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无念》作者:若絮簪 文案 【七天恋爱养成游戏,你值得拥有。】 黑白无常主司勾魂一职,哪料这次所勾之魂竟天生是个厉鬼。 无常爷只得拜托拥有阴阳眼的乌羽妖王黑鸦帮他们找到这只厉鬼并制服他,黑鸦觉得有趣,又看在两位老朋友的情面上欣然前往。 妖王跟了厉鬼一路却发现……额……原来传说中的厉鬼竟是这样的吗??? (练笔小短篇+厉鬼有名字的+文中会出现) 幸或不幸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有你,一切安好。(绝命+绝命=囍) CP:乐天派豁达话痨攻(黑鸦)*低气压哀怨慢性子受(厉鬼)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黑鸦,厉鬼 ┃ 配角:黑白无常 ┃ 其它: 第1章 厉鬼 午夜时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野鸦林深处。 片刻后,一大群乌鸦扑腾着翅膀笼罩在野鸦林上方,遮挡了大半月光。 黑压压的鸟群中,其中一只径自落在枝头上。那乌鸦摇头晃脑了一阵,又“啊啊”叫了两声,这才对来人道:“哟,七爷,八爷,今儿是吹的什么风竟把您两位请来了?” 来人正是黑白无常——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救。 白无常拖着他那条曳地长舌道:“别别……别贫了,说正正……正经的呢……” “哎哟老谢啊还是我来说吧,当心你那舌头!” 黑无常不待他说完即刻打断道,“黑鸦,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黑鸦用鸟喙梳理了几下翅膀上的羽毛,“八爷尽管说,有什么可以帮的我一定尽全力相助。” “你是乌羽妖族之王,拥有这世上最强的阴阳眼。”黑无常道。 “正是,所以?”黑鸦半眯起眼,耐心等着下文。 黑无常叹了口气,对白无常喊了声“老谢”,便见二人同时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勾魂锁,然而这两道勾魂锁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已是破败不堪。 黑鸦扇动了两下翅膀,似乎提起了些兴趣:“看来你们遇到了个了不得的魂魄啊。” 须知,黑白无常的勾魂锁乃是阴界最为牢固的器具,一旦勾住死人魂魄,便再不能挣脱开,除非度过黄泉,抵达彼岸,魂魄落户于鬼界,方能解开束缚。这样一来,可以防止刚刚死去的魂魄因为留恋人间未了之事,在阳间游荡,扰乱阴阳两道平衡。当然万事皆有例外,有一类魂魄能够轻而易举挣脱勾魂锁,便是厉鬼一族。厉鬼生性凶残,多为枉死之人,因而十分棘手,很是令鬼差们头疼。 然而厉鬼虽凶猛,多半是挣脱开勾魂锁便也罢了,缘何又会将这至阴器具毁坏到如此地步?这得聚集了多大的怨念啊。 “所以说,”黑鸦笑道,“你们希望我用阴阳眼助你们找到这只魂魄咯?” “不仅如此,”黑无常无奈,“连勾魂锁都锁不住他,地府已经没有人能奈何得了这厉鬼了。” “哈,这么厉害,连阎王爷都拿他没辙?” 黑无常缓缓摇了摇头:“还得借你的妖力降服它。” 黑鸦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展翅飞下树枝。它对天啼叫两声,原本笼罩在野鸦林上方的大片乌鸦群尽数散开,一轮下弦月高挂当空。月光下,黑鸦的身形逐渐被拉长,最终化为一清俊少年,头发半披散着,发尾闲闲地用发带束起,显得十分慵懒。 黑无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记得必得要在‘头七’之日内降服它,不然……唉,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想来找你的。” “瞧八爷说的,我们什么交情?”黑鸦摆手道,“放心放心,好歹我也是乌羽妖王不是?” 黑无常仍是皱着眉:“那你……一路小心,地府欠你个大人情。” 白无常也道:“保……保重。” “哈哈哈,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那我这就去瞧个究竟。”说罢黑鸦一个闪身,没影了。 黑鸦离开后不多时,黑白无常也打开冥界通道,往地府方向走去。 黄泉路上,白无常问道:“老老……老范,你你你……你怎么……怎么看?” 黑无常瞟了他一眼,很体贴地帮他拾起在地上拖了一路的长舌头,从舌尖开始卷啊卷,一直卷到舌根处,这才把那舌头往白无常嘴里一塞,道:“我看啊,难!” 白无常“呜呜”了两声。 二人就这样并排朝阎罗殿走去。 再说黑鸦这边,方才他一闪身没了踪影,这会儿正站在山巅上往下张望。午夜的人间倒是分外寂静,偶尔有打更人提灯穿过大街小巷,一副宁静祥和的景象。 自然,不会有人发现隐藏在这幅景象之下的暗潮汹涌。 黑鸦闭起左眼,只用右眼观望。所谓的阴阳眼,是乌鸦一族天生拥有的能力,左眼为阳眼,掌握人间纷繁,能知晓一切喜事福事;右眼则为阴眼,可观阴界孤魂游荡,了解一切丧事祸事。 便看到远处一片白茫茫中一大团黑影正在缓缓行进着。 有道是“乌羽妖王一出马,得来全不费工夫”,诚不欺我也。 黑鸦一勾嘴角,往山崖下一跃,在半空张开翅膀,朝着黑影飞去。 那团黑影似乎是走累了,黑鸦飞到他身边时,他找了个角落坐下,于是黑鸦栖息在斜上方的屋檐上静静观察敌情。 厉鬼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时常有黑色火焰在周身飘忽不定。