唔?”梁忆瑾把彦卿这句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不得不说,这种爱谁谁的态度倒是挺合乎她心意的。只是这一世她身不由己,再不能想如何便如何了。梁忆瑾弯起唇角,漂亮的大眼睛露出羡艳羡的色彩:“王爷一向这样肆意不羁吗?” 彦卿背抵着马车,吊着眼梢看过来,“以翁主素日行事的风格,我这也配叫肆意不羁?” 梁忆瑾低下头,无奈地笑笑:“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的好时候。” 从彦卿放下看过去,梁忆瑾的脸小巧jīng致,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明明就是小狐样狡黠灵动的长相,却偏偏在某一刻就露出如无家可归的小白兔一样怯生生的神情。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彦卿看了梁忆瑾几回,她都保持着双手托腮姿势出神,脸上带着淡薄的凄楚,蜷曲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笼罩出一片好看的弧度,彦卿直觉地感受到在她的人生中也有一片yīn影,那么yīn影让她在梦中难以安宁,那片yīn影让她的变得谨小慎微。 那片yīn影究竟为何物? 大楚的皇宫位于上京城北侧的龙首原,依龙首山脉而建,地势高亢,将整个上京城尽收眼底。马车在凌霄门前停下,宫墙森然高立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大楚的永安宫以壮阔辉煌著称,然而百闻不如一见,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果然名不虚传。 生在这样的巍峨的宫殿之中,有这样富足的国力做后盾,难怪彦卿长了一张不知忧愁为何物的gān净脸庞。 “王爷出宫前住在哪里?”梁忆瑾仰头看向彦卿,嘴角带笑,眼神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真的感兴趣他从前住在哪里,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彦卿抬手随意指了指,“前头。” 可不是前头吗,这身后就是宫门了。 见彦卿意兴阑珊,梁忆瑾也不没话找话了,虽然不习惯讨好别人,但道理她都懂的,要进退得宜,适时闭嘴。 过了凌霄门就是三清殿,经过的时候梁忆瑾悄悄合掌置于胸前,嘴唇张合,默默有词。彦卿见状停下脚步,“你若信就进去拜拜,我等你。” “那我很快。”梁忆瑾提起裙摆,小跑着上了台阶。 趁着梁忆瑾不在,司振上前回话,“殿下,殷郡主今日怕是也进宫了。” 彦卿瞥他一眼:“用你说。” “那一会儿,打起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彦卿悠悠地看着远处的太液池上新修的蓬莱山,勾了勾嘴唇:“看戏咯。” “那奴才是不是该帮着侧王妃?”司振是了解殷曼易的,她发起火来手中鞭子从来不长眼。 “你?”彦卿略略思考,眼神悲悯:“你顾好自己。” 司振就有些不服气了,殷曼易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若不是顶着个郡主的头衔,早都被人打残了,至于新来的侧妃,司振偏头望去,那片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三清殿的门口,小巧玲珑。下台阶的时候步履一乱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倒。 司振满脸都写着“王爷你瞧不起我”。 “不信?”彦卿哼笑一声,眼神淡淡地落在梁忆瑾身上,小声道:“那就找机会试试。” 话音落地,梁忆瑾已经走到了跟前,似乎很满足,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王爷,咱们走吧。” 过了三清殿,面前是一条细细的活水与宫外的潏河相连,活水东流汇入太液池中,池中有蓬莱仙岛,郁郁葱葱,不过几步之隔,竟然有了江南水乡的神韵,连周围的空气的都是湿湿的。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她从前读《阿房宫赋》,里头写:歌台暖响,chūn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她还以为是文人墨客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倒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走过汉白玉雕刻的石拱桥,从竹林间钻出,一座富丽巍峨的宫殿宛若从天而降屹立眼前,便是皇太后居住的长安殿了。九十九级石阶之上,是大开的殿门,门上悬着绛色的薄纱,透光透风又阻断了灰尘蚊虫。 殿中隐约有丝竹管乐之声传出,飘飘渺渺。 梁忆瑾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提起裙摆,迈着小小的步伐,走路走得端庄又专注。 彦卿垂头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摸了摸鼻尖,笑了。 大楚的衣着不比渝西,虽更能凸显女子的曼妙的身姿但的确繁复,裙摆又长又沉托在身后,难怪梁忆瑾从昨天到今天总是被绊倒。 似乎感觉道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梁忆瑾茫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彦卿考究的目光。 梁忆瑾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一团火红的身影从长安殿中冲出来,跳跃着自上而下径直扑到彦卿身边,伴着一声脆脆的呼唤:“七哥!” 第5章 樱桃 梁忆瑾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像是被来人给吓到了,生生退下两步,与彦卿之间隔出一大段距离。 彦卿看了梁忆瑾一眼又转过头去,眉梢轻挑,笑得讳莫如深。 那团火红的身影长了一张圆脸,眼睛也圆圆的,目光从梁忆瑾身上掠过恍若未见,又甜甜地对彦卿撒娇:“七哥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说着话,双手自然而言挽住彦卿的手臂,还故作亲昵地往彦卿身上贴了贴,拖着彦卿就走。 梁忆瑾见状,眼神询问看向司振,司振走近两步言简意赅道:“殷郡主,皇太后的侄孙女,父亲是安国侯,殷俭荣。” 梁忆瑾了然,再回头,彦卿跟殷曼易已经到了长安殿门前,殷曼易不知在说什么,笑得花枝乱颤,彦卿拍了拍她示意她送开自己的胳膊,然后整了整衣衫,背对着梁忆瑾却再没有往前走。 “七哥怎么不进去?”殷曼易明知故问。 看着殷曼易那张自作聪明又显得蠢笨无比的大圆脸,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彦卿的心头,他转过他身朝梁忆瑾伸出手,声音不大不小地唤她:“王妃,走快些。” 比起彦卿身后立即垮下脸的殷曼易,梁忆瑾的神色一直坦然,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始终带着绵绵的微笑。她快走两步将手放入彦卿的掌心,与他盈盈相视,低声道:“妾身来了。” 这句话落在彦卿的耳朵里,竟然听出些同情的意味。他握住梁忆瑾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拉到自己身侧,这才转身,对殷曼易气鼓鼓的神色视而不见,低声道:“进去吧。” 里头的人早已注意门外这又酸又甜的一幕,魏皇后抿着嘴唇,得意洋洋地看了皇太后一眼。 殷曼易沉着脸快步走进来,带着风似的,负气在自己的食案前坐下,动静很大。只在这一刻,太后的眼中的闪过一丝淡淡的不耐。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彦卿拱手行礼。 梁忆瑾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福了福,一直低着头。 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与殷曼易方才的粗鲁无礼对比鲜明,魏皇后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太后的目光越过彦卿落在梁忆瑾身上,温然开口:“孩子,你把头抬起来,叫哀家看看。” 梁忆瑾闻言慢慢把头抬了起来,双瞳剪水,冰肌玉骨,连跪在太后身侧替她打扇子的贴身侍女都不由得暗自吸了口气。 太后弯起眼睛,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魏皇后,意味深长道:“果然好看。” 魏皇后略略颔首,姿态雍容。 等到彦卿和梁忆瑾坐定,皇后的贴身宫女芳茹站出来将受邀而来的女眷一一介绍给梁忆瑾。这些女眷不是姓殷就是姓魏,坐在梁忆瑾对面面容沉静的女子叫魏琬琬,是彦诩的正妻,当朝太子妃,魏皇后的亲侄女。 可自打梁忆瑾坐下,除了在芳茹介绍时与她点头问好,魏琬琬就几乎没有抬过头,一直低垂着眼眸神色淡漠地饮酒,不过看起来酒量不错,三五杯下肚,面色也无异常。 说实话,魏琬琬长得比殷曼易好看多了,贵为太子妃,装束却极简单,如瀑布样的发丝只用一直砗磲白簪挽着,一身天水碧的石榴裙,虽少了几分贵气但却gān净清慡,不像殷曼易珠翠满头,穿红着绿的。梁忆瑾是新婚所以穿了大红色的衣裙,她是个什么妖怪,也偏偏凑在今天穿一身红色。搁在从前,梁忆瑾恨不得叫人把这个多作怪的丑人扒个jīng光,但现在的她只能面上笑盈盈,心里骂骂得了。 梁忆瑾在心里抽着殷曼易在嘴巴子,好不过瘾。想得出神,伸出去夹点心的筷子硬是戳在了红木食案上,她收回神思,见对面没人发现自己的异样,正窃窃自喜,一转头就见彦卿朝自己挑挑眉,看傻子一样。 梁忆瑾朝她莞尔一笑,就当刚才拿筷子扎木头的人不是自己,坦然自若地夹起一块蜜饯樱桃放入口中。 彦卿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过渡到对面的魏琬琬身上,略略一顿,就听见殷曼易尖锐的嗓音响起:“皇祖母,孙儿想吃冰镇的甜碗子了。” 虽是太后的侄孙女,但殷曼易为显亲切一直称太后为祖母。 “端些上来吧。”太后朝着身旁的丫鬟点点头,“哀家就不吃了,太凉。” 殷曼易漫然扫了梁忆瑾一眼,娇声道:“七哥爱吃葡萄和果藕,chūn岚姑姑莫忘了叮嘱一声。” chūn岚笑应:“奴婢知道了。” 梁忆瑾眨眨眼睛,身子朝彦卿倾斜过去,小声道:“葡萄和果藕,我记下了。” 彦卿偏过头,散漫笑问:“你记这个做什么?” “王爷的喜好我都会慢慢记下,”梁忆瑾掰着手指,算着:“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听什么曲子,看什么书,王爷都要告诉我。” 梁忆瑾和彦卿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虽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在旁人看来,俨然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 彦卿余光瞥见殷曼易瞪圆的眼中已然要喷出火来,他索性又往前靠靠,与梁忆瑾故作动人的目光相接,他懒懒地勾了勾唇,问她:“够近了吗?” “够了。”梁忆瑾面色微凝,身体不由自主地撤开些来,耳廓似被彦卿的气息烫到,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这一幕恰好被魏皇后看到,她瞧了一眼怒不可遏的殷曼易,扬声打趣道:“小七在跟王妃说什么悄悄话呢。” 彦卿坐直身子,淡淡笑道:“说这蜜饯樱桃好吃。” “这是宫里御厨新制成的,你们若喜欢,本宫便差人送些去你府上。”魏皇后悠然摇动这手中的羽扇,笑盈盈道。 “那就多谢母后了。”彦卿坐得笔直,两手置于膝头,比起魏皇后话语里的亲昵,他从肢体上就露出生疏和抗拒了。 “我记得小七是不喜欢吃樱桃的?”一直沉默的魏琬琬突然开口,带着浅浅的醉意,直勾勾地盯着彦卿,波光流转,似撒娇又似挑衅。 没容得彦卿开口,魏皇后先是哈哈大笑:“太子妃同靖王自幼相熟,还记着他不爱吃樱桃呢。”她语调温和,剜向魏琬琬的眼神中却透着隐忍的凛冽。 魏琬琬蓦然失笑,低喃着说了句什么,大家都没听清。 “扶太子妃去解解酒吧,”魏皇后对跟在魏琬琬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人扶出去。 婢女刚伸出手搭上魏琬琬的胳膊就被她轻轻拍落,她抬头浅笑,明媚动人,“没关系,我没醉。”但仍是盯着彦卿不放,笑嘻嘻跟他确认:“你是不爱吃樱桃的,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莫名尴尬起来。太后倚着凭几眯眼瞧向皇后,嘴角反生出一抹笑意。 彦卿笑笑,正要开口,就见梁忆瑾歪着脑袋看向魏琬琬,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求知欲:“太子妃,靖王除了不爱吃樱桃还不爱吃什么呀,你快告诉我,我好记下来。” 说完又朝着彦卿耸耸鼻尖,遗憾道:“好羡慕太子妃和殷郡主,我都不知道殿下您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有些人天生适合撒娇,像梁忆瑾这样的,五分天真五分娇嗔,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含着相见恨晚的情愫,慢慢地dàng漾开来,连周围的气息都被她搅动得暧昧起来。 彦卿将手盖在梁忆瑾的手背上,眸色温柔,“不要紧,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论演戏,在彦卿面前,梁忆瑾才是小巫见大巫了。 梁忆瑾进入长安殿半个时辰,不管最初那一刻她姣好的面容有多惊艳,皇太后都没真的把她放入眼中,直到她开口为彦卿扫除尴尬。 太后挑起眼皮仔细打量着梁忆瑾,淡淡笑问:“甜碗子怎么还没上来?” “是啊,怎么还没上来?!”殷曼易抓着手中的团扇摇得火急火燎,越扇越热。 “来了来了,”chūn岚带着一众宫女脚步匆自殿外而入,亲手用填漆茶盘捧着一只白玉浅碗递给殷曼易,“郡主请用。” 殷曼易虽是催得着急,但也没着急动口,一双眼睛咕溜溜地追着往梁忆瑾身边送甜碗子的丫鬟。那丫鬟许是第一回 来殿前伺候,手忙脚乱,递过去的甜碗子一个不留神就打翻在了梁忆瑾的衣裙上。 梁忆瑾哎呀一声急忙挪开,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对面的殷曼易却是几步跨过来,气急败坏地揪住跪在一旁告罪的宫女抬手就是一巴掌,“怎么做事的!” 小宫女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休,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是无心之失,还望郡主宽恕。” “无心之失,好一个无心之失,你这蹄子手脚不利索,嘴巴反倒是厉害,不好好教训你,往后其他人都以无心之失往主子身上泼汤泼饭了!” 殷曼易连推带搡,连眼底都红了,也不顾太后在场,顺手就把鞭子从腰间解了下来,啪啪几下,宫女的背上便皮开肉绽。 众人急忙起身劝说,可殷曼易偏是个人来疯,越是劝她,她就越是要撒野。只见她手中的鞭子又扬了起来,只是这一回鞭子的尾巴的方向一偏,朝着梁忆瑾就去了。 梁忆瑾下意识抬手,就凭殷曼易这两下,她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将鞭子从她手中抽掉,但梁忆瑾几乎是在抬手的同时又把手缩了回来,qiáng迫自己等着那一鞭子落下来。 她几乎能听到细细的鞭尾扫过空气发出浅浅的哨声,却没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只听见咚的一声,鞭子从殷曼易手中飞出,砸向门上悬着的薄纱,力道很足,梁上的铜钩都崩掉了,薄纱随着鞭子落地轰然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看梁忆瑾扮猪吃老虎也挺过瘾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侧帽饮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域人、34117600、励志当?土豪?、棠郁、我于荒颓中睁眼亦从灰、侧帽饮水、终南老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lifaf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护你 手上的劲儿猛然一松,殷曼易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神茫然地看向彦卿,“七哥?!” 彦卿一手护在梁忆瑾脸前,并未生气,甚至还带了淡淡笑意:“别误伤了旁人。” “我心里有数,”殷曼易恶狠狠的目光从梁忆瑾脸上掠过,转头看向太后,此地无银三百两道:“皇祖母,孙儿只想管教下人,并不会伤及无辜。” 太后面色平淡,垂眼看向低着头的梁忆瑾,不疾不徐道:“好孩子,吓到你了吧?” 梁忆瑾正出神地盯着彦卿的手背,没听到太后的问话,芊儿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提醒:“侧王妃,太后问您话呢。” “嗯?”梁忆瑾这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殿下受伤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彦卿,果然,他手背上明显凸起一道狰狞的红痕,皮肉绽开之处渗出点点血珠,应当是刚才抓鞭子的时候被抽到了。 殷曼易慌了,小步往彦卿跟前凑了凑,又不敢离得太近,声音也低了下来,一扫刚才的理直气壮,小声道:“七哥你也是,不知道躲着点……” 梁忆瑾哑然失笑,他躲着点,我身上可就开了花了!说实话看到彦卿手背上的伤,梁忆瑾有些后怕,显然这一鞭子比刚才抽宫女的那几下力气都大,很不得一鞭子要了她的命啊。 彦卿似乎是才注意道手背上的伤,不太在意,竟还调侃了一句:“劲儿不小。” 魏琬琬正要探身去查看彦卿的伤口,被魏皇后不动声色地挡开,她yīn沉着脸道:“还不快带靖王跟王妃去后殿,该擦药的擦药,该换衣裳的换衣裳。” 她这一声令下,赶忙有宫人躬身上前,“请靖王和王妃随奴才这边走。” 皇后又抬手胡乱指了几个人,凛然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儿收拾gān净,大好的日子别叫扫了兴。”说完闲闲扫了殷曼易一眼,语气不轻不重道:“你这丫头,性子还是这么急躁,也该学学王妃,贤淑大方才好。 梁忆瑾是侧妃,可皇后偏偏一口一个王妃地叫着,分明也是故意要抬举她。 殷曼易气不过,撇着嘴不理会,还想跟着彦卿他们往后殿去,刚迈出脚就被安国侯夫人也就是她亲娘一把拽住,“你消停点吧。” “我没有……”殷曼易急着狡辩,一抬头见太后目光冷冷地瞥过来,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行了,都坐吧,”太后摆摆手,语调轻松全然不把这小打小闹当回事:“这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就是jī飞狗跳的,这些年了也总是长不大。” chūn岚扯了扯那个笨手笨脚惹了事的宫女,冷声道:“跟我来吧,总得受了罚才能长记性。” 那小宫女吓坏了,半天都没从地上爬起来,还是chūn岚扶了她一把,才勉qiáng颤巍巍地起身。 “chūn岚姑姑,”殷曼易叫住她,语气不善:“这样不服管教的奴才,打死也不为过。” 太后闻言,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她知道殷曼易心里委屈,本想多给她留几分脸面,却实在是忍无可忍:“曼易你坐下,宫人们犯了什么错该如何罚还轮不上你来教chūn岚!” 殷曼易再怎么混不吝也不敢明着跟太后顶嘴,只能怏怏地坐回去。 宫人们很快为梁忆瑾撤换了食案和坐垫,被打断的乐声再次响起,顷刻之间一切恢复如常,方才那场闹剧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后殿中,宫女拿了消肿止痛的药膏来,梁忆瑾匆忙换好衣裳,边系腰带边道:“我来吧。” 彦卿抬头看她一样,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给梁忆瑾找来的衣裳,鹅蛋huáng的纱裙,袖口和领口处绣着栀子花的图样,从昨天到今天,他只见过梁忆瑾着红色,红色妖娆却不显青chūn活力,换上这一身,乍一看竟像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梁忆瑾只顾着彦卿手背上的伤,没注意他神情的异样。她动作很轻,用棉纱沾掉血迹时口出还时不时呼两下,哄小孩子似的。 彦卿盯着梁忆瑾含泪的眼睛,淡声开口:“为什么不躲?” “什么?”梁忆瑾抬头,一派无辜,“躲什么?” 彦卿索性把话挑明:“故意要挨一鞭子,为什么?” 梁忆瑾微微一怔,低声呢喃:“殿下既然看出来了,又何必替我挡那一下。” 她还委屈上了?什么道理?? “嗯,”彦卿闷闷道,“我的确不该多管闲事的。” 梁忆瑾偏过头,快速抹了一下眼角,声音里哭腔更浓:“殷郡主在太后面前言语上也丝毫不知收敛,我若是真的与她吵起来,又有什么好处?” 彦卿心里拱着火,没好气道:“你倒是懂事。” 梁忆瑾像是被彦卿的语气给惊到了,诧异地看他一眼,委屈道:“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殿下又何必嘲讽我。” 彦卿被想到这姑娘还有倒打一耙的习惯,气笑了,“夸你懂事也是嘲讽?” 梁忆瑾抿着嘴唇,也不知哪里来了那么多的委屈,眼泪汪汪的,“殿下的姐姐妹妹们虎豹豺láng一样围着我,这个知道您爱吃葡萄,那个知道您不爱吃樱桃,动辄还要拿鞭子教训我,可偏偏又伤了殿下您,你们这是合起伙来叫我心里难受。” 她语调缠绵,虽是胡搅蛮缠但句句透着女子的娇媚和无奈,又是小醋怡情,又满心满意是对夫君的心疼,让你明知道她是在矫情,却偏偏想纵容他。 彦卿的语调也和缓下来:“你的方法是对的,你若是跟她硬碰硬,就成了一丘之貉了。” 言下之意是不喜欢那样的。 这人一看就是被女人宠坏了,也对,模样长得好,出身又高,逢迎恭维的话大概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吧。 忽然想到上一世的自己也同彦卿这般,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梁忆瑾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彦卿看梁忆瑾一眼,收回自己的手,把她裹上去的棉纱拆开又重新打了个结,说实话她刚才打的结丑的就像是拿脚指头打的。 梁忆瑾皮笑肉不笑地耸耸嘴角,“没什么。” “你放心吧,我会护着你,”彦卿说得平淡,“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叫你受欺负的。” 虽然知道这句承诺与情爱无关,梁忆瑾心间还是瞬间塌软了一块,所有的委屈都迅速发酵,她轻轻勾住彦卿的手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孤身往异国和亲,无依无靠凄楚彦卿大抵能了解几分,他抬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哄着她:“别哭了,去擦擦脸。” 梁忆瑾点点头,乖巧道:“殿下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 等到梁忆瑾回去的时候,殷曼易正抓着彦卿的手在追悔莫及,见梁忆瑾过来,yīn阳怪气道:“我听闻渝西国尚武,连女子也不例外,怎么翁主偏偏只会娇滴滴的等人护着,这不是给我七哥添乱吗?” 梁忆瑾在彦卿身侧坐下,歉意道:“殿下伤的是右手,多有不便,就叫妾身来服侍吧。” 殷曼易憋了半天,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又怎么会甘心,抬手就推了梁忆瑾一把,嘲讽道:“与其这会儿惺惺作态,不如自己管好自己,别成了人家的负担。” 梁忆瑾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舔舔嘴角,qiáng烈按压着想要伸手掐断殷曼易脖子的冲动,轻声道:“郡主说的是。” 殷曼易从来不知见好就收,见梁忆瑾认怂,反而蹬鼻子上脸,横眉怒目地又要开口,彦卿微微侧身,横在两人之间,摁住殷曼易的肩膀,低头凑到她耳旁低声道:“你也知道渝西的女子尚武,怎么就给脸不要脸呢。” 彦卿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眼神宠溺,怎么看都是纵容着小妹妹的和蔼兄长。 梁忆瑾心里咯噔一下,他的语气明明是那么的不耐烦,却能在说话地时候笑得那么开心,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殷曼易的脑袋。若不是亲耳听到他说了什么,梁忆瑾定然会认为他是在好言相劝自己胡搅蛮缠的小妹妹呢,亦如在座的其他人。 殷曼易狐疑看着彦卿,嚣张的气焰灭了大半,她磕磕巴巴道:“你是说她,她会……” “坐回去吧,”彦卿沉声道:“皇祖母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殷曼易心里清楚,纵然太后一向宽容,她今日也算是捅了娄子了,若不是当着魏家人的面太后少不得留几分颜面,她只怕早就被罚去佛堂跪着了。但她今日能这般不管不顾,是因为心里对太后也憋着气呢。太后明明可以阻止彦卿与梁忆瑾的婚事,太后也明明知道司天监以天象不合为由将彦卿同殷曼易婚期推迟他是魏皇后的诡计,可她偏偏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太后不发话,还有谁敢帮她?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殷曼易qiáng忍着眼泪站起来,臊眉耷眼地往自己的座位上去,偏偏魏琬琬看着她笑得畅快又舒心,那笑容似乎在说: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是个很善良的人,很多时候就特别能忍。 最后忍不下去了,也是因为要替梁忆瑾出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ūn日猫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铃花 午膳过后太后要歇中觉,一众人也就散了。 皇后叫了彦卿和梁忆瑾去她宫中,安国侯夫人生怕殷曼易再惹出什么是非,扯着她出宫了。梁忆瑾随意扫视了一圈,没见到魏琬琬的身影。 皇后住在东边的承恩殿,虽正值午后,但一路沿着太液池走有风从水面刮过来却也凉凉的。一路上皇后都亲切地挽着梁忆瑾的手,态度和婉地同她说些闲话。看得出来皇后并不喜欢殷曼易,但背地里却也没多说一句她的不是。 彦卿跟在两人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梁忆瑾身上的裙子是临时凑合的,领口有些大,见梁忆瑾有意无意总是用手遮着,到了承恩殿堂皇后便贴心地传了宫中的绣娘来,还亲自陪着梁忆瑾往后殿去。 皇后对自己的态度让梁忆瑾很是意外,意外之余还有深深的不解。皇后虽没有子嗣,但魏家在朝中的势力,方才席间梁忆瑾也了解了一二。皇后的哥哥也就是魏琬琬的父亲魏文泰是当朝宰相,魏琬琬的哥哥魏隶丞是统领大楚百万军队的大将军王,拥有这样的家世背景,难怪可以同太后分庭抗礼。 也不是梁忆瑾太敏感,皇后对于殷家人的不屑是挂在脸上的,但这就让她更困惑了。她一个远道而来无依无靠的外族人,凭什么值得皇后对她青睐有加。 寝殿宽敞又明亮,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花香。皇后大概是偏爱素色,一应的坐垫chuáng饰都是浅浅的蓝色,放在眼下这时节倒也清凉舒心。梁忆瑾换上宫人拿来的燕居寝衣,把脱下来的纱裙给绣娘拿去改领口。 皇后啜着手中的梅子汤,闲闲道:“小七跟殷郡主的婚事是小时候就定下的,这才只能委屈你做个侧妃。其实就你的才貌和品性,做靖王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梁忆瑾笑得谦卑:“皇后娘娘过奖了。” “原本今年小七跟郡主也是要成婚的,只是年后皇上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司天监说殷郡主今年犯太岁,命数坎坷,冲撞了皇上,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怪不得殷曼易一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原来人家是靖王没过门的王妃。 皇后笑笑,又道:“不过我看小七与你相处得很好,往后是什么样也不一定呢。” 这是……打算断了殷曼易的前路? 笼罩着梁忆瑾心头的迷雾渐渐散去,皇后对自己好原是打算用自己对付殷曼易。皇后不希望彦卿娶殷曼易,梁忆瑾当然明白为什么,但皇后大可以从魏家的姑娘中找个出众的,就殷曼易那骨子刁蛮劲儿,找个比她qiáng点的那简直太容易了,皇后何苦舍近求远跑去渝西把梁忆瑾搬来呢? 刚刚才清明一些的思绪又乱了。 皇后一面说一面窥探着梁忆瑾的表情,见她神思的呆呆的,想必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初向她举荐梁忆瑾的人是魏文泰,说得天花乱坠,她还不以为然,直到见了梁忆瑾,特别是见了今日彦卿对梁忆瑾的态度,她的心算是放进肚子里去了。 殷家想从彦卿身上下手,门都没有。 绣娘手脚活gān得又快又好,在原来衣裳的领口处密密绣了几针,竟看不出是后头改的。衣裳改好,皇后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又笑眯眯地领了梁忆瑾出来。 隔扇门推开,魏琬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正与彦卿对坐着喝茶。见皇后出来,魏琬琬起身行礼,淡淡地叫了一声姑姑。 皇后的表情明显冷了一瞬,接着勾唇淡笑:“今儿光顾着看新娘子,倒把你给忘了。” “方才有些头晕,绕着太液池走了走,想着还未向姑姑道别,便过来了。”魏琬琬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连嘴唇张合的动作都很小,语调冷冰冰硬邦邦。 “那正好,”皇后拽着魏琬琬的袖子把她往身边拉了拉,“你再陪我说会儿话,等彦诩那边忙完了,叫他来接你。” 魏琬琬的眉眼低垂,既没说好也没说好,一脸无欲无求的沉静。 皇后将一只小巧的白瓷瓶jiāo到梁忆瑾手中,吩咐道:“这是上好的红花膏,回去给小七多揉揉。” “多谢母后。”彦卿往梁忆瑾身边走了两步,轻轻将她的手攥住,温然道:“出来了半日,你也累了吧。” 皇后闻言,唇角漾起一圈好看的笑纹,抬手将梁忆瑾往彦卿身边推了推,笑着:“你们小两口快回去吧,不耽误你们了。” “那儿臣先告退了。”彦卿恭谨地施了礼,拉着梁忆瑾离开。 出了承恩殿堂顺着甬道走了好远,都快出宫门了,彦卿拉着梁忆瑾一直都没松开。但他一路都闷闷的,步子很急,感觉他已经忘了手里还一直拽着一个人呢。 梁忆瑾感受着两人手心jiāo接处的热汗,滑腻腻的不舒服,她轻轻把手往外抽了抽,彦卿漠然偏头看了看她,这才松了手。 “殿下,我们不用去拜见贵妃娘娘吗?”梁忆瑾指的是彦卿的生母。 “不用。”彦卿语气不善,不知憋了什么闷气。 梁忆瑾算是发现了,他这人虽然看着温和,其实喜怒无常得厉害,前一刻还笑容可掬,后一刻就冷若冰霜。 他不说话,梁忆瑾也懒得说话。午后本来就困倦,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梁忆瑾就睁不开眼睛了。 彦卿正闷着心思想事,突然之间梁忆瑾歪歪斜斜地靠了过来,他下意识伸出胳膊将她环住,冷声道:“醒醒。” 软软的脸蛋磕在彦卿硬朗的肩膀上,梁忆瑾哼唧一声睁开眼睛,目光幽怨。 彦卿默然将手从她腰上挪开,梁忆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撞到了他受伤的那只手,忙低头去看:“殿下没事儿吧。” 彦卿戳着她的额头将人推远些,不耐烦道:“我又不是你,这点伤算什么。” 梁忆瑾揉揉自己的脸,没好气道:“猛然间撞了一下,是真的有点疼。” “娇气。”彦卿见她白皙的脸蛋上还真是碰出了一片红色,皱了皱眉头:“我听说你曾在军中待过?” 梁忆瑾乖巧地往后挪了挪,好脾气地笑着他:“在军中待过就不能怕疼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 梁忆瑾以退为进,语调又轻又软:“殿下不喜欢娇气的,那我以后就不怕疼了。” “啧啧,”彦卿一下子没了脾气,别开脸不看她,转了话题:“明日太子跟太子妃会来。” 没听见回应,彦卿转头去看,梁忆瑾这才眨眨眼睛低声道:“知道了。”说话的时候腮帮子明显绷劲,咬着牙呢。 彦卿不解:“你就这么讨厌太子妃?” “不是,”梁忆瑾摇头,她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就是怕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太子妃又不是殷曼易,不会不讲道理。” 这话明显是护着魏琬琬了,梁忆瑾若有所思地望了彦卿一眼,他对魏琬琬的态度也挺耐人寻味的。 回到王府,彦卿径直往书房去,梁忆瑾远远瞧见有个身穿湖蓝色襦裙的姑娘等在廊下。她悠悠叹了口气,头都大了,不过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回到房中,梁忆瑾吩咐芊儿关上房门,叫了杜嬷嬷往里头去。 “芊儿,把东西拿给杜嬷嬷看看。” 芊儿从袖间掏出一块湿乎乎的是手帕,里头包裹着的正是打翻在梁忆瑾身上的那碗甜酪的残渣。当时匆忙,芊儿得了梁忆瑾的吩咐匆忙用帕子裹了些,揣了一路,自己的袖子里都淋淋漓漓沾上了黏糊糊的糖水。 杜嬷嬷双手捧过帕子,仔细地翻了翻,又放至鼻前闻了闻,神色骇然:“翁主可吃这东西了?” “我没有。”梁忆瑾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这里头加了什么?” “铃花汁,铃花汁遇醋会生红色,”杜嬷嬷抬头对芊儿道:“你去小厨房拿碗醋来。” “我这就去。”芊儿快步跑了出去。 “这是何人给翁主的吃食?王爷?还是皇后?”杜嬷嬷如临大敌,攥着帕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嬷嬷放心,不是王爷也不是皇后,”梁忆瑾握住杜嬷嬷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扯了扯嘴角:“如果我没猜错,铃花汁会损伤女子躯体,使其难以受孕?” “翁主如何得知?” 梁忆瑾望着杜嬷嬷微微一笑,:“我今日才知道在我之前靖王与安国侯家的郡主,也就是太后的侄孙女有婚约。” 杜嬷嬷神色一紧:“是太后?” “不像,”梁忆瑾摇头,“今日这碗甜酪是长安殿的宫女有意打翻的,如果是太后的吩咐她不敢对我手下留情,所以这药是郡主加进去的。” 正说着,芊儿急匆匆地回来了。杜嬷嬷将手帕中的残羹悉数倒进芊儿来的醋里,汤水没剩多少,但就是食材上剩下的那点,也让那碗醋立刻变了颜色,暗红色汁水如血般触目惊心刺得梁忆瑾眉心突突直跳。 “这位郡主还真是狠毒,”杜嬷嬷道,“铃花有活血的奇效,味道甘甜,混在甜酪当中不易被察觉,只是后味腥苦,如鱼胆一般。中原地区不常见,山戎人倒是经常拿它入药。” “那翁主今日要是喝了会怎么样?”芊儿脸都白了。 “腹痛难忍,下体行红,如来月事一般,”杜嬷嬷面色凝重,“但脉象正常,不日即可痊愈,无声无息之间,翁主就再无法生育了。” “啊?”芊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梁忆瑾反而笑了,她靠在贵妃榻上,声音轻飘飘的:“何苦呢,哪里还用得着她们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小可爱们,你们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手好吗~~~~~~~~~~~ 第8章 真假 之前被梁忆瑾瞧见在书房前等着彦卿的女子叫宋长安,是太子送给彦卿的歌姬。虽是前年才出师,却可谓一鸣惊人,如今的上京城中,她若是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彦卿素来喜好音律,太子将宋长安送进靖王府也算是投其所好。 宋长安应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脸蛋晒得粉扑扑的,小巧的鼻尖上挂着莹亮的汗珠,手中抱着一把曲颈琵琶,看见彦卿手上裹着棉纱,原本笑盈盈的脸一下子失了神色。 “王爷的手怎么了?” “不要紧,”彦卿推开书房门叫她进来,吩咐着:“明日太子会来,你准备准备。” “是。”宋长安拿出玳瑁假指一一戴上,他碧眼盈波望向彦卿,“那殿下今日想听什么?” “就弹——”彦卿背对着宋长安,似乎是笑了一下,“十面埋伏吧。” 十面埋伏,腹背受敌。 只弹了两首曲子,彦卿就打发宋长安出去了,他今日心神不在,宋长安也注意到了,出去时候小声问司振:“殿下昨日才新婚,怎么今日就愁眉苦脸的?” 司振装傻:“有吗,我没瞧出来。” 宋长安笑笑,“那就是我眼拙了。” “司振,进来。”屋里彦卿的声音传来,宋长安回望一眼急忙低着头脚步匆匆而去。 司振正好脱身,心里长舒一口气。 “殿下,”他推门而入,“您叫我。” 彦卿悠闲地将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淡声道:“不是叫,是救。” 司振挠挠眉梢,憨笑道:“要说还是侧王妃厉害,才来了一天——” “才来了一天就搅和得jī犬不宁,”彦卿接过司振的话,抬起头来,“叫卞牙去趟渝西,好好查查。” 司振点头,他清楚彦卿的疑惑,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渝西翁主像是假冒的,依照传闻,她该是个鬼见愁,可今儿这一天下来,竟见她受委屈了。 “还有事?”彦卿见司振没动,问他。 “殿下是不是觉得渝西国随便找个人来糊弄咱们?”司振迟疑道,“奴才瞧着侧王妃并非蛮横跋扈之人,可之前那些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不好说,所以叫卞牙查查看。” 彦卿盯着手中的书微微有些出神,如果梁忆瑾是假的翁主,那他反而放心了。可这样一张不费chuī灰之力就可颠倒众生的漂亮脸蛋,不好找吧。 在书房待到了深夜,彦卿本想着就宿在这里,结果司振说侧王妃房中的灯还亮着,彦卿一愣,遂问:“什么时辰了?” “过了亥时了。”司振的脸上已经生了倦意。 彦卿瞧他一眼,道:“你歇着吧,我去看看。” 天气热,回来后梁忆瑾就先沐浴更衣,晚饭也一直等着彦卿,看他那边一直没动静,自己也就随意喝了半碗粥jiāo代了事。但没想到这人一直晾着她,到这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有。梁忆瑾细细回顾今日的种种,自认没有什么地方不妥惹了他生气,而且昨晚他明明是尽了兴的,这就放下了? 梁忆瑾心里有事,表情也闷闷的,杜嬷嬷和芊儿两个人也不敢劝她早些安置,只默默地陪她等着。 夜深人静,脚步声再轻也尤其明显,梁忆瑾眼睛一亮,几乎是从榻上弹起来的。 彦卿进来的时候梁忆瑾已经迎到了门口,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欢愉,“殿下来啦。” 彦卿默然走近两步,才问:“在等我?” 梁忆瑾翘了翘唇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不错。”彦卿散漫地笑笑:“下回可以差人去书房看看,别总是碰运气。” 梁忆瑾则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跟在彦卿身后欣喜不已,连连问:“可以吗?我还想着书房那种地方,是不能随便去的。” “是不能随便去。” 彦卿点点下巴,示意梁忆瑾坐下,换了个话题:“你累吗?” “不累。”梁忆瑾甜甜一笑,心里却在嘀咕:这什么时辰了,我累不累你心里没数吗? “不累,那就聊聊。”彦卿捏着眉心,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开口。 梁忆瑾正襟危坐,很是乖巧:“殿下请讲。” 两人之间隔着炕桌,对面的人神情又突然严肃起来,让彦卿有种拷打犯人的不适感。他轻咳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腿,“要不你坐这儿?” “嗯?”梁忆瑾琢磨着他的话,慢吞吞地站起来,也不知该坐还是不该坐。 彦卿一伸手就把人拽进了怀里。 在chuáng上亲热一拉chuáng幔,闭着眼,倒也顾不上其他,可这两人这么坐着,烛火还亮堂堂的,梁忆瑾拘谨得厉害,低着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要是不舒服,就还是坐回去?”彦卿胳膊虚虚地揽着,梁忆瑾的反应叫他觉得自己抱的并不是名正言顺娶回来的侧妻,而是随意轻薄了未出阁的姑娘。 “不了,”梁忆瑾摇摇头,纤细的轻轻勾住彦卿的脖子,声若蚊呐:“舒服的。” 她这一抬胳膊,身子也靠近了几分,彦卿一低头正好蹭到她前胸的柔软,梁忆瑾缩着身子颤颤一抖,彦卿的手臂不自觉就箍紧了。 他意识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梁忆瑾对他的吸引力。 盘旋在脑中一整天的疑问,问出来却变成了:“还疼吗,腰上?” “嗯?”梁忆瑾一时没悟过来,等明白过来了,脸更红了,还qiáng装着镇定道:“还好。” “我给你涂了药,大抵能缓解些。”彦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是在讨好她吗? 梁忆瑾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了,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便问:“殿下方才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来着? 彦卿凝神,眸色深沉了几分,缓缓道:“你当真是渝西国的翁主?” 旖旎的气氛乍然间烟消云散,梁忆瑾好看的眉毛拧起,“殿下为何这样问。” 彦卿摇头,“太乖了,你平日里不该是这样吧。” “我乖一些不好吗?”梁忆瑾眼中满是不解,“大楚又不是渝西,我自然也不能像在家里时那样无拘无束,否则闯了祸,谁替我担着?” 她说的在道理,但不是实话,彦卿抬手捏住梁忆瑾的下巴,深深地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沉吟片刻,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语气无奈又带着妥协。 “殿下,”梁忆瑾的眼底慢慢涌上了眼泪,“如果我使性子执意拒绝和亲,会怎样?” “不会怎样,”彦卿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疑声反问:“又能怎样?” 是啊,上一世,梁忆瑾也是这样以为,可结果呢?国破家亡。 “殿下是大楚的靖王,大概不会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哀,”梁忆瑾垂下眼皮,泪珠滚落,落在了彦卿的手背上。 他的心猛地一抽,暗哑出声:“你错了,我懂。”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也是个小可怜~ 第9章 试探 “你错了,我懂。” 彦卿的手指在梁忆瑾唇边轻轻摩挲,眸色深沉,“没人护我,但我能护你,你信吗?” “我信,”梁忆瑾毫不迟疑地点头,“我信。” 因为上一世,你已经护过我了。 梁忆瑾灼人的目光中含着的水汽如烈酒一般,彦卿不由心醉。她娇嫩的红唇或许因为沾染了眼泪而更显明艳动人,彦卿顺着自己的心意探出舌尖,慢慢去舔舐她咸咸的泪珠。 两人唇齿间若即若离的碰触发出暧昧动人的声响,听得梁忆瑾脸颊刺烫,她微微扭动着身体,呜咽道:“殿下,去里头。” 彦卿托着她浑圆翘挺的臀部将人抱起,舔舐加重变成了碾磨、吸吮甚至撕咬。梁忆瑾像跃上岸的鱼,口中的气息被人悉数夺尽,脑中也跟着茫然一片。他滚烫的手心在她身上游走,经过她的细腰处还是轻轻捏了一下。 梁忆瑾玲珑的身线难耐般他贴着他蹭了蹭,彦卿的眸色更深,摁住她的手腕将人禁锢,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理智弥散之际,梁忆瑾似乎听他在耳边反复地说:“我会护着你,会护着你。” 这一次,彦卿收着力气,也没折腾太久。结束后,他身上乍然出现的脆弱烟消云散,又恢复了清俊清冷的模样。 他套上玄色的寝衣,梁忆瑾要起身伺候他沐浴,被他摁住。 “你的手。” 彦卿摇摇头,也不多话,独自往浴房去了。 梁忆瑾软软地趴在榻上,这才有jīng力回想刚才的一幕。他说他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奈,那么谁是他的刀俎?谁敢是他的刀俎? 作为大楚最年轻的亲王,他头顶上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了,能为难他的会是谁呢? 梁忆瑾想得出神,连彦卿回来也没听到,他站在chuáng边,垂眼睨着她,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鬓发处还带着未gān的水滴,寝衣倒是穿得一丝不苟。梁忆瑾偏过头,定定地看他片刻,却还是没想好怎么在这种时候面他,于是又面不改色地闭上了眼睛,裹着被子一滚,留个后背给他。 彦卿哼笑一声,灭了铜枝灯,静静地躺下。 烛光暗下,情动之后的尴尬少了几分,梁忆瑾闭着眼睛,轻声道:“谢谢你。” “梁忆瑾,”彦卿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清冷,“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梁忆瑾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珠子格外闪亮,“只要殿下开口我一定做到。” 彦卿也转了过来,枕着手臂嘴角带笑,“夜里睡觉的时候安分一点,别手啊脚啊的都往我身上扔。” 梁忆瑾的表情慢慢地冷了下去,她轻嗤一声似在嘲弄自己,然后仍是软绵绵道:“殿下,妾身可能得收回方才的话。” ** 梁忆瑾睡得迷迷糊糊,一翻身差点掉下chuáng惊得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还想按理说不会啊,彦卿睡在外侧,怎么会—— 咦,她什么睡在罗汉chuáng上?梁忆瑾猛然抬头,彦卿一人独占chuáng榻睡得香甜。她想起临睡前彦卿的那句话:要是不安分就把你扔下去。 还真是知行合一啊! 窗外天色渐亮,梁忆瑾睡意全无,索性盘腿坐着,一手托腮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 等彦卿醒来,一偏头,一双惺忪的睡眼饱含幽怨笔直地she过来。 “王妃睡得可好?”彦卿话中带笑。 “很好啊,”梁忆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罗汉chuáng又硬,又窄,能睡得不好吗?” 彦卿笑着起身,问她:“一直就这么坐着等着跟我算账呢?” “妾身可不敢,”梁忆瑾揉揉僵硬的脖子,低声道:“也不知道给我垫个软枕。” 彦卿点点下巴,示意她往地下看,梁忆瑾低眉一瞧,紧挨着罗汉chuáng的chuáng腿可不就躺着一只软枕呢。 “你这睡觉睡得恃才放旷的毛病怎么养成的?” 梁忆瑾捏着脖子,委屈道:“从前也没人说我睡觉不老实啊。” “丫鬟嬷嬷敢跟你说吗?”彦卿走过来,手掌贴住梁忆瑾肩膀,她下意识要避开,被拦住,“我给你按按。” “殿下这是打一巴掌给枚枣吗?”梁忆瑾不领情。 “既没打你巴掌,也不用给枣。”彦卿站在梁忆瑾身后,一面同她说着话,一面不经意地用力擒住梁忆瑾的胳膊。 有些反应是印在骨子里的,脑中还来不及做出分析,就已经还手了。 梁忆瑾脱身很快 ,一个转身就反锁住了彦卿,彦卿的胳膊被他扭在身后,懒懒的,压根也没打算再用还手。 “身手不错。”他低笑。 “嘶,”梁忆瑾松了手,美眸瞪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 彦卿低头瞧瞧自己的手腕,语气不明:“殷曼易真是找死。” “殿下,”梁忆瑾安抚似地握住彦卿的手腕揉了揉,悄声道:“殿下能替我保密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夫的。” “你一味认怂就不怕有人不知见好就收?” “这不是有殿下护着我呢,”梁忆瑾细软的手指在彦卿的手掌心中轻轻一挠,拖着细细的嗓音,“我还怕什么呀。” 来大楚之后梁忆瑾说过许多言不由衷的话,忍了许多不能忍的刁难,真真假假,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楚了。但这一刻她眼中流转的情绪是真的。 彦卿抬手扯了扯她的脸蛋,嗤笑: “真会说漂亮话。” “不是漂亮话,”梁忆瑾叹口气,伸手去解彦卿寝衣的盘扣,大眼睛中含着几分委屈又有这丝丝点点的期盼:“殿下什么时候才能信我的说话。” 彦卿伸展胳膊由着梁忆瑾替自己更衣,似笑非笑:“等你说实话的时候。” 梁忆瑾撇撇嘴,仍是耐着好性子道:“对别人我或许会说些言不由衷的,对殿下不会。” “就是这个,”彦卿摇头,“我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信我。” 梁忆瑾的手一顿,与彦卿对视片刻,缓缓点头,“可是有人会无缘无故信一个人吗?你是我夫君,我只能信你,不是吗?” 看着她懵懂又无助的眼神,彦卿忽然有些不忍,他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笑着同意:“也是。” ** 太子府中,魏琬琬一夜未眠,彦诩见她眼下一片乌青,关切道:“叫太医再来看看吧。” 魏琬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对着铜镜用香粉遮盖她憔悴的脸色。 彦诩在她身后转了转,没话找话:“听说郡主昨天很失态。” “这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魏琬琬语气轻蔑,“她要是不失态,你们不是白算计了。” “琬琬,”彦诩唤她一声,似是无奈,“有些事情你虽看不惯,也当能理解我。有老太太在,殷家的人有恃无恐,迟早是大麻烦。” 魏琬琬放下手中的香粉盒,抬眼望着镜中的彦诩,冷然道:“我看老太太挺喜欢梁忆瑾的,未必像你们想的那样小肚jī肠。” 彦诩拿起妆台上的白玉小梳一下下替魏婉婉梳理着光洁的发丝,幽幽道:“老太太这个人你也知道,实实在在一只老狐狸,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她心里想的,跟面上做的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说完,彦诩低头用嘴唇若即若离蹭魏琬琬的发丝,声音温柔:“琬琬乖,别相信你看到的。” 听得魏琬琬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520快乐~~爱你萌~~~~~ 第10章 反胃 用了早饭,趁着天气还不是太热,梁忆瑾坐在院中一面观景,一面喝茶。 脚下孔雀蓝釉双耳香炉中点了艾叶和白术制成的香料,飘飘渺渺的白烟丝丝缕缕地萦绕,耳边隐约有蝉鸣和蛐蛐的叫声,院中的几株茉莉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如绢如玉。 这样的舒心和惬意与她而言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梁忆瑾背抵着柱子,双目微阖。她今日穿了一件烟绿色的襦裙,梳了蛾鬓簪花的发髻,两侧有几缕碎发垂下,衬得脸蛋更加小巧动人。 彦卿从后院过来,看到这一幕竟愣了愣。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梁忆瑾的骨相极佳,颀长的颈,平滑的肩,旖旎的胸还有不盈一握的细腰,水葱样细长的手指上涂着烈焰红的蔻丹,既有少女的清丽又有妇人的美艳。 听到芊儿低低叫了一声殿下,梁忆瑾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投过来的目光如勾子一般,看得人心神难宁。 彦卿皱了皱眉头,伸手覆上她的眼睛,闷声问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看人的吗?” 梁忆瑾吃吃而笑,声音娇软动人:“我只这么看殿下。” “真的?” “殿下不信?”梁忆瑾朝他伸出小拇指晃了晃,双瞳剪水,笑意潺潺,“拉钩。” 彦卿轻嗤一声背过身去,叫她:“走吧,太子来了。” “呼——”梁忆瑾暗暗吐了口气,面对彦诩而不失态对现在她而言还是太难了。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就在远远看到彦诩的那一刹那梁忆瑾还是感到翻江倒海的恶心,即便那只是个模糊的身影。 彦诩这算是第一次见梁忆瑾,大婚那日她用扇子遮着脸,只觉得身形还不错,今日见了庐山真面目,难得地心里竟对殷曼易生出些同情来。 杀jī焉需用牛刀。 感受着彦诩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梁忆瑾qiáng忍着胸腔中一làng高过一làng的不适,与他问安:“见过太子……呕……”话还没说完,便弯着腰神色痛苦地捂住口鼻跑开了。 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 魏琬琬愣愣地看向彦卿,“这就怀上了?” “稍等,我去看看。” 彦卿叫司振带着彦诩和魏琬琬先去正厅,自己则快步去追梁忆瑾。 凉亭处,梁忆瑾捂着胸口,面如死灰。彦卿的脚步慢了下来,思量着着该同她说什么。 芊儿捧着茶水自左手而来,走得急匆匆,差点与彦卿装个满怀,她慌忙稳住步伐,朝着彦卿施了一礼。 “水给我,你先下去。”彦卿接过填漆茶盘,神情凝重朝梁忆瑾走去。 看见彦诩过来,梁忆瑾整了整衣衫站起来,准备在他盘问之前先下手为qiáng。 “都是殿下把我扔在了罗汉chuáng上,我这才着了凉。” 她两手jiāo叠放置身前掩住前腹,神情悠悠地埋怨,可这神情和语调与其说埋怨不如说是撒娇。 “给。”彦卿胳膊往前一送,递上温水。 梁忆瑾将脖子朝前一伸,神情自若地就着彦卿的手喝了一口,还要去喝第二口,彦卿收回了胳膊。 “嗯?”她拧着眉头看过去,眼睛里透着被戏弄后的娇憨。 彦卿眉眼含霜:“你倒是不客气。” “殿下怎么就不知道哄哄我,”梁忆瑾撅着小嘴,不情愿地拿过茶杯,小声嘀咕,“没情趣。” “真是着凉了?” “那还能是有喜了?”说完梁忆瑾故意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不会这么快吧?” 她越是这么插科打诨,彦卿心中的疑惑就越深,他抿着嘴唇,下颔出弧线绷得紧紧的,目光沉重地看向自说自话的梁忆瑾。 见彦卿沉默不语,梁忆瑾收起玩笑的态度,认真解释:“大概是早上贪嘴,多吃几块huáng米凉糕,不好克化,这才反酸水。” 彦卿没什么表情,抬手抹掉她唇角的水渍,问:“要叫大夫来看看吗?” “再说吧,”梁忆瑾也没有一口回绝,煞有介事地思量,“现在太子跟太子妃在,不大合适。” “随你。”彦卿把茶盘往往亭间的石桌上一扔,转身就走。 梁忆瑾望着连后脑勺都透着冷淡的彦卿,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得气势汹汹,梁忆瑾提着裙摆,追得着急,踩了石子崴了脚脖子也不敢吭声。快到前厅的时候,彦卿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脚怎么了?” “殿下走得快,妾身追得着急,崴了一下,”梁忆瑾忍着不痛快,口不对心道:“不要紧。” 彦卿盯着她,唇边欲笑未笑。他发现了,梁忆瑾憋着火的时候说话反而更客气。 “来吧,”彦卿握住梁忆瑾的手,轻轻摩挲着,语调也突然变得温柔,“慢点走。” 果然是大楚国喜怒不定第一人! 感受到梁忆瑾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彦卿默然勾了勾嘴唇。 见彦卿拉着梁忆瑾进来,彦诩放下手中的茶盏,关切道:“翁主还好吗?” 身为太子对她以翁主相称,示好的意味已经很明了。看来太子跟皇后是一条心,都是打算借梁忆瑾的手断了殷曼易嫁入靖王府的路。 “多谢太子关心,已经无碍了。”梁忆瑾的表情还不是太自然,但勉qiáng能与彦诩在同个屋檐下相处了。 彦卿握着梁忆瑾的手安置她坐好,柔声叮嘱:“要是还难受就跟我说,不许忍着。” 愣了一瞬,梁忆瑾才答,“殿下放心吧。” 在彦诩和魏琬琬的注视之下,彦卿神情自若地起身,又吩咐下人把梁忆瑾面前冰镇的梅子汤换成了热的普洱茶。 “从前你们都还说小七不会照顾人,这不挺像样的嘛。” 彦诩笑着同魏琬琬道,“一成婚自然而然什么都会了。” 魏琬琬手中捏着白瓷的茶碗,慢悠悠看梁忆瑾一眼,微微颔首:“是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小七也不例外。” 不知道为什么,梁忆瑾从魏琬琬投过来的眼神中看到了不明意味的同情。她浅浅一笑,并没有接话。 反是彦卿淡淡道:“二嫂就别笑话我了,忆瑾是美人,可我算得了什么英雄。” 他语调懒洋洋的,将自己面前小食案上的一碟糖渍山楂端起来,倾身放到了梁忆瑾面前,“吃这个。” 梁忆瑾的目光从那盘糖渍山楂上挪到了彦卿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她发现越是人多的地方,彦卿就越是要把温柔体贴摆在面上,要不是刚才在外头亲眼见了他的yīn晴不定和漠然,梁忆瑾自己也都要信了。 魏琬琬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缓缓晃动动手中的扇子,将脸上的情绪掩饰住几分。 彦诩则自顾自地斟了杯酒,浅浅啜了一口,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酒杯看向彦卿,“这是我一直惦记你的那瓮寒山岁吧,仗义。” 彦卿指着彦诩面前的酒壶,“就这么多了,再多没有了。” “啧啧,”彦诩颇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才夸了你仗义。”他又抿了一小口酒,微微仰起头,很是享受这滴滴都难得的醇香。 每回太子来靖王府都会点名叫宋长安来作陪。这不,酒喝到一半,彦卿便差人将宋长安叫来了。 梁忆瑾不知道靖王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昨天在书房门口等彦卿的那个姑娘。 宋长安长得有些女儿男相,鼻梁挺立,眼窝很深,若不是皮肤过于白皙,还真有点像山戎人。梁忆瑾手抵下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宋长安,她发现这姑娘虽是歌姬,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确切地说还带了些手艺人的清高。她面色如水轻抚琴弦,乐音如潺潺流水又如珠落玉盘,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彦卿眯着眼睛,听得很是投入,看起来的确是好这一口。偶尔,宋长安会与彦卿眼神jiāo错,透着知己难寻的暧昧。 一曲终了,彦卿闲闲抚掌,称赞:“又jīng进了些。” 宋长安也不客气,撒娇撒得很顺手,chūn水样的目光泛着涟漪牵丝带线地朝彦卿抛过去:“那殿下要赏奴婢些什么?” 彦卿看向彦诩,“太子爷在这儿,打赏这事儿就不该我管了吧。” 彦诩曲着腿,一条胳膊搭在凭几上,顺手从腰间接下来一枚玉佩抛过去,拖着qiáng调,“给你。” 宋长安接住玉佩,悠悠一笑,似乎很是享受在男人中游刃有余的存在感。 “殿下,”她仍是不依不饶地缠着彦卿,“太子爷是太子爷,您的呢?” “呵,”彦诩皱眉,“靖王真是把你惯坏了,本王的玉佩还不够吗?” 宋长安捞起彦卿面前的酒壶,斟了杯酒递过去,像一只粘人的小野猫:“往后再见殿下可就难了,更别提从殿下这里要些好东西了,必得今宵有酒今宵醉啊。” 彦卿伸出两根手指夹起宋长安递过来的酒盅,却没往嘴边送,而是啪地一声放回了食案上,然后将戴着的翡翠扳指褪下来咣当一声丢在了酒盅旁边。 这样姿态带着警示的意味,宋长安却像是未察觉一般,笑盈盈地捡起扳指攥在手心里,又撒娇般地看着那杯酒,笑意温婉地同彦卿僵持着。 未等彦卿说什么,彦诩先闷声开口:“见好就收吧。” 不过是个歌姬,即使再出挑敢在主人面前这样恃宠而骄的也少。 一旁的魏琬琬倒是见怪不怪,把玩着酒盅有意无意地扫了梁忆瑾一眼。 激将法对于梁忆瑾来说没用,但她的确想杀一杀宋长安的戾气,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地想在彦卿面前露个脸。 “宋姑娘,”梁忆瑾伸出胳膊,态度很是谦和:“可以看看你的琴吗?”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他妈的,今天又被撩了…… 第11章 惊艳 就在梁忆瑾开口的瞬间,一阵窃喜自宋长安的心间翻涌而过。或许她就是在等,在等这位只消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能让别人无端端蒙羞的渝西国翁主,自取其rǔ。 对于自己的琴技,宋长安太自信。她不敢称天下第一,但即便有比她qiáng的,也不会是梁忆瑾。 “翁主也喜好琵琶?” 宋长安恭恭敬敬地将琵琶双手奉上,并贴心地询问梁忆瑾是否需要假指。 有时候客气本身就是蔑视,不拿你当对手的蔑视。 “学是学过,不过许久未弹了。” 梁忆瑾抱着琵琶偏过头去看了彦卿一眼,声音软糯:“殿下想听妾身弹吗?” 彦卿曲着手指轻轻在凭几上敲了一下,“想。” “弹的不好听怎么办?”梁忆瑾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指尖耀眼的红色蔻丹与象牙白的琴身之间对比鲜明。她媚眼如丝旁若无人地勾着彦卿,说不尽的美艳动人。 彦卿喉结一滚,清朗的声音中带了嘶哑:“怎么都好。” 梁忆瑾粲然一笑,出其不意地拨动琴弦,琴声流出的瞬间,或许旁人还品不出来,宋长安的脸色却在瞬间就冻住了。 这是安康先生的《林中雨》! 而梁忆瑾手法之娴熟显然是得到过安康先生亲手调/教。学琵琶之人见安康先生便若朝圣一般,不受他的指教再苦练技艺终究是缺了天赐灵性,堪比点石成金。只是安康先生游历四方,收徒教学全凭机缘,宋长安当年能见安康先生一面是花了大气力的,没想到梁忆瑾也受过他的指教。 看到宋长安脸上尴尬的骇然,彦诩嫌恶似地皱了皱眉,却对上魏琬琬意味深长的笑眼。 彦卿一只手搭在案几上,另一只手敛于袖中,目光闲闲与梁忆瑾相接,而袖中不自觉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怎么像他同她一起赢了谁似的。 曲到高cháo,梁忆瑾灵巧的手指在琴弦间飞舞,如蝶飞,如花开。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眉目微蹙,连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人如果长得太美,就很难仍旁人注意到除了容貌以外的东西,可梁忆瑾不一样,她身上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在她专注弹琴的这一刻,她的长相,她整个人,她的姿态,都已经是乐曲的一部分了,真实又虚幻。 周遭的一切都迅速地黯淡下去,只余她。 彦卿抵在案几上的那只手随着韵律起伏轻叩桌面,声响极微弱,却听得宋长安的太阳xué跟着突突直跳。 一曲终了,梁忆瑾缓缓睁开眼睛,彦卿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变。 倒是彦诩率先抚掌,一下下,缓慢又坚定,就像是一个个铆足了劲儿的大嘴巴子抽在了宋长安的脸上,“翁主才是真人不露相。” 宋长安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侧王妃可曾见过安康先生?” “有幸受过先生指教。”梁忆瑾将琵琶jiāo还给宋长安,非常诚恳地称赞了一句,“好琴。” 宋长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是挂不住,抱着琵琶的手骨节都泛白了。这一年来,她过得太得意了 ,得意得失了分寸也忘记了挫败滋味。 彦诩见状,扬扬手叫宋长安下去了。她如临大赦,匆忙行了礼就逃也似地跑开。 魏琬琬将目光从宋长安消失的背影上收回,哼咛低笑,“小七好福气。” 彦卿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梁忆瑾,“方才那曲子是《林中雨》?” 梁忆瑾笑着点头,表情拿捏得很到位,不见出了风头后浅薄的得意,而是认真地就事论事,“妾身有段日子没摸琴了,生疏了。” “已经很好了。” 彦卿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了。” 在经历了许多年的退让,隐忍之后,彦卿意识到,他突围时的那道口子是梁忆瑾替她撕开的。 送走了彦诩和魏琬琬,梁忆瑾回房中补眠,直到晚膳前才醒来。 外头夕阳正好,屋里反而暗沉沉的。 她愣愣地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听到脚步声才回头。 彦卿递了杯水给她,“想什么呢?” “想家了,”梁忆瑾抿了口水,声音中的暗哑散了些,“傍晚时候的渝西国很美,夕阳撒在渝江上,金光粼粼。” “那么美啊,”彦卿语气淡淡,“那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梁忆瑾抬起头,“我也是才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 “宋长安不过是个歌姬,若是没有什么人给她撑腰,她也不敢如此行事吧,”梁忆瑾叹口气,“我应该忍一忍的。” “郡主要忍,歌姬也要忍,”彦卿失笑,“不憋屈吗?” 梁忆瑾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憋屈。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能保得渝西国的平安,百万民众不受战火摧残,付出什么她都愿意。这些委屈不足挂齿。 彦卿挨着梁忆瑾坐下,将她的手反过来握住,指腹划过她手心中的几处薄茧,仔细辨认:“这个大概是写字留的,这个是弹琴留的,那这个呢?” “不记得了。” 梁忆瑾突然笑了,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我想告诉殿下个秘密。” 彦卿垂眸:“你是不是只会弹《林中雨》那一首啊?” 梁忆瑾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一面笑一面点头,“您看出来啦?” 彦卿抿唇,“猜的。” “少时父王对我严厉苛刻,什么都要我学,”虽是抱怨,但梁忆瑾的神色明显温柔了起来,“为了jiāo差,我就只能做些表面功夫,会的东西不少,但也都是浅尝辄止,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很累了。我为了偷懒可没少动心思想办法,攒了不少诀窍呢。” 姑娘眉飞色舞,脸颊上飘着两朵淡淡的酡红,漆黑的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看起来格外动人。 彦卿抬手替她拨开粘在嘴角边的碎发,声音低柔:“听说你父王曾经想把大位传给你?” “那个时候还没有梁嘉赐嘛,”梁忆瑾比划着,“就是我弟弟,他现在才三岁,小不点一个,话都说不利索。不过他很聪明,假以时日,一定是位出色的君主。” 提到梁嘉赐,梁忆瑾的脸上是另外一种神情,骄傲极了,就好像她那三岁的弟弟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那你呢,”彦卿凝眸瞧她,“渝西至尊之位再与你无关,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梁忆瑾皱了皱眉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是我弟弟啊!” 似曾相识的表情如一把小锤在彦卿心头的坚冰上狠狠敲了一下,裂缝下是如chūn水一样的温柔。 他曾经也是这般,对太后说: 那是我哥啊。 彦卿神色忽变,他抽掉梁忆瑾握在手中的茶杯随意扔开,在她错愕的表情中,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芊儿听到屋里传来打碎瓷器的声音,想要进来收拾,走到门口却听见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她不知所措地望向杜嬷嬷,杜嬷嬷摆摆手拉着芊儿走开了。 彦卿的吻又急又密,如gān涸之人汲取救命的泉水。他的舌尖顶开梁忆瑾的牙关,一只手握住她光洁的小腿缠在自己腰间,顺势将裙摆推至腰间,俯身压了下去。 “殿下?”终于逮到机会说话的梁忆瑾慌乱地抱住他的肩背,试图让他冷静一些。 彦卿低笑,“叫我小七。” “小……七?”梁忆瑾喘息着,“这是白天。” 彦卿置若罔闻,一只手解她腰上的汗巾子,另一只手拨开笼在她面上的青丝,低哑着嗓音,“你的小字叫什么,啊?” “我,我没有小字。”梁忆瑾挣扎着去拉chuáng幔。 大红色的幔帐落下,这一方天地中的湿热的气息更浓,男人墨色的眼眸中猩红的情绪却更狰狞。 他几乎是颤抖着进入的,额上青筋凸起,捏在梁忆瑾腰间的手在控制不住用力的前一刻撤开,整个人似塌陷般落在她身上,密不透风。 越是暗沉,梁忆瑾肤色的白皙越是耀眼,她的确是娇嫩,轻轻一碰白雪上就展开点点红梅,彦卿再如何控制着力道,结束后身上仍是布满了他掠夺的罪证。 彦卿从背后拥着她,手指顺着她瘦瘦脊柱向下滑,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弄疼你了吗?” “疼,”梁忆瑾转了个身,脑袋抵住彦卿的胸膛蹭了蹭,“殿下,不是我故意扫兴,但现在我得去喝药了,否则药效跟不上。” “什么药?”彦卿还没从欢畅的放纵中回过神来。 “避子药。”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梁忆瑾竟然当众撩我????!!!! 梁忆瑾:装完bī就跑~ 第12章 软肋 浑身的热汗一下子就冷了。 “你说什么?” 梁忆瑾迎上彦卿冷淡的目光,一字一字说得清楚:“我要喝避子药。” “好啊,好啊,那就喝吧。” 彦卿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地上捞起刚才混乱之间随意扔掉的中衣,套上一只袖子,又烦躁地扯开。 “小七……”梁忆瑾试图去拉他。 “不许那么叫我!” 彦卿用力甩开胳膊,翻脸不认人,是谁刚才哑着嗓音磨着人家非得让人家叫他的小名。 “彦卿!”梁忆瑾跳下chuáng,赤脚踩在青砖地上,声音因为着急而有些颤抖,“长安殿宫女打翻的那碗甜酪里被人加了东西,我想有人不愿意我生下你的孩子。” 已经气急败坏走到门口的人倏然住了脚,他转过身来,慢慢理解着梁忆瑾的话,“长安殿?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故意将甜酪打翻的,太明显了,”梁忆瑾拢了拢衣衫,朝着彦卿走近了两步,似乎是想让他看清自眼中的真切,“我让芊儿用帕子包了些残羹带回来,伺候我的杜嬷嬷是医女出身,她说铃花汁遇醋会生暗红色,我们试过了,的确如此。” 彦卿眯起眼睛,示意梁忆瑾继续说。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压低了声音:“我怀疑是郡主做的,当然殿下如果不信,我也理解。” 她目光灼灼,里头有愤怒也有无奈。 彦卿还赤luǒ着劲瘦的上身,胸腔的起伏格外明显,他空dòng地望着梁忆瑾赤luǒ的双足,沉默半晌后,静静开口:“你穿上鞋。” 他转过身去,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我想皇后那日已经将殷曼易与我有婚约的事告诉你了吧?” “是。” “既然如此,你应当能明白你的处境和我的处境了吧。” “是。所以我暂时不想怀孩子,我的软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多一个了。” 梁忆瑾从背后环住彦卿,柔软的脸颊贴上他结实的后背:“殿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彦卿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今天之前,他从未考虑过子嗣的事,在他看来,生在这样的家族中即便是富贵无边也如同一生禁锢在囚笼之中。母子非母子,手足非手足,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当他听到殷曼易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即便没有伤到梁忆瑾,即便他的孩子连个影都没有,他还是愤怒得难以自持。母妃,兄弟,他都护不住了,现在连妻儿也要遭人暗算。 而那些人几乎每一个都打着爱他的名号。 梁忆瑾听到彦卿的胸腔中激dàng出闷闷的笑声,“没意思。” *** 第二日,太后才从静室礼佛出来,就听chūn岚说彦卿在外头候着了。 “这么早?” chūn岚扶着太后的胳膊,小声道:“奴婢瞧着靖王不大高兴,不知是不是知道了。” 太后悠悠地瞥了一眼临风窗下坐着的彦卿,尾音中带了些苦涩的笑意,“哀家还真想看看他被bī急了是什么样子。” 听到脚步声,彦卿起身迎上两步,接过chūn岚的手将太后扶住,“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拍拍他的手背,笑问:“你许久都没有这么早进过宫了吧,可是朝廷上有什么要紧事?” “皇祖母知道的,除了对山戎的战事,孙儿已经许久未理朝事了。” “哦,是啊,”太后点点头,遂又问他:“那你这富贵闲人做得如何啊?” “不太好。”彦卿扶着太后坐下,实话实话。 “怎么个不好法?”太后抿着笑意,“说来听听。” 彦卿一直崩着的脸松弛了些,他双手撑在面前的小几上,用还算平缓的语气将梁忆瑾甜酪中被人加了铃花汁一事告诉了太后。在太后面前,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曼易这回有些过火了。” 太后低着头,用细长的茶针在痛紫砂壶的口,听他说完后,挑起眼皮道:“今日想喝什么茶,祖母亲自给你煮。” “都好。”彦卿也不是来喝茶的。 “那就,”太后扫了一圈,朝着一只红色的瓷瓶点点手指,“就龙井吧。” chūn岚眼疾手快将装着茶叶的瓷瓶递过来,又将小泥炉生上火,把清晨收来的露珠装在铜壶里烧上,做完这一切,她便悄然退下了。 长安殿大得有些寂寥的正殿中只剩下太后和彦卿,还有偶尔chuī过的,六月的风。 太后摸出茶匙刚要取茶叶,就被彦卿接了过去。他抿着嘴唇,只gān活不说话,跟小时候生了闷气时一模一样。 “现在祖母一个人住在这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但是想想你小时候还嫌这长安殿不够大呢,不够跑着玩的。” 彦卿低头将拨出的茶叶置于浮翠雕花的茶荷中,又把装茶叶的红瓷器按着原来的位置放了回去。 太后眼神追着他,隐隐笑着:“总是这么忍着让着,心里也难受吧?” “孙儿还是那句话,他是我哥,”彦卿垂着头,声音很低,“更何况,太子是有才能的。” “彦诩啊,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高明了。” 太后目色深沉,字字珠玑,“为君者,良善比高明重要。这也是为什么祖母认为你比他更合适。” “祖母……”彦卿抬头,眉头紧蹙,嗓音gān哑:“孙儿会让你失望的。” 太后定定地看着彦卿,忽然就笑了,“没那么严重,我看重的也正是你的犹豫。” 彦卿避开太后的殷切的目光,低下头,两手握拳置于身侧,微微颤抖。 “祖母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气我非要把你扔进这漩涡中来,叫你里外不是人。可你姓彦,从来也不在漩涡外啊。” 太后眼中蔓延出淡淡的雾气,她捻了捻眼角,舒缓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凉意:“这万里江山得来不易啊,你父皇扔的下,祖母我扔不下啊。” 提及皇上,彦诩眉宇间的郁更深,算来他已经快半年没见过自己的父皇了。 铜壶里泡茶的露水快烧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太后伸手将送风口盖了盖,火势顿时弱了不少。 “我选你有我的道理,安国侯和殷曼易他们从来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选你不是为了殷家有所依靠,而是为了彦家呀。你不想娶殷曼易,这些年我从没有bī过你,可你父皇实在是让我长了教训,”说到这些,太后只能通过不拨弄手里的佛珠来平缓自己的心绪,“太招人疼的女人是祸水啊。” 彦卿眼皮一跳,闷声道:“就别再连累无辜的人了。” “无辜?”太后挑眉看了彦卿一眼,“当初魏文泰要想法设法把她从渝西弄来,我原本没放在心上,以色侍人能得多长久?可是小七啊,你那个侧妃她不简单呐。” 彦卿语气微怒:“无论如何,她是异族人,着实无辜,更何况殷曼易是要对孙儿的孩子下手。” 太后叹口气,“这事我大概比你知道的稍早些,那个宫女之所以会将碗打翻,是因为她不敢,她去向chūn岚讨主意,chūn岚教她的。”她安抚着彦卿心中的怒火,“我教训过殷曼易了,但你也该体谅她心里的委屈。她从六岁等到了十六岁,她对你是有情分的。” “孙儿不娶她,也是不想害她。”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小七,”太后话头一转,“这的的确确是你第一次替女人出头。” 彦卿刚要开口说话,太后笑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往下按了按,“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样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梁忆瑾:本来想解决我家的事,谁知道彦家自己内部这么乱…… 第13章 出浴 到了以往彦卿要听琴的时辰,宋长安低着头怯怯地进来。她知道自己犯了大忌,没等彦卿开口就直挺挺地跪下,啜泣着:“奴婢知罪,请殿下责罚。” 彦卿没抬头,淡声道:“回去吧,往后本王叫你来你再来。” 六月骄阳,地上的青砖都被晒出了余温,宋长安却像是被扔进了冰窖,浸骨的冷。 “殿下……”她跪行向前匍匐了几步,泣不成声:“奴婢做错了,殿下要打要罚奴婢都绝无二话,只求殿下不要弃了奴婢,奴婢是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悲戚的哭声回dàng不绝。 