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 文案: 嫁给男神之后的事。 第一次心动,她得到祝福,第二次心动,她陷入风暴中。 排雷:这本结局要是按照主角双方最后是否在一起来界定he和be的话,he,主角到结尾还没分开,要是按双方感情线圆不圆满来论的话,be,怨偶嘛。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岚 ┃ 配角:邢嘉文,于雅博,邢父邢母,魏父魏母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动回忆 立意:一辈子心动两次的人 第1章 魏岚隐约觉得不对劲是从婆婆葛宝茹叫他们生孩子起。 她和邢嘉文结婚快四年了,按理说是该要个孩子了,不光葛宝茹这么想,魏岚自己的父母也在她面前提过,他们说有了孩子之后,她和邢嘉文会过得更好,这是句没有因果关系,却不能反驳的话,不是因为无法反驳,只是出于压力和怕麻烦她懒得反驳,但魏岚并非不愿意给邢嘉文生孩子,她爱邢嘉文,虽然说出来会遭到嘲笑,事实上邢嘉文是她主动追来的,很费了一番功夫,也丢了不少脸,到现在依然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她是“倒贴”。 不过扪心自问,邢嘉文这样条件的男人,好像值得“倒贴”,舍下面子,换后半辈子安稳,女人靠婚姻改变命运的例子并不少,邢嘉文就是项最稳妥的投资,因此这群人虽然一边暗地里看不起魏岚,一边又认为,她是有眼光,有手段的女人,说她人不可貌相。要是魏岚说她当初根本没考虑这么多,只是因为爱邢嘉才会追求他,他们大概不会信。 结婚之后魏岚倒是比谈恋爱时矜持了许多,越来越少提起爱这个字,“我爱你”这句话谈恋爱时她时常说,抱着邢嘉文的石斛,牵着他手的时候,她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她要记住他对她每次表白的回应,虽然他们只谈了四个月的恋爱,但魏岚觉得那四个月比他们结婚后的一年过得都快乐,她时常一个人翻出来回味,那时候的邢嘉文和现在其实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更怀念那时候的他,虽然他对她一直体贴关切,感情并没有冷淡,也并未升温,邢嘉文这样的性格,魏岚倒没有想过要让他多么火热,她也从没见过他那一面,她想象了一下,也认为那种样子不适合邢嘉文,夫妻俩人中她扮演外露活泼的那个角色,邢嘉文只需做他自己,她从没想过要改变邢嘉文,或是驯服他,她要的是什么,却没法诚实地说出口。 邢嘉文和她结婚之后就和大学同学陈先良一起创业了,结婚的时候连蜜月都忙得没有时间度,魏岚体谅他,并不在乎,邢嘉文承诺,等一切稳定下来就补偿她。 孩子的事他也用了一样的理由。 “太忙了,现在不适合要孩子。”饭桌上他这么对葛宝茹说,并没有看魏岚。怼怼 葛宝茹看向魏岚,魏岚低头去夹菜,她也不知道邢嘉文到底是怎么想的?孩子的事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聊过?魏岚不敢确定,她记得他们恋爱时说了很多话,描绘了各种各样的未来,她喜欢女儿,邢嘉文呢?她不知道,魏岚慌张起来,佯作自然地端起碗,起身去了厨房,她决定暂时躲一躲。 她刚进厨房,背后就传来了葛宝茹的声音,魏岚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魏岚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停了才出去,葛宝茹神色自若,似是刚才的尴尬没有发生,邢嘉文同样脸色平淡,这么一看,他们母子俩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相同之处的。魏岚一直认为葛宝茹是个好相处的婆婆,她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也不指导他们俩怎么过日子,只是偶尔来家里吃顿饭,频率大概是一个月两次,朋友们听说都很羡慕,说魏岚运气好,不光找了个好老公,婆婆也省事儿。 结婚前,魏岚只见过葛宝茹一回,一见面她就知道了邢嘉文长得像谁了,她该感谢葛宝茹,把邢嘉文生的那么符合她审美,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佳偶。葛宝茹告诉她,邢嘉文从来没带过任何女孩子给她看,魏岚因为这句话认为葛宝茹是个好人,那时候葛宝茹刚从外面旅游回来,顺手送了魏岚一条珍珠项链,说希望她和邢嘉文一直好好的。 邢嘉文很少谈起自己的家庭,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之后邢父很快再找,又生了一个儿子,现在也有十六七岁了,看见邢嘉文也是叫哥哥,邢嘉文和邢父一直有联系,逢年过节,邢父也叫他过去吃饭,虽然邢嘉文被判给了葛宝茹,但是在魏岚看来,他对葛宝茹似乎更生分些,也不像有什么矛盾,就是不太亲热。 魏岚她妈李晓燕女士说:“能亲热才怪!”李晓燕对这个亲家母很是不理解,常在魏岚面前说,“各人各命,你婆婆这辈子算是没操过心没吃过苦。”她语气可不是羡慕,魏岚知道她的意思,李晓燕对葛宝茹有种暗暗的警惕,总担心魏岚会吃亏。葛宝茹因为很早离了婚,身边总有一些传闻,李晓燕就说:“现在这样她谁也不能怨。”魏岚倒没觉得葛宝如哪儿怨了,而且葛宝如现在过得也不差,只不过这话她不敢在李晓燕面前说。 葛宝茹不会做饭,邢嘉文小时候都是跟着邢父在单位食堂吃,这导致他长大后对在家吃饭这事儿有执念,魏岚厨艺一般,偶有失手,但即使这样邢嘉文依然不肯外食,这算是一个优点,魏岚为了弥补他的儿时遗憾,和他一起后便认真钻研起了厨艺。她在家也是独生女,基本不进厨房,李晓燕以前总说到时候就会了,根本不用学,可魏岚结了婚也没有突然顿悟,只好承认自己没天赋,其实她心里觉得做饭麻烦,洗碗更麻烦,要不是邢嘉文,她才不会做这些,不过邢嘉文说一句好吃,她就有动力,能继续忍受麻烦。 葛宝茹提起孩子的孩子的时候,桌上摆着她做的一盘黄瓜炒火腿,一盘盐焗鸡翅,一盘黑木耳炒肉,还有一个平菇豆腐粉丝汤,邢嘉文每样菜都夹了一口,在葛宝茹开口前,他一直没有说话,魏岚观察他的神情,想得到一点反馈。说起来惭愧,邢嘉文最爱吃什么,她还没搞清楚,他这个人好像是天生的好恶不明显,自控又自制,魏岚和他恰恰相反,她常觉得,他们是非常互补的,不过是拿邢嘉文的优点,来补她的缺点,她的优点对他而言,作用不大。 魏岚对邢嘉文是一见钟情,她去他们学校看樱花,结果花没赏着了赏着了他,如果是在电视剧里,为了表现她的沦陷,天上会出现道闪电,直劈她脑门儿上,还会飞出来个小人儿停在她耳边,边扑扑地扇翅膀边说,是他,是他,就是他! 就是他,魏岚没有丝毫怀疑,她遇见邢嘉文之前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她是说,这么严重的动过心,她当时心差点从嘴里跳出来,把她急得热泪盈眶,生怕一眨眼邢嘉文就不见了,当机立断的上去搭讪,要到了他的手机号。 这是她第一次搭讪,也是最成功的一次搭讪,后来想想,她都佩服自己,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她会爱邢嘉文一辈子,她从来没怀疑过,即使他对葛宝茹说,他觉得他们现在不适合要孩子。说实话,这句话有点伤她的心,女人总是这样,虽然魏岚目前自己也没想过孩子的事,可邢嘉文这么一说,她心里还是不太好受,或者他可以委婉一点,把不适合换成···换成···换成什么呢?好像换成什么都会让她胡思乱想,不得安宁。 葛宝茹走后魏岚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好邢嘉文当时先搪塞一下葛宝茹,拿怕是假意答应,过后再和她单独谈,他私下和她说她绝不会难受。魏岚想起邢嘉文说完那句话之后葛宝茹看她的眼神,心头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痒却又挠不到,没法儿缓解,只好忍着。 魏岚还在回溯着桌上的谈话,那边邢嘉文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刚接到了老陈的电话,即刻就要出门赴约,魏岚听到老陈的大嗓门儿从手机里头飘出来,在那儿喊,不准带家属去! 魏岚忍着没冲邢嘉文那边翻白眼,想到老陈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她就不舒服,她才不想看见他呢! 老陈大名叫陈启明,是邢嘉文的大学室友,邢嘉文身边的朋友大部分都是他的大学同学,要不就是高中同学,高中同学魏岚倒不怕,大学同学的话···不单是老陈,所有人她都不是很想见了。那群人都认识她,当年连邢嘉文的几个任课老师都认得她,她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和那么厚的脸皮,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话米娜涌上来,她都恨不得钻床底,不过看一眼身边躺着的“奖励”,她又觉得,嗯!还是值得的! 邢嘉文不爱忆当年,也不知道她睡觉前爱想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临出门前他告诉魏岚,晚上不用等他回来吃饭。 邢嘉文走后魏岚一个人在家,先把碗洗了,又把衣服洗了晾了,接着看了会电视,睡意上来,便进了卧室打算睡个午觉,她把窗帘闭紧,枕在邢嘉文的枕头上,躺在他常睡的位置,被他的味道包围,很快沉入了睡眠中。 第2章 邢嘉文站在外头掏钥匙的时候,门就开了,魏岚盯着他皱了皱鼻子,等他进屋,就抱怨他身上的酒气和烟味,推他去洗澡,嘴里还在数落着老陈,她知道邢嘉文只有在跟老陈这些比较熟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会沾这些东西,老陈本人是烟酒不忌的。 “等会儿。”邢嘉文避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撑着脸抬头看她,眼神水汪汪的,不知道是被酒精烧的还是被烟熏的,看着人心疼。“我想喝水”,他说,魏岚一下子心软了,不想笑给他看,说了一句“活该”,转身才笑出来。她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放在他面前,邢嘉文说谢谢,喝了一口又皱眉,魏岚赶紧解释道:“蜂蜜解酒的。”邢嘉文放下杯子没说话,牵起她的手拉到近前来,魏岚低头看他,手被他握着,只觉得灯光一下子暗了不少,他脸上有一片温柔的影子在波动,眼底也是。 “你想要孩子吗?”邢嘉文问她。 魏岚昏头昏脑地答:“想要啊。”她说完有些羞涩。 邢嘉文没有说话,魏岚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思考着,该怎么和她说明他为什么要对葛宝茹说那些话。 魏岚看着他没有出声,她并非一点都不了解他,有些时候她自信,自己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邢嘉文。 因此她说:“但也不是非要现在要。”她看着邢嘉文的眼睛,里头倒映着她的脸,她在他怀里。 邢嘉文牵手时有个习惯,喜欢轻轻掰她的小拇指,他说她的手肉嘟嘟的,像小孩儿的手,忍不住就想捏一下。 他像往常一样捏着她的小拇指,魏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对他笑起来。 邢嘉文却没有笑,他对她说:“现在的确是不适合要孩子,一是我们没时间,你要上班,我也忙,我妈也不是能帮忙看孩子的人。” 魏岚嗯了一声,点点头。 邢嘉文接着说;“我和老陈讲定了,等这次忙完,我就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先把蜜月补上,后面的事再一件件的安排,好不好?” 魏岚说好,她只顾着对他笑,抓着他的手,又摸他的脸,“你脸好烫啊。”她吓了一跳,又去贴他的额头。 邢嘉文捧着她的脸,微微退后,笑道:“我酒量不好,被老陈灌了两杯。” 魏岚气道:“他干嘛灌你,有毛病。” 邢嘉文附和道:“对,他有毛病。” 魏岚拉他起来,“快去洗澡,洗完睡觉。”邢嘉文刚要走,魏岚又拉住他,“等等,先把蜂蜜水喝完!” 邢嘉文温顺地答应了,又让她先进去睡觉,魏岚叮嘱了几句,进了卧室。 她走后,邢嘉文又坐了下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漫开,喉头上像铺开了一张毛纸,又干又腻,他向来不爱吃甜的,魏岚大概不清楚,邢嘉文放下杯子,没有再勉强自己,只看着这杯水出神。 “结了婚你就知道了。” 葛宝茹以前常对他说这句话,好像是个解释,又好像是个借口,他也懒得和她辩,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当事人都表现得这么举重若轻,说到底,他只是父母故事中的旁观者,谈不上感同身受,连同仇敌忾都不知道要站哪边。 但是今天听见葛宝茹这么轻易地说,让他们生个孩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生葛宝茹的气,他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好像让他们去买件家具一样随意,魏岚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向来对此比较敏感。 魏岚去了厨房后,他就开门见山地告诉葛宝茹,他不准备要孩子,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气话,但葛宝茹没有被他吓一跳,只是问他有没有和魏岚商量过,她提醒他,这件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很多女人对孩子还是有期待的”,她这么说,“虽然我不理解。” 邢嘉文也不理解,他忽然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是否期待自己的人生里出现一个孩子。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说话。 魏岚对孩子有期待吗,他清楚答案。 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长得像他们俩的孩子,男孩儿和女孩儿都行,最好是个女孩儿。 他当时听着她说这些话时,心里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像在陪一个小女孩儿玩过家家,她给自己和他都安排好了角色和剧情,他有时听多了觉得幼稚,有时又觉得有趣,他看她投入的样子并不讨厌,他认为这就很难得了。 世上的夫妻有多少是因为爱才结合在一起的。 老陈第二天醒了酒,到了公司见到邢嘉文就说他不讲义气。 “我帮你挡酒你倒好,自己偷偷溜了!”他指着邢嘉文,手指头一点一点的。 邢嘉文无谓道:“我留在那儿也没用。” 老陈笑得贼,邢嘉文看他一眼,眼神就移到电脑上去了。 “苏瑜可问我要你手机号了”,老陈凑近他,“她跟你联系了吗?” 邢嘉文答:“没有。” 老陈说:“苏瑜这回一个人回来的,她好像在办离婚。” 邢嘉文点头,“听说了。” 老陈来了兴趣,“从哪儿听说的?你俩这些年有联系?” 邢嘉文抬眼看他,“就是从你这些热心群众这里听说的。” 苏瑜当年在学校也受人瞩目,关心她的人一向很多,毕业多年后,同学间还时不时传来她的消息。 老陈当年也迷过她一阵,他说是纯粹出于礼貌的仰慕,“校花嘛,人人都爱花,我也不能免俗。” 苏瑜出国后和一个外国人结了婚,在社交账号上传过婚纱照,有好事者就把照片发到了同学群里。 邢嘉文那时候已经结婚了。 老陈道:“后不后悔?结婚结早了吧?” 邢嘉文似笑非笑,说:“你现在单身,可以去追。” 老陈道:“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邢嘉文没再说什么,老陈换了个话题,说:“周五搞同学会啊,咱俩都得去。”邢嘉文抬头看他,老陈知道邢嘉文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他解释道:“这可不是瞎凑热闹,我们班那谁现在不是吃上公粮了吗,现在办什么事儿都得靠人,光有本事不行,得交际,单打独斗行不通了。”邢嘉文没说话,老陈苦口婆心,他觉得邢嘉文这人样样强,就是有点儿清高,不过这是天底下聪明人的通病,他能理解,邢嘉文这种脑子能不懂人情世故吗?他要是愿意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他就是懒得去哄,嫌麻烦。 他们俩分工向来是老陈主外邢嘉文主内,老陈一般不会勉强邢嘉文,但是这回他觉得邢嘉文得露个面,他说:“都是同学,都知道咱俩在一块儿混,不去不好,引人猜测嘛。”说到最后一句他开起玩笑,冲邢嘉文飞去个媚眼,邢嘉文“啪”把电脑一合,瞟他一眼开口道:“我结婚了,你自重。”老陈哈哈大笑,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笑完他说:“要不你把你老婆也带去,反正咱们班的都认识她。” 当年魏岚追邢嘉文追得轰轰烈烈,邢嘉文在哪儿她就在直径三米内,当时他们都把她当笑话看,没想到邢嘉文最后居然真的被她追到了,搞得不少人都暗地里扼腕,后悔自己没敢上。 邢嘉文说:“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老陈反正也是随口一提,魏岚去不去也没多大关系,她去了估计也和他们没话聊,说到底她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嘿!”有人在她耳边大喝一声,魏岚回过神,对面的短发女人瞪着她,说:“你怎么大白天也发梦?”魏岚笑了笑,短发女人立即了然道:“邢嘉文又怎么了?”魏岚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短发女人叫郭英婷,和魏岚是同期进公司的,郭英婷性格比较强势,直来直往,人缘一般,魏岚恰恰对这些不敏感,她觉得郭英婷人不错,平时休息时会约着一起吃饭逛街,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郭英婷十分看不惯魏岚,尤其看不上魏岚对邢嘉文这幅上赶着的样子,她虽没结婚,但男朋友也谈过几个,时常教育魏岚,叫她对男人不要太放纵,“邢嘉文这样儿就是你惯的,男人就要吊着,不能给实,不能让他知道你对他死心塌地了。” 魏岚听得懂,但是做不到,邢嘉文一早就知道她已经全心奉上了。 “你们吵架了?”郭英婷问,魏岚摇头,郭英婷道:“也是,你和他吵不起来。”魏岚没说话,郭英婷也没再问,她自己这边现在也是烦心事一大堆,她最近正在争取一个升迁机会,本以为胜券在握,却突然听到风声,上面可能要另外派个人来,天降奇兵,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心情起伏,最近上班时都是憋着火的,简直要忍出内伤。 为了发泄,下班的时候郭英婷拉着魏岚陪她逛街,魏岚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说不去,在车上给邢嘉文打电话,说今晚自己在外面吃饭,邢嘉文倒没说不让她去,不过也没问她和谁一起。 魏岚挂了电话,郭英婷撇一眼她的表情就说:“邢嘉文肯定给你下药了。”魏岚有气无力地反驳,“人家都说是我给他下药了。”郭英婷冷哼一声,突然骂了一句脏话,魏岚抬头一看,原来刚好到她们时候的时候红灯又亮了,她苦笑着说:“我们俩运气真不好。” 第3章 郭英婷试了一件最小码的衣服,又被店员夸说腰太细之后,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终于又有闲暇来开导魏岚了,问清了事情原委,她不以为然,只叫魏岚不要太敏感,也许是喝了两杯酒的关系,她难得说了邢嘉文两句好话。 “邢嘉文考虑的比你多,你有不满大可以去和他沟通,不爽就对他发发脾气,何必自己在这儿瞎想?”郭英婷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沉默下来,魏岚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郭英婷回过神,表情怅然道:“你要知道,越聪明的男人越自私,男人又总是比女人绝情,光是一点点爱和好感不足以让他们做出任何承诺的,邢嘉文和你结婚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对你当然是有感情的。”魏岚没有回答,郭英婷又道:“当然,这感情有多少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还是得到了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郭英婷冷眼看着茫然的魏岚,暗自叹口气,把心交给别人,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魏岚到家后,邢嘉文还没下班,她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可又怕打扰他,她发了条信息,问他吃没吃饭,没有收到回复。魏岚犹豫再三,还是去厨房煮了饭,又炒了两个菜,她想好了,要是邢嘉文在外面吃过了,她明天就带去公司当午饭。 弄完这顿饭已经是十点多了,魏岚洗了澡,一个人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中途邢嘉文终于回了条信息,他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叫魏岚早点休息,魏岚打了几句话又删了,最后回了一句好,附带一颗爱心,邢嘉文没有再回。魏岚又去厨房把饭菜都装进便当盒里,再放进冰箱,检查了一遍厨房的电源盒燃气,最后关了灯,进了卧室,入睡前,她想到郭英婷跟她说的那些话,或许真的是她太敏感,不光如此,她还太贪心。 第二天魏岚接到了葛宝茹的电话,她很少打电话来,魏岚有些受宠若惊,葛宝茹问他们最近怎么样,魏岚察觉到了些异样,葛宝茹也不会绕弯子,她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葛宝茹说,上次让他们要孩子的事,是她随口一说,“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还是要你们夫妻俩自己商量着来。”她用词谨慎,听起来对抱孙子这件事真的不是那么热衷。 魏岚奇怪,那她上次突然提起这件事是干嘛? “本来我也没想过这件事,是上次邢立仁给我打电话,说起孩子的事。”葛宝茹直接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原来是邢嘉文他爸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突然想起来要抱孙子了。 事实上刑立仁的确到了抱孙子的年纪,身边同龄的朋友渐渐都抱着孩子出来遛弯儿了,邢嘉文结婚也有几年了,他难免有些着急,但他不好当面和邢嘉文说,便迂回地打给了葛宝茹,他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她出面去做。 葛宝茹说:“我本来不想理他,可我又一想他也是关心你们,所以上回吃饭的时候就提了一句。” 魏岚只能呵呵笑着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和邢立仁见得更少,根本不清楚这个公公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这回听葛宝茹说起来,像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 邢嘉文看来是既不像爸也不像妈,魏岚忍不住分神。 葛宝茹解释完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问了两句就挂了电话,魏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邢嘉文打了个电话。 早上她上班的时候邢嘉文还没起床,他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魏岚睡着了,一点儿都没察觉,早上起床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他的脸色,又把卫生间里他换下的衣服捡起来看了看,倒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只有些烟味。 “喂?”邢嘉文接了电话,听着像是还没醒。 已经十点了,魏岚有些惊讶,“你今天没去上班?” 邢嘉文说:“下午去,昨晚加班加到三点。” 魏岚听了有些心疼,叮嘱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邢嘉文答应了,又问她昨晚几点回的家,俩人说了一会儿话,魏岚最后也没把葛宝茹打电话来的事告诉他,她突然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特意告诉他这些。 挂了电话后邢嘉文的睡意也没了,其实早上魏岚起床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懒得起来,他记得魏岚还在他背上靠了一会儿,脸贴着,偷偷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他闭着眼听见她轻轻吸气的声音。有时候他回来的晚了她就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他知道女人容易多想,为了让她安心,他也装作没发现。 邢嘉文正要起床,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就不开口,不过葛宝茹也不需要他开口,她告诉他,她已经和魏岚解释过了,邢嘉文还是沉默,葛宝茹也不在意,她自觉没有责任去哄已经成年的儿子,即使他小时候为了一个玩具而大哭大闹的时候,她都是和他讲理,讲不通就让他哭个够,这样他渐渐明白,想得到某样东西发脾气是最没用的办法。 “这次是我多嘴,你爸爸下次要再有什么事我会叫他直接和你说。”葛宝茹说。 邢嘉文终于开口,他问她:“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联系呢?” 那边葛宝茹像突然断线了一样,一丝声音也无,邢嘉文静静等着,他知道她在听。 “我们是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的”,葛宝茹的声音很平静,“没做到不过是因为中间有个你。” 邢嘉文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那头传来声音,葛宝茹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却直接挂了电话。 邢嘉文想,也许他们也应该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魏岚上班的时候时不时想到葛宝茹的那通电话,她回忆了一下俩人的对话,担心自己是不是表现得有些冷淡,葛宝茹毕竟是她的长辈,虽然关系不亲,可她刚才连客套地问候一句都没问,要是被她妈李晓燕知道了肯定要说她不懂事。 李晓燕虽然对葛宝茹有意见,可教育魏岚还是叫她对葛宝茹要尊重。 “就算邢嘉文和她不亲,她到底是他妈,你要是真对她不好,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有意见。” 魏岚对她妈这句话还是同意的。 她一直被父母批评不够成熟,周遭朋友也说她有时候太幼稚。她爸魏国强更犀利,说她:“你从小就上蹿下跳的,静不下心,人家女孩儿穿裙子你穿个裤头,人家编个长辫子,你妈把你头发剪得像个小子,带出去别人都以为我又偷偷生了个儿子,人家说三岁看老,我当时就知道我是养了个猴儿。”李晓燕听魏国强把责任都推给自己,不乐意道:“那她长大了还是个猴儿样,我看就是像你。” 魏国强笑眯眯地说:“像我就是孙悟空,一身本事。” 李晓燕立即翻了个大白眼,魏岚在旁边看戏,笑得肚子痛。 李晓燕怀魏岚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在当时绝对算“大龄”了,魏国强比李晓燕还大一岁,他是近三十才当爸爸,生了魏岚之后,他就去结了扎,有人背地里说三道四,那个年代只生一个女儿还是件不太常见的事,李晓燕有时候觉得对不起他,魏国强不当回事,他说:“人家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我们有件小棉袄就够了。” 小棉袄魏岚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快乐,魏国强从来做不来严父,稍微严厉一点的李晓燕,也只是色厉内荏,根本狠不下心,这种情况下,魏岚想成熟也成熟不起来,魏国强和李晓燕虽然嘴上批评,但其实从未给过她任何实质上的压力,几乎算是事事都随她,她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大烦恼,没遇到过什么大挫折,最难受的事不过是追邢嘉文没追到那会儿。 和邢嘉文在一起之后,魏岚常自觉是天底下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她飘飘然,全然不知道父母仍在为她操心。 李晓燕常在家里叹气,为女儿担心,一时怕她料理不了家事,一时又担心她吃苦受罪,还怕她管不住邢嘉文,哪一天被抛弃。 魏国强则根本不当回事,他给自己女儿定性是“傻人有傻福”,他安慰妻子道:“反正就算将来邢嘉文真不要她了,大不了就回家嘛,我们接着养她。”他这么一说,李晓燕又嫌不吉利,叫他闭嘴。 等魏国强真闭嘴了,李晓燕又开口道:“要是他们有个孩子我就放心了。” 魏国强道:“这事儿你又做不了主。” 李晓燕埋怨道:“结婚快三年了,还不要孩子,反正迟早都要生,趁年轻早点生多好,恢复得也快。”她瞪了魏国强一眼,“你们男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多受罪。” 魏国强装作没听见,慢慢踱到书房去躲着了。 李晓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和魏岚提一提,说起来,他们也有段时间没回来吃饭了,魏岚最近也没打电话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晓燕心里隐隐有预感,孩子的事其实魏岚做不了主,她一心一意都是邢嘉文,结婚这么久,只要邢嘉文说要孩子,她现在怕是连二胎都有了。 李晓燕叹口气,如果是邢嘉文不愿意要孩子该怎么办呢? 第4章 魏岚突然打了个喷嚏,她一愣,抬头对邢嘉文说:“肯定是我妈在骂我。”邢嘉文正在看电视,嗯了一声,魏岚自言自语道:“我们好长时间没回去了。”邢嘉文随口道:“那明天回去看看。”魏岚立刻说好,又想起来要提前给家里打给电话说一声,平时她总会记着隔三差五往家里打电话,和父母聊聊,最近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便顾不上这些了,她要是李晓燕她得寒心死,辛辛苦苦养儿养女最后也就这样。 魏岚怀着一腔罪恶感给李晓燕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李晓燕表现得倒比魏岚想象的平淡,也没数落她,就是问他们这段时间忙不忙,魏岚忙说:“不忙,我和嘉文明天回去吃饭。”李晓燕这才恢复常态,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又在电话里喊魏国强明天早点去菜场买菜,魏岚听着她爸故意在那头喊,“微服私访的又来了?”,魏岚哈哈大笑。 挂了电话,魏岚脸上的笑还没消,邢嘉文看着她说:“要不你回家陪他们住几天,他们肯定想你了。” 魏岚不知道怎么答,她当然知道父母想她,她有些难堪地看着一脸淡然的邢嘉文,可她舍不得他。 邢嘉文看着魏岚一笑,说:“等过段时间。”她转头看着电视,样子聚精会神,手却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邢嘉文低头看了一眼,他知道魏岚和父母的关系向来很亲近,他第一次见到魏岚的时候就知道,她是那种什么都不缺的人,所以胆子才那么大。 他想起来当时魏岚来找他要联系方式,他不想给,可身边的朋友都在起哄,让他不要伤小学妹的心之类的,魏岚脸急得通红,像要哭似的,邢嘉文以为她会逃跑,可她硬是坚持站在他面前,像个不讲理又厚脸皮的小孩儿,非要别人手里的糖,他又讨厌又没办法,只想赶紧摆脱她,就把号码告诉了她。 后来想想,他当时其实可以随口说个号码。 “进了!”身旁的魏岚叫起来,一脸兴奋地抓着他的手,邢嘉文回过神,电视正在回放刚才进球的一瞬,“是不是赢了?”魏岚追问,却发现邢嘉文脸上没有多少喜色,魏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进了球还不高兴?邢嘉文皱起眉,叹口气往后一靠,话都不想说的样子,魏岚突然明白过来,急忙看向电视,他喜欢的不是那个穿蓝色衣服的球队吗? “估计要输。”邢嘉文说,魏岚一脸尴尬,强行安慰道:“没事儿,还有机会···吧?” 邢嘉文看着她找不到话说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她根本不了解这些。 “对,还有机会。”他说。 “那就好,下一场赢了就行。”魏岚松口气。 邢嘉文却不像她那么盲目乐观,他已经看出来自己支持的这支队伍将止步于何处,不光他,场上已经有球员捂住了脸。 “那个人怎么哭了?”魏岚指着电视问,邢嘉文却没有回答,他思索的表情显得很陌生,魏岚默默地放下手,盯着正前方的电视,慢慢发起了呆,她努力搜寻着几年前他们关于这支球队的寥寥对话。 直到他们被欢呼声包围,魏岚都没有机会开口。 “我忘了嘛。”厨房里魏岚勾着李晓燕的手臂撒娇道,“最近真的事情多,就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李晓燕抽出手,瞪她一眼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她话里有话,魏岚嬉皮笑脸不接话,她是不够精,但对付父母却自有一套,不过李晓燕这会儿也有事要做,没打算现在就出招,只把魏岚喝出厨房,让她不要来添乱,又提醒道:“去陪你爸爸看电视。” 魏岚乖乖听话,结果去了客厅发现魏国强根本不需要她陪。邢嘉文正陪着老丈人下棋。 魏岚走过去站在魏国强身边,看俩人下得很专心,也没打岔,默默看着。魏国强故意道:“你看得懂?”魏岚不服气,“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不就是马走田象走日···”魏岚说着心虚起来,本能看向邢嘉文,邢嘉文看着她,有些无奈道:“是马走日象走田。”她刚好记反了。魏岚干笑一声,其实哪是田哪是日她都分不清,魏国强哈哈大笑,对着邢嘉文道:“小时候我教她下棋,她学了三分钟就把棋盘扔了。”魏岚道:“我没扔!你自己扔的!”魏国强说:“我不是被你气得!怎么就那么笨。”魏岚来了一句:“随你。”魏国强道:“随我就好了!”魏岚蔫蔫儿地问:“那你说我随谁?”魏国强张张嘴,看看她,又看看邢嘉文,闭上嘴,低头研究棋局去了,魏岚得意地冲邢嘉文眨眨眼,邢嘉文对她笑了笑。 菜上桌前,翁婿俩一共下了三局,邢嘉文输了,魏国强挺高兴,李晓燕说:“别是嘉文让你,你这水平连老李都下不赢。” 邢嘉文道:“真没有,我平时很少玩这些,水平一般。” 李晓燕笑道:“也就没事儿干的老头儿喜欢下棋,你天天上班那么忙,哪有时间玩这些。” 邢嘉文说:“爸这个兴趣爱好挺好的。” 魏岚接了一句,“对,下棋能预防老年痴呆。” 李晓燕瞟过来,魏岚缩缩脑袋,有点奇怪她妈今天怎么不太对劲儿,“凶相毕露的···”她小声对着邢嘉文嘟囔了一句。 不过对着邢嘉文李晓燕倒是和往常一样,亲切又热情。 吃完饭邢嘉文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他让魏岚留下来,说晚上过来接她。 邢嘉文一走,李晓燕就把脸色一变,魏岚老实坐着不作声,朝魏国强发射求救信号,魏国强当没看见,溜进房说要去休息一会儿,客厅里就剩下母女俩了。 李晓燕问魏岚,和邢嘉文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魏岚摸不着头脑,“没什么矛盾啊,我们挺好的。” 李晓燕看魏岚整个就是糊里糊涂的,“没什么矛盾,怎么结婚这么久都不生孩子?” 魏岚不耐烦道:“怎么都来说这个,天天孩子孩子的···” 李晓燕问:“还有谁说了?你婆婆?” 魏岚不想理,可被李晓燕盯着又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又担心李晓燕误会,替葛宝茹辩了两句。 “其实是嘉文他爸着急了,找了我婆婆来跟我说,她平时不管这些的。” 李晓燕只听见前半句,“连邢嘉文他爸都知道着急,你怎么还一点儿数都没有?” 魏岚说:“我和嘉文商量过了,孩子的事等段时间再说。” 李晓燕不好糊弄,问道:“过多久?明年?” “大概吧···”,魏岚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李晓燕一听就听出来了,她果然没料错,这事儿魏岚做不了主。 “是不是嘉文不愿意要孩子?” 魏岚不知所措,李晓燕把她心里一直藏着不敢说的念头明明白白戳破了。 邢嘉文也许根本不想要孩子。 魏岚突然镇定下来,她笑道:“不是,只是我们俩现在都太忙了。” 李晓燕还有不相信似的,魏岚佯怒道:“说了你还不信,你就是巴不得我们不好。” 李晓燕忍不住拍了她一下,气道:“老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天天为你担心,你一点良心都没有!” 魏岚凑过去巴着她摇来摇去,“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天天着急这些,只要你和爸爸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就行了,我都这么大人了,婚也结了,你还为我担心什么?孩子以后肯定会有的,就算没有孩子,难道我就不活了?” 李晓燕一下子推开她,“没孩子怎么过?!” 魏岚看她那么激动,忙道:“我开玩笑呢!” 这回魏岚算是彻底清楚了李晓燕对于孩子的态度,也预见到了,要是之后她和邢嘉文没有个孩子得面临个什么样的情况。 她回忆上次和邢嘉文谈论这个问题时他的态度,再想想他说的话,其实他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也没有给出什么承诺。 要是邢嘉文真的不想要孩子怎么办?她能接受吗? 她是想要孩子的,她想要一个既像他又像自己的孩子,她和他说过的。 魏岚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人知道,但她却不敢去问,她总是预设他会说出最坏最让她伤心的答案,她好像是自己在找罪受。 她想,要是自己能少喜欢他一点儿,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这么患得患失了? 李晓燕去厨房洗水果去了,魏岚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倒在床上,闭上眼突然想起来结婚那天自己坐在这里,忐忑又期待地等着这扇门打开。 王子和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住进了城堡里,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故事里总是写到这里就停了,魏岚原来很好奇,为什么不往后写了,她想看王子和公主是怎么生活的,想知道他们如何一天天的表达爱意,如何白头到老,生儿育女。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却开始庆幸,故事停在了最圆满的时候,她也学会不去细究之后的情节。 只要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就好了。 第5章 邢嘉文晚上九点左右才忙完,他打了个电话给魏岚,问她要不要今晚在家里住一晚算了,魏岚拒绝了。 “我想回家。”她说,邢嘉文声音听着有些疲惫,“那你等等,我马上开车过来。”魏岚又忍不住愧疚。 李晓燕把各样腌好的小菜,炖好的鸡汤,新鲜的鱼,都给他们打包好,嘱咐魏岚那些要放进冷冻层,哪些要尽快吃完,魏岚仔细听着,看着魏国强把袋子放进后背箱里,邢嘉文想去给他帮忙,魏国强躲开他的手,让他进车里,又叮嘱他路上开慢点。 “你有事儿就给家里打电话,听见没?”李晓燕说着话,伸手把魏岚有点歪的衣领拉了拉。 魏岚点点头,说:“你们进去吧,外面好多蚊子。”她推着李晓燕进屋,她受不了每次走的时候父母都在门口看着他们的场面。 魏国强放好东西也说:“进去吧,有什么好送的,站在窗户边看也是一样。”他拉着李晓燕上楼,魏岚听着俩人上楼的脚步声,看着楼梯间的灯一层层亮起。 魏岚上了车,邢嘉文发动车子,魏岚扭头看着窗外,想着不知道李晓燕现在是不是站在窗户边上看着。 车子开出小区,外面的路灯已经全亮了,魏岚靠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上的掠过一排排暗黄的光,她张了张手,光从手背上漫开到手指上。 她抬头看着邢嘉文,他握着方向盘,双眼看着前方,鼻梁到嘴唇间的线条单薄又利落,他常因此被认为是个冷淡且不好接近的人,但其实他一旦接纳谁,几乎就不会再有任何设限,他会无限包容,魏岚从来没见过他生气,他们也从来没有吵过架。 “你那时候是不是被我烦死了。”魏岚笑起来,问他。 “什么?”邢嘉文没有看她,前方的路口上红灯还有三秒,他放慢车速,这时才抽空扭头看了魏岚一眼。 魏岚看着他,他突然明白了她的问题。 “还好,只是在想,你怎么这么大胆。” 红灯变黄,再变绿,他们顺利开过去。 “我也是装大胆,每次去找你之前都要做心理建设。”魏岚说。 邢嘉文看着前面,说:“是吗?没看出来。” 魏岚笑了笑,没有说话,眼睛盯着路面,手上摸着戒指,一不留神,被顶中的镶嵌物划了一下。 她停下动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腹上有个小小的坑。 她被这点痛激发了愤怒,和勇气。 “我们明年要个孩子吧?”魏岚脱口而出,话音结束的瞬间便立刻后悔。 她惶惶抬头看向邢嘉文,他的脸色却很平静。 “看吧。”他说。 魏岚咬着嘴唇,问道:“你不喜欢小孩儿吗?” “不喜欢,不讨厌,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相处”,邢嘉文似乎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多想就回答了她。 魏岚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懵,他的答案似乎和她想得不一样。 “你喜欢孩子吗?”邢嘉文问她。 魏岚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点完想起来邢嘉文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邢嘉文问:“喜欢?” 魏岚又不确定了,她想想自己见过的婴儿,她得承认,他们哭起来时她只想逃跑。 “喜欢。”她摇着头说。 邢嘉文没说话。 魏岚犹豫了一下,又说:“如果不要孩子的话,父母那边我们要怎么和他们解释?” 邢嘉文说:“我们的生活跟他们没有关系。”他顿了顿,“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解释。” 魏岚不开口了,她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 “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她问,这才是她该纠结的重点。 邢嘉文静了一会儿才说:“这个问题我们到家再讨论,现在让我专心开车,好吗?”他扭头对她笑一下。 魏岚说好,余下的路程都紧紧的抓着安全带,车上再没有人说话。 到家之后,邢嘉文先去洗澡,魏岚先去开空调,又把电视打开,音量调高,她无所适从,像第一次在邢嘉文家里过夜那天,极度不自在,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感。 她连沙发都不敢坐,只能在木椅子上坐下,挺着背,手放在桌子上,盯着墙上的钟,听着洗手间穿出来的模糊水声。 车上发生的谈话就像一场梦,魏岚恍恍惚惚,她真的说了那些话吗?她为什么要问? 就像以前一样,等着时间过去不就好了吗? 魏岚想得出神,邢嘉文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邢嘉文一身水汽,头上搭着毛巾,他先去冰箱拿了瓶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大口。 “热吗?”魏岚搭话。 邢嘉文没有说话,他把水放在桌上,坐在了她身边,魏岚闻到了他身上的浴液味道,他拉下头上的毛巾,搭在椅背上,又整理了一会儿,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魏岚看着他的手在毛巾上一遍遍地拂过,她第一次察觉到邢嘉文的无措。 “魏岚,要不是遇到你,我大概不会结婚。”邢嘉文终于开口。 魏岚张着嘴,脸忽然红了。 邢嘉文笑起来,他摸了摸她的脸。 “我父母分开之后对我依然算是关爱,我并没有什么阴影,我只是有···很多困惑,很多怀疑,结婚这件事对我来说,几乎就是一个谜题汇总,我不想参与这么复杂的事。” 魏岚听不懂,但她不想打断他,邢嘉文从来没和聊起过这些。 “但你的出现把这件复杂的事变得简单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想象我的婚姻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邢嘉文凑近,直视着她的眼睛,魏岚的心跳又沉又缓,她感觉心头上坐着一个巨人,正在拿着斧子在她的心脏上凿刻,她又麻又痒,看见噼里啪啦的火花从石壁上飞溅出来出来。 邢嘉文凑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头发上水也延过来。 “我不信有人会事事圆满,你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好运了,我是个非常胆小的人,不管你信不信”,邢嘉文说到这里时皱了皱眉,“我有自信,我们俩人完全可以过一辈子,你相信我吗?” 魏岚点点头。 邢嘉文一笑,手在她脖子上轻轻捏了捏,像是奖励。 魏岚垂下眼,她面上出现一种羔羊般懵懂和无辜,这种神情让邢嘉文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 他忍不住开口,“你想要什么?” 魏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邢嘉文吻上她的嘴唇,他从来没有吻得这么深。 魏岚不知如何反应,她觉得面前的邢嘉文柔软又冷硬。 邢嘉文手把她按在不断往前,像是她会逃跑。 魏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 她闭上眼,迎接着他的吻。 第6章 “看见大家现在的成就,我只觉得欣慰,当然还有骄傲···” 魏岚僵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格格不入,人家的老师在为学生现在有出息高兴,她在这儿听着是要干嘛?要做什么反应?她转头看向邢嘉文,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一点笑意望着台上。他当然自在了,魏岚想,那批有出息的人里应该包括他吧?她难免与有荣焉。 邢嘉文其实没太在意老师在讲什么,他在分神。 本来今天他是不想来的,最近实在是太忙,好不容易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解决了,他就想回家休息一下,难得准时下了一回班。结果刚到家老陈就一个电话打来,非要他来参加这个什么同学会,“上个星期就跟你说了!”老陈在电话里嚷嚷,他也累了,回了一句忘了,就把电话挂了。魏岚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看他也不打算说的样子,也没有问。 反正就是老陈吃瘪了,魏岚暗笑。 结果魏岚笑早了,她正要去做饭的时候,不速之客来了。 老陈穿一身西装,还戴了个眼镜,整得人模人样儿在她家门口站着,邢嘉文一开门,他就上来巴住人不放,魏岚差点没忍住拿着锅铲拍他脸上去。 “大哥,跟我走吧!算我求你行不行!”老陈能屈能伸,摆出一副可怜相。 邢嘉文道:“你先把手放开。” 老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魏岚立刻挎上邢嘉文的手臂,顺便朝老陈翻了个白眼。 “啊,魏岚啊,你也在啊···”老陈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 魏岚听他说话就来气,“废话,这是我家!”她不在这儿在哪儿! 老陈没理她,继续游说邢嘉文,让他去参加同学会,魏岚在旁边听着总算知道是俩人是为了什么事儿。 邢嘉文不想去,她还挺能理解,他就不是凑热闹的人,魏岚自己也没搞过这种事,她听说他们班组织过几次同学聚会,听参加过的同学说,“那谁谁一直在跟我们推销保险,还一直让我加他微信,说要拉个同学群,我坐了十分钟就跑了。” 不过可能也是他们那一班都没啥出息,邢嘉文他们那种名校毕业生应该不会有卖保险的···吧? “你就去露个脸,又不让你干别的,走吧。”老陈说。 邢嘉文说:“我的脸不值钱。” 魏岚噗嗤笑了。 老陈委屈道:“你这人,上次都说答应了···” 邢嘉文没被他糊弄,“我上次也没答应。” 老陈语塞,是,上次邢嘉文也只是没明着说不去。 “又不是见不得人!同学里头又没谁跟你有仇有怨,苏瑜都去了,你怕啥···” 邢嘉文抬头看了他一眼,老陈这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个魏岚,他脸色尴尬,朝魏岚咧嘴一笑。 魏岚倒是被他这个灿烂的笑容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准备吃饭了,去不了。”邢嘉文走到沙发边坐下,下了逐客令。 老陈跟着坐到邢嘉文身边,说:“放进冰箱里明天再吃嘛。” 邢嘉文没说话,老陈转头朝魏岚求救,“魏岚你说是吧?”魏岚有些心虚,其实只是饭煮好了,菜还没炒。 老陈突然眼睛一亮,说:“要不这样吧,魏岚你跟我们一起去,反正那些人你都认识。” 魏岚一愣,跟邢嘉文一起去参加他的同学会? 她才不要去呢! 魏岚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听见邢嘉文说:“她去干什么?” 魏岚突然就想起当年在他同学面前丢的脸了,是了,邢嘉文肯定也记得,而且,她又不是他们学校的,跟他们那群人又没什么话聊,她去干什么呢?再去丢一次脸吗? 魏岚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锅铲,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邢嘉文看着魏岚一个人站在那儿头慢慢低下去了,他微微叹口气,说:“那就去吧。” 魏岚抬起头,正看见邢嘉文转头看着老陈,“我们一起去。” 去了才发现,她还是不该来··· 魏岚坐立不安,紧张地堪比参加高考,她老觉得有人在看她,她明明和邢嘉文坐在一起,却觉得自己像一个人来的,这会儿要是有人起来轰她走,她肯定也以为自己是误闯进场的小偷。 前面桌子上的老师总算讲完坐下了,厅里响起了人群说话的嗡嗡声,老陈已经离席,端着酒杯朝前头走去。 邢嘉文坐在位置上没动,魏岚小声问他,“你不用和老陈一起去吗?”邢嘉文说:“不用。”他转头看她,问道:“饿了吗?” 魏岚看着桌上的菜,摇摇头,她饿了,但这会儿完全不想吃。 “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啊?”一个人忽然过来拍了拍邢嘉文的肩。 魏岚回头,那人看见她又一笑,“魏岚?对吧?当年天天来我们教室蹭课那个。” 魏岚脸刷地就红了。 “你当年还老坐在我后边儿,有两回还睡着了,我说哪儿有人打呼噜呢?” 魏岚现在就是十分后悔,她干嘛脑子一热就答应要来,她就不该来!她现在都不敢看邢嘉文,只想在地上挖条大点的缝儿钻进去。 幸好邢嘉文接过话头,把话题岔开了。 魏岚根本没听进去他俩后头在聊什么,她趁人不注意跑出去了。 她躲进洗手间,寻思着该怎么自然而然地找个借口和邢嘉文解释,然后开溜。 肚子痛?头疼?公司有事儿? 这邢嘉文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因为羞愧而拼命逃跑,她太没用了! 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就是开玩笑,也不是真的笑她,她干嘛这么在意。 魏岚拧开水龙头,沾了一点冷水在额头上拍了拍,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只有自己先不在乎别人才会不当回事儿! 就在魏岚在洗手间纠结的时候,邢嘉文这边儿终于发现她人不见了,包也不在椅子上,邢嘉文了解魏岚,他有点怀疑她是脑子一热就跑了,跑了倒没事儿,但他总得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邢嘉文刚拿起手机准备打个电话问问,又过来一个人。 苏瑜穿一身黑色的裙子,裙摆像刚刚绽开的花,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抖动。 她也是这么多年没怎么变,头发永远是黑色的,她说过,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 邢嘉文看着她,像是等着她先开口。 苏瑜微微一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但是你脸色不好,搞得我都不敢开口。” 邢嘉文说:“我看大家都没怎么变。” 苏瑜朝他周围望了望,问道:“魏岚呢?刚刚还看见她在。” 邢嘉文淡淡道:“有事出去了。” 苏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当年唯一动过心的男人,她相信自己也撼动了他的心,可是···结局是他娶了别人。 苏瑜承认,当然这不光是他的错。 “我看老陈现在混的不错,他当年看着那么不靠谱,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和他一起做事了。”她换了话题。 邢嘉文笑道:“老陈这个人,就是表面看着比较不羁,其实他不错。”他特意着重最后一句。 苏瑜立刻会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听了多少这种话。” 邢嘉文顿了顿,说了句“抱歉”。 苏瑜说:“倒也不用抱歉,真有好男人我也不想错过,要说我这些年学到了什么,就是做人不能太骄傲。” 邢嘉文没有说话,苏瑜笑道:“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不过,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邢嘉文道:“人是不可能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的。” 苏瑜打量着他,说:“是啊,毕竟这么多年了。” 邢嘉文对她说声失陪,转身走了出去,苏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魏岚刚准备进去,就看见邢嘉文出来了,拿着手机站在门口,好像要给谁打电话,她赶快跑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邢嘉文回头看见她,收起手机,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们回家吧。” 