这位厉鬼兄倒不似寻常厉鬼那样专门挑选午夜时分骚扰活人,只安安静静坐在那儿。 待到天光乍现,各大早点铺子都开始红红火火地做起生意来,那厉鬼兄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向附近的一家买早点的小摊走去。 这家伙终于要为祸人间了吗? 黑鸦飞下屋檐,趁着无人注意飞入小巷中,原地化为少年形态,看似十分悠闲地踱步出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厉鬼身后。 那厉鬼只是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对早点摊主道:“老板,一碗阳春面,加个荷包蛋。” 刚死去的魂魄在头七之日内,仍然保留了生前的一切感官,即是说酸甜苦辣、爱恨嗔痴,应有尽有。这厉鬼之所以会来吃面,正是因为他保留了“饿”的感受,然而事实上,鬼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刚死的鬼阳气未完全散去,需要做一些生灵所做之事聊以慰藉,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厉鬼方才那句话几乎每一个字都被恰到好处地拖长了一个尾音,听起来当真是千回百转、跌宕起伏,每个字都在叫嚣着声音的主人死得有多冤,听起来十分哀怨。 果然就见摊主先是一愣,随后又摆出招待客人的标志笑容:“好嘞!一碗阳春面加个荷包蛋!” “我同他一样。” 黑鸦仍旧闭着左眼,状似随意地走近早点摊,在厉鬼对面坐下。 摊主笑眯眯::“追加一碗!” 对面那团黑影似乎是抬起了头,开口仍是那种带着尾音的哀怨气:“旁边位置如此多,阁下何须同我拼坐呢?” 黑鸦无所谓地一摊手,笑道:“唉,兄台此言差矣,万事讲究个缘分嘛。人行江湖,不就是缺个知己?我方才瞧见这铺子,只有你我二人,可不就是个缘分吗?小弟瞧着兄台便觉一见如故,想与兄台结交一二,故此上前叨扰,多有冒犯,还望兄台海涵。” 厉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幽幽道:“阁下自便。”再不说什么了。 黑鸦一上来就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摊主很快将两碗飘香的阳春面送上。 “老板好手艺。”黑鸦忍不住赞道。 “不敢不敢,”摊主连忙摆手,“客官慢用。”又转身去烧下一锅热水了。 乌羽妖王黑鸦大人一向来者不拒,从不挑食。他从桌上筷子筒中抽出两根竹筷,准备吃面,岂料还未下筷,对面传来“咔嚓”一声,抬头一看,那位厉鬼兄手中的筷子折成了两半。 黑鸦:“……”哟呵,力气还蛮大,不愧是能挣脱勾魂锁的厉鬼。 黑鸦好心帮他重新拿了两双筷子递过去:“不如换一双?” 厉鬼摇头:“不必,这样很好。” 黑鸦无奈缩回手,自行低头吃面,筷子刚卷起几根面条,还未送入口中,对面又是“碰”一声巨响。 黑鸦一惊,筷子险些掉到地上。他绕过桌子去看,原来是凳子塌了,那厉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摊主惊骇不已:“这位客官您没事吧?” “不妨事。”厉鬼习以为常似的站了起来。 黑鸦拍拍身下长凳,提议道:“要不来我这儿坐?” 厉鬼:“不必了,多谢。” “别见外嘛。”黑鸦嬉皮笑脸地将厉鬼拉到他那张长凳上坐下,自己也坐到另一边开始吃面。 没吃几口,厉鬼慢悠悠从身后拿了个血淋淋的钉子,放到桌上。 黑鸦好奇:“怎么了?” 厉鬼:“没什么,凳子上有钉子。” 黑鸦一惊:“怎么可能,明明我坐的时候还……” 厉鬼:“嗯,我知道。” 黑鸦:“……” 正此时,厉鬼用断筷将那荷包蛋夹成两半,露出里面的蛋黄——黑鸦定睛一看,却见那是只还未成型的小鸡,样子十分扭曲,怪瘆人的。 黑鸦毛都快炸开了:“这你也吃得下去?” 厉鬼淡定道:“嗯。” 黑鸦二话不说从自己碗里把那荷包蛋给了厉鬼,又将厉鬼万里那个往旁边一扔:“吃我的吧,温泉蛋,会走运的。” 厉鬼没什么表示,用筷子去夹那温泉蛋,却听“噗嗤”一声,温泉蛋被筷子挑破,喷了厉鬼一脸。 黑鸦:“……” 黑鸦总算确定了一件事,这厉鬼兄无论是一开始折断筷子、坐塌凳子,还是方才被钉子扎到、吃蛋却巧遇畸形蛋黄,所有这些,都只能说明这厉鬼兄运道不好,更确切的说是倒霉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能这样事事不顺心。 黑鸦默默扭过头,又提起一筷子面条。夹起的面条像极了窗帘,这老鸹忽然玩心大起,透过这“面条帘”的缝隙向外张望。只见对街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晃悠悠地走进小摊。老板正转身切香葱,没注意到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厉鬼正拿帕子擦拭脸部,那老乞丐偷偷瞄了他一眼,接着忽然靠近桌子,“呸”一声朝厉鬼碗里吐了口痰。 黑鸦就着手提“面条帘”的姿势,把嘴长的老大。 厉鬼听见响动,放下帕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眼老乞丐,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那老乞丐脸不红心不跳地发话了:“这碗你不吃了吧。”听着就跟谁欠他似的。 厉鬼默然点头。 老乞丐贼兮兮地笑了:“那给我吃吧。” 厉鬼十分有涵养地一点头:“请便。” 老板听见响动,转过身来,看到那老乞丐,抄起汤勺就要过来打:“又是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又来恶心我的客人!” 