彦卿终于抬起头来,他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眼前梨花带雨的一幕所打动,声音也是透着疏离的清冷:“你若是觉得在这里无趣,本王可以将你送回太子那里。” “不……殿下……不……”宋长安拼命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被她甩开,“奴婢虽然卑贱,但既然发誓要为殿下效忠,就绝不会违背誓言,奴婢的命就是殿下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效忠。过去我什么都没做,现在将来亦然,”彦卿抬手将一只象征着身份的挂件扔回给宋长安,“这东西你拿回去,你的秘密本王就当不知道。当初收下也是为了让你安心,但现在你的心本王安不了了。” 宋长安浑身瘫软姿态全无,失神地望着怀中缠着红线的生辰牌,低喃道:“殿下对我的好都是为了让太子爷安心吧……我知道我不配,原是我贪心僭越了。往后奴婢待殿下之心不改,但再不会惹殿下烦恼了。” 她将生辰牌挂回到脖子上,颤巍巍地起身,脚下虚浮得厉害,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靖王府的场景,彦卿刚从上林苑打猎回来,浑身都是鲜活的朝气。他是宋长安见过的最gān净的人,澄澈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杂质,连鬓角的汗珠都是晶莹剔透的。 一见靖王误终身,从此之后她愿意拼上一切只为换得每日与他共处的那半个时辰,但她终究没能守住自己的心,打破了这镜花水月般的温柔时光。 在门要关上的瞬间,破碎的泪眼之中彦卿仍在低头读书,这世间所有龌龊的,肮脏的,都与他无关,他永远都是那个从马上翻身而下的少年,热血而赤诚。 *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出门的时候还是万里晴空,不过是逛了几家店,云就压得又黑又低。梁忆瑾拉着芊儿紧赶慢赶地往回跑,还是被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她一手遮着头顶,一手提着裙摆,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进了王府大门,正好碰见彦卿撑着竹骨绸伞迎面走过来。 她同彦卿已经四五日没见面了,猛地一下竟有些没认出来。 梁忆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等到彦卿走近了,才问:“殿下这个时候要出门?” 彦卿将手中的伞不动声色地过渡到梁忆瑾的头上,道:“走吧,送你进去。” “殿下是专程来接我的?”虽然被浇得跟落汤jī一样,梁忆瑾的神色仍是灵动,婉然雨水洗过的兰花,透着淡淡的幽香。 彦卿低头瞧着连睫毛都湿漉漉的美人,似笑非笑:“你这几日过得还滋润?” “昨儿去鼎和丰吃了蟹huáng汤包,叫芊儿送了些给殿下,殿下可吃了?” 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离得很近。梁忆瑾说着话一转头,嘴唇就快擦上彦卿的喉结了,撩人的情愫在两人之间dàng漾开来。 彦卿眼神一转发现梁忆瑾耳根处白花花的肌肤染上了红晕,他勾了勾唇角作恶般故意又靠她近了些,低沉着嗓音道:“我昨日回来晚了,汤包都凉了。” 甭管怎么说反正就是没吃。 “哎呀,”梁忆瑾缩着脖子躲开了些,心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可惜了。” 屋檐下,杜嬷嬷已经支起银吊子在煮姜汤了,抬头见彦卿撑着伞陪着梁忆瑾一道回来,紧蹙的眉头登时松开,忙起身福了福。 梁忆瑾和芊儿浑身都湿透了,杜嬷嬷拿了大巾出来给她俩围上,嘴上絮絮地数落着芊儿:“也不知道随身带把伞,这热天淋了雨寒气才往里收呢。” 芊儿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先去烧热水。” 杜嬷嬷睨她一眼,“你先把衣裳换了,水我都烧了几锅了。” “嬷嬷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芊儿笑着朝彦施了礼,跑出去换衣裳了。 梁忆瑾将挽着头发的玉簪子拔掉,用毛巾裹住滴水的发尾,偏头看向彦卿,“殿下今日要留下用饭吗?” “嗯。”彦卿点头。 杜嬷嬷喜上眉梢,忙道:“那奴婢去小厨房亲手做几个菜。” “不必了,都安排好了,”彦卿随意拿起梁忆瑾看了一半的书翻了翻,漫不经心道:“先伺候好你家翁主。” “谢王爷体谅。” 杜嬷嬷快步从衣橱中拿出换洗的衣裳拿进浴房,又安排小厮们抬水进来,一切准备停当这才来请梁忆瑾:“王妃赶紧将这身湿透的衣裳换下来,泡一泡去去寒气。” 梁忆瑾放下手中的姜汤,转向彦卿:“殿下稍坐,我很快。” “不急。”彦卿抬头看她一眼,拖着散漫的音调,悠然道。 湿衣紧贴在身上,勾画着梁忆瑾凹凸有致的身材。彦卿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刚才这一路走回来着了多少人的眼。 浴房同寝殿之间隔着一道纱门,女人婀娜的身形若隐若现,欲盖弥彰。彦卿手里握着书卷,眉目温然,却看得落落大方。 脱了外衫,解了襕裙,去了小衣……直到她没入浴桶之中,彦卿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 芊儿换好衣裳进来,刚好看到彦卿收回他直白得让人脸红的目光,她屏住呼吸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转而从另一侧的门往浴房中去。 杜嬷嬷用皂角替梁忆瑾揉着头发,见她躺在温水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低声笑道:“翁主来了大楚之后倒比从前惬意了。” “哈,”梁忆瑾漫然拍打着水面,慢悠悠道:“我好像还真没有这样无所事事过。” 浓郁的香气混着浴房中略略湿热的空气散开,梁忆瑾吸了吸鼻子,就听杜嬷嬷道:奴婢今日给翁主用的是玫瑰汁子调的皂水,洗了之后发丝上都是花香。” 从前在渝西的时候,梁忆瑾不大在意这些,用什么香料涂什么香粉也都是由着芊儿选。来了大楚之后她才第一回 花了心思去区分这不同香味之间的分别。大概第一晚的时候彦卿说过她身上有花香,梁忆瑾随口说给了杜嬷嬷,杜嬷嬷心思细就记住。 梁忆瑾半仰着头,由着杜嬷嬷用清水替她冲洗发丝,水哗啦啦地落下来,畅快无比。梁忆瑾水性好,从前每到夏天,林尧总冒着回去受家法的危险偷偷带着她跑到渝江边戏水,她总是喜欢潜在水下久久不露头,引得林尧着急。此刻再想起那夕阳之下,她从水中一跃而出,璀璨的làng花打在他如释重负的笑脸上,梁忆瑾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翁主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杜嬷嬷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笑了吗?”梁忆瑾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温声细语道:“我想起从前的事儿了。” 杜嬷嬷将手心里握着的发丝攥了攥,似是有所体悟,“翁主成亲之后性子变得和软了,连发质都软了些。” “是吗?”梁忆瑾摇摇头,似乎想把那些痛苦的记忆都甩掉,“从前——我是太不懂事了。” 说着话,芊儿打从下人们抬水的那扇门溜了进来,悄没声息的。杜嬷嬷猛地一回头,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从这里过来了?” 芊儿笑着凑到度嬷嬷耳边咬了几句,杜默默嗔她一眼,“傻姑娘,这是好事啊。” “说什么呢?”梁忆瑾直觉地感受到这俩人是在编排自己。 芊儿笑着不说话,推杜嬷嬷一把。杜嬷嬷瞧了一眼隔扇门,低声道:“王爷怕是等急了,咱们快些。” “我这就好了。”梁忆瑾先是没反应过来,只是随口应着,等了等,一只脚迈出木桶,才觉出些不对来,指着芊儿吓唬她:“非礼勿言,小心嘴上燎水泡。” 芊儿忙张开大巾迎上去将人裹住,深吸一口气,讨好道:“翁主身上好香啊。” “嘴甜也没有——”话说到一半,梁忆瑾突然把芊儿拉近,手指戳了戳她的嘴角,“疼吗?” 芊儿嘶一声,“疼啊。” “还真是要起泡了,”梁忆瑾伸臂套上燕居的纱裙,点了点芊儿的额头:“往后还真是要长记性了。” 隐约的笑闹声从浴房传来,听得出里头的三个人是有意压着动静的,女人多的地方果然是叽叽喳喳不得安宁。彦卿扯了扯嘴角,他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子,她们娇气,吵闹,动辄就掉金豆子,同她们在一起好生无趣。 就这么想着,一抬头,穿着姜huáng色齐胸纱裙的梁忆瑾披散着头发从浴房中出来。 还未全gān的发丝滴着水,同外头的雨声混在一起,像落在了彦卿的心头,可怎么水落无痕,反而更燥更gān了呢,像是被这水滴燃起了一把火。 梁忆瑾全然没有意识到湿漉漉的自己如何折磨着眼前的人,她用木簪将湿发挽起,两只脚在榻下铺着的毛巾上踩了踩,圆润的脚趾像小巧的贝壳。 彦卿艰难地收回目光,闷着声音问:“你就不能穿上鞋吗?”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我打算发个火! 砚心:我看你是想打脸…… 宝贝们我换了个名字~~来拉着我的手不要走丢了~~~~ 第14章 醉酒 “擦gān了就穿呀,”梁忆瑾顺势坐在脚踏上,用毛巾裹住小巧的玉足轻轻揉着,偏着头同彦卿说闲话:“殿下这几日很忙吗?” “还好。” 从彦卿坐着的高度看过去,能隐约瞥见她胸前的沟壑,还有笼罩在裙摆下细削光滑的小腿,无一处不是赏心悦目。 梁忆瑾换了另一只脚来擦,低着头软绵绵道:“那殿下也没来看看我。” 那委屈又隐忍的样子,还真让彦卿心底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慢慢走到梁忆瑾身边,挑动眉梢似是不信她的话,“你想让本王来?” 本王?他好像还是头一回在自己面前使用这个称呼,梁忆瑾有些无措,低声问:“是妾身惹殿下生气了吗?” 既然人家换了称呼,她也识趣地跟着换了。 彦卿不语,垂眸定定地看着梁忆瑾,就在梁忆瑾被他盯得发毛,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蹲下身来,用力拽住梁忆瑾的脚腕,把一旁的软鞋给她套上了,又顺手把堆在小腿上的裙摆往下拉了拉。 “殿下?”不知他要做什么,梁忆瑾紧张得连脚趾都绷直了。 终于把那些扰动心神美景给遮住了,彦卿这才开口:“会喝酒吗?” 梁忆瑾怔怔地摇头,末了又补了一句,“殿下想喝妾身可以陪殿下的。” 彦卿拍拍手站起来,想到刚才收到的从渝西发回来密报,笑得有些狂:“好啊,那本王请你喝酒。” 其实他自己酒量一般,但把梁忆瑾灌醉套些话出来,这点自信彦卿还是有的。 屋外大雨转小,仍是淋淋漓漓,弥漫的水汽让人身上黏黏腻腻的。 酒过三巡,屋里掌了灯。光影下彦卿脸颊上的酡红尤其明显,梁忆瑾虽面色如常,却也已经主动坐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一遍遍问他为什么这几日晾着他。 她软软的脸蛋蹭着他的颈窝,发丝上的玫瑰花香一点点弥漫,一点点耗损着男人的意志。彦卿低头将口中的酒渡给她,望着梁忆瑾含着酒鼓起的红唇,身体里的欲望简直要炸裂开来。 要不是还有话没问出来,他早就拎着人去办事了。 咕嘟一声,梁忆瑾将喂给她的酒咽了下去,乖顺得依偎在彦卿的胸口,手指漫然描绘着他领口的花纹,潋滟的目光迷离又动人。 “还能喝吗?”彦卿薄唇轻吻她的额角。 梁忆瑾点点头,“殿下喂我我就喝。” “不过,”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杨梅,粉红色的舌尖探出舔了舔嘴角,一副馋极了的模样,“想先吃一只杨梅。” “好,”彦卿伸长胳膊捻了一只,梁忆瑾红唇微张靠了上来,杨梅沾了沾她的嘴唇又被拿走了。 “想吃可以,回答一个问题。” “唔?”梁忆瑾嘟着落空的嘴巴,不无委屈道:“好。” 彦卿目光玩味,因为喝了酒,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比之平日的清俊多了一份危险的不羁。他手掌撑住梁忆瑾的后背将人扶正,缓缓开口:“跟我说说林尧吧。” 梁忆瑾微微一愣,旋即笑开,托着绵软的长音道:“你说将军啊。” 亲昵又崇拜。 彦卿喉咙一紧,仍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是,林将军。” “那,”梁忆瑾挑起眼尾瞟了一眼桌上的酒盅,娇滴滴道:“殿下再喝三杯酒,妾身就告诉殿下。” 彦卿没吭声,似乎不大满意她的讨价还价。 “妾身陪殿下。” 见他犹豫,梁忆瑾探身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彦卿。 再怎么不能折面子,彦卿只能跟着喝了一杯。 他这边酒盅刚离口,那边梁忆瑾已经手握酒壶连着喝下了两杯,红唇沾着水光,妖娆得像个妖jīng,chūn水样的目光中道不尽的风情万种,笑容像有毒又迷人的他罂粟:“有些话,酒喝不够说不出来的。” 彦卿了然,道了一声好。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两个人不知又喝了多少,一阵迟钝的快感席卷了彦卿,这种几欲失控的快乐他甚少体会。他撑着额头,一手晃晃悠悠地去拉梁忆瑾。 梁忆瑾脸颊微微泛红,头脑却是无比清醒。酒对于她来说如同水一般,天生的千杯不醉。她眼睁睁看着彦卿扑空了几回,跟自己的手较上了劲儿。 彦卿懊恼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将她心头的不满稍稍消抹去了些,她反手握住彦卿的手腕,悠悠笑问:“殿下方才问妾身什么来着?” 纵然是醉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僵直,彦卿还是准确地吐出了那两个字:“林尧。”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问起林将军了?” 梁忆瑾手掌轻抚彦卿发红滚烫的脖颈,她指尖微凉,触感很是舒服,彦卿满意地贴着她的手心蹭了蹭,含糊道:“他同你……青梅竹马……” “是总角之jiāo!”即便是知道彦卿已经喝醉了,梁忆瑾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赶紧纠正,但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其实我不在乎,”彦卿歪歪斜斜地靠在梁忆瑾的肩膀上,哼笑两声:“你生得这样美,爱慕你的人应当不计其数吧。” 梁忆瑾推他,“殿下喝多了。” “我没喝多,”彦卿侧身躲开梁忆瑾的手,眯着迷离的醉眼仔细打量着眼前带了淡淡的恼意的美人,低声笑着:“美,真美,宜喜宜嗔,怎么都美。” 梁忆瑾别开脸,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殿下怎么突然想起问林将军了?嗯?同我说一说吧,是有人跟殿下说了什么吗?” “梁忆瑾,你知道吗……”彦卿的目光已经失了神采,对在一起木然盯着梁忆瑾的鼻尖,“只有我……只有我……” 扑通一声,彦卿栽倒了在了梁忆瑾的怀里。 “只有你什么呀殿下?”梁忆瑾抓住彦卿的肩膀使劲儿地摇晃,“话说完呀!!” 彦卿软塌塌地倚着,连个囫囵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梁忆瑾叹了口气,架着胳膊把彦卿拖上chuáng,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试探着:“殿下?殿下还要问林将军的事儿吗?” 彦卿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全然没有回应。 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梁忆瑾悄然退了出来。 芊儿见梁忆瑾出来,急忙起身:“翁主怎么出来了?是要添东西吗?” “嘘——”梁忆瑾推着她往远处走了几步,从衣襟内掏出半枚玉佩jiāo到她手里,压低声音嘱咐:“你换衣裳出去一趟,让他们捎信给林尧,就说靖王突然问起他了,让他留意最近身边可疑的人,多加小心。” 芊儿一听,大惊失色:“那王爷是不是误会翁主了?是谁嚼这样的舌根,我非得割了他的舌头。” 梁忆瑾摇摇头,“先别说这个了,你速去速回,要注意安全。” “翁主放心,奴婢去了。”芊儿将玉佩收好,一边走随手折了根树枝把头发挽了起来。 下了小半天的雨终于停了,但闷热未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梁忆瑾喝了不少酒,也出了不少汗,浑身不舒服,此刻更是心烦意乱。 这几日同彦卿相处的不错,她提在嗓子眼的也总算稍稍放下了些,谁知半路杀出来个林尧。梁忆瑾双手覆脸倚着墙慢慢蹲下,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绝望啊。 如果她现在做的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呢?她不敢想…… 压抑的哭声从窗外传来,彦卿茫然地盯着头顶纱帐上绣着的仙鹤,脑中反复回dàng着那一日太后的话: 你的这个侧妃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我擦,媳妇酒量太好,药丸…… 第15章 七寸 一夜无眠,梁忆瑾躺在罗汉chuáng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深变浅。 彦卿习惯早起,今日却没了动静,直到天光大亮,他还是睡着。梁忆瑾也没吵他,兀自换了衣裳出来。 杜嬷嬷在门口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又不敢擅自进去,急得团团转。见梁忆瑾独自出来,才舒了口气,又赶忙往她身后瞧瞧。 梁忆瑾揉着太阳xué,轻声道:“王爷昨儿喝多了,还没起呢,嬷嬷给他煮碗醒酒汤来吧。” “都煮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杜嬷嬷才要转身,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昨夜一切安好?” 杜嬷嬷年纪大了,经不住熬夜,夜里都是由芊儿伺候。今儿晨起见芊儿脸色不佳,问了才知道林尧的事被彦卿知道了。 梁忆瑾抬眸,“放心吧。” 意思是昨夜并非一切安好,但是,放心吧。 杜嬷嬷满眼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浅浅应了一声:“那奴婢先去给王爷端醒酒汤。” 芊儿端了洗脸水来与杜嬷嬷打了个错身,眼皮浮肿,一看也知是没睡好。 梁忆瑾抬手指了指院中的石墩,“我就在这里洗吧,别把王爷吵醒了。” 昨晚梁忆瑾一直等到芊儿回来才进屋去睡,此刻两人相视一眼也无别的话说。 洗了脸,人也通透了些,正好杜嬷嬷端了醒酒汤来,梁忆瑾伸手接过,“我去吧,你们在外头候着就行。” 推开门,彦卿穿着一身雪色的亵衣靠在chuáng头,懒懒地看过来,“你给我换的衣裳?” “嗯,怕殿下睡得不舒服。”梁忆瑾将茶盘放在小几上,端起汤碗chuī了chuī递给彦卿,柔声道:“殿下喝口醒酒汤吧。” “你不用喝?”彦卿睨着她,问得意味深长。 “不用,”梁忆瑾退后两步在小杌上坐下,双手相握置于膝上,看向彦卿的目光平静如水,“殿下想知道将军的事大可以直接问我,不必等我酒后吐真言。” 她说得坦dàng,反倒显得彦卿装神弄鬼的。 “你说得对,我该直接问你的。”他端着汤碗的手背青筋若隐若现,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而这反让梁忆瑾绷紧的心弦稍稍松了松。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丝丝落寞,“殿下也知道我父王曾经想将大位传给我,于是他把我送去北营学习军务,而林将军是北营军少帅,又与我从小相识,便自觉领了照看我的任务。” “他之于我,就像他的父亲之于我的父王,是守江山的脊梁。男女之情非分之想,我说从来没有过,殿下大概不信,但这是事实。” 她指尖微颤,眼底也慢慢有了泪,“自我知道我要继承大统的那一日起,姻缘就被我给祭了。不光是对林将军,我对任何人都从没有动过儿女情长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开始会拒绝和亲。” 熬了一夜,梁忆瑾的脸色本就憔悴,此刻眼底的泪将落未落,沉甸甸的,整个人仿佛一击即碎。 彦卿有些不敢看她。 梁忆瑾乘胜追击,刀子专往彦卿心头扎:“殿下说过会护我,或许只是随口哄着我玩,但我记下了。因为从小我就知道没人护我,我知道等着我的是人心险恶,是江山飘摇。若发生什么,我必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我感激殿下,因为来了大楚之后我终于有机会做些姑娘家做的事,制香粉,逛胭脂店,满大街寻着老字号去吃好吃的,或许说来您都不信,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 如果说梁忆瑾的眼泪已是利器,那此刻的泪中带笑简直是朝着彦卿的七寸狠狠的一击,让他再无还手的可能。 屋里一时陷入静默,落针可闻。 “你过来,”彦卿哑着嗓音叫她,“我昨夜醉酒头疼得厉害,你过来我身边吧。” 这话说得真是绝了,祈求中又卖了可怜,再加上颜如冠玉的一张脸,还真是招人心疼。 然而梁忆瑾坐着没动,眼泪一滴滴打落在手背上。她低着头,弓起的脊背剧烈地抖动,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只,惹人怜爱。 彦卿叹口气,把汤碗放在chuáng沿上,缓步走到梁忆瑾跟前,随手扯了一把杌子挨着她坐下,环臂将人揽入怀中,轻声问:“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 梁忆瑾抽噎着摇了摇头。 “我担心无意中夺人所爱,”彦卿勾了勾唇角,“你我已是夫妻,旁人对你如何我不管,但你的心意我总得明了,好让彼此都不委屈。” 话说得是真漂亮。 梁忆瑾原本以为自己够高明了,这一通梨花带雨非得把他bī到墙角处不可,结果人家就这么淡淡一句便四两拨千斤了。 棋逢对手,也算有趣。 彦卿手掌托住梁忆瑾脸颊,下颚抵住她的额头,短短的胡茬带来粗砺的磨砂感,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别哭了啊。” 他越是体贴温柔,梁忆瑾的眼泪就越是汹涌澎湃,扑簌簌地落下来,滑进彦卿的手心里,带着她的体温。 虽然在用眼泪进行无声的控诉,但梁忆瑾也深知见好就收,她轻轻地吻了吻沾着自己眼泪的彦卿的手心,哽咽道:“我既做了殿下的侧妃,心里便只有殿下。我不求殿下的心里也只有我,但盼着殿下能信我。” 完美收局。 她水光盈盈的眼眸中映出的是彦卿微微僵住的面容。 他手指轻揉着她的唇瓣,静默半晌才答,“好。” 他在想,他的心里可有人?可还能有人? * 彦卿原本是该去安国侯府参加茶会的,刚用过早饭殷家就派人来请了。司振看着彦卿的脸色不大好,小声问:“要不殿下推了? ” 彦卿手指轻柔眉心思量片刻,开口道:“推了吧,再从宫里请个太医来,就说我身体不适。” 司振拱手:“奴才这就去。” 彦卿勉qiáng与殷家维持着往来,也是顾念着太后抚养的恩情。娶了梁忆瑾之后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他也真是懒得去找麻烦。 默默在一旁喝茶的梁忆瑾扭头叮嘱了芊儿几句,转对彦卿道:“殿下再去歇歇吧,脸色确实不好。” “听你的。” 梁忆瑾便起身替他解腰封,他低着头鼻尖有意无意地蹭着梁忆瑾的额头,梁忆瑾抬眸看了一眼,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深邃眼眸中,她遂又低下头,小声问:“殿下笑什么?” 彦卿避而不答,只是道,“一会儿也去补补眠吧。” “殿下病了,妾身得照顾殿下。” 梁忆瑾心里清楚,宿醉的确难受,但这难受可大可小,可酒终究是梁忆瑾灌进去的,她得负责到底。 当然这个时候的彦卿还不知道梁忆瑾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直到芊儿端了一盆热水来。 梁忆瑾浅浅地捏着毛巾一角在里头绞了绞,烫得她直唏嘘。 没等着彦卿问出来要这么烫的水做什么,绞得半gān的毛巾已经落到他额头上了。 “嘶——”彦卿登时龇牙咧嘴,“这是热水啊!”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媳妇不仅酒量好,演技也好,怎么办,好稀饭…… 梁忆瑾:我烫不死你! 第16章 命数 “妾身知道啊,”梁忆瑾捏着莹白的耳垂,一派无辜,“可一会儿殷郡主要是打上门来,发现殿下不是真的病了,岂不是更麻烦。” 虽然心里清楚梁忆瑾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但她说得也不无道理,照着殷曼易那个不依不饶的性格,肯定会上门来“探病”的。 彦卿扯了扯一侧唇角,皮笑肉不笑:“好办法。” “苦了殿下了。”下手毫不留情的梁忆瑾,嘴巴却甜得如同抹了蜜一般。 彦卿忍着烫,看着她一遍遍地将热乎乎的毛巾扣在自己脑门上,没好气道:“是不是都烫红了?” “是啊,不过不要紧的。”梁忆瑾好脾气地将红红的手指摊到彦卿面前晃了晃。 “谁管你,”彦卿沉着脸,“我说的是我的额头。” “哦——”梁忆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敷衍了事地朝着彦卿的额头轻呼了两口气,“真真儿的烫手,甭管是谁来都不敢说殿下您是装病。” 瞧瞧这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狭促样。 可偏偏她声音温婉又可人,像是一碗糖梨水灌进了喉咙里,让你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捉弄人,也不由地想顺着她的心意。彦卿瞥了一眼她翘起的唇角边浅浅的梨涡,摇了摇头。 随她去吧。 * 殷曼易来的比梁忆瑾预想的还要快些。 从进了靖王府她就开始大呼小叫,一路火急火燎直奔着寝屋而来。动静传来,芊儿端起水盆从另一侧门避出去了,等殷曼易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病怏怏的彦卿和守在chuáng边一脸憔悴的梁忆瑾,她很明显地愣了一瞬。 彦卿也坏,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怎么,不信我病了?” “不是,”殷曼易眼神躲了躲,给自己开脱,七哥你是铁打的身体怎么好端端就病了呢,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 她将信将疑都替试了试彦卿的额头,登时炸了毛,嗓音变得又尖又细能把房顶戳穿:“这么烫,可传太医来瞧了?” 这话她是转过头,一脸怒气冲着梁忆瑾说的。 梁忆瑾心里冷笑一声,她知道不管彦卿是真病假病,殷曼易吃了瘪的邪火最终也只能发在自己头上。 未等她开口,就听彦卿闷哼一声,摁住太阳xué,满脸疲乏,“司振已经去请太医了。你小声些,闹得我头疼。” “哦,好,”殷曼易尴尬地瘪瘪嘴,压低了嗓音却仍是不客气地对梁忆瑾说:“也不知道拿凉毛巾给我七哥敷一敷,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芊儿便端着水盆进来了,也不理会殷曼易,只对梁忆瑾道:“侧王妃,这是您吩咐奴婢新换的水,冰凉的。” 梁忆瑾应了一声,弯下腰,素白的手指捏住毛巾在水中绞了绞,拧gān后叠成方块回身放在了彦卿的额头上。就这么个寻常的动作被她演绎得轻柔又温婉,比得在一旁gān着嗓子大呼小叫的殷曼易如市井泼妇一般。 像是有人在殷曼易的胸口狠狠敲了一闷棍,呼吸都粘滞了。 “我来!”她粗喘着气将梁忆瑾撞开,气呼呼地彦卿身旁一坐,裙裾铺开不留一点空间给旁人,如狗撒尿划地盘一般。 这正好称了梁忆瑾的心意,她困得紧,压根也不想在这儿耗着看殷曼易的脸色了他。就见她朝着殷曼易笑了笑,轻声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话说完,生怕殷曼易反悔一般,忙叫了芊儿快步走开了。 彦卿背对了殷曼易阖目假寐,不理不睬。 “这……”殷曼易左右瞧瞧,自己如同傻子一般被扔在这里,可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气得胸口疼又怨得了谁呢。 * 梁忆瑾躲了小半天的清闲,再回来,殷曼易不见了,彦卿也不知去了哪里。 瞧着被殷曼易坐过的chuáng榻,梁忆瑾心里那点矫情毛病上来了,叫芊儿把一应的用具换了个遍,才躺了上去。 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松弛下来,梁忆瑾只觉得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午饭也没吃,睡得昏天暗地。 彦卿回来的时候,寝屋内罗帐半垂,梁忆瑾细白的腕子伸在帐外,半搭在chuáng沿上,指尖之下落着一只团扇。 凌乱又旖旎的场景。 彦卿在chuáng头立了片刻,弯腰将扇子拾了起来。帐内,梁忆瑾睡得很沉,长发凌乱地覆着,额角有汗,脸蛋也飘着红晕。大抵是因为热,薄被蹬落在chuáng尾,小衣衣襟松散着,露出脖子处大片白皙的肌肤和红色抹肚细细的带子。亵裤卷堆在膝盖窝,小腿jiāo叠于红色的chuáng褥上,只将两只小脚藏在了薄被之下。 她鼻翼间呼吸均匀,身体微微蜷曲,像个孩子。 彦卿将纱帐撩开,斜靠在chuáng头拿扇子朝着她红红的面颊扑了两下,有风拂过,大概是舒服了,梁忆瑾追着源头他拱了拱,一条胳膊落在了彦卿身上。 这样一来,两人相当于挤在一处了,她娇软的身体带着久眠的温热贴在彦卿身侧,馥郁的香气随之而来。 彦卿有些憋闷,垂眼睨着她,也不再伺候着给她打扇子了,使坏用扇柄上缀着的穗儿扫了扫她的眼皮。 “唔……”梁忆瑾低。。吟一声,抬手抹了抹,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带着被人扰了清梦的淡淡的恼怒。 彦卿逗了几次,梁忆瑾终于醒了,眼皮几次开合,纤长蜷曲的睫毛羽扇般慢慢扫过,缓了片刻她才懒懒出声:“殿下回来了。” 话说完,眼皮又沉得落下了。 彦卿一手握住她搭在身上的小臂,指腹在细腕处轻轻摩挲,语气玩味:“昨儿想了一夜怎么对付我,今儿累得连午饭也不吃了?” 梁忆瑾闭着眼睛,被他都逗得低低笑了两声,“妾身若是连殿下都要对付,那便是要与天地为敌了。” 自昨晚过后,她就改了称呼。 彦卿伸臂绕过她的头顶,把人拢在自己怀里,低声问:“昨晚你说把姻缘祭了,那我算什么?” “殿下不是姻缘……” 梁忆瑾倏然睁开眼睛,目光缱绻又深情,“是命数。” 【后面还有一段内容,微博@砚心晋江,私信我“十五”即可获取】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不要对微博上的内容抱有什么幻想,我的尿性你们这也知道,什么都不会有的。 只是这两天风声紧,一些闺房之乐,促进两人感情发展的小片段我也不敢放了。 大家在评论区保持低调哦,因为真的什么也没有…… 爱你们三千遍~ 第17章 寿礼 七月十六是太后寿辰,彦卿提前两天告诉了梁忆瑾要进宫拜寿的事。 “殿下怎么现在才跟我说,”梁忆瑾有些着急,“都来不及准备寿礼了。” 彦卿不以为然,“祖母什么没有,你去库房随便挑些玩意,顾了场面就行。” 话虽这么说,但梁忆瑾却琢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上回长安殿的宫女之所以不敢听殷曼易的,没把那碗加了铃花汁的甜酪给梁忆瑾,归根到底还是畏惧太后,这也就说明太后对梁忆瑾并没有那么排斥,只好不会玩yīn的,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卖卖乖。 但是只有两天,能做些什么呢? 彦卿低头看了看自己解了一半的腰封,再看看陷入沉思的梁忆瑾,抬手就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光顾着讨好祖母,不管我了?” 梁忆瑾手中还攥着腰封的一角,回神笑了笑,“殿下是亲孙子敷衍太后也就罢了,起身初来乍到总不能头一回就敷衍了事。” “你这话说的,”彦卿哭笑不得,低着头似有些气馁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你胆子大了些呢。” 梁忆瑾拿出备好的寝衣jiāo到彦卿手里,笑盈盈地对上他的眼睛,“妾身这欠着太后恩情呢。” 彦卿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默了一瞬,道:“祖母不屑于做那些。” “所以呀,”梁忆瑾推着他往浴房去,乖巧十足:“妾身更是不能怠慢了。” 彦卿抬脚迈入浴房,梁忆瑾停在门口没跟进去。 “那你打算送什么?” 彦卿背对梁忆瑾开始脱衣裳,他背部的肌肉为纹理如雕刻得一般,透着张扬的朝气。 咣当一声,浴房的门被关上了,梁忆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妾身还得想想。” 彦卿回头瞥了一眼,兀自暗笑:跑得还挺快。 梁忆瑾也不是多矫情的人,都做了夫妻也没必要扭扭捏捏的,但一想到上回彦卿趁她不备突然把她拽进浴桶中,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所以她现在很是警惕,稍稍发现苗头不对就先行撤退。 趁着彦卿沐浴的功夫,梁忆瑾大概琢磨出了个点子,她打算亲手给太后绘一幅肖像画,就是怕时间不够。芊儿帮着梁忆瑾准备作画要用的材料,笑得得意,“奴婢等不及要看殷郡主气得嘴歪了。” “我懒得跟她较劲。” 梁忆瑾在铺开的画纸上大致量了量位置,落笔前得先做到心中有数。 彦卿洗得快,梁忆瑾来不及做更多,浴房的门就打开了,一股热气随之漫延开。 “想好送什么了?”彦卿从身后捞住梁忆瑾的腰,下颔顶住她的肩膀。 “想好了,但暂时还不能告诉殿下。” “那可以睡了?”彦卿似乎更关心另外一件事,胳膊微微用力,梁忆瑾的脚就腾空了,她就被这么夹着腰扔到了榻上。 梁忆瑾的月信刚结束,有人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可偏偏他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梁忆瑾明显的心不在焉,就差直接把速战速决四个字宣之于口了。 草草了事,彦卿窝着火,也不同她说话,背对着梁忆瑾生闷气。本来以为梁忆瑾能来哄哄他,谁知就这么等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夜半转身发现梁忆瑾不在chuáng上,一下就醒了,转身下chuáng,循着光亮而来。 梁忆瑾刚揉完眼睛,一抬头就见彦卿手持烛台斜斜地倚在过梁处。 “哎呦,吓得妾身都不困了。” “心里有鬼才害怕。”彦卿走近两步,将烛台放在书案上,低头一看,方才还睡眼惺忪的,这瞬间就来了jīng神。 他抿着唇,笑着摇了摇头。 “这世上有你不会的事儿吗?” 其实画工还在其次,要命的是梁忆瑾只见过太后一面,却能画得如此传神。 “有肯定有,怕是也不多了。”梁忆瑾毫不谦虚。 “不得了啊。”彦卿绕到梁忆瑾身后,虚虚地揽住她的腰身,贴了上去。 耳畔有温热清冽的呼吸洒下来,惹得梁忆瑾停了笔,“殿下?” 彦卿含着她的耳垂亲了一下,随即将下巴抬高,不再影响她作画,嗓音低沉,“你画你的,我看看。” 月影浮动,如烟如雾,笼罩着静悄悄的两个人。 熬了两天,总算是赶在太后寿辰之前将画作完成了,梁忆瑾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熬小了。 彦卿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画,不冷不热地吐了三个字:“马屁jīng。” “怎么说?” 梁忆瑾揉着酸痛的手腕,目光幽怨。 “这画中的祖母起码小了有十岁,”彦卿抬手一指,“额头,眼尾还有嘴角处的皱纹,你都酌情减了许多。” “有吗?”梁忆瑾装傻,娇滴滴地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软声道:“又酸又疼——” 彦卿睨她一眼,“谁叫你要出风头的。” 虽是责备,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总是带着宠溺纵容的意味。 梁忆瑾变本加厉,抓着彦卿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眉头微蹙,楚楚动人:“殿下给揉揉。” “不管。”彦卿不懂声色地抽回手,语气戏谑,“我也得去敷衍了事地挑一挑寿礼了。” * 第二日,梁忆瑾特意选了一件朱砂色的衣裙,既喜庆又不至于太过扎眼。东珠制成的耳坠衬得肤色更显白皙动人,人一动,圆圆的耳坠跟着轻轻摇晃,颇有些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灵动。 彦卿看看她,再看看穿衣镜中的自己,想起醉酒那晚说了一半的话: 梁忆瑾,也就只有我配得上你。 这话中虽透着轻狂,实则已经落了下风。 彦卿低头正了正腰封,走过去拉住了梁忆瑾的手。 “嗯?”梁忆瑾回头看他。 彦卿淡然道:“今儿要是再碰上什么事儿,得罪的人活jiāo给我。” 你还是演你的柔弱端庄。 梁忆瑾甜甜一笑,却也知道怎么讨得他的欢心,脚尖轻踮,柔软的唇瓣擦着彦卿的耳廓,吐气如兰:“那等到晚上妾身再谢殿下。” 彦卿不动声色在她的细腰上狠狠地捏了一下,将心中欲念宣泄了千分之一。 * 寿宴在太液池举行,歌台舞榭,凉风徐徐,果然是个好地方。 虽是家宴,却也热闹异常,偌大的堂厅备了四五十张食案,除了皇子皇孙也就是殷家的外戚了。殷曼易还是那副神气劲儿,梳着高高的发髻,看上去能比梁忆瑾高出一头。 但梁忆瑾压根儿顾不上理会她的挑衅,她在意的是初次见面的文治帝。 方才在侧间单独请安,梁忆瑾就觉得不对。大楚国力昌盛如斯,但它的君主浑身上下无不诉说着颓丧和凄凉。 文治帝像一棵正值壮年却从中枯萎的柏树。 此刻,他貌合神离地坐在太后和皇后中间,却同这两人或者说同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人,最至高无上的象征,此刻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更让梁忆瑾不解的是,这样的场合后宫里什么样的小人物都挤着跑来露脸,彦卿的生母温贵妃依旧没有出现,也没有人一个人问起她,大家好像非常默契地将这个人遗忘了。 殷家的人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特别是安国侯殷俭荣,一身暗红色的衣袍,领口处压着金色的花纹,富贵又喜庆。他送给太后的寿礼是一块两人高的寿字石,据说是从太湖运来的,巧夺天工,远远看去的确是个寿字。 旁人的寿礼都悄无声息的摞在一旁,偏偏这块石头摆在堂厅的正中间,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 宴席刚开始没多久,就见魏琬琬手抚胸口由婢女扶着从后殿出去了。 许是吃坏了东西,梁忆瑾猜测。 容不得她多想,这边殷俭荣端着酒碗恭恭敬敬地朝着彦卿而去。他俯身在彦卿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彦卿下意识看了梁忆瑾一眼,起身同殷俭荣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有一段特别刺激的剧情啦~~~~ 好激动~~~~~~~ 第18章 私会 周围一切如常,彦卿看过来的眼神中也并无异样,可梁忆瑾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慌。 她手腕一转,将没喝完的半盏茶泼在了身上。 “翁主没烫着吧?”芊儿忙用帕子将茶叶抹去。 梁忆瑾歉意地笑笑,“瞧我这不中用的,陪我去偏殿更衣吧。”她抖抖衣衫站起来,身前的一大片的水渍很是明显,耳边传来殷曼易的轻嗤声:“笨手笨脚的。” 梁忆瑾抿抿唇角,害臊般加快了步伐。 出了门,四下里都没瞧见彦卿的人影,也不见魏琬琬。梁忆瑾往偏殿里打了个转儿然后从侧门出来,沿着太液池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找什么,但她心里慌得很,即便是毫无意义的兜圈子也比坐在里头qiáng。 “翁主您怎么了?这帕子都快被您揪得抽丝了。”芊儿轻轻摁住梁忆瑾的手。 “哦,”梁忆瑾放过了手帕,又随手揪了一片树叶,在手指尖撕成碎末,语气隐隐的有些焦躁:“你说安国侯叫了王爷去,会不会与我有关?” “不是说安国侯对王爷一向殷勤嘛,兴许是为着别的什么事儿呢,翁主为什么这么问。” “或许是我多心了,”梁忆瑾缓缓地吐了口气,在池边找了个块石头坐下,轻叹道:“但愿我是自己吓自己。” 心里着急,走路也快,梁忆瑾一张脸粉扑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芊儿躬身扑着手中扇子,笑着宽慰,“翁主且放心,奴婢瞧着就算有什么事儿王爷也不会让翁主受委屈的。” 芊儿不懂梁忆瑾心中的纠结,说得轻松。 对于彦卿,梁忆瑾愿意信他,又不敢太信他。毕竟两人感情尚浅,小事上他能不计较,纵着她,大事儿上可就难说了。两国之间的纷争,那绝不是闹着玩的。 梁忆瑾qiáng迫自己不去多想,她捻了捻额角的细汗,又将腰上戴着的玉佩重新打了个结,心里的不安似乎消散了些。 “走吧,回去吧。”梁忆瑾招呼芊儿。 一抬头,她的瞳仁猛地缩了一下,正对面堆秀山上的亭子中恍然有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两个。 见梁忆瑾刚起身又愣住,芊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翁主?那,那是王爷?” “是王爷和太子妃。” 梁忆瑾说得很平静。 她之前就觉得彦卿同魏琬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可毕竟是叔嫂,她也不敢想得太龌龊,今儿这么一看还真说不好。 “咱们过去瞧瞧。”梁忆瑾拽着芊儿走得飞快,眉眼里泛着隐约的笑意。不像是去抓jian,倒像是上赶着去看热闹的闲人。 堆秀山是永安宫中最高的地界儿,这俩人私会竟然选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方,还真是不把太子爷放在眼里。 所以不光梁忆瑾看到了,往来的宫人们也都看到了,可下人们撞见这样的事都吓得不行,生怕被剜了眼睛。一个个垂着脑袋,眼睛都不敢抬,走路能直接撞到树上。 梁忆瑾突然在想,上一世彦卿之所以会救自己,会不会是因为跟他哥为了个女人早就闹翻了。 到了堆秀山下,梁忆瑾多了个心眼,没从嵌着石阶的那面上去,而是从另外一边手脚并用生生爬了上去,好在她跟芊儿都会些功夫,否则这十几米爬上来,吓都吓死了。 山顶种着一片冬青,梁忆瑾拉着芊儿躲在冬青丛后,岁看不大清楚亭子中的状况,但魏琬琬娇滴滴的哭诉声却是听得真真儿的。 她哭得期期艾艾,彦卿耐着性子在说好话,竟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带她走之类的混账话。 听得芊儿一阵阵冒冷汗。 “不对。”梁忆瑾皱了皱眉头。 她这一动才发现芊儿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眸色紧张。 梁忆瑾低低笑开:“你怕我杀人啊?” 芊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放心,我不会的,”她扣着芊儿脑袋把她拉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怀疑这是个套儿,这人或许不是王爷。一会儿我过去牵引住他,你带着太子妃跑,然后叫人过来,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什么?”芊儿都傻了,愣愣道:“那奴,奴婢留下,翁主您带着太子妃……” “嘘——” 梁忆瑾不再多说,蹑手蹑脚地探出头来,猛地高呼一声:“太子妃!”然后从冬青丛中钻了出来。 亭中的两人闻声望过来,搂着魏琬琬的人确确实实有七八分像彦卿,但绝对不是他。俩人呆愣的片刻,梁忆瑾跟芊儿已经走到了跟前。 假冒的彦卿转身要跑,被梁忆瑾用力扳住了肩膀,芊儿费力拖着连步子都迈不稳的魏琬琬往山下去。 很明显,魏琬琬的神志都不大清醒了,身子瘫软得厉害,否则也不会受了这个假冒靖王的蒙骗。 男人想要脱身,反手对着梁忆瑾就是一巴掌,梁忆瑾不知他什么来路,也不敢太显露自己的身手,只能一边躲着一边拖住他。 这人也是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杀招,若真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弱女子,死都死八回了。 梁忆瑾身上脸上都挨了好几下,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林尧曾经教过她一招,虽是胜之不武,但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反败为胜的几率是百发百中,她一个转身避开了那人踢向自己小腹的腿,同时将绾头发的金簪拔了下来,先是虚晃一枪朝下身命脉而去,对方忙弓腰去护,却被梁忆瑾另一只手上的金簪直直地插入了眼中。 凄楚的叫声登时传来。 梁忆瑾低骂一声:“蠢货,女人绾头发难道只用一只发簪?” 她也没留情,又照着那人的大腿根部戳了两下,离手的瞬间,血扑簌簌的冒出来,落了几滴在梁忆瑾的脸上。 “恶心。”梁忆瑾嫌恶地抹了一把,低头看着满手的血迹灵机一动,索性又把他的血往自己的脸上脖子上乱七八糟地涂了些,然后扑到在地,一副伤得很重的样子。 彦卿跟彦诩几乎是同时到的,比梁忆瑾预想中要快许多。彦诩是被芊儿叫来的,彦卿是听到了动静自己赶过来的,跟着彦卿一起来的还有殷俭荣。 场面很是混乱。 梁忆瑾头发披散着,满脸是血。旁边倒着的人,衣着相貌都与彦卿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脸上一只血窟窿,身上一只血窟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玩的是什么把戏。 “翁主——”芊儿失声扑过来,都快吓死了。 “快快快,传太医。”是彦诩的声音。 彦卿谁都没有理会,他拨开芊儿把梁忆瑾抱进怀里,手掌从她脸上抹过,发现并无刀伤,又往她前胸后背处摸了摸,低声问:“要紧吗?” 梁忆瑾没出声,用唇语告诉他:还好。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俭荣虚张声势地喊了两声,“把这个伤了王妃的贼人拿下!” “欸,”彦诩淡然开腔,“就不劳安国侯动手了吧。” 趁着他们俩互相撂狠话的时候,司振抬脚就踩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转头请彦卿的旨意:“殿下,这假冒殿下的逆贼该怎么处置?” 彦卿一言不发把梁忆瑾抱起来,眸色yīn冷地回头瞥了一眼。 “小七,你放心——”彦诩话没说完,就听见彦卿的声音如闷雷般炸响: “杖毙!” 愤怒就像连日憋闷之后倾盆的bào雨,几乎是呼啸而出。 彦诩后退一步,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挑挑眉梢望向脸都吓白了的殷俭荣,嘴角浮起一丝yīn狠的笑意。 “殿下不查查就把人直接杖毙了?”梁忆瑾脸埋在彦卿的胸口,小声问。 “还能顾得上这个,看来是伤得不重 ,要不你下来自己走?” 彦卿嗓音中余怒未散,话说得硬邦邦。 “别,疼。我不问了。”梁忆瑾勾住彦卿的脖子,赖着不松手。 不想自己走其实也不是为别的,实在是太láng狈了,衣衫撕坏了,头发也披散着,一只耳饰也不知掉去了哪里。被彦卿抱在怀里还能躲一躲。 从堆秀山上下来,太后一行人也才匆匆赶到,是彦诩派人请来的。 “王妃没事吧,快,快叫太医来看,”魏皇后扯着嗓子大呼小叫,也不怕丢人,“来,小七,抱着王妃往我宫里去吧,太子妃也被人下了药,刚送过去。” “不必了。”彦卿冷冷道,他用袖子遮住梁忆瑾的脸,朝着太后微微点头,道:“祖母,我先带着忆瑾出宫了。” “去吧。” 太后挑起眼皮深深地望了一眼唯唯诺诺躲在人群的殷俭荣,长叹一声: “丢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梁忆瑾真的是太帅了~~~~!!!!!! 我真的是太爱她了~~~~~ ———— 接档文《再入宫门(重生)》球个预收嗷~~ 苏羽是庆元chūn的头牌,突然有一天被人花重金赎了身。 可这都小半年了,苏羽还没见过替她赎身的公子呢…… * 上一世,刘瑎将苏羽从长公主府带回宫中,原本只是为了气一气刁蛮泼辣的中宫的皇后。 却未曾想,三年后,他亲手把凤印jiāo给了歌女出身的苏羽,还执意将她生的长子立为储君。 盛宠无边,君恩浩dàng,两人携手走过二十多年的风雨。 谁知太子受人挑唆起兵谋逆,与刘瑎兵戎相见。 一朝兵败,太子畏罪自尽,苏羽落发出家,尘缘断尽。 五年后,刘瑎病逝,将皇位传给了苏羽所生的皇三子,孤魂一缕萦绕在苏玉面前的青灯之上。 未能与她生同襟死同xué,是刘瑎壮阔人生中唯一的遗憾。 *男重生 *这一世1v1 *甜文 第19章 涂药 彦卿一路抱着梁忆瑾走得急,芊儿在后头小跑着都跟不上,追得气喘吁吁。 梁忆瑾心疼芊儿,手指轻点彦卿的胸口,悄声道:“这不是我的血,殿下不必着急。” “我知道。” 彦卿话里没什么情绪,“你以为抱着你很轻松吗,走得越慢越累。” “那,殿下把妾身放下来吧。”梁忆瑾佯装挣扎着动了动。 “别动,”彦卿收紧手臂把人往上托了托,“老实待着。” 倒是芊儿松了口气,捂着快跳出来的心脏小声道:“不是翁主的血啊,吓死奴婢了。” 梁忆瑾缩在彦卿怀里,从臂窝间朝着芊儿眨了眨眼睛。一得意又扯到了嘴角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彦卿很明显紧张了一下,“难受” 梁忆瑾眼波微动,添油加醋地卖着可怜:“那孙子出手太重了,挨了他好几下。早知道殿下直接将他杖毙,妾身就不忍着了。” “哪里疼?”彦卿皱着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一处处指给彦卿看,像是终于找到人疼了,告状一般,虽是一脸的血污,却仍是可人。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柔情绰态的女子刚刚差点用发簪杀了人。 彦卿不自觉轻拍她的背,哄着:“我刚才大致摸了一下,应当是没伤到骨头。” “那妾身现在是不是特别丑?”梁忆瑾变着法地磨人。 彦卿睨她一眼,不说话了,快步钻进了马车。 “你躺着。” 他把梁忆瑾平放在坐垫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裳,“你别躲,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马车里除了他们俩就剩一个芊儿,梁忆瑾也就没再挣扎。 这一看不要紧,芊儿的眼珠子吧嗒吧嗒地就往下掉,梁忆瑾的腰腹,胸口全是乌紫色的淤青,几乎没剩一处好地方。 彦卿闭了闭眼睛,抬手摁了几处,确认胸骨没断这才松了口气,他低垂着眉眼替梁忆瑾把衣衫系好,脸色yīn沉得像要下雨。 梁忆瑾眨巴眨巴眼睛,从芊儿抽出帕子盖在了自己脸上。 “怎么了?” “妾身知道自己现在特别丑,殿下还是别看了。” 见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插科打诨,彦卿心里冒出一阵邪火。 “梁忆瑾,”彦卿叹了口气,低哑的嗓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做小伏低,隐忍不发,伤成这样也不敢还手,你到底为什么,啊?” 话音落地,车厢内仅剩他微微喘息的余音。 梁忆瑾侧了侧身体,没说话,眼窝处有眼泪慢慢渗了出来。 彦卿这一通又是埋怨又是教训的,反倒将她心底的委屈勾了出来,身体上的疼痛也好似在顷刻间变得难以忍受,她蜷缩着,因为不想哭出声来而止不住地颤栗。 见她终于哭了,彦卿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她隔着手帕拨了拨被她咬得死死的嘴唇,柔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忍着了。” * 回到府里,芊儿伺候着梁忆瑾洗漱,换衣裳,看着梁忆瑾浑身的伤,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对着铜镜,梁忆瑾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伤得要重。右边额角处有一道口子,还挂着血珠子,左边的脸颊肿了,嘴角一大片晕开的淤青。这还是在她刻意护着自己脸的情况下,身上就更别提了。 这伤处又不好叫外人来看,还好杜嬷嬷通医术方便了许多。 她细细检查了伤处,凝重的神情淡了淡,连连道:“万幸万幸,筋骨未损,奴婢抓几服有活血化瘀功效的内服药再配合外用的药膏,半个月也就痊愈了。” “那额头上这道口子会留疤吗?” “侧王妃放心,奴婢这里有祖传的方子,按时涂抹便可。不过这几日,侧王妃得将额发梳起来,这样伤口好得快些。” “好,那就好。” 梁忆瑾刚哭过,眼圈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看着她刚想笑又疼得收回了表情,彦卿情不自禁地抚了抚她唇角的伤口。 梁忆瑾下意识偏了偏脑袋,朝着在一旁的杜嬷嬷和芊儿努努嘴,示意他有外人在。 杜嬷嬷从药箱中拿出一只黑色的匣子,对梁忆瑾道:“奴婢先给侧王妃上药吧。” “我来。”彦卿伸手接过,沉声对杜嬷嬷道:“你们去抓药。” “那就有劳殿下了。” 杜嬷嬷和芊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门刚关上,就听见杜嬷嬷厉声数落着芊儿没照顾好翁主。 彦卿一弯腰,手从梁忆瑾膝盖下穿过,将人抱起来放在了chuáng上,“躺着,我给你涂药。” 不比梁忆瑾哭过后便如雨过天晴,彦卿的脸色还是极难看。 “头发还没gān呢。” 梁忆瑾撩了一下泛着cháo气的发尾,声若蚊蝇。她知道彦卿生气不是冲她,但她还是有些害怕。毕竟这是一场丢人现眼的闹剧,其他的也就罢了,她是属国的翁主,亲眼见到这些龌龊事,怕是彦卿脸上也挂不住。 瞧着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彦卿将手中的药膏放下,转身去了外物拿了条gān毛巾进来,“你转过去,我给你擦擦。” 梁忆瑾微微一怔,顺从地转了个圈,身后之人拿笔握剑的大手攥着她光滑如绸缎的发丝,小心得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是头一回给女人绞头发吧?” 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你说呢。”清冷的声音从头顶撒了下来,透着点点的恼意。 梁忆瑾双手抱膝,轻轻一笑,“那妾身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不是你的祸,是我的祸,”彦卿用毛巾裹住发尾,把人转了过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妾身是偶然撞见的。”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有意去“捉jian”的吧,“堆秀山那地方太显眼,谁会选择在那儿私会呢,殿下说是不是。” 彦卿揉着梁忆瑾小腿处的淤青,淡声:“我没私会过不知道哪里合适。” 梁忆瑾扑哧一声笑了,又赶紧捂住脸,喊了两声疼。 “所以你就以为这个瞧出了古怪?” “上去之前也没想得太明白,但是——” 彦卿抬头,“说你的。” “但是太子爷来得太快,肯定不是从清晏殿来的,应当就在堆秀山附近。” 梁忆瑾觑着彦卿的脸色,还是没敢把话说得太透。 彦卿涂药的手顿了一下,低声道:“我也在堆秀山附近,听到了那声惨叫才过来的。” 梁忆瑾哦了一声,“那就是有人故意想惹误会了。” 腿上涂完了药,彦卿又将梁忆瑾的衣袖推上去,剜了一块药膏在她小臂的淤青处轻轻推开。他低着头,眉宇间是抹不开的郁然,有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gān净利落的线条隐没于白色的领口之中。 梁忆瑾还是头一回这么仔细地打量彦卿,的确是个清俊的公子,既透着温雅的书生气又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驰骋疆场的杀伐决断。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 他曾说他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奈,看来绝非是为赋新词qiáng说愁。 今日一窥,大概能体会他所受煎熬的十中之一。 感受到了梁忆瑾目光中隐约可见的同情,彦卿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苦笑:“顾脸面的人永远拿不顾脸面的人没办法。” 他把梁忆瑾的衣袖放下来,点点下巴,“脱衣服。” “要不还是妾身自己来吧。” 光天化日之下□□相见,梁忆瑾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那我来给你脱。”彦卿挑眉,没留商量的余地。 “那还是妾身自己来吧。”梁忆瑾往chuáng榻里头躲了躲,解开了亵衣的带子。 彦卿一条腿跪在chuáng边,倾身追着她往里头去,眉眼淡淡,没有半分□□。从胸口小腹,再到大腿根部,他动作轻柔,温热的掌心将药膏化开,轻轻涂抹促进吸收,做得心无旁骛。 感受到梁忆瑾绷紧的身体松缓下来,彦卿终于笑了笑,“不害羞了?” “医者仁心,现在殿下是大夫。” “是大夫,”彦卿颔首,俯身在梁忆瑾额头上吻了吻,一触即分,“也是夫君。” 见他心情似是好了些,梁忆瑾探出手指勾住他的衣袖,小声问:“寿宴上安国侯叫殿下出去的时候,对殿下说了什么?是不是与我有关?” “嗯,”彦卿背对着梁忆瑾,用手帕擦着掌心里中残余的药膏,漫不经心道:“他跟我说了林尧的事。” “他也知道了?”梁忆瑾顾不得身上的疼,猛地坐起来。 “你怕什么,”彦卿回头,“这事只要我不在意,其他人再怎么别有用心都是枉费心思。” 梁忆瑾顿时松了口气,“殿下说得也对。” “你歇着吧,”彦卿起身,“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有。” 这是打算伺候病人伺候个全套啊。 梁忆瑾忙说:“叫芊儿来就行,不劳烦殿下了。” “不劳烦,”彦卿散漫地勾了勾嘴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总得gān点什么,否则我怕我忍不住要了殷俭荣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等不及要看这两口子大杀四方!! 第20章 心疼 热热闹闹的寿宴以一种更热闹的方式收了尾。 殷俭荣自知瞒不住,索性请了旨意,连夜赶往dòng庭却治理水灾,能避一时是一时。 魏皇后以肃清宫闱为由,趁机将殷家安插在宫里的人清了大半,乱糟糟地闹腾到后半夜才消停。 消息传回长安殿,太后丝毫不关心魏家人的动静,只是沉着眼皮问:“小七呢?” “除了府上的人出去抓了药,就再没什么了,”chūn岚轻轻地参茶放在炕桌上,欲言又止地看向太后,忍了忍还是开口道:“主子,奴婢多一句嘴,安国侯再这么下去,只怕就断了跟靖王的情分了。” 太后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将佛珠绕在手腕上,低沉的嗓音中透着岁月的沧桑:“外戚,党争,夺嫡,这朝廷里还不够乌烟瘴气吗?以小七的性子又怎么会与人láng狈为jian,哀家之所以放任殷俭荣,是因为不被bī得无路可退,小七是断断不会出手的。” 太后说话一向点到为止,chūn岚想了想,有些心疼道:“可主子您一片苦心却无人知晓啊。” 太后摆摆手,云淡风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就够了。” chūn岚抿唇笑了笑,又道:“虽然今儿个皇后风风火火地耍了好半天的威风,但奴婢瞧着她同太子之间怕也是有嫌隙的。” “那可不仅仅是嫌隙,”太后摇了摇头,“若是彦诩继位,头一个倒霉的不是殷家,而是魏家。彦诩这孩子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受了不少委屈,他的人生充斥着复不完仇,于己于人都是折磨啊。” chūn岚闻言幽幽叹了口气,感慨道:“七爷这样的人也的确不多见。” “是啊,”太后掐着眉心,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可就怕来不及啊。” “主子身体康健,别说这样的话,”chūn岚山前一步轻揉着太后的额头,低声劝着:“主子早些安置吧,今儿闹了一天,您也累了。” “哦对了,”太后突然想起来,“你挑些上好的补品明儿送到小七那儿去,一早就去。” chūn岚点头:“奴婢知道了。” 太后搭了chūn岚的手站起来,低喃道:“想bī得他无路可退,却也不能叫他彻底的寒了心。” * 靖王府。 服了药,浑身也疼得厉害,梁忆瑾便昏昏沉沉地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中间好像听到彦卿叫了她两声,却累得睁不开眼睛。 等转醒过来,已是深夜。 听到幔帐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彦卿倒了杯水端过去。 “来,喝口水。”他斜靠在chuáng头将梁忆瑾抱在怀里,把水杯喂到唇边,另外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试着体温。 “什么时辰了?”梁忆瑾的声音有些哑。 “天快亮了,”彦卿抹去她唇角的水渍,低声问:“你饿不饿,小厨房里温了粥。” “不饿,殿下还不睡吗?” 梁忆瑾只觉得眼皮好重,头也晕晕乎乎的,等不到彦卿回答,又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彦卿抬手拨了拨她的鬓发,小心地将人放平。杜嬷嬷带来的祖传药膏确实好用,她脸颊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只剩嘴角的淤青和额头的伤口。 梁忆瑾睡着的时候特别像个孩子,檀口微张,偶尔还会耸耸鼻尖。 彦卿替她把蹬掉的薄被盖好,又将罗帐放下。 不管里头的人睡得再香甜,他仍是睡意全无。这一夜,乱七八糟地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想到了他的母妃,想到了已经故去的柳妃娘娘和小十二,想到了小时候彦诩水性极差,却义无反顾跳入太液池中救了他。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晨曦冲破天际带来了新一天的第一缕霞光,彦卿负手立于窗前,他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安慰自己了。 到了午饭时分,梁忆瑾的体热终于退了,人也来了jīng神,嚷嚷着饿了。 杜嬷嬷和芊儿乐坏了,从小厨房里端了七八道菜出来,炕桌上都快摆不下了。 芊儿盛了一碗酸笋老鸭汤递给梁忆瑾,“翁主先喝口汤润润,这汤里的油花子已经撇掉了,一点不油腻。” 梁忆瑾也没用勺子,就着碗边就喝了大半,等放下碗这才顾得上问了一句:“王爷呢?” 芊儿见她喝得急又赶忙盛了一碗汤晾着,嘴上道:“一大早太后宫里的chūn岚姑姑就来了,王爷用了早饭就进宫去了。” “哦,”梁忆瑾明白这是太后在替殷俭荣求情了。 “翁主您睡着不知道,一上午来了好些人看您,有皇后娘娘派来的,还有太子派来的,”芊儿夹了一片茭白放在梁忆瑾面前的小碟中,弯弯嘴角,“殿下照顾您一宿没睡,也没法儿得空补眠。” “殿下一宿没睡?”梁忆瑾嘴里还嚼着才,话说得含糊不清。 芊儿小jī啄米样点头,“昨儿入了夜翁主您就起了低热,杜嬷嬷说只要不烧起来就不打紧,所以夜里不能离人。王爷不让奴婢守着,是自己照顾您到天亮的。” 梁忆瑾好像有点印象了,半夜里彦卿还喂过她喝水,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丝毫没想到他竟守了一夜。 芊儿笑眯眯道:“王爷对翁主是真的很好呢。” 好是好,但梁忆瑾还没见过他对谁不好呢。 用过饭,芊儿伺候着梁忆瑾服了药,这药有镇定止痛的功效,喝下去人就又犯了困。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好像是彦卿回来了,梁忆瑾刚想起身又听得芊儿唤了一声太子妃,赶忙又闭上了眼睛。 魏琬琬是来道谢的,来了靖王府听说彦卿不在便往书房等到他回来一起过来。芊儿回话说梁忆瑾在歇着,她仍似执意要进来看一眼再走。 梁忆瑾睡相不好,衣袖和裤管都卷了起来,胳膊和腿尚露出来的地方都是大片骇人的淤青。魏琬琬走近两步,又瞧见她额角的伤口,转头轻声问:“会留疤吗?” 彦卿摇了摇头。 魏琬琬的目光落在他眼底淡淡的乌青上,声音中带着酸楚:“你昨夜没睡?” 彦卿又点了点头,仍是没有开口。 “我也没睡,”魏琬琬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声音又低了几分,“侧王妃伤成这样,你心疼坏了吧?” “是。”彦卿终于开了口。 他已经两百三十二天没有同她说过话了,等了这么久,他却对她说他心疼另外一个女人。 魏琬琬怔怔地望着彦卿,眼底慢慢蓄起了泪水。 “小七,”她讷讷道,“我多希望昨天那个人真的是你……可你永远不会,不会因为女人与你的哥哥为敌,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我守了你一夜。 梁忆瑾:哦 嘻嘻嘻,接档文《再入宫门》球个预收哦~~爱你萌三千遍~~ 苏羽是庆元chūn的头牌,突然有一天被人花重金赎了身。 可这都小半年了,苏羽还没见过替她赎身的公子呢…… * 上一世,刘瑎将苏羽从长公主府带回宫中,原本只是为了气一气刁蛮泼辣的中宫的皇后。 却未曾想,三年后,他亲手把凤印jiāo给了歌女出身的苏羽,还执意将她生的长子立为储君。 盛宠无边,君恩浩dàng,两人携手走过二十多年的风雨。 谁知太子受人挑唆起兵谋逆,与刘瑎兵戎相见。 一朝兵败,太子畏罪自尽,苏羽落发出家,尘缘断尽。 五年后,刘瑎病逝,将皇位传给了苏羽所生的皇三子,孤魂一缕萦绕在苏玉面前的青灯之上。 未能与她生同襟死同xué,是刘瑎壮阔人生中唯一的遗憾。 *男重生 *这一世1v1 *甜文 第21章 偷听 这句话压在魏琬琬心底很久了,从前不敢问,因为怕听到答案,今天终于问出来,因为迫切地想要听到答案。 若是凉薄,那就该对所有姑娘都凉薄。 魏琬琬没能让他破例,梁忆瑾也不能。 她泪眼灼灼,墨色的瞳仁中隐约有光在跳动,细细的嗓音从颤抖的唇间溢出,“男女情爱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吧” 扬起的尾音带着祈求的意味。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将自己的脆弱与卑微和盘托出,没有掩饰,也无法掩饰。 可对面的人脸色平静,连眼神都未曾有闪躲。魏琬琬的感情再汹涌也如同烧不过岸的火,将自己化为灰烬,却不能撼动他分毫。 片刻的沉默之后,彦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已经看过了,太子妃回吧。” 魏琬琬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做了个类似于笑的表情。眼泪顺着她上翘的嘴角流入口中,苦涩无比。她抹去泪水,深吸一口气,木然道:“无论如何,替我谢过侧王妃。” 话说完,徐徐转身。 她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她不是失去了彦卿,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他。 屋门推开又合上,屋内亮了一瞬又暗下。 彦卿转首看向榻上睡得岁月静好的美人,冷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梁忆瑾默默地转过身来,眼神闪动,“殿下……不会要灭口吧?” 彦卿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嗤一声:“谁还没个林将军。” 还能噎人,说明心情没糟透,梁忆瑾放了心。 不过她还是想着办法,让这事儿尽量显得不尴尬,她双手托腮,支起上半身,笑盈盈道:“以王爷相貌品行,有人爱慕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还好妾身这张脸倒也不用怵谁。” 她笑嘻嘻的,吃饱睡足之后气色也好,果真是面若桃花。 不过彦卿显得有些累,也懒得搭理她怪里怪气的恭维,定睛看了看她额角上的伤口,低声道:“给我腾点地方。” “那妾身伺候殿下更衣。”梁忆瑾手指勾住他的腰封,翻身就要起来。 彦卿摁住她的手,“躺着吧,好不容易才退烧。” “不要紧的,”梁忆瑾弯着笑眼,手指灵巧地一拨,腰封就开了,她看着彦卿,眉眼中带了一丝丝得意和甜蜜,“殿下昨儿一夜未睡?” 彦卿将脱掉外衣随手抛到衣架上,不答反问:“你今儿擦过药了没有?” “擦过了,”梁忆瑾点点头,乖巧异常。 彦卿不再说话,侧身躺下,闭上了眼睛。 梁忆瑾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眼睫微动,便赶紧趁着他还没睡着,道了句谢。 再怎么说也熬了一个晚上照顾她。 彦卿枕着头,懒懒道:“我原本也睡不着,你不必往心里去。” 身后有人窸窸窣窣地靠了过来,随之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 梁忆瑾轻轻扣住彦卿的腰,声音小小的,甜甜的,“殿下刚才说心疼来着。” 要是能往彦卿心里扎进一根刺,这疼也没算白挨。 “梁忆瑾,”彦卿的声音里透着莫名的笑意,“你把自己伤成这样,不就是为了让我心疼吗?” 什么不知对方的来路不敢出手,这都是借口。发现情况不对,她大可以先去叫人,不必非得自己冲上去的。 彦卿看得明明白白,但她落的那一身的伤的确是触目惊心,姑娘下了血本了。 原本还想听她口齿伶俐的辩解两句,结果没了声。彦卿诧异地转身,就对上一双明亮亮的眼睛。 “妾身知道骗不过殿下,”梁忆瑾的声音又软又甜,像化开的糖,“但殿下还是有一点点心疼的对不对?妾身没有做皇后的姑姑,也没有做太后的祖父,妾身就只有殿下这一点点的心疼,以此立足。” 她说得坦然,澄澈的眼神中映出彦卿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懂得如何应对魏琬琬的执着,也能拿捏殷曼易的分寸,却唯独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 那些实实在在的心疼,即使能对她抵赖得掉,也没办法对自己抵赖。 彦卿伸出手指沿着梁忆瑾的眉心,鼻梁轻轻勾画着,然后移到她嘴角的淤青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梁忆瑾吃痛,闷哼一声,美眸瞪圆。 彦卿却阖上眼皮,低声似求饶一样:“让我睡会儿吧,我是真的困了。” 砰的一下,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又或许是他眼中的血丝太明显,梁忆瑾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罪恶感。 从都到尾,彦卿都是无辜的啊。 可这点内疚来去匆匆,转念又想,彦诩他是你哥啊,你也不算太无辜。 嗯,不无辜。 天人jiāo战了一小会儿,梁忆瑾终于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 回到太子府,魏琬琬一言不发扑倒在杨妃榻上。心像是破了一个dòng,该漏的东西都漏完了,空的。手脚僵硬冰凉,像是三九天被人浇了一头的凉水,从里到外冻得结结实实。 她打着冷战,呢喃道:“拿被子来……” 伺候她的大丫鬟叫可心,听到魏琬琬的声音,转头瞧了一眼外头大红的太阳,皱着眉头从榻上抱了一条薄被给魏琬琬盖上。 “还是冷……”魏琬琬眼神空dòng,说话都是气音,虚弱得很。 可心又从里间的檀木竖柜中抱了一chuáng冬日里棉被给她捂住,低声道:“小姐,要不奴婢去请大夫来吧。” “大夫?”魏琬哼咛了一声,“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 可心是从魏府跟来的陪嫁丫头,魏琬琬心底里那点秘密她都明白。进了太子府这一年多来,魏琬琬还算是顾得了场面,从没像今日这般失态。可心生怕一会儿太子过来瞧见在惹出什么是非来,焦急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如今桥归桥,路归路,您别错主意啊。” “桥归桥,路归路,”魏琬琬反复默念着这六个字,突然道:“你去备水,我要沐浴。” 可心连声答:“好,好,奴婢这就去吩咐。” “再去……请太子爷来。”魏琬琬揪着红缎被面的手终于松开,留下皱巴巴的一片。 可心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怔才道,“是。” 魏琬琬主动差人来请,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彦诩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瞧过来,“太子妃没说什么事儿吗?” 来人摇摇头,“没有。” 彦诩又问:“太子妃今儿都做什么了?” “太子妃去了靖王府一趟,说是要当面感谢侧王妃。” 彦卿了然,他摆摆手,“你先回去,本王一会儿就来。” 魏琬琬差来的人悄然退了出来,彦诩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复又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作者有话要说:梁忆瑾:苦肉计用的差不多了,得换一个了…… 第22章 衣冠 一连躺了两天,梁忆瑾只觉得浑身不舒坦,想要舒展舒展筋骨,可一用力又疼得倒吸气。彦卿拎着蟹粉汤包回来的时候,梁忆瑾刚折腾出来一脑门子的汗。 彦卿放下手中的食盒,瞧她一眼,“这才几天你就闲不住了?” 梁忆瑾擦了擦汗,手掌摁着后脖颈面露苦色,“睡了两天,浑身难受。想抻一抻,又疼得不行。” 彦卿看向她的眼中顿时起了戏谑之意,“想抻筋骨,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怕你脸红。” 他这话一说,梁忆瑾虽还不知道是什么法子,脸已经红了。 一旁的芊儿忙推说去拿碗筷,快步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屋门。 梁忆瑾咬住嘴唇,杏眼微瞪,声音几不可闻:“殿下说的法子,不会是……可妾身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那我轻点?”彦卿摆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态度,高大的身躯一点点压下来,将梁忆瑾圈在罗汉chuáng上,俯首贴着她的耳朵,低低道:“要不你自己来动,自己把握分寸,嗯?” 像是被他的气息给烫到了,梁忆瑾的耳垂霎时红得能滴出血来,她闭了闭眼睛,心里忿忿不平: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不过是个龌龊的登徒子,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儿都gān得出来。 彦卿能感觉到梁忆瑾是真的生气了,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透着对他的不满。这一个多月来,在chuáng笫之事上,她一直很温顺,甚至总是主动地撩拨他,好像只有他对她的身体感兴趣,才能叫她有安全感。他闹得再凶再狠,都不见她皱皱眉头,总是欲拒还迎地叫两声疼,却绷直脚背把他的腰勾得更紧。 终于不高兴了。 “怎么了?”彦卿脸色不变,故意跟她掰扯,“这都多少天了?你自己算算?” 之前来月信七八天,中间仅有的那一回梁忆瑾还在盘算着寿礼的事,敷衍了事,再之后又是养伤,也的确是有些日子了。 连这样的话都能问出来,可见是不好糊弄了。 梁忆瑾人又往后缩了缩,牙关紧咬,英勇就义般悲怆:“殿下是要现在就……” “可以吗?”彦卿勾唇淡笑,一脸的玩世不恭。 梁忆瑾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那也由不得我啊。” 心里有气,也不装模作样地用妾身了。 彦卿的手移到了梁忆瑾的腰上,稍稍用力就把人抱起来,同时说了一句很欠打的话,“那就却之不恭了。” 脸呢?? 不过梁忆瑾注意到他摁在自己腰上的手力道很轻,还是顾及到她的,但那又怎么样,也掩盖不住他衣冠禽shòu的事实。 “搂着我脖子。”彦卿隐约带笑的声音落下来。 梁忆瑾不情不愿地将胳膊搭了上去,软软地也不使力气,用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无力地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彦卿抱着她走了两步,没往里间去,反而往堂屋来了。 这人是魔怔了吗?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彦卿,彦卿,你放我下来!”情急之下,梁忆瑾直呼名讳,小脸涨得通红,像个待宰的小jī仔一样扑腾着。 她张牙舞爪生气的模样反而惹出彦卿两声低笑,“你最好搂紧我。” “我不要!”就在梁忆瑾无计可施准备动粗的时候,彦卿抱着她忽然开始转圈。先是热身一样,幅度很小地转了一圈,等感觉到梁忆瑾圈住了自己的脖子,彦卿才稍稍用力,尽量让她整个身体舒展开来,又怕弄疼了她,深不得浅不得。 杜嬷嬷和芊儿担心了半天,生怕彦卿不体贴这个时候还要qiáng行做那种事,但等来的却是梁忆瑾的笑声。俩人从窗缝间偷偷往里头窥了一眼,捂着嘴笑了。 品月色的裙摆扬起,如花绽放,还真是个抻筋骨的好办法。 梁忆瑾将脸埋在彦卿的颈窝处,清甜的气息随着她的笑声落下来,痒得难受。彦卿微微别开脖子,忍了。 难得她笑得这么心无旁骛。 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晕了,彦卿背抵着檀木雕花方桌,垂眼睨着怀中赔着笑脸的梁忆瑾,又想到她刚才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好笑,便学着她尖细的嗓音,“彦卿,你放我下来!” 自知理亏的梁忆瑾认错态度极好,嘴唇软软地贴着彦卿的下颚,带笑的声音细细软软地灌入耳中,“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殿下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彦卿挑眉,“哪种事?” “白日宣yín。”梁忆瑾声音很小,几乎是比了个口型。 “那倒不是,”彦卿一副承受不起的模样,故意说给她听:“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有两回的确是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 “嗯……不许说……”梁忆瑾埋首在彦卿的胸口,指尖抵住他的嘴唇,想把他嘴里的话堵回去。 “翁主还是要光明磊落一些,做都做了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彦卿笑着又把人抱回到罗汉chuáng上,拨了拨她鬓边的碎发,故意逗她:“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挑个白天。” “王爷……”梁忆瑾捂起耳朵,除了撒娇什么也gān不了,眼睛扫过桌上的食盒,赶紧转了话题,“要吃蟹粉汤包。” 她扬声叫了芊儿拿碗筷进来,就不信当着吓人的面他还能胡说八道。 