魏岚一喜,脸上笑开了花,冲他猛点头,邢嘉文笑起来,魏岚拉上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我们俩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邢嘉文答:“是。”他低头看她,她仰头对着他笑。 他却忽然想起来刚才苏瑜说的话,“要说我这些年学到了什么,就是做人不能太骄傲。” 她在说谁? “完蛋,好像要下雨,快点回去!阳台上还晒着衣服呢!”魏岚抓着他的手往外冲。 他最后选择魏岚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她不够骄傲。 她全心全意,不需要他去猜测,他们的关系里不存在任何拉锯和较量,平淡得令人时时会感到一阵水流经过脚边似得自然和贫乏,他处在水源处,俯瞰她的流向。 “没关系,湿了就湿了。”他拉住她的脚步,他不喜欢奔跑。 魏岚便也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走。 第7章 老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聚会上邢嘉文半路跑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他打电话过去结果还没人接,老陈越想越恼火,第二天到公司打定主意要先去和邢嘉文吵一架。 结果邢嘉文今天还没来上班,老陈这下开始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了,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有人接了。 “你在哪儿啊?”老陈赶紧问。 邢嘉文答:“在我爸家。” “你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陈慌了,可别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邢嘉文说:“没事,我下午来上班,请假邮件我发给你了。” 老陈这回就把要吵架的事全都忘了,说:“行行行,有什么问题跟我说一声。” 邢嘉文跟他道谢,挂了电话。 邢立仁看着儿子从门外进来,他怒气还没消,脸色严厉。邢嘉文刚刚跟他说,他不打算要孩子。 邢立仁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遭遇这种荒唐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懂不懂!”他质问邢嘉文的孝心何在,儿子怎么敢在老子面前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邢嘉文很冷静,他指出来,“你还有一个儿子,邢家不会无后。” 邢立仁叫嚷道:“那你也不能不要孩子!你将来会后悔的!” 邢嘉文说:“我不会后悔。” 邢立仁叹口气,看着他,“人一生长得很,你不要话说得这么早。” 邢嘉文没有和他争,他自己的心他难道还不能把握?他看着邢立仁,没有丝毫犹豫开口道:“你以后不用再为了这种事和她联系,她对这些不关心。” 邢立仁脸色一下子由红变白,他避开邢嘉文的眼神,盯着桌子上的杯子,看起来有一丝狼狈。 “我们都是为了你。”邢立仁像在和他解释什么,邢嘉文微微一笑,这句话他隐隐耳熟。 “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是不是因为···”邢立仁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邢嘉文说:“没有什么原因,我不需要一个孩子来维持婚姻,我也不知道怎么为人父母。” 邢立仁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邢嘉文没有一句指责,却又句句令他像被火烤一样,难捱又难堪,他很久没有这种观念感觉了。 “随你的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你!”邢立仁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来进了房间。 邢嘉文一个人坐在桌边儿,听着邢立仁摔门弄出的动静,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怕邢立仁这一下会吵到别人。 “嘉文,没事儿吧?”果然有人被这动静闹出来了,来人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边角处,小心地观察着他。 邢嘉文站起来说:“没事儿王阿姨,我先走了。” 被他称作王阿姨的女人就是邢立仁的第二任妻子。 邢立仁像是从葛宝茹身上吃了大亏,第二位妻子便照着她相反的样子找,哪怕光从外表看也能看出来,俩人毫无共同点。 “要不吃了中饭再走?难得来一趟。”王阿姨客气地留他。 邢嘉文说:“不用,我还有点事。” 王阿姨哦了一声,表情尴尬,刚才邢立仁的嗓门儿不小,她听到了一点儿父子俩之间的对话,这会儿也是欲言又止,邢嘉文不是她生的,她管不着,她思量再三,最后只是说,“你爸爸就是脾气太急了。” 邢嘉文说是,再次告辞,王阿姨让他下次有空来吃饭。 邢嘉文嘴上说好,心里却知道,这个下次遥遥无期,他不禁苦笑,他并非有意去控诉双亲,却不知不觉还是把他们都得罪了,只怪他不会说谎。 邢立仁坐在房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邢嘉文应该走了,他松了一口气,神情苦涩。 邢嘉文是在他和葛宝茹的期待中降生的,俗气点说,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是的,那时候他们确认彼此之间存在着爱情。 葛宝茹怀孕的时候和他说,希望生个女儿,“女儿更亲,男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叛逆一段时间。” 邢嘉文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他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怎么让人操心。 一是他听话,二是他和葛宝茹分开之后,都各有计划,无论怎么找借口,其实就是无暇顾及他。 邢立仁因此一直心里有愧,他自知没有立场去教育邢嘉文。 葛宝茹面对邢嘉文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呢?面对这个肖似他们的陌生人,她心里是不是也是充满怀疑和不解,他们真的经历过那段时间吗?他们当时是怎么开始,又为什么会结束? 哪怕已经结了两次婚,邢立仁还是说不清婚姻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在做大多数人都在做,也必须做的事。 邢嘉文不愿意像他一样,难道就是错吗? 邢立仁却不像刚才教训邢嘉文时那么肯定了。 魏岚上午在公司一直记挂着邢嘉文说要去看邢立仁这件事,她本来想请个半天假陪他一起去,可邢嘉文说不用。 他说:“我要去报告些坏消息,他听了不会太高兴。” 魏岚猜到邢嘉文要去说些什么了,她担心他要被骂,更加坚持要和他一起去,“我也在,你爸可能就不好意思骂你了。” 邢嘉文被她逗笑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叫她不要想太多,“放心,他还算讲理。” 还算讲理?魏岚被这句话弄得更放不下心,邢立仁和他们寥寥几面中表现得寡言少语,上次葛宝茹的话又透出他说风就是雨的作风,反正就是她最怕的那类长辈,邢嘉文能应付来吗?他们会大吵一架吧? 魏岚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终于没忍住给邢嘉文打了个电话。 “我已经到公司了。”邢嘉文接了电话就没等她开口就说,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没事。” 魏岚这才松口气,又问他中午吃没吃饭。 邢嘉文说:“刚要去吃,你电话就来了。” 魏岚忙道:“那你去吃吧,我先挂了。” 魏岚挂了电话刚要回去,手机又响了,她一喜,以为是邢嘉文打来的,一看,来电显示是李晓燕。 魏岚有点不敢接,怕她妈又提起孩子的事,她不想骗她,可也不敢跟她说实话,魏岚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她白担心了一场,李晓燕并不是来问孩子的。 她告诉魏岚,“你姑姑来了,嘉文有空吗?你俩今晚一起回来吃饭。”魏岚说:“他估计要忙。”李晓燕道:“那你一个人回来吧,你姑姑也说好久没见你了。”魏岚答应了,说下午下了班就直接过去。她这边答应李晓燕之后,又给邢嘉文打了个电话,说了晚上要回去吃饭的事,邢嘉文果然没空,只说到时候去接她,魏岚说不用,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家,她知道邢嘉文上班也累,她并没有那么娇气。 几天没见,郭英婷的心情似乎已经调整过来,中午休息的时候,还问魏岚和邢嘉文有没有和好。 “本来也没吵架。”魏岚说。 郭英婷看她这幅笑嘻嘻的样子就知道是没事儿了,她又恨铁不成钢,气道:“你就是太好哄了!” 魏岚笑了笑,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对郭英婷说了孩子的事,她身边能接受这件事的人好像也只有郭英婷了。 郭英婷听完之后表情很严肃,问她:“邢嘉文婚前跟你提过不要孩子的事吗?” 魏岚摇摇头。 郭英婷语气气愤:“结了婚才说不要孩子?他这就是自私,他就是吃定了你!” 魏岚没料到郭英婷会是这种反应,自私这个词也有些刺耳。 郭英婷瞪着魏岚,“你不会同意了吧?” 魏岚不敢回答,她开始后悔跟郭英婷说这件事了。 “你你···”郭英婷一看她的反应就有了答案,气得话都结巴了,“你是被邢嘉文灌了迷魂药吗?他说什么你都答应?” 魏岚不敢做声,也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 郭英婷滔滔不绝,“结婚之前不说不要孩子,现在才说,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呗,那将来他又突然想要孩子了怎么办?你再给他生?” 魏岚喃喃道:“不会的。。。” 郭英婷气道:“你知道个屁!你敢保证他以后不会反悔?” 魏岚表情一滞,最近恰有刚出的新闻,某名人年轻时丁克,年纪大了又想要孩子,但妻子年纪大了没法儿生,就在外面跟别的年轻女人生了孩子。 郭英婷道:“邢嘉文这么做就是在坑你,婚前说了你还嫁他吗?你父母也不会同意!” 魏岚知道,邢嘉文婚前如果跟她说不要孩子,她还是会嫁给他的,至于父母,魏国强她不知道,李晓燕肯定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当初结婚的时候,李晓燕就对邢嘉文有些微词,她觉得邢嘉文家庭条件一般,起码不如自己家,从小父母离异,成长环境不好,她看出来俩人相处中是魏岚一直在迁就邢嘉文的个性,她怕魏岚将来会辛苦。 魏岚认为李晓燕纯粹是偏见,还有点嫌贫爱富,邢嘉文本人足够优秀,她不明白为什么李晓燕非要揪着他的家庭不放,他父母离婚和他有什么关系,真说起来还是他父母对不起他呢,他才是受害者。 “你问没问他为什么不要孩子?”郭英婷的话传进耳朵,魏岚回过神,点点头,“问了,他说他不喜欢孩子。。。也不期待孩子。” “那你呢?你也不期待吗?”郭英婷问道。 邢嘉文问她时,她是怎么说的?魏岚仔细回想,却只想起他紧闭的双眼,漱漱颤抖的眼睫毛,和柔软的嘴唇,他这样的人,嘴唇却又软又甜蜜,几乎能哄人入眠。 “我已经答应了他,孩子不是那么重要,没有孩子我们也能幸福的过下去。” 郭英婷看了魏岚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说到底这是魏岚自己的事,她管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有时候我都佩服你。”她从未爱谁到这种地步,连对自己没有如此牺牲。 魏岚笑着低下头,没有回答,她听得出这句是嘲讽还是夸奖。 “有这么个人去爱其实也是种幸福吧?”郭英婷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她看着魏岚,眉头微皱,“只是···” 魏岚抬起头看她。 郭英婷没有再说下去,她闭紧嘴,避开魏岚眼神,有些事不该她来说,总有一天魏岚会明白的,当然,为了她的幸福着想,郭英婷祝福魏岚永远不用明白。 第8章 下班之后,魏岚直接去了父母家,她刚一到就被姑姑拉到跟前左看右看,说:“怎么又瘦了?这么瘦不好,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天天瞎减肥,到时候把身体搞坏了后悔都来不及。”魏岚赶紧解释道:“我没减肥。”姑姑捏着她的的小细胳膊,问道:“那怎么又瘦了?”魏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姑姑又道:“累的吧,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家庭,怎么能不瘦。” 魏岚无奈地看向一旁的李晓燕,李晓燕笑道:“现在哪个女人不是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家庭,结了婚总不能再和做姑娘时一样舒服。” 姑姑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魏岚趁机从她手下逃开,李晓燕端坐在沙发上,像一尊佛。 气氛不对,没人说话,魏岚一个人缩在角落,也不敢开口,两边来回看看,察颜观色。 她妈和她姑姑向来不对付,没什么大仇,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李晓燕嫌小姑子太懒,在家时什么都不干,嫁了人之后偶尔回来一趟还像来做客的,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小姑子则是嫌嫂子管得太宽,趾高气昂的总像瞧不起人,亲哥又事事都顺着,她看着就气不顺。 “岚岚,来帮我端菜。”魏国强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外头刀光剑影的,赶紧把女儿叫进来。 还是爸爸好啊! 魏岚立刻答应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埋头冲进了厨房。 父女俩这会儿同病相怜,在厨房里嘀咕起来。 “姑姑怎么一个人来了?”魏岚有点奇怪,平时一般都是全家出动。 魏国强脸色有点不好,只说了一句,“你姑父这人不靠谱。” 魏岚没明白,“他怎么了?” 魏国强没有往下说。 魏岚对这个姑父印象一般,总体概括就是,有钱花心。怼怼当年他对姑姑一见钟情,狂追不舍,最后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结了婚之后姑姑便安心做起阔太,一直没有去上班,开始几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时间久了,姑父就开始作妖,姑姑从又哭又闹,慢慢也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姑说过这么番道理,“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都要来招惹他,我今天为这个女人生气,还没气两天,他那头又换了人,我何苦呢?反正他合法太太只有我一位。” 魏岚听了只觉得难受,她问过李晓燕,姑姑为什么不离婚算了。 李晓燕说她不懂,“这么多年的夫妻,你以为说离就能离?你表妹怎么办?离了婚你姑姑怎么办?靠什么生活?而且,你姑姑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她早就习惯了。” 婚姻就是能把惯性背叛都变成像不爱关灯一样无伤大雅的“坏习惯”,逼着人去适应。 魏岚难以理解,她对姑姑的生活感到同情,可有时候又觉得,姑姑并不需要这种同情。 吃完饭姑姑拿出来一个袋子递给魏岚,里头是某名牌包,logo明显得令人不能忽视。 魏岚背了一下,姑姑拍手夸好看,又说:“这个是上次出国买的,我给岚岚也带了一个,女孩子要有一两个好包的,不要老是背个布袋子,像个要饭的。” “她上班坐公交,背个帆布包方便,还能装东西。”李晓燕语气略带不满。 姑姑没理她,对着魏岚笑道:“岚岚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样子,现在吃点苦没关系,以后等嘉文事业做起来,你就可以享福了,姑姑以后还要靠你。” 魏岚心一软,虽然和李晓燕不对付,可姑姑对她一直都很疼爱。 李晓燕撇撇嘴,没有说话。 姑姑走后,魏岚情绪低落,看着摆在桌上的的包一阵烦躁。 李晓燕过来把包收进袋子里,坐在她身边说:“你来之前,你姑姑刚跟我哭了一回。” 魏岚吓了一跳,居然能对着她妈哭,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李晓燕道:“她确实是没人说,不然也不会在我面前来哭。” 魏岚急了:“到底怎么了,姑父又干什么了?原来也没这么严重啊?” 李晓燕看她一眼,说:“你姑父在外面生了个儿子。” 魏岚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 李晓燕道:“你姑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有这心,只当他是玩玩儿,没想到他是想儿子了。” 魏岚想起刚刚姑姑刚才的笑,突然眼眶酸涩,她慌忙低下头揩了下眼角。 李晓燕愤愤道:“你表妹今年都大学毕业了,他要是想生儿子,早几年说也来得及啊!” 魏岚说:“姑姑肯定很伤心。” 李晓燕道:“她可没空伤心,她现在正跟你姑父谈判呢,你姑父想把那孩子接回来,认祖归宗,你姑姑不肯,要你姑父先把房子都转到她名下,还有财产怎么分配,现在就得都说清楚。” 魏岚光听都觉得都觉得晕头转向。 李晓燕叹口气道:“都是为了孩子,你姑姑现在也只能指望你表妹了。” 魏岚想不通,姑姑当年为什么要跟这种人结婚?那时候她有想到今天吗?这个对她苦追不放的男人最后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几十年,俩人互换位置,她成了苦苦哀求的那个。 “姑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当初不是很喜欢姑姑吗?他们是有感情的。”魏岚困惑地看着李晓燕。 李晓燕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光靠感情没法儿过一辈子的,人是会变的。” 邢嘉文回家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黑的,他先去厨房又去卧室看了一圈儿,没人,魏岚还没回来。 他一个人坐到沙发上,阳台门敞着,风带着湿气吹进来,他闭着眼睛靠了一会儿,之后给魏岚打了个电话,说要去接她。 “好像要下雨”,他拿着手机站起来,走过去关上阳台的门,又问,“外面的衣服要收吗?” 那头说不用,等她回来再收,邢嘉文挂了电话,又把阳台门拉开,他看了一会儿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最后还是把阳台门关上了。 随她去吧,反正湿了也不要紧。 邢嘉文开车去接了魏岚回来,路上魏岚一句话都没说,到了家门口,她问邢嘉文能不能在小区里走走再上去。 “这风吹得好舒服。”她说。 邢嘉文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隐隐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但应该与他无关,他们最近没发生什么事。 “要是你累了你就先上去,我一个人走走。”魏岚又说。 邢嘉文摇摇头,说:“没事,走吧。” 俩人从车库出来,就这么在小区里一圈圈儿的慢慢走着,身边经过一身专业装备认真锻炼的男女,还有不少健步如飞走得比他们还快的老年人。 树上的蝉鸣细听就很烦人,还有蚊子,魏岚一会儿就被咬了两个包,痒得她挠个不停。 “你是什么血型?怎么这么招蚊子。”邢嘉文问她。 “B型。”魏岚边说边“啪”的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摊开手一看,手心里果然黏着一只的吃饱了的死蚊子,她恶很,甩着手,想把蚊尸甩下去。 邢嘉文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他一直有随身带纸的习惯,魏岚接过去,擦干净手,却总感觉自己的血和蚊子还黏在那里。 “小时候我妈给我衣服上扎个手帕,用别针别在胸口。”邢嘉文开口道,“我爸说男孩儿不用这么讲究。” “男孩儿也要讲卫生,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魏岚停住,她突然意识到了,她不会有机会给自己的孩子别上手帕。 邢嘉文像没听见一般,问她:“你小时候别过手帕吗?” 魏岚安静了一会儿才出声,她说:“没有吧,我小时候太皮,老掉东西,我妈连钥匙都不让我带。” “你现在也爱掉东西。”邢嘉文像在笑话她。 魏岚没法儿反驳,她的确从小到大没什么长进,优点没有变多,缺点也没有变少。 “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还掉过一回手机。”邢嘉文想起来。 魏岚道:“对!坐公交去找你学校的时候掉的。”她想起当时失去新手机时痛苦,语气凶狠,“那个贼肯定会有报应的!” 邢嘉文说:“后面你来男生宿舍楼下等我,我把你送回去的,对不对?” “对,你送我回家了···” 魏岚边说边悄悄看着邢嘉文的脸,希望他再多说一点,从这次之后,他对她突然就不像开始那么冷淡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天在他记忆里是什么样子,她好奇他的版本,他是怎么对她动心的? 邢嘉文却没有再往下说,他们从浓厚黑漆的树影下穿过,一瞬间失去了彼此的位置,魏岚憋住气,直到再次走到灯光下才开始呼吸,她第一时间去找邢嘉文,他就在她身边。 邢嘉文一直看着前面的路,他突然停下脚步,说:“回去吧。”魏岚问:“不走了吗?”邢嘉文问:“你还想走吗?好像下雨了。”有细小的水滴飘下来,魏岚嗯了一声。 邢嘉文率先折回原路,魏岚赶紧跟上去,牵起他的手,她看着前头刚刚经过的树影,又把他的手攥紧了些。 他们再次迈进那片黑影里。 第9章 魏岚做了个噩梦,梦见邢嘉文抱了个婴儿回来,还是那种长得能拍奶粉广告的婴儿,皮肤粉粉,还有一双大又圆的黑色眼镜,灵活地渗人,魏岚在梦里想,他妈妈肯定长得很漂亮,邢嘉文说这个孩子是他的,梦里她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件事,梦醒之后才吓得不轻,她分析做这个梦的原因,猜测是最近听说的夫妻惨事太多,受了惊吓。 早上出门后,魏岚站在路边等车,看到公交站台上的奶粉广告仍然心有余悸,忍不住盯着那个抱着奶粉罐的婴儿看,幸好广告上是个蓝眼睛的外国小孩儿,不然她就怕自己要从他脸上看出邢嘉文的影子。 魏岚看得太入神,错过了一班车,迟到了几分钟,到了公司之后,因为是周一,同事都去会议室开例会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目光敲门进去,溜到后排坐下,上头领导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大家还是要注意下时间。”她立刻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墙缝儿里。 这一早的遭遇都预示着今天不会太顺利。 中午魏岚又突然被领导叫去,跟她说她之前做的一个东西出了错。 “这个图标跟需求里完全不一样。”领导点着电脑屏幕给她看,“你到底有没有看需求?” 魏岚试图解释,“我当时按需求做了一版,可后面客户那边说他们要的是这种。” 领导问:“他们怎么和你沟通的,发邮件了吗?” 魏岚摇头,“没有···当时他们很急···” 领导皱眉说:“改需求的流程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一定要发邮件,抄送给我,我同意批准之后才能改,你这自己改了,他们那边现在又不承认,就成了我们的错了。” 魏岚闭嘴听训,领导也没什么重话,只叫她重做。 魏岚知道自己这算是活该,她一个人回到位置上坐下,周围都是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左右同事都像没看见她似的,互相说着话,魏岚也装作无事,端着杯子出去了。 她拿着个杯子下了楼,找了个没人的花坛,这花坛里头花开得不好,野草倒是长得很茂盛,比人还高,魏岚躲在一丛草后头坐下,乍一看几乎像没人。 魏岚本来没想过要哭,可一坐下,风一吹眼泪就自己滚下来了,想停都停不住,她边哭边想,还是挨骂挨少了,要是郭英婷遇上这事儿肯定不会哭,不过郭英婷肯定也不会犯这种错,她太蠢了,她又想,待会儿进去之前要去倒杯水,不然一个空杯子拿出来又拿回去,人家都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成年人就是哭都得偷偷摸摸,魏岚真是越想越委屈,她抽抽噎噎地拿出手机,想给邢嘉文打个电话,可又怕自己把事一说,他会觉得可笑,他肯定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呢?这叫事儿吗?要是自己在邢嘉文手下干活儿,估计干不了三天就得被他开除。 魏岚又哭着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她又翻口袋里想找点纸抹眼泪,结果当然找不到,她就不是个带纸的人。 她低头扯起自己的衣领子,刚想往脸上擦,眼前忽然出现一包纸巾。 魏岚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人,还是个男的,她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一激动,没坐稳,直接从花坛沿子上栽到草里头去。 那人反应很快,立刻把她拉起来,又问:“你没事儿吧?” 魏岚气跳起来:“没事儿没事儿!不好意思!” 那人又把纸给她,魏岚说声谢谢,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又抽一张擤了擤鼻子,然后就把一包纸巾又递回去。 “你拿着吧。”那人没接。 魏岚刚要说不用,那人指着她说:“你头上有草。” “草?哪儿?”魏岚赶紧捋了一把头发,她看着自己手,干干净净,她又往头上薅。 那人可能是看不下去她把自己薅成了个狮子王,直接伸手帮她把头上草摘了下来。 一根绿油油的草尖尖。 魏岚接过,对着草说了一声谢谢,接着随手一扔。 那人对着她笑起来。 她这会儿已经哭意全无,她突然想到,这人一直在这儿,他肯定看到了她刚才哭得鼻涕眼泪齐流的丑样儿,她还在他面前摔进了草丛里。 魏岚脸色通红,迅速低头再次道谢,接着转身溜了。 那人在后头“呃···”了一声,好像好要说点什么,魏岚头都没敢回,加快速度,直冲进楼里 进了电梯她才知道那人“呃”什么。 电梯镜子里照出来她背后好大一片土,尤其是屁股那块儿,诡异地黄色糊了一块。 魏岚边对着镜子拍土,边安慰自己,没事儿,那人不认识她,以后也不会见面儿,没事儿。 上了楼魏岚回到座位上,没人理她,她松了口气,打开电脑,安心干了会儿活,之后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桌子角儿,突然一愣,发现少了个东西。 她把杯子忘下面了。 那是邢嘉文给她买的,一个粉色的保温杯,上面有很多的小心心,是她收到了第一个情人节礼物。 “肯定是那个人捡去了?”魏岚回家和邢嘉文告状。 邢嘉文说:“谁让你忘性那么大。” 魏岚有气无力道:“我哭忘了,又摔了一跤···” 邢嘉文嘴角动了动,想笑的样子,魏岚“嚯”地站起来,转个身让他看,“你看我屁股这儿,摔得印子还在!” 邢嘉文看了一眼,终于笑了出来,拉着她坐下。 魏岚一脸绝望,失魂落魄道:“丢脸就算了,还把你送我的杯子的丢了,我不活了。” 邢嘉文道:“这就不活了?我再给你买一个杯子,你自己去挑,挑好我来付钱。” 魏岚小声道:“那叫什么礼物···” 邢嘉文没说话,他正盯电脑,魏岚瞥一眼,是一封邮件,还全是英文。 她现在看见邮件就心生怨气。 “你刚刚说什么?”邢嘉文终于回头问她。 魏岚摇摇头,“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她从他身边走开,一个人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去了。 邢嘉文看了一眼魏岚的背影,又看着刚刚收到的那封邮件,是苏瑜发过来的。 她目前在他们合作方的公司任职。 果然地球是圆的。 老陈估计一早就知道,不然前段时间也不会把苏瑜约出来搞什么聚会,不过是想着趁机拉拉关系。 邢嘉文倒不觉得可以从苏瑜这里得到什么便利,大家说到底都是给老板打工的,而且她也不是那种人,只是免不了以后工作上要常常碰面。 “你都结婚了,还怕什么”,第二天上班,老陈还找机会揶揄了一句,“怕说明你还没放下。” 邢嘉文懒得反驳老陈,他不知道老陈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怕”的,他只是没面对过这种情况。 他对老陈说:“你别以为苏瑜能帮什么忙,她没那么大的权力。” 老陈喊冤道:“你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怎么弄得我想利用她一样,我根本没这么想,我就是觉得大家有缘。”他说着嘿嘿笑。 邢嘉文道:“怕是有缘无份。” 老陈瞬间神色一冷,认真看了他一眼。 邢嘉文没有看他,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有讯息进来,他打开一看,是魏岚发过来的,一张图片,问他这个好不好看。 图上是一个粉色,印满爱心的杯子,他回了一句,好看,就买这个吧。 魏岚回了一个心碎的表情,说可惜买不到了。 邢嘉文:那就换一个。 老陈看他忙也不想打扰他,起身出去了,走到门边又回头,叫邢嘉文这周六空出来,大家一起出来吃个饭。 邢嘉文问有谁,他说就是公司聚餐,“大家忙了这么长时间,也要放松一下。” “可以带家属。”老陈补了一句。 邢嘉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老陈笑了笑,轻轻关上门走了。 邢嘉文在电脑前坐了几个钟头,终于把活儿干完。正中午,外头太阳烈得像火,他窗帘拉得半开,太阳光漏了一点进来,屋子里稍微没那么阴沉了,夏天在空调屋子里待久了有种错乱感,需要见见太阳。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儿,想到昨晚在家办公的时候魏岚总是时不时地找他说话,搞得他平常一两个小时就能干完的事愣是拖拖拉拉地搞了一晚上,效率奇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做不成事儿,写论文的时候他查资料,她在他旁边啃甘蔗,吃西瓜,还喜欢冷不丁给他一口,最后她泼了一瓶可乐在键盘上,他才下了决心,到论文写完为止,不准她再来找他。 昨晚魏岚坐在厅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哈哈笑,笑得他都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这么可乐的。 明明刚才还为丢了杯子而闷闷不乐,现在又笑成这样儿。 邢嘉文想到这儿突然想起来魏岚给他发的信息。 他走到桌边儿拿起手机,最后一条还是他发的,魏岚没有回他。 邢嘉文往上滑,点开魏岚发过来图片看了看,老实讲,这个杯子不是他的品味,不过倒蛮符合她的。 可惜买不到了,一颗红色爱心在这段文字后不断地裂成两半又合拢,再裂开。 买不到就算了,不过是个杯子而已,邢嘉文想,她为什么非要一个粉色杯子,或许等她得到这个杯子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第10章 魏岚最后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个玻璃杯子,这样就算哪天丢了也不心疼。 “迟早要摔”,郭英婷说,“不如买个塑料的。”魏岚不肯,说塑料杯子像拿来刷牙的。 几天后邢嘉文想起来杯子的事,问她选好了没有,魏岚说已经买了,他就没有再提。 “对了,这周末我们公司聚餐,你要不要来?”邢嘉文想起老陈的话,就随口问了她一句。 魏岚说:“你们公司聚餐,我去不好吧?” 邢嘉文看着电视,头都没抬说:“没事。” 没事?什么意思? 魏岚看他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在意,意思是她去不去都行?那他问她干嘛?想听她自己说不去? 她站在沙发后头,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时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邢嘉文有些讶异地回过头来看着她,魏岚在他的眼神下感觉自己像在无理取闹,她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刚才的话只是无心一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邢嘉文这么说,只得到了魏岚一句“嗯”。 他又说:“周末你和我一起去吧。” 魏岚立刻道:“我不去。” 这一听就是在赌气。 邢嘉文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魏岚转身进了厨房。 俩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冷战,说是冷战,其实更像是魏岚一个人在生闷气,邢嘉文照常和她说话,她除了“嗯”就是“哦”,多余一句没有。 洗完澡出来之后,魏岚站在卧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今晚去客房睡一夜,邢嘉文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看见她在门口站着不动,还有些奇怪,“怎么不进来?客厅的灯关了吗?” 这句话让魏岚下了决心,她沉着脸进去拿了枕头,接着转身就走。 邢嘉文这才放下书,问道:“怎么了?你拿枕头做什么?” 魏岚冷冷道:“我去客房睡。” 邢嘉文语气平静,提醒她,“客房的空调坏了。” 魏岚稍微踌躇了一下,说:“我吹电扇。” 邢嘉文终于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懒得开口。 魏岚咬着嘴唇,扭头就走了,不忘记重重关上卧室门,“哐”一声似乎也在替她出气。 一到客房魏岚就后悔了。 好热!又热又闷。 她把枕头扔到床上,拉上窗帘,又把电扇从客厅拎进来插上电,这一通忙活下来澡就算白洗了,又出了一身汗。 魏岚坐在床上,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邢嘉文知道她在生气吗?他知道她在气什么吗?为了个杯子不至于这样,可还有什么事呢?假如邢嘉文问她为什么生气,她自己估计也说不清吧? 魏岚不愿意再想下去,她关了灯,倒在床上,面朝着窗户那边,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说话声和笑声。 人家一家子这会儿吹着空调吃着西瓜,她一个人躺在黑乎乎的屋子里,热得汗直流,她怎么这么惨?她当时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夜晚的吗? 她又埋怨邢嘉文,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他明明知道,只要他说一句话,她就什么都好了,她这个时候需要他来驱散她的悲观和怀疑,她讨厌自己开始怀疑。 魏岚小声恨恨道:“臭混蛋···王八蛋!我迟早要把你踹了!”她边骂脚边在床上乱蹬,这样还不解气,又猛地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想干脆把自己闷死算了。 这时候门咔嚓一声开了,灯紧跟着亮起来。 魏岚立刻不敢动了,趴在床上听着动静。 有脚步声过来,接着床微微往下陷,有人躺在了她身边。 魏岚继续憋着,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什么动静都没有,他还把灯关了。 屋子里又黑了,魏岚悄悄从枕头里露出脸来深深吸了口气,她闷了一头的汗,趴了半天,手脚都僵了,脖子也扭得难受。 更烦人的是邢嘉文躺在她身边,把电扇的风挡住了,魏岚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热得恶从胆边生,顾不上再斗气了,一下子翻过身对他喊:“你把风都挡住了!” 黑暗里邢嘉文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静自然凉。” 魏岚静不下来,她嚷嚷着:“我要吹空调!” 邢嘉文一下下地拍着她,像哄孩子。 魏岚头顶在他下巴上,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你过来干嘛?” 她就是明知故问,她就是想听他说。 邢嘉文说:“过来陪你。” 魏岚笑起来,感觉到他用下巴在她头顶上轻轻磨了一下。 “热吧。”他说。 魏岚不做声,她忽然感觉不像刚才那么热了,汗也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际,化成最清凉适意的风。 “你背上衣服都汗湿了。”邢嘉文手从她衣服下摆滑进去。 魏岚轻声回了一句“废话”,又扭着身子躲,躲不开,他的手从背上绕上来,拢在她胸前。 邢嘉文伸出另一只手把她揽进怀里,两个人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 魏岚推拒着,嘴里呢喃不清,“太热了···” 邢嘉文把她抱到身上,魏岚仿佛踏进火焰里。 夏天的晚上十分短促宝贵,不能浪费。 过后俩人又洗了一个澡,魏岚回到卧室,感叹还是空调吹得舒服,邢嘉文叫她周末和他一起去聚餐,魏岚答应了。 邢嘉文很快就睡着了,魏岚的睡意却迟迟不来,她找到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突然想念起刚刚的燥热了。 一周过得很快。 出门前,魏岚化了个妆,嘴唇涂得很隆重,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转头问邢嘉文意见。 邢嘉文担心她待会儿全要吃到肚子里,“会中毒”,他开玩笑道。 魏岚就又拿纸擦了,只换了个淡色的唇膏薄薄地抿了一层。 二人出发,到了吃饭的地方之后看见已经来了不少人,开了两桌,老陈拉着邢嘉文落座,魏岚跟着过去,桌上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只能对上谁的眼神就笑一笑。 魏岚注意到大部分人喊邢嘉文“邢总”,只有老陈和一个女人喊他嘉文。 她就坐在这个女人身边,这个女人先对她笑了笑,之后越过她对她另一边的邢嘉文点了点头。 “我妻子,魏岚。”邢嘉文对这个女人介绍,魏岚赶紧又冲女人笑。 女人说:“你好,我是苏瑜。” 邢嘉文问她:“老陈叫你来的吧。” 苏瑜对他眨眨眼,俩人似乎有什么默契,邢嘉文看向老陈,老陈在和别人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魏岚便以为苏瑜和老陈有什么关系,她暗暗打量苏瑜,觉得单从外表来说,老陈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那啥。 她心想,美女可不要被金钱蒙蔽双眼呀! 苏瑜的嘴唇涂得很红,但这红色在她嘴上就恰到好处。 魏岚还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一股药香,带着苦味和凉意,魏岚自己喜欢花香和果香,她今天用的是一款柑橘系,带一丝酸味。 “很适合夏天。”苏瑜先夸她。 魏岚不好意思,说:“他总是说太酸了。”她看了眼邢嘉文。 苏瑜定睛看她,笑道:“男人根本不懂香水,他们闻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魏岚表示赞同,她觉得苏瑜和郭英婷某些方面有些像,便不由觉得亲近。 邢嘉文和老陈中途去另一桌,魏岚看见邢嘉文手里拿着啤酒,便频频扭头看他。 苏瑜说:“没关系,他应该醉不倒。” “欸?”魏岚有些惊讶,回头看她。 苏瑜一笑,说:“当年毕业吃散伙饭,所有人都喝醉了,只有邢嘉文最后还是清醒的。” 魏岚“啊”了一声,慢慢明白过来,她不确定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是同学?” 苏瑜点头,姿态大方,“校友更合适,我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的。” 魏岚想也是,不然肯定认识她。 邢嘉文回来之后,脸上红了一大片,他喝酒就上脸,明明只喝了一杯,却像已经灌了一缸,要不是他眼神还清醒,魏岚都以为他已经醉了。 魏岚看着他笑,“脸红得像个关公。” 邢嘉文笑了笑,魏岚又担心,“听说喝酒上脸其实也是轻微的酒精过敏。” 邢嘉文“嗯”了一声,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口,余光里似乎苏瑜也正在看着这边。 “待会儿不用再喝了吧?”魏岚凑近看他。 邢嘉文放下水,摇摇头。 “老陈是不是醉了?”魏岚又问。 老陈的笑声从后头传过来。 “他今天心情不错。”魏岚打趣。 邢嘉文问:“你怎么知道?” 魏岚怪模怪样地使了个眼神,“有美女啊。” 邢嘉文便顺理成章地看向苏瑜,她没有在看他,她在看着别处。 邢嘉文有些庆幸。 “老陈眼光挺好。”魏岚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 邢嘉文回过头,若无其事地附和道:“是,挺好的。” 魏岚道:“不过我觉得苏瑜看不上他。” 邢嘉文问为什么。 魏岚想了想,说:“直觉,感觉她不会喜欢老陈那个类型的。” 邢嘉文笑道:“所谓女人的直觉?” 魏岚听出他话里的嘲笑意味,不服气说:“你看吧,反正他俩成不了。” 邢嘉文没有反驳她。 第11章 老陈和邢嘉文都喝了酒不能开车,魏岚没有驾照,最后还要苏瑜送他们回去。 老陈坐在副驾上说:“不好意思啊,苏瑜,这次欠你一回,下回我送你。” 魏岚暗笑老陈还挺有心机。 苏瑜笑说:“你别没完没了了。”老陈嘿嘿一笑说:“没完没了是我的优点之一。” 魏岚这回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看向邢嘉文,他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像是睡着了。 老陈转头看了一眼,说:“嘉文醉了吧。” 苏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说:“他现在这么容易醉。” 老陈道:“幸福的婚姻使人沉醉。” 他又回头看着魏岚,半真半假道:“魏岚,我说得对不对?” 魏岚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只关注着邢嘉文的脸色,怕他哪里不舒服,或者要吐。 邢嘉文一直闭着眼睛,脸色倒还好。 “这么羡慕,你怎么还不结婚?”苏瑜问老陈。 老陈说:“我想结,只是没有嘉文那么好的运气。” 后座上魏岚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谈话,她握着邢嘉文的手,满脸关心。 苏瑜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笑道:“的确,结婚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 快到家的时候,魏岚把邢嘉文叫醒,又跟苏瑜道谢,说:“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顿饭。”苏瑜说:“那我可真要来了。” 老陈在边上插嘴,“你怎么从来不叫我来吃饭。”苏瑜说:“因为你太烦人。”魏岚笑得不行,对苏瑜道请她一定要来。 到了家魏岚还说:“苏瑜说不定真可以制住老陈,他俩在一起也挺好的。”她想起老陈刚刚被苏瑜堵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就想笑。 邢嘉文笑了笑,说:“我先去洗澡。”魏岚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担心他是酒劲儿上来了,过来摸他的脸,想看看烫不烫。 邢嘉文侧头躲开,说:“我没醉。” 魏岚愣了愣,邢嘉文看她一眼,又补了一句,“···我想睡觉,头有点昏。” 魏岚“哦”了一声,说:“那你去吧。” 邢嘉文转身进了洗手间。 魏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又忍不住分神去听洗手间里头的动静。 她安慰自己,邢嘉文也许是真的醉了,他今晚太累了。 魏岚又想到他刚刚避开她的那个动作,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和当年忍着不耐烦,客气地请她不要再来找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魏岚用力地摇摇头,把这个画面摇出脑袋,她好好地想这些干嘛,人要向前看。 郭英婷最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不过她不是“向前看”,而是“向钱看”。 抢了她职位的那位”天降奇兵”今天正式上任。 “你没见到那些人那副嘴脸,简直了,恨不得上去给他舔鞋子。”郭英婷忿忿不平同事对新领导如此殷勤,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故意嘲笑她,不过她也明白当中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比起她,那些同事其实更愿意别人来坐这个位置,毕竟她平时做派实在不够圆融,在她手底下做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反观这位新领导,听说是从别处调来的,又有背景,一看就知道来此地不过混个资历,肯定不会久留,人看起来又很和气,这种领导最会做人,不会那么较真。 郭英婷道:“我这是为了钱,不然早滚蛋了,才不受这些人的气。” 魏岚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迟早会发财的。” 郭英婷叹气,“猴年马月啊,八十岁发财我还享受个屁。”她看看魏岚,突然道:“有时候我还真点儿羡慕你,就算不上班了邢嘉文也能养你。”魏岚没说话,她知道郭英婷只是说说而已,真有人说要养她她肯定也不会愿意。 果然郭英婷又道:“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了,结婚就是让人白占便宜,怎么算都是笔赔钱买卖。”但她又谆谆教导魏岚,要把邢嘉文抓紧,“你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要掌好舵,不管遇见什么妖风怪浪都不能下来,不然就是前功尽弃。” 魏岚被她一句贼船笑得直不起腰,郭英婷看她这样儿无奈道:“算了,我看你是掌不了舵的,你也就能在船上擦擦地板,反正只要邢嘉文不想,你就下不了船。” 魏岚笑道:“我干嘛要下来。”她好不容易才上去。 郭英婷随口道:“这哪儿说得准,说不定哪天你就不愿意在上面待了,说不定你以后看见邢嘉文就烦。” 会有这么一天吗? 十年,二十年,不,五十年之后,她会看烦邢嘉文吗? 也许会吧,但那时候他们的人生快走完了,到末尾的时候,稍稍讨厌他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吧。 郭英婷吃完饭就先走了,魏岚一个人去便利店里买些零食,想下午上班的时候吃,她一到下午就犯困,必须得找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不然看着电脑眼皮就越来越沉,简直了。 魏岚选好东西,去收银台结账,她提着篮子站在那儿排队,低头玩着手机,有人说了声“借过”,她赶紧让开,那人说了声“谢谢”就往外走。 魏岚一晃眼觉得这人眼熟,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不太确定,又觉得有点像。 她想起那个杯子,还是放下篮子追了出去。 她跑到那个男人面前,“喂!同学···”她一想好像叫同学不妥,又不是在大学,“那个帅哥!”更糟糕! 男人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大概把她当成来搭讪的了。 魏岚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在花坛那儿见过,我哭了你给我纸巾···”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就笑起来,表情也柔和了很多,“对,你还摔了一跤。” 这句话不说也可以,魏岚脸又红了。 “那个,我想问你,有没有捡到我的杯子···” “粉色的吗?”男人问。 魏岚喜不自胜,“对对对!粉色的,上面还有很多爱心!” 男人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说:“我猜就是你的。” 魏岚坐在上次的花坛下,男人带着杯子下来,他还给她道歉,“我上次有事,本来想把杯子送去前台,结果忘了,不好意思。” 魏岚说:“没事儿没事儿,谢谢你。” 她接过杯子,摸来摸去,像什么宝贝,男人看得又想笑。 魏岚最后为了谢谢他,硬是给他买了瓶水。 男人和她道谢之后就走了。 魏岚一个人美滋滋地抱着杯子回了办公室。 下班时候她还把杯子带回了家,这个杯子以后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再掉一次就不一定能找回来了。 邢嘉文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魏岚献宝似的把个杯子举到他眼前。 “看!失而复得!” 邢嘉文道:“了不起。” 魏岚叹道:“说明我和它缘分未尽。” 邢嘉文笑道:“那以前丢的那些东西就是缘分尽了。” 魏岚点头,“可不是!” 邢嘉文去厨房洗了手,出来吃饭,魏岚把杯子放在面前,说:“以后我就用这个杯子了。” 邢嘉文“嗯”了一声,魏岚又说:“你还是用原来那个。”邢嘉文说好。 魏岚还想说,他们原来家用的杯子是一对,情侣款,她特地挑的,可看着邢嘉文的样子,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说他会觉得烦。 因为杯子找回来了,魏岚今晚心情不错,洗碗的时候还在哼歌。 邢嘉文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声音调大,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拿起来,苏瑜发来一条信息。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这句话是魏岚说的,她叫苏瑜来家里吃饭。 邢嘉文看着那一行字,想到昨晚苏瑜说的那句话,结婚是一件需要运气的事。 她是什么意思? “怕你没空。”他回复完之后,心突然跳得很快。 幸福的婚姻的确使人沉醉,醉到身心麻痹,神经退化,他怀疑自己已经沉到了水底。 他需要上来吸一口气。 第12章 大学的时候,苏瑜的追求者甚众,邢嘉文不在里头,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苏瑜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她最狼狈的时候,她生病在医务室吊水,平时身边总是熙熙攘攘的,偏偏这回一个人都没有,她在大庭广众下呕吐,弄脏了地面被护士大声呵斥,又遭受了不少嫌弃眼光,她又难堪又难受,忍不住就哭了,哭到一半,边上的邢嘉文给她递了包纸。 他们就此相识,之后便自然而然的越走越近,身边朋友都嗅到了一些味道,开他们的玩笑,俩人都不否认,但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邢嘉文认为不用说,苏瑜一开始也这样想,后来却又怀疑他没有把她当回事,加上那时候她听说了外校有个女生在狂追他,她气他不拒绝,后来她就故意和他疏远,有别的男生约她她就去了。 她的本意是想激将,逼邢嘉文的一个态度,没想到邢嘉文却干脆地放了手,没多久,她就听说他接受了那个女生,他们谈起了恋爱,后来还结了婚。她在大学里也谈了两个男朋友,后面毕业选择出国,找了个并不多爱但是条件优越的男人结了婚,婚后才发现俩人之间差异巨大,比如她爱吃炒菜,丈夫却闻不得油烟味,诸如此类的小事日积月累终于磨尽了丈夫的爱意,而她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能忍,离婚对他们俩人来说都是解脱。 苏瑜后来还是常常回忆,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她从未想到她人生会有这样的发展,等她再次见到邢嘉文的时候,她忽然想,也许是人错了,她找错了人,她把她真正的缘分弄丢了,如果当时她和邢嘉文在一起的话,现在的人生依然会是一帆风顺。 魏岚打了喷嚏,她揉揉鼻子,边吃边继续听郭英婷在那儿痛骂那位”天降奇兵”。 郭英婷骂得太专心,到现在筷子都没拿起来,魏岚说:“好了好了,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骂。” 郭英婷道:“我还吃个屁,我气都气饱了!” 魏岚还没弄明白郭英婷生气的理由,道:“他不是给你升官儿了吗?” 郭英婷冷笑道:“把那么个破事儿塞给我,美其名曰叫我主导,我怎么主导,那就是摊稀屎,他这是叫我去做搅屎棍!操!” 魏岚急道:“那你不接不行吗?”郭英婷摇头道:“躲了这次躲不了下次。” 魏岚看着郭英婷的脸色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 魏岚又去了上次那个花坛,她中午睡不着,干脆就下来坐一会儿。 她想到郭英婷,郭英婷和她不是一个部门,她俩的工资和工作量也不是一个水准,面对的职业境况也完全不同,郭英婷正在经历的事如果落到她身上,她大概只能想到辞职这一个办法,郭英婷则不同,她越挫越勇,她会牢牢握住自己拥有的东西,也清楚自己要什么。邢嘉文也是这样的,优秀的人身上有一些共同点,她常常羡慕他们,但是深知自己做不到,所以从来不去勉强自己,她早早接受了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这件事,从来没有什么伟大志愿,想的都是小日子,她的烦恼也是普通级的,有时候都不好和邢嘉文倾诉,怕浪费他的时间。 魏岚坐在花坛边上低下头,望着地上叹了口气。 “你又哭了吗?” 魏岚抬起头,看见了上次的男人。 男人看着她的脸笑起来,说:“幸好没哭,这次我可没带纸。” 魏岚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自己带了,我现在身上常备纸巾。” 男人笑道:“好习惯。”他到处看了看,忽然道:“能不能借我一张。” 魏岚抽出两张,铺在花坛上,请他坐下。 男人西装笔挺,还架着幅金边眼镜儿,这么曲着腿坐在野草丛生的花坛边儿显得很局促。 