老乞丐一个闪身的功夫,已经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碗面条,将碗朝老板一扔,一溜烟窜出老远,十分豪放地叉腰道:“哈!哈!哈!哈!哈!”转身又跑远了。 黑鸦忍不住扶住额头。 老板见追不到他,转身十分歉意地朝厉鬼点头哈腰:“真的十分抱歉,不如我给您换一碗面吧?” 倒是个很实在的生意人。 厉鬼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辛苦老板,不必了,这锭银子权当我付了碗面钱外加陪您的器具损失。” 正要离去,老板又十分不好意思地拦住他:“可是这……” 话音未落,厉鬼道:“您不用客气,不必找了。” “……这不够啊。” 黑鸦心道,当真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然而厉鬼至始至终在黑鸦的右眼中都是一团黑影,故也瞧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厉鬼动作缓慢地开始在身上翻找其他财物,可惜一无所获。 黑鸦实在看不下去,随手朝老板手上扔了个钱袋:“这回真不用找了,走吧。”说着便拉着厉鬼离去。 老板拆开钱袋,差点被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了眼,杵在哪儿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已经看不到两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以后请给厉鬼兄说的每一句话加上哀怨音效~】 第2章 绝命 黑鸦拽着厉鬼往逐渐热闹的集市里走,厉鬼在他身后幽幽道:“阁下,你我素不相识,何须如此?” 黑鸦放开他,道:“鬼兄,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厉鬼不动声色:“什么?” 黑鸦叹了口气,睁开左眼,对他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这双眼睛……” 还未说完,黑鸦自己先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用手遮住右眼,又移开,仍是不死心,又反复睁开右眼,闭上,睁开右眼,又闭上。几次对比之下,黑鸦终于确定——他的左眼根本看不到这厉鬼! 照理来说,黑鸦的这双阴阳眼,看活人时,只有属阳的左眼能看见活人,属阴的右眼则是能看见一团白影;而看鬼时,左眼能瞧见这鬼生前的模样,右眼则是能看见一团黑影,根据黑影的特征可以判断出鬼的属性,像面前这位厉鬼兄的黑影,伴随红蓝交错的虚影,是为极凶狠的厉鬼才有的。 然而无论他多么凶神恶煞,也万万不会瞧不见他生前的模样,否则方才早餐店老板看见的是什么?一团黑乎乎的面疙瘩吗?那不早吓得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还客客气气地同他讲话? 黑鸦定了定心神,继续道:“我这双眼睛是阴阳眼,可分辨活人与鬼魂。鬼兄身上的戾气很重啊。” 厉鬼草草应了一声。 “鬼兄,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黑鸦笑道。 厉鬼却不理会他,径直越过他往前走去,动作十分缓慢,开口也仍旧是他惯常的哀怨语调:“为了阁下的安全着想,尽量还是别跟着我。” 黑鸦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为何?鬼兄想对我下毒手吗?”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二楼的窗忽然打开,一位大婶泼了一盆污水下来,正中厉鬼兄头顶,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 黑鸦反应很快,一下子跳开数尺,所以未被波及。 大婶发现楼下有人,敷衍道:“对不住,对不住。”直接将窗户关上了。 黑鸦艰难地伸出手:“鬼兄,你没……事吧?” 厉鬼道:“尚可。”他也不处理一身湿衣,缓缓向前行去。 不多时,天空飘起雨来。黑鸦趁四下无人注意,动用妖法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油纸伞来,撑在二人头顶,刚想说些什么应景的话,只听“哗”一声,方才还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转眼成了惊天动地的倾盆大雨,人群开始抱头鼠窜,黑鸦一只手差点没撑住伞,直把厉鬼往临近的屋檐下赶:“鬼兄,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先避雨!” 屋檐下零零星星站了十几个人,黑鸦将弄湿的衣服下摆拧干,抱怨道:“这倒霉天气!” 毕竟是羽禽,自然对雨天无甚好感。 厉鬼道:“确实。” “嗯?”黑鸦见好不容易找到了共同话题,总算可以好好聊几句了,结果那声“嗯”还没完全咽下,猛地一道闪电划过,直接穿透屋檐,劈中了厉鬼。 旁边十几人收到了惊吓,散作一团,黑鸦也是一脸震惊地望向厉鬼:“你……” “轰隆”一声,紧接着一道炸雷,再次劈中了厉鬼。 那十几人早已做鸟兽四散状,不见踪影,只有黑鸦勉强还站在厉鬼不远处。他一口气堵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望向厉鬼的神色颇有些复杂。 “不让我跟着你,是因为怕之前种种‘灾祸’牵连我?” 