彦卿在梁忆瑾对面坐下来,看她小心地将汤包的皮挑破,然后用银汤匙灌了一小勺醋进去,chuī了chuī,十分享受地整个塞进嘴里。 看得彦卿牙根一阵酸软。 “你不嫌酸吗?” 梁忆瑾嘴里嚼着汤包,雪腮鼓鼓的,她摇摇头,等嘴里空出来,她才问:“殿下不喜欢吃酸的?” “别的还好,就这个。”彦卿抬手指了指她面前的那小碟醋,一脸嫌恶,“不行。” “很好吃的,”梁忆瑾笑嘻嘻地舔了舔唇角残余的醋汁,“妾身就很喜欢吃醋。” “嗯,”彦卿稍稍扬眉,淡声接话,“看出来了。” …… 梁忆瑾眨巴眨巴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感觉自己又吃了暗亏。 彦卿的神色一直淡淡的,修长的手指散漫地在桌沿边敲着,盯着梁忆瑾若有所思道:“你这两天要是闲得慌,我让人把账本拿来给你,以后府里这些事就jiāo给你管了。” “好啊。”梁忆瑾答得gān脆。 她早就想看看靖王府的家底了,不是图他的财,只是她心里有些疑惑,又不便直接开口问彦卿,账本倒是个很好的入口。 嚷嚷着吃蟹粉汤包多好吃多哈吃,可这一屉的包子才吃了三个,梁忆瑾就放下了筷子,心满意足地笑笑,“饱了。” 她一直吃得很少。 “这就够了?”彦卿瞥了一眼她的细腰,“原来这好身段都是饿出来的。” 梁忆瑾低头打量着自己,“饿不一定能出好身段,可不饿一定出不了好身段。” “挨饿都挨出心得来了,”彦卿转着手上的扳指,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刚才梁忆瑾就看出来了,他今天心里有事。 果然,顿了顿,彦卿抬眼看过来:“我得出趟门,远门。” 梁忆瑾想了想,问了个非常妙的问题:“多远?” 彦卿故意模棱两可的答了两个字:西边。 大楚幅员辽阔,渝西和山戎都在它的西边,梁忆瑾顿时心若擂鼓,焦急追问:“渝西?还是山戎?” 说实话,梁忆瑾的反应与彦卿想的不同。本以为想到渝西会她会闹着要同他一起去,谁知竟惹出她一脸的惊慌失措。 彦卿也不再逗她,说了实情:“每年秋天,山戎人都会在边境搜杀抢掠,以备过冬。今夏雨水偏多,大楚境内诸多州县受灾,有不少灾民已经逃往上京了,内不安,外必患,这正是山戎人动手的好时机,所以我得往西境去盯着。” 彦卿一开口,就眼见着梁忆瑾绷紧的身体松弛了下去,她舒了口气,低低道:“原来是这样。” 她怎么会想到大楚是要对渝西宣战呢,可见任何的风chuī草动都能牵动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梁忆瑾懒懒地靠向椅背,一下子就蔫了。 彦卿不解,“你怎么能吓成这样?” 梁忆瑾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却红了眼眶,低沉的生意里含着委屈:“我以为你们要对渝西用兵。” “这没有理由啊。”彦卿失笑。 梁忆瑾的目光从彦卿的脸上扫过,浓密的眼睫慢慢地眨动,“是啊,”她的叹气声像是冬日清晨的薄雾,听起来湿湿凉凉的,“没有理由啊。” 没有理由事,彦诩也做了呀。 她垂下头,鬓发随着落下来,在小脸上遮蔽出一片yīn影。瘦小的身体无力地陷入圈椅之中,显得椅子都比寻常的要大。 心念一动,彦卿开口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山戎?” “我?”梁忆瑾扬起脸来,眼神还是湿漉漉的,“可以吗?” “嗯,”彦卿点头,“我这几天找人帮你做两身衣裳。” 要是在军中还着广袖长衫,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见彦卿是认真的,梁忆瑾的眼中终于有了笑意,她伸手勾住彦卿小指轻轻地晃了晃,“殿下真好。” 彦卿反手将梁忆瑾握住,捏着她细白的手指一根根把玩着,笑得有些古怪,“山戎离北营近,离林将军也近。” 作者有话要说:梁忆瑾:彦卿不爱吃醋可能是平时吃醋太多了…… 第23章 初心 梁忆瑾故意无视他言语中揶揄,手指在桌上划拉着,一本正经大:“大楚和山戎的边界线在这儿,北营还要在再往西南,一点都不近,而且都是山路,很难走的。” 她眯着笑眼,声音清脆,明亮的眼眸如星辰一般,闪耀着狡黠又动人的光芒。 彦卿的目光缓缓下移,她嘴角的淤青已经淡了不少,只是娇嫩的唇瓣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口子,带着血丝。他倾身过去,想要替她将血丝抹去,对面梁忆瑾以为他又要跟上回一样搞突袭,脑袋一偏,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脸蛋扑了个空。 还真是警惕。 彦卿哼笑一声,才要收回胳膊,就见梁忆瑾小鸟一样鼓起红唇,迅速地含住他的指尖亲了一下。她的吻和她的眼神一样纯净,轻轻浅浅带着温润的触感,一触即分。 彦卿的眸色瞬间暗了几分,指尖微微抖动,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去,一颗心也被她折腾得七上八下。 梁忆瑾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比想象中要更难为情,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彦卿的声音微微有些哑,“刚才怎么说的?” 他指的是梁忆瑾教育他不能白日宣yín的事,梁忆瑾自己也清楚。她垂了垂眼睫,轻声细语:“殿下要是不喜欢,那妾身以后不做就是了。” 倒打一耙的功力也是无人能及。 彦卿低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指尖,薄唇微启,挤出来两个字:喜欢。 带着妥协而无奈。 一阵苏麻感从天灵盖传来,引得梁忆瑾呼吸一窒,感觉心中那只小鹿快撞死了。分明做过更亲密的事,还不止一次,她也不懂这突如其来的羞赧是为着什么,大概是自己矫情了,chuáng笫之间,情动之时,也从未听他说过半句的喜欢。 看着梁忆瑾慌乱地低头去捞茶壶,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难言的喜悦涌上了彦卿的心头。 隔着一张桌子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却偏偏暗流涌动,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灼人。 偏巧不巧,到了梁忆瑾该擦药的时辰,芊儿拿了杜嬷嬷新制的外用药膏进来,她下意识先看向彦卿,擦药的事,只要他在,一般不会让芊儿来做。 但是今日这个状况,彦卿不打算以身犯险了,他自认没那个定力。梁忆瑾是铁定是碰不得了,就刚才那一下已经搅得人心猿意马的,再做点什么,到头来遭罪的还是自己。 彦卿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今日你来吧,本王还有事。” 话说完,他听见梁忆瑾也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彦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梁忆瑾心不在焉地喝茶,一脸的含羞带怯。芊儿有些搞不懂了,她不是没眼力见的人,进来前也是探查过的,见这俩人刚才也没说话,就只是gān坐着,这她才放心进来了,但眼下看这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芊儿扶着梁忆瑾往内室去,怯怯地问:“翁主,奴婢进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梁忆瑾抿抿嘴唇,脸上红晕还未褪去:“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这……”芊儿更糊涂了。 梁忆瑾照着她脑门轻拍一下,笑道:“别呼吸乱想了,涂了药,把桌上的汤包拿下去热热。” 提到蟹粉汤包,芊儿的注意力瞬间就被牵引走了,甜甜一笑,“翁主总是记着奴婢呢。” 梁忆瑾顺道瞥见了彦卿落在桌上的扇子,又不自觉地笑了。 刚才溜得还真快。 * 虽然扣了扇子,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两天没见着,不知道是公务繁忙还是有意躲着不见。梁忆瑾想了想,这偌大的靖王府里连下人都少得可怜,更别提什么侍妾姨娘了,他不来见她,也是无处可去的,这么一想…… 不来就不来吧。 为了养伤梁忆瑾忍了几天没沐浴,好不容易等到杜嬷嬷点头应允了,她赶紧吩咐芊儿去烧热水。天气本来就热,她浑身上下都是黏黏糊糊的药膏,气味不好闻更是难受得觉都睡不好。 她爱gān净,原先在渝西,夏日里闷热cháo湿,肌肤总是黏黏腻腻的,她曾一天五次沐浴,恨不得泡在水里不出来。 洗gān净了头发,梁忆瑾便打发芊儿退下了。这个时候她最爱一个人待着,玩玩水,捞一捞漂在水面上的花瓣,什么都不想,享受空dàngdàng的惬意和快乐。 闭着眼睛,像是离岸的鱼终于回到了家。 就在梁忆瑾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隔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芊儿?” 刚好水有些凉了,想让芊儿加些热水来。 外头没人回应,连脚步声也骤然停了,梁忆瑾又接着叫了两声,还是没有人搭理。 “这丫头,又跑哪去偷懒了。” 她扶着木桶边缘站起来,正要弯腰去够大巾,浴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芊儿不在,你有什么——事?” 彦卿打了个磕巴,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太美了。 梁忆瑾湿漉漉的站在浴桶中,不着寸缕,雪白的肩头上还沾着嫣红的玫瑰花瓣,胸前的丰/盈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有莹亮的水珠子从粉嫩的桃尖滚过。 吧嗒,落入水中。 俩人俱是一愣,梁忆瑾赶紧裹住自己转了身,羞恼道:“王爷怎么突然来了?” 彦卿定了定心神,qiáng行忽略自己加快的心跳,笑了声:“有什么好躲的,又不是没看过。” 梁忆瑾红着脸,软声道:“殿下先出去,妾身收拾好了就来。” 彦卿才不走呢,他将门在背后合上,意味深长道:“杜嬷嬷许你沐浴了,那说明伤好了?” 真是dòng若观火呐! “就是好了,您也得出去等着妾身啊。” 梁忆瑾有些着急了,浴房里再来一回她可受不了,更何况还是大白天。 “我看看,”彦卿走过来,伸手要扯她覆在身前的大巾。 梁忆瑾不放。 “我看看你的伤,”彦卿握住她的手腕拉开,沉声解释:“我这几日都没来,你让我看看。” 确实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没有那么骇人了,但还有几处淤青的颜色较深,他动作很轻地碰了碰,低声问:“还疼吗?” 梁忆瑾低着头,眼睫抖得厉害,微微喘息道:“一点点。” 这几处碰巧在胸口,估计是涂药的时候梁忆瑾不愿意的多碰,所以就好得慢了些。彦卿知道她敏感,不经意的碰触都能让她浑身战栗。 就像现在,明明彦卿什么都没做,梁忆瑾却已经快软成一滩水了,颤抖着去躲他的手,“别摸了……” 这话真像是往gān草堆上扔了一只火把,轰然燎原。 彦卿抓起一旁衣衫把人裹起来,打横抱出了浴室。 梁忆瑾靠在他胸口,像羊入虎口,无力道:“殿下还真是言必行啊。” 说找个白天还真就是找个白天。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要冷静~~~ 爱你萌呀~~ 接档文《再入宫门(重生)》撒娇打滚球预收~~ball一ball 苏羽是庆元chūn的头牌,突然有一天被人花重金赎了身。 可这都小半年了,苏羽还没见过替她赎身的公子呢…… * 上一世,刘瑎将苏羽从长公主府带回宫中,原本只是为了气一气刁蛮泼辣的中宫的皇后。 却未曾想,三年后,他亲手把凤印jiāo给了歌女出身的苏羽,还执意将她生的长子立为储君。 盛宠无边,君恩浩dàng,两人携手走过二十多年的风雨。 谁知太子受人挑唆起兵谋逆,与刘瑎兵戎相见。 一朝兵败,太子畏罪自尽,苏羽落发出家,尘缘断尽。 五年后,刘瑎病逝,将皇位传给了苏羽所生的皇三子,孤魂一缕萦绕在苏玉面前的青灯之上。 未能与她生同襟死同xué,是刘瑎壮阔人生中唯一的遗憾。 *男重生 *这一世1v1 *甜文 第24章 哄我 彦卿把人放在榻上,也不顾衣物料子的金贵,直接拿来当毛巾使了。 “好了好了,”看着彦卿手中皱巴巴的衣衫,梁忆瑾心疼坏了。 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着急起来还真是不管不顾。 梁忆瑾扯过薄被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张还沾着水珠子的小脸。彦卿也跟着躺下来,曲肘撑在她身侧,俯身下来挡住了大片的光,梁忆瑾不自觉眨了下眼睛。 彦卿凝眸盯着身下的人,呼吸有些不稳,她的下巴上挂着一滴水珠,晃晃悠悠的可就是掉不下来,看得彦卿心间一阵急躁,一低头,给她抹掉了。 用自己的嘴。 梁忆瑾颤了一下,紧接着就感受到他湿湿的嘴唇从下巴往上,碾过她的唇角,轻轻地舔舐,但也仅限于舔舐,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来索性什么也不做了,只是这么覆着。 他的吻虽然轻柔,整个人却是火热沸腾的,掌心的温度很高,从梁忆瑾的面颊上掠过,微微颤栗着。 “梁忆瑾,”他仍贴着她的双唇,留恋着这片香软,声音中暗哑更浓:“等你的伤彻底好了,你得好好哄哄我。” 像个受了委屈的奶娃娃,可怜巴巴的。 话说完,倏然离身,多耽搁一刻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意志就又会失守几分。 彦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可这一口口的凉水灌下去,心中的火势反而更旺了,他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颇为失望。 梁忆瑾以为他又会跟上回一样急慌慌地就走了,正想说让他带着扇子,谁知他又转身朝chuáng榻走来,一言不发地将梁忆瑾盖到锁骨处的薄被往下拉,堪堪遮住小腹。 “你怠慢的这几处伤好得慢些,”彦卿搓着手心,声音闷闷的,“你别动,我快点给你上药。” 梁忆瑾也不知是哪根筋儿不对,在他掌心落下来的瞬间,轻声细语道:“其实殿下的手心已经很烫了,不必再搓了。” 彦卿的动作一滞,眉头慢慢拧了起来,烦躁极了:“你……” “殿下,妾身不说话了……”梁忆瑾做了个把自己的嘴唇缝起来的动作。 就跟中了邪似的,连她捏着嘴唇的动作都能看得人心神一阵dàng漾,彦卿眸色深深地望着她,动作也不再轻柔细致。 管他呢,折磨谁呢这是。 梁忆瑾感觉到彦卿的手从伤处挪到了别处,身体也压得更低,脸埋在她的肩膀处,粗重的呼吸就在耳畔,整个人都烫得厉害。 梁忆瑾抬手抚上他的后脑,轻声道:“殿下,可以的。” 她从小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彦卿的退让忍耐反而叫她心里不安,反正伤也的确无大碍了,gān嘛非得不上不上地吊着他。 她的话无疑是莫大的鼓励,彦卿侧了侧脸,用舌尖描绘着她耳廓的形状,手下的动作也更多、更重。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漂浮感随之而来,梁忆瑾不自觉地抱紧了彦卿,呜咽着将身体拱起去迎合他。 彦卿的手缓慢下移至她的腰窝处,托着她贴向自己。其实她生涩得很,情动之后所有的动作都是发自本能,这也是最让彦卿满意的地方,她总是难耐地眯着雾气蒙蒙的眼睛去寻他,让他抱紧她。 彦卿翻身一滚,把人放在了自己身上。厚厚的幔帐落下,旖旎的气氛更浓。 有浅浅的声响从亲吻的间隙中传出来,渐渐意乱情迷。 只是还没能做更多,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梁忆瑾的意识还茫茫的,无措地看向身下的人,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彦卿掌住她的后脑将人摁向怀中,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额角。 “殿下,”司振细小又忐忑的声音传来,“太子来了。” 芊儿捂着脑袋就蹲在旁边,她是打死不敢回这个话的,谁都知道这紧掩的房门之内是个什么光景。 半晌,才听见彦卿才嗯了一声,“知道了。” 司振双手合十连连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彦卿的手抹着梁忆瑾蝴蝶骨上的细汗,嗓音浓得化不开,“你的衣裳在哪里,我帮你拿来。” “芊儿都备好了,就在浴房里。” 梁忆瑾的声音的中带了点奶声奶气的哭腔,格外惹人怜爱。 彦卿又低头寻着她的唇亲吻了一番,这才松开。 他跳下chuáng,一面套外衫,一面大步往浴房中帮梁忆瑾拿了衣裳来。 这人只要离开了chuáng榻,就又是一脸的清心寡欲,他微微仰起下巴整理着领口,从表情到眼神都迅速地冷了下来,倒是梁忆瑾,缓了半天,气息还是不匀。 彦卿收拾好自己,倒了杯水放在chuáng沿边上,伸手替梁忆瑾系好中衣的带子,无奈地笑了笑,“天意。” 梁忆瑾低垂着眼眸,脸上的cháo红还未散去。 彦卿俯身在她眉心落了一吻,嘱咐着:“你喝口水,我先走了。” 梁忆瑾点了点头。 彦卿将水杯jiāo到她手里,起身出去了。 司振一路低着头跟在彦卿身后,想破了脑袋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尴尬。 彦诩在书房闲闲地翻着彦卿的藏书,等人进来,先是报以歉意的一笑:“来的突然,打扰你了。” 彦卿朝着彦诩拱手施了一礼,沉声问:“可是山戎出了什么异动?” “那倒不是,”彦诩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声音中透着淡淡的不耐,“皇后今日叫了我去,说你才新婚,不好留下侧王妃一人独守空房,意思是叫魏隶丞接管对山戎的军务。” 魏隶丞是魏琬琬的亲哥哥,皇后的侄子。 “魏隶丞管着几十万的禁军,却连这点芝麻都舍不得啊,”彦诩端起茶盏,chuī了chuī上头的浮沫,忿忿道:“真是贪心不足。” 彦诩一脸的愁容,想来是与皇后僵持住了。 他同皇后演了这些年的母子情深,私底下剑拔弩愈演愈烈,俩人都几近崩坏的边缘。也正因如此,彦卿才总是体谅彦诩的不易。 “也不难,”他道,“你就叫魏隶丞这次跟着我,我总得实地带他走一圈,把该jiāo代的jiāo代的,他才好接手不是。” “那怎么行?”彦诩断然拒绝,“你踏踏实实去,皇后那边我来应付。” 彦卿摆手,“山戎的军务我不是会jiāo给他的,他根本应付不来。平原之战,攻城略池而已,号令百万大军又有何难处,山戎人诡计多端,都是小撮人马骑兵作战,又依仗着险峻的地势,轻轻松松以一敌十。没有经验,贸然而去,魏隶丞这是上赶着去送死。” 魏隶丞从来不是彦卿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彦诩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直有意收敛着个性,人前总是沉稳谦和,可就刚才那寥寥数语间的神采飞扬,让彦诩有了瞬间的恍惚。 面前的这个人从来都还是那个锋芒bī人的彦小七。 “好,”彦诩勾唇淡笑,缓缓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彦卿走后,芊儿红着脸跑进来,梁忆瑾坐在chuáng边,手里摆弄着彦卿的扇子,光着脚一晃一晃的。 芊儿拿出罗袜给梁忆瑾套上,小声道:“杜嬷嬷说殿下今晚肯定会过来用饭,已经去预备着了。” 梁忆瑾将扇子咔嚓一合,笑了笑:“不一定,太子亲自上门,肯定有要紧事。” 不过梁忆瑾只猜中了一半,太子倒是很快就走了,可彦卿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出来。 梁忆瑾站在窗前,凝望着渐渐被吞噬殆尽的余晖,淡淡的失落感挥之不去。 他应该着急才是啊。 太子没有久留,说明并不是有了什么棘手的要事,那彦卿也就没有理由一直耽误到现在啊。 梁忆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扇子,犹豫再三,还是不打算再等了。 她没带芊儿,一路走得很慢,傍晚的凉风徐徐拂动着雪青色的纱衣外罩,发出簌簌的低响。 书房里亮着灯,很安静,梁忆瑾犹豫了一瞬,正想着要不要掉头回去,就听见司振的声音,“侧王妃是找王爷吗?” 想走都走不成了。 梁忆瑾笑了笑,“王爷在忙吗?” “应当是没有,”司振转身叩了叩门,替梁忆瑾回禀,“王爷,侧王妃来了。” “进来。”屋里的人嗓音低沉,可能是在书房太过空旷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格外清冷。 梁忆瑾有些后悔了,她打算放下扇子就走。 “殿下的扇子落在妾身那儿好几天了,妾身特意给殿下送过来,”梁忆瑾将扇子放在书房当间的花梨圆桌上,朝着彦卿福了福,gān脆利落道:“妾身这就告退了。” 说话间一直低着头,正眼都没有一个。 “你站住,”彦卿喊住她,“来都来了,坐会儿。” 梁忆瑾停住脚步,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来帮我看看,”彦卿轻敲书案,“这画哪里不对,我总觉得差些意思。” 梁忆瑾垂着头,走近一看,书案上摊着一张白纸,哪里有什么画。她正要开口,就被彦卿握住手腕一拽,跌坐进了他怀里。 彦卿垂眸睨她,笑得玩味:“我这里还有一点小事没处理完,你再多等半个时辰我就过去了。” “妾身是来送扇子的……”梁忆瑾的声音很虚。 “知道,”彦卿抱着她,“知道你是来送扇子的,不是想我了。” 他这么一贫嘴,梁忆瑾反而不拘束了,抬眼看他,满是真挚,“送扇子是事实,想殿下也是事实。”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默了默,彦卿突然笑了,指尖碰了碰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低声问:“想我做什么?” 梁忆瑾浅笑着避开他的手,软软地伏在他的肩头,气音扫过他的耳朵,带着女人的娇喘,“做什么……都可以……” 就在这时,宋长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奴婢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吼~~宝贝们冷静看文,评论里撒花就可以~~~~爱你们三千遍~~~~ 第25章 胡服 听到宋长安的声音,梁忆瑾先是一愣,柔弱无骨的身体一下子绷起来,再然后便是讳莫如深地望着彦卿笑,“原来是妾身扰了王爷。” 彦卿吊着眼梢,倒也没否认这句话。 梁忆瑾从他腿上退下来,笑得妥帖又温柔,“扇子送到了,妾身就先回去了。” 彦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梁忆瑾,眼神探究,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些破绽。 没有破绽。 不是故作的贤良,也没有欲说还休的醋意,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歉意,叨扰了别人的歉意。 一股邪火蹿了出来,彦卿的脸一沉,“你走吧。” “殿下?”梁忆瑾微微蹙起眉头,不解地看向彦卿。 彦卿冷冷地瞥了一眼放在堂间花梨圆桌上的扇子,yīn阳怪气道:“扇子送到了就走吧,愣着gān嘛?” 这么明显的态度变化,要说感觉不出来那是不可能的,可梁忆瑾这一时也摸不透彦卿到底是为着什么缘故,她瞟了一眼门外宋长安的身影,思量片刻,觉得还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再与她掰扯了,便回身向彦卿施了一礼,规规矩矩道:“妾身回去了。” 可她忍让落在彦卿眼中,成了我知道你发脾气是因为我,但我不想哄你的漠然。 彦卿吃了瘪,心中的怒火更盛,不上不下地拱在胸口,不知如何才能宣泄,结果梁忆瑾只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霎时就让他破了功,噗呲笑出声来。 听到身后的笑声,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在拉开门的同时回眸冲着彦卿笑了笑。 天地失色的一瞬间。 宋长安退后两步与梁忆瑾问安,比起上回见面,宋长安瘦了许多,神情寡淡,再不见缠着彦卿要赏赐的那股娇嗔的劲头,单薄的身影隐没进淡淡的夜色中,如同一片从枝头凋零的落叶。 梁忆瑾微微颔首,与她错身而过,她背对着彦卿,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但宋长安却看得一清二楚。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靖王那双澄澈的眼眸中也会露出如此缱绻而深情的目光,三分宠溺,五分欣赏,还有剩下的两分——认输投降。 而这些全都被倾注于梁忆瑾的背影,简直是bào殄天物。 宋长安呆愣在原地,直到彦卿抬手示意她关上门,她才回过神来。 而他眼底的温柔和快乐已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奴婢见过殿下。”宋长安站在yīn影处,不敢往光亮的地方挪半步。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彦卿了,深知自己的情绪极易失控,躲在在晦暗的地方,她还能由着自己的心,好好看看他。 彦卿的手盖在茶盏上,语气很平静,“叫你来是想你说,过些日子我要去山戎,你跟着一起,就别再回来了。” 彦卿的语调很轻,却如同一股巨làng几乎将宋长安掀翻在地。 她瘦弱的身影前后晃了晃,敛与袖中的指尖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她咬住嘴唇,声音很低,哀求着:“奴婢不会再有从前那些愚蠢的想法,求殿下让奴婢留下来,奴婢能帮到殿下的。” 彦卿低着头,没有一丝犹豫:“你的身份如果bào露带来的麻烦会更多,还是回去吧。更何况,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打算做,自然也不需要你帮忙。” “七爷,”宋长安头脑一热,将闷了多时的不解统统说了出来,“太子信您是因为无人可信,可他一直也都防着您,这些年除了奴婢,他往您身边安插多少人您不是不清楚,就算您极力忍让………” 彦卿凛然喝了一声:“你闭嘴!” “奈何他步步紧bī啊。” 宋长安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挣扎着把话说完了。 两人之间只余烛火跳动。 片刻的沉默之后,彦卿忽然冷笑一声,言语间深深的疲累:“我一直都弄不明白,这些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是你们。 热衷于在他们兄弟之间插一脚的人太多太多了。 彦卿仰头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本王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 静下来想了想,梁忆瑾大概琢磨出来彦卿刚才为什么不痛快了。 所谓小醋怡情,她不该对他身边这些莺莺燕燕视若罔闻的,只是这个度可不好把握,要介于撒娇跟讨人嫌之间,既不能真的成了妒妇又得恰到好处地让男人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梁忆瑾懒洋洋地趴在贵妃榻上,搜肠刮肚地思量着吃醋该是个什么样子。 可真是难为她了,她连能用来参考的类似的经历都没有,从小到大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儿,她什么时候羡慕过别人,跟别提拈酸吃醋这种小家子气的作为了。 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没个头绪,想得梁忆瑾都有些困了,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扬声叫了芊儿进来伺候洗漱。 “不等王爷了?”芊儿还惦记着下午那档子事呢。 “王爷今日大概不会来了。” 其实梁忆瑾也说不好,刚才出门的时候他反正是笑了,应该也算是消气了,消气了大概就会来了? 又或是,端架子要端到底? 梁忆瑾又想起他刚才突然冷下脸让她走的样子,说不憋屈那是骗人。 “要不,奴婢去请殿下?”芊儿知道梁忆瑾的脾气,已经主动往书房去了一趟,再去第二回 恐怕是不可能了。 梁忆瑾转首看了眼窗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我自己去吧。” 芊儿怔了怔,“那奴婢给翁主打灯。” “不用,我自己来,”梁忆瑾对镜理了理了发髻,临出门前对芊儿道:若是过半个时辰没回来,你也就歇下吧。” “是。” 望着梁忆瑾的背影,芊儿真是五味陈杂,她家翁主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梁忆瑾一路盯着面前微弱的火光,脑中却像是下过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与彦卿的相处的时间越久,无力感就越中。她那点从话本子里学来的纸上谈兵的伎俩,眼看着已经无法应对了。 可彦卿呢,他究竟到了哪一步? 一抬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梁忆瑾定了定心神,弯腰将灯笼熄灭,还未及叩门就听见一声:“进来吧。” 心间一颤:还真是来对了。 她轻轻推开门,见彦卿换了一件暗色的劲装深衣,诧异道:“殿下是要出去?” “在等你。”彦卿朝着右前方点了点下巴。 那是一套女子胡服,适合骑马。 “换上吧,我带你出去一趟。” 彦卿说话时没什么气力,兴致不是很高。 梁忆瑾也不敢多问,抱起衣裳往屏风后躲了躲。 “尺寸合适吗?”彦卿散漫的嗓音传来:“要是合适的话我就吩咐照这个多做几套,去山戎的时候刚好穿。” “多谢王爷,”梁忆瑾从屏风后出来,眉宇间有淡淡的欣喜,“王爷找的衣裳尺寸正合适。” “不是找的,是专门给你做的,”彦卿勾了勾手,“走近点我看看。” “殿下您竟然知道妾身的尺寸?” 换上紧俏的胡服,梁忆瑾身形的优势更显,肩平腰细,玲珑有致,真是让人…… 爱不释手。 “我自然知道,”彦卿扣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顺势拔掉了她绾头发的玉簪。 青丝如墨,拂过面颊,带着馥郁的玫瑰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梁忆瑾:老公非得让我吃醋,咱也不会演,咱也不敢问…… 第26章 空白 彦卿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几圈又松开,轻轻地把人揽入了怀中。 他的下颚抵在她的额头上,空空的嗓音落下来:“你相信你弟弟是个好人,对吗?” 世事不讲道理,他心底最孤独的部分偏偏只有梁忆瑾能懂。 铜枝灯上的红烛又燃尽了几根,屋里更暗了。 梁忆瑾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略略思考,谨慎地给出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答案:“我愿意相信。” 这个没什么意义的回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彦卿的心窝处,就听他低笑两声,手掌轻抚梁忆瑾柔顺的发丝,语调里满是宠溺纵容:“扇子呢?” 刚才梁忆瑾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又把扇子揣回袖子里了,就是这么个贼兮兮的动作让原本气鼓鼓的彦卿霎时泄了气。 狡猾又可爱。 梁忆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很低:“没拿来。” “嗯?” 梁忆瑾实话实话:“这不是想着万一今儿没把王爷您哄好,留个由头好再来一回。” “这样啊,”彦卿扳住她的肩膀把人推开了些,低下头来,嘴角带着一抹坏笑,“那你说说,打算怎么哄我?” 说完,又逗弄般抬手扯了扯梁忆瑾的脸蛋。 梁忆瑾低头一躲,鬓边的碎发落下来遮住了眼睛,平添了几分妩媚,偏偏她还是一副任人采撷的可怜样,轻轻勾着彦卿领口处的衣料,一字一字说得轻飘飘:“殿下大晚上的见宋姑娘,宋姑娘也没带琴,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说着话,指尖慢慢移到彦卿的喉结处漫然拨弄着,“其实往后殿下若是困了乏了,想听琴解闷,妾身也可以学几首别的曲子的。” 寥寥几句,挑拨人心痒痒,还真是天赋异禀。 彦卿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一把握住她到处乱戳的手,几乎笑出了声。 见他笑成这样,梁忆瑾扯了扯唇角,故意垂头丧气道:“殿下,那明天这扇子妾身是送呢还是不送啊他?” 彦卿笑得嗓音都变了调,身体仰了仰,“就别折腾那把扇子了。” 一来二去的都多少回了。 他不常笑,更别提这样的大笑。或许是因为少见,梁忆瑾觉得彦卿笑起来格外好看,狭长的眼尾眯起,折出碎碎的光芒,透着孩童的天真,极具感染力,梁忆瑾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发带呢?”彦卿垂眸去寻。 刚才给梁忆瑾的那套胡服中还裹着一根束发的带子。 梁忆瑾软软地抬起手腕,“在这里。” 彦卿瞥了一眼,淡淡的语气中笑意还未散尽:“那你这是等着我伺候你束发?” 梁忆瑾心道:拔我发簪的人是你。 “殿下有篦子吗?”她是真的有些发愁,她的头发又厚又密,不好梳,也不知道这一根细细的带子绑不绑得住。 彦卿哂笑,“束发要什么篦子。” 他仗着身高优势把梁忆瑾往绣墩上一压,双手拢住她的头发,噌噌噌几下就捆好了。 “这么快?”梁忆瑾不大放心地摸了摸,小声问:“能行吗?” “不是我说,”彦卿扔给梁忆瑾一件披风,“你在北营学军务也是做样子吧,行军打仗,把自己收拾利索了这是基本,还篦子,娇气!” 梁忆瑾也不理会他的嘲弄,转着圈地想找个铜镜照照,“这不到底男女有别嘛。” “走啦,”彦卿不耐烦地叫她,“你这张脸,光着脑袋都是好看的。” 梁忆瑾闻言抿了抿嘴唇,一阵暖流自心间涌过,若不是光太暗,彦卿便能看到她脸红了。 被夸长得好看,梁忆瑾可谓是身经百战,却偏偏yīn沟里翻了船,跟着彦卿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纳闷,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王府的小侧门,司振已经牵着马候着了,把缰绳jiāo给彦卿,便行礼退下了。 “一匹马?”梁忆瑾瞪了瞪眼睛,“殿下瞧不起人?束发是不太行,但骑马绝对一流。” 彦卿扯扯嘴角,“少废话,快上马。” 梁忆瑾觉得自己必须露一手了,见四下没人,她索性连脚蹬都没用,单手抠住马鞍,轻轻一个翻身便跃然马上。 可谓是身轻如燕。 彦卿几乎是紧跟着她上来,把梁忆瑾圈在怀中,一勒缰绳,两人靠得更近。 “身手不错。” 他的体温和气息一下子贴上来,梁忆瑾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人刚往前探了探就被彦卿勒住腰给拽了回来,耳朵碰上的他的嘴唇,温热的气息灌入:“你跑什么?” “没跑,”梁忆瑾声音小小的,还没风声大,“这能跑到哪去?” “平时不是挺能勾人吗?”彦卿隐隐笑着,在她的耳后轻轻一啄,“这就害羞了?” 梁忆瑾被她挑/弄的面红耳赤,也不知怎么连身体都有了反应,她咬住嘴唇,羞得不行。 感觉到怀里的人耳根都变烫了,彦卿也不敢再逗她了。这姑娘其实特别不经撩/拨,平时亲她几下,就能软成一汪水,眼角泛泪地抱着他浅浅地吟哦。 生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却偏偏是朵柔弱的小花,得小心捧着护着。 彦卿忍住了想再亲亲她的冲动,一路打马往西。 上京城的西侧有座小土包,叫釜御山,原先是皇家围场,后来上林苑建成了,这里就慢慢被荒废了。 山不高,路修得倒宽,一路骑马上来也没遇到什么阻碍,不过四周黑漆漆的,有些渗人。 栓好了马,彦卿牵着梁忆瑾往一方小亭而去,亭中的石桌上有蜡烛和火镰。 “殿下经常来?” 梁忆瑾蹲在彦卿身边两手托腮,一脸兴奋地看着他熟门熟路地点灯。 彦卿虚虚地拢着火苗,声音低沉:“不高兴的时候会来。” “那今天也不高兴啊?”梁忆瑾心里一沉,试探着:“不是因为妾身吧?” 彦卿难得没噎她,淡淡道:“不是。” 点点火光照得他侧脸线条冷厉如刀割,半明半暗之间,他缓缓地扯了扯嘴角,“小时候都是我哥偷偷带我跑到这来玩,落下了功课父皇责罚也是他替我受着。” 彦卿随意地坐在沙地上,手指不怕烫似的绕着烛火玩,“你知道他是怎么学会游水的吗?” 梁忆瑾对彦诩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只对怎么弄死彦诩感兴趣。她没出声,但也不影响彦卿自顾自地讲下去。 “他水性很差,很长一段时间都只会在水里瞎扑腾,后来有一回我不小心滑入了太液池,”彦卿的眼角晕出一抹淡淡的温暖神色,“他跳下来救我,就那么一下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成làng里白条了。” 彦卿只顾着低头说话,没注意到梁忆瑾的脸色变了变。 是,他是你的哥哥,他救过你的性命,但对我而言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是整个渝西国的罪人。 梁忆瑾的手慢慢垂落,从彦卿的手心中滑了出来。 彦卿下意识去捞,才发觉梁忆瑾不大对劲,手冰凉得可怕。 “冷吗?”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把梁忆瑾裹了起来,伸手去抱她却被她抗拒地躲开。 他垂眸看向梁忆瑾抵在自己胸口的手,呼吸有些不畅,“你怎么了?” “我……”梁忆瑾垂着头,声音gāngān的:“听你说起同太子的往事,我想我弟弟了……想我的家人了。” 彦卿皱了皱眉头,他的直觉告诉他梁忆瑾在撒谎,可他又实在悟不出这谎言的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难言之隐。 从她嫁来的那天起,她身上就有太多的谜团。 问也是白问,她既不愿意说那就怎么都不会说的。 几乎是顷刻之间,暧昧撩人的情愫被夜风chuī得无影无踪,两人之间硬生生地割出一截无法逾越的情感空白出来。 “回吧。”彦卿站起来,用力攥了攥手指,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最后骨节响是因为想伸手去拉梁忆瑾,又怕被她拒了,所以就…… 是个很甜蜜的小细节,嗯! ps.今天晚点可能会换个封面,知道我要说什么吗,是的,拉紧我的手不要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27章 喜欢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争取的,比如二十年和一个月,比如血脉相连。 梁忆瑾不是在怪彦卿,她也怪不着彦卿,她只是突然间心力jiāo瘁,觉得自己或许在做一件很蠢的事情。 上一世,彦卿出手相救之时,渝西已被破国。而这一世,她想要的,是同仇敌忾。 痴人说梦一般。 要多喜欢她,才会为了她与自己的亲哥哥为敌,与彦姓江山为敌? 梁忆瑾原本担心自己会哭,一路上都下意识地咬着嘴唇,但她没哭,比起伤心更多的是忧愁。前路漫漫,凭借一己之力能走到哪里,她完全不知道。 彦卿发现怀里的人安静得有些异样,背挺得直直的,可以与他隔了一指的距离,纹丝不动,像是连呼吸都省了。 她没忍住伸手往他她脸上抹了一把,还好,没有眼泪。 梁忆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算是有了点反应,好歹把咬出印子的嘴唇松开了,垂了垂眼眸,轻轻地握住了彦卿的抓着缰绳的手。 手还是冰凉。 彦卿一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发现你暖不热啊。” 梁忆瑾低着头,笑得惨淡,浅浅的声音飘进风中,不着痕迹,“如果殿下也暖不热,那就真的暖不热了。” 遇见了梁忆瑾之后彦卿才算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有人说话就能专戳你的心窝子。 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最终却变成了闷闷的一句,“那我试着暖暖。” 另一只手果然覆了上去,掌心gān燥而温热。 清风皓月,朗朗星空,笼罩在梁忆瑾心头的雾霭似乎散了些。 回到靖王府,彦卿翻身下马,一回头,梁忆瑾朝着伸出了胳膊。 彦卿挑眉,原本还想拿糖,谁知马上的人樱唇轻启,软糯糯地唤他:“殿下,抱抱我。” 纱纱月影之下,美人如玉,眉梢眼角怎么看都是勾人的风韵。 说得再多都是借口,从来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 彦卿呼吸一重,单臂将人从马上掳下,力道有些重,梁忆瑾勾仓皇住他的脖子,一路被抱回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彦卿用脚踹开又踢上,动静很大,司振闻声冒了个头,又赶紧退下了。 梁忆瑾被放在了堂屋的圆桌上,彦卿的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对上她的目光。屋里没有亮灯,可男人眼底的点点猩红仍是清晰可见。 彦卿喘着粗气,定定地看着梁忆瑾,是想动她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气馁。 对峙片刻,梁忆瑾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角。 无动于衷,只有呼吸更重。 又是一个吻,浅尝辄止地落在了他的唇瓣上,带着微微的凉意。 彦卿摁在桌沿的手臂上已有青筋bào起,指尖不受控地一跳,又被他按压了下来。 非得诱哄着她下猛药不可。 男人要是有意磋磨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梁忆瑾舔了舔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在彦卿的注视之下,慢慢抬手抽掉了自己的发带,青丝铺落,如墨色晕开,连夜色都更浓了些。 接着彦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发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全然的黑暗之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细细贝齿在轻轻撕咬他的下唇,继而是舌尖地慢慢探入,舔舐,吮吸,生涩又认真,带着她独有的甘甜。 彦卿努力控制着想要进一步的冲动,慢慢地在这蚀骨的快/感中沦陷。 之前的每一次梁忆瑾都是被迫承受的那一方,由彦卿牵引着,被他一点点送上云端。 反守为攻的第一次,感觉还不错。 她的吻毫无技巧,却胜在纯真,每一次都颤颤巍巍的,带着试探,带着讨好。唇齿间溢出的急切又无奈的低/吟,让彦卿浑身一颤。 见他已在失守的边缘,梁忆瑾作恶般止住了亲吻,转而去吸吮他的耳垂,照猫画虎就像他对她做的那般。靖王耳后的肌肤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侍/弄,处/子般敏感,喉间滚出压抑又难耐的喘息声。 他的手终于攀上了梁忆瑾扼细腰,在黑暗中摸索,连撕带扯急不可耐,布帛裂开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尤其的动人心魄。 衣衫半解,梁忆瑾却鬼使神差地挡住了去路,捧住彦卿的脸,亲吻着他泛红的眼角,低声问:“你喜欢我吗?” 情动至此,彦卿原本想随意敷衍一句喜欢,却仍是忍下了想将她揉碎的冲动,咬着牙问:“怎么算喜欢?” 梁忆瑾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胡扯,“比如,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彦卿垂眸,手指滑过她好看的锁骨往下,猛然间将衣衫扯尽,俯身咬了她一口。 “我要真喜欢你,戏诸侯又算得了什么。” * 事毕,两人挤在书房的小榻上,梁忆瑾一半的身体都压在彦卿身上,她是累极了,身体软塌塌的,像一团棉花。 月光洒在梁忆瑾大片白皙的肌肤上,透出玉石般泛着凉意的美感,彦卿将薄被往上拽了拽,转头看着扔了一地的衣衫,特别是她的那套胡服,是没法再穿了。 今儿晚上俩人都有些失态,特别是彦卿,脑子都是混的,折腾一番,反而清楚了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猛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霹进脑海。 彦诩。 梁忆瑾第一回 见彦诩,就恶心反胃身体不适,今晚也是,他提到了彦诩,她就不对劲儿了。 是巧合吗? 他们俩都没见过面啊。 彦卿只觉得太阳xué突突直跳,应当是巧合吧,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哪怕有一星半点可能的理由。 身旁的人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梦,呢喃呓语中模模糊糊地又出现了彦卿的名字。 “又要我救你吗?”他侧过身,眉头轻蹙。 梁忆瑾睁了睁眼睛又闭上,没什么神采,想来是还在梦中。 她含糊道:“烽火戏诸侯,彦卿,你要说话算数。” 还惦记着他今晚的承诺呢。 彦卿就势问她,“梁忆瑾,你认识彦诩吗?” 没有回答。 他不死心又推了推她,问题问得更直白:“你是不是很讨厌彦诩?” 睡梦中的梁忆瑾的声音很小,却足够彦卿听清楚了:“我弟弟是好人,他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烽火戏诸侯……这个bī装的有点大。 大家端午节快乐哦~~~都吃粽子了吗~~~~· 第28章 坦白 书房的小榻就在东面窗下,天亮没多久,太阳光就笔直地照进来,明晃晃的打在人脸上,梁忆瑾小脸皱成一团翻了身,侧脸趴着避开阳光,继续睡得安稳。 只是她最后这么一个动作彻底把彦卿从榻上挤了下来,当然这一宿彦卿本来也几乎没睡,以梁忆瑾蛮横的睡姿,堪堪四尺宽的小榻是绝不够她施展的。 彦卿搓了搓脸,左肩膀一阵酸麻,被人追着当了一晚上枕头,真是无处可逃。 他转着肩膀回头看了梁忆瑾一眼,她侧脸朝外,眉目温然,俏生生的脸蛋挤得嘟起来,檀口微张,睡得可真香啊。 彦卿无奈地笑笑,抓起被角拉到她头上,盖上吧你。 要出门的时候彦卿又折回来,把那身被撕坏的胡服往桌下踢了踢,这一地的láng藉,夜里还好,大天光底下太刺眼。 彦卿先去了后院,叫芊儿拿一套新衣裳去书房伺候梁忆瑾,说得很坦然,就好像那身衣裳不是被他泄愤一般撕扯坏的,而是被雨淋湿了。 话说完他也没着急走,目光深沉地盯着芊儿。 芊儿小声问:“殿下还有吩咐?” “伺候你家翁主多久了?” 芊儿低头回话:“奴婢自小就跟着翁主了。” 彦卿想了想,自己要问的问题怎么也委婉不了,便索性直接开口问了:“那你家翁主从前可见过太子,就是我哥?” 芊儿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摸不着头脑,“我家翁主从未来过大楚,自然也没有见过太子爷。” 彦卿还是不信:“她从没来过?” 芊儿眉眼认真,又带着不解:“奴婢不敢撒谎。” “好,”彦卿颔首,“没事儿了,你退下吧。” 他信芊儿的话,但这让他更困惑。 “我弟弟是好人,他不是。” 梁忆瑾的这句话折磨了彦卿一个晚上,本来想把她叫醒问个清楚,可她偏偏粘人的很,总往怀里钻,一碰她就呜咽着说疼,不要了,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彦卿觉得自己就是个禽shòu,也狠不下心再叫扰她了。 总会弄明白的,也不急于这一夜了。 等梁忆瑾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头脑昏沉沉的,一睁眼看着周围的布置,愣了愣,颇有些无论魏晋的意思。 “翁主您总算醒了,”芊儿将备好的衣裳捧过来,“奴婢叫了您两回,您都没应声。” “头疼,”梁忆瑾揉着太阳xué坐起来,嗓子有些哑,“浑身都疼。” 芊儿想起她收拾的那一堆衣物,霎时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话。 “有水吗?”梁忆瑾难受得厉害。 “奴婢去拿。”芊儿放下手中的衣物,把杜嬷嬷一早就备好的金银花水端了来。 夏末初秋,梁忆瑾的体质易上火,每每这时候,jú花茶和金银花水都是离不了的。 趁着梁忆瑾喝水的间隙,芊儿飞快地替她把头发绾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低声道:“翁主,今儿一大早王爷叫奴婢拿衣裳来书房伺候翁主的时候,问奴婢翁主是不是见过太子?” 梁忆瑾本来嗓子就痛,听了这话一着急更是呛出几声咳嗽来。 “翁主慢点,”芊儿轻拍后背替她顺气,不解道,“翁主都没来过大楚又怎么会见过太子爷呢,真是好生奇怪啊。” 梁忆瑾捂住胸口,眉毛拧成一团,低声自语,“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一道模糊的记忆隐隐地闪现瞬间如五雷轰顶—— 你是不是讨厌彦诩? 我弟弟是好人,他不是。 梁忆瑾只觉得头更疼了。 * 司振碰见芊儿的时候,芊儿明显有些慌乱,把手里揣着东西急急忙忙藏到了身后。 “哟,这急匆匆地gān嘛去?” 司振嘴贫,又是个自来熟的个性,总喜欢逗小姑娘玩。 “没,没什么……”芊儿一步步往后躲,小小的身子缩进了墙根。 司振还是嬉皮笑脸地跟了上去,“手里拿的是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惦记惦记哥哥?” “不是好吃的……是药,”芊儿无路可退,只好束手就擒,“侧王妃病了我去抓的药。” “侧王妃病了?”司振从芊儿背后把东西扯过来,还真是一包药,“这事你躲什么啊,怎么也没跟王爷回一声?” “嘘——”芊儿紧张得恨不得捂住司振的嘴,“是侧王妃不让告诉王爷的,说是也没什么大碍省得让王爷跟着操心。” “我得赶紧把药送回去,”芊儿把药从他手里抢回来,皱着眉头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跟王爷说啊。” 她反反复复这么一叮咛,司振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了:不行,我得告诉王爷去。 * 芊儿快步跑回后院把药jiāo给了杜嬷嬷,然后进屋跟梁忆瑾复命。 “翁主,您算得可真准,奴婢果然碰到司振了,把您教我的话都给他说,只是,”芊儿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司振那个傻愣子会不会真的不跟王爷说。” “不会的,”梁忆瑾摇摇头,气定神闲,“人呀,你越不让他gān什么,他就越想gān什么。等着王爷来吧。” 其实梁忆瑾没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笃定,心里慌着呢。如果彦卿能来探病,那事情就尚在掌握之中,若是不来,可就有大麻烦了。 病是真病了,不严重也是真的。大概就是在山顶了chuī了冷风,回来后又折腾了半宿着了风寒,吃原本两副药发发汗也就好了,可经由芊儿那么一番欲盖弥彰,再被司振的嘴一传,就变了味儿。 “昨儿还好好的,这一上午没见就病了?” 彦卿虽是半信半疑,但也没耽搁,直接就过来了。 梁忆瑾阖目半躺着,除了头发有些乱,倒也没什么大的异样,额角有汗,短短细细绒发濡湿了。 chuáng下的小几上搁着喝了一半的药,大概已经凉了,枕边是翻开的账本,上头横着那把送来送去多回的扇子。 听见脚步声,梁忆瑾慢慢掀起眼皮,无惊无喜:“到底还是让殿下跑了一趟。” 嗓音是哑的,人看着也没jīng打采,连睫毛都耷拉着。 “昨天冻着了?”彦卿伸手去试她的额头,“有点烫。” 大概是因为在出汗,眼神中都蒙着雾气,看起来怪可怜的。 “怎么不让人回我一声,嗯?” “又不是多大的事,”梁忆瑾抬手指了指药碗,“药都喝了。” “没喝完,”彦卿用手背贴着碗边试了试,“还没凉,喝了吧。” 梁忆瑾皱起眉头,懒懒道:“这药喝了就出汗,不舒服。” “出了汗病才会好,”彦卿端起碗,“要我喂你吗?” 倒是很意外,梁忆瑾摇了摇头,不过她也伸手没去接,只是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彦卿端着那碗药就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正想着要放回去,就听见梁忆瑾低低开口: “妾身是不喜欢太子。”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殿下如果想听缘由,妾身就告诉殿下吧。” “你说。” 这场坦白比彦卿预想的来得更早些,也更容易些。 作者有话要说:清清嗓子,甩甩刘海,讲一个小小的通知:周一入V了哦~~当天会三更哒~~ 谢谢你们奶我,给我花钱钱,嘤嘤嘤嘤嘤嘤~~我会用疯狂的更新和红包来回报大家哒~~ 还有就是ballball你们去给我点个预收吧,特别是现言的那本,我真的太想写现言了,会很好看滴~~ 最后还要讲最重要的一件事: 爱你们三千遍~~ 第29章 心声 “太子同我大概上辈子就是仇人吧,他的相貌我看第一眼就不喜欢。” 其实彦诩长得不赖,虽不及彦卿那般清逸俊秀,眉目如画,但也算得上端正,只是相由心生,多了几分yīn鸷和狠毒倒也不假。 梁忆瑾素白的手指覆在翻开的账本上,指尖划过柔软的纸张,留下一条条浅浅的痕迹。 “我看了账本,殿下这些年经营了不少庄子,也买了不少地,银子的确没少赚,”梁忆瑾抬眸,目光深深,“殿下不是贪财的人,靖王府的一应用度虽比寻常人家富贵些,但也绝对谈不上奢华,赚银子于殿下而言,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殿下很闲啊。” 梁忆瑾没打算客气,言语间也失了平日故作的温婉,仿佛她并不是靖王的册封,只是一个朋友。 彦卿蓦地笑了,点头赞同,“我确实闲。” 梁忆瑾这才接过彦卿手中的药碗,低头抿了一口,继续道:“太子是殿下的亲哥哥,却有意叫殿下做个富贵闲人,领的差事也不过是对山戎军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太子在防着殿下,是明摆着的。” 彦卿似笑非笑,“接着说。” “我不知殿下与魏琬琬的前尘往事,”梁忆瑾特意避开了太子妃这个称呼,“但殿下有意无意总在人前对我多加照拂,我想,是在安太子的心。殷俭荣有意找来与殿下外貌相似之人同魏琬琬私会,此招虽险,但他既敢如此行事也就说明太子对殿下与魏琬琬的旧事是在意的。” 彦卿低垂着眉眼,声音很淡:“他不该在意吗?” “该不该是另外一回事。”梁忆瑾脑子很清楚,没被彦卿绕进去。 “还有吗?” 彦卿很平静,这些都是事实,他也没想瞒着谁。 “宋长安,应该也是太子的人吧?”这个梁忆瑾也没有十成的把我。 “她是。” 彦卿承认,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比起太子的人,宋长安的另一个身份,更危险。 梁忆瑾宁拧着眉头,“太子所做的这些,王爷就一点不生气?” “先不说我,”彦卿舔了舔嘴角,竟然还带了些笑意,“你因为这些厌恶太子?是不是有点,有点说不过去。” 他心里真正想说的那句话是——你这是把我当傻子骗呢。 努力挑唆了半天,收效甚微,这就是跟君子相处的难处,耳根子太硬。 还好梁忆机备了后手。 她叹了口气,目光悠悠落在远处冒着白烟的香炉上,“嫁来大楚之后我才知道,千方百计把我塞进靖王府,阻断殿下跟殷郡主的婚事,不过是皇后和太子制衡殷家的手段。我梁忆瑾的人生无端端的就被毫无关系的人掌控了,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我便没了选择,我不该厌恶他吗,我该恨他才是啊。” 梁忆瑾转首看向彦卿,眼中闪动着朦胧的泪光,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彦卿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愤恨之色。 彦卿眼皮一跳,终于等到这句了。 这大概是唯一可能的理由了,梁忆瑾对和亲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自然要记恨始作俑者。 心口很轻很轻的疼了一下,但的确是疼了一下。 “你还记得,”彦卿自嘲地笑笑,“新婚之夜对我说的话吗?” ——我在梦里见过你。 ——还好我来了。 “我没忘,”似乎已经想到彦卿会这么问了,梁忆瑾回答得很快,咬着牙,一字字都从缝隙间挤出来的, “也没骗你。但如果你不是你呢,你是另外一个和彦诩一样心胸狭隘的小人,那我也只有认了,不是吗?” “彦卿,”她停下来,咬住嘴唇,哽咽道:“因为你是你,我才不至于太恨,你明白吗?” 一大颗晶莹的泪珠从蓄满泪水眼底流出,滑向梁忆瑾微微颤抖的唇角,彦卿似乎也同她一起尝到了那苦涩的滋味。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极其安静,梁忆瑾细微的啜泣声一下下敲击着彦卿耳鼓,振聋发聩。 他伸了伸手,又握拳缩回来,好半天才艰涩地挤出两个字:抱歉。 的的确确是彦诩的一己私欲叫她没了选择,大楚国这些乱七八糟的龌龊事原本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恨彦诩又该恨谁呢。 看着彦卿这小心翼翼的动作,梁忆瑾知道该给他台阶下了。 她揉了揉眼睛,把手中的药碗又jiāo还回去,软绵绵带着哭腔呢喃道:“殿下现在喂妾身喝药吧。” 眼泪被揉碎了,浓密的眼睫被浸濡得湿漉漉的,想着她原本就在发烧,彦卿的心是一阵阵发酸。他默然地接过药碗,转着汤匙搅动着,心中没由来的不踏实,总觉得这快两个月的日子,委屈了她。 很少能从彦卿脸上看到这样沮丧的表情,压抑得像bào雨之前的天空。 好半天,只有白瓷汤匙碰到碗边浅浅的叮咚声。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嗓子gāngān的,感觉这剂药可能是下猛了。 “药凉了,我去让芊儿重新热一碗。” 彦卿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背对着梁忆瑾道,“跟了我,你委屈吗?” 委屈吗? 我该如何告诉你,在知道你就是你的那一刻,我无以言表的欣喜。 默了默,梁忆瑾问他:“那殿下娶了我,委屈吗?” 彦卿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算了,都别听答案了。” * 八月上旬,上京城周边已经支起了不少粥棚,但是灾民越来越多,小范围的□□时有发生,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抢一口粥的事。 中秋的灯会也因此取消了。 “听说大楚的灯会特别热闹,元宵最盛,中秋次之,”梁忆瑾手抵下颔,言语间有淡淡的遗憾,“还会放烟火对不对?” 彦卿闲闲地翻过书页,一脸的寡淡,“看多了也索然无味。” 说完又瞟了梁忆瑾一眼,故意挑事似的,“跟美人一样。” “嗯,说的也对,”梁忆瑾懒懒地拖着尾音,扬声叫芊儿,“把我的面纱拿来?” 芊儿一边在衣襟上擦着手,小跑过来,“天都黑了,侧王妃是要出去吗?” “我把脸遮起来,省得索然无味了。” 彦卿还凑在灯下看书,闷笑了两声。 “唔?”芊儿满脸的茫然,不知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了,下去吧,”彦卿抬起头来,等芊儿走了,他将书页一合,笑得轻佻:“你是美人儿吗?” “妾身要不是,”梁忆瑾笑意潺潺,“恐怕就没人是了。” 彦卿舔了舔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缓缓道:“打算怎么谢我?” “谢什么?”梁忆瑾怔住,笑容凝滞在唇角。 “八月十五渝西的使臣会来大楚。”彦卿往后躺了躺,依靠着软枕,散漫又悠闲,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罗汉chuáng的边缘,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引得梁忆瑾着急。 “来大楚怎么了,不是每年都来吗?” “今年不一样,他们请了旨意说想要拜见侧王妃。” 闻言,梁忆瑾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要见妾身也是情理之中嘛。” 彦卿笑着点头,“听说林将军也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可能终于马上要出场了~~~彦醋醋又要上线了~~ 梁忆瑾:我觉得我也没说假话,但总感觉骗了他…… 第30章 情动 【林将军也要来。】 不知这句话到底哪里好笑, 总之梁忆瑾伏在桌案上花枝乱颤,好半天才直起身来。 “使臣都是文臣,林将军怎么会来。”她摇摇头,弯着一双笑眼,因为笑得太用力,白皙的面容染了一层淡淡的桃粉色,妩媚又俏皮。 彦卿扯扯嘴角,平静的目光无波无澜,语调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是啊,他怎么会来。” 梁忆瑾哽了一下, 有点笑不出来了,“殿下不是在说笑?” 对面的人轻嗤一声, “这有什么可笑的?” “他真的要来啊?”梁忆瑾的眼中有淡淡的惆怅。 彦卿嗯了一声, “至少我得到的线报是这样。” 他有个暗卫叫卞牙,原先是个不良人, 后来犯事下了大狱,被他偷偷保了下来,如今换了名字躲在暗处, 彦卿偶尔会用用他, 上回关于林尧的事也是卞牙传来的消息。 见梁忆瑾皱着眉头不说话, 彦卿又凉凉道:“北营少帅擅自离守,可见治军不严。” 其实他也不想显得太尖酸刻薄,但这些风凉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实在是不吐不快。 梁忆瑾揉揉额角, 幽叹一声,无言以对。 这位北营少帅擅自离守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也是为了她。 刚想到这,彦卿就提到了,“听说当时是林将军亲自送你来和亲的,看来他不光随性,还不务正业啊。” 酸,太酸了。 彦卿在心里警告要闭嘴,照这个态势,说的越多越丢脸。 炕桌对面,梁忆瑾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唇角欲笑未笑,等他彻底地闭了嘴,这才伸了个懒腰,低低道:“困了。” 困了? 彦卿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他絮絮叨叨话里话外地说了这么多,她竟然困了? “殿下不困吗?”梁忆瑾温软的手掌覆上彦卿额头,那姿势像是在安抚一只发了情的小猫小狗。 彦卿烦躁地把她的手打落,扯过方才在读的书,瓮声瓮气道:“不困。” “那妾身就在陪陪殿下。”梁忆瑾索性依偎着彦卿坐下,细白手指去翻他面前的书,一派无辜地问道:“殿下方才看到哪里了?” “看到这里了……”彦卿摁住她翻书的手,低头在她肩膀咬了一口,扛起人就往里间去。 梁忆瑾柔软的身体几乎是对叠着挂在他肩头,找打的声音断断续续:“殿下,不看书啦?” 彦卿抬手照着她的翘臀就是两巴掌,也没省着力气。 梁忆瑾闷哼两声被人丢到了榻上,似乎不相信彦卿能做出这么不斯文的举动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道:“疼了。” 彦卿慢条斯理地解衣裳,垂眸睨她,“哪疼?” “殿下打的哪儿哪儿就疼……” 彦卿把外衫一丢,俯身撑在chuáng榻上,掌住她浑圆的臀瓣又是用力一捏,调笑道:“那我打的到底是哪啊?” 话问完也没想等她回答,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两人一起倒在了chuáng上。 花梨木的chuáng架发出轻轻的咯吱声。 不知是被什么情绪裹挟,彦卿浑身都在抖,喘息声一声比一声重。 “殿下……慢……慢点……”梁忆瑾眼角泛着密密的水光,手指无措地在他绷紧后背轻挠。 彦卿置若罔闻,低哑的声音蛊惑一般:“叫我。” “殿下……”梁忆瑾嘤咛一声,想来不对,又改口,“小七……你……” “不是这个。” 彦卿还是不满意,托着她光洁的背将人抱起用力揉向自己,两人肌肤相贴,她的柔软塌陷在他的胸口。 果真是温柔乡。 他垂首,轻轻拨开她额边的半湿的碎发,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滚烫的情绪,“忆瑾,你唤我一声郎君。” …… 帐中彻底安静下来已是深夜,梁忆瑾背对着彦卿,蜷缩成一团,好不容易养好了一身的淤青,又被种上了点点红梅。 两人半天无语。 平静下来的彦卿有些心虚,手指抵在唇边按了按,才凑过去低声问:“你要不要喝水,刚刚听你咳嗽了几声。” 闹完了又开始温柔体贴,男人的话果真是信不得。 梁忆瑾摇了摇头,把被子又裹得紧了紧,摆明了不想再碰他。 彦卿枕着胳膊侧躺着,也不敢离得太近,试探性地卷起一缕她柔软的发尾在手中把玩着,又放至鼻前嗅了嗅。 这么小心翼翼的姿态还真是没有过。 “忆瑾啊,”他的嗓音中透着情cháo褪去的沙哑,似低低哀求:“别吃药了,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会护着你们娘俩的。” 梁忆瑾原本已是昏昏欲睡,话音一落,彻底醒了,并且非常并且地打冷颤。 彦卿趁机拥住了她,手掌落在她小腹上轻轻摩挲,低柔的语气中满是期待,“给我生个同你一样好看的女儿。” “殿下这是怎么了?”梁忆瑾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她最怕的。 她现在不能生孩子,前途未卜,生死难定,自己一个说舍也就舍了,绝不能让孩子跟着受罪。 “就因为林将军要来大楚?” 梁忆瑾在彦卿怀里转个身,去看他的眼睛。 “我就是,”他缓缓道,“突然在想,如果你没有跟了我,会跟谁成亲。会对谁笑,对谁哭。就这么一想吧,我就有些受不了。” 其实他的所思所想更多,也更上不了台面。如果不是他,就会另外一个男子同她肌肤相亲,同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越想就越气焖,就像是真的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抢走她,即便是此刻说起胸腔中也燃着一团怒火。 只是梁忆瑾像快石头一样,呆愣着,一言不发,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勾勾地盯着彦卿胸口的那颗红痣,眼珠子都要对到一块去了。 彦卿垂眸抚了抚她的眼皮,又把人网上拎了拎,与她温柔对视,虽不是咄咄bī人,但一定是要讨个答案的。 梁忆瑾慢慢垂下眼皮,知道是自己逃不过了,无措地咬着手指,慢吞吞道:“孩子的事,殿下能容妾身想想吗?” “当然,总得要你愿意了才好。” 彦卿伸手盖住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温然道:“睡吧。” 梁忆瑾哪里还睡得着啊,她都能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觉都要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彦卿很快睡着了。 清冽的呼吸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味落在梁忆瑾额头上,她原本就睡不着,这会儿浑身更像针扎似的难受。 她qiáng迫自己又坚持了一会儿,等到彦卿彻底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chuáng,偷偷摸摸从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也没用水,直接扔进嘴里,gān咽了下去。 回回煎药太麻烦,梁忆瑾就让杜嬷嬷把避子药制成了成品药丸,这样能方便些。 孩子这件事,她不用考虑,也没得商量,彦卿要是不同意她就只能偷偷服药了。 时至中秋原本是秋高气慡,梁忆瑾却闷得难受,后背扑簌簌地冒汗。她光着脚走到外间,轻轻推开窗扇,凉风袭面,心头的烦热被chuī散了些。 彦卿对她的好,她感受到了,早都感受到了。她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让他喜欢她嘛,所以他对她的好,实则是情理之中,是她一点点求来的,难道不是吗? 一叶障目,今天之前,梁忆瑾完全没有从别的角度去看待过这份好,她只想着要去利用这份好。 他对她越好,她的胜算就越大。 之前曾一闪而过的愧疚之意又重新浮上心头,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她伏在窗沿上,仰头凝望着树梢背后透亮的月亮,忽然生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没有她不是活了两辈子就好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心无旁骛地同彦卿相处一场了。同这么个风雅的人弹琴论诗,饮酒作画,哪怕只是斗斗嘴,也是极好的。 梁忆瑾勾了勾嘴唇,嘲弄自己:“你想的可真好啊。” 就这样想着想着,梁忆瑾打了个哈欠,倚着chuáng沿睡着了。 夜半,冷风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喷嚏,这才又踉踉跄跄跑回chuáng上。 她刚钻进被子里,彦卿就靠上来揽住了她。梁忆瑾原本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低低说了声抱歉,结果发现这人是睡着的。 彦卿醒的时候永远是温然淡雅,就连笑的时候嘴角弯曲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不张扬也不敷衍。但他睡着的时候却显得冷峻异常,嘴角微微向下,看起来不大高兴。 如果这才是一个人本来的样子,那么彦卿,你是从来都不高兴吗? * 接下来两天,两人之间莫名地有些别扭。孩子的事彦卿再没提过,当然两人也没有再做过能涉及这个问题的事。 彦卿总是早出晚归,白天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几乎连话都没说几句。 直到两天后两人一道进宫参加中秋家宴,马车bī仄的空间里,尴尬的气氛让梁忆瑾如坐针毡。彦卿从上了车就一直垂着眼皮,显得很疲惫。 梁忆瑾时不时瞥他一眼,但人家没有半点想要搭理她的意思。 忍了忍,眼看着快到了,梁忆瑾终于鼓足勇气往彦卿身边挪了挪,小声问:“殿下这两天很忙吗?” 彦卿没吭声。 她气馁地撇了撇嘴角,顿了顿,打算再试一次。 “殿下——” “梁忆瑾,”彦卿挑起眼皮看向她,眼神有些朦胧,“我就是困了。” 刚才没留神,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中的确有细细的血丝。 话说完,彦卿又阖上了眼皮,懒懒地揉着眉心。 一阵轻轻的窸窸窣窣之后,车厢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灯彦卿再睁眼,一只细白小手摊在他面前,手心躺着一只jīng巧的红色瓷瓶。 红白映衬很是好看。 “这是薄荷油,”梁忆瑾小声道,“殿下如果头痛,可以涂一些缓解缓解。” 彦卿淡淡扬眉,“谢了。” 谢了,你倒是接过去啊。 谁知他下一个动作是提袖掩住口鼻,缓缓道:“薄荷会让我浑身起红疹子。” 嗖的一声,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小瓷瓶从出车窗飞了出去。 彦卿愣了愣,才低低地感慨了一句,“腕力不错。” 虽然薄荷油壮烈牺牲了,但隔了两天总算是搭上话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过彦卿的心情的确很糟糕,这个小插曲之后,气氛又很快沉闷下来,好在马车停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来,他连走路都比平时慢了许多,可见的确是累了。 家宴仍设在清宴殿,与上回太后的寿宴同一个地方。 借着中秋团圆,离京一个月的殷俭荣也终于敢回来了,只是再见彦卿就有些讪讪的,不敢似往日那般熟络殷勤,连带着殷曼易也安分了不少。 梁忆瑾刚坐下就被太后点了名,太后乐悠悠道:“你这孩子有心了,所有的寿礼当中哀家就中意你画的那副画,已经挂起来了。” “皇祖母能喜欢便是那幅画最大的福气。”梁忆瑾半低着头,笑得温婉。 魏皇后闻言,尖细着嗓子,大惊小怪道:“本宫只听太子说王妃的琵琶弹得极好,竟不知王妃还会作画,当真是个才女呢。” “这样的相貌又配上这样的才情,”皇后点了点魏琬琬,笑着:“连你都比下去了呢。” 这句话明面上虽然是在数落魏琬琬,其实是说给殷曼易听的,殷曼易也清楚,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装听不懂,故意跟着起哄,“那既然侧王妃这么厉害,今儿又是中秋家宴,不如来一曲助助兴?” 这话若是旁人说起来,倒也真不算是刁难,本身就是家宴,奏一曲助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殷曼易这一看就憋着坏水呢,梁忆瑾都能想到她后头的话,肯定是打算把她与歌姬相较,羞rǔ一番。 她还在想找个什么由头回绝了,就听彦卿冷冷道:“要弹你弹,她不弹。” 因为疲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了平日的清朗,脸色也不好看,yīn沉沉的。殷曼易不可思议地瞪了瞪眼睛,也没敢再挑事。 梁忆瑾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独自饮酒的皇上抬头瞧了彦卿一眼。 也是,一直温和的人突然有了脾气,任谁都会吃惊的。 众人面面相觑,彦卿反倒坦然,淡淡啜茶,只是仍黑着一张脸。 打破局面的是魏琬琬,她突然捂住胸口弯腰gān呕了两声,旁边的婢女赶忙递了水给她漱口。 “怎么了?”彦诩起身扶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很是体贴,“可是这菜不合口味?” 魏琬琬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这……太子妃莫不是有喜了?”角落里不知是谁小声地提了一句。 皇后登时又惊又喜,忙道:“快扶太子妃去后殿歇着,传太医来。” 魏琬琬与彦诩成亲快两年了,一直无所出,彦诩的两个儿子是侧妃所生和侍妾所生,若是能迎来个嫡子,大楚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而这位后继者的身体中流淌着一半魏家的血,这才是魏皇后最在意的。 “来,我陪你去。” 比起皇后的咋咋呼呼,彦诩倒是极冷静,朝着太后和皇后微微示意,便扶着魏琬琬退了出去。 梁忆瑾下意识看了眼彦卿,琢磨着,他不会是因为已经知道魏琬琬有孕,才这般闷闷不乐吧。 会吗?不会吧? 看他之前对魏琬琬也淡淡的,那也有可能是故意做出来的态度,毕竟是小叔子和嫂子,总得顾忌些。 真的是因为这个吗?那之前他说想要个孩子同魏琬琬有孕有没有关系呢? 梁忆瑾越想越多,脑中已经浮现出彦卿这两日才不思饭不想的模样了。 想着想着,胸口就有些堵得慌,自己惴惴不安的两天,方才又在车上低三下四地哄着他,原以为他这么不痛快是为着自己,结果…… 她实在气不过,恶狠狠地瞪了彦卿一眼。 彦卿余光瞥见梁忆瑾在看自己,刚转过去,她已经收回了目光,判若无人地去夹菜。 只是,吧嗒一声—— 一根筷子折了。 梁忆瑾赶紧用手攥住,那根筷子倒也没彻底断开,裂了个缝,旁人注意不到,彦卿看到了。 这是闹什么脾气呢?他不懂了。 梁忆瑾也没想到自己气性这么大,硬挺着用颤巍巍的筷子去夹菜,也没好意思叫人再换一双来,一个姑娘家吃着饭把筷子撅折了,传出去有失体面。更何况,她也不想叫旁人知道她还有这功力。 彦卿扶额淡笑一声,拣起自己的一根筷子扔进了梁忆瑾怀里。 梁忆瑾扭头看他,眼中并无感激。 彦卿勾勾手,示意她把那根断了的筷子递过去,见梁忆瑾还在磨蹭,瞪了瞪眼睛以示警告。 气归气,也不能不知好歹,梁忆瑾不动声色地把断掉的筷子收进袖中,偷偷地递给了彦卿。 这个动作从殷曼易的方向看来,就像是两人情难自已,吃饭的途中还忍不住牵了牵手,看得殷曼易是怒火中烧,要不是殷俭荣上一回把彦卿得罪的太深,她真想过去抽梁忆瑾两鞭子。 “狐媚。”殷曼易在心里啐了一口。 彦卿大大方方地叫人又拿了一双筷子来,断掉的那一根被随意扔在面前的食案上。 梁忆瑾盯着那根筷子,很不自在。 不大一会儿,皇后欢天喜地地回来了,朝着太后和皇上福了福身,喜滋滋道:“给太后和皇上道喜,太子妃确认有身孕了,月份浅,脉象不显,但经由几位太医反复诊脉,的的确确是有了。” 众人忙起身齐齐道贺,东宫储君的嫡子意味非比寻常,按理说是个大喜事,但太后和皇上却都是淡淡的,特别是皇上,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这么一对比,皇后过于明显的喜悦就显得不合时宜。 她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神气劲儿少了一半。 等到彦诩同魏琬琬回来,又免不了一番热热闹闹又虚情假意的恭贺,太后场面做的足,赏了不少东西,但皇上还是一言未发。 这大殿之中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与他并无半点gān系,他像被邀来看热闹的。 但热闹都是旁人的,他只有面前的那壶酒。 梁忆瑾困惑极了,大楚国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大合乎常理。从前以为彦卿好些,谁知道也是个拿不起放不下,拉不长揉不碎的,明明表现得瞧不上魏琬琬,却又因为人家有了身孕而伤神。 想到这里,梁忆瑾又忍不住瞪了彦卿一眼,被逮了个正着。 彦卿皱了皱眉头,用唇语说了四个字:恩将仇报。 * 来的时候一个人不高兴,等到宴会结束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闷闷的。 彦卿是乏了,也没气力同梁忆瑾再多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对着筷子闹什么气呢?” “没有。”梁忆瑾垂着头,敷衍的意味很明显。 她不说,彦卿也懒得再问,低念了一句,“惯得你,爱说不说。” 梁忆瑾蓦地抬头,一字一句道:“你想要孩子就是因为太子妃有孕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林尧:卧槽……出场失败 梁忆瑾现在这个想法其实很纠结,因为不想对不起彦卿,就希望给他找个”出轨“的借口,但真这么一向,她自己又气的不行,总之就是处于感情最好而又不自知的那个幸福的阶段。 晚上还有一更哦,六点没更,就是九点,看我手速~~~ 接档文:《皇后成外室(重生)》预收走一发~ 苏羽是庆元chūn的头牌,突然有一天被人花重金赎了身。 可这都小半年了,苏羽还没见过替她赎身的公子呢…… * 上一世,刘瑎将苏羽从长公主府带回宫中。 三年后,他亲手把凤印jiāo给了歌女出身的苏羽,还执意将她所生的长子立为储君。 盛宠无边,君恩浩dàng。 谁知太子受人挑唆起兵谋逆,与刘瑎兵戎相见。 一朝兵败,太子畏罪自尽,苏羽落发出家,尘缘断尽。 五年后,刘瑎病逝,将皇位传给了苏羽所生的皇三子,孤魂一缕萦绕在苏玉面前的青灯之上。 未能与她生同襟死同xué,是刘瑎壮阔人生中唯一的遗憾。 