魏岚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其实怕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还是男人先开口,他说:“这个地方好像除了我们俩没人来。” 魏岚说:“大概因为这里比较偏”,她回头看看,“又没有什么花看。” 男人点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别的花坛前面都要摆两个石凳子。” 魏岚说:“是吧···” 气氛有些尴尬,一时间没人说话,魏岚都想起身走了,男人突然对她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特别大胆的人。” 魏岚不解:“为什么?”男人说:“不知道。”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脸上都是笑,魏岚心脏突然像被一条被捕住的鱼,被人攥紧却又挣扎,猛地向上一跃。 她仓惶地低下头。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能够大声哭出来的人胆子应该都挺大的。” 这是什么理由。 魏岚又把头抬起来,问道:“我那天哭得很大声吗?”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说:“跟我读幼儿园的侄女儿差不多。” 魏岚脸红了,男人说:“没关系,反正只有我听见了。” 魏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男人似乎并不介意,他表现得很自然,像是当她不存在,可又时不时和她说一两句话,问她附近哪家外卖最好吃,又问她杯子还在不在。 魏岚结婚后很少和异性聊天了,身边非血缘关系的男人几乎没有,同事不算人。 她感觉新鲜又怪异,还有种莫名得紧张感,她坐不下去了,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找准机会站起来,刚要开口,男人也跟着她站起来。 魏岚慌了一下,赶紧说:“我走了···那个,要上班了···” 男人看看表,说:“午休还有十分钟结束。”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魏岚不知所措,男人却又对她说:“没事儿,你上去吧。” 魏岚赶紧走了,走到一半男人叫住她。 “喂,我叫于雅博。”他对她挥挥手,动作意外的有些天真,“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 魏岚朝锅里扔下一把菜,油一下子飞起来,她手背上落了一粒,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立刻叫出声,又连连往后退。 手忙脚乱一通之后,她端着菜出去,邢嘉文正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人却在低头看着手机。 她忽然想起于雅博说她哭的声音很大,像他的侄女。 “别看了,吃饭了。”魏岚喊,邢嘉文“嗯”了一声,走了过来。 魏岚看着他坐下,忽然问:“你刚刚听没听见我在厨房里叫了一声?” 邢嘉文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你叫我了吗?” 魏岚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被油烫了一下。” 邢嘉文“哦”了一声,又说:“这个锅应该比原来那个好用吧。” 原来的那个锅魏岚总抱怨说爱粘,又飞油,每次炒菜都像打仗,恨不得穿上一身盔甲,之后邢嘉文就又买了口锅回来,说是不粘也不飞油,价格是原来那个锅的三倍。 魏岚用了之后发现不粘是真的,油还是照飞,只不过原来能飞到手臂,现在只能飞到手背上。 “还可以。”魏岚说。 邢嘉文心不在焉地说:“用久了就习惯了。” 魏岚心想,要是习惯不了怎么办?她能把锅扔了吗? 难道人结了婚之后,什么都能习惯? 魏岚返身进了厨房,邢嘉文兜儿里的手机此时又震起来,他朝厨房看了一眼才把手机拿出来。 他有一瞬也震惊于自己的熟练。 “我还没吃饭。”苏瑜发过来的,他还没回复,下一条又来,“魏岚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朝桌子上望了一眼,低头打字,“没什么。” 魏岚这段时间爱吃牛肉,桌上天天有牛肉 ,她前段时间爱吃番茄,就顿顿都有番茄鸡蛋汤,她喜欢一样食物就要把它吃腻,邢嘉文理解不了。 他越是喜爱便越克制,大概因为他喜欢的东西不多,他也不像魏岚那样满是动力,腻了之后能迅速找到代替。 假如他们得到了一罐蜜,魏岚会一口喝干,甜得倒地,乐得打滚儿,而他会把它放到低处,偶尔才伸手捞一点,含在嘴里解苦。 “怎么样,好吃吗?”魏岚回到桌上坐下,问他。 邢嘉文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说:“好吃。” 魏岚吃了一口,说:“是不是咸了?” 邢嘉文没说什么,他想大概明天桌上就不会再出现牛肉了。 第13章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魏岚没有下去,她趴在桌子上却没有睡着,一闭上眼就想起于雅博挥手和她说“下次再见”的样子,她想赶紧把这个人还有这个画面忘记。 她让自己去想邢嘉文。 邢嘉文今早走的时候和她说,今晚不回来吃饭,说是有事,她没有问,左不过是工作,不然就是老陈又拉了去应酬。魏岚想起刚遇到邢嘉文的时候,那时候她觉得他寡言少语,但是内心是温柔的,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类型,她当时觉得这样很好,他的温柔只有她能看得见,现在她偶尔会觉得,邢嘉文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魏岚又想到孩子的事,她突然泄了气。李晓燕今天中午的时候还给她打了电话,又提起了孩子的事,她今天找理由搪塞过去了,以后怎么办,这件事迟早要和家里说的,邢嘉文说他会去和他们谈,魏岚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去谈。 邢嘉文的确说过他会处理魏岚父母那边的问题,可现在不是时候。 他现在无暇管这些,说实话,要不是苏瑜突然提了一句孩子,他都要把这件事忘了。 苏瑜问他,怎么还没有和魏岚要个孩子。 邢嘉文听她说起魏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苏瑜观察他的表情,心里想,也许男人天生擅长偷情。 偷情两个字一出现她自己先失笑,他们不过是约在餐厅里吃饭,周围人来人往,隔壁桌的男女远远比他们动作更亲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就先要把自己当作小偷吗? 苏瑜端起酒杯,挡住了邢嘉文的脸,他眼神越冷静,她就越不甘心。 “我们不打算要孩子。”邢嘉文回答了她的问题。 苏瑜放下杯子,笑起来,“哦?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要而已。” 他看着她,似乎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有些好奇地问:“你喜欢孩子?” 苏瑜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从来没幻想过要做母亲。” 邢嘉文微微一笑,他和苏瑜在某些方面的确是相似的。 所以当初他会被她吸引,但他也一直认为,她并不适合他。 “魏岚也同意不要孩子吗?”苏瑜语气戏谑,“她看起来是那种非常适合相夫教子的女人。” 邢嘉文没有说话,他不想接她这句话,她提起魏岚的语气让他有些不舒服。 魏岚和苏瑜不同,正是因为这不同,他才会选择她。 也因此会坐在这里。 苏瑜看着邢嘉文放下餐具,说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家了。 苏瑜像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似的,她优雅地拭了拭嘴角说:“的确不早了。” 她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邢嘉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鞋跟像某种利刃,踏在地上时场面凶险,惹人注目,他不由得想起魏岚,她好像从来不穿高跟鞋。 她也从来不让他担心。 魏岚被开门声惊醒,她下床打开卧室门,看见邢嘉文正在换鞋,她抬头看看钟,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好晚啊。”她揉着眼睛走过去,邢嘉文问:“我吵醒你了?”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魏岚愣了愣,摇了摇头才开口:“不是,我本来就没睡着。” 邢嘉文点点头,叫她进去睡觉,他要去洗个澡。 魏岚答应了,却不进去,邢嘉文进了洗手间,她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又觉得太安静,就把电视又打开了,把音量调低,听着听着差点又睡着了,还是邢嘉文出来把她拍醒。 “不是叫你进去睡吗?”他关了电视,拉着她进了卧室。 到了床上魏岚却又睡不着了,她翻个身看着邢嘉文,只能看到他的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他也没睡着,他没那么快睡着,他一向比较难入睡,他还有点起床气,不太严重,但是如果硬把他叫醒,他会一上午都不理人,像在跟谁斗气。 魏岚觉得他那时候最可爱,因为像个小孩儿,不是说一个男人真的爱你的话,会在你面前变成一个小孩儿吗。 她想到那样子的邢嘉文心软的一块化掉的糖。 但是不过一瞬,她又想到了李晓燕今天的电话,想到了孩子。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凑过去,把脸贴在了邢嘉文的手臂上。 “嘉文,嘉文···”魏岚轻声喊。 “怎么了?”邢嘉文的声音里带着倦意。 魏岚:“我妈今天打电话来了。” 邢嘉文:“嗯?” 魏岚嘴唇贴在他的手臂上,一张一合摩擦起了他的睡意。 她说:“她问我孩子的事···” 邢嘉文闭着眼睛勉强应了一句,“她说什么?” 魏岚说:“她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邢嘉文没有作声。 魏岚道:“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怕她会伤心···”她突然停下来,过了几秒才又开口,她说:“我们真的不要孩子吗?我不知道···也许将来···”她头脑混乱,几句话说得很艰难,大概只能在深夜装作发了个痴梦才敢跟他吐露心声,她把她的怀疑和为难说出了口,也许将来他会后悔,也许将来他们都会后悔,也许他们的婚姻和别人的婚姻并无二致。 魏岚说完这些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畅快,她忐忑地等着邢嘉文的回答。 邢嘉文的呼吸很轻。 魏岚等了片刻,忍不住支起身去看,这才发现邢嘉文已经睡着了。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躺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着了。 邢嘉文睡得很好,第二天他难得醒得比魏岚早,他把魏岚叫醒,她看了时间之后大叫不好,着急忙慌地去洗漱,弄完又跑进房来换衣服。 “你没定闹钟?”邢嘉文躺在床上问她。 “定了,它没响!”魏岚背对着他,气急败坏地把睡衣从脚下蹬下去。 邢嘉文笑了一声。 魏岚把头从衣服里挤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完蛋了,这回大迟到。” 邢嘉文问:“罚钱吗?” 魏岚答:“扣全勤。” 邢嘉文问她全勤有多少,魏岚答五百。 邢嘉文就“哦”了一声,魏岚正在穿裤子,手忙脚乱地差点塞错裤腿,她就是那种越急越乱的人,给她压力她不会前进,她只会撤退。 “关键不是钱,是要挨批评!”魏岚想起领导那张脸都想要死一死。 “批评你什么?”邢嘉文饶有兴致地问。 魏岚嘟囔道:“工作态度有问题啊,本来他就对我有意见···” 她在办公室表现一向不积极,加上聚餐经常不去,领导明里暗里提过几次了,说什么要融入集体。 “那聚餐就是喝酒唱歌,我都不喜欢,同事又不是朋友,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喝酒唱歌,烦死了···”魏岚抱怨。 她又不指望升职也不想加薪,她就安稳上个班,把自己份内的事干完能准时下班就行。 邢嘉文看看魏岚,她会这样想他一点儿都不奇怪,可这些想法的确比较任性。 他对她说:“工作就是这样,你看老陈也必须要和一些他并不喜欢的人应酬。” 魏岚没有说话,邢嘉文想了想又说:“不然你可以换个工作。” 魏岚小声说:“换什么都一样···” 她根本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邢嘉文说:“那要不然你辞职,不上班了。” 魏岚傻傻地看着他。 邢嘉文却是认真地考虑过才说这话的,他现在的收入完全可以负担起一个家庭的开销用度,还有余裕,本来他就觉得魏岚上班不过是打发时间,有个事干让她不至于无聊,她既然觉得难捱那不如回家。 “可我不上班干嘛呢?”魏岚咬着吸管,一脸困扰。 “做家庭主妇,早上送邢嘉文出门,晚上等他回家,没事儿出去旅个游买个包,舒服得很”,郭英婷阴阳怪气道。 魏岚想想那种生活,好像还真不错,关键能去旅游···她好久没去旅游了··· 郭英婷看魏岚有点动心的样子说:“喂,你可别当真啊!” 魏岚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我好想出去玩儿···” 魏岚怀疑这世上有人真心热爱工作吗? “玩儿你个头!邢嘉文就是没安好心!”郭英婷恨不能把她骂醒,“他就是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全职保姆。” 魏岚笑眯眯道:“要不你跟我一起辞职,出去玩儿一圈再去上班。” 郭英婷大骂她没有觉悟,不配做新时代女性。 魏岚被她骂得落荒而逃,心绪不宁,中午觉都不着,又不知不觉地去了花坛那里。 她发誓她没有期待这里见到谁。 不过当看见于雅博时,她也没有转身就走。 于雅博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像是他们已经有了某种默契一样,他没问她为什么前段时间没有来。 “最近哭了吗?”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 魏岚摇头,没憋住为自己辩了一句,“其实我不爱哭。” 于雅博没说话,魏岚不看他都能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在盯着她看。 她差点想跑。 “撒谎。”于雅博说,魏岚转头看他,不知道他这个判断从何而来。 于雅博却也不解释,他话题一转说道:“其实能哭一哭挺好,也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渠道。” 魏岚看他说完脸色郁郁,猜他也是工作不顺心,便安慰道:“谁上班不被骂,把那些话当放屁就行了。” 于雅博笑起来,点点头看着她说:“对,当他们放屁就行了。” 魏岚也跟着笑,俩人突然都沉默下来。 魏岚茫然地看着不离她脚尖只有几步远的阳光,她想起邢嘉文早上的话,她跟他抱怨工作的时候,想得到的安慰是什么呢? 他叫她不要上班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觉得高兴?要是换做以前她会开心死吧。 她转头看着于雅博,他低着头,也在盯着自己的脚,手里还揪着根草,他有一些小动作给人感觉不该是他这样的人做的,因此时不时显得天真。 天真的人会让人放下戒心。 魏岚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不上班你会不会开心?” 于雅博抬头看她,“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他自嘲道,“我是个很没意思的人,也没有什么爱好,不上班的话大概会在家里闷成一个傻瓜。” 魏岚道:“可以出去旅游啊。” 于雅博道:“最后都是千篇一律,不管是景还是人。” 魏岚打量他,于雅博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意思。” 魏岚连忙否认。 于雅博说:“不过我喜欢和那些总是能找到乐趣的人做朋友,我喜欢爱笑爱闹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人不会天天开心的,那是傻子。”他看着她,像知道了一个秘密,“总在笑的人,不过是躲起来偷偷哭。” 魏岚被他的目光笼住,她想,她实在不该再来这里,从第一次到这一次,她都不该来。 如果有人此刻跳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个恶作剧该多好。 第14章 周末魏岚和邢嘉文一起回了家,她心情如同赴鸿门宴,看看身边的邢嘉文,想问问他准备怎么办,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吃饭的时候,李晓燕问了一句,“嘉文,你和魏岚年纪也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饭桌上一静,魏国强咳了一声,刚要说什么,被老婆一瞪又憋了回去,低头扒饭,桌上只有邢嘉文面色自如,他对李晓燕说:“这件事我和魏岚商量过了。”他没说他们商量了个什么结果,李晓燕看向魏岚,魏岚学她爸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饭后,邢嘉文和李晓燕在客厅谈话,魏岚和魏国强在厨房洗碗。魏国强看女儿魂不守舍的样子,冷不丁地问:“邢嘉文是不是不要孩子。”魏岚手一滑,差点把碗摔了,魏国强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挤开,让她去后面站着,“摔一个碗你妈要罚我十块钱。” 魏岚两手都是水,一边震惊于她爸居然也有脑袋灵光的时候,一边被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弄得有点二懵。 她把两手往他爸背上一拍,问:“你不生气啊?” 魏国强头都没回说:“我生什么气,是你跟他过日子又不是我。” 魏岚问:“你不想抱孙子?” 魏国强说:“看来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你爸。” 魏岚笑起来,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国强同志觉悟很高嘛。” 魏国强哼唧了一声,说:“我觉悟向来高,不过,你妈那关···”魏国强回头,看了她一眼,魏岚瞬间蔫儿。 魏国强说:“不过这事儿又不怪你,你也别管,就让嘉文去跟她说,说不说得通就看他的本事了。” 魏岚问:“要是说不通怎么办?” 魏国强说:“说不通你妈就和你断绝关系。” 魏岚大惊失色:“不会吧!” 魏国强:“肯定不会啊!” 魏岚在背后翻个白眼。 魏国强边擦着碗上水,边说:“有句话说得好,天下没有能赢过儿女的父母,你妈就算难受也没办法,她也不可能叫你跟邢嘉文离婚,就算她逼你离你肯定也不会听她的,对吧?” 魏岚突然心里发酸。 魏国强说:“我和你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要过一生的人是你的丈夫,只要你们过得好,觉得幸福,有没有孩子其实不重要。” 邢嘉文来厨房找魏岚的时候,看见她眼睛红红的,老丈人看见他进来还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在那儿用围裙擦眼睛,他装作没看见,告诉魏岚,李晓燕叫她过去。 李晓燕看着倒不生气,她现在满心都是担忧,她看着女儿,看女儿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带着初次看到世界的懵懂和期待,像当初在她怀里的时候一样。 “妈,没事儿的···”魏岚试图安慰她。 李晓燕没有说话,她并不怪魏岚,她只怪自己,当初就不该同意他们结婚! 魏岚看着李晓燕的脸色,不敢说话。 李晓燕回过神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更心酸,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说:“嘉文和我都说了,你们不打算要孩子了。” 魏岚愧疚地低下头,李晓燕问道:“岚岚,妈问你,你要说实话,你是真的不想要孩子吗?” 魏岚慢慢地点了点头,李晓燕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李晓燕心里清楚,魏岚是没有主意的,不过是被邢嘉文说服了。 魏岚第一次把邢嘉文带回来给他们看的时候,她就不喜欢他,她觉得这个男孩子条件虽然好,可人看着总是有些傲气,而且看两人相处,明显是魏岚更在意他,魏岚在家里受宠,在他那里却没被当个宝,李晓燕看着当然火大,当时魏国强劝她,儿大不由娘,只要魏岚自己不委屈就可以了,他还酸了吧唧地说:“而且你看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不知道多美呢。” 魏岚非邢嘉文不可,一门心思要嫁给他,李晓燕劝过也骂过,根本没用。 婚后邢嘉文越来越好,事业也有成就,人人都说她找了个好女婿,说魏岚运气好,可李晓燕总也放不下心,魏岚这样一门心思地陷进去,她总怕哪天她会遇到什么打击。 “你自己愿意就好,只要你愿意,我和你爸爸也愿意。”李晓燕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对魏岚说。 魏岚喉咙里却像嵌着什么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以后你们俩也要好好地过,其实没有孩子也能过日子,只要你们俩好就行···”李晓燕顿了顿,“不好也没关系,大不了你就回家,回家跟我和你爸过,你别怕,不管怎么着,你还有个家。” 魏岚看着李晓燕的笑容,忍住眼泪,投进了她怀里。 回去的路上,魏岚情绪不高,邢嘉文却是一身轻松。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家魏岚先去洗澡,洗完后直接进了房间,她头昏脑胀,想被人在头上套了塑料袋,缺氧,鼻子也塞住了,人仰面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她脑子里不断想起今天李晓燕和魏国强对她说的话。 客厅里的电视声传进来,魏岚闭着眼翻了个身。 邢嘉文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不在电视上,他想起今天李晓燕问他的话。 “要是你将来有一天后悔了怎么办?” 这句话刑立仁也问过他,邢嘉文给了她一样的答案。 “我不会后悔。” 李晓燕听了很生气,他知道她向来对他有意见,觉得他对魏岚不够好。 她说:“那要是魏岚后悔了怎么办?她将来要是要是想要孩子呢?” 邢嘉文还真没想过这件事,他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他了解魏岚,她不会后悔的。 他当然不能这么对李晓燕说,他告诉李晓燕,如果将来魏岚后悔了,想要孩子,他会给她自由。 李晓燕听到他这么说更生气了,她说他的想法太自私了。 “你从头到尾都只考虑自己,你根本没有想过魏岚!” 邢嘉文没有反驳,他承认他的确自私。 “我真不该让魏岚和你结婚!”李晓燕没跟他客气,她头一次如此明显了表达了对他的厌恶。 邢嘉文并不生气,他换位思考一番,也认为她这反应太正常了。 “要不是魏岚喜欢你···” 要不是魏岚喜欢他,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一起。 要是魏岚当初不喜欢他会怎么样呢? 邢嘉文试着想象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想不出来,魏岚已经变成了他的理所应当,他想象不出来她没有出现的生活。 他已经习惯她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邢嘉文低头瞟了一眼,他没有拿起来看,反而专心地看着电视,只到节目又插进广告的时候他才拿起手机。 一条信息,来自苏瑜,“明天晚上有空吗?” 邢嘉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想见你一面。” 邢嘉文转头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魏岚就躺在里面,躺在他们睡了四年的床上,他环顾四周,这是他们的家,这个房子的角角落落他都已经看遍了,魏岚已经和这房子融为一体,连气味都相同,他在这里坐着时,嗅觉就像失灵了,风吹进来都变得不新鲜了。 魏岚会永远待在他身边,他不会失去她,他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她,他的婚姻固若金汤,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他只是有点怀念新鲜的风而已。 第15章 苏瑜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这裙子实在是一寸多的余地都没有,穿上就别想吃东西,不然肚子准鼓出来,但实在是太好看,光缎子的面料,珍珠色衬的她肤色也带着层珠光,她挑了对红宝石耳坠子,在浓密的头发里若影若现。 她这次打扮的比上回见面显得柔弱了很多,起码鞋跟没有那么高了,邢嘉文想。 他们还是在上次的那个餐厅,选了隐蔽的位置,左右都没人,只有他们这一桌,这次真有偷的气氛。 还有红酒,邢嘉文喝了一口,滋味竟似有些腥,他不禁怀疑是自己被这气氛影响了味觉。 苏瑜说:“我听老陈说,你下个月要休息。” 邢嘉文说是,苏瑜问:“有什么计划吗?” 邢嘉文说:“还没想好。” 苏瑜嘴边牵起一丝笑,她半垂着头,又抬起眼看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邢嘉文猜她已经从老陈那里知道了他休假是为了和魏岚去补蜜月,而他现在这个答案,她又认为他们已经有了默契。 邢嘉文想笑,又有些无奈,他看着这样子的苏瑜倒有些感慨。 苏瑜只觉得邢嘉文目光温柔,摇曳地倒向她,她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他们真的浪费了太多时间。 她伸出手,握住了邢嘉文放在桌上的手。 邢嘉文低头看了一眼,这两只手很久以前也曾这么亲密过。 他看向苏瑜,他看到是过去的苏瑜,和过去的自己,这两个影子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同样的陌生。 陌生又新鲜。 苏瑜从来不相信,邢嘉文会爱上魏岚,她甚至怀疑魏岚是否听得懂邢嘉文在说什么。 上次她在聚餐上见到魏岚,她发现魏岚并不知晓她和邢嘉文的关系,邢嘉文没有对魏岚坦白,他在魏岚面前绝口不提自己。 这个发现让苏瑜很高兴,她看着魏岚一无所知的和她聊天,甚至邀请她去他们家里做客,心里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她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是女人最悲惨的事。 但这只能怪魏岚自己运气不太好,又太蠢。 听到老陈说邢嘉文对魏岚很好,说他婚姻幸福,苏瑜差点笑出声。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她情不自禁地问出口,语带嗔怪。 邢嘉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等她?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约定。 认真地说起来,他们从未真正地靠近过对方,如果他们当时好好地谈了一场恋爱,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下邢嘉文当然不会说这种话,他只好默不做声。 苏瑜说:“当初你要是来找我说清楚···” 邢嘉文想了一下,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了,他笑起来,就是那段时间魏岚来找他,结果手机被偷了,之后他送她回家,他从那天起就有了一个念头,也许魏岚才是适合他的人,也许他将来也能生活在一个像魏家那样的家庭,魏岚得到了很多爱,他从中分一杯羹并不会造成她任何损失,而且还能令她开心。 她一直开心,结婚到现在,她没有一天是不开心的,她开心到说傻话做傻事,他都一一接受了。 还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还能发生什么呢? 邢嘉文想不出来。 “嘉文,嘉文?”苏瑜把他唤回来,他这才回到他们的作案现场。 灯光愈加暧昧,杯子底一点红酒像是已经干涸。 “时间不早,我们走吧。”苏瑜说,邢嘉文点点头,他看她一眼,忽然注意到她嘴唇上的口红还在,她看起来像刚刚坐下来。 她准备万全,邢嘉文站起身,她便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 邢嘉文携着她走出去,苏瑜说自己没有开车,询问他能不能送自己回家,邢嘉文便自然送她回家。 按照接下来安排,应该请他上楼,再请他喝点什么,不能是咖啡或茶,那样会失眠。 但她应该希望他失眠吧。 邢嘉文看着前头想,他按下车窗,风吹进来,还未享受一刻,苏瑜请他关上窗,因为把她发型吹乱了。 到了地方,苏瑜袅袅地下车,还未开口,邢嘉文就说:“早点休息。”他连车都没下。 苏瑜站在外头脸色惨淡,缎面裙子都泛不起光彩了,她又错愕又狼狈,却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她想问邢嘉文,可她问什么呢? 邢嘉文看着她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他打开车门,下来站在她面前说:“我们应该再吃一顿饭。” 苏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邢嘉文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抱住了她。 魏岚坐在老地方,身侧已经铺好了纸。 片刻之后于雅博出现,他坐下来,问她上周怎么样。 魏岚老实答道:“上周回家看我爸妈了。” 于雅博说:“你家在本市?” 魏岚说是,于雅博说:“真好。” 魏岚问他家在哪儿,他说很远,“我是Z省人,大学是在这里读的,回趟家得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大学的时候除了过年必须回去,平常我都在学校待着,我当时宿舍有个本地的,每周都回家,抱一堆脏衣服回去洗。” 魏岚说:“那不臭了?” 于雅博笑道:“臭到蚊子都不往他身上落。” 魏岚哈哈大笑,于雅博就一直看着她。 魏岚不笑了,他还在看。 “那你呢···你···”魏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漂亮话。 于雅博问:“我怎么了?” 魏岚:“你你的衣服谁洗?” 于雅博说:“我自己洗,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就太冷了,手都肿成了个胡萝卜。”他说到这儿就把手举起来给魏岚看。 魏岚看他现在双手白白净净,骨节清晰,指甲都剪的短短的。 她想不出来这双手肿得像个胡萝卜的样子。 于雅博放下手,突然拉起她的手看起来,魏岚耳膜鼓噪,血直涌头顶,她被他拉着的那只手变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于雅博看着她的手突然笑起来,魏岚突然恢复力气,一下子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于雅博抬头看着她说:“你人挺瘦的,手怎么肉乎乎的,像小孩儿脸。” 魏岚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像是怕被他抢去。 魏岚古怪地看着于雅博,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她想起刚才的一切,突然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恢复自然,放下手,突然问于雅博上周做了什么。 于雅博说:“什么都没做,待在家里。” 魏岚道:“我上周回了家。” 于雅博不明所以,“你刚才说过了怎么又···”他话没说完,听到了魏岚的下半句。 “和我丈夫一起。” 魏岚看着他的眼睛,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刻有一丝迟疑和不忍。 “哦。”于雅博答应了一声,笑意丝毫未减,只是转过头避开了她的眼睛。 魏岚有种一拳打空,自己还摔了一跤的感觉。 她看着于雅博的侧脸,看清他嘴边的笑,渐渐脸色又变红了。 她站起来直接就走。 “明天再见。”于雅博在后头喊,魏岚停下来,回过头看他,他对她挥挥手。 邢嘉文到家的时候看见菜摆在桌上,客厅却没人,他推开卧室的门,魏岚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台灯还开着。 他轻轻关上门,床上的魏岚睁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外头邢嘉文吃完饭,洗了碗,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心不在焉,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 苏瑜并没有联系他,邢嘉文想过是不是要打个电话去问一下,可他又实在不会做这种事,打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瑜大概觉得被他耍了,他可能伤害了她的自尊,邢嘉文有些烦躁,女人的自尊有时像个鸡蛋,脆得很,有时又像个支棱的石头,时不时就戳到人。 他无计可施,也不想施计。 第二天老陈一早到公司就找到邢嘉文,喜笑颜开,邢嘉文看着好笑,老陈故意不开口等着他问,邢嘉文便遂他的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我约了苏瑜今晚吃饭”,老陈笑咧了嘴,“单独。” 邢嘉文一顿,笑道:“约会?” 老陈靠在椅子上,舒出一口长气,他想起当年,那时候苏瑜对他而言就像高岭之花一般,只可远观,不敢亵玩,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和她单独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更有可能摘下这朵花。 “谁能想到啊。”老陈口气有些怅然,喜色淡了些,他转头看着邢嘉文,他是知道他和苏瑜当初那一段的。 邢嘉文毫无异样,只看着他笑。 老陈竟有些腼腆,说:“其实自从苏瑜回国的时候我就联系上了她,找了名目搞了几次聚会,都是为了她。” 邢嘉文不动声色,老陈明明心里有苏瑜,却还总是拿她来开自己的玩笑,他也是男人,男人的想法和心理他多少都明白一些,他神色稍冷,看着老陈一脸心满意足,神色里还有藏不住的得意,只觉得无聊。 老陈发表胜利宣言,说:“嘉文,很多事情对你来说太容易了,我和你不一样,你理解不了我。”邢嘉文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人真是尽爱做蠢事,一边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一边又要去寻求理解。 老陈跑来跟邢嘉文吐露一番真心,就放下心来去准备晚上的约会了,邢嘉文等他走后,一个人拿出手机,翻到苏瑜的号码,他发了条信息过去,问她今晚有什么事。 苏瑜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有什么事。 这对话有些熟悉,邢嘉文苦笑着摇摇头,女人真是睚眦必报。 人在源头站久了,偶而也会好奇下游的风景。 邢嘉文很高兴自己又找到一些乐趣,他重拾耐心。 第16章 人的心听说就只有拳头那么大,魏岚握紧手,盯着自己的拳头看。 好小,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放下两个人呢? 她早就想好了,自己这辈子只会动一次心。 在遇上邢嘉文的那刻,她的心剧烈的跳过了,之后逐渐平稳,到今天,她偶尔会觉得,其实她的心已经不在身上了,她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头跳动的真的是她的心吗? 自从和于雅博说了那番话之后,魏岚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花坛。 中午她偶尔会睡不着,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发呆,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和邢嘉文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并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他们的时间错开了,他说忙完这一段,下个月就能休个长假。 他让她想想准备去哪里度蜜月,魏岚听着想笑,结婚四年才去度蜜月夫妻大概就他们一对了。 邢嘉文坚持是蜜月,像是在哄她开心,魏岚只好装作开心,装作迫不及待。 邢嘉文可能不知道,女人对一件礼物的期待是有时限的,情人节的礼物你拖到过年才送,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其实魏岚自认为他们已经度过蜜月,在新婚的时候,邢嘉文休了一周的婚假,他们哪里都没去,在房子里待了一周,只有他们俩,朝夕相对,睁眼闭眼都是彼此,那一周就是她的蜜月,是他们婚姻的幸福开端,她当时真是觉得自己泡在蜜里。 而现在就算他们去了异国海边,睡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她知道都无法再让她拥有当时和邢嘉文一起窝在拥挤的沙发上,望着彼此傻笑的心情。 他们的蜜月已经结束了。 郭英婷听说魏岚要去补度蜜月给她推荐了很多地方,她这些年一个人到处跑,每逢过年的时候都不在国内,主要是为了躲开家里催婚。 “你说我爸妈催就算了,我家那一帮子杂七杂八的亲戚也来催,关他们屁事,还想给我推销垃圾,没安好心!” “那你不回去你爸妈不想你?”魏岚问。 郭英婷边翻着手机给魏岚看她当时旅游拍的照片,边说:“他们只要收到钱就行了。” 魏岚说:“别这么说。” 郭英婷随口道:“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千奇百怪。” 魏岚看郭英婷是根本不当回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班到家后,魏岚给邢嘉文打了个电话,问他今晚几点回来,邢嘉文说了个大概时间,又问她有什么事。 魏岚说:“没什么事,就是···上次你不是让我想想要去哪里···度蜜月,我找到了个地方,想问问你意见,免得你不喜欢···” 邢嘉文说:“没关系,你喜欢就行,去哪里我都可以。” 魏岚语塞,那为什么还要去呢? 等邢嘉文挂了电话,苏瑜这才抬头看他,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打算去哪儿?” 邢嘉文说:“她做主,我随她。” 苏瑜笑道:“真是个模范丈夫。” 邢嘉文只当没听到,苏瑜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邢嘉文看她一眼,再好看的女人刻薄起来都要失态,因为好看,刻薄也生动得多,都不是花下面有刺那种程度,而是花瓣儿里裹着条虫子一般,大失所望,吓人一跳,有的男人喜欢被扎,也乐于受吓,他没有这种爱好。 邢嘉文试图把话题引开,他聊起老陈。 苏瑜神态又一变,明明得意却又要装傻,像是没明白他的话,又以为他话里有话。 邢嘉文只管托腮看她表演。 “老陈怎么了?哦,我们吃过一次饭,他跟你说了什么吗?”她好像在期待老陈说什么。 邢嘉文一笑,说:“老陈说你很好。” 苏瑜不相信似的问:“是吗?”她的语气像个懵懂的小女孩儿。 邢嘉文忍着笑点点头,说:“他很喜欢你,他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 苏瑜看着他的脸,笑容冷了下来,一下子从懵懂小女孩儿长成了什洞悉尖锐的女人。 她什么都懂,尤其懂男人。 她又端起笑,说:“是吗。” 邢嘉文说:“老陈是个好男人。” 苏瑜想起来,这话他以前也说过,她低下头不愿意再看他。 结束了一顿食之无味的晚餐,邢嘉文本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乐趣了,结果刚从餐厅出来,苏瑜就跟他告别,她沉着脸,像只被惹急的猫,想挠人又不敢。 邢嘉文看着她的背影笑起来,他想这次苏瑜学聪明了,自己开车来了。 老陈的约会进展的不顺利,苏瑜虽然和他见了几次面,可他看出来她心不在这儿,他还是站在崖底下,一步都没攀上去。 老陈难受了,比以往更难受,人最怕的是得到希望,结果希望又破灭了。 “是不是我哪儿说错话了?”老陈问邢嘉文,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当然邢嘉文也给不了他答案。 邢嘉文还要笑话他,说他像个纯情少男,老陈承认自己自己这回是有点少男情怀在,但他解释说得分人。 “要是别人,我肯定不会这样。” 邢嘉文笑了笑没说话,老陈实在苦闷,跑回自己办公室拿了瓶酒过来,关了门,俩人就不言不语地喝了起来, 老陈话越来越多,突然来了句,“其实魏岚挺好的。” 邢嘉文放下杯子看他。 老陈给自己自己倒了一杯,接着拿手指着邢嘉文,又指指自己,叹道:“要是有个人跟魏岚对你似的那么对我,我也跟她结婚。” “你喝多了。”邢嘉文把酒瓶子往自己这边一挪。 老陈没理他,自己说自己的,“魏岚多喜欢你啊,我都怀疑这世上没人比她更喜欢你了,看着可丢人了”,他一笑,“但那是嫉妒,其实背地里咱班那些人不知道多羡慕,因为没人喜欢他们,那群傻逼。”老陈说到这儿哈哈大笑。 “我也是傻逼,嘉文,说穿了男人都是傻逼,能到手的都当回事儿,够不着就魂牵梦萦。” 邢嘉文没说话,他把老陈的杯子拿走了。 老陈不满道:“我可没醉。” 邢嘉文说:“待会儿就下班了,我给你带回去回家喝。” 老陈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我形单影只,一个人在家醉死了都没人知道。” 邢嘉文笑起来,说:“那你来我家喝。” 老陈摇头,“不去,魏岚老冲我翻白眼。”他站起来,脸色严肃,对邢嘉文说:“你回去跟我跟魏岚道个歉,你就说,就说我就是嘴贱,其实我挺喜欢她的。”他看着邢嘉文的脸色,又来了一句,“不过不是那种喜欢啊!就是哥哥对妹妹那种疼爱!疼爱!” 邢嘉文皱眉看着他,老陈摆摆手,“走了走了,你也别太晚,下个月度蜜月要留点体力。” 老陈哼着歌走了,邢嘉文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忽然想起魏岚昨天电话里跟他说选好了蜜月地点,昨晚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她最近不会像以前那样等他了,偶尔他回去的时候,客厅的灯都没有打开。 他上次提过,让魏岚辞职回来,后来他去和魏家父母说了孩子的事之后,没多久,魏岚就说她不想辞职,她说回家不知道做什么。 邢嘉文猜她还是对孩子的事耿耿于怀,但他没有办法这件事迁就她,他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想明白。 他相信她会释怀的,她曾经说过的,她的人生里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第17章 今晚邢嘉文回来得比较早,魏岚洗完澡出来,他刚好开门进屋,魏岚有些意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邢嘉文只“嗯”了一声,魏岚走过去,又停下,她头发还在滴滴嗒嗒往下滴水,她转身进了卧室,拿毛巾包了头发走出来。 邢嘉文已经洗了手,站在那里看着她,魏岚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道:“我今晚在外面吃的,你吃了吗?”邢嘉文说没有,魏岚说:“那我去做点你吃吧。”邢嘉文点点头,他坐在椅子上说:“下个面就行。” 魏岚进了厨房,邢嘉文听着里头开火的声音,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魏岚的背影问:“度蜜月的地方想好了吗?” 魏岚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抓了把面扔进水里,说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邢嘉文想了想,说:“还真没有。” 魏岚说:“你妈经常出国旅游,我们该找她问问。” 邢嘉文道:“不用,选个你喜欢的地方就可以了。” 魏岚没说话,邢嘉文说:“我记得你原来说想去海边。” 魏岚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说过,将来蜜月想去海边,住在木屋子里。 “那就去海边吧。”邢嘉文走近,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头搁在她肩上,贴着她的颈侧,魏岚缩了一下,他追过来,嘴唇在她面上滑过。 邢嘉文说:“好香。” 魏岚说:“洗发水香吧。” 邢嘉文深吸了一口气笑起来,说:“一股椰子味。” 魏岚偏过头看他,他闭着眼睛在她脖子里蹭,她在如此亲密的时刻,却有种奇异的脱离感,她一部分在燃烧,一部分却在迅速冷却。 “你怎么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满是柔情。 邢嘉文不说话,他依然闭着眼,表情安心,两手环在她腰上。 魏岚遥遥地看着他,他沉浸在某个她去不了的地方,可她并不好奇。 这不对,可她不想去探究原因。 邢嘉文这边只感觉自己似乎和魏岚似乎许久未见,他只想毫无限制地贴近她,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味和温度都十分适宜。 他想得没错,他找到了他们的婚姻保鲜的方法。 苏瑜原来听人说过,女人天生都有表演天赋,时不时需要扮演盲人和聋子,有时还要演哑巴,或者傻子。 她当时很不屑,讽刺那人道若按照这个论调来说她根本就不算个女人了,她什么都演不来,她只是她自己。 有时连演自己她都不耐烦。 她的前夫控诉过她太强势,“你永远都不会后退”,那个男人疲倦地告诉她,他说其实只要她退一步,他们就能继续生活下去。 “你为什么不愿意后退?” 因为她不爱他。 苏瑜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还没有这么残忍。 “男人总是叫女人后退,但是退到哪里去却从来不说。”苏瑜轻声说,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戒痕。 老陈在对面一脸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哪根经搭错了,好好地问苏瑜在国外过得怎么样,结果就聊到了这儿,他好不容易又把人约出来,这么聊下去又要搞砸。 老陈试图换了话题,问苏瑜最近在干嘛,话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这说的什么废话! 苏瑜实在是已经无力应付这种对话,邢嘉文最近的忽冷忽热让她心烦,老陈开始是她的手段,后来又成了她的调剂品,可她依然如同过去一样缺乏耐心,她摆出笑,看了看表,酝酿着该如何不失礼地离开,她并不想伤害老陈,虽然他注定要受伤,因为这场戏里根本没有他的角色。 老陈却脸色一转,站起来冲她身后招了招手。 “嘉文!” 他声音不小,惹得周围人抬头,苏瑜来不及告诉他这样做不礼貌,她无法掩饰脸上的笑意,回头看过去。 她想,也许是邢嘉文听说了她和老陈在一起,所以才找来的,他还是在意这些的,只是会伪装。 男人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苏瑜脸上的笑僵住了,她看见了邢嘉文,还看见了挽着他手臂的人,魏岚冲她招手,笑容欣喜。 苏瑜不明白邢嘉文怎么能这么平淡地看着她,她感到惊奇,也许男人也有表演天赋。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老陈问。 邢嘉文道:“刚在楼下逛了会儿,就顺道过来吃个饭再回去。” 苏瑜问:“买了什么?” 邢嘉文看向她,她转眼去看魏岚,魏岚答:“没什么,就买了几件泳衣。” 老陈笑道:“为蜜月做准备呢。” 邢嘉文笑了笑,说:“行了,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我们先···” 苏瑜打断他的话,“一起坐吧,正好。” 正好什么?魏岚和老陈面面相觑。 苏瑜莞尔一笑,“正好Double date。” 四个人便围着一个圆桌坐下。 因为邢嘉文在,那边老陈便有意引一些大学时候的话题说,想引起苏瑜的兴趣,苏瑜却不理他们,只和身边的魏岚讲话,俩人还说起了悄悄话。 老陈一心两用,邢嘉文也看出来了,对他的胡说八道便不再回应,老陈说了几句,他就嗯一声,或点个头。 后面老陈终于忍不住,对着苏瑜笑眯眯地问:“你俩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苏瑜道:“女人之间的话题,说了你也不懂。” 她语带娇嗔,老陈只会呵呵傻乐,魏岚笑得更欢,凑过去和苏瑜耳语了两句,苏瑜笑着瞟了老陈两眼。 老陈察觉不对,强笑着对魏岚道:“不会是在说我坏话吧?” 魏岚冲他一挑眉,“你有什么好话让人说吗?” 老陈慌了神,转头邢嘉文求救。 邢嘉文却耸耸肩,他今晚只想看戏。 老陈瞪他一眼,表达了愤怒,转脸又朝苏瑜她们笑道:“你俩要不要再吃点甜品,我看有个什么奶油冰淇淋不错,要不点一个?” 苏瑜道:“不用,这个吃了容易发胖。” 老陈忙道:“你太瘦了,胖一点儿也没事儿。” 魏岚道:“别信他的话,男人对胖瘦根本没有概念的,邢嘉文说我有一百二十斤!” 魏岚气愤愤地看了邢嘉文一眼。 苏瑜笑道:“怎么可能有一百二?”她不可置信似地问邢嘉文。 邢嘉文看向她,这是他们今晚第一次对视,他说:“她说的对,男人对这些事确实没有概念。” 苏瑜笑了笑,没有说话,邢嘉文眼神已经转到了魏岚那里。 苏瑜转过头,看见魏岚对着邢嘉文笑。 吃到一半,两位女士结伴去洗手间,老陈抓紧机会谴责邢嘉文刚才的见死不救,邢嘉文说:“魏岚和你开玩笑而已。” 老陈哼了一声,说:“女人的玩笑可不一定是玩笑。” 邢嘉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老陈突然说:“要不是碰到你们,估计我今天又要砸了。”他说了刚才的惨状,邢嘉文听了都哭笑不得。 “我一面对她就紧张,尽说蠢话了。”老陈也知道自己水平大失的原因。 邢嘉文明白他的意思,他看老陈神情苦闷,说:“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可以缓解紧张。” “你说!”老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在乎她就行了”,邢嘉文一本正经。 老陈:“你这不废话嘛!”他要不在乎她那他现在在忙活这一通干嘛? 邢嘉文把玩着手里的刀具,调整着角度,光点从他的眼睛上掠过又移开。 他道:“小偷偷东西的时候不能觉得自己是在偷,否则就会心慌手抖,让人察觉,他们必须相信,他们做的不过是从别人的口袋里拿回自己的钱包。” 老陈一脸无趣,“我练不出来这心态。” 邢嘉文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这边魏岚站在镜子前面洗手,旁边的苏瑜从包里拿出口红在补妆,她有些好奇地望着她,她心里感叹,虽然同是女人,可人与人是不同的,苏瑜精致地像一面菱镜,边边角角都锋利又崭新,是同性也能欣赏和向往的那种美丽。 “听说你们是一毕业就结婚了。”苏瑜从镜子里看着她问道。 魏岚点点头说:“差不多。” 苏瑜道:“大部分人都是毕业就分手,难得有修成正果的,你们感情真好。” 魏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瑜看着她的笑,手一抖,口红画出了界,她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一点漫出来的红,就是这么一点红让她整张脸变得滑稽,前功尽弃。 她用纸巾沿着那一点擦干净,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嘉文以前说过,说他以后结婚要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她回头看着魏岚笑道:“他向来最喜欢小孩儿了,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俩个女人安静的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个同样的影子。 苏瑜看着魏岚脸想,看来她也是没有表演天赋的女人。 第18章 “嘉文最喜欢小孩儿了。” “我对孩子没有期待。” “他会是一个好爸爸。” “我有自信, 我们俩完全可以过一辈子,你相信我吗?” 她相信他, 完全相信了, 她以为自己对他来说起码是特别的。 魏岚坐在车上, 驾驶座上就是邢嘉文, 她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路,她突然希望他们马上遭遇一场车祸。 临死前,她总能听到他一句真话吧? 她要问他, 他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还是只是不想要和她生的孩子。 魏岚又想到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地方, 苏瑜那一声声“嘉文”,她的语气和眼神,魏岚怀疑自己是故作迟钝, 因为不想面对这样的对手。 到家之后,邢嘉文先去洗澡,魏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的心思全不在电视上,眼睛盯着电视,脑子里却不断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苏瑜的情景, 她对她的香水味记忆犹新,她还试图找出当时邢嘉文是否有什么异常, 他当时看没看过苏瑜?他给她介绍苏瑜时似乎刻意没有提他们是同学,还是靠苏瑜“暗示”她才明白过来的。 苏瑜是什么意思呢?她今晚说的这些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然是有意! 可她为什么偏偏提起孩子? 她知不知道他们不打算要孩子呢? 魏岚一直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了,她听见开门声回过头, 邢嘉文站在洗手间门口,身后的水汽涌出来缠住了他。 “你···”邢嘉文打算说什么,可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 魏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她看着邢嘉文的表情有些惊讶,他迅速地对她做了判断,之后就恢复了常态。 