厉鬼没做任何反应。 “黑白无常的勾魂锁是你毁去的?” 厉鬼:“是。” “怎么弄的?” “穿过树林时,一道天雷劈下,燃起熊熊大火,最后被树枝绊了一下,摔散了。” 所以这厉鬼自己跟个没事人似的气定神闲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却把那至阴的勾魂锁摔得粉身碎骨了! 黑鸦简直无言以对:“你真是……” 他忽然忆起还未成妖王时,不过是一只稚气未脱的小小乌鸦,开口闭口都只有喑哑的“啊啊”声,带着乌羽一族特有的“万人嫌”气场,无论飞到哪儿,都是人人喊打的下场。 喜鹊报喜,乌鸦报丧。 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一时兴起将乌鸦归为丧神,一身晦气,见者必定不得好死,而后,坏名声流传千古。 而后黑鸦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问道:“……你是绝命?” 怪不得左眼看不见他了。 “看开点,绝命而已嘛,”黑鸦笑道,“我也是啊。” 厉鬼转过头来看他,黑鸦见四下无人,瞅准时机原地给他表演了一段“大变活鸦”,从少年化为乌鸦形态,又一抖翅膀变回来,落地时仍是那个大大咧咧、心宽似海的少年:“我还是乌鸦呢,老鸹报丧你总听过吧,说到不详,谁比得过乌鸦呢?人生,哦不,鬼生如此美好,需得及时行乐。鬼兄,你说是吧?” 黑鸦当了许久的妖王,惯于得寸进尺,没等厉鬼反应,便顺势揽住他的肩,十分“兄弟”地一拍:“你看我俩都是绝命,可不是缘分吗?都这么熟了,还不知道鬼兄怎么称呼呢。我黑鸦,你呢?” 厉鬼看到黑鸦在面前化形,倒也未见有多惊讶,只像掸灰那样将黑鸦的手从肩上掸了下去:“忘了。” “啊?”黑鸦一愣,“这还没过‘头七’呢,怎么就给忘了?” 头七子时鬼回魂,这七日内阳气会逐渐散去,回魂时则会散尽阳气且会开始遗忘生前之事,以免对阳间留恋过重,徒添伤感。 厉鬼伸手捂住脸,似乎是疲惫极了:“约莫是……不想记得。” 外头大雨未歇,方才被闪电打穿的屋檐不停地向下漏水,形成了一道水帘。厉鬼也不挪地方,任由这水帘将他浑身打湿。尽管眼里只有一团黑,黑鸦却莫名从那团形状不明的黑影中看到了厉鬼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黑鸦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脸上的雀跃之色也退了下去。他双手抱臂,斜倚在支撑房檐的红柱上,眼神飘渺,虚虚落在空中不断下落的雨点。因着目光恍惚,每一个雨点下落的速度在黑鸦眼中被逐渐拉长,周围的环境映在一粒粒水珠上,就仿佛是一段段细微的过往,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惜,没有谁会怜惜一滴小小水珠。 “我呸,”黑鸦心想,“去他妈的绝命,老子还斗不过这命吗?” 有时间无病呻吟,还不如多干点实事呢。 黑鸦拿起油纸伞,直接拍在了厉鬼脸上。 “给我撑着,”黑鸦道,“倒霉怎么了,不详怎么了,放屁!” 又一道闪电劈下,这次将油纸伞直接电了个外焦里嫩,黑鸦甚至看到那厉鬼身上带出些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黑鸦:“……”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如此了。这厉鬼倒霉到这种境界,也是一种天分吧? 两个时辰后,这场不合时宜的雨终于停了。 黑鸦自认为是个自来熟的话唠,跟谁都能聊得甚欢,然而身边这位厉鬼兄可能是天生克他,总能把天聊死,这两个时辰,黑鸦只能不断地自打圆场聊以慰藉。 “唉,我说鬼兄啊,你今后什么打算啊?就在人间游荡吗?可只有七天时间,七日之内不回地府,当心魂飞魄散,不得善终啊。” 没人理他。 一会又道:“额……那至少留个念想吧?跟我回地府呗,回地府多好啊,你看那些小鬼们多可爱……” 回应他的是一滴打在鼻梁上的水滴。 他只好长叹一口气,继续没话找话:“听说阎王爷也奈何不了你?我看你不是那种人……那种鬼啊。” 半晌沉默后,厉鬼道:“勾魂锁破,我也不曾挣脱,跟着黑白无常回到阎罗殿。结果天雷跟着劈下来,阎罗殿也被损毁。” 娘的,终于说话了。 “……真是苦了你了。” 厉鬼不欲同他多言,径直走出屋檐。没走两步,一只喜鹊飞过头顶,恰巧落下一坨鸟粪,正巧向厉鬼头顶袭来。黑鸦眼疾手快,又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油纸伞,撑在厉鬼头顶。“啪嗒”一声,那鸟粪落到了油纸伞上。 黑鸦收起纸伞,潇洒地往旁一扔,双手随意在衣摆上拍了两下:“我就不信了,绝命还掰不回来了。” 厉鬼抬起眼帘望了他一眼。 “不回地府就不回吧,”黑鸦伸了个懒腰,随后朝厉鬼比了个“七”的手势,“七天,带你玩遍这大好河山。” “不必麻……” 话音未落,黑鸦已经率先展开翅膀,化为一只巨型乌鸦。他双爪一抓,毫不费力地将厉鬼提起,飞了出去。 “啊!啊!啊!”黑鸦喑哑的啼鸣声引来不少路人围观,果然就听地上有人指指点点:“好大一只乌鸦!” “哎哟别看!当心晦气!” “晦气啊!” “真晦气!” 黑鸦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才晦气,你们全家都晦气。 厉鬼也不挣扎,只安安静静任他抓着。 黑鸦飞上云端,朝厉鬼喊道:“往下看!” 厉鬼依言往下望去,只见房屋连成一线,缩成极小的星星点点,极目远眺处,山河连绵交错,当真是一副奇景。想必行于大道之人也从未看过如此景象,穿梭云层,仿佛置身仙境;名山大川,宛若一幅泼墨长卷,一笔一划,都揉进心田。 