又名《我爹总是不想让我出生》《性感儿子在线坑爹》 *男重生 *这一世1v1 *甜的 第31章 说破 彦卿忍着头痛, 极艰难地理解着梁忆瑾的问题,他实在是没力气发脾气了,叹了口气,嗓音低沉gān哑:“我要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梁忆瑾咬住下唇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生了。” “这么说,”彦卿往前探了探,伸手把她的嘴唇从牙齿间掰出来,“原本是打算给我生了?” 他语调低缓,脸上没什么表情, 带着血丝的眼眸中只有疲累,没有那天夜里提到孩子时的温柔和期待。 梁忆瑾别开脸, 没承认, 也没否认。 彦卿看她这副模样,哼了一声鼻音, 重新又靠了回去,仰着面,一只手无力地遮在眼睛上。 梁忆瑾闷着头暗自琢磨了半天, 声音极轻极轻地问他:“那殿下这两日闷闷不乐也是因为这个吗?” 彦卿都被她给气笑了。 “梁忆瑾, ”他开口, 语气嘲弄,“我之前还以为你挺聪明的。” 姑娘的眼眸瞬间亮了亮,“所以不是,对不对?” “无所谓, ”彦卿漠然道,“怎么想都无所谓。” 说完,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梁忆瑾噤声。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彦卿对待任何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随你。 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让我娶谁我就娶谁,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让他愤怒,也不能让他高兴。 他就像睡着了,任凭那些盼着他苏醒的人如何无所不用极其,他都不愿意醒过来。 那些拼了命想要叫醒的他的人忽略了一件事,装睡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 * 两个晚上了,彦卿已经两个晚上没合过眼了,他神情涣散地盯着书案上即将燃尽的烛台,两天前太后跟他说的话一遍遍在脑中炸响,理智变成废墟一片。 “柳妃娘娘和小十二沉船身亡,不是意外,是彦诩派人做的。” “是彦诩派人做的……” …… 太阳xué一阵刺痛,彦卿伸手摁住。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皇上的对小十二的喜爱在那个时候对身为太子的彦诩确确实实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莫说是彦诩和皇后了,整个后宫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柳妃母子在皇上心中分量的十中之一。 但小十二那个时候只有十岁啊,在所有兄弟中他跟彦诩最亲,最听彦诩的话,也正因为此,彦诩取他的性命取得格外顺手。 要说小十二最怕的人大概就是彦卿了,彦卿总喜欢捉弄他。每次被彦卿欺负了他都去找彦诩告状。 现在一闭上眼,彦卿还能看到他仰着头对彦诩说:“二哥,快,替我报仇,七哥又欺负人啦。” 眼中闪耀着蓬勃的信任和依赖,让彦卿记忆犹新。 彦诩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午夜梦回,小十二不会在梦里抓着他的衣角质问他吗? 太后说:能屈能伸这四个字被许多人带着仇恨去实践了,他们屈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所以他们伸的时候也就无任何良知可言。 彦诩做了二十年太子了,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却又摇摇欲坠苦寒无比的位子上待了整整二十年,他每日在想什么别人无从揣测。 面前的烛火终于燃尽了,那一点点光溺死在蜡油当中。 在黑暗坐了片刻,彦卿起身换了套劲装,推开了房门。 司振不放心地跟上来,“殿下,您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让奴才跟着您吧。” 彦卿低头紧着袖口,“不用。” “殿下,”司振又道:“方才侧王妃来过了,没叫奴才回您,就在书房外头看了看。” 彦卿的脚步停了一瞬,没说话,低头往前。 司振看着他沉默地上马,一挥鞭,隐没进夜色中。 彦卿一路飞驰往京郊釜御山而去。 他喜欢那个地方,在那里彦家的父子兄弟还曾像父子兄弟。随着釜御山的荒芜,最后那一点点的温情也dàng然无存。他拼命地抓住那最后一点幼稚的念头的不肯放,想做个好人。 看来,也做不成了。 彦卿随意地在沙土地上躺下,手臂垫在脑后,太后的话回dàng在脑海中,字字珠玑。 她说,小七啊,这是彦家的江山,不姓殷,也不姓魏,你不能任由旁人对它指手画脚。 她还说,有的背叛是更大程度上的忠诚。 最重的那一句:小七,过分的良善是愚蠢。 彦卿眉心一跳,腾地坐起来,他听到了马蹄声。 远处,一身黑色夜行装的梁忆瑾从马上跳下来,手中拎着酒囊一步步走向彦卿。 成亲后的这段日子她多半穿红色,总是风情万种媚色无边,冷不丁换上这么一身黑衣,领口露着玄白色的内衬,素净的脸上未施半点粉黛,乌发编成一根粗粗的鞭子用一只通透的白玉发簪绾在头顶。 明艳动人褪去,独剩下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清丽。 “怎么,”彦卿仰头看着她,没好气地哼笑一声:“我一个为了别的女人有身孕而闷闷不乐的人,你还愿意来看我啊?” 梁忆瑾耸耸鼻尖,在彦卿身边坐下,“我瞎说的。” 彦卿叹口气,有些无奈:“你就是故意气我。” “这不是追来赔礼了嘛,”梁忆瑾拧开酒囊先喝了一口,递过去,软软的声音撩人心弦,“殿下喝了这酒,就得原谅我了。” “我不喝,”彦卿低头笑,“你的酒量我知道,我的酒量你也知道。” 梁忆瑾轻轻靠向彦卿的肩头,“放心,殿下醉了,我也能把殿下弄回去。” 彦卿不买账,“那我也不喝。” “我——”梁忆瑾侧过头,带着微凉酒渍的红唇轻吻他的侧脸,“来喂殿下喝啊?” 彦卿肩膀微微一缩,仍是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用力扳过彦卿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 他眼中的血丝更多,眼底有深深的乌青,看上去疲惫又憔悴。他的眉骨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疤,温雅之中又添了几分冷厉。梁忆瑾抬指碰了碰那道伤疤,轻声道:“我小时候听人家说,眉骨处有疤的人,命都特别好。” 彦卿哂笑,“是吗?” “是啊,”梁忆瑾眨眨眼睛,潋滟波光,“要不然殿下怎会得美人相伴?” 彦卿揽住梁忆瑾的脖子,把人拉近,与她额头相抵,淡淡笑开,“你说的对。” 还喝什么酒啊,人已经醉了。 彦卿的酒量比梁忆瑾记忆中还要差,最多不过五口,这人就突然拉着她的手问她:“你今年几岁。” “我十六。” “哦,”彦卿的舌头已经有点直了,还不忘占便宜,“我二十一了,来,叫哥哥。” 梁忆瑾忍着笑,“殿下醉了。” 彦卿执意,目光灼灼,一字字重复:“叫哥哥。” 梁忆瑾拗不过他,贴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彦卿霎时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愣愣道:“我有个弟弟,他小时候,特别小的时候就是这么叫我的。” “后来长大了,胆肥了,开始喊我名字了。” 梁忆瑾拨了拨鬓的碎发,随口问:“那现在呢?叫你什么?” 一声喟叹之后,彦卿道:“他不在了,十岁那年,死在扬州了。” “对不起……”梁忆瑾垂下眼,声音很低:“我不知道。” 彦卿把人抱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脸蛋,声音游离如梦话:“我得睡会儿。” “嗯,睡吧。” 让他喝酒的目的达到了。 梁忆瑾将披风垫在身下,扶着彦卿躺下,刚要抽身,又被他拉回去,脸蛋撞在他的胸口。 “一起。”语气命令。 箍着梁忆瑾的手臂力气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了。 梁忆瑾温顺地躺在他身侧,拍了拍他的手背,“轻点,弄疼我了。” 彦卿闷笑两声,胸腔微微振动,“你总是跟我说这句话。” “殿下要是没醉,咱们还是骑马回去吧,”梁忆瑾作势要走,被彦卿摁住,他放缓声音:“我真醉了,你别动,让我抱会儿。” 梁忆瑾躺在他的臂弯处,眯着眼看满天的星星,原来古人说手可摘星辰,不是没有道理的。 身边的人安分不到一刻钟,突然翻了个身,压上来。 微醺的呼吸撒在她的颈窝处,“想要你。” “这是在外头,殿下别胡闹,” 梁忆瑾紧张地去推他。 “想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彦卿闷闷地把话补全了,“怎么就不愿意呢。” 梁忆瑾浑身一凛,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啊,”彦卿在梁忆瑾肩膀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啊。” 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彦卿又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啊?” 梁忆瑾眨眨眼睛,“没有。” “又骗人,”彦卿懒散一笑,手掌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作恶似的隔着衣衫在某处捏了一下。 “彦卿!”梁忆瑾抓住他的手,低声警告:“仁义礼智信,都白学了!” “明媒正娶,哪一点碍着仁义礼智信了。” 彦卿的来回摩挲着,揪了两下之后有些着急了,声音里全是不痛快,“你故意穿夜行服出来,把自己捆得严严实实,就是防着我呢吧。” 梁忆瑾也学着他的语气,隐隐笑着:“明媒正娶,哪里用得着防了。” 彦卿凝眸盯着那只巧舌如簧的小嘴,拇指指腹重重揉/捏着温润的红唇,他偶尔也会想,这张嘴里出来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呢,想着想着就想明白了。 一物降一物,认栽吧。 身上的人目光太过缱绻,梁忆瑾有些紧张,真怕他做不了自己的住,醉酒之后gān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忙着又去推他。 彦卿握住她的手,就势往下拉,声音低哑:“知道你自己有多磨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会二更滴~~~爱你们哟~~~ 放一个现代文的预收~~宝贝们看过来~~ 《乖,别骂人》 随着两部电视剧爆炸式的走红 编剧陶伊人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 于是,她高中时大手笔追求过谭易的陈年旧事 在微博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 ** @网友吃不饱的兔子:哇塞,伊人好帅啊,话说谭家公子什么眼神啊? @网友打死不穿秋裤:果然最会撩妹子的还是妹子,好想变成男的被伊人姐姐追一次。 @网友你的野区我的家:手动@女朋友,看看人家~ @网友谭易是我老公:原来女神跟我的审美是一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吃瓜群众还来不及喘口气,当天晚上谭易的一条微博让某làng的服务器的再一次瘫痪了,他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敢跟大家说说我现在怎么追得你的吗?@陶伊人 ** 全网吃瓜群众:狗粮我们吃了,请原地结婚!!! 某làng工作人员:谭总一定要挑大半夜发微博吗? 公众号大佬:行吧,不睡了。 美艳冷淡人见人爱的大编剧X闷骚高冷禁欲挂互联网新贵 【点题小剧场】 谭易靠在阳台护栏上,微醺的目光深邃又漫长:“伊人,我曾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个世界,而你是我黑白世界里漏进来的一道光……” “我可去你妈的吧,”陶伊人一点没客气,“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对待漏进来的这道光的吗?” 终于被陶伊人骂了,谭易反而开心了,他低笑两声,缱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陶伊人,慢慢舔舔嘴角:“乖,别骂人。” 第32章 帐暖 彦卿做了个混沌又漫长的梦,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刚刚露出一点点橙红色的光晕。 梁忆瑾抱膝坐在远处的汉白玉凭栏上,下巴抵在膝头,看起来很是乖巧。 但那窄窄的石栏一侧就是崖边,谁家乖巧的姑娘又敢这么坐在上头。 她的身影嵌入身后广袤的天地间,淡薄的晨光如纱般将她笼罩,给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旭日东升,雾气渐薄,梁忆瑾看得出神,直到彦卿走近了才觉察到, 转头看他。 “殿下醒了?” 彦卿的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清了清嗓子, 音调还是有些哑, “你没睡?” “睡了的,刚醒, ”梁忆瑾抬手指了指刚刚冒出个头的太阳,甜甜道:“机会难得,想要看看日出。” 彦卿瞥了一眼, 懒懒道:“也不难得, 你天天睡在这儿, 天天都能看。” 梁忆瑾轻叹了一声。 “殿下还是喝醉了好些,”她有些无奈笑道:“喝醉的时候不会这么刻薄。” 彦卿垂眼睨她,语气不善:“我喝醉了还不好骗呢。” 看来昨天晚上也是半醉半醒,说的话都是记得的。 梁忆瑾仰着头, 下巴尖尖的,明眸之中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彦卿沉默与她对视片刻,手掌落在她头顶,把人转了过去,沉声道:“再瞪我,太阳就挂半天上了。” 正是最磅礴的一幕,太阳跃出地平线,晨曦被冲破,盘旋在四周桃红色的云霞如绮丽的锦缎,丝丝缕缕。 梁忆瑾看得心cháo澎湃,直接在石栏上站了起来。彦卿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护她,被她发现了,还故意蹦了两下给他看。 “行,”彦卿抱臂站直身子,一脸作壁上观的寡淡:“接着跳。” 梁忆瑾灵巧地转了身,蹲在了彦卿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话说得很慢:“都会后悔的。” “嗯?”彦卿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后悔的,”梁忆瑾的语气中带着过来的人的淡淡无奈,“人生到最后不过是将错就错。” “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她眉眼如霜,寒潭一般深不可测。 彦卿有一瞬的分神,梁忆瑾从来没这样跟他说过话,像个大人。 “小丫头片子,”他扯动嘴角,有些艰涩:“你才几岁,话说得这么老成。 梁忆瑾从石栏上跳下,莞尔一笑,“十六啊,七哥哥。” 彦卿喉尖滚了滚,心里暗骂了两个字:妖jīng。 * 八月十七,渝西使臣到楚,进宫朝拜之后便往靖王府来。 司振来请的时候,梁忆瑾还在翻看账本,似乎一点没往心上去,装束上也同平时无异,只叫芊儿带上包好的打赏用的银子,便往正厅来见客。 她到的时候,彦卿已经叫人上好了茶,几个人不咸不淡地说着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殿下。”梁忆瑾福了福身。 彦卿伸手招呼她往身边坐下,嘴角处有抹淡淡的笑意。 渝西来的三个使臣中,没有林尧。 彦卿都不用问,一眼扫过去,这三个人都是文弱的书生,身上的那股气质林尧一个武将,是装都装不出来的。特别是梁忆瑾进来之后,三个人跟她问安,神情是拘谨的,林尧与她之间定然不会如此。 不过他们倒是捎来了两封书信,用很模糊,说是家书。 渝西的皇帝和皇后给女儿书信一封是情理中事,而另外一封,彦卿直觉是林尧写的,不免多看了几眼。 梁忆瑾将那两份书信放在靠近彦卿的桌角上,咫尺之间,彦卿的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上,擅自拆人书信……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失气度。 也罢,信封薄薄的一点儿,能写几个字? 不看也罢。 同那些使臣梁忆瑾也没有太多话说,喝了两钟茶就叫人上赏赐,这就是要送客人。 来人中有个瘦高个,拱手行礼,低声道:“翁主有无书信让微臣带回,好让牵挂翁主的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 “哦,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梁忆瑾从袖间掏出一封信让芊儿递过去,“我这里一切都好,叫父皇和母后安心便是。” 信封上赫然四个字:父皇亲启。 彦卿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 送走了使臣,梁忆瑾慢悠悠地拆信笺,感觉到彦卿在看她,抬眸望过去,“殿下不问问哪个是林将军?” 彦卿一挥手让侍奉的丫鬟都退下,表情异常严肃,“渝西在大楚有人?” 梁忆瑾的手一顿,撕了一半的口子停住了,是她大意了,又或许是彦卿太过敏锐了。 在她的的确确派人传了消息过去,说大楚这边已经得知林尧会随使团入楚,但也没下令阻止,只叫林尧自己斟酌。 梁忆瑾不想林尧来,想省麻烦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堂堂北营少帅在这种情况下进入邻国,不妥。 林尧那里接了消息自然也就明白了梁忆瑾的意思,人都在半路上了掉头又折了回去。 但梁忆瑾实在没想到,彦卿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看破,手心里瞬间蒙上了一层细汗。 “我不管你跟他们怎么联系,都尽量要少,一旦让别人发现,”彦卿沉着声音,“你有我保,他们可没有。” 这话一半是警告,一半又是保证。 梁忆瑾诺诺点头,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怪他太聪明。 “继续啊,”彦卿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脸,盯着桌角上的另外一封信,“看看林将军都说了些什么。” 梁忆瑾心间一堵,直接将信笺递过去,“要不,殿下先看。” “不,你先看。”彦卿坚持着。 也不知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些虚礼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一封信密密地写了两页纸,另一封只有一句话——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彦卿将信纸叠好,jiāo还给梁忆瑾,淡声嘱咐:“收好。” 在这个瞬间,他觉得,若不是隔着可能的夺妻之仇,他同林尧也还算是同道中人。 * 八月二十,彦卿出发往山戎,他带兵骑马先行,梁忆瑾随后。 这样的安排梁忆瑾倒也理解,虽然她会骑马但也不好和二十多个将士一路同行,只是送行的时候看到人群中整装待发的宋长安,梁忆瑾着实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看看其他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可见彦卿不是头一回带着宋长安往山戎去。 梁忆瑾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凑到彦卿身边小声道:“没想到殿下视察军务还要听曲儿啊,真是有雅兴。” 话里带刺,这还是头一回,彦卿很是受用。 他侧脸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你过两天不就来了吗,怕什么?” “那——”梁忆瑾把想问的话忍了下去,换了个非常妥帖说辞,“有宋姑娘跟着照看殿下,这一路上妾身也就放心了。” “放心就好。” 彦卿又恢复了一脸的漠然,清点完人数之后,便下令启程了。 宋长安同他们一道骑马,纤细的身影很是惹眼,梁忆瑾有点看不明白了,这么招摇地带着个女人,不怕招惹非议吗? 连芊儿都看不过去了,小声嘀咕着:“殿下怎么还带着她呀。” “兴许是真要听曲儿吧。”梁忆瑾没好气道。 * 魏隶丞带着人跟彦卿在城门处汇合,他也真是不避讳,摆明了要抢山戎这摊子的事儿,让彦卿彻底地当个富贵闲人。这样一来,等彦诩继了位,也不过是个做个傀儡皇帝,什么还不都是他魏家人说了算。 “王爷。”魏隶丞骑在马上拱手,态度说不上恭敬。 彦卿点头回应,话也不多,jiāo代了几句,就各自带着人马出城了。 魏隶丞一直挺忌惮彦卿的,他跟彦诩不同,你不知道他想要的什么。 对于皇权极度的渴望是彦诩最大的把柄,但彦卿,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不过在看到宋长安的那一刻,魏隶丞在放心之余又稍稍有些不屑。 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愿彦卿能折在这个上头。 大楚与山戎相jiāo的地方是雍州的桐梓县,驻扎在这里的士兵几乎是彦卿一手带出来的,他从十五岁开始一年都大半的时间都在桐梓。 因为受山戎匪贼侵扰,这里民生凋敝,几近荒芜,想要将士安心驻扎彦卿就陪着他们同吃同住,花了整整两年才恢复了桐梓的局面。 现在一切稳定,魏隶丞就想着来吃现成的了,如意算盘打得是真不错。 快马飞驰两天就到了雍州境内,雍州知府早已恭候多时,但彦卿未作停留,直奔桐梓县。 魏隶丞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敢摆大将军的架子,彦卿说什么是什么。 桐梓县的驻军统帅陆离原来也是彦卿的近卫,见了彦卿自是亲热,但原本笑得满是褶子的脸在看到魏隶丞之后,冷了冷。 “大将军也来了?” 魏隶丞知道自己这一趟是吃不到好脸色的,也不想太没有眼力见,便道:“我随意看看,你们叙旧。” 魏隶丞刚一走,陆离就炸了,“殿下,大将军这是又打算鸠占鹊巢啊?” “你才是鹊,”彦卿洗了把脸,瞧一眼陆离,“胖了啊,最近偷懒了?” 陆离原本还苦大仇深的一张脸,听了这话,憨憨一笑,“最近这厨子手艺有点好。” “瞧你那德行。”彦卿把手帕扔进水盆里,吩咐着:“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弄gān净些。” 陆离一脸的了然:“宋姑娘的房子已经预备好了,殿下放心。” “你个傻子,”司振实在是没忍住,“侧王妃要来。” “呦,”陆离挠挠头,“把这茬给忘了,得嘞,殿下您放心这事儿jiāo给奴才了。敢问一句侧王妃大约什时候到?” 司振算了算,“按着车程,起码也得五日后了。” 彦卿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觉得梁忆瑾不会乖乖骑马。 果然,三日后日落时分,就听见陆离咋咋呼呼地进来,吆喝着:“王爷,他们说外头来了个仙女儿。” 彦卿蓦地抬头,心想真是够快的,嘴上还端着:“哪家仙女本王瞧瞧去。” 陆离跟着出来,抬手指了指远处被一位大娘拉着说话的梁忆瑾,啧啧不休,“您瞧瞧这相貌,这身段,也不知是谁家的家眷,”陆离的语气的愤愤不平,“我这手底下这些个榆木疙瘩,还真有他娘撞上大运的,这么好看一姑娘……真是一朵鲜花……” 为了防止陆离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司振咳了咳,低声道:“那位就是侧王妃。” 梁忆瑾原本想在桐梓县城里随便转转再去驻军营地找彦卿,谁知一抬头就见他黑着一脸,跟前除了司振,还有个腿都站不直的大高个胖子。 “奴……奴才……”陆离结结巴巴地憋不出个屁来,彦卿也懒得搭理他,快步朝梁忆瑾走去。 陆离看着司振,眼里冒火:“不是五日吗,怎么今儿就到了?” 司振哼笑一声,一脸的幸灾乐祸:“你完了。” 梁忆瑾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褙子,玄色的襦裙的下摆盖过了脚面,沾了点点灰尘。 她朝着彦卿笑笑,低声道:“这里的人都好热情,刚才那位大娘硬是塞给了我几颗枣吃。” 梁忆瑾摊开手,攥着两颗圆鼓鼓的青枣,“那里还有。” 芊儿的衣襟里还兜着不少。 彦卿垂着眼眸,半天没说话。 “吃一个?”梁忆瑾笑盈盈把青枣喂到他嘴边。 彦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难得地听话,张嘴给叼走了,咔嚓咔嚓地咬着,噗地一声吐了核,才开口:“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地坐马车来。” “这不是急着见殿下嘛,”梁忆瑾笑笑,“到了雍州境内就换了马车,晚了一天。” 司振带着陆离上来问安,陆离涨红着一张脸,都不敢抬头看梁忆瑾。 “你,就你,”彦卿指着陆离,冷声道:“城墙上站岗去!站一夜!” 陆离不敢磨蹭,灰溜溜走了。 “我瞧他这装束该是驻军的首领,”梁忆瑾不解,“怎么让人去站岗了?” 司振笑着:“说错话了。” 彦卿瞪他:“你也想站岗了?” 司振把头摇成拨làng鼓,恭恭敬敬道:“奴才带着芊儿姑娘去安置。” 这就是司振比陆离qiáng的地方,陆离带兵只把好手,伺候主子真的是差点意思,不像司振,彦卿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桐梓县离渝西更近,梁忆瑾看着格外亲切,人也比在上京城松泛了不少。 她环顾四周,颇为欣喜:“我听人说起过,桐梓县原本就是个土匪窝子,后来大楚有位皇子驻扎在边境,亲手带兵,维护民生,硬是把这里建成了雍州数一数二的大县,那个人是殿下?” 彦卿抿着唇角嗯了一声,道:“我也听人说起过你——” “不是什么好话。” 梁忆瑾懒懒看他一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才夸了殿下,殿下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不是我不夸,”彦卿摸了摸鼻尖,一副为难的模样,“实在是没得夸。” 梁忆瑾随手摘了一朵秋海棠在手中把玩着,无奈道:“来求亲的人太多,我一个都没答应,那些人怀恨在心自然是要出去中伤我的。” 这是实话,北燕国主曾以五座城池为为聘亲自往渝西求亲,人没娶回来还被梁忆瑾羞rǔ了一番,闹得好一通没意思。 梁忆瑾那些年脚是踩在云端上的,别人的脸面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说起来,”梁忆瑾闲闲地看彦卿一眼,“你们大楚给的聘礼,也不是最多的。” “知道,”彦卿挑眉,“五座小城,可北燕的城池良莠不齐,也做不得数啊。” “说得也是,”梁忆瑾秉承着恩威并施的原则,甜甜笑道:“别说五座了,就是十五座那我也是不嫁的。” 彦卿冷然:“想的真好。” 这个时候说风凉话的彦卿又怎么知道,他的聘礼实则是壮丽河山,百岁安康。 * 彦卿的住处是单独辟出来的一方小院,院中还有竹林,很是幽静。 梁忆瑾跟着彦卿慢慢悠悠走到的时候,芊儿已经忙活起来了。 “宋姑娘住哪啊?” 梁忆瑾口是心非,“离殿下太远就不方便伺候了。” 还真是来劲儿了。 彦卿没好气道:“你这么想着她,我让她搬来陪你。” 梁忆瑾眉眼弯弯:“那就不必麻烦了。” 院子的堂屋是彦卿办公务的地方,要是梁忆瑾没跟来,一间屋子足够他用了,现在单开了一间侧屋,陆离也用心,布置极舒适。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梁忆瑾刚想说话,就被彦卿抬着下巴抵在了桌沿边。 那眼神,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梁忆瑾仰着脖子,承受着他凶狠的亲吻,又重又急,似带着怒火碾压着她的唇瓣。 三下两下褙子就被解开了,里头是齐胸的襦裙,一片好风光。 彦卿托着梁忆瑾轻轻用力就把人推上了方桌,摁着她的膝盖将腿分开,让她的腿圈住自己。这个姿势有些不雅,梁忆瑾挣扎了一下,小腿磕在了彦卿的铠甲上,她轻呼了一声。 彦卿停了轻吻,粗喘着抬起头来,火热的目光盯着被自己亲吻得通红的双唇,青筋bào起的手微微颤抖着卸了甲。 原来让叱咤风云的靖王丢盔弃甲是这样的容易。 梁忆瑾知他着急,想要去解开襦裙,刚扯住腰带就被彦卿挡住,他低哑着嗓音道:“我来。” 他喜欢将她剥丝抽茧般释放,让她一点点呈现在自己面前,想起上回光荣就义的胡服,梁忆瑾小声道:“殿下,妾身这回没带几件衣裳……” 话音还未落,撕裂声就已经传来,梁忆瑾闭了闭眼睛。 腰带被抽掉,衣衫松松垮垮往下掉。 桐梓县是山城,气候凉慡,八月底就已经带了丝丝凉意,后背贴上冰凉的桌面,梁忆瑾不禁打了个寒颤。 彦卿从她胸前抬起头来,艰难道:“冷?” 说着将她抱在了怀里,往里间榻上去。 他目光痴迷,掌心的温度很高,边走边抽掉了她头上的蝴蝶簪,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扣着她的后脑,让她贴向自己。 才过五日而已,彦卿没想到自己这样没出息,是在看见她的瞬间,他才意识到他有多思念。 方才她将枣捧给他的时候,他就想亲她,告诉她,她比那颗枣可甜多了,好吃多了。 梁忆瑾咬着嘴唇,生怕不经意溢出的吟哦之声被人听到。 暮色方降,还有兵士换岗的哨声传来,但这一切落在彦卿的耳中却格外的刺激。边境苦寒,过去的六年里,他都是孤身一人在此看日升月落,此时香软在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梁忆瑾水汪汪的大眼中仿佛揉进了月色,朦胧诱人,身体轻轻颠簸,有难耐的低/吟声被撞击出来。 彦卿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下颚线绷起,喉结一下下滚动,肩膀连着上臂处的虬肌怒突,线条分明。 他似不知疲倦,梁忆瑾只觉得腰都要折了,才听得一声闷哼,身上的人停了征伐。 他无力地伏着,抽搐着,在她耳边求饶般呢喃:“别动,别动。” 梁忆瑾搂住他的肩背便不敢再动了。 喘息片刻,彦卿翻身躺下,两人都是一身的热汗,蒸腾着帐内都好似起了薄薄的雾气。 梁忆瑾伏在他的胸口,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手指漫然地在他劲瘦的腹部画着圈。 “这下放心了?”彦卿调笑着。 若是真的有人相伴,他又怎会如此急切。 这看似不经心的一问,后头躲着的却是靖王说不出口的那一句,我想你了。 身体永远比人诚实。 “殿下,”梁忆瑾的声音微微发颤,“忆瑾也想殿下。” 或许是因为身处异地,又或许是情cháo还未全然褪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忆瑾的是恍然的。 她这里轻飘飘一句,彦卿那里却已经似火在烧,他用力拥住她,硬撑着嘴硬:“我说过想你?” 梁忆瑾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软糯道:“殿下方才一直在说呀。” 几日的舟车劳顿,她身上却仍透着清甜,再加之这柔柔的嗓音,简直如剔骨一般。 刚灭的火,又见燎原。 彦卿低头,刚刚堵住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就听见司振急切的声音: “殿下,大将军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作者有话要说:就跟大噶说我们小七是个狠角色~~~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来自网络。 第33章 反目 事出紧急, 司振也顾不上是不是扰了彦卿的好事,一边说话手掌还轻拍门框,生怕里头的人听不到。 彦卿倒是很冷静,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结束了一个缱绻的亲吻,才回了司振一声:我知道了。 他下chuáng穿衣,梁忆瑾跟着坐起来,拉过被子遮住自己,有些紧张地小声问:“是魏大将军受伤了?” “嗯,”彦卿应了一声,对镜整理衣衫, 不疾不徐道:“你自己早点歇息,不必等我。” 梁忆瑾攥着被角躺了回去, 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 “永远都这么冷静吗?” 彦卿没听清,回头啊了一声, “你说什么?” 梁忆瑾看着慢条斯理抿鬓角的彦卿,“殿下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他又不是我爹,”彦卿面容冷淡, “我急什么?” 梁忆瑾趴在chuáng边, 脑袋探在帐外, 眨眨眼睛,发觉竟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说的也是。” 彦卿回身, 抬手摁着她的脑门把人塞进了帐中,不忘叮嘱一句:“缺什么东西就找今天那个胖子,叫陆离。” 门推开又合上,屋子里回归一片寂静。 回想着彦卿刚才的反应,梁忆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魏隶丞统领着大楚几十万禁军,什么阵仗没见过,来了三天就受了重伤并且性命垂危,他可是皇后的亲侄子呀,彦卿的反应未免也太淡然了。 只有一个可能—— 魏隶丞受伤并不是意外。 * 司振一边走一边跟彦卿回禀着他掌握的信息:“大将军带了十几个往凤山老虎沟去了,结果被山戎人打了埋伏,就回来三个,都受了伤。听说大将军中了好几刀,不知还能不能挺过来。” “他去老虎沟不是找死吗?”彦卿墨色的眼眸中bī出一道寒光,“我才同他说过,他就非要去试试?” “奴才也纳闷呢,那地方进去了没几个人能出来,大将军又不熟悉地形,gān嘛非得以身犯险啊?” 彦卿yīn沉着脸没说话,等他赶到的时候,魏隶丞已经人事不省了,浑身是血,三个军医围着他忙活。 跟着魏隶丞的副将曾翔伤势最轻,右胳膊打着绷带,亦是满脸的血污,见彦卿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哀嚎着:“靖王殿下,救救大将军啊。” “你先起来,”彦卿将人扶起,看向在救治魏隶丞的军医,“大将军伤势如何。” 其中一位军医姓卫,约莫四五十岁,沉稳老练,摊着一手的黑血,道:“大将军的右腿保不住了。中的这一刀有毒,为防止毒液蔓延病及五脏,只能将这条腿舍了。” “不,不行啊,”彦卿还未答话,曾翔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吼叫:“大将军叱咤风云,断断不能落了残疾啊。” 彦卿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卫军医,问道:“可有法子保住大将军的腿?” 卫军医说话也极冷:“舍了腿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舍不得这条腿那就必死无疑。” 曾翔傻了眼,腿一软跌坐在泥地上,嘴里还在意识不清地重复着:不能啊,不能啊…… 彦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撑在膝头,低眸沉思片刻,冷声问:“有办法把大将军弄醒吗?” “卑职可以一试。” 卫军医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在火上烧过,猛地刺向魏隶丞的人中,片刻后,魏隶丞虽未能全然清醒,至少有了意识。 “你,”彦卿指向曾翔,“去跟大将军商量,活是不活这主意叫他自己拿。” 曾翔跪行向前,几乎扑到在魏隶丞的chuáng边,刚打好的绷带都扯断了。他颤颤巍巍地将刚才卫军医的话说给了魏隶丞听,魏隶丞挣扎着挺了挺身子,喉咙里冒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卫军医睨他一眼,冷声催促着:“将军,再不做决定,毒液蔓延,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您了。” 魏隶丞啊啊啊几句之后,无力地点了点头。 最终还是保命要紧。 彦卿见状,朝卫军医点了点下巴,起身出去了。 曾翔如同一滩烂泥,被人架着出来。身为魏隶丞的副将,魏隶丞少了一条腿,就等于要了他曾翔的命。 彦卿看一眼曾翔,语气微怒:“是谁把大将军带去老虎沟的?” “是,是,是大将军自己要去探探路的,”曾翔伏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卑,卑职不敢撒谎。” “胡说八道,”彦卿吼了一嗓子,吓得曾翔一个哆嗦,“本王昨日才同大将军jiāo代过,老虎沟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我们有不少人都折在了那儿,大将军怎么会今日就跑去老虎沟探路?” “大,大将军说您是危言,危言耸听,说不会,不会那么凶险……” 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曾翔脑子原本就不大清整,这会儿一害怕,也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噼里啪啦全往出倒。 “闭嘴,”彦卿喝住他,知道这话也问不下去了,按压着怒火,转了话头,“去了几个人?” “加上大将军总共是十,十二个” 也就是说魏隶丞带来的所有人就剩下三个了。 彦卿缓缓地吐了口气,脸色青白,他摆摆手,也没了刚才的愤怒,低声道:“你下去吧。” 能贴身跟着魏隶丞的都是禁军中最jīng良的,他为了逞一时的英雄,不牺搭上这些人的性命。 这些将士何辜啊?! “殿下,”彦卿的脸色太难看,司振有些害怕,“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彦卿拍了拍额头,声音空空的:“去统计一下跟着大将军去老虎沟丧命的都是哪几个,好好安抚家眷。” 司振有些糊涂了,这是人家禁军内部的事,轮不上他们插手的。 顿了顿,彦卿又补了一句:“从府里出钱。” 他的意思是要以自己的名义追加一份,但司振还是不理解,禁军的人同他们是没什么jiāo情的,这些年魏隶丞又处处抢占风头,人前人后没少给彦卿使绊子,何必对他的人这么好。 但彦卿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司振把一肚子的疑问压了下来。 * 魏隶丞这里稍稍稳定下来已是后半夜了。 卫军医擦着手上的血,低声对彦卿道:“换成别人就完了,魏将军的底子在,过了今夜不起高热,命就算保下来了。” “辛苦了,”彦卿拍拍卫军医的肩膀,“快歇着去吧。” 卫军医叹了口气,“卑职还是在这里守着吧,万一再有个好歹,王爷您回京后岂不是要受更大的为难。” 彦卿算是默认了卫军医的担心,有些凄楚地笑了笑,“多谢你了。” 等回到院中,梁忆瑾的屋子已经熄了灯,彦卿也就没扰她,径直往堂屋去。暗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彦卿推门的手停了一下,“出来吧。” 宋长安低垂着头从拐角处出来。 彦卿进了屋,也没叫她,但也没关门,宋长安紧走两步跟着进来。 屋子里很黑,只能通过呼吸声辨别两人的位置。 宋长安的手刚搭在剑柄上,灯就亮了。 彦卿的面色很冷,柔色的烛光也暖不热,他看了宋长安一眼,“怎么又回来了?” “想跟殿下告个别。” 她还是走时的模样,佩着一把短剑,没有抚弄琵琶时的柔情似水,冷酷又淡漠。 彦卿靠在椅子上,沉着眼皮,有些疲乏。 “殿下,”宋长安试探着走近,觑着彦卿的神色,声音很低:“殿下现在就这么厌恶我吗?” 彦卿突然觉得头有些闷痛,曲指敲了敲额头,声音冷淡又不耐:“你想说什么?” “长安对殿下痴心一片,殿下为何总是视而不见?”宋长安试图去抓彦卿的衣袖,被他躲开。 彦卿垂眸,警告她:“你继续无理取闹,会伤了你自己的性命。” “殿下,”宋长安距离彦卿一臂之远,眼底的泪光隐约可见,她低声祈求着:“殿下能不能要我一次?” “你是不是疯了?”彦卿猛地站起来,身体不可控制地前后晃了晃,一阵眩晕。 宋长安上前试图搀扶,彦卿抬手挡住。 他手握拳撑在桌案上,余光扫向远处冒着烟的香炉,想抓起砚欲向香炉砸去,奈何已经没了力气,砚台只是堪堪滚下书案。 “殿下果然不是一般人,”宋长安哼咛一笑,收起了刚才楚楚可怜模样,将手中的短剑架在了彦卿的脖子上,“殿下肯定没想到会丧命在我的手中吧?” “你是谁?”彦卿朝后一仰,躲开了冰凉的剑锋。 “我?我是宋长安啊,您的——歌姬,”宋长安因着胜券在握,也并不着急,“堂堂靖王殿下折在了女人身上,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彦卿硬撑着一点点软下去的身体,艰难道:“你不是宋长安……” “殿下不会真的以为我对殿下动了真情,舍不得取殿下的性命?” 宋长安笑得狰狞,“您不会这么天真吧,啊?我来大楚不就是拿您的项上人头吗?” “想要取我性命,为何等到现在才动手?” “殿下,”短剑又bī了上来,“在大楚要了你的命倒是不难,可我脱不了身呐。” “有道理,”彦卿虚弱地点了点头,“在这里你就能脱得身了?” “易如反掌。” 宋长安用力压下剑柄,彦卿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他缓缓一笑:“来真格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早哦~周四上夹子,更新在十一点半左右,大家早睡不要等哦~~会是个大大的肥章~~ 下一章的内容太刺激了!啊!!!!!!! 第34章 情字 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彦卿将脖子往前送了送,轻描淡写道:“好剑。” 宋长安的那把剑,哪会这么锋利? 伤口加深,有血冒出,顺着脖颈慢慢淌下来。 彦卿自找着往剑锋上一磕,宋长安反倒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剑柄,语气仍是嘲讽:“靖王殿下真不是寻常人,死到临头还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她一抬手,彦卿就知道自己判断的没错,她没想要他的命, 她是在等迷药的作用更大些,等彦卿彻底没了意识, 好将他带去山戎。 以大楚皇子为质, 便可以为所欲为地提要求了,一旦得逞, 就是笔赚大了的买卖。 彦卿原本想借着脖子处的伤口放些血出来,以此减缓药效的入侵,但效果甚微, 很明显地他浑身都开始麻痹了, 连舌根都有些僵, 他费力地依靠着桌案,用逐渐迟钝的意识进行最后的挣扎。 宋长安的面容在恍惚的灯影下如鬼魅一般,山戎人独特的异域面貌,脸瘦而长, 山根和眉骨都高,此刻发起狠来尤显得凌厉,褐色的瞳仁中寒光比刀锋更凉。 “这香是山戎的蚀骨散,再过片刻,殿下您便会浑身僵直,人事不知,别再挣扎了,”宋长安冷冷一笑,有恃无恐:“这个院子里,除了一位扶风弱柳的侧王妃,连个鬼影而都没有,谁还能来救您?” 扶风弱柳的侧王妃…… 提到梁忆瑾宋长安更是咬牙切齿,“有人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殿下,殿下弃之如敝履,现在又如何呢,您那位狐媚的的侧王妃可救不了您的命呐——啊——” 话音未落,一只短匕嗖地飞过来扎进了宋长安的右肩膀,几乎把她扎了个对穿,架在彦卿脖子上的短剑应声落在了地上。 “谁说我救不了他的命?” 梁忆瑾从门外闪进来,捂着口鼻,先一脚把香炉踢飞了。 宋长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梁忆瑾利索地揪住头发狠狠地撞向了桌沿,咣咣两声之后,又顺手抄起青花瓷笔洗水照着她的后脑来了一下,宋长安顿时就软塌塌跪倒了。 梁忆瑾弯下腰在她身上一阵摸索,从内衬中拽出一只小瓷瓶来。 彦卿眯着眼睛看着梁忆瑾闷不做声地做完这一切,在她伸手来掰他嘴的时候,躲了一下。 梁忆瑾垂眸看看手中的药丸,转过头去把宋长安拎了起来,往她嘴里塞了一粒。 静等片刻,彦卿主动张开了嘴。 喂了药,梁忆瑾凑近,凝眸查看他脖子上的伤口,伤口不深,血液凝固得斑斓。 彦卿的喉尖滚了滚,有些艰难道:“要不是听见她骂你,你还不打算出手是吧?那么喜欢听墙根儿吗?” “不是得伺机而动嘛,”梁忆瑾抿抿嘴唇,赶紧换了话题:“宋长安是山戎人?” 彦卿垂眼:“她应该是宋长安的孪生妹妹,” 卧倒在梁忆瑾脚下的人猛地抽动了一下,抬头,满脸血污,充着血的眼中满是怨恨:“都是你,你把我姐姐害成如今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不忍心下手,我却恨不得活剥了你……我就是……” 梁忆瑾几乎是下意识就给了她一嘴巴子,下手很重,脚下的人当即就没了声响。 看着自己手心里沾上的血渍,梁忆瑾自己都有些诧异—— 听别人骂他就这么生气吗? 彦卿突然想笑,但迷药的劲儿还没退,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之后,梁忆瑾问他:“殿下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彦卿没好气地垂下眼,嘴唇抿得紧紧地摇了摇头。 * 十九岁回京封靖王,大楚对山戎的局势也逐渐稳定,彦卿过了两年富贵公子的生活,安稳得连脾气都没发过。要不是出了这档子的事,司振都忘了他也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将军。 虽知希望渺茫,宋长安的妹妹仍是尽了最后一丝努力。 “你杀了我,我姐姐也会被杀,靖王就真的要对她赶尽杀绝吗?” “宋长安命都不要了,可以为你出生入死,你就真的毫不在意吗?” “你杀了我,就等于亲手杀了她啊!” “她才刚刚助你铲除了魏隶丞,你借由我们山戎人手排除异己,表面上还贤德无双,靖王,你好jīng巧的算计呀。” 司振一愣,抬脚就踹在她脸上,“放屁!” 她吐口血,看着司振,又看向梁忆瑾,“不相信吗?宋长安早就把消息带回去了,我们的人等在老虎沟,瓮中捉鳖啊……彦卿这么yīn狠毒辣,你们跟着他……” 司振胡乱撕了块布头掐着她的下巴塞了进去,把人拖走了。 像拖着一袋子破烂棉花。 重新恢复平静的屋子里,梁忆瑾的那倒抽的那口冷气就显得尤其明显。 以司振脸上那霎时的震惊来看,他应当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彦卿是瞒着所有人对魏隶丞下手的。 梁忆瑾看着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彦卿一脸漠然,没有跟任何人解释任何事情的打算,他摸了一把脖子上的伤口,把司振拿来的药递给梁忆瑾,“我看不到,你帮我——” 注意到梁忆瑾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彦卿把手收了回来,仰起脖子自己摸索着上药。 “觉得我太狠了?” 因为仰着头,彦卿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撕裂感。 梁忆瑾垂着头,讷讷道:“宋长安是山戎人,可她不是太子送给殿下的吗?” “连环计,”彦卿答得很gān脆,“太子到处搜罗姑娘往我身边送,山戎人便将计就计了。” 药涂在伤口上有些刺痛,他闷着嗓音嘶了一声,忽然自顾自地笑了:“你不说话打人的时候也能那么好看啊。腕力那么好,一刀就扎进了气户xué,靠近心室,又不伤及性命,绝佳的位置,谁教你的?” “是林将军吗?” 彦卿沉着眼皮看过来,虽是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嫉妒,嫉妒梁忆瑾身上所有动人的,美好的,难以企及的闪光点都与他无关。 她那么好,却与他无关。 他希望自己也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点什么,让外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他给她的烙印。 梁忆瑾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点了点头。 她是姑娘家,拼力气自是拼不过男人的,林尧教了她许多小把戏,所以梁忆瑾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摆不上台面,但搞偷袭,一来一个准。 “不管怎么说还得谢你今天救了我。”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还透着骨子勉qiáng? 彦卿心里的不痛快可大着呢,靠女人救了自己就不提了,用的还是别的男人教的招数。 双重羞rǔ。 他看着外头渐渐褪色的天空,问梁忆瑾:“还睡吗?” 梁忆瑾还没有缓过神来,愣了愣才摇摇头,“不困了。” “我那带你去看日出。” 彦卿站起来,“今儿天气好,能看到渝水。” 梁忆瑾对上他的视线,小声问:“大将军死了吗?” 彦卿没什么情绪:“没死但废了。” 梁忆瑾不自知地点了点头,思绪有些混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有震惊,甚至有畏惧,但也有庆幸。 他开始慢慢地像那个人了,像那个上一世从天而降,把他救走的人了。 * 魏隶丞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上京。 彦诩带着奏折亲自往承恩殿来。 皇后正跟魏琬琬一起挑选布料,见彦诩进来,笑着招呼他:“给你儿子做衣裳呢,你也来看看。” 魏琬琬低着头,“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了。” 皇后将手轻轻盖在魏琬琬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眉眼俱是笑意:“阿弥陀佛,一定是一定是。” 魏琬琬却紧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喜悦可言。 彦诩面色凝重在两人对面坐下,轻咳一声,缓缓道:“大将军受伤了。” “唔?怎么回事?”皇后面色一紧,“严重吗?” “没了一条腿。” 皇后理解着彦诩的话,“什么叫没了一条腿?” 彦诩面色平静:“山戎人擅用毒,大将军中的刀伤中有剧毒,为防止毒性蔓延伤及性命,断了他一条腿。” “可是,可是,”皇后喘着粗气,“没听说有战事啊……怎么受伤的?” 话问到这里,半天没说话的魏琬琬终于开腔了,“那靖王没受伤吧?” “对,对,彦卿呢?”皇后也跟着问。 彦诩看了一眼魏琬琬,淡声:“没有战事,小七自是无碍。大将军独自带了一队人马进山,被山戎人打了埋伏,这才受了伤。” “那彦卿为什么没有一同随行!”皇后猛地拔高了音调,“他应当知道隶丞不熟悉山戎地势,不该放任他独自出行啊!” 听到彦卿并未手上,皇后怒火中烧。 彦诩摊开放在面前的奏折,“这是大将军的副将写回的奏报。副将曾翔母后您应该清楚,是大将军的心腹,左膀右臂,他在奏报中写大将军此次是擅自行动,小七并不知晓。” “擅自行动?”皇后哼咛一声,“好一个擅自行动。” “母后!”彦诩压低声音,“曾翔还说,靖王曾再三嘱咐大将军山戎地貌险峻,易守难攻,特别是出事的老虎沟一带,从前我们在那里也损失过不少人马。可大将军以为靖王夸大其词,遂带了十一位随从往老虎沟探路,最终生还三人。那十一人可是我禁军中最jīng良的士兵啊,不可不说损失惨重。” 言语间不乏对魏隶丞的埋怨。 “母后若还有什么疑问,”见皇后要张嘴,彦诩堵住了她的话:“也可以等大将军回来亲自问他。不过儿臣以为,曾翔他不敢说谎。” 皇后蹙着眉头,放在桌上的手慢慢蜷了起来,“那禁军统领的人选,你是怎么想的?” 彦诩说得很自然:“还需跟舅舅商议之后再定。” 他口中的舅舅便是丞相魏文泰,也是他们魏家的人。 皇后只觉得太阳xué一阵刺痛,冷声问道::“彦诩,你不会是想让彦卿来做这个禁军统帅吧?” 彦诩抿唇,“小七的确是上佳的人选,但也未必是唯一的人选,儿臣会同舅舅商量的。” 商量商量,魏家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商量又有什么用! 皇后乱了神,口不择言:“哪怕是让少了一腿的魏隶丞继续统领禁军,都决不能让彦卿接手。彦诩,你可别过河拆桥啊。” “母后说什么呢,”彦诩淡淡地将奏折合起,“儿臣离过河还远着呢。” * 魏琬琬随着彦诩一道从承恩殿出来,因为才有身孕不久,走得很慢,彦诩放缓步子陪着他。 “很过瘾吧?”魏琬琬看着彦诩,表情淡漠。 “嗯?” “终于把我哥哥从禁军统领的位子上拉下来了,你一定很高兴吧?” 彦诩虚虚揽着魏琬琬的腰,话说得直白:“你哥哥是咎由自取。” 魏琬琬哼了一声,“我哥哥从来都不是小七的对手,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彦诩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淡淡嘲弄:“从前还真是没发现你们兄妹情深啊。” 魏琬琬停下脚步,躲开彦诩的手,低声骂了一句:没一个好东西。 她恨所有人,父亲、姑姑,兄长、夫君。 却独独恨不起来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就像今天,明明听到的是魏隶丞受伤了,她挂心的却是彦卿。 即便是有了彦诩的孩子,她仍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与她最近亲的人是那个离她最远的人。 “你现在有孕在身,多思无益,”彦诩耐着性子哄她,“所幸你哥哥性命无虞。” 看着彦诩温润的神情,魏琬琬突然俯身gān呕起来。 彦卿耷拉着眉眼替她拍了拍背,将手帕递了过去。 恶心吗? 他也觉得恶心极了。 * 山戎。 宋长安正对着面前断掉的琴弦发呆,房门被大力地撞开。 她抬头,不知该期盼听到什么消息。 “长歌死了。” 来人一身黑色戎装,年纪不大,此刻有些气急败坏。 “彦卿的确够狠啊,连女人都不放过。” 宋长安的手死死攥着那根断掉的琴弦,细细的琴弦快要细白的手指勒出血来。 “弦断了,”她怔怔道:“没办弹了。” “你知道吗,我jiāo代长歌,若是不能成事,就对他说,他若杀了长歌,我便会杀了你,长歌还是死了,这些还不够让你醒悟吗,啊?” 宋长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嘴唇剧烈的颤抖:“你让长歌去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吗?彦卿杀了她,可让她送死的人却是你呀。你劝我醒一醒,为何不劝她呀。她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又是为了谁啊。” 啪,男人的大掌有力地落下来,宋长安扑倒在地,有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我在你身上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你这么轻而易举地背叛了我。若不是为了帮彦卿除掉魏隶丞,你根本不会回来找我的对吗?” “你把我送走的时候问过我愿意吗?想过我回来吗?”宋长安绝望地闭上眼睛,“我不知忠诚为何物,却明白心动不由自己。我拦不住自己,亦拦不住长歌,你若不杀我,我还是要走。” “疯子、疯子!锁门,看好她!” 黑衣少年气急败坏而来更加气急败坏而去。 宋长安趴在地上,看着日光从门缝间一点点消失,满心苍凉。 走? 说说而已啊,又能去哪里呢,还能再回去给他弹琴吗? 她残喘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理由,是告别时彦卿曾对她说:回去,好好活着。 “我已不知为何活着,却因为答应了你而不得不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啊,还是nüè人写起来慡啊!!!本来想给大家更个大肥章,但是昨天锁章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带着红锁上了夹子,写出来的稿子我今天一看都不满意,就废了重写,明天给大家补上哦~ 晚安~ 第35章 温泉 因为魏隶丞伤病的耽搁, 彦卿一行回到上京已是十月中旬。 正午时分入京,用了中饭歇了午觉,醒来时,屋外已是白皑皑的一片。 渝西不常下雪,深冬时偶尔飘落,也是零零星星,还未落在地上就化成水了,成了一滩滩湿泥,绝不会有这漫天银装的素净。 梁忆瑾满心欢喜,也不觉得冷, 蹲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彦卿回来的时候,看见白色雪地上一团大红色毛绒绒的身影, 旁边一只雪人已见雏形。 梁忆瑾兜着大氅的帽子, 浑身落满了雪花,比雪人更像雪人, 此刻正拿着小刀,认认真真的雕刻着雪人的眉眼。 芊儿捧着新加了炭火的手炉从屋里出来,抬头看见彦卿正要问安, 彦卿摆了摆手, 叫她不要声张。 芊儿点头笑笑, 把手炉放在回廊下,知趣地退下了。 彦卿轻手轻脚地走到梁忆瑾身后,眸光骤然亮了亮,她正费力地想要在雪人的眉眼处抠出来一道伤疤来。 彦卿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眉骨处的难道疤, 弯腰摁住了那只“作恶”的小手。 梁忆瑾没回头,噗呲一声笑出来,软着声音问她:“是不像吗?” “什么时候知道我回来了?”彦卿在她身旁蹲下,揪了揪她的帽子。 梁忆瑾侧过脸来,帽子边缘一圈白色的狐毛衬得她的脸更加小巧动人,鼻尖和两腮冻上了一层胭脂粉,浓密的眼睫上挂着水珠,一开口,连哈出的雾气似乎也带着香甜。 “妾身听到殿下的脚步声了,”她弯起唇角,有些得意,“耳朵很好用的。” 彦卿抬手替她掸掉额发上的雪花,“所以是知道我来了,才故意想要往这里刻道疤的?” 梁忆瑾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只是笑,不说话,唇边浅浅的梨涡狡黠动人。 彦卿默然从地上刮了一小团雪将她费力抠出来的伤疤填平,然后从梁忆瑾手中拿过小刻刀,咔咔两下,把雪人圆鼓鼓的脸削出两个dòng来。 “哎呀,”梁忆瑾不gān了,瘪瘪嘴:“妾身花了好久才把这脸搓圆的。” “笑一个。”彦卿侧首看她。 “笑不出来。” “那就假笑一个。”彦卿妥协得很快。 梁忆瑾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扯了扯唇角。 “欸——对了,”彦卿的指尖摁住她的唇角,把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固定下来,“就是这个,梨涡。” 梁忆瑾笑的时候会有两道浅浅的梨涡,俏生生得很是勾人。 她眨眨眼,盯着那俩坑坑洼洼足足有铜板大的dòng,“这,这是梨涡?” “是啊。”彦卿笑得肩膀都在抖,刚才那点yīn郁和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长这样的梨涡,吃饭会漏吧?” 梁忆瑾没好气地瞪着彦卿,她对自己这张脸可是极满意的,容不得旁人这么诋毁。 彦卿不说话,低头瞧着她一直笑,他手心的温度高,落在她冰凉的脸蛋上,慢慢地有些发烫。 这人有点奇怪。 梁忆瑾突然想起来,他刚回来,一顿饭都没吃安宁就被叫进宫里去了,皇后一定没给他好脸色看。 “殿下,”梁忆瑾的嘴角还没彦卿摁着,说话时有些艰难:“禁军统领的事,定下来了吗?” 彦卿笑着松了手,淡淡道:“没那么快。” “那——”梁忆瑾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变成了:“那晚上喝老鸭汤好不好?” 这样的天气,热热乎乎地喝一碗汤,再惬意没有了。 “喝完汤,我带你去个地方。” 彦卿站起来,收敛了笑意。他穿着一件米huáng色的狐皮大氅,站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与天地融为一体,寡淡极了。 “去哪里呀?” 梁忆瑾腿都蹲麻了,起身的时候晃了晃,手搭在了彦卿的臂弯。 彦卿垂眸,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这么自然而然地去扶他,在梁忆瑾刚要把手缩回去的瞬间,彦卿捂了上去,低声道:“去个好玩的地方。” 杜嬷嬷没有跟着他们去桐梓县,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欢喜得很。从午后就一直在小厨房里忙活,做了豆泥红枣、gān煸冬笋、玉带虾仁、油发豆莛,香菇huáng鱼羹,炖了酸萝卜老鸭汤,还蒸了甜甜的橙酪。 一道道菜热乎乎地端上来,全是梁忆瑾爱吃的。 在桐梓的时候,虽然也有厨娘跟着伺候,但毕竟是在边境,食材什么的也不大趁手,厨娘的手艺虽然不差,可到底比不上杜嬷嬷跟着伺候多年熟悉梁忆瑾的口味。 梁忆瑾这金枝玉叶的出身,嘴巴刁着呢,虽然不矫情,知道在驻军营中没法挑三拣四,但回来的时候,原本就巴掌大的脸又是瘦了一圈,杜嬷嬷自然是心疼。 梁忆瑾换了身衣裳,抱着手炉从内间出来。屋里地龙烧得极热,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香色襦裙,光脚踩在白毛地毡上。 一落座,见彦卿瞥了她一眼,乖巧地把脚藏进了裙摆里。 彦卿收回目光,缓缓道:“我是瞧你指甲上染的红色褪了。” “哦,”梁忆瑾晃晃手,“手上的颜色也退了,等这两日我染回来。” 轻车简从,那些瓶瓶罐罐的能不带的尽量都没带,染指的凤仙花汁子自然也就扔下了。 梁忆瑾启开了一只橙酪,chuī着热气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她在雪地里待得久了,屋里暖热,吃了几口东西,面颊上就开出了两朵桃花。 一连吃了两只橙酪,去拿第三只时被彦卿按住了手,“你这一晚上正经东西就没吃几口,多吃点。” 他还是头一回管这么琐碎的事。 梁忆瑾诧异抬眸,他又补了一句,“不多吃点怕你晚上晕过去。” …… 就知道他平白无故地体贴这么一番,肯定没安好心。 梁忆瑾皱起眉头,怪里怪气地瞪了他一眼,讪讪地夹了块虾仁塞进嘴里。 彦卿被她这一眼给看笑了,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一会儿要带你去泡温泉,不吃饱了,那热水一蒸,可不是会晕过去。” 梁忆瑾怔了怔,含着虾仁也忘了嚼,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嘴唇上还挂着刚在橙酪的糖渍,盈盈亮亮的,娇俏又妩媚。 心念一动,彦卿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探过身来,舌尖一卷就把挂着的糖渍给吃走了。 梁忆瑾咬住下唇愣了愣,她不是意外于彦卿突然亲密的举动,而是被自己吓到了,在他一触即分,蜻蜓点水离开的瞬间,她竟然有些惋惜!! 拿着筷子的手已经松了劲儿,眼皮也垂下来了,他怎么就坐回去了? 梁忆瑾忽然觉得有些闷热,扯了扯领口,对芊儿道:“地龙不必烧得这么热的。” 芊儿应着,内心却是很茫然,大约半个时辰之前,也是梁忆瑾说得,地龙要烧得热热的,她可不想在屋子里也穿那么多。 “你这么热吗?” 彦卿的手刚伸过来,梁忆瑾就受了惊吓般地偏头躲开,她故作镇定地垂下眼,低声道:“原来殿下是要带妾身去泡温泉啊。” “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彦卿懒洋洋地看着她,尾音上扬,有些轻挑。 梁忆瑾不答话,闷着头喝汤,一口接一口,额发的边缘冒出了细汗,脸也更红了。 “慢点喝 。” 彦卿淡笑,修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 上京城的西郊汤泉很出名,水质好,祛病美容,所谓温泉水滑洗凝脂,说的就是这里。除了汤泉行宫,不少王公贵族也在这里置办了私宅。 彦卿的院子很偏,从外头看着很不起眼,里头却是别有dòng天。 不是中规中矩的三进大院,堂屋的后头就是莲花样的露天汤池,很大,天色昏暗,真有点望不到边的意思。 灯影朦胧,水波微漾,池边积雪映着月色如玉石一般,抬头可见天上星辰,池水中蒸腾的热气,云缭雾绕,宛若仙境。 梁忆瑾若有所思地看着彦卿,“妾身总算是知道殿下您的银子都花去哪里了。” 彦卿笑着不说话,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去解梁忆瑾的大氅。 虽是刚下完雪,但池水很热,穿着单衣在池边也绝不会冷。 梁忆瑾喜欢玩水,刚脱了大氅,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在水中哗啦啦一阵扑腾。香色的纱裙遇水贴在身上,她索性给脱了,只穿着肚兜和薄薄的亵裤。 彦卿眯着眼睛,不知她在做什么,下一刻,她就把湿漉漉的纱裙甩在了池边,露出水面的的肩背玉骨冰肌,肤光胜雪。 更要命的是,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笑着朝彦卿招手:“王爷,下来啊,快下来啊。” 彦卿暗自吸了口气,连中衣一并脱掉,□□着上半身就扎了进去。 宽肩窄腰,一身劲瘦的腱子肉,硬邦邦的,连水珠都挂不住似的,咕噜噜地往下掉。 梁忆瑾愣个神的功夫,就被彦卿泼了一脸的水,紧接着撞进一个火热的胸膛。他低头,吻着她泛红的耳尖,带着笑意:“其实,我说你不吃饱会晕过去,也的的确确有另外一层意思,如你所想的那般。” 梁忆瑾揉着眼睛,嘴硬:“妾身什么都没想。” “没想么?” 彦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湿漉漉的鼻尖,漫不经心道:“那是我冤枉你了,不是你叫我快些下来的?” 说话间,另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从背后钻进了肚兜里,一寸寸抚摸着着她细嫩的肌肤。 “妾身是叫殿下好好泡温泉,”梁忆瑾推他,“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 彦卿的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往下,滑过细白的肩膀,落到了某处,轻轻揉捏。 梁忆瑾下意识扳住他的手腕。 “你知道吗?”彦卿低哑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笑意,“你救我的时候,飒慡英姿,别有一番动人之处,可我那个时候想的竟然是你在我身下,泫然欲泣,叫我慢些。” 他咬住梁忆瑾嘴唇,轻轻撕扯,“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 “你告诉我,”他逐渐情动,低哑的声音如喟叹,“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捂脸……明天要不是肥章,我就给你们送口红……真的……我以前送过的…… 哭唧唧 周末愉快,大姨妈之前我怎么这么困啊……实在是……年纪大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17600、小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托付 哪个是真的你? 这句话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梁忆瑾的脑海中。 很多次, 她都想问彦卿同样的问题。 利用宋长安和山戎人设计魏隶丞,又毫不心软杀了宋长安的妹妹,所有的事情都摆在明面上,却又能堂而皇之的置身事外,让魏家人恨得牙痒痒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哑巴吃huáng连。 接下来呢,接下来就该是接管禁军,一旦军权到手,后面的路那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这样的人才是真的你, 对吗? 梁忆瑾的走神让彦卿很不满意,他用力在她腰上捏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 嗯?” “妾身在想,”梁忆瑾莞尔一笑, 媚色无边:“殿下到底喜欢妾身什么样呢?殿下喜欢什么样,妾身就能变成什么样。” 话说完,还在彦卿的耳垂上轻轻啄了一下, 笑嘻嘻的等着他的反应。 彦卿慢慢地眯起眼, “我原本以为出了宋长安的事之后你会更怕我, 可你反而不怕我了?” “怎么不怕,”梁忆瑾转了个身,正对着彦卿,细细的胳膊绕上他的脖子, 声音又低又柔:“怕得不得了。” 瞧瞧,这是害怕的样子吗? 红色肚兜湿哒哒地裹在她玲珑的娇躯上,晶莹的水珠子从下巴尖顺着细长的脖颈滚下来,画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看得人心间一阵痒痒。 彦卿伸出手指沿着她的锁骨将水珠一滴滴抹掉,深邃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想要什么,但心里火烧火燎的极是难受。 面前的这个人如水流过,分明是留下了些什么的,可你就是找不到痕迹。看得见,摸不着。 她不躲也不藏,总是对你笑,却总是离你很远,如海市蜃楼。 彦卿觉得自己已经朝着她走了很多很多步了,却始终没能离她更近一点。 他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很努力地—— 在原地打转转。 他冷着脸,极有耐心地用手逗弄着她,一处都不放过,就是想让她也尝尝这不上不下被吊着的滋味。 水声潺潺,娇。。喘声渐起。 “殿下,殿下……”梁忆瑾绷不住了,水光潋滟的眼神乞求般地勾着他,手指无力地在他胸口处画着圈,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只是若即若离地勾着他。 彦卿将她抵着水池边上,额头相抵,鼻尖轻触。 她的发丝浮在水面上,身体的香气将这一池的泉水都染上了chūn色。 “梁忆瑾,你想要什么?”彦卿几乎是咬着牙在问她。 梁忆瑾往他身边蹭了蹭,娇软可人,“想让殿下,抱抱妾身。” 他顺她的意,把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却还是哑着嗓音一遍遍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人可真是颠三倒四的。 梁忆瑾在他怀里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能感受到,在她救了他之后,他就起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利利索索一个人动辄就欲言又止起来。 “殿下,你把妾身弄疼了。” 可不是嘛,彦卿一低头就看见她背上被勒出两道印子来,但她没松手,竟然还加重了力道把她揉向自己的身体里。 梁忆瑾轻呼一声,使劲儿把人推开。 彦卿拢着手臂,看着空掉的怀抱,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你瞧,你轻轻松松就能推开我,为何要娇滴滴喊疼?” 两人之间隔着缭绕的雾气,梁忆瑾实在看不透他眼中的情绪。 她抿了抿嘴唇,想到他今日进宫复命的事,不打算与他再计较。 她又去摸他的下巴,将两人的距离拉进,轻声细语地问他:“今天皇后娘娘是不是为难殿下了?” “不重要,”彦卿笑了笑,是真的不在意:“那些都不重要。” 梁忆瑾微微一怔,随口问:“那对殿下来说,什么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除了你,什么都不重要。 * 缠绵过后,热cháo褪去,一切又重回平静。 彦卿歪着脑袋,下巴抵住搜孤,呼吸有些粗重。梁忆瑾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甚至还轻轻戳了戳他的睫毛,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反应。 梁忆瑾小心翼翼地起身,越过他,蹑手蹑脚去翻芊儿给她备好的行李。 她仔仔细细翻了几遍,心里一沉——药呢? 是芊儿忘了,还是不小心落在了马车里? 梁忆瑾蹲在地上,借着微弱的烛光下把小小的包袱抖了底朝天,心跳如鼓擂。 “你是在这个吗?” 彦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梁忆瑾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但她翻找的包袱的手没有停,也没有说话。 彦卿把药瓶放在地上,声音平缓:“拿去吧。” 梁忆瑾的手还在机械地动作着,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她哭了。 彦卿怔了怔。 梁忆瑾带着哭腔雯:“殿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大度?” “呵,大度?” 彦卿的声音冷得让人胆寒,“我觉得自己很无能,”他摸了摸鼻尖,脱口而出:“你以后不用偷偷吃药了,我——我也再不会碰你了。” 梁忆瑾浑身一凛,咬了咬嘴唇,答他:“好。” 彦卿低下头,哼笑了一声,“你父王把你养得很好啊,铁石心肠的人的确适合做君主。” 听到这句话,梁忆瑾也笑了,她转过来,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问:“那殿下希望我说什么呢?希望我说我想给殿下生个孩子,希望我说我错了,是不是?能给尊贵的靖王殿下生孩子是多大的恩宠啊,我却不知珍惜,是我梁忆瑾不识抬举,对不对?” “无所谓,”她学着彦卿当时的口气,“你怎么想都无所谓。” 梁忆瑾满脸是泪,眼神却透着倔qiáng。 “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彦卿的声音很低,无力道:“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啊?我是你不得不受的委屈,还是你不得不低的头啊。你的那些讨好,包括在桐梓你救我性命,你是因为——” 他猛地一顿,声音狠下来:“算了,去他妈的!” 他甩开衣袖,转身大步离去。 梁忆瑾抹了抹眼泪,拾起地上的药瓶,慢慢地倒出了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吞咽了下去。 在她服下药的同时,内间里一阵叮铃咣当的声响,彦卿把他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 * 泡完汤泉回来没两日,彦卿就病了。 高热了一天一宿,他这辈子头一回生这么大阵仗的病,人都烧糊涂了,还记着叮咛一句,不叫告诉梁忆瑾。 直到殷曼易跑来找梁忆瑾算账,梁忆瑾才知道彦卿病了。 “王爷病了?” 殷曼易憋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嘴里自然没好话:“我就纳闷了,你是不是妨着我七哥了,他那身子骨可是铁打的,怎么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才半年,就接连病了两场了。” “如今我七哥病了都不让你知道,你自己心里也该掂量掂量,别总是没皮没脸地往我七哥身边凑。” 看着胤曼易生气凌人的架势,真像是靖王妃在训斥下人。 梁忆瑾微微一笑,不急不恼:“这不正好吗,王爷病了不让我知道,也不叫我侍疾,郡主正好施展施展自己的本事,这种端茶倒水的活,我自然是比不上郡主的。”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erlihouse “你,”想着今日美人护她,殷曼易才要发作,眼神忽的一闪,咄咄bī人的气势顿时削去大半,她惊慌失措地望着梁忆瑾的身后,“七,七哥,你怎么出来了?” 梁忆瑾蓦然回头,回廊拐角处彦卿依靠柱子站着,嘴唇gān裂,面色苍白,白色的氅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失了平日的挺括,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右手握拳抵在唇前猛地咳嗽了两声,殷曼易瞬间就红了眼睛,跑过去想要扶他。 彦卿淡淡避开,没再看梁忆瑾,也没管殷曼易,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梁忆瑾都没缓过神来,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芊儿过来叫她,她怔怔地问:“殿下是病了吗?” “看样子病得不轻啊,”芊儿低声道:“王爷是怕郡主为难翁主您,才特地过来的吧。” 梁忆瑾觉得身体某处拧着疼了一下,她扯扯嘴角,声音空dòng:“你留意着点,等殷曼易走了我去看看王爷。” 彦卿也不搭理殷曼易,但殷曼易觉得她跟梁忆瑾过招处处落下风,这好不容易可以看看梁忆瑾的笑话了,非得硬撑着熬到了夜深方才离去。 她前脚刚一走,梁忆瑾就直奔彦卿的房中,是跑着去的。 棉帘掀起,冷风灌入,彦卿不耐烦地回头:“你怎么又——” 待看清来人是梁忆瑾,他表情僵了一瞬,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梁忆瑾也不说话,站在隔扇处,不上前,也不走。 虽然知道一场风寒没什么要紧的,但是突然想到她受伤发烧那次,彦卿守了她一夜,梁忆瑾觉得就是还人情,她也得来看看。 彦卿等了等,见身后没了动静,又偷偷地转过身来瞥了一眼,正与梁忆瑾忧愁的目光对上。 他沉下眼皮,冷冷道:“你回去吧。” 梁忆瑾:“妾身能不能留下照顾王爷?从前妾身病了的时候,王爷就——” “梁忆瑾,不用你还!” 彦卿猛地提高声音,又牵扯出几声咳嗽来,撕心裂肺的。 梁忆瑾不忍心,倒了杯热水地给他,没有再留。 她刚出屋子就听见彦卿把杯子砸了。 司振听见响动,小声宽慰梁忆瑾:“王爷本来就是这样的脾气,从前在雍州的时候人人都怕他。” 梁忆瑾抿抿嘴唇,神情淡漠:“无碍,你照顾好王爷。” *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三两天就能下场雪,天寒地冻。 梁忆瑾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冻住了,没什么悲喜,也不想从前那样草木皆兵,在失去彦卿这个可能的帮手和依靠之后,她比想象中平静许多。 有期待才会有畏惧,才会患得患失,才会想要全身而退。 没有了期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这么一想人也坦然了。 她原本就畏寒,冬天里不大出门,这么一来更是连天日都不见,躲在屋子里抄经画画,人看着更素净了些。 靖王府不大,可一多月了,两个人就生生地碰不上面,也真是有默契。 下头的人也不敢多话,其实司振私底下找过芊儿,只是两人大眼对小眼,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清冷冷地到了年下,圣旨传到了靖王府。 司振来请梁忆瑾去前头接旨,梁忆瑾诧异问,“给我的旨意?” “是,奴才先给王妃道喜了!” 司振这话说得明白,梁忆瑾却并无喜悦,突如其来的好事一定不是好事。 果然,随着册封王妃旨意而来的还有另外一道旨意。 正月十七,殷曼易入府为侧王妃。 领了旨意,司振去送传旨的内监,正殿堂屋里就剩下梁忆瑾和彦卿两个人。 屋外北风呼啸,云如枯骨,屋里更是冷得像冰窖。 半晌,彦卿终于开口:“去换衣裳,随我进宫,皇祖母要见你。” 梁忆瑾低垂着眉眼,诺诺点头,温顺极了。 * 进宫的路上,彦卿一言未发,梁忆瑾也不好多问,只能暗自揣测,太后是要在殷曼易入府前敲打敲打自己。只是怎么突然之间,她成了王妃,殷曼易成了侧妃,梁忆瑾还没能想明白。 一进长安殿,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chūn岚神色凝重带着梁忆瑾和彦卿一路往里间去。 太后盖着毛毡躺在贵妃榻上,见梁忆瑾进来欠了欠身子,摆手叫她不用行礼。 几个月未见,太后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面色蜡huáng,有气无力地笑笑,对彦卿道:“你去外头候着吧,哀家不会为难你的心肝宝贝的。” 彦卿淡淡一笑,“是。” 梁忆瑾跪坐在贵妃榻上,有些拘谨,太后撑着胳膊要起身,梁忆瑾忙伸手去扶。 这样的动作几乎耗费了太后虚弱的身体全部的气力,她艰难地喘息着,眼神有些黯淡,“孩子啊,哀家叫你来是有些话只能跟你说。” 