他可以应付她,魏岚猜他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了?”邢嘉文问她。 魏岚吞下喉咙里泛上来的干涩和滚烫,她不想带着哽咽和他说话。 “我想···”魏岚让自己笑,“我们还是应该要个孩子。” 邢嘉文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他放松了些,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一边向她走过来。 他说:“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魏岚轻声问:“说好了什么?” 邢嘉文看着她,又是那种的眼神,魏岚突然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傻子哄。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始终用那种成熟忍耐地声调和她说话,她不自觉就会觉得自己在犯错。 魏岚这回不想去反省自己,她倔强地“犯错”,对他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邢嘉文道:“孩子的事我们已经聊过了。” 魏岚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他在包容她。 她说的话对他而言只是小孩子讨糖吃时的耍赖皮。 原来是这样,魏岚一阵阵恍惚。 魏岚的愤怒和质问在喉头翻滚,她张嘴就能喷出火来,她像冲他大喊大叫,她想对他哭,她想骂他打他,她还想听他说一切都是她在胡思乱想。 她想了那么多,最后冲出口的却是一句,“你爱我吗?” 她都被自己傻笑了。 女人到这个关头,关心的还是这种问题。 邢嘉文没回过神来,他带着一种扑空的神色问道:“什么?” 魏岚又问了一遍,“你爱我吗?” 邢嘉文像是以为她醉了,他走过来摸着她的额头,开玩笑道:“只喝了两杯红酒就不行了?” 魏岚非要他说一个答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邢嘉文道:“我们都结婚了。”他还在回避,魏岚想,如果今晚他不肯说那句话,她就会做决定。 魏岚问:“是因为爱我才和我结婚吗?” 邢嘉文没有丝毫犹豫,抚着她的头发说:“当然。” 魏岚静静地看着他,她不给他机会喘息,“那我们要个孩子。” 邢嘉文放下手,他拉开距离,审视着她,像是要看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心血来潮。 魏岚同样在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往后退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心像被人拎起来丢进了水里。 邢嘉文回避了她的注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度的,如果孩子长大后,发现他的父母对他的爱不过是剩下的,多余的施舍,他会觉得不如不生下他更好。” 魏岚没有说话,她想,要是以前她肯定会被他说服,但现在听到这些只能让她一直想起苏瑜说的那些话。 甚至光看着他,她都能想到苏瑜,他们的影子在她面前亲密地重叠在一起,缠绵又诡异。 她没办法了,他刚才说过的话都从她耳边飘走了,她听不到他了,苏瑜在代他发声。 魏岚站起来,离开了他身边。 魏岚的某个表哥年轻的时候喜欢照相,身上常背个傻瓜相机,看见什么都照,浪费了许多胶卷,魏岚对照相不感兴趣,却喜欢看他冲相片,在小黑屋子里,盯着水池子目不转睛,觉得像在看魔术表演,看着一层模糊的虚影随着时间和药剂的作用逐渐清晰,最后人或物渐渐浮上来。 表哥拍的时候随心所欲,等的时候才开始担心,洗出来,成功出相的就心头松口气,失手作废的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它永久留存在,再不能更改。 她觉得她的生活此刻就在经历这一冲洗过程,虚影迟早会现出全貌,然而到此之前,她却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得到什么。 魏岚焦躁不安,尤其是在回家面对着邢嘉文时,她内心惶惶,但却一直能维持着外在的麻木。 她频繁地想起过去,那些稀松平常地日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征兆被她忽略了,他是不是曾经说过什么被她漏过了。 她想象自己像筛子一样过滤着他们之间的沙砾,最后会筛出什么呢? 一块更大的石头? 还是什么都没有。 魏岚不想对任何人说这起这些,她知道他们的反应,父母只会更加为她担心,郭英婷听了会痛骂邢嘉文,然后逼她去对峙。 但她还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也许她的猜测是错的呢?也许是她多心了。 她该好好问一问邢嘉文,可要怎么问?开场白要怎么说? 这些她都需要好好想想,她不想再被他当个笑话。 午休的时候魏岚就在想这些,她又开始去花坛,五次里有三次会碰上于雅博,她再次出现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喜悦,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做出任何惹人误会的举动,他也不会再坐在她旁边,他和她保持着适当距离,眼神也多了礼貌,魏岚也装作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她太需要有个人和她聊聊天了,不会提起邢嘉文,让她暂时得到片刻安宁。 他们不会说工作,魏岚问他中午吃了什么,晚上打算吃什么,他也问着差不多的问题。 “其实我不喜欢做饭。”魏岚告诉他,“我讨厌做家务。” 于雅博说:“没人喜欢,你可以找人帮你做。” 魏岚问:“谁帮你?” 于雅博看着她,“没人帮我,所以我的房子里现在可以听见青蛙叫。” 魏岚笑起来,“你住在池塘里吗?” 于雅博说:“别不信,下次抓来你看看。” 魏岚让他保证下次一定要带着青蛙来这儿和她见面。 这种对话其实毫无意义,但是魏岚从中得到了一点快乐的调剂。 一男一女持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是很危险的事,魏岚装作不知道。 但这种危险的快乐并不能持续麻痹她,临近下班的时候,魏岚的脑子就开始发懵了,等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她就像完全失忆了,白天发生的事突然变得遥远,她把钥匙插进锁眼儿里的时候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打不开这扇门了,然而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还来不及高兴,脑子里又会出现有很多离奇可怕的画面,她有时候想,不如就让她的想象成真,给她痛快一刀,有时候又懦弱地乞求,千万不要让她陷入那种惨况中,她并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她逼自己准备,就像当初她学做饭一样,那是她为了他们的婚姻做的准备。 她不知道邢嘉文为成为她的丈夫做了什么准备。 也许他认为根本不需要准备。 邢嘉文在这段时间里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前段时间回家要早些。 魏岚因此不得不每晚回到家就开始做饭,说实话,现在一个人在厨房切菜的时候是她最轻松的时候,她可以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 她现在实在太需要这样的时间了。 等邢嘉文去洗澡的时候,她就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茶语在扔进洗衣机前,她又检查他的衣领和袖口,把脸埋进去闻,她做这些的时候,脑袋是木的,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小一个,蚂蚁那么大,被他的衣服埋在底下,什么都看不到,眼前都是一片白,像误入被雪盖住的墓地。 入夜,他们躺在一起,她听着邢嘉文的呼吸声,她随着他的节奏哭泣,她好奇,他吸进去的空气里是否有苦咸气,他的气管会不会被她的眼泪烧出一个口子。 第19章 邢嘉文以为魏岚是在为孩子纠结, 他知道女人反复无常,所以他也劝自己耐心些, 他总是能劝服她的, 但他还是难免感到疲倦, 他并不喜欢劝人, 很多时候谈话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工作上也是,比起当面交流, 他更喜欢通过邮件来沟通, 简明扼要, 双方只需阐述各自的要求和方案,他常想要是生活中也能这样该多好。 老陈还在努力向苏瑜攀登,偶尔得闲会和他汇报进度, 有时兴奋说今回一跳几步,进展喜人,有时又沮丧说被打回原形, 一朝回到解放前,虽然如此,可邢嘉文看他也是乐在其中, 越挫越勇,他祝他成功。 苏瑜和他自从上回碰见之后一直没有联系, 邢嘉文这边准备着下个月的蜜月旅行,又因为魏岚近来都郁郁不乐,也没有多余精力关注她, 虽然他对她没有责任,不必时时顾忌她的心情,但他们毕竟有过一个拥抱,出于这个原因,他也不该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开,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老陈告诉他,苏瑜生病了,他已经关怀过,预备明日再去慰问。 老陈说她一个人在家休息,邢嘉文就致电过去,苏瑜声音沙哑,说烧到了三十八点五度。 “像个开水壶。”她虚弱地和他开玩笑,让人听着心有不忍。 “你能来看看我吗?”她羞愧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说完又立刻后悔,“算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没有资格叫你来···” 邢嘉文打断她的话,他说:“没关系,我来。”他只是去探病,没有什么不安。 苏瑜开门的时候穿的一件睡裙,屋子里开了空调,她在肩上裹了一张褒毯,头发乱糟糟地披着,唇上没有血色,脸却有些红,眼睛因为发烧而湿亮。 “对不起···”她第一句话就是和他道歉,像是自己做了错事。 邢嘉文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回头看着苏瑜,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他说:“为什么老是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苏瑜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们坐下来,她身体在发抖,邢嘉文问她吃没吃药,苏瑜说吃了,“但是药效没这么快,还没退烧。” 邢嘉文自然而然地摸上她的前额,说:“好像是还有点烫。” 苏瑜说:“我总是在你面前丢丑。”她看起来很丧气。 邢嘉文笑了笑,他不觉得那是丢丑,他觉得这个样子的苏瑜反而更真实。 “你只是生病了,吃了药,好好休息就会好的。”他安慰道。 苏瑜“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邢嘉文等着,苏瑜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热滚滚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邢嘉文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的像从火山口吹来的风,烫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垂下眼,只看到她挤到他眼前的头发。 有一簇头发贴在他鼻子下面,弄得他有些痒,他正想把它拨开,苏瑜开口说话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的话,现在会怎么样。” 邢嘉文停下动作,没有说话,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开会怎么样? “说不定我们现在也结了婚,过得很幸福,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现在是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苏瑜家的沙发颜色好像和自己家里沙发是一个款式。 “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苏瑜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的嘴唇擦着他的耳朵颤动,他被摩擦得有些不自然。 他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臂,苏瑜顺势从他怀里起来,俩人一下子离得很近。 苏瑜说:“我回国的时候想得第一件事,就是要来见你,我不想再后悔了。” 她的手缠上他的脖子,低声说:“嘉文,我们都别再做任何让彼此后悔的事好吗?” 邢嘉文没有动,她闭上眼,缓缓贴上他的嘴唇。 她的嘴唇温度也很高,邢嘉文看向苏瑜,注意到她嘴角悄悄勾起,泄漏了一丝此刻的心情。 邢嘉文扳着苏瑜的肩膀把她推开,自己也往后退了退。 苏瑜诧异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 她还没有从刚才的余韵中回过神,眼神迷蒙,“嘉文···”她试图去唤醒他的柔情。 邢嘉文却没有回应,他打量着她,有些怀疑她的病到底有几分真。 苏瑜咬住嘴唇,她在拼命忍住受辱而激起的眼泪。 邢嘉文叹口气,他不想欺人太甚,就像苏瑜说的,他们过去的情谊不是假的。 他神色又柔和下来,对她说:“你病了,需要休息。” 苏瑜没有说话,只是不甘地看着他。 邢嘉文扶着她进了卧室,苏瑜抓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他坐在床边看着她。 苏瑜却突然哭了,生病的时候人会特别脆弱,邢嘉文帮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喃喃地问,眼神凶横,抓着他的手却没有什么劲儿。 “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给我解释一下,也也不会这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邢嘉文沉默地看着她。 “你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你怎么能和她结婚呢?!”苏瑜委屈极了。 邢嘉文听着苏瑜的话,突然有些感慨。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事后悔过,到现在为止,他人生做得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自己经过考虑的选择,绝不存在什么意气或冲动的成分。 和苏瑜分开他不后悔,即使当初勉强维持住了平衡,他确定他们最后也不会有结果。 苏瑜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苏瑜,他们之间的故事恰恰是因为没有一个结局才会在此刻让她如此心有不甘,她把幻想中的完满寄托于其中,做出种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他和苏瑜好好地经历了一场有头有尾的恋爱,也许他们现在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愿意。 床上苏瑜泪眼朦胧地对着邢嘉文诉情,邢嘉文的思绪却已经抽离了。 “嘉文,我没有爱过别人···”苏瑜说。 邢嘉文被爱这个字眼叫回魂,他想到不久前魏岚那句质问,他看着苏瑜表情,心中升起不详预感。 果然苏瑜问:“你爱我吗?” 邢嘉文苦笑,他最近是在走什么运,居然连着被两个女人问这种问题。 邢嘉文看着不甚清醒的苏瑜,只想着哄她安静下来,随口说:“不要说这种傻话。” 苏瑜望了他一会儿,像安了心,她拉起他的手放到脸上,闭着眼睛说:“我知道你不习惯说这种话,我可以等。”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可以等。” 邢嘉文虽不知道她到底在等什么,可想劝她最好不要等。 他还想告诉她,需要你等的东西,大部分你都等不来。 魏岚躺在床上,等着邢嘉文回家。 这是他这周第一次回来得这么晚,她心砰砰乱跳,侧耳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大门被人打开了,钥匙落到桌上。 魏岚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客厅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她又躺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卧室门开了,光照进来,魏岚睁着眼,知道邢嘉文站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魏岚在黑暗里,静静听着外头的声音。 他打开了电视,又去了厨房,大概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他现在应该坐在桌子边,边喝水边看着手机。 过了片刻,她听到椅子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一种干涩的声音,他站起来了,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他进了洗手间,应该是去洗澡了。 魏岚下了床,从卧室出去,客厅的灯光刺眼得很,她闭了闭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邢嘉文习惯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门外,她为此专门买了个装衣服的篮子摆在洗手间门口。 她现在感谢他有这个习惯。 她拿起篮子里的衣服,还在犹豫,她其实可以明早再来做这件事,可她今晚心神不宁,如果不这么做,她可能会睡不着觉。 她想睡个好觉,她现在的愿望就是这个。 魏岚抚平他的衣领,像要亲吻他一样凑近,闭上了眼。 邢嘉文洗完澡出来,看见魏岚半趴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抱着他的衣服,脸埋在里面。 邢嘉文吓了一跳,立刻蹲下来,扶着她的脑袋把她从衣服里拉出来。 她脸上却没有表情,她除了眼睛是睁着的,整个人的反应更像是已经陷入昏迷了。 “怎么了?魏岚,魏岚!”邢嘉文捧着她的脸焦急地问,他被她吓到了。 魏岚像是被他摇醒了,她眼神一转,落到他脸上,紧接着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邢嘉文措手不及,一下子栽倒在地,魏岚用力太猛,自己也滑了一下,邢嘉文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又被她挥开。 他还来不及反应,魏岚又把衣服一股脑地扔到了他脸上。 邢嘉文狼狈地把衣服从脸上挥下去,“你发什么疯?!” 魏岚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她咬着牙,指着地上的衣服说:“你自己闻。” “闻什么!你···”他莫名奇妙,忍着怒气刚要从地上站起来,却突然僵住了,他看向地上的衣服,又仰头看向魏岚。 魏岚站在灯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看见似乎有无数破碎的光从她眼里流下来。 第20章 “闻什么。”邢嘉文语气已经冷静下来,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近魏岚。 魏岚往后退了一步, 喊道:“苏瑜的香水味!” 邢嘉文点头, 没有丝毫犹豫就坦白, “我今天是和苏瑜见了面。” 魏岚没想到邢嘉文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她懵了一下,之后更加生气。 “你!你不要脸!”她骂人的词汇量实在不够。 邢嘉文反应平淡,只是皱了皱眉, 比起生气更像不喜欢她说这种话。 “她公司和我们有工作往来, 我们当然会见面。”邢嘉文说。 但他和苏瑜这次见面并不是因为公事, 邢嘉文藏起了后半句。 魏岚对他的话无法反驳,她也知道这件事,但是她还没有别的理由怀疑。 她道:“苏瑜说你喜欢小孩儿!还说你是个好爸爸!”她终于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两句话才是堵在她心头的石头,她哭得更凶,眼前模糊一片, 都看不清邢嘉文的脸。 邢嘉文这下看上去终于有些恼火了,他忍耐地看着魏岚,问她:“你相信她说的?” 魏岚怒视着他。 邢嘉文说:“我从来没有和苏瑜说过那些话, 不管你信不信。” 魏岚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邢嘉文说:“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魏岚没想到他还敢反问她,一下子瞪大眼。 邢嘉文像是担心她因为愤怒而晕过去, 又把话头接了回去,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给她做催眠。 他说苏瑜和他在大学的时候关系很好, 但俩人并不是恋人。 魏岚听得直冷笑。 邢嘉文说:“人都有过去,但苏瑜的确不是我的‘过去’。” 魏岚质问道:“那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邢嘉文诚恳看着她,“我真的不知道。”他略加思索说:“我会去找她谈谈,也许她误会了什么。” 魏岚抓住他的话柄,“你如果没有做什么,她为什么会误会!” 邢嘉文并不辩解,他说:“是我的错,对不起。”他说着向魏岚伸出手,似乎想安抚她。 魏岚立刻躲开了,邢嘉文默默地收回手,他看了她一会儿,说:“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魏岚站在对面抱着手臂,扭头盯着别处。 邢嘉文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篮子里,对魏岚说:“你先去休息吧,很晚了。” 魏岚转身就走了,邢嘉文看着她气冲冲地进了卧室,关门的力气差点把天花板上的灰给震下来,他忍不住想笑。 当晚,邢嘉文一个人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魏岚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被自己的黑眼圈惊到,不得不费心化了个妆遮住。 她起来的时候,邢嘉文已经醒了,他和她说话,魏岚都当没听见,后面他就闭了嘴,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走进走出,最后昂着头出了门。 等魏岚走后,邢嘉文就进了卧室,魏岚一个人也把床睡得乱糟糟的,他的枕头腾挪到了床脚,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踢过去的,邢嘉文把枕头捡过来,躺上去,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他昨晚也是一夜都没睡好,沙发和床一比太硬,又窄,翻个身都难,他别了一晚上,腰和背都又酸又疼。 他翻个身,面对着魏岚的枕头,看了一会儿,又拿手拍了拍。 这个傻子,被别人三两句话就骗得团团转。 他昨晚听魏岚这么一说就想通了她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应该就是上次碰见老陈那回,听了苏瑜的话,不敢问他。 邢嘉文想到昨晚魏岚那副样子又有些心烦,也许他昨天不该去找苏瑜,他怀疑她不知道又领悟到了什么。 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他初衷不过是想吹吹风,看看风景,弄到像昨晚那样鸡犬不宁可不是他的目标,邢嘉文提醒自己,哪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安稳着想,还是不要再去试探的好。 他闭上眼,手放在魏岚的枕头上,慢慢睡着了。 魏岚中午和郭英婷一起吃饭,几次想把邢嘉文和苏瑜的事说出来,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邢嘉文态度弄得她糊涂了,她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一会儿又找出新的疑点了,她想让郭英婷帮她判断判断,毕竟旁观者清,可又怕说了之后郭英婷要气死,痛骂了邢嘉文之后又要逼她,魏岚其实也料不到郭英婷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她知道郭英婷向来觉得她不够“厉害”,太把邢嘉文当回事。 要是她不把邢嘉文当回事,她也不会和他结婚。 魏岚最后还是没有和郭英婷说,午休的时候,她去了花坛,于雅博已经在老地方等着,她远远朝他笑了笑,快步过去。 俩人一个坐一个站着,于雅博仰头看着魏岚,魏岚在他右侧,眼神投向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于雅博看了她一眼说:“你往后站站,不晒吗?” 魏岚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他近前,她双手背在身后,神色郁郁。 于雅博笑着看她,魏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又想到邢嘉文,他有这样看过她吗?他有这样看过苏瑜吗? 魏岚不愿意再想下去,她勉强自己开口,说起今天中午的菜单,说完问于雅博中午吃了什么,这是他们谈话的例行开头。 于雅博这次却没告诉她,他说:“平时说起吃了什么你总是在笑,这次怎么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今天的菜不好吃吗?” 魏岚被他说得更难受,她还偏要咧着嘴要笑,于雅博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嘴咧着咧着,由笑变哭。 于雅博也被吓了一跳,他无奈道:“你怎么说哭就哭?”他又小心地问:“是我把你惹哭的吗?” 魏岚拼命摇头,眼泪啪嗒砸到他鞋上,他像是被砸疼了,眼神苦闷,眉头也不自觉皱紧,站起来,有些急躁地在口袋里摸索着。 身上的口袋翻遍了,于雅博看着一直在哭的魏岚,自言自语道:“这回是真没带纸。” 魏岚抬起头看着他,她刚要开口,脸上的泪就被他轻轻拭去了。 魏岚没有躲开,她看着于雅博,哭得更起劲,她从小就是越哄哭得越响,邢嘉文说她爱撒娇,三份痛也要说成十分。 现在她的痛有十分,却只能装作三分的样子,并且对谁都不能说,别人只会笑话她活该,可能还要说一句,“早料到有今天!” 魏岚眨眨眼,眼泪滚滚而下,睫毛都湿得簇簇粘住。 于雅博发现自己擦不过来,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能哭?” 魏岚没有做声,她就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他,于雅博没办法了,只好边笑边拿衣袖往她脸上印,印完拿起来一看,瞬间湿了一块。 等魏岚最后哭完,他一边袖口已经湿了一圈儿,贴在他手腕上,又凉又黏。 魏岚以为于雅博会问她为什么哭,可他没有,他并不好奇,但是又表现出了关心。 魏岚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她本来想对他倾诉一番,却又被他的态度打消了念头。 但这一通哭完,她好过了些,看了时间,便跟他道别。 于雅博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神情比起刚才显得有些冷淡,魏岚有些失落,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眼泪的温度,还有他手指的抚触,她心里一阵异样,突然不敢看他,转身匆匆离开。 直到进了大楼,魏岚才想起来哪里不对,这回于雅博没有跟她说下次再见。 下班的时候,魏岚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回家,她叫了个车直接回了父母家。 她突然回去,李晓燕和魏国强虽然高兴,但又都拐着弯儿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是和邢嘉文吵架了。 “没有,我们好好地吵什么架”,魏岚只能这么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怎么我回自己家还必须有理由啊。” 李晓燕问:“那你今晚在这儿住,邢嘉文知道吗?” 魏岚没看她,对着电视点头,“知道啊,我和他说了。” 她说谎了,她是不告而别,离家出走。 魏国强和李晓燕对个眼神俩人都没再问。 魏岚的房间一直空着,李晓燕说睡是能睡,但是得擦一擦,然后她就端了盆水进去,开着空调,在那儿从床头柜到梳妆台都擦了一遍,最后还有给她把垫着的凉席抹一遍,魏岚要去帮忙,被她赶出去。 母女俩在屋里拉扯的时候,魏国强不知道什么跑到超市抱了个西瓜回来,切好后,兴冲冲地喊魏岚吃。 魏岚怀里抱着半边西瓜,手里被魏国强塞了个小勺儿,勺子上头还印了个哆啦A梦。 魏国强在旁边看着她,颇有些怀念地说:“你小时候我就在地上铺张凉席,你坐在上头,边看电视边吃,一个人能吃半边西瓜。” 魏岚低头看了看西瓜,无奈地说:“那是小时候。” 魏国强一拍大腿,“噢,对了!另外半边我给你放进冰箱冻着,到时候带回去吃!” 魏国强起身去了厨房,魏岚一个人坐在外头,电视里还在放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看的连续剧,电扇嘎吱嘎吱地转,墙上还贴着她的奖状,她突然想,要是能回到过去多好,人要是永远都不长大,永远都懵懂无知,该有多好。 为什么她会爱上一个陌生人,会和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男人结了婚,当年她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呢,敢就这么把往后的人生跟他绑在一起,还信心满满自己会幸福。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铃声在此刻十分应景, “旁人从不赞同,连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魏岚回过神,拿起手机,听着歌发呆,她同样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会连听他的声音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直到最后一声唱尽。 第21章 魏岚把手机调成静音往包里一塞就不再管。 李晓燕在房间里喊她, 她答应着跑过去,李晓燕手里拿着两个枕头套, 问她哪个好看, 魏岚先说都好看, 看李晓燕左右为难, 又改口,说喜欢上头有花儿的那个,李晓燕换好枕头套之后, 把衣柜拉开, 埋怨魏岚衣服多, 占地方,威胁说要扔了,魏岚大喊不行, 母女俩人又把衣服一件件拣出来,李晓燕猛烈抨击魏岚的品味,魏岚则一直强辩, 解释这些破洞和皱褶代表的潮流。 李晓燕从房里出来,让魏岚把衣服装进柜子里,她则去了厨房。魏国强正在炒菜, 热得一头汗,看见她就说, 刚才邢嘉文打电话来了,问他魏岚是不是回家了。 李晓燕连忙问:“你怎么说?” 魏国强说:“我能怎么说,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李晓燕道:“我就说他俩是吵架了, 不然不这丫头哪儿能想起来回来看我们。” 她问魏国强,邢嘉文说没说要过来。 魏国强道:“没说。” 李晓燕又问:“那他语气听起来怎么样?” 魏国强答:“没注意,和平常一样。” 李晓燕忧心忡忡,在厨房转了圈儿,说:“要不我去问问岚岚?” 魏国强说:“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俩的事儿你别掺合。” 李晓燕气道:“你这屁话!岚岚要是被欺负了你也不管!” 魏国强过了会儿才开口,“她都这么大人谁还能欺负她,再说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你没听人说,本来小吵,父母去劝,小吵变大吵,最后闹成离婚。” 李晓燕听了这话偃旗息鼓,站在后头半天不出声,过了会儿扭脸出去了。 魏国强关了火,把菜盛进盘子里,跟着朝外头喊:“开饭了,岚岚进来端菜。” 魏岚一不小心吃撑了,坐在椅子上不想动,魏国强非要她起来转转。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魏岚被他赶起来,不情不愿地在客厅里绕圈儿,边绕边说:“我又不想活到九十九。” 魏国强问:“那你打算活到多少岁?” 魏岚想了想说:“七十吧,六十五也行。” 魏国强认真说:“六十五还很年轻。” 魏岚说:“活太长了不好,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太难受了。” 魏国强点点头道:“寿则多辱。” 李晓燕听着父女俩对话,终于忍不住道:“你俩少放屁!那人活得越久说明越有福气。” 魏岚笑嘻嘻地说:“那我把福气都给你和我爸,你俩长生不老。” 魏国强笑道:“那不成老妖怪了。” 魏岚正要说话,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开门!”她赶紧道,说实话转了几圈儿她头有点晕了,反观她爸一点儿事没有,不愧是差点把小区树撞断的老头儿。 魏岚带着笑打开门,等看见外头的人,脸上的笑就僵了。 邢嘉文站在门口看着魏岚,他回家之后等了半天,她都没回来,他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他虽然猜到她是回了父母家,可直到跟魏国强打了电话确认过后,他才放下心,魏岚性格天真又冲动,对他感情又深,他聊系不到她的那会儿,真是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此刻看着魏岚一脸轻松,邢嘉文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火气,来之前想好的话他也无心再说了。 邢嘉文压抑下其他,对魏岚道:“我们回去吧。” 魏岚看邢嘉文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里也气,她说:“你自己回去,我要在家里住几天。” 邢嘉文忍耐地看着她,“魏岚,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你别任性。” 魏岚不说话,扭头看着门。 邢嘉文看到她眼里满满蓄满了泪,她不会吵架,她长到现在估计都没怎么跟人吵过架,昨晚是被逼急了,超长发挥,她擅长的是掉眼泪,哭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像被人抢走了玩具的孩子。 但哭不能解决问题,邢嘉文看着她,他始终和平时一样,语气不急不缓,“我说了我会解决问题,我也跟你解释过了,你···” 魏岚的眼泪滑下来,她迅速地拿手抹干净,邢嘉文话一停,看着她,眼神波动,心里的烦躁和怒气也在慢慢褪去。 他犹豫着伸出手,刚要碰到她的脸,从魏岚身后走出来个人。 魏国强从屋里出来了。 邢嘉文收回手,魏国强看了他一眼,叫魏岚进去,魏岚低着头转身就走,邢嘉文刚要开口,魏国强对他说:“嘉文,你陪我出去散散步。”他关上门,率先走了出去,邢嘉文朝门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翁婿俩人在小区里慢慢转着,绕了快一圈儿,魏国强才开口,问邢嘉文,和魏岚怎么了。 “一个误会而已。”邢嘉文答。 魏国强没有说话。 邢嘉文说:“我已经和她解释了。” 魏国强“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嘉文,你知道的,魏岚她对你感情很深。” 邢嘉文转头看着魏国强,小区里路灯又暗又昏,照得魏国强的表情也很阴沉。 “所以你说不要孩子,她尽管不是这么想的,可也答应了,还帮着劝我和她妈同意,怕我们生气,对你有意见。” “魏岚对你的感情,远比你对她的深,她愿意为你受委屈,我和她妈虽然心疼,可也不能说什么,我们只要她过得开心就行,我们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好好对她就行,别让她受苦,别让她伤心,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对你说,让你多包容她,说她娇气,可我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配谁都配得上,我和她妈妈把她教的很好,尽管人不怎么机灵,但心里光明磊落的,她不如你聪明,你要是哪天对她没有耐心了,就直接跟她说,不要骗她。” “我没有骗她。”邢嘉文轻声道,“我也不会骗她。” 他忽然想到昨晚灯下魏岚的眼泪。 魏国强停下脚步,对他一笑,“那样最好。”他转身朝家走去,“回去吧,有什么误会就要赶紧清楚,说清楚就好了。” 俩人回去,李晓燕看见邢嘉文勉强打了个招呼,就把脸一垮。魏国强没事儿人似的,问她:“岚岚呢?”李晓燕瞥了一眼邢嘉文,答:“在房里。” 邢嘉文走到卧室门口,拧了下门把手,门开了,他松了口气,他本以为魏岚会把门锁了。 魏岚以为是李晓燕进来了,刚刚邢嘉文和她爸一走,她就开始受盘问,好险应付过去把李晓燕哄走,她以为她妈又来了,苦着脸刚要求饶,抬头一看是邢嘉文,立刻恢复冷淡。 邢嘉文关上门,走过去站在她面前,魏岚立刻转头,脸对着墙壁。 邢嘉文跟着转过去,挤在墙边儿,魏岚垂下眼,盯着地上,还是不看他。 邢嘉文蹲下来,蹲在她脚边儿。 魏岚愣了下,她不习惯这么俯视着邢嘉文。 邢嘉文的手放在她膝上,说:“我不会再和苏瑜见面了。” 魏岚面无表情。 邢嘉文说:“以后工作上的要和她接触的事我都交给别人去做,只要她在的场合我就不去。” 魏岚瞟了他一眼。 邢嘉文忍着笑道:“我把她联系方式都删了。” 魏岚没好气道:“舍不得你就别删。” 邢嘉文看着她,“我遇见的她的时候你还没出现。” 魏岚听了这话脸色就要推开他,以为他又要找借口。 邢嘉文握住她的手说:“要是知道后头会遇上你,我会躲开她,我会避免和她相遇,专心致志地等着你出现。” 魏岚蓦地停下挣扎的手,眼里又有光在闪。 “我会先去找你要电话号码,我会追着你,缠着你不放,我会去你学校陪你上课,陪你去图书馆。” 魏岚想起了当年,她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她那时梦里都是他,她不知道多盼望他回过头来看看她。 她对着神佛许愿,求他爱上她,不需和她爱得一样多,只要爱她就可以。 此刻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他的身体亲密地依靠着她,他们走到了一条路上,这是她苦苦求来的。 她的愿望明明已经实现了,可她为什么还不满足。 魏岚低头看着邢嘉文,他伏在她膝头,温顺的像一只小狗,魏岚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的事,他的温顺也许只是因为心虚? 邢嘉文自顾自地说:“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去度蜜月了,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会打扰我们,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起去海边吗?结婚的时候你还说这是你的愿望之一。” 魏岚又忍不住猜测,他的话像是有意引他回忆过去,她对他的期待会系住她的脚步,会让她柔情再起。 但她只是觉得此刻的邢嘉文非常陌生,连同自己她都觉得陌生,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说过这些话,邢嘉文是不是还在骗她? 魏岚想,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个期待蜜月的魏岚也早已经被他推下了悬崖。 第22章 魏岚她的蜜月之旅即将开始。 在开始之前她还有些事没有做。 在花坛边, 她犹豫再三,还是和于雅博说了这件事, 她一边不想告诉他, 一边又觉得非说不可。 “祝你玩得开心。”于雅博听完之后这么说, 魏岚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他什么反应, 难道他会说不要去吗? 还是她自己不想去,所以指望他能挺身出来阻止。 于雅博对她说:“那这次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再见了。” 魏岚只“嗯”了一声,她不太想说话, 但是只是坐在这里, 她又会觉得好受些。 于雅博有时会让她想到邢嘉文, 但并不是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这件事让她胆战心惊,但越发上瘾。 于雅博没有说话, 看着别处。 俩人坐在一起,中间隔了一段距离,魏岚转头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他, 她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眼镜重不重?压在鼻子上会不会酸? 于雅博突然回头,魏岚撞上他的眼神, 被捉了个现形,她面红耳赤, 于雅博笑起来,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去?” 魏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去···”她看着于雅博,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回答, 一边想着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于雅博说:“拖到现在也不是蜜月了吧。”他似乎总是能窥探她的想法。 可魏岚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她还没有必要对他袒露到这个地步。 她甚至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蜜月开脱,“刚结婚时候嘉···”她急急改口,“我们都太忙,没时间出去,本来就说好了以后补上。” 不过现在才发现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事情必须在特定的时机去做。 补度蜜月,补办婚礼,补过生日,都是猴子捞月类的事。 魏岚想,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答应。 于雅博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想去了。” 魏岚笑道:“最近事情太多,有点累,不想出远门。” 于雅博看着她表情渐渐黯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常看魏岚哭,但从未看过她这种表情,整个人像被蒙上了一层灰。 她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他说:“我听一个朋友说过,结婚的时候可以不要丈夫,但是不能没有戒指和蜜月旅行。” 魏岚听得笑起来。 于雅博也笑,又说:“你别误会,其实我很认同这个想法,婚姻必须经历一系列仪式,越繁琐越好,让当事人受够累出尽丑,再也不想再来一回,从此以后安分守己。” 魏岚心头一动,来不及细想话就脱口而出,“你意思是,如果你结了婚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婚?” 于雅博一笑,“没有如果。” 魏岚专注到耳朵里响起一阵电流声。 “我不会结婚。” 换言之,他没有结婚。 魏岚卑鄙地松了口气,当她意识到自己听到于雅博的答案时的心境,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个乞丐,又像一个小偷。 她忍着畏惧看着于雅博,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他的眼神里有试探的刺,正蜿蜒向她伸过来。 魏岚突然想站起来就跑,把这些刺甩开,按理她是该这样做,可她的腿却沉得挪不动。 她继续听着于雅博的话,他们今天似是有预谋的聊到了婚姻,对,他们早就是为今天准备了很久。 “婚姻说穿了是一场骗局,我做不到心甘情愿地受骗,也不愿意去骗别人,所以结不成婚。” 魏岚想象以前的自己要是听到这番话会如何反驳,她会说,至少她的婚姻绝不是骗局,至少她的婚姻里是因为爱情才成立的。 但现在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听到这些话,想到的却是邢嘉文有没有骗她呢?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常在心中这样自问。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埋下就会生根。 他们再回不到过去,或者确切地说,是她再也回不到过去。 魏岚看着于雅博,邢嘉文的影子在他身边。 他们不一样,至少他很坦白,魏岚想。 临走时,于雅博说:“上次你推荐给我的餐厅我去吃了,味道很好,本来我打算请你去吃,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魏岚已然没有任何忐忑了,她知道今天不会这么结束。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好吗?”他谨慎又热烈地看着她,似乎担心她拒绝,又笃定她不会拒绝。 “好。”魏岚说,她低下头,那些刺已经在她徘徊到了她脚边。 邢嘉文睁开眼,他刚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刚开完一个两小时的视频会议,尽管说起来不好意思,可他真心觉得对方那位发言人应该转行去做催眠师。 会议结束后他身体症状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头重脚轻,身心俱疲,明明还有事情没做完,结果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多亏手机把他吵醒,不然不知道他要睡到什么时候。 邢嘉文拿起手机刚要接通,那边就挂了,他打开通话记录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他不以为意,放下手机,片刻又来提示,这次来的是消息。 “怎么不接我电话?”,来自苏瑜,邢嘉文可以想象到她的语气。 原来刚才那个电话是她打来,他一直没有存苏瑜的电话,他们一直都是通过某社交软件联系,他当时要给苏瑜发邮件沟通工作上的事,于是从同学群里添加了她的账号。 邢嘉文打开软件,才看到苏瑜刚才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他睡着了没有回复,自从上次探病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苏瑜发消息邀他见面,他也一直说忙,他没想到苏瑜会直接给他打电话。 邢嘉文删除了那通未接记录,接着回复了苏瑜的消息,他刚回复完,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他接起来,那头果然是苏瑜。 “你今晚几点下班?”苏瑜自然而然地问,像是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路上。 向来只有魏岚会这么问他。 邢嘉文感觉异样,就像是被陌生人突然凑近说话,明明闻到了嘴里的口气还得忍耐,他自己觉得尴尬,也替那人尴尬,但出于礼貌,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没有回答苏瑜的问题,只问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苏瑜语气很甜蜜,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自己的香水味有多浓都不知道。 邢嘉文想叹气。 “不好意思,我过几天要出国···”他已经尽量婉转,但话还没说完,苏瑜语气一变,说道:“你还要和魏岚一起去度蜜月?” 她突然生气,邢嘉文愣了愣,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激动。 他想起魏岚那天闻到他衬衣上的香水味,狠狠推他那一下,他事后回忆觉得那画面肯定很可笑。 “嘉文,我想见你,我真的很想你。”苏瑜的声音传来,带着哀切。 邢嘉文回过神,轻声道:“苏瑜,我们不该再见面了。” 那头半天没有声音,邢嘉文安静地等着。 “你什么意思?”苏瑜问。 “我们不能再见面了。”邢嘉文拨弄着桌上放着的一盆花说道。 “是不是魏岚知道了,你们吵架了···”苏瑜的语气里分明藏着喜悦。 邢嘉文没有戳穿她,他只说:“我结婚了。” “可你不是不喜欢魏岚吗?”苏瑜被他弄糊涂了。 女人在乎的都是一样的事,关注点永远不偏不倚,邢嘉文猜他的婚姻从来不在她的顾虑之中, 邢嘉文揪下一片叶子放在桌上,手指沿着上面的脉络滑过,“我的意思是,我结婚了,我们之间的故事早就结束了,也有了结局,我们都要向前看。” “那你之前···”苏瑜仍然带着希望。 邢嘉文说:“我为之前的事抱歉,对不起。”他最近一直在说对不起,几乎比过去这么多年的总和还多。 “邢嘉文,你真无耻!”苏瑜骂道,“你把我当什么!你乏味婚姻的调味品?!” 邢嘉文保持沉默,任她发泄。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苏瑜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你当年不是这样的···” 邢嘉文没有反驳,其实当年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怕我叫你离婚!还是···”苏瑜已经语无伦次,她没料到这通电话会是这种走向。 “我不会离婚”,邢嘉文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那边苏瑜的呼吸声时轻时重。 “我和魏岚在一起的时候很清醒,并不是你想得那样是为了和你斗气,即使没有魏岚出现,我们俩也不会也结果的,我们是一类人,我们可以忍让一时,不能忍让一世,婚姻需要有个人心甘情愿去牺牲,我们都做不到。” 苏瑜的抽泣声响起,邢嘉文的声音始终平淡,苏瑜突然想起来,她那天吻他时,他一直睁着眼。 她倒抽一口气,眼泪突然止住了。 邢嘉文听着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苏瑜的声音响起。 她说:“我们并不一样,起码我没你那么无耻!” 苏瑜挂断了电话。 邢嘉文没有任何波澜,他删掉了通话记录,清理了聊天记录,放下手机,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他的蜜月之旅即将开始。 第23章 蜜月第一天, 魏岚就因为晕船在酒店躺了一天,计划好的行程全打乱了, 邢嘉文也留在酒店里陪着她。 魏岚让他去自己玩, “钱都给了, 不去亏了。”邢嘉文不当回事, “亏了就亏了。”他也上床躺着,把魏岚抱进怀里,手臂枕在她颈下。 魏岚只觉得这么别着难受, 又热, 她呼出的气打到他胸口又扑回来, 她快出汗了。 邢嘉文一无所觉,他闭着眼,神态极为安宁。 他说:“我们早该来了。” 魏岚没有做声, 只顾着脖子底下硌人,想叫邢嘉文把手拿出来,又不好直说。 邢嘉文低头看她, 说:“以后我们有时间就出来走走。” 魏岚敷衍地“嗯”了一声。 邢嘉文只当她不舒服,他终于把手抽了出来,让魏岚躺下, 让她休息。 魏岚躺回枕头上常松了口气,邢嘉文摸了摸她的脸, 魏岚闭上眼,装作自然的翻了个身。 第二天魏岚好了些,他们本打算去海边玩, 结果人太多,太阳又大,人在海里头泡着就跟大锅煮饺子似的,魏岚晒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于是他们回了酒店,在酒店的游泳池消磨了一天。 这次蜜月度得多灾多难,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魏岚又怕晒又怕热又怕吵,恨不得每天都窝在酒店里,天黑的时候才愿意出去转一转,邢嘉文本来是打算来好好放松的,可是被她这么一弄,兴致全无,到后面俩人都是在算着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回去。 最后还是魏岚找了理由,说不如提前走,她一说邢嘉文就同意了,魏岚就知道她扫了邢嘉文的兴。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 俩人回去后邢嘉文直接开始工作,魏岚的假还剩下几天,她白天一个人在家睡觉看电视,晚上做好饭等邢嘉文回来,这么过了两天魏岚就觉得无聊,不禁庆幸自己当初没答应邢嘉文辞职回家的提议。 郭英婷打来电话,问她玩儿的爽不爽,魏岚说自己已经回家,郭英婷吃了一惊,立刻猜她是和邢嘉文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自己买票先跑回来了。 魏岚说不是,她说:“就是在那边待着无聊,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郭英婷听了又气又羡,骂魏岚不惜福,“我是上班上得快死了,你还玩着玩着觉得没意思了?你是人吗?” 魏岚认错,说要请她吃饭赔罪。 郭英婷同意给她这个机会。 她们约在晚上,魏岚和邢嘉文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他晚上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来。 邢嘉文说:“今天星期二,她不上班吗?” 他有点不高兴,最近他没有什么事,天天都能准时下班,开门就见着桌上摆着饭菜,魏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画面让他舒心,魏岚心情和前段时间相比也已经恢复正常,他自觉一切正在走向正轨。 “上啊,六点下班,我们约了七点见面。”魏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她还穿着睡衣,头也没洗。 邢嘉文说:“不要玩儿得太晚,早点回家。”他语气有些不甘不愿,魏岚没当回事,匆匆应了就挂了电话。 等魏岚洗完头,换好衣服出门已经事六点半,她叫了车直奔目的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郭英婷已经到了,魏岚被嫌弃了一番,郭英婷说她肯定是在家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了。 