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复苏 作者: 尼巴巴划水 简介: 但我不准 在阴阳失衡、危险的怨灵世界,阴鸷的怨灵试图将所有生者拉入死亡与黑暗。 套着人皮的鬼魅,蛰伏在人类的衣柜伺机而动——麦叮咚皱眉,把它拉出来挂在衣架,在烈日下晒到脱皮。 ——《关于承载一方福泽的神树,在怨灵世界水土不服这件事》 * 一日,不苟言笑的神秘大佬随意朝一旁怨灵瞥去,下一秒,影子炸裂,黑雾翻腾。 心高气傲的除怨师们敢怒不敢言。 熟悉的气息让麦叮咚瑟瑟发抖:大佬的味道,好像被他用来冰镇可乐,随后用火烤干的黑色不明液体。 杀敌机器扯了扯嘴角,拼命展现自己人类躯体的力量,除了刀软了哪都硬,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气息:求偶冲动。 ——[恭喜麦麦喜提杀神垂涎] * 芸虹市是所有除怨师默认的小地方。 直到一位底层除怨师游走在恐怖世界。 怨灵:打咩。 目空一切的大佬自愿将绳子递到除怨师的新首席手里,使着法子想泡到他。 麦叮咚:打咩 ——《关于他们的新首席害羞时会开花这件事》 【灭鬼如灭菜佛系福树攻x假高冷真暴躁武力MAX大佬受】 受很凶,开局满级。攻很Q但不傻白甜。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恐怖 情有独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麦叮咚,钟陌执 ┃ 配角:( ̄▽ ̄)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我不准 立意:他们平凡的前行都是各自道路上的精彩。 第1章 外勤员 傍晚,人迹罕至的郊区树林更是静谧。 “...关于桃花村多名少女失踪的案件,能够提供有效线索的群众,警方将给予2万元的奖励。” “两万。”年轻人懒散到眼皮几近合上,他随意地扫过悬赏信息,“发这个干什么。” 是他小区群群主,那男人也是奇怪,隔三岔五往小区群里丢些怪异新闻。 把手机揣回衣兜,麦叮咚又慢悠悠翻掌,往水面丢了一块碎石。 沿着石子的飞跃路线,原本沉默的湖底忽地上游了数百条小鱼,奋力围绕着几个水漂欣喜打转,瞬间涟漪四散,水花翻滚。 麦叮咚见怪不怪地笑笑,起身掸开并不合身的松垮工作服,松松疲累的筋骨。 “肚子又饿了。” 中午的饭吃的不太舒坦。 至少在一道莫名对他轻蔑的目光下吃不舒坦,在沉默又生疏的三人饭桌上吃不舒坦。 顺着车辙,麦叮咚走回横在密林边缘的越野车,想要爬上去取些食物。车门刚被拉开,一张打印纸正巧落在他的脚尖——雇主的文件。 “呛我很厉害,文件倒是能忘。”他俯身捡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说的是时巫,恨不得把两眼睛放眉毛中间瞪人的小雇主。 这纸被时巫捏了一整个下午,细细从头到尾看了数百遍,边缘硬生生被汗浸出两个指头印子。 麦叮咚一向不喜欢窥探他人的事情,更别说是付了钱的雇主。他坦然将纸方方正正叠了放入口袋,又往嘴里丢颗薄荷糖,锁好车往树林深处跑去。 把文件送过去吧,他俩找不到铁定着急。 距离陆世延和时巫离开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即使加快脚步也很难立即追上,在枝叶交错的密林更是可能迷路。 麦叮咚时不时驻足闭眼,往复几次倒是很快隐隐瞧见两人的背影。 “陆世延!你俩东西没带!” 干净清澈的嗓音,落到前面两人耳中却是突兀骇人。 他们不约而同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回头。 陆世延不满地凝眉,低声训责时巫,“不仅忘了拿东西,出发前还忘记给他喝药水,你怎么做的事情?这就是优秀毕业生的素养吗?” “他喝了!”时巫被训的脸烧了起来,又臊又悔。 “那他怎么在这里?见鬼了是吗?” “我不知道!” 时巫连忙撇清自己,“就算是丁级任务我也不会有一点松懈的,真的!” 鬼知道这人怎么没昏睡在车里! 要是让无关人员见到除怨,他是要受处分的!转正更是得往后推至少一年。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空旷的车道上唯一的光源就是时巫手中的手电筒。 他大步走到麦叮咚身前,将任务书一把夺到手中,像只乱撞的牛。 “你弄疼我了...”麦叮咚耸耸肩。 “你为什么不呆在原地!” “这项要求你们没提前说。”麦叮咚倒也没生气,“你们不高兴吗?我帮忙送来。” 时巫又气又悔,“你屁都不懂,快点回去!” 说着他一边将备用手电塞到麦叮咚手中,一边用力推搡面前的人。 麦叮咚顺着力道转身,不忘慢悠悠开口安抚,“知道了知道了。” 什么怪人他都遇过。 不该问,也懒得问。 忽然,似有若无的下水道发酵味道让他脚步一滞。 还没等他迈出一步,随着响彻云霄爆炸般的声响,一个人影猛地将两人扑倒在地,对方使出的力量像是要将两人嵌入地里。 “低头!” 麦叮咚肩膀被水泥地撞得生疼,子弹撕开空气,擦着他的耳尖毫不留情地击穿地面。 肩膀是铁钉刺入关节猛敲般的疼,但这比起距离头顶仅仅十公分的弹痕来说不值一提。 “跑!” 三人心脏收缩,随后高频跳动起来。话音刚落,陆世延迅速抬身跳起,拽起两位年轻人的胳膊就向前奔跑,随后又是一枚子弹射入坚硬的路面。 一枚,两枚,三枚。 来人动作果断利落,子弹几次擦过麦叮咚刚刚抬起的后脚。 暗夜中的树林被道路割裂开来,袭击者站在路的尽头,周遭的黑气比黑夜更浓,他宛如地狱使者般端着猎.枪,视线丝毫不受光线的限制。 冷静,无情,仿佛仓乱的三人只是他枪口下挣扎的猎物。 “陆...陆老师!”时巫大声喘气,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这不是丁级任务吗!” 附体...附体压根不该有任何主动攻击性! 见鬼! 跑至道路拐角,陆世延把两人用力先甩了过去,随后自己背贴粗粝的墙壁,这才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他妈的,被那个狗贼骗了!” 枪声戛然而止。 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怦怦的心跳声甚至变得刺耳。 像是死刑犯静静等待行刑人扣动扳机,死亡不知会发生在哪一秒。 在某一瞬间,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打破沉默,由远处响起,一圈一圈在空旷的山谷回荡,直到钻进耳朵。 陆世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个透明圆球,他阖眼微微俯身,将它们用力丢了出去,紧接着是三道泡泡炸开的声音。 遗憾的是,来人只是脚步微顿,随后又启步向前。 每一步都游刃有余。 麦叮咚额上也因为躲避渗出了细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他往后退了一步尽力减小存在感。顺着相碰的肩膀,他能感受到时巫不断的战栗。 下午在副驾驶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抖成了风中落叶。 怪事遇的不少,可这怪的过了头。 朋友家里出事,他也就帮忙顶上外勤员的空缺。只说是负责拎包开车和做些琐事,可不包括躲子弹。 “这味道...”麦叮咚抽了抽鼻子,狐疑地侧首。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火药味,还能分辨出熟悉的臭味。 一丝一缕,腥气冲天,滑腻温热,在黑暗中发酵凝聚。 而陆世延挡住他们两人,双眼紧闭,沉吟一句又是几个圆球精准丢出,可惜的是丝毫没有阻碍危险的接近。 行动不顺,他干脆转身捡起时巫摔落在地的手电筒,往道路前方照过去。 “任务等级超过预期。” 听这话时巫一个趔趄。 麦叮咚有模有样也假装恐惧地后退一步。 “距离过远我没法召集队友。“陆世延不知是在安慰初出茅庐的见习除怨师还是他自己,又补充道:”但这个附体顶多算是山林动物的怨气汇集,存在固定的行为模式,不用自乱阵脚。” “现在要紧的是把你们安全送走,我再去寻找破局方法。” 右侧是一望无际的直路,枪口无情,等附体靠近后陆世延无法保证还能幸运的三人无伤。 手腕一转,灯光转向身前,他凝视向下蔓延的密林,几个喘息间就有了判断,旋即扭头嘱咐,“抱住头注意安全!下去以后,顺着河流头也不回往前跑。” “啊?”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一推,时巫和麦叮咚猝不及防被丢下山坡。 “陆老师!”最后的声音消失了在黑暗中。 两道身影滚过草地,像是被丢下悬崖的水瓶般极速向下,不断撞击在树干侧面,扰的树林尘土四逸。 动静渐小,最终停了下来。 没有了手电筒,月光下的岸边阴冷瘆人,仿佛危险四处蛰伏。 麦叮咚拍开头上的树叶从容坐起,身上痛的像是刀背刀刃来回滚了上千次。 他看向一动不动的时巫,对方唇色惨白,姿势狼狈。 这事儿…似乎有点意思。 四十来岁的领头人和骄横的见习生,带着位素未谋面的外勤员来到山林,这事本就莫名其妙,更别说半夜出现的持枪怪人。 最奇妙的是,子弹是真真切切的,那炸耳的枪声却像是被一个碗盖住,限制在这片山林之中,不断回荡旋转。 阿婆说万物有灵,万事有理。 既然碰上了,就有让他经历这件事情的道理。 “你还活着的。”麦叮咚一跃而起,将蓝色工作服脱下,露出精瘦偏白的胳膊。 他把衣服丢在了时巫身上,“你衣服破啦,穿上吧。” “雇主是你的老师吗?他让你顺着河流跑没有错的。车子在河流南边。” “啊?”时巫愣神,抬头木楞地看着逆着月光的青年。 外勤员不知为何脸颊微红,微颤卷翘的睫毛不知是因为什么情绪。他周身的氛围与这阴森可怖的氛围十分违和。 像是急切想要离开。 对视片刻,时巫喃喃自语,”有人作乱滥杀动物,生灵怨气凝聚在城郊山林,普通误入者易感风寒...高烧多月。" “需要除怨师在午夜安抚亡者,剥离怨气...” “为什么会有人类附体?” “河流南边?” 南边?南… “老师!” 时巫顿时收魂,急忙弓身爬起,脚趾头偏又钻心的疼,他头晕目眩跌坐在地,这才发现原来鞋早已撞掉了。 他扯开袜子——小拇指血肉模糊,指甲盖硬生生连着块肉吊着。 “嘶——” “别看。”麦叮咚安抚道:“明天就好啦。” 时巫嘴唇咬得发白,身前的人又捡起地上的工作服为他披上,前所未有的温暖拢住他。 很奇怪,这温度好像冬天的太阳。 找回一些力气,时巫张张嘴想呛他说谁怕了,却只干巴巴吐出一个字,“...操。” 来的方向,枪声又响起了。 “老师!”时巫顿时抖若筛糠,他试图凝神按课堂上那样感知世界的气息,却只是在黑暗中放大了感官,浑身更痛。 “这是意料之外的危险吗?”麦叮咚叉腿蹲下,诱导一般地询问。 “…” “除怨师是什么?是你们的职业吗?” 时巫瞪眼,自知漏嘴多说。 “我知道了,是秘密。”麦叮咚抿嘴一笑,连带着眼里月亮的倒影荡漾起来,“他喊你跑,可是你不能跑了。” 时巫一向嚣张,这话伤他自尊,惨白的脸刹时急的泛红,他张嘴就想骂。 话还没出口又被堵住,“我运气特别的好,我去帮帮他。” “别又乱来行吗!你就给老子呆着!” 时巫叫苦,这外勤员手无寸铁只是凡人,拿什么对付附体!白日做梦吗! 更何况,连…连陆老师都控制不住那玩意! 麦叮咚恍若未闻,俯身拍拍时巫的额头,“相信我,你就靠河睡到天明,万物会让你好起来的。” 说着,光着胳膊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转身向深处再次跑去。 “喂!外勤员!” 而时巫,意识真的慢慢漂浮,慢慢变沉,最终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明天尽量开始日更了~ 第2章 炸鬼 凌晨两点,深夜森冷。 陆世延胸口起伏,压抑呼吸声躲在木屋北侧一角。 血液顺着左手手腕滑落。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狼狈躲避子弹,谁想到附体突然放弃进攻,转而背着枪去木屋清洗盆里的蔬菜。 身体被怨气掠夺,附体的行为就会失去主动性,往往延续某个固定路径。 不难推测,这个附体就是傍晚巡逻,晚上清洗休息。 此刻,它正在木屋前50米左右的地方蹲坐着,身上黑气萦绕,四处触探,魁梧的蜷曲背影竟有些怪异的乖巧。 陆世延平复呼吸,视线转向屋内。 木屋桌上烛光摇曳,暖光照的周围温馨整洁,映出一个笑容爽朗的中年男子的照片,难以想象这是个附体的屋子。 他刚才躲开枪口翻窗入屋翻找了一番。 这是个猎人。 定居偷猎,过着自认为“桃源”般的自给生活。 结果就是林中怨气凝聚,引发一系列怪异现象,又造就了个见人杀人的附体。 奇怪的是陆世延无法限制这个附体的行为。 他只能祈求最后的“剥离”能够成功:待附体起身回屋,会碰到陆世延摆在阵中心的木箱。 那是猎人往日存放战利品尸骨的地方。 附体、怨气载体和阵,会将所有的怨气剥离到器皿中,除怨也就算成功了。 如果失败——他的人头或许会出现在木箱里。 时间静悄悄流逝,离黎明不知还有几分几秒。 当附体起身时,陆世延收回思绪,屏住呼吸从墙侧暗中观察。 来了! 随着附体逼近的脚步,他背上的□□不断撞击着猎人健壮的后背。 匡当,匡当。 即使是个经验丰富的除怨师,陆世延也不由紧张起来。 仅仅数步之遥,猎人就会踏入阵中。 忽然—— 树林里传来了一阵窸窣。 陆世延大骇,整个胃部骤然收缩一下,他迅速望去,竟隐约见到一只胳膊伸了出来,随后是穿着蓝白工作服的修长双腿。 是外勤员! 上下嘴唇颤抖地碰了两下,他克制住大声呼喊对方离开的冲动。 五秒,最好的情况是五秒后附体踏入阵中,剥离顺利完成。但今日状况频出,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是否附体又凶狠端起枪支。 外勤员在那里无异于把人头凑在枪口前面! 事情再次脱离控制,陆世延郁气堆积在心口,他脸色难看,但还是动作果断迅速转身,一步跳到木屋对侧,伸出手臂上下晃动两下吸引外勤员的注意。 并未成功吸引对方,随着附体一步步向前,外勤员甚至也在一步步向前。 走向被极寒气息包裹的附体。 陆世延抬起肩膀拭去下巴的汗水,努力忘掉小臂钻心的疼痛。 这到底在做什么,急着见阎王吗! “要保证普通人的安全。”陆世延吐出一口浊气,闭眼再次摆出手势,试图拖住两人。 他脖颈的青筋暴起,下一秒力气气息反噬“哇”地呕出血来。 再度睁眼,陆世延却被眼前的一幕骇的说不出话来—— 俊气的年轻人手持细长的树枝抬高手臂,让枝条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不重,弧度柔软的像柳枝垂岸拂动,也不轻,在健壮的猎人背上留下刷的一声。 那一瞬,猎人正巧踏入了阵中。 紧接着那轻描淡写的一抽,浓厚的黑气却像是鼠潮般争先恐后涌出,随后尽数钻入木箱上的器皿。 顿时原本透明的容器变得通体乌黑,暗夜发着幽光。 虫鸣起伏,空气再次清透。 短短几秒,除怨结束了。 “操...”陆世延全然忘了胳膊的疼痛,疯了一样冲到用□□绘制的阵法边缘,附体已经安静倒在阵法中央,双眼也不再是一团空洞黑色。 “你在干什么?活不够了是吗,啊?” 麦叮咚肩膀被陆世延用力撞了下,他一个趔趄,不动声色把枝条丢到身后。 眼前的领队因为失血嘴唇苍白,汗珠因为慌乱一颗颗滚过面颊。 显然,在这样的环境应该恐惧害怕。 麦叮咚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垂下双眼开始细微地颤抖,支支吾吾胡诌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害怕,很害怕。” “害怕到想大脑开花是吗?”陆世延嘴上教训,不忘蹲下摸索附体的身体,心中的疑惑更是发酵。 他没有视感,但能清晰感觉到死气抽离,这么顺利的除怨是因为运气,还是与外勤员有关? 普通人再怎么因为恐惧发疯,也不会拿个树枝往攻击者身上抽。 “你怎么过来的?”陆世延眯眼,抬颚问道。 “我担心你,所以顺着声音过来了。” “担心我?”陆世延被气笑了,“时巫人呢?” “在河边睡着了,他没事。” “你知道这里危险你还过来?” “因为我担心你。” 在附体身上没摸索到东西,陆世延干脆起身,抬抬下巴示意地上的树枝逼问:“你刚才干什么?” “我不知道...”麦叮咚硬生生憋住骗他在打蚊子的冲动。 “你知道他为什么攻击我们?” “他生病了...” 陆世延拭去嘴角的鲜血,目光危险地紧锁年轻人,“你拿什么担心我?你知道一些事情?” “我什么也不知道。”麦叮咚声音发抖,微微抬头直视陆世延,眸子竟然氤氲了些水汽。 这话也不假。 小时候阿婆对待“发臭”的病人就是这样:病人吱哇乱叫咬人,阿婆抽两下就能安静下来。 没想到刚才随便试试也成功了,但具体情况他确实一概不知。 “你受伤了。”麦叮咚关心道。 老油条陆世延也经不住被可怜巴巴盯着,他沉默片刻,最终选择暂时不再追问,再次蹲下清理现场。 必须想办法把这人带回去,再好好处理这个外勤员。 “我没事。”陆世延捡起漆黑的器皿,“身上有袋子吗。” “干什么用的?” “包着它。”陆世延抛了两下下沉甸甸的黑瓶子。 没得到回应,陆世延扭头,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他该夸赞这外勤员尽职还是什么好——没有袋子,干脆脱下上衣递过来。 麦叮咚把衣服往前送送,“拿着啊。” 人类真难懂。 麦叮咚往前送一点,陆世延就不禁往后退一点。 有时候就是玄乎,就像是人类的从众心理,一件事情的屁股后面常常跟着一系列的事件。 就在两人尴尬推拉的时候,三双脚鬼魅般无声落在附体前面,随后就是一个戏谑的调侃声。 “带新人了?”说话的女子飒气逼人,火红的卷发铺散在肩头,她望向年轻人漂亮的上肢笑道。 “炸鬼。”陆世延收敛神情,冷脸将麦叮咚挡起来。 “还是那么排挤外人。”女子眨眨眼,不以为意。 站在她身侧的男人陡然开口,暗哑的嗓音在黑夜中让人心生不适,“不必和他们多说。” 鸦身形瘦的病态,他微微侧身走向一边,有些对身后的人低眉顺眼的意味。 陆世延戒备地握紧器皿,单手半揽麦叮咚往后退。 三个疯子而已。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红发女人,也没有注视瘦猴样的长发男子,而是紧紧地、警惕地盯住他们两人的身后。 那片黑暗之中,一双淡漠的双眼正打量着他。 随着一声响指。 地上的附体砰然炸开。 黑血四溅,碎肉横飞。一个呼吸间,漫天飞舞的血肉化为浓黑的雾气,像是无形的爆炸般往四面八方冲去,带起一圈圈的余波。 “啧。”陆世延啐了一声。 木屋的蜡烛被吹动,火光摇曳。 麦叮咚闷哼,扭头发现后腰被风刮出两道口子,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见到渗出的血液。 “奇怪。”他使劲扭头想看个仔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伤口了。 偷偷瞥向那三个不速之客,麦叮咚本能地又往陆世延背后藏了藏。 “这下干净很多。”长发男子嘶笑一阵,彻底露出第三个人。 凶兽。 像是一只不通人性的凶兽。 男人背靠黑暗,深邃的双眸漫无目的地扫视,最终停在了一片白花花的胸膛上。 “除怨师依旧那么无聊透顶,没劲儿,走吧。”女人叫上鸦转身,话语又戛然而止。 精壮的男人舌尖滑过唇缝,竟缓缓吞咽一下。 刚才打响指的两根指头,为不可察地不自禁地抖抖。 而麦叮咚,默默躲藏的更严实。 他在想,这人的味道,怎么的像他昨晚在冰箱打扫出来的黑色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宝^3^ 第3章 不爽 附体灰飞烟灭,剩下五人面面相觑——如果陆世延口中的炸鬼是人类的话。 麦叮咚面不改色地将上衣穿好,悄悄往左踱一步,那双锐利的眼睛往左挪一分,他往右走一步,视线就粘到右边,恨不得给那件衣服盯出洞来。 很难分辨出双眼主人的相貌。 太暗了,显得那对眸子更是凉气熠熠,寒气逼人。 本能告诉他,别去接近这三个人。 “咳。”麦叮咚率先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屈指敲敲眉头紧皱的领队,“我认识来的方向,走吗?” “走”,陆世延脱下外套拢住器皿,背靠麦叮咚缓步后退,顺道对红发女子嘲讽道:“炸鬼的新主人倒是兴致不错。” 鸦嗤笑,僵硬的脖子咔哒作响,他身体不动扭头半圈,以怪异的姿势直勾勾看向陆世延,嘶嘶回声:“你提醒我了,我缺个人头灯笼。” “你真他妈恶心。”红发女人双手环胸剜他一眼,指尖富有节奏地点在胳膊上,她仍在揣摩主上的意图和行为,“要不要把那个人类带回去?” 鸦闻言立马头归原位,低眉顺眼往身前弓身询问道:“需要那个人类吗?” 被谈及的麦叮咚支起耳朵,心里有些不痛快。 真没礼貌。 让他觉得自己是早市被挑拣的蔬菜,是被村霸王勾勾手指就能强要去的男男女女。 原本的好奇和探究消失殆尽,麦叮咚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就大步向前,撂下句旁人听着软绵绵的狠话,“下次再听到你们这样说,我就抽你们!” “外勤员!”陆世延赶忙跟上。 炸鬼没有阻挠,只等两人离开后沉默许久,最后陡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木屋中的蜡烛也逐渐黯淡,最终消失在黑夜之中。 麦叮咚是被人摇醒的。 皮质沙发很软,轻而易举地就把一夜未眠的青年拉入沉睡。 前台小姑娘浅笑提醒:“陆先生到啦,我带您过去。” “不用说您的。”麦叮咚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跟着往前走,“时巫没事吧?” 办公楼的走廊敞亮干净,两边玻璃门内时不时有人探头出来张望,随后是蔓延的切切私语。 “托您的福,他没事的。”前台瞧瞧麦叮咚柔软凌乱的鬓发,掩唇粲然而笑。 这男生长得真好看,简朴的工作服都遮不住朝气的年轻身体。 “那就好。” 没有被带入想象中狭仄的“审讯室”,麦叮咚扒住门框往里瞧,只见是个布置精致的高层观景房。 里面的两人似是剑拔弩张,言语里有些火药味道。 “自私,无知,擅作主张,才是你这么多年贯彻的信条。”陆世延手缠绷带站在落地窗前,沉声反驳:“我不赞成。” “可惜这里是我说了算。” 陆世延转身还想再说,在苟糖的示意下瞥见麦叮咚,只能暂时打住,不满地大步走到沙发对面坐下,连骂几句发泄不痛快。 “请坐。” “谢谢。”麦叮咚乖巧地端正坐在陆世延身侧,接过苟糖递来的茶水点点头。 屋子里点了熏香,味道幽淡清甜。 茶水的温度顺着杯底传递到指尖,麦叮咚垂头,发现水面飘着的压根不是茶叶,而是一种桃粉色的叶子。 叶子的脉络怪异,不成规律。 “安神用的。”苟糖胳膊撑在膝盖上倾身,细长的眼睛弯的不见瞳仁,“昨天谢谢你,外勤员。” 又是个陷阱。 昨天事情核心就是两点,一,他们所说的“药水”能让人昏睡,避免无关人员扰乱计划,二,他们要处理那个“病人”,且这事情不该让外人知道。 这茶要是不喝,不就是明摆着记着昨晚的怪奇经历,对他们心存戒心么。 麦叮咚对陆世延的忧虑注视视而不见,泰然自若地端茶抿了一口。 而这句谢谢要是应了,就等于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能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 能帮陆世延是命运的指引安排,他也深深迷恋奇异新事物,可招惹麻烦可不是他的作风。 “谢什么呀。”麦叮咚狡黠地眨眼,用肩膀撞了下沉闷的陆世延,“遇上偷猎人,我俩都吓得不轻。能回来全是运气好。” 陆世延神色复杂,没想到这小子挺能编。 “偷猎人。”笑面男人不太赞同,“偷猎人可不会攻击人类。” 麦叮咚耸肩,“现代人压力比较大。” “普通人不会用树枝抽压力大的发疯的偷猎人。” “恐惧面前人人都可能变成求生的变态。”他呷了一口茶。 甜甜的,还不错。 男人顿时俯身放声大笑,不够劲还在桌上大力砸了两下,半天才喘吁吁接着说道:“该恐惧的不是死亡,是无趣的生活。” “这点我赞同。” “所以别装了,你有能力。愿意做除怨师吗?你想要什么?钱?” “我只想要我的报酬,然后回家。” “权力呢?这个城市最高的话语权,一呼百应。” “又不是丐帮帮主。” “挺有意思。那...” 陆世延再也憋不住,暴跳如雷一步跃起,“狗贼你他妈别祸害普通人了!” “狗日的变态!”他怒气冲冲跳到对面,一拳把苟糖打的晕头转向,拎着人的领口从对方口袋掏出一盒药品。 “别听他胡扯,你可能是有些不同。”陆世延站在麦叮咚身前,些微语气柔和一些。 “但别接触这些。做个普通人,干干净净地做你的古书店老板。” “吃了,忘掉这两天的事情。” 直射而入的光线擦过男人刚毅的面庞。 肌肤粗糙,愁眉不展,一些疤痕已经嵌入肌肤,留下道道深色痕迹。 “算我拜托你。” 麦叮咚无法拒绝。 那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他抿抿嘴唇,接过药片一口吞下。味苦发涩,顺着喉管滚下。 只希望这药有用。 苟糖已经扶正眼镜坐起,麦叮咚眼巴巴看着陆世延,等待身体上的改变。 没效果啊。 心里暗叹气,装吧。 防止露馅,麦叮咚干脆懒洋洋躺进沙发微微阖眼。 等瞧到陆时延重重松了口气,他知道药效该到了,这才揉揉眼睛,迷茫坐起嘟囔道:”我这是在哪里。” “你来结算工资。”陆世延顿时松开眉心,“不小心在这睡着了。” “这样。” “跟我来吧,我送你回去。” 麦叮咚小步跟在他后面,尽力演的像一些。 他掀开眼皮,黑亮亮的眼眸悄悄滑向一侧,正好撞入苟糖似笑非笑的揶揄注视里。 完蛋。 苟糖拍拍褶皱的衣领,“糖丸而已,我怎么会随身带天地宝药呢。” “你说是吧,陆世延?” 陆世延面如土色,“狗贼。” 麦叮咚手痒,也想抽人。 “报酬不需要了,你找别人做丐帮帮主吧。”麦叮咚气得不轻,灵巧躲过捉他的手,对着苟糖龇牙示威,警告对方别过来。 没被消除记忆,这些人不会放他离开的。 可他不想奉陪了。 穿着一套工作服奔波两日,被枪口追,被怪人盯。滚下山坡时候浑身钝痛,还一夜未眠,尽量把车开的平稳,就怕惊醒后座的陆世延和时巫。 眯了寥寥几分钟就被带来审问,又被像个猴般戏耍。 不像家里的讹兽,他嘴巴超级严实,既然这些人不想让事情被人知晓,那就认真给他说清楚,他发誓不就好了吗! 需要试探欺骗一茬接一茬的吗! 委屈,委屈的要命。 鼻子好酸。 昨天一直好脾气示人的外勤员一甩脖子,声儿黏黏糊糊地喊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咱们到此为止!” “哐当”一下门被推开,一溜烟就没了人影,光剩下一滴亮晶晶的液体在地板上。 也不知道是没擒住的眼泪还是什么。 陆世延恍然回神,急忙去追,独留下笑意盎然的苟糖驻足在原地。 麦叮咚是被讹兽接回家的。 阿婆以前就爱念叨他是个水坝,坚固时候嬉皮笑脸懒懒散散,坝一崩开眼泪就能集了第二天浇水去。 泪眼朦胧的瞧不见东西,麦叮咚随手扶着身边的东西哭,结果扶的是个手抓饼餐车。 那婶婶见那大高个一面抠住她的鸡蛋盒子不松手,一面咬着下嘴唇不出声默默流泪,好气又好笑,歇摊陪了半天才让人好些。 最终年轻人擦干净脸打个电话,一辆电瓶车停在餐车前。 大婶疑惑道:“这年头已经有无人驾驶电瓶车了?” “无什么人?小爷在这。”一个脑袋费劲抬起来,看着竟是个小孩。 “快点上来,干什么呢?”小孩恶狠狠催促麦叮咚,小胳膊拍拍后座,“马上又被抓到罚款,快点!” 麦叮咚爬上车,无人电瓶车绝尘而去。 // “我没事。”麦叮咚接过讹兽丢来的冰镇可乐,把它搁在眼睛上冰敷。 “你这叫没事。”讹兽咬牙切齿。 “人类也有骗人精。” 讹兽乐极,“又不是只有我是骗人精。” 丝丝冰凉让麦叮咚冷静下来。 忽然,他从沙发跳起,气势汹汹地冲到阳台拖出一个箱子。 “你干啥去?” 箱子外层结了一层冰霜,揭开盖子,里面躺着十来瓶可乐,而底层的黑色流动液体不断散发着凉气。 “我要把它烧了,见了心烦。” 让他想起被陆世延喊做炸鬼的怪人们。 “发什么疯啊?前天还不是喜欢这玩意吗?”讹兽大惑不解,“下次可不一定能在冰箱里捡到这宝贝。” “咔擦”一声。 打火机点燃了黑色液体。 “我看它不爽。” 第4章 我爱土豆 与“附体”周身的浓黑雾气不同,这液体流动性很强,凑近细看能分辨出其中细细密密簇拥的五角晶体。 通体漆黑,光照无底,用刀刃也难以切割分离。 几天前在冰箱角落冷不丁发现这玩意,虽说怪异,但摸着寒凉,麦叮咚干脆拿他冰镇可乐。 可在山林中的经历让他莫名觉得怪人和液体有些相似。 一个没礼貌闯入别人冰箱,一个没礼貌一言不发盯着他看。 烧了算了。 无色火焰虚浮在液体表面,冰冷的火舌下液体不断紧缩变小,最终在麦叮咚期待的注视中彻底消失。 呼—— 舒服了。 小孩子的细胳膊撑在麦叮咚的肩膀,压得对方嘶嘶叫疼,“快点说说,在外面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忘了。”麦叮咚抖开背上的人,轻描淡写敷衍道:“跑荒山野岭摔跤了,浑身疼。” “那你哭什么?”讹兽抱住麦叮咚抬起想走的大腿。 “摔跤了呗。” “哟。”讹兽危险地眯起眼,忽然张嘴就咬在面前的大腿肉上,毫不留情啮咬一下。 麦叮咚硬是忍痛不出声,皱着鼻子把小朋友踢一边儿去。 “这你不哭了。”来回磨磨牙,讹兽恨恨地亮出大门牙,“小爷帮你去咬死他!” “先帮我把土豆皮咬了才是真的。” 讹兽顺着麦叮咚的手指看去,厨房水池里还躺着几个没削皮的土豆。 他一乐,对着刚阖上的浴室门挑衅笑道:“我用牙削了你可别不吃!” 一大一小两日未见只忙着斗嘴,完全没瞧见阳台上方的怪景: 肉眼难以分辨的晶体逸散在半空,像是磁石般互相吸引汇聚,又骤然弹开。 在屋里人说话时晶体的流动会停止,仿佛礼貌地聆听。 随着氤氲水汽将毛玻璃染的浓白,星星点点的晶体恢复流动,银河般一点一点铺向浴室,最终顺着门缝钻入内部。 雾气随热水升腾向上,在顶上汇聚滴落。 麦叮咚随手将花洒搭在浴缸边缘,玉石般白净的十指穿过发丝,将滴水的头发拢到额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还真破了。”他单手撑墙,扭头细细检查后背。 大大小小的淤青在白皙的肌肤上刺目,又带着禁忌的怪异美感。 不谈两日的疲累,这次帮忙做外勤员其实有些收获。 接触了从未碰见的事物,也了解除去他与讹兽,世界上还存在人类以外的意识体。 而那怨气··· 麦叮咚往身上打些沐浴露,垂眼有些无精打采。 不用怀疑,阿婆那些年治疗的病人也是染了所谓的“怨气”。 只是当他也接触到“怨气”时候,却已经永远抓不住阿婆。 “唉。”麦叮咚微不可察地偷偷叹气——让讹兽听去又得嚷嚷出门杀人护短。 他再次拿起花洒,水流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下坠。 此时,被水汽泡的温暖的黑色物体渐渐在脚趾上凝聚。 它逆着水流缓缓向上、向上,逡巡般时不时停下,最终停在对方腿根。 晶体们有规律地排列,渐渐显出个黑色的牙印,随后冷不丁咬了一下。 就像讹兽咬的那样。 只是因为部位敏感多了暧昧。 下一秒,黑色物体被麦叮咚哎呦一声吓到,墨汁般迅速扩散在水雾之中,匆匆散去。 并未消失,而是安静躲藏在角落的一滴液体里。 麦叮咚脸颊染红,警觉地息声环视四周,发现无事才垂首揪住那块怪怪地方的肉。 “怪事真多。” 青年的嗓音十分干净,此刻尾音带些颤,在潮湿朦胧的空间内回荡。 角落的黑色水滴微微摇晃四下。 仿佛··· 在认真逐字逐句学习普通话。 洗漱完毕,麦叮咚换上干净衣物坐到桌前,饥肠辘辘的人瞧见一桌子热菜心里熨帖,他眯眼调侃讹兽道:“怎么说,土豆能吃吗?” “小爷啃的怎么不能吃。”讹兽一跃蹲坐在椅子上,给麦叮咚递去筷子。 “我爱土豆。”麦叮咚一口塞下。 浴室之中。 水滴晃动两下,不断变浅、变淡,最终消失在原地。 那人类味道挺浓的挎包里面,冷不丁冒出个黑色的土豆。 // 麦叮咚运气一向很好,打工除外。 阿婆去世后他辗转过数个城市,各种生意都做过。 养木木繁茂,弄花花绽放,所以开过花店,可惜因为懒得与地痞流氓打点关系歇业关门;长得出众又气质温和,孩童都乐于接近他,所以做过幼儿教书哥哥,遗憾性子佛系随缘,最终黯然退出职场。 要说做的最顺手的活,还是在阿婆镇上卖烧饼。 于是麦叮咚干脆不再折腾,凭兴趣开了个自己的古书店。 偶尔接些周末文艺集市活动,又认识许多口味相投的朋友,不缺钱,也能品味日子。 只是今天··· 戴墨镜的壮硕男子端本书,背靠书架装模作样地品读。 藤编躺椅上的毛衣年轻人挑挑眉,咬牙切齿地扭身,啪嗒一下把书盖在脸上,彻底将自己藏在柜台里侧。 又!来!了! 这是陆世延连着来的第四天。 麦叮咚早就摸透这些人的行为准则:“除怨师”也是公民,不能招惹警察。 