厉鬼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黑鸦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依然是那副目空一切的哀怨状,只好道:“也没那么难看是吧,面对这大好河山你好歹点评一两句呗,我说你……” “当心!” 只见前方一只金雕急速向他们飞来,黑鸦一闪身避了过去。然而金雕不死心,又朝他们扑来。 “雕啊……”黑鸦喃喃道。他双爪一松,厉鬼径直掉了下去。 厉鬼一惊。 “手下败将!”黑鸦大喝一声,鸟喙向前一啄,那金雕的翅膀上被扯下几根羽毛。金雕发出一声哀鸣,黑鸦不甘示弱,又猛啄了几下,那金雕瞬间成了一只秃毛雕,“滚!” 金雕灰溜溜飞走了。 厉鬼头一回体验高空坠落,只觉一颗已死的心从胸腔提到了嗓子眼,无处着力,浑身都不是滋味。 就这样坠落下去,一直坠入第十八层地狱,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这种命运,真是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厉鬼觉得自己落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身下是一片黑色羽毛,而后熟悉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飞翔的感觉如何?还不错吧。” 原来是落到了黑鸦背上。 第3章 停云 黑鸦载着厉鬼飞了一路,最终降落在停云山巅。 停云山常年云雾缭绕,却在朦朦胧胧间依稀能瞧见山下景象,苍松翠竹,鸟雀啁啾,能目睹如此美景,真是做鬼也值了。 然而身边却有一位不那么解风情的厉鬼兄。 黑鸦心道:“一般人看见美景,不都是‘哇!’‘啊!’‘呀!’吗?这家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厉鬼却只是一直默默望着半山腰处,黑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眼处是一座古朴的寺庙。 “停云寺。”厉鬼幽幽道。 黑鸦敏锐的捕捉到厉鬼语气中的不寻常:“怎么?” “不知方丈是否安好。” 哦,原来是老相识。 黑鸦一挑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打了个响指,四周景色倏地一变,一鸟一鬼已然身处停云寺外。 厉鬼无悲无喜地道:“佛门清修,何必叨扰。” “唉,此言差矣。既是熟人,自然要多去叨扰叨扰。不然呐,这感情就得淡了。”黑鸦从未进过寺庙,倒是十分好奇,随口接道。 “哦,对了,”黑鸦忽然想起厉鬼兄已然身死,委婉道,“方丈应该不知道你已经……” 厉鬼:“兴许吧,许多年不见了。” 黑鸦放心了:“那还等什么,瞧瞧去!”说罢,抬步便向寺庙而去。 自入门那一刻起,黑鸦便觉有一股力量压迫着五脏六腑,他勉强调整了一下气息,双手运出两道妖力护住自己和身旁厉鬼,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佛门清净,庙内三两小僧正清扫院落,偶有香客擦肩而过,却是神色匆匆,难辨喜怒。见二人入庙,一僧人立刻迎了上来:“二位施主此来为何?” 黑鸦时刻秉承乌羽妖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优良传统,客客气气地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打搅大师了,在下与友人皆是修行之人,然在修行途中却偶遇瓶颈而不得解。如此数月有余,实在困顿,故此前来拜访方丈大师,万望指点一二。” “原来如此,来者皆是客,请。” 那僧人生的白净,说话和煦好听,一言一行都使人如沐春风。黑鸦笑眯眯跟在那人身后,竟觉有些飘飘然,脚下如同踩在棉花上,无处使力,却又恰到好处地让人沉醉其中。 转过一处回廊,本是清静之地,檐牙高啄处,却落下几片碎瓦,恰巧落在黑鸦头上,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乌羽妖王砸了个七荤八素,黑鸦甩甩头,刚要发火,回首便瞧见厉鬼站在转弯处抬头正瞧着什么。黑鸦凑过去想看个究竟,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那落瓦的屋檐整个坍塌下来,却又最终漂浮在半空中。 不对劲。 不远处的僧人依旧一副和善模样,笑容却像是画在脸上似的,眉目弯弯,令人遍体生寒。 黑鸦一个机灵,即刻进入戒备状态,他运起妖气将二人笼罩其中。面前那僧人的面容愈来愈模糊,最后扭曲变形,连带着回廊乃至整个寺庙都呈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之中。 黑鸦展开双翅欲飞出幻阵,扭曲的空间中稳步走来一人,迷雾消散间,那人袈裟翩飞,连同那曳地山羊胡与长寿眉一同浮动——正是方丈。 “妖孽,竟敢擅闯佛门禁地,该当何罪?!” 黑鸦冷不丁听了一耳朵那老山羊胡的陈词滥调,当即假模假样地把脸皱成一团:“老先生,别动怒啊,不过是来认个亲,何必如此呢。”说罢,又十分玩味地一笑,一个闪身便将身后的厉鬼露出来给方丈看。 与此同时,方丈手中出现了一杆锡杖,二话不说便向厉鬼这里砸来。 “唉、唉!”黑鸦眼见着那锡杖就要砸中厉鬼了,即刻纵身一跃,将厉鬼扑倒在一旁,还不忘用自己做垫背以免对方受伤。 “嘶,”黑鸦痛得抽了口气,对厉鬼道,“大哥!你倒是躲一躲啊!” 还未等厉鬼应声,那锡杖又转了个弯,向二人袭来。幸得黑鸦反应敏捷,抱着厉鬼向侧方一滚,险险避了过去。