梁忆瑾点点头,握住了太后枯槁的手,“太后请讲。” “曼易,她是个傻子啊,哀家其实不想叫她跟小七的,进了王府也是一辈子的孤苦。但这孩子啊太倔了,说哪怕连侧妃都不做,做个侍妾也要进靖王府。哀家若是不在了,就没人替她做主了,所以这一回仓促下旨赐婚,是想赶在哀家断气之前把这婚事给了了。” 梁忆瑾低下头,“太后,您不会有事的。” “人老了,冬天就很难熬了,”太后淡淡笑着,不甚在意:“年岁难永,哀家不qiáng求,只是有些放心不下。” “小七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别看他现在君子温润如玉,小时候是个土匪,飞扬跋扈,你知道一个人他一定是经历了很多很多次的失望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你很聪明,也该知道皇后和太子想法设法地把你从渝西娶来是为了什么,但哀家觉得她们弄巧成拙了。” “娶了你之后啊,小七他慢慢地有了点从前的样子。” “哀家不管你最初是因为什么缘由嫁来的,也不管你是不是有什么难掩的苦衷,如今你是靖王妃,夫妻一体同心,在这个世上你就是小七最亲近的人了。” 太后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瞬间,梁忆瑾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跟彦卿是夫妻!! 直到太后说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是夫妻啊。 “小七有才gān,有智谋,但他还需要一点点,一点点破茧成蝶的磨难,他必得,必得,”太后猛地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 chūn岚听到咳嗽声赶忙跑进来,却被太后挣扎着摆摆手,叫她退下了。 手帕上点点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梁忆瑾端起小几上的杯盏递过去,一下下替太后拍着脊背。 太后将染着血渍的手帕攥起来,喘息间费力道:“小七他现在还不合格,他须得经历蜕变,而这个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去蜕变的人,也许只有你了。” “哀家就把他拜托给你了,好孩子啊,你能懂哀家在说什么,对吧?” 梁忆瑾不住点头,大眼睛中泪光盈盈。 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丫头啊,听哀家的话,你想要的最终也都会得到的。” 从二十七岁守寡至今,太后看过了太多的世事无常,她知道梁忆瑾心中最重要的是渝西国的安稳,要达成这个目的,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而这个法子与太后想要不谋而合。 所以什么夫妻一体同心,不过是说说而已,太后信的其实是共同利益。 梁忆瑾缓步从内殿出来,大冬天,她出了一身的汗,看起来像霜打了茄子,蔫蔫的。 彦卿站起来,眼底的关切一闪而过,又变成淡漠的凉意。 梁忆瑾拦住他:“太后说她累了,叫我们回去。” 彦卿握成拳的手松开,“好。” 从长安殿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似乎看不到头的甬道上,梁忆瑾忽然想起半年前她第一次随彦卿进宫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满脸的纯良是因为他不知忧愁为何物,却不知那是历经摧残后的淡漠和无奈。 * 梁忆瑾一路跟着彦卿到了书房。 “你还有话说?” 彦卿不看她,堵在门口,“有话就在这说。” 梁忆瑾把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过去。 彦卿闷哼了一声,“就这事?” “你还怪我吗?” 梁忆瑾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要没什么话说,就回去吧。” 彦卿转身要走,被梁忆瑾拽住了衣袖,她固执地,反复就只问一句话:“你还怪我吗?” 彦卿闭了闭眼睛,用力一拉,把人拽进书房,抵在门后。 “公平吗?你这么问我公平吗?” 他几近咆哮,发着狠扣住梁忆瑾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个dòng来。 “不公平,”梁忆瑾噙着泪,声音微颤:“不公平的。” 彦卿心间一颤,眼中的凶狠bào戾逐渐被如水的温柔取代,他用力朝着门框砸了两下,指节处裂出两道狰狞的伤口。 他的声音低下来,像风:“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真是是肥章了啊,我从早上九点吭哧到是十一点,抠了这么五千字。 这一章真他妈难写。情绪特别不好把握,比如彦卿最后一句话说什么,就写了好几个版本,既不能太马景涛,也不能太冷漠,还要符合他一贯不走寻常路的尿性,嘤嘤嘤 但是我感觉,这章应该算是甜的……吧! 红包继续发的,明天发~~爱你们三千五百遍,晚安~~ 第37章 纵情 “冬天里不常出门, 吃的也少……” 梁忆瑾还在认认真真解释自己为什么瘦了,彦卿已经把人抱了起来,像抱孩子一样,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他叹口气,有些无奈:“你就说你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行不行?” 真是人无完人,聪明伶俐的梁忆瑾不解风情的时候真是很得人牙痒痒。 梁忆瑾脸上的泪还没gān,人也笑不出来,恹恹趴在彦卿肩头,低声抽泣着, 却不知道为什么越哭越难过,戚戚沥沥个不停。 彦卿的手落在她后脖颈处轻柔着, 也开口没哄她, 就这么相贴着抱着,等她哭痛快了, 才问:“皇祖母今日都跟你说什么了,嗯?” 太后叮嘱过不叫告诉彦卿,所以梁忆瑾就避重就轻, 闷着声音道:“皇祖母说妾身既然是做了靖王妃, 往后就要和王爷您夫妻一体, 还说,还说了殷郡主入府的事。” 她这一声皇祖母叫得甚合彦卿的心意,就好像两个人又无端端了亲密了许多,不过后头郡主入府的事就有些棘手了。 把殷曼易娶回来, 这之后的日子会是个怎么jī飞狗跳的模样,想想就头疼。但这一回殷家是打着给太后冲喜的借口求的赐婚,破釜沉舟,真是叫人没个理由回绝。 见彦卿不语,梁忆瑾皱眉:“皇后跟太子这一回怎没拦着呀?” 听着倒是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你说呢,”彦卿垂下眼皮,没好气道,“他们不仅没拦着,你晋封王妃的旨意也是他们的意思。” “啊,这还是拿我当刀子使呀。”梁忆瑾恍然。 从前没有梁忆瑾,彦卿和殷曼易的婚事他们百般阻挠,是怕殷家跟彦卿结了盟,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殷曼易绝不是梁忆瑾的对手,这个时候嫁进来,肯定是要受委屈的,这一受委屈,再一闹,别说结盟了,不结仇不就错了。 把梁忆瑾晋封为王妃,让殷曼忆入府的时候就矮人一头,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啊。殷曼易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三把火可烧不完呐。 借刀杀人这一招玩得真是不错。 “你放心,”彦卿抬手将梁忆瑾皱成一团的眉心揉散,温然道:“对付一个殷曼易,我还是有办法的。” 梁忆瑾看看他,没说话。 如果彦卿真的出手,那势必意味着与殷家翻脸,岂不是正合了皇后跟彦诩的心意。 他或许不需要一个盟军,但也绝不需要多一个敌人。 所以对付殷曼易这件事还得梁忆瑾自己来,她想着,得速战速决,拖得越久,殷曼易在王府的根基越深就越不好办了。 彦卿攥着梁忆瑾手指,慢慢揉着:“你觉得冷不冷,还要不要再加个炭盆?” “不冷了。” 梁忆瑾还在思量着殷曼易的事,听他问就随口一答,没注意彦卿的目光已经变了。 “不用再加炭盆了吗,”彦卿的手顺着广袖慢慢探入,轻轻亲吻着她的脖颈,“不会冷吗?” 梁忆瑾被他亲得痒痒,躲了躲,声音低下来:“不会……” 她还跨坐在彦卿身上,这姿势让人有些脸红。彦卿握住住她的小腿稍一转身就把人摁在了小榻上,接着便欺身压了上来。 熟悉又陌生的亲密感。 同之前不大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阵阵苏麻感从他的指尖传来,虽然隔着布料,梁忆瑾却像是能感受到他烫人的体温。 肩头的衣衫慢慢被剥落,好看的锁骨露出来,有浅浅的窝。 彦卿低头吻着,缱绻的吻慢慢往下,就听见他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往后我得管你叫你多吃些,太瘦了。” 瘦得那两处弧度都小了许多。 梁忆瑾搂着彦卿结实的肩背,轻声道:“殿下倒是没瘦。” 彦卿挣扎着抬起头,额边青筋bào起,嗓音中带着情动时独有的沙哑和颤栗,“我吃得好,睡得好,心里又不惦记着谁,自然不会瘦。” 梁忆瑾想起太后跟她说的,“还能流眼泪,还得生气,就还没有死心。小七面儿什么都不显,该吃吃该喝喝,心上破的那个dòng却越来越大。” 她鼻尖一酸,撑着胳膊欠起上半身,轻轻含住他的嘴唇,吮吸舔舐间柔声道:“惦记不惦记的不重要,没瘦就好。” 彦卿才想要卖个可怜,得,这一记反杀,照着他的心口就是两刀子。 他怎么会不想他,他想啊,想得厉害。有个两个晚上实在忍不住了,在她院门口来回徘徊,却连她屋里的灯影都没看到。 可这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这一次,两人都放纵着自己的个性,连呻/吟和喘息都格外放纵。 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赌气的征伐。 在几乎要把人溺死的情cháo中,两个人都拼命地抱紧对方,仿佛在漂泊中找到了依靠。 屋外北风呼啸,满目枯槁荒凉。 屋里却是一阵热过一阵,筋疲力竭之后,梁忆瑾趴在彦卿怀中,暖人的被窝中是旖旎的香味。 炭盆中崩了两声霹雳的炭花,声音不小,梁忆瑾没防备,吓了一跳。 彦卿闭着眼,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低声笑着:“你刚才叫的时候也吓了我一跳。” 梁忆瑾红着脸,也是乏了,没好气道:“殿下胆子这么小啊。” “得多练练胆子才会大,”彦卿笑着,眼皮抖动,“往后就那么叫。” 梁忆瑾没吭声,死死地捏住了彦卿的嘴唇,封印了。 俩人才说歇一歇,去用午饭,可这一睡等再醒来天都黑了。 梁忆瑾是在彦卿怀里醒过来的,她都快把人挤到榻下了,彦卿还是紧紧地搂着她,只不过一只手穿在chuáng头的雕花缝隙里,手腕都勒红了。 “醒了啊?”彦卿把麻了的胳膊收回来,低头又去亲她。 “手上的伤,”梁忆瑾含糊着,“要不要上药。” 彦卿把脸埋在她胸前,贪婪地是吮吸着她身上的香气,颇有点无赖的意思:“你才想起来啊,再晚几个时辰,伤口怕都愈合了。” 梁忆瑾笑了笑,伸胳膊要去拿衣裳,被彦卿压住,“再抱会儿。” “殿下……总得吃饭啊。” 看着外头的天色,梁忆瑾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俩一头扎进书房就再没出去过,下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嘀咕呢。 “饿啦?” 彦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从她身上起来,“走,吃饭。” 饭菜一直在锅上热着,这边一叫倒也不用耗时准备,直接用大食盒装着送进书房里来了。 梁忆瑾是真饿了,一碗米饭竟然吃掉了小半碗,她是小鸟胃,用彦卿的话说吃米都是按粒吃的。 彦卿夹了一小块rǔ鸽放进她碗中,瞧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还没吃药吧,别误了时辰。” 梁忆瑾拿着筷子的一顿,呛出两声咳嗽来,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彦卿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没吭声。 “不是赌气,”彦卿也低下头,追着去对上她的视线,“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也不适合要孩子。” 太后的身体眼见着油尽灯枯,殷家倚仗的这棵大树一倒,所有的盼头就在彦卿这里了,这个时候,殷家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梁忆瑾生下靖王的嫡子的。 梁忆瑾挑起眼皮,把嘴里的那口饭咽了下去,迟疑地点了点头。 * 过了大年初三,宫里头就忙忙碌碌地张罗起给靖王纳侧妃的事宜。按理说不过是侧妃,也不是大婚,用不上这些排场,可皇后亲自下了旨意,说既然是给太后冲喜,场面就一定得热热闹闹的。 这场面越是热闹,殷家人就越没脸面,堂堂安国侯家的闺女给人做了侧妃,喘气都短人一截,哪里还有半点欢喜可言。 殷曼易心气儿高,也能想到旁人怎么排揎笑话她,偏偏人前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张张扬扬地打首饰,做嫁衣。 殷府上下,真打心眼里高兴的就是殷曼易那个庶出的妹妹殷晏静了。 殷晏静是外室所生,当初起个名字都不准跟着殷家的女子从用曼字,这些年在府里也是受尽了殷曼易的欺负和白眼。好在殷晏静懂道理,知道来硬的只会更吃亏,平时做小伏低地净给殷曼易捧臭脚了,哄得殷曼易不知东南西北自己是谁了。 这次的婚事一定,殷晏静真是睡着都能笑醒。 “哎呀姐姐,你这嫁衣可真好看,”殷晏静笑得人畜无害,“前儿还听不知哪个糊涂东西嚼舌根,说婚期订的匆忙,没得功夫出好活,我原本还替姐姐委屈呢,今儿一看,这么好的东西上哪里找去。那些绣娘一定是知道这是姐姐你的东西,熬红了眼睛也不敢怠慢。” 她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果然,殷曼易只抓住了那一句,登时就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了,揪住殷晏静问:“谁,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背后这么说我,你告诉我,我去割了她的舌头。” “姐姐,你是要当新娘子的人,可不能说这样的话,”殷晏静假意安慰着:“她们说让她们说去呗,她们那些个下三滥的东西知道靖王府的门朝哪边开啊,姐姐你如愿跟了靖王不就好了吗?” 从前有一回殷晏静也学着殷曼易叫了彦卿一声七哥,被她好一通的冷嘲热讽,就差把她脸皮撕下来踩在脚底了,那以后,殷晏静学乖了,恭恭敬敬地称靖王。 如愿跟了靖王? 这如愿两字又是拿着刀尖在殷曼忆的心头剜了一把,疼得要命。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做彦卿的王妃的,这些年她满心满眼就只有他一个人。姑娘越长大,就越是觉得彦卿哪哪都好,旁人同他那是云泥之别。 可她盼了这些年,等了这些年,一脚踩空,摔了个结结实实。她瞧不上殷晏静,也瞧不上旁的庶出的姐妹,现在她的孩子也是庶出了,从生下来就矮人一头。 殷曼易的手慢慢攥了起来,特意留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里去,她咬着牙,仍是逆着自己的心意,去回应殷晏静假意的奉承:“是啊,我终于能如愿嫁给七哥了,这样好的如意郎君上京城里再没有第二个了。” 如意郎君,殷晏静心里冷笑,人家如你的意,你如人家的意吗? 不过看着殷曼易这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下的样子,殷晏静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这些口舌上的输赢就与她论了。 * 正月十七,靖王府里又是张灯结彩。 只是这点喜庆没能撑过一天就被太后薨逝的消息打断了。 礼乐戛然而止,一切表面的喜悦和欢腾都戛然而止。 连却扇之礼都来不及行,彦卿就进宫了。 院子里张挂的红绸被连夜换下,灯笼也蒙上了缟纱,转瞬间一片苍凉。 哪里还有半点过喜事的意思。 殷曼易在新房内等了一宿,等到红烛滴滴蜡油燃尽,等到天亮,终于伏在嫣红的锦被上大哭起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却最终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跟着殷曼易的李嬷嬷绞了一块热帕子递过来,小声劝着:“郡主,时辰到了,您得往王妃院子里问安去了。” “问安?我给她问安?她是个什么东西我给她问安!” 连日的委屈和不快一齐发作,殷曼易把手中的帕子用力砸了出去,鎏金缠枝烛台咣当掉下了桌案。 “郡主,”李嬷嬷叹口气,“奴婢知道郡主委屈,可您忘了,先前夫人jiāo代过,既然入了府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您去问安,不是看着王妃的面子,是看着王爷的面子啊,总得讨了王爷的欢心。如今太后没了,侯爷又不得皇上器重,若再失了靖王爷的欢心,这……” “出去——出去——” 殷曼易用力捶打着被面,气急败坏,口中含着皇祖母,皇祖母…… 借着这个由头痛哭一气,把心中的积怨撒了撒,殷曼易也知道李嬷嬷说的在道理,殷家本就不及魏家,如今更是失了太后这个倚仗,到了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了。 成亲的第二天,却连喜服都不能穿,换了一身缟素,带来的四五箱的珠宝也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了,真是没一件顺心如意的事。 临出门前,李嬷嬷还是不放心,反复叮嘱着殷曼易身边的大丫头桂媱,叫她机灵着点,劝着郡主。 桂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虽然点头应着,心里却暗暗叫苦,殷曼易那虎豹财láng的个性,谁能劝得住啊。 梁忆瑾是正妃自然要住在上首东院,名叫岁合堂,意在岁岁合欢的意思。 殷曼易恶狠狠地盯着岁合堂那三个字,又想起自己住的西院叫燕碧苑,光看着这名字就来气。 岁合堂——透着正室的雍容大气,燕碧苑呢,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名字,一听就上不得台面。 桂媱心知不好,小声道:“郡主,外头冷。” 殷曼易气得牙根都咬疼了,狠狠地抽回目光,迈步进院。 每走一步,脸上就像是挨了一巴掌。 岁合堂明显更大更宽敞,院中有小亭,有假山,有竹林,甚至还有一只秋千。燕碧苑里呢,除了几株光秃秃的梨树,什么都没有,相形之下,寒酸极了。 殷曼易停住脚步,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rǔ。 桂媱见势头不好,忙扶住殷曼易,小声道:“郡主,咱们都到这儿了,万没有再掉头回去的道理,落了口实,她便有的像王爷编排了。” “您也知道,”桂媱道,“王妃这个人惯会卖可怜的。” 缓了缓,殷曼易握拳的手慢慢松开,她捻了捻眼角,忿忿道:“去回禀啊,还等着做什么?” 殷曼易在外头这番犹豫曲折,梁忆瑾躲在窗后看得一清二楚,她朝着芊儿点点头,示意她迎出去。 芊儿端着水盆出来,像才看见殷曼易一样,“侧王妃来了啊,里头请。” 殷曼易瞧着芊儿手中的水盆,哼咛一声,“你们翁主才洗?” 芊儿低着头,“王妃这两日身上不舒服,总是犯困,起得晚了些。” 殷曼易哼了一声,yīn阳怪气道:“还真是娇气。” 屋里,梁忆瑾撑着额头,面容有些憔悴,见殷曼易进来,懒懒地笑了笑,手不自觉的搭上了小腹。 “侧王妃坐,给侧王妃看茶。” 殷曼易能来问安已经是忍了天大的委屈,那些客套的话是断断不会说的,她抿着嘴唇,咕溜溜的眼珠子贼兮兮地打量着梁忆瑾。 “你病了?” 殷曼易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的,带着居高临下质问的语气。 “有些不舒服,”梁忆瑾眼神淡淡地瞥向芊儿,似乎在怪她多嘴,“我一向畏寒,冬日里总是不大慡快。” 殷曼易挑了挑眉毛,将信将疑。 “我瞧你眼圈红红的,”梁忆瑾轻声细语道:“为了太后的事伤心难过了一整晚吧?” 她自然知道殷曼易是为了什么伤心难过了一整晚。 殷曼易面色一凛,艰难地点了点头。 梁忆瑾又问:“我不知大楚的礼仪,王爷又不在,就只能向侧王妃讨教了。女眷一般是第几日进宫举丧?” “第四日。” “那,那,”梁忆瑾似有难言之隐,那了半天,没有后话了。 殷曼易满脸的不耐烦,正想说你结结巴巴地到底是要问什么,就见梁忆瑾忍不住gān呕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为什么要在正月十七薨逝? 因为不能让他俩圆房。 没有主角光环也是很可怜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麦、taxuexunme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小产 一声接一声的gān呕。 梁忆瑾背过身去, 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芊儿又是递水,又是拍背,心疼道:“奴婢去给王妃拿些酸枣来吃吧,总这么吐也不是个法子。” 梁忆瑾皱着眉,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摆手。 殷曼易的眼珠子都快调出来,失了魂一样,冷冷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你这是有喜了?” “不是不是,”梁忆瑾忙不迭地否认, “昨儿晚饭有一道白玉蹄花,贪嘴多吃了两块, 有些腻 了。” 殷曼易腾地站起来, 芊儿下意识就挡在了梁忆瑾面前,生怕殷曼易又动粗。 殷曼易眼底泛红, 恶狠狠地盯着梁忆瑾死死捂在小腹上的手,一句话没说,扭头大步往外头去。 桂媱慌里慌张地行了个礼, 小跑着追了上去。 “郡主, 郡主您慢点, 当心路滑。” 殷曼易根本听不见桂媱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梁忆瑾方才捂着肚子gān呕的样子,她红着眼睛瞪着桂媱,颤抖着几近嘶吼:“她打量着我是傻吗?明明就是有喜了, 还说是什么白玉蹄花吃多了。” 桂媱也瞧出来了又不敢说实话,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或许,或许真是吃坏东西了也未可知啊。” 殷曼易已经失了理智,咬牙切齿道:“就是真的吃坏了东西,我也得绝了这个后患! ” 他出嫁前,安国侯夫人这个狗头军师已经把能想到下三滥的招数都教给自己这个脑子不大灵光的闺女了,提纲挈领就只有一条:不能叫梁忆瑾生下嫡子。 殷曼易也是没想到自己要这么快投入战斗。 回到燕碧苑,她火急火燎地叫李嬷嬷把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李嬷嬷看看桂媱,“王妃果真有了?” 桂媱哭丧着脸点点头,“瞧她吐的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若真是有了,眼下王爷忙着太后的丧事,”李嬷嬷看向殷曼易,”倒也是个下手的好时候。” 殷曼易烦乱地绞弄着手中的帕子,“我瞧她有意瞒着我的样子,肯定也小心提防着,咱们必得一击即中,断不能给这贱人再留下机会。” “那就先把胭脂送过去,”李嬷嬷盘算着,“奴婢再用夹竹桃和桂枝的汁子掺和着做道点心,郡主您最好能看着她吃下。” 殷曼易咬着牙,恨恨道,“大不了我同她一起吃,我没有身孕想来用一点也无妨吧。这样即便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我头上。” “夹竹桃有毒,同桂枝一起用更是毒性加倍,郡主不可冒险,”李嬷嬷思忖道,“这样,奴婢做两种点心,标上记号,郡主吃没毒的就好。” “如此甚好,你快去,现在就去。” 殷曼易催着李嬷嬷,“也不知我七哥什么时候会回来,要快!” * 梁忆瑾想过殷曼易会很快动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两个时辰不到,她就又杀回来了。 梁忆瑾躺在贵妃榻上,神情恹恹的,手边放着一小碟没吃完的酸枣。 “侧王妃有事?” “方才来的着急了些,给你的见面礼都忘拿了。” 殷曼易皮笑肉不笑地递过来一方jīng致的胭脂盒,态度傲慢:“这原是外头的贡品,拢共就那么几个,我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好来,只是听说宫里头的娘娘们为这胭脂都能打起来,我便拿来给你试试吧。” 都不知道这是送礼呢还是施舍呢。 梁忆瑾笑笑,示意芊儿收下,又客气道:“这大冷的天,叫下头的人跑一趟就好,还亲自来。” 殷曼易避而不答,又道:“看你刚才难受,这品山楂枣泥糕开胃解腻,你尝尝。” 她亲自托着白釉花口碟递到梁忆瑾跟前,话里有话:“这是伺候我的李嬷嬷专程给你做的。” 这话一说,梁忆瑾哪还能推辞,只得伸伸手捻了一块。 殷曼易看她把点心捏在手里都快捏碎了还磨磨蹭蹭不想往口中放,冷哼一声,“怎么,你信不过我,也罢。” 她随手拿了一块山楂枣泥糕塞进嘴里,三下两下嚼完,挑着眼尾,yīn阳怪气道:“我想着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咱们俩也得好好相处不是,否则就是给我七哥添乱了。但是看着王妃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了?” “说的哪的话。” 梁忆瑾被bī无奈,红唇微张,小小地咬了一口。 殷曼易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呼吸都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直到梁忆瑾把一块山楂枣泥糕吃下去大半,她才放了心。 不过到底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从梁忆瑾屋里出来,殷曼易的手都凉了,拉着桂媱一个劲儿确认:“她吃了是吧,她的的确确是吃下去了吧?” “郡主放心,李嬷嬷不是说了,有孕之人哪怕只吃一口下去,也必会见红滑胎,奴婢瞧着她吃了多半个呢。” “嗯,我瞧着也是,”殷曼易还是有些慌乱,搓着手道:“你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啊。” “郡主放心,”桂媱道,“您昨儿也没睡好,回去歇歇吧。” 殷曼易一走,梁忆瑾就把埋在舌根处的点心悉数吐了出来,杜嬷嬷掰了一块用舌尖舔了舔,“用的是夹竹桃还有桂枝,夹竹桃有毒,损伤胎心,与桂枝同用药效更甚。” 梁忆瑾接过芊儿递来的水漱过口后,把那盒胭脂递给杜嬷嬷,“再看看这个。” “这个?” 杜嬷嬷打开盖子,闻了闻,又扣下来一块在指尖磨碎,一股淡淡的异香混在胭脂的香气中很是幽微不易察觉,杜嬷嬷眼皮子一跳,忙把手中的胭脂合了起来。 “还好翁主小心,这胭脂里加了存香,开窍回苏,活血散结,通过辛香走窜,造成胎死腹中,胞衣不下之症,轻则受孕必滑胎,重则伤及根本,终生不孕。”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让我有孩子了。” 梁忆瑾扬扬手中的帕子,嫌恶道:“芊儿,你偷偷把东西处理了,别叫人看到。 “还有,”梁忆瑾又道,“过一个时辰你去找殷曼易,叫她帮忙传太医。” “翁主,那她要是叫来了太医,露馅了怎么办?” “她不会找太医救我的,放心吧。” 梁忆瑾瞥了一眼没吃完的山楂枣泥糕,“这个,也一块儿扔了。” 等芊儿出去,杜嬷嬷有些不放心地问:“过两天要进宫举丧,翁主是去还是不去?” “自然是不能去。” “那王爷会不会生气啊?” 梁忆瑾摇摇头,“说不好,他就是生气也没办法了。” 杜嬷嬷沏了一盏新茶,轻轻地放在文竹小几上,似有疑虑:“也不是王爷能不能理解翁主您的苦心。” 梁忆瑾端起茶盏,徐徐地滤着浮沫,淡笑:“杜妈妈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杜嬷嬷低头笑了笑,用火钳子拢着炭盆里的烧得亮亮的白骨炭,淡声道:“奴婢是觉得子嗣是大事,怕王爷介意。” “杜嬷嬷的顾虑我明白,”梁忆瑾垂眸看着茶盏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声音轻轻的,“但是殷曼易身份特殊,后头盘根错节的是整个殷氏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动点小心思,不好办啊。 ” 这次从事梁忆瑾没有提前跟彦卿商量,她也不是故意想药隐瞒,原本打算殷曼易的这些东西送来就拿给彦卿看的,只是所有的事都赶到一处了,他人又不在府里,只能先斩后奏了。 * 燕碧苑中,殷曼易虽是一夜未睡,现在却jīng神得很,坐立难安。 一会儿说冷了,一会儿又说热了,怎么都难受。 午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小厨房里做了一桌子的佳肴,她却味同嚼蜡。 一门心思就等着梁忆瑾那边的消息。 芊儿是哭着跑来的,一头撞进殷曼易的屋子,连请安也顾不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侧王妃,侧王妃您救救我家翁主吧……” “怎么了这是?” 殷曼易明知故问:“你家翁主怎么了?” “我家翁主突然腹痛,还,见红了。我找人去请大夫,但这大年下的,医馆里也未必有人,侧王妃,侧王妃您能不能去宫里请太医来给我们翁主看看?” 殷曼易慢悠悠道:“腹痛见红,莫不是来月事了?” “不是月事,我家王妃是有喜了,”芊儿哭的难过,“原本好好的,就是吃了侧王妃您送来点心之后就难受了!” “放肆!”殷曼易把手中的筷子用力拍在檀木雕花食案上,“你到底是来求我的,还是来诬陷我的?” “奴,奴婢不敢。” 芊儿扑通一声跪下,“还请侧王妃救救我家翁主。如今王爷不在府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请侧王妃垂怜。” 殷曼易一脸嫌弃地把自己的裙摆从芊儿的手中抽出,淡淡道:“你先回去吧,如今宫里也乱着,我也不一定能叫来太医,你家翁主自求多福吧。” “侧王妃——” 芊儿还想说什么,被桂媱一把拦住,推搡着往外头去赶,“我们郡主用了午饭就要进宫了,你若再耽搁,就要误了时辰了。” 芊儿在门口赖了一会儿,可人家打下了棉帘,又关了门跟躲瘟疫一样,她只能抹着眼泪走了。 匆忙用了饭,殷曼易催着桂媱给她更衣,嘴上道:“我得赶紧走,躲得远远的,她是死是活都给我没关系了。” “可听刚才那小丫头片子说的话,分明是疑了郡主您的。” “她当然疑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的殷曼易说起话来格外的气定神闲,“可就算她把那碟子点心端出来,我不认她又能怎么样,我还要反咬一口,她自己保不住孩子赖到我头上呢。” “不管怎么样,”她对镜理了理领边白色的风毛,满面chūn风:“她没了孩子那就万事大吉。” 殷曼易匆匆进宫去了,在宫里好耗了大半天,跟彦卿连一句话也没搭上,只好又讪讪地回来。 她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岁合堂里传来隐隐约约哭声。 本来因为太后的丧事王府中就是缟素一片,白纱罩着的灯笼在夜风中摆动影影绰绰,再加上这幽幽的哭声,还真是有些瘆得慌。 桂媱的声音都变了调:“郡主,您要不要去过去看看?” “看什么?”殷曼易加快步伐往燕碧苑去,“我才不去呢。” * 虽然除了心头大患,但殷曼易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窗外有人在哭,翻来覆去一整晚,早起时头痛欲裂。再看桂媱也是睡眼惺忪,眼皮浮肿。 “你也没睡好?” 殷曼易揉着太阳xué,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谁知桂媱欲言又止地看着殷曼易,声音很小,“奴婢总是听到些声音。” “你听到什么?”殷曼易蓦地抬头。 桂媱四下里看看,脸都白了,“好像有人在哭……” “你,”殷曼易倒吸了一口气,“你也听到了?” “郡主也听到了?” 桂媱大惊失色,“奴婢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呢,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哭声。” 殷曼易的太阳xué如针扎一般突突地跳着,安慰桂媱也是自我安慰:“许是岁合堂的哭声吧。” “啊?”桂媱低下头,心道这岁合堂的哭声怎么会听得如此清楚。 不过见殷曼易脸色难看,她也不敢多说,这话就放这儿了。 但是接下来几日,这哭声就没停过。 桂媱壮着胆子开门去看,廊下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门一关上,只消片刻,哭声又起。 殷曼易把头埋进被子里,可那细细的哭声就像是在耳边,一点点钻进来,怎么都挡不住。 从嫁到靖王府来,殷曼易当真是没睡一个好觉。 第四日,女眷进宫举丧,安国侯夫人看到殷曼易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病了?” 殷曼易被折腾得如惊弓之鸟,见了自己的母亲,赶紧把一肚子的苦水往外倒。 “你做得好,”安国侯夫人先是称赞,又给女儿吃定心丸:“你别怕,今日回去我求个安枕的桃木符来叫人给你送过去,避一避邪气。” “那母亲要快,”殷曼易有气无力道,“我被那哭声折腾得已经好几日没睡了。” 彦卿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没看见梁忆瑾,放心不下来找胤曼易。 殷曼易见彦卿过来,心下一喜,忙把安国侯夫人推开,卖着乖巧道:“七哥,我带了参汤来,一会儿你用些,这几日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彦卿连寒暄都没有,直接问:“王妃呢,怎么没来?” 殷曼易霎时没了笑容,“王妃她病了。” 彦卿皱眉:“病了,什么病?” “就,就……”殷曼易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腹痛。” “腹痛?”彦卿心头一紧,随之又觉出些什么不对来,问殷曼易,“怎么个腹痛法?” “我,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呢,”殷曼易怯怯道,“我这才嫁过来一天,就摊上这么多事,等我今日回去就去看望侧王妃。” 彦卿yīn沉着脸,声音冷得让人毛骨悚然:“你没欺负她吧?” “我欺负她?”殷曼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她是王妃我只是个侧王妃,七哥你没有同她一块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还欺负她?我哪敢啊?” “你最好没有。” 彦卿也懒得跟她再啰嗦。 虽然他清楚殷曼易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绝不是梁忆瑾的对手,但他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看。 彦卿是担心梁忆瑾现在有心收敛忍让,怕叫她白白的受了委屈。 但是当他匆匆赶回府里,挑开岁合堂门帘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还是小看梁忆瑾了。 兵不血刃这一招,梁忆瑾玩得可是太棒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梁姐玩殷曼易简直就是逗闷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北倾君临 10瓶;社会我姜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放心 梁忆瑾抓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小孩肚兜, 拼命地往殷曼易手里塞。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披散的头发有一缕正好垂在额前,晃晃悠悠地遮住了眉眼,再加上一身素白的衣裳,乍一看还真是吓人一跳。 “只是我原本做给我孩儿的肚兜,才开了个头,我那可怜的孩儿就没了,”梁忆瑾呜呜咽咽,如泣如诉,长长的眼睫一眨, 泪珠子就咕噜噜往下滚,“但我知道我的孩子他没走远, 他就在这, 就在这儿看着我,陪着我呢。他舍不得我, 他每天晚上都哭,哭着让我抱他。” “我的孩子他喜欢我给他做的肚兜,我知道的, 他就穿着这件肚兜呢, 郡主, 你抱抱他,你看他多乖啊。” 殷曼易浑身僵直,天灵感都往外冒冷汗,她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说话间不自觉都带了哭腔:“你别给我啊,我不抱,你别给我啊。” “你别怕他啊,他很乖的,”梁忆瑾悲戚的声音森森然,听得人心肝俱颤,“你抱抱他,让他别哭了。 她抓住殷曼易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你害死了他,现在都不敢抱他吗?” “你,你疯了吧你,胡说什么呢你!” 殷曼易浑身一凛,用力推开梁忆瑾,跌跌撞撞往门口跑,闷着头两眼一抹黑,径直撞到了彦卿身上。 殷曼易吓得魂飞魄散,指着榻上的梁忆瑾,颤抖着:“她疯了,她疯了,跟我没关系啊,没关系啊。” 边说着,边哆哆嗦嗦从门缝间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梁忆瑾正哭得难过,看见彦卿的瞬间愣了一下,眼泪都憋回去了。她把手中的肚兜往角落里一扔,gān巴巴道:“殿下怎么回来了?” 彦卿倚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梁忆瑾看。他这几日在灵前守孝,没怎么收拾自己,下巴上冒着青青的胡茬,人也疲惫,看起来异常严肃。 梁忆瑾用手背抹了抹满脸的泪痕,心里暗暗叫苦,刚才那装神弄鬼的一幕,吓唬吓唬殷曼易就算了,怎么偏偏让彦卿给看到了。 “殿下是这样的,”梁忆瑾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露出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睛,马上又是一脸的无辜。 彦卿摆了摆手,压根就没想让她解释,这点小把戏他还能看不出来? 他哑着嗓音道:“你没事就好。” “啊?” “你今日没进宫,殷曼易说你病了,”彦卿解下大氅递给芊儿,揉着眉心懒懒地坐下:“我担心你是真病了,所以回来看看。” 听他说完,梁忆瑾闭了闭眼睛,垂下头,有种奇怪的苏麻感浑身走了一圈,刚才急中生智想的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 “怎么不说话?” 彦卿曲着一条腿,抬眼看过来,散漫道:“刚才不还挺能说的。” 梁忆瑾揉了揉眼睛,声音绵软,显得格外乖巧:“殿下回来,今儿晚上还走吗?” “不走了,”彦卿抿了口茶,声音有点哑,“该忙的也都忙得差不多了。” “那妾身吩咐人烧水,殿下先沐浴。” 梁忆瑾掀开被子,打算先走为妙。 彦卿腿一伸,拦住她的去路,“你别跑啊。” 梁忆瑾脚步一顿,停下来,顺从蹲在彦卿身边,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只是满眼心疼地望着他。 彦卿抬手在梁忆瑾嘴唇上抹了一把,又看了看指尖,皱起眉头:“你嘴唇是真的没血色?” “不不不,”梁忆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涂了粉的,这粉得用胭脂油才能擦掉。” 彦卿略略扬眉,低声问:“殷曼易都gān什么了?” “她送了点心还有一盒胭脂来,”梁忆瑾道:“点心里头放了夹竹桃和桂枝,胭脂里头放了存香,这些药的功效起身不说,殿下也该知道是做什么的吧。” 彦卿勾了勾嘴角,把梁忆瑾抱进怀里,一根根把玩着她的手指,又问:“那她做这些之前,你又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梁忆瑾吞吞吐吐道:“就是这样了一下。” 她捂着胸口作势gān呕了一下,又担心彦卿责怪,底气非常不足地补了一句:“妾身跟她说是白玉蹄花吃多了,她不信。” 彦卿哼了一声,“你这欲盖弥彰的,她能信吗?” “嗯,”梁忆瑾摸了摸鼻尖,认了,“殿下说得对。” 今儿还真是温顺乖巧得要人命。 彦卿叹口气,摁着梁忆瑾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连日的疲倦和难掩的悲伤一起涌上心头,他闭上眼睛,低声道:“还好你能护着自己,我就放心了。” 梁忆瑾松了口气。 沉默片刻,彦卿忽然又问:“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五月二十,”梁忆瑾极尽讨好之能事,“殿下是二月初二,龙抬头。” “了解得这么清楚?”彦卿睨她一眼,揶揄道:“你这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那殿下可就冤枉妾身了,”梁忆瑾笑笑,像个小姑娘,“妾身就是特别喜欢过生辰,也喜欢给别人过。小时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背不完的诗,天不亮就得上书房,从来都睡不够。生辰那一日可以休息,能美美地睡一觉。” “怪不得你现在总是睡不醒,”彦卿勾唇淡笑,手背搭在眼睛上,声音很低:“等我生辰那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彦卿顿了顿,“我母妃。” * 还没等安国侯夫人的桃符送来,殷曼易已经收拾东西逃命般跑回娘家了。 “你怎么回来了?”殷俭荣大怒,“好不容把你送进了靖王府,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跑回来了,成何体统!” 殷曼易已经是心力jiāo瘁,被殷俭荣这么一训斥,也顾不上回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得直哭。 安国侯夫人了解前因后果,拦在中间打圆场,“回来了也好,我瞧着靖王那性子,必要给太后守孝,留在靖王府也是独守空房。” “瞧你说的什么话,”殷俭荣气急:“嫁了人就得有嫁了人的样子,回去,马上回去!” “回去什么呀回去,”殷曼易泣不成声,“那个梁忆瑾装神弄鬼地吓唬人,我在靖王府还怎么待得下去啊。七哥一听她病了,紧赶慢赶着回来给她撑腰,我不走,难道要等着七哥把我赶走吗?” 殷俭荣听不明白:“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的都是什么啊?” 安国侯夫人知道瞒不住了,把殷俭荣拉开一边,小声同他说了梁忆瑾小产的之事。 殷俭荣吃了一惊,先问:“落下什么证据没有?” “那自然是没有,”安国侯夫人一味说着宽心的话,“只是那个狐媚子见天儿地抹眼泪,靖王看了那难免心疼,叫曼易先躲躲也好,等过了这一阵子,靖王消气了,再回去也不迟。” “你们娘俩,这样大的事也不同我商量!”殷俭荣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靖王妃有喜这事我怎么也没听人说起过啊。我先前已经跟太医院打了招呼,若是靖王传了太医确诊,我这里就会有消息的,没听说靖王府近日里传过太医啊。” 殷俭荣这么一说,安国侯夫人也有些拿不准了,转头问殷曼易:“王妃有喜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当着我的面吐了,那还能有假啊?她,她还爱吃酸枣,”殷曼易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吐成那个样子,还说是白玉蹄花吃多了,骗谁呢?” “骗你呐!蠢啊,蠢死了,”殷俭荣简直连掐死殷曼易的心都有了,“你就因为当你的面吐了,就确信她有孩子了?” “那怎么了,”殷曼易不服气,“就是没有,我哄着她吃了掺了夹竹桃和桂枝的点心,送给她用的胭脂里也加了当门子存香,她只消用一个月,往后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更何况她明明就是小产了,腹痛见红,整日里哭个不停,神神叨叨的,”殷曼易抹了一把眼睛,忿忿道:“今日进宫举丧她都没去。” 安国侯夫人耐着性子问:“她腹痛见红,可是你亲眼看见的?可曾请了大夫来诊脉。” 振振有词的殷曼易顿时语塞:“那倒是没有,伺候她的丫头哭着跑来叫我救他家的翁主,我想着要避一避,自然也就没多管。” “你看看,你看看,”殷俭荣气得手都在抖,“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闺女,简直愚蠢至极!” 殷俭荣拂袖而去,殷曼易愣了愣又哭出声来。 屋外墙角处,有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嘴角弯起,悄然走开。 * 殷俭荣在石子库大街有一座外宅,殷晏静的生母何姨娘就住在这里。 何姨娘出身勾栏之地,生了孩子之后,殷俭荣有心叫她搬进安国侯府,她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这样的即便是搬了进去,也是整日里看别人的眉高眼低,倒不如住在外宅来得轻松自在。更何况,她自是知道男人的心性如此,天天在面前晃着,再美的人也都腻了,倒不如见不着还惦念着。 这不,殷俭荣但凡在府里过得不顺心了,必定会往石子库的外宅来。 他才推开院门就有嬉笑声传来,何姨娘的怀中抱着一捧刚折下来的腊梅,殷晏静手中拿着剪刀,踮着脚跃跃欲试想剪下来高处的那一枝。 听见响动,何姨娘转过头来,惊喜道:“侯爷?” 殷俭荣满面的愁容淡了些:“你们母女俩忙活什么呢?” “父亲,您也来了。” 殷晏静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挽住殷俭荣的胳膊,亲昵地靠上去,“女儿来陪娘亲说说话,没想到父亲也来了,真好。” 殷晏静的眼中光芒璀璨,又重复了一遍,“可真好。” 一阵酸楚从殷俭荣心头涌过,这个小女儿懂事又乖巧,自己却亏欠她良多;偏偏那个放在心尖上宠着疼着的大女儿,帮不上忙就不说了,还一点不让他省心。 何姨娘将手中的腊梅jiāo给殷晏静,轻声道:“你先去把这些花插起来。” “嗯,女儿这就去,”殷晏静小心翼翼又满怀希望地看向殷俭荣,“父亲会留下用晚饭吗?” 殷俭荣点了点头。 殷晏静粲然笑开,“那女儿先去给父亲烹茶。” 何姨娘走上前,手指轻点殷俭荣的眉心,声调温柔如潺潺流水:“侯爷今日有烦心事。” 望着殷晏静的背影,殷俭荣叹口气,“来日要给晏静寻个好人家啊。 ” “郡主才刚嫁,侯爷就想着晏静了。”何姨娘面上的功夫做得极好,对殷曼易她都不会直呼其名。 “别提她了。” 殷俭荣把刚才那遭烦心事一一说给何姨娘听,末了,哀叹连连,“你说曼易傻不傻,分明就是着了人家的道,还乐乐呵呵的以为自己赢了。她这一跑回来,还怎么回去呀。” 何姨娘给殷俭荣揉着肩背,轻声细语道:“这也不难,只当是不知道,带些上好的补品去看看王妃,也就算有了台阶下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靖王也不会真的撕破脸。” “唉,”殷俭荣摇头,“送回去了也没指望了,她是要品行没品行,要样貌没样貌,还偏偏不安分守己。要是有五分晏静的样子,那也能成事了。” 何姨娘淡淡一笑,圈住殷俭荣的脖子,伏在他耳畔,甜甜道:“侯爷,您若是能看得上晏静,叫她去帮帮郡主,也是个法子不是?这孩子性子静些,也还算讨人喜欢。” “啧,啧,”殷俭荣微微颔首,若有所思:“也是啊,之前怎么没想到叫晏静跟着去做个媵妾呢。”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是我梁姐的double kill~~~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有点甜 10瓶;超好喝的小甜酒 5瓶;社会我姜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曼舞 殷俭荣不敢耽搁, 第二天就亲自往靖王府来,各色的补品小山一样堆在堂屋的圆桌上,看起来那么的有诚意又那么的敷衍。 彦卿沉着脸喝茶,自打殷俭荣进来就没拿正眼瞧过他。 按辈分算,殷俭荣是太后的侄子,本就是彦卿的长辈,如今亲上加亲也算得上是他的岳丈了,此刻却手足无措连坐都不敢坐,战战兢兢道:“昨日曼易哭着跑回家,我才知王妃身体有恙, 不知王妃可好些了?” 彦卿挑起眼皮,冷声问:“你说呢?” 殷俭荣讪讪地垂下头, 又道:“曼易说跟王妃之间有些误会, 回去的时候后悔得直哭。本来说要同我一道来再跟王妃致歉,谁知这丫头心思小, 又惊又吓地竟然病了。” “是不是误会,安国侯你不清楚吗?”彦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墩回檀木雕花放桌上,冷眼瞥过来, “既然病了就好好留在府里养病, 也不用着急回来。” “王爷说的是, ”殷俭荣诺诺点头,臊眉耷眼道:“曼易是被我给惯坏了,这回我一定好好管教,再不会叫她给王爷您添乱了。只是还望王爷看在太后——” “安国侯, ”彦卿语调低缓,却听得人不寒而栗,“皇祖母尸骨未寒,你闭嘴吧。” “是,是,”殷俭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赶忙道:“这些补品是给王妃的,还请王爷代我向王妃致歉。我也不知王妃素日体质如何,总之是见了好的都拿来了,这些补品用得用不得还得再请太医帮忙斟酌裁定。” 话说完,殷俭荣意味深长地看了彦卿一眼。 来之前,他特意查看了太医院的存档,发现靖王府近日根本没有召过太医,更是笃定梁忆瑾小产一事有诈,如此一来心里倒坦然了些。 做小伏低地回了话,再抛出这么一句,也让彦卿知道殷家人可不都像殷曼易那么傻。 梁忆瑾就躲在屏风后头,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沉,等殷俭荣走了,她闷闷不乐地缓步出来。  彦卿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受了挫败的聪明美人。 “原来安国侯知道是假的了……”梁忆瑾声音很低。 彦卿倒是不惊讶,淡声:“他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你这点小把戏,骗骗殷曼易可以,想瞒过他还欠点火候。” 梁忆瑾鼓了一下腮帮子,有些沮丧:“那殿下一早就知道骗不过安国侯?” 彦卿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啊。” “那殿下还愿意帮着我骗人?” 一向自信的梁忆瑾懊恼地遮住脸,觉得自己连累了别人。 “那你说说我还能怎么样?” 彦卿抬眼看她,随口玩笑:“我该跟他说这王妃满嘴没个实话,连我都经常骗,骗骗你们又能怎么着?” 梁忆瑾蔫蔫地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低声道:“这地上怎么也没个缝儿啊。” 彦卿低笑两声,伸手拉她,“得了吧。” 他一只胳膊把梁忆瑾圈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慢悠悠问:“这样算是你要的同仇敌忾了吗?” 梁忆瑾眼睛盯着窗外,眼睫抖动,像蜻蜓翅膀,她点了点头。 彦卿了然,声音淡淡:“知道了,还不够。” “先不说这个了。” 比起最初那段日子,做梦都想让彦卿给自己个承诺,现在的梁忆瑾反而不愿再用这样的事去bī迫他了。 她转过头,眉眼认真:“殿下的生辰快到了,想要个什么贺礼?” 彦卿掰着手指算,“这就剩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你才开始琢磨这个事啊?” “所以殿下不能要太麻烦的东西,来不及准备的。” 梁忆瑾侧着脑袋抿唇浅笑,眸光狡黠。 “敷衍我,”彦卿捏了捏她的脸蛋,对上她的视线:“我倒还真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呀,说来听听。” 梁忆瑾眨巴着眼睛往彦卿身边又凑了凑,嘴角扬起,看样子的确是喜欢给人过生辰。 彦卿的手摸上莹白的耳垂,慢慢揉捏着,目光也随着手上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我想看你跳舞。” “看我跳舞?”梁忆瑾有些诧异。 彦卿挑眉:“你不会吗?” “不是不会,是太会了,”梁忆瑾目光灼灼地跟彦卿确认, “那殿下可不许反悔啊。” 这语气,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彦卿笑笑:“就想要这个,不反悔。” * 殷曼易在府里眼巴巴地等着,她原本还想着殷俭荣或许能说动彦卿来把自己接回去,结果殷俭荣黑着一脸回来,开口说话就跟打雷似的。 “看什么?我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靖王说了让你在府里好好思过。” “思过?”殷曼易着了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殷俭荣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昨天往回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什么时候回去啊?” “女儿太害怕了,”殷曼易说着又要哭,“一到夜里窗外就有哭声,好几天了,睡都睡不安宁,”她指着桂媱,“桂媱也听见了,父亲若是不信可以问她。” 桂媱连连点头,“郡主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是有哭声,出门去看什么都没有,可门一关那哭声就来。” 殷俭荣心道,这渝西翁主还真不是个好对付,就是十个殷曼易这脑瓜子也比不上啊。 他挑起眼皮,森森地望着殷曼易,语气微怒:“你若想回靖王府我我也不是没法子,只是这一回得听我的,你若不听我的,再闹出什么事来,可别怪我不给你收拾烂摊子啊。” “女儿听父亲的。” 殷曼易学乖了,昨天安国侯夫人跟她细细捋顺了前因后果,她嘴上虽是不愿承认,心里也清楚自己是被梁忆瑾摆了一道,只可惜所有出格的事都是她做的,现在她认错道歉,还四处碰壁,她只怪自己一时气盛,被梁忆瑾牵着鼻子走了。 “听我的就好,”殷俭荣沉声道:“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家里思过,磨磨你的性子,剩下的事情就jiāo给为父我吧。” 殷曼易虽不知殷俭荣打的是什么思量,不过眼下先回到靖王府才是正事,她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 彦卿的生辰正在太后的丧期,他也正好以此为由,免了往来恭贺的烦扰。虽是没有大肆操办,但这贺礼可是提前好几天就陆陆续续送进了靖王府,比往年都热闹。 司振翻弄礼品盒子,嗤笑:“这些人真是比狗还灵,知道王爷您要接管禁军了,往年连个面都不露的贵人们也上赶着来送贺礼了。” 司振刻薄说的话也真够难听的。 彦卿在低头写字,随口道:“谁说我要接管禁军?” “除了王爷还能有谁啊?”司振不解,狐疑道:“王爷您不会还想要,想要,”他想不起那个词怎么说来了,打了两个结巴。 “韬光养晦,”彦卿无声一哂,“你多看点书吧。” “对对对,就是韬光养晦,”司振挠挠头,韩寒笑道,“反正奴才也不是偏心,这朝廷里放眼望去,没谁能比得上王爷您了。” “打住打住。”彦卿摆手。 正好芊儿来回话,司振看到芊儿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彦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俩人,心想,若是成了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芊儿行了礼,低着头道:“殿下,王妃说您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司振嘴快,逗着芊儿玩:“那我们王爷若是有要紧的事呢” “啊?”芊儿懵怔地看向彦卿,“那,王爷先忙,奴婢回去跟王妃说一声。” “没什么要紧事,”彦卿放下手里的笔,“你回去跟王妃说,等我把司振的嘴缝上就过来。” 芊儿瞪了司振一眼,抿唇笑道:“多谢王爷。” 司振尴尬地挠挠地眉心,悻悻地看向彦卿。 彦卿抬手指了指芊儿的背影,用唇语问他:“你看上人家了?” 司振绷着脸非常快速地点了点头。 “啧,”彦卿嫌弃地摇摇头,“那你这样可不行啊。” “那怎么样才行啊?”司振眯起小眼睛,满脸期待。 彦卿做了个手势,“把嘴缝起来。” “别啊王爷,”司振跟在彦卿身后,好言好语求着他:“原本没想这么快跟殿下开口,那今儿殿下既然知道了,您就帮着奴婢问问王妃的意思呗。” “问王妃也没用啊,”彦卿道,“你得问人家芊儿的意思,我府上可不能出qiáng买qiáng卖的事儿啊。” 话说完,彦卿有点心虚,梁忆瑾这算不算,qiáng买qiáng卖呢。 说话间到了岁合堂门口,司振停了脚步,他远远地瞧了一眼,屋子里的光亮跟平日里似乎不大一样。 彦卿快步走到门口,一掀堂帘,屋子正当间多了一件泼墨山水画的屏风,屏风后人影浮动。 他靠着门,指腹轻抹嘴角,笑了。 水袖从屏风后甩出,婀娜的身姿仰面下俯,映在屏风上,宛若花开。 虽无乐音相伴,但这样曼妙的舞姿已是至极至美,再添些什么总有画蛇添足的嫌疑。 梁忆瑾衣袖遮面从屏风后蹁跹而出,腰带上坠着铃铛,随头上的海棠步摇一起,随着舞步叮咛作响。 彦卿轻呼一口气,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 梁忆瑾以脚尖触地,身段柔软如柳如花,轻盈如燕,长长的衣袖扬起至彦卿的面上又收回,带着阵阵幽香,着撩拨着他的心弦。 她一身霓裳,如梨花,如白雪,如璀璨星河。 彦卿自认不是没见过世面,却仍是叹为观止。 梁忆瑾甩动着衣袖至彦卿面前,突然停了下来,朝他扬了扬下巴。 “什么?”彦卿似从梦中惊醒,声音都哑了。 “伸手。” 彦卿茫茫地将手伸出,只见梁忆瑾轻轻一跳,足尖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彦卿吓了一跳,生怕她掉下来,人家却自如得很,又是轻轻一跃,换了只脚踩在了彦卿手心。 原来真有人能做掌上舞。 下一刻,梁忆瑾便从彦卿的手心跳下,缠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软软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好看吗?” 她双颊绯红,眼中流光溢彩,这个样子,不管说句什么话对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蛊惑。 “好看,太好看。” 彦卿抱着梁忆瑾,有些后悔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太后守孝三个月的,gān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闹着要看她跳舞呢,自找苦吃。 彦卿不知道的是,为梁忆瑾舞姿所折服的并不是他一个。 窗外,彦诩静静地站着,他知道彦卿习惯在生辰那日去看温妃娘娘,所以打算提早一日来为他庆贺,随便商量商量禁军统的事。 靖王府他也是熟门熟路的,从前都在是前院候着等人来传话,但听司振说彦卿在岁合堂,他便鬼使神差地自己过来了,谁知让他撞上了这么美轮美奂的一幕。 隔着窗虽看不大真切,却已经够了,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个掌上舞就是梁忆瑾踮着脚在彦卿手里蹦跶了两下…… 但是就是美!! 特别美!! 我梁姐怎么都美!! 爱你们3274遍~~ 我今天卡文了,写的炒jī慢,不过有个剧情捋顺了,明天就快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痒痒鼠、小麦、珍珠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lifaf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往事 看到梁忆瑾跳舞的那一刻,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袭击了彦诩,好像有人握着一把刀扎在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脑中飞速地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陌生又熟悉。 当他想要努力去捕捉去看清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时,尖锐的刺痛感让他不由地踉跄着退了两步。 彦诩背抵梁柱,仰起头,憋闷的窒息感让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吸气,后背霎时冷汗涔涔。 他摁着眉心,缓了缓,又抬眼看向透出柔和烛光的窗户, 低声浅语传来,凄冷的夜色都被染上了一层暖意。 原来的靖王府的夜是这样的。 比起来, 太子府就像是人间炼狱, 无论黑天白昼,都是冷冰冰的。 彦诩步履迟缓慢慢往回走, 迎面碰上司振,他摆摆手,声音低沉:“就不打扰靖王和王妃了, 我改日再来。” 司振看看彦诩, 又看看内院, 没发觉有什么异常,但彦诩的神色明明是变了的。 屋里,彦卿还抱着梁忆瑾,靠着隔扇站着, 梁忆瑾的腿盘在他的腰上,低头与他对视。 “你刚才跳到我手上我还怕你摔了呢,”彦卿托着梁忆瑾,掂了掂,笑着:“都说赵飞燕身段轻盈能做掌上舞,本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大概彦卿的浓烈的目光太过虔诚,梁忆瑾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妾身这算不得掌上舞,仗着身量轻,又练过水上漂,别说是手了,就是jī蛋也不会碎。” “这么厉害啊。” 彦卿拖着音调,跟哄着孩子闹似的,其实这个时候说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他抱着她往内室去,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 “抱了这么一会儿了,殿下不累吗?”梁忆瑾作势想往下跳,被人箍得紧紧的,哪里动得了。 “着急跑什么,怕我吃了你?” 彦卿很少笑得这么吊儿郎当,“我在孝期,你放心,不动你。” 他抱着梁忆瑾坐下,又是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姿势,把着她的小腿,来回摩挲着。 梁忆瑾因为跳了舞,鼻尖上还挂着汗珠子,彦卿抬手给她抹了,惹得梁忆瑾又含羞带怯地垂下了眼。 彦卿笑:“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殿下……”梁忆瑾微微挪了挪身子,想要避开抵着她的火热,“您……” “所以你别动,”彦卿稳住她的腰,眉头微蹙:“一会儿我忍不住犯起混来,也不是没可能。” 梁忆瑾乖乖不动了。 彦卿缓缓地吐了口气,让身体稍稍冷静下来。 “殿下明日要带我去见温妃娘娘?”梁忆瑾找着话说,转移他的注意力,“温妃娘娘是不住在宫里吗?” “嗯,”彦卿沉下眼皮,“我出生后没多久我母妃就搬出宫了,她,”彦卿手指划拉了一下,“她脸上受伤了,很严重。” “这样啊,”梁忆瑾的表情淡下来,“不过可以想象温妃娘娘一定是个绝色美人,因为殿下长得好看。” 彦卿慢慢的舔了舔嘴角,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声音更低沉:“我母妃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殿宇里走水,火势很大,烧断的横梁砸了下来……” 他顿了顿,像是把有些话咽下下去,言简意赅道:“之后我母妃就搬出宫了。” 梁忆瑾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问:“然后殿下就被太后带在身边抚养了?” “是。”彦卿点头,“我捡回来一条命,代价就是我母妃被毁掉了绝色容颜,再也无法承宠。我不记得我母妃没受伤时候的样子,不过后来有人说,柳妃娘娘长得很像她。” “柳妃娘娘?”梁忆瑾努力回忆,“好像没见过?”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柳妃娘娘就是我十二弟彦稷的生母。彦稷十岁那年,他跟柳妃娘娘乘坐的船出了意外,两人都葬身扬州了。” “彦稷?”梁忆瑾很敏锐,“怎么写?” 彦卿似被人窥探到了秘密,微微别开目光,“社稷的稷。” 江山社稷都放在名字里了,看来皇上的确是喜欢这个儿子呀。 一下子把这些话全说出来,没有彦卿预想中的难受,反而像是把压在心中很多年的巨石推开了,清朗了不少。 “跟你说这么多,”彦卿握住梁忆瑾的手,温然嘱咐:“是想你明天见了我母妃,不要太惊讶。” “知道了,”梁忆瑾温顺地点头。 彦卿抚着她的脸蛋揉了揉,蓦然笑了。 * 彦诩回到太子府的时候,见魏琬琬房中的灯还亮着,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魏琬琬挺着肚子对着面前烛台发呆,也没叫人伺候,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她自从有了孩子,就总是怕热,冬日里连地龙也没叫烧,只拢着一只炭盆。 她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肚子隆起,人却比之前更瘦了,让人不禁替她担心,那么细的腰肢能不能受得住那如箩的肚子。 彦诩轻咳一声,淡声问 :“还不睡?” 魏琬琬的目光仍凝视在微微晃动的烛火上,声音轻飘飘的,“午后睡多了,睡不着。” 彦诩略显疲惫地在她对面坐下,眼睛无神,也不想说话。 两人默然相对半晌,这屋子实在有些冷,彦诩搓了搓手起身,垂眼看向魏琬琬,“早些睡吧。” 魏琬琬像没有听到一样,拔掉头上的金钗,凝神挑弄着灯芯子。 缓步走到门口,彦诩又回过头来,“我才从小七那里回来,他跟王妃琴瑟相和看得我也替他高兴。小七是真的长大了。” 长不大的人才会整日纠结于那些没影的过去。 魏琬琬淡淡一笑,“挺好,你们都长大了。” 只有我,永远长不大了。 彦诩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默然出去了。 这些年他从来都是独宿,房事之后,不管是谁一律送走。 他这一生孤独到连枕边人都不敢有,生怕自己哪句梦话就说出了心里话,而那些害怕别人知道的心里话究竟是什么,彦诩自己也不清楚。 入睡没多久,他又做了那个噩梦,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已经满头是汗,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好像要跳出来。 大概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他反反复复掉入一个混沌的噩梦中,醒来后总是不记得梦见过什么,但梦中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是刻骨铭心。 彦诩下chuáng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外头又是大雪弥漫,悄悄的就白了整个世界。 他披上大氅,推开窗户,任凭风雪灌入,chuī打在脸上。 莫名其妙地,他又想起梁忆瑾了。 从她跳舞想到她弹琵琶,再想到堆秀山那一日她浑身是血倒在彦卿怀里把他们兄弟俩之间的猜忌扼杀在了摇篮里。从前模糊的画面陡然间清晰得让人无法直视,他好像是突然之间终于意识到这位带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的渝西翁主,的的确确有那么点不平凡。 杯中的水凉了,彦诩把水慢慢泼到窗台上的积雪中,厚厚的一层白雪融出一个dòng来,雪水淅淅沥沥地落下窗台。 他掩上窗户,重新躺下。 二十七年了,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渴望:午夜梦醒,能有个人同他说说话。 * 雪天难行,彦卿和梁忆瑾天不亮就出发了。 知道梁忆瑾怕冷,彦卿特意让人在马车里提前烧好炭盆,外头折胶堕指,车内却是chūn光融融。 梁忆瑾将大氅接下来斜搭在身上,懒懒地倚靠在彦卿肩头。 彦卿偏头问她:“躺在我腿上再睡一会儿?” 梁忆瑾当然乐意,不用再请第二次,顺势往下一滑,头埋在彦卿的前腹,胳膊圈着他的腰,像只软软的小猫掉进了怀里。 彦卿低头拨弄着她细细软软的额发,见她睫毛微微抖动,笑问:“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在想,”梁忆瑾的声音带了点慵懒,“第一次跟王爷同乘马车的情景。” “第一次怎么了?” “妾身打了个盹,撞到王爷了,王爷就很凶的黑着脸。” 梁忆瑾眨巴着眼睛,自下而上望着彦卿,更显得委屈巴巴。 彦卿低着头,指腹轻揉她的唇角,叹了口气,“小没良心的,真是狗咬吕dòng宾。要不是我接着你,你就栽下去了,牙都要摔没了。” 梁忆瑾哼咛一声勾起唇角,声音又软又甜:“反正王爷那个时候成日里冷着脸 ,好凶。” 彦卿最受不了她软软糯糯的样子,闭了闭眼睛,无奈道:“说的跟你真的怕过我啊?” “当然怕,”梁忆瑾坐起来,嘟着小嘴,很是记仇,“殿下还记不记得,大婚那日,妾身不敢进正殿,您使劲儿拽了妾身一下,妾身差点摔了。” 彦卿笑得无奈,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在:“你明明是摔我怀里了。” “那也吓了妾身一跳,”梁忆瑾耸耸鼻尖,委屈极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是惊弓之鸟嘛。” 反正她怎么说怎么有理。 姑娘眉眼都是戏,五分委屈,三分娇软,再加两分的风情万种,磨得人是又爱又恨。 彦卿抬了抬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缓缓道:“那你现在是不怕我了,在这儿跟我一点点翻旧账?” “现在也怕,”梁忆瑾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壮着胆子跟殿下说这些的。” 偏偏她说话的时候还配合着眼神的闪躲,让人不信都不行。 “梁忆瑾的啊,”彦卿抬手弹了一下他脑门,哭笑不得:“你这说谎话的本事赶明儿可得好好教教我。” 梁忆瑾笑嘻嘻地伏在彦卿肩头,这么一闹,困意也没了。 外头天蒙蒙亮,因着下了一夜的雪,格外安静。 梁忆瑾正说要拿块点心出来吃,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停了。 司振挑开帷幔,探了个脑袋进来,“王爷,皇上的銮驾在前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周状态不好,今天把细纲重新捋了一遍,从明天开始每天双更 flag立这儿了,做不到的话,就还是送口红吧~~嘻嘻嘻 每章的红包都会发的,就是我最近更新都太晚,来不及了,明天一并补~~ 宝贝儿们给我的留言每条我都看啦,没办法一一回复,看到评论都很开心啦~~ 爱你萌哦,晚个安~~ 从明天开始尽量把更新时间固定下来,不让你们熬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易只烊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人间 听了司振的话, 彦卿愣了愣,皇上身边大内监高庆细细的嗓音在这时传来,“靖王殿下,皇上请您移步。皇上还说外头冷,就不叫王妃再折腾了。” 彦卿了然,他摁着梁忆瑾的手,对司振jiāo代,“你跟着王妃走,到了静安寺,先去斋房候着。” “奴才明白。” 彦卿无意识拍了拍梁忆瑾的手背, 面色有些拘谨,看得出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两年皇上不插手政务, 彦卿也闲散, 两个人几乎碰不上面,猛地一下被“半路打劫”, 彦卿还真是有些紧张,请过安后,坐在皇上对面, 满脸的不自在。 皇上斜靠在软枕上, 气色不佳, 声音也低低的:“去看你母妃?” “是。” “一起吧,朕也去看看她,”皇上垂着眼皮,嗓音里带了点淡淡的惆怅:“算起来, 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你母妃了。” “二十——”彦卿低着头,“二十二年了吧 。” “你都二十二了?”皇上眯着眼瞧过来,“日子不经过啊,你请旨去雍州的时候才十来岁。” 彦卿抿直了唇角,没接话。 皇上挪了挪身体,半仰着头感慨了一声,忽地又问:“你府里怎么样啊?” “嗯?”彦卿抬头,有些茫然:“还好。 ” 皇上双手jiāo握,唇角欲笑未笑,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殷曼易跟你的王妃两个,相处得还好?” “哦,您说这个啊。”彦卿笑了,俩人之间紧巴巴的气氛也缓和不少。 他摸了摸鼻尖,不知怎么就带了骄傲道,“暂时还好。” 皇上笑笑:“你那个王妃是个聪明人,倒也不用你多操心。不过你府里现在才两个人,等再多几个,你就知道这女人啊,一个就够了,再好看的皮囊也抵不住勾心斗角带来的厌倦。” “不会再多了,”彦卿说得很自然,“要不是皇祖母临终嘱托,殷曼易这一个儿臣都不想让她多。” “你能这么想,”皇上指了指彦卿,“少遭不少罪。” 时隔多年,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平和得让彦卿意外,不像君臣,甚至也不像父子,就是两个男人。老男人千帆阅尽,淡淡地对后来者道一句:人间不值得。 闲扯了几句家常,终于切入到正题。 皇上敛了笑意,正色道:“禁军改制的方案是你提出来的?” “是。” 其实彦卿没想到皇上会跟他说这件事,毕竟这几年朝政都一股脑jiāo给了太子,再大的事皇上也稳如泰山,不闻不问,说句难听的,就跟退了位没什么区别。 皇上回想着彦卿的方案:“三十万的禁军只留一万人在京,剩下的全部分进各屯兵营,留守京城的这一万人,还要分成三份,京兆尹一拨,巡防营一拨,真正留守皇宫的禁军就剩三千人了?” 彦卿看着皇上,声线清朗:“太平盛世,京城中也的确不用屯重兵。” “太平盛世,”皇上一字一句缓缓重复了一遍,坐直身体,双手撑在膝头,视线bī迫过来,“那你呢,接着做你的富贵闲人?” 彦卿沉默了一瞬,道:“如果父皇有什么差事要jiāo给儿臣,儿臣也自当尽心竭力。” “比如说,”皇上淡淡一笑,唇齿间玩笑似地漏出几个字:“把大楚江山jiāo给你呢?” 彦卿眸色一深,眉心顿时拧在一起,眼中全是不解和诧异。 皇上看着彦卿,张了张嘴,沧桑的嗓音像裹着砂砾的风,碾磨着彦卿的耳膜:“柳妃娘娘跟彦稷是怎么出事的,你知道了吧?” 彦卿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你这些年一直避让着他,是不是也是怕他对你动手啊?” “我不怕,”彦卿道,“但是我不想。” “你知道彦诩这两年都gān了些什么吗?” 皇上的声音很平静,“他是我儿子,但他的罪孽真的是罄竹难书。要不是因为你母妃,这最后一点颜面我也不想留给他了。” 深陷朝局之中,狠毒不能算错,彦卿知道能让他父皇这么生气的,还是柳妃娘娘和彦稷的事。 只是他不明白,这件事当年查的清清楚楚,怎么突然就翻了案,还扯到彦诩头上了呢? “你这么优柔寡断,”皇上垂眸正视彦卿,语调清冷:“就是因为当年他跳进太液池救过你的命?” “那父皇希望我怎么样?”彦卿苦笑,“为臣之道,父皇jiāo给我的就是这些啊。” 是啊,身为臣子,彦卿的所作所为挑不出错来。 世事荒唐,有些人你希望他能安分些,想要的少一些,纯良一些。 可有些人,你怒其不争,偏希望他要的多一些,他能坏一些。 其实,彦卿也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单纯。 解散禁军,京城无兵,彦诩就是有什么打算,没有兵符他到底也只是个傀儡。 彦卿表面上帮着彦诩除掉了魏隶丞,但事实上他做的更多。 皇上伸手在背后摸索了半天,拿出一道圣旨抛给了彦卿,“你打开看看。” 卷轴滚开,是关于重组羽林军的旨意—— 原本的三十万禁军,抽调五万组成羽林军,五万组成期门军,十万划拨陈河大营,十万划拨雍州驻军。 羽林和期门的两位统领都是原先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但这俩人都是跟彦卿从雍州回来的,而陈河大营的统帅是皇上最小的弟弟,裕亲王,也是皇上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了。 而裕亲王看重彦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魏家人一直有意将陈河大营空置,背地里做了不少手脚,现在的陈河大营基本上就是陪着皇上游猎玩闹了,突然多十万人,对于京中的朝局而言,几乎是震天动地了。 至于雍州驻军,那原本就是彦卿的地盘。 皇上这一次的部署,生生把三十万的军力用不同的方式jiāo到了彦卿手中。 “这……”彦卿抬头,“禁军改制的事内阁不是还在商议吗?” 皇上又斜斜地靠了回去,右手按在腹部下方,声音有些哑:“不用他们议了,等你从静安寺回去,这旨意就已经颁下去了。” “父皇,”彦卿瞳仁猛地一缩,紧着嗓音道:“您是不是病了?” 皇上不动声色地将摁在腹部的手拿开,淡淡道:“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再病中即愁中,病也正常。” 彦卿握着圣旨的手脱力般垂下,他明白了。 时隔二十年,皇上突然来静安寺看望温妃,又在多日不理朝政之后,大刀阔斧地把兵权jiāo到了彦卿手中,这是在做最后的打算了。 * 梁忆瑾抄了小路先上山,提前到了静安寺,很意外地在山寺门口看到了彦诩。 彦诩穿着一身素袍,只带着一个随从,闲散地坐在大石上,看见梁忆瑾的时候,微微挑了挑眉梢:“怎么是王妃独自前来,小七呢?” 梁忆瑾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含糊道:“王爷在后头。” 彦诩站起来,笑笑:“他也真放心留王妃一人走山路。” “有司振跟着,无碍。” 梁忆瑾不想跟彦诩多话说,便道:“王爷让妾身去斋房等他,妾身先告退了。 ” “王妃留步,”彦诩喊住她,两步追过来,“王妃是头一回来静安寺吧?我带着王妃转转。” 话说完,彦诩就自顾自地往前走,边走边问:“王妃信佛吗?” 梁忆瑾咬着后槽牙,尽量避免直视彦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冷声道:“信,妾身信因果报应。” 梁忆瑾说得虔诚,彦诩却是无所谓地一笑,转首问她:“到底什么是因果报应啊?” 梁忆瑾心里骂了句很难听的脏话,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恶有恶报。” “王妃没说善有善报?”彦诩颇为惊讶。 “行善未必有报,”梁忆瑾抬眸直视彦诩,“但行恶一定会遭报应的。” “是吗?”彦诩抿唇淡笑,点头赞同:“那很好啊。” 梁忆瑾挪开视线,再多看他一眼,她都怕自己忍不住伸手掐死他。 “问王妃一个问题,不是是否唐突,”彦诩站定,目光探究,“王妃曾拒绝和亲,后来为什么又答应了?” 梁忆瑾勾了勾嘴唇,冷淡道:“番邦属国,由不得自己。” 彦诩低头,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倒也算yīn差阳错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是,”梁忆瑾没否认:“多亏王爷是个好人。” 彦诩收敛笑意:“那就好。” 