郭英婷把魏岚上下打量一通,说:“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晒黑?” 魏岚说:“都没出去怎么晒得黑。” 郭英婷问:“你不会一直窝在酒店吧?” 魏岚点点头,郭英婷笑得有深意,说:“还真演起了新婚蜜月的小夫妻。” 魏岚本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下去,问郭英婷想吃什么。 俩人吃完饭又去逛街,买了一些无用但有趣的小玩意儿,魏岚甚至买了一只毛绒玩具熊抱在怀里,郭英婷都不愿意跟她逛下去了,说别人一定以为她是魏岚的阿姨,她笑话魏岚,度个蜜月度到少女心复活。 她说:“不如以后叫邢嘉文每年都带你度一回。” 魏岚道:“每年一回?那不成了渡劫。” 郭英婷大笑:“结婚就是修仙,不渡劫怎么得道。” 俩人逛到十点多,郭英婷送魏岚回家,又惯例催她赶紧去考个驾照,“现在哪儿还有人不会开车的?” 魏岚向来觉得自己不是开车的料,她胆子太小,旁边车喇叭生音大一点她都心慌,邢嘉文也说家里有一个会开车就行了,她想去哪儿他都可以送她,但魏岚除了回娘家,一般很少叫他送,一是她觉得没必要,一是他也没有那么闲。 魏岚想,也许她是该去考个驾照。 魏岚到家的时候十一点多,她进门时家里灯火通明,亮得魏岚都有些奇怪了,她抬头看了看灯,这个灯有这么亮的吗? 邢嘉文坐在椅子上,看见她也不说话,魏岚随口道:“你怎么还不睡?”她把熊放到椅子上摆正,看着它笑了起来,问道:“可不可爱?” 邢嘉文看都没看那只熊一眼,他起身走到沙发上坐下。 魏岚直接去了洗手间,邢嘉文已经洗了澡,衣服放在篮子里,她低头看了一眼,抬头望向镜子,她又想起了一些让人不愉快的画面。 魏岚冷冷地看着镜子,突然掬起一捧水泼向镜子,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扯了纸把镜子擦干。 魏岚走出洗手间,进房去拿了衣服洗澡,瞥见邢嘉文在看电视,她心念一动,停下来对他说:“我想去考个驾照。” 邢嘉文转头看她,说:“你以前不是说不想开车。” 魏岚道:“以前是以前,我学会开车以后回家也方便些,免得每次都要你接送。” 邢嘉文拧紧眉,“你又怎么了?” 魏岚失笑,“我怎么了?” 邢嘉文说:“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魏岚摸出手机一看,的确有几通未接电话,她说:“不好意思,在逛街没听见。” 邢嘉文像在忍耐,“我叫你不要玩得太晚,你也不听。” 魏岚看了看钟,说:“这不算晚吧。” 邢嘉文看着她,“你以前不会这么晚回家。” 以前是以前,魏岚想,以前她想着回家给他做饭,想着快点见到他,想着和他分享这一天的发生的所有事。 然而在她如此期待回家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看待这个家的呢?他时常晚归,是真的在加班还是在忙着别的事呢? 魏岚想起过去自己坐在家里等他的情景,胸口就像被人插了一刀。 “有你晚吗?” 魏岚说完,看到邢嘉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魏岚讨厌他这副表情,像是等着她跳下陷阱。 邢嘉文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度蜜月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我一直哄着你,想让你开心,你根本不配合,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和我说,能不能不要总是带着情绪···” 魏岚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什么蜜月了,那不是蜜月!狗屁蜜月!” 邢嘉文似乎已经被她逼到无话可说了,他认定她现在“带着情绪”,无法沟通了。 “你冷静一下,我不想和你吵架。”他极为疲倦的语气,看她一眼又移开,像是她面目可憎。 魏岚真想把衣服扔到他脸上,她冲进洗手间,用力关上门。 她坐在马桶上,力气都没有了,怒火也消失了,只是累,想叹气。 她朝门望了一眼,外头一点声音也没有。 邢嘉文问她想怎么样,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手机响了一声,把魏岚唤回神。 显示收到一条信息,她打开一看,上面写,很可爱,熊也可爱。 魏岚脸上露出一丝笑,她点开那张被评价为很可爱的照片,茶语是郭英婷帮她照的,她抱着熊笑得很开心。 魏岚带着笑再往上翻,聊天记录里有她照的海,拍的树,还有她泡在游泳池里的脚,还有她抱怨说热,说坐船坐得想吐。 她也收到了,他拍得晚餐,他说她走后第二天这里就下了雨,还给她拍了那个花坛。 “你回来了吗?”隔了几分钟,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魏岚想起走之前,他们的约定。 “刚回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想见你。” 魏岚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她几乎从里面找到自己已经丢掉的东西,她甚至想回一句谢谢。 眼前浮现出于雅博的脸,她知道自己想亲耳听到他说这句话。 第24章 魏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邢嘉文已经进了房间, 她在外面把头发吹干,又和于雅博聊了会儿, 之后才进去。 卧室里的灯还开着, 她关掉灯, 打开手机照亮, 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邢嘉文的一只手压在她枕头上,魏岚小心地把他的手拿开, 把枕头拉得远些, 这才能躺下来。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 搁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眼,回复一下信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 一夜无话,早上魏岚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 邢嘉文昨晚没有睡好, 为了等魏岚进来,他留了灯,他睡觉时有一点亮就睡不着, 只是一直眯着,魏岚进来后又一直在玩手机, 虽然是背对着他,可他还是能听见她手指点在屏幕上的声音,直到魏岚睡着之后他才终于安心睡了一会儿, 然后再睁眼,天就亮了。 到了公司后,一大早就连着开了两个他认为不必要的会,他回了办公室头就疼了,像有谁拿着根针慢悠悠地扎,隔一会儿扎一下,把他弄得心烦意乱,刚想躺一会儿回复精神,偏偏老陈这时候又来找他诉苦,说得无非是老三样,他强撑着应付,眼神飘忽,脸色也不自然。 老陈察觉到了,他也弄不清前因后果,只开玩笑道:“蜜月也度完了,该回回神了。” 别人都以为他过了一个幸福又完美的蜜月。 头上的针一下扎进了邢嘉文心里,他突然清醒了。 狗屁蜜月!魏岚这么评价了他们的蜜月之旅。 他为她准备的,挑选了她喜欢的地方,结果就得了这么个评价。 邢嘉文不是不生气,他从来没想到魏岚会说出这种话,但他又觉得自己能理解魏岚的心情。 都是苏瑜,魏岚还是在意苏瑜,她把苏瑜的那番话听进去了。 邢嘉文想,归根结底,魏岚还是为了孩子这件事在和他闹别扭,她想要孩子。 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对她不公平。 邢嘉文想到这儿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魏岚以前不会这样,以前妥协的那个人总是她,主动开口的那个人也是她。 她变了吗?邢嘉文不觉得,只是这件事她太在乎而已,所以反应比以往都激烈。 邢嘉文依然不打算在孩子这件事上让步,但他愿意再别的地方补偿魏岚,可魏岚想要什么他又不明白。 蜜月不能让她开心,那钻戒呢?他告诉过魏岚其实钻戒只是一场营销骗局,但她依然认为这东西代表承诺和永恒。 他们虽然已经有了一对钻戒,可如果她认为这东西有意义,能让她放心,他愿意付钱,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他只想过回以前的日子,虽然枯燥了些,但起码安稳。 他和魏岚结婚不过就是求个安稳,如果最后连一点安稳他都得不到,他们的婚姻就失去了意义。 魏岚对着镜子涂好口红,因为不熟练,手一歪画出了界,她拿纸细细擦干净,又抿了抿唇。 她和于雅博约了见面。 魏岚望着镜子,镜子里的人是她又不是她,五官未变,神态却十分陌生,她涩涩地笑起来,眉目里喊着一股缠人的怨气,像要去害人的女鬼。 魏岚没敢再看,她背上包,匆匆出了门。 到了地方,魏岚一眼就看到于雅博倚在车旁抽烟,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于雅博抬头看见她就笑起来,他先请她等一下,他走到一旁把烟扔掉,又回来和她抱歉,魏岚忙说没关系。 他说:“要不我们在周围走走,散散烟味儿。” 魏岚说好,他看着她,等她走到身边。 俩人并排而行,肩膀挨着肩膀,步子也迈得一样。 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沿着街后头的一排绿道走着,脚底下踩着树影,路灯在树的另一侧,淡淡地漏一点光给他们,对方的脸只能看个影影绰绰。 “原来你抽烟。”魏岚先开口,转头看向他,太近了,她的大脑对这个距离发出警戒,身体却不想躲开。 “抽得很少”,于雅博也在看她,“偶尔抽两根醒醒脑子。” 魏岚“哦”了一身,她突然紧张起来,于雅博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她不由得难堪起来。 “我刚才在想你会不会突然说不来了”,于雅博突然道,他笑着看她,“奇怪,我面对你时总是很有负担,像在带坏乖小孩儿。” 魏岚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雅博如此直白,就好像在提醒她,他们现在是在做坏事。 “蜜月玩得开心吗?”于雅博又问,他很平常地提起这些,魏岚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她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她连自己在想什么也不一定清楚,她都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来见于雅博了。 她也许不该来见他,也许那句话他也是随口一说而已。 她把他当一根稻草抓住了。 魏岚有些茫然。 于雅博突然停下脚步,看了她一会儿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魏岚愣了,“回哪儿去?” 于雅博语气温和,“回家。” 魏岚脸色乍红乍白,她低声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她说完就走,庆幸自己在转身之后眼泪才掉下来。 于雅博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魏岚的背影出神。 魏岚走得很快,她胡乱抹掉眼泪,恨不得立刻消失。 身后跑上来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 魏岚回头,于雅博认真地着看她,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当然看到了她脸上的泪。 他苦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抱住。 魏岚挣扎了两下,他把她抱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魏岚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样可真不好”,他说,“我就该让你走。” 魏岚脸贴在他肩膀上,完全陌生的气味,她忍住颤抖,回抱住他。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于雅博说,“不过你已经有丈夫了,也不需要再找个好男人。” 魏岚闭上眼睛,他说得对。 于雅博松开她,他盯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让你开心。” 魏岚点点头。 “虽然这么说不对,可是不道德的才是最快乐的。”于雅博说,“你不用假装忘了你的丈夫,也不要把我当回事,无论发生什么,只想着自己就好。”他停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魏岚一直看着他,于雅博叹口气,又把她摁进怀里。 身边经过的人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不过是一对在暗处拥抱的男女,能有什么故事? “走吧。”于雅博拉起魏岚的手。 魏岚问:“去哪儿?” 于雅博没有回答,他抓住她的手,走得越来越快,魏岚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去吃饭,于雅博打开车门,魏岚坐进去,他低头看她一眼,关上门,“砰”的一声,吓得魏岚一抖。 于雅博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魏岚不再看他,只怔怔望着路边倒退的路灯和行人。 她抱着幻想,也许她身在梦中。 魏岚又不在家。 邢嘉文在黑漆漆的屋里站了一会儿才打开灯,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魏岚没有打过电话来。 她又在闹脾气,大概是因为自己昨晚说了她一两句,她就翻起旧帐。 邢嘉文实在是累了,他放下手机,也不打算给她打电话,反正她总要回来的,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邢嘉文先去洗了澡,之后从冰箱里找出点面包吃了,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头的人越闹,越衬的屋子里安静。 邢嘉文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放下。 他朝阳台看了一眼,外面还挂着衣服,全都被风吹到了一边,他想起来,天气预报说今晚好像有雨。 魏岚正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自于雅博身上降下来的雨,自于雅博嘴里升起来的风。 她在雨中辗转,又在风里盘旋,汗水撞击在一起的时候迸出火花和雷鸣,魏岚揪住他的手臂,仰起脖子□□,失神的瞬间又被按下去,于雅博一言不发,他的手缓缓地揉着她的脖子,牢牢擢住她的眼睛,他要给她更多的快乐。 天际滚过一道赤色的光,雷声紧接着破出。 邢嘉文被惊醒。 电视还在放,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站起来,打开阳台的门,风裹着雨一起扑过来,衣服被吹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他捡起来,这么一会儿身上就湿了。 邢嘉文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正要打电话,门口传来动静,他放下手机,转身看着大门。 魏岚打开门进来,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 魏岚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蹲下去换鞋,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她解了半天,才解开凉鞋的扣子。 邢嘉文一直看着她,他似乎想发作,可看她样子实在狼狈,只能忍耐住。 魏岚换好鞋,起身说:“我去洗澡。” 邢嘉文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邢嘉文闻到一股雨水的湿气。 魏岚拿了衣服,进了洗手间。 邢嘉文关了电视,进了卧室,他打开灯,看见地上有一串水迹,大概是魏岚刚刚进来拿衣服的时候从她身上滴下来的。 邢嘉文扯了纸巾,蹲下去把水擦干。 魏岚站在水下,热水从头上淋下来,身上的裙子渐渐变软变沉,像是她的第二层皮肤,熨贴在她身上,裙摆就像雨伞一下淅淅沥沥的往下淌水,魏岚把它脱下来,她走到镜子前面,抹掉上面的水汽,看着自己的身体。 女人的身心总是一致,心在哪里,身体也要印上谁的名字。 以前,她为了邢嘉文保护这具身体,今晚,她为了自己抛弃了这具身体。 她也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这具身体是属于她自己的,她让它纯洁,又让它堕落。 她的身心不再通向一个归处,她的心还在拉扯不清,她的身体却已经顺从了,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是个多么特别的女人。 有时候人必须先背叛自己,才能了解自己。 她看见她过去说的那些话,它们烧出来的灰在她眼前飘着。 她迟早会付出代价。 魏岚对着镜子笑起来,她靠着墙,坐在裙子上,捂住了脸。 邢嘉文在卧室躺了半天,魏岚才进来,她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散发一种热而柔软的香气。 她上了床,邢嘉文忍了一晚上气,刚要开口开口质问她,却被她紧紧抱住。 她脸紧贴着她的胸膛,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他低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她头发冰凉,一会儿就把他的衣服氲湿了。 邢嘉文叹口气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魏岚没有说话。 邢嘉文说:“我们不要吵架了,你不说了吵架最浪费时间了吗?” 他手从她背上滑过,她抖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紧。 邢嘉文听见了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放下心,低头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亲完又笑道,“你把头发吹干再睡,刚淋了雨,别感冒了。” 他把她从怀里推起来,想看看她的脸,魏岚却直接下床,她说:“我去客厅吹,你先睡吧。” 她关了灯,再关上卧室的门,邢嘉文翻个身,从门下的缝隙里看见客厅的亮起的光,紧接着是吹风机的响声,他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25章 周六的时候, 魏岚和邢嘉文一起回了趟家,李晓燕和魏国强知道他们去度蜜月, 但不知道他们提前回了家, 俩人统一口径, 都说是昨天才回来。 邢嘉文准备充足, 还带了礼物来,李晓燕嘴上说破费了,表情却也松快了些, 魏国强也劝过她, 女儿毕竟还要和他过日子, 她总不能对着人家横眉竖眼。 吃完饭,邢嘉文在外头和魏国强下棋,魏岚则被李晓燕拉进房说话, 无外乎问她蜜月怎么样,和邢嘉文好没好些。 魏岚都说好得很。 李晓燕问:“他还是说不要孩子?” 魏岚说是。 李晓燕脸一垮,心情又坏了, 她以为魏岚上次和邢嘉文闹别扭就是为了孩子的事,她今天看着俩人说说笑笑地回来,女儿和以前一样, 她就以为是邢嘉文服了软,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你就该闹!”李晓燕埋怨魏岚不坚定, “不要什么都顺着他。” 魏岚只是笑。 李晓燕只能恨铁不成钢,她也知道魏岚不是那块料。 她说起别的,问魏岚道:“你爸爸上次和他聊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魏岚说不知道。 李晓燕:“他没告诉你?” 魏岚摇头。 李晓燕有些失望, “我问了你爸,他不说,他就让我放心,说没事儿了。”李晓燕恨恨咬牙,“他知道个屁!” 魏岚被她逗得笑出声,“你骂他干嘛,他还不是怕你天天想些有的没的,睡不着觉。” 李晓燕瞪着她,“我睡不着觉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没良心的!” 魏岚笑个不停。 李晓燕看着魏岚这样,嘴上虽然还在骂,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这才是平时的魏岚,没心没肺,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前段时间她那副强撑装没事儿的样子不知道多让人心疼。李晓燕私下都和魏国强说,不如就劝魏岚和邢嘉文分开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忍一时容易忍一世难,岚岚又冲动,最后别做出什么傻事儿。” 魏国强说:“能做什么傻事儿?她还能把邢嘉文捅一刀不成?她舍得就好了!她顶多就是捅自己,还指望邢嘉文心疼。” 话虽这么说,可魏国强也不会眼铮铮地看着魏岚受委屈。 他对邢嘉文说那番话是一个警告,邢嘉文和魏岚之间一开始就不平等,一直以来都是魏岚付出的更多,他们做父母虽然不说,但心知肚明,如果邢嘉文对魏岚不好,他们也想好了,不管魏岚肯不肯,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你上辈子肯定是害了邢嘉文的命,所以这辈子来还他了”,李晓燕愤愤道。 魏岚说:“有可能,上辈子是仇人,这辈子才能做夫妻。” 李晓燕听得眼皮一跳,拍了她一下,“少胡说八道!” 魏岚被打得咧嘴,“你自己说的!” 李晓燕不理她了,把她赶出去看电视。 魏岚出去一看,邢嘉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她问:“我爸呢?” 邢嘉文说:“出去了。”魏岚奇怪:“你俩不是在下棋吗? 邢嘉文说:“他输了两把就不下了。” 魏岚坐在他身边,问道:“你这回怎么不让他了?” 邢嘉文说:“一直让也没意思。” 魏岚没说话,邢嘉文把遥控器递给她,她接过去,换了几个台,又还给了他。 “没什么好看的”,她打了个哈欠,头一歪顺势靠在了他肩膀上。 邢嘉文说:“明天带你去看电影。” 魏岚闭着眼,“明天我和郭英婷约好了去逛街。” 邢嘉文低头看着她,说:“和她说下次再逛。” 魏岚喃喃道:“她肯定要骂我重色轻友。” 邢嘉文轻声道:“骂就骂。” 魏岚睁开眼看他,笑道:“你说得轻松,反正挨骂的是我不是你。” 邢嘉文正要说话,魏岚突然坐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往后一靠,低头盯着屏幕,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邢嘉文看了一眼就转头去看电视,魏岚又往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点,俩人不知不觉就坐到沙发的两边,遥遥相对。 彼此都不清楚对方脸上的笑是由什么引起的。 第二天邢嘉文一个人在家,上午十点钟魏岚就出了门,走之前还亲了他一口。 她最近像回到了刚和他恋爱的时候,行为举止十分亲昵,对他也格外柔情。 蜜月的效果这时候才显现,邢嘉文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想去追究。 魏岚恢复原状就好,他前段时间为了安抚她真是身心俱疲,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休息。 因此他虽然有些不满魏岚抛下他去赴约,但也觉得,她不再时时黏着他是件好事,他可以恢复以往的步调,不用再分心。 他一个人睡到了中午,点了外卖,吃完之后开了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之后又睡了个午觉。 再醒来天就黑了。 邢嘉文起床打开灯,屋子里冷清清的,像是天刚亮的时候。 他睡了三个小时,脑袋却更昏沉了,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愣神。 和魏岚结婚之后他几乎失去了独处的时间,他生活简单,除了公司就是回家,而她总是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只守着他。 他虽然享受,可有时候也难免腻烦,但他知道那不是魏岚的错,是他自己的原因。 邢嘉文想,他不爱她又怎么样?习惯比爱情更可靠,他的婚姻未尝不可以天长地久。 晚上八点不到,魏岚就回来了,她一回家就跟邢嘉文道歉,说自己逛得太晚了。 “你还没吃饭吧?”她说着就要去厨房。 邢嘉文拉着她坐下,“我不饿。”他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逛得开心吗?”他问。 魏岚说开心。 邢嘉文问:“开心怎么空手回家?” 魏岚说:“没有想买的,郭英婷买了不少。” 邢嘉文想跟她说自己今天一个人在家的有多么无聊,他想让她愧疚,她的愧疚会让他更安心,也能抵消他今天的感受到的凄凉。 他还想告诉她,他们的婚姻会天长地久,她不用再为此担心。 可魏岚却推开他说,她想去洗个澡。 邢嘉文只能把话吞回去,魏岚对他笑了笑,又亲了亲他的脸,进了洗手间。 第二天魏岚开始上班,她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起码表面上并没有改变。 公司里她如常和郭英婷一起聊天吃饭,跟同事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唯一的变化不过是,她不再去那片花坛。 午休时她睡得很沉。 昨晚她没有睡好。 邢嘉文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她一扫前段时间的怨气,又做回了那个他熟悉的魏岚,处处迁就服从他的意愿,他大概还觉得欣慰。 魏岚没有庆幸,反而更替自己悲哀,她嫁给邢嘉文的时候想得是天长地久,但邢嘉文呢?她闹两下他就多看她两眼,其余时间,她在他眼里大概就如同家里的摆设一般,要他去会关心一件家具的心情的确是强人所难。 魏岚想,要是她真是件家具就好了,他们两个就都好过了,各司其职,各取所需。 可惜她不是。 于雅博说她是只小兔子。 “又软又白,被我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魏岚大笑,“所以你是只大灰狼。” 于雅博一口咬在她胸口,魏岚揪着他的头发,脑中是一片荒芜的快乐。 她和他在一起时什么都不用想。 于雅博抬起头看着她,问道:“明天过来吗?” 魏岚目光迷离,好不容易定在他脸上,她摇摇头,“明天周一,我要回家做饭。” 于雅博笑道:“做给你老公吃?” 魏岚没有回答,她依然不想和于雅博谈起这个话题。 于雅博不以为意,笑道:“我让你开心,你再去哄他。” 魏岚失笑,于雅博说得对,她在他那里享受到了多少快乐,便加倍的对邢嘉文千依百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补偿,还是在报复。 于雅博躺在她温热的肚子上,随口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他把她的手举到眼前把玩着,轻轻捏着她的手指,魏岚知道,他并不是想打探什么,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些,他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填满这个空隙。 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不堪的,所以再不必隐藏什么。 “四年了”,魏岚答。 于雅博笑道:“四年不算长。” 的确不算,魏岚也觉得可笑,原来她的天长地久只有四年。 魏岚想了想,说:“别人都觉得我们不配。” 于雅博问:“为什么?” 魏岚笑道:“因为他很好很优秀,比我强太多,当年是我主动追的他,把他缠累了,他才和我在一起。” 于雅博说:“你果然胆子很大。” 魏岚苦笑:“一辈子就大胆这一回。” 于雅博笑起来,他挠挠她的肚子,她捉住他的手,接着道:“结婚之后,我们过得不错,我感觉就像美梦成真,睁开眼心里想的人就在我身边,我觉得我人生一点遗憾都没有,几乎完美。” 于雅博说:“的确完美。”他突然哼起一首歌。 魏岚低头看他一眼,怀疑他是在说反话。 “后来,他告诉我说,他不想要孩子。” “你想要?”于雅博问。 魏岚说:“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不对。” 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她摔倒在地,才发现自己踩在垃圾堆上,她看着簇新温馨的婚姻,底下其实是残垣败瓦。 于雅博问:“你不爱他了吗?” 他语气戏弄,魏岚明白爱已经成了难以启齿的字眼。 她不由得审视着自己此刻的境况,又觉得如坠梦中,并不是美梦。 魏岚沉默下去,于雅博看她一眼,翻身上来,捧起她的脸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他说一句,就吻她一下,像是在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魏岚虽然不需要他的道歉,可在他密密的热吻下,便真的忘了一切。 第26章 魏岚最近的睡眠好到连梦都不怎么做了。 但她偶尔却会怀疑自己身处梦中。 于雅博把她拧紧又铺平, 她头脑昏昏,一会儿眼前闪过亮光, 像太阳在她头上照着, 睁眼却发现天是黑的。 他们见面的夜晚连月亮都不会出现。 于雅博喘着气抱紧他, 魏岚睁着眼, 看着头顶,害怕天花板随时会砸下来。 于雅博回过神,翻身把她揽进怀里, 魏岚的头顶着他的胸口, 湿黏黏的, 也不知到是他身上的汗还是自己的汗。 “几点了。”魏岚问。 于雅博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在枕头底下摸手机。 “七点半。”他回答,说完又把手机扔到一边, 重新抱住她。 魏岚被他抱的时候总是会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早该这么紧紧抱住,仿佛他不想让她离开。 但那是错觉。 “我要走了。” 她这么一说于雅博就松开了手, 动作堪称优雅,他躺回去,歪着头看她, 像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他的温柔是一种习惯,或是经验, 知道女人在某些事之后,还需要一个拥抱,或是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一个拥抱。 邢嘉文没有这个习惯, 他抱她的时候也不会这么用力,他的手只是松松地搭在她的背上,魏岚会主动地贴近他,她恨不得钻进他胸膛里去,她喜欢那时候他激烈的心跳声,那会让她有成就感。 但也只是成就感而已,她现在知道快乐和成就感不是一回事,她的快乐和他的快乐应该是无关的。 而且,她现在也不确定邢嘉文是不是真的享受,但是无论身边的女人是谁,男人总是能得到快乐,生理上的快乐对他们来说太容易得到。 女人会由情生欲,也会由欲生情,但往往情在最后都会大于欲。 男人的情和欲则混淆不清,或干脆都是凭空妄想,情也浅薄,欲也肮脏。 魏岚维持着每周和于雅博见一次面的频率,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心安理得,她那种因为罪恶感而滋生的温柔也会有用尽的那一天。 但邢嘉文并不知道,他以为她的温柔是来自对他的爱,他以为她的爱是无穷无尽的。 她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晚上吃什么?”邢嘉文坐在沙发上问她。 魏岚坐在桌子边玩着手机,闻言头也不抬说:“出去吃吧,我不想做饭。” 邢嘉文回头看她,“怎么了?” 魏岚放下手机,对他笑道:“没什么,就是累了,这么热不想进厨房。” 邢嘉文表情有些讶异,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理由。 “那在厨房安个空调?” 魏岚盯着他看,脸色转冷,语气里却残留着笑意,她说:“好啊,你安。” 邢嘉文突然听不出她是在嘲笑他,还是真的期待。 他转过身接着看电视,说:“出去吃吧。” 邢嘉文关了电视,起身走到去门口换鞋,魏岚还在椅子上坐着,在背后看着他,她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一会儿,看着他蹲在门口的背影,她想起自己当年追着他跑时,那时候就连他的背影也能激起她的爱意。 现在金光褪去,她看出来,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背影,并不是专门为惹她爱怜而做出来的。 邢嘉文穿好鞋刚要起身,头上忽然放上了一只手,那只手短暂地在他头顶上抚了一下,像在摸一只小狗,又像是在摸一个儿童。 他仰头看过去,魏岚低头看着他,她笑了笑,说:“你头发该剪一下了。” 邢嘉文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对着她这张笑脸也发不出来,也没有理由发,她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伸手摸了一下头顶,像是要把她留下的触感推走。 “过段时间再去剪。”他语气有些硬,说完却又有些后悔,怕魏岚误会他在生气。 他又补了一句,“下次我们一起去剪。” 魏岚笑着点头说好。 这个周末,邢嘉文只在家吃了一顿饭。 周六的时候,魏岚又约了人,吃完午饭之后就出了门,晚上八点多才回来,他的晚饭是外卖,周日那天,他们中午去了魏家吃饭,晚上则是在外面吃的,因为魏岚说厨房太热,她不想做饭。 邢嘉文认真考虑起厨房安个空调这个事儿,但是他最近也在考虑换个房子,老陈一个朋友手上有不错的房源,他已经去看过,各方面都很适合,空间更大,位置离他公司也更近,他还没有和魏岚说。 现在这个房子是当时结婚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他们手头上都没什么钱,全靠两边父母资助,邢嘉文打算把房子卖了之后把钱还回去,尤其他父母那边的,刑立仁这个钱算是他的养老本,当时把这钱拿出来给他买房,估计也是和王阿姨吵过几回的,刑立仁不止一个儿子,王阿姨就算再不争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葛宝茹也是这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跑才赚了点钱,她就一个人,境况比刑立仁轻松得多,但是邢嘉文格外不想欠她的。 邢嘉文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折腾了,反正这个房子他们住不长,等到了新房子,他一定会在厨房给魏岚装个空调的。 几天后,邢嘉文把买房子的事告知了魏岚,她没有任何意见,只开玩笑地问他钱够不够,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李晓燕和魏国强还偷偷给魏岚贴过钱,叮嘱她不要让邢嘉文知道,那时候魏岚买件贵点的衣服都得想一想,着实是过了段紧巴巴的日子,每个月还贷的时候都要观察邢嘉文的脸色,因为贷款都是从他工资里出的。 邢嘉文的工资一直不归她管,她也搞不清他现在资产多少,只是心里大概有个估量,去年邢嘉文给了张卡她,平时家里开支什么都是她刷,他负责还,魏岚刚开始记过一段时间帐,邢嘉文后来看见了就说没必要,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他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能把我买穷。”魏岚就猜他现在应该赚了点钱。 但听邢嘉文这么轻松说要换个房子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她又想起他们那次不伦不类的“蜜月”,来回机票酒店住宿,各种订行程的费用她都没有过问,全是邢嘉文搞定的,现在想想,那一趟最少也有几万块了,他们都没怎么玩,半路回来,邢嘉文也面不改色,一点儿都不心疼。 “我都说了,邢嘉文这艘贼船你算是上对了!”郭英婷一拍魏岚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商量个事,哪天我从这儿滚蛋了,能不能让邢嘉文把我收编了。” 魏岚忙问:“你要辞职?” 郭英婷道:“正在找下家呢,找到了就滚。” 魏岚道:“还是因为那个空降兵?” 郭英婷咬牙道:“走之前我一定往他办公室泼粪!” 魏岚哭笑不得,“这也太狠了吧,他到底怎么你了?” 郭英婷恶狠狠道:“那个贱人,我是懒得和他斗,没意思。”郭英婷肩膀一垮道:“我早就看清楚了,不管我能力都强,上面我都坐不到那个位置,不是这个小白脸,也会派个其他人下来。” 魏岚问:“为什么不让你干啊?” 郭英婷道:“嫌女的麻烦,事儿多,怕我将来结婚生孩子,无力兼顾家庭与工作,是为了我好呢。” 魏岚大惊,“你领导跟你说的?” 郭英婷冷笑,“没说这么直,不过就是这么个意思,草,老娘当时一听就不想干了,没妈的玩意儿。” 魏岚气红了脸,“他在放什么狗屁!太不要脸了!” 郭英婷哈哈大笑,“男人都这么不要脸!我就是看透了他们的本质才结不成婚的。” 郭英婷混不在意,骂完就忘,精神百倍继续回去打仗。 魏岚却心里发堵,难受了一天,晚上回了家就忍不住把郭英婷的事告诉了邢嘉文,又问他公司里有没有职位适合她。 “她能力很强的,工作也拼命。”魏岚夸个不停,恨不得让邢嘉文立刻把郭英婷挖过去。 邢嘉文却说:“能力强,性格也强。”他见过郭英婷几回,那个女人一开口说话他就眼皮直跳。 魏岚不服气道:“她性格是是有一点儿···不过这跟她工作又没关系。” 邢嘉文道:“做什么都得和人打交道,不是自己干完自己的就完了,除非你是天才,大家愿意容忍你,她是天才吗?” 魏岚没说话。 邢嘉文道:“我建议她还是不要辞职,那个天降兵既然迟早要走,她不如等他走了再说。” 魏岚烦躁道:“我都说了跟那个天降兵没关系!” 邢嘉文语气淡定,“那和什么有关系?她领导说的那几句话?他的话不全是毫无道理,如果刚把她提上去她就要去结婚,要去怀孕,她的工作谁负责。” 魏岚道:“她说了她不会结婚!” 邢嘉文笑道:“谁能保证,不是说女人都是善变的。” 魏岚看着他,沉默了半响说:“那我也是女人,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也不信。” 邢嘉文抬头看她,“你说的话我信。” 魏岚这刻多希望他说不信,他说句不信,她就能得到一个坦白的机会。 “那我替她保证。”魏岚开口道。 “郭英婷和我不一样。”她又加了这么一句。 邢嘉文看她一眼,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柔软,魏岚看到他张嘴似乎想对她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我会和老陈说说的”,他看着魏岚无奈道,“跟你在一起久了我肯定会越来越心软。” 魏岚抱住他,轻声道:“不会的。” 邢嘉文拍了拍她的背,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岚伏在他的肩头,她不介意再对他保证一回,她最后一句话是对的。 第27章 邢嘉文本打算周末的时候带魏岚去看看新房子, 谁知道魏岚说她们公司要搞团建,她周六上午就要出发, 周日才能回来。 邢嘉文皱眉, “还要外面住一晚上?”魏岚说是, “团建嘛, 晚上也有活动。” 邢嘉文看着有些不太愿意的样子,魏岚心知肚明,这几个星期他就没在家吃过几顿饭, 心里估计是有些意见了。 果然邢嘉文说:“你请个假, 说家里有事, 不去了。” 魏岚为难道:“领导说不准请假。” 邢嘉文脸色一沉,刚要开口,魏岚就道:“那房子反正你都看过了, 我再去看一遍没必要,你觉得好就可以。” 邢嘉文听着这话愣了一下,他看着魏岚, 显然有些意外,他没有再劝魏岚不要去。 魏岚则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她笑着抱住他亲了亲, 起身进了厨房。 剩下邢嘉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像有根细线牵扯着他的神经。 因为魏岚明天又不在家, 今晚晚餐便很丰盛。 邢嘉文望着一桌子菜,又看向魏岚,她和以前一样, 一心一意地看着他,她学做菜都是为了他。 “好吃吗?”魏岚问。 邢嘉文夹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点头笑道:“好吃。” 魏岚听了他这句话便很开心。 邢嘉文脑子里那根线蓦然松了,他想,还是要找机会让魏岚辞职,她那个班实在是没必要上。 “你就适合娶个日本女人,天天站在门口迎接欢送你,出门一句‘您走好’,回家一句,‘欢迎回来’。”老陈毫不留情地笑话他。 老陈听完邢嘉文的“烦恼”直在心里感叹他这个人实在是没意思,辛亏生了幅好皮囊,魏岚为色所迷才能受得了他,他要是女的,跟邢嘉文过三天就得疯。 “你得培养点爱好,不然魏岚不在家陪着你玩儿你就来公司加班,还非得把我拉来,这不耽误我生活吗?我可不像你有着落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老陈怨气冲天地看着邢嘉文。 邢嘉文突然想起魏岚托他办的事,他说:“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要招助理,我给你推荐个人。” 老陈问:“男的女的?” 邢嘉文笑着看他,“女的。” 老陈突然有点警惕,“我不要女的,女的事儿多,也不方便,我是招能干活儿的。” 邢嘉文也不跟他多费口舌,只道:“你约个时间自己见一见就知道了,我只是负责推荐,要不要你自己决定。” 老陈突然凑近,盯着他问:“那女的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积极。” 邢嘉文一把把他推开,“跟我没关系,魏岚的朋友。” 老陈“哦”了一声,突然指着他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拿我哄魏岚了,我要是把她朋友招进来,你是不是就有理由叫她辞职了,你连你老婆也算计。” 邢嘉文说:“我算计什么,你又不一定会把人招进来。” 老陈犹豫着,突然左右为难起来,邢嘉文这个忙他是帮还是不帮呢,不帮以后这人没事儿就来公司加班他还说不定要作陪,帮吧?他也不想招个闲人进来吃白饭。 难啊,老陈挠头,为什么邢嘉文的家里不太平他还得受池鱼之殃,自己还形单影只呢就要替人家的家事操心。 他怀疑这是老天对他当年在背后贱嘴的惩罚。 周日魏岚回家,邢嘉文把这事和她说了,让她问郭英婷什么时候有时间来趟公司。 魏岚还有些担心,怕最后让人家白开心一场。 邢嘉文让她不要担心,“就是走个过场,十拿九稳的事,老陈那边儿已经同意了。” 魏岚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做老陈的助理···没事儿吧?”她实在是信不过老陈,又怕自己没搞清楚坑了郭英婷。 邢嘉文被她说得笑起来,他知道魏岚向来对老陈有意见,只是没想到她还把他看成了个花花公子。 邢嘉文说:“助理是正经助理,他一开始还想招个男的,老陈公私分得很清。” 这句公私分得很清,让魏岚突然想到了苏瑜,她看着邢嘉文,不知道他现在和苏瑜是不是公私分明。 魏岚笑起来,说还是先给郭英婷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想太多了,让她自己先去看看,说不定她还看不上这个工作。” 魏岚拨了号码,拿着手机走到了桌子边坐下,邢嘉文在沙发上转头望着她,听她笑吟吟地说话。 脑子里的线突然又被人扯了一下,邢嘉文微微皱起眉,看着坐在灯下亮处的魏岚,却还觉得她身上有些什么他没有看清。 打完电话,魏岚就去洗澡了,邢嘉文先进了卧室,他连着两天都去了公司,虽说是为了打发时间,可事情一做起来就丢不开手,他这周末过得着实凄惨,一日三餐都没人管,老陈点的菜完全不符合他口味,又油又咸,他吃了两口就腻了,老陈说他被魏岚喂叼了,邢嘉文却不这么想,魏岚的手艺并不怎么高超,不过他吃习惯了而已。 他有很多习惯都是在婚后养成的,比如一定要回家吃饭,不愿意吃外卖。 邢嘉文突然放下手里的书,拿起魏岚的枕头的闻了闻,这个味道他也习惯了,魏岚大概也如此,她熟悉他的味道,她一直用同一款香味的洗衣液和沐浴乳,他的衣服上都是她选择的味道,所以苏瑜的香水味对她来说才那么刺鼻,她一闻就闻到了,而他当时根本忘了这回事儿,人在熟悉的环境里就容易放松警惕,他在家里从没想过要防备,即使那时刚跟苏瑜见完面。 这里对他来说□□全了,魏岚也是,他确定魏岚不会欺骗他,他甚至不相信她会有秘密。 就像流浪的人想要一个家,而被困在家里的人又幻想着去流浪。 人总是在憧憬他没有过上的生活。 但大多数人都是憧憬一下就算了,少数人才有决心抛弃一切去追寻。 邢嘉文清楚自己两者都不是,他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首先要确保自己的生活不会失衡,之后才会去为自己的困症寻求解药,苏瑜是他的解药,而魏岚则是他维持平衡的砝码,没有苏瑜他还可以去找下个解药,但失去魏岚,他的生活就会倒塌。不知不觉间,他们互相把对方困住了,不过他是有心,魏岚是无意。 他有句话是真的,如果没有遇见魏岚,他的确不会结婚。 如果不是她如此热烈肯定的爱让他看到了可乘之机,他也不会对她这么卑鄙。 是她的错,但他会让她一直错下去,永不醒悟,这就是他对她的回报。 魏岚猛地睁开眼,她刚才差点在浴缸里睡着,水已经变温了,她连忙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她把俩人换下来的衣服都倒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就进了房,打算明早起床再晾,她实在是困,坐不住。 卧室里邢嘉文还没睡,坐在床头看书,魏岚上了床,扯过毯子盖上翻了个身,闭着眼打了几个哈欠,呼吸渐重。 睡意越来越浓时,身后忽然贴上来个人,胸前攀上了只做怪的手,魏岚哼哼了两声,想甩没甩开,后背上的紧贴的胸膛热得她出了一层波汗,邢嘉文的心跳得像要蹦到她身上来,他无视她的推拒,把她翻过来,亲她的眼皮,魏岚就是不睁眼,邢嘉文又含住她的嘴唇,冷不防地咬了一口。 “干嘛啊?”魏岚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边说边缩着背想从他手臂里逃出去。 邢嘉文把她箍回来,嘴唇移到她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魏岚红了脸,骂了一句。 邢嘉文手从她胸口上滑下来,渐渐往下,魏岚的安静下来,只带着一丝异样的笑容看着他。 邢嘉文的手停住,魏岚的笑容的迅速消失,她似乎极为歉疚,说:“昨天来的,提前了几天。” 邢嘉文的手又游上来,按在她小腹上,极为温柔问:“肚子疼不疼?” 魏岚摇头,邢嘉文放开她,躺了回去。 魏岚翻了个身,邢嘉文也紧跟着她,手放在她肚子上盖着,像是要抚慰她。 昨晚于雅博也是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 从浴室出来时,魏岚好不尴尬,她朝床上看了一眼就一脸通红,她喝于雅博说要走。 于雅博却说没关系,“你去外面坐着吧。” 魏岚只好坐在客厅里,看于雅博拿着被她弄脏的床单出来,她恨不得抢过来扔了,她不知道于雅博为什么留住她。 她现在···留在这儿干嘛呢? 魏岚茫然四顾,这是于雅博的家,她从来没仔细看过,她只对他的卧室熟悉。 于雅博换好床单后叫她进去,“你去床上躺着吧。” 魏岚无措地点头,站起来却磨磨蹭蹭地不想进去,她还是想走。 于雅博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心思,他叫她进去,自己却换鞋出了门,“我出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就回来。” 魏岚被他弄懵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魏岚在沙发上坐着,几次犹豫要不要干脆就这么走了。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溜的时候,于雅博又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看见她还在客厅坐着也没问。 魏岚看他摊开袋子,里面装着红糖,巧克力,还有卫生巾。 “好像这个···白天晚上的还不一样?”他简直窘迫得像个小男生,“我问了超市的阿姨她叫我买这个,你看行不行?” 魏岚比他还窘,她胡乱看一眼就点头。 于雅博就放了心,之后他把她押上床,把巧克力往她身上一放,他去了厨房,一会儿就端了杯红糖水过来。 “喝吧。”他郑重其事。 魏岚不知道于雅博从哪儿听说的女人来这个都要喝红糖水,她不想喝,可他脸色严肃又担忧,像是她喝了就不会死一样,她就硬着头皮喝了,甜得她差点舌头都黏住了。 那一晚,他们什么都没做,于雅博陪着她躺在床上,他们说了很多话。 “小时候我妈妈给我姐姐喝红糖水,那时候我就觉得是好东西,也抢着要喝,我姐姐总是会分一半给我。” “她什么都会分一半给我,好吃的好玩的,过年的时候家里只能买一件新衣服,她就让我妈给我买,她不要。” 他说着突然伸出手,对魏岚说:“你摸我的手。” 魏岚摸了摸,没摸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 于雅博笑道:“我这双手就是我家里的最大的光荣,我爸妈我姐姐的手都又糙又粗,他们要种地,我姐姐的手上有很多疤,都是割草的时候被镰刀划的,我上学的时候她就在家里干活儿,她不让我干,说读书写字的手不能乱来。” 魏岚握住他的手,他轻轻地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哭的又大声,又难看,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那种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女孩儿,我姐姐从来不哭,她没时间哭,没力气哭,哭了也没用,哭了有人哄的人才爱哭。” 于雅博看着她,“我也不哭。”他没有任何情绪,眼神清冷,罩在魏岚脸上,“但我喜欢爱哭的女人。”他又笑起来。 魏岚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她按进怀里,他抱她时总是很用力。 “魏岚,你就一直这样,别变,好不好?” 魏岚觉得可笑,他这句话说迟了,她已经变了,他们都知道的,而且这改变里头还有他的功劳。 现在他却要求她不要变。 “好。”魏岚揽住他的背,轻声答道。 人与生俱来的本领除了撒谎,还有自欺。 第28章 周一上午郭英婷特地请了假去面试, 魏岚比她本人还紧张,一直等着她电话。 直等到快下班的时候电话也没来, 魏岚心里没底了, 又不敢贸然打电话过去怕打扰到她, 于是打电话给邢嘉文问情况。 邢嘉文说郭英婷已经走了, 魏岚放下心,还没来得及问面试情况怎么样,邢嘉文又来了一句, “她和老陈吵了一架。” 魏岚傻了, 这发展也太离奇了。 “她和老陈怎么吵起来的?” 和老陈吵起来, 那郭英婷这工作不就等于没戏了? 邢嘉文正要说话,魏岚手机显示又有电话进来,她一看是郭英婷, 急忙道:“郭英婷打电话来了,你去忙吧。” 她也没听清邢嘉文说了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邢嘉文放下手机,转头接着干活儿, 魏岚打电话来之前,他正在看一份文件,这会儿他盯着电脑,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干脆关了文件,拿起桌上的手机刚要拨回去, 老陈推门进来了。 他端着个玻璃杯里,里面泡了茶叶,像个老头似的驼着背走过来。 邢嘉文笑道:“看来打击挺大。” 老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拿杯子捂着胸口,嘶嘶抽气,“我这心啊,被那女的气得哇凉哇凉的。” “那个贱男人!”郭英婷道。 魏岚同意她的每一个字,但还是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 郭英婷道:“我一去他就跟我说他本来想招男助理,说男的比女的事少,这我就忍了,后面他又问我能不能接受出差,我说如果工作需要,然后安排合理的话我可以接受,他大爷的!他就说叫我放心,出差的时候住宿都是一人一间房。” 魏岚小心翼翼地问:“这这句话···怎么了吗?” 郭英婷道:“这话没怎么,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他那张脸,就贱出火花了。” 然后她就被点着了,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和狂躁,不带脏字的从里到外的把那个贱男损了一顿。 “我招她惹她了!我什么都没说啊!”老陈叫冤。 邢嘉文不痛不痒地说:“估计你态度不行,惹人家不高兴了。” 老陈急了,“我这态度?!我还要怎么个态度?”他气得差点被口水呛住,连忙喝了口茶,气都来不及喘接着道,“她是来应聘的还是来微服私访的啊?你没看见她那个样子,傲得跟什么一样,又不是什么仙女下凡,凭什么我还得哄着她啊!” 邢嘉文说:“人家本事大,有资本傲。” 老陈“哼”一声,“本事大不大没看出来,脾气大倒是真的,嘴也厉害。” 损得他半天回不过神来,越回味越气,简直了。 邢嘉文轻笑着摇摇头,大有看笑话的意思。 老陈咒他道:“你让魏岚跟这种人玩一块儿,迟早她也学了一嘴刻薄话回去对付你。” 邢嘉文收起笑瞟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陈在那儿哭丧着脸,“你给你老婆送人情,就让她闺蜜糟蹋我,我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邢嘉文道:“你这是积德。” 老陈有气无力道:“只此一回啊,再这么积下去我得上天做玉帝了。” 魏岚听郭英婷说完来龙去脉,也没搞清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郭英婷自己总结,“大概是八字不合吧,实话实说,那个贱男刚一开口我就想骂他。” 魏岚发了愁,支支吾吾地说:“那这工作估计···” 郭英婷不当回事儿,“肯定没戏,我心里有数。” 魏岚情绪低落,觉得自己事没办好,郭英婷好笑道:“跟你又没关系,是我自己跟他吵起来的,你替我谢谢邢嘉文,我今天才发现跟那个贱男一比,他还算是个好男人。” 魏岚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郭英婷又叮嘱她道:“你小心点儿,别让邢嘉文跟那个贱男走太近,不然迟早被他带坏。” 郭英婷这件事算是彻底办砸了,还砸得不太好看,晚上邢嘉文回来后,魏岚就没有问他,一是怕他不高兴,二是她也不想听他讲道理,虽然说是郭英婷不太对,但老陈那个人···被骂纯粹是活该,她同情不起来。 不过她不提,邢嘉文却偏要说。 他把老陈的话告诉魏岚,魏岚起先听得直乐,后面听到老陈说什么叫邢嘉文管管她,少跟郭英婷一块儿玩,她就变了脸色。 “他管得宽!跟他有什么关系!”魏岚怒道,“他活该被骂,狗嘴吐不出象牙。” 邢嘉文说:“他又没说什么。” 魏岚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就知道他是站在老陈那一边儿的,她冷着脸坐到一边。 邢嘉文道:“你先别骂他,老陈说了郭英婷能力的确不错。” 魏岚转头期待地看着他。 邢嘉文笑起来,“他把郭英婷招进来了。” 魏岚一下子扑过来抓住他的手,问道:“真的?” 邢嘉文点点头,“真的,offer下午都发给她了。” 魏岚抱住他,感谢似地晃了晃,邢嘉文手刚抬起来,她就放开了他,要去拿手机,“不行,我要给郭英婷打个电话问问。” 邢嘉文拉住她说:“好了,别打了,你已经帮到底了,太热心了别人会有负担。” 