趁着下一波攻势之前,黑鸦率先展开翅膀,两爪提起厉鬼朝着方丈飞去。 “老先生,好好瞧瞧,这人眼熟吗?”黑鸦提着厉鬼在方丈眼前左摇右摆,方丈却无动于衷,又运起锡杖向二人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锡杖却堪堪停在了半空,只因自入寺以来就未曾开过尊口的厉鬼兄唤了一句——“师傅”。 “这声音是……”方丈脸上出现错愕的神情,四周的幻境也开始消散。因着失去了法力的支撑,停在半年空的锡杖“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是我。”厉鬼道。 “你,你怎会……”方丈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哎哟我的个三舅姥爷,”黑鸦面无表情地盯着老方丈无神的双眼,心道,“您老倒是一开始就告诉我您这位师傅是个瞎子呀。” 不理会叙旧的师徒二人,黑鸦径自飞到屋檐上哼起了小曲儿,虽然在外人听来都是些喑哑难听的乌鸦啼鸣声。 黄昏时分,师徒二人才依依不舍地作别,黑鸦还沉浸在自己的小调中无法自拔,只见廊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朝他招手。黑鸦也不变回人型,一个起跃从屋檐上飞下,落在厉鬼肩头。 “想起自己叫什么了吗?”黑鸦问道。 厉鬼:“师傅唤我‘阿念’。” “好名字。”黑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咱们回山顶。” 一会儿又补充道:“礼尚往来,这次换你驮我。” 不过虽说是“驮”,一只乌鸦倒也并未有多少分量。天色渐暗,厉鬼缓步行于山道间,脚步声偶尔惊起一两只飞鸟,愈称得山间幽静寂寥。待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山间无灯火,仅有脚步声回荡其中,平添了几分诡异。实在看不清路了,厉鬼便停了下来。 黑鸦:“怎么了?” 厉鬼:“此间无灯火。” 黑鸦“哦”了一声,便见山道上零星亮起几团鬼火,幽蓝的光芒虽微小,却足以照亮前进的道路。 “你可是厉鬼啊,”黑鸦朗声笑道,“需要灯火直接跟小鬼们知会一声不就成了?”于是就见那零星鬼火聚拢过来,鬼火下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讨好地望着厉鬼。 厉鬼:“……” 黑鸦直接笑岔了气:“你怎么一点厉鬼的自觉都没有?” 凭借着小鬼们的鬼火照明,不多时便至山巅。身边的小鬼似乎异常兴奋,围着厉鬼手舞足蹈地转圈圈。三五成群的鬼火映照在厉鬼眼中,似有若无的情愫在心间酝酿。 厉鬼问道:“你明明可以片刻即达,缘何要我步行上山?” 黑鸦理所当然道:“因为登山有趣啊。” 厉鬼隐在黑雾中的脸,依旧难辨喜怒。 “其实是因为这个。” 只见山脚处似乎亮起两道灯火,而这灯火逐渐蔓延,沿着山道两侧一直往上,延伸至厉鬼现下所站之处。 “你……” “哈哈哈哈,好不好玩儿?” 厉鬼从满目错愕到惊讶再到如今唇角点点笑意,他拿起地上的红烛,只见上面连着引线,牵连着下一方红烛,一直蜿蜒缠绕了整座山。 原来如此。厉鬼望着肩头欢腾地扑棱着翅膀的黑鸦,原本的阴郁似乎驱散了不少。 那几个小鬼似乎十分配合,又唱又跳,其中一个不知在路上捡了什么,献宝似的拿给厉鬼看——是一个燕子形状的纸鸢。 看见这纸鸢,黑鸦又笑出了声:“我跟你说,先前我有一兄弟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问他何故,他说他喜欢上一只燕子,结果他带我去瞧他心上人,你猜怎么着?是只纸鸢!哈哈哈,当时我笑了个半死,我那兄弟可怜兮兮地抱着那只燕子纸鸢继续害他的相思病去了。我看这只……像!实在是像!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鸦与几只小鬼闹到半夜,厉鬼便想就地躺下休息,黑鸦不赞同地一摆手:“不行,咱们睡树上去!”说罢,就着小乌鸦的形态直接将厉鬼提上了树枝。 “知道睡树上有什么好处吗?” 无需厉鬼问话,黑鸦便自顾自说起来:“考验睡姿啊!你要是睡姿不好,一个翻身就摔树底下去了。” 厉鬼心道,即使自己睡姿再好,这树枝也一定会断。毕竟自小到大,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自己是倒霉透了的人,虽是同样的命运,身边的黑鸦始终豁达如初。 望着一靠到树干便沉入梦境的黑鸦,厉鬼苦笑了一下。这样欢乐的时日究竟能持续到何时呢? 罢了,反正七日后便再也记不得了。 第4章 回魂 黑鸦说到做到,答应了厉鬼带他玩遍这大好河山,便真的载着他四处奔走。 闲时垂钓,花灯掩映,笙歌乐舞,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第七日夜,戌时。 正值烟花三月,二人便来到广陵城。广陵城喜在这个时节夜晚游花船,一长列花船上摆满了各色灯笼,皆是能工巧匠仿照各地美景用纸糊而成,船上还有歌女舞女,一路沿河游走,还伴随有烟花盛景,煞是好看。 黑鸦选了一家靠河的小酒楼,定了一桌酒菜临窗而坐,美食美酒美景,相映成趣。 “开心吗?”黑鸦及时止住了一只要往厉鬼酒杯里飞的苍蝇,问道。 对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应答。 “是吗,”黑鸦笑道,“那就好。” 接着,两人之间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黑鸦今日一改往日的聒噪,难得安静赏景。窗外是成队的花船,而窗内,是心心念念之人。 