顿了顿,小声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小七忙什么呢?”彦诩朝山路上望了一眼,空dàngdàng。 他本是随口一问,梁忆瑾跟司振竟然都有些紧张。 梁忆瑾垂眸:“王爷在忙什么,妾身不知道。” “王妃不用紧张,”彦诩笑笑,“我是没话找话而已。” 梁忆瑾的拘谨,或者说她的敌意,彦诩都看出来了,但这种敌意让彦诩反而觉得更刺激。 此刻山下,彦卿扶着皇上从马车上下来,通往静安寺有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只能靠人行。大内监高庆已经让人备好的轿撵,但皇上执意要要走上去。 两人在前头走着,轿撵在后头跟着,走走停停,很慢。 皇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看着依旧遥不可及的寺门,叹了口气:“朕真的是老了啊。” 想当年他曾驰骋疆场,手握□□,不可一世。 皇上的目光悠远绵长,微微喘息:“朕继位之后头一次来静安寺,就带着你母妃,没带皇后,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可能就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临时被人提溜去吃饭,二更比较晚,但是一定会有!!我寻思不能第一天就送口红吧,起码坚持两天~~~ 论皇上和李诞的前世今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点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认输【二更】 等彦卿跟皇上到的时候, 彦诩已经走了。 他这一趟来得不尴不尬,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昨天半夜从噩梦中被惊醒后,他就无路如何再睡不着了,不知怎么就想着跑来了静安寺,还就正巧碰到了梁忆瑾。 不咸不淡的聊了两句,眼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冷淡,就差开口赶人了,彦诩突然自己很可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他与梁忆瑾告了别,匆匆离去。为了避开彦卿, 还专程挑了路不好走的后山,做贼一样。 等彦诩走了, 司振才小声问:“王妃有没有觉得太子今儿不大对劲儿?” 梁忆瑾转头看过来, 司振才发现她的表情比自己预想得更凝重,忙又改口道:“兴许就是想要恭贺王爷生辰, 其实昨晚太子就来府上了,但人走到了岁合堂门口,不知怎么又没进去。” “太子昨晚来过了?”梁忆瑾眉心一跳, “什么时辰来的?” “就在王妃您让芊儿请了王爷过去之后不久。” “不久……岁合堂门口……”梁忆瑾微微闭上眼睛, 想把这些信息串起来, 努力半天,仍是无果,心中暗暗有些不安。 不过没容得她细想,就被人给叫住了。 “王妃, ”来人无师自通,双手合十上前行礼,“温妃娘娘想要见您一面。” 梁忆瑾怔了怔:“温妃娘娘知道我来了?” 司振赶忙介绍道:“这是伺候温妃娘娘多年的chūn和姑姑,”又问chūn和:“王爷还没到,是否要等王爷一起。” chūn和笑着摇头,不再言语,看样子是个话少的人。 梁忆瑾一路跟着chūn和七拐八绕地到了静安寺东北角的一间庑房,谁又想到这样简陋的房屋中竟然住着当朝太子的亲生母亲。 “王妃请进吧。”chūn和做了手势,没打算跟进来。 梁忆瑾朝她微微点头,轻轻推开门了木门。 屋里檀香的气味很重,没有生火盆,有些yīn冷,布置得很简单,桌椅板凳都是粗木的,收拾得却很清慡gān净。 听见声响,有人从明窗下抬头看过来。 温妃娘娘是带发修行,衣着普通,只用一只粗粗的檀木发钗挽了头发,手腕上缠着檀木十八子串。 人很素净,半张脸的皮肉都是狰狞的伤疤,却难掩姿态的优雅和端庄。 “给温妃娘娘请安。” 初次见面,梁忆瑾本欲叩头行大礼,却被温妃轻轻握住了手腕给拦住了。 温妃细细打量着梁忆瑾,笑得很温和,“小七的眼光果然刁钻,我还在想他会带个什么的姑娘来见我,果然是个绝色佳人。” “温妃娘娘过奖了,”梁忆瑾低垂着眼皮,乖巧温顺。 “才不是过奖,我从来不说客套话。” 虽然已年逾五十,温妃说话的神情中仍带着少女的娇嗔。 她拉着梁忆瑾坐下,将翻看了一半的佛经合起来,放置在一旁,亲手斟了一杯茶过来,笑道:“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这是我用雪水煮的六月霜,冬日喝来能防伤寒时疫。” 梁忆瑾双手捧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茶香清淡,后味中略带了一些苦涩。 “你们一早赶路,肯定也没用早饭吧,我备了些点心,”温妃打开桌上的食盒,朝梁忆瑾的方向推了推,“你先吃,剩下的给小七带上。 ” “嗯,”梁忆瑾突然想起来,赶忙解释:“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了皇上,王爷被皇上叫走了。 ” “我猜到了,”温妃点点头,凑到梁忆瑾身边,好像两人之间真有什么秘密似的压低声音,“所以啊,我偷偷见了你,就不打算见他们爷俩了。” “啊?”梁忆瑾刚咬了一口点心,差点噎住,“不见了吗?” “没什么好见的,”温妃一颗颗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低声道:“这里是清修之地,原本就不该尘缘不净的,只是我这心里头也的确有放不下的念想,今儿见了你,了却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这一生也难了了,就不qiáng求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提过一句,不着痕迹。 温妃身上带着多年礼佛之后余留的寡淡,说话时也总是轻声细语的,但看得出她性格gān脆,不愿拖泥带水。 二十年的苦修,她对待世事的态度已经不是清心寡欲能形容的了。 梁忆瑾有些呆愣地看着温妃,这个不再貌美的女人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企及的魅力所在,那种恬静和从容,是沧桑岁月磋磨之后赐予的礼物,是蚌壳吞下所有的痛苦后凝炼成的珍珠。 这样的女人,皮囊长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妃抬手拂去梁忆瑾沾在唇边的点心苏渣,神色温柔,“我这个小儿子,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梁忆瑾摇摇头,“王爷待我很好的。” “他很小我就不在他身边了,”温妃端起茶杯,目光似乎也被蒸腾的热气打湿了,“不过太后把他教的很好,我很欣慰。我这个做娘的也是偏心,看他哪里都好,只有一样,就是这年他来看我,总是孤零零的。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我就一直盼着什么时候呢,能有人陪他一起来。” 。"还好啊,盼来了一个大美人,。"温妃抬头,笑悠悠地望着梁忆瑾,“小丫头,我一看就知道你能降得住他。” “唔?”梁忆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来讲,很少有人会当着儿媳妇的面说这句话吧,至少不该是这么兴高采烈地讲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梁忆瑾的困惑,温妃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道:“丫头啊,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被降服也没什么不好的,早晚都是要认输,不如一早就认输。”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盘旋在梁忆瑾脑的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直到温妃送她出来,她站在雪后初霁的天地间,失神地看着阳光穿过层层阻碍照耀在消融的雪水上,她还在想着这句话。 听到脚步声,梁忆瑾抬头,只有彦卿一人。 她踮起脚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没来?” 彦卿高大的身影遮蔽出一个小小的yīn影,他低下头,视线与她平齐,解释道:“他说我母妃是不会见她的,到了门口,就回去了。” 皇上气喘吁吁的爬过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朝圣一般,最后却对彦卿道:“你去吧,朕回了。你母妃是不会也不愿见朕的。” 他弓着背,在高庆的搀扶下走得很慢,一点点覆盖掉自己来时的脚印。 隔着二十年的陌生的距离,所有的缅怀和纪念都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点不散的执念,无须去惊扰旁人了。 * 回程的马车上,梁忆瑾发现彦卿有些心不在焉,她叽叽喳喳地跟他夸了半天温妃娘娘,他不过淡淡的一句,哦,是吗? 梁忆瑾停了下来,关切道:“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彦卿目光直直地盯着前头,完全是陷入沉思中的状态,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突然翻出来呢?” 梁忆瑾握着绢子的手蓦地攥了攥,小声试探:“突然翻出来什么?” 彦卿转头看她,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没什么。” 梁忆瑾挽住他的胳膊,靠过去,“王爷魂不守舍的,有心事。” 彦卿抬手搓了搓脸,把刚才那点没能消化的情绪遮掩过去,低声道:“我就是困了。” “刚才忘了跟王爷说了,”梁忆瑾有意无意道,“太子也来了,跟妾身说了两句话就从后山下去了。听司振说太子昨晚也来过府里了,没露面又走了。” “嗯,司振跟我说了,”彦卿往后靠了靠,想起皇上给他看的那道圣旨,缓缓道:“可能是为了禁军改制的事吧。” “哦。” 梁忆瑾点点头,言及此,涉及到前朝政务,她就不便再贸然打听了。 注意道她的乖巧和分寸,彦卿勾了勾唇角,态度和缓了许多:“我母妃一定很喜欢你。” “那妾身倒是没把握,不过,”梁忆瑾弯起唇角,“妾身是真的很喜欢温妃娘娘,希望以后到了这样的年纪,也能和温妃娘娘一样恬淡,从容。” 梁忆瑾这么真心诚意夸人的时候不多,特别是夸一个女人。 彦卿随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淡笑:“恬淡、从容?不大适合你吧。” “那什么适合?”梁忆瑾很认真地跟他讨论。 “你应该是到了六十岁,”彦卿眯了眯眼睛,好像真能看到那副场景似的,“到了六十岁,也满嘴瞎话,把周围的人哄骗得一愣一愣的。” 就不该有期待,就不该对这个人嘴里说出的话有期待! 梁忆瑾在心里骂自己不不长记性。 看到刚才还满眼星光的姑娘顿时蔫了下去,彦卿笑了笑,伸出指尖拨弄着她微微噘起唇瓣,低声哄着:“怎么还不高兴了,你想想那个时候我都是个老头了还被你骗,多过瘾啊。” “只不过,”他唇角的笑意更深,说出的话梁忆瑾却听不明白了—— “希望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我还挺想活到那个时候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昨天的二更哈~~今天会有哒~~~ 自问到底是谁给我勇气??? 第44章 亲吻 禁军改制的诏令如同巨石沉潭,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不少人。 反应最大的当属皇后了,急急地把彦诩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现在知道什么叫螳螂扑蝉huáng雀在后了吧,没了魏隶丞,你以为自己如意了?结果呢,禁军三十万的人马悉数落入靖王的手中了,彦诩,你这个弟弟可比你想的要能gān多了吧。” “现在好了,你这个太子除了有个储君的虚名,还有什么呀?” “彦诩, 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皇后娘娘说完了吗?”彦诩挑起眼皮,眼底的yīn鸷让皇后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接到了旨意, 彦诩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但他很清楚整个事情的关键并不是彦卿,因为这道旨意是皇上越过内阁, 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颁布的。 见彦诩这般,皇后也收敛了些,以商量的语气问:“那眼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的余地?”彦诩嘲讽似的一笑, “皇后娘娘是要抗旨吗?” 皇后稍稍往前探了探身体, 压低声音道:“彦诩, 你这个时候可不能妇人之仁啊。” 彦诩挑眉,冷然笑问:“杀了他?” “怎么,”皇后上下打量着彦诩,森森道:“魏隶丞一条腿没了, 这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一命抵一命,也不是本宫先动的手。” 彦诩皱了皱眉头,“这些年,除了动手杀人,”他凛然提高声调:“皇后娘娘就真的没有一丁点长进吗?” “放肆!”皇按用力在案几上拍了一掌,起身走到窗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禁军三十万人送到小七手里的是我父皇!你就是杀了彦卿,还会有别人的,皇后娘娘能把这世间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杀了吗?皇后娘娘能杀了皇上吗?!” “你……”皇后吓了一跳,用力摆了摆手把伺候的丫鬟们赶了出去。 彦诩眸色森冷,“父皇已经许久不理政务了,突然出手,皇后娘娘都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皇后愣了愣,“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彦诩骤然起身,不耐烦道:“如果皇后娘娘没什么话要说了,儿臣还有正事要办,告退了。” 皇后望着彦诩的背影,举起的手又颓丧地放下。 这些年,魏家虽然跟彦诩貌合神离,但在许多事情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皇上真的起了废太子的心,那魏家几十年的经营也落空了。 *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彦卿跟彦诩都没有碰面,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做一件事。 柳妃和十二皇子彦稷沉船的事故,之前被认定是意外,彦诩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但皇上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他不得不疑心是这件事败露了。 彦卿也派了卞牙去查,很明显,重翻旧账是冲着彦诩来的。这些年除了殷家背地里做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还没有人对彦诩下过手。这次一击打中七寸,对方出手又狠又稳,不像是殷俭荣所为。 彦诩竟然还有躲在暗处的敌人,很qiáng劲的敌人,会是谁呢。 倒chūn寒过去,气候慢慢转暖,换掉了沉重的棉衣,人也显得松泛了许多。 一连好几天,梁忆瑾都是用了早饭就出门,把上京城里有名的园子逛了个遍,晚上又愁眉苦脸地说腿疼。 杜嬷嬷用藏红花煮了水,特意用了能没过小腿肚子的木桶端进来,里头还七七八八地加了好些别的药材,都是消淤去痛解乏的,不一会儿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药香。 彦卿皱了皱眉头,淡声:“娇气。” 梁忆瑾捏着腿肚子,抬头看他,露出一脸以德报怨的甜笑,“殿下要不先去书房,等一会儿药味散了再回来?” 杏huáng色裙摆堆在膝盖上,她的脚有意无意水里搅弄着,偶尔有一两滴深红色的水珠落在她白皙的腿上,平白耀眼得很。 彦卿看了一眼她的腿,喉尖滚了滚,他收回视线,gān巴巴道: “这时节也没什么花看,你整天往外头瞎跑什么?” “有啊,”梁忆瑾脆生生道,“杏花跟梨花都开了,妾身昨天还吃了新做的鲜花饼呢,”她吸了一下鼻子,意犹未尽,“那个热气腾腾的香味,可真甜。” “你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啊,”彦卿睨她一眼,“也不问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他走到梁忆瑾身边,没坐,垂眸看着她两只小脚在水里扑腾出花来。 “可以问吗?”梁忆瑾偏着脑袋,仰起头,笑得更甜:“那殿下在忙什么呀?” 彦卿一顿,才发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摸着鼻尖笑了笑,“算了,我收回我的话,你也收回你的问题。” 梁忆瑾抿抿嘴唇,懊恼地低下头,拿起gān巾裹住右脚,慢慢揉捏着。 芊儿在廊下捣花汁子,见梁忆瑾这边洗好了,便把捣好的花汁子盛在小玉碗中端起来,梁忆瑾看了一眼,道:“够了,你把笔刷拿来给我,我自己涂。你快把这木桶里的水拿去倒了。 ” 芊儿脚不沾地,很利索,把gān净的小笔刷放在chuáng沿上,端了木桶下去。 梁忆瑾看着自己的脚尖,蜷曲的眼睫微动,低声道:“虽然妾身的腿还是疼,但为着殿下不喜欢那水的气味,妾身就不泡了。” 彦卿开始不认账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那水的气味。” 他握住梁忆瑾的脚踝把人拉着面向自己,将原本就软塌塌的裙摆又往上卷了卷,手掌贴住她的腿肚子慢慢揉捏着。 梁忆瑾胳膊撑在chuáng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搭在彦卿的腿上。 他低垂着眉眼,按得很认真,“你看我gān什么?” 梁忆瑾笑笑,“殿下没抬头就知道妾身在看殿下呀。” 彦卿闷哼一声,嗓音低哑道:“舒服吗?” “嗯,”梁忆瑾老老实实地回答,“舒服。” 话刚说完,彦卿就抬手在她腿上拍了一下,白瓷一样玲珑的皮肤上顿时生出一大片红色,梁忆瑾本能将腿蜷缩起来,杏眼微瞪,嗔着叫了一声:“殿下!” 彦卿悠悠看她一眼,握住了另一只脚踝,“那让这条腿也舒服舒服吧。” 梁忆瑾原本还在暗暗使劲儿挣扎,一听这话又放松了下来。 彦卿手掌的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薄茧的触感,很舒服。 梁忆瑾才发现他的手真大,一只手裹住她的小腿还有富余。 另一条腿上被彦卿一巴掌打出来的痕迹好半天都没完全退下去,彦卿看了两眼,有些尴尬:“你还真是细皮嫩肉的。” 梁忆瑾闷着声音,带着点点委屈,“殿下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妾身这身皮肉娇嫩。” 她随口说了一句,却见彦卿的眸色暗了暗,盯着警告她:“别招我。” “啊?”梁忆瑾忍不住往后仰了仰,解释道:“妾身才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话一着急,脚尖不自主的来回乱勾,看得彦卿心头的小火苗蹭蹭地烧。 “别乱动,”他沉着声音道,气息有些紊乱,“勾引人的功夫见长啊。” 梁忆瑾扑哧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彦卿,托着软糯的尾音道:“多谢王爷夸奖。” 眼神澄澈却似妖jīng样勾人。 彦卿嘶了一声,一只手还摁在她腿上,另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脖子用力一勾就把人带到了跟前,低头就吻了上去。 梁忆瑾整个人蜷缩在她的怀中,微微朝后仰着,感受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他身上一贯的沉香气味。 那香味从鼻腔直钻入脑海中,晕沉沉的。 彦卿抬手覆上梁忆瑾的大眼睛,眼睫划过掌心,羽毛一样。 有日子没碰她了,她还是那么甜,那么软,稍微一用力,她就娇软连,搂着他的脖子,不住地往他怀里蹭。 彦卿终于把人松开的时候,梁忆瑾像棉花一样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微微喘息着,眼若chūn水,比月光还柔,红艳艳的双唇像是无声的控诉。 彦卿慢慢地勾起唇角,喉咙间溢出一声低笑,“抱歉啊,没忍住。” 他刚在最后咬了梁忆瑾一口。 梁忆瑾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殿下光是嘴上道歉,没诚意。” “那你说怎么才算是有诚意,嗯?” 彦卿捏着梁忆瑾下巴往上抬了抬,极有耐心:“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好不好?” 梁忆瑾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唇角扬起,明显就憋着坏呢。 她摸了摸,把那只小笔刷递给彦卿,声线细细的,“那殿下给妾身染指甲。” 话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补了一句,“殿下得拿出诚意呀。” 彦卿接过那根细细的笔刷,失笑:“还真是会折磨人。” 梁忆瑾抿着嘴唇,人往后撤开了些,足尖绷起,变本加厉道:“先涂脚趾的。” 彦卿手掌捏着她小巧的玉足来回摩挲,跟握了一只小白鸽似的,都不敢用力他,姑娘的手脚都是软软的。 “可以吗?” 梁忆瑾时刻关注着他的脸色,准备稍有不妙,立马见好就收。 彦卿叹了口气,没说不行。 他将笔刷的尖在花汁子里蘸了蘸,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脚趾盖上。 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剑握笔,却从来没gān过这么细腻的活,不知怎么还有些紧张,连呼吸都放缓了。 好半天,终于涂好了一只,彦卿的胳膊都酸了。 “行吗?” 他抬眼看向梁忆瑾。 “好看,”梁忆瑾笑嘻嘻道,得寸进尺:“一会儿等gān了还得再涂一遍,现在这颜色太淡了。” “是吗?” 彦卿竟然没有摔了东西走人,继续低下头,眉眼认真地对付着越来越小的指甲壳。 梁忆瑾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心间像冰雪消融后的水面,柔软的,dàng漾着一圈圈的涟漪。 她由衷道:“殿下今天真好。” “ 别客气,”彦卿真是越夸越上道,还轻轻chuī了chuī刚染的颜色,慢悠悠道:“等我孝期过了,王妃都得加倍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二更在明天早上六点~~ 卑微作者在送口红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45章 嘴甜 彦卿话音一落, 梁忆瑾赶紧把腿往收,态度谦逊:“还是妾身自己来涂吧,王爷愿意屈尊,妾身也不能太不懂事不是?” “别动,”彦卿握住她细白的脚踝,饶有趣味道:“我这人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梁忆瑾手抵下巴,轻轻地笑了一声。 十个脚趾都涂了一遍,梁忆瑾双足并拢踩在chuáng上,总觉得再叫彦卿给她涂一遍就有些欺负人了,便道:“妾身觉得这样淡淡的也好看。” “嗯, ”彦卿无所谓道:“不好看我也没打算涂第二遍。” 他拉过梁忆瑾的手,姑娘水葱样的手指纤细素白, 指甲修得gāngān净净, 她好像不大喜欢戴戒指,手指上从来都是光秃秃的。 见他发呆, 梁忆瑾问:“殿下在看什么呢?” 彦卿回神,低头去蘸花汁子,随口道:“好像没见过你戴戒指。” “不方便, ”梁忆瑾把手举高仔细端详, “很早的时候也戴过, 总是丢。” 彦卿抬眸:“老老实实戴着又不摘掉,怎么会丢?” “可我总是喜欢摘下来拿在手里玩,”梁忆瑾竖起一根指头,比划着, “就像这样,套在指尖转折玩。” 彦卿攥住她的手指,漫声道:“毛病,得给你治一治。 ” 说治一治还真就打算给她治一治。 没过两天,彦卿就送来了一枚戒指,红宝石镶缉米珠,硕大的宝石比梁忆瑾细细的手指还宽出一截去。 但梁忆瑾全然没有收了礼物的喜悦,反是满面愁容。 她扯了扯嘴角,问:“这戒指很贵吧?” 彦卿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 梁忆瑾牙疼般地倒吸了一口气,“那要是丢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你搞清楚,”彦卿指尖戳了戳她的脑门,“丢了可惜不是因为它贵重。” 梁忆瑾故意装着听不明白,眨巴着眼睛,“那是因为什么呀?” “因为这是爷送给你的!” 彦卿曲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以示警告,“我就看看你几天丢。” “既然是王爷送的,”梁忆瑾转转手腕子,夸下海口,“自然是人在戒指在。” 这话哄得彦卿挺高兴,他看着梁忆瑾手上的戒指,一股小小的,奇怪的又确确实实存在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从这枚戒指开始,他会慢慢地让她的身上落满属于他的记号。 光是这么想想,就高兴。 * 四月初的一天,殷俭荣又上门了,送了些新鲜的果子和两盆马蹄莲的盆栽。据说这两盆马蹄莲开花后,同株上的花是不同的颜色,是殷府的花匠移植嫁接培育了几年的新品种。 殷俭荣只字不提让殷曼易回来的事,只说请靖王和王妃参加茶会。 安国侯府上的花园堪称上京城中一绝,全年四季总是热闹。从桃花、梨花、樱花到芍药牡丹再到睡莲秋海棠,直至金桂飘香,冬雪腊梅,与宫中的御花园可堪相比。 而他府上的茶会也是上京城中的一大盛事,听说黑市上有人以万两huáng金t只为求得一张殷府茶会请柬。 殷俭荣没什么大智慧,小聪明倒是经营得红红火火。 他府上的茶会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纯私人性质的,比如这一回,请的人也都是亲贵,一般来讲都是殷俭荣自己要巴结的。还有一类就是把三教九流的人往一块凑,跟拉皮条的性质差不多,来的人各取所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不管如何,都少不了殷俭荣的好处。 彦卿把他递过来的帖子随手搁在了桌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殷俭荣看这架势也等不来个准话了,略略坐了坐,喝了钟茶就告辞了。 司振打量着那两盆盆栽,问彦卿:“殿下,这些要给王妃送过去吗?” “再说吧,”彦卿也拿不住梁忆瑾愿不愿意收殷家的东西。 他起身往外头去,走了两步,问司振:“王妃呢?” “奴才刚才碰见王妃出门了,”司振笑道,“听芊儿说,是去买胭脂。” 胭脂? 彦卿回想了一下,梁忆瑾好像是喜欢买胭脂,开chūn之后没两天就得拿回一盒胭脂来。 “我问你,”彦卿停下脚步,转向司振,“这时节胭脂有什么说法吗?” 司振心想,这您还真是问对人了,他喜滋滋道:“奴才也是听芊儿说的,说是这个时候鲜花多,那胭脂店里可以自己挑选心仪的花瓣来制胭脂,还能制香粉。” 彦卿不明白:“这也算个乐子?” “听说那家店生意可好了,”司振添油加醋,“就这现做的生意,不是谁都能排上的,非得达官显贵的家眷不可。” “有这么邪乎?” 彦卿真是想不明白,不过是盒胭脂嘛,都是红色的,有什么分别。 “走,咱们看看去。” 彦卿往前走,司振跟在后头,错愕道:“是去胭脂店吗,王爷?” “不行吗?”彦卿转头,实则是有些心虚。 司振笑:“不是不行,就是没想到王爷会对胭脂感兴趣。” 彦卿皱起眉头,“你什么脑子,我不是对胭脂感兴趣,我是对王妃感兴趣。” 这话像是一道闪电迎头劈过来,司振整个人石雕一样呆愣在原地,彦卿都走出去好远了,他才赶忙抬脚追过去。 “王爷,”司振语气低沉,让人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 结果,他眯着小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凑在彦卿身边小声道:“原来您在王妃跟前,嘴这么甜啊?” 彦卿瞪他一眼,幽幽道:“你是在上京城里呆腻了,想去桐梓县给陆离作伴了?” “那殿下可冤枉奴才了,”司振的眼中闪耀着真诚的光芒,“奴才这是替殿下高兴啊,自打王妃来了以后,殿下这日子比从前舒心多了。” 彦卿哼笑了一声,算是从心里认同了司振这句话。 梁忆瑾常去的那家胭脂店离靖王府不远,简简单单的牌匾上写着陈记胭脂店,门脸不大,生意的确好,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彦卿刚一进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这位爷,您是给夫人选胭脂?” “爷是来找夫人的。”彦卿四下里张望,没看见梁忆瑾。 伙计倒是机灵,领着彦卿往屏风后头去,赔着笑脸:“还有几位客人在后头做胭脂呢,爷来看看有没有您要找的。” 梁忆瑾果然在。 她坐在挨窗的小桌前,正在挑拣颜色纯正的花瓣放在小竹篓里。 满桌子鲜红欲滴的花瓣,她手上的那枚红宝石的戒指落入其中都不大好分辨。 司振把一块碎银子jiāo到了带路小二手里,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彦卿没着急上前,就听见芊儿对梁忆瑾道:“翁主,您要不要把戒指摘下来,一会儿弄脏了。” 梁忆瑾如临大敌般摇了摇头,对着光抬手,硕大圆润的宝石发出夺目的光,她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了一个跟屋子里馥郁的脂粉气特别不搭的高大身影。 她转过头,又揉了揉眼睛,才试探着叫了一声:“王爷?” 周围的人闻声纷纷抬头,顿时窃窃私语个不停。 毕竟在这种地方看见男人,还是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就跟大晚上看见太阳差不多了。 彦卿偏头跟司振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着梁忆瑾走过来。 在梁忆瑾懵怔的眼神的注视下,他非常坦然地接过了芊儿手中的小石臼,开始鼓捣里头的花瓣。 梁忆瑾无措地摊着手不知道要gān什么,她几乎能感觉到周围的人投she过来的发烫的视线,能把人击穿。 彦卿看她:“你傻愣着gān什么,挑花瓣啊。” “噢,”梁忆瑾低下头,颇有些惊魂甫定的意思。 捉弄人成功的彦卿很是得意,他哼笑一声,“那么惊讶啊?” 梁忆瑾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王爷怎么跑到这来了?” 彦卿又抓了一把挑拣好的花瓣扔进小石臼里,淡声:。"你整天乐不思蜀的,还不许我来看看?。" 梁忆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花期一过,再做胭脂可就麻烦了,趁着这个时候多屯些。” 彦卿扬扬下巴:“弄你的,我又没说什么。” 那边司振找了店家老板,很快就把其他人请离了,周围安静下来,梁忆瑾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王爷此举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前无古人我信,”彦卿淡然笑着:“后无来者未必。” 他力气大,捣得快,但是没什么耐心,老是着急着往里头添新花瓣。 梁忆瑾挡住他的手,“这不行,得再碎一点,这还能挤出花汁来呢,您这样就把花瓣糟蹋了。” “行,再碎点。 ”彦卿好脾气。 也不知道司振使了多少银子,原本熙熙攘攘的胭脂店安静了不少。 chūn日暖阳经过烟绿色的纱窗过滤,薄薄的一层洒下来,彦卿原本凌厉的侧脸线条被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顿时柔和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梁忆瑾的错觉,他唇角微微勾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光静谧美好,只有小石锤杵到石臼底部的闷闷的碰撞声。 梁忆瑾抿着嘴唇,心里有沉甸甸的欢喜。 忽然一声尖细又熟悉的嗓音从屏风外传来,“睁大你的狗眼看着,我可是靖王妃,不管今日是谁包的场,都叫她给我滚。” “我用的胭脂一向都是宫里制的,来你们这里不过图个新鲜,你们竟然敢在我跟前推三阻四的,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殷曼易不管不顾地就往里头闯,尖声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扫了姑奶奶的我的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jīng致Boy彦小七~~ 我已经开始挑口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渔村暮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无二 殷曼易先看到司振, 一愣,接着就看到抱着小石臼,低着头专注捣花瓣的彦卿,捣就罢了,还非常谦逊地去询问梁忆瑾的意见,“这样可以了吗,够碎了吗?” 梁忆瑾点点头,他又跃跃欲试道:“那接下来gān什么?” 看得殷曼易虎躯一震,张着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殷晏静跟在殷曼易身后, 余光一扫,火上浇油般地福了福, 故意扬起声音请安:“见过王爷和王妃。” 后头的店老板一听, 也适时地嘀咕了几句:就说嘛,王爷跟王妃在里头呢, 哪里还再有个靖王妃。 刚才还咋咋呼呼说自己是靖王妃的殷曼易顿时觉得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 她差点就要回头还那店老板一嘴巴子,可转念一想,坐了这几个月的冷板凳, 好不容见到了彦卿, 好歹得叫他看到自己长进不是, 硬是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气。 看着殷曼易又是生气又是羞恼,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殷晏静简直能笑出声来,她扯了扯殷曼易的袖子, 故作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走吧,别扰了王爷和王妃。” 殷曼易的面子本来就已经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这句话一出又是狠狠地网上踩了一脚,她不走,她绝对不走! “七哥,”殷曼易舔着脸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谄媚:“七哥在这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 彦卿没抬头,弯着腰非常专注地用小筛子过滤捣好的花汁子,偶尔有一小片碎花瓣漏过去,他还仔细用小镊子给夹出来,然后像个要讨夸奖的孩子一样抬眸与梁忆瑾对视。 殷曼易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咬咬牙,朝着梁忆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了嘴角,故作关切地问:“身体好些了?” 梁忆瑾抬头,莞尔一笑:“劳烦郡主挂念,无碍了。” 殷曼易yīn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又看向彦卿,马上换了一张嘴脸,“七哥,过两天的茶会,你会来吧?听说皇后娘娘和太子都会来。” 彦卿原本已经把茶会的事抛到脑后了,听到皇后跟太子会去,迟疑了一瞬。 这些年,魏家跟太子一路,跟殷家势同水火,楚河汉界画得清楚,怎么突然跑到殷府去参加茶会了? 见彦卿没有张口拒绝,殷曼易心下一喜,赶紧趁热打铁,“长公主明日到京,传来话说到时候也会来的。” “长公主?”梁忆瑾扭头看向彦卿。 “我姐,”彦卿简单跟她解释了一句。 殷曼易心底里那一点点优越感迅速膨胀,赶紧显摆:“驸马在湖南治军,长公主常住在湖南,去年冬天才生了小世子。这次是带着小世子一同进京的。” 长公主彦嫣跟彦卿和彦诩是一母同胞,都是温妃娘娘的孩子,也足以看出当时的温妃娘娘有多受宠爱。 彦卿跟彦嫣很亲,只不过这两年不太见面。去岁太后的丧礼,彦嫣正在坐月子,也没能进京,所以梁忆瑾没机会见她。 听殷曼易这么一说,梁忆瑾恍然:“原来殿下说过两天带妾身去见的人就是长公主啊?” “是,她来信说明天到。” 彦卿拉过梁忆瑾的手,垂下眼,细心替她擦掉手背上不小心沾上的红色汁水。 殷曼易看得眼皮子突突直跳,她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细心体贴的彦卿。 小时候,彦小七是个魔王,宫里头的姐姐妹妹都被他揍过,魏琬琬的鼻梁上现在还有个坑,就是彦卿用石子砸的。 长大后虽说没那么混了,但还是没一点耐心,多跟他说两句话他都不愿听。 怎么就偏偏对梁忆瑾这么和风细雨的,莫非渝西有什么妖术,给彦卿下了蛊? 这俩人站在一起,莫名就带着与世隔绝的气场,哪怕不说话,旁人也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没有一丁点缝隙。 殷曼易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苦苦支撑,却连个正眼相待都得不到。 殷晏静的表情也慢慢沉下来,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变成了隐隐的担忧和困惑。 今天之前,她还信心满满,以为殷曼易五次三番的铩羽而归,是因为她容貌不好,性格太刁,脑子太笨,但就这么一小会儿,殷晏静就看明白了,殷曼易之于梁忆瑾,是连半点威胁也算不到的。 靖王的眼里,分明只有梁忆瑾一个人。 芊儿把做好的胭脂收起来,伺候彦卿和梁忆瑾净了手。 彦卿看了一眼窗外,问梁忆瑾,“饿不饿,带你去吃蟹huáng汤包?” 梁忆瑾点点头,彦卿便牵着她的手出去了。 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羞rǔ或许就是视而不见了,殷曼易一个大活人站在那,眼睁睁看着彦卿从自己的眼前走过,无力感从四面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不是刻意的冷落,不是故意的疏远,是不夹杂任何情绪的无视,与他无关。 殷曼易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揉了把眼睛转头看向殷晏静,语气嘲讽:“怎么样,你说动父亲想要跟我一起进靖王府,那就来吧。” 反正都是受罪,都是被羞rǔ,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殷晏静破天荒的没说话。 * 在胭脂店里闹了个不欢而散,殷曼易憋了一肚子火气,殷晏静也懒得伺候她,找个由头跑了,直奔着去找她娘。 何姨娘正在屋里挑首饰,殷俭荣跟她说差不多过了茶会就叫殷晏静跟着殷曼易去王府,她琢磨着得给女儿备上几套能拿得出的行头。 这些年,她倒是也攒了不少,只不过良莠不齐,总得挑些拔尖儿的才好给女儿。 见殷晏静推门进来,何姨娘喜笑颜开的招呼她:“正好,娘亲在给你备嫁妆。” 不知怎么,听见嫁妆两个字,殷晏静心里酸得很,这算得上哪门子出嫁。 何姨娘还沉浸在终于给女儿找个好出路的喜悦中,没注意到殷晏静的郁郁寡欢,笑吟吟地举起一只银质四蝶步摇对她道:“这只步摇虽没有镶嵌珠宝,样式却极是新奇。” 殷晏静瞥了那步摇一眼,没什么反应,声音轻轻道:“娘亲,我刚才见到靖王妃了。” “哦,”何姨娘抬起头来,仍是带着淡淡不屑:“听说她长得很好看?” 有些威胁不是你承认了威胁不在了。 殷晏静点了点头,“很好看。” “你也好看,”何姨娘替她理了理被风chuī乱的鬓发,温婉道:“只是皮囊这东西,再好看,他看多了也就腻了,女人呀,一定要有好性情,受得起冷落,也能担得起白眼。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这里——” 何姨娘点了点殷晏静的胸口,柳眉倒竖,“得有主意啊。” “娘亲,女儿是在胭脂店里碰见了王爷和王妃的,”殷晏静观察着何姨娘的神色,慢慢道:“王爷在陪着王妃做胭脂。” “你害怕了?” 何姨娘抚着耳边成色极好的翡翠耳饰,嘤咛一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玄宗那么宠爱杨贵妃,马嵬坡不照样把她丢下了,让男人一时兴起,又不是什么难事。” 殷晏静皱了皱眉头,别开脸。 何姨娘说这些话倒也不是只为了给殷晏静宽心,她的出身在那摆着,从小被卖到青楼学的就是这些狐媚之术,在她的认知里男人都是一路的货色,不过三招,就治得服服帖帖的。 说起来,他的这点自信倒不算是师出无名,当年一起学艺的姐妹中,容貌比她出挑的,身段比她好的,琴艺比她搞得,到头来都不如她过得好,她早早地攀上了安国侯,吃喝不愁,又没有主母要伺候,自自在在神仙一样。 在何姨娘看来,她可是有大把的经验之谈可以传授给殷晏静的。 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就是这个道理。 “你去了王府先不用着急出头,”何姨娘摆弄着眼前的首饰,语气轻松:“人前人后地都要对王妃敬重,肯定得受些委屈,等到殷曼易自生自灭,咱们再做打算。” 殷晏静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帕子,轻声道:“女儿就是想出头,恐怕也见不到王爷。” 何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睛,加重了语气:“你得等,这种事情越是着急越是没用。” 殷晏静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她知道,何姨娘没亲眼看到靖王和王妃在一起的样子,什么样自欺欺人的话都能说出来,她也不指望何姨娘能懂了。 看着女儿一脸的委屈巴巴,何姨娘也埋怨不起来,握着她的手道:“你信娘亲的,入了靖王府再怎么说也比别的亲事qiáng。” 殷晏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以她的出身,想走明路找一桩这样好的亲事是不可能的,她心里有数。 “乖女儿,”何姨娘轻拍着她的手背,低声嘱咐:“一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去巷子口的裁缝铺拿娘亲给你做的衣裳,府里那帮人肯定不会帮你置办的,侯爷虽然有心但到底是个男人也顾不上。” 殷晏静又想起刚才梁忆瑾穿的那身衣裳,淡绿的襦裙,米huáng色褙子,袖口处是简单的兰花样图案,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就让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 真正的美人才不需要衣装呢,披个麻袋都好看。 * 披个麻袋都好看的人儿这会儿正坐在鼎和丰最大的包房里端着小瓷碟哄着对面的人拿汤包蘸醋吃呢。 姑娘眼眸清亮,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也不知哪根筋打错了,好话说了一箩筐。 彦卿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笑着:“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惜说这么多违心话的恭维我,就为着哄我蘸口醋吃,为什么呢?” 梁忆瑾又把小碟往前送了送,眉目温柔,声音细细软软的,“妾身想,王爷吃了这种醋,或许就能少吃点别的醋了。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上六点没有二更了……我要睡觉了…… 口红我已经挑好了,无所畏惧!(并不是) 我可太卑微了 哭着说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易只烊 10瓶;木樨 5瓶;3758171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魔王 【少吃点别的醋。】 彦卿琢磨着这句话, 手指抹着唇角,慢吞吞地笑了,“你不会是才发现吧?” 梁忆瑾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那张散漫的笑脸,无奈道:“是芊儿擦书架的时候发现的。” 大概是自知理亏,彦卿主动捏起筷子把那只在醋碟中打了个好几滚的汤包夹了过来,默默地与它对视半晌,眼一闭,一口吞了下去,嚼都没怎么嚼, 俊生生的脸痛苦地蹙成一团,连耳根都憋红了。 他是真的讨厌这个味道。 难得从彦卿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 梁忆瑾忍着笑意, 见好就收, 赶紧把茶盏递了过去。 彦卿接连喝了好几口,把嘴里的味道压下去些, 这才开口说话,耍赖道:“想了想,那封信还是我帮你收着吧。” 说的是中秋时林尧让人捎来的那封信, 就写了一句话的那封信。 当时彦卿非常坦然地让梁忆瑾收好, 梁忆瑾还挺意外的, 就随手放在了内室的书架上也没管,结果前两天芊儿掸灰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那封信不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拿走了。 思来想去,梁忆瑾认定“嫌犯”只可能是那位尊贵的七爷。 好在嫌犯的认罪态度还算不错, 稍稍试探,就自己承认了。 梁忆瑾低头喝着粟米羹,脸蛋红红的,嘴唇上沾着盈盈亮亮的糖渍,明眸皓齿,整个人都像是闪着光似的。 彦卿一手撑在桌边,笑睨着她:“高兴了?” 梁忆瑾笑眼弯弯,一口接一口地喝汤,就是不说话。 “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彦卿往梁忆瑾身边靠了靠,“殷家的茶会你得跟我去一趟。” “去呀,”梁忆瑾抬头,喂了一勺粟米羹至彦卿唇边,没心没肺道:“都说殷家的园子比得上宫里的御花园,妾身也想去看看呢。” 彦卿低头把那口粟米羹吃了,不出所料地又皱了皱眉头,嫌弃道:“太甜。” 太酸不行,太甜也不行,太辣好像也不行,梁忆瑾回忆了一下彦卿平日爱吃的…… 他好像没什么爱吃的。 “殿下,”梁忆瑾舔舔嘴角,真心实意地发问:“您爱吃什么呀?” 彦卿也很认真地想了想,勾了勾手指让梁忆瑾靠近些,梁忆瑾听话地把耳朵往前送了送。 “再近点。” 彦卿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笑得吊儿郎当。 等梁忆瑾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人勾住脖子,在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散漫的笑声随之传入耳朵:“爱吃你。” * 殷家茶会那日,天公作美,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芊儿伺候着梁忆瑾更衣,笑道:“原本还怕这件纱裙太单薄,可看着今儿这日头,也刚刚好。” 梁忆瑾对着穿衣镜转了个圈,她选的这件齐胸对襟的襦裙,纱质轻而不透,飘逸俊秀,在猎猎的日头下格外赏心悦目。 彦卿从外头进来,看到梁忆瑾又在更衣,诧异道:“你今儿一早上换了几身了?” “这是最后一身了,”梁忆瑾转过身来,莞尔一笑,chūn光不及她明媚。 彦卿挑眉:“看来翁主今儿是没打算给别人留活路啊?” “去的可是殷家,”梁忆瑾往一侧偏了偏头去戴耳饰,“那可是羊入虎xué。” 彦卿被她做出来的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走近两步,手指漫然翘着桌面:“你可不是羊,你是披着羊皮的狐狸。” 梁忆瑾转过来,“那殿下是喜欢羊,还是喜欢狐狸?” “说出来都怕你不信,”彦卿依靠着檀木圆桌,两条腿大喇喇地支着,“我还就喜欢披着羊皮的狐狸。” 他直勾勾地盯着梁忆瑾,目光缱绻,语气温柔,梁忆瑾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低去找手帕。 彦卿发现了,这个人,你若是跟她斗嘴,她便能你有来言她有去语地跟你斗上几个来回,你若是认真跟她说话,她就很容易红了脸,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从这么一位成了jīng的狐狸的脸上想看出点少女的娇羞,还真是不容易。 * 彦卿他们到的比较晚,殷曼易等得是望眼欲穿,生怕他临时改了主意说不来了,听到小厮说靖王的车架到了,眼泪花都快蓬出来了。 她一路小跑着到门口,就看见彦卿拉着梁忆瑾的手,扶着她的腰,几乎是把她抱下了马车。 太阳明晃晃得照得人睁不开眼,殷曼易却站在阳光似乎永远照不进来的yīn影中。 彦卿急着去见长公主,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殷曼易,贴墙站着,恨不得躲进墙缝中的殷曼易头一回觉得被忽视也不是件太坏的事。 长公主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形还没恢复,不过气色很好。 见了彦卿第一句话就是,快让我看看收了你这个魔王的仙女在哪儿。 众目睽睽之下,梁忆瑾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彦卿偏过头去看她,笑着介绍:“这是我姐。” 又握着梁忆瑾的手把她往前拽了拽,“这是仙女。” “哎呦呦,”长公主做出一副酸得牙疼的样子,“彦小七,你也有今天。” 长公主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拉过梁忆瑾的手,当场就跟他告黑状:“我跟你说这些年我们靖王的眼睛可在头顶上长着呢,好不容易落在你手里,你可得好好治治他。” 梁忆瑾抬眸与彦卿对视一眼,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彦卿点着头道:“放心吧,治着呢。” 这边正说笑着,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传来,奶娘抱着小世子过来,笑哄着:“没人理我们世子爷,我们世子爷都不高兴了。” 长公主接过孩子,那孩子歪过脑袋看见梁忆瑾立马就不哭了,乌溜溜的眼珠盯着梁忆瑾,耷拉着的嘴角慢慢上翘。 破涕为笑。 彦卿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外甥肉嘟嘟的小脸蛋,笑道:“你小子眼光不错啊。” “你抱抱?”长公主把孩子朝着梁忆瑾跟前送了送。 梁忆瑾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让孩子的小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弯上,孩子不明所以笑得咯咯咯地,梁忆瑾也跟着笑,前所未有的温柔。 彦卿低头看着她,心间某个地方像是被酒泡过,又苏又软。 他伸出胳膊把孩子从梁忆瑾怀里接过来,轻声道:“来舅舅抱抱。” 彦卿是竖着抱的,孩子温顺地趴在他的肩头,像只小猴子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了,笑得嘴角都往外吐口水,亮晶晶的,还拉着丝。 彦卿虽是嫌弃地眯了眯眼睛,还是用指头给他抹掉了。 长公主拉着梁忆瑾的手,低声笑着:“快给他也生一个吧,我看他这都等不及要当爹了。 ” 看着彦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怀里那小小,软软的一只,梁忆瑾的神色淡下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彦诩从屋里慢慢踱步到人群的外沿,负手而立,神色温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彦卿抬眼看见他,把怀里的孩子jiāo还给长公主,上前一步小声对她道:“人我jiāo给你了,给我护好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梁忆瑾,点头:“放心吧,知道。” 她虽久不在京中,但这些事也不难看明白,更何况长公主也一直不喜欢殷曼易,现在见了梁忆瑾,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只觉得这样绝色的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弟弟。 安国侯府很大,上京城中数一数二,老宅连着新园子,不出门连马球都能打,这么阔绰的人家整个上京城里数也数得过来的。 彦卿来之前,长公主原本在跟魏琬琬喝茶,叙旧,也就顺便拉了梁忆瑾一起过来了。 魏琬琬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坐着都有些吃力,便叫人把贵妃榻从屋里搬了出来,懒懒地倚靠着,见梁忆瑾过来,稍稍往直坐了坐。 从上个月开始,魏琬琬突然水肿得厉害,有时候到了晚上,脚背都肿得亮亮的,肤色也越来越暗,跟从前没法比。她今天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想着长公主难得回来一次,就撑着来了,这会儿看见梁忆瑾顿时有些后悔。 长公主比魏琬琬大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还不错。 见魏琬琬要起来,他长公主扶了一把,握着她细细的手腕就开始操心了,“你得多吃点,这么瘦,回头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你可得遭大罪。” 魏琬琬撑着腰身,懒懒道:“我也想多吃,没什么胃口。” “吃不下也要多吃,”长公主道:“我生头胎的时候,反应特别大,胆汁huáng水都吐出来了,但稍微一缓过来点我就拼命地吃,你吃好了,孩子才能长得结实。” 魏琬琬淡淡笑着,看了一眼梁忆瑾仍是不盈一握的细细腰肢,“你还没消息?” 梁忆瑾摇了摇头。 “还说呢,”长公主喝了口茶,笑吟吟道:“刚才小七抱着我儿子,我瞧他那模样,怎么都把他跟小时候的那混蛋样子联系不到一块去。” 魏琬琬摸了摸鼻梁上的坑,笑着摇了摇头,轻声感慨:“可不是。” 远处,殷曼易换了一身飒慡的胡服带着人要去打马球,路过凉亭的时候专程过来招呼长公主一起。 长公主想了想,问梁忆瑾,“要不要一起?” 梁忆瑾摇头,“我不会。” “那倒是不要紧,我教你。” 长公主看着魏琬琬见了梁忆瑾是有些不自在,就想着也别都在这gān坐着了,她转头对殷曼易道:“给我跟靖王妃拿两套衣裳来。” 那态度跟指使丫鬟也差不多了。 殷曼易虽是气不过她这颐指气使的调性,但碍于这个姐姐的话在彦卿那里是极有分量的,她也只能忍了。 “那我们俩去玩了,”长公主看着魏琬琬,“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歇歇。” 魏琬琬叮嘱她:“你当心点。” 长公主喜欢打马球,打得也好,就是为了输赢不要命,什么冒险的动作都做得出来 ,有一回为了捞球生生从马上蹿了下来,还是彦卿翻下去从马蹄下把人救了起来。 现在魏琬琬还时不时能梦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她的惊心动魄的那个少年,却从来都没有为她奋不顾身过。 * 换好衣服,长公主亲自给梁忆瑾挑了一匹最好的马,那匹马殷曼易也看中了,眼下也只能忍着心疼让出去。 看着梁忆瑾翻身上马的姿态,长公主笑了笑,“你学起来肯定快。” 其实梁忆瑾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以她的马术学会打马球应该没什么难的。 殷曼易原本只是想讨好长公主,这下可好,便宜让梁忆瑾占尽了。 她耷拉着一张脸跟在两个人身后。 不过刚一马球场上,梁忆瑾还真是有点怯,一开始她几乎碰不到球。 长公主的技艺的确jīng湛,马不停蹄,能连击上百下,她也有意照顾着梁忆瑾,把节奏放缓,时不时断下球来就往梁忆瑾那儿传。 有长公主的指导,梁忆瑾人也聪明,很快就摸到了门路,竟然偶尔也能从别人那里抢个球回来。 原本一直恹恹的殷曼易一看梁忆瑾这边渐入佳境,心里就不舒服了,一打马也来了jīng神,准备开始搅和。 彦卿跟彦诩说完话,一路找着梁忆瑾过来。 魏琬琬见彦卿过来,心里那颗摇摇欲坠的石头落了地,她今天之所以答应来,除了想见长公主,还有个矛盾的小心思。 这些年但凡可能见到彦卿的场合,她总是悉心装扮,连每根头发丝都要保持到最佳状态。 现在呢,是她有生以来最丑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在这个时候见过彦卿了,她或许就能放下了吧。 魏琬琬托着肚子站起来,对彦卿道:“长公主和王妃去打马球了。” “好。” 彦卿颔首,脚步不停,径直往马球场去了。 身后,魏琬琬落寞地抽了抽嘴角,不管是什么样子,不管自己是漂亮的,还是丑陋的,在他眼中,原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吧。 彦卿快步走到马球场,刚好看见殷曼易从后头杀出来,俯下身把球从梁忆瑾那里抢走了,下手很黑,要不是梁忆瑾马术好,及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殷曼易手中的曲棍差点就落在了马背上。 梁忆瑾笑了笑,冲长公主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就听到了一计响亮的口哨,她循声望去,彦卿站在场边冲她招了招手。 梁忆瑾打马过来,还没停稳,彦卿就翻身骑了上去,从身后环住梁忆瑾。 “殿下要做什么?”梁忆瑾有些没反应过来。 彦卿握住缰绳,不知怎么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点邪气,“给你报仇去。” 梁忆瑾总算明白她们为什么总说彦小七小时候是个魔王了。 没什么让着女人的仁义道德,他也压根没自己是在欺负女人,总之彦卿这一过来,殷曼易就算是被bī到墙角了。 殷曼易的马球算打得好的了,但跟彦卿没法比啊。 彦卿出手又狠,摆明了是来撒气的,手中的曲棍根本不长眼。 殷曼易气不过,硬是撑着跟他过了两招,结果彦卿一个虚晃,殷曼易就从马上翻下去了,屁股落地,打个滚,láng狈极了。 周围的人都勒住马停了下来,只有彦卿,漂亮的一击,把球送进门dòng,这才掉转过来。 之后彦卿不知道跟梁忆瑾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 看到这一幕,长公主意味深长地朝着彦卿竖了个大拇指,她又想起此番回京时,驸马跟她说的那句话—— 上京城怕是要翻天了。 是啊,过去的彦小七回来了,那上京城还不是要翻天了。 * 殷曼易被人扶起来,心里憋着一口气,也是真皮实,愣是没哭。 彦卿骑马过去,问候了一句:“没事儿吧,哥哥下手重了。” 当着众人的面俨然又是一副好兄长的做派。 殷曼易当然知道彦卿为什么对她下这么狠的手,比起刚才她偷袭梁忆瑾的招数,彦卿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晃她的那一下是让她往远处翻,至少不是直接落在马蹄下。 殷曼易一肚子的委屈却没处说,揉了揉眼睛,说了句没事。 一次次落空之后,殷曼易的期望已经很低了,彦卿能过来关切一句,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没事就好。” 彦卿夹了马肚子,往场边去。 梁忆瑾靠在彦卿怀里,偏过头去看他,学着他刚才语气:“哥哥下手重了。” “你怎么把我学的跟娘娘腔似的,”彦卿垂眸睨她,“我是那样吗?” 梁忆瑾低笑出声,“妾身不是披着羊皮的狐狸,殿下才是。” 彦卿的嘴唇擦过她的额角,淡淡笑道:“恩将仇报。” 梁忆瑾忽然想起了什么,收敛了笑意,悄声问:“殿下见过太子了。 ” 禁军改制的结果梁忆瑾是清楚的,她也清楚地知道皇上此举的用意。 “嗯,见过了。” 到了场边,彦卿勒住缰绳翻身下来,梁忆瑾跟着下来,觑着彦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还好吗?” 彦卿转头看了看她,“能有什么不好的。” 梁忆瑾弯了弯嘴角, “那就好。” 两人一路相伴着往回走,梁忆瑾突然想起什么来,哎呀了一声,“还说要把上回王爷您亲手做的胭脂送给长公主呢,今日忘带了。” “不着急,以后还有机会。” 彦卿一脚踢飞了脚下的石子,顿了顿,语气很轻,“说起胭脂,那家胭脂店的老板你认识吗?” 梁忆瑾拉住他的袖子,两人站定。 “嗯?”彦卿回头看她,波澜不惊。 “认识,”梁忆瑾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都是渝西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能写6000的, 但是我感觉自己不能太优秀了 就先这么多吧 口红肯定会送的哈,等这篇完结了微博抽奖走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塌耳二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羽生 10瓶;360998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陷害 听到梁忆瑾的回话, 彦卿半天都没说话,他刚才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就让梁忆瑾承认了,他也根本不知道在她承认之后自己还能问些什么。 梁忆瑾则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反应,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之前,任何的风chuī草动都能让梁忆瑾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孤独地带着刺面对一切,虽然她想让彦卿变成自己的同盟,却也从来没有敢真的信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意识到,这样不对。 感受到梁忆瑾灼灼的目光, 彦卿回神, 朝她笑了笑:“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很平静, 梁忆瑾从他的表情中实在没办法推断出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他知道了多少,她甚至判断不出来他此刻的平静是不是装出来的。 而彦诩呢, jian诈如他不会没有感觉吧。 他们俩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这么一想, 梁忆瑾就有些心绪难宁, 不是彦卿一句你别紧张,她就能不紧张的。 她烦躁地拨了拨落在唇边的碎发,脚步一乱,左脚绊右脚, 踉跄着往前两步。 彦卿适时地扶了她一把,眼疾手快的程度让梁忆瑾觉得他是一直在准备着。 彦卿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他转过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原本想回去再跟你说的,既然你担心,我就先告诉你。” 梁忆瑾的心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出自本能的防御让她想要把胳膊收回,彦卿用力攥了攥,没放。 他的舌尖在嘴里打个转,对上梁忆瑾有些惊慌的视线,他问:“柳妃娘娘跟我彦稷的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忆瑾扯着他往一旁的石凳挪了挪,小声问:“可以坐下说吗?” 她想坐着不是因为她没力气站着,是站着实在太显眼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那难免往这边多看几眼。 “好。” 彦卿跟着她过去,两人挨着在是登上坐下,面朝着一汪平静湖面。 “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梁忆瑾侧着身子,神色凝重,声音有点哑:“这件事彦诩知道吗?” “还不知道,”彦卿用词很准确,“但是他也在派人查。” 梁忆瑾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肩膀塌了下去,刚才那瞬间到了极致的紧张骤然散去,她整个人陷入一种迟缓的茫然中。 彦卿握住她的手,姑娘的手的冰凉,手心全是汗。 梁忆瑾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了口气,实话实说:“我最开始并不知道柳妃娘娘这个人,我让人去查的,是温妃娘娘。” 彦卿霎时恍然,他扬了扬眉毛,似乎在感慨自己的愚蠢,他早该到梁忆瑾会对这件事生疑的。 因为,实在是太反常了。 事实上,在几次重要的场合都没有见到温妃娘娘之后,梁忆瑾就传了消息出去让人酌情打听,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会牵丝带线惹出来这许多的前尘往事。 文治帝嫔妃不多,所有的嫔妃中温妃所生的孩子最多。彦诩少时就被册封太子,而她所生的女儿彦嫣满月时就被册立为长公主,依照祖宗典制,只有皇后所生的嫡长女才可被封为长公主,这算是越制册封了了。 但因为皇后一直无所出,膝下空虚,也没办法计较太多。 彦卿出生后刚过满月,温妃娘娘所住殿宇就莫名走水,火势蔓延很快,虽然母子俩捡回了一条命,但温妃娘娘面容被毁,她也是从那时起就请旨出宫修行,此后二十多年一直在静安寺与青灯古佛相伴。 温妃娘娘离宫后,彦诩jiāo由皇后抚养,而彦卿则被送到了太后那里,这之后的三年,宫里的日子很平静。 没有了宠冠后宫的温妃,皇上雨露均沾,大家其乐融融。 直到柳妃的出现,一石激起千层làng,她长了一张漂亮的故人脸。 彦诩对温妃毁容之前是有印象的,见到柳妃的第一面他曾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娘亲。 这一声娘亲叫得文治帝心花怒放,也是这一声娘亲让柳妃在宫中平步青云,她所得的宠爱比之当年的温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彦诩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声娘亲给他自己叫来了一个劲敌。 柳妃受宠后很快有孕,但头胎小产伤了身子,能怀上彦稷纯属意外。确认有喜之后几乎是在皇上眼皮子下度过了整个孕期,最终顺利诞下了皇十二子,彦稷。 彦稷小时候不叫彦稷,叫彦彘,这孩子生下来不是特别灵,走路说话学什么都慢,五岁的时候背个最简单的绝句还磕磕巴巴,背了上句,忘了下句,他的愚笨着实让彦诩松了口气。 可是到了八岁那年,彦彘如若神助,突然开了窍,完完全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过目不忘,这些原来与他丝毫沾不上边的技能统统落在了他头上。 对于彦彘变化,文治帝大喜过望,第二年就给他改了名字叫彦稷,结果第三年,年仅十岁的彦稷就跟柳妃一起葬身江底了。 永安宫中最辉煌的母子俩,如灿烂的烟花一般,绽放,陨灭。 之后文治帝越发消沉,彦诩未监国之前,朝政几乎全由殷太后把握,后来随着彦诩的长大,魏家开始同殷家分庭抗礼,而对于朝中的党派之中,文治帝就像是看不到一般。 梁忆瑾总算明白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文治帝的时候就觉得他好像已经枯萎了。 而这些就是梁忆瑾知道的所有的故事。 虽然她足够言简意赅,可毕竟彦卿是亲历者,虽是耐着性子听完却还是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我没有证据,”梁忆瑾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当年皇上动用了那样多的人力财力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别人怎么可能查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彦卿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把证据送到我父皇还有皇祖母那里的,另有其人?” 梁忆瑾眨眨眼睛,“是我。” “是你?” “但证据是伪造的,”梁忆瑾垂下眼眸,“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只要他们对彦诩还有一丝的信任,不用太麻烦就能查出那证据是假的,但他们没有。” “我猜,他们或许已经看出来那证据是假的了,只不过他们太需要这样的证据了,假的也需要。” “所以我赌赢了。” 梁忆瑾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比不远处有微风拂过的湖面还要平静。 所有的一切迎刃而解。 卞牙告诉彦卿,有渝西的人在查柳妃娘娘和十二皇子沉船的案子,卞牙还说,这案子从面上来看没有疑点,天衣无缝,真有什么证据,除非是变戏法变出来的。 还真他妈是变戏法变出来。 关于这件事的疑问解决了,更多的疑问排着队地跟来,争先恐后地冒头,彦卿都不知道先问哪一个了。 为什么要陷害彦诩,为什么想让我当皇上,你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打算…… 这些问题中有一些,彦卿大概永远也不会问,因为他害怕听到答案。 不过梁忆瑾很快给了他一个答案。 “证据是伪造的,但事情的确是彦诩自己做下的,”她一字字说得真切,眼神清亮:“我没有冤枉他,更没有陷害他。” “如果说我之前没有证据,那现在他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刚才彦卿说彦诩也在派人追查这件事,他能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心虚。 彦卿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一出抛砖引玉。” 抛了一个假证据,引出来真心虚。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梁忆瑾站起来,扯了扯有些褶皱的衣摆,眼神飘忽不定,无处可落。 “改天吧,”她想了想,“改天我再给王爷讲另外一个故事。” 彦卿仰头看着她:“是跟你的梦有关吗?” “是的,是的,”梁忆瑾勾起一侧唇角,笑得有些疲累,“也跟你有关。” * 午饭之前,皇后声势浩大,驾临殷府。 这些年魏殷两家不合是摆在面上的事,皇后亲临,意味着朝中格局的改变,可到底为什么变,将来又怎么变,众人心里都没有谱,也都还在抱团观望。 正式用饭之前,大家闲坐一处喝茶,大概是扫了一圈,觉得魏琬琬现在这个外形太拿不出手了,皇后有意无意地暗示魏琬琬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 一开始长公主没吭声,皇后三番五次地提起,她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笑着摸了摸魏琬琬的肚子,玩笑地语气跟她说:“皇后娘娘那是给你宽心呢,依我看呀你这一胎是个女儿。不过女儿也好,能陪着母亲说说话,要个儿子能做什么,屁大点的时候就嫌你啰嗦,看不见人影了。” 魏琬琬知道彦嫣的脾气,也不生气,笑瞪她一眼,“你是才生了小世子,倒说起这风凉话来给我听。” “是啊, ”皇后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看过来,“长公主你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莫不是嫉妒琬琬一举得男才这样说的吧。” 长公主也不恼,仍是笑吟吟道:“就是因为我生过三个女儿,所以我说的可都是经验之谈,皇后娘娘您没生养过,是不知道这怀女儿啊就水肿的厉害,怀儿子不这样。” 彦嫣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屋子里的气息都跟着冷下来了。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继而决定忍下这口气,雍容又妥帖地笑了笑,“说的也是。” 她有意卖弄贤良大度,长公主却没打算领情,倏然起身扬长而去。 更让皇后脸上挂不住的是魏琬琬也跟在彦嫣身后站了起来。 魏琬琬挺着大肚子,不太方便,慢吞吞地,就像一点点的凌迟,让皇后更难堪。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彦诩跟着魏琬琬过去,关切道:“你慢点,我扶你。”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我们梁姐每天做着胭脂,染着指甲,谈着恋爱,暗搓搓地gān了很多事儿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176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路西菲尔 80瓶;有点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棋子 这些年, 不管彦诩跟皇后私下里如何,表面上则一直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假象,公开不给皇后脸面,彦诩这是头一回。 皇后的面子也是彻底兜不住了,刚端起来的茶一口没喝又重重地放了回去。 众人都是一凛,喵面面相觑。 梁忆瑾仰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看彦诩再看看皇后,水灵灵的眼眸中难掩幸灾乐祸的笑意。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彦卿余光追着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梁忆瑾的心情是真不错, 就这么一小会儿,小食案上那碟子樱桃都快被她吃光了, 彦卿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面前那碟一颗未动的给她拿了过去。 梁忆瑾非常惊喜地弯了弯唇角, 眼睫微动,以示感谢。 屋里的人本来就不多, 这一下少个三个,更显得空dàngdàng的。 看着那空掉的坐席,就像是皇后的门牙别打落了。 皇后脸色铁青, 剩下的人也都不敢说话, 一时间吃点心的吃点心, 喝茶的喝茶,都各顾各的了。 殷俭荣作为东道主饶是有心也是无力,捧着茶盏一口接一口地喝,被热茶烫得额头上都冒了汗, 可就是不放下。 好在这个时候管家从外头进来,说膳食已经备好了,问要不要传,殷俭荣忙道:“快传,快传。” 下人们有条不紊地上菜,借着说菜品,屋子里尴尬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些。 外头,长公主乐哉乐哉地在水池边喂鱼,回头见彦诩陪着魏琬琬过来,打趣道:“哎呦太子爷,今儿够仗义的啊。” 彦诩笑笑,扶着魏琬琬坐下,淡声:“今儿一天也没顾上跟你说话。” 彦嫣比彦诩小三岁,彦嫣又是个假小子的脾气,小时候这俩人但凡凑到一起就是jī飞狗跳,彦嫣闹,彦诩也小,不懂让着她,俩人别别扭扭了好多年,直到出嫁的以后,见得少了,俩人的关系才慢慢改善。 在彦诩的心里,彦嫣是个很好的姐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护着彦小七,温妃不在宫里,彦嫣就像只小母jī一样,用自己并不丰满的羽翼努力为彦卿遮风避雨,很多时候连彦诩都被她推到了对立面。 彦卿赋闲这两年,彦嫣也几乎没有回过上京,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彦诩跟她都心照不宣,俩人的关系越发的微妙。 魏琬琬朝着彦嫣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彦诩为什么会跟出来。 她不知道,彦嫣知道。 彦嫣的驸马冯子恒是湖南驻军总领,手下的湘军这几年逐渐发展壮大,是很可观的一股力量,彦诩是冲着冯子恒手下的十万湘军来的。 “小七长大了吧,”没什么话说,彦诩也只能拉着彦卿出来当挡箭牌,“一物降一物,这混小子现在也被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彦嫣把手里的鱼食分了一小把给彦诩,笑道:“那他得感谢你呀。” 她仰起头,“我听说你为了小七的婚事费了不少心思啊。” 这话说的很含蓄了。 彦诩舌尖舔着一侧的唇角,哼笑两声:“你现在学会给我留脸面了。” “哥,”彦嫣回眸瞥了魏琬琬一眼,轻声道:“你跟魏家不管怎么样,琬琬现在还有孩子呢,你得替她做做打算。” 彦诩捏了一小粒鱼食在指尖揉碎,一点点洒进鱼池中,看着一群鱼为着那一点点几乎看不到的粉末,趋之若鹜,笑着说:“琬琬一直都有个有主意的人,我替她打算她也未必听啊。 ” “她那不叫有主意,叫放不下执念,”彦嫣皱了皱眉头,“你们男人不管是为财死还是为食亡,女人都是无辜的。这些年,你有的选,她没得选。” 从今天一见到皇后,彦嫣就发现她跟彦诩之间的某种纽带断了,而一旦彦诩跟魏家彻底决裂,那魏琬琬的处境就太凄凉了。她原本就是一颗棋子,身不由己,再成了一颗废子,那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彦诩叹了口气,偏过头问彦嫣,“驸马最近在忙什么?” “他一向无事可忙。” 彦嫣把手里的鱼食全部撒了出去,拍了拍手心的里的渣子,回头看向魏琬琬:“外头太热了,咱们回去吧。” 魏琬琬点了点头。 彦嫣走过去扶起魏琬琬,三个人并排而行,半晌,就听彦诩问:“什么时候回湖南。” 魏琬琬夹在两人中间打哈哈,“她才刚回来,你就盼着她回去啊。” 她转过去,撒娇一样对彦嫣道,“你得等我生了才走。有你陪着我,我能安心不少,这几天晚上做梦都是突然流血,满腿都是血,吓死我了。” “好,好,好,我等你生。”彦嫣挽住魏琬琬的胳膊,笑应着。 即便是自己夫君就在身旁,这样的恐惧魏琬琬也不会想到要跟他去说。 三个人回来,菜刚好上齐,殷俭荣指着魏琬琬面前的食案,“太子妃的菜式与我们不同,味道清淡,更滋补些。” 魏琬琬颔首浅笑:“多谢安国侯。” 殷曼易瘪瘪嘴,她很是看不惯殷俭荣对魏家人的这副态度,这些年两家明争暗斗,给对方使过不少绊子,也吃过不少亏,殷曼易恨透魏家的人了,尤其是魏琬琬。 那些年没有梁忆瑾的时候,同龄的姑娘中就属魏琬琬长得好看,性子又柔又顺,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的,被彦卿用石头把鼻梁砸出个坑来,明明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仍是绵绵软软,嘴角上翘,“小七不是有意的。” 殷曼易觉得她虚伪极了。 