魏岚愣了下,想了想觉得也是,电话可以明天再打,郭英婷现在可能在考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这个工作。 魏岚自顾自想着这些事,邢嘉文突然道:“到时候郭英婷过来上班,可就不能像现在似的,有时间拉着你逛街了。” 魏岚心里一跳,看着邢嘉文,他像在开玩笑,她镇定下来,问道:“你们公司这么忙吗?” 邢嘉文握住她的手,“忙啊。” 魏岚随口道:“那你怎么还天天晚上准时下班。” 邢嘉文盯着她,笑道:“为了陪你啊。” 魏岚立即笑起来,可这笑却令邢嘉文察觉出了一丝奇怪的意味。 “我以为你想让我陪你。”他又说了一句。 邢嘉文逐渐握紧她的手,魏岚本能地挣了一下,马上又提醒自己放松。 她不想看见他的脸,也无法在他的目光下笑得真心实意。 她干脆头一低,偎倚在他的胸口上,说:“我当然想让你陪我。” 魏岚松口气,她的眼神穿过了他的胸膛飘出了这个屋子。 “有你陪着我不知道多开心。”她无意识般地喃喃,像在说梦话。 邢嘉文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真的吗?” “真的,我希望你天天都能陪在我身边”,魏岚都快被自己这话逗笑了,她忍到颤抖,抱着邢嘉文背的手有些酸,往下滑了滑。 邢嘉文摸着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笑意道:“你以前也经常这么说。”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魏岚把脸埋得更深, 邢嘉文说:“你以前说,希望每天闭上眼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睁开眼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也是我。” 魏岚在他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时候我就决定跟你结婚,我想,跟你结婚的话,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魏岚在他怀里颤抖起来,邢嘉文把她拉起来,她眼里有水光,脸色红红的, “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结婚”,他观察着魏岚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强调一遍。 魏岚只是听着,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感动。 你呢?”他有些不甘心地问她。 魏岚却反问他道:“你觉得呢?” 她神色狡黠,眼神闪烁,邢嘉文略感意外地看着她,只觉得她这个表情十分陌生,他怔怔地看着她。 魏岚像是被他看得害羞了,又倒进他怀里。 她最后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刚开始当然是很幸福的,简直妙不可言,每一分钟都像做梦,天天怕自己哪天醒了。” 于雅博一边摸着她的背,一边听着。 “后来呢?”他问。 “后来,后来就是这样。”魏岚抓住他开始作怪的手。 于雅博耸耸肩,乖乖被她抓住,嘴上说对不起,另一只手却又在点火。 魏岚躲不过,一会儿就投降在他手里。 在和于雅博在一起之前,魏岚没有享受过这种事,她和邢嘉文在一起的时候,更在乎他的感受,邢嘉文也没有这么细心,她自己先低到尘埃里,他更没想过把她捞上来,站在高处的人已经习惯俯瞰,她越低他越舒适,魏岚到如今才有些发觉。 于雅博则不一样,他关注她的感受,让她享受到了过去从未享受的欢乐。 “为什么?”魏岚喘完一口气,揪着于雅博的头发问。 于雅博问:“什么为什么?” 魏岚看着他。 于雅博亲了她一下,笑道:“因为你可爱。”他轻轻地咬了咬她的鼻子。 因为你可爱。 魏岚一整天想到这句话就想笑。 “喂?你没事儿吧?傻笑什么呢?”郭英婷忍不住拍她。 魏岚回过神,忙遮掩道:“没什么,想起个笑话。” 郭英婷逗她道:“邢嘉文说的吧。” 魏岚笑笑,没有否认。 郭英婷以为自己猜对,说:“看不出来邢嘉文还挺幽默,我看他那脸我都笑不出来。” 魏岚笑道:“他又不是鬼。” 郭英婷道:“我马上要在他手下讨饭吃,以后见面要叫刑总,他现在在我这儿正式由人变厉鬼。” 魏岚知道她开玩笑,也不当真。 郭英婷已经决定接受老陈的offer,去他公司上班,不过不是给他做助理,老陈另择了职位给她。 这么一来郭英婷也不好意思叫他贱男了,改口说:“他眼光不错,也还算有度量。” 魏岚故意道:“以后你见了他也要叫陈总。” 郭英婷握拳,“那···那也没办法!”她很有觉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魏岚开始好奇老陈到底开了多少工资给郭英婷。 第29章 郭英婷火速办理了离职, 临走前部门同事要给她设宴送行,被她拒绝了, 说没必要, 反正以后也不联系。 此言论一发表, 领导立刻歇了要找她聊聊的心情, 她人还在座位上坐着,各种群里就已经被除名,郭英婷求之不得, “免得买个水果还要我给他们砍价!” 魏岚深表敬佩, 羡慕她这股不管不顾的潇洒劲儿。 俩人最后在一起在公司吃了顿午饭, 郭英婷就走了,魏岚一下子觉得自己被抛弃,举目无亲。 她回到座位上就和于雅博发信息, 也没有别的话,就是问他在干什么。 于雅博回复,在听领导骂人。 魏岚问, 不是骂你吧? 于雅博说不是。 俩人东扯西拉,魏岚心情好了些,于雅博问她这周六几点来, 魏岚说,还是和以前一样。 于雅博说, 昨天看见她在公交站等车。 魏岚便抱怨起下班那会儿车如何难等,等到了也挤不上去,上去了也抢不到位置坐等等。 她发过去, 过一会儿才收到于雅博的回复,他说,他可以送她下班。 魏岚心砰砰跳,甜蜜得犹如回到恋爱的时候,甚至比当年谈恋爱的时候更甜蜜,于雅博比邢嘉文更关心她。邢嘉文的脸跃出脑海,突然甜蜜尽散,魏岚嘴里就像被人塞了一把沙子,又干又磨。 她直愣愣地看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于雅博。 她当然不能让他送,可她心里非常想这么做,她突然有些想念当时俩人在花坛边的时光,那时候他们还可以在白天坦荡荡地见面。 他们在白天的时候遐想夜晚,等真的走进了良夜却又想回到白天。 魏岚知道自己正在走的这条路下埋着炭火,却也舍不得下来,不如说正因为脚下的灼烫,使她确定自己正在“走”,至于要走去哪里,她却并不清楚。 其实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自己正在走的路会通向何处,但邢嘉文认为自己是个例外,他十分确定自己的目的地。 对面葛宝茹没有多推辞,拿起桌上的卡,随口问了一句:“魏岚呢?” 邢嘉文回过神,说:“上班去了。” 葛宝茹问:“周六没放假?” 邢嘉文道:“加班。” 俩人一起沉默,葛宝茹收起卡,又问道:“孩子的事你和魏岚商量好了吗?” 邢嘉文很不愿意和她聊起这个话题,他沉默地点点头,葛宝茹正要开口,突然咳了起来。 她捂住嘴,站起身去了卫生间,邢嘉文坐在椅子上没动,听着她在里面发出呕吐似的动静,屋子里还有钟表走动的声音,这两种声音都惹得邢嘉文十分厌烦,他想立刻就走。 过了一会儿葛宝茹出来,重新坐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他:“魏岚也同意不要孩子吗?” 邢嘉文说是。 葛宝茹说:“我还以为她终于能跟你唱一回反调。” 邢嘉文看了她一会儿,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葛宝茹没有说话,邢嘉文转身就走。 走到门前,他又回头,对葛宝茹说:“我把卡给爸爸时他不肯要。” 葛宝茹笑起来。 邢嘉文道:“他说我是他儿子,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该做的。” 葛宝茹不冷不热地说:“刑立仁比我会说话,但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他最后不还是收了你的钱。” 邢嘉文说:“我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葛宝茹道:“他收了钱你也这么冷嘲热讽了一顿吗?” 邢嘉文没有说话,葛宝茹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才不该收你的钱,但你又不想欠我,你嫌我的钱脏,但这脏钱这些年你也用了不少。” 邢嘉文的目光越鄙夷,葛宝茹的神态就越傲慢,她最后提醒他说:“邢嘉文,我不欠你,是你欠我的。” 魏岚回到家时,屋子里是黑的,她打开灯,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吓得尖叫一声。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她埋怨地看着邢嘉文。 邢嘉文回头对她一笑,拍了拍沙发,说:“过来陪我坐会儿。” 魏岚边放包边说:“我先去洗澡···” 邢嘉文说:“待会儿再去洗。”他语气有些硬。 魏岚看他一眼,走过去坐下了。 邢嘉文喜欢她这种温顺的样子,他把她拉进怀里抱着,魏岚觉得自己此刻的功能大概类似于一个抱枕。 要是在过去,她会很荣幸自己能做个抱枕,现在她却只觉得恼火,又担心离得这么近,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被他看见。 她回忆起刚才和于雅博的贪欢享乐,更加衬出自己此刻的窝囊无用,她在于雅博和邢嘉文面前仿佛两个人,她想,她为什么不能用在于雅博面前那个人去面对邢嘉文? 邢嘉文抱着她又不说话,魏岚深吸一口气,她怕自己忍不住推开他。 “我今天把钱还给他们了。”邢嘉文终于开口道。 魏岚听懂了他的话,她敷衍道:“那很好啊。” 邢嘉文道:“爸爸不肯要,我把钱给了王阿姨。” 魏岚道:“王阿姨收了就行。” 邢嘉文道:“爸爸只是不好意思,所以才叫她出面。” 魏岚没说话,邢嘉文是在解剖他的父母,把所有温情的皮都剥开,翻检着里头血淋淋的构造。 没有人经得起这样冰冷的检视。 “我妈非常爽快的收了钱”,邢嘉文道,“她估计还嫌少了。” 魏岚道:“怎么会。” 邢嘉文轻声道:“他俩离婚的时候把我推来推去,都不想要我,恨我恨的就像累世仇人一样,我妈最后不得已收留了我,还觉得她被我拖累了,经常说后悔生了我。” 魏岚从来没听过这段往事,不过她倒是能想象出来葛宝茹说这种话,她挣动了一下,邢嘉文又把她抱紧了些。 魏岚缩在他怀里不再动。 “你看他俩这样一定想象不到他们当初有多恩爱,他们实实在在是因为爱情结婚的,彼此都有感情,都觉得自己比对方付出的更多,爱得更深,最后翻起脸来,也是比赛谁更狠更无情。” 魏岚提不起兴趣,他父母之间的故事实在是普通。 “魏岚,你说我们之间谁付出的更多?”邢嘉文突然问。 魏岚愣了一下,把他从怀里扶起来,俩人目光一对上,她不自觉就躲开了。 邢嘉文问道:“你不知道吗?” 魏岚搪塞道:“说这个干嘛···” 邢嘉文掰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听。” 他需要确认,他用她爱的表白来确认自己仍然在高处,他们仍然稳固。 魏岚盯着他,她张了张嘴,她知道只需要撒个谎就能过关,可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她比邢嘉文更惊恐。 两个人在这一刻的的情绪竟是意外的相通。 但邢嘉文的恐惧只有一瞬,他迅速恢复常态,把魏岚揽进怀里,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语气越温柔,怀抱就越窒息。 魏岚头晕目眩,都快要以为自己说出了答案。 他听到了什么? 魏岚不知道,她也不敢去问,她还在试图说出那句话,她还在考验自己。 她对邢嘉文表白过无数次,现在却突然失语了。 她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三个字了。 第30章 魏岚在遇见邢嘉文之前, 没有谈过恋爱,遇见邢嘉文之后, 她所有关于爱情的想象都和他有关。 她对他许下过许多承诺, 现在想想, 还真应了那句话,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邢嘉文当时听着一定觉得非常可笑,他虽然从未反驳过,但应该也从来没相信过她, 但凡他被其中哪句话打动过, 他们应该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是他的错, 魏岚想。 “那你们是怎么结婚的呢?”于雅博笑着问道,“我的意思是,你说得他像个冷血动物, 听起来他对你也没有什么感情。”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魏岚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继而她又笑话自己, 何必在于雅博面前还要维持着虚荣的自尊心,如果邢嘉文爱她,她现在不会和他躺在一起。 “我不知道···”魏岚想了想, 给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可能因为他当时找不到比我更爱他的人。” 魏岚道:“我想和一个自己爱的人结婚, 他想找一个爱自己的人结婚,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她一直都知道,邢嘉文没有自己爱得深, 但她当时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她给十分,他献出五分,她也能满足。 可现在她怀疑,她连五分回报都没有得到。 “要我,我也这么选”,于雅博说。魏岚笑了笑,于雅博在她面前从不掩饰本性,或许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爱别人等于把自己的心全权交出去,任人做主,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你,你就像风筝,他扯着线,他让你飞高就飞高,要把你拽下来也容易得很,人失去了自由,多可怕。” 魏岚回想着她和邢嘉文在一起的时候的情景,她不能否认于雅博说的全是错的。 “但那时候···我还是觉得很开心。”魏岚语气不知是在在怀念,还是在困惑。 于雅博看她一眼,笑她傻,他伸出手盖在她的眼睛上,月月说:“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被他拽着下坠都是快乐的。” 然后她就坠到了谷底,摔得七零八碎,这才慢慢感觉到痛了。 而他就是她的止痛药。 魏岚站在地上穿衣服,于雅博坐在床上看着她,俩人厮混了一天,外面天已经擦黑,魏岚要回家了。 于雅博突然道:“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魏岚回头看他,“吃饭?” 于雅博点点头,“你推荐的那家餐厅我们还没一起去过。” 魏岚走到窗户边儿,掀开窗帘朝外面望了望,于雅博从床上下来,从身后抱住她。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他像在撒娇,在她脖子边儿不住地蹭,把魏岚磨得发痒,笑着推他的脑袋。 “我去就行了,你快放开我。”魏岚投降,于雅博如愿了,但他非但没有放开她,还又贴近着蹭了几下,魏岚在他怀里扭着想躲,他一时情动,张口亲在她脖子上,一嘬就留下了个红印。 魏岚一弯腰从他怀里脱出去,勒令他一分钟内穿好衣服,不然她刚才答应的事就地作废。 等他们再次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俩人开车去了吃饭的地方,魏岚很早之前来这个餐厅吃过一次饭,魏岚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在这里碰到什么熟人,这里不在她家附近,离她公司也不近,根本不在她惯常的活动范围内,除非老天爷有意捉弄,不然在这里碰见熟人的几率为零。 魏岚在餐厅内四顾,周围的食客全都面生,她渐渐放松。 坐下后,于雅博让她先点菜,他则去了洗手间。 魏岚拿着菜单低头正在看,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魏岚?” 她回头,身后站着郭英婷。 魏岚迅速瞥了一眼于雅博离去的方向,她镇定心神,对郭英婷一笑。 “你一个人来的?”郭英婷朝她对面的空座位望望。 魏岚略一停顿,道:“不是,和我表哥一起,他去洗手间了。” 郭英婷道:“哦,我还以为你和邢嘉文一起来的,他今天不是休息吗?” 今天周六,邢嘉文的确是在休息,他还想带她去看电影,但她骗他说自己要加班,她最近常用这个理由拒绝他。 魏岚不由得庆幸,幸好今天碰到是郭英婷,如果是老陈他肯定会跟邢嘉文说,一说她的谎言就被拆穿了。 “你和谁一起来的?”魏岚问。 郭英婷含糊道:“就···朋友···”魏岚有些意外,怎么她看起来比自己还心虚。 郭英婷道:“那你吃,我先过去了。”她着急要走,魏岚松了口气。 郭英婷刚转身,于雅博走过来了,“菜点好了吗···”他刚问了一句,看见了魏岚身边站着个人,就愣了下。 郭英婷回头看着他,停下脚步,她死死盯了他一眼,眼神跟刀子似的,像是跟仇人狭路相逢,接着又看向魏岚,她刚要开口。 魏岚就站起来,对她笑道:“我表哥,这位是我朋友。”她给俩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于雅博低头苦笑了一下。 郭英婷神色古怪,问道:“他是你表哥?” 魏岚点头,“对啊。” 于雅博饶有趣味地观赏着郭英婷精彩的脸色,又看了看魏岚,他既想笑,又想叹气。 于雅博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我刚要去找你···” 又有人闪亮登场,魏岚简直要晕倒了。 老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到郭英婷身边,笑得像只哈巴狗,看见魏岚也在之后表情从喜到惊,最后竟然有些羞涩。 “魏岚啊···这真是巧了啊,嘿嘿···”他根本没注意到于雅博。 魏岚目瞪口呆,看着郭英婷,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郭英婷还在盯着“表哥”看,一点儿没管她此刻是个什么心理活动。 “这位是?”老陈问,他总算看到了边上还站着一个男人。 魏岚还没说话,郭英婷就开口了。 “关你屁事!还吃不吃饭了!”郭英婷火气不小。 当着魏岚的面老陈显然还有些包袱,被郭英婷这么不客气的一怼,脸上有点挂不住,要发火又不好意思。 郭英婷才不惯着他,恶声恶气道:“不吃我走了。”说完扭头就走。 老陈慌了神,没想到她说走就走,他跟魏岚点个头,忙跟上去,“诶!诶···你等等!我又没说不吃!” 俩人来去如风,留下魏岚悬着一颗心还不敢落地。 魏岚看戏看到最后隐隐约约有点儿悟了,可她不愿意相信,郭英婷和老陈? 郭英婷前段时间还骂人贱呢! 魏岚恍恍惚惚地坐下,又想到老陈既然撞见了她不知道会不会告诉邢嘉文,如果他告诉了邢嘉文自己该怎么圆呢? 就说是下班之后临时约的,说是表哥不知道邢嘉文会不会信?不过谁家没几个表哥,邢嘉文和他的表哥都不熟,应该能糊弄过去。 魏岚惊魂稍定,这才发现于雅博一直没说话。 她有些尴尬,刚才的场面真是惊险又难堪。 魏岚像犯了什么错一般,“我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见熟人···” 于雅博对这件事一点儿都不在意,他问她:“为什么说我是表哥?” 魏岚愣了,不说表哥,难道说他是她的··· “你一说表哥我就想起那部喜剧片,刚刚差点笑场。”于雅博笑起来。 魏岚也忍不住笑起来,她知道他说的是哪部电影,他们前两天一起看过。 她说:“我随便说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怎么会扯到“表哥”。 魏岚大笑起来,她想到了电影里那对怪声怪调的表哥表妹。 于雅博看着她笑,没有说话。 这顿饭后面魏岚还是出现了后遗症,身边走过一个人她都要看一眼。 于雅博看出来了她心神不宁,他也没了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提出要走。 魏岚自己打车回了家,邢嘉文在家里坐着,开着电脑在办公。 他看了看表,快九点了,他问道:“最近这么忙?” 魏岚低着头没说话,邢嘉文边看着电脑边说:“等搬了家,你就在家附近找个工作吧,我看了,那附近也有不少跟你现在这个差不多的公司,还是离家近一点好。” 魏岚“嗯”了一声。 邢嘉文抬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魏岚答:“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邢嘉文说:“你先去洗个澡吧。” 魏岚点点头,她看了一眼阳台,衣服还没收,她想说什么,可看了看邢嘉文又忍住了。 魏岚走到阳台外面关上门,把衣服取下来抱在怀里,收完衣服她转过身正要进屋,却又停住,站在原地,隔着玻璃门看着屋子里,邢嘉文背对着她坐在桌子旁边。 刚刚进门的时候,她犹豫要不要和邢嘉文提一句今晚的事,与其等着他从老陈那里听说之后来问,不如她自己先说。 可听着邢嘉文的话,她却又不想开口了,她甚至觉得,无所谓他知不知道,他知道又怎么样?他怀疑又怎么样? 如果他真的来问,她就坦白一起,她可以告诉他一切。 说了一个谎之后就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圆,她没有那样的脑子,做不来这样的事,她可以骗他一时,但不能骗他一辈子。 她已经觉得累了。 第二天周日,邢嘉文本以为终于有机会享受一下惬意假期了,没想到又来了个不速之客,把魏岚带走了。 这回是郭英婷,她一通电话打过来,什么话都没有,只叫魏岚出来见她。 邢嘉文听着魏岚手机里传出来郭英婷那种命令的语气,脸色阴得可以拧出水来。 魏岚也莫名,但是她正好不想去看电影,便答应了郭英婷。 “她说话向来是这样吗?” 魏岚挂了电话,邢嘉文问她。 魏岚笑道:“她就是这个语气。” 邢嘉文看她,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魏岚为什么会和郭英婷这种性格强势的人做朋友。 “她找你干什么?”他问。 魏岚道:“不知道,估计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吧,昨···” 魏岚突然停住,她差点把昨晚看到郭英婷和老陈的事说出来。 邢嘉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是什么意思? 魏岚定定神,“昨天她就约了我,我没时间。” 她又说了一个谎。 邢嘉文道:“怎么你现在这么抢手,以后我要找你是不是要提前预约?” 他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语气却明显带着气。 魏岚没有理他,反而说:“行啊,等我看看我的行程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你再来约。” 邢嘉文笑了笑,转头去看电视了。 直到魏岚出门,他也没有和她说话。 等见了郭英婷,魏岚就和她抱怨邢嘉文莫名其妙的脾气。 “我出来和你见个面他都要说两句,就想让我留在家里给他做饭。” 郭英婷看着她说:“你以前不是最愿意给邢嘉文做饭吗?怎么,做累了?” 魏岚愣了下,如果以前她说这种话,郭英婷一定会说“他自己不会做啊?没长手啊?”之类的。 魏岚笑起来,以为郭英婷现在是因为在邢嘉文手下做事,所以不好意思再像以前似的损他了。 她正要开口取笑郭英婷两句,郭英婷却突然问道:“昨晚那个男的真是你表哥?” 魏岚心里一慌,嘴上却说:“是啊,怎么了?” 郭英婷像是被什么难住了,她扭头看着窗外,没有回答魏岚。 魏岚心突突乱跳,她顺着郭英婷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底下的马路。 “你和邢嘉文最近吵架了吗?”郭英婷终于开口。 魏岚笑得更灿烂,“没有啊。” 郭英婷笑了笑,“那就行。” 魏岚松口气,她几乎以为郭英婷要说出什么了。 之后郭英婷就再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魏岚本想问问她和老陈,可现在也不想开口了。 俩人痛快地去逛了街,之后又一起吃了饭,还一起去做了个SPA。 魏岚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天的发泄下逐渐放松了下来,郭英婷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她还约她下周再聚,郭英婷说好。 魏岚回家的时候家里没人,邢嘉文也出去了,他今天当然不会跟昨天似的乖乖在家等她,魏岚也不在意。 她放下手里的袋子,坐在地上把鞋脱下来,嘴里哼着歌倒在了沙发上,她脑子里这会儿什么都没有,没有邢嘉文也没有于雅博,她只觉得四肢松软,精神前所未有的松弛。 魏岚躺在沙发上差点睡着,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看,邢嘉文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我待会儿就回来。” 魏岚看了一眼,没有回,随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又闭上眼。 手机又响了一声,魏岚没有动,过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把手机摸上来。 是郭英婷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魏岚点开,是一张图片。 魏岚点了点图片,放大看,图片上除了字还有照片。 魏岚再放大照片的部分,她坐起来,凑近看,那的确是于雅博。 上面写了他从某分公司调来,到这里某某部门担任何职位。 这是从内部任职邮件上截的图。 魏岚手一抖,图片缩回去,她这才看见,郭英婷又发了句话过来。 她说,于雅博年底就会调走。 第31章 邢嘉文又拿起手机看了看, 魏岚还没有回复他。 老陈突然一拍桌子,说道:“我算看明白了女人就是不能惯!一惯就蹬鼻子上脸!”他说完拿起杯子咕噜噜往肚子里灌酒。 邢嘉文拿起杯子啜了一口, 问道:“我看你挺享受的。” 老陈白他一眼, 又怒又羞道:“跟你这人说话就是没意思。” 邢嘉文笑起来, 终于说了句正经话, “你心里不是只有苏瑜吗,怎么又去招惹郭英婷?” 老陈听他提起苏瑜表情就有点儿伤,他笑了笑, 喝了口酒说道:“我也不是真纯情小男生, 心里只有她这句话我当不起, 我一直没忘记她,她一出现在我跟前我眼里就看不到别的女人,这是真的, 可一直这么在底下抬头看她太累了,我就是个普通男人,我要回报, 苏瑜···她看不上我,自己逗自己玩儿可不是个长久的事儿。” 老陈这一番真心话说得邢嘉文只能沉默,他突然有些好奇, 如果老陈知道苏瑜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会是何感受。 邢嘉文端起杯子, 挡住嘴边的嘲弄笑意。 老陈看邢嘉文一直不开口,猜他是不知道怎么说,安慰他吧不对, 鼓励他吧,好像更不对,毕竟苏瑜当初和他··· “所以我才说魏岚厉害嘛”,老陈突然提起魏岚,邢嘉文抬起头看向他。 老陈嬉笑道:“换做是我,看你一天冷脸就跑了。” 邢嘉文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换做是你,可能我连电话号码都不会给。” 老陈道:“就知道你当初也是见色起意!要不是看魏岚长得不错,你能把号码告诉人家?班里那帮女生还说你被魏岚骚扰得烦不胜烦,我说你就是故意给机会人家骚扰他们还不信!” 老陈哼一声,得意得很,他当时就看出来了,邢嘉文面上冷,可也没真的说什么重话做什么狠事,把人家姑娘逼退,他明明乐在其中,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啊,被个挺漂亮的姑娘追在后面跑,可太满足虚荣心了。 邢嘉文笑而不语,他心情突然又好起来了,他看了看表,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老陈摆摆手,“走吧走吧,免得你回去晚了魏岚又在背后骂我,我最近被骂得够多了,那喷嚏就没停过。” 邢嘉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正要走,老陈突然喊住他。 “等等等等!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邢嘉文回过头来看着他。 老陈皱着眉,盯着他道:“就是那个···那个···什么事儿来着?” 邢嘉文笑道:“你是刚睡醒吗?” 老陈道:“都怪你刚刚一拍把我拍忘记了!”他又挥手赶他走,“算了算了,等下回我想起来我再跟你说,这酒好像有点上头···” 邢嘉文看了他两眼,劝道:“你待会儿还是别开车了,叫个代驾吧。” 邢嘉文一番好意,老陈却嫌他啰嗦,把他赶走了。 邢嘉文回家时,魏岚还在外面坐着看电视,看见他像没事儿人一样,也不问他干什么去了,也不问他吃没吃,就说了一句,叫他快去洗澡。 魏岚说:“小区群里通知,晚上十二点要停水。” 邢嘉文的好心情跟冰凌似的,摔到地上碎成了几截了。 他看着魏岚的背影,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他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他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太正当的理由,魏岚没有和他闹,也没有和他冷战,他们如常地讲话,但他却被这个如常牵出了层叠的不满,和不解。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魏岚回过头,看见邢嘉文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情像是被人惹怒了,却又不能发作了。 魏岚还是说:“怎么不去洗?”她站起来关了电视,走到他身边,邢嘉文以为她会说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 邢嘉文垂下眼看着她,视线从她的眼睛一寸寸往下挪。 她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脸,叮嘱道:“快去洗澡吧,我先回房睡了。” 魏岚的手慢慢从他的手臂上滑落,邢嘉文视线定在某一处,他的手突然握紧又迅速松开,像是在阻止自己拉住她。 他嘴唇紧抿着,冷眼看着她进了卧室。 等卧室的门关上后,邢嘉文才走到沙方上坐下,他半天没有动,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刚才被魏岚亲过的地方。 卧室里魏岚并没有睡,她再次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于雅博发了消息。 “你认识郭英婷吗?” 魏岚不知道,如果于雅博说不认识,她该怎么办?虽然他们之间其实并不是需要百分百的诚实。 魏岚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话,突然又后悔连忙撤回,就在信息撤回成功的时候,于雅博的回复到了。 他说,认识。 魏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难堪起来,她昨晚实实在在是作了一回小丑。 “郭英婷告诉我,你年底就要调走。” 魏岚认为自己这句话很冷静,并没有质问和指责的意思。 于雅博回复,是的。 他比她更冷静。 魏岚盯着那个句号看了很久,她的眼前渐渐模糊了。 她拉开抽屉,把手机塞进最里面,关了灯,躺在床上闭上眼,一会儿,她又起啦,拉开抽屉,把手机关了机。 魏岚在床上缩起身体,她紧紧闭着眼,脑海里却仍然浮现出于雅博的脸。 她睁开眼,眼前的黑暗却在波动,像有什么怪物即将从中诞生。 她并不害怕,还觉得亲切。 她知道自己有多可悲。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魏岚迅速的抹了下眼睛。 邢嘉文打开了大灯,魏岚佯作困态,遮住脸说:“太亮了,开台灯吧。” 头顶上的灯却迟迟没有熄灭。 魏岚有些恼火,“叫你关灯!我说了我要睡觉!”她声量有些高。 邢嘉文的声音冷清清的,他说:“我还不想睡。” 魏岚忍无可忍,从床上起来,刚要发火,却看见邢嘉文站在门边,手按在开关上,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却暗沉沉地在她身上巡睃。 魏岚身上突然蔓起一层寒意,她在他的目光下只能尽力装作坦然,她说:“你睡不着可以出去看电视。”她不自觉地放柔的声音。 邢嘉文没有说话,他走过来坐到了床上,魏岚克制住了自己想往后退的想法,她在毯子底下揪紧床单,逼自己直视邢嘉文的双眼。 邢嘉文突然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脖子,他笑起来,说:“这里是怎么了?” 魏岚心咚咚跳,她并不知道于雅博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什么,但她看邢嘉文的反应也猜得到,大概率是某种可疑痕迹,她立刻手捂上脖子,又怀疑自趁机把邢嘉文的手推开,魏岚又担心自己这个动作太心虚,她松开手,转而挠了挠脖子。 她问道:“怎么了?这儿有点儿痒,可能是被蚊子咬了吧。”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烂透了,她浑身都僵了,脖子上的手像不是自己的,挠的她疼。 邢嘉文一定会看出来的,魏岚想,他不会信的。 邢嘉文却立刻就相信了,他的眼神骤然放松,轻轻拨开她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脖子,帮她挠痒。 “我忘了,你是比较爱招蚊子。”他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望着她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魏岚在他的手下却依然紧绷着,她没有动,也没有叫他停下。 “夏天确实蚊子比较多。”邢嘉文像在对她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魏岚不吭声。 邢嘉文的手慢慢停下来,他看着她,手一伸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魏岚被压到床上。 房间内的灯太亮,魏岚有些抗拒,她闭上眼,不愿意在这时候看着邢嘉文,也不想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倒影,他越沉醉,她就越难堪,邢嘉文却一直睁着眼,他面对着魏岚,每一个动作都盯着她的脸,在灯光下巨细无遗地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在这一刻是同样的笃定。 第32章 魏岚醒的时候邢嘉文已经走了, 她打开抽屉拿出手机开了机,她盯着屏幕, 恨自己这个时候还有期待。 于雅博发了信息, 约她今天中午在花坛边见面。 “我知道郭英婷肯定会告诉你。” 于雅博笑着看她, 魏岚别开眼,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来,可她又没有理由不来,既然他迟早要走。 “我不知道你认识郭英婷。”于雅博道, 魏岚打断他的话, 语气尖刻, “如果不是她,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于雅博看着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魏岚脸色一变, 于雅博神色温和,像盖了一张面具。 魏岚眼里突然涌上泪,她低头说了句“不好意思”, 转身就要走,手却又被人拉住。 魏岚用力一甩,却没甩开, 这一下就耗尽她的力气,她垂下手, 倍感颓丧,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话都不想说。 于雅博抓住魏岚的手臂,把她转过来,他面无表情,抓住她的手却时松时紧,像在和什么较着劲。 最后,他还是放开了她,魏岚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我只想让你快乐。”他一开始就说了,她也得到快乐了,可这会儿那些快乐在变作浓烟,呛得她泪流个不停。 老陈推门进来,邢嘉文动都没动,两眼直直盯着屏幕,眨都不眨一下。 老陈敲了敲桌子,“嘿!发什么呆呢!” 邢嘉文抬头看他一眼,表情未变,人靠向椅子,问道:“什么事?” 老陈坐下来,“没事”,他看了邢嘉文一眼,只觉得他哪里不太对,不过他也没在意,他现在有别的事烦恼。 “郭英婷请假了”。老陈像是被抛弃了一般,控诉道,“她才上了多久的班就开始请假!” 邢嘉文意兴阑珊,“你不批不就行了。” 老陈一听他这话更来气,“我是不想批来着,可她说要去见你老婆,我能不批吗?” 邢嘉文突然笑起来,“她去和魏岚见面了?” 老陈道:“对啊,说魏岚约她吃饭……”老陈说到这儿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个画面,他一拍大腿,总算想起来自己那天要告诉邢嘉文的什么事儿了! 他刚要说,却在对上邢嘉文眼神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犹豫地看了邢嘉文一眼,又想起那晚魏岚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老陈张开的嘴立刻又闭上了。 他看着对面显然在走神的邢嘉文,若有所思。 郭英婷自从把于雅博的事告诉魏岚后一直很忐忑,她不知道魏岚会如何反应,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她自己一个人蒙头想了几天,心神不宁,越想越后悔,几次想联系魏岚可又胆怯,她原来心里一直不太看得上魏岚,觉得她和自己不是一类人,和魏岚做朋友更像是没得选的选择,现在却才发现她还是把魏岚放在了心里。 撞破这件事之后,她没有一丝一毫看不起魏岚,也无心去指责她,只希望她好。 所以今天魏岚突然约她见面,她顾不得还在上班,立刻就请假出来了。 一见面,郭英婷就把憋了几天的话说出来了。 “于雅博不是好人!” 魏岚看着她,露出个笑来,“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她眼里泪光闪闪,的确是带着决心来见她的。 郭英婷又笑又气,对她翻了个白眼,“我只骂臭男人,骂你干嘛!” 魏岚被她说得“噗嗤”,笑出了眼泪。 她低头,揉着眼睛,久久不肯抬头。 “怎么办啊?婷婷,我该怎么办啊?” 郭英婷心里发酸,她想起以前魏岚和她说起邢嘉文时的样子,她虽然对魏岚的嘴里的“爱”带着居高临下的怪责和漠然,可却也暗暗抱着期待,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郭英婷想想,也不禁有些怅然。 魏岚告诉了郭英婷她和于雅博的相识经过,郭英婷边听边骂,骂于雅博,又骂邢嘉文。 当听到苏瑜的名字时,她忙追问:“是不是一头长卷发,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女的,和老陈他们是同学?” 魏岚说是,郭英婷冷笑了下,“这倒有意思了,邢嘉文明知道老陈喜欢她,却还和她不清不楚。” 魏岚犹豫了下还是说:“他们俩现在应该没有什么。” 郭英婷道:“老陈这个傻子!” 魏岚看她如此为老陈不平,有些想笑,又想到那晚老陈那副撞破了什么一样的嘴脸,便忍不住问:“你和老陈……” 郭英婷立刻道:“什么都没有!” 魏岚自然不信。 郭英婷哼了一声,表情不太自然道:“酒后乱性而已。” 魏岚脸色一变,骂道:“老陈这个贱……” 郭英婷连忙打断她,”不是,不是,是我喝多了,乱了他。” 魏岚瞪大眼看她,突然有种预感,老陈这回怕是真遭报应了。 魏岚笑起来,郭英婷脸色却没放松,她看着魏岚,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魏岚的笑容消失,她看出来郭英婷是担心她继续和于雅博继续见面。 她摸着冰凉的杯壁,定了定神道:“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她猝然一笑,“我才发现我没这种天分。”单纯地去享受他带来的快乐,什么都不在乎,在听说他要走的时候,她第一感觉是害怕,仿佛被背叛,可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承诺,不如说,他们的关系就是一场背叛的结果。 郭英婷得了魏岚这句话才算放下了心,她认定于雅博不是好人,魏岚最好不要和他搅在一起,她还有些事没告诉魏岚,怕她接受不了,但如果他俩以后再不见面,这事便也没必要说出口。 郭英婷正要开口,魏岚的手机突然响了,魏岚看了她一眼,接起来。 “喂……对……我今天请假了……嗯,知道了……” 魏岚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是嘉文,他问我是不是在和你吃饭。” 郭英婷一愣,“他怎么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她回过神来,骂道,“我迟早把他嘴拿针缝起来。” 魏岚也猜到是老陈说的,笑道:“和你见面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弱下来,突然想起那晚自己和于雅博被老陈撞见的情景。 魏岚神色微微一变,郭英婷也想起来了那晚的事,她暗叫糟糕,这几天光顾着自己烦倒忘了老陈那边。 他那个松得跟裤腰带似的嘴,怕不是早就和邢嘉文说了。 郭英婷也急了,嘴里却还安慰道:“没事,他大概还没说……” 魏岚又笑起来,“他就算说了也没什么。” 郭英婷一愣。 魏岚道:“邢嘉文不会信的。”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脖子,笑容嘲弄,不只是在笑话邢嘉文,还是自己。 邢嘉文挂了电话,他眼前又浮出魏岚的脸,灯光下,她像被炙烤得即将枯萎的植物,却被他钳制着无法躲避,只能徒劳地闭上眼,她在忍耐他。 邢嘉文动了动手指,似乎还能摸到她脖子上那块显眼的痕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从来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他们的婚戒他就在婚礼上戴过一回,之后便嫌它碍事摘了下来,魏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戴的呢? 邢嘉文试图回忆,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或许,她摘下戒指的那天,就是蝴蝶煽动翅膀的开始。 第33章 郭英婷和魏岚见完面就又去了公司, 老陈看见她回来就乐了,还得掩饰, 装作没事儿踱到她面前, 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吃饭啊?” 郭英婷坐下来, 边理着桌面边说:“没吃啊, 关你屁……”郭英婷忽然停了,她抬头看了老陈一眼,破天荒的对他笑了笑。 老陈浑身反毛, 可脸上也反射性的露出个笑来, 他纳闷自己怎么成了这幅德性。 “你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啊?”郭英婷问他。 老陈被她这话弄得心头突突乱跳, 一时结巴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那……是……不是……” 郭英婷不耐烦道:“想不想你都说不清楚?” 老陈吭哧了半天,细若蚊蝇说了个“想”字。 郭英婷忍住笑, 昂着下巴对他道:“今天晚上我有空。” 她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老陈还没反应过来,只傻呆呆地看她, 觉得她就像一团火似的,飞扬不定,让他又怕又忍不住往她跟前靠。 郭英婷提议还是去上次的餐厅, 老陈当然没意见。 郭英婷有心想套老陈的话,看他有没有跟邢嘉文说上回在这儿碰见魏岚的事儿, 可看老陈跟完全不防备,在桌上只时不时地盯着她看,笑得又傻又呆, 她又觉得,倒没必要问,这傻子说不定都不记得了。 魏岚也说过,就算老陈说了,邢嘉文也不会信。 郭英婷想到这句话心情就坏了,她又想起邢嘉文和那个苏瑜之间不清不楚的,她看着老陈,又气他蠢又可怜他被邢嘉文耍。 老陈却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注意着酒,怕她又喝多了,郭英婷爱喝,但是酒量不行,他担心道:“以后你在外面还是别喝酒了,除了跟……跟朋友一起。”他其实想说,除了跟我一起。 郭英婷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就管起我来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老陈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也红了。 郭英婷看着好笑,又忍不住逗他,故意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老陈不说话,郭英婷不知作何感想,笑容稍淡。 老陈确实说不出来,他握住了郭英婷放在桌上的手。 郭英婷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着他。 老陈只觉得这一刻很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那种好。 他正要开口说话,郭英婷却抽出手。 老陈不解地看着她,郭英婷却别过头,“我可不想被人说和老板有不当关系。”她回过头来看他,笑道,“你当初说要找个正经助理。” 老陈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郭英婷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睡了一觉,陈总不要这么当真。” 老陈被这句话打颓了,郭英婷还真是他的报应。 这饭再吃下去也没意思,郭英婷说完这些话就要走,老陈坐在位置上没动,垂头丧气的样子。 郭英婷忍了忍,迈步出去了,刚走到门外,迎面撞上一个人。 “好巧。”于雅博还很客气。 郭英婷冷淡得很,“看来我最近运气不好。” 于雅博笑了笑,没说话,一侧身,请她先过去,郭英婷没动,开口道:“魏岚不会再见你了。”于雅博淡然道:“那正好。”郭英婷被他这句话挑动了气,终于忍不住道:“于总真是个能人,心细体贴,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天生的无耻,怪不得能有今日成就。” 她夹枪带棒,话说得难听至极,于雅博听得脸色都没变,还是笑道:“你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和魏岚……”他顿了顿,看了郭英婷一眼,“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只希望她过得好。” 郭英婷道:“只要你不来害她,她好得很!”郭英婷说完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于雅博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正要进去,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撞上他的眼神,有些惊慌的样子,却又格外留意地在他脸上盯了一眼,之后立刻走了。 于雅博皱了皱眉,望着这人背影,只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也没在意,推门进去了。 魏岚站在镜子前,看着脖子上的红痕已经转淡,她抚了下,有些怅然若失。 她决定不再和于雅博见面了,周末两天便又空闲起来。 邢嘉文也在家,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洗手间的门,魏岚在里头洗澡,他听着水声,还有魏岚在里面走动发出的动静。他突然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魏岚被他吓得差点跌倒。 “你有病是不是!”她靠着墙,捂住胸口骂道,邢嘉文没说话,只盯着她看,目光专注又冷淡,从她身体上一寸寸扫过,像是要找出更多的证据,魏岚被他看得又怒又慌,手忙脚乱地抓过扔在地上的衣服遮住自己。 “你快出去!”她喊。 邢嘉文眼神终于回到她脸上,他笑起来,一去往常,他说:“你反应也太大了吧。”他提醒她,“我们结婚了。” 魏岚怒道:“结婚了也不代表我在洗澡你不敲门就能进来。” 邢嘉文笑道:“对不起。”他道了歉,就关上门出去了。 魏岚等他一走立刻跑到门边把门锁住了,她接着洗澡,却又惊魂未定,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就要回头看一眼门口。 邢嘉文站在门口,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魏岚洗完澡出来,邢嘉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魏岚松口气,她擦着头发在椅子上坐下,也不过去。 邢嘉文突然问:“晚上吃什么。”他还盯着电视,也没回头看她,魏岚脸上的不耐都懒得掩饰。 “随便。”她道。 邢嘉文声音里带着笑,“你做道随便菜给我吃吃看。” 魏岚却没有领会他的幽默感,她道:“我刚洗了澡,做饭又要出汗,你自己去随便点点什么吃吧,我不饿。” 邢嘉文安静了会儿,开口道:“我好像很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魏岚往沙发上看了一眼,“哪有很久……”她话是这么说,可自己想不起来上次做饭是什么时候。 “新房子的厨房会装空调。”邢嘉文说。 魏岚反应冷淡,她说:“没必要。” 邢嘉文握紧遥控器,电视里的人只是在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清楚地听见了魏岚的呼吸,她头发摩擦在毛巾上,如同绳子在肉上团团捆紧,还有她轻飘飘的话落在地上的发出的锵音。 他刚要回过头,肩上却突然放上一只手,柔软带着水气的手。 “你肚子饿了吗?要不我去拿杯牛奶你喝?”魏岚在他耳畔问,她湿漉漉的发尾在他颈边荡来荡去。 邢嘉文慢慢松开手里的遥控器,扭头看着她。 她笑眯眯的样子,明明和过去一样。 他有些困惑,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脖子上,那块蚊子咬得疤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 “怎么不说话?”魏岚摇了摇他。 邢嘉文放开遥控器,握住她的手,“在想吃什么。” 魏岚笑了笑,“那你慢慢想。” 她轻轻地抽出手,又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邢嘉文看着魏岚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他突然醒觉这个场景已经发生过千万次。 第34章 邢嘉文正在办公室里坐着, 老陈就推门进来了,也没有和他打招呼, 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倒像是不想他在这儿似的。 邢嘉文问道:“有事?” 老陈立刻摇头, “没有!” 他起身逃命似地跑了。 邢嘉文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老陈正要回自己的办公室,结果路上又看见了郭英婷, 她端着杯子从茶水间出来, 老陈也不等她开口打招呼, 立刻又转身跑了。 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老陈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要找谁说。 他从公司出来,正好接到了苏瑜的电话,度蜜月前邢嘉文把和她对接的工作全转给了他, 蜜月度完回来后也没有再接回去,老陈只好继续干下去,当时他还挺乐意, 现在已经平常了。 苏瑜和他谈完事就要挂电话,老陈却鬼使神差地约她出来见一面。 苏瑜答应了。 一见面,苏瑜就笑道:“我还以为是哪儿得罪了你。”她开着玩笑, 老陈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他自己心知肚明最近和苏瑜联系少的原因, 自从和郭英婷…… 老陈想到郭英婷,又想起那晚他听到的事,说真的, 他到现在都不太想信。 “怎么了,眉毛拧成这样?”苏瑜问道。 老陈叹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没想通。” 苏瑜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状似随意道:“工作上的事?怎么不和邢嘉文聊聊?” 老陈仓促地一笑,“和他聊?跟你聊都不能跟他聊。” 苏瑜眼神一动,老陈神色复杂。 “他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聪明傲气,不太识人间烟火,公司里的事都是我在外面露头,有很多烦心事根本没法儿和他聊,我老觉得他其实不算是个人,人得有烦恼,有缺憾,他没有。” 苏瑜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下。 她道:“你这么一说,他的确有些讨厌。” 老陈没有做声,又喝了口酒才笑道: “但是我最近才发现,他也不是万事皆顺。” 苏瑜疑惑地看着他。 老陈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醉了,他放下酒杯,语气颇为畅快道:“没有人可以事事顺心,我不行,他也不行。”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对面的苏瑜忍不住笑起来。 魏岚下班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邢嘉文从厨房出来。 她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到家?”她又瞥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愣了下就笑起来,指着他问:“你从哪儿找到的?” 邢嘉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答道:“厨房的柜子里。” 邢嘉文把杯子放在桌上,又看向魏岚,魏岚却没有过来,她换了鞋,放下包,直接走到了沙发那边坐下。 她边揉着脖子边说道:“周六去我爸妈家吃饭吧,我爸买了很多螃蟹。” 邢嘉文说好,他拿起那个杯子走到魏岚身边坐下,魏岚盯着电视,邢嘉文又把杯子放到她眼前,魏岚低头看了一眼,笑起来,她终于把杯子拿起来,说:“这个掉了一回你记不记得?”邢嘉文看着魏岚的笑容突然迟滞,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已经从杯子上飘开。 “幸好又找回来了。”邢嘉文说道,魏岚回过神,故作高兴道:“是啊,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回来。” 邢嘉文道:“说明你运气好。” 魏岚看着他笑道:“对,我运气好。” 邢嘉文并未察觉她笑容里的深意,只问她,“你怎么不把这个杯子带去公司用?” 魏岚放下杯子道:“怕又弄丢了,不敢用。” 邢嘉文笑起来,他拿起杯子说:“那我带去用。”魏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杯子,一个男人用个粉色印满爱心的杯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邢嘉文等着魏岚说些什么,她应该高兴,或者该和他争抢一下,说这个杯子是属于她的,他不能用。 