黑鸦忽然忆起黑白无常刚来找他之时的情景。 黑无常:“那你……一路小心,地府欠你个大人情。” 黑鸦:“哈哈哈,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那我这就去瞧个究竟。” 说罢转身欲走,黑无常即刻出声制止:“慢着!” “八爷还有何事?” 黑无常从怀中掏出一册书卷交与黑鸦:“这是此次厉鬼的生死簿,此鬼非同寻常,你且拿好,千万小心。” 黑鸦道:“放心吧。” 黑鸦翻开生死簿的第一页,入眼便见“原无念”三个字,当即就是一惊。 原氏乃是上古风水大家,代代人才辈出。然而在一千多年前,原氏某位后人为捉上古椿树精,行逆天之法,触怒上天,天降天罚,曰:汝将得一子,聪慧异常,可成大业。然,其生于五月初五,天生绝命,煞气之重,祸及全族,死后不得转生。其余子孙资质愚钝,皆不可成大业。便是要原氏风水术绝后了,而这绝命之子,正是原无念。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死鬼,而是积怨千年的厉鬼! 此鬼每二十年附在活人身上,装作新死之鬼,待过了头七,再寻生人附体,如此一来,虽然怨气加深,魂魄却一直没有消散。为防止自己忘记姓名,每每被附体之人,名中皆含一个“念”字,故唤作“阿念”。 黑鸦隐下万千心绪,对厉鬼笑道:“再过两个时辰你就可回魂了,到时候投个好胎,再不用遭这样的罪了。” 对面厉鬼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走吧,”黑鸦忽的站了起来,“是时候回祠堂了。” 原家祠堂内,厉鬼站在“原无念”的牌位前,回头望向黑鸦:“你何时知道的?” “一开始便知道了。” “原来如此。”原无念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你也应知我不得转生。” “嗯,我知。”黑鸦也开始笑起来,他笑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落下泪来,“所以,我助你转生,让你不必受这命运之苦。” “难道你忘了吗。” “我说过,我从不信命。” 地府。黑无常看着眼前无间地狱中的万鬼躁动,对一旁白无常道:“要变天了。” “他应、应……该不……不会这么想、想不开吧。” “他会,”黑无常道,“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他又怎么当得起这乌羽妖王之位?” “你做什么?!”原氏祠堂内,原无念惊呼出声。 只见黑鸦左眼眶中空空如也,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流,而他左手中拿着的,赫然便是那颗左眼球。 “此为阳眼,可与你身上的煞气相抵。”黑鸦将带血的眼球塞进原无念手中,“另外还有一物。” 他化出乌鸦原型,只见那本该通体漆黑的乌鸦,尾羽处有三根红羽。黑鸦用鸟喙衔住,用力一扯便将三根红羽扯了下来。 他煽动翅膀落在原无念食指上,将红羽放入掌中,又十分不舍地用脑袋蹭了蹭原无念的掌心:“这三根红色尾羽我生来便有,分属天道、人道、鬼道,有红羽护着,三道之人皆伤不得你,可保你顺利进入轮回,世世代代平安顺利。” “有了这两样,你便可以转生了。” 话音刚落,原无念身后现出两道鬼影,一鬼帽上写有“一见生财”,另一则写有“天下太平”。 黑白无常。 两个无常鬼从怀中掏出崭新的勾魂索套住原无念,却见他刻挣动起来。 黑无常道:“前缘已了。” 白无常道:“厉鬼转生。” 听见这两句,原无念似乎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一般,动作渐止,然而口中仍旧含含糊糊地道:“不……” 黑白无常同时向黑鸦行了一礼:“多谢。”身形便隐匿于雾气中。 今后便是两不相见,望君珍重。 十五日后,野鸦林,乌羽妖洞。 洞口的万年榕树上,两只小乌鸦正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道:“唉,我说,大王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怎的都不唱歌了?” 另一个道:“不唱不好吗,大王的歌声……啧啧,真是一言难尽。” 一个道:“不对啊,我觉得是出事了。” 另一个不以为意:“能出什么事儿啊,大王平时不一直都笑眯眯的吗?” 那一个恨铁不成钢地啄了另一个一口:“你懂什么,我看啊,大王这是受了情伤。” “受了情伤”的乌羽妖王正半瘫在王座上,双眼放空望着洞顶的石钟乳。自那日之后,黑鸦用妖力为自己做了个眼睛,失了阳眼,这双阴阳眼便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双眼。 达成所愿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黑鸦心中却难受的紧。 亲手送那人入轮回的是他,舍不得的也是他。 一千年前的野鸦林,只有稀稀疏疏几棵树生长于此。那时的黑鸦刚刚出生,羽毛还是暗灰色。母亲觅食许久未归,黑鸦不顾几个兄弟们,探头张望,却因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掉出了鸟巢。 落地时并未有多少痛感,一双孩童的手接住了他。黑鸦抬头望去,入眼处却是黑乎乎的一团影子,什么都瞧不见。 他拥有与生俱来的阴阳眼,却连那人一面都没有见着。 孩童将雏鸟塞进怀中,攀上树干想要将其送回巢中,然而这孩子许是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每每抓住一根树枝,无论粗细都会断裂,孩子又重新摔回了地上。