魏琬琬感受到了来自对面充满敌意的审视,要是放在平时她自是不理会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天气烦热,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接连闹腾得她几日都没歇好,总之窜上来了一股邪火。 她喝了一口杜仲参jī汤,慢悠悠地用手帕捻着嘴角,抬头看向殷曼易,“我听说侧王妃现在还住在侯府?” 殷曼易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睛,捏着筷子的手攥得死死地,指节都泛白。 其他人也都诧异地看向魏琬琬,到底是来殷府作客,这样丢脸面的事理应是不该说的,更何况这必然还要牵扯到彦卿和梁忆瑾,说到这件事就是诚心想把水给搅浑了。 皇后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性情温顺魏琬琬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挑事。 殷俭荣赶紧出来打圆场,看着彦卿,讪讪笑道:“王爷先前为太后服丧,这才让曼易回来住些日子的。” “哦,这样啊,”魏琬琬用手绢摁着鼻翼的浮粉,淡淡道:“那小七还真是体谅侧王妃呢。” 她一口一个侧王妃叫得咬牙切齿,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 殷曼易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狠狠地盯着魏琬琬,可比起让她当众出丑的魏琬琬,她还是更恨梁忆瑾。 偏偏彦卿跟梁忆瑾两个,事不关己,一脸漠然地淡淡啜饭。 这两个人有时候真的很像,特别是这种让别人恨得牙痒痒,又拿他们没办法的时候。 皇后有意同殷俭荣缓和关系,原本就想提一提殷曼易回靖王府的事,就顺势问彦卿:“说起来,到这个月也你服丧也就满三个月了,曼易也该回去了。这孩子孝顺,当时为了给太后冲喜,紧着日子成亲,许多事情也来不及细细料理,偏偏又赶上太后过世,也是委屈这孩子了。” 人一张嘴两张皮,黑白是非任由她说。皇后这言之凿凿的样子,真是一点看不出,殷曼易能从稳稳当当的靖王妃落到如今的地步,全是拜她所赐。 彦卿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抬眼看向皇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当然。” 一旁的长公主悠悠地开腔:“皇后娘娘您也不必太操心,丧期过了小七自然会把侧王妃接回去,侧王妃又不是犯了什么错,不敢回去。” 话说完,她还特意挑起眼皮看了殷曼易一眼,笑问:“你说是吧,曼易。” 殷曼易眯起眼睛,紧绷的肩膀微微颤抖,几乎要将手中的筷子掰断了。 她紧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公主虽然才从湖南入京,但上京城中这些是是非非她多少有耳闻,更何况关于殷曼易做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早上魏琬琬桩桩件件都告诉她了,加上刚才马球场上,殷曼易不顾长公主的劝说屡屡挑衅,她早就想丢丢她的面子了。 “好啦,”皇后凛然道,“不说这个了,就叫小七自己做主吧。” 殷俭荣是满心的懊悔啊,费了这么大的劲办了个茶会,想gān的事一件没gān成,偏偏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不过看到皇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心里总算稍稍舒坦了一些。 用完午饭,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思了,魏琬琬原本想叫着长公主去太子府再聚聚,长公主借口说世子出来太久又离不得她给推了。 回绝了魏琬琬的邀约,彦嫣回长公主府里打了个转儿,就直奔靖王府去了。 梁忆瑾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一回来彦卿就叫人备点心茶水,原来他是猜到长公主会来了。 想着这姐弟俩或许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梁忆瑾知趣地想要避开,却被彦卿给摁住了。 他把手搭在梁忆瑾的手背上,轻拍两下,温然道:“没关系的,说什么你都可以听。” 作者有话要说:啊~~~更新晚了,对不起你们,戳手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只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专属奶茶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真相 彦卿就这样握着梁忆瑾的手, 转头看向长公主,平缓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埋怨:“孩子才四个月大,你就着急着回来,也不怕把孩子折腾病了。” 彦嫣定睛望着彦卿,语气凝重,“父皇安心做闲云野鹤这都多少年了,但这禁军改制的诏令可是他亲自下的,风云突变,我不在京中,不安心啊。” 彦嫣这苦口婆心的老妈子样, 彦卿可真是太熟悉了。她从小就这样,人不大点, 一脸的操心像, 这么多年过去了,彦卿比她高出一个头去, 她还是没变。 “姐,”彦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你带着孩子在这儿, 我还不放心呢。” 彦卿在跟彦嫣说话的时候的语气中有着一种独特的绵软, 像个孩子, 梁忆瑾还真没见过他这么跟别人说话。 看得出这姐弟俩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彦嫣依着凭几往后靠了靠,半仰着头,声音不大,像是在跟彦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带着孩子在这儿, 万一出了什么事,冯子恒那十万湘军可就师出有名了。” 梁忆瑾心尖一颤,这么算来,那就有四十万的军力在彦卿手中,一旦彦卿想要动手,那彦诩基本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但现在最管家的问题是彦卿似乎还需要临门被踹上一脚。 梁忆瑾的脑中皮闪过一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么多人为了彦卿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就他还是晃晃悠悠的。 果然,就听彦卿啧了一声,“这八字都还没一撇,你想的到挺远。” 彦嫣闲闲地掀了眼皮看过来,眸色晦暗:“小七,虽然我不知道父皇为什么突然起了废太子的心思,但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道理。彦诩他是我亲哥哥,你是我亲弟弟,本来我不该有偏私,可你看看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半点兄长的样子,除了皇位,他眼里容不下别的东西。” 彦嫣越说越激动,手指扒在凭几扶手上,攥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对你动手是迟早的事,甚至我觉得现在的他对父皇也……” “姐,”彦卿沉声喝住了她,可这声呵斥恰巧证明了他觉得彦嫣说的有道理。 梁忆瑾眉心一跳,有个念头从扑朔迷离中渐渐清晰。 * 彦嫣一直留在靖王府用了晚饭方才回去,两人之后也都是闲话家长,没有再提储位之争。 彦卿和梁忆瑾送彦嫣上了马车,两人并肩缓步往回走,星空舒朗,凉风习习,梁忆瑾却闷着头,有心事的样子。 她想得入神,彦卿侧首看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反应。 彦卿轻嗤一声,抬手在她额角敲了一下:“在想什么呢?” “在想长公主说的话,”梁忆瑾抬起眼眸,有浅浅的担忧,“在想如果太子真要对殿下您动手,会是在什么时候。” 彦卿与她对视片刻,眉宇间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那你想出来会是什么时候了吗?” 梁忆瑾垂下眼皮:“没有。” “所以啊,这种事儿想也没用,”彦卿的声音缓缓地融进夜色中,“他若是真想动手,又岂是别人能左右的,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那殿下——啊——” 梁忆瑾还想说什么,就被彦卿拦腰抱了起来,她双脚腾空扑腾了两下,小声挣扎:“殿下,这是在外头。” “外头怎么了?” 彦卿加快了步伐,还有两步进门,就已经低头吻住了梁忆瑾,两人几乎是撞进了岁合堂的门,芊儿正往香炉里添香,看到这一幕,忙捂住眼睛弯腰跑了出去。 彦卿边走边抽掉了梁忆机的腰带,等到把人放到榻上的时候,梁忆瑾外头的衣衫忆已经散开,只剩下里头雪色的中衣,彦卿半跪在榻边,将外衫抽掉,随意抛在地下,又伸手去解她的中衣。 素了三个月,现在几乎等同于饿虎扑食,动作粗bào。 梁忆瑾护着胸口那一点点布料,往后缩了缩,她缩一点,彦卿就跟上来的一点,紧贴着她。 到口的猎物还能飞了? 虽然知道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梁忆瑾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要命的事。 “殿下……”她推住彦卿的胸膛他,“妾身有话要说。” 彦卿自顾自地解衣裳,哑着嗓音有些不耐烦道:“等会儿。” “殿下,”梁忆瑾死死扳住彦卿的手,眼眶一点点变红,“殿下不是想知道我梦吗?” 彦卿浑身的燥热霎时散去,他慢慢地直起身来,烦躁地把解到一半的衣襟往开拉了拉,闷着声音问:“你要现在说?” 虽然是惦记了许久的秘密,但她非得这个时候说,竟然有点不太想听是怎么回事。 “那你说吧。” 彦卿往后依靠,双手枕在脑后,“好好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是不得不说却仍不知从何说起,她皱起眉头,整个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彦卿缓了口气,往她身边挪了挪,把人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没事,你慢慢说。” 彦卿和缓的态度让梁忆瑾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微微扬起下巴,神情认真又带了抹不开的担忧,“如果我说我已经活过一世了,殿下会相信吗?” 彦卿手一顿,喉结很明显地滚了一滚,开口略略有些艰涩:“你说说,我听听。” 梁忆瑾推开他,盘腿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用力抓住彦卿的手,好像生怕吓到了他。 但又说不准到底谁更紧张些。 嗓子眼像是生了一把火,烘烤得人口gān舌燥,梁忆瑾舔了舔嘴角,感觉声音已经都不是自己的了。 “上一世彦诩继位后,四处征伐,渝西也难逃厄运,我带着我弟弟往燕国避难,被彦诩带人在半路拦截,我弟弟只有六岁,他却连一个六岁的孩童都不肯放过。” 此刻再回忆起这些血淋淋的过去,疼痛依然让人窒息,梁忆瑾被急促地呼吸bī迫得喘不上气来,她抽噎着,眼底慢慢蓄满了泪水,咕噜噜地滚下来。 彦卿的瞳仁猛地一缩,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沙哑的声音中是难掩的心疼:“是彦诩杀了你们?” “没有,千钧一发之际”梁忆瑾抿着嘴唇,盈盈的泪眼折出破碎的光,她颤抖道:“你,从天而降,把我和我弟弟从重重围困中救了出来。” 彦卿揪成一团的心稍稍松开了些,他抬抬眉,想到了之前的种种。 她第一次见他时突然间地泣不成声,她反反复复在梦里叫他救她,原来是因为他真的救过她。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是温柔又巨大的冲击,听起来匪夷所思又让人不得不信。 彦卿缓缓抬手,将梁忆瑾腮边的泪珠抹去,音调不由得更温柔:“是我救了你们?” 梁忆瑾还没有完全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仍是微微颤抖着,断断续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你应该是救了我弟弟。” “嗯?”彦卿刚松开的心又揪得更紧,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能救得了你?” 他的反应实在是超乎梁忆瑾的想象,她含着泪勾了勾嘴角,“不怪殿下,殿下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服毒了。” 即使知道她说的是过去的事情,即使知道自己这辈子拼了命也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再出现,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彦卿的心还是狠狠地抽着疼了一下。 他的身体往下塌了塌,声音也跟着落下去: “那还是我去迟了。” 这一世的他已经在怪上一世的自己了。 不知道是哭得累,还是说这些伤心事太耗费心力,梁忆瑾像是被抽gān了,没有一点气力,她低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肩膀还在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 彦卿手臂环过她,勾住她的背将她拉向自己,低哑的嗓音有一点点浓浊,“放心吧,这一次,我会护好你的。” 梁忆瑾慢慢抬起头,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不哭了,”彦卿捧着她的脸蛋,轻轻亲吻她带泪的眼睛,低沉的嗓音让人心安,“乖,不哭了。” 梁忆瑾抽噎着,小声问他:“殿下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也会,”彦卿与她前额相抵,鼻尖轻碰,“但是之前的那些疑惑都有了很好的解释,不是吗?” “你压抑自己的个性变得小心翼翼,你对彦诩的敌意,你说的梦话,还有那些你拼命想隐藏的,那些让你变得不像你的秘密,你终于都说出来了。” “那殿下,”梁忆瑾哭得眼皮都肿了,蜷着手指揉了揉,“殿下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倒是有一个。” 彦卿慢悠悠道:“上辈子,你没跟我成亲是吧?” “唔?”梁忆瑾哽了一下,然后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彦卿挑眉看她:“所以,这辈子答应和亲也是无奈之举?” 这个时候还是实诚些好,关键是,梁忆瑾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也找不出借口来。 她又点了点头。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敌是友,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话出口,彦卿就觉得这是句废话,紧跟着问:“你打算以一己之力杀了彦诩?” “是。” 梁忆瑾的声音很轻却和很肯定,低垂着湿漉漉的眼睫颤呼呼的。 彦卿闷着声音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用力把梁忆瑾的拥入怀中,力气很大,想要将她揉碎。 “还好,还好。” 他低声一连说了很多遍还好,还好。 还好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高兴……这一章我写的不满意,反复改了一天,现在算是相对我觉得还可以的掉马现场吧…… 等以后有了灵感可能还会改 明天大肥章哦~~~ 接档古言《【朋友妻来世可妻》球预收哦,基本上这篇收尾的时候,那篇就会跟着开哦~~爱你萌~~~~ 【文案】:陈茗儿生得亭亭玉立,眉目如画,却突然因为一场急症,成了哑巴。 原本的定好的亲事泡了汤,十两银子卖到了平阳侯府为奴。 平阳侯的庶子沈元嘉是个杀神,能动手尽量不吵吵那种。 性子bàonüè又不得平阳侯的欢心,没有人愿意去他院子里伺候。 于是,不会说话的陈茗儿成了沈元嘉的贴身侍婢。 伺候了沈元嘉半年,陈茗儿实在憋不住了—— “沈小五,你冲谁嚷嚷呢?” 沈元嘉:??? 本文tag #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祖宗# #媳妇教我做家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旻旻如栎 10瓶;社会我姜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失控【一更】 梁忆瑾蜷缩在彦卿怀里, 懵怔的头脑慢慢一点点变得清明,她闭了闭眼睛,手撑在彦卿的肩头把两人之间不透风的距离拉开些许,仰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彦卿缓慢地眯了眯眼睛,提了一口呼吸上来,莫名有点紧张:“还想说什么?”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暗暗下决心,眼底影影绰绰闪过一丝惊慌,连带着声音也不安起来:“我怀疑彦诩会对皇上下手。” 彦卿搭在梁忆瑾背上的手倏地收紧, 眸中有寒光闪过:“什么意思?” “大概一个月后,具体的日子我不记得了, 皇上……皇上……”梁忆瑾的声音很低, 几乎听不到:“驾崩……” “一个月?”彦卿凝眸望着她,眼中是深深的震惊和疑惑, “你?” 你在骗我吧? 他想这么问。 发觉皇上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之后,他偷偷问过太医,太医的原话是皇上的确患病, 但若是是悉心调理至少可保三年无虞, 一个月? 彦卿突然不知道该不该信梁忆瑾的话。 “殿下, 我知道我今天说这么多,殿下一时不好接受,但是,”梁忆瑾咬住嘴唇, 眼眶更红了:“听到长公主说彦诩有可能对皇上动手,我就突然,突然想到皇上或许并非寿终正寝。”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彦卿有些慌乱地往后撤了撤,一只手无意识地晃了晃,似乎是想要驱散什么东西。 如果说之前彦卿对梁忆瑾的话还是半信半疑,那么此刻他倒是不敢不信了。 看惯了他沉着冷静,看惯了他超然自若的模样,梁忆瑾蓦地有些心疼,抬了抬胳膊想去抱他,终又无力地放下。 彦卿背靠着chuáng榻的月dòng门,闭着眼,眉头紧蹙,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些什么,能想些什么。 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过,扬起的烟尘挡住了一切,他什么都看不清。 彦诩对皇上动手,连长公主都能看出来,彦卿又何尝没有这点意识,但是彦家父子真的就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一个月,宁可信其有,一个月…… 或许只过去了一刻钟,又或许是一个时辰,但在梁忆瑾看来就像一年那么长。 最初那灭顶的惊慌和无措慢慢淡去,彦卿一手摁着额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梁忆瑾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等着他,湿漉漉的眼神中,有深切的担忧和心疼。 彦卿挤出了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伸出胳膊把人轻轻搂过来,嘴角贴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得几乎是耳语:“所以你执意不生孩子,也是因为这个?” 梁忆瑾浑身一僵,鼻翼微动,她压抑的呼吸声中分明带着哭腔。 彦卿的大手掌住她的后脑,轻拍两下:“委屈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酸楚,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梁忆瑾抽噎着,低低的啜泣逐渐进化成嚎啕大哭,他几近崩溃:“我刚才好怕啊,怕殿下不信我,也怕殿下怪我,但是我也,我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一开始都就跟殿下说实话……” 梁忆瑾一边哭一边说,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然是被情绪牵着走的。 不是没见过梁忆瑾哭,或是情致所动,或是惺惺作态,她没少流过眼泪,却从来没像这次,哭得这么丑,哭得这么不管不顾。 擅长演戏的人也最擅长看戏,彦卿头一回知道心都被哭碎了是什么感觉。 他摁了摁有些胀痛的眼眶,哽咽道:“我的傻姑娘自己撑了这么久,辛苦了。” 话音落地,梁忆瑾哭得更大声了。 近一年来的提心吊胆,一年来的孤独,在彦卿的这句话里被无限大地被放大,然后砰的一声,烟消云散。 * 两天后,乌衣巷。 一位衣着朴素,带着面纱的姑娘步履匆匆自巷口而来,在伸手推门环的同时,呆愣在原地。 破旧的小门摇摇晃晃,咯咯吱吱,像是弹奏着什么荒腔走板的调调。 又像是时光在缝隙中快速穿梭,回到了魂牵梦萦的那一年,只是面前的白纱扬起,提醒着宋长安,此刻现在。 她下意识想要逃跑,却又没舍得,只是谦卑地低下头,像做了错事当场被抓包。 “殿下。” 她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听起来像铁铲刮锅底,让人不适。 听到她开口说话的瞬间,彦卿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公正地讲她一副好嗓子败掉是真的可惜了。 听到自己的声音,宋长安的头垂得更低,“奴婢没想过要打扰王爷,奴婢只是想要离王爷近一些,都说皇上改了主意了,奴婢想着或许能帮上殿下。” 宋长安的手指用力绞在一起,肩膀和脖子都缩着,噤若寒蝉。 彦卿叹了口气:“把门关上,先进来。 ” 宋长安踉踉跄跄地把门掩上,脚步凌乱,又慌慌张张地要去倒水,彦卿叫住她,“你不用忙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从檐下拉了个小木凳坐下,胳膊肘撑在膝头,沉默片刻,道:“你妹妹没死,被我关起来了。” “啊?”宋长安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长歌她还活着?” 彦卿颔首,“但如果我要把你妹妹jiāo给你,你就不能再留在上京了。” “奴婢明白。” 宋长安默然地垂下头,没有犹豫:“那就再等等吧。” 站在彦卿身后的司振,非常明显地倒吸了一口气,真的碰上宋长安这样的女子,总显得其他人行事像小人。 彦卿啧了一声,曲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宋长安:“帮我个忙,一个月之后,带你妹妹走。” 帮我个忙。 宋长安等这句话等了很久,有用对于她来说是最大的安全感,她不信自己能得到爱,得到信赖,但只要有用,就很好了,只要有用,就不会被放弃。 * 彦卿发现梁忆瑾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两人同桌吃饭,她也是只夹自己眼前的那盘菜,动作极少,安安静静,恨不得彦卿忽略掉身边还有她这个人。 梁忆瑾再次偷偷摸摸把筷子伸出去的时候,筷子尖被另一双筷子给夹住了,她抬起眼眸顺着筷子往上看,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就不吃点别的?” 梁忆瑾捏着筷子的手晃了晃,硬着头皮道:“这道菜好吃。” 彦卿嗤笑一声,松开了对她筷子的制裁,夹了一块她平时爱吃的鸭肉过来,扬扬下巴:“吃了。” 梁忆瑾倒是听话,反正觊觎那道鸭子也挺久了,便埋下头,嘴一张一合的,小口小口撕扯着鸭肉,吃得认真。她今天穿了一件圆领对襟的薄衫,低下头的时候,露出一段白白的脖颈,耳根处泛着浅浅的红晕,看起来比那盘新摘的樱桃还甜。 彦卿伸出手掌搭在她的后脖颈,摁住揉了揉,俯身问她:“为什么躲着我,这两天都早早熄灯,把我拒之门外,嗯?” 耳根处的红晕一点点蔓延,直到整张脸都变得粉扑扑的。 梁忆瑾咬着嘴唇,声音又细又小,“妾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好意思见殿下。” 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彦卿心头一热,低下头,轻轻在她耳尖咬了一口,“今天晚上不许了。” 梁忆瑾很明显地颤了一下,转头瞪了他一眼,带了点怒气。 跟彦卿坦白之后的这两天,梁忆瑾一直是云里雾里的,偶尔一个人还会恍惚那天晚上的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那天晚上,她最后哭累了,衣裳也没换就一直躺在彦卿怀里,他的嗓音一直低低的回旋在耳边,梁忆瑾听着他铿锵的心跳声,还是那么有力又平静,他好像很快就恢复如常了,把他的淡定和坦然一点点透过体温传递给梁忆瑾。 后来梁忆瑾做了个梦,梦见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跟彦卿有关,某种异样又暧昧的情愫却从这个记不清内容的梦境延伸了出来,那是一种无法掌控的,空虚的失落感,这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让梁忆瑾茫然无措,她只想躲起来。 但是躲起来,也还难受,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总是想法设法地钻进脑海,让人寝食难安。 可眼前这个人呢,偏偏又像是无事一样,好不公平。 彦卿认真打量着梁忆瑾,眼神探究,半晌,才慢悠悠道:“你今天看起来比去年刚嫁来的时候更像新妇,你为什么害羞?” 很意外,梁忆瑾倒是没反驳,只是水灵灵的眼中雾气更重,求助似地看向彦卿,像只迷了路的小羔羊。 彦卿被她看得胸口闷闷的,手掌顺着她的脖子往后捋了捋,柔声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怕了。” 梁忆瑾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彦卿叹了口气,漆黑的眼中第一次浮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如果彦诩真的自掘坟墓,那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 五月初二是柳妃娘娘的忌日。 在皇上不理政务的这些年里,唯一会出现的场合就是每年柳妃和彦稷的忌辰。虽然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但皇上都会亲率诸位皇子祭拜,从无怠慢。 最初的那几年,每每祭奠,触景伤情,皇上总是泪流满面,甚至对到场的皇子们说过这样一句话:“彦稷早夭,是朕之不幸,汝之大幸。” 这句话落在太子彦诩的耳朵里,便是这一生受过的最大的羞rǔ。 他原本就不多的那点愧疚和不安,被皇上这句话碾压而过,不剩分毫。 晨起,彦卿的心情就有些烦乱,右眼皮一直突突地跳。 梁忆瑾伺候他更衣,手臂环过他劲瘦的腰身,被他摁着后背收入怀中,很突然,梁忆瑾一个趔趄撞了过去,小声叫了一声:“王爷?” 彦卿把头埋在梁忆瑾的颈窝处,非常温顺地蹭了蹭,带了一丝淡淡的自嘲道:“每年的今天都是jī飞狗跳,不知道今天会出什么乱子。” 其实梁忆瑾心里也忐忑,这段时间太子跟皇上几乎可以说是剑拔弩张,而当年沉船的旧案又被重新翻了出来,两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一触即发。 彦卿抬起头,把梁忆瑾的手拉至身前,一根根把玩着她的手指,眼神放空。 片刻之后,他似突然回神,在梁忆瑾的脸蛋上抚了一把,沉声道:“等我回来。” 送走了彦卿,梁忆瑾一个人在屋里看了会书,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索性把书一合,来屋外找芊儿和杜嬷嬷闲聊天。 芊儿和杜嬷嬷采了不少茉莉花,正在仔细一一挑拣,茉莉入茶有明目、止咳化痰的效果,梁忆瑾又是爱上火的体质,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杜嬷嬷都会采摘茉莉花,晾gān备用。 见梁忆瑾出来,芊儿忙擦擦手站起来,笑问:“翁主是要什么吗?” 梁忆瑾摇了摇头,在空着的小板凳上坐下,眼神放空:“屋子里闷得很,出来透透气。” 杜嬷嬷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啊,这时节外头有些风,倒是比屋子里凉快。” 梁忆瑾伸手漫然拨弄着篾盘里的茉莉花,突然想起什么,问杜嬷嬷:“杜妈妈你从前好像说过,教你医术的医翁有秘方,能去疤痕?” 杜嬷嬷点点头:“是,我师傅的夫人花容月貌,是一方有名的美人。后来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半张脸跟脖子都烫伤了。我师傅是为了师娘才潜心研究多年,最终得了这道去痕的秘方医好了师娘脸上的伤疤。” “只是伤疤治好后不到两年,师娘就去世了,”杜嬷嬷叹了口气,“从此师傅无牵无挂,云游四方,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开始跟着他学习医术的。” 梁忆瑾勾了勾唇角,语气黯然:“那医翁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杜嬷嬷把手中挑拣好的茉莉花放下,轻声问:“翁主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就是——”梁忆瑾的眼中闪过隐隐的期待:“杜妈妈,那道秘方,你有吗?” “那方子其实不难,但其中有一味六叶寒霜草不易得,又需大量入药。师傅遍访群山,所获无几,最后还是在咱们渝西的雪山上发现了足够量的六叶寒霜草,这才终于制成了药膏。不过雪山上气候恶劣,上去一次不容易,更别提这六叶寒霜草还独独要取霜降那一日的呢,就更是难上加难。” “原是这样,”梁忆瑾心想,若是夏天倒还容易些,等到霜降时已经冷了,雪山上就更难熬了。 芊儿懵懵怔怔地看着梁忆瑾,“翁主是想要那道方子?” “我随便问问。” 梁忆瑾直起腰来,百无聊赖地往前头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郁郁葱葱晃人眼的绿色。 * 彦卿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梁忆瑾坐立难安,正准备去长公主府里问问消息,芊儿急匆匆地跑进来,说王爷回来了。 梁忆瑾松了口气,赶紧迎出来。彦卿人还在五米开外,梁忆瑾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前襟上的血迹,然后是裹着纱布的右手。 彦卿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大的异样,几步就到了梁忆瑾面前,把她拽进了屋子。 “怎么受伤了?” 梁忆瑾捧起裹着纱布的右手,这么厚的纱布还有血迹渗出来,看见伤得有多深。 “先替我把衣裳换了吧。” 彦卿垂下眼眸,任由梁忆瑾帮他宽衣解带,顿了顿才道:“我替彦诩挨了一刀。今日祭拜,彦诩来迟了,父皇斥责了他,他就当面跟父皇顶撞起来了,父皇气急,当场就拔刀说要宰了他。” 梁忆瑾手下的动作未停,低着头,小声道:“彦诩这是故意的。” 彦卿眯了眯眼睛,语气低沉:“他明知父皇心里有气,今日出乎意料地寸步不让,句句话都跟刀子一样,父皇若真是伤了他,这世人眼里倒分不清楚谁是恶人了。” 彦诩一贯是会做人的,这些年不管是对皇上还是皇后都博了个孝顺的名号。 百姓都道皇上疏于朝政,索性东宫储君贤德,彦诩的声望是极高的。 受了伤,又出了不少汗,彦卿贴身穿的衣裳都湿透了,身上也黏黏糊糊的,梁忆瑾看他难受,便道: “外头有晒好的水,妾身先伺候殿下沐浴吧。” 知道梁忆瑾喜欢沐浴,夏日里的沐浴的水也不用太热,杜嬷嬷一早就在太阳下晒了几大盆,这会儿水温正好。 彦卿手上有伤,梁忆瑾跟着进浴房伺候他宽衣。上衣还好,脱到亵裤的时候,梁忆瑾面色涨红,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别处,手上也极小心,只用指尖捏着裤腰的边缘,一点点往下拉,生怕碰到什么。 彦卿原本想自己脱,但看着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样子也得趣,索性就作壁上观。 “好了。”梁忆瑾终于把亵裤拽下来,如实重负,目光还是稳稳留在脖子以上,丝毫不敢往下看。 彦卿舔舔嘴角,哼笑一声,“我就奇怪了,这都快一年了,你怎么还跟头一回似的。” 这话听得梁忆瑾又是一阵脸红,也不知道他这含含糊糊的一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是成功地让梁忆瑾想起之前他每次进入的时候,又是痛苦又是愉悦地跟她说:还是这么紧,跟初次一样。 “你想什么呢?”彦卿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转身迈进了浴桶中,背对着梁忆瑾坐下。 梁忆瑾这也是头一回伺候人,慢吞吞地过去解彦卿头上的发冠,折腾了两下,就听彦卿笑了,“梁忆瑾,你再使使劲儿,看看把我头能不能揪掉。” “啊,”梁忆瑾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赶紧松手,“弄疼殿下了?” “你过来。” 彦卿没回头,胳膊朝后把梁忆瑾从身后拉到眼前,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这发冠啊应该从前头解。” 梁忆瑾没好气地抿着嘴唇,“我看起来很傻吗?” 彦卿低低笑开,湿漉漉的手捏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摩挲着,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烫,眼神也越来越烫。他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梁忆瑾很是明白,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她自己的心中也燃起了一股欲望。 即使是白天,即使是在这浴房中,即使他还受着伤。 她弯下腰,顺着自己的心意在彦卿的唇边轻轻的吻了吻。 彦卿像是受了莫大的谷物,只用了一只胳膊就环住她的细腰就把人拽进了浴桶中,水哗啦啦地漫出去,让人面红耳赤的伴奏声。 bī仄的空间里,彦卿的长腿盘起,把梁忆瑾圈在怀中,两人吻得难舍难离。 衣衫和散开的发丝都飘浮在水面上,水温越来越高,彦卿托住梁忆瑾的后背用力将她摁向自己,什么手上的伤口,完全顾不上了。 梁忆瑾温顺地趴在彦卿的胸前,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予取予求。 这一次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梁忆瑾的身体柔软,敏/感的不像话,她一声声痛苦又享受的□□,一次次到达极致后的颤抖,都像是鼓舞士兵进攻的鼓点,是上佳的催/情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浴桶中的水已经被折腾尽了,整个浴房中汪洋一片,梁忆瑾伏在彦卿的肩头,看着这一室的láng藉,累得也顾不上害羞了,任由这个qiáng壮的“伤者”把自己扛了出去。 彦卿认认真真地给她擦gān身上的水珠,又拿来衣裳,梁忆瑾却始终闭着眼,两腮红扑扑的,眼睫不住地抖动,一看就是装睡。 彦卿似笑非笑:“那我给你穿?” 梁忆瑾倏然睁开眼睛,抢过他手中的肚兜,默不作声地穿好衣服,下chuáng拿了药箱来。 彦卿听话的把右手递过去,梁忆瑾皱了皱眉头。 伤口贯穿整个掌心,很深,还在一点点往外渗着血,因为沾了水,边缘处翻开的地方又红又烫,像张着的嘴,看着就疼。 梁忆瑾懊恼地叹了口气,“不应该的。” “这怕什么,情难自已就该是这样,”彦卿还在回味方才的欢畅淋漓,抬手揉着她的耳垂,低哑着嗓音问:“跟我说说,你方才丢了几次?” 梁忆瑾难堪地闭了闭眼睛,她能感受到自己今天与以往的不同,但是听彦卿这么明目张胆地问出来,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用沾了药的棉花用力在彦卿的伤处摁了摁,抬眸瞪他。 彦卿疼得眉头蹙成一团,人还是在笑,“若是放在从前,你必然是不肯的。” “你以前总想要做得妥帖,不出错,讨我欢心,”彦卿的眸色暗下来,“却从来都没放开过,我能感觉到。” “但是今日不一样,今日这才是真正的鱼水之欢。” 彦卿吻着她的额头,低低喟叹:“阿瑾,我老早就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的太顺了~~~这个是一更, 二更还是肥章,但是会稍晚~~~周末愉快哦~~~ 应该下一章会写到彦诩下线~~之后就轻松啦~蒸包子什么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易只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岁就爱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我信【二更】 承恩殿中, 皇后手撑额头,阖目打着瞌睡。 侍女chūn芙跪在她身旁一下下打着扇子,午后裹挟着淡淡湿热的暖风四面而来,chuī得人昏昏欲睡。 内监谢林自门口探了个头,见皇后歇着,正要离去,就听里头传来懒洋洋的问话声:“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谢林垂着头进来,赔笑道:“奴才也不知这事儿是大是小,该不该扰了娘娘。” 皇后吊着眼梢看过来, 仍是方才那副雍容的姿态,“你不妨说说看?” “太子爷前儿往皇上身边安排了个小宫女, 没经过少府, ”谢林偷偷地打量这皇后的神色,掂量着这话应该说到哪一步, “不过这宫女也不是御前贴身伺候的,做粗活的。” 皇后随即坐直了身子,“是他府上的人?” “看着眼生, ”谢林有些犯难, “原本啊奴才打背后一看, 像是从前太子送到靖王府的那个歌姬叫宋长安的,但这一看正脸吧又差着十万八千里,听声音也不是,那姑娘的嗓子可美着呢, 靠那个是吃饭的。” 谢林脑子灵,眼也尖,有点过目不忘的意思,但就是嘴太碎,皇后爱用他,偶尔也烦他。 “说到宋长安,”皇后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已经不在靖王府了?” 谢林笑得讳莫如深,“还不是因为那位能gān的靖王妃,奴才听是因为靖王去雍州的时候带了宋长安同行,没两天王妃也追过去了,靖王就真的听了王妃的话,在雍州当地就把宋长安给处理了,好像是给她找了个人家,总之是没叫她跟着回上京。” “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啊,”皇后悠悠的看了一眼谢林,低声嘱咐:“盯着那姑娘,先不要轻举妄动。” “奴才明白。” 皇后端起茶碗,凝神沉思片刻,吩咐谢林:“请我兄长进宫一趟。” 自打魏隶丞丢了禁军统帅,他老子魏文泰这个丞相也当得越发的底气不足。从前魏家大权独揽,太子也得看着魏文泰的脸色行事,不过眼看着太子自身难保,魏文泰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啊。 不过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即使慌乱面上也不露分毫,私底却是把能想的不能想的法子都试过了。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魏文泰得了皇后的召唤也不敢怠慢,赶着午后最热的时候急慌慌地出了门。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惊弓之鸟,任何的怠慢和疏漏都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皇后将彦诩往皇上身边安排宫女一事告诉了魏文泰,两人心照不宣。 彦诩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看似光鲜无比,实则是夹缝中求生存,性子一年比一年温吞,容忍的底线一年比一年低。 前两日公开跟皇上叫板,说明这个当了二十几年“好孩子”的太子爷准备撕下他都快跟皮肉长在一起的面具了。 魏文泰思量片刻,低声道:“无论如何太子这步棋已是死局,既然他已经有了打算,咱们不如先看着,叫他们鹬蚌先争着。” 他捋了捋jīng心修建过的胡须,微微一笑,“我是备好了后手,就怕不出乱子呢。” * 彦卿从浴房出来,见梁忆瑾盘腿端坐在chuáng榻上笑眯眯的等着他。 “刚才就打哈欠了,怎么还不睡?” 他的头发还是半gān,偶尔往下落水滴,不想把cháo气带到chuáng上,就在梁忆瑾对面坐下,“等我有话说?” 梁忆瑾十足乖巧,拿起手边备好的毛巾,鞋也没穿,蹦下chuáng去给彦卿擦头发。 天气稍微一热,她光脚下地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彦卿叹了口气,知道说也没用,顺手把人抱起来放在了腿上,手掌抚上她的细腰上下摩挲着,怕她嫌痒,力道也不敢太大。 梁忆瑾是很排斥跨坐这个动作的,今天却格外配合,擦到一半的头发也不管了,扔掉毛巾,圈住彦卿的脖子,整个人实实在在地压在他身上,胸前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她的气温和香气。 几缕发丝落在彦卿脸上,若即若离的碰触像是羽毛在他心间划过,他低头亲了亲梁忆瑾的额角,故意拖着腔调问:“好端端的勾引人做什么?” 梁忆瑾暗暗发笑,气息落在彦卿的脖颈处,“妾身收到了林将军递来的消息。” 这个时候提起谁都不及提起林尧叫彦卿倒胃口,本来已经冒了头的小老弟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冷淡,“他说什么了?” “他说有大楚的人往山戎去了。” 梁忆瑾坐起来,收敛饿刚才笑闹的神情,“王爷觉得这人是谁派去的?” 彦卿凝神思虑片刻,舌尖顶着牙齿,冷笑中带了些痞气:“这么下作,只能是魏文泰了。 ” 山戎人恨彦卿很得牙痒痒,被他压制了这么多年,恨不得生啖其肉,能找山戎人借兵的,那就是冲着弄死彦卿来的。 殷俭荣不会,毕竟殷曼易还是靖王的侧妃,还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这根绳不怎么结实吧。 彦诩也不会,彦诩犯不着,他只要保证皇上来不及将大位传给别人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登基,没必要做这种投敌叛国的勾当。 那就只能是魏文泰。 魏家这些年苦心经营,孤注一掷,占尽了风光,眼看着要成事,却在一夕之间被闪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地,现在最惶恐不安的恐怕就是他了,所以也只有他能出此下策。 听完了彦卿的分析,梁忆瑾恍然,“但他这样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山戎人虽战斗力qiáng,但到底兵力有限,更别提长途奔袭至上京,即使来了,也是白来吧。” “对于魏文泰而言,只要把水搅浑,他就有翻身的机会,”彦卿冷哼一声,“没了魏隶丞这个禁军统领,魏家对彦诩也就没了制衡,他如今才是真的孤家寡人。” 梁忆瑾垂头想了想,又问:“那该如何给林将军回信呢?” “简单,”彦卿淡然道:“叫他静观其变,一旦山戎人真的调兵出动,他就带人捣了山戎的老巢,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掉头回去。” “即使他们真的脑子混了,非要破釜沉舟,断了线的风筝飘不了多久的,你们渝西也能顺道价格便宜。” 梁忆瑾认认真真地听彦卿说完,昏暗中更显她眸光动人。 “王爷不大一样了,”她伸出手指漫然描绘着彦卿的眉峰,娇嗔道:“没有平时那么温柔了,像个,像个坏人。”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彦卿把人抱起来,没好气道,“也就对你还算得上君子。” 这话正好落在梁忆瑾心坎上,她抿着唇角,非常克制又非常明显的笑了笑。 两人躺下,熄了灯,梁忆瑾却显得很兴奋,也不嫌热,一直往彦卿这边挤抱着彦卿的胳膊,软软的脸蛋在他肩头来来回回的蹭。 彦卿索性侧躺着把她抱进怀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将军还说什么了?” 梁忆瑾偷偷一笑,故意道:“还说他想我了,想来看看我。” 彦卿也跟着哼笑了一声,胸腔微微震动:“让他来。” 莫名就带了杀气。 梁忆瑾这一嘚瑟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还像散了架一般的疼。 她无力地睁开眼睛,就见彦卿撑着脑袋笑望着她,一脸教训了人的chūn风得意。 梁忆瑾瞪了他一眼,正要转过身去,被人捞了回来。 彦卿整个人笼罩在她的上方,眼底有某种异样温柔的情绪:“你没吃药,昨晚。” 梁忆瑾嗯了一声。 “不是忘了?” 在这件事上,彦卿执着得可怕,一定得追根究底问个实实在在。 梁忆瑾知道他是故意的,懒懒道:“是忘了。” 彦卿嘶了一声,人又往下压了压,低声恐吓:“重新说。” 他的脸靠得太近,梁忆瑾笑着躲了躲,绵软的嗓音中还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王爷都知道了,还非要问。得了便宜又卖乖。” “知道什么?”彦卿笑了笑,“知道你想给我生孩子了?” 梁忆瑾滚来滚去也还是被他圈在怀里,索性大方承认了,“是啊,不会王爷又变了主意,不想要了吧?” “想,想要。” 彦卿答得认真,让这件事突然变得郑重而盛大起来。 “只是没想到你现在就愿意,这么相信我啊?”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尘埃落地之前,什么样的变数都是有可能的。 他的手落在梁忆瑾的小腹上,掌心gān燥,温度很高。梁忆瑾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对上彦卿的视线,柔情似水又无比笃定地对他说:“我信。” 或许是被训练得太好,从前的梁忆瑾对谁都只信五分。来大楚之后对于彦卿她是想信,又不敢全信。而这一刻,她所说的我信,不是信你能护我周全,是你值得我赌一次。 * 皇上越过内阁以雷霆之势下了禁军改制的旨意之后,大家都揣测圣上或许会借此机会重新走到台前,收缩东宫的权利,但他却在那纸诏令之后重新过上了在永宁宫练字逗鸟的闲散日子。 下头的人个个蠢蠢欲动,又拿不准该如何而动,唯独皇上,把一池水搅浑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 皇上依着习惯歇了中觉起来,却没有解乏,jīng神欠佳,揉着太阳xué坐在chuáng榻边半天都没起身。 高庆端了一碗冰镇的燕窝莲子来,小心道:“今儿热,皇上您是不是觉得闷得慌?” 皇上没应声,伸手去接燕窝莲子,发觉自己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很明显,随之一股麻痹感顺着胳膊一路攀爬蔓延至半个身子。 “皇上?”高庆也发现了,忙放下手中的填漆小茶盘,扶住皇上的胳膊,扯着嗓子高喊道:“快,快传太医来!” 他这边话音刚落,皇上就直直地栽下来,衣袖掠过装着燕窝莲子的白玉碗,哗啦一声,都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庆:……所以皇上是被我一嗓子吓晕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lifaf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上钩【一更】 皇上这病来的突然, 等太医到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省了。 永宁宫里乱作一团,打翻在chuáng榻下的燕窝莲子也没来得及收拾,黏腻腻的汤渍踩得到处都是。 徐太医拧着眉头给皇上诊脉,好半天一言不发,高庆着急着推他一把,压低声音道;“徐太医,你可保证了皇上至少三年无虞的,这才几个月啊。” 徐太医抬起头,满脸的焦灼, 口中反复念叨着:“古怪啊,古怪啊。” “什么古怪, 哪里古怪?”高庆吓得魂都没有了。 徐太医摊开手, 语气很虚:“从脉象来看,除了从前的旧疾, 并无新添的症候啊,许是操劳过度,一时体力不支?” 高庆心想咱们这位皇帝可跟操劳过度不太能沾得上边啊, 他眯了眯眼, 按说这徐太医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的太医, 可此时高庆不由得怀疑,这个资历会不会有点太老了呢。 老眼昏花的那种? 徐太医又怎么会看不懂高庆眼中的质疑,叹了口气,又轻轻挑开皇上的下眼睑瞧了瞧, 脸上写满了黔驴技穷的焦灼和无奈。 皇后得了消息,很快就带着人赶到了,一进永宁宫的门二话没说就开始抹眼泪。 徐太医忙拱手回话说皇上此番晕倒,大抵是因为天气炎热,闷热中暑所致。 “大抵?”皇后冷眼睨过来,“这大抵是什么意思?” 徐太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奈道:“皇上早年四处征战,落下了不少病根,如今上了岁数,这些病痛找上门来,微臣也,也实是无力。” 皇后闻言,大惊失色,似是眩晕一般身体左右摇晃,站都站不稳了,高庆赶忙道:“皇后娘娘,你别着急,皇上——” “本宫能不着急吗?”高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厉声打断,“徐太医的意思是皇上这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啊。”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徐太医惊慌失措扑倒在地,连连道:“微臣的意思是皇上有旧疾在身,偶然体力不支也是有的,并无大碍啊。” 皇后却像是没有听到徐太医的话一样,只顾哭天抹泪的。 徐太医只当皇后是为着皇上悬心,忧心难以这这般失了理智地伤感落泪,又因为自己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便转向高庆求助。 高庆跟在皇上身边三十年了,老狐狸成了jīng,皇后这一通话搅蛮缠是为了什么,他大抵看了个七七八八,不动声色地朝着徐太医摆了摆手,叫他闭嘴,不要多说了。 徐太医茫然地看着高庆,就见高庆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顺着皇后的意思也做出一副伤心落泪的模样。 徐太医抿着嘴,满心疑惑,却是不敢说也不敢问。 半晌,皇上止了哭声,红着泪眼,语气恹恹对高庆道:“既是这样,就叫皇子们轮流来侍疾,尽尽孝心。” 高庆面儿上虽是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更是多了几分肯定,他试探着皇后的态度,小声新文:“诸位王爷也各有公gān,不若侍疾的次序就jiāo由太子爷来安排,也好尽了孝心又不耽误朝政。” 高庆这话正合皇后的心意,她内心一阵窃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高庆借着传旨离了永宁宫,偷偷派人先把消息递到了靖王府。 此时靖王府中,彦卿正推着梁忆瑾dàng秋千,别的姑娘家dàng秋千时总说害怕,嚷嚷着太高了太高了,不让用力推,只是慢慢悠悠地晃着。梁忆瑾可倒好,一个劲儿地让彦卿用力推,总是嫌弃不够高、不够高。 彦卿被数落得一脸不情不愿,索性抱臂站在一旁,凉凉道:“我不伺候了,叫芊儿推你吧,累!” 梁忆瑾笑得花枝乱颤,索性在秋千上站起来,借助了一点点芊儿的力道之后,便自己一个人把秋千dàng得风生水起,在最高处的时候还挑衅般伸手摘了一片树叶下来。 “你当心!”彦卿脱口而出,声音都劈了,手也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十八般武艺傍身的靖王偏偏怕高,怕得要命。 芊儿笑眯眯地劝彦卿,“王爷别担心,王妃五岁起就这么dàng秋千了。” 彦卿皱着眉头,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其中乐趣。 秋千晃晃悠悠地慢下来,还没彻底停稳梁忆瑾就从上头蹦了下来,看得彦卿又是一阵咬牙。 梁忆瑾不知道彦卿怕高,还问他要不要玩玩。 “不了。” 彦卿抬手替她抚掉落在肩头的一小片杂叶,仍是心有余悸道:“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梁忆瑾弯着笑眼,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就见司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低声道:“高公公叫人传了消息,说皇上在永宁宫晕过去了。” 梁忆瑾的呼吸滞了一瞬。 彦卿抬眸向她,没什么表情,“鱼上钩了。” * 徐太医一向自傲,自以为也受得住华佗再世他的名号,可皇上这次的病症真是把这位再世华佗给难住了。 皇上时而清醒,时儿昏睡,清醒时饮水进食也都正常,脉象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徐太医的意思是叫太医院的人来会诊,或是卿外头有名的大夫进宫来替皇上诊治,只为着一样便是不能耽搁了皇上的病情。 这样的话从徐太医嘴里说出来,高庆还真是有些诧异,他一脸郑重道:“徐太医,这连您都没办法了,太医院其他人来会诊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至于外头的那些江湖术士,就更是真假难辨了。” “那,那 ,”徐太医实在是没法子了,“皇上现在是好是坏,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高庆幽幽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不明模棱两可的话:“咱们就尽心伺候着吧。” 那边彦诩还真煞有介事地搞了个皇子轮流侍疾的班表,彦卿排在最后,而彦诩自己则不同于其他皇子,每日都来问安,勤谨侍奉。 第三日,彦诩来时皇后正好要走。 简单的问安之后,彦诩便侧身要进去,两人错身而过之时,皇后用极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对彦诩说:“母子多年,本宫到底是狠不下心,最终还是助了你。” 彦诩缓缓偏过头去,目光失神,似乎完全没懂皇后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唇边漾出一丝冷笑:“本宫只盼着,你吃到了水可别把这掘井之人给淹死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彦诩猛地吸了口气,抬了抬下巴,似有所悟:“母后和舅舅都要安心,滴水之恩我自当涌泉相报。” “那就好。” 皇后甩了甩衣袖,迤逦而去。 彦诩微微回头,狭长的凤眼眯起,看着皇后背影的眼神中全是狠毒和冷戾。 他真的不想再等了。 这些年,明知道当初害得温妃毁容离宫的人就是皇后,却苦于没有证据,她身后又是号称四世三公的魏家撑腰,没办法替自己的母妃讨回公道。 彦诩何尝不知自己这这是在认贼作母啊。 每一天,他都活在近乎撕裂的痛苦中,但既然当初做了选择,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只不过,他最初以为只需要小心淌过一小片的沼泽,后来才发现眼前漫漫的是没有尽头的噬人的黑色淤泥,回头一看,身后也是,彻底没有退路了。 他告诉自己,只要熬过去,只要他走到那个位子上,他的屈rǔ便会被洗刷,彻彻底底的洗刷。 不管他的吃相多么难看,不管他曾经多么的láng狈不堪,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也不敢有人记得。 而某一些人,终究会付出代价。 彦诩唯一的信仰,就是把自己变成信仰。 很多年前,太后对尚年幼的彦诩说过,为君者要丢掉自己的仇恨,要丢掉对于圆满的执念。 他做不到,他以为没有人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先断在这里吧,让下一章彦诩下线完整一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社会我姜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对峙【二更】 过去了五六日, 皇上的状况还是时好时坏,太医们会诊的结果也正如高庆之前预料的一样不过是走个过场。 一窝子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外头的传言便愈演愈烈,说皇上得了不知名的怪病,性命垂危,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朝中大臣被影影绰绰的流言搞得惶惶不安,彦诩虽然每日都按时往内阁议事,但若是有人问起皇上的病情,他则语焉不详支支吾吾的,似有难言之隐。 如此一来, 关于皇上的病情便更是扑朔迷离了。 梁忆瑾并不知道彦卿做了什么部署,他不主动提起, 她也不会追着去问。 自从皇上病了之后, 坊间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每日都有新说法,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股风越刮越qiáng劲。 芊儿怒气冲冲从外头进来,抬头见彦卿也在屋里,步伐放轻, 将表情收敛了些。 “你这是怎么了?”梁忆瑾看她两手空空, “我要的东西没买就回来了?” 芊儿挠挠额头, 想说什么,又偷偷瞄了一眼彦卿,把话咽了回去。 芊儿跟着梁忆瑾时间久,性格也像, 都是利落gān脆的,很少有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时候。 梁忆瑾更疑惑了,朝芊儿勾勾手,注视着她:“好好说,怎么了?” 芊儿也实在忍不住,忿忿然开口:“奴婢方才路过一处茶馆,竟然听到里头有人在说王爷的坏话,还说得惟妙惟肖,就跟他亲眼见了似的。” “这真是新鲜了,”梁忆瑾哼笑一声,“说王爷什么啊?” “说王爷…… ”芊儿狠狠地叹了口气,“反正是不好听。” 彦卿翻动着手中的书页,声线清朗:“左不过是说皇上突然病重是我下手暗害所致,以求谋权篡位?” 芊儿大惊:“王爷知道这些?” 彦卿笑笑:“这也算不上难听,凡是跟储位能沾上边的,哪个也逃不脱。” 梁忆瑾摆摆手,示意芊儿下去,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她才小声道:“彦诩比我想的还要恶毒,他这是要诬陷殿下啊。” 彦卿倒是不觉得意外,“我手上握着那么重的兵权,不彻底把我除掉,他就是当了皇上也不踏实啊。” 梁忆瑾抿了唇角,赌气似地端起茶盏一连喝了好几口。 彦卿抬眸看过来,淡笑:“怎么还把想说的话用水往下冲浇啊?” “你跟他是亲兄弟,这话原本轮不上我说,可——” 梁忆瑾气鼓鼓地吐了口气,“可他明明是这样一个人,王爷从前还跟他讲仁义道德,手足情深。” 你讲人家不讲啊,傻不傻? 彦卿放下手里的书,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跟他讲仁义,我只是跟他不同而已。彦诩很小就做了太子,还没学会做人就先学会做太子了。世人看他是无限荣光天之骄子,可在所有兄弟当中他最惶恐,他每天都怕跌下来,所以他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 顿了顿,彦卿淡笑一声,“包括我。” “兵权易主不过是□□而已。我避让,我不争,是想让他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贪图他贪图的,想要他想要的。我想让他不那么惶恐,让他知道有人甘愿为臣辅佐他。他少一些惶恐,就能少犯些罪孽。” 彦卿说得动容,梁忆瑾却是一脸漠然:“殿下想救赎他。” 彦卿的唇角淡淡牵动,低声挤出一句话来:“是,我是想救赎他。” 梁忆瑾摇了摇头,怅然轻叹:“不经历生死,谈什么救赎。” * 轮到彦卿进宫侍疾这一日,大雨如注,从后半夜开始下,一直不见停。 巍峨的永安宫在湿淋淋,雾蒙蒙的空气中,褪去了昔日的金碧辉煌,显出年迈的沧冷来,宛若静卧于泼墨之中。 彦卿撑着油纸伞在雨帘中缓步前行,这雨下了这么久,却未见丝毫凉慡,也不知那压抑了许多的闷热需要多少雨水才能吐得gān净。 永宁殿门口,彦卿收了雨伞jiāo给宫人,低头掸了掸身上的水珠。 高庆迎出来,叫了一声靖王殿下,朝他身后望了望,讶异于今天这个时候他竟然没带司振,孤身前来。 彦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声问:“父皇如何了?” 高庆跟在他身后,“还是老样子,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 彦卿走近内室,四下环顾了一圈,问:“今日的药呢,可喝过了?” 高庆忙叫人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彦卿沉着脸色,也不避人,大大方方地自腰间掏出一只装药的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两粒药丸来,正要溶进汤药中,彦诩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小七,在做什么呢?” 彦卿放药的手没停,药丸快速与褐色的药汁融为一体,彦卿捏着勺子搅了搅,淡声道:“父皇的病久久未愈,我从宫外求了一味药,或许有用。” 彦诩走进两步骤,两声竟有同情之色,“来不及了。” 他扬手命宫人退出去,高庆迟疑一瞬,就见五六个禁卫军穿戴甲胄守在了永宁殿的门口。 彦卿探身瞄了一眼门口晃动的人影,转过头来,“你不会想靠这几个人就抓住我吧?” “你厉害,我知道。” 彦诩舔了舔嘴唇上带血的口子,嘴里有淡淡的腥味,“可就算是你猜到了我用的人是宋长安,带了解药来又有什么用,来不及了。” 彦诩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碗:“你若是跑了,父皇就得喝下我手中的药,这碗药可没有解药。” 彦卿挑起眼皮,目光一点点冷下来,“你以为我会信吗?” 彦诩勾起一侧唇角,“你当然不信,可你会怎么选,跟你信不信是没有关系的,我说得对吗?” “哥,”彦卿叫他:“我信过你的。” 彦诩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他嘲弄地笑笑:“你不过是惦记着我在太液池中救过你一条命罢了。” “我惦记不惦记,你也救过。” “呵,”彦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难以自已,“魏琬琬说你有一颗赤子之心,我看你就是没长大,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听到这些就放过你吗?” “可是彦卿,”彦诩没再叫他小七,“没有放过,我也一直想要父皇放过我,到头来呢,他还是为了彦稷为了柳妃,要废了我。” “这些年来我焚膏继晷,事必躬亲,对大楚我是有功之人。而彦稷呢,就因为他是宠妃的孩子,有几分小聪明,讨人喜欢,他就能担负起社稷江山吗?” “简直是胡闹!胡闹!” 将压在心中多年的积怨和盘托出,彦诩似泄了力气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喘息间还费力地重复着:“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放过我。” 他粗重的喘息声回dàng在殿宇之中,比屋外的yīn雨还要压抑。 “彦诩啊,”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彦卿身后响起,嗓音中带着许久未说话的沙哑,“你以为朕没疑心过吗,你以为你的手段就那么高明吗,若不是有心要放过你,朕不会等到现在。” 彦卿撤开一步,皇上端坐在chuáng榻之上,佝偻着背,疲惫又衰老。 彦诩愣住,手中的白玉碗砸落在青砖地上,能取人性命的药汁大半都泼在他一尘不染的鞋面上。 “这些年朕不理朝政,特意叫你监国,滋味如何?” 皇上前倾着身体,胳膊撑在膝头,低沉又缓慢道:“那滋味就是为君者的滋味,并不是无所不能。肩负着天下,怎么可能为所欲为呢?huáng袍龙椅都是枷锁啊。” “朕是被太后硬生生推上这个位子的,享受过,受万民朝拜之时,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该名垂青史,人在年少时很难抵御这样的诱惑。但之后的很多年,朕都怨恨太后,怨她让朕做了这个皇帝。” “普通人的任性顶了天去又能如何,为君者若是任性,后果不堪设想。” “朕任性,冷落皇后,独宠温妃,结果呢?” “朕任性,给彦稷改了名字,厚待柳妃母子,结果呢?” 皇上朝着彦诩摆了摆手,“朕不是一个好皇帝,你也不是。” 彦诩的眼底淬出骇人的猩红,咬着牙质问:“那彦卿就是吗?” “做不好臣又如何能做得了君,”皇上叹了口气,“一个人他有为君者的才能却甘愿做臣子,那他至少比你我都qiáng。” “彦诩啊,”皇上撑着腿站起来,步履蹒跚,慢慢朝后殿而去,“朕不该叫你那么小就做太子的,这也是朕的任性,朕跟你赔个不是啊。” 皇上的声音沉沉的,“朕先避开,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偌大的永宁殿里转眼就剩下彦卿和彦诩两个人了。 彦诩垂着脖子,声音低哑:“是你叫宋长安来找我的?你杀了她妹妹,还把她害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竟然还是愿意帮你……” “彦卿,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吗?” 彦诩直直地盯着他,忽然跪倒在地,“上辈子这辈子你都背叛了我,我的弟弟啊,两回啊。 ” 彦卿的瞳孔猛的收缩,哑着嗓音问:“你说什么?” 彦诩仰面,欲哭无泪,“你为了同一个女人,背叛了我两回,而这一回,是我亲手把那个女人送到你身边的,我活该啊。” “我活该啊。” “没想到,你也记得这些。” 梁忆瑾一身男装打扮走到彦诩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好,你也记得这些,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昨天6.30的二更,晚上还会有今天的更新哒~~ 真是太勤奋了呢~~~ 第55章 尘落 彦诩慢慢抬起头, 眼前之人犹若梦中,那个折磨了他许久终在某一日不再混沌噩梦里,梁忆瑾就是这样一身住装盘,狠狠地盯着他,似要索命一般。 没想到她真的来索命了。 不可思议,却又觉得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梦中的情景叫嚣着跟眼前的人jiāo织重合,彦诩失神的目光终于重新汇聚起来,他扯扯嘴角,清冷的声音慢慢飘出来:“翁主,别来无恙啊。” 上一世两人相见, 他也说了这句话。不过彼时,他骑在马上, 趾高气扬。 而此刻, 他姿态全无瘫坐在梁忆瑾面前,如烂泥一样, 浑身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成王败寇。 梁忆瑾攥了攥手中的匕首,冷然出声:“我说过的。” 我若是人在大楚,你活不到现在。 彦诩点点头, 喉咙间溢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笑来,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上一世, 彦诩从渝西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病了,终日心悸,夜不能寐,不管天气如何他总是冷汗涔涔, 过一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衣裳,人也一日比一日消瘦,八个月之后,死在了睡梦中。 而这些,梁忆瑾不知道,彦卿更不可能知道。 彦诩缓足了力气,人也平静了许多,他扒着身旁的桌案站起来,彦卿下意识伸出胳膊护住了梁忆瑾,彦诩默然低笑,摆了摆手,“放心,我不会伤她。” 他整了整衣衫,眼神淡淡落在梁忆瑾手中的匕首,平静问她:“不动手吗?” 梁忆瑾对要彦诩的命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更何况对于现在的彦诩而言,死是解脱,就该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那才是最大的折磨。 彦诩了然,虚虚拱了拱手,“比起杀人,翁主更擅长诛心。” 他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彦卿,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我同病相怜。” 彦卿皱了皱眉,从态度上否认了这句话。 看到他的表情,彦诩哼笑一声,半仰起头,似是在回忆什么,“真的以为我没怀疑过这是个陷阱吗?” 他的语气中慢慢滋生出一种穷途末路之时独特的傲慢,“与其说是你们赢了我,不如说是我让你们赢了我。” 他笑得古怪:“翁主,彦诩算是拿命给你做了个人情。” “你放屁,”梁忆瑾实在没什么好话跟他说,她冷冷道:“你能来,不是因为你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是你必须殊死一搏。坐不上皇位对你而言与死无异,你根本就没得选。” 梁忆瑾把手中的匕首掂了掂,低声对彦卿说:“我先走了。” 她不打算再跟彦诩废话了,原本她也没想要进来同彦诩对峙,却在听到他也记得前世之事的时候没能忍住。 “梁忆瑾,”彦诩叫她,不是翁主也不是王妃,是叫她的名字。 梁忆瑾回身,抽出匕首指向他,恨恨道:“想说什么?” 彦诩指了指她手中的匕首,又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别留我性命,这一世把账算清,来世若再见,不做仇人了。” “你知道渝西有多少人因你丧命吗?” 在剧烈的情绪裹挟之下,梁忆瑾浑身都在颤抖,匕首随着人一起颤栗,她忍住眼泪,却难掩哭腔:“单单林尧一家九十六口,没留下一个人。彦诩,你这样十恶不赦之人,你不配有来生。” 彦诩的身体猛然往下塌,他单手握拳撑在桌案边缘又把自己捞了回来,他点了点头,同意梁忆瑾的说法,“是啊,我这一身的罪孽,赎不清了。” “小七,”彦诩侧首看他,淡淡笑着:“彦小七,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哥帮你一把。” 一行黑血顺着彦诩的嘴角慢慢流出来,他背靠着桌腿软塌塌地滑下来,长长地无比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他散开的瞳孔里留下的最后的画面是窗外放晴的天空。 这场雨,终于停了。 * 两个月后,长公主离京,带着魏琬琬和她刚刚满月的女儿。 彦诩服毒自尽之前已经将皇后、魏文泰,魏隶丞这些年所犯罪状一桩不落的写了下来。 大理寺依照彦诩所书进行会审之后,判定皇后犯大逆罪一条,欺罔罪三条,僭越罪十六条,赐自尽;魏文泰犯大逆罪五条,欺罔罪九条,罪狂悖罪十一条,专擅罪五条;魏隶丞犯大逆罪两条,罪狂悖罪六条,两人皆为死罪,于渭河大街斩首示众,魏家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极边,亲属披甲为奴。 皇上对魏家铁腕手段,最重要的目的是想替彦卿扫平障碍,四世名门望族的魏家,一朝大厦倾颓,扬起呛人的烟尘。 魏琬琬的特赦令是彦卿帮着彦嫣求来的,也没太费什么力气。 她们离京的前一天,彦卿抵着梁忆瑾来长公主府送行。 说起魏琬琬,彦嫣有些发愁:“彦诩跟魏家相继出事之后,她就没再开口说过话,生孩子那么疼,把舌头都咬破了,人昏死过去好几回,愣是没哭喊一声。” 彦嫣叹口气:“你说她后半辈子不会真成哑巴了吧?” “再等等看,”彦卿低声道,“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梁忆瑾扭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彦卿,不知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可以让魏琬琬开口说话不当哑巴,那个人只会是彦卿。 彦嫣见彦卿不上道,顿了顿,便放弃了,随口说起了别的事。她知道魏琬琬想要在离京之前见彦卿一面,她也替魏琬琬开口试探了,只是这结果跟她想的一样,甚至她觉得魏琬琬也应该能想得到这个结果。 彦卿是很善良的人,他的善良让他有时候也显得很残忍。 三个人说完了话,又逗着小世子玩了一会儿,彦嫣看着梁忆瑾,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现在太平了,你们俩抓紧啊。” 梁忆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听彦卿非常慷慨地保证:“抓紧着呢,抓得很紧。” 彦嫣笑出了声:“那就好,那就好。” 梁忆瑾又羞又恼,气鼓鼓地瞪了彦卿一眼,彦卿一派无辜,哄着她:“我这不就随口一答,说客气话呢。” 三个大人围着小世子,却见小世子的眼睛乌溜溜往门口看,彦嫣抬头,魏琬琬手抚门框,面色苍白,虚弱得像一片纸。 梁忆瑾反应很快,悄声对彦卿道:“妾身先去外头等王爷。” 彦嫣见状也抱起孩子,对梁忆瑾道:“我送你。” 跟魏琬琬擦身而过之时,梁忆瑾听到一声谢谢。 声音很轻,像雾,像烟,缥缈极了。 屋里安静下来,魏琬琬一步步朝着彦卿走过去,在距离他一臂之远的位置停下来。 她的的确确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开口都有些不自然,嗓音也不复从前清亮,哑着,“小七,我想问你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没爱过(开玩笑啦,不是这个问题……) 魏琬琬好惨,我为什么要这么nüè她,叹气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加糖也很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女人 片刻的沉默之后, 彦卿点了点下巴,“你问。” 从刚才她走进来,彦卿就注意到魏琬琬的眼中,多了些难以明辨的情绪,很明显地同之前不大一样了。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魏家败落,与他有关。 魏琬琬红着眼眶,低缓的语气中也多了一份疏离,她哑着嗓音问:“如果我生的是个儿子,你会放过他吗?” 彦卿觉得自己的耐心是一块越磨越薄的布, 而刚刚魏琬琬那一句彻底地将这块本就岌岌可危的布料磨穿了。 虽然很想体谅她这个时候的心境,但彦卿依然愤怒于她这句话中饱含的质问的意味。 为什么这么多年总有人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来试探他, 来质问他, 而他就应该隐忍,平和, 受委屈。 彦卿别开目光看向别处,忍着不耐烦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琬琬抿唇不答,眼中有点点泪光。 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如此剑拔弩张的状态。 彦卿一直都知道魏琬琬是个不太聪明又很执着的人, 她最擅长的就是用自己狭隘的认知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 把周围人折腾得莫名其妙。 她无辜又不无辜, 她的人生就是撞南墙,反复地撞南墙。 彦卿知道跟她说不明白的,他皱了皱眉,道了句“一路平安”, 抬脚就要往外走。 “你变了,”魏琬琬拦住他,忍了许久的眼泪也随着这句话无声地流了出来:“我原本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你是不屑于做这些的。” 彦卿没说话,她猜到魏琬琬想说的是这个了。 魏琬琬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用眼神去表达自己难言的愤怒。 “小七,我原本以为你虽身在皇家却生性淡泊,无意夺嫡,可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突然变了呀 ?先前太后和殷家有意助你,你分明是不愿意的啊,为什么突然间你会变得这么可怕,比彦诩,比我爹爹,比我哥哥都要可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魏琬琬悲伤又愤怒,好像遭受了极大的背叛,她将自己胸口的衣衫揪作一团,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低低的啜泣也慢慢变成了撕扯着的哭喊。 她反反复复地质问他,为什么变了, 可任凭魏琬琬哭得多么悲痛欲绝,彦卿都无动于衷。他背光站着,鼻梁和眉骨投下的yīn影让他陷入一种晦暗不明的冷厉中。 悲戚的哭声低低浅浅地传了出来。 长公主有些担心,问梁忆瑾:“要不我进去看看?” “没事的,”梁忆瑾接过小世子抱在怀里,安慰长公主:“让她哭一哭吧。” 长公主抿了抿嘴,很是欣慰:“小七真有福气,能娶到你。” 话音刚落,彦卿沉着脸快步走过来,没好气道:“她怎么还是那么糊涂啊。” 当着梁忆瑾的面彦嫣也不好问魏琬琬说了什么,但是魏琬琬这个人倔起来能把人气个半死的能力彦嫣也是了解的,只能替她开脱:“这个时候你就叫她撒撒气吧。” 彦卿看一眼长公主,无奈道:“那还能怎么样啊?” 上了马车,梁忆瑾也没问魏琬琬到底跟彦卿说了什么,倒是彦卿忍不住了,吊着眼梢,也不知道是跟谁赌气,冷冷道:“你就不想知道魏琬琬跟我说了什么?” 梁忆瑾摆弄着手中的帕子,轻声道:“现在这种情况,她嘴里能有好话吗?” 彦卿憋着的火气顿时句没了,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不懂朝局,而魏家落到这样的地步她也确实可怜,但魏家伏法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罪有应得,她虽不懂,也不该认为我是为了对付太子才将魏家一并拿下的。” “她口口声声指责我变了,可看她现在那个样子我又怎么能跟她说得明白。” 梁忆瑾一手托腮,眸色淡淡:“她以为王爷是无奈的。” 彦卿没懂:“什么无奈?” 梁忆瑾瞥他一眼,叹息着:“她以为王爷是看重手足之情,才在她要嫁给太子的时候无动于衷。她以为王爷是习惯了不争不抢的,女人、皇位都可以拱手他人。但现在王爷动手了,非但动手,还让对方无力还击,这对于魏琬琬来讲,就是把那些自欺欺人的泡沫给戳破了。她没办法怪自己,难道要她接受自己是自欺欺人了多年?