可魏岚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去看电视,她说:“你喜欢就拿去用吧。” 第二天邢嘉文把杯子带去了公司,老陈看见了狠狠笑话了他的品味。 邢嘉文不反驳,老陈笑完了又说:“是不是魏岚给你买的?又逼你带过来用。” 邢嘉文说是,老陈这个说辞令他奇异地感到安定。 这才是他把这个杯子拿来的理由。 老陈看了眼杯子,又看了看邢嘉文。 邢嘉文脸上带着笑,他手在杯子上摩挲着,像在轻抚着爱人的头发,他的表情从容又满足。 他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还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发生意外, 老陈低头笑道:“真羡慕啊。” 邢嘉文没有反应,羡慕他的人太多了,他从不在意。 苏瑜手一抖,口红掉到地上,膏体摔断了,在地砖上滚出一道红,她静静看了会儿,忍不住笑起来。 苏瑜没有理地上的口红,她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是我,出来见个面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魏岚望着坐在对面的女人,不知所措,女人对她笑道:“魏岚对吧?我姓龙,贸然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姓龙的女人虽然说话客气,但态度却叫人不适,她整个人身上有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魏岚在上班途中接到这位龙小姐的电话,她没有她话,只叫魏岚出来见一面,魏岚问她是谁,她却又不肯明说,魏岚被她弄得恼火拒绝跟她见面,没想到这位龙小姐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她不来,她就让于雅博来约她。 “我很少到这边来,于雅博总说这里没意思,三打五次地给我打电话,希望我和我爸爸说一下,把他调到别处去。”龙小姐说到这里笑了下,看着魏岚,“不知道哪天起他就不提要走的事了,大概是魏小姐让他发现了这里也有好风景。” 魏岚涨红了脸,完全找不出话来说,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有这位龙小姐的红唇在一张一合。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苏瑜今天唇色涂得稍淡,不知道是不是头顶灯光的效果,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淡了些许,像洗掉了一层彩釉的瓷器,邢嘉文并不讨厌这个样子,他对示弱又黯淡的女人总会放下戒心,苏瑜在心里嘲笑他的品味,又觉得他对女人的趣味简直太符合他本人的秉性。 他一直都在选择着适合他的女人,这件事他倒没有骗她。 她打量着他,灯下他在发光,神情温柔又宽和,像是忘了前事,像是他原谅了她。 苏瑜笑了笑,开口道:“我还记得你说再不见我了。” 邢嘉文笑道:“你既然要见我,我当然要来。” 他把她说得多么特别一样,好像他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苏瑜道:“魏岚如果知道我们见面,会生气的。” 邢嘉文看她一眼,说道:“你不要向上次一样主动去告诉她,她就不会知道。” 苏瑜忍不住笑出声,“她可真好骗。” 邢嘉文瞟她一眼道:“你骗人的说辞太蠢,她没有信。” 苏瑜被这个蠢字刺得脸色一变,愤恨地看着他,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我当然没有你骗人的手段高明,你是天生骗子,又足够无耻。” 邢嘉文顿觉无趣,苏瑜张牙舞爪的样子打消了他来放松的兴致,他接到她电话时还以为她已经想通,原来并不是,她是来问责。邢嘉文客气道:“你要是来跟我说这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听……” 邢嘉文说着就要起身告辞。 苏瑜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低头看过去,苏瑜又柔声叫他“嘉文”,邢嘉文看她一眼,叹口气,又坐下来。 苏瑜被他这口气叹得心里裹得坚冰竟出现裂痕,她眼眶发热,几乎要缴械投降。 “女人总是容易心软,这是个缺点,我想魏小姐一定深受其害。”姓龙的女人边说,边打量着魏岚,像是看透了她一样,带着施舍的可怜对她肆意点评。 魏岚低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龙小姐笑了笑,“没什么,就是作为于雅博的未婚妻,我有义务来关心关心他的私人生活,说实话,他的品味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她眼神里的确有丝惊奇,像在动物园里看见两只猴子手拉手。 魏岚只觉得像被人剥光衣服,扔到了太阳底下暴晒,她克制不住地发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像是恶症发作。 她设想了种种惨状,但没有料到竟会面临这种绝境,这刻她不光恨于雅博,恨自己,最恨的依然是邢嘉文。 她由受害人坐到被告席,全拜他所赐。 龙小姐看她脸色难看,笑得更和煦。她说:“魏小姐别害怕,我找你不是清算,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顿了顿,“不过你是唯一让他动摇的女人,我有些好奇,所以才来见见你。” 魏岚仓惶地看着她,像是没明白她的话。 邢嘉文此刻也不太明白对面人到底想说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对过我?”苏瑜切切追问,她仍然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邢嘉文几乎可以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脑子里的狂热妄想。 他回握住她的手,却还是没有给她答案,他感觉此刻他说什么,到了苏瑜耳里都会丧失本意,他只好紧紧地闭上嘴。 苏瑜却把他抓得更紧,“你说啊?”她这会儿十分失态,像被抛弃的妻子,苦求丈夫说出一个变心的理由,好像有了这个理由,她就能释然。 邢嘉文觉得这场景有些可笑,他想到魏岚,如果魏岚变成这样,他该如何反应?他畅想着,快意之余又有丝害怕。他回过神,坚信自己不会让她沦落到苏瑜这种地步。 “你从来没有对我用过真心吗?”苏瑜的眼泪跟着话一起落下来。 邢嘉文抬手轻轻地帮她拭去。 “别这样”,他道,“这样没有意义。”他在心里对自己这句话深表赞同,他们之间连“意义”这个词都不适合用。 苏瑜瞪着他,眼泪滴到桌上,的确有声响,她松开手,那句“没有意义”化作凶器,插进她刚刚裂开的缝隙里。 原来如此,她的真心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她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苏瑜慢慢挺起背,她拭掉泪水,冷不丁拿起在餐刀,邢嘉文立刻动了动,却看见苏瑜只是看了看刀锋上自己的倒影。 邢嘉文送了口气,他皱眉看着苏瑜,她刚才表情像要挥刀行凶的疯子。 女人自顾自幻想,幻想破灭之后便把所有罪责推给男人,未免有些太狡猾,邢嘉文想。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苏瑜突然道。 邢嘉文看向她,眼神警惕却又傲慢,他不信她能伤害到他。 苏瑜看着对面始终淡然的邢嘉文露出一个笑来,她会准确地插进他的心脏,见证他从上游跌下,在乱石中突撞,血肉和着泥浆,滚滚而下。 第35章 魏岚请假回了家,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谁都找不到她。 她不断想起龙小姐的话, 她不敢去验证那些话的真假。 龙小姐最后对她说, “如果你不信, 可以去问问于雅博。” 她当时觉得这是龙小姐在试探她, 还徒劳地辩白了一句,说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和于雅博见面。 魏岚想替自己辩解两句,说她并不知道于雅博已经有了未婚妻, 否则她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 可她猜就算自己说了, 龙小姐也不会信, 一个有了丈夫还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的女人,说出的任何话都像在狡辩和撒谎。 她在别人眼里大概已经丧失了神智,只是在欲望下颠倒的傀儡。 魏岚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了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回过神, 连忙抹了抹脸,站起来朝门口走了一步,又站住。 邢嘉文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魏岚站在桌子边, 看着他笑得很勉强,却偏要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邢嘉文没有做声, 他低头去换鞋子,也没问魏岚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家。 魏岚自己解释起来,她走到他面前说:“我今天不太舒服, 请了假。” 她边说边盯着他看,眼神灼灼,像是迫他相信。 邢嘉文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他换完鞋就朝电视那边走,经过魏岚身边时侧身躲开了她。 魏岚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今天她受尽各人的羞辱,这会儿又觉得他是最安全的了。 邢嘉文打开了电视,他站在前面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句话,他问魏岚,今晚吃什么。 魏岚忙道:“你想吃什么?家里好像还有菜。”她边说着边转身朝厨房走。 邢嘉文这时才回过头来,他看着她的背影,魏岚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如果她看到了,她就不会认为此刻邢嘉文是安全的了。 魏岚进了厨房,手机就放在桌子上,邢嘉文瞥了一眼。 苏瑜的话又在他耳边飘过,她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还蒙在鼓里。 “你连去问一问魏岚的勇气都没有吧。”她嘲笑他,“你猜她站在在哪里?”她知道男人也有疑心。 邢嘉文眼前浮现出魏岚脖颈处的那片红痕,他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他从来没有好奇过她的手机,魏岚曾经开玩笑“检查”过几回他的手机,之后就和他约定,他们要做互相信任的伴侣,绝对不能养成这种“坏”习惯。 “人是经不起试的。”她也说过这样很悲观的话。 大概魏岚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去看她的手机,所以她没有做任何准备,她什么都没删,什么都留着。 邢嘉文坐在椅子上,慢慢地一条条信息看过去,他手指按在屏幕上就如同按在刀刃上,美人鱼甘愿在刀锋上起舞是为了爱,他现在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将爱人不忠的证据刻在脑子里,他从这些缠绵的信息里窥见了妻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的活色生香,那是他从未领略过的风光。 “嘉文,家里醋用完了,你下去买···” 魏岚从厨房里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邢嘉文手里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她瞬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本能冲过去,从他手里抢下了手机。 “你干什么!”她大吼,邢嘉文却不为所动,他说:“怎么了。” 魏岚道:“你怎么能翻我的手机!这是侵犯隐私!”她紧紧攥着手机,对着邢嘉文怒目,似乎恨不得上来声生啖其肉。 邢嘉文静静地看着她,他想大概是人本性如此,知晓头顶上的刀将要落下来时,恐惧即化为悍勇,气势汹汹,指望这样便能自证无辜。 他问道:“和别的男人调情约会也是你的隐私吗。” 魏岚的“愤怒”还挂在脸上,她只能继续挣扎下去。 “你什么意思?”她的质问只剩下一层空壳,试图来抵挡他手里的茅,她的眼神慌得不知道往哪儿躲,反而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看。 邢嘉文只一句话即击碎了她,他说:“魏岚,你简直蠢得出奇。” 魏岚的“愤怒”迅速消退了,她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能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邢嘉文没有停下,他决心要把她戳上几百刀,他多了多少疮洞,她也一定要补上,这样才公平。 “我以为人总该有一两个优点,蠢人至少善良,看来是我想错了,你怎么能做到一边和别的男人上床,一边和我睡在一起的?你亲过别人又回来亲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真了不起?”他眼神轻浮地上下扫视她,把她看做赤身露体的浪荡女,而后清清楚楚道,“我现在看见你,感觉就像在看着一团脏东西,我一想到我和你待在一个屋子里,和你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就想吐。” 魏岚呆滞的表情在他最后一句话音结束时猛地活了过来,她突然笑起来,他说了个笑话,终于让她的心情愉悦起来,这愉悦无穷无尽,因为底下有无法计量的疯狂支撑。 “其实我也想吐,你不知道,我现在每次看见你的脸,每次你碰我,我就想吐!”魏岚越说越忿恨,她想起了一起,“你以为我不恶心?你以为我愿意亲你,愿意和你躺在一张床上,不,我恶心透了!你做得事又比我好多少!你和苏瑜天天在一起,你把她带到我眼前,让我看着她和你勾勾搭搭,让我被她羞辱,你这么喜欢她,这么放不下她,你就去找她啊!你连孩子都不想和我生,那干嘛要和我结婚呢!” 邢嘉文道:“我想你可能是忘了,当时是你求着要和我结婚,你当时说得多动人,表白得多真心,你说你会爱我一辈子,不求回报,只需要我永远在你身边,你把自己的爱说得多么高尚,结果现在,这就是你‘宝贵’的爱。” 他们互相撕咬,毫不留情。 魏岚面容扭曲,被他一步步逼成了厉鬼,如果现在她手里有刀,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捅上去,过去爱有多深,现在就有多希望他去死,她没想到自己对他的爱,现在成了他奚落她的谈资。 邢嘉文步步紧逼,“魏岚,别把自己说得多伟大,你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的爱情并不独一无二,也不是无价之宝,现在更是个笑话。” 魏岚咬紧牙,“没有人能爱一个怪物!” 邢嘉文笑了笑,对她道:“难道你不是?” 他们身边早就散落了一地肉眼看不见渣滓,散发着血腥的臭气,是两头怪兽撕咬过后留下的残肢断臂。 那些血肉,俱都来自他们自己。 魏岚脸上的泪已经变得冰凉了,她怔怔地看着邢嘉文,他也在看着她。 她突然腿上一阵发软,扶着椅子椅子坐下来,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雾气。 魏岚紧紧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四周恢复了正常。 邢嘉文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嘴里有股血味儿,刺激得他不由得吞咽,神经兴奋。 他还想伤害魏岚,他还有许多恶毒的话没有掷出去,可魏岚摇摇欲坠,似乎已经被他打败了。 他克制住冲动,双手紧握成拳,放在桌上。 魏岚的手按在自己腿上,她虚弱无力,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语气已然平静。 她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能嫁给自己爱的人是非常需要运气的一件事,我做到了,也花光了毕生的运气,我起先的确是这样想的,我爱你就够了,我爱你十分,你爱我五分我也满足了,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你连五分都没有给我,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是普通人,我的爱也并不伟大,我没法去爱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 邢嘉文突然出声打断了魏岚的话,“我没有苏瑜发生关系,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信。” 魏岚压抑着怒火,嘲弄道:“我信你,我谢谢你没有和她睡觉,我感激涕零,谢谢你为我守贞?你满意吗?” 邢嘉文盯着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魏岚嗤笑,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是她在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现在就是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我不想给你做饭,不想跟着你的安排过人生,我是人,不是你的家具,我需要关注需要关心,我会难受,会不安,会怀疑,我没有你说得那么蠢,我看得出来,你眼里有没有我,我不想再骗自己了,更不想被你骗。” 魏岚看着他,迟疑着刚要开口。 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打断了魏岚的话,邢嘉文迅速站起来,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接听。 魏岚坐在椅子上没动,只远远看着他。 邢嘉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扭头朝她看了一眼,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魏岚不打算问,邢嘉文却走过来自己告诉了她。 他说:“葛宝茹住院了。” 第36章 葛宝茹在医院已经住了十几天, 病情越来越严重,才不得不通知邢嘉文。 魏岚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葛宝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差点不敢认。 葛宝茹脸色黄黑,整个人都瘦得缩起来了,原来到肩膀的头发剃的短短的, 像个男人, 她自己拿手随便扒拉一下, 挺自在的样子,还跟魏岚解释, “没力气梳,就干脆剃了。” 魏岚低头“嗯”了一声, 不忍看她, 她一直站在床边, 葛宝茹说:“你坐下吧,我看人站着都累。” 魏岚连忙坐下了。 邢嘉文刚刚出去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了, 魏岚也不知道该和葛宝茹聊什么, 葛宝茹好像看出了她的局促, 先开口道:“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找你们,可又怕自己死在医院没人知道。”她说到这种沉重话题, 语气却异常轻松, 还有闲心调侃自己,“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结果临到头才知道,还是怕的。” “死”字轻飘飘地从葛宝茹嘴里出来, 像是个玩笑,魏岚越发难受,只能无力地重复,“没事的”,“肯定治的好”,之类的话。 她们都清楚这是废话。 葛宝茹摇头,没有反驳她,岔开话题问她最近和邢嘉文怎么样,魏岚自然答一切都好。 葛宝茹问道:“孩子的事你们都商量好了?” 魏岚脸色有些不自在,葛宝茹一看就笑了,她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能说的了。 她道:“嘉文跟我说你同意不要孩子了,我根本不信。” 葛宝茹叹道:“要是你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不会让你嫁给嘉文,虽然他是我生的,可我老实说,他的确算不上一个合适的对象。” 魏岚还是第一次听到葛宝茹说这种话,虽然她一直知道这对母子关系并不好,可从未当面听过他们指摘对方。 “你别以为我是恨他才说这些话来挑拨你们夫妻感情,有句话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了。” 魏岚想哭,可却只能笑笑。 “当时嘉文把你带到我面前说要结婚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这些话,可那时候我也自私,我也不想害我的儿子孤独终老。”葛宝茹歉意地看着魏岚,“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真心对他的,我想你一定能让他幸福,也算对他的一些弥补。” 魏岚听着葛宝茹的话,想到当初,当初她的确是想让邢嘉文幸福的,也坚信自己能做到,也许正是因为她太笃定,才会遭遇如此翻覆的捉弄,她想到他们现在的境况,荒谬得令人无言,或许真的有一双手,把他们玩弄掌中。 魏岚微微低下头,躲开了葛宝茹的目光。 葛宝茹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心虚,说道:“我记得嘉文小时候很黏人,又爱哭,人家都说他像个女孩儿,我和他爸爸都担心他太胆小,以后上学会被人欺负。”葛宝茹眼神悠远,想到过去,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可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宁静。 “后来我和他爸离婚,他受了很多罪,因为我们俩都太恨对方,连带着他也是两边不讨好,他先是跟着他爸生活了一阵,他爸工作太忙没空管他,就又跟着我,之后就一直在我身边,说是我照顾他,其实我那时候根本没心思管他,只能保证不让他饿着,我自己也是焦头烂额,有时候还要对他撒气,他跟我过得很不开心。” 也许这就是他们关系这么差的原因,魏岚猜测。 “还是后来他长大了,我和他爸关系才缓和些,也可能是年纪大了,恨不动了,反正他开始去看他爸爸,我就装不知道,随他去,他对他爸爸倒是慢慢亲近了些,对我是从头到尾没有好脸色,这么多年他对我笑得最真心那回,就是把你领回去给我看那回,我给了你一条项链,他开心得不得了。”葛宝茹说到这儿又笑起来。 魏岚也想起来了,她忙道:“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戴的就是那条项链。” 葛宝茹连连点头,“对,对。” 她话说得有点急,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歇了会儿才又开口。 “那个年代的离婚还算是件大事,离异女人也不是个好词儿,我脾气又烈,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也忍不住气,闹了不多少回,然后出了臭名,都说我是泼妇,怪不得老公不要之类的,但其实是我提的离婚,是我不要刑立仁的。”葛宝茹说到这里有些慨叹,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想到自己这段婚姻,依然无法分清自己此时心里残存的那些情绪到底是爱,还是恨。 魏岚听到离婚是葛宝茹提的一点儿都不奇怪,葛宝茹一看就是个利落干脆的人,而且女人心一死,就比谁都狠。 葛宝茹想到过去,促使她走到最后这一步的,现在想想都是小事,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最后却把她折磨得差点疯了。 她和邢立仁结婚之后没多久就怀孕了,之后生下了刑嘉文,刚开始他们俩都很高兴,初为父母感觉很新鲜,可新鲜劲儿一过,就开始难受了,他们俩当时都要上班,可带孩子的事几乎是她全包,刑立仁不管,她还要洗衣服做饭料理家务,一回家就是团团转,孩子在里头哭,刑立仁在外头喊,那几年她耳朵都是懵的,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她宁愿在厂里加班都不想回家。 “我说我累,刑立仁就不理解,他觉得不就是做个饭,拖个地,有什么累的,别人家的老婆都是一边上班一边干这些,大家都好好的,就我天天为这些和他吵架,抱怨连连,他觉得我不体谅他,我觉得他变了,结婚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葛宝茹想到他那时候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不由得冒火,“谈恋爱和结婚可太不一样了,恋爱甜蜜蜜,结了婚就是鸡毛蒜皮,我们俩当初感情很深,婚后吵起架来也是咒对方去死。” 魏岚静静听着,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李晓燕说当年生她的时候,晚上她哭,都是魏国强起来哄。 魏岚想,假如她生了孩子,邢嘉文是会像魏国强还是像刑立仁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就这么,他怨我我怨他,其实也能过下去,很多人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可我受不了,我那时候非常恨刑立仁,觉得是他变了心,既然他对不起我,所以我也不让他好过,我天天找由头和他吵架,家里的事也都不管,孩子也扔给他父母,后来···”葛宝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魏岚没忍住开口问道:“后来怎么样?” 葛宝茹朝她背后看去,答道:“后来我们就离婚了。” 魏岚回过头,邢嘉文站在门口。 邢嘉文走过来,魏岚刚要站起来,他按住她的肩膀说了句“没事,你坐吧”就转头和葛宝茹说话去了。 在葛宝茹面前,他们还要演恩爱夫妻。 邢嘉文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肩膀上,魏岚感觉肩上像压了座山一样沉,但越沉她越把背挺得笔直。 从医院出来,邢嘉文说要回公司一趟,问魏岚要去哪里,魏岚说要回家。 他说:“我送你回去。”这要是在过去,他肯定叫她自己叫车回去,现在却这样殷勤,魏岚只觉得好笑。 她说:“你不用监视我,我是真的要回家。” 邢嘉文轻蔑地看她一眼,“你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去玩这种把戏。” 他说完立刻转身一个人走了。 魏岚也不在意,自己走到街边叫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等看着她上了车,邢嘉文才发动车,他跟着那辆出租车,一边觉得自己这行为可笑,一边留意着前方车子行驶的路线。 直到看着魏岚从车里下来,进了小区,他才放下心,立刻调转方向,去了公司。 第37章 魏岚刚到家就接到于雅博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于雅博就开口道:“龙君柔是不是来找过你?”他语气有些吓人, 魏岚心里本来就不好过, 被他这么一问, 心里的委屈和不满又翻上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捂住嘴, 竭力平稳呼吸, 不敢回答他的话, 怕一开口就让他听出来自己在哭。 可于雅博却还是听出来了,他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你出来, 和我见一面好吗?”他顿了顿,“最后一面。” 再见到于雅博时,他已经失去了过去在她面前的从容, 他不敢看她,却又忍不住不看她,然而每看她一眼, 他就更明白自己有多不堪。 他迟迟不开口,狼狈又闪躲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岚这时候却突然有了勇气, 她问:“她真是你未婚妻吗?” 她问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期盼。 于雅博此时看上去就是个平庸又无能普通男人,往日的魅力神彩灰飞烟没,在她面前竟然生出一种卑微。 他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 只说了一个字,“是。” 他迅速躲开了她的眼神。 魏岚没有说话,她脸色苍白,这会儿突然觉得对面的男人看起来面目竟有些熟悉,她陡然一惊,发现自己居然在于雅博脸上看到邢嘉文的影子。 他们在辜负她时合二为一,魏岚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于雅博突然问道:“你怪我当时没有跟你说?” 魏岚觉得这句话里处处是陷进,她一清二楚,即使于雅博没有未婚妻,半半他们之间也是错的,不过现在这个错误里牵扯进了一个无辜的人。 “我不知道”,她答,说出这句话,她同样觉得自己无耻。 于雅博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起,他看着魏岚,一开始他只是想让她快乐,最后却还是让她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喃喃着道歉,情不自禁想去握魏岚在放在桌上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于雅博的手僵了一瞬,慢慢收了回去,他两手交握成拳,放在胸前,像要抵挡什么。 魏岚说:“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她是自己走进火坑的,现在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不过显得她蠢。 于雅博看她的眼神苦涩又抑压,他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两个字,又迅速咽了下去。 他看着魏岚的脸,已经明白过来,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一而再再二三的欺骗,已经令魏岚对他再无期待。 于雅博终于笑起来,这样也好,这样他能彻底死心,魏岚也能毫无负担。 “我要走了”,他望着魏岚,终于坦白,“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魏岚并不惊讶,脸上甚至有点笑意,像和一个老朋友告别。 于雅博道:“见识了我这种混蛋后,应该再也没有人能骗到你。”他的笑消失了一瞬,轻声道:“今后,你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魏岚没有说话,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站起来了走了。 出来之后,魏岚走到花坛边吐了,刚刚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像药引子似的,把她五脏六腑的滞留全都牵扯拔起,她把身体里和于雅博有关的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吐完之后,她脚步虚浮,头脑却前所未有的轻盈,她拿出包里的纸巾把脸上涕泪擦干净,快步离开了。 邢嘉文回到公司,刚进办公室老陈就来了,邢嘉文今早给他打电话请假,他已经知道可葛宝茹住院的事。 “怎么样?阿姨还好吧?”他语气关切,邢嘉文却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老陈浑然不觉,对他说道:“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阿姨。” 邢嘉文说不用,他停下脚步看着老陈,无端端地对他笑起来,老陈神色愕然,刚要询问,就被一拳擂到肚子上。 “草!” 老陈痛呼一声,抱着肚子勾下身,眼前一阵金光乱闪,过了几分钟才回过神,他蹲在地上仰头冲邢嘉文大吼:“邢嘉文你发什么病!” 邢嘉文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陈被他这幅样子气得也顾不上肚子疼了,一跳起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握着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邢嘉文动都不动,盯着他道:“苏瑜都告诉我了。” 老陈的拳头定在空中,接着慢慢垂下来,他松开了邢嘉文,又往后退了一步,还捂着肚子。 邢嘉文整理好衣服,开口道:“你故意告诉她,借她来笑话我。” 他盯着老陈说道:“连报复人都做得偷偷摸摸,难怪苏瑜看不上你。” 老陈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邢嘉文继续道:“你一面觉得我看不起你,一面又离不开我,你喜欢苏瑜,可苏瑜喜欢我,你想要的我都有,你一定气疯了。” 老陈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邢嘉文问道:“我想错了吗?” “没有,我的确讨厌你”,他沮丧又痛恨的承认了这件事,“但我也的确把你当朋友!” 邢嘉文笑起来,“那你对朋友可真好。” 老陈没有理他的讽刺,说道:“我起码对你有三分真心,你呢,你把我当过朋友吗?对我有一分真心吗?” 邢嘉文道:“如果我对你真心,我才真是蠢透了。” 老陈毫不意外道:“这就是你,邢嘉文,自私透顶,对你再好你也是这幅死样子。” 邢嘉文不为所动,“我只是不像你畏畏缩缩,连句真话都不敢说。” 老陈终于暴怒,骂道:“你放屁!你这不是说真话,你这是没有心!你总是质疑别人不够真心,可你自己又真心对过谁?连魏岚当初这么爱你,现在都受不了了,你就没想想是为什么?你一点儿真心都不付出,还指望别人像跟屁虫似的追着你,捧着你,你把别人当什么?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邢嘉文看着老陈跳脚大骂,脸色越发平淡,他冷哼,“像你这种廉价的真心我也不需要。” 老陈当下真恨不得照他脸给他一拳! 邢嘉文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老陈忍着气喊住他,“你妈在哪个医院住,我自己去看她!” 邢嘉文瞟他一眼,说了句不用就要走,老陈咬紧牙,又在背后喊。 邢嘉文不耐地转过身,“我说了···”,他话还没说完,肚子上立刻挨了一拳。 他闷哼一声,痛得和老陈刚才一样反应——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他立刻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老陈。 老陈气喘吁吁道:“这回平了!以后跟老子请假公事公办,扣钱!” 他撂下这句话就跑了,像是怕邢嘉文起来揍他。 邢嘉文捂着肚子,痛得一头汗,他想到刚刚老陈的话,慢慢坐到地上,坐了很久。 晚上邢嘉文回了家,魏岚已经睡了,邢嘉文一个人站在亮堂堂的客厅里,他环顾四周,明明哪里都没变,却又感觉天翻地覆。 他走到洗手间,看到魏岚搁在洗衣机上的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先是伸出手摸了摸,又捡起来看,她今天穿了一条裙子。 邢嘉文拎着她的裙子走到沙发上坐下,他攥着裙子,眼睛里毫无焦点,黑漆漆一片,不知道在看哪里。 他想起来了,魏岚以前不爱裙子,嫌裙子束缚,迈不开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束缚里慢慢摸索出了条生路。 她学会了穿着不舒适的裙子去和情人享乐。 邢嘉文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裙子,他把它举到灯光下,对着光细看,然后把手一松,裙子轻飘飘地落下来,盖到他脸上。 他在裙子下睁着眼睛,深深嗅上面的气味。 他猜测着魏岚穿上裙子时心情,也不能不想象魏岚脱下裙子时的风光。 裙子的每一个花纹里都藏着一张若隐若现的脸,那是张陌生的脸,再看,花里原来藏着有两张脸,其中一张是魏岚,她的脸和哪个陌生人的脸不断靠近,几乎融化在一起。 邢嘉文猛地把裙子从脸上扯下来,扔到了地上,他从厨房里找出剪刀,把这条裙子剪了个稀巴烂。 他走到卧室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想推门进去把魏岚拉起来,质问她今天到底去了哪里,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却像是在跟他的大脑对抗,它不愿意用力,它不想打开这扇门。 这扇门后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魏岚根本不在。 邢嘉文松开门把手,额头轻轻抵在门上,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他有些慌张,突然想起来刚才自己剪掉的裙子,他又松口气,魏岚在家,她还睡在他们的床上。 邢嘉文回到客厅,裙子被他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他又往上倒了一袋牛奶,这条裙子刹那间便和桶内其他令人作呕的余腥残秽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邢嘉文稍微平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还未来得及放松片刻,刚才花纹里那张陌生的脸又在他脑子里旋转起来。 他又不得安宁。 他又拿起手机,按出一串号码,没有一丝迟疑地拨了出去。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时告诉自己,他并不畏惧任何具象的人,他畏惧的只是自己的想象。 第38章 第二天魏岚去医院看葛宝茹, 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请假来医院照顾一阵儿,没想到邢嘉文已经请了看护, 魏岚知道后暗地里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觉得葛宝茹可怜, 可也做不了更多, 葛宝茹对这些事也不在意,她难得提要求,是叫魏岚有空就来陪她说会儿话, 魏岚答应了, 她没有叫邢嘉文来, 好像也不在乎他来不来,这对母子的关系倒是从始至终的冷淡,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 怎么都要和解一番,做母亲的展现一下慈爱,做儿子的吐露几多悔恨, 旧恨新仇即刻一笔购销,可葛宝茹不屑演,邢嘉文也继承了和她一样的冷硬的心肠, 双方都没有任何软化迹象,在魏岚看来, 他们俩其实很像。 过去魏岚认为邢嘉文是因为清醒,所以冷静,现在她看出来, 他不仅仅是冷静,根本是冷心冷情,魏岚怀疑邢嘉文心里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魏岚和邢嘉文之间如今算是难堪至极,那晚他们大吵一架之后,她想到了各种结果,可之后邢嘉文却绝口不提,魏岚猜是因为葛宝茹的病让他分心,因此暂时没有精神来和她纠缠,不过也正好给了她时间冷静一下,她心里并非没有打算,可是却不能立即下定决心。他们这两天恢复到了短暂的和平状态,只是面对面时魏岚却第一次发现有些难捱,他们互相都不说话,家里气氛很坏,邢嘉文搬到了另一个房间,魏岚这会儿倒是真的宁愿天天加班,也好过回家和邢嘉文对坐无言,他态度越平静,她就越焦躁,她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邢嘉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居然会和一个与自己妻子有暧昧关系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对面的男人客气至极,一点不见窘迫和难堪,想也是,一个敢勾引有夫之妇的人,胆量和脸皮都非常人可比,指望他痛哭流涕地忏悔才是天真。 邢嘉文打量着男人,他从未讨厌过谁,现在却一下子体会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厌憎感,他不光是讨厌这个男人,他还鄙薄他,他不需要了解他,就能判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用最大的恶意却推测他的个性,他的人生,他相信他一定用了各种肮脏手段诱惑了魏岚。 可在如此踩低这个男人的同时,他又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和他摆在一起比较,他寻找他们在魏岚眼里的相似之处,又一一否定,他肯定自己没有任何地方比不上这个男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想了解,魏岚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是他没有给她的。 “你和魏岚说得有些不一样。”于雅博开口道,面对邢嘉文的骄矜和谨慎,他只是想发笑。 若要判断他们之中输家是谁,只需看谁对谁更好奇。 邢嘉文约他见面的时候,他还有些吃惊,魏岚的形容让他认为,邢嘉文这种聪明又骄傲的男人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不体面的境况。 “你们还一起聊过我”,邢嘉文声音紧绷,光是听到于雅博嘴里吐出魏岚的名字,他就已经难以忍受了,又深感荒唐,好比青天白日遇鬼。 于雅博对邢嘉文的心情如何一点都不在乎,他说:“我们聊过很多。” 他恨不得刺激的邢嘉文立刻对他挥拳头。 邢嘉文却不随他意,他还击道:“你向来喜欢和别人的妻子聊这么多吗?” 于雅博笑了笑,“人都有些不健康的爱好。” “原来她只是你一个爱好,我还以为你要自比梁祝,和她化蝶双飞”,邢嘉文面上还在笑,手早已在腿上握成拳头,眼神若能放毒,此刻对面的人已经全身溃烂,化为脓污一泡。 于雅博表情凝住,笑容不见,他盯着邢嘉文,似乎也在恨他。 “你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把自己得到的一切都看作理所应当,认为自己配得上。”于雅博道,“魏岚还是把你说太好。” 邢嘉文看他失态,便淡淡一笑,抓住机会迎头痛击,“她从来没跟我谈起你,因为你就像躲在我们家下水道的老鼠,见不得光,只能和脏臭作伴。” 于雅博没有说话,他被人侮辱的经验并不少,邢嘉文这种话伤不到他。 他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吗?” 邢嘉文道:“她被你骗了,她上过不少当,我劝你不要把原因解读得太深刻。” 于雅博摇头,向前倾身,语气神秘地对他低语道:“原因不深刻,她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让她得到了从来没有得到过得快乐。” 邢嘉文的拳头快得他来不及躲。 桌子上的杯子被扯到地上,摔得脆响,于雅博倒在地上,看着邢嘉文青白的脸色笑得无比畅快,嘴角上血滴到了衣服上,他随手一抹毫不在意,从地上站起来,对邢嘉文挑挑眉,转身就走了,留邢嘉文一个人站在原地,被人围观。 魏岚在医院陪着葛宝茹,说是聊天,但葛宝茹根本清醒了不了多久,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在慢慢漏气的气球,生命力的流逝在她身上肉眼可见,她说不了两句话就累,很快就睡过去,毫无预兆,魏岚几次怀疑她是不是昏过去了。 最后一次她睡着之后,已经是下午,魏岚看看时间,打算离开,护工一直坐在旁边,看见她要走忙过来,魏岚对她道谢,又请她多留意一下葛宝茹的状况,有什么事给她或者邢嘉文打电话,护工连连夸她,说从没见过哪家媳妇儿像她这么耐心,端茶倒水。 “别人老太太病床前陪的都是女儿,儿媳妇少见,难得有几个还都是垮着脸,不知道都不情愿,心里肯定巴不得···” 魏岚听得实在心烦,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 护工看她脸色,尴尬地点点头,终于闭了嘴。 魏岚这才脱身,不过她运气不好,刚走出病房,就看见了邢嘉文,他正往这边走,看见她脚步更快,像是怕她跑了。 魏岚站在病房门口,等着他过来。 “你要走吗?”果然邢嘉文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魏岚点点头,她无意一瞥,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又红又肿,手背上像擦破了皮,还有血。 她看着这伤实在太像跟人打架弄得了,可又不相信邢嘉文能跟人打架,她看着邢嘉文,欲言又止。 邢嘉文注意到她的眼神,他把手往后藏了藏,根本没打算和他解释。 他说:“你来了多久就要走。”他以为她是刚下班过来瞄一眼就要走。 魏岚气得都笑了,也懒得和他解释,“你自己都不来看一眼,现在还来指责别人。” 邢嘉文烦躁道:“我要上班。” 魏岚冷道:“我也要上班。” 邢嘉文语气忍耐道:“我叫你把工作辞了。” 魏岚听了只想翻白眼,她发现和他沟通不了,她也不想再费功夫扭头就走了。 邢嘉文拉了她一下,被她甩开,他看着她走进电梯,转过来的时候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邢嘉文的手上的上隐隐作痛,他甩了下,这才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护工见了他就说:“小魏刚走。” 邢嘉文点点头,他站在床尾看着葛宝茹,他不习惯她现在这幅样子,不由得皱眉。 护工觑他脸色,以为他是担心,忙道:“她是睡着了,待会儿估计就会醒。” 邢嘉文问:“她今天一直在睡吗?” 护工道:“没有,醒了几次,上午还和小魏聊了会儿天。” 邢嘉文愣了下,问道:“魏岚上午也来了?” 护工说:“她今天一直在这儿啊,刚刚才走。” 正在这时床上的葛宝茹动了下,眼睛慢慢睁开了,她醒了。 邢嘉文看着护工过去把她扶起来,转身就走了。 护工“诶”了一声,邢嘉文已经出去了,葛宝茹也不在意,只问她魏岚在哪里,她答说魏岚刚走了,她就没有再问。 护工心想这一家人真是奇怪,没见过这种事,儿媳妇对婆婆倒还不错,儿子却像和亲妈有仇。 魏岚一到家就去洗澡,医院里常年有股药味,她在里头待了一天,衣服头发上都是这味道。 洗完澡她把换下来的衣服全放进洗衣机,上次她换下里件裙子就在外面放了一夜,第二天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怀疑是被老鼠叼走了,可她从没在家里见过老鼠,奇怪得很。 洗衣机刚转起来,邢嘉文就回来了。 魏岚目不斜视,她坐到椅子上,边玩手机,边等着衣服洗完。 邢嘉文打开电视,坐到了沙发上,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径直走到了魏岚面前。 魏岚还是没有看他。 邢嘉文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在医院陪了一天。” 魏岚声调冷淡,“你问我了吗?” 邢嘉文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儿,他觉得这个璇儿真的在转。 “我不敢看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但这句话应该不是自己说的。 魏岚滑屏幕的手停了下来,依然没有抬头。 不用看见她的脸,对邢嘉文来说更容易,他从未对人倾诉,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别人的安慰,若是她流露同情可怜,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觉得如愿。 “我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可我还是不想见她。” 魏岚终于抬头看向他,她说:“你将来会后悔现在没好好看她。” 邢嘉文垂目看她,她眼里并没有任何怜悯。 他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为任何事后悔过,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魏岚没有说话,他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个邢嘉文,过去她迷恋他这种坚定和理智,现在却对此寒心。 “随便你。”她重又低下头去。 邢嘉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魏岚没有做声。 邢嘉文笑了声,“她一定不敢告诉你。” 魏岚忍不住看向他。 “她和别的男人在家里,在床上,被我看见了,我告诉了爸爸。” 邢嘉文看向魏岚,“这么多年,你猜她有没有后悔?” 他突然伸手摸上了魏岚的脸,魏岚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邢嘉文的手指沿着她的额头上寸寸滑下,他轻声道:“我知道她没有,你和她不一样,对吗?” 第39章 刑立仁是背着老婆偷偷来医院的, 邢嘉文跟他说,可以不用来, 他自己觉得还是该来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 刑立仁来的时候葛宝茹正好醒了, 她看见他时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来。 “我听嘉文说你病了”,刑立仁道。他没有看葛宝茹,只到处扫了一遍, 病房里有两张床, 另外一张床是空的, 他瞥见墙边坐了个妇女,一直盯着他看。 他咳了一声,道:“这里倒是挺清静。” 葛宝茹笑道:“怎么, 你也想来住住?” 他们俩一碰面就没有说过好话,刑立仁没有理她,他拉过椅子坐下来, 看着葛宝茹,酝酿着想说什么。 葛宝茹抢先开口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到这时候还要听你的屁话可就太惨了。” 她笑一笑, 问他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是我的报应。” 刑立仁看着她,神情并不见悲伤。 葛宝茹道:“我最近老想起过去, 要是我们俩没分开,现在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看着刑立仁,“我想不出来, 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可能我俩一开始都是瞎了眼,千挑万选找了个最不般配的人。” 刑立仁对她皱眉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葛宝茹叹口气,“你觉得没意思,我觉得是大事,不然我死了还要背着错,阎王爷审我的时候,我还说不清。”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刑立仁道:“但凡当年你愿意帮我洗个碗,愿意帮我做次饭,愿意帮我买次菜,愿意半夜起来哄一下孩子,我也不会去找别人。” 刑立仁干笑了一声,“原来全是我的错。” 葛宝茹点点头,“当然是你的错,你不了解女人,女人是只要有一点好处就能过下去,骗下去,你连一点好处都没给我,我这些要求难吗?刑立仁,你现在想想,我后来变成那样子,到底是因为谁?” 刑立仁见她又些激动,不欲跟她吵,便道:“好了,怪我,你躺着休息下吧。” 他说着站起来,脚已经迈了出去,葛宝茹瞟他一眼,冷嘲道:“说了你痛处你就走,和过去一模一样。” 刑立仁看她一眼,“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转身就走,葛宝茹在后头道:“下次来看我的牌位!” 魏岚下午来的时候,听阿姨说上午有人来了,她说:“好像是小刑的爸爸。” 魏岚看出来,阿姨简直快好奇死了,要不是魏岚明显不喜欢,她就要拉着她好好聊聊了。 魏岚没有接话,她让阿姨歇一歇,下去吃个饭,她来陪葛宝茹。 阿姨走后,魏岚刚坐了一会儿,邢嘉文就来了,魏岚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声。 “你爸爸上午好像来了”,她道。 邢嘉文“嗯”了一声就没有其他的表示,他问:“阿姨呢?” 魏岚道:“我让她下去吃个饭再来。” 邢嘉文看她,“你吃了吗?” 魏岚说没有,她一下班就过来,去哪儿吃饭。 邢嘉文走到一边坐下,魏岚看着病床上的葛宝茹,她正沉沉睡着。 邢嘉文的眼神转到魏岚身上,她半侧着脸,头发低低地在脑后扎成一团,脖子上还飘着几根长长的碎发,他抿紧唇,看着她渐渐出神。 魏岚察觉到了邢嘉文的目光,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强忍着,不想回头。 她不想看他,或者可以说,她有些害怕看他。 魏岚想到了那晚邢嘉文的神情,他说起葛宝茹时的语气,她当时的确是被他吓到了。 葛宝茹是他心里的一道阴影,过去她试图去探听,他不愿意告诉她,可当她已经不在意时,他却又自己说出口了。 魏岚心情复杂,她一面觉得邢嘉文可怜,一方面又觉得他可恨,她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的确已经耗尽了,他这样自揭伤疤也没有激起她的爱怜,只是让她警惕起来,在邢嘉文看来,她做了和葛宝茹一样的事,他现在心里肯定也在恨她,估计比恨葛宝茹更甚,可他面上却很平静,魏岚不知道他要怎么报复自己,她深知自己绝对不是邢嘉文的对手,她也不想和他再纠缠。 这段婚姻对魏岚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尽快摆脱它。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来,魏岚本能地转过头去,不意外对上了邢嘉文的眼神。 他拿出手机,对她示意了一下,站起来走了出去。 魏岚看着病房的门关上,终于放松了些。 邢嘉文来到走廊上,接了电话,是邢立仁打来的。 “我上午来医院了”,邢立仁语气疲惫,“医生怎么跟你说的?” 邢嘉文其实已经跟他说了一遍,邢立仁不知道是不记得了还是怎么回事,邢嘉文没有说什么,又把医生的话和他复述了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治不了,现在就看她自己能熬多久了,是不是?”邢立仁听完道。 邢嘉文说是。 电话按头沉默了半晌,邢嘉文也不催。 邢立仁悠悠地叹口气,“你妈有没有说她要葬在哪儿。” 邢嘉文道:“她要我把她洒进河里喂鱼。” 邢立仁喝道:“胡闹!” 邢嘉文没有做声,邢立仁骂得不是他。 “我那边···”邢立仁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下什么决心,“我那边有一块地,一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你把她放到那里。” 