先不论他们“除怨师”是否真的有精准给他消除记忆的天才地宝,就算有,他们也不能光天化日下给他捆走威逼利诱,更不能在监控下给他下药。 见陆世延这模样,显然更大的问题是没药给他消除记忆。 麦叮咚恨得牙痒痒。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大鹅!”麦叮咚丢开书半起身,对远处喊道。 “别叫我大鹅!”正在整理书架的小孩怒气冲天,龇起牙就昂首阔步朝麦叮咚跑过去,“你再叫!你再叫!” “大鹅。” 青年四肢修长,此刻却蜷在躺椅上摆出冷宫怨妇的姿势,他慢慢抬头,眼眶竟是微红,“大鹅。” 讹兽目瞪口呆,随后手忙脚乱道:“怎么了你。” “我不想看到他。”潋滟水光闪在眼角,一副委屈脆弱的模样。,”他书拿反了,一点都不尊重这些书,我不高兴。” 讹兽头刷地转过去。 在书店戴墨镜,可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不是偷书贼也是猥琐搭讪男! 他抬起腿在地上蓄力擦了两下,然后小马驹一样飞一般冲过去,“你出去!” 原本安安静静的古书店乱作一团。 始作俑者安心躺回去,枕着胳膊这才安心入睡。 梦里有个巴掌的黑色土豆横在马路中间,然后对茫然的麦叮咚穷追不舍,一边弹跳一边咬他腿、扯他衣服。 甩也甩不掉。 “别!” 麦叮咚惊呼梦醒,盘坐着大声喘气。 夜深后书店内只有寥寥几人。 灯光昏黄,他扭头寻找讹兽的身影,旋即嗓子被掐住般停止呼吸—— 一个黑色的土豆躺在讹兽手里。 小孩颠颠土豆,嫌弃地问道:“你荒郊野岭上山挖土豆去了?所以支支吾吾才不肯告诉我?” “不是···”麦叮咚一骨碌爬起接过土豆,麻溜去图书管理员工作间取了个打火机。 火焰无情燃起。 这颜色他太熟悉了。 和冰箱里那玩意儿是同根生。 照以前他早因为这新鲜事物呼吸急促,可近日烦心事多的他头疼,只想把这些东西全赶出自己的生活。 讹兽推开门,将手上刚拿到的信封递给麦叮咚。 “等会烧,看看这个。” 白色信封沿边烫金,纹理古朴。 “谁送的?”黑土豆消失不见,麦叮咚甩甩手接过信件。 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字: 异象频出,怨气四溢。 积善余庆,崇恶日隐。 桃花村中凶鬼作乱,生死颠倒,恐有化虚为实之势。 望尽早前往观其始终。 讹兽踮起脚读完,皱眉答说:“不知道,收拾书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看看监控。”手指摩挲纸张边缘,麦叮咚抿起嘴唇,心神不定地坐下。 异象频出,怨气四溢。 这是阿婆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也是她唯一认真解释为什么抽打“病人”的一句话。 写信的人知道些什么。 “桃花村···”麦叮咚眯眼回忆,想起那条桃花村少女失踪的新闻。 所以这条几周都还未结案的事件,和“怨气”有关? “没人靠近过那里。”讹兽探头进来汇报道。 他坐到麦叮咚身侧,“怪了。” “这人讲话怪里怪气的。”讹兽在麦叮咚眼前挥手,“你想什么呢?” 麦叮咚撇撇嘴,侧首看向扎个小辫的男孩,踌躇是不是该把事情告诉他。 那天回家不说,是怕这最爱刨根究底的小子对怨气感兴趣,冲动行事惹出点麻烦。 可这信··· 直接宣布他躲没用,事情总能自己找上门来。 黑土豆,桃花村,凶鬼作乱。 阿婆又或许会与除怨师有些联系。 破碎的线索让他试图理清,又难以简单找出答案。 唯一的选择就是顺其自然。 沉默一阵,麦叮咚捏捏眉心重重吐出口气。 “回家。”他长腿一迈,陡然站起。 讹兽疑惑,“去哪里?” “去喊阿吉来看店。我们明天去桃花村。”麦叮咚将信放入抽屉,做好决定心情也轻松起来。 “公款旅游?” “去杀鬼。”麦叮咚好笑地推开讹兽凑来的脑袋,“你还需要工资?小童工。” 讹兽不理他,兴奋地嗷嗷窜出门,在已经空无一人的书铺来回奔跑。 一阵风铃响声。 “阿吉,我去喊阿吉!”他像个兔子般冲出店,一下没了踪影。 麦叮咚被他逗乐,轻巧把挎包甩上背,紧跟着走向城市繁华的夜。 一颗黑色的土豆安静躺在包的最底下。 漆黑,浑圆。 作者有话要说:(*  ̄3)(ε ̄ *)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宝,丐钙,鹿有寺赤西西,戎岚~ 这篇日更,有事儿会请假~ 第5章 桃花深处(1) 名为桃花村,这里却没有丁点儿粉墙黛瓦的秀丽精致。 一日一班的城际大巴车扬尘远去,麦叮咚顶住讹兽恶狠狠的注视淡定向前走,灵巧地跨过碎石砖块。 断垣残壁中,讹兽蹲在青灰的墙体上,不敢置信地问:“这是我的带薪旅游的地方?” 别说桃园温泉、乡村野味,一片颓败破旧的低矮建筑群里,也就乌鸦偶尔回应他们两声。 “说了是来杀鬼。”麦叮咚站在村口石门下一跃而起,用袖口擦去牌匾上的厚厚灰尘。 “咳咳。”呛的咳嗽两下,他后退抬首端详。 桃花村。 三个潇洒气势的刻字。 是这里没错。 石门右侧还贴着几张寻人启事,新旧都有,照片中不仅仅是新闻说的几个少女。 中年男子、妙龄少女、珠光宝气的妇人··· “往前走了。”麦叮咚的视线一一扫过寻人贴报,他转身喊上不情不愿的讹兽,好笑地说:”再不走把你尾巴毛拔了。” “神神秘秘的。”讹兽嘟嘟囔囔抱怨,“你对小爷有秘密了,什么都不说。” 咔哒—— 蒙灰的煤油灯被讹兽大力一踢,顺着石子路一直滚到墙角,紧紧卡在碎石里头。 “鬼在哪里?指给我看,我现在就把那臭玩意解决。” 麦叮咚佯装没听到,踏过干枯杂乱的草地,俯身捡起那个煤油灯。 灯芯干枯,底部空空没有一滴煤油。灯罩生满铁锈,玻璃早碎的掉光。 指不定比他年纪还大。 断墙里侧是个院子,再往里瞧是间明堂,雕花的门窗早已褪色发白,露出木材纤维来。没有丁点家具。 到处都是裂痕。 麦叮咚顺着墙头往四周看去,一连排都是废弃的破屋子。 再去寻找讹兽的身影,那家伙早就自讨没趣跑到了村子深处。 “这里好奇怪啊!”小孩稚嫩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屈指一路敲着墙壁走,麦叮咚一面检查是否有异样,一面抬声问道:“怎么啦!” 半晌没听到回应,麦叮咚一眯眼,明白又是被骗人精骗了。 得,心里不痛快就又来耍他。 “你别乱跑!”远远嘱咐一嗓子,麦叮咚停下脚步,掌心摸在一处墙上。 两张鹅黄色的符纸牢牢抓住砖头,上边画着墨色的怪异符号。 鼻尖凑上去细细嗅了下,墨水味里参杂着草药和熏香的气味。 是除怨师那群人的味道。 陆世延那人做派刚正正义,不难猜除怨师这个群体是站在普通老百姓一侧的。既然除怨师来过,那这村子确实不简单。 麦叮咚蹙眉重新站直,抬腿继续往前走。 随着离巴士站和高速路渐远,车鸣和人声逐渐消失,耳边只有脚踏过石头和枯草的悉悉索索。 “奇怪。” 他扭身看向来时的路。 蜿蜒小道的尽头竟然像是隐在浓雾之中,那白雾瞧着百来米,往前追两步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更为奇怪的是这村子的地势走向。 他和讹兽从村口石门走入,沿着松散排布的建筑一路向前走,这时候才发现是个下坡路。 一户户人家沿坡搭建,大门朝南,北边偶尔建个水井。 走到中途又转为上坡。 这村子要是遭遇暴雨,洼地里的人家只能忍受雨水堆积。 怪异得很。 “哎哟!” 小孩的惊呼把麦叮咚从思绪里拉扯出来,他连忙收回视线跑过去。 “嘘——”讹兽用手掀开耳边的头发,扯起耳朵分辨声音来源,旋即突然向一个转角跑去,“在那边!” 麦叮咚毫不怀疑地跟上。 小神兽爱骗人是挺欠揍,可耳朵也是真的能听千里。 果不其然还没等两人跑上几步,人类的争吵声就逐渐清晰起来。 在死寂又无人的村庄,时间流逝像是慢了好几倍,这下听到吵闹声倒是莫名的亲切。 这村里的房子大多分为主院和附屋,附屋靠围墙而建,狭仄而窗小昏暗。 此时一位近百的老人坐在附屋前小木板凳上,无助地仰头,两手颤颤巍巍想去阻止前边儿的人。 麦叮咚放慢脚步,将几人的对话全部听去。 人群分为了两部分。 两个长相普通,丢人群里过目即忘的男子。 以及八九个打扮繁复隆重的男男女女,有的带道士帽,有的手捏寻龙尺,也有裸着半身的横肉汉子。 “别在这废话挡我们财路!”汉子怒喊,一抖肉就想打人。 对面男子厉声警告,“我说了!我们是警察,你们妨碍公务别自找麻烦!” “我还是你爹呢!”后边道士打扮的人嘲笑,“你就算是警察也管不了,赶紧夹紧屁股跑,普通人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能抓人你能抓鬼吗你!” 男子脖子青筋爆起,“我能抓你!” 两个男子确实站姿笔挺不像寻常人,只是寡不敌众,几个人吵吵闹闹没有结果。 突然一个挂着笑的脸出现在面前—— “说什么呢?”麦叮咚眨眨眼打断对话。 “滚!”刚一肚子怒气,汉子抡起拳头使劲一砸,险险擦过麦叮咚的侧脸。 麦叮咚拦住就要跳起咬人的讹兽,无所谓地搓搓脸,单手虚扶在老人肩上,将她藏在身后。 皱纹爬满老人的面庞,她好像不能说话,口中牙齿又全部脱落,对着几人只能发出啊啊的短促喘息。 “警察同志,什么情况呀。”他乖巧地看向两位便衣警察。 见这群人还敢动手,陈警官重重吐气,动作俐落地将汉子制服在地,扭头严肃下最后通牒,“这里在走访调查,你们全部离开。” “否则按妨碍公务全部带走!”另个警官紧接道。 “滚你娘的。”剩下几人不敢上前,只凑在一起叽喳骂,“你走访你的,我们找我们的宝物,谁也不碍着谁!” 麦叮咚插嘴:“我知道这里有几人失踪,怎么还会有宝物呢?” 身披道袍的年轻人嘴快答道:“怎么没宝物,黑白生天地,阴极而有阳形,我,唔——” 嘴巴被捂住,年轻人这才发觉说错话,改口心虚骂说:“你懂个屁。” “别搞这套封建迷信,赶紧离开!”陈警官眉头紧皱。 这下麦叮咚算是搞清楚了。 这村子不见炊烟荒凉无比,估计也就几位老人还留守在村内。 警察办案要走访询问,这群人探险寻宝也得找线索问,可不就碰一块了吗。 但看这些人的架势——就算会降妖除魔也不是为了救济天下,而是讨宝物。 麦叮咚说不上话,得到有效信息干脆抿了嘴唇闭嘴。 他低下头,老人浑身发抖不断摆手,眼角已是湿润一片。她身后的附屋内虽然昏暗拥挤,但空气干燥清爽。 “啊——啊——” 嗓子干哑,不知道喊了多久。 麦叮咚蹙眉不满,就想出声帮警官收拾几个人,冷不丁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从后面响起,“哪里来这么多人?” 来人一副□□镜,白绿宽格子衬衫松垮塞入牛仔裤里,洗的发白的裤子剪了几个毛边破洞,穿的夸张时髦。 他左手手提一盏崭新的煤油灯,右手两指掐住旱烟,“天要黑了,最近常有人走丢,你们瞎跑八跑什么?” 手持寻龙尺的男子扬声问:“这村子还有人?” “怎么没人?”衬衫男子叼住旱烟猛吸一口,“你们要住店吗?晚上外边危险。” 被陈警官捉住的人来劲了:“危险?什么危险。” “见鬼呗。”男子敲敲旱烟管子,慢悠悠转身,“住店跟我过来。” 一群人立马熙熙攘攘紧跟上,光膀子汉子也浑身使劲挣脱束缚紧随其后。 “那边的小毛孩,你还是回家吃奶吧!”顶头的大爷扭头大声调笑麦叮咚。 一阵嘲笑。 麦叮咚无言,拍拍龇牙咧嘴的讹兽,对陈警官点头说道:“荒郊野岭,警官还是早点回吧。” 打过招呼后,他安抚老人几句,也远远跟上前面的人。 夜幕缓至。 沿着上坡路,老屋逐渐变得砖瓦完整,从深重木门望进去也能瞧见谈笑的男女老少。 乳白的炊烟缓缓上升,融入夜色之中。 麦叮咚袖子被拉扯,他顺着讹兽的手指看去,越过洼地,来时的废旧房子也亮起星星点点。 再往前走,这地方竟然还有高楼。 三层高,炒菜的油渍顺着门廊将大门熏得粘手。 前台姑娘眼睛滴溜溜的转,好奇地打量这一大群人。 麦叮咚不去在意几个怪人的嘲讽讥笑,也在前台登记登记领了块门牌钥匙。 “咋咋呼呼的,这些人能斩什么妖除什么魔?”讹兽白眼直翻,被麦叮咚拉进房间里。 “嘿你这小子!”对门住的是道袍男子,他一脚蹬上刚刚闭上的门。 屋子格局很紧,一床一桌一柜,简陋单调,窗沿还结了张蛛网。 麦叮咚在嘎吱的床上放下包,悄咪咪教导道:“我们是要干大事的,低调点。” “那你就任自己给他们骂啊?”讹兽气不过,踹的木柜子框框响,一时灰土纷飞,呛的麦叮咚赶紧去开窗。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他撑着窗台眺望楼下的天井,狡黠轻笑,“他们找宝物,我们抓鬼,谁格局大?” “你格局大···” 麦叮咚转身背靠墙,屈指敲敲下巴思索,“睡到晚上12点起床怎么样?” “中。” 这个觉睡得难受,屋外几个人毫不压低声音大声嚷嚷去哪里寻宝,直到下半夜安静下来麦叮咚才陷入睡眠。 微凉的月色泻入,咚咚的声音顺着红砖缓慢向上。 一步一步。 麦叮咚睡眠很浅,他迷迷瞪瞪睁眼对着窗外嘟囔道:“马上都起床了,别锻炼了。” 声音骤停。 那讹兽常说人住高楼坐电梯,但不能丢了飞檐走壁的本领,所以时常在夜晚人少的时候溜去爬墙爬窗。 开始麦叮咚很抗拒,后来也就放任那神兽瞎闹。 咚——咚—— “大鹅。”麦叮咚坐起,皱眉不满道。 忽然,他声音卡住。 身后传来均匀的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  ̄3)(ε ̄ *)快乐每一天,十三三,鹿有寺赤西西,milkyway~ 眼熟 第6章 桃花深处(2) 四腿木床随着麦叮咚的起身嘎吱作响,他轻轻伏下身。 咚——咚—— 死寂的深夜里,手掌有力地抠在砖头中,带着躯体向上攀爬,脚尖不断重重地点在墙上。 身后的均匀的吐息不变,麦叮咚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胳膊上。 周围没有任何臭味。 他眯起眼,一根细细长长的手指已经出现在窗口,抓住了生锈的铁栏杆,下一秒—— 月色下,一张扁平的脸倏地贴在玻璃上,眼睛在下,鼻口在上,接近正圆的全黑眼珠擦着玻璃左右滑动,耐心检查屋内。 两双鞋横在床脚,床铺上空无一人。 麦叮咚捂住讹兽的嘴,将人一起挤到窗边的视线死角里。 臭味顺着缝隙飘入了房间。 在一片沉默中,麦叮咚紧贴墙壁缓缓侧首,只见两只苍白枯瘦的大手像有吸盘一般,严丝合缝地贴住玻璃,指尖向下,半透明的黏液顺着指缝向下滴落。 半晌后,手掌有了动作,它向上挪动,随后赤着的脚也贴了上来。那生物动作时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像是少油的生锈机械。 真恶心,麦叮咚撇嘴。 他把还迷糊的讹兽推到身后,蹑手蹑脚走向窗户。 虽然只穿着袜子,但旧楼的地板依旧发出绵长的吱吱声。 外侧的生物停止上爬。 它忽的裂开嘴,用力把头往玻璃上撞击。 麦叮咚站在窗口,借着月色将它看的清晰。 是个人形怪物。 肚皮朝外,它的脊背内躬为半圆,手脚并用地行动。颈部像是橡胶般拉长,将整个头后甩贴住玻璃。 它两手没骨头似地抠弄两面窗的卡扣,嗬嗬乱笑,眼珠子都快撞击的炸裂。 “你想进来?”麦叮咚忽然开口。 对方涎水乱甩。 “不行哦。” 麦叮咚抬起手握住卡扣,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开窗。 怪物的手“啵”地一下被甩开,在空中胡乱飞舞,失去平衡的脚在砖头上不断摩擦,最终还是抵不住重力,以扭曲的姿势唰地掉落下去。 麦叮咚忍住嫌弃探头向天井中央看去,正巧和狼狈爬起的怪物对上眼。 躯体一抖,对方手脚并用地向黑暗里窜去。 “还真有鬼啊,噫——”讹兽套上布鞋,凑过去端详玻璃上反光的黏液。 “说章鱼精小爷都信。” 看时间差不多,麦叮咚背好包简单梳洗后准备下楼。 既然要“观其始终”,当然不能躺到天明。 前台姑娘单手托腮,在忽闪忽闪的莹白灯泡下睡得迷糊。 “叩叩” 修长的指关节敲在柜台上,姑娘一个激灵,脸上血色瞬间全无。 见是最晚入住的客人,她才松气后怕道:“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不屋里呆着。” “里面闷,我想透透气儿。”麦叮咚装傻凑过去问:“怎么,外面夜间有野兽?” 姑娘一甩大粗麻花辫儿,沉默半晌回答:“最近不太平,呆屋里总是安全点的。” 年轻人扣在柜台的手指顺手一擦,抹下厚厚的灰来。 旅馆房间里的薄玻璃成年人敲两下都能碎裂,要真被那怪物盯上可什么都防不住。 到底哪里安全,谁知道呢。 他望向门外的黑暗忽然问道:“这里有宗庙之类的地方吗?” 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宗祠是个值得去的地方。 姑娘忙摆手,“你可就好好呆在这吧,乌漆嘛黑的。” “不懂事。“ ”咱不是有灯吗?”下午见过的破洞牛仔裤男子背手走出,被旱烟呛的脸上通红,“咳,翠,拿出来。” 姑娘连忙爬起站直,手忙脚乱地钻到底下取出煤油灯递给男子,“我,我哪敢干扰客人的决定啊。” 男人扬扬下巴,“最下边儿有个祠堂。现在下去正好啊,下半夜村民会聚在那吃肉。” 讹兽踮起脚想接过,结果眼睁睁见那灯在他头顶饶了一圈,又收回到男子手中。 他气得一跺脚,四溢的灵气顿时翻涌,“胆敢耍小爷!” “别生气。”男子压住蛤.蟆墨镜,用旱烟柄敲敲煤油灯底下,“舶来品,要收费的。” “怎么说?”麦叮咚眼神绕着男子打转,确认没有闻到异味。 他取下挎包想取钱,动作却被男子打断。 “不要钱,要用宝贝来换。” “什么宝贝?” “舶来品,精致工具,都行。” 麦叮咚眼角一抽,倒不是因为男子怪异的要求。 他慢吞吞从包里取出漆黑的土豆递到男子面前,迟疑问道:“转基因土豆…你要吗?” 土豆装死。 眼见就要被沾满烟草味的粗糙大手握住,那土豆陡然弹起,瞬间消失不见。 “哟,还是位仙人。”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可不敢再收费,拿去用就是了。” “明日村头有铺子开门,宝贝多的是。仙人记得去看看,准保你满意。” “好,谢谢你。” 麦叮咚示意讹兽接过煤油灯,将边上翠的欲言又止尽收眼底。 还没等他跨出接待室,喧闹的几个人涌进来,骂骂咧咧不停,一把推开麦叮咚往楼上走。 “长眼睛没有啊?”讹兽一腿踹的为首道士嗷嗷叫。 一个趔趄,麦叮咚拉长尾音对讹兽嗯了一下。 格局,注意格局。 讹兽悻然收腿。 几人脚步凌乱,留下一地的碎泥巴。看那大包小包的模样,估摸着是半夜摸坟去了。 只是空手而归,还带了一身伤。 假和尚拿着湿巾纸边擦血迹边念经,光溜溜的后脑勺有几个血印子,光膀子汉子身上也都是圆形伤口。 讹兽幸灾乐祸地取笑。 “这里有野孩子,喜欢拿石头砸外人。”男人主动出声解释,踢踏着皮鞋走回屋内。 麦叮咚点点头往外看。远处确实有几个身高一米四五的身影,他们蜷在墙根,不断踢脚下的石子。 长相很怪,隐约能瞧见下巴和脖子间没有弧度——皮完全长在了一起。 等他们离开,麦叮咚把灯芯粘上煤油,带上讹兽踏入黑暗。 “这里的村民说话怪气怪气的。” “怎么怪?”举高煤油灯,麦叮咚小心拉着讹兽往前走。 夜间可能下过雨,路面走上去很滑,没多远就踩了一脚湿泥。 家家家门紧闭,铁栅栏生锈锁上。很难想象里面还有人居住。 “他们讲话拖腔带调,还文绉绉的,难受。” “真聪明,我赞同。” “哎哎哎等下。”讹兽止住麦叮咚,两人往后大退一步。 古书店老板明白手上东西的用法。他拧了一下侧边旋钮调亮灯光,借着摇曳的暖色照亮水泥墙。 白天路过时候都是简陋砖墙,没有任何装饰和标记。 现在却能分辨出四个字来。 “十划土育?” 麦叮咚抚上墙,“是计划生育。” “这都哪年的事儿了。” “你还知道这个?” “小爷年纪可比你大两轮。” 四周只有偶尔几声凄厉的鸟叫,让两人不禁放低声音交谈。 宗祠位于洼地,是桃花村地势最低的地方,同样也是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 门口杂草高及小腿,随着离宗祠大门越来越近,脚底总能踩上细细的不规则硬物。 麦叮咚走的入神,只当是踩到垃圾,还是讹兽的提醒下他才停步看去,这下,就算是一向从容自得的桃木精也一下昏眩。 鞋底下哪里是垃圾,明明是一根干燥的腿骨! 麦叮咚赶紧踉跄跳开,神经一旦绷紧,人就会草木皆兵起来。他不禁屏住呼吸,瞥向门窗哐哐的宗祠。 里面不安全。 “小爷会保护你的。”讹兽心里打鼓还佯装淡定。 麦叮咚摇摇头,将眼巴巴的小孩拦在大门外边严肃地说:“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这等我。” 虽说一个是天地之气孕育的灵兽,一个是桃木成精,但除去运气好与视听发达,两人对除怨除妖都是一窍不通。 用木枝抽出怨气也是他瞎猫撞上死耗子。 他喜欢顺其自然地行动,不代表不在乎讹兽和自身的安全,留一人接应还是更加保险一些。 “听我说。”麦叮咚微微俯身,捉住小孩的肩膀解释道:“有人来给你送馒头包子都别吃,我马上就回来。有危险就跑。” “你当是白骨精来啊。” 麦叮咚莞尔,还真在地上抓了泥巴,在讹兽脚底下画了个圈,认真诌说:“得,那就当有白骨精好了,蹲圈里边别动。” “那你倒是把灯带上啊。”讹兽跺脚喊。 “你留着吧。” “不带灯你能看到啥。”讹兽手腕转动,竟轻松地从灯上抹下一朵跳跃的火光留给自己。 麦叮咚接过煤油灯,转身踏入宗祠之中。 正对大门盘坐一尊人像,身披蓑衣,眯眼慈笑,身前平放三个草编蒲团。 左右两侧都是红木厚门,门上拉环早已略微生锈。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麦叮咚用手指对着两扇门来回点,口中念念有词,最终决定先走右侧。 吱—— 草味袭来,麦叮咚扇了两下挥去味道。煤油灯光线所及之处都堆放着草垛,干草中间有几个浅浅的坑。 像是有东西刚刚睡在上边。 还没等仔细端详全貌,身后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他迅速转身,发现木门早已换了个位置。 房间在移动。 “谁!” 火光一阵摇晃,正前方竟立着一面铜镜。 此时,浓如墨水的黑色像是漩涡一般疯狂旋转,在铜镜中间凝聚为具体。 麦叮咚感到一阵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踏过厚草堆,尽量忽视上面晶莹黏腻的拉丝,靠进那面古朴的铜镜。 黑色在发出声音。 像是最为远古的深沉呼唤,像是神圣回旋的撞钟声,能够包裹住所有人的理智神经,只留下一个想法:靠近。 脚底走的沉稳缓慢,却让黑色不断雀跃翻腾,最终在麦叮咚只有一步之遥时兴奋到极点。 整个铜镜都在震动。 火光映的麦叮咚眸子清透无比,闪着细细温暖的光。 “黑土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像,又不像。 抽动一下鼻子嗅嗅,没有味道,只有黑色,无尽的黑色。 好奇心引导着他的手贴在冰凉的铜镜之上。 很冷。 寒气随着掌心渗透进毛细血管,在冷意之中又慢慢变得温暖。 是另一只手,手指根部的老茧蹭在麦叮咚的肌肤上,麻意如电流般溜入四肢百骸。 麦叮咚惊喘一下就要后退,却被那只手猛地拉了过去,力道大的鼻尖就要撞上铜镜,撞断鼻梁,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可随着天旋地转,成精二十余年的桃木不再感受的到丝毫冰冷凉意,只有扑通、扑通,有力而强健的不属于他的心跳,紧贴着他的后背。 那只铁般简硬,又滚烫粗糙的手强硬地拉住他的,指腹擦过青年光滑的手背,慢慢挤入指缝之中,从外侧不留缝隙地扣在一起。 “停!” 大力的挣扎变得不堪一击,麦叮咚无法转身,被迫嵌入温暖的黑暗之中。 是个毫不客气,又带着不谙世事味道的拥抱。 举起煤油灯的左臂逐渐变得无力,在跌落前,映照出年轻人不知所措的微红面颊。 哐当—— 灯芯沾满煤油燃烧的更加旺盛,煤油灯不断向前滚动,停在了一只惨白的人脸上。 四五只人形怪物在骚动。 它们胸腹朝上,手脚着地不断地蠕动着,绵软的脖子连着拉长的头颅,嘴角拉扯出诡异的笑容。 在伺机上前。 麦叮咚呼吸骤顿。 随后顺滑的发丝擦过他的面颊,灼热的吐息沿着耳廓钻入耳朵眼里。 他听到一个仿佛从胸腔里发出的沉沉嗓音,凑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字地说: 我属于你, 使用我。 在神圣的殿堂中,力量磅礴的无道者单膝跪地,向那位神子虔诚送出所有的神力。 作者有话要说:(*  ̄3)(ε ̄ *)啵啵阿菜、返祖了~ 大家想几点固定更新捏 第7章 桃花深处(3) 嗬嗬—— 怪物蛰伏在黑暗之中,用空洞的双眼死死盯住外来者,黏液在手下汇聚,随着怪物的爬动拉出细丝。 他们齐刷刷扬起头颅,笑容诡异。 在怪物的视线中心,脆弱的人类并未像其他外来者一般哭喊求饶、逃跑。 他只是站在铜镜前,微俯上身,一指头就能戳破的白透肌肤泛起桃粉。 眼睛乌黑透亮,随着细碎的喘息映出细碎的火光,让人蒙上脆弱的味道。 可瞳仁深处又像是燃烧着比太阳更加滚烫的火焰,让它们不敢轻易的靠近。 人类眉头紧皱,似乎是挣脱不开那面铜镜。他面露恼色,屈腿脚尖一扫,一颗碎石子飞向半空,急速飞向最前侧的怪物。 啪地一声,石子磕了一下怪物细密的牙齿,顿时,像是气球被戳破一个孔洞,臭气喷涌而出。 怪物四肢僵直,躯体扭曲到极致,最终竟腹部翻转朝下,四肢回到正常人类该呆的位置。 它后侧的怪物潮水般后退。 狭仄的宗祠内,只听一个凉水般清冽的声音,带着不满响起,“还需要你来教我吗?” 麦叮咚很不高兴。 人类的基本礼仪不是对话时候视线接触吗? 不论身后这人是人是鬼还是神,也不论是救他教他还是戏耍他,就该面对面说话。 把他揽怀里是干什么? 俩大男人,有必要腻腻歪歪牵他手吗?有必要把嘴唇贴着他耳朵眼说话吗?有必要一边咬他耳垂,一边反复说“让我进去”吗? 进去哪里?到底进去哪里? “你不会说话?”麦叮咚拧眉,脚底蹭了蹭地面,又是一颗石子,另一只怪物瘫软下去。 耳边的声音停下,随后换了更为温和的语气引诱: “我帮你。” “帮我什么?”他抬起下巴,怪物们忌惮得不敢上前。 粗糙的指腹试探地触碰后背肌肤,麦叮咚一挑眉,屈肘向后用力一捅,咬牙切齿警告,“要么放开我,要么好好说话。” “你的。” “什么我的?” “我。” “你想得美。”啪嗒几声,通风口的怪物跳水般陆续跃下,紧紧贴在一起,蓄势待发。 麦叮咚鞋底没有再探触到石子,他的接触范围内只剩下了他和铜镜。 以及那个恨不得钻到他衣服里面呆着的奇怪东西。 在最顶端巨大的通风洞口,更多的怪物正在聚集。 没法被人类伤害,可不代表他能从这些玩意嘴下全身而退。 找不到武器,双手又被两只手包拢箍住,麦叮咚心里不由烦躁,他颈部忽然使劲,后脑勺用力向后砸去,“放开我,立刻。” 肌肤下青筋鼓起,无情的攻击并未将对方吓走,反倒将鼻息引到脖子上去。 “你有力量。使用我。” 这几个字字正腔圆,鼻音仿佛撞钟余音。 这家伙知道些什么。 思绪只松懈片刻,侧颈微微刺痛,陌生气息顺着牙印倏地传遍整个身体。 “喂!”反抗声逐渐微弱。 睫毛颤抖垂下贴着下眼皮,麦叮咚浑身无力,彻底软在身后的温暖之中。 视线模糊一片,隐约能看见怪物试探向前接近。 粘液越积越多,连带着空气变得潮湿。 意识缓缓下坠,不断发沉,任由磅礴浑厚的神秘力量游历每一个细胞。 鼻尖的臭味竟逐渐被鲜花的芬芳取代。 昏眩间,麦叮咚回想起自己还是桃木的时候。 微风拂叶,村民谈笑在枝桠间系上深红色的祈福丝带。他们两手贴在胸前,向繁茂的福树感谢一年的风调雨顺,子孙满堂。 福树立于山头,当太阳跃出地平线时,它最先沐浴在阳光之下。 那是第一抹晨光。 水粉色的花瓣吹向村庄,见证日日的和平与安宁,年年的春生秋收。 承载一方水土的祝福与祈愿,所以他毫不意外地呱呱坠地,在树下发出第一声哭号。 驱阴守阳。 怪物仍在靠近,对着鲜活喷香的人类躯体垂涎。半百只人形怪物在地上蠕动,腐肉味扑鼻而来。 在愈发模糊的视线中,一片粉嫩的桃花瓣悠悠飘落,那一瞬,身体中的力量依依不舍地离开,全部集中在麦叮咚的无名指上。 身后的温度褪去,麦叮咚靠在铜镜之上,断断续续地喘息。 对方最后牵起麦叮咚的胳膊抬起,在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古朴深黑的戒指。 “很快。来找你。” 受着牵引,手臂一挥—— 空气的流动依旧平静,无形的可怖风刃却海啸般涌出,将恶臭的怨气全部带出,喷在墙壁上,腐蚀出裂痕。 力量不再需要媒介,随着青年指尖的动作就能飘散出来。 所有的怪物轰然倒地,在草垛上叠成小山。 麦叮咚抬起手,看向带着陌生温度的掌心。 上面残留着指尖摩挲的奇怪触感。 那人的语气里只有真诚与略带青涩的示好。这枚戒指不是坏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宝贝。 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力量,只是借着这戒指发挥出来。 顺其自然,那就留着。 “怪人。”他一个激灵,无所适从地甩甩头,暂时将怪人过于亲密的举动,归为这份“礼物”的必要前戏。 很正直,很纯洁。 他转身看向铜镜,里面的神秘力量早已完全消失。 只能等下次碰见,再问个明白。 借着煤油灯的光线,他见到镜中耳尖被咬的发红的自己,以及头顶那朵怒放的桃花。 “你现在开什么花···”麦叮咚眼角抽动,羞赧地把花揪下来。 谁知道花瓣刚触碰到戒指边缘,就被一点不剩地吸入进去。 活像个色急的老地主。 麦叮咚盯着那枚戒指,氤氲的沉默很诡异。 半晌,他扭身走到怪物身边,忍住胃里的翻滚蹲下,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些“人”。 说是人,完全没有错。 肢体恢复正常后可以看见,除去奇怪长相,他们和正常人没有差别。 有的眼距过宽面部扁平,有的身材矮小侏儒模样,也有的皮肤青白。 麦叮咚捏住一只见着最干净的胳膊,试图找出分泌黏液的地方。 不是手心,是胳膊。 “被绑过吗?” 几乎所有的怪物手腕处都有深深的绑痕,可以想象是一根成年人拇指粗细的麻绳,用最大的力气扭转束缚住他们,几乎能把腕骨勒断。 此刻黏液不再分泌,取而代之的是圆形红色多足昆虫,撕咬开肌肤疯狂涌出,顷刻间覆盖住所有地方。 麦叮咚惊呼,立刻丢下胳膊向后退去。 来时的门早就换向另一个地方,他看向腕上的电子表。 进来已经不知觉过了两个小时,再走这道门出去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更可能与讹兽走丢。 还是先与讹兽会和要紧。 脚下红虫逼近,虫涌如同海浪一般。 他抬头看向通风口,毫不犹豫地踮脚跳起,手有力地撑住边缘,只是险些因为残留的黏液滑下。 “呼——”麦叮咚蜷缩起来跟随风的流动,艰难地在窄小管道里向前爬去,时不时踩上一只甲壳简硬的红虫,听到咯哒一声。 身后是怪物和食肉虫堆叠的恶臭肉海,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时间不断流逝,总算爬至管道尽头。 仓乱的脚步和人类的粗喘从下方传来,麦叮咚悄悄探出头。 正是来时的厅堂,只是大门禁闭。 人形雕像后边躲藏了一个“道士”,他手持桃木剑,从袍子里不断拿出符往前丢,颤抖地念词驱魔。 他的正前方正是一只四肢着地的怪物,龇牙咧嘴地邪笑接近,丝毫不受符咒的影响。 道士惊骇至极,紧紧闭上眼睛祈祷奇迹的出现。 他破罐子破摔地放大声音,很难不让麦叮咚怀疑,他是想用嗓子把东西吓走。 麦叮咚垂首看向两只手,忽然用不带戒指的那只挥动一下。 怪物哀嚎一下,只是微微后退。 他抬起另一只手,挥动时正巧踩到黏液打滑,手刚伸到半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 扑通一声。 爬的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屁股着地。 道士手里捏符,听到声响睁眼,正好看到嘶哑吼叫,瞬间失去力气倒在地上的怪物。 “成功了?”道士狂喜,“我成功了!” 他得意地放下桃木剑,对麦叮咚嫌弃道:“你怕什么,本天师在此。” “嗯···”麦叮咚不置可否。 格局。 他拍拍灰尘站起。只见道士洋洋得意地对怪物戳刺几下,然后打开大门,雀跃跑出。 “我杀妖回来了!”他大喊。 皎洁月色倾泻而入,落在人像慈爱的笑脸上。 屋外明火照耀,讹兽蹲在圈里,惊喜扭头,“你回来了!” 麦叮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跨出宗祠调侃说:“担心我了?” “你百毒不侵,我担心你干啥。”明显心口不一,讹兽眉眼的担忧还没卸去。 麦叮咚走去和他并肩,主动说道:“里面有很多那样的怪物,别的没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他眯眼看向远处的篝火。 讹兽撇嘴,“烤肉吃。” 麦叮咚想起旅馆里,牛仔裤男子说的“村民下半夜吃肉”。 怪,怪的很。 “咱们也去。”他带着小孩朝篝火走去。 “这里的肉你都敢吃?”讹兽嫌弃。 “谁说我要吃了。” 小孩忽然惊呼,“你被谁咬了!