所以她只能怪殿下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变了而已。” 彦卿静静地听她梁忆瑾说完,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啧了一声,揉了揉眉心,低低地感慨了一句:“你比我通透。” “不是,”梁忆瑾抬手轻拍彦卿的小臂,似是安慰:“妾身只是比殿下更了解女人。” 彦卿默然往后靠了靠,顺着梁忆瑾的话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梁忆瑾见他眯着眼睛半天不做声,推了推他,“殿下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彦卿沉着眼皮,缓缓开口:“这些年,彦诩变着法地往我身边塞人,当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可除了那些龌龊心思,他其实也是想要补偿我的。他始终觉得魏琬琬是他从我这里抢走的。” “可是梁忆瑾,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对男女之事没有任何的打算,”彦卿哼了一声鼻音,摇着头:“特别是在我了解了我母妃在宫中的遭遇之后,我就更是糊涂了。” “怎么就糊涂了?” 彦卿掀起眼皮,眸光晃动:“我觉得帝王之家,还是休要谈夫妻情深了,都是骗人的。” 一阵静默之后。 梁忆瑾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软软地嗯了一声,垂头低声道:“王爷不用顾忌妾身,妾身听了这些话心里一点都不会难受的。” 彦卿最喜欢看梁忆瑾虚张声势地闹脾气,他垂眸看过来,故意道:“王妃铁石心肠,自然是不会难受的。” 梁忆瑾懵懵地抬手在胸口敲了敲,委屈道:“明明不是。” “不是吗,”彦卿把手伸过去,“我摸摸。” “殿下!”梁忆瑾侧躲开,一把将他未得逞的手打掉,娇嗔道:“殿下哪里学来的这登徒子作风!” 彦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红痕,有点委屈:“真打啊?” “就打。” 梁忆瑾瞪他一眼,侧身而坐,破罐子破摔:“铁石心肠之人都是真么打人的。” 彦卿好脾气地凑上来,从背后伸手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磨了磨,慢悠悠道:“说你铁石心肠冤枉你了?” 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所谓的对手实力都太差,对于彦卿身边的这些莺莺燕燕,梁忆瑾就跟没看见似的,别说是醋劲儿,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不是冤枉我了嘛。”梁忆瑾气鼓鼓地想要挣脱开,彦卿手臂锁的死死的,下巴还往下压,温声哄着:“乖点儿,别动。” 他的嘴唇贴在梁忆瑾的耳廓上,有柔软的触感,声线压得很低:“殷俭荣来了两回,我瞧着你都没什么反应,你是真的愿意殷曼易回来?” 梁忆瑾被彦卿箍着,没办法转头瞪他,就用脑袋撞了他额头一下,以示自己的愤怒:“当然不愿意,可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吗?” 她这一撞倒把彦卿给撞笑了,他松了胳膊把怀里的人转过来,眉眼认真:“谁说没办法。” 梁忆瑾被彦卿捧着脸,被迫仰着下巴,脸蛋也被挤在一起,嘴嘟着,说话不是很利索:“那殿下还真打算不叫殷曼易回来了?” 彦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梁忆瑾蓦地睁大眼睛,扯着彦卿的手放下,有些不踏实:“娶她可是太后的遗命啊。” 若不是因为这个,彦卿当初也不会娶殷曼易的。 “我已经做了祖母最想我做的事,”彦卿的表情淡下来,“我想,这件事上她会谅解我的。” 之前在王府怎么都好说,一辈子养着殷曼易叫她吃穿不愁也就罢了,可现在彦卿是要继承大统的,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他见识过后宫里那些泯灭人性的手段,更是深受其苦,特别是后宫和前朝纠葛在一起,搞得朝局乌烟瘴气,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再叫殷曼易回来了。 梁忆瑾静静地看着彦卿,眉眼温柔。 “怎么样,”彦卿略略挑眉,得有些不正经,“什么时候带我去渝西会会林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开始,我是不知道魏琬琬最后一面见彦卿会说什么,写着写着,是魏琬琬这个人物自己告诉我她应该是这样的反应,这个瞬间还是挺幸福的。 彦卿没看上魏琬琬也是因为这个,两个人对很多东西的认知都是背离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有点甜 5瓶;yulifaf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难眠 去渝西? 放在两个月前, 梁忆瑾还有可能当真,现在说这话可真是吓不到她了。 太子的事平息之后,彦卿再没办法像之从前一样闲散过活,不问政事,更何况皇上身体不好,许多事情也没办法再劳神费力了。 这段日子他忙得厉害,人都瘦了,这去趟渝西少说也得半个月,他没这个时间。 这么想着,心里有底, 梁忆瑾就答应得极gān脆了,声音又甜又软:“好啊, 等到什么时候殿下有空去渝西, 妾身就把林将军引荐给殿下,”她挑挑眼尾, 像只小狐狸:“可就是怕殿下没有时间呢。” 梁忆瑾手抵下颔,歪着脑袋,清亮的眼神中满是狡黠的光, 眉梢眼角都是拿捏了别人命门的得意洋洋。 果然, 就见彦卿无奈地笑了笑, 似乎很是遗憾:“说的也是,可现在不去,往后怕是更没有机会了。” 梁忆瑾怔了怔。 碰巧到了靖王府,马车停下 , 彦卿整整衣衫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收拾收拾,两日后启程”,便悠悠然下了马车。 梁忆瑾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去,一脸懵怔坐着没动。 彦卿似笑非笑地伸了只手进来,催促梁忆瑾:“别愣着了,赶紧下来。” 梁忆瑾拧着眉头,搭上彦卿的手臂被他扶着下了马车,还是不敢相信,反复地问:“王爷真的要跟妾身去渝西吗?” 彦卿嘴角噙笑,转头看她:“你都嫁过来一年多了,不想家?” “想呀,”梁忆瑾点头,有些为难:“但殿下如今忙,能抽身离开吗?” “陪你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 彦卿抬手在梁忆瑾额头敲了一下,盛情温柔:“我是真想要去看看什么样的水土养了你这么个丫头。” 梁忆瑾笑着哼咛了一声,揉着额头,“殿下这话听着像是要去渝西算账啊?” “算账,”彦卿缓声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得好好算算账。” 听着还怪渗人的。 梁忆瑾快步追上彦卿,兴高采烈地问:“那殿下,咱们能去几日啊?” “你想去几日啊?” “嗯……”梁忆瑾试探性地伸了一根手指出来,眨眨眼睛,示好的意味很qiáng烈。 彦卿以为自己看错了:“就一天?” 梁忆瑾抿抿嘴唇,声音低浅:“一个月?殿下可以先回来的。” 现在这个状况,彦卿也不可能抛下这千头万绪的政务在渝西逗留那么久。 “一个月?”彦卿牵牵嘴角,有些无奈:“你的心怎么那么大啊?” 没好意思说出后半句——你就不知道想我吗,想等着梁忆瑾自己领悟。 可梁忆瑾这会儿完全沉浸在归乡的喜悦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拽着彦卿的衣袖柔声撒着娇:“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时间太短还不够路上折腾的。” 为了能让彦卿答应,她可算是使出了杀手锏,胳膊环过彦卿的腰,仰着小脸,目光灼灼,声音软软糯糯:“之后若是有了孩子,再想出远门可就不大方便了。” 彦卿无奈地笑笑,捏了捏她的脸蛋,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呢。 梁忆瑾可高兴坏了,圈住彦卿的脖子,蹦起来亲了他一下,彦卿忙伸出胳膊虚虚护在她腰后,把那句“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生生给咽了回去。 算了,就叫她畅畅快快的吧。 * 欢欢喜喜地准备了两日,临行前一晚梁忆瑾怎么都睡不着。彦卿耐着性子同她说话到夜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qiáng行把人摁进怀里,手掌在她脑后轻拍:“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梁忆瑾就坡下驴,挣扎着从彦卿怀里把头抬了起来,“那殿下就陪妾身聊到天亮吧。” 之前梁忆瑾收敛着自己的个性,处处小心,事事妥帖的时候彦卿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让她痛痛快快的做自己,高兴不高兴地都敢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被搅闹得连觉都没法睡的这一刻,彦卿突然觉得之前小心谨慎也是有好处的。 他垂眸,看着目光依然囧囧有神的梁忆瑾,淡声问:“睡不着?” “睡不着,”梁忆瑾软软的身体贴着他蹭了蹭,声音软得不像话:“要不殿下给妾身讲个故事?” 磨人的花样也真是越来越多了。 黑暗中,彦卿闭了闭眼睛,哑着嗓音道:“讲故事就算了,做些别的事吧。” 梁忆瑾都来不及问别的什么事,就被欺身压了上来,喋喋不休了一整晚的小嘴被人用力咬了一下,梁忆瑾唔了一声,盈盈亮亮的眼中顿时泛起水光,“疼。” 彦卿低低一笑,放轻了些。 梁忆瑾大概是被要回渝西的事搞得过于兴奋,突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推着彦卿的肩膀坐了起来。 彦卿错愕地直起身,手摁在梁忆瑾的腰侧,喉结滚动,“怎么了?” 梁忆瑾咬了咬嘴唇,羞涩又大胆地吐了两个字出来:“我来。”她的脸越来越烫,怕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出已经是红到耳根处了。 褪去寝衣,里头是绛色的肚兜和黑暗中依然炫目的白皙肌肤。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傍晚那场雨带来了些许的凉意,总之梁忆瑾止不住地在抖,看得彦卿心头一软,腰腹用力又把自己拽了起来,把娇人儿拥进了怀里。 “心意我领了,”他低低一笑,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安抚着:“往后有的是时间,你再慢慢学,今日还是我来。” “有些等不及了。” …… 到底还是一夜未睡。 梁忆瑾耷拉着眼皮,眼中有淡淡的血丝,声音低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天亮了我却困了。” 彦卿侧身抬手拨开chuáng幔,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泛白的天色,回身搂住梁忆瑾道:“睡吧,晚些时候出发就是。” “那可不成,”梁忆瑾打了个哈欠,挣扎着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揉了揉脸还用力掐了掐:“不能睡,这一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彦卿跟着她坐起来,略略挑眉,嗓音低哑:“那瞧你这意思是还要再来一回?” 梁忆瑾吓得赶忙往chuáng边挪了挪,连连摆手:“殿下饶了我吧。” 彦卿盯着梁忆瑾的脖子眯了眯眼睛,嘴角浮起一阵古怪的笑意,方才暗着没瞧见,这会儿才发现她欣长的脖颈处留了些痕迹,还不止一处,显眼得很。 这时节穿得衣裳领口都低,是遮不住的。 彦卿伸出手指碰了碰,梁忆瑾自己是瞧不见的,问他:“怎么了?” 始作俑者一脸坦然,手指往一旁移了移,挑起一缕柔软的发丝在指间摩挲,语气沉沉:“我还没见过你散着头发的样子。” 梁忆瑾狐疑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散落在腰间的发丝,又看看彦卿,“现在不就是吗?” 彦卿哼笑:“我是说,白天。” “白天?”梁忆瑾不解:“王爷是想看我未出阁时的妆发吗?” “对咯。”彦卿抚掌,“那不如今日就梳一个给我看?” 梳什么发髻梁忆瑾其实是不在乎的可但彦卿这要求提得古怪,哪有人希望自己的夫人装扮成未出阁的小姑娘啊。 她目光警觉:“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彦卿抬手刮了下鼻尖,欲笑未笑:“头发披散下来能遮一遮。” 梁忆瑾瞪了瞪眼睛,等着他说下文,结果这人光顾着笑,不说话了。 “遮什么呀? ”梁忆瑾催他:“殿下怎么吞吞吐吐的!” 彦卿突然把手绕到梁忆瑾脑后,收了胳膊摁着她靠过来,贴着她的耳朵,滚烫的气息和面红耳赤的话一起钻了进来。 “遮一遮,我在你身上撒欢的证据。” * 梁忆瑾小半天都没给彦卿好脸色看,两人同乘一架马车,不管彦卿怎么盯着她看,她就是yīn沉着脸,视而不见。 她今日梳了个俏生生的发髻,天水碧的衣衫,褪去了妇人的美艳,真像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雪腮鼓鼓,浓密的眼睫乌压压地垂着,生闷气的样子,娇俏可爱。 彦卿忍不住逗她:“都说了,以后只在冬天——” “嘘——”梁忆瑾抬手捂住他的嘴,还用力地摁了两下,好像能把不想听的话给摁进去似的。 她皱着眉头,语气不善:“殿下小声点,芊儿给我梳头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王爷这么大声是还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吗?” “声音不大啊,”彦卿被她捂着嘴,声音有些含糊,眼角上挑挤出几条淡淡的笑纹来,“真的不大。” 他握住梁忆瑾的手腕,晃了晃,梁忆瑾用力抽了一把,“啪”的一声,他手背上结结实实留下了五个指印,触目惊心。 彦卿看都没看一眼,还在笑。 梁忆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躲一躲。” 彦卿仍是盯着她,勾勾唇角,缓声道:“不疼。” 梁忆瑾心里憋着火,也没想哄他:“这能有多疼?” 这一句句的,怼得人真是心肝疼。 彦卿无奈地笑笑,低声哄着 :“乖,别气了,这路上不还有几日呢,等到了渝西肯定就褪了。” 他这么说,但是心里也没底。梁忆瑾的皮角柔嫩的,什么都比别人好的慢些。 梁忆瑾又拿起都揣了一路的小铜镜仔细照了照,悲愤极了:“这样深的颜色,等到了渝西也只能是淡些,褪不掉的!” 彦卿不做声了,他在想,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就这么忍不住,非得“痛下杀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原版米有了……看看缩减版的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烦恼的多肉君 5瓶;有点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故人 梁忆瑾要归乡省亲的消息传回渝西, 王后捏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笺来来回回地看,眼角蓬着闪亮亮泪花,信笺的边缘都被手汗给浸湿了。 那短短一行字,怎么看怎么欢喜。 同样也是新cháo彭拜的渝西王上,以五十步笑百步,淡淡睨一眼王后,沉声道:“瞧瞧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有那么多眼泪。” “我这不是高兴嘛,”王后含着泪噗呲地笑了,小心翼翼地手里的信笺折起来, 暗暗掰着手指数日子,这一算又开始着急了, “哎呀, 那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快则三日, 最慢不过五日也就到了,时间也不宽裕得赶紧预备起来了。” 王上轻嗤:“有什么可准备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也不忘提醒一句:“这两天刚好有新鲜的苞米, 她爱吃那个粟米羹。” 王后弯起笑眼, 也不戳破, 只是抿唇轻笑,重重应着:“忘不了。” 王后叫了内侍的女官来,事无巨细地jiāo代着,“月华宫每间屋子都要用艾草和白术熏过, 阿瑾皮肤嫩,这秋来的蚊子又毒,别扰得她睡不好了。” “还有她养的那只猫,给她抱回去,”说到这里,王后有些不放心地问:“那猫我没给养瘦了吧?” 伺候王后的宫女叫梅若,一听这话直乐:“娘娘您放心,奴婢现在抱它可都费劲,哪能瘦了呢。” 低头不知道摆弄什么的梁嘉赐也嘟囔了一声:“儿臣也抱不动它了,那猫又胖又霸道,它挠了儿臣,父王还向着它呢。” 王上闻言扫他一眼,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还学会告黑状了。” 梁嘉赐瘪瘪嘴便不吱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算是明白了,跟他姐姐的那只宝贝宠物猫作斗争,无论如何落败的都是他自己。 梁忆瑾出嫁之后这一年多,她养的猫在宫中的地位无人能及,每日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懒懒地趴在檐下晒晒太阳,心情好的时候喵喵两声,心情不好了挠人一爪子,跟它主子一模一样。 梁忆瑾刚刚离宫的那段日子,王后无事总是长久地盯着那只猫看,看着看着眼角就湿了。 那个时候她真觉得这是她的女儿留的唯一念想了,宝贝得不行,恨不得叫太医每日也来给它请平安脉,生怕这唯一的念想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把大大小小能想到的事都jiāo待完了,王后由梅若搀扶着往佛堂去了。 提心吊胆了这些日子,总算能稍稍放下心来了。 * 林安国刚过完四十五岁寿辰,林尧回京贺寿之后,原本打算即刻返回北营的,可一听梁忆瑾要回来,就怎么也走不动了。 之前定好的动身的日子,林尧随意找个由头给推了,一个人在马厩中给马梳毛。 这匹马是从前梁忆瑾用的,被它家主人驯得又烈又野,谁敢骑在它背上,它就敢让栽个大跟头,唯独见了林尧能听话些。可即便这样,驯服它林尧也是花了大的力气的,好几回都差点被他尥蹶子扔下来。 现在总算是听话了。 林尧疼爱地捋了捋它的鬃毛,凑在它耳边低声道:“你家翁主要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是不是又要不听话了?” 马通人性,闻言秃噜了一声,甩甩脑袋。 林尧拍拍它,笑着说:“别着急,过两天带你见她。” 马都想她了,何况人呢。 他想见梁忆瑾,不带任何的杂念,就是想她了。 送她往大楚的和亲的时候,乱哄哄的,他一连几宿都合不上眼,脑子里就是一片被炸过的废墟,也不知在想什么,想说的话来不及说也不能说,就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尧每每想起那天的场景,血液中就像是裹了砂砾,碾得他身体的每一处都隐隐作痛。 碍于身份,他只能跟着送亲的队伍把把梁忆瑾送到渝西和大楚的边界,梁忆瑾叫停了马车,从车里出来。 林尧还记得那是日落十分,渝西的土地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美丽,一寸寸huáng土如金沙般闪耀,梁忆瑾眉目温柔,嘴角含笑。 “你看多美啊,”梁忆瑾指着远处巍峨的群山,丹丹浅笑:“渝西真是天府之国,是上天的馈赠,无论付出什么我们都要好好护着它。” 林尧撇头看向梁忆瑾,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顶涌,一路上,他无数次地想趁机带着梁忆瑾一走了之,什么前程,什么家国,都不要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自私地过一生。 这样的念头翻江倒海,几乎将自己淹没,但最后唯余的那一丝理智还是让他将人送到了这里。 “忆瑾,”他艰涩开口,“对不起,我……” “林尧,”梁忆瑾打断了他的话,她笑着摇头,“不怪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你为了我,抛下了北营的将士跑回来,我不吃饭你也不吃饭陪着我,但是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们都没办法不管不顾只为了自己去活。” 她转头看向林尧,眼眸中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你信我,即便是我们现在真的抛下一切远走高飞,也不会好过。” “忆瑾,”林尧反复叫着梁忆瑾的名字,无能为力地虚弱感侵蚀着他,他握住剑柄,又深觉这十几年的起早贪黑下得苦工就像是重重扇在脸上的巴掌。 遥远的天际线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收尽,深蓝的天空如丝绸一般铺展,有淡淡的云丝。 这样的好的天气,连离别都显得没那么伤感了。 “将军,”再开口,梁忆瑾已经改了称呼,“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就到这吧。你离开北营太久了,该回去了。” 林尧的目光落在北边隐约可见的绵延峰峦之上,是啊,群鸟归巢之时,他也该回去了。 “翁主,保重。” 他缓缓握剑抱拳,上一次叫她翁主应该还是她去北营之前。 那个时候,林尧以为这千尊万贵的翁主不过是来过过新鲜,凑两天热闹便回去了,谁知梁忆瑾是动了真格的,之后的两年的时间,她竟几乎都窝在北营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年是林少将军最快乐的时光了,他亲眼见证了梁忆瑾从眼含稚气,眉眼灵动的漂亮小姑娘蜕变成眼前的绝色之姿,举手投足便是无限风情。 可那些人不过是爱慕她的容颜,他们是否真的懂得这让人神魂颠倒的皮囊之下那颗沉甸甸的心。 林尧站在原地,目送梁忆瑾上马车,淡薄的夜色之中,她回眸浅笑,像流星划过夜空,又像是极夜到来前最后一点弥足珍贵的光亮。 此生以此刻为界,往后皆为漫漫长夜。 * 知道梁忆瑾归心似箭,这一路,但逢驿站只是用饭换马,不分昼夜地赶路,只在要出大楚国境之前找了个官家驿站歇了歇,为的是叫梁忆瑾梳洗装扮。 泡了个热水澡,去了浑身的乏气,浑身上下都畅快不已。 剩下的路程,最多两日也就到了,脖子的红痕没有完褪去,不过颜色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应该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梁忆瑾对着镜子叹了口气,不过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头发披散下来了。 芊儿正在梳头的手一顿,悄声问:“翁主,不要再遮一遮了?” “不了,”梁忆瑾把头发撩起来,微微有些恼意:“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被蚊子咬了。” 讨人厌的蚊子。 梳好了头发,梁忆瑾换上了她带了的压箱底的渝西曲裾,带它来的时候压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穿上身儿,更别提穿着它回渝西了。 驿站铜镜工艺不好,又小,映出的人影是模模糊糊的,可只是扫过一眼那模糊的人影,梁忆瑾霎时就红了眼眶。 她站在镜前沉默良久。 彦卿候着不见她出来,推门进来,先是一愣,继而慢慢道:“怪不得你初来时总是绊倒,原来你们的衣裳是没有那样繁重的裙摆的。” 梁忆瑾转过头来,眼圈处染着一层粉红,声音空空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有最兴盛的名族才配使用。” 不是嘲讽。 如果非要说这句话有什么情绪,那便是一点点羡慕。 “怎么又难受了? ” 彦卿关上房门,也没靠近,不近不远地看着她。 梁忆瑾哼笑一声,“矫情了我。” 彦卿背靠着门,半天都没说话。 就这两天他才注意到梁忆瑾有个习惯,当她稍微表现出一点点脆弱的时候,每当她想流眼泪的时候,她总会用自嘲的方式来给自己打个圆场,就好像她的脆弱和感伤是错的,是不被允许的。 梁忆瑾快步走过来,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她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走吧,妾身是不是耽误太久了。” 彦卿伸手拉住了梁忆瑾,他低着头,没看她。 梁忆瑾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轻轻扯了一下。 “可以的,”彦卿抬头,“可以哭的。” 你是可以哭的,可以矫情的,可以脆弱的,可以躺平偷懒什么都不管的。 梁忆瑾哟咬着牙挤出一丝勉qiáng的笑意,但是眼眶处的粉红却火速晕染加深,一阵酸楚冲上鼻尖,她吸了吸鼻子,软声道:“殿下又把妾身给弄哭了。” 彦卿侧过脸去看她,低低地叹息中满是心疼:“突然希望你是我女儿。” 这样我就能,疼着你,护着你,不叫你受一点点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满足你做女儿奴的心愿~~~~~~~~~~ 被锁的那一章其实没啥,并没有错过一个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上与浮云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闺房 渝西的京都名平城, 望着城墙上渐渐清晰的平城二字,许多回忆,悲的喜的,甜的苦的,混杂着呼啸而来。 梁忆瑾手抚摸胸口,目光从平城两个字缓慢下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隔着些距离,看不大真切,但就是那股子离人十丈远都能感受到的冷厉,也没旁人了。 梁忆瑾一愣, 收回了视线。 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军中,林尧的个性很冷, 即使是对着梁忆瑾也通常是面无表情的, 更别提对旁人了。 只这一眼,林尧也看清了来人, 勾了勾唇角从马上下来,看不太出有什么情绪、反是芊儿,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断地朝林尧挥手, 恨不得即刻就从马车上跳下去。 司振看着有些不慡, 低声问:“那人是谁?” “林将军啊。” 芊儿激动的颤巍巍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彦卿略略扬眉,转头看梁忆瑾,“就这么巧?” 他虽然惦记着想见林尧,却还没想到第一天第一面就能见到。 “殿下会挑日子, ”梁忆瑾挑起帷幔,漫不经心道:“林老将军的寿辰就在前几日,林尧是回京来祝寿的。” 彦卿顺着挑开的帷幔朝外头看去,林尧身穿一身黑色劲装,挺拔修长,身高跟彦卿不相上下,却因为带着股萧杀的狠劲,更显得英武bī人。 跟他想象中的林将军不大一样。 马车停稳,芊儿率先跳下去,脆生生叫了一声林将军。 梁忆瑾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彦卿一眼,搭在帷幔上的指尖往左微微一偏,指向司振的背影,左右晃了晃。 彦卿只当没看见。 林尧将佩剑丢给随从,只身向前迎了两步,拱手行礼:“林尧在此恭迎靖王和王妃。” 梁忆瑾没下车,只是探出半个身子,浅声道:“将军辛苦了。” 彦卿也抬手回礼:“林将军,久仰。” “王爷客气。” 林尧抬头,声音暗哑,目光像裹着一层霜,他眉眼处的轮廓很深,鼻梁又高,漆黑的眼匿在yīn影中,整个人又冷又硬。 同是常年治军的彦卿与他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彦卿比他白一些,看起来更像个明眸皓朗的少年。 四目相对,波澜不惊之下是只有男人才能看懂的隐忍。 林尧先收回视线,他微微低头,转向梁忆瑾:“王上和王后已在宫门口等候翁主多时了。” “好,我们走。” 帷幔要放下来的刹那,梁忆瑾看清了林尧今日用的那匹马,那尖尖的红耳朵,是她的麦芽。 林尧的心意一生不说一个字。 梁忆瑾松手,帷幔落下,车内的光线暗了暗。 彦卿身体往后斜斜靠着,抱着手臂,眼梢微吊,声音压得很低:“也看不出林将军有多喜欢你啊。” 看不出? 怎么可能看不出!! 越是克制,就越是明显。 梁忆瑾托着下巴,噗呲噗呲地笑个不停,浓密的眼睫随着笑声不断抖动,在眼下遮蔽出一小块yīn影来。 彦卿突然神情严肃地朝她勾了勾手,梁忆瑾以为他有话要说,笑着挪了过去。 彦卿的大手从她身侧穿过,落在她颈后,用力一收,梁忆瑾就贴了过来,柔软的嘴唇正好落在彦卿的脸颊上。 彦卿满意地一笑,低下眼眸,拖着腔调道:“怎么就投怀送抱了?” “是啊,怎么就投怀送抱了?”梁忆瑾轻嗤一声,扯着他的手腕把搭在自己后脖颈的胳膊扔下去,佯装警告:“殿下现在可是在我们渝西的地盘上,不能再欺负妾身了。” 彦卿捏捏她的脸蛋,眉毛拧起:“呦呵,有靠山了?” 梁忆瑾绷着脸定定地看着他,本想假装生气同他闹一闹,结果还是没绷住,伏在他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她嬉笑着抬起头,话音都带着颤儿:“殿下究竟为什么这么在意林将军呢?” 若是搁在她初去大楚的那时,梁忆瑾也能理解,毕竟大家不相熟对过往存些芥蒂也是有的。但这一年的朝夕相对,她和他一起也算是经历些风雨,梁忆瑾的心意彦卿也应该明了,而且看他故意做出那个斤斤计较的样子又不像是真的起了醋意,梁忆瑾一时还真是品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个心态。 姑娘笑起来,唇红齿白,眼波微漾,俱是风情。 彦卿抬手捏起她尖尖的下巴,默了默,声音低下去:“我哪里是在意林将军,我是在意我缺失的那些时光。” 拥有你的现在,你的将来,都还不够,还贪心地想拥有你的过去,想陪你长大,想跟你青梅竹马了。 来到我身边的你已经太好了,所以想要知道从前的你是什么样,想陪着你,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 想替你遮蔽掉曾经的风风雨雨。 想教你骑马,教你舞剑。 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 等得焦灼不安的王后远远地先看到林尧,激动得直念叨:“回来了,回来了。” 梁嘉赐踮着脚,扯着短短的脖子,小眼睛咕噜咕噜的,“我怎么没看见姐姐呀。” 王上难得地没训斥他,抬手指了指,也是难掩激动:“在林将军后头呢。” 说话间,车驾驶近,梁忆瑾从马车里钻出来,也不及停稳,就蹿了下去。 王上皱皱眉头,念叨着:“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稳重不了了,”梁忆瑾笑着跪拜:“女儿给父王,母后请安。” 王后已是泪光盈盈,急急地把梁忆瑾拉起来,上下打量着,连连道:“还好,还好,气色好,人也没瘦,看来王爷没亏待你。” “王爷待女儿很好。” 梁忆瑾转身,彦卿正好从马车上下来,脸上带着chūn风般和煦的笑。 谁都没注意,梁嘉赐已经小步跑到彦卿身边,仰头看着他,小小的眼睛里都是审视的光。 彦卿低头与他对视片刻,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笑问:“你有话对我说?” 梁嘉赐点头,很乖,四岁的孩子说话时还带着奶气:“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彦卿顺着他的话问:“在哪里见过?” 梁嘉赐歪着脑袋,“好像是蒙山,又好像是别的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地方。” 但这么一说,小孩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可我年纪太小,都还没出过皇宫,实在也是没去过那些地方的。” 彦卿抬手胡噜了一把他圆乎乎的脑袋,抱着他往上掂了掂,低声道:“或许是在梦里见过,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这话不告诉别人,只咱们俩知道?” “我答应你。”梁嘉赐伸出手指来与他拉钩,嘴上却是一副小大人的做派:“还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彦卿笑得不行,“我比你大,你就叫我七哥吧。” 一大一小聊得熟络,王上和王后都看得傻眼了,王后伏在梁忆瑾耳边小声道:“这俩人倒是有缘分。” 梁忆瑾若有所思地笑笑,心道:这俩人还真是有缘分。 等两人走过来,都轮不上梁忆瑾开口,梁嘉赐搂着彦卿的脖子喧宾夺主地介绍:“这是我七哥。” 王后纠正他:“是姐夫。” “就是七哥!”梁嘉赐提高声音,不容置疑。 他不知道,上一世他叫他七哥叫了几十年。 彦卿笑笑,把话多的小孩放下来,也没端架子,端端正正地朝着王上和王后揖礼,“彦卿见过王上、王后。” 王上颔首淡笑:“靖王一路旅途劳顿,辛苦了。” “我还好,忆瑾归心似箭,高兴地没怎么睡。” 梁忆瑾心头猛地一跳,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听彦卿在父母面前这样亲切叫自己,确实有些不大习惯。 可彦卿那边就像是故意似的,一口一个忆瑾,平时都是连名带姓的叫,非得这会儿显恩爱。 梁忆瑾只觉得面颊刺烫。 梁嘉赐跟在后头,个头又小,也插不上话,急得不行,拽着彦卿的衣襟央求他:“七哥抱我。” 王上瞪了瞪眼睛,凛然道:“自己走。” 梁嘉赐乖乖地缩回去。 彦卿不动声色地朝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梁忆瑾先回月华宫沐浴更衣,她离开的这一年,月华宫的一应布置没有任何的变化,连榻上chuáng褥枕头的颜色都没换。 “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是你闺阁的样子。” 彦卿在chuáng榻上坐下来,手掌轻抚,笑得吊儿郎当,“那今儿晚上跟你睡在这儿,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碰你了。” 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啧。”梁忆瑾咋舌。 彦卿也学着她生气的样子,啧了一声,拍了拍身边的chuáng榻,“过来。” 梁忆瑾突然想起来,俯下身问他:“我弟弟跟殿下说什么了?” 彦卿凝眸望着她,徐徐道:“他说他见过我?在蒙山。” “殿下救我们就是蒙山,”梁忆瑾的声音提高又落下去,“也不知上一世后俩你们俩怎么样了。” 彦卿猛地拽住她的小臂一拉,梁忆瑾不防备,趔趄着跌进彦卿怀里,好在宫人都在内室外伺候着,也没人看见。 彦卿收紧胳膊把人抱紧,低低叹息:“上一世不管如何,都给我忘了。这一世有我陪着你呢。” 虽然这个姿势不大舒服,自己的腿还磕在chuáng榻边沿,梁忆瑾没挣扎,任由他抱着,温顺地点了点头。 彦卿沉下眼皮,鼻息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香气,总觉得在这里抱着她,与平时是不同的。 这副软软的身体对他的诱惑真是太大了,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跟她亲近些再亲近些。今天却少了那禽shòu心思,只是想这样抱着她,闻着她发丝上的香气,听她的呼吸,恨不得一瞬间就苍老了。 落针可闻的寝殿中,忽地传来一阵细细软软的猫叫。 梁忆瑾从彦卿怀里挣脱出来,低头去寻,小声叫着:“小七,小七……” 彦小七愣了,“你叫谁呢?” 一团雪白从角落里冲出来,蹿到了梁忆瑾怀里,梁忆瑾挠了挠它的肚子,它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嘟噜了几声。 梁忆瑾抬抬胳膊,下巴点着怀中那一团雪软,拼命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开怀:“它叫小七,它是七月生的,所以就叫小七了。 ” 怀中的小七,眼睛眯成一条线,爱答不理地瞅着另外一个小七。 “真是凑巧,”梁忆瑾软声解释,笑得又甜又赖,“怎么就怎么这么巧呢。” “养多久了?”彦卿抬手轻抚那只小小的脑袋。 “五年了,”梁忆瑾笑,“这家伙还真会见人下菜,平时遇到生人哪里会这么乖,也只有碰到王爷才听话。” 这话彦卿很是受用,抬眼,意味深长道:“这不就随它主子嘛。” 梁忆瑾登时又红了脸。 一回娘家就像是又回到了做姑娘的时候,彦卿随随便便说个什么都能羞得她面红耳赤的。 彦卿也发现了,便不再逗弄她,拎着它怀里的猫抱过来,道:“你快去更衣,这几日睡好也没好,今日的午饭肯定合你的心意。” 光是这么一听,梁忆瑾口中的酸水都要冒出来,她一面拆头发,一面对彦卿道:“粟米羹,我们渝西的粟米羹殿下一定要尝尝。” “好,尝尝。” 彦卿懒懒地拖着qiáng调,往后一靠倒在了chuáng榻上,猫儿窝在他的身边,湿润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背。 彦卿闭着眼睛,心里说不出柔软和悸动。 像是温热的风chuī过麦田,满眼的金huáng灿烂,空气里都是芬芳。 梁忆瑾简单地梳洗之后,回来发现彦卿斜躺在榻上睡着了,鞋也没脱,半条腿扔在外头。 她轻轻唤了一声,见彦卿没反应,想着叫他睡一会儿,伸手去帮他脱鞋。 彦卿忽地笑了,嗓音有些哑。 “王爷没睡着?”梁忆瑾直起腰来,俯身靠过去:“累的话就歇一歇,不用去陪着我父王和母后说话了。” 彦卿握着梁忆瑾的手扣在胸前,懒懒道:“你这里太舒服了,没想到竟然眯着了。” “妾身叫人传一道午饭过来,王爷歇一会儿,就在这里用午饭。” 梁忆瑾哼咛一笑:“反正我父王母后想见的也是我,王爷去不去都好。” 彦卿掀起眼皮,目光幽怨:“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想多跟你待些时候,过几日我走了,好些天都见不上。” 说完彦卿就有些后悔了,心想不该给她说这些的,该叫她心无旁骛畅畅快快的玩些时日。 “最多一个月,妾身肯定就回去了,”梁忆瑾把彦卿拉起来,满满地搂抱住,头靠在他的肩头,声音轻轻:“妾身也怕自己想王爷,虽是夸下了一个月的海口,结果离了王爷三五日就等不及跑回去了。” 彦卿一怔,心都快被这番话给揉碎了,嘴上却仍是轻描淡写道:“行,会哄人了,这手艺好,揣着别丢。” 梁忆瑾笑着,抬手帮他正了正发髻,“说的是真心话。” 彦卿从chuáng上下来,俩人往外走,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跟梁忆瑾说:“找时间,我想见见林尧,就我们俩。” “好啊,”梁忆瑾什么都不问就应了:“那得尽快,估摸着这几日他就该回北营去了。” 彦卿诧异:“你都不问问我找他做什么?” “妾身猜殿下是为了山戎的事?”梁忆瑾眯起笑眼:“难道殿下是要跟将军打一架?” “有什么可打的,”彦卿勾唇,“你是我的人,我又不嫉妒谁……哦对了,”他想起在马车上梁忆瑾给的暗示了,“芊儿爱慕林将军?” 芊儿被梁嘉赐闹着留下来陪他玩了,没跟过来,正好说些关于她的悄悄话。 “是啊,”梁忆瑾思量着,“我还想着这一回就把她留下吧,她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的了。” 彦卿语气淡下来:“指婚给林将军?” 梁忆瑾抬眸:“听殿下这语气是不太同意?” 彦卿道:“林将军心里若是没人,你把芊儿只给她也算是对她好,但他现在心里明明装不下别人了,这不就成了殷曼易了。” 他这么一说,梁忆瑾觉得也有道理,慢吞吞地点头,“那妾身再问问芊儿的意思。” 彦卿抬手就在她额角上敲了一下,“承认林将军心里有人了?” 梁忆瑾“哎呀”一声,委屈道:“殿下又欺负人。” 说着话,就要去敲彦卿的额头,彦卿身量高,力气又大,擒住她的手让她近不了身,俩人这么拉锯扯锯,打闹着往前走。 后头跟的宫人都忍不住偷笑。 谁知刚出月华宫门,就见林尧迎面走来,两人被逮了个正着。 林尧微微别开眼睛,上前施礼,沉声道:“我把麦芽给翁主送过来了,顺道来向公主辞行,林尧明日就回北营了,” “林将军,”彦卿谦和道:“那不知今日是否有空一聚?” 林尧默了默,应下:“好。” 三人并肩往前,彦卿夹在中间。 梁忆瑾绕过他对林尧道:“你明日要走麦芽还是跟着你吧,我下午骑它跑一圈过过瘾,反正它也是我从你营里顺走的。” 一直冷着脸的林将军终于弯了弯唇角,虽然只有一瞬,虽然弧度小的几不可见,但他确确实实是笑了一下。 他苦涩的人生中唯剩的一点蜜,就是跟梁忆瑾在北营朝夕共处的那两年。 分叉路口,梁忆瑾跟彦卿支走往前,林尧右拐出宫。 有些人注定只能相伴一小段的旅程,人生太长,相遇和分离都太容易,唯有携手同行,太难太难。 要人和,还要天时地利。 * 梁忆瑾本想在宫里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叫彦卿跟林尧见一面,结果下午的时候彦卿竟然要出宫往林府去。 梁忆瑾吓唬他:“那可是人家的地盘。” 彦卿凉凉睨她一眼,没说话。 梁忆瑾送他,随口问:“那王爷夜里还回来吗?” 这话闻得彦卿真是哭笑不得,“我不回来,难道要跟林将军一起住吗?” “就问问。”梁忆瑾笑着嘀咕。 “行了,别送了,”彦卿停下脚步,扳着梁忆瑾的肩膀把她转过去,“陪你母后说说话去,我不在,还有另一个小七陪你,你也不孤单。” 在渝西的地界上就这么把彦卿撒出去了,梁忆瑾还真有些放心不下,虽然车驾都是宫里的,梁忆瑾还是嘱咐了随行的内监一句:“直去直回。” 彦卿苦笑:“我还能去哪?” 他原本还想说句不正经的,碍于周围有人,咽了回去。 * 林安国听说彦卿要来,以为是有什么公gān,问了林尧才知道是私下约的。 “你跟这位靖王也没什么jiāo往,他寻你为何啊?”林安国心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好意思当着林尧的面说出来。 林尧冷淡又直接:“为了女人。” 林安国皱皱眉头,“我听过些关于这位靖王行事的传闻,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别操心了。” 林尧扔下一句,把林安国后头絮絮的的堵了回去。 彦卿到的时候,林尧亲自在府门迎候,颔首示意之后也没多说话带着他直接往里头去。 林府中遍植青竹,挺符合林尧的气质的。 两人在东北角一处偏僻的凉亭内坐定,下人上了茶和点心,林尧冷声开口:“王爷喝酒吗?” “不喝了。”彦卿摆手拒绝,想起从前的事,淡笑:“忆瑾的酒量好,把我灌醉过一次。” 林尧闷着头嗯了一声。 彦卿看他一眼:“魏文丞与山戎的勾结的消息,多谢林将军及时告知。” “举手之劳。” 林尧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王爷找林某不是为了道谢吧。” “也算是吧,”彦卿敛容正色道:“也是要谢你,护了忆瑾这么多年。” 林尧愣了一瞬,低声道:“职责所在。” 彦卿也不绕弯子了,实话实说:“我一直很想见见林将军,也很羡慕将军。” “王爷羡慕我?”林尧冷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忆瑾身上处处都是将军的影子,有一回还用将军jiāo给她的法子救了我一命,所以我羡慕将军。” 林尧默然地看着彦卿。 “我这趟来渝西,就是想看看她的过去,补上些遗憾,”彦卿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是非要叨扰将军,只不过将军是我绕不开的,忆瑾的过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问问将军,过去的梁忆瑾是什么样子?” 一直盯着彦卿的林尧,目光终于柔和下来,他端起茶杯在手中攥了攥,低声含笑:“鬼见愁啊。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适合听《时光倒流二十年》 微博@砚心晋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嘉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别离 梁忆瑾特别小的时候, 四五岁吧,总跟林尧一起玩。 林尧大她两岁,按理说那个时候也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孩,偏偏得了个少年老成的脾气,总是一本正经地跟梁忆瑾说这不行,那不行。 梁忆瑾最初对林尧的印象就是他父皇的小小狗腿子,她那张天生乖巧又漂亮的小脸蛋,骗得过师傅,骗得过王后,却骗不过林尧。 林尧的唇角总是抿得笔直, 不说话,不退让, 却又一直陪着她。 有一回梁忆瑾偷懒耍滑被抓包, 王上罚她默写一百遍诗文,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 还有二十遍没有抄完,她揉着手腕,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尧, 林尧是王上派来监工的, 正义凛然地摇了摇头。 梁忆瑾气坏了, 一面无可奈何默写诗文,一面小声的骂着这个忠诚又正直的狗腿子,满肚子怨气全都撒在了林尧身上。 林尧还是一言不发,任她骂, 但也绝不会出手帮她。 最后梁忆瑾边打瞌睡边写,实在困了就睡一会儿,然后被林尧揪起来,揉揉眼睛嘟着嘴再写,一直写到天光大亮,胳膊酸得抬都抬不起来才终于jiāo了差。 小姑娘简单的心思叫人哭笑不得,满腹的委屈都变成了对于林尧袖手旁观的埋怨。 可她忘了,是林尧陪她熬了一整夜晚,她还能间或地打个瞌睡,林尧却得掐着时间喊她起来,一刻都不敢睡的。 说完这一段,林尧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再想想,那个时候该对她好一些的。” 他看着彦卿,朦胧的语气中有些羡慕又有些轻蔑:“若是王爷遇上这样的事,一定会帮她写的对不对?” 彦卿垂头笑了笑,“说不好,我像那么大的时候也是个小混蛋,自己要挨的罚还顾不过来呢。自身难保可能也顾不上别人了。” 不管林尧愿不愿意承认,彦卿跟梁忆瑾都是同道中人。他们都是守规矩却又能无视规矩的人,是可以心甘情愿被束缚又总能来去如风的人。 林尧不行,林尧的一生都活在该有的规矩之内,而梁忆瑾,是规矩之外。 林尧啜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她喜欢玩水,七八岁的时候水性就很好了,宫里头玩不痛快,我就偷偷带她去渝江,”他抬手漫然敲打着眉心,有些无奈:“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半晌都没动静,等你急得恨不得把江水抽gān的时候,她就从水里蹦出来,溅起泼天的水花。” “她捉弄我这一招,屡试不慡,但我每回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是林尧说出来的,是留在他脑海中最深刻的一幕,当然还有些别的事,他或许是真的忘了,又或许是从来不肯记得。 比如为了偷偷带梁忆瑾出宫戏水这件事,他受了多少回家法,他背上现在还有那个时候被荆条抽烂留下的伤疤。 但这些话,林尧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藏着藏着,自己也就忘了。 “咱们喝点酒吧,”彦卿淡声道,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发出几声闷响。 下人们很快送了酒水和几样jīng致的下酒菜来。 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彦卿喝的不快,不过他发现林尧也是小口小口的抿着,可见俩人半斤八两。 林尧垂下眼,失神地盯着杯中的酒,很淡地笑了一下:“燕国国主来求亲的时候,翁主就是用喝酒这一招,把人奚落得无地自容。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呢,好像没有人。” 他的声音更低:“对于男女之情,她一直是排斥的,所以王爷也不必误会我跟翁主之间有什么,如果有,也不过是我未说出口的一厢情愿罢了。” “将军多心了,”彦卿端起酒杯跟林尧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声音清朗又平静:“我跟忆瑾之间的情谊是情谊,将军跟她的情谊也是情谊,没什么可误会的。” 林尧愣了愣,缓缓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闷着嗓音含糊地笑了一声:“我替翁主高兴,在王爷身边的翁主,很好。” 那是林尧从来没有见过的,梁忆瑾的另一面,非常柔软的一面。 说出这句话对林尧来说不是太容易,但他必须承认。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站在彦卿身边,就像一块融化了糖,甜甜的,黏黏的。 连周遭的空气中都因为她而变得甜腻起来。 从前的梁忆瑾是一把火,将自己和别人都烧得寸草不生,她原本可以很美的人生最终只剩下一片焦土。 有许多东西是她自己放弃的,她决绝地将它们付之一炬。 彦卿垂眸思量片刻,舔了舔嘴角挂着的一点酒渍,声音低沉:“有些话说来就长了,但忆瑾经历许多我们无法体会甚至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磨难,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竭尽全力地保护着每一个她在意的人。现在换我保护她了。” 彦卿站起来,垂下头,用力摁了摁林尧的肩膀,沉声道:“林将军,功不唐捐。” 现在的梁忆瑾将会永远永远带着林尧留给她的印记。 林尧也跟着站起来,面容冷峻,声音平静:“我会替翁主守好家国的。” 有些关系或许是从出生就注定了的,在长达十几年的相处之中,无论是梁忆瑾还是林尧,对彼此都不是一点心思没动过的,但那些心思被时间,还有距离冲淡再冲淡,即便是最后想要提起也都觉得有心无力了。 见过了彦卿,林尧心中那最后一点不甘也终于释怀了。 彦卿是比他更好、更合适的人,在更好更合适的时候出现,用更好更合适的方式呵护着梁忆瑾。 反正林尧从来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护她安康,也算是心愿达成了。 *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梁忆瑾乏得厉害,沐浴之后早早地就歇下了。 时隔一年重新躺在这张chuáng上,真是有无限的感慨,一时心cháo彭拜,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好半天才终于睡着。 刚睡着没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手轻轻地在她胸前摸索,解开了她的寝衣带子,带着淡淡酒气的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 彦卿轻手轻脚地将寝衣拨开,温暖的gān燥的手掌心满意足地抚过她如丝绸般光洁的肌肤,很小声地抱怨一句:“真是个没良心的,还真就睡着了,也不知等等我。” 梁忆瑾忍着没说话。 黑暗中,彦卿握住了梁忆瑾搭在前夫的手,将自己手指一点点嵌入她的指缝中,环住她的胳膊用力收了收,这才踏实着闭上了眼睛。 彦卿也很累了,可大脑异常活跃,有什么东西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腔。 “忆瑾,”彦卿低哑的声音如夜风一样轻轻扫过,“你明天去送送林将军吧。 ” 他含糊的声音低下去,平缓而低沉的呼吸声起。 梁忆瑾慢慢地睁开眼睛,眼角凝了一颗小小的泪珠。 她的挣扎和歉疚,他都明白。 就像他知道她现在醒着,只是没说话而已。 * 天刚刚亮林尧就出发了,轻车简从,一人一马,两个随从。 平城城门口,梁忆瑾拉着麦芽站在他昨天接她进程的位置,等着他。 她挥了挥手中的鞭子,指着林尧:“说好了进宫带麦芽走,你怎么偷偷就跑啊,还得让我跑一趟给你把马送过来。” 看见梁忆瑾林尧也没有太多的惊讶,经过昨天一面他大概知道彦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梁忆瑾在他身边会过得很好。 放心了。 “换吧。”梁忆瑾指了指林尧的马。 林尧把缰绳递过来,低声道:“多谢翁主。” “之前彦诩的事多亏你了,”梁忆瑾跟他解释:“但是胭脂店我还是叫他们散了,一来是怕当时被彦诩寻着,他们他有危险,二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毕,以后也就再用不上了。” 林尧垂眸看着梁忆瑾,静默片刻,略略勾了下唇角:“有靖王在,胭脂店也的确没用了。” 说这句话没什么负气的成分,就是承认一个事实,一个让人心安也心酸的事实。 梁忆瑾眯着眼看她,跟她小时候求人时一个模样:“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你说。” 林尧对梁忆瑾说过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你说”。 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办到。 “今年霜降那日,你让人去雪山采撷六叶寒霜草,越多越好,快马加鞭给我送过来。” 顿了顿,梁忆瑾又qiáng调了一遍,非常郑重:“一定得是霜降那日,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林尧别开眼看向别处,沉着声音带了点不耐烦:“当了人家的媳妇怎么就变得婆婆妈妈的。” 梁忆瑾一愣,照着林尧的肩头就是一拳,“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林尧身体顺从地往后仰了一下,弯起嘴唇笑了笑,这样大幅度的笑容出现在林尧脸上的几率真的是太低太低了。 这一瞬,时光仿佛急速退回了他们在北营的时候。 林尧忽然有些明白彦卿说的那四个字了:功不唐捐。 而说这句话的人此时正默默地站在城楼的角落了,非常轻微地,不慡地撇撇了嘴,然后对着司振的肩膀砸了一拳。 砸得司振一声闷哼。 作者有话要说:彦卿:老子大度你们还真拿我不当醋王?????? 今儿有点感冒,下午头疼睡了一会儿,更新晚了,明天大肥章赔罪哦。 正文应该快完结了~~~完结了就微博抽口红哦 第61章 重逢 看着梁忆瑾走过来, 彦卿站着没动,嘴角带着暧昧的笑意。 他是光明正大跟着梁忆瑾一起来的,不存在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嫌疑,所以那点小情绪也就光明正大地摆在了脸上。 梁忆瑾也是故意的,彦卿要是不在,她很有可能就不会打林尧那一拳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反正看着彦卿暗暗生气又不好意思明说的憋屈表情她就高兴。 梁忆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qiáng行把嘴角往下拽了拽,不让自己的喜悦太过明显。 “走吧,殿下。”她神情自若地招呼彦卿。 彦卿抱臂, 斜倚着城墙,站着没动, 脸上笑意更深。 一侧是经年沧桑的古城砖墙, 砖缝间有顽qiáng又细弱的野草;一侧是初生的太阳投下的温暖又苍凉的光,映着彦卿一张脸半明半暗, 亦正亦邪。 他就站在那,带了些玩世不恭看着她笑。 在古老和新生之间,在正义和邪恶之间, 他总能淡淡笑着, 穿梭来去。 在遇到彦卿之前, 梁忆瑾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就是她父王和林尧,他们教了梁忆瑾许多,也都竭尽全力地护着她,少女萌动的初心中, 她顽固地认为世间的好儿郎都该是父王或者林尧那样。 可彦卿不是,他更好。 有什么东西突然将梁忆瑾击中,天光越来越来亮,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去,只有彦卿,只唯一的光源。 她丢开手中的缰绳,雀跃着跑了两步,最后一下简直是蹦着圈住了彦卿脖子。 彦卿错愕,手却早先脑子一步把人给接住了,还顺势往上托了托。 梁忆瑾低头,捧起彦卿的脸,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不是那种属于女子的害羞的偷偷摸摸的一触即分,是实实在在地亲了一下。 彦卿探出舌尖舔了舔姑娘留在他唇角的幽香,心里头那点自找的不慡快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炙烤的一滴不剩。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梁忆瑾一句话不说就挣扎着要往下跳。 彦卿才不肯不放人,收紧手臂,也不说话,就沉沉地盯着她。 两人贴得很紧,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怦然的心跳。 对峙半晌,还是梁忆瑾脸皮薄,先开口求饶:“殿下放妾身下来吧。天亮了,城门口这地方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了多不好。” 虽然是她主动窜上来的,可瞧人耳朵都红了,彦卿也不好再让她着急,松了松胳膊,梁忆瑾顺势滑了下来。她拽了拽衣裳,垂下眼,声音很轻还带了点颤:“殿下不是想去护国寺嘛,还挺远的,别耽搁了。” 这挠你一下又含羞带怯的样子真是戳人心窝子。 彦卿抬手,捋了捋她额前被风chuī乱的碎发,低笑着问她:“翁主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轻薄人呢?” 梁忆瑾咬了下舌头,脸红了红。 刚才的确是脑子一热,也没多想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做设么就做了。这会儿冷静下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特别是看到芊儿和司振已经低着头退到再不能远的地方,恨不得挖个坑跳进去,梁忆瑾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这是gān了些什么呀?! “不过,你要真想哄我高兴,”彦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语气霸道得像个二傻子:“给我一拳。” “嗯?”梁忆瑾仰起头,听出些什么不对来。 彦卿还在执着:“快呀,给我一拳。” 到底还是没憋住,可这脾气闹得也太孩子气了。 梁忆瑾咬着嘴唇笑了笑,转身背靠在城墙上,没好气地瞪彦卿一眼:“可是王爷叫我来送林将军的。” “可王爷没叫你打林将军一拳啊,”彦卿咦了一声,质问她:“那你刚才轻薄我,不是为了要哄我?” “谁轻薄你……”梁忆瑾垂下头,故意低声嘟囔:“早知道王爷这么小气,刚才就……” “就不怎么?” “没怎么,”梁忆瑾勾唇淡笑了下,有些无可奈何,然后趁着彦卿没留意,抬手按照她的要求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力气很大。 彦卿没防备,冷不丁挨了一下,随着力道侧身哎呦了一声,咬牙切齿:“你刚才打林尧可没使这么大力气啊。” 梁忆瑾说得理直气壮:“对王爷那能一样嘛。” 还委屈地把自己撞红了的指节递到彦卿面前,“妾身手都疼了。” 彦卿捂着肩膀,定定地看着梁忆瑾他,没忍住笑了,握住她的揉了揉,贴着她耳边,无奈又愉悦地说了一句:“真是折你手里了。” 远处刚走近两步的芊儿和司振又逃命般地缩了回去。 * 渝西的护国寺很出名,佛塔中供有佛祖舍利,每年四月初八佛祖生辰,舍利会对百姓开放,为了赶着烧头柱香,不少人会提前半个月就在山下搭建草棚而住。 护国寺建在蒙山山腰处,再回蒙山,回忆历历在目,再看身边的人,一路走一路折枝条,梁忆瑾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得很慢,主要是彦卿手里一直没闲着,一路都在潜心编花环,梁忆瑾顺手摘了两朵看着顺眼的野花递过去。 结果那花环一成型,就被顶在了彦卿的脑袋上,尺寸明显不合适,花环太小到脑袋太大,只能虚虚地架在头顶,上头还有两朵娇艳的小红花。 梁忆瑾笑眯着眼,非常“诚恳”地夸赞道:“殿下真好看。” “想要吗?”彦卿斜眼睨她,“想要就给你。” 他一抬手,花环就飞到了梁忆瑾头上。彦卿低头仔细端详,替她把耳边几根杂乱的头发抿到了耳后,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好看。” 梁忆瑾不领情,转转头上花环,qiáng调:“人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彦卿垂头笑了笑,难得嘴上没刻薄:“是好看。” 微风习习,树影沙沙,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落下来,斑斓了一地。 四周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辽远鸟叫。 梁忆瑾探出小拇指勾住彦卿,阖目,眼前是橙huáng和绿影的jiāo叠。 “殿下,你牵着妾身走。” 闭着眼睛走路,步伐不会太稳,彦卿回头看了她一眼,本就不快的步子更慢了。 “感觉怎么样?”发现梁忆瑾的手心冒了点细汗,彦卿缓声问她。 梁忆瑾笑:“还是有点害怕。” 是未知的危险感,特别是对于梁忆瑾这样的个性,失去把握和掌控几乎是致命的。 “嗯,不怕。”彦卿握着她的手,捏了捏。 全然的jiāo付和信任对梁忆瑾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也是她从来都不敢向往的。独特的成长的环境富贵赋予了她许多迷人的特质,也让她失掉了许多生而为人的本能。 她在想,彦卿或许会一点点,一点点地帮她找回来。 后半程路梁忆瑾一直都闭着眼睛,直到淡淡的檀香味传来,护国寺已近在眼前。 彦卿松开了梁忆瑾的手,正了正衣衫。 寺中清静,古树繁盛的枝叶遮蔽天地,丝毫觉不出秋老虎的燥热。 指引的小和尚上前施礼,嘴角噙着淡笑,却并不言语,径直带着彦卿和梁忆瑾往大雄宝殿上香。 站在殿门口,彦卿的神情就有些不同了,眼中除了虔诚还有些梁忆瑾辨不明的惶恐。 他撩起衣袍在佛像前跪倒,梁忆瑾跪在他身侧,侧首看着他笔直的身躯和目光中突然而起的惆怅与茫然,她忽然意识到,而她竟然才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王。 拥有着至高无上的生杀之权。 他将要登上的那个位子,不仅可以断人生死,更能断一民族生死。 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心中若无悲悯,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彦卿嘴里默念了几句,继而手掌向上,五体投地跪拜。 祝祷声起。 在听不懂的梵语和缭绕的香气中,梁忆瑾突然明白了彦卿此行的目的。 也明白太后说的,为君者,良善比高明要重要。 上了香,老主持将亲手抄录的佛经拿了一份来赠予彦卿,微笑着:“殿下往后若是有什么疑问,这佛经中都有答案。” 彦卿双手合十作揖,接过佛经,轻声道谢。 老主持又将一串菩提子jiāo到彦卿手中,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靖王,别来无恙啊。” 彦卿一愣:“您见过我?” 老主持徐徐点头,悠然道:“这世间的初遇无一不是久别重逢,老衲自然见过王爷。” 说完,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离开了。 彦卿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将菩提子一圈圈缠在了手腕上。 梁忆瑾凝眸盯着他手腕上的那串菩提子,心突然揪着疼了一下。 上一世彦卿救她的时候也带着这串菩提子,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她吐血的时候,这菩提子的穗上还沾了她的血迹。 梁忆瑾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串菩提子,指尖微微抖动。 “怎么了?”彦卿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冷吗?” 梁忆瑾摇头,声音淡淡如缭绕的烟雾:“别来无恙。” 是啊,世间的初遇无一不是久别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的又晚,又不是大肥章,没什么说的,弱弱地躺平任骂 (小声比比:我今天写好了一段车车,明天放微博,明天会早点更,然后发车的方式就在明天的那章作话里) PS.感谢王家卫! 第62章 正文完 从护国寺回来的第二天彦卿就要返回大楚, 一早起来,梁忆瑾就配合着离别的氛围,做什么事都期期艾艾的。 彦卿睨她一眼,故意道:“这么难过啊,这么难过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梁忆瑾假意抹了抹眼泪,“那就不必了。” “真是只小狐狸,”彦卿抬手扯了扯梁忆瑾的脸蛋,语重心长地嘱咐:“别玩得太野了。” 记着家里还有个天天念着你的夫君呢。 梁忆瑾低头笑:“真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彦卿无奈地叹口气, 张开胳膊,“过来, 抱抱你。” 温软在怀, 彦卿就更舍不得了,早些回来这四个字在唇边打了几个滚最终还是咽了回来。他低下头, 咬着梁忆瑾的耳朵,低哑的声音带着丝丝点点蛊惑:“你说你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啊。” “没有,”梁忆瑾躲开他鼻息间灼人的气息, 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爬山累了, 后半夜腰就有些疼了。” 梁忆瑾体寒, 每次来月信之前就会腰疼。 彦卿的手从后背往下滑,落在她腰眼上揉了揉,“那送了我回来叫芊儿给你煮一碗桂圆红枣汤。” 梁忆瑾诧异:“殿下还知道这个?” 彦卿瞪她:“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良心。” 梁忆瑾眨巴着水光盈盈的大眼睛,盯着彦卿看了好半天, 看得人都有些发毛了,才道:“等妾身回去了就乖乖给殿下做媳妇。” 彦卿心里那点毛毛躁躁的情绪一下子被抚平了,他略略勾唇:“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 彦卿走的第二天就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萧瑟之感顿起。天气凉加之又来了月信,梁忆瑾一整天都躺在chuáng上懒得下来,连午饭都是用小炕桌端上来的吃的。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小半天,到了午后终于见小了,芊儿冒雨摘了几朵荷花来,用宽口瓶养着,美滋滋道:“这是今夏最后一茬荷花了,今日雨过,明日肯定都谢了。” 梁忆瑾懒懒地窝着,有些不大理解芊儿的兴高采烈,以她的个性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为了几朵荷花去淋雨的。她催着芊儿去换衣裳,又叫人煮了碗姜汤来。 芊儿换了gān衣裳,一面喝着姜汤一面同梁忆瑾说闲话,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林将军。 梁忆瑾想了想,试探着 问芊儿:“你也到年纪,自己的事是什么考量的?” 芊儿低头抿了口姜汤,有些不好意思:“奴婢想离翁主近些,等翁主有了孩子奴婢也能帮着照看。” 离得近些,梁忆瑾琢磨着这句话,直接问:“我看司振对你挺上心的。” “嗯,”芊儿很小声地应了一句,脸蛋上飞起两片红霞。 梁忆瑾坐直了身子,笑着:“那敢情好,等这次回去我就去跟王爷说,把你们俩的事给定下来。” 芊儿把没喝完的姜汤放下,搓着指尖,声音细细的:“事到如今奴婢跟翁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奴婢从前心里是有旁人的,也想过求翁主把奴婢许配给他,做个侍妾也好。但是跟着翁主这一年,看着翁主和王爷琴瑟相和,奴婢才明白姻缘的事不能qiáng求,必得两情相悦才好,否则就像是殷郡主那样,想尽办法嫁进府里来,又能如何。” 梁忆瑾重重点头:“嫁给王爷之前,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婚娶。都只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好像到了那个时候就该做这件事,然后就是生儿育女,匆匆一生。” 她垂眼眼眸,“我从小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儿女情长在我心里是不足为提的。但是遇到了王爷之后,”梁忆瑾捂着脸,羞红的脸蛋像chūn花一般娇艳欲滴:“遇到了王爷之后我才领悟到,同样是清风淡茶灯火人家,却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有了别样的滋味。” 百十公里之外,刚刚在驿站歇下的彦卿打了个喷嚏,司振刚沏了茶端起来,看了一眼外头的yīn云,有些担忧:“这天说冷就冷了,王爷穿少了。” 彦卿摸摸鼻子,淡声:“我怎么觉得是有人想我了。” 司振一愣,赶忙道:“是是是,一定是王妃在思念王爷。” 还让不让人活了。 * 一个月过得很快,这期间彦卿写了三封信来。 第一封信只有六个字:院中桂花开了;第二封信的字数稍多了一些:昨夜梦见你摔了一跤;第三封信只有一个字:五,龙飞凤舞地盘旋在纸上。 梁忆瑾算了算,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刚好就剩五天了,看来彦卿写的时候还算上了书信在路上的时间,送到的时候这个数字刚刚对上。 芊儿抱着一摞浆洗好的衣裳进来,一边收拾一边问梁忆瑾:“翁主,真的不跟王爷说一声咱们要提前回去吗?” “不用,说了就无趣了。” 梁忆瑾把信收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父王叫我去趟勤政殿,你先收拾,咱们午后就出发。” 勤政殿是王上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梁忆瑾出阁读书就是在勤政殿偏殿里,就在她父王的眼皮底下。可以说她从小就是在勤政殿里长大的,王上跟大臣们议事就让她跟在旁边听,她虽然听不大懂,但记性好,谁说了什么都能记得一字不落,有许多事情都是长大后才恍然明白,那个人当初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当年梁忆瑾随师学习的偏殿如今是梁嘉赐在用,有孩童琅琅的读书声传来。梁忆瑾悄悄趴在窗户上瞧了一眼,梁嘉赐正在摇头晃脑地跟着老师背书,还挺像模像样的。 梁忆瑾没打扰他,悄声往正殿来了。 王上正在烹茶,见梁忆瑾进来,招了招手,“午后就走?” “是。”梁忆瑾在茶案对面坐下,深深吸了口气,“这是龙眠山的chūn翠。” 王上赞许地点了点头,卖乖一样,“得的不多,平时都留着自己喝,不招待人的。” 梁忆瑾接过茶杯,低头浅笑:“多谢父王。” 王上徐徐品了口茶,淡声:“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靖王登基之前,女儿还是想尽量多回来看看父王和母后,登基之后,就不大方便了。” “说到这个,”王上挑起眼皮,眸中闪过一丝不安:“此前太子谋逆,很是凶险吧?父王得了消息,后怕了好些天。” “倒也还好,”梁忆瑾语气平淡,“彦诩是咎由自取,天理难容。” “我听林尧说,你从中也做了不少事?” 梁忆瑾被口中的茶水轻轻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淡笑:“林尧这狗腿子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说了不叫他告诉父王的。” 王上端起母杯给梁忆瑾续了杯茶,“林尧也是担心,以为靖王起了夺嫡之心,还同我商量要如何才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不过好在用惊无险。” “阿瑾啊,”王上沉沉叹了口气:“你做的这一切,父王该谢谢你才是。” 王上虽不知晓其中原委,但是彦卿登基对渝西而言自是多了层依靠,这个好处是明摆着的。 梁忆瑾轻轻摇头,“父王别这么说。” “你走之后,父王多少有些后悔,后悔bī迫你答应和亲,不过好在靖王对你好,父王我也就不算错的太离谱。” 王上眼眶泛红,看得梁忆瑾一阵心酸。 “女儿答应和亲绝不是因为父王bī迫,”梁忆瑾弯起唇角,神情认真:“这么说父王您可能不信,但女儿答应和亲的的确确是因为前世约定。” 王上一愣,继而大笑摆手,“你们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你就是哄我也罢,靖王看你的眼神,错不了,父王放心。” “父王,”梁忆瑾握住他的手,像小孩子一样轻轻摇晃着:“女儿现在过得很好,比我从前所有的想象都好。” 男人大手翻过来,手心的茧子磨着梁忆瑾娇软的手背,沧桑的嗓音中像是带着砂砾:“那就好!” 父女俩过了很多年老鹰抓jī崽子的日子,梁忆瑾从小生活在她父王“铁腕统治”的yīn影之下,俩人的关系别别扭扭了许多年,直到这一刻,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其实梁忆瑾很早之前就理解他父王的无奈,弹丸之国于夹缝中求生存,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 正因为懂得,所以在梁忆瑾梁忆瑾离开勤政殿的时候,蹲下来对梁嘉赐说了她小时候最不爱听的三个字:要听话。 小少年面色突变,亦如当年的她。 梁忆瑾拍拍梁嘉赐的头,转身回望亲正殿门口目送他的王上,笑了笑。 有些东西就是会这样传递下去的。 有一天你会把曾经不解的,试图摒弃的,语重心长地告诉另外一个人。 * 彦卿每天眼巴巴地数着日子,又不愿意在信中催得太厉害,没得显得自己像个娘们。 但事实上的确像个娘们。 梁忆瑾不在,彦卿吃住都在书房,每天晚上守着孤灯看书的时候都不禁想从前那些年孤身一人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这才一个月就像是把人搁在火上煎。 秋意更浓,夜来凉风袭人,chuī得书房门咯吱作响,彦卿也懒得理会,捧着书又往灯下凑了凑,心里算着:还有两日她就该启程了,路上再走个三五日,最多不过十日,他就不用再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书房里夜读了。 这么一算心里又有点不痛快了,这小妮子一个月里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写给她的信也是有去无回,若是到了日子再耍赖,他就再跑一趟渝西把人抓回来。 这么想着,突然一阵冷风灌入,彦卿以为是哪扇窗户没关好,抬头一看,他想抓回来的人站在门口,手里甩着一只短匕首,问他:“殿下还不睡啊。” 彦卿只觉得浑身都麻了,唇齿间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你过来。” 梁忆瑾笑笑,转身关上房门的瞬间就被人从身后给抱住了。 彦卿几乎是扑上来的,撞得她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会撬门了你。” 梁忆瑾在彦卿怀里转了个身,软软地搂住他的脖子,娇声道:“起身提前了两天回来的。” “嗯。” 彦卿把人腾空抱起,“得给你个奖励。” 梁忆瑾眨巴着眼看着彦卿把自己扔在榻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解衣裳…… 这到底是谁给谁的奖励啊。 不过这天晚上,有个叫彦馡的小姑娘偷偷地来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喘息声止,情热褪去,一轮秋月悬空,空气的凉意丝丝点点袭来。 彦卿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安稳的睡颜,又想起新婚当晚她在梦中皱着眉头流泪的样子。其实不光是新婚,最初的那段日子她都睡得不踏实,夜夜噩梦,囫囵地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却总是带着哭腔。 此刻想起,他的心还是不由得疼了一下,她的姑娘曾经是多么的孤独无助。 “梁忆瑾,”彦卿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道:“安心睡吧。” 在我怀里,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我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砚心晋江,私信我:书房 这本真的是命途多舛,两次周三锁章,轮空无榜,带着红锁上夹子,真的是各种心酸,好在还算让我满意地写完,想讲的故事也算是讲的比较圆满~~谢谢大家一个多月的陪伴,爱你们!!有缘下本见!! 会更番外的,番外还有不少,更新的番外的同时会双开一个现言的小甜饼《乖,别骂人》大家来康康哦~~ 文案:随着两部电视剧爆炸式的走红 编剧陶伊人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 于是,她高中时大手笔追求过谭易的陈年旧事 在微博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 ** @网友吃不饱的兔子:哇塞,伊人好帅啊,话说谭家公子什么眼神啊? @网友打死不穿秋裤:果然最会撩妹子的还是妹子,好想变成男的被伊人姐姐追一次。 @网友你的野区我的家:手动@女朋友,看看人家~ @网友谭易是我老公:原来女神跟我的审美是一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吃瓜群众还来不及喘口气,当天晚上谭易的一条微博让某làng的服务器的再一次瘫痪了,他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敢跟大家说说我现在怎么追得你的吗?@陶伊人 ** 全网吃瓜群众:狗粮我们吃了,请原地结婚!!! 某làng工作人员:谭总一定要挑大半夜发微博吗? 公众号大佬:行吧,不睡了。 美艳冷淡人见人爱的大编剧X闷骚高冷禁欲挂互联网新贵 【点题小剧场】 谭易靠在阳台护栏上,微醺的目光深邃又漫长:“伊人,我曾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个世界,而你是我黑白世界里漏进来的一道光……” “我可去你妈的吧,”陶伊人一点没客气,“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对待漏进来的这道光的吗?” 终于被陶伊人骂了,谭易反而开心了,他低笑两声,缱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陶伊人,慢慢舔舔嘴角:“乖,别骂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点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有点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