邢嘉文道:“可以把她送到她老家去。” 邢立仁道:“当年因为离婚那事,她父母兄弟都跟她闹翻了,她估计也不愿意回去。”他声音提高了些,“就听我的,别折腾了。” 邢嘉文问:“你和王阿姨商量了吗?” 邢立仁道:“这事儿不用和她商量,她说了,她到时候是要抬回老家山上的。” “生时不同衾,死后总算同穴,这算是我对她的一点补偿吧”,邢立仁叹道。 邢嘉文其实想问他,既然他知道葛宝茹连回家都不愿意,又怎么可能愿意躺在他身边。 说到底,这只是他对自己的补偿,对葛宝茹的报复。 邢嘉文挂了电话,正要进去,魏岚突然慌慌张张地冲出来了,他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40章 葛宝茹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医生给她上了监测仪, 呼吸机,房间里嘀嘀的电子音高高低低地响着。 葛宝茹昏迷了一个星期, 在第八天的凌晨四点左右, 停了心跳。 当时只有护工在, 她发现之后, 立刻去叫了医生,又给邢嘉文打了电话。 魏岚半夜被邢嘉文被叫起来,在来的路上一直觉得像在做梦, 等到了医院见到了葛宝茹的遗体的时候, 她才彻底醒过来, 邢嘉文走过去把白布单子掀起来看了看,魏岚没有看,葛宝茹算是她成年懂事后亲历的第一次死亡, 她的害怕大过悲伤,她怕得甚至想躲到病房外去,她只敢看着邢嘉文站在病床前的背影, 庆幸他把葛宝茹挡住了大半。 阿姨过来安慰她,说:“你婆婆命好,睡着走的, 没受什么苦,她也是心疼你们, 免得你们也遭罪。” 魏岚恍恍惚惚地听着,想起回忆葛宝茹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时的情景,想到这样平常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这才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邢嘉文听到抽噎,回过头看过来,他一滴眼泪都没流,他走过来握了下魏岚的手,很用力地握了握,像是想通过这一握把他的情绪都传递给魏岚,魏岚泪眼朦胧,看他自然也是朦胧。 邢嘉文没有空哭,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人死才能万事空,活人还有活罪要受。 魏岚什么都不懂,邢嘉文告诉她要做什么她就照着做,有的风俗礼仪他俩都不太懂,魏岚就去问自己父母。 李晓燕感叹,“所以说人要生孩子,不然死了之后谁愿意这么替你忙前忙后?” 李晓燕说这番话的时候邢嘉文就在旁边,他没有什么反应,表情既不反感,也不见松动,魏岚也不做声,她现在是不打算和邢嘉文生孩子了。 把葛宝茹的葬礼忙完之后,邢嘉文请了假,说要在家休息几天,他最近实在是累坏了。 魏岚终于等到时机,前段时间因为葛宝茹的病,邢嘉文神经紧张,她也不想在这个关头再去烦他,所以便一直没有开口,现在事情也算都告了一段落,她可以和他谈一谈关于他们俩的事了,邢嘉文却似乎在逃避,每次她一起头,他就把话题岔开了,魏岚很无措,她本以为他早有准备。 邢嘉文表现得像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像葛宝茹的死是某种标示,他把他们之间的矛盾和裂痕也安葬了。 魏岚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感觉诡异,她试图提醒邢嘉文,他们之间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邢嘉文却完全不理,他们的屋子里站了一头大象,他选择视而不见,他希望用这种糊弄的态度,把一切都蒙混过去,魏岚看出来,他认为这就是宽容,她再一次确定,自己和邢嘉文之间的确再无可能,或许,一开始她就错了,她爱上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他。 魏岚忍无可忍,邢嘉文这样自欺欺人让她厌烦,她跑回了父母家,她骗李晓燕说邢嘉文在外面出差,所以她要回来住一段时间,她又打电话给邢嘉文,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只是请他如果他父母打电话给他,请他不要说漏。邢嘉文不问她为什么要回家,也不问她为什么要对父母撒谎,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魏岚告诉他,等他愿意和她谈一谈的时候,她就回来。 邢嘉文立刻挂了电话。 魏岚照常上班,她心情好了些,每日不用再面对邢嘉文,令她的精神大大地放松了,她想想也觉得唏嘘,过去她恨不得和他日夜相对,现在却连他的脸都不愿意看见。 邢嘉文曾经讽刺她,她口口声声的爱,她看得无比珍贵的爱,最后由她自己证明,不过是她的一场自我感动。 她的爱没有她说的那么伟大。 魏岚现在承认邢嘉文说的对,她把爱看得太高了,她把爱人捧到了一个需要她仰望供奉的神龛上,她虽然声称不要回报,但内心又期望他的回报,她心里一直坚信她如此奉献,总会得到一点回报,但是邢嘉文把她的话当真,他真就一点儿回报都不给,她付出的越多,他就越吝啬地对她,这是他们共同缔造的扭曲。 魏岚想,他们现在都被绷断的皮筋弹痛了手,她决定放弃,而邢嘉文却揉着手,还要去捡地上的皮筋。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关系。 魏岚坐在房间内,看着自己的手出神,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神色一变,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接通后,魏岚没有开口,那头的人也不说话,他们在若有似无的电流声里分辨着对方的呼吸。 “我要走了。”过了半天,于雅博终于开口。 魏岚“嗯”了一声。 于雅博道:“以后大概不可能再见面了。” 魏岚没有说话,她想到自己那次呕吐,她心脏都差点吐出来。 于雅博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说:“我不爱龙君柔,她也不爱我,我们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一个男人难帮她掩盖秘密,堵住家里长辈的嘴,她报复心很重,她拿你威胁我,我不得不跟她走,你等···” 魏岚打断他的话,问道:“刚才你说你和她是各取所需,那你需要她帮你做什么?” 于雅博被她问哑了。 魏岚知道于雅博需要龙君柔做什么,他需要她给她搭一个攀云梯。 “你为了我走,我现在叫你留下来,你会留吗?”她不依不饶,非要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皮撕下来。 于雅博柔声道:“你变了。” 女人清醒一点,男人就要说这句话。 “我以为你希望我说这句话。”于雅博说这句话时不无失落,可想到是自己使魏岚改变的,却又颇有成就感。 魏岚失笑,临走还要给她造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还自认是温柔。 她不想和他争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道:“谢谢你,我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于雅博没有回答,魏岚也不再等,她挂了电话。 于雅博走后,魏岚又去过一次花坛,那里已经改头换面,荒草连根拔起,种上了个色鲜花,花坛附近也摆上了石桌石椅,已经成了烟民的领地,她后来再也没去过。 魏岚在家住了快两个星期,还不提要回去的事,李晓燕问起来,她就说邢嘉文还没回来。 “出个差是出到美国去了,还不回···”李晓燕嘟嘟囔囔。 魏岚赶紧转移话题,她问:“我爸哪儿去了?” 李晓燕道:“买菜去了,你找他干嘛。” 魏岚傻笑,“没事儿,就是问问。” 李晓燕察觉不多,盯着她看,魏岚被她盯得心虚,刚要站起来躲回房里去,李晓燕的手机突然响了。 李晓燕接起来,“喂···快递?好好,你等等,我就出来。” 魏岚面无表情,心里默默感谢天感谢地。 李晓燕给了她一个“你等着”的眼神就出去了。 魏岚一个人在家叹气,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和父母说清楚的,她倒没想瞒着他们,也知道瞒不住,现在不过是拖着,她的打算是先和邢嘉文谈,等他们俩谈妥之后,她再和父母摊牌,但她犹豫自己是否要全盘托出,她猜不透父母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虽然不喜欢邢嘉文,但是不一定乐见他们真的分开,而且,如果邢嘉文把过错全部推到她这里来,她该怎么办?到时候要打官司,她这样是不是就属于过错方?也不知到会有什么影响。魏岚对这些都一知半解,她想还是要去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来离婚,就要提前做好准备,。 魏岚陡然发现,她已经能冷静地把自己的婚姻切割成一块块的来计算了,她做这些时并不心虚,她想得很清楚,她没有一丝贪图,也并非带着报复心要恶整一番,她只是不愿意再吃亏,她在邢嘉文那里吃够亏了,现在她只想要拿回自己该拿的一部分。 魏岚正想着,李晓燕回来了,她左手里拿着快递,就是个文件袋。 魏岚探头看了一眼,问道:“里面装的什么?” 李晓燕摇头,“不知道。” 她边说撕开封口,从里头摸出一张纸。 魏岚看了一眼没在意。 李晓燕却捧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她就站在电视前面,把电视挡住了大半,魏岚无奈道:“你能不能坐下里看。” 李晓燕却像被她唤回了神,呆呆地从纸上抬头看着她。 魏岚看她样子不对,问道:“怎么了?” 李晓燕只盯着她。 魏岚眼皮猛跳了一下,她目光转动李晓燕手里的那张纸上,她笑着指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李晓燕把纸递给她,魏岚刚要接,她却又缩回手。 魏岚愣了下,立刻伸手去抢。 李晓燕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 魏岚傻傻地看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抢,也许是李晓燕的表情让她觉得她必须把这封信抢过来撕碎。 “你给我!”魏岚被逼得不管不顾了,她站起来还要去截李晓燕手里的信。 李晓燕一把把她推开,她脸色涨红,紧紧地攥着那张薄薄的纸。 “你抢什么!”她喊,“你抢什么!这上面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魏岚惶急道:“不是···我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李晓燕瞪大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念给你听!” 魏岚:“别···”她话说完,李晓燕就念了出来。 “贵司员工魏岚···婚内出轨···蓄意破坏他人家庭···不正当男女关系···” “别念了!”魏岚冲过去抢信,李晓燕不给,和她推搡起来,被她失手推到在地。 魏岚抓着信呆了一瞬便立刻想去扶李晓燕起来。 “啪!” 李晓燕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第41章 魏岚被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李晓燕从小到大虽然嘴上凶可真动手却没有几回,魏岚这会儿也不喊痛, 只喃喃叫了声”妈”, 李晓燕的眼泪却比她先流下来, 她把信扔到了魏岚身上, 说道:“你自己非要嫁给他,嫁了之后你又说自己过得好,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现在你这是什么?!我和你爸爸总是担心你受欺负, 担心邢嘉文对不起你, 没想到,没想到啊···”李晓燕声音突然弱了下去,“魏岚, 我当时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说你要是受委屈了,过不下去了, 就回来,大不了就离婚,你还有家, 你还有爸爸妈妈,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魏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都是邢嘉文的错,可她又清楚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李晓燕一把揪住她的手腕,“魏岚, 你告诉妈妈,你告诉妈妈,你没有做这事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做这事呢?我和你爸爸把你教得那么好。”李晓燕惶惶然地拉着她问,魏岚却不说话,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她不敢承认。 李晓燕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可还是不敢相信,她从地上爬起来,带的魏岚一个踉跄,魏岚还没站稳,又被她甩开,魏岚看着李晓燕本来气得涨红的脸色突然褪下去,人也摇摇晃晃地像站不稳似的,她顾不得其他,冲上去扶住她,李晓燕这回再没力气推开她,她半闭着眼睛,被魏岚撑住,挪到沙发上,魏岚急得大哭起来。 母女俩正乱做一团,魏国强回来了,一进门看见魏岚抱着李晓燕哭得老惨,把他吓了一跳,他顾不上问怎么回事,先过去把魏岚扒拉开,他看了眼李晓燕的情形,就知道她是老毛病犯了,赶紧去房里拿药,又喝住魏岚,叫她去倒水。 魏岚刚要去,后头传来一句,“我去吧。” 她回头,看见邢嘉文已经拿着杯子走了。 等把李晓燕把药吃了,人还是软的,魏国强把房里的枕头拿来垫在她背后,让她半靠着休息,李晓燕在那儿一声声的嗳气,魏岚站在旁边,邢嘉文也在她旁边站着,魏国强让他俩去旁边坐着,“别把你妈堵着了!”魏岚失魂落魄,由着邢嘉文拉着走到了一边,魏国强说:“刚刚出去买菜,碰见嘉文,他说他昨天刚回来,岚岚,你妈···”他说着突然一低头,这才发现脚边有张纸,他嘀咕道:“谁丢的啊?”魏岚一惊,人刚动了下,魏国强就弯腰就把纸从地上捡起来了。 李晓燕在背后伸手猛地扯了他一下,他回头疑惑看她一眼,“怎么了啊?”李晓燕眼神转向邢嘉文。 魏国强跟着看过去,他还没闹明白,又转回去盯着手里的纸,看清了上面的字之后,表情霎时凝住。 他看了很久,屋子里一直没人说话,连李晓燕叹气的声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魏岚坐立不安,她不敢一直盯着魏国强,看一眼就低下头,邢嘉文看了眼魏国强,又看向魏岚。 魏岚仓皇失措,不经意与他对上眼神,他像收到了信号一样,伸出手把她绞在一起的双手拉开,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他朝她眨眨眼,似乎是让她不要怕。 魏岚愣了下,刚要挣脱,魏国强开口了。 他把信折好,站起来对魏岚道:“岚岚,你跟我来。” 魏岚站起来就要走,邢嘉文却把她拉住,他也跟着站起来。 他对魏国强道:“那封信我也收到了。” 魏岚转头看向他。 邢嘉文也扭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又对李晓燕道:“那封信今早寄到了家里。” 李晓燕闭上眼,两手攥成拳头。 魏国没有理邢嘉文,只看着魏岚强沉声道:“魏岚,那你现在当大家面说清楚,这封信上写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 魏岚迟迟不开口,屋子里三个人都在盯着她,目光各异,魏国强和李晓燕的痛心和失望难以掩饰。 魏岚感觉自己被架到了火堆上,火舌已经舔到了她的脚底,她并不怕火烧,却怕点火的是自己的至亲。 邢嘉文平静地看着魏岚,他看出来了她的胆怯,魏国强和李晓燕一直把魏岚看作不谙世事的孩子,换句话说,他们宁愿接受魏岚被他抛弃,都不能接受她出轨,他想起信上那些字眼,又瞥了眼李晓燕,大概那就是把她打击得差点昏过去的原因。 邢嘉文不禁有些可怜李晓燕和魏国强,父母总是自以为了解孩子,以为孩子会照着他们的期望成长,但往往事与愿违。 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看着魏岚的挣扎,心情居然有些畅快,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不用怕,他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他不会让她下沉。 “我相信魏岚,她不会做这种事,那封信上的内容全是污蔑”,邢嘉文开口道,他声音里有种异样的坚定,几乎令魏岚自己都相信,她是洁白无辜的。 她看着邢嘉文,邢嘉文拉住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接着转头对魏国强道:“爸,你当时对我说,魏岚对我感情很深,你还说,你们把她教得很好,虽然人不太聪明,但心里是光明磊落的,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她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全心全意,光明磊落,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真心对我,不会骗我,那个人就是她,我相信她。” 邢嘉文说完这番话就看向魏岚,她表情滑稽,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他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笑。 魏国强半天没说话,最后却还是盯住魏岚道:“魏岚,你自己说。” 魏岚的手脚都是僵的,邢嘉文的一番堪称动人的告白,使她的更加无法承认自己做过什么。 她看着魏国强,又看看李晓燕,他们俩人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信上写的···不是真的。”魏岚的声音不见起伏,像在背一段艰涩的台词,“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魏岚说完后看着父母的神情,知道自己这次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看向邢嘉文,他对她笑起来。 李晓燕受了一场惊吓,精神放松下来之后人也疲了,她抱着魏岚哭了半天,说:“妈妈不是有意打你的···” 魏岚笑道:“不疼,你根本没使劲儿···” 魏岚想说句对不起,可又说出口,一想起来刚刚李晓燕被她推到地上的样子就心酸得想哭。 李晓燕看出来她心里内疚,只装作没事,岔开话题,只叫她赶紧回去,她还不放心,叮嘱魏岚好好和邢嘉文解释。 “男人嘴上说没事,心里不知怎想呢,这种事光是捕风捉影就能冤死人。” 魏岚答应了,没有多说什么。 再回到他们的家,魏岚感觉有些陌生,邢嘉文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好像她是客人。 魏岚也被他弄得拘束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邢嘉文坐在她对面,他笑道:“你不在这段时间家里突然显得又空又静,像没人一样,每天晚上我都开着电视,睡在沙发上···” “我想离婚”,魏岚声音不大,却足以令他听清。 邢嘉文垂下眼,看着她的手在杯子上抠来抠去,她有这个习惯。 他叹口气,把杯子拿走,抓住她的手。 魏岚终于看着他,无动于衷地和他对视,道:“今天谢谢你,但是···”她寻找着一个不太尖锐的说法。 “但是你还是要···这么做。”他连离婚两个字都不愿意说。 魏岚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婚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邢嘉文道:“只要你在对我就有意义。” 魏岚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邢嘉文说:“我不介意,我不在乎,我知道那些都过去了,那只是你一时鬼迷心窍,并不代表什么。”他说得很自然,“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伤了心。” 魏岚终于有些震动,她看着邢嘉文,眼前的男人似乎有无限的包容和温情。 “不···不关关是那些问题···还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间一直是你在付出,我太小气,我知道你需要我的回馈,我总是不愿意说”,邢嘉文的语气有些沮丧,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知道怎样最能激起她的爱怜,“以后你不用再做饭,我们可以天天点外卖,下雨了阳台上的衣服我也会收,打扫卫生什么的,我也可以做,所有你不想做的事都由我来做。” 魏岚默默无言。 “魏岚,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邢嘉文明明在笑,魏岚却总觉得他在颤抖,她看了眼他的手,他的两只手都紧紧地抓住了她,她突然葛宝茹对她说过,邢嘉文在她面前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带她回家那次。 也许葛宝茹的死真的令邢嘉文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真的令他做出了一些改变。 邢嘉文道,“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庆祝金婚。” 魏岚轻声道:“也许我们等不到金婚。” 邢嘉文说:“不会的,我们可以一起白头到老。” 魏岚问他:“哪怕我不爱你,你还要和我白头到老吗?” 邢嘉文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看她时脸上带着笑容,“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他顿了下,又说,“我会爱你。” 魏岚犹疑不定地看着他,邢嘉文任她打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幸福。”他小心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魏岚靠在他肩上,她并不信他们看见是一样的风景。 这次,站在高处的俯瞰的人是她。 魏岚笑起来。 第42章 那封信果然也寄到了公司, 魏岚辞了职,邢嘉文问她知不知道信是谁寄的, 魏岚猜是龙君柔, 但她没有说。 到这地步, 她已经不在乎是谁寄的了, 就算没有这封信,她也有了辞职的打算,从旧环境里脱离出来才会得到新生。 郭英婷听说她辞职特致电来恭喜, 她不知道信的事, 只当是魏岚想通了, 魏岚也没多解释,难得气氛轻松,她也不愿意提起这些事。她问起老陈, 郭英婷说:“我和他又没关系。”她表情不太自然,魏岚只望着她笑。 郭英婷不满道:“笑什么,我承认他现在还蛮有意思的, 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不会和他结婚,所以还是没结果, 打发时间而已。” 魏岚道:“这样也挺好。” 郭英婷听了倒有些意外,看着她道:“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我以为你要说,既然真心喜欢他为什么不结婚呢。” 魏岚被她的语气逗得大笑,郭英婷看着她如此开心, 心里却有些异样,她悄悄地打量魏岚,总觉得哪里不同了。 “过去我真会这么劝你”,魏岚道,因为她嫁给了爱的人,自觉婚姻“幸福”,便以为天下因为爱结合的婚姻都能得到幸福,现在她明白过来了,婚姻和爱没有关系,跟爱人和仇人结婚最后说不定都是落的一样的结局。 “你要是个笨蛋,我就劝你嫁给老陈。”魏岚开玩笑道。 郭英婷没有笑,看着她表情有些担忧,一幅想问又怕踩她痛处的样子。 魏岚安慰她道:“你别乱想,我好得很,我不是还在和邢嘉文过日子。” 只是这日子过得和以前到底不同了。 邢嘉文一个人坐在家里,他拿起手机又给魏岚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没有接,他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 他开着电视,又开了所有的灯,屋子明亮又吵闹,他靠在沙发上,握着手机,脸上一片平静。 又过了半个小时,魏岚终于回来了。 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邢嘉文,他站在门口等着她,她看他一眼便不再理,低头去换鞋。 邢嘉文朝她脚上看去,她今天穿了一双细高跟皮鞋,精致地如同武器。 不知道可让她有任何收获,他想。 “你吃饭了吗?”他殷殷询问。 魏岚答吃了。 “和谁一起?” 魏岚道:“朋友。” 她低着头解开鞋上的扣带,嘴角恶意地勾起来。 邢嘉文重复她的话,“朋友···” 魏岚站起来,邢嘉文盯着她看,魏岚大大方方地让他看,还问他,“好看吗?” “什么?” “我说我的裙子”,魏岚拉着裙摆转了个圈儿,“好不好看?” 她穿了一条紫色的裙子,腰部收紧,裙摆散开,转起来像花开了一样。 “很好看。”邢嘉文道。 魏岚冲他微微一颔首,矜持道:“谢谢。” 邢嘉文知道这条裙子不是为他穿的。 魏岚拎着包往房间走,邢嘉文紧跟着她走了两步,又问:“你去见谁了?” 魏岚回头,对他笑起来,语气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意外地温柔,“我说了,朋友。” “哪个朋友。” 魏岚笑道:“你以前从来不问的,我和谁见面你都不关心。” 邢嘉文道:“那是以前。” 魏岚道:“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的笑容里带着□□裸的恶意。 邢嘉文望着她这样子却笑起来,他退后一步,“没什么不一样。” 魏岚冷冷地看着他,邢嘉文猜她是想憋出几句话再来刺痛他,他给她时间,他满怀期待地等着。 可她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拎着包进了房间。 邢嘉文关掉了多余的灯,他又坐回沙发上,没一会儿魏岚就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邢嘉文等到卫生间的水声响起才站起来,他进了卧室,拿起魏岚的手机,她就扔在床头柜上。 他输入密码,提示错误,他怀疑自己输错了,又输了一遍,还是没有成功。 “我换密码了。”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邢嘉文回过头,看见魏岚穿着完好地站在门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魏岚打开了房里的灯,像是怕看不清他,她叹道:“我真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她轻笑着,语气有些感慨,“过去我也做过这样的事。” 魏岚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自己又悲惨又可怜,还挺活该,一边想大哭一场,一边又不敢,怕被人听见,嫌你烦。”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在等好戏开场。 邢嘉文镇定自若,他还拿着她的手机。 他等她说完才开口,他说:“密码。” 魏岚一愣,“什么?” 邢嘉文道:“密码。” 魏岚看着他,他又道:“公平起见,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 “你以为我想知道!”魏岚厌恶地盯着他。 邢嘉文和过去一样,温和地看着她。 魏岚的快意很快变成恶毒,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邢嘉文越是这幅样子,她越是止不住地想伤害他。 她想把自己曾经度过的日日夜夜都让他再经历一遍,她明明不爱他了,却还残留着恨,当他在她面前低下头时,当她发现她有机会报复他时,她来不及权衡利弊,就这么做了。 “你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的,现在这样是干什么呢?”她抓紧机会嘲笑他。 可惜邢嘉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出难堪。 “我不过是按照你希望的方向改变,你觉得我不关心你,现在我关心你了。” “这就是你的关心?”魏岚惊得笑起来。 邢嘉文道:“过去你也这么‘关心’过我。” 说实话,他很怀念那个魏岚,同样也很怀念那段日子。 他相信自己会让一切恢复“正常”,所以他由她发泄。 魏岚却和他相反,她想到那段时间只觉得屈辱。 “好啊,既然你要关心我,那我的衣服你要不要也闻一闻”,她随手朝外面一指,“就在卫生间门口,欢迎你随时去‘关心’。” 她说完就走了,还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卧室里只剩下邢嘉文一个人,他看着手机,又输入了一边密码,他猜了魏岚的生日,又猜了自己的生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头绪。 手机屏幕显示请他十分钟之后再试。 他看着手机,把屏幕按亮又关上,反反复复。 魏岚的秘密都藏在这里面。 邢嘉文拉开窗户,底下是一条小路,种了很多树,现在没有人。 他把手机扔了下去。 想象它粉身碎骨的样子,他终于放松下来,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猜魏岚一会儿出来或许会跟他生气,但也有可能会开心,她不就是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吗。 她一心想折磨他,想让他痛苦。 他会让她满意,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 只要她不再对他有秘密。 他真是讨厌秘密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是情节需要,高空抛物危险,属于违法行为,请勿模仿。 第43章 辞职后, 魏岚多了大把时间,她没有待在家里, 天天呼朋唤友, 有时候晚上比邢嘉文还要晚回家, 邢嘉文问一句, 她就和他吵架,他不问,她也要找个由头去刺他两句, 他当她面都只是忍耐, 不愿意在她面前失态。 这天魏岚约了朋友逛街, 她先到了地方,结果朋友临时有事,说来不了, 魏岚只好一个人逛,她过去觉得一个人挺难捱,现在却也发现一个人也有自在, 比如说这逛街,她买衣服不爱试,看见合眼缘的只在身上比划一下就能买下来, 所以和别人一起的时候,她往往就是那个在试衣间外头帮人拿包的角色,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人家试衣服,乐趣甚少,最后常常等到发困, 一个人逛街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 魏岚拿起一件衣服走到镜子前面,刚要细看,就从镜子里看到后头走过来一个人,她僵了一瞬,片刻脸上就露出笑来,苏瑜也对她笑。 俩人并排站在镜子前,苏瑜从镜子里看着她,说:“好久不见。”魏岚道:“是。”她也打量着镜子里的苏瑜,态度比起之前,变得十分冷淡。苏瑜也不介意,她看见她手里的衣服,夸了一句,“这件好看。”魏岚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不过不适合你”,苏瑜笑道,“我建议你换一件。” 魏岚看着镜子,说道:“哪里不适合。” 苏瑜没回答她的问题,却意有所指道:“买衣服不能光凭好不好看,很多看着漂亮的衣服穿到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魏岚道:“也许我买回去并不是拿来穿,只是挂着看。”她一笑,“女人衣柜里总有几件从来不穿的衣服。” 苏瑜微妙地瞟了她一眼,笑道:“这个爱好可不好。” 魏岚点头,“是不好,不过总比抢别人的衣服好。” 苏瑜转个身面对着她,浅笑道:“能被别人抢去,说明他本来就不属于你。” 魏岚看着她道:“可你抢去了吗?” 苏瑜勉力维持着笑脸,说道:“魏岚,我本来以为你起码算是善良,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当年你也是靠着这些手段骗了邢嘉文吗?” 魏岚笑起来。 苏瑜压着怒气,“可惜这次你骗不到他了。” 魏岚看着她的表情愣了下,渐渐明白过来,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瑜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魏岚没有做声,神情委顿。 苏瑜乘胜道:“我要是你,就再也没有脸赖在他身边,早就放他自由了。” 魏岚盯着她看,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开怀,苏瑜被她笑得恼了,却碍着人不好发作,只能忍耐地看着她。 魏岚开口道:“你当初要有现在这么不要脸,邢嘉文一定跟你结婚了。” 苏瑜:“你!” 魏岚不紧不慢道:“你忧心他被围城困住,不如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要‘自由’?” 苏瑜道:“他知道了你做的事,怎么可能还会愿意跟你过下去。” 魏岚嗤笑一声,懒得跟她再费口舌,“你去找他,只要他说愿意,我立刻放手,让你俩双宿双飞。” 魏岚说完转身就走,中途又突然停下,回头把衣服往苏瑜身上一扔,她说:“不用你抢,你喜欢我让给你。” 苏瑜气急把衣服挥开,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好像她扔了个炸弹过来,魏岚一笑,走了出店里。 邢嘉文正在开会,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老陈瞪了他好几眼,他没理他,看了一眼手机,魏岚砸了他的手机,新买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设置,他说了声抱歉,起身走了出去。 “喂,我正开会,等···”他接起来话还没说完,魏岚就道:“我碰见苏瑜了。” 邢嘉文知道魏岚打电话来干嘛了。 “她叫我还你自由”,魏岚话里带笑,“好不好笑,她还说你不可能再和我过下去了。” 邢嘉文道:“我现在有事,等下再打给你好吗?” 魏岚道:“她说的对,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还能和我过下去呢?难道你有绿帽癖?”她大笑起来。 邢嘉文默不作声。 “你说话啊!”魏岚喊。 邢嘉文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干脆走到了走廊的窗口处。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语气平和,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给的难堪。 这次换魏岚沉默,邢嘉文望向外头,发现天上的云是灰色的。 “其实我知道答案”,魏岚道,“因为你对不起我,因为你欠我的。” 邢嘉文看着灰色的云慢慢聚集,笑道:“你说得对,也许就是这样。” “苏瑜很喜欢你”,魏岚说。 邢嘉文道:“那是她的事,我只喜欢你。” 那头魏岚安静了半天,突然挂了电话。 邢嘉文放下手机,他看看天,猜测一会儿估计要下雨,他又给魏岚发了条信息,提醒她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起来。 魏岚没有回复,邢嘉文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定位,上面她现在就在家里,他笑了笑,转身进了会议室。 会议结束的时候,老陈阴阳怪气地定了个规矩,要求以后开会把手机都设置成静音。 “大家时间宝贵,没空陪着干等。”他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都偷偷看邢嘉文。 郭英婷等人走了,过来和他道:“他最近内分泌失调,你别在意哈。” 邢嘉文道:“没关系,最近魏岚在家,你要是有空就和约她出去逛逛,我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郭英婷看他这样儿只觉得有点可怜,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道:“好,我会的。” 邢嘉文跟她点点头,笑道:“谢谢你。” 和郭英婷说完话,邢嘉文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老陈最近爱在小事上搞些小动作,弄得人烦,他觉得自己那一拳还是打轻了。 手机又响起来,邢嘉文听着铃声直皱眉,他边提醒自己待会儿记得设置边接起来,他还没开口,那头就说:“是我。” 这个人开场白就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大概是很有自信他能听出来她是谁,又像是要彰显他们关系不一般,邢嘉文对这种把戏已经厌烦了,他的确也听出来了,可那只是因为他记性好。 他有心让她失望,便故意道:“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苏瑜” 邢嘉文笑起来,“噢,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邢嘉文发现自己现在很不愿见到苏瑜,大概是因为是从她那里听到了坏消息。 苏瑜道:“我今天碰见魏岚了。” 邢嘉文说:“对,她和我说了。” 苏瑜道:“她说了我叫她放你自由吗。” 邢嘉文道:“说了。” 苏瑜听出来他声音里的笑意,突然信心大增。 “你和她现在怎么样?”她忍着兴奋问。 邢嘉文道:“和以前一样。” 苏瑜不相信似地笑起来,“和以前一样?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做的那些事?” 邢嘉文道:“当然在乎。” “那你··· “我在乎,所以我才要和她继续过下去。” 苏瑜道:“···原来你这么爱她。” 邢嘉文笑了笑,“是啊,原来我这么爱她。”他抽出支笔,在手里转起来。 苏瑜说:“但她不值得。” 邢嘉文道:“值不值得要由我自己来判断。” 苏瑜安静了半天,说道:“你怪我吗?” 邢嘉文道:“我祝你幸福。” 他说完就静静地听着苏瑜在电话的胡言乱语。 他孜孜不倦的在所有人面前都演着同一套戏,只为了让魏岚今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魏岚本来不想管阳台上那个的衣服,可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她最后还是坐不住,把衣服收了进来。 收完她又生气,衣服已经湿了大半,邢嘉文如果不发那通短信,她根本不会这么较劲,他越叫她做什么,她就越不想做。 等邢嘉文回来,她便把气撒在他身上,邢嘉文一如既往,忍受着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魏岚一个人缩在床角,半夜醒来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邢嘉文不知道什么进来了,最近他一直独自在隔壁房间睡,魏岚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不过也没有叫他回来。 他们在一个屋子里分局,除了谩骂彼此之间没有别的交流。 邢嘉文察觉魏岚醒了,放在她腰上的手缓缓向上移,魏岚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温度和抚触还是有记忆。 邢嘉文的人覆上来,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她选择的味道,这气味把她带回过去,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想起来了当时自己多么幸福,仅仅是被他抱着就幸福到要流眼泪,那时候她心口破了一个洞,只有他能填满。 魏岚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疲惫袭来,她几乎就想这么缴械投降,她未尝不知道这样没有意义。 不过片刻她又清醒过来。 魏岚睁开眼,看了邢嘉文一会儿,说道:“你一碰我我就想吐。” 邢嘉文的手停了下里,他抬起头盯着她的脸,说话的嘴唇擦着她的耳朵。 他温柔地问道:“他碰你你也想吐吗?” 魏岚睁大眼,猛地伸手推他,他紧紧扣住她的肩,手心滚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们用最亲密的姿势,说着最恶毒的话。 “滚!你给我滚!”魏岚大喊,脚乱蹬,床咚咚作响。 “你和他用过这个姿势吗?”邢嘉文低声细语,“哪个姿势你最舒服。” 魏岚简直要被他逼疯,到这时候也顾不上羞耻,口不择言道:“我不记得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没心思想这些,每一秒他都让我很快乐!” 邢嘉文松开她,说:“是吗···” 魏岚道:“当然!他比你好一万倍,一千倍,跟他一起的···唔!” 邢嘉文堵住了她的嘴,他的力气像是要把她的嘴唇撕下来,魏岚又痛又憋,差点晕过去。 “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他喃喃自语。 魏岚喘着气,却不肯认输,恶狠狠道:“我偏要说,他···” 邢嘉文又吻上来,魏岚的语不成句,呜呜两声,房间里都是俩人的鼻息。 魏岚被他翻个身,手反剪在身后,她躲不开,又逃不掉,极其磨折人。 她得空就大骂,邢嘉文后头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魏岚早上醒来的时候,邢嘉文已经走了。 她一个人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又把他的衣服从柜子里拖出来剪成几段。 她尚不解气,继续在家里翻找他的东西,决心要砸个精光,忽然从他书房的抽屉里翻出张光碟,她刚要往地上扔,看见壳子的背面上写了个喜字。 魏岚愣了下,慢慢放下手,她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这是他们婚礼当天的录像。 画面里她穿着俗气的红裙,邢嘉文也像个愣头青,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被人闹的领带都散了。 他们俩那时候好像比现在年轻很多。 他们在众人欢呼中拥抱,亲吻。 在台上,司仪问她喜欢新郎什么。 “我喜欢他的全部!”她不知羞地喊,一直对着邢嘉文笑。 台下哄笑,又响起掌声。 “那请问新郎,你喜欢新娘什么呢?” 邢嘉文转头看她,说道:“我也喜欢她的全部。” 司仪打趣道:“你这是抄答案,这样不行,要具体一点。” 画面里的魏岚两眼闪闪地看着他。 邢嘉文笑了笑,道:“我喜欢她的笑。” “好,那请你保证永远让她拥有此刻的笑容。” “我保证。” “新娘,那你也要保证,永远这样对着新郎笑下去。” “我保证!” 她相信,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撒谎,说的都是真话。 可这就是他们幸福的顶点了,之后每况愈下。 魏岚看见,他们许下承诺之后立刻去看对方,对视时笑容灿烂过头,简直在冒傻气。 此刻她蓬头垢面,手里还拿着剪刀,像个疯子,脚边散落着各种碎片,她坐在这一堆狼藉里也跟着笑起来,眼前却渐渐模糊。 第44章 终章 邢嘉文推开门的时候, 魏岚还在看那盘碟,他扫了一眼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的东西, 没有说什么, 依然和平常一样的走进了他的家。 他走到魏岚身边, 先把她扶起来, 让她坐到沙发上,他则去厨房拿了扫帚,把家里扫了一遍。 “今晚我们就在客房睡吧, 我去给你拿个拖鞋, 地上估计还有些玻璃渣, 明天我们再去商场逛逛,挑些你喜欢的家具。” 扫完卧室之后,他出来对魏岚这么说, 一句不提里头的惨状。 魏岚没有说话,邢嘉文把扫出来的碎渣都倒进了垃圾桶,洗干净手之后, 坐到她了身边,跟她一起看着电视。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笑起来, 扭头仔细看了看她,像是拿她和里头的人做对比。 “你一点儿也没变”, 他说。 魏岚轻声反驳:“不,我变了。” 邢嘉文看看屏幕又看看她,坚持说:“没有, 你还和以前一样。” 他们坐在一起,看着画面里的一对新人牵着手,走过红毯。 “要是没遇见你,我估计就要孤独终老了,和我妈一样,最后一个人死在医院。”邢嘉文语气似乎有些庆幸。 魏岚无动于衷。 邢嘉文看着她,自顾自说:“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很满足。” 魏岚终于转头看他,她盯着他半晌,说道:“你太奇怪了邢嘉文,现在这样哪里好?我们这样简直是坏透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们还坏的夫妻。” 邢嘉文看着她,没说什么,转头看向电视。 他看到穿着白纱的魏岚正望着他笑,大声告白,她表白过无数次,给了他信心,她会爱他到永远。 “我喜欢他的全部!”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我们离婚吧。” 邢嘉文回过头,他脸上还带着笑容。 魏岚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们离婚吧。” 邢嘉文笑像是刻在了脸上,他说:“我说了,我不介意···” 魏岚笑起来,“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别骗我了邢嘉文,你明明心里介意得要死。” 邢嘉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我愿意原谅你,这还不够吗?” 魏岚失笑,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又咽了回去。 她道:“算了,我实在不想再和你争了,你想原谅就原谅吧,只要你同意离婚。” 邢嘉文说:“我不同意。” 他看着魏岚,语气放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都可以为你改。” 魏岚摇头,“你还不懂,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意了,以前我爱你的时候,你所有的不好我都看不到,现在,你人就坐在我身边,我同样看不到你。” 邢嘉文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不爱你了”,魏岚低头到处看了看,“你看,我们俩现在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每天都在吵架,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你也会疯,大家都不好受,不如···” “你说过你爱我的”,邢嘉文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你会爱我一辈子。” 他扭头看了眼电视,里头的魏岚还在对他笑呢。 魏岚承认,“我是说过,但我没有做到。” 邢嘉文道:“不是,是我的错,我会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魏岚无奈地看着他,“不是所有事都能重新开始的。” 邢嘉文突然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了于雅博?” 魏岚冷静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在他出现之前就存在了,我爱不爱他不重要。” 邢嘉文默默地拉起她的手,魏岚任由他动作。 邢嘉文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低语道:“我一点都没变···你看啊,我还是我···求求你,继续爱我···求求你···” 他牵引着她的手抚过他的眼睛,鼻梁,嘴巴,他的脸颊蹭着她的手掌,眼睛紧紧地望着她。 魏岚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里已经没有爱意,也没有恨,只是一种怅惘,她独自走了很远的路,走到后面已经忘了目的地在哪儿,但她业已释然,目的地不再重要,她走过便是经过。 她听着邢嘉文的喃喃自语,看见他闭上眼,眼泪滑到了她的手上,她再也不会为他心动,也不再因他心痛,她终于得到了平静。 她长叹口气,说道:“嘉文,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你也不爱我,不是吗?” “我爱你”,邢嘉文低着头说,他两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抵在脸上,不肯放开。 魏岚不愿意和他争辩,“好,你抓疼我了,你先放开我···” 他们又一次换了角色,魏岚此刻像个成年人,邢嘉文则变成了孩子,她试图和他讲道理,他却只想向她乞怜。 邢嘉文睁开眼,慢慢松开了她的手,魏岚愣了下,她感觉手上有些凉,一低头看见手背上还留着他的泪。 他人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种眼神魏岚非常熟悉, 她抬头看着他。 邢嘉文说:“我不同意离婚,这句话我最后再说一遍,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 魏岚并未惊慌,她说:“你不同意我们就打官司。” 邢嘉文垂眼看着她,“你不怕你爸妈知道你做的事。” 魏岚冷笑道:“你威胁我?你要去告诉他们就去,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一切跟他们讲清楚,他们是我父母,再生气最后还是会站在我这边,就算他们怪我,我也要和你离婚。” 魏岚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邢嘉文拉住她,他笑起来,“你总是这么天真,还说自己变了。” 魏岚冷声道:“你也一如既往的自私,还说要为我改。” 邢嘉文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魏岚道:“很简单,再也不用面对你这张脸。” 邢嘉文道:“那估计不太可能。” 魏岚道:“试试就知道可不可能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今晚我就要搬出去,我告诉你···” 邢嘉文道:“我知道你找了新工作,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魏岚。 魏岚接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上面的内容。 她抬头看着邢嘉文,“是你寄的信!” 邢嘉文点点头,他脸上毫无愧疚。 魏岚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他半边脸立刻红了,他摸了摸,看着魏岚柔声道:“这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我们扯平了。” 魏岚扑过来对他拳打脚踢,邢嘉文制住她,大笑道:“你还说你放下了,你还说你不恨我了!” 魏岚被推到沙发上,邢嘉文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放开我!邢嘉文你这个贱人!神经病!”魏岚气得两眼发红。 邢嘉文却恍若未闻,他温柔看着她,还伸手帮她把脸上的头发拨开。 他说:“我们注定要在一起,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你也不要想什么新生活,你的新生活里如果没有我,我就把它毁了。” 魏岚被他吓呆,喃喃道:“你疯了···”她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邢嘉文帮她抹掉,说道:“哭什么呢?你不就是想让我为你发疯吗?本来我很正常,本来我们也能那样平静的过一辈子,是你把我一步步逼成这样,你功不可没,我们的确是天作之合。” 魏岚喊:“可你不爱我!” 邢嘉文嗤笑,“爱?你说过你爱我,但是最后呢?爱一文不值,谁说婚姻一定要靠爱维持?” 他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说道:“我习惯了你,习惯你在我身边,习惯你的气味,习惯你带给我的生活,这算爱吗?你肯定不认为这是爱,可对我来说,习惯比爱更可靠,习惯比爱更自然,爱我让我们分崩离析,但习惯能把我们紧紧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魏岚恶狠狠道:“我一定会离开你!” 邢嘉文在耳边低语,“你可以试试。” 魏岚颤抖起来,“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我不爱你了,我不是以前的魏岚了···” 邢嘉文把她抱得更紧,“你是,我知道你没变。” 他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透。 魏岚呆呆地看着他,她看到他眼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他说:“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就能搬到新家了,新家需要新成员。” 魏岚睁大眼。 “我们要个孩子吧”,邢嘉文说。 “不!”魏岚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声音尖利。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也许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会生你的孩子!” “我们一定都会很爱他,你爸妈也会高兴。” 邢嘉文像是听不见魏岚的话,他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未来里,脸上幸福洋溢。 他柔情似水地看着一脸惊恐的魏岚,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说:“好了,我先去睡一会儿,等下我们再一起出去吃饭。” 邢嘉文放开她,进了卧室,他躺在床上,手抚着她的枕头,安心地闭上眼,他知道她就在外面,就在这个家里,不管发生了什么,最后她都会躺在他身边,这就是婚姻存在的意义。 魏岚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想着邢嘉文刚才的话,眼神从一面面墙壁上看过去,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进了牢笼中,这个她自己一手建立的牢笼——他们的家。 她把自己全盘交付给他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 她看见桌上放着的水果刀,她突然平静下来,她有预感,今后,她将长久地凝视着这把刀。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