你在里头遇上桃花了?” 麦叮咚抚上脖子靠近锁骨的肌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这话...说错没错,他确实莫名奇妙开了朵花,可说对也不对,这小孩明显心思不正,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 他迟疑一下问:“一个男的,应该是男的。说要帮你使出力量,但是牵你手,咬你脖子耳朵...合理吗?” “男的啊?那没事了。”讹兽松气,旋即一跳三尺高,“不仅不合理,还,还违法!小爷杀了他去!” 人声渐近,麦叮咚恍然大悟地点头,示意一惊一乍的讹兽先收声。 几块砖头堆成一个正方形,中间火焰旺盛,围坐着十来个人。 有村民,也有道士几人。 他们不知聊些什么,讹兽注意力全被那牙印吸引,压根没去注意听。 见麦叮咚和讹兽走来,一粗眉道士眼睛一亮,站起不容置喙地宣告,“让他去就好了啊。” “去什么?”麦叮咚问。 道士说的无情,“做诱饵去诱妖,就在明晚。” 麦叮咚带着讹兽到火堆边坐下,歪头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就你没法术。”刚才庙里的道士说的理所应当。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转动戒指,没心没肺地笑道:“能帮助你们很高兴。” “我正好有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叽攻宝我的辣舞,殇零落,29554488,快乐每一天,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宝,弥一~ ——不负责剧场—— 《如果语言学习靠霸总小说》 ?:男人,我是你的。 麦麦:不了谢谢。 ?:有趣,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壁咚) 麦麦:我没有眼睛(闭眼扭头) ?:186,有腹肌,二十多cm。 麦麦:? 第8章 桃花深处(4) “可我想知道为什么?”麦叮咚接过递来的肉串,“真的有鬼怪出没吗?” 他装作对这里一无所知。 道士见对方没有抗拒,狐疑地坐回位置,边擦木剑边想怎么引人上钩。 他和边上的小徒弟对视一眼。 放出点饵料,才能钓大鱼。 “实不相瞒。”粗眉道士爽朗一笑,俯身靠进火焰神神秘秘道:“这世上确实有鬼怪,它们怨气缠身。” “可更重要的是···那其中的宝贝!” 他的脸藏在火焰与黑暗的交界线,忽明忽暗,唬的对面村民连声惊呼,“宝贝?!” “物极必反懂吧?”边上小徒弟插嘴:“鬼怪现世不就打破了阴阳平衡,那当然有对立的东西来压秤维持平衡!” 讹兽嗤笑,“怎得,然后呢?” “继续继续!”工装连衣裙女子催促道。 粗眉道士压低声音,神叨叨道:“所以在群鬼作乱之地,总能找到一两件法器!” “法器!” “没错,或许是窥见未来的镜子,或许是取之不尽的水壶。”道士露出渴望的神情。 村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问我们鬼怪的事情!” “帮你们除鬼,我们也取到想要的东西。不是一举两得?” 麦叮咚单手托腮,注视着噼里啪啦的火星。 所以几天前在山林时候,陆世延在“附体”倒地后仔细检查它的身体,是在摸宝?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此时粗眉道士已是毫不遮掩贪婪神情,和陆世延正派气息截然不同。 乌黑的瞳仁映出夸夸其谈的道士,麦叮咚冷不丁开口,“我需要怎么做呢?” 道士狠狠咬了一口肉,刚想胡诌,又被嘴里的酸味吓了一跳。他一把把肉丢进火焰,呸呸嫌弃说:“孜然味儿都遮不住这酸味!这肉坏了!” 麦叮咚拿起手中肉串,手指轻轻挥动一下,不可见的臭气顿时被推出。 他捅了捅讹兽,眼神示意别吃。 至于“寻宝”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肥大饵料,没必要提醒。 更别说,他就算提醒了也没人会信。 而村民们··· 吃的津津有味,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粗眉道士重重坐下,对麦叮咚拱手,笑容虚伪,“具体怎么操作,等明天太阳落山再做商榷。多谢了兄弟,等找到宝物,一定分你三成。” 麦叮咚装作不谙世事的样子,面颊飘红点点头,似乎因为感谢而羞赧。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以火堆为中心蔓延出去,整个世界都是无尽的黑暗。村民用方言交头接耳,寻宝者心里藏事,神情晦暗莫测。 “那鬼骚扰过你们?和失踪少女们有关吗?”麦叮咚扭头看向坐在一起的村民。 一男子叉腿坐着,包臀喇叭裤裤腿大的出奇,上衣是翻领衬衫。 他咀嚼吞下肉块,摸着腕上精工手表回想道:“或许是有吧。但那个女鬼确实时常骚扰我们,闹得村民不敢出门。” “是啊,一个月来一次。算算日子就是明天。”另个运动装短发姑娘忙不迭补充,“这不,今天赶紧聚聚,把肉吃完。” 麦叮咚被她耳垂上崭新的水晶吸引,忽然问道:“那耳坠哪里买的?很漂亮。我想买一副送人。” “!”没等姑娘回答,讹兽倒是先跳起来颤声道:“你,你果然在那里碰桃花了,男,还是男的!” 麦叮咚对着奔溃的小孩摇摇头。 女孩娇俏调侃,“哥哥这么俊朗,就算不送东西,姑娘也会喜欢的。” 倒是把耳坠来处含糊带过去了,麦叮咚聪明地没再追问。 “咔哒” 连着几个石子忽然飞来,只以外来人为靶子。 麦叮咚假装咳嗽微侧身,完美避开飞石。 庙中道士额头被击中,他哎呦一声,想对着边上麦叮咚发火,又没有理由。 这傻里傻气的普通人是他寻宝的踏板,闷半天,他这么想着来安慰自己。 “是晚上旅馆外的小孩。”麦叮咚看去,远处蹲着几个身高不一的暗影。 身后道士果然骂道:“就是他们一直拿石头砸人!精神真是不正常!” “黑娃罢了。”女孩没说完,腰部被边上大哥重重捅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现在也不太平,都早点回吧。” 麦叮咚心里发笑。 真知道不太平,还能半夜三更出来明火烤肉,生怕不招野兽不招鬼。 他与粗眉道士互换联系方式后,就拖着讹兽离开这里。 好困,想睡觉。 房间里。 讹兽掌心托火,看着麦叮咚背影冷冷问:“你哪里来多一个戒指?” 有讹兽在边上守着,麦叮咚放任自己睡得迷迷糊糊。 人形怪物的手腕为什么都有绑痕呢? 他脑子里还在梳理今晚的线索,只胡言乱语回答:“绑着···” 讹兽眯眼,“他绑着你?” 村民穿着朴素,但十分违和,总有突兀而又精致的单品,为什么? “衣服···”尾音拖长,暧暧昧昧。 讹兽眼睛中的攻击性要凝成实体,“他脱你衣服了?我不敢相信,请你再说一遍。” 为什么带上戒指以后,可以把力量放大到极致,将怨气全部清光? 麦叮咚翻个身,咂咂嘴傻乐,“清光光。” “亲,光,光。” 他家里鲜嫩嫩还没恋爱过的的小麦被,亲!光!光! 讹兽不断大喘气,克制住把屋顶掀翻的冲动。 翌日。 简单梳洗完毕,麦叮咚蹲在入住接待室门口,对着天井中央被劈开的石椅目瞪口呆,“昨晚有劫匪来了?” 他朝远处讹兽大笑,“大鹅,有人力气比你还大!” 谁知道那小孩脸上乌云密布,一脚一坑地无语转身。 “一大早气呼呼的。”麦叮咚挠头,起身看着旅馆外面熙攘的人群,问前台姑娘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您忘啦,老板昨晚还和您说呢,下坡有店铺开门了。”姑娘缩在台子后侧回答。 麦叮咚发觉她声音不对,借着还煤油灯的借口仔细端详。 果不其然,粗麻花辫也遮不住她脖子上的淤青。 微不可察的烟叶味道。 被用旱烟抽了几棍子吧,麦叮咚叹了口气。 “怎,怎么了。”姑娘视线闪躲。 麦叮咚摇摇头,“我也去看看是什么店铺,能有这么多人。” 在所有奇怪的谜题被解开前,他不会冒然出头的。 店铺建在离宗祠不远的地方。 昨天还好客无比的村民,此时疯了一般推开外来者,挤在店铺的窗口,争抢互殴。 光膀汉子也想去凑热闹,无奈怎么都插不进去。 暂时也无法获得有效信息,麦叮咚扭头对还在别扭的讹兽说道:“我去看一眼庙里。” “哦···” 麦叮咚感觉好笑,又懒得费口舌去问清楚。 有什么心事就讲出来,一声不吭的他才不惯着。 蓑衣老者的石像立在原地,蒲团前边却多了个长桌,炉子里香烟腾飞,几个牌位立在桌上,供奉的无一例外都姓仇。 堂两侧的门不翼而飞,哪里还有什么会挪动的房间和堆成小山的怪物。 像是一场梦。 一转身,麦叮咚被身后的小孩吓得惊呼。 他拍拍胸口,正好露出漆黑古朴的戒指。 “给你···”讹兽突然喊住离去的麦叮咚。 麦叮咚接过那本书,顿时无语凝噎。 《恋爱大揭秘:长久被爱的秘密》 “我昨晚爬进村藏书室找的。”讹兽挠挠脸,脸一片烧红,“我怕你被桃花欺负,你还小···” “啪” 麦叮咚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彻底知道是什么事,“压根没桃花。赶紧把事情解决好,咱回家。” 他边走边和讹兽分析认为怪异的地方,这才把人沟通好。 村民聚集的多,异处就更加突兀明显。 店铺老板是个俏姑娘,她双手撑在柜子上,一一安抚好没购置到第一批货物的村民。 麦叮咚踮脚远眺。 在窄小店铺的墙上贴着张大海报,顶上四个“女排夺冠”大字,海报崭新,他甚至能闻到背面胶水的气味。 村民们几个穿着运动装,时髦的搭配工装背带裤,别的清一色的喇叭裤和花衬衫。 水晶钻石,高奢皮带,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袖子被扯动一下,麦叮咚把耳朵往下凑,只听讹兽咬牙切齿说: “那群又贪又没用的家伙!说今晚要是你不配合,就用拳头让你听话。” 麦叮咚掀起眼皮,乖巧地对光膀子男微笑。 “没事。” 他从容往店铺走去,面上挂着游客的好奇。 置换到宝贝的村民难掩狂喜,欢呼着把木牌抛向空中,又猛地跃起接住,生怕别人抢去。 木牌上写着一个数字9。 相比之下,没抢到的村民就阴郁很多,蹲在远处的石头上,远远打量这几个外地人。 做好第一批生意,老板娘娇笑推开还耍赖的村民,软软喊道:“还有一批,谁要!” “我们要!全部要!”粗眉道士一刻不敢停,生怕又挤不进去,直接冲到人面前叉开腿站着,“怎么买啊?” 乖乖,他看村民那架势,今天就是掏空衣兜也得全买了! 老板娘手掌在桌上一摸,排开十来张木牌子,她解释道:“用宝贝来换,一件一张,一张一件。” “还玩谜语?”道士眼睛滴溜一转,猜测一张木牌摸一个宝贝的意思。 剩下几个寻宝者也都拥上去,店门口唠的热火朝天。 只有麦叮咚和讹兽站在远处,像是置身事外的冷静旁观者。 麦叮咚对上一位男子的打量视线。 是带蛤.蟆镜的旅馆店长。 他仍旧抽着那只旱烟。 戒指发热。在烟雾之中,麦叮咚清晰看到,在那副墨镜之下哪有什么眼睛。 只有两个黑漆漆,盈满蠕虫的黑洞。 年轻人牵起嘴角,漾起甜味的微笑,抬腿走向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叽小傲娇要抱抱,花谢花飞,6149,柑橘味Alpha,返祖了~ 第9章 桃花深处(5) “这是一月一次的大祭祀,用有价值的东西换木牌,自愿参加。”男人泰然自若主动解释,“赶走女鬼后可以去抽宝贝,抽中什么全凭运气。” “怎么你一点兴趣也没有?别的外地人可不是这样。” “倒也不是。”麦叮咚摇头,“怎么称呼?” “安国。” “仇安国?” 男人缄口不语,然后陡然咧嘴吃吃笑,重重抽口烟,“去庙里看过了?确实姓仇。” 麦叮咚了然,算是应了他的猜测。 从庙里的祭拜的木牌来看,桃花村与其说是个村子,更像是同宗同源的大家族,见不到外姓。 他话锋一转,问道:“村子不养牲畜吗?” 来这里两天,光见村民聚众谈笑。不耕种,早晨没有公鸡打鸣,也见不到猪圈鸡笼。 倒是原本的颓败一扫而空,整个村子喜气洋溢,栏杆锃亮发光。 他见仇安国用旱烟指向远处汉子,“不养。哝,他出村子定期采购鲜肉。” “怪不得你们的肉又酸又臭。”讹兽抱胸,嘲弄里带着试探。这村子哪里都奇怪,听村民说什么话都得打个问号。 仇安国苦笑,“恶鬼作乱,没办法。随便吃点苦中作乐咯。” “晚上女鬼危险。”他拍拍麦叮咚的肩膀,意味不明地抬脚离开,“务必注意安全呢。” 他的话像个预告。 夕阳之下,全村人聚在宗祠门口,敲锣打鼓,燃香奏乐,簇拥着中间的西装年轻人。 照村民讲述,这女鬼很多年前嫁到村子里来,在丈夫那受了委屈,对婚姻怨念很深,所以见到身着新郎装的人就会被吸引。 在她关注“假新郎”的时候,各位道士们再趁机把她消灭。 麦叮咚任由村民将拳头大小的红花别在他胸口,抬眼望着讹兽背影。 也算是歪打正着,既然有村藏书室的存在,当然得探查瞧瞧。 他负责当诱饵随波除妖,讹兽偷摸去找找线索。 面前的粗眉道士胁肩谄笑,就怕这不怕死又好骗的诱饵中途逃脱。 大手一挥,他把粗糙的黄符塞到麦叮咚口袋里,安抚道:“咱们是为民除害。小兄弟别怕,你就装作新郎坐着就成,我们一定护你周全。” 年轻人轻轻点头。 落日熔金,他坐的乖巧,柔软的发丝里都融化着暖光。 似乎是真的被“为民除害”四个字哄骗,丝毫不带害怕。 一个黑袍女生被挤在人群里,她有些于心不忍,忽然出声试探道:“要不做个假人放在这里算了,万一有什么危险……” “啧。”道士竖眉,冷声说:“那是你没用。” 女生愣怔,然后忍无可忍地掏出还没捂热的木牌丢在地上,“行,也不缺我,那我不奉陪了。” 她气极了,半夜挖坟,现在又劝说活人当诱饵,不就是假正义真小人。 麦叮咚视线刚落在那块木牌上,女生离开的空位就立刻被人群覆盖。 数字3。 “哐——哐——” 锣鼓喧天,良辰吉时到。 炮竹从村口一路炸到旅馆高楼,喧闹过后,沸腾喜气因为夜幕降临冷却干净。 家家大门紧闭,窗户闭锁。 邪风卷着鞭炮纸和香灰,不知从哪个方向吹了出来。 坐在宗祠口的年轻人睁开双眼,他动了动裤腿短半截的酸麻腿部,遥遥看向村口。 村民口中的恶鬼身着红衣,颜色与麦叮咚胸口喜花如出一辙。 她肤若凝脂,娇小纤弱,多层的红裙随风聚拢在身后,每踏一步都掀起一阵阴风。 喜庆的装束也无法遮掩那滔天的怨气。 麦叮咚坐在原地,只是安静地等待。 “咚咚” 不断的敲门声,恶鬼沿着低矮建筑一个个敲了过去。 她的脚早已扎满碎石子,随着走动拖出蜿蜒血迹。 在等人开门? 麦叮咚正襟危坐,恶臭之气掺杂着炮仗灰味,他在狂风中费力睁眼,试图看清对方隐在黑暗之中的神情。 没有等到一户人家开门,恶鬼不断用额头撞击厚重的门,血液滴落,死气弥漫。 半晌,她捕捉到身后的注视,脚心转动嘶吼着转身。 是她的“新郎”。 就像村民和道士们说的一样。 恶鬼不再关注村民,所有的怨气和憎恨找到了宣泄口。 喜袍随风鼓动,恶鬼猛地抬起头,娇嫩的脚趾凭空生出尖锐的指甲,轻易撕开泥地,她疯了一般往前奔去。 带着金属的碰撞声——是她脚上沉重的锁链。 熟悉的臭气拂过“新郎”微颤的睫毛,他出奇的愣怔,任由可怖生物逼近。 是一张恸哭到扭曲的脸。 胭脂融为脸上斑驳的水痕。 他的胸口狠狠揪了一下,酸的厉害。 想错了。直觉告诉他,可憎的不是作乱的恶鬼,而是那些关门闭窗的村民。 她应该在这里遭到了无法释怀的委屈。 细如白骨的手指直逼人类胸口的红花,坚硬的指甲就要狠狠撕裂那人鲜活的心脏。 “凶鬼作乱。”麦叮咚忽然松开抿住的嘴唇,呢喃般念出那封信上的内容。 西装被撕出口子,心口的肌肤被硬生生划出血液,凶鬼面目狰狞。 心脏在那只索命的手下有力跳动,指尖嵌进肉中。 “生死颠倒。”太阳穴疼痛得鼓胀,青年对痛觉神经的警告置之不理,忽地抬手,将没有戴戒指的手抚上恶鬼的面颊。 他明白那封信的意思了。 村民貌生,凶鬼貌死,但事实可能正好颠倒过来。 直视那份埋怨与憎恶,麦叮咚将她被泪水沾湿在颊上的发丝,轻柔拢到她的耳后,安抚地说:“你埋怨他们,对吗。” “你想要他们开门救救你,可是他们没有。” 所以在怨气凝聚化为实体后,每月在村子中再现生前的情景。 恶鬼石像般静止,呼啸风声中,任由那个干净的声音流入耳中。 “他们给你带上镣铐,将你锁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麦叮咚声音很轻,视线所及都是对方刺目的伤口。 “新郎”翻转手掌,那里沾染了他的血液,缓缓化为一朵殷红的桃花。 周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平息下来,麦叮咚将桃花缠在女子的耳后,浅浅一笑,“观其始终,我会帮你观其始终。” 女子苍白的脸因为桃花染上些生气,两滴滚烫的泪水抖落。 只是未等泪珠落地,粗壮的麻绳在空中划出弧线,挂在枝丫上,一端精准套在女子的脖子上。 找到时机的道士和村民齐齐涌出。为首村民娴熟用绳远远锁住新娘的脖子。 麦叮咚手顿在半空,身前的人倏地被拉走。 几声刺啦的电流声响起,不知谁家的破旧老电视打开,用最大的音量播报着举国欢庆的新闻。 “在女排冠亚军决赛之中,以三比零获胜!” 村民齐声欢呼,不只是因为奥运新闻,还是因为女鬼再一次被战胜。 所有人挂着真诚的笑意,冲到麻绳后端站着,最大的力气拉住齐力往后拖拽。 一头在恶鬼的脖颈,一头在众人手中,像是一个滑轮把“骇人恶鬼”拽起。 “这是继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之后,又一次在国际重大比赛中取得桂冠!” 又是海浪般的欢呼,村子灯火通明。他们一个叠着一个后仰,将恶鬼拉的腾空,耳后桃花坠地。 “为我国夺得了本届奥运会的第十四枚金牌!”播报员慷慨激昂。 口哨声,胜利的呼叫声,麻绳拉拽的纤维摩擦声。 这是单方面的残酷审判,没人在乎诱饵的生死,也没人在乎新娘无尽的悲怆。 麦叮咚坐在原地,心口被撕扯的肌肉疼的失去知觉。 电视中传来奥运观众的热烈掌声。 嘎吱,嘎吱。 红裙女子两眼瞪出吊在树上,再一次失去呼吸。就像这段时间每个月发生的那样。 他看见那些道士失去理智,踩住村民的肩膀,奋力抱住女鬼的脚,再蠕虫般往上爬动,去摸索搜寻极阴之地的宝贝。 地上的花瓣被踩的稀碎。 盈月亮的刺目。 身后的宗祠是臭味弥漫,耳边传来嗬嗬的粗重喘息。 啪唧的黏腻声音再度响起,四肢着地的怪物像是饿了一天的恶犬,绕开呆坐的麦叮咚,饥渴往前奔去。 一段纱裙布飘到麦叮咚的脚下。 跑的最慢的那只怪物停下动作,转而焦灼围绕着人类打转,不断蠕动喉咙。 声音比羽毛还要轻柔,青年问它,“你是认识她吗?” 回答的依旧是粗哑的嗬嗬。 嘴唇苍白的青年很有耐心,不断重复问那一句话,“认识她吗?” 在某个瞬间,他骤然呼吸一顿,明明白白地听到了一句,妈妈。 怪物四肢扭曲,嘴角依旧是让人作呕的邪笑。 一声沉沉的叹息,麦叮咚沉默地挥手,痛苦低吼的怪物瞬间瘫软在地。 解脱吧。 远处依旧混乱一片。 众人的狂欢随着村民的一道哨声戛然而止。 女鬼悬在半空身体已经消散,外来者成了新的目标。 村民不再遮掩恶意,没了让他们忌惮的破女人,接下来才是他们的狂欢。 没有买到木牌的两人像是垃圾,被随意丢给人形怪物。 粗眉道士几乎失禁。他握紧木牌刚松一口气,就被笑容诡异的村民抗在肩上,瞬间消失。 短短几秒,庙前像是被海啸冲刷过,只剩下烂泥和庙前孤独坐着的背影。 麦叮咚拍拍屁股站起,俯身捡起被丢弃的木牌“3”。 这木牌压根不是以物换物的宝贝。 他心里火烧的旺盛,一直平静的心底燃起愤怒和恼火。 摸着木牌,麦叮咚转瞬不见。 庙顶,三人不知伫立了多久。 鸦小心地把头放回脖子上,嗝哒拉伸一下,阴恻恻对红发女人使了个眼神,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下边阴气那么重,可主上不动手,他也不敢动手炸开怨气。 谁知道壶月面色凝重,拧眉紧盯最前侧站着的身影。 “搞什么?”鸦百无聊赖地坐下,继续欣赏主上刚刚成熟的身体。 人类服饰遮掩不住流畅肌肉线条,挺拔,力量充盈,随手一握就能让怨气哭号消散。 他赞叹的入迷,恍然发现对上对方冰冷不耐的暗金眸子,鸦屁滚尿流爬起,“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回去。”人类的语言还有些生疏,但在那山一般的威压之下,任何人只想无条件遵守。 壶月担忧地上前问道:“您呢?” “别多问。” 壶月双膝一软冷汗涔涔,她吞咽一下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地带着鸦转身离开。 在远离桃花村的便利店,鸦吸溜一口泡面,沮丧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主上选择做人类。” “就算是人类,也是所有人都尊敬跪拜的存在。”壶月淡淡回答,不容置喙。 “确实。”鸦耸耸肩,凑到壶月的手机前偷瞧,“你在查什么?” 浏览网站上,几个刺目的字:人类示好的方式。 鸦错愕地捡起掉在桌上的舌头,磕磕巴巴地问:“你什么意思?” 在他的注视下,壶月沉重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可爱存稿君(狗头叼玫瑰) 第10章 桃花深处(6) 断断续续的绝望哭嚎将麦叮咚从昏睡中吵醒,他睁开酸涩的双眼,坐起身,脑袋还有些晕眩。 这是哪里? 胸口的伤口早已恢复,背后硬床板硌的他难受。 环视一周,这是一个约莫十平米的昏黑房间,只有木床和铁门。 想起来了。他捡了那个木牌。 铁门厚重,下侧有一个长方形的小窗,正好能容纳餐碟进出。 皱皱眉,麦叮咚伸腿下床,咯嗒一声,正好踩上一只鲜红甲虫。 外侧的尖叫和咒骂从窗口钻入,麦叮咚走去蹲下,费力地将眼睛贴在窗口。 身着泡泡袖连衣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身前的铁门大开,道袍男人狼狈趴在地上,祈求这些村民别带走他。 “别哭嚷了,好不容易换到木牌,看到是你我还没哭呢。”女子攥紧手里麻绳,嫌弃地将人往外拖拽。 成年男子在她胳膊下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铁门上一个荧光的数字“7”。 看样子是第一波抽到木牌7的村民,以及第二波抽到木牌7的外来者。 麦叮咚屏住呼吸,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青砖顶上有一个电子表,此刻是凌晨2点。 察觉到持刀村民就要扭头,麦叮咚迅速关上窗口挡板。 所以,村民用木牌换取的宝贝,可不就是取到木牌的外来者么。 他蹑手拉亮灯泡,打量周围。 房间很小,但是有不少人的生活痕迹——床底崭新的杂志,角落沾满污泥的旅行者背包。 这不是现实世界,曾经有很多失踪的人类误入,去向不知。不少桃花村边失踪的人口一定来过这。 门外归为平静,麦叮咚心底燃起一阵无名火。 过去的恩恩怨怨或许他无法插手,但作乱又来伤害无辜的人,是罪大恶极。 边上房间有声音。他抿着还有些苍白的嘴唇,忽然曲肘,用力向墙壁砸去。 灰泥四溅,红砖掉落,老墙硬生生被砸出一个洞来。 隔壁是房间4。床角蜷缩着粗眉道士,抖若筛糠。 “别杀我,别杀我!”他卑微地祈求,在麦叮咚走到身边后才恍惚抬头。 他瞪大眼睛,“你没死!我看到那鬼怪取你心脏!” “然后熟视无睹。” “即使你说过会保护我。”麦叮咚感觉好笑,懒得再去装傻白甜。 道士扑通趴在地上,声泪俱下,“我被极阴之地的宝贝迷昏头了,就想着去捡宝贝,我不该!” “救救我,带我出去,他们都是疯子!杀人犯!” 麦叮咚晃过道士来抓他的手,径直走到角落缝纫机边。 灰尘堆积,这个缝纫机年代也久远了。 脚被抱住,道士不死心地扑上来,“每个小时他们会来带走一个人,马上就轮到你我了!你不是会砸墙吗,把我一起带出去!” 麦叮咚缄默不语地低头,从缝纫机底下捡起一本泛黄绘本。 这纸张触感,不像是近期失踪的受害者留下的。 更像是本就存在于这个时代和空间的人。 手拿砍刀的村民每日给她递饭。她被关在小房间里纳鞋底,缝衣服,不见天日。 后来换了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日常送饭,在餐食里给她时常加些零嘴。 日记一样的绘画戛然而止,最后停在几个字:有人上高楼了。 “上高楼?” 道士支起耳朵,忙不迭说:“我知道!他们贩卖人口,有客人就会上高楼,再到这里选人带走。” “你怎么知道的。” “走,走坟听见的。”道士心虚,“我当是他们民俗民风,再说我们来的目的不是伸张正义,也就没管。谁知道他们压根不是人!” 他抬起头,年轻人已经陷入思绪里。 这个村都姓仇,走人口买卖生意。时间线来看,村子的时间定格在八十年代,新娘来的晚些,常常出于私心关照这些“受难者”。 只是死的充满怨恨,所以每月出现在村内。 麦叮咚抽出脚,又避开不知哪里涌出的虫子,站在铁门前。 外面铁链锁着,边上的墙体更加厚,要怎么出去? 没等他动作,铁链碰撞声突兀响起。 道士不再纠缠麦叮咚,一下钻到床底下躲着,“怎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门外不是村民,是他们口中的“黑娃”。 比起长相正常的村民,他们虽然长得怪些,但表情更像人类。 为首的侏儒声音嘶哑,神情复杂道:“为什么不离开这个村子。” 麦叮咚明白了,“你们用石头砸人,是想赶我们走吗?” 对方闭口不语,又去开别的房间门。 其余“黑娃”娴熟地拍打地上虫子,虫汁鲜红汇聚了一地。 “我想知道他们口里恶鬼的事情,可以吗?”麦叮咚走过去,主动帮忙拉扯开铁链,问的礼貌。 “别知道太多。”侏儒浑身带着拒绝味道,“尽量逃出去就行。” 房间里关的不是道士,竟然是警方说失踪几日的年轻少女。 麦叮咚扭头看了看时间,距离三点还有些时间。 “可以走路吗?”他将人搀扶起来。 女孩点点头,手指指向别的房间。 还有同伴被关着。 只是一些房间早已没了人影,女孩压抑声音崩溃哭泣。 “黑娃”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个拉杆,使劲一压,一道暗门轰然出现,里侧是向上的阶梯。 “走。” 麦叮咚主动走在最后,防止怪物的突袭。 他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底下牢笼。 近二十个房间,只有砖石与铁门,潮湿又衰败,不知道多少年将罪恶藏在地底。 墙上的表仍然在动。 忽然,麦叮咚呼吸一顿,大声喊道:“时间在加快,快点全部上去!” 秒表失去控制疯狂跳动,眨眼间就归零。 三点整。 人群骚动,哭喊推挤向上奔跑。 下一秒,砍刀划出尖锐的声音,愤怒的村民蜂拥而至,暴怒咒骂,“你们这群死孩子!又敢来放走货物!” 他们松开攥住的绳子,怪物们甩甩颈部,粗喘气朝密道跑去。 “快点快点!”逃跑的外地人互相推搡。 怪物细密的牙齿拽住女孩的裤腿,麦叮咚一脚把它踹开,用臂膀将无力的女孩托举向上,“跑起来。” 他扭头,只是轻轻嘘了一下,紧随其后的怪物就瞬间卸力,归为死寂。 棘手的不是这些怨气怪物,而是村民。 他们更像复活作恶的人类,他无法影响他们。 清凉的夜风从顶端吹下,出口近在迟尺。 一波波怪物涌上,又一波波被麦叮咚平息。 他背部一痛,驱逐怨气的指尖抽动一下,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掀到墙壁上。 竟然是另个道士,唯恐爬不出去,想把后面的人推下垫脚。 没一个省油的灯。 可惜消除怨气的人,失去控制的怪物立即追上,道士顷刻就尖叫消失不见。 叹了口气,麦叮咚定下心再次挥动手臂。 除了那道士,所有人都安全爬出洞口,瘫倒在地面大喘气。 洞口在村子最高的地方,周围堆着一个个小土包。 是坟。 麦叮咚站在坡的边缘向村子看去,灯火通明,黑气笼罩。 他明白这地势的怪异了。 坟下有无尽怨气,死气下沉,顺着下坡落在村子底下的庙里,前边是上坡,又散不出去。 或许这才造就出脱离时空的诡谲地方。 裤腿被轻轻扯动,麦叮咚垂头,只见神情麻木的少女坐在地上,声音比蚊子还小,“谢谢你。” “不谢。”掌心抚在少女头顶,带着干燥温柔的暖意。 深深的无力感升腾而起。 他总认为顺其自然会是他一生贯彻和坚持的原则。 不逃避也不刻意出头,在能力范围里做该做的事。 西装上血液已经干涸,少女蜷缩在身后,麦叮咚唇角抿直,沉默地遥望另一边冲来的村民。 他心里很乱,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好好使出力气帮助别人。 想和阿婆一样治疗“病人”。 这样的想法像个种子,埋在心底发芽生长。 “咳咳——”滋滋电流声伴随着讹兽得意的嗓音。 全村的喇叭齐齐响了起来,所有人不禁张望。 “麦叮咚同学,麦叮咚同学,您尊贵的讹兽为您带来前线消息。” 压抑的心情被打散一些,麦叮咚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桃花村建于1961年。据恶心的狗都不看的照片,村里人十分排外,近亲结婚,会将有严重遗传病的孩子关在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村民举着砍刀不断逼近,面容可怖,刚刚逃出的人群四散逃跑。 麦叮咚举起手,戒指沉如死水。 他歪头狡黠一笑,将那只手握成拳头。 “找地方躲起来。”逆光而立,他见着姑娘去往远处,才毫不胆怯地迎上去。 暂时没有力量影响村民,拳头总能。 播报员仍在继续,“八几年,有村民娶了一位外地新娘,同时开始走人口生意。” 带风的一拳落在□□镜店长脸上,他脚下腾空,砸在树干上。 “新娘会去庙里和坟下送饭。她三年后被丈夫惩罚吊死在树上。这都拍照,小爷真忍不了。”讹兽染上怒气。 堪堪躲过刀刃,麦叮咚长腿一扫,把村民往前甩去。 “超生但没大病的孩子会和他们一起生活。” “小爷播报完毕。” 气势汹汹的村民哀嚎倒下一大半。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在那看着最没攻击性的年轻□□头下,受伤的身体没有立刻恢复! 看着砍刀七零八落掉在地上,麦叮咚有些愉悦。 阿婆在除怨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感受。 他甩甩拳头,忽然胳膊酸软无力地跌倒在地,无措喊道:“摔倒了!” 红眼的村民立刻围拢,就想把这家伙砍了烧肉。 砍刀落下,意料之外的没嵌入人类肌肤。 哪里还有人类的身影。 村民齐齐抬头,只见那人滚了两圈,十分抱歉地眨眨眼,“我装的。” 被戏耍的村民叫如野兽,提刀去追。 麦叮咚给远处少女一个安抚的眼神,重新捏起拳头,想要利落解决这场闹剧。 只是没有机会了。 他的拳头碰上一个宽阔又硬邦邦的后背。 逆着月色,黑发男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与攻击性。成年男性的气息很烫,顺着风的流动拂上麦叮咚的鼻尖。 时间仿佛就这么永远静止。 男人的袖口卷至小臂,小麦色的肌肤下是澎湃力量。他只是轻轻抬起胳膊,都溢散出无尽的漠然杀气。 五指碰上掌心,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在那一瞬—— 所有的武器骤然落地,没有怨气支撑的村民同时意识消散,瘫倒。 “砰!” 爆炸声响,火舌顺着村子边缘舔舐蔓延,瞬间一片火海,村民化为漫天的黑色烟灰,随着热流飞舞。 他们彻底湮灭消失在时间长流中,永远无法再复苏作恶。 那些躲在暗处与黑夜为伴,因为存留的善良去解救受害者的超生“黑娃”,身体在虚幻世界的崩塌中逐渐透明,最终融入风中。 狂风迷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外来者们齐齐仰头,注视这场末日的降临。 远处传来讹兽嘶嘶喊烫的骂声。 思绪回笼,麦叮咚吞咽一下,拳头僵硬地抽动。 手下的肌肉鼓起,比猎豹都更为强健。 太熟悉了,这味道。 是山林里一个指头就让猎人消失不见,还盯着他胸口看的可怕怪人,是陆世延口中的“炸鬼”。 更可怕的是。 气息似乎—— 也能和被他烧掉的,冰镇可乐的黑色液体、黑土豆,以及那个腻歪说着“属于你”的黑雾对上。 麦叮咚的心沉到了谷底。 砰砰——砰砰—— 心脏随着对方下颚的转动狂跳。 五官深邃夺目,细碎的发丝下,一双冰冷刺骨的暗金眸子扫了过来。 他的唇角抽动,拉扯出一个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微笑。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麦叮咚瑟瑟发抖,好,好可怕! 大鹅,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二个可爱的存稿君(狗头叼桃花) 第11章 桃花深处(7) 一个常识:当剑之类的锐物刺入身体,不要突然拔掉。保持冷静、沉着,减少失血和体力消耗。 那么拳头呢。 砸在面无表情的凶神后背呢?要拿掉吗? 