如此往复,竟花了许久才将雏鸟送回去。 小孩死命地扒着树干,生怕自己碰了树枝,那鸟巢会整个掉落下来。恰巧这时母亲归来,看见鸟巢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当即用鸟喙去啄那孩子的手,孩子吃痛,再也抓不住树干,便这样直直地栽了下去。 雏鸟吓得赶忙仰头张望,想瞧瞧那孩子受伤没有,却被母亲衔回了鸟巢。 那人护他一时,他便想着护他生生世世,如今,总算是达成了。 黑鸦苦笑着安慰自己不要再想,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人,又何必时时刻刻都念着呢? 黑鸦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正准备出洞散散心,眼前却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黑鸦有气无力地道:“二位有何贵干?” 白无常慌忙道:“不、不……不好了,出、出……” “出大事了,”黑无常从善如流接道,“你那厉鬼,当真是……凶狠至极!” “什么?!”黑鸦听了这话,一下子从王座上弹了起来,喜出望外道,“你说谁?” “没时间解释了,快跟我们走!” 二鬼一鸟相携行于忘川河畔,过路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三两小鬼们均躲在暗处不敢现身。 远处,有一人长身而立。那人身着宝蓝色宽袖外袍,内衬素色长衫,在一片鲜红的彼岸花从中格外显眼。 给人一种十分熟悉地感觉。 身后地黑无常一见此人,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黑鸦道:“你千万要撑住!地府欠你个大人情!” 黑鸦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个了啊。”转头两个无常鬼早已不见了。 听见响动,那人缓步行来,在距离黑鸦一尺处停下。黑鸦这才看清了此人的面容,如同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叫人再移不开双眼。 “阿念……?”黑鸦试探着唤道。 接着手中便被塞了几样东西,三根红羽和一颗眼球,正是先前送给原无念的。 “你……”黑鸦哽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何不去转生?” “因为你在。”仍是熟悉的声线,原无念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暗色阴影,似乎是有些疲惫。 黑鸦变出一个锦囊将红羽和眼球一并装了,系在原无念腰间:“即便是不转生,这些东西也可护你平安。”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在一起,再不分彼此了。 野鸦林中,两只小乌鸦又开始了每日的闲聊。 一个道:“大王又开始唱歌了。” 另一个道:“夫人可真好看。” 忽听得洞内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两只小乌鸦当即红了脸。 一个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另一个道:“夫人可真好看。” 那一个恨铁不成钢地又啄了另一个一口:“你懂什么?!那是给你看的吗?!” ………… 化成厉鬼因为尚有执念,堕落为妖何尝不是因为对这人世种种不能释怀,千百年几度沧海,不过惊鸿一瞥,爱上了,便痴了、醉了,哪里还有妖魔鬼怪一说? 黑鸦总算能跟心上人在一起了,每天红光满面,时时刻刻跟原无念腻在一处。 不过,最近乌羽妖王有个小烦恼。 黑鸦看着身边高出他一个头的原无念,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黑鸦哀怨道:“你为何要让着我?” “因为……”原无念上下打量了一下黑鸦的身高,最后道,“于心不忍。” 接着众乌羽妖族就听到自家大王悲愤欲绝的吼声。 “我只是不擅长变身术法而已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放一下人设~】 黑鸦:乌羽妖族之王,简称“乌妖王”,是一只千年的老乌鸦。生来尾羽处有三根红色羽毛,分别通天道、人道、鬼道,后被拔除。天生绝命,有阴阳眼,左阳右阴,可观阴阳两界。极度话痨,自来熟。人类形态时声音为清亮的少年音,但唱歌非常难听(因为乌鸦形态叫声十分难听)。无法看到同为绝命的原无念,后将阳眼挖出后看到。不信命,相当豁达,脸皮极其厚。不擅长变身术法,所以人形一直是个身量不足的少年,比原无念矮一个头。 原无念(厉鬼):生于己亥年五月初五。绝命,相当倒霉,20岁没。相貌极美,不过在黑鸦眼中一直是一团黑雾。一千年前曾将刚刚出生不慎坠落枝头的小黑鸦放回鸟窝。五岁时被送入寺庙带发修行,幸得方丈指点,却也给寺庙带来不小的麻烦,十五岁被逐出寺庙,回到家中又受到排挤,故流浪街头。 【PS:一些想说的话】 1.脑洞来源于“乌鸦食腐肉”这一习性,黑鸦-乌鸦,腐肉-厉鬼,顺带就把攻受给定了_(:3」∠)_ 2.私设较多,不完全符合历史,比如黑白无常的武器,阴阳眼和头七的真正含义之类的都是私设,与事实不符。 3.一直想尝试矮攻!然后黑鸦就比阿念矮一个头了(???)?(毫无愧疚之心) 4.这么短的小短篇隐藏了两对副cp也是没谁了,写着玩的,希望大家看得开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