虽说上次,被怪人调侃“需要那个人类就带回去”,骂了“再这么讲话就抽你们”的狠话,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很显然,“炸鬼”完全明白怎么使出力量,而且是,汹涌、磅礴的力量,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匹及的。 看着漫天飞舞的怨气残骸,麦叮咚似乎知道陆世延为什么喊他们“炸鬼”。 所到之处爆炸声四起,轻轻松松让闹剧戛然而止。 视线落在拳头上,无名指套着一枚戒指。虽然是强送,但确实用处很大。 他很讨厌那些“怨气”,不想见到新娘一样的亡灵旧地复生,一遍遍重复死前的凌迟痛苦。 想和阿婆一样治疗病人,想学习陆世延口中的“除怨”,想面对怨气不再有手足无措的无力感。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跳快了起来,那是完全不同于佛系行事时候的兴奋和躁动。 就像那些祈福的丝带,为原本平平无奇的桃树指引方向,使其变为福气笼罩的一方神树。 离开阿婆和村子许久的福树,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 风还未平息。 群众的注意力从大火与爆炸上转移,集中在狂风中岿然不动的男人身上。 那阵强烈的威压让人心惊胆战,像驰骋沙场的冷面将军,伫立在地平线,身侧是跪服的敌军与摇曳旌旗,叫人不敢贸然行动。 除去烧焦后砖瓦木材的倒塌声,周围静的可怕。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有人动弹。 第一个有了动作的是那个黑发男人。 只见他动作舒缓地转身,抬臂用手包住胸口那只拳头。 帮他们挡住怪物的“新郎”浑身一抖。 随后,男人抿着唇角,垂首一板一眼地帮对方把戒指摆正,声音沉的发闷,又染着微不可察的缱绻示好, “歪了。” 钟陌执刻意平缓声音,眉眼间的距离感些微融化了些。 动动耳朵,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牵引着嘴角再次拉扯出友好的微笑。 和小时候一样,他的树灵还是一样沁香俊气。 麦叮咚心里大骇。 阴沉暗金的瞳仁,还有高深莫测的邪笑。 危! 手背上的指头轻柔摩挲,他猛地往后一退,迅雷不及掩耳地脱下残破西装外套,旋即一溜烟往前跑去。 “这里安全了,你们也快点回家!”麦叮咚扬声提醒还呆愣的众人。 有一就有二。 这话像是吹响了赛跑的哨声,所有伺机而动不敢离开的人都腾地站起,撒开腿就坡下奔,生怕掉队。 一根极粗的麻绳在枝干上悬空摇晃。傍晚还喜气洋洋的村子热浪翻滚,焦木横堆。 麦叮咚心口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片布料被新娘挖开,凉风嗖嗖地往里面灌。 他喘吁吁地扭头,果然没有见到那双野兽一般的眼眸。 那人是恶是善说不清楚,就算想要变强也不用冒风险和他纠缠接触,暂时走为上计。 身后人群和他一同狂奔,从一幢幢灼热的火楼边奔驰而过,倒有些畅快淋漓。 只是—— 刚刚收回视线,就冷不丁撞上冷冰冰的金色瞳仁。 “!”没等他惊呼出声,一只臂膀忽然横过腰间,随后天旋地转,整个人落在强壮发烫的臂弯里。 因为奔跑的动作麦叮咚上下颠簸,只能两手胡乱往身边抓去来掌握平衡。 一只胳膊揽着对方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抓着人家后脑勺的头发。 “我跑得快。”对方邀功一样主动说道。 麦叮咚欲哭无泪。 是想快点跑甩掉你,不是让你来帮忙。 姿势暧昧紧密,火海将这个公主抱燃的升温滚烫。 钟陌执喉结缓慢地滑动一下,两眼正直地平视前方,平静之下整个身体都绷得紧紧的。 他冷静以后垂下眼,大臂穿过膝窝,小臂贴着对方修长的腿侧,那双手落的地方让他心猿意马,浑身发热。 树灵的耳尖被热浪熏得很红,还用那样纯粹的眼睛看他。 脑中烟花狂炸,冷静灰飞烟灭。 身体有点怪。 刚做人类不到一小时,钟陌执还难以理解身体这个让人抓狂上瘾的变化。 而再一次被那笑容吓得呆滞的麦叮咚,大气也不敢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拉扯着人家的头发,人家好像生气了。 瞧。嘴角抿着,眉头拧起,呼吸都有些急促。 后腰那只手托的很稳,也抓的够紧,足以推测对方压抑的狂怒。 “你叫?”麦叮咚发丝飞舞,心虚地转移话题。 “钟陌执。” 这倒是回答很快。 “我叫麦叮咚...” “麦麦。”小臂绷紧往上一抬,调整位置将人拢的更紧一些。 麦叮咚眯眼。 和你很熟吗? 但钟陌执说的没错,他确实跑的快些。其余人已经不知不觉成了远处跳跃的黑点。 “你的同伴没来吗?”说的是那天山林里见到过的,红发女子和哑声黑发的枯瘦男人。 钟陌执淡淡回答,“走了。” 不带情绪,吐息都是冷淡和漠然的味道。要不是麦叮咚悟性高,他得怀疑两人是不是遭遇不幸。 话题戛然而止。 一晃闪过宗庙,沿着上坡的路,村子火势渐小,四周再次变得颓败和无人的空旷。 村口的方向依旧是浓雾笼罩,在那深处,一个少年身影伫立。 是等待很久的讹兽。 讹兽早就听到了麦叮咚的声音。 他双手环胸清清嗓子,想跟麦叮咚抱怨在村藏书室的见闻,只是—— 落在肩膀的小辫子被一阵风带起。 麦叮咚转眼消失不见。 小孩双眼瞪如兔子,两颗门牙磨得咔咔作响。 火光映在他的眼底,两人早就不见踪影,独留下麦叮咚一句遥遥呼唤的“大鹅”。 讹兽听不出里面的仓皇求救,满眼都是他家店主屁股上那只手。 脚尖在地面每摩擦一下,讹兽的身子就压低一分。他像是按压到极点的弹簧,倏地弹射出去。 不出意外,他毫不费力地就追上。 讹兽保持一步之遥,黑着脸仰头,对麦叮咚摇摇晃晃的脑袋咬牙切齿。 还说没桃花,一会儿不见,公主抱都安排上了。 “大鹅。”麦叮咚可怜巴巴,乘机松开抓住钟陌执头发的手,对讹兽挥了两下,示意讹兽把他弄下去。 谁知道讹兽阴恻恻一笑,抬起手臂扬了扬。 正是那本《恋爱大揭秘:长久被爱的秘密》。 麦叮咚感觉他需要吸氧。 得,又被误会了。 浓雾逐渐散去,外面竟然还是走时的明媚下午。 再次望向村子深处,已经完全没了诡异的压抑,残留的只有岁月留下的破败。 老人依旧坐在附屋门口,认认真真地择菜,背影佝偻,不知在这居住了多久。 不远处横停一辆警车,一只手掐着烟伸出车窗,半天车里的人收回手,郁闷地吸了口。 副驾驶座上的小警察捅了下陈警官,狐疑提醒,“那些人怎么回来了,真奇怪。” 这才过了十来分钟。 陈警官愣怔一下,掐灭烟扭头。先是见三人领头停下,紧随其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他皱着眉毛,“什么玩意?” “让我下来吧。” 麦叮咚壮胆凑到钟陌执耳边,小声又礼貌地说:“我想去问婆婆些事情。谢谢你。” 钟陌执稳稳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俯身让麦叮咚滑下。 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荡漾泛滥成一团。 做人类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狗头叼啵啵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宝,29554488,殇零落~ 第12章 这修女真的 奔着极阴之地宝贝的奇人道士,还没来得及庆幸生还,就被陈警官一双眼睛盯得心里发怵。 村子的地狱情景说给谁听都不会信,更别说他们之前急于找线索,冒犯了警察,呆在这只有被带回去审问的份,瞬间,假和尚道士们,鸟兽状四散了干净。 出现在悬赏信息上的少女走的较慢,蹒跚着最后出现在陈警官的视线中。 麦叮咚见两位警察搀扶着女孩,这才松了口气。 他小跑到老人身前蹲下,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眉眼带着温和的暖意,专注地帮老人择菜。 初秋的下午,盆里的水微微发凉。 指头点过水面探入水中,将还沾着泥土的鲜嫩青菜揉洗干净。 只是几分钟时间,村子这处只剩下寥寥几人。 郊区之地,周围氤氲着消失了很久的安宁。 陈警官将女孩安置在警车里安抚睡着,走到钟陌执的身侧,缄默不语地又掐起根烟,就这么看那年轻人洗菜。 “哟,果然有人啊。”响亮的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位白发大爷叉腿跨步,边撵母鸡回家,边感慨道:“俺就说村子今个咋没霉味了,来大仙了?” “以后都不会有霉味了。”麦叮咚把菜放好,起身抖掉水珠。 手上触感柔软,婆婆笑意满满,正用一块毛巾替他擦干手心。 “不用了婆婆。”麦叮咚有些不好意思。 大爷锁上鸡笼,转头懊丧地摆摆手,“咱这块闹鬼啊,俺老伴以前那对象都走了多少年了,最近隔三岔五出来作乱,说给谁听都不信。” “她非住这老屋守着,能劝走一个外地人是一个。”大爷摇摇头,“这下老太婆也该放心了。” 麦叮咚扭头看了陈警官一眼,对方沉默地点头。 警察来这走访多少回,老大爷都是这套说辞,说有亡魂回来引活人,才不停有人失踪。 婆婆佝偻背收好毛巾,听到那个年轻人凑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叫仇安国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他眨眨眼,睫毛都能抖下细碎的温柔。 □□镜旅馆店长,是老人曾经的丈夫。 这话瞬间叫老人情绪失控,挤压许久的压抑一下烟消云散。 她浑身颤抖,走进屋里取出个木串,不由分说地套到麦叮咚手腕上。 “婆婆。”麦叮咚不知道怎么拒绝,求助地看向大爷。 老大爷把花草搬回院子里,喘吁吁笑道:“老太婆藏了好久的宝贝。辟邪用的,现在也没用处了,你就拿着吧。” 没有多说,两位老人就互相搀扶走入屋里。 桃花村彻底只剩下了外地人面面相觑。 “开花了。”小警察呢喃一句。 落日余晖下,年轻人手上的桃木珠串缓缓震动,从圆润珠子的边缘冒出粉色的尖芽。 沁香幽幽飘出,小巧的桃花争相绽放,又悠悠坠地,一朵接着一朵。 桃木性温,陡然接触到更为浓郁的桃木精气,才会出现奇怪情景。 麦叮咚呼吸一乱,忙去看两位警官,不知道怎么和普通人解释这件事。 果不其然,陈警官眯起眼紧紧盯着那串手串。 不等细看,奇异的香气顺着鼻腔直钻脑袋,他瞬间就意识朦胧昏睡过去。 今天的记忆也在梦中逐渐消逝。 两位警官被人轻手摆正在驾驶座,砰的两声,车门关严。 一只套着黑手套的手按在车顶,笑如狐狸的男人扭头,“好久不见。” “去协会楼里坐一坐,怎么样?” // 驱车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六七点。 讹兽犯困,就被单独送去店里。苟糖开车,将麦叮咚和钟陌执一同拉回协会大楼。 熟悉的房间。 “不好意思啊。一些事情被警察知道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请他们睡了会。”苟糖摘下手套整齐叠好。 说着又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边上的陆世延,“未经允许多次试图偷药,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世延背靠落地窗,唇边烟雾缭绕,“把无关人员处理干净,这是规定。” 他乜视沙发另一侧的陌生男人,胸口浊气梗塞,暗骂道:“还他妈又多带一个回来。” “有能力者怎么能算无关人员,总得给他们发挥能力的平台。” 苟糖将茶杯放在桌上,示意陆世延噤声。 火药味弥漫,麦叮咚有些局促地坐着,无意识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倒是想自愿加入除怨师协会,可是怎么开口?说他能把那些黑气驱逐? 端起桌上热茶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划过喉咙。 边上的茶杯也被托起,麦叮咚转过头,入目是男人微抬的下巴和滑动的喉结。 学着麦叮咚的模样喝茶,对方一板一眼喝完,还不忘扭头抿唇微笑。 不烫吗?麦叮咚无言。 “怎么称呼?”苟糖坐到对面,似笑非笑地看向陌生人,“你带美瞳了?” “钟陌执。”男人放下茶杯,面对这些除怨师,唇角的笑又淡下去。 眼底一片疏离和凉意,看样子并不打算对眼睛进行解释。 “生面孔呢,看着挺厉害的。哪里来的?” 对方向后仰去,懒散地坐着,双腿微微叉开,手落在麦叮咚身后搭放。因为肩膀宽阔,这个动作像是将人揽在怀里。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语气平淡,但态度强硬。 麦叮咚眉尾一挑,心里狐疑。 见苟糖这样子,是没认出钟陌执是“炸鬼”? 怕这两个又剑拔弩张打起来,他用指尖敲敲桌子,打算取回说话主动权,“你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先告诉我,你进入怨体结界了吗?”苟糖眯起眼,笑得高深莫测。 麦叮咚抿嘴,忖量该不该说。 和老狐狸说话真累,什么都得思索两下。 片刻,他也避开话题,“我在村子的墙壁上看到符了,和你们用的一样。” 言下之意就是确信除怨师去过那里。 苟糖诱导不成,无所谓地耸肩,“今年刚加入的小孩,叫时巫,还记得吗?” “记得。” “桃花村是丙级任务,那小孩之前受挫不甘心,想一个人去完成任务回来受奖赏。我去逮他。” 麦叮咚回想一下,摇头道:“我没见到时巫。” “他自己回来了。” “小孩嘛,怎么说都还嫩着。”苟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两张纸,推到两人面前,“按下指纹,加入我们呗,一起干大事。” 底气很足,好像算准了麦叮咚愿意加入。 “狗贼!别又来这套!”陆世延愠怒大吼,“你让他们回去!” 麦叮咚也皱眉,“自说自话让我按指纹,但什么事情都说的含含糊糊的,耍我吗?” “没没没,你别又哭了。”苟糖忙不迭调侃,说的麦叮咚尴尬脸红。 他走到窗边鸟瞰城市夜景,耷拉眉毛,惆怅地说:“不知道哪天开始,世界变得很怪。” “怨气跟地雷一样,四处爆炸形成结界,把普通人拉进去,没能力的人在里面,连痛快死亡都是奢望。” “所以一批有能力的人集结起来,尽力消灭怨气。” “只是除怨师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我明白,这项工作太危险了。” 声调逐渐压低,忧郁的下一秒能哭出来。 “我加入。”麦叮咚忽然开口,“作为条件,要教我怎么做。” “啧。”陆世延狠狠吐烟。 苟糖达到目的瞬间堆满笑意,“当然。” 扭头看向钟陌执,麦叮咚犹豫地悄悄问他,“你不回家吗?” 想要接触除怨,加入这些人是最便捷的道路。 但之前陆世延和炸鬼的对话来看,除怨师和炸鬼不对付,喊钟陌执加入无疑是天方夜谭。 谁知道对方曲起胳膊,侧身压覆过来。 衣料窸窸窣窣,他学着麦叮咚神秘的模样压低嗓音,像是在说两个人的小秘密,“我和你一起,我可以教你。” 吐息顺着耳廓滑了一圈,麦叮咚头皮发麻后倾身体,推开对方磕磕巴巴地说:“谢,谢谢。” 按下指纹,芸虹市稀里糊涂多了两位除怨师。 “叩叩” 陆世延心里不痛快,按灭烟头快步去开门。 一位身着考究西装的男人。他留着寸头,急不可耐地冲入房间,不顾旁人在场,将文件袋摔在桌上,呵斥苟糖。 “上边说话了,你们城市今年的任务完成率差得远了,怎么干活的?” “急什么。”苟糖并不生气,“这不刚多了两位除怨师。” 顺着视线,男人眯起眼,并不礼貌地上下打量沙发上两位年轻人。 “像是无能力者。” 麦叮咚一个寒颤,只觉得所有的秘密都赤.裸暴露在那人的面前,喉咙更是堵着一样说不出话。 这样的感觉让他心生不适,怵得慌。 暖意从肩膀靠过来,钟陌执将他挡在背后。 瞬间,沉重压在身体的压力消失不见,他狼狈地大口呼吸氧气,发现额头已经浮了一层薄汗。 钟陌执倒是不受影响,他不悦地起身,闭口不言,却能感觉到更为骇人的压力反压过去。 密闭的房间空气像是被搅动,半空甚至炸出幽蓝的电光。 “嗯?”男人目光挪到钟陌执身上,竟然扯出满意的微笑,“这挺厉害的。” 苟糖笑而不语。 他从口袋掏出震动的手机,用哄小孩的语气接电话,“喂妈妈。” “好,我马上就去,别急啊。” 简短说了两句,他拍拍陆世延的肩膀宣布:“新任务陆世延带队完成,两位新人加入。我妈喊我,我先走了啊。” 司空见惯了,陆世延任由他离开,懊恼想抽烟发现烟盒早空了。他重重坐下,给了钟陌执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是总部来的任务员,视感比较强,习惯就好了。”叼着烟头过嘴瘾,他拿起文件袋暴力拆开。 一个灰蒙蒙的水晶球掉在桌面,一路滚到麦叮咚的茶杯边。 任务员又去呵斥陆世延,“搞什么啊,弄坏了想吃处分?” 一阵发酵的臭味悠悠飘来。 嗅了两下,麦叮咚抬起手,轻轻地拿起摆件。 戒指在发烫,他不解地看向钟陌执,只见对方缓缓抬眼,不轻不重地吐出两个字,“活了。” 那瞬间,阴云低压翻滚,狂风卷进城市。 陆世延咒骂一声,以水晶球为风暴中心,几人倏地消失在原地。 包括心情低迷,刚刚探头进来的时巫。 当意识回笼,麦叮咚的视线还有些模糊。 滚滚浓烟随着火车的鸣叫升入空中,破旧的车厢带着一车人颠簸摇晃。 一声尖叫打破沉默,在迷茫的人群中掀起蔓延的恐惧。 车厢十分老旧,窗户随着火车的突突前进摇摇欲坠。但让人胆战心惊的,是窗外深不见底的峡谷。 两侧是陡峭断崖,车轨堪堪建在最高处,下一秒仿佛就会让火车脱轨坠落,叫所有人粉身碎骨。 麦叮咚被身侧的人推挤一下,重心不稳地向前倾身,两手正巧撑在另一个人硬邦邦的大腿上。 入目是纯黑长裙,视线上移,对上一双原本毫无波澜的深邃双眼。 白纱罩在他的眉上,将所有发丝一丝不苟地藏入头巾内。克制严肃的修女服下,是健壮隆起的肌肉。 对方眼角晕开一丝笑意,为这身打扮染了禁欲的劲。 眉心麻麻的,是钟陌执用拇指安抚地揉搓。 视觉冲击让麦叮咚全然忽视了对方的行为。 他任由钟陌执托着他的脸,喃喃自语道:“好壮的修女。” 车厢一片混乱吵闹,所有人都身着黑袍,火车带向未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存稿君(狗头叼周末) 第13章 虔诚的你(1) 寒气逐渐充斥了整个空间,悬崖消失在后侧,火车缓慢驶入无尽的雪地之中。 车厢内约莫五十来个人,无一例外黑长裙白头纱。 麦叮咚偏头躲过钟陌执的手,细细打量四周。 就像桃花村一样,这是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空间。 皑皑白雪之下,人群聚集的暖气让车窗染了一层水雾。 “这到底是哪里?喂!有人吗”一位男性趴在车门疯狂地锤动,头纱随着动作不停晃动。 从隔窗可以看到后截车厢里的攒动人影,只是声音完全传递不过去。 “怪了,谁给我换的衣服?”另一位女人跌跌撞撞站起,整个人一下扑到在地。 近一半的人神情慌乱,在门口呼吸推挤,试图喊来乘务员。 而剩下一半。 麦叮咚起身。 都是行尸走肉。 真实的修女表情凝固了,没有任何神情变动。 “都别喊了!” 所有人停下动作。 麦叮咚扭头,皱眉道:“时巫?” 时巫瘫坐在最后排,心跳如擂鼓,狠狠咬了下舌尖才找回力气,他起身喊道:“都不要慌!” “大家现在被拉入了其他空间。我们只要找出规则除怨,就能回到现实的!” “你知道什么?”魁梧的男人气势汹汹冲过去,一下拎着时巫的衣领把他抬离地面,“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时巫被勒的面色涨红,喉咙都快冒出血味,他四处乱抓,总算在窒息前被放了下来。 另一个人扭住男人的胳膊压在身后。 “咳。”弯腰大口呼吸,时巫对麦叮咚点头道谢。 “我说了,要找到怨气世界里的规则。” “这里不是现实,你们都先别乱动,不然很可能丢命的!” 麦叮咚心里有些触动。 喉咙卡血,又奋力解释的模样,与时巫上次的胆怯无措截然不同。 只可惜,显然除怨师的忠告进不了平常人的脑子。 被禁锢的男人一口咬住时巫就是知情人士,发了疯一样想挣脱麦叮咚的束缚。 “放手他妈的,让我问清楚!” 空气愈发冰冷,腿部被修女服限制不好动作,麦叮咚一下失神被对方逮住机会挣脱开来。 “别激动,你冷静一点。”他想去拉,男人却因为火车行驶的卡顿一个趔趄,勾住一位修女的脚摔倒在地。 “咔嚓” 修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倒落,神情依旧平和,诡谲而怪异。 细密的裂痕一旦出现,迅速布满了修女整个身体。 下一秒,砰的一声,她整个身体四分五裂,没有鲜血,如同打碎的陶塑。 “啊!”他失声后退,人群迅速往后逃离。 男人将这诡异的情景归结于身上的修女服,于是失去理智地开始扒扯衣服,“脱了,快他妈脱了!” 不等时巫劝阻,圣洁深黑的长裙被丢在地上。 与此同时,短促密集的低语陡然响起,如同魔鬼的呢喃。 不等人捂住耳朵,那位脱下修女服的大叔,同样猛然炸开。 鲜血四溅,蜿蜒遍地。 一滴血液擦过睫毛溅在车窗,麦叮咚心跳都快停止。大臂被人向后拉扯,随后整个人瞬间被拢入怀中。 恶魔的低语被有力的心跳覆盖。 “别看。” 他听道钟陌执在发顶说道。 哭喊、祈求和咒骂充斥着整个车厢,座位上修女的神情从未变动过分毫。 血腥味很浓,浓到麦叮咚胃里翻滚,浑身肌肉紧绷的发抖。 手指被一根根拂开,麦叮咚低下头,这才意识到指甲就快用力地掐入手心。 又是那阵挫败感和无力感。 他闻不见臭味,这里没有怨气,意味着没有办法除怨。 不容拒绝的力道落在下巴,麦叮咚扬起头,注意力被那双沉静的双眼攥住。 “这里不是第一层世界,我们都用不了力量。没有关系的。” 这话让麦叮咚冷静一些,他努力定心起身,尽力不去看地上的惨象,“所以要去第一层才能离开,对吗?” 钟陌执颔首,他侧身给麦叮咚让路,违和的打扮并未影响他。 “时巫说,找到规则才能除怨。”麦叮咚撑住椅背保持平衡,慢速往后侧行走,“规则。” 潮湿的铁锈味很容易让人失去思考能力,他屏住呼吸,试图理性思考刚才的情景。 “脱去修女服就会死亡...吗?” 水雾在车窗布满厚厚一层,白雪之中似有鬼魅闪现,在车外不断叩击车窗,拉出指甲滑过黑板的尖锐响声。 比起活人惨死,这样的情景已经无法引出更绝望的尖叫。 雪无情地堆积,将温度一降再降。 麦叮咚忽然停下脚步,举高手臂,对着窗户比划一下。 是一个手印,从内部按压在水雾上留下的手印。 指头的边缘并不清晰,看着像是人用力挣扎时候在窗户上的抓挠。 如果在起雾前抓上玻璃,起雾后就会存在这样的痕迹。 他忧虑直接说出来会让更多人恐惧,干脆闭上嘴,忖量是喊时巫还是钟陌执过来。 扭头,时巫软坐在原地,边干呕边断断续续地叫人别再乱动。 而钟陌执。 麦叮咚眯起眼,随着列车拐弯一下摔在窗边。 男人面不改色地避开人群,轻轻一跃,弯腰蹲在椅背上,又稳稳地站起。 他肩部宽,因为抬高手臂修女服甚至被扯出一条裂痕。 “绳子?”麦叮咚皱眉,只见一根麻绳掉在行李架上,尾部打着一个圈,正好可以容纳成年人的头部。 钟陌执拉扯两下,无法将绳子拉断。 “呕——”时巫吐得两眼发红,含糊地解释,“这里是怨灵的世界,它定规矩。规则里的东西是不会被改变的。” 松开手,粗壮的绳子在半空荡了两下。 隔过几排座位,最为从容的男人毫不恐惧地摘下头纱,扬起下颚利落地甩了两下,细碎的发丝微微凌乱。 他蹲下身子,用手拽住那个圈,继而专注地看向麦叮咚,“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一层世界了,对不对?” 麦叮咚看看手印,又看看钟陌执。 砰砰,砰砰—— 周围的吵闹声像是潮水一样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因为紧张和兴奋加速的心跳声。 血液的流动沸腾起来,麦叮咚呼吸乱了两拍,视线在绳子和钟陌执的目光中摇摆。 “告诉我你的想法,我来做。” 坚定的如同誓言,仿佛喊他从车窗跳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 麦叮咚舔了下有些干涩的下唇,声音发干,“我觉得...” 对方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磁性发闷的,穿过嘈杂的风雪和喊叫声落在耳朵中。 “我不会死。我相信你,你也可以相信我。” 砰砰—— 就像桃花村,车厢里的这些人一定不是最先来到这个空间的。 车厢里除去没有意识的修女,只有他们,没有其余尸体。 那一定有人成功离开过。 车窗上手印的高度,正好是成年人吊在那根绳上无意识会抓挠的高度。 “用那根绳子锁住脖子,或许可以离开。” 他飞速说完。 不等平复喘息,一片惊呼声中,就见钟陌执动作干脆,五指穿过绳子拉扯住,随后毫不犹疑地将下巴垫在上面,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相信我。” “疯了吗?”时巫猛地站起,嗅到血腥味又背过身呕吐。 脚蹭过椅背整个人腾空,绳子因为成年男人的重量紧紧绷住。 钟陌执眉头不皱,眨眼消失在原地。 顿时一片寂静。 麦叮咚的手心沁出一层热汗,他重重吐气,扭头看向时巫,“走吗?” “...走。”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尝试这样疯狂的方法。 麦叮咚帮助大家陆续离开,揉揉肩膀,最后一个蹲在椅背上。 他略带紧张地握住绳子——上面已经被许多人的手汗浸的发潮。 环视车厢,他用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分贝,对那些想留在原地的人说:“如果实在找不到生路,可以再来尝试。” 连他自己也说不准消失后会通往哪里,当然不会笃定劝说所有人都来冒险。 选择在于自己,他只想提供一条可行的道路给大家备选。 脚蹬下,喉管的钻骨痛楚和窒息感席卷而来,在大脑缺氧到极致之前,氧气重新进入鼻腔。 “神父,晚祷开始了。” “神父?” 细声的呼唤由远及近,锲而不舍地问询。 在小修女就快急地团团转时,摇摇欲坠的神父总算缓缓掀开眼皮。 虔诚的乐音伴随着祷告缓缓上升,在教堂中盘旋回荡。 脖子上残留着禁锢感,麦叮咚不由抬手碰上脖子,发现这怪异的感觉源于衣领上的白色硬块。 似乎是神父的罗马领。 他佯装镇定,微笑地对小修女点点头,主动后退一步,学着教堂中其他人的模样十指交叉。 穹顶的彩绘之下,早已坐着一群的外来者。 平静之下似乎没有死亡威胁。 粗略扫过去,时巫坐在最后排,陆世延手持扫把遥遥站在礼堂外,而最先离开的钟陌执,同样神父打扮站在对侧。 戒指自发转动一下,麦叮咚收到暗示小幅度抬头,对上钟陌执的视线。 或许是湛蓝浮雕的影响,他的眼底漾着细碎微光,融化了眉眼的疏离和冷意。 麦叮咚浅浅微笑,重新低下头。 心思单纯的小神父,并不知道那些暖意的源头,是站在浮雕下的他自己。 发丝柔顺,身影颀长,朝气无法被板正的黑色衣服遮掩。 从不倾诉的男人甚至想站在鸦和壶月的面前,告诉他们他成为人类后的病态。 说他在绳索勒断喉管、窒息感来袭的瞬间,看着那人仓皇又奋力保持镇静的模样,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用力地、疯狂地亲上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儿子 第14章 虔诚的你(2) 晚祷结束,在与院长招呼过后,所有修士修女安静走出教堂。 寒风将所有人的困倦吹散,带起一身鸡皮疙瘩。 麦叮咚站在积雪堆积的台阶上,转身向教堂看去。 精致的尖顶高耸入云,五光十色的花窗里,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一闪而过。 “晚上记得不要乱跑,这里仍然是怨灵的世界。” 麦叮咚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回头发现是陆世延。 “太好了,你们也安全。”他小声庆幸。 “嗯,现在不方便多说。” “我知道你有一些特殊,但请注意安全。”陆世延咳嗽一下,佯装把扫帚摆放归位,对新人除怨师叮嘱,“要注意听非外来人透露的信息,找到走出这一层的线索,明天互通情报。” 语毕,他扭身去寻找时巫和任务员,见两人同样安全离开车厢才松了一口气。 “最近的怨灵附体都很怪,有自主意识的可能性很大。怨气空间也会波及更多的普通人,很难对付。” 麦叮咚依言看向四周。就像陆世延说的,他也很难从沉默的修女修士中,分辨出谁是外来者。 经历过车厢的恐怖情景,无辜被拉入的人也学会尽力掩盖慌乱。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跟随大众才是最保险的。 “我知道了。”顺从地点头,不等多说,院长已经从教堂走出,厉声呵斥脚步慢了的人,甚至取出教鞭用力甩了两下。 最后的修士被狠狠鞭挞,他毫不抱怨地爬起,小步往房间跑去。 在这里,院士是最高的存在。 乌压压的人群踏在雪上,沉闷地往一个方向前进。 麦叮咚冷的缩起身,尽量压低身体,在群体里不显得高的突兀。 几秒过后,果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这两天他算是有些摸透了,他走去哪,或早或晚,钟陌执也会出现在哪。 果不其然,对方避开人群,肩膀娴熟地贴上来,随后双手被拉了过去。 冰冷的手被对方逐渐捂热,可这样的姿势过于奇怪,麦叮咚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抽回手。 “谢谢。”沉默半天,他干巴巴地开口。 随后是无言。 “我说过。” “嗯?”抬眸,麦叮咚只能见到钟陌执锐利严肃的侧脸。 只见他唇瓣轻轻碰了两下,随后富有耐心地再一次宣告,“我属于你。” 因为诧异和冲击,麦叮咚慢了两步。 钟陌执轻手将他揽过去,侧首轻声说:“再次见到你以前,只是简单的属于你。但是现在。” 他的视线灼热起来。 雪地上留着一串脚印,黑白服饰的人群像是挤在一起取暖的企鹅,没有人发现这处的旖旎暧昧。 钟陌执平稳的心跳乱了两拍,指尖用力,将那双手握的更紧。 “只是现在,好像不止是那样。” 他看着对方冻得发红的鼻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两瓣饱满泛红的唇上。 暴戾躁动的心情被强行克制,变为人类的身体不断升温。 喉结再次滚动,燥热的难受。 麦叮咚脑袋发懵,慌忙扭过头从焦灼的视线里脱身。 太怪了。 他甚至觉得无名指的戒指是钟陌执的一部分。 半晌,麦叮咚晃晃脑袋,打哈哈道:“你属芋泥,我属虎。” “嗯?”钟陌执一愣。 遥遥有人在喊神父,麦叮咚借机看过去,巧的是,那人似乎喊得就是他。 他抽回手,用指头指向自己,疑惑地歪头。 “不回房间,你去哪里呢?”卷发神父好笑地摆手。 “来了来了!”麦叮咚忙不迭整理衣领,意识到周遭的人早少了一半。 他抬脚往神父那跑去,不忘让钟陌执小心,“明天见!注意安全。” 钟陌执站在原地。 不知多久,他抚上胸口,那里发闷,不知道什么滋味。 等神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他才将指尖划入口袋,取出一把钥匙,旋即慢悠悠往另一栋楼走去。 房间不同,换过去不就行了。 走廊幽深昏暗,一盏盏壁灯将磨砂壁纸照的朦胧。 麦叮咚搓搓手哈气,抬脚在台阶边缘蹭去脚底的残雪,轻手轻脚地走进楼中。 他尽量不显得自己过于好奇,不动声色地边打量四周,边与另一位神父搭话。 “好久没这么冷了。” 如果是外来者,听到这话大概率会含含糊糊不知怎么回应,毕竟现实世界里还是秋天。 但舍友表情平和,温声温气地肯定道:“是啊,雪下了好久。” 坦然放松,不像外来者。 不置可否,麦叮咚逐渐被悬挂的壁画吸引去注意。 间隔悬挂着修道院的大合照。 他忽然停下脚步,指尖点在相片的一处,淡淡地问询:“这里为什么空了一块?” 基本上每一张合照都空缺一个位置。 列队拍照不可能刻意留出缝隙。只有一个可能,那里的人因为某些原因被抠掉了。 神父沉吟,倾身过来仔细回想。 半晌,他摇摇头,目光稍显呆滞:“没有空一块,你看错了。” 麦叮咚并不反驳,沉默地瞥过神父的双眼,试图从里面找出说谎的痕迹。 浅浅一笑,他收回视线,“走吧,回房间。” 走廊十分狭窄,壁画与神父房间间隔排列,吊灯古朴低矮,走路时甚至快碰到头顶。 房间里两张窄床,床脚整齐摆放木盆与木桌。 神父娴熟地打开门,开始更换衣服。 麦叮咚并不打算糊涂度过这个夜晚。 他站在门口,用手心认真拍落肩上飞雪,视线飘忽,不放过四周任何一个异处。 一切似乎都十分正常。 除了… 门的底部难以察觉的地方,有数道划痕。 像是曾经多次被从底部撬动过。 见麦叮咚半天才进来,神父端坐在桌边,关切问道:“出事了吗?” “没有。”话语一顿,麦叮咚扁着嘴摸了下额头,无奈地说:“好像有些着凉了,晕乎乎的,总觉得忘记了很多事情。” 演的有模有样。 “那就早点写下今日的忏悔,赶紧睡觉吧。” 不再多说,神父翻开日记本,俯身虔诚地开始记录。 麦叮咚学着神父的样子坐在另一个椅子上,镇定地拉开抽屉取出本子。 厚厚的本子空无一字,余光里神父的日记本早已字迹密密麻麻。 谁知道写下东西会发生什么? 麦叮咚犹豫地转动笔杆,然后用笔头泄气地揉着眉心,叹气道:“真的病了,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哈。”神父合上本子,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别怕去见忏悔神父,他也没那么吓人。简单写一点就好了。” “嗯…” 对方的语气很轻松,写了应该不会出意外。麦叮咚端起笔,学着神父虔诚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写下一句话。 肩膀被拍了两下,麦叮咚浑身一抖,心虚地把笔记本塞入抽屉,回眸疑惑问:“怎么了吗?” “帮你接了一杯热水,晚上好好休息。” 热气蒸腾,熏的麦叮咚鼻尖通红。他感激地点头,在神父的注视下不好意思直接放下,只好抿了一小口。 “很香。”他扬起下巴笑的真诚。 确实带着沁人的花香。 所有的教堂人员都已经回到各自房间,在就寝时间,所有楼的走廊一片死寂空荡。 房间里暗黑一片。 麦叮咚枕着手臂侧睡,因为奇怪的心悸额头冒冷汗,辗转难眠。 感观在黑夜被无限放大,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变得尤为刺耳。 吊灯在嘎吱摇晃,它每一次踏下似乎都踩碎地面。 它在接近。 经历过几次惊险,麦叮咚保持冷静,尽力将呼吸拉的绵长,装作仍在熟睡的样子。 砰—砰— 他的床在外侧,走廊的暗光顺着门缝泄入屋内,在地板映出长方形的亮斑。 床的震动幅度愈发大。 心悸还在继续,麦叮咚狠狠掐住手心保持清醒,支起耳朵。 它在找寻。 每踏下一步,就会有一阵长长的沉默,伴随喉咙中高频的嘶喊。 每一个房间都死一样的沉静。 只是远不止麦叮咚一人在深夜清醒睁眼。 慌乱的惊呼不知从哪里传来,它顿时叫的如同电锯的高频转动,一声一声越叠越高。 床不断地摇晃。 下一秒,没有出现预料中门被撞开的声音,而是那位修士惊恐到极致的哀求。 短短几秒,一切归位平静。 血腥味再次弥漫。 即使不亲眼所见,也能像想象到地狱酷刑一样的惨状。 麦叮咚死死抿唇,眼睛睁的发酸。他的心悸在消退,随着一个小小的嗝,身体恢复了正常。 只是因为这个嗝,重新萦绕在口腔的微弱香气让他猛地心慌。 是那杯热水有问题。 被褥凹陷一下,小巧的东西被丢到床上。麦叮咚呼吸一顿,单手撑住被褥,灵巧的滚动一圈,钻入床底。 果不其然,震耳的闹钟声一连串响起。 砰砰砰— 它急速接近,细如竹竿的两根腿骨瞬间出现在门口。 人皮一样的东西遮住门底的光线,蜷曲扭动钻入房间。 黑漆漆的腿几乎卡在麦叮咚的鼻子前,腐肉的味道贴着他。 它大声恸哭,不知什么部位不断在床上捶着。 床板的木屑不断落下,卡入发丝间、睫毛上,甚至呼吸管道。 麦叮咚死死捂住嘴巴,克制住想要打喷嚏的生理反应,憋的双眼通红。 忍住,他不断在心里重复说。 第15章 虔诚的你(3) 细长腿骨接连着两只焦黑的枯瘦脚掌,它焦躁地在床边寻找移动。 每一丝空气都带着灰尘。 麦叮咚偏过头,险险避开踢过来的尖锐指甲,因为缺氧太阳穴在狂跳。 他试图集中注意力去挥开怨气,但是怨灵世界让一切失真,没有办法影响任何存在,只有痛感和窒息感是真切的。 床板仍然在摇晃,走廊外一片静谧。 憋到极致时,耳朵捕捉到声音渐小,它打算离开。 麦叮咚身体蜷曲,大理石地面的凉气冻的他战栗发抖。 他小心翼翼松开唇瓣,只想要呼吸一点点的空气。 只是碎屑细雨一般飘下,顺着吐息猝不及防粘附在咽喉。 痒意一瞬占领了感官。 哈啾—— 小小的喷嚏从指缝溢出。 一切都静止下来,随后是更加大力的撞击声。 腿骨支撑不住它的动作,它跌倒在地。 麦叮咚倏地瞪大双眼——一张脸就在眼前。 是一张烧焦后五官融化的,没有一根体毛的脸。 它声嘶地吼叫,用胳膊试图去抓牢床底的人类。 小腿肌肉疯狂抖动,麦叮咚猛地蹬腿后退,就要从床底奔出。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飘雪的修道院。 宣告夜晚的结束。 再看去,烧焦干尸一般的生物早已消失不见。 嘎吱一声,边上床铺摇晃,随后两只瘦白的脚落在地面。 麦叮咚用肩膀的衣料揩去冷汗,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的眼疼。 “神父,你梦游了吗?” 顺着圆润的下巴,可以看见舍友无辜的神情。 仿佛下药想让他睡死在床上,再引来怪物的不是他。 麦叮咚揉揉酸疼的背部,睡眼惺忪地打个哈切,慢悠悠地爬起来,“睡着滚到床底下去了。” “小心点呢。”神父换上衣物,意味不明地提醒:“夜晚是休息时间,不乖乖躺在床上,院长又要骂你了。” 麦叮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了。” 要是乖乖躺在床上,他还能活着吗。 视线落在床铺上,奇怪的是,那里没有怪物袭击的痕迹。 再看桌面,靠墙位置立了一个精巧的闹钟,显然是舍友昨晚丢在他床上的东西。 麦叮咚浅笑着换衣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晨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比起昨日,今日能从人群里分辨出外来者。 经过暗流涌动的夜晚,参加祷告的人少了一截。多数外来者眼下青黑,对风吹草动都战战兢兢。 时巫仍然站在最后一排,垂眼恍恍惚惚的模样。陆世延不见踪影。任务员从容一些,十指交叉认真做祷告。 而钟陌执。 麦叮咚四下寻找,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直到早饭时间,餐盘被放置在麦叮咚手边,钟陌执才姗姗来迟。 “土豆?”麦叮咚完全没有因为昨天的对话感到尴尬,惊奇地用唇语问。 这里的餐食是小米粥与小餐包,没有例外,也不知道这土豆是哪里来的。 钟陌执单手托腮,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浅影。 他靠的不近也不远,淡淡嗯了一声。 鼻音缱绻。 麦叮咚拿起叉子,钢叉轻松就穿透绵软的土豆,他眼里含笑,迫不及待将鼻子凑上去餍足嗅嗅,作为吃到嘴里的前期准备。 手腕一抖,叉子险些掉下桌子。 不敢置信地来回几次,随后他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钟陌执坐起身子,单手揽住他的后背,防止神父向后昏倒。 麦叮咚的视线在摇晃,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虚幻。 他鼻子发酸,唇瓣不断地颤抖触碰,咸咸的液体滚过面颊,汇聚在下巴滴落。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麦叮咚无力地瘫软在男人的胳膊上。 天旋地转,他喃喃地说道:“我又闻不见了。” 意识下沉。 五六岁的男孩蹒跚走在黑夜,两只肉手放在唇边,卯足力气对着远方呼喊阿婆。 他想找到可能迷路了的阿婆。 奶声奶气地哭,他抽搭地说,只要能找到阿婆,什么都愿意拿去换。 所以男孩在瀑布下看见了几乎被水流淹没的阿婆。 阿婆找到了家,男孩的嗅觉却走丢了。 梦境破碎。 麦叮咚像是脱水的鱼,惊醒在纯白的窄床,不断大口喘气。 隔帘被拉开,陆世延端着一杯热水站在床边,“醒了。” “还好吗?” 接过杯子,麦叮咚迷茫地摇头,浑身被沮丧笼罩。 “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 或许他怕的不是失去嗅觉的落差感,而是恐惧阿婆接触过多病人,浑身黑气一心寻死的样子。 “除怨师,会因为接触太多怨气迷失自己吗?”他温声问道。 陆世延动作一顿,重重坐在了椅子上,半天说:“会。” “甚至有很多。”他习惯性地去掏烟,“所以我很自私,不希望有人被迫牵扯进来做这行。” 麦叮咚盯着一个点发呆,蔫的好像被暴雨冲过一样。 “带更多人活着离开这里,我们再好好聊一聊。”陆世延看向隔间外,跳过话题,“你朋友很不好惹。” “就跟那些不栓绳的炸鬼一样。” “谁?”麦叮咚半晌才歪头,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这里的时间管理很严格。早餐时间没有结束,院长不允许别人带你去医务室。”陆世延眯眼,有些佩服的意思,“他把餐堂掀了。” “掀了?” “字面意思,今天以后可能要淋雪吃饭。” 可不就是炸鬼吗,麦叮咚笑笑,“他去哪里了?” “送你来以后就不见了” “嗯。” “昨晚你们那里出状况了吗?”麦叮咚迅速调整好状态,掀开被褥下床。 他不在乎影响不影响,也不在意再次消失的嗅觉,只想消除那些让人作呕的怨气。 陆世延起身给他拿外套,“会有生物攻击,原型目前不清楚。” “严格按照作息表暂时不会出问题。” “作息表?” “床头贴着的。” 麦叮咚皱眉。 难怪两张床床头都有胶水粘痕。 下药让他熟睡、丢闹钟引来怪物,又撕掉作息表等他主动犯错。 他的舍友,问题不小。 陆世延了然,“日常活动跟着大家行动就可以。” “禁熄灯交谈,禁说谎,禁违抗妈妈,禁贪婪财物,禁世俗婚恋。务必注意这些。” 禁熄灯交谈,所以昨晚发出声音就会引来攻击。 “好。按照作息表,现在该做什么?” “去忏悔。” 在这座悬崖边与世隔绝的修道院,每一栋建筑都间距极远,需要踏过厚厚的积雪才能到达。 因为来得晚,等待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陆世延不会让新人除怨师先进入,叮嘱麦叮咚坐好后,率先推开了忏悔室门。 等待室里,院长妈妈坐在左前侧的椅子上,严肃而又古板,膝上躺着教鞭。 麦叮咚端详她的下巴,从上面看出了一块淤青。 他忽的一笑,都能想象出钟陌执板着脸,不耐烦地挥开院长的样子。 也是,讨厌怨气就主动去做,没必要畏手畏脚的。 心里忽然雀跃起来,麦叮咚猛地站起,对出来的陆世延点点头就想往里面走。 胳膊被拉住,麦叮咚这才看到对方手腕上刺目的划痕。 陆世延声音发抖,冒着冷汗低声说,“里面没法说谎。直接什么都不要说。” “什么,都不要。”这是他的经验。 为了保持清醒,所以用疼痛麻痹神经。 只是短短几秒的交谈,院长已经冷脸站起,教鞭捏的作响。 麦叮咚点头让他放心,转身走入忏悔室。 既然不能说谎,为什么不利用一下。 踏入房间,才能发现所谓的忏悔室,完全没有说的那么严肃超然。 房间很小,挂满壁画,负责倾听的神父与忏悔者被帘子隔开。 一般来说忏悔神父是聆听的,帘子对面的神父却聒噪,试图诱惑神职人员说出心底的秘密。 “你做错了什么?”肯定语气。 麦叮咚坐下,帘子长度只遮到他的大腿。从下方看过去,只能见到对面深黑的裤子。 “我没有做错什么。” 神父的话确实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像是毒蛇一样绕在心口,让麦叮咚胸口发闷。 只是没有办法从根本上影响他。 “你做错了什么?”神父再一次问询。 “...”麦叮咚挑眉,算是明白忏悔的流程。 他试探性地说:“我不该夏天不锁窗户,让蚊子飞进来。” 虽然是离谱的忏悔,神父却忽然安静,传来笔触划过纸张的声音。 似乎在本子上认真记录。 合上本子,神父淡淡说:“请回吧。” 麦叮咚起身,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冷不丁掀开帘子,“您请回吧。” 椅子上哪里有神父,只有两条穿着黑裤的腿,曲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也没有本子,那声音是凭空出现的。 从口袋掏出医务室撕开被单取的布条,麦叮咚默默地把两条腿绑好挂在墙上,防止进来的人发现它。 做好一切,他推开门,做出有人刚刚离开的样子。 果不其然,院长再次站起让下一人进门忏悔。 来的并不是一个房间的神父。 麦叮咚压低声音,略带紧张地说,“请回吧。” 话音刚落,那人像是牵线木偶一样,顺从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松了口气。 瞥见卷毛神父踏入忏悔室,麦叮咚放下掀起帘子的手。 他捏着喉咙说:“你做错了什么?” 神父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窝,似乎也因为一月一次的忏悔感到不安。 只是抵不住暗处的压力,他细声细气说道:“我不该想杀人。” “杀人?”,麦叮咚愣怔。 “我不该撕掉表,不该把人关在房间无法早祷,让他被关禁闭,也不该把闹钟丢在别人床上。” “为什么?” “只有死更多的人,结出的宝物价值才会更高。” 宝物。 麦叮咚恍然大悟。 这压根就是个演技到位的外来者,还是个冷血的寻宝者。 听这话,他不是第一个被盯上的人。 神父引来怪物攻击别人,是想拿无辜者的血液浇灌“极阴之宝”,与桃花村那些道士一丘之貉,只是举止更加极端。 还想再问,忏悔室的门被敲击两下,院长提醒说:“差不多了。” 麦叮咚强忍住怒气说:“请滚出去吧。” 神父狼狈地滚两圈,撞在门上,晕眩地开门走出。 从帘子的缝隙可以看见空荡的等待室。 脚步声响,麦叮咚忙放下帘子遮住自己。 来人脚步从容,他拉拽着椅背靠近一些,随后放松随意地坐下,两膝打开,指尖富有节奏地在膝盖叩击。 雪天的寒气被他带入房间,吹来时像是冷兵器的刀刃擦过肌肤。 麦叮咚擦擦鼻尖,刚想开口喊人离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是该忏悔。” 不需要神父诱导,男人平稳地自顾自叙述。 “我早该烧了那个村子,在她伤害他前。” 麦叮咚发懵,直觉钟陌执说的是新娘想挖他心脏的事情。 “可是他不会喜欢我直接帮他的。” “他很聪明,很好强,但也很脆弱。” 字正腔圆。麦叮咚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利索了? 视线转向钟陌执放在膝上的手。指甲干净,手背青筋凸起,就那么懒懒地摆着。 他的小指无意识地抽动一下,帘子后侧的声音有些发狠。 “我想亲他。” 笑容凝滞。 麦叮咚看向墙壁悬挂的壁画,喉咙发干。 对方的脚跟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磕了两下,抖下融化了一半的白雪。 “我想不停地亲他。” “我该忏悔。” “如果我现在见到他,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苹果、fikim、返祖了(*  ̄3)(ε ̄ *) 第16章 虔诚的你(4) 两人间隔挂帘而坐。 麦叮咚庆幸没有将手放在膝上,不然对面立马能从戒指认出他。 也庆幸所有进来的人都对他忏悔神父的身份深信不疑。 炸鬼也不例外。 印象中的炸鬼虽然神秘强大,但会鼓励他、引导他。 他从来没听到过钟陌执这样冰冷,又咬着牙根带狠劲的嗓音。 麦叮咚小心地吞咽,诧异之下又萌生了把所有事情问清楚的冲动。 问清楚炸鬼来历、是否就是冰箱中黑色的液体、戒指的用处,还有那些话的含义。 可说得多暴露的也就多,钟陌执那句“立马亲他”让他产生被野兽盯着的错觉。 不能暴露。 他掐了下手心,压制住莫名的慌乱问:“为什么会想要亲他呢?” 亲这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才出来,话说的不利索,麦叮咚屏住呼吸,担心边上的男人发现异样。 万幸,对方完全沉浸在思绪中。 余光看去,椅子脚抬离地面,钟陌执重心后倾靠着椅背,烦躁地小幅度晃动,沉吟思考。 几次都没有想出贴切的回答,他重重吐了口气,椅子脚落地,厚重的鞋子踏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很可爱。” 被夸可爱的麦叮咚挠挠脸,试图掰正对方的想法:“会不会是错觉呢。” “不会。” 干脆利落的回答。 “但是很怕会吓到他。” 他因为焦躁指节捏的咔咔响,“他似乎不太喜欢原来的我。” 这句话算是证实了麦叮咚前面遇到的存在都是他。 “你怎么知道?” “他烧了我。” 麦叮咚心里不由发笑。突然出现在冰箱里或者变成土豆,放谁都不会喜欢。 “啧。” 钟陌执起身,在帘子后侧来回踱步,半晌狠狠在墙上锤了下,“好烦。” “真想把这里都炸了。” 麦叮咚瑟缩。 好凶,好暴躁。 院长催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出现在面前的是那个高大的神父,此刻的他拧眉冷脸,周身笼罩的低压几乎化为实体。 “滚。” 她支吾一阵,竟然默默侧身让他离开。 等闷闷的脚步声远离,她才走入忏悔室。 掀开挂帘,只有两条腿被安放椅子上。 咚的一下,神父打扮的人吊在窗口,屈膝缓冲,随后轻巧地踏入雪中。 他甩甩头发抖落白雪,“呼——” “好险。” 麦叮咚轻手轻脚贴着墙,循着人声往前走。 他往手心哈气,心里暂时有了想法。 忏悔神父这个身份很好用,下次只需要分辨出外来者,就能对非外来者进行详细的问询,能获得不少的信息。 而钟陌执。 麦叮咚再次摇头,试图将下巴缩到衣领里。 他想不明白。 但他毫不怀疑,如果刚才掀开帘子,会发生非常、非常恐怖的事情。 忏悔之后是劳动的时间。 按照陆世延说的,神父的时间表有些不同,下午时间更加灵活,可以选择劳动也可以选择去教堂。 “神父一共六个。”他双手揣兜往前踢腿,石子飞旋,正巧落在教堂净白的墙边。 阳光被雪反射的刺眼。 麦叮咚低头,在脑袋里梳理目前的信息,“车厢里的规则是扮演好修女,修道院的规则...是遵守这里的规则。” “真想快点去第一层,除掉怨气。” 话语戛然而止。 一滴鲜红的血液在雪地中无比突兀。 沿着血液的痕迹向前,逐渐转向教堂的正门,一切庄重而神圣。 血液变得密集。 即使再怎么小心走路,鞋头仍旧沾上红色的雪。 麦叮咚一跃跨上台阶,红雪滑下,他缓缓抬头,向教堂的鼎沸人群远眺。 或许有人死亡的时候,嘈杂就成了规则默许的特权。 黑白衣服的修女修士紧紧围拢,十指相扣低声交谈。 这是进入怨灵世界后见到的第二位死者。 麦叮咚太阳穴跳了两下,连带着脚步都有些虚浮。 善于祈愿的桃木难以理解这样邪恶极端的攻击方式。对怨气的厌恶又堆叠几层。 他抱歉地挤过人群,站在最前侧。 闻不见血腥味,可蜿蜒血液,赤.裸倒吊、舌头被剜去的男人,都让他胃部翻滚。 男人的脚底板梆硬雪白,口中流出的血液早已结冰,在地面汇成几个字:禁熄灯交谈。 “真是求求你了,让我离开这里吧。” 歇斯底里的哭喊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一位修女跪在雪地中,绝望地双手合十,对着某个方向祈求。 在精美的玻璃彩绘后,站着一位纤瘦的女人。 麦叮咚眯眼看去,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让我回去。”修女一遍遍重复,膝盖在雪中已经冻得僵硬。 更多的人跪在地上。 只可惜,教堂的影子早不知不觉消失。 没有人怜悯,只有无尽的绝望与流逝的时间。 身前松软的雪被鞋底压下,修女欣喜地抬头,却发现不是院长,而是位俊秀的年轻人。 被温暖的阴影笼罩,年轻人俯身握住她合十的手,边传递热量边询问,“作息表写劳作的时间是几点?” 修女惊觉,连滚带爬起来,望向教堂顶上的时钟更是浑身颤抖,“是,是十二点!” 麦叮咚回身去看,分针不知不觉已经走向了9,距离12点还有短短一刻钟。 劳动的地方与教堂一南一北,跑步过去至少二十分钟,更别说遍地厚厚的积雪。 “尽量跑,越快越好,我去想办法拖慢时间。” “等死算了,迟早得死。”不知道谁嚷了一声。 惨死示众的尸体还在边上,人群里不乏这样的发言。 麦叮咚不置可否,对那几位修女再一次说:“现在就去,快。” 在找到破坏规则的方法前,必须遵守规则。 似乎是被他笃定的语气感染,几位修女往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跑。 “还拖慢时间,你能干什么。不就穿着神父衣服不用死呗。”修士干脆坐在长椅上,对着远去的身影嘲讽。 这话提醒了边上的修士。 他笑道:“去穿他神父的衣服不就好了。” 教堂中空无一人。 麦叮咚踏过门槛,走过一排排的木制长椅。 修道院的时间安排刻板严格,但除了整点敲响的青铜钟,没有任何能提醒时间的要素。 他预测,判断是否违反时间规则的标准,在于教堂的悬钟和敲钟声。 可能会错,但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悬钟挂在教堂外侧,距离二层窗户有两米左右的距离,不在手臂的触碰范围内。 推开精致的雕花窗户,麦叮咚探头向右上方看去。青铜钟在风中摇晃,随时会在准点发出响声。 沿窗向下看,他预估建筑尖顶到悬钟的距离。 “可以做到的。” 麦叮咚握拳,不断催促自己快些,胆大一些。 他将手汗擦在衣角,就要吐气跃下。 “唔!”巨大的推力落在背上,顿时重心偏移,脚蹭着窗沿带着人向下坠落。 他可能会粉身碎骨。 瞬间,火气在心底燃烧。 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婆那的人那样真诚,也不是只有怨气会伤害别人。 下落的瞬间,他单手抚住了窗台边缘,用力到指甲发白生疼。 “摔下去了吗?”当修士探出头、期待地往下张望时,麦叮咚用拇指旋转戒指,两指捏住它轻轻一弹。 戒指飞旋,倏地撞在修士鼻梁上,他吃痛嗷嗷后退。 像是被人远程操控,戒指在碰到修士时,在空中猛地炸出火花,炸的对方惊痛大喊。 麦叮咚不再管他,胳膊使力,微微晃动两下身体,凌空一跃,脚尖点在建筑的尖顶上。 口袋中还有一截床单的布条,被他沾了水变得重了一些。 鼻尖被凉风吹的泛红,他扬起脑袋,分针已经转过了11。 将布条向上抛去,幸运地卡入分针往下拉拽。 时间停留在了11:59。 在心里默数到60,麦叮咚紧张地抬头看向钟。 迟迟没有传来撞钟声。 哀嚎的修士仍在打滚咒骂,没有炸体死亡。麦叮咚吐了口气,“成功了。” 他将布条拉紧在钉子上系好,瞥见无名指上的戒指,“咦?” 明明被他丢进教堂里面了。 麦叮咚屈起手指活动两下,忽然狡黠地眨眼。 做个实验。 他拿起戒指用力一掷,金属撕开空气急速向前,在空中反射出亮眼的日光。 看看是戒指重新回来,还是—— 咻地一声,一只手掌稳稳接住戒指。 “是戒指的主人出现。”麦叮咚蹲在建筑尖顶,单手托腮,远远地望着钟陌执。 真是个怪男人。 楼前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一切平静宁和。 “怪男人”站在悬钟正下方,不知呆看了多久,像是随时防止麦叮咚脚滑掉下去。 他忽然张开手臂。 麦叮咚不解地歪头。 对方动作不变,只是扬起下巴等待。 是让他跳下去。 心跳加速,麦叮咚因为这个疯狂的行为感到战栗。 如果有一丝偏差,他会四肢碎裂;如果钟陌执只是普通人,他的手臂也会被压断。 跳吗? 对方的坚定眼神,与车厢里引导他说出想法的眼神重叠。 麦叮咚轻轻一笑,微微阖眼,张开手臂忽地往地面坠落。 风呼啸在耳边,发丝逆风舞动。 地面愈近,心跳就愈快。 白雪的冰凉扑面而来,却瞬间被成年男子身体的热量覆盖。 男子后退一步,还算稳地牢牢接住一个人。 麦叮咚大口喘气,因为刺激的行为面色发红,整个人笼罩着雀跃的活力。 后腰被两手有力地箍住,他扬起下颚,断断续续地笑说:“放开我吧。” 又是那样缱绻温暖的注视,要不是忏悔室里亲耳所闻,他无法将钟陌执与极富侵略性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对方的身板很硬,麦叮咚双手撑在钟陌执的胸口。吐息在寒冷中奶白潮湿,他后知后觉地僵硬起来。 目光所及,是对方缓缓滑动的喉结。 “嗯。”尾音旖旎,可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你晕倒了,还难受吗?” “可能是低血糖,没关系了。” “需要的时候喊我。任何时候我都能听到。” “好。” 吐息都能交缠在一起。 危。 膝盖弯曲,麦叮咚往下蹲,直接从怀抱中滑了出去。 他心虚的同手同脚,“我们也去劳动,赶紧找到去上一层的路。” 两位神父,并肩往远处走去。 院长斜靠在墙边,沉默地看着人群进出。 由于冬天大批的土豆还未安置,他们需要将这栋楼里所有的土豆风干,再推到隔壁的地下室中储存堆放。 如果不是清楚这是怨灵世界,众人热火朝天的模样倒是振奋而朝气。 “我来。”麦叮咚主动端起推车,快步往门外推。 脚步轻快,出门时还觉得院长挡路,用推车把她撞了撞,“让一下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叶爷,阿染,揪揪狼尾巴,imfinenu啵啵叽~ 第17章 虔诚的你(5) 院长先是愣怔,随后面部涨红。 啪—— 教鞭猛地抽在推车把手上。 麦叮咚松手避开,整个推车振动,最顶上的土豆滚落下来,他不满地说,“凶什么。” 院长还想抽动,教鞭尖部被一只手捏住。 “犯错了要受罚!”她厉声训斥,抬头却撞入对方毫无情感的直视里。 鞭子被轻易抽走丢入雪地,院长虎口振的生疼。 她后退两步,瞬间闭口不语。 麦叮咚微微俯身将车子推下斜坡,好奇地问钟陌执:“你怎么做到的。” “打就行。” 对话戛然而止。 意识到这样说话过于凶,钟陌执又装作高深的样子改口,“他们伤害不了我。” “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麦叮咚抿嘴,视线有些飘忽。 他该不该告诉炸鬼,他马甲掉了。 暴躁的芯子已经不小心暴露了。 地下室霉味很重,进出的人无一不面露疲惫,反复做着枯燥劳累的搬运工作,不乏修士踩烂土豆泄恨。 大量的土豆堆在角落,几个修女见到麦叮咚连忙跑去,“谢谢你,我们及时到了,都没事。” “那就好。” 她们短暂停留就又爬上木梯离开。 “检查一下这里吧。”准确来说,这是个半地下室,墙壁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能够瞥见外侧走的走动, 麦叮咚屈指敲敲墙壁,不放过任何可能藏着密室的机关。 一人咚咚从梯子上跃下,不咸不淡地乜视麦叮咚,“这里我检查过了,没什么东西。” 麦叮咚眯眼,被任务员略带鄙夷的语气弄得不愉快,“你是修士,不需要劳动吗?” “需要。”任务员手掌在寸头上抚了两圈,“昨晚我出去检查过,四周都是悬崖,所以破局的方法一定在修道院。” “既然没什么东西,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找线索?” “院长妈妈在。”任务员耸肩。经历数不清的除怨任务,他早已习惯隐藏和躲避。 只是喀哒一声,让他不由皱起眉毛。 另一位新人除怨师屈肘一推,白墙顿时碎开,露出里面的小小空间。 “咦?”刚卸下土豆的修女狐疑地看过去,又被另一位修女匆匆拉走。 麦叮咚站在钟陌执身侧,握拳同时往边上砸去,短短几秒,一副藏在墙壁里的照片显露。 “好熟悉。” 依旧是修道院的大合照,但—— 视线停在了某个位置,麦叮咚扭头惊呼:“多了一个人。”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就寝楼里相片上的空缺,这下算是被填上了。 因为过于专注,麦叮咚凑得过近,额头差点砸在墙体的碎裂处。 “谢谢。”撤离钟陌执护他额头的手掌,麦叮咚别扭地笑笑。 任务员郁闷地踩碎一个土豆,“小地方的除怨师都能发现。” 麦叮咚并不理他。 这位所谓视感厉害的除怨师,从一开始见面就带着审视和傲慢,他没法心生好感。 再看合照,那位多出来的修女身材娇小,笑意温暖。虽然也是端正地站着,但天然带着暖意。 除草工具整齐排在一边,一片宁和,连不苟言笑的院长都勾着浅笑。 手背被被拇指擦过,麦叮咚浑身一抖,随即被男人牵住了手。 他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才意识到,钟陌执在引领他。 指尖从合照上滑过,停留在修女身上。 “凸起来的!”麦叮咚惊奇道。 钟陌执斜靠墙,淡淡嗯了声。 可惜除了合照,再也找不到其他异处。 任务员从身后过来,“最近的怨气载体都是来路不明,包括你们看到的水晶球。” “没有准备就被拉入怨灵空间算我失策。” “作为新人,还是少乱跑比较好。”他撂下一句就转身离开,显然对“小地方”的除怨师没有兴趣。 麦叮咚并未放在心上,呢喃地自语,“为什么所有照片里都没有她?” “还记得那个村子吗?”钟陌执忽然开口。 “嗯?”麦叮咚一愣,“记得。” “那个世界的产生原因,知道吗?” “..唔。” 麦叮咚皱着眉,弯腰爬上木梯,随后迫不及待地回头给出答案,“怨气下沉在村子。” “差不多。” 炸鬼以前向来不关心怨气源头,只是几乎目空一切地直接炸掉所有。 他两步跳上地面,试图用贫乏的词语去解释清楚,“这些世界运行的方式,在于主体的记忆和意愿。” 麦叮咚云里雾里。 半天,他又忽地欢呼,“它认为那个修女不该存在在修道院!或者是修道院不接受她?” “嗯。” “可是为什么。”神父又沮丧起来。 钟陌执望着结队离开的人群,安抚他,“不急,慢慢来。” 教堂远远传来钟声,麦叮咚并未奢望一根布条能静止时间。伫立在雪地里,他吸了下鼻子,“该晚饭了。” 也许因为下午的平静,晚饭出奇的丰盛。 院长摆着笑脸赞赏众人辛勤的劳动。 要不是看见碗里是小米粥,麦叮咚甚至会怀疑面前几个修士吃的是什么美食—— 高度紧张之下,只是简短几句夸奖和炒洋葱,都让一些外来者面带感激的笑容。 晚祷就没有这么顺利。 悠扬的神乐之后,院长不知从哪里端出焦黑的火盆,盆中火焰摇曳。 她双手放在胸前,虔诚地鞠躬。随后说出让每个人惊骇的话语。 “今日已向上帝忏悔,接下来请大家,安静地将它燃烧干净。” 没有人说话,月光穿过五色玻璃,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这时的院长格外有耐心。 她微笑地看向第一位修士。 那位修士神情麻木,没有一丝犹豫地站起,停在火盆前。 “原谅我的罪过。”他俯身,干脆地将两手穿过火焰,任火舌舔舐肌肤、肌肉。 焦味、毛发燃烧的臭味。 麦叮咚闻不见,却能听到火花炸裂声。 他嘴唇发白。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厌恶。 胳膊被捅了两下,麦叮咚扭头,陆世延从右侧递来一个小纸条:先不要出声,违抗院长会被关禁闭。 像是印证这句提醒,精神崩溃的外来者忽然站起,浑身发抖地向教堂外跑去。 只是脚底刚沾上雪,一句刺耳的呵斥停住他所有的动作。 “犯错了,要关禁闭!”她的声音带着可怖的力量,整个教堂都因此震颤。 话音刚落,那位修士凭空消失。 没有人再敢反抗。 遵守规则会有热粥与菜肴,违抗只有禁闭和死亡。 炙烤双手的神父完成“忏悔”,两只手已是焦黑一片。 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楚,安静地坐回原位。 无人再上前。 院长恢复笑容,催促下一个人,“快来吧。” 第二位明显是外来者,他扑通跪倒在院长脚下,企图用亲吻她脚尖的方式获得赦免。 教鞭狠狠抽下,划破肌肤,一下又一下。 这样的折磨会持续到晚祷结束。 陆世延与前侧的任务员对视一眼,脚下使劲,把一颗土豆往前踢。 土豆精确地落在任务员脚边,对方灵巧踹动,土豆擦过数双脚,直直地撞在火盆上。 颤抖的时巫抬起头,咣当声响,就见火盆被掀倒在地,火星四溅。 院长猛地抬头。 座下皆是屏住呼吸,没有人有动作。 她捡起火盆放好,再次点燃。那模样倒是有些怪异的好笑。 麦叮咚小指动了下,无意识地把小纸条叠好又展开,完全陷入思绪里。 消失在修道院的修女,或许也被院长训诫警告过。 因为对这里规矩的厌恶,麦叮咚甚至不禁将修女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来吗?”钟陌执的声音将他拉扯回神,向下看去,脚尖躺着一个黑土豆。 第三位修女受不住压力已经站在火盆前,涕泪横流地蹲着,手指颤颤巍巍就要去碰。 学着陆世延的动作,麦叮咚抿着嘴角,肩膀微微侧过,把厌恶全借着这个土豆发泄出去,使出全身力气一踢。 咻—— 刚刚燃起的火盆又是咣当,这次干脆被撞得在空中旋转半圈。蹲着的修女急忙收回手,惊喜万分。 爽了。 麦叮咚长长吐了口气,接收到陆世延等众人诧异惊恐的注视,还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 黑土豆沿着墙咕噜滚动,又消失不见。 一心想着停止变态忏悔行为的麦叮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颗黑土豆可不就是大佬本人。 他缓缓扭头,只见到钟陌执动了动的耳尖。 这次的动静大,院长握紧教鞭,轻易找到了犯错的人,她声嘶地怒吼,“关禁闭!” 教堂外风雪突然卷起,吹入教堂内,吊灯不断摇晃,几乎坠落。 雪乱人眼,在吼叫和骚乱平息之后,风暴中心的人岿然不动,眨眨眼。 麦叮咚懂得他的特殊。 除了实打实的攻击,所谓的失忆药水、怨灵世界的规则,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 更别说—— 一只手牢牢拉着他,生怕他被吹走。 陆世延心口闷得慌,忽然觉得一开始拼命阻止普通人加入除怨的行为,是个笑话。 时间仍在前进,晚祷的折磨稀里糊涂结束了。 回去房间,隔壁床的神父不知所踪,直到第二日清晨也未回来。 更奇怪的是,床头再次出现的崭新作息时刻表。 麦叮咚匆匆下床打开门,远远看向尽头的日历。 竟然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怎么了吗?”对门的修士对这位神父很有好感,在沉闷中挤出个笑容,佯装轻松地询问。 麦叮咚摇摇头,“是我睡了一个月吗?” “不是。”修士扣好扣子关门。 “这是地狱,只有一天的地狱。” 昨晚之后,院长倒是没有再宣布别的可怕行为。 早祷、午饭,然后依旧是忏悔。 忏悔室里。麦叮咚熟门熟路地把两条腿挂在墙上,坐在椅子上松松肩膀才去打开门。 只是,第一位“客人”出乎意料。 寒气擦过脚腕,对面的人坐下。 “不知道他介意吗。” 麦叮咚飞到外太空的思绪倏地收回,面部肌肉一下僵硬。 这炸鬼,忏悔上瘾了吗。 “介意什么?”泄气地后躺,麦叮咚干巴巴地问。心里竟然盼望院长快来敲门,结束对话。 对面手腕转动微微上抬,抛了个黑色的土豆。 “我试图教他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麦叮咚搓了搓发痒的鼻尖,“当然不会介意。” 还会感谢。 长腿忽然向前叉开,就快碰到麦叮咚端正放着的脚。 男人沉默很久,真诚地忏悔,“他还是很可爱。” “...为什么。” “不慌乱,也很果断。”他懒散地捏响指关节,紧接着轻声说:“睡着的时候会流口水。” “等下。”嘴快,麦叮咚急忙捂住嘴,克制住站起来和他对峙的冲动。 这炸鬼是变态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面烦躁地换个姿势坐,腿离麦叮咚更近了。 “我要疯了。”声音低哑的让人害怕。 你是要疯了。麦叮咚面无表情地想着。 鼻子又一痒。 一个喷嚏来的突然。 轻薄的挂帘云朵一般,悠悠吹的飘动起来,露出一双因为被逮住而瞪大的眼睛。 男人坐的散漫,暗金的瞳仁依旧是晕不开的深沉与躁动。 他轻飘飘的视线一寸一寸的,掠过墙上一动不动的腿,掠过神父因为喷嚏微红的鼻尖,以及还没来得及抿住的唇瓣。 “叩叩” 院长在催促。 麦叮咚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猛地站起,缩着肩膀就低头往前跑。 “我要疯了。”他听见炸鬼沉声说。 手腕被用力抓住。 随后是紧紧箍住肩膀的力道,天旋地转后,他背靠木门。一声巨响,男人的膝盖轻易将被院长打开的门阖严。 大腿就这么抵住门,将他限制在狭小又发烫的空间。 后背的手掌猛地一托,麦叮咚被迫扬起头。心脏跳到喉咙口,随后一口、一口被唇上碾压的唇瓣吃掉。 睫毛蹭上肌肤,他的视线烫的让人心惊胆战。 他疯了。 麦叮咚无力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三次元忙,冷漠存稿箱接待几天 第18章 虔诚的你(6) 或许是受了怨灵世界的影响,或许因为变出那颗土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在交缠不分的吐息里,视线里男人的轮廓不断闪过屏幕的雪花点,时而变得模糊。在眨眼时,他的眼角甚至会溢散黑雾。 即使这样,对方的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仁慈与保守,啃的麦叮咚呼吸困难。 眸子被染得一片水雾,他却能清清楚楚看清对方眉眼的侵略性,以及毫不遮掩渴望的注视。 挣脱不开后脑勺和背后的禁锢,但麦叮咚不是个只懂接受的闷葫芦。 他面颊晕红,抬起胳膊抓住钟陌执的头发,抬脚狠狠向门板踹去,用所有的力气翻过身,胳膊横在对方胸口拉开距离。 唇上晕着水光,即使分开也眷恋粘连。 麦叮咚断续地喘气,下颚发酸,干脆无力地额头相抵。 试图咬牙切齿地骂一句,但从没说过脏话,只能眯着眼恶狠狠瞪他。 “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半天,只憋出一句控诉对方不礼貌的柔软斥责。 对方双腿叉开,随意地背靠门,手掌的力道一丝也没卸下。 明明被锁住喉咙,仰脸微阖眼的样子依旧带着轻飘飘的狠劲。 他曲起膝盖,用鞋跟在门底磕了两下,示意院长安静一些,随后微微扭头,蹭过麦叮咚的鼻梁,哑声严肃地问:“可以吗。” 麦叮咚扬起眉毛,甩甩头摇开发顶两朵浅色桃花,又一巴掌打在钟陌执放他腰上的手,逐字逐句地说:“你说呢。” “你能使用我。我想亲你。” “又说什么使用,听不懂。”麦叮咚手不敢放松,就怕炸鬼又发疯。 他扯扯钟陌执的手,压根拉不动,反倒被滑入指缝牵住。 不知道戳到哪根神经,钟陌执喘了下,因为距离过近,只是微微侧头,就又压上唇瓣。 麦叮咚刚要后退,唇上的温度一触即离,虚贴着道歉:“等去了上一层,我会全部教你。” “下次我会问你的。” 指接吻。 他将后脑勺靠上门,抿着唇凝视天花板,极力压制住所有的冲动。 手掌也缓慢松开。 麦叮咚两步退开,被他那个“下次”噎的太阳穴直跳,“我留在这,你自便?” 炸鬼总是神出鬼没,他不觉得钟陌执会陪他在这里假装忏悔神父。 “嗯。”等待麦叮咚放下帘子,衣冠不整的神父目不斜视地走出门,完全没有一点羞赧和心虚。 他得吹点风冷静下。 院长身侧还站着一位修士——双目无神,两手焦黑,只是顺从地听从院长指挥。 修士待钟陌执走远,僵硬地走到等待的人面前,嗓音带着沉沉死气,“该你了。” 或许是认为对方动作太慢,修士抬起红黑相间的手,铁钳一样掐住男人的肩膀,连拖带拉地将人拽入忏悔室。 门被关上,钟陌执站在室外的雪中,从容不迫地扣好衣领。 “另外的小子在里面?”陆世延站在他的边上,嘴里叼着根黑笔解烟瘾,直勾勾看着神父的嘴唇。 薄唇微红,唇角带着被狠咬的细小伤口。 “你们打架了?”伤口看着不对劲,陆世延也没想着往歪处想,又是唏嘘又是忧虑,“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奇怪,也一个比一个能乱窜。” “干这行都是刀刃上救人,不留神就是自己丢命。独来独往不一定比一起找出路强。”意有所指,陆世延捏了捏眉心。 虽然是苟糖半强迫两个人变成除怨师的,但这两人都有自己做事的一套,他倒不是怕他们捅出篓子,而是担心他们不知不觉消失在怨灵世界。 谁知道原本缄默不语的人颔首,把这话听了进去,“嗯。” 他看着无尽的雪,眸光微闪,忽然抬步往外头走去,不忘提醒陆世延,“注意你的学生。让他别太沉浸在这里。” 陆世延拧眉回头,在几排人里找到时巫的身影。 年轻人十指交叉,低下头沮丧无比。 时巫很害怕,所以不会做出任何规则外出格的事情。可陆世延看向时巫的指头,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透明。 这发现让陆世延心惊肉跳。 乘着忏悔者走出房间,麦叮咚赶紧站起跳跳,让下肢血液恢复流动。等下一位坐上椅子,他又娴熟摆好姿势,从忏悔者的状态判断对方是否是外来者。 如果是外来者,就直接让人出去,非外来者就利用忏悔神父的力量多问两句。 “神父。” 忏悔者说话时带着雀跃,很显然,是一位怨灵世界的修女。 “你要忏悔什么?”麦叮咚问。 修女蔫了下来,“我没有把房间打扫干净,让妈妈失望了。” 麦叮咚蹙眉,再一次被这所修道院的古板规矩弄得不适。余光里影子闪过,随后是飞快袭来的罐子。 他眼疾手快接住,被沁入手心的凉气吓了一跳。 冰镇可乐?凭空变出来的? 室外的风顺着雕花木窗涌入,一人鬼魅一样出现,双脚耷拉坐在窗台,随意地晃动发丝,眼神示意麦叮咚开罐子喝。 单手打开易拉罐,细密的气泡迅速涌出,顺着手腕一直流动。麦叮咚习惯性抬起小臂凑过去,将那些微甜的液体全部抿入唇中。 “失望会被关禁闭,是吗?”好不容易逮到土著,麦叮咚小声舔舐干净,不忘问个清楚。 修女卡壳两秒,随后声音发起抖,“是。” “你很害怕禁闭。” “我们应该受惩罚。” “我们沾染了浊气,关禁闭是应该的。”她虔诚地让人难以理解。 “关禁闭会怎么样?” “神父,您不会想知道的。” 打颤的嗓音昭示禁闭室的难忍折磨,她抗拒回想,但神父的力量让她情不自禁全部说出,“蒙住眼睛和嘴巴,一片黑暗里只能蹲在窄小的铁笼里跪着,也许一夜,也许三天。兰回来时候甚至...” “甚至什么?” “尿血。” 麦叮咚扬起脑袋大口吞咽,清凉顺着喉管一直到胃里,把那些浮躁和厌恶稍微压下去。 “但这是院长妈妈给予我们安静反思自我的机会,我们很感谢。” 留给每个人的时间不多,她的忏悔很快就被院长打断。 在她起身时候,麦叮咚不由说:“你已经很棒了,开心一些。” 即使知道怨灵世界中的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思维意思,但他还是想削弱些那种压抑感。 门被修女拉开,她无言走了出去。麦叮咚手腕一转,空罐子直直飞向钟陌执,被稳稳地接住。 逆着光线,对方出乎意料地偏开视线,不明所以地咽了下口水。 麦叮咚眯起眼,忽然舔了舔下唇。 果不其然,对方耳尖动动,又是渴望窥看唇舌,又是躁动怕克制不住。他双臂撑在边沿,肩臂肌肉隆起,莫名带着展示身体力量的意味。 麦叮咚收回视线,当他不存在。 半个下午的忏悔让他臀腿发麻,待最后一人走出房间,麦叮咚迅速起身活动,利索地取下神父腿放好,抬起脚尖对着钟陌执的鞋底敲了两下,“借过,我爬出去。” 没想到他压根不动。院长脚步声已经渐近,不等麦叮咚着急,熟悉的力道拦住他的腰横抱起,对方长腿跨出窗户,带着人直接跃下窗台。 “嘘。” 嘴巴被轻柔压住,窗内传来院长踏入的声响,片刻又归为平静。 麦叮咚刚想下来,对方又轻轻一跳,带着他回到了忏悔室。 “怎么了吗?”拍开放在屁股上的手,麦叮咚与他保持两步距离。 “它是活的。” 顺视线看去,话音刚落,那两腿忽地站起,十分自然地迈向屋外,沿着某种的路径走动。 “厉害。”麦叮咚不吝啬夸奖,同时抬腿跟上,“去看看。” 昨天他在教堂碰见尸体,又去地下室搬运土豆,压根没关注忏悔室里接下来的事情。 神父的步伐不带一丝犹豫,直奔目的地而去。 枯草布着薄冰,是一片冻结了的湖,湖面平滑没有一丝裂痕。纯白之下,湖边的一只黑笔就显得突兀,大体能猜到是除怨师走动时候留下的。 枯树之下,腿泥塑一样立着。 在它的前侧有一个小巧的水晶球,半插入土,只埋了一半。 “我来吧。” 麦叮咚去取的手拍在钟陌执的肩上,对方先一步弯腰,将物件轻轻一抽从土里拔出。 霎时,白光四射,刺入眼中激起生理性泪水。耳鸣目眩,一切的风景都瞬间消失不见。 意识在疯狂地下坠。 麦叮咚的眼皮沉如千斤,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凑在面前的人,用手对着堵胀的耳朵拍了两下,缓缓聚拢意识。 他歪歪头,接过讹兽递来的电影票,呢喃一样问:“我们在干吗呢?” “看电影啊。”讹兽嘴里塞满爆米花,火急火燎往前冲,“快点,要开始了。” 麦叮咚脚步虚浮,整个脑袋像是塞了棉花,发闷又迷糊。他看看电影票,又看看左手冰凉的机打可乐,慢吞吞哦了声。 “等等我,大鹅。”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儿 第19章 虔诚的你(7) 麦叮咚小声吸了口可乐,把冰块含着咬的稀碎。他扭身凑到讹兽耳边,虚声问:“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小孩儿拇指一弹,把一颗爆米花丢入麦叮咚嘴里,示意他别说话。 焦糖味刺激味蕾,弥散在空气里的甜味甚至有些发腻。 鼻尖抽动嗅嗅,麦叮咚坐直,口里味同嚼蜡。 他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喊阿吉看店,顺路买些爆米花步行到电影院,等结束了回家早点休息,准备第二天兼职外勤员。 屏幕忽闪的光线擦过睫毛缝隙,麦叮咚想的出神,手不自主地抚上下唇,随即被刺痛的神经骤跳。 麻意顺着破皮的伤口四蹿,嘴唇的一片又肿又烫,像被用狠劲咬了拽了一样。 麦叮咚放下手,手指头被可乐杯沿沁的冰凉。视线从银幕这头飘到那头,他最终还是抵不住心里那股烦躁,猫着腰跨过讹兽,往影厅外边走。 “呼——” 俯身将冰冷的水拍洒在脸上,他甩甩脑袋,发梢滴下的水溅在盥洗池上,嘀嗒一声。 镜子中的人神情迷茫,唇部通红,眉眼带着些陌生的认真,不再是那副完完全全懒洋洋的模样。 “好奇怪。”麦叮咚对着镜子歪歪头,神使鬼差地倾身,把指头贴在镜子上。 奇异的暖意顺着指尖扩散,他甚至怀疑镜子的背面还有一个人。 这样怪异的想法让他不由后退一步,半天不明所以地嘟囔几声,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想不出心慌的原因,麦叮咚定定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并不出彩的电影上。 爆米花的甜腻味儿更加馥郁,只是中间夹杂了一些土豆的清新气味。 连排的沙发座下一片黑暗,麦叮咚被脚腕的痒意激的抬脚一踩,咔哒,一只血红色的虫子被踩得稀碎。 借着微弱光线,更多的虫子相互堆叠涌动,红色地毯一样急速爬来,麦叮咚倏地抬起脚,可再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太怪了。 讹兽受不了边上这位好动的祖宗,磨着牙扭头警告,“你到底忙活什么呢?” “我...”他看着光滑的地面,半天没憋出话,只能悻悻放下脚。 直到电影结束,他也没想明白出现幻觉的原因。 秋夜带着凉意,麦叮咚拢了下单薄的外套,站在影院门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讹兽甩了下辫子,站远处催促,“你怎么不走?” “去哪里?” “回家啊。”他小跑过来,拽着麦叮咚的手腕摇晃两下,“你怎么还拿着这杯可乐?” 浮冰随着动作撞在纸杯壁上,一下又一下。 麦叮咚举起手有些发愣,明明记得去去厕所前就把它喝完了。他皱着眉狠狠喝了一口,干脆往相反的方向走,“我想逛逛。” “大半夜的逛哪里去?” “瞎走走。” “得,陪你。” 依旧是那个慢节奏的芸虹市,依旧是夜摊小贩热闹亲切。 “明儿你去哪当外勤员?”讹兽踢开石子,两手揣在屁兜里。 麦叮咚咬住吸管,看向市中心那块最高的大厦,“不知道,他们带我去。” “哎哟。”胳膊被猛地拉了下,他趔趄地撞在商摊上,再扭头只看得见狐疑的大婶。 “你今儿怎么了?” 麦叮咚站直身体,泄气地捏着眉心,忖量最近是不是累了些,“有人在拉我,跟要拖我走一样。”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那只手擒住他小臂的触感十分真切。五指张开,因为用力茧子压得他皮肤发痒。 明显是个男人的手掌。 “拖你去家里去当吉祥物啊?” 麦叮咚瞪他。 一来一回,竟然就这么走到了大厦下边,明天负责带人出任务的越野车还横在门口。 讹兽好笑地抱胸,“你这是提前来兼职的地方预习预习?” 旋转门停止运转,整栋楼早已陷入沉睡。麦叮咚站在自动门前边,额头咚地抵上去,“不是。我是不是在梦游?” “梦游也到别的地方去。” 略带傲气的声音从边上传来,麦叮咚原地转了半圈,对着运动装的年轻人眨眨眼,半晌又不禁问:“你叫什么?有点熟悉,我们认识吗?” “时巫。”年轻人抖开手上的任务资料,几乎是用鼻子说话,“这里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呆着去吧。” “时巫...”麦叮咚将这个名字放在嘴里滚了两圈。对方个子不算高,亚麻色的头发柔顺无比,但面孔带着存在感很强的自傲。 讹兽幽幽探出头,“你不是普通人吗?” 这话像挑衅,时巫挺了挺胸膛,故意露出锯齿形状的挂坠,“我是要成为首席,把芸虹市带上神坛的人。” 麦叮咚眼尖,立马从上面看出优秀毕业生五个字。他听不明白,也不想再追问,识趣地转身往回走。 “回家了。” 人影渐稀,夜色把一切染的朦胧。 熟悉的街道和夜色,可就是带着违和感与不对劲。 果然,离家门口两三步远的距离,手腕被一阵压力禁锢圈住,随后是大力的拖拽。 又一次瞬间消失,皮肤上残留的暖意真切无比,麦叮咚咬了下嘴唇,脚跟使劲猛地扭身奔跑起来。 他要抓住那个捉弄他的玩意儿。 “去哪里!”讹兽使劲叫唤,却没跟上的意思。他驻足在原地,面部逐渐变得模糊。一卡一卡地扭头,看向家的方向。 窗门大开,危险蛰伏。 麦叮咚动作很快,全凭本能捕捉那道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在转角之时,流浪汉横叉的小腿绊的他重心不稳,扶墙费劲地站好。对方一身酒气,头发枯草一样邋遢炸开,遮掩不住半边脸大小的红色胎记。 麦叮咚抱歉地俯身道歉,又直起身子继续寻找。 似有若无的味道浮在半空,随时会飘散干净。他想抬脚离开,可脚下的流浪汉又让他忍不住驻足。 对方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只犹豫一下,麦叮咚蹲下,拍拍男人的肩膀小声叫唤,“还有意识吗?我带你去喝口热汤暖暖吧。” 男人身上遍布大小伤痕,他缓缓掀起眼皮一瞥,头发下的眼睛有些污浊,“别碰我。” “垃圾而已,死了不是更好?” 自言自语一般,他被殴打的咳血,声音发虚却语速极快,“装模做样摆样子。要不要给我配合你摆拍一张,让整个城市来夸奖你?” 随后是一连串讥讽的笑。 麦叮咚并不介意,只是默默掏出一包纸塞在他手心,“擦一下吧,我去给你拿瓶水。” 脚刚踏出巷子,男人干呕两声,忽然换了声线怒喊:“臭婊.子,你以为能一辈子干干净净在修道院是不是?啊?” 他爆发出原本没有的力量,赤脚跳到麦叮咚身后,骨头架子一样的身躯把人用力压在墙上,因为嘶吼浑身在颤抖,“你他妈的是婊.子知道吗?” “你救了我又丢了我,你就别想再回去!” “我要把你关进地窖,就像别人在我脸上吐口水一样,我要让你的神明永远唾弃你!厌恶你!” 麦叮咚被喊得耳朵发痛,后脑勺撞在砖上让他眼冒金星。愤怒的人没有理智,力气大的他很难反抗,更是因为流浪汉的恸哭的控诉胆战心惊。 下巴几滴混着黑泥的泪水滚下,男人声嘶力竭地不停喊,“你是变态!” “玩弄别人的变态!死东西!自命清高的修女!” “咳。”麦叮咚胸腔被压得发闷,一片混乱中捕捉到几个熟悉的词语。 修女。 他是在火车悬梁自尽的修女,是那所规章严格的修道院的神父。 封锁的记忆一瞬打开闸门,彻底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他丢了嗅觉,怎么可能闻到爆米花甜味。 这里不是现实。 熟悉的温度再次出现,落在麦叮咚肩上拍了一下,旋即无形的爆炸将流浪汉震开。 麦叮咚逮住机会迅速起身,浑身肌肉绷紧往一个方向急速奔去。 时巫也在这个世界。 时空开始错乱,天空像是磕了的鸡蛋出现裂痕,向下掉着碎屑。流浪汉恸哭的更加大声,身型也在不断变化,像是个蠕动的蛹。 他粘在地上,又闪电一样弹到建筑的侧边黏住,腐蚀了钢筋混凝,在城市中追赶。 麦叮咚呼吸急促,堪堪躲过砸下来的建筑碎片,堵在胸口的郁结总算消散开来。他能感觉到,这是个和火车车厢一样更深的世界,他的行为甚至受了影响。 “时巫!”远远呼唤,那位年轻人还站在大楼底下,反复阅读明日除怨任务的细节,以为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脚下突然出现空洞,麦叮咚一下跃开,不由分说地拉上时巫向前闪躲。下一秒,地面啪嗒一声,人面肉球落在地面。 “喂!你干吗?”时巫懵了,被拽得跑动。 汗水滑落,麦叮咚及时刹脚避开倒塌大楼,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清醒一点。” “你才是清醒一点,放开我!” “钟响了,就寝时间到了。”麦叮咚忽然说。 这话触动了时巫,他愣怔住大脑宕机,喘息时盯着天空的裂缝喃喃说,“我是修士。” “对。”温暖的触感牵着麦叮咚的手向前,他轻轻一笑,任由那力道牵引他。 不顾时巫惊恐的注视和喊停,他们直直向着墙壁撞过去。 没有头破血流,而是跳入水中的扑通声。 视线旋转天地颠倒,短暂的黑暗后便是无尽的深蓝湖水。 时巫失去意识,胸前锯齿吊坠发光,他被气泡包裹着向水面升去。 麦叮咚眼皮很重,衣衫浮动鼓起,四面八方的冰水挤压着五脏六腑,将血液里的氧气含量降到最低。 大脑在不适地发胀,视线很模糊。 一串泡泡从唇边咕噜吐出,他苍白的唇微微动了两下,随后温暖的唇舌压覆上来。 氧气。 还有缱绻的吻。 暗金双眸在一片湖蓝中更是幽深,对方的锐利之气变得朦胧。有力的胳膊将他托起,贴的严丝合缝。 唇瓣相碰辗转。 舌尖被卷去,麦叮咚已经分不清咽下的是谁的。 炸鬼成为人类不久的身体不算稳定,离开困住他的地方后又强行进入麦叮咚的世界,他的身体更加模糊。 但臂弯依旧很稳,让对方的手臂搭在肩上,他贴紧对方揽住,用最为原始的方式表达他的情绪。 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力道,去缠吻、拥抱。 第20章 虔诚的你(8) 在混沌昏眩时,麦叮咚已经没有力气推咬另一个人的舌尖。他任由自己漂浮在水中,被揽住腰部带向水面。 很想恼怒地开口质问,问为什么突然亲他。 可身体所有的细胞都麻痹着没有力气,他也明白这样才能在湖底获取氧气。 湖水泡的他几乎要窒息。 当唇上的力道撤离时,湖底的压力也瞬间消失。氧气忽地顺着呼吸流遍全身,他猛地后倾大喘一声,急促又用力地感受空气。 皮肤被浸泡的冰冷,水滴顺着发梢、下巴、衣角滴落。 不再是无尽的湖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 嘀嗒,嘀嗒—— 水滴汇聚在膝盖边上,潮湿的衣物紧紧黏在皮肤上。 贪婪的呼吸之后,麦叮咚放轻呼吸,膝盖被金属的硬度压得生疼。 铁笼极端窄小,两臂被绑在身后,成年人只能够跪着,上身蜷曲几乎碰到腿部。头顶、两臂与笼子边缘相贴,整个人被压到极致。 钟陌执带他走出了一层,可那不是唯一的一层。 这样的处境让他迅速意识到,这就是修女口中的禁闭室。 除了水滴声,周围所有的声响都被黑暗吞噬掉,压抑和身体酸痛是他唯一的感受。 麦叮咚别扭地动了下脖子,缓解肩背的酸疼,尽量忽视掉发麻的腿。 “时巫?” 没有得到回声,看样子他没有来到这一层。 但却唤来了别人。 咚咚的走路声在头顶正上方,随后是旧梯子承受重量发出的嘎吱声。那人停在笼子前,只是沉默。 麦叮咚能感受到腿上的压迫感,那是修女的长袜。 走出上一层世界,他甚至可以笃定的说,那个男人就是怨灵世界构造的关键人物。男人谩骂憎恶的修女,是火车上悬梁自杀的女子,也是此刻跪在铁笼中的他。 来人并不打算说话,但这样氤氲的沉默与低气压才是真正的折磨。 麦叮咚扭动手腕试图解开布条,嘴上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院长妈妈?” 纤维被捏紧的声音十分刺耳,对方冷哼,教鞭抽在铁笼上,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在颤动。 “为什么还敢回来?肮脏、下流的家伙,我真想你就死在雪地里。” 下巴被东西托起,麦叮咚头顶撞在铁杆上。倒是不痛,因为被一只无形的手遮挡护住了。 麦叮咚被迫扬起头,视线无法捕捉到遮布后边,只能凭着直觉往下走。他试图模仿那位修女的语气,但似乎在这个空间,剧情有既定的走向。 果然不等他接话,院长自顾自往下说,“你不知检点,与流浪汉苟且。说是玷污,倒不如说是你自己的意愿。” “不是的!”三个字脱口而出,麦叮咚心跳加快,像是被修女控制住,“我只是给他送了面包与果酱,你记得他的!以前常来玩闹的孩子。” “别赶我走妈妈!我拼命从那里逃出来,只想回到修道院里,永远地忏悔下去。” “你让所有人厌恶。”下巴力道被撤去,对方起身后退一步,声线冰冷的可怕,“如果你死了该多好,臭虫。” 没有安慰与怜惜,只有对受害者的毒骂和惩罚。吹毛求疵的院长不会容忍修道院活着一位堕落的修女。 开锁声后笼门被拉开。教鞭柄点在额头,顺着眉骨、鼻梁、嘴唇、再到喉咙。 女人的声音冷如毒蛇,“兰,我们都很希望你去死。” 压在喉管的力道让麦叮咚喉咙发干。 “谁!”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的异响让院长收回了力气,她起身走去检查,那声音又忽然消失不见。 麦叮咚咳嗽两声,知道这是炸鬼在寻找他。 手腕被勒的失去知觉,他咬紧牙关,狠狠地用力一抽,终于将双手解放出来。麦叮咚转动两下胳膊,在院长回来前恢复成被捆绑的样子。 滑腻的冰冷触感顺着脚踝往小腿攀附。 哐当一声,似乎是铁盆被摔在地上。院长冷静地宣判今日的惩罚,“和毒蛇为伴吧。” 不知多少条蛇被倒在笼子里,薄薄的丝袜完全挡不住冷血动物攀爬的感觉。麦叮咚能笃定,院长正抱着她的教鞭,靠墙站着观赏这份惩罚。 “嘶。”即使不恐惧,但密集紧贴的蠕动感还是让他浑身发麻。 麦叮咚心里对这位院长恼火的很,更是知道一味接受剧情安排没有用处。他跪在原地,轻笑开口:“是的,我就是想要让你蒙羞。” “什么?” “我要让你蒙羞。”他大声说。 教鞭唰地抽在笼子上,劲风扫过面颊,发丝飞动。 “荡.妇,去死吧。”她再次高举手臂,将目标盯准了笼子中心的修女。 麦叮咚不顾空间挤压的疼痛,将背压得更低,一下扯掉了眼前的遮布。 倾泻的光线让他眼睛发酸,地下禁闭室的全貌让他浑身发冷。 这里远不止一个笼子,而是整整一排。 他冷静地迎上对方的怒目,轻轻说:“你才是。” 手心接住鞭子,戒指幽幽发光护住掌心,防止那里的肌肤皮开肉绽。 麦叮咚看见院长诧异的神情,以及出现在她身后浓黑涌动的黑雾。 一声清脆击掌声,院长逐渐膨胀变大,肿成是一个浑圆的气球。随后,彻底四分五裂地炸开,化作灰烬飘散落地。 还是那样直接而暴力的除怨方式。 黑雾逸散又集聚,最终缓缓化作人形。 依旧是神父打扮,对方脚步平稳,又是击掌声,铁笼、毒蛇也消散在这个空间。 脸颊被捏着抬起,麦叮咚发梢还湿着,他狐疑地看着钟陌执。不是错觉,对方的状态更不稳定了,雪花点在边缘不停跳动,似乎随时会变为黑雾的状态。 “你没事吗?”因为脸颊被捏,麦叮咚声音黏黏糊糊。 男人连蹲下的动作都做的流畅矜贵,但莫名带着蔫巴的味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你会主动呼唤我。” 麦叮咚有些心虚,算是能猜到对方疲惫样子的缘由。 一个叠一个的怨灵空间,找一个人如同天方夜谭。钟陌执寻找到他应该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无论如何也是付出精力,麦叮咚抿了下嘴唇,带着抱歉说:“谢谢你来找我。你可以使用力量了吗?” 钟陌执颔首,“越接近真相,怨灵的影响就会越小。” 麦叮咚沉默了。 因为他能清晰感觉到男人语气里的兴奋。 果不其然,屁股被抬着,对方轻松把他扶起,闷笑一声说:“试试吧。” “试试什么?”麦叮咚后退一步,腿因为麻意还在打颤。 “使用我。” 眸子在刘海下闪烁暗光,钟陌执缓缓抬头,一字一字地说:“我可以燃烧生命与身体,奉献给你。” 目空一切、除怨师忌惮恐惧的存在,用虔诚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会叫人不由沉沦。 麦叮咚再次后退,后背已贴上墙。这时的地下室还没有破旧不堪。 他害怕“燃烧生命”这个表述。 “你是你,不需要让别人...”麦叮咚发愁,说不出“使用”两个字。 光线被遮蔽,阴影笼罩下来,对方贴的很近,已经近乎严丝合缝。 “我的生命没有尽头。”像是揣摩出麦叮咚的想法,钟陌执轻笑着说:“只需要信任我、了解我,以及,让我进入。” “哈?” 麦叮咚捂住嘴,既是诧异,也是防止被亲。 他舌头好麻,嘴唇好痛。 后知后觉这怪异的表述,他结结巴巴地问:“进,什么进。” 额头相触,对方的呼吸有些急促,“你。” 薄薄的黑雾从钟陌执的衣服表面飘出,主动地碰上麦叮咚的皮肤,微凉的触感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高挺的鼻梁蹭了蹭麦叮咚捂住嘴的手背,他的视线很烫,带着示好的味道:“关于我的事情,问问我吧。” “第一个问题。”拇指蹭上麦叮咚的指尖,他声线很哑。 “生命没有尽头”听着简直是胡扯,但钟陌执一向以来没有畏惧的表现,让麦叮咚几乎立马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他侧开视线,声音如同蚊子叫喊,“除怨师为什么叫你们炸鬼。” “或许因为我们清除怨气的方式。” 麦叮咚明白他的意思。不像除怨师一样贴符摆阵,炸鬼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爆炸声响。 “第二个问题。”指腹蹭过麦叮咚的指缝,发烫的掌心缓慢地蹭蹭,想叫人把手放下。 手不知不觉就滑到下巴,压根遮不住嘴唇。 麦叮咚紧张地吞咽,因为过近的吐息感到慌乱,甚至想立马打住这个询问环节,可任意提问真的十分有诱惑力。 他看着别的地方,小声问:“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冰箱里。” “因为。”将年轻人偏开的头轻柔捏过来,鼻尖追逐一般相抵蹭蹭,“我最近才有意识,暂时只凭着本能行动。我很喜欢你的气息,所以会去找你。” 黑雾贴在衣服之外的皮肤上。麦叮咚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地缩小动作幅度,他小心翼翼地翕动嘴唇,“嗯。” “最后一个问题。”拇指贴着麦叮咚下唇摩挲。 “你是什么?”喉结滑动,他的心脏快被对方的压迫感弄得跳出喉咙。 黑雾渐浓,钟陌执闷声笑笑,“我是一切,也是平衡。” “那么。”他抬起眸子。 麦叮咚屏住呼吸。 “我可以吻你吗?” 他咽了下口水,已经几乎被黑雾围裹。 对方将沉默视为不抗拒,拇指撤离,下唇传来一阵湿意。 又是侵袭入口,缱绻又贪心。 狂躁的吻掠夺呼吸,黑雾浓如墨水,遮天蔽日。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酥麻发烫,他的心跳失去了控制被他人操控。 当黑雾全部浸入细胞时,麦叮咚断断续续发出喘声,随后消失在原地。 时空再次扭曲,禁闭室的空间崩塌。 是刺目的白色,以及冰冷的寒风。 他站在水晶球边上,面前没有钟陌执的身影。忏悔神父的两腿依旧杵在原地。 撞钟声响回旋在上空,湖水在沸腾,麦叮咚的血液也在沸腾。 身上还是干燥的神父服饰。 他缓缓扭头,湖面的冰层碎裂炸开,无数的黑色在湖底涌动。湖面的气泡不断变大,随着地面摇晃,无数个人头争先恐后地冒出,走出湖底。 有的身体半透明面无表情,也有的神情各异完全不透明。 麦叮咚看见半透明的时巫站在里面。 “我操!”劳动归来的修士惊呼大叫,陆世延咬牙切齿地暗骂。 因为手指透明的时巫,正站在他身侧,有两个时巫。 随着几个时空被破坏,修道院变得臭气弥漫,墙体逐渐斑驳破烂,湖面被新出现地密密麻麻的人覆盖。 天空黑沉沉的。 砰砰,砰砰。 麦叮咚的心悸还没平息。像是受着牵引,他缓缓抬起手。 只是指关节微微弯曲。 湖里最前排的修女修士,猛地炸开。 灰烬随着飘雪,弥漫在压抑残破的修道院。 陆世延再次咬着牙骂道:“操,炸鬼什么时候。” 任务员腋下夹着地下室那副合照,手中除怨用的红绳随风飞舞。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叽万归,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宝,1是我老婆,小橘子,叶爷,一枝红杏出墙来,揪揪狼尾巴,攻控患者,攻宝我的辣舞~~ 第21章 离开后 “果然。”任务员半蹲下,将红绳一头放在土里,两指捏着利索地往边上走,“新一轮评比你们城市得垫底了。” 他瞥眼时巫,只觉得他胸口的吊坠有些讽刺。 优秀毕业生,不知道优秀到哪里去了。 观察这几天修道院里的异象,显然矛盾点在于,不遵守规矩会被关禁闭或者杀死,但过于遵守规定也会迷失自我,产生顺从换取被友好对待的想法。 一旦迷失,就会在这个世界中永远徘徊,日复一日地祷告、搬土豆。 “心神不定才会被怨灵控制,合照里有你徒弟半个头,我看你这下怎么救他。” 陆世延拍拍时巫的肩膀示意他别动,一脚把晃动的红绳踩下去,反击道:“不把怨气载体放好,引起这么多人被拉扯进来。报上去你才是要受处分。” “无所谓。”任务员双目泛起猩红色,蹲在地上直视湖面,“炸鬼去芸虹市了?” 在他的视线中只有滔天的黑气,以及湖边顶风伫立的神父。 陆世延大声叫唤身后的人别乱跑,依言看向麦叮咚,啧声烦躁说:“他不是炸鬼,另一个是。我没想到炸鬼会变成人类,也没想到他会把力气借给别人。” “嗤,想揣测炸鬼。” 湖底的人无穷无尽,困在幻象里的、殒命的、失去自我变成傀儡的,不停的涌现,被麦叮咚炸开一波又一波。 他放下手臂,低声呢喃,“往四周去了。” 意识到这一侧有人阻拦,那些人扭转身体,不约而同地四散开来,试图从别的方向覆盖整个修道院。 忽然一阵晕眩,麦叮咚呼吸急促,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黑雾随着动作飘散出一些。 炸鬼的气息侵入身体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即使以温柔的力道指引他身体内原本的力量,但还是过于强势和磅礴。 “别排斥。信任他,信任他。”汗水滑落,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让晕眩感逐渐消失。 不等他稍作喘息,任务员大声的呼喊让他条件反射抬手,“接住!把湖面围起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麦叮咚握紧绳子抬脚,迅速沿着湖岸奔跑。 幸运的是黑雾像是有自主意识,不需要麦叮咚主动抬手就轰然炸开,将密密麻麻的人逼退。 陆世延牵着绳子另一头相反方向跑动,从兜里掏出半透明的珠子丢在空中,霎时细粉飘散灼烧怨气。 湖并不算小,任务员蹲在绳子中心点等待。他挠挠头顶,云淡风轻地对身后人说,“不想出现在湖里,就别瞎跑。” 这话成功止住几个想去饭堂的人的脚步。 钟声乱响。这时候还去遵守修道院规矩,无异于自杀。 黑云压得很低,狂风卷着暴雪呼啸,任务员蹲的很稳,从腋下拿出那副合照,指头蹭在突起的修女上面,饶有趣味地叨叨:“挺好,小破地方说不准也能有牛逼人物了。” 当湖对岸陆世延与麦叮咚碰头,无限拉长的红绳合成闭环,任务员缓慢起身,扯住绳子,同时松开合照。 被陆世延向后拉了一把,麦叮咚不解问:“怎么了?” “绳子会很烫。” 话音刚落,紧密萦绕电火花,绳子开始向内收缩。 现在不是答疑解惑的时机,陆世延一跃拿起对岸飘来的合照,“我们往寝室去,把照片贴在该放的地方。” “好。”麦叮咚跟上他,“他一个人没事吗?时巫也在那里。” 任务员身后时巫呆站着,紧紧盯着湖中间的自己。 “那位是总部来的老狐狸了,不用担心他。时巫的话...”陆世延沉默半晌,又叹了口气,“尽早离开这里,他才能没事。” 他心思复杂地瞥了眼麦叮咚,“你也知道这位修女是故事核心。” “嗯,我被拉入另外的世界。她应该是被救过的流浪汉伤害了。”顿了顿,麦叮咚补充说:“我还在那里遇到了时巫。” 陆世延逆风展开照片,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熟悉面孔,比如炙烤双手、对院长顺从无比的修士。 最边缘有一位修士只有半截身子,他胸口挂的锯齿吊坠十分显眼。 “如果时巫被拉入别的世界没有出来,就会完全出现在照片里?” “对。你是怎么出来的?” 麦叮咚挠挠脸,一跳跃上寝室台阶,“恢复记忆以后,钟陌执带我们出来的。” “炸鬼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寝室一楼大厅不再锃亮整洁,吊灯泛黄墙皮脱落,深红的液体从地板中渗出,走在上面,甚至会拉扯出细密的丝。 陆世延站在橱窗前,猛地抬腿对着金属框踹去,哐当一下,那框却焊死的非常牢固。 “啧。” 麦叮咚想去帮他,却被突兀出现的颤抖询问吓了一跳。 一位修士悄悄探出头,“那个...外面怎么了吗?很吵闹的样子。” “你没按照日程表出去?” “白天躲在寝室没关系的。”修士因为缺少光照皮肤惨白,他狐疑地打量,又倏地往后退,疯了一样往楼上跑去,“怪,怪物出来了!” 陆世延还在敲击橱窗框,一道身影挡在身前,那位算不上健壮的神父毫不畏惧,用一只手利落地擒住怪物,把它拽离。 生物全身黑红枯瘦,完全是被烧焦的干尸样子。 “你安心继续。”遵从心底的声音,麦叮咚忍住嫌弃与恶心,一手压在怪物头顶,一手压在它的下巴,虚眼重重吐了口气,随后肩部用力。 咔哒。 灰烬雪花般飞舞炸开。 “你还真是挺可怕。”短短几天,年轻人就从迷茫不解,变成了身处地狱而面不改色的模样,神情只有对怨气的厌恶排斥。 陆世延自嘲地笑笑,干脆用胳膊肘撞碎玻璃,“我替时巫谢谢你。谢谢你带他出来。” 玻璃渣碎了一地,芸虹市的除怨师真诚地道谢,但又刻意略去炸鬼的存在,他们之间的不对付一时之间难以消退。 麦叮咚浅笑摇摇头,旋即往楼上跑去,“我去带他们下来。” “注意安全。”陆世延强忍玻璃扎入肉里的剧痛,将橱窗里的合照一把撕下,展开手中完整的合照,把四角对准了牢牢贴上去。 那一瞬,修女的两颊出现血红泪痕。照片中所有存在全部消失,只剩下浓白雾气,以及似笑非笑的修女。 雾气在向外弥漫,瞬间飘满走廊两侧。 “嘶——”陆世延收回触碰的手,被雾气逼得不断后退,脚后跟已经卡在了台阶上。 他沉静地脱下修士上衣丢入其中,果不其然传来高温燃烧的味道。 迅速跑至室外,陆世延朗声向上喊道:“快点下来!修女都怨气会吞噬修道院的一切!” 回应他的是床单系的长绳,它从四楼的寝室窗户被抛出,随后一位修士打颤向下爬。 雾气蔓延的非常快,所至之处只剩下燃烧的灰烬。 雪不知不觉已经停息,陆世延抬起胳膊帮修士跳下,不断催促他们快一些。 四个修士缩头躲在陆世延背后,最后一位爬的非常缓慢,床单因为在室内被人用手拉扯住,所以格外牢固。 “快点下来!”陆世延脖子青筋暴起,喊得大脑几乎缺氧。隐约可以看见白色雾气从房间里飘出,但麦叮咚的人影他还没看见。 “啊!”最后一位跌倒在地上抱脚哀嚎。 陆世延气不过,一脚踹在他腿上骂:“哭你娘的哭,喊你快点你聋了?别人给你垫底你懂吗?” “麦!叮!咚!” 雾气早已弥散到室外,直逼窗户正下方。 在他急如热锅蚂蚁的时候,总算探出一个脑袋,那人笑意盎然,挥了挥手里发着幽光的匕首,邀功一样说:“这是不是你们超级——” “喜欢的极阴之地的宝贝?” 陆世延愣怔,不明白这小子是哪里来的神仙。 “喂,你别跳!” 话音未落,神父欢呼一声一跃而下,随后黑雾从他身体倾泻涌出,在神父摔断腿前汇聚而成,紧紧地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 麦叮咚呸呸吐掉雪,因为好运气还在兴奋,他把匕首咻地甩到陆世延怀里,“上交了!” 陆世延没空再愣怔,只是将匕首握紧,一把把地上的修士拉起,呼喊众人往湖边跑去。 以寝室为中心,雾气才是真正的风暴。 湖里涌动的人被红绳紧紧绑在一起,外来者们都乖顺地站在任务员身后。当任务员闻声回头时,双眼已经一片红色。 “往悬崖边上走!”陆世延大喊。 除怨师的话语早已成了人群的风向标,所有人齐刷刷往修道院外面逃跑。 麦叮咚被挤在众人中间,并不想做出头的那个。 雪只堆积在修道院内,围墙之外泥地干涸,悬崖边甚至杂草生长。狼狈的人们挤在一起,见证整个修道院被雾气摧毁。 “啵。” “?”嘴唇被亲了下,麦叮咚愣住。 钟陌执眉眼染上笑意,声音沉沉的,“做的很棒。” “嗯...”麦叮别扭地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话,“你也挺棒。”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被偷亲。 钟声渐渐消失,在浓雾的中央,隐约传来修女的恸哭声。 任务员捅了捅陆世延,“你得求着实习除怨师转正了吧?” 陆世延来不及回答,因为这个怨灵世界崩塌,所有幸存的外来者同时失去意识。 熟悉的昏眩感。 麦叮咚用指头撑起眼皮,慢悠悠爬起。 身下确实是柔软的皮质触感,却不是离开时候的沙发,而是一张能横躺好几人的——床。 他揉揉发酸的眼睛张望,忽然停下所有动作。 鹅黄绒布窗帘、香槟色幽暗灯光,床铺凌乱,床脚空杯子横躺。更为可怖的是,遍布四肢百骸的躁动与酥麻。 膝盖不禁相触磨蹭,克制住一波又一波的怪异冲动。 麦叮咚前所未有地慌乱,一下趴在床上用枕头盖住头,手指头都在发烫发抖。 “咚咚” 门被敲响。 “为什么被影响了?”他喃喃自语,喉咙很干,尾音还打颤。 作者有话要说:叶爷,弥一,殇零落啵啵叽!! —咯噔一下— 《邪魅狷狂炸鬼爱上我》 面对心尖宠,他的神情带着三分凉薄五分渴望一分落寞,心底压抑的情感像是珠穆朗玛峰顶一颗璀璨的星星。最终他勾起嘴角,眼底滑过一丝惊艳,“做的很棒,男人。 所有路人都炸了! 第22章 三条裤子 窗布未拉严实,缝隙透出景观树的油绿色,货车车轮呼啸滚过。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来人逐渐失去耐心,敲门声不断加快,咚咚咚响的麦叮咚急躁地哼气。 他简直对自己的处境不能更清楚。 与其说他被药物影响了,不如说是因为多次扮演修女,身体开始潜移默化受她状态的影响。 悬挂电视机下落着几根香烟,在这里修女被下药了,这或许就是她无尽噩梦的开始。 只是因为上一个世界被破坏,修女的身份已经消失在怨灵世界中。 替代修女的是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麦叮咚完全陷入被子里,咬着牙捏紧拳头,想叫门口那混球别再敲了。要是不出意外,门外就是把那位虔诚修女拖入深渊的败类。 光滑的床单蹭着肌肤也过于刺激,悉悉索索带起一连串的难耐酥麻。他像离水的鱼猛地弹起,狼狈地虚坐在沙发上急促喘气。 修道院是极度冰寒,这间迷乱昏黄的房间就是极度闷热。 门越敲越快,麦叮咚穿着洗浴城的印花短裤,已经因为克制冲动缩成了球。 好想学着陆世延骂人。 紧紧盯着门上旋转把手,滚圆汗珠滑过发颤的脸颊皮肤,滴落在他张开的五指上。 体内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被黑色戒指引导汇聚,只等门打开时就齐齐释放。 直接把怨气消灭就好。 敲门声止,随着把手缓慢旋转,麦叮咚掌心的空气开始撕裂扭曲、蓄势待发。 “麦叮咚?” 时巫狐疑的询问突兀响起,麦叮咚大喘一下迅速收回手。 他的视线瞬间飘到房间别的地方,脑袋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千万、千万不要被发现他的异常。 吱拗—— 锯齿吊坠先晃进来,随后是恢复气色的花衬衫年轻人。 时巫皱眉,也被这房间暧昧的布置吓了一跳。被单上散落两三朵桃花,空气中逸散的花香却馥郁到他几乎头晕。 他看着窗帘前面的背影,略带迟疑地说:“你怎么不开门,谭哥喊我们下楼说话。” 颀长背影杵在那,背部线条流畅,向下隐入—— 叠穿的三四条短裤里。 “行为艺术?”时巫被逗乐了,郁闷不甘一下子烟消云散,“穿这么多条裤子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因为慢吞吞转身的青年愣的说不出话。 眉眼染桃红,发丝被汗水浸的贴在额边,眼角水亮的能一下眨出水。时巫完全没多想,只是一下拉开门,“怨灵世界发烧不是好现象,快点下楼...” 不等他说完,麦叮咚胡乱套上上衣,两脚打颤,也不顾繁杂衣服的行动限制,气势汹汹地大步向外,“现在就去找到那个流浪汉,离开这一层。” “别急呗,谭哥喊我们一起。” “这房间味儿真大。”时巫小跑跟上,洗浴城衣服穿的毫无违和感,“谢了啊,你带我一起逃出去。” 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很少低头,这两天的事情着实让他大受打击。对待麦叮咚也不再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口气。 “没事。”麦叮咚脚步虚浮,小臂在墙上撑了下才稳住。 这栋楼似乎建在城市边郊,除去呼啸而过的货车,听不到更多的人声。 洗浴城楼里面就不一样了。 二楼走廊的地毯都是暗紫天鹅绒铺成,甜腻熏香与随地的小卡片,两侧的房间更是透露出情.色味道。 麦叮咚甩甩脑袋保持清醒,为了不喘出声浑身肌肉都紧绷绷的。 身体燥热,他心里也烦躁的厉害,干脆每踏过一间屋子就轻飘飘抬手,把里面的怨气清除干净,带起一连串的乒呤哐啷响。 时巫走在后侧想扶他,却被麦叮咚灵巧避开,还不满地乜视一眼,“我没事啊,不用扶我。” “那你走的跟相扑选手一样干嘛?” “我冷。”麦叮咚吸吸鼻子,冷这个字说的拖腔,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滑了大稽,要是换时巫被修女影响,现在说不准都站不起来。 麦叮咚对时巫哼了声,光脚走下旋转楼梯,踩在一楼温暖的瓷砖上。 比起二楼的迷离暧昧,一楼就正常许多。劫后余生的外来者们身着洗浴城短衣短裤,横躺在懒人沙发、吊椅上。 榨汁机的轰鸣盖不住人群的吵闹,麦叮咚单手撑在吧台,泄气地捏着眉心说:“来杯西瓜汁。” “得嘞。” 时巫在远处招招手,指着任务员边上的懒人沙发喊道:“过来这里!” 麦叮咚向他颔首,对着吧台扬扬下巴,意思是先带杯饮料再过去。 视线落在压住榨汁机的手上,机器壁上都是红白混合物,榨汁机边上摆着一整盘眼珠子。 那只手掀起机器盖子,丢了一把眼球。 他默默收回视线直接往前走,“我不要了,谢谢。” “坐吧。” 任务员吐了口烟,饶有趣味地挠挠头,“身上一股的香味,干吗去了?” 麦叮咚小心翼翼地叉腿坐下,对着胳膊嗅了嗅,又意识到早没了嗅觉,只能悻悻放下手避开话题,“这里不能抽烟吧。” “嗤。”谭戈掐住烟屁股,懒散地躺着,“怨灵世界,没人管。” “你见着流浪汉了?” 麦叮咚阖眼几下,尽力稳住声音,“嗯,他脸上有半边红色胎记。” “现在就去找他。” “急什么。”谭戈长吟一阵,烟灰掸向一处,“喏,看那边。” 几个孩童嬉笑奔跑,足下的圆球被踢得乱飞。一女孩咯咯抬起肉脚一踹,一颗人头咕噜滚到时巫脚下,他顿时一蹦三尺高。 再看头顶,荧光灯管压根不是嵌入天花板,而是被几只柔嫩的胳膊拉着悬吊。 除去低俗的装修,室内充盈着各种诡谲怪异的鬼怪元素。 “知道这是谁的世界么?” 麦叮咚蜷缩地坐着,用拇指揉捏发胀的太阳穴,“那个流浪汉。” “为什么这些玩意儿这么真实,懂么?”谭戈用脚尖把那颗人头踢开,面不改色。 “因为他有精神病。”时巫想在总部来的任务员面前表现表现,抢着说话,“在他的认知里,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拖鞋趿拉声渐近。 “对。”谭戈指头一抖,把烟屁股甩到来人的胸膛上,“在这个精神病人的世界,他当然得把自己想象成不一样的模样。” 言外之意就是,没法轻易找到那个流浪汉。 麦叮咚摊掌捂住脸,任何人的声音都浮在脑仁外边,很难处理外界信息。他闷闷地开口:“找不到的话,那把所有怨气都除掉不就好了。” 一人停在面前。 “你还真是受炸鬼影响很深。”陆世延嫌弃地垂眼,正色对麦叮咚说。 麦叮咚动动指头,从指缝里瞧陆世延。 对方一把从谭戈手里抢过烟点上,总算过了烟瘾,“先不说除掉所有怨气需要花费的精力。” “没找到出口就除了所有怨气,叫作茧自缚。” “哦——”麦叮咚遗憾地叹气,再次并拢手指抵抗一波一波的心悸。 训完这个,陆世延又去训边上时巫,呛着嗓子严厉道:“回去好好沉淀沉淀自己,又想出头又畏手畏脚的,小心下次彻底回不来。” 时巫自知理亏,不吱声。 “噗嗤。” “笑什么?”陆世延拧眉。 谭戈虚眯眼,“你脸上有口红印子。” 花裤衩、严肃脸与脸上的红色痕迹十分违和。 陆世延刚恢复意识就是在个昏暗房间,两三个男女柔若无骨地贴着他。 顿时臊的慌,陆世延抬起胳膊胡乱擦,鼻孔冒气骂道:“那男人真不是玩意儿,满脑子就是把修道院那姑娘带到这种地方。” 可不是吗。麦叮咚绝望地想着。 “你穿三条裤子干什么?”悉悉索索,陆世延也在对面坐下。脱离上一层,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 话题又转到裤子上,麦叮咚环住膝盖不做声,懒地胡诌,干脆装作不舒服的样子。 时巫主动替他说话,“麦叮咚发烧了。” “发烧了?”陆世延啧声,想用手背去探探温度,却被对方哼哼唧唧地躲开。 额上都是隐忍的汗珠,甜香清淡的香气一阵阵飘出,两个正直的老男人总算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陆世延默默地起身,佯装镇定,手指头的抽动却暴露出他的慌乱。 “我去拿条湿毛巾。”他转向谭戈,“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除怨,赶紧离开比较好。” “行。” 时巫也沉默了下来。 “我真没事。”即使耳朵一片红,麦叮咚试图力挽狂澜,咬着牙根缓慢抬头,拉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真的。” 说一个字喉结滚一下,脖子的肌肤早已经红的彻底。 哗啦的水声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洗浴处的帘子不知被谁掀了起来。几个谈笑的男人走出后,一只手按在门框上,五指修长,青筋鼓起。水汽氤氲着,缓缓散开露出对方劲健的小臂。 在嘈杂之中,男人重重吐了口气。沾湿的发丝被理至额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犹如出鞘的刀,他的身躯蕴藏力量,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靠近的美感。 他缓慢抬眼,直直盯着三条裤子的年轻人,眉心微不可察地皱皱。 空气浮动的沁香被水蒸气染的潮湿,跟个钩子似的,牵引住他的心跳不断加速。 陆世延咬着烟,眼睛被烟雾熏得眯起。 这情景似曾相识。 山林猎人那次炸鬼还没成熟,但也是用这样侵略性的视线盯着麦叮咚。 要是没记错,他当时还嘲讽了一句“炸鬼的新主人兴致不错”。 缄默不语狠狠吸了口烟,陆世延的视线从炸鬼的金眸飘到胳膊的肌肉上。不得不说,那些家伙的新主人这次倒是顺眼很多。 就是视线过于赤.裸了。 斜躺的谭戈可就没那么含蓄沉默,干脆歪着头笑说:“看过孔雀开屏,没见过炸鬼求偶,也挺新奇。” “咳咳。”时巫被口水呛的直咳嗽。 再去看边上,哪里还有麦叮咚。 只能见到远处提着裤子落荒而逃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18959392敛裾啵啵叽~ 第23章 一条裤子 “你去干嘛?”谭戈侧躺着抬起脚,一下把陆世延绊的趔趄,制止他追上去的脚步。 陆世延脸色发沉,对自以为是的任务员很不待见,“怎么说也是怨灵世界,乱跑还是不安全的。” 单手托腮,谭戈努努嘴,“嗤,炸鬼去找他了。等会这里就得清场,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就行。” 语毕,他大伸懒腰瘫在地上不再动弹,懒洋洋押注:“我收回前言,今年你们城市能上升几名。” “小孩,你倒是要加油了。” 被喊到的时巫颤抖一下,指甲盖因为用力掐的一片白。 麦叮咚捏紧裤带,噔噔蹬往楼上跑。 再次踩在二楼柔软暗紫的地毯上,两脚依旧跟打了结一样。他咬住下唇保持清醒,时不时粗喘一声倒在墙上,胸膛起伏几次才晃神重新跑起来。 走廊的窗户挂着粉纱,右转是往楼上去的台阶。 “哈。”吐出的气息烫的吓人,麦叮咚乱糟糟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去楼上找到流浪汉除怨,然后脱离这个时空。 现在的状况太尴尬了,他很怕有事情发展超出控制。 “怎么了吗?”一位外来者认出了麦叮咚,担忧地想去搀他却没捞着。 “没事!” 跑的更快了。 麦叮咚腿根软,跑的又过于急切,一下砰地撞在墙角。他屈膝甩甩头,费劲地撑起来踏上台阶。 不知何时开始视线里全是叠影,他抬起脚悬空,左探探右踩踩才能准确找到台阶位置,短短几层爬了不知多久。 只是越急越容易出错,他哎哟一下差点一屁股跌下去,两手正好拉住了三楼房间的门把手。 天旋地转中,麦叮咚侧过腰猛地一踹,没碰上紧锁的门,光蹬在墙上,震的整条腿发麻。 “你别动啊。”他竖起指头警告乱扭的门,又是侧腰踹上去。 这下力气又过大——整个人像个陀螺在原地旋转两圈,两腿和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只能靠双手试图撑住墙壁。 头更晕了。 “大鹅!”腿酸软,麦叮咚条件反射去喊讹兽帮忙,万幸的是没狼狈摔落在地。 他长吁一声,压根看不清手里抓的是什么,干脆摊开手掌往下摸索。略粗糙又带着毛感,静止一会还有暖意。 “棉布?” 再往上探,却变成略带弹性、发热又梆硬的触感。 不太对劲。麦叮咚忽然抿住嘴唇抬头:四五个重叠的影子短暂汇聚成一个人形,随后又散开。 钟陌执似笑非笑地站着,任凭他把手钻进上衣。等人烫到一样把手收回去,表情严肃地对空气喊“钟陌执”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向前一步试图捉住麦叮咚,“我在这里。” “我带你回去。” “我去三楼,你先回吧。”此时任何触碰对肌肤都是难耐的折磨,他费劲地避开,佯装镇定狠狠掐住手心,视线总算大体回归正常。 “你不舒服,我带你回去。”钟陌执早因为浓郁的气味喉咙发干,但并不打算乘机尝点甜头。 只是不由担心麦叮咚是易被怨气影响的体质。 明明是正直而认真的神情,落在麦叮咚眼睛里却被水雾扭曲,变成勾着嘴角邪笑的模样。他忍不住把舌头往后缩,两步后退就想逃跑。 下一秒,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在这个时刻修女已经被下药,男人和他的朋友齐力把她搬到了三楼某个房间。此刻扮演修女的麦叮咚,出现在了那个房间里。 手被绑住,四周是此起彼伏的调笑与口哨声。 脸被用力掐住,身下的地板硌的背疼,麦叮咚眨眨眼挤掉水雾,看清了那几个男人。 “感觉很难受吧。”为首的男人蹲着,用俯视蝼蚁的眼神一寸寸扫过对方的身体,语气里带着得逞的快意,“我会叫你快活的。” 边上的几人齐齐笑,“别玩太过了,怎么说也是你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冰冷的手指蹭过麦叮咚的面颊,让人一阵反胃。 “干脆救人救到底吧,虔诚的修女。”语气发狠,男人双目通红,忽然疯了一样去扯对方的衣服。 麦叮咚双手被限制,身体的燥热不退反升。他胳膊用力在地上转了半圈,男人只堪堪抓住他的外层裤子。 地板过于光滑,麦叮咚踹在男人膝盖上往后蹬,竟然一下钻出了裤子。 “...” 男人手拿那条海岛风短裤,愣在原地。 麦叮咚嘴角抽动,两肩忽然被无形力量擒住,把他带出了这个时空。 回过神已经在钟陌执身前站着。还是燥热难耐,还是一阵阵冲动,只是少了一条裤子。 “别离开我身边。”钟陌执皱眉,话还没说完,手掌一空,麦叮咚再次消失。 依旧是那个昏暗偌大的房间,依旧是一群游手好闲的恶霸。 麦叮咚对这个流浪汉的印象已经差到极致,他不顾手背在身后的疼痛,肩部用力地把男人撞开,“走开点,败类。” 男人恼怒地站起,不知从哪里取了一副镣铐,试图把对方的脚也给禁锢起来。他冷冰冰地说:“今天你走不掉,爽完以后我会把你关入地窖的。你可以期待。” “你真恶心。”在男人扯住他两腿的同时,麦叮咚总算挣脱了手腕的棉线。 撑起胳膊想要撤腿起身,却低估了男人的执着,他顺势前倾身体追过去—— 捏着脚踝的手一下落在裤子上。 同时,肩膀再次被拥住。 “燥热”的修女被两个时空的人争夺。 麦叮咚崩溃的叹气再次响起在二楼,有些恍惚,但更多的是恼火。 “等下再带我出来。”主动蹲下从钟陌执的臂弯脱离,他穿着一条短裤瞬间消失。 愣怔的男人还没把手里的裤子丢开,面前就蹲了个人。 麦叮咚转转手腕,咬牙切齿地抬起手,用平静的声线说着最狠的话,“干脆把你阉了吧。” 热流顺着血管,将温暖的气息传递到手掌中。话音刚落,爆炸声响彻云霄,男人失去了 “让人快活”的资本。 在他的哀嚎声中,麦叮咚满意地放下手,这才任由钟陌执把他拉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含着笑意,一个还有些恍惚。 神经一旦放松下来,那阵酥麻就又占据感官。 “这世界还没结束吗...”他喘着后退,因为过近的气息感到莫名紧张。 钟陌执无奈地去拉他,“怨气没有彻底消失,是不会强制让人回到现实的。” 所以,光阉了那禽兽没用,得等他消失。 麦叮咚愣怔,随后又不禁溢出闷哼,憋着难耐脖子通红,“那我重新回去让他消失。” 桃花瓣坠了一地。 忽然意识到只穿着一条裤子,压根遮不住某个部位。他大脑充血,又是心脏不停狂跳视线模糊,对着走廊方向拔腿就跑。 只是—— 重影交叠错乱,他以为是走廊的地方,明明是炸鬼站着的地方。 砰。 撞在一起后退,房间门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门锁断裂,两人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香槟色灯光、低俗装修。 睫毛被另个人的吐息拂动,稳稳的心跳很近、很近。相贴的尴尬地方让他迅速撑起身,手掌下是炸鬼宽阔的胸膛。 他想麻溜爬起来,可昏沉的大脑与一直得不到纾解的燥热,让他没有一丁点力气残留。 倒是让火烧的旺。 果然,原本还从容克制的人忽然擒住麦叮咚的手臂,主动凑在他的耳边说:“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力啵啵叽椰汁钓金枪鱼 小橘子 18959392~ 不出意外明儿入v嘤嘤,这几天改为凌晨更。谢谢各位天使陪俺!(打滚 后面应该都挺肥硕^3^ 小年快乐!!咱也发发小红包高兴高兴 第24章 二楼没有一个人影。 “试什么?”麦叮咚双膝落在地上, 用别扭的姿势跨坐着。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谁烫。 “怨气都没了,没必要再试了。” 视线里人影模糊扭曲,大脑很难处理信息, 他憋得宁愿干脆昏过去。 唇角被拇指用力蹭了下, 他听到众多钟陌执中的一个说了些什么。 全身血液都集中在没必要集中的地方, 低沉的声音对他来说很难分辨清楚。 “听不清。”麦叮咚捉住那只摸他脸的手, 又瞬间嫌弃地松开, “你发烧了,烫。” 掌下的胸膛因为闷笑震动。 麦叮咚面色不虞, 两腿使劲一夹警告。一手撑着, 另一只手往身前胡乱抓了几下, 摸索到钟陌执脸上,指头毫不留恋地蹭过眉骨和鼻梁, 找到对方的嘴唇死死压住。 他俯下身盯着那抹金色, 凶狠地问:“你笑我?” “你不讲礼貌说亲我就亲我, 还敢笑我?” 视线散的不知道飘在哪个虚空,咬字都带着喘, 热热的吐息更是零散急促,吹的钟陌执笑不出来。 更别说因为附身靠过来的地方。 钟陌执顺从地仰躺在地, 缓缓曲腿,手掌落在麦叮咚膝盖上, 只有喉结暴露了他的心思。 又吐出几个音节。 依旧听不清晰。掌心压在唇上, 对方说话的气息顺着指缝溢出,麦叮咚伏的更低, 皱着眉扭头,略微松开手把耳朵凑上去,“说什么呢, 大声点。” “对不起。”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 “你不舒服。” “对。”麦叮咚烦躁的把钟陌执的嘴唇捏起来,“所以别说话了,带我下楼。” 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了起来,膝盖上的手忽然撤开落在肩上。 天旋地转,位置交换。 陷入地毯,压住他的人结实的不像人。 吊灯的光线擦过对方的发丝,逆光之下,他的双眼显得更亮,隐隐让人心生退缩的冲动。 麦叮咚心里叫停,可喉咙干的几乎发痛,只能见着对方逐渐压低。 柔软落在眉心,他听见一个声音说:“信任我就好。” 所有话语全部被吞吃干净。 他心里首先冒头的想法,并不是又被男人亲吻的错愕,而是对这人边道歉边犯错的恶劣行径的鄙夷。 受影响到现在光是靠意志力强忍,此刻唇部的辗转倒像久旱逢寒霖。 糊成一团热气的大脑也逐渐清醒起来。 似贴非贴的距离,麦叮咚纾解一些抬眼,声线总算没那么黏糊,“还没结束。” “嗯。”从善如流,他含笑又贴上,这次就没了安抚味道,显得有些凶狠。 麦叮咚呼吸不畅,刚清醒的大脑又因为缺氧迷糊起来,横起小臂在身前,对方才不情愿地退开。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怎么还没结束。”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不仅是他两颊飘红声音不稳,钟陌执虽然没喘的要断气,但餍足之下也是胸膛起伏,早丢了游刃有余。 这发现让麦叮咚有些得意,把下唇的湿润含了咽下去。他动动手指,抬起胳膊随手掐住让他不舒服的玩意儿。 “...” 麦叮咚歪头,又忽的沉默了。 他听到钟陌执高深莫测地吐出一个字。 “嗯。” 棉花。 仿佛回到了修道院的冰天雪地里,四周一片白色,只是脚下踩的是棉花。 恍恍惚惚间,视野里所有东西全部消失,又猛地聚成实体。 不是修道院,也不是洗浴城。 遮天的黑雾缓慢散开,翻滚熔岩与冰冷刺骨存在于一个空间。 “这是哪里?”几乎能抽出灵魂的舒坦还没消散,麦叮咚两腿打颤,脚上还踩着洗浴城的拖鞋。 他先是连忙低头确认仅剩的裤子还在,见它被好好拉上了才松气打量四周。 小心往前走了步,黑红的岩石似乎拥有意识,将熔岩抖至一边,防止灼伤到这位陌生来客。迎面而来的风雪也擦过他往边上吹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随着接触变多,麦叮咚可以笃定地说,这是炸鬼的世界。 几秒前,钟陌执在抬起下巴吞咽之后,似乎是亢奋满足到极致,竟然整个人瞬间化成黑雾——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显然猜的没错。麦叮咚停在一块岩石顶上,等待红色的影子急速接近。 他认识这人,是那天和钟陌执待在一起的炸鬼。 女人相貌艳丽,她甩开肩上卷曲长发愣愣地问:“你怎么能来这里。” “应该是…他带我来的吧。”麦叮咚挠脸,条件反射抿着嘴唇——被啃的发红发痛。 “哦——”壶月若有所思拉长声音,把手递到麦叮咚身前,“上次见面不太愉快,不好意思了。” 麦叮咚含糊地应了声,虚虚地同壶月握过手。她说的没错,之前确实闹得他不痛快,那就没必要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 “这是哪里?”他心虚地把衣角褶皱抚平,尽力忘掉刚才被搓来揉去的记忆,脚下已经彻底被熔浆包围。 “家。” “家?” 一望无际,寸草不生。 壶月了然,撩开裙摆侧蹲下,低头用指尖去碰温度极高的液体,“它会变的。如果主上在向你求偶的话?” “求,求偶?” “用人类的话来说...示爱?” 麦叮咚尴尬地干笑,没法自欺欺人地反驳。体温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就是恢复的前戏让人臊的慌。 他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只是硌得慌不小心掐了一下,就被压着反啃了半天。 不知多远的地方飘来一阵哨声,壶月麻溜地起身,对麦叮咚抱歉道:“有怨气溢出,我需要离开了。下次再见的话,希望主上已经成功。” 她狡黠地眨眼,瞬间就失去踪迹。 已经倦于抠对方那暧昧字眼,麦叮咚揉按两下额角,默默地站在火海中央,等待钟陌执恢复平静后带他出去。 一秒、两秒。 数到三,时空扭曲,视野变换。怨气世界也彻底消散。 哐当连着几声,伴随着时巫的喊痛,一连串的人陆续摔落在地上,他被压住胳膊,哀嚎地掀开人起身,动作太快,后脑勺撞着茶几,带着已经凉了的茶杯摔落在地,茶水四溅。 麦叮咚迅速抬脚避开,旋即又跺两下脚,不是洗浴城趿拉板,是他的运动鞋。屁股下沙发的触感让人安心无比。 屋外已恢复晴天,所有外来者都在时空崩塌的裂缝被倾倒出来。现实的钟表似是只走了没几步,但每个人都经历过死里逃生,带着疲惫倦意。 “所有被拉进去的人,都会在怨气载体附近脱离。”陆世延搀起一人,主动对麦叮咚解释,不忘称职地从扯起桌上电话,对那头说:“人都已经出来了,喊后勤人员过来吧。” 门被谭戈落锁,他环胸靠墙,对外还是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请各位稍等再离开。” 劫后余生的众人虽然吵闹,但也没人出声反驳他——怎么逃出来的,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清楚。 麦叮咚手上拿着那个水晶球,它不再蒙灰破旧。 “修道院?”手腕转动两下,白色细闪在玻璃内如同飘雪,落在小巧的建筑群上。 麦叮咚额头抵着玻璃看的出神,一下被出现在玻璃球对面的眼睛吓得收声。那人用指头弹了下玻璃,正好把水晶球磕在麦叮咚额头上。 他倏地放下,打算恶狠狠瞪钟陌执一眼,可视线半路拐弯,飞到钟陌执唇角和他的喉结上去了。 记忆浮现,一下蔫了下去,麦叮咚扭头,佯装看屋外风景。 “生气了?” 胸腔抵住麦叮咚的膝盖摇晃,钟陌执蹲在沙发前,扬起下巴去逗他,“下次会问你的。” 也不知说的是接吻,还是别的什么。 麦叮咚耳尖抖了两下,不自觉又浮了桃红,心想这人掉了矜贵马甲以后果然难缠的厉害。 “你还不走?” 循声看去,陆世延早撩开窗在那吐烟。 他对钟陌执努努嘴,“另外一个总部来的人很事儿逼,你尽早走吧。” 有人和他要烟,陆世延递去一根就转身,全当这些日子没见到过炸鬼过来。 “你们关系这么恶劣?”麦叮咚垂眼,不解地望进对方双目里。 钟陌执不急不慢牵起麦叮咚的手,帮他把戒指扭转带好,微微颔首,“我确实要离开一下。壶月那边有些麻烦。” “走了?” “嗯。”视线上移,钟陌执沉默半晌,抬手把麦叮咚衬衫第一颗扣子扣上,这才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认真说:“信任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喊我。” “嗯...” 麦叮咚盯着他,不由联想到那片被称作“家”的火焰之地,沉重地点点头补充说:“随时来我家做客。” “不仅是做客。” 不等麦叮咚反应过来,落在膝头的手上滑,一下落在腿根处,对方顺势站起,俯身凑在他的耳边淡淡道:“再继续做那样的。” 麦叮咚嘴唇翕动,因为耳垂忽然的啄吻浑身打颤。他嘶声想去推,对方却先一步退开,轻松一跃,转眼蹲在窗户边沿。 冷峻的侧脸沾染了缭绕烟雾,高层风大,发丝被吹的拢在耳后,他把后脑勺往后靠看向麦叮咚,“很快就见。” 在几人惊呼中,他松开指头,轻巧跳下。 “我操!”叼烟的男人连忙探出半截身子去找,已经找不到那人一点影子。 麦叮咚掂了两下水晶球默不作声。 不知怎么的,比起除怨师对炸鬼的忌惮戒备,他倒觉得炸鬼挺孤独无辜的。明明做着清除怨气的事儿,却独来独往捞不着任何人的感谢。 不说那些暧昧举动,也是炸鬼教他怎么最大程度地使出自己的能力。 思绪被细密的水雾打断。他扬起头,才发现房间四角都装着小巧的花洒装置。 眼前被递过来一颗药丸,麦叮咚随手接过。 “吃吧。”时巫小声说,自己已经咔嘣咬碎咽下。 没多疑虑,麦叮咚捏着塞进嘴里。没有想象中的苦味,倒是丝丝回甘。 嘈杂的人群悉悉索索仰头寻找水雾来源,陆世延掐灭烟关窗,闭口等候吵闹声平息。 不出一会儿,没咽下糖丸的人就开始昏沉目眩、嘴唇发麻,最终瘫软在地上。 谭戈拧琐开门,侧身让门外等待多时的人轻脚走入。 几个工作人员都站着忙碌,麦叮咚也不好独自坐在沙发,干脆踮起脚尖走到门外,好奇地等待屋子里的人被搬完。 “带他们去哪里?”他虚声问时巫。 “怨灵的存在要是传出去会很麻烦。”时巫用食指指着楼上,略带得意,“引导记忆后再放出去。” “所以我做外勤员的时候给我喝药?” “对。你到底哪来的,遇上这些事情不害怕吗?”时巫挑眉,有点迟疑地问:“真怪,明明感觉你什么能力也没有。” “害怕。但是就接受呗。” 远处陆世延招招手,时巫顿时缩起脖子,脸都皱在了一起,他搓搓鼻尖听话地过去挨骂。 房间内外都没了人影。 连轴转走了两个怨灵世界,麦叮咚也疲惫到极点。 没必要坐着等人安排,他干脆揉着发酸的腰部往楼下走,懒洋洋地对探出头打量的人点头。 一人冷不丁略带崇拜地开口:“你怎么做到的?” “哈?”麦叮咚在玻璃门前停下,不解地歪头。 女孩把他从脚嗅到脖子,推了推眼镜神神秘秘说:“好厉害。前几天那小子还冷嘲热讽,今天怎么对你细声细气的。” “时巫?” “昂,金扣子臭脸男一个。”她招招手,后面一窝蜂堆了一群人,“他们都赌你走不出来,结果看着状态还挺好。” 都说他无能力,麦叮咚耸耸肩,“我看着真的很弱?” “也不叫弱。”她酝酿一下,换了措辞,“虽然长得俊,但是完全没攻击性。我挺喜欢的。” “你喜欢干屁啊?”后边人笑她。 “闭嘴吧你。陆世延亲自把他请回来加入除怨师的,能轻易死了么。押的钱全输光你活该。” “哟你还挺会见风使舵啊。” 几个人嚷嚷就要吵起来。麦叮咚兴致缺缺地抬脚,只想快点回家陷入被窝里。 刚转身鼻子就撞了下,他闷哼松开手,水晶球咕噜滚到了对方脚下。 瞬间,原本瞧热闹的工作人员潮水一样退回去,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 女孩掩饰一样把键盘敲得咔咔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温哥。 麦叮咚俯身想捡,谁知道那高跟鞋直接踩在水晶球上面,甚至毫无尊重可言地碾了两下。 “这东西不能带走。你是哪里来的?”男性嗓音,拖腔拉调又居高临下,“怎么没拉过去消除记忆。” 麦叮咚困意渐浓,懒地去争个上下,干脆点头笑道:“我消除过了,这就走。” 细长的胳膊横在前面,“喊你走了么,小地方的人真不懂事儿。” “不然呢?”很少和人争吵,麦叮咚被这人的敌意弄得有些愠怒。 “说清楚身份。偷这东西去哪里?” “偷?如果不能拿我很抱歉,请您拿走。我只想回去睡觉。” “哈?还挺理直气壮。” 两侧办公室里都大气不敢出。 麦叮咚往左他往左,往右他往右,明显铁了心想让他这“小偷”就地伏法。 “让他走。”陆世延收拾好时巫,赶紧小跑过来,“这新来的除怨师,不是外人。” “哦——”对方嬉皮笑脸让开,一脚把水晶球踢到麦叮咚鞋边,“那说清楚不就行了。能力不大,脾气不小。” 刚说完,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招式,顿时走廊邪风窜起,吹到皮肤上忽冷忽热。 麦叮咚心里憋得慌。分明是这人上来就擅自下定论,行为举止也没有一点礼貌。看边上职员的神情,这应该还是个厉害人物。 又郁闷又委屈,他又不想折腾,干脆沉默地往前走。 远远还能听到那人说什么“小地方”、“新来的”的字眼,麦叮咚直接捂住耳朵。 走出修道院,城市霓虹灯的闪烁让人怀念。 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飞蛾。那蛾绕着杆子飞两圈,旋即用力扑上冷白的灯上。 灯下炸物摊老板与人聊的火热。蛾子还在一下一下地扑腾,不知尽头。 闻不见炸物的味道,他干吸一下鼻子,回过神来缓慢地拉紧外套。 离开家乡许久,心底忽然也渗了点寂寞来。摊开手掌,无名指套着纯黑戒指,手腕圈绕两道桃木珠串。 要是以前深秋,阿婆早就开始帮他织毛线手套,就怕他不能入冬带上生了冻疮。 一人站在人行道边,他恍惚觉得他就像个走出考场后,却发现没有亲人会等候关心的学生。 本还能靠闻美食的味儿愉悦愉悦,这下嗅觉又不知不觉丢了。 鼻子发酸,连带眼睛一圈都泛起红。麦叮咚赶紧抬起下巴把水雾眨干净,想着缓缓再喊车回家。 他更加厌恶那些恶臭的怨气。 肩膀被拍了下。麦叮咚顾不上回头,先狼狈地擦擦眼睛。 “别放心上,谭戈和刚才的人是总部来的,脾气都大,我帮你教训过了。” “懒得放心上。” 发现人情绪不对,陆世延也不多问,抛了下车钥匙道:“送你回去。” 车子开的很平缓,等停在书店门口麦叮咚都快阖眼沉睡。 “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做些自己的事情。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 麦叮咚迷瞪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前又听对方真诚地道谢:“时巫的事情还是谢了。那把匕首也很感谢你能交给我们保管。” “没事。”胡乱招招手,他两步倒在门上,用力把讹兽给拍出来。 再后来的事情全然不记得,只知道自己陷入了长长的酣睡。 在梦中,他还是那棵桃木。 只是这次祈福的人是个生面孔。 叶子沙沙,一截没系紧的金字红丝带随风吹落,悠悠落在那人的手心中。他举起手臂,将丝带重新系好。 麦叮咚有些瑟缩,总觉得这位陌生人与村民有些不同。硬要说清楚的话,祈福者求的是福树庇佑,而他—— 盯得就只是这棵树。 落在枝干上的手并未撤离,反而捏住一片叶子,拇指在叶片脉络上缓慢摩挲,人类的温度传递过来,烫的桃木急忙让叶片脱落。 “好嫩。”男人把叶片藏在手心,掀起眼皮肆意打量,甚至将手掌贴在了树皮上。 他探究餍足的视线,与洗浴城里完全重叠。 麦叮咚摇摇叶子,干巴地说了句:“手好烫,你好烧啊。” “什么好烧?” “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上的薄毯子滑落,麦叮咚扶着额头大喘气,半天才回过神。 讹兽蹲在单人床边上,磨磨牙,“做什么美梦呢?” “没美梦。” “哦——”讹兽揶揄地举起手指,意味不明地拉长声音。 顺着视线看过去,麦叮咚脸颊红的滴血,尴尬地又把薄毯拉到腿上盖着,“发生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 不是违法犯罪的事儿,他也不喜欢瞒着,但视线落在讹兽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麦叮咚支吾半天,最终泄气地阖眼,试图独自消化再放松下来,“没什么。” “上次抱你的那个男的亲你?” “你怎么知道。” “嘴像两根香肠。” “哦…” “他弄你啊?” 这话刚说完,床上的人彻底大脑宕机,把自己全埋进了毯子,“别说了!” “弄就弄呗,还挺害羞。小爷不歧视。” 麦叮咚一脚踢开他,套上棉拖鞋噔噔往门外跑,也不知道和谁赌气,把店里灯全按亮,大力把店门打开又去刷牙洗漱。 脚踩的哐哐响。 “大白天的。”讹兽跳到杂物柜顶上,取了鸡毛掸开始打扫卫生,不忘补充一句:“色色就色色。” “我们没有!” “他用啥弄你。” 麦叮咚不说话,眼睛又不自主飘到嘴唇上去。 “哦,晓得了。” 意识到已经暴露,麦叮咚气势一下蔫了下去,直接闭嘴开始收拾书籍。 “啥感觉?”讹兽更来劲,干脆跳到麦叮咚边上追问。 “别嚷嚷了。”麦叮咚直接逃开,躲在长桌后取出电脑开机,顾左而言他,“店里没出问题吧?” “阿吉男朋友过来,我就喊她回家了。店里没事儿。” 麦叮咚嗯了声,犹豫几秒,往浏览器输入了一串地名——是刻在水晶球里侧的文字。 回车键敲下,最顶上是一条许多年前的新闻。 大体上是一个老修道院因为被恶意纵火,活活烧死七十余人的惨案。后来这处征收重建,推地建了一所医院,轰动一时的案件也逐渐被人遗忘。 光标滑动,把新闻拉到最底部,只有寥寥几条评论。 一条条读过去,随手一刷新,多了一条最新评论。 麦叮咚凑近一些,随后急忙探头对讹兽喊道:“大鹅,检查一下E架二排第六本书。” 评论的时间没问题,可评论内容却明确写着书店的地址。 讹兽麻溜跑过去,娴熟地抽出那本书,捏住书脊抖了两下。 一张边沿烫金的信封坠落在地。 “又来一封信!”他跳起来用力抛掷,将信斜抛到桌子上。 麦叮咚微不可察地颤抖,没有立刻去拆开信封,而是缓慢看向了店外的车流。 煎饼摊子前熙熙攘攘,油香味一阵阵飘入鼻腔。 他忽然闻得见了。 指头在发抖,他有些发愣,在讹兽的催促下急忙拿起信封。 依旧是纹理古朴的纸张,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胡乱扫视过去,麦叮咚紧张的吞咽,一下说不出话来。 讹兽着急,一把接过来念出声:“已为学英为你寻回嗅觉。” “学英是谁?” “阿婆的名字。” 他沉默一下,看向下一行,“桃木性温,不受怨气侵扰,但还请万事小心。” “它什么都知道。”麦叮咚浑身发冷,指甲用力地嵌入皮肉里,“我要见它。” “怎么见?”讹兽扬眉,他心里清楚,麦叮咚一旦碰上阿婆的事情就很难冷静。 果不其然,对方用力合上电脑,眉眼是出奇的认真,“怨气。它第一次递信就是我碰上怨气后,只要不断接触怨气,它还会出现的。” “喂!”讹兽跟上去,“你才刚回来就想走?” 麦叮咚不吭声,站在门口拨通陆世延的电话。 话筒被对面捂住,可以依稀分辨出熟悉的互骂声。等待一会儿,盈满怒气的声音才响起,“喂小麦,有事儿吗?” “有任务吗?带我一起。” 漫长的沉默。 陆世延仓促撂下一句没有,话筒就又被捂住,随后是更为剑拔弩张的争吵。 “啪”的一下,陆世延手被打开,随后苟糖乐呵呵说:“问的巧了。谭戈他们要带俩年轻人回去参加任务,涉及城市评级。本来说时巫和另外个人的。我觉得你不错,你觉得呢?” “觉得你娘!”陆世延暴怒夺过手机,又佯装温柔说:“你好好休息,我们找好人选了。” 然后就传来忙音,电话被挂断。 明白陆世延是觉得他初来乍到,不想让他一直冒险。又不好直接说他是桃木成人不用担心,麦叮咚只是默默拨过去。 得,这下直接关机了。 接过讹兽递来的手抓饼,麦叮咚咬了一口,静静等待电话打进来。他赌苟糖会躲起来联系他。 果然,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喂?” “接着说。你觉得呢?” “可以去。”看看讹兽亮晶晶的兔眼,他又补充说:“能两个人吗?” “我帮你去沟通。身份信息发给我,机票信息发你手机上。” 挂断前,苟糖幽幽来了句:“下次找到宝贝可以上贡给我。” 麦叮咚睡足觉以后神清气爽,肆意揉捏讹兽的脸蛋笑着应下。 在他的构想中,就是坐上飞机到达目的地,像上次一样触碰怨气载体进入怨灵世界。 事实上差的远了。 下了飞机,引路人把他俩带上了下一架。 几次辗转,直到两人逐渐麻木才到达旅行的终点:所见之地都是干燥的沙砾与黄沙。 苟糖说的没错,除了一位领队,其余的都是年轻人。比较棘手的是——惹火低胸罩衫、皮裙长靴,皮卡边上的高瘦男人就是前面说话带刺的“温哥”。 “小孩儿们都过来吧。”他把西部帽扣在发顶,点齐人数后就开始分发物资。 水壶、工具包,以及通讯设备。 “你怎么还多带一个人过来?”时巫在陌生除怨师面前毫不露怯,接过物资清点好。 麦叮咚拍拍讹兽的发顶,“怕他在家里寂寞。” 想接过他的那份东西,谁知道那手硬生生在他眼前转个弯,抬起头,温是熟悉的嘲弄,“失去小命可就不寂寞了。” 眼睛被地表热浪熏得难受,麦叮咚抬手把东西接过来,也没生气,“谢谢关心。” 越野车横停四五辆,其余没见过的年轻除怨师自动围在温哥身后,都想与他一辆车走。 抬眼看去,他们基本上互相认识,对他和时巫这俩“小地方”除怨师毫无兴趣。 简短说了几句,麦叮咚才明白这次除怨任务的主要目的:评比。 大体就是三人一组共同行动,进行除怨和找寻宝物,等活着走出来以后进行个人和小组打分,最终影响明年每个城市除怨师协会的经费分配。 讹兽藏在麦叮咚身后躲太阳,探出头问:“如果死了呢?” 有人傲气地嗤笑:“你们那地方不签生死状么?” 虽然早有感觉,但麦叮咚没料到别的地方对“小地方”歧视这么严重。 他扯了下帽衫,兜上帽子遮挡烈晒,面不改色地认真回答:“签的。” 无尽沙丘中心,车轮飞驰滚过宽阔公路,卷起燥热的飞尘。 雨刷器堆积了一层黄沙,他们这辆车行驶的落后,已经被前侧车队甩下一截。麦叮咚坐在副驾驶,彻底看不到时巫的影子。 “他怎么这样!”讹兽卡在后座,已经念叨到现在。 后座右侧的短发女孩早习以为常,她自嘲道:“没人规定一个城市的要在一起行动。慕强心理也挺正常的。” 司机瞥过后视镜。另一位组员也是女孩,清冷的神情让人不想接近。 她默默地翻阅手里材料,沉默不语。 麦叮咚往阴影里缩了缩,问司机:“我们要开到哪里去?” “不知道。” 细气的声线忽然响起,女孩的声音是与相貌不符的温柔,“你知道魔鬼的海吗?” 麦叮咚扭头,“因为沙漠气温差,地面倒映蓝天吗?” “对。”她把文件合上放入包里,抬眼对麦叮咚颔首,“怨灵世界就是这样,是虚的。我们不是走进去,而是等一个契机进入它。” 慢吞吞的话语叫人心生好感。 “谢谢。”窗外丘脊线连片,副驾驶的年轻人遥望远处,侧脸被烤的发红。 就像她说的,越野车爬过山丘与公路,不知哪里是尽头。 风拂过干燥的沙粒,摩擦出振耳的轰隆声。鸣沙之下,前侧的车放缓速度,车屁股打了几个转,最终横停在路中央。 司机连忙打方向盘。柏油路车辙凌乱,一车昏昏欲睡的人东倒西歪,当车轮打滑陷入沙内时,“哐当”一声,麦叮咚头部撞在了侧玻璃上。 “什么情况?”摇下车窗,司机一嗓子还没喊完,头部被胳膊肘用力一锤,随后被按在方向盘上。 一人探进来,急躁地吼道:“物资都拿过来。” “你这是犯规!”短发女生手抖着要去取通讯器,身侧的玻璃被猛地击碎,她顿时惊慌地尖叫。 “别叫行吗。”一只手扯住她的头发,按她脑袋往前座砸,“拿过来就行,这么多话呢。” 背包被黑色长棍挑走,讹兽握拳想跳出去揍人,被麦叮咚眼神安抚下来。 他们拿的是枪。 两手摊开举起,麦叮咚任由车门被拉开,热浪卷沙扑面而来。安全带被解开,金属扣弹在脸上撞得他皮肉疼。 “细皮嫩肉的,来这儿参加什么比赛啊。”拎起包甩在背上,在温哥面前沉默寡言的男子顺手在人脸上摸了一把,连吹几声口哨。 这讹兽忍不了。他关节捏的发白,顿时狂风隆隆作响,从远处翻涌袭来,车外的人重心不稳,一下被卷到陷入沙地。 麦叮咚心一跳,在他们暴起举枪前,眼疾手快拉上车门,探身单手抓住方向盘,“走!” 前轮疯狂打转,枪口已经对准车轮,枪响之前,车子启动碾过沙丘,拐弯绕路驶上公路。 “那群疯子!”车窗漏风,皮座上都是细沙。女孩奔溃大喊,“物资全没了!” 一直不做声的女生忽然提醒她,“‘慕强心理可以理解’,这是你说的。” “弱肉强食,所以温不会管这些,我们活下去就好。” 顿时无言。 “等一下。”瞥过后视镜,一个黑点跃上地平线。麦叮咚太阳穴突突跳,猛地拽过司机的胳膊—— 砰! 子弹擦过轮子射入地面。 司机额角流血,被迫集中精神踩下油门,躲避后侧的子弹。 即使已经抢到物资,那些人格外亢奋,完全将这组没有竞争力的人当做猎物,在公路上演追击战。 女孩拉住椅背稳住,惊喜地指着前侧:“追上温哥他们了!” “没有用的。” 话音刚落,又是几枚子弹擦过。 车载音乐振耳响亮,温带着墨镜躺在副驾驶,随着律动摇摆。时巫慌乱地拍车门,试图让领队制止这些行为。 绝望的是没人在乎,前侧的车齐齐往公路边沿开,仿佛为这场追逐让道。 司机不断粗声喘气,麦叮咚强作镇定,曲腿大胆起身,换上驾驶位,“我来开。” 车辆行驶向前,路过时甚至有人摇下车窗探出头看热闹,大声欢呼:“加油!” 麦叮咚直视前方,卫衣帽子被吹得乱颤,他猛打方向盘,从两车中间斜插出去。 “沙子里会被打到的!”女生慌乱无比。 皮肤辣痛,唇部已经干的起皮。麦叮咚单手摆正后视镜,轻轻看了眼身后遮天蔽日的黑色,说道:“‘魔鬼的海’,到了。” 刚才欢呼的男子来不及坐回去,他皱眉大喊,“沙尘暴来了?” 头皮一麻,伸手去摸已是一手血。以为是沙砾击中,再去摸,竟然捏下来一只带翅的千足肉虫。 “都关窗!”他惊呼摇下车窗,一甩车尾跟上麦叮咚的那辆车。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肉虫都收起翅膀,挤在每辆车的车顶啃咬蠕动,试图找到里面的人类产卵。 车子的急速行驶丝毫不影响它们的行动。 所有车一同往沙漠深处飞驰,四处是惊叫与虫咬车厢的声音。 因为开离的早,麦叮咚车上还算干净。一张符被拍在车顶,他微微侧头,只见女孩面无表情地念了两句,随后虫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但也只维持了几秒。 心里了然,麦叮咚抓紧方向盘,摊开手掌撑在车厢上侧,轻轻吐息一下,手下用力。 瞬间所有蠕虫四溅,黑气全部喷射出去。 “我天,你好厉害。”她惊喜地凑过去,甚至有些结巴。 捏住虫子往外丢的讹兽也有些愣怔,没明白他家爱哭又懒的麦麦,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凶狠了。 “我讨厌这些玩意儿。”麦叮咚从后视镜和讹兽对视。 车身一震,他们齐齐看去,抢物资的人竟然加速跟了上来,牛皮糖一样擦车行驶。 “他们真不要脸,想把虫子抖进来!” 这辆车车窗碎裂,闻到人肉味道,那些虫子果然抖开翅膀,陆续顺着车窗往里飞,短发女生撑开外套连忙去遮。 嫌转移虫子的速度过慢,驾驶座的男人胳膊一转,两车重重相撞,金属摩擦生出火花。虫子被抖干净,男人伸出胳膊,慢悠悠竖了个中指,“回小地方去吧!” 本就头晕,又忘记系安全带,司机一下撞在车门上。麦叮咚余光瞧见迅速伸手去抓,还是没有捞到司机的胳膊。眼睁睁见他瞪大双眼,被这么顺惯性甩了出去。 “唰——” 黄沙掀起。 飞虫瞬间涌上,司机消失在虫海之中。 别的车也都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开去,脱离虫海有的摇下车窗,惬意的旋律再次响起,没人在意这处的小插曲。 手砰地按在方向盘,喇叭狂响。麦叮咚抿着干燥的嘴唇,睫毛上沾的细沙被抖开,他胸腔里闷的厉害。 好生气。 视线落在那只戒指,又飘到绝尘而去的越野车上,车里几人喧笑打闹,互相击掌。 发丝被吹得乱飞,就在情绪堆积到极致的时候—— 几声炸响,那辆车四轮爆胎,车子在沙中缓缓停住。 从几人身边呼啸而过,短发女生有些心软,不住地回头看。 麦叮咚扯回被风吹下的帽子,语气平淡,“他们有很多通讯设备,可以喊很多——很多的人来接他们。” 讹兽错愕地抖腿,眼睛快把麦叮咚的侧脸盯出个洞。他没幻听,从不出头和跟人怄气的人,学会重拳出击了。 女孩缓过神来,忽然惊羡询问:“你这是什么能力?好强。” “不是我。” 话音刚落,车子向下弹了两下,车顶咚咚几声响,像是有人落在车顶蹲下。在几人惊呼下,一只舌头从车前玻璃缓慢擦过,舔出道水渍印子。 “鸦!” 因为女生的怒喝,舌头悻悻收回。 车门哐当拉开,热浪中杂了些寒意,下一瞬,长腿卡入座位,一人套着风衣落在副驾驶。 顶着诧异的注视,他摆过下巴侧脸,下颚线条锋利英气。 喉结因为闷笑滚了滚,不速之客抬起手摸上麦叮咚的耳垂,因为亢奋硬生生捏断了门把手。 “我很高兴你唤我。”他说。 “送你。”摊开手掌,中间静躺一枚小巧的坚硬棕石,中间透着黑色。 短发女孩掸虫子的动作顿了顿,面露向往,“沙漠漆?” 边上的女生摇头,“不是石头,是怨气自然凝成的。” “好特殊!”她瞠目结舌。 壶月坐在车顶,怅惘地遥望远方,“不特殊,怎么拿得出手讨对象。” 麦叮咚顺手接过,问钟陌执:“现在你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发烧的烧 第25章 “你去哪里, 我就在哪里。” 麦叮咚随手点开音乐,胳膊肘撑在车窗上,“领队在。你没关系吗?” “谁?” “咳。”后边两人还没认出炸鬼身份,他不敢多说, 含糊道:“总部那位除怨师。” 钟陌执似懂非懂, 只是颔首表示心里有数。 符伏大气不敢出。 没由来的,三个陌生人的到来, 让她有种被绑架的错觉。尤其副驾驶上的男人, 自始至终都对他们熟视无睹, 严肃冷峻的模样。 胳膊被拉扯一下, 她对上讹兽的视线, 狐疑的把耳朵凑过去, 只听那小孩洋洋得意地说:“我家麦麦的追求者。” “哦!”符伏这才明白气氛怪异的原因。 瞧向开车的人, 他的脑袋被帽衫遮盖严实, 只有几根碎发随风飘出来。 她心里也没觉得突兀。虽说这个小组的人算是被挑剩下的, 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 姓麦男生举止的果断、大胆,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那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有追求者跟随到沙漠也不意外。 公路的尽头依旧是灼灼黄沙。所有越野车紧跟最前一辆停下, 各个小组各自下车,跟上温的脚步。 车门被晒得发烫。麦叮咚关上门, 对着手指头吹气,忧虑地往车顶上看。 不说最近变成人类的钟陌执, 那俩炸鬼可立马就能被温给认出来。 “看什么。”跳入绵绵沙子,鸦张嘴一呕,吐出个意外吞下的汽车零件。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换了相貌,不再枯瘦苍白, 气色好了很多。 麦叮咚略微安心一些,“瞎看看。” 冰凉的罐装饮料被丢过来,他抬手接住,挑眉看钟陌执,“又变戏法呢?” “谢了,让她们喝吧。”喉咙干的起火,犹豫了下,麦叮咚还是将罐子递给两位女生。 “还有的。”风衣被吹的拢在身后,钟陌执将手掏出来,又把可乐丢给麦叮咚。 麦叮咚丢给讹兽,狡黠地对他眨眨眼。 果然,对方无奈地又掏出一罐。 沙漠之中饿殍尸骨并不少见,抛下车子,除怨师也是走走停停,靠白骨找寻到正确的入口。 异常的白雾渐渐变浓,走出去后还是荒凉与烈日,只是不远处多了一个老人,身前一桌,桌子上有个半人高的铁筐。 温嚼着口香糖,抱胸等候姗姗来迟的一组。他抬步走过去,语气里依旧是不屑和轻视,“本来四个人,怎么一下变成七个人了?” “能力不够,不多带点人的话会走不出来吧。”黄发男生笑道。 一阵嘲弄。一开始冷眼旁观的人为了融入集体,也跟着附和发笑。 麦叮咚并不介意,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迟疑地看了眼钟陌执,庆幸温没认出他来。 “不急着进去吗?”他浅笑地歪头。 “急。”审视的目光落在风衣男人身上,温拧住眉心,半晌冷哼说:“气味还真像那些炸鬼。” 语毕,他扭动胯部,摆腰立在桌子前,摘下牛仔帽,往桌子上哐当抖落了一大把石头,笑的妩媚,“又见到你了,今年的我漂亮吗?” 众人看去,摊子后的老人佝偻单薄,眼睛的地方并没有眼珠,只有皱缩拉紧的皮肤。他动动耳朵,一言不发地开始在桌子上摸索石头。 每拿起一颗就在嘴中含一下,随后从铁筐里数出对应数量的钱币,一起推到温的面前,“一共这么多。” “吝啬鬼。”温娴熟地把代币均分,分发给每个小组,“老传统,捉到怨气或者找到器具后,来我这里换更多代币。” “想要退赛,也随时告诉我。” “那么。”他俯下身掀开桌子上铺开的毛毯,跨腿钻入,意味深长地说:“能者多得,好好加油吧。” 着急的小组已经麻溜地跟着进去。 时巫在撩开毯子前,神色复杂地抬眼看向麦叮咚,抱歉地说:“他们会很多的除怨术,我很想多学学。” “理解的。”麦叮咚点头,抛起手上寥寥几枚代币。 瞥了眼钟陌执,时巫重重吐气,最终缄默不语地消失在毯子后。 只剩下一个小组。 “不走吗?”符伏一条腿都迈进去,不解地看着岿然不动的六人。 麦叮咚站在老人身前,从兜里掏出几块深红的石头放下,“这应该不是公平的竞赛吧?” “什么意思?” 讹兽冷笑,“我看见他们用磁铁吸上来了额外的钢镚儿。” “...是吗。” 不敢站在钟陌执身侧,叫鸦的奇怪男人又一直往外呕沙子,她只能默默地去挽壶月的胳膊,“所以你想自己换代币吗?可是那些石头都不值钱的。” 如果是钟陌执递出来的沙漠漆倒好说,可麦叮咚放下的石头再普通不过。 刚才在他好奇去捡的时候,甚至有除怨师嗤笑他在捡“怨灵的排泄物”。 接下来的一幕却叫她瞠目结舌。 乒呤哐啷连着响,老人因为兴奋涎水沾满嘴里的石头,他嗬嗬乱笑,从铁筐里拼命甩代币出来。 麦叮咚又扒拉一下口袋,意识到捡的几个都已经交出去。 “我有。”钟陌执毫不吝啬,把预备用来讨麦叮咚高兴的珍贵石头全拿了出来,一颗一颗摆在他手心。 那些石头本就图案奇异,经过麦叮咚,石头中的怨气接触到福树的气息,边缘竟然晕出琥珀色。 牙齿轻轻咬在上面。 老人大喜,不知哪里掏出一个布袋,卯足力气往里面塞代币,等袋子重的要裂开才停下动作,“拿去。” 最终,垫底的一组从每人两枚,变成了每人满满两兜。 虽然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途,但麦叮咚还算满意。 毯子里面别有洞天。顺着窄小的通道下滑,沙子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怨灵的手臂,它们不断伸出试图抓取活人。 白光在尽头闪烁,滑出去,麦叮咚趔趄一下,又被钟陌执扶住站好。 明明是从桌子下进入,本以为是地下空间,这处却是敞亮的和外侧无疑。烈日暴晒,黄沙满地,唯一的区别就是攒动人头,以及两侧的摊车、泥墙建筑。 壶月和鸦好奇心重,早不知去向。 还没走远的除怨师听到声响扭头,扬了扬手里刚赚到的代币炫耀道:“这么墨迹,还是尽早退赛吧!” 麦叮咚颠了颠沉沉的衣兜,回以真诚的微笑。 还没得意完,除怨师忽地膝盖一软摔倒在地,滚了一脸泥泞。 钟陌执收回手指,面无表情地看向一侧,表示这小把戏与他无关。 麦叮咚偷笑。 “你真沉!”背上扑上个人,他往前倒了下,任由讹兽扒拉他脖子,问一直在看资料的许问夏:“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她很乐意回答麦叮咚的询问,点点头指向远处的楼,“找住处,把代币藏起来。” “它们很重要吗?” 盯着麦叮咚片刻,确实从他脸上瞧不出破绽,许问夏才长长叹了口气,“这里是灰色地带。” “怨气和厉害的器具并生,很多怨灵你甚至分不清楚。不为比赛拿到名次,也可以用代币换到许多东西。能力、视感、财富甚至寿命。” “协会每年都会带人过来。”她平静地叙述,“不仅是筛选人才,也是让大家在这个地方获得一些机遇。” 几粒沙棘果滚来,又被一群畸形的红色野狗踩烂。它们互相撕咬,呼哧奔过,身上的酸臭怨气味冲鼻。 “不彻底把怨气清除吗?”麦叮咚拍开讹兽乱蹬的腿。 符伏摇头,“清不干净的,所以这里变成了鱼龙混杂的竞技场和交易所。” “炸鬼找了这里很久,但是一直没有过来。”她想了想,补充道。 麦叮咚一愣,缓缓看向一言不发的钟陌执,心里发笑。 他现在找到了。 厚毯与木棍搭建遮蔽风沙的人类聚居地,确实是人员杂乱。随街可见僵硬爬动的附体,以及背着弩的奇异人士。 日光渐暗,初来乍到的年轻除怨师不知疲倦,游荡在拥挤杂乱的铺子之间,寻找冒黑气的附体除怨。 麦叮咚吹掉价目表上的灰尘,指头点在价格最高的单人房,“好便宜。” 手指被捏住,被带着往上移动半毫米,停在双人房上,边上人不咸不淡地说:“也许可以节省一点。” 麦叮咚扭头,那人肃冷坦荡——如果无视他轻抿的唇角,还有偷偷滑动的喉结。 “或者”,讹兽悄悄从麦叮咚臂弯里探出头,“家庭房?” 黑雾溢出,寒气逼人。骇人的杀气一下笼罩住讹兽,他缩缩脖子,“还是节省点好。” 最终出于安全性的考量,女生一间,讹兽一间,剩下两人一间。 这里的建筑为了避暑聚热墙体都很厚,窗户也是极小的一个。 麦叮咚唇部干的起皮,强忍住舔它的冲动,他拉开圆形木椅放下外套,随手把兜帽拉下,甩甩头发抖去沙粒,“她们说,你在找这里吗?” 颀长的身影顿在桌子前,钟陌执指尖点在上面,顿时桌子颤动,灰尘被吹开。从口袋一瓶瓶取出可乐放下,他闻言摇头,“我们会去任何存在怨气的地方。” “但我来这里。”他转身,飒气的风衣下微风吹起,一些黑雾似有若无地逸散,亲密地去贴上麦叮咚的面颊,“只是因为你呼喊了我。” 视线粘的很紧,麦叮咚有些躲闪,连退两步背靠泥墙,“我拿那些人没办法,又很生气,所以...” 钟陌执脚步很慢,最终停在麦叮咚身前,俯首嗅了修对方的脖颈,“如果你想的话,我甚至可以成为你的武器。” 依旧草木味混着清新桃花味。 “指向谁都行。”他微微抬眼,眸底跃着晦暗不明的光。 沉默氤氲,麦叮咚因为这样攻击性的话语感到瑟缩。 “可别。” 想起梦里的画面,对方就是用这样的视线捏他叶子,从吐息到手心都是很烫。 麦叮咚从胶着的视线里逃开,小步小步地慢慢转身,从二楼窗户远眺,将注意力放在逐渐冷却的风上。 夕阳绚丽,楼下吵吵闹闹,游荡的附体像是“小野怪”,几乎快被除怨师利索地处理干净。 异域装饰,这样的平静之下倒是觉得惬意。 红灯区暧昧地亮光,楼下的小酒馆也开了门。正观察出神,一只手擦过腰际撑在窗沿,对方似贴非贴,吐息就正好落在耳尖上。 黑雾细细缠裹,微凉里带着麻意,顺着毛孔钻入,竟然将他的疲惫一丝一缕地揉开,让人想舒服地喟叹。 只是——又是那硌人的地方压着他了。 麦叮咚心里发慌,强行忍住去捞了甩开的冲动,浑身僵硬,慢慢地往边上挪。 等确认离开禁锢,他猛地拽起衣服,仓乱地往外边儿去,“出去逛逛。” 夜晚降临,温度骤降。 今日似乎没别的任务,许问夏和符伏的房间已经安静下来,讹兽也不知去哪里练习攀爬。 手鼓和旋律混在一起,从酒馆的门缝溢出,不时有人推门出来抽烟。 麦叮咚本不想进去凑热闹,站在摊子前,看人用红柳串肉炙烤。 他对视线很敏感,挤在人群里忽然有些如芒在背的不安。扭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背影身披袍子,在酒馆门前倒出靴子里的碎石子,然后拉开大门进入。 是墨水与纸张的味道。 很熟悉的气味——与那两封信上的如出一辙。 麦叮咚血液上流,迅速冲了过去,只想亲自去问个清楚。 可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手掌厚的门被一脚蹬开,劲风擦过,就要隐入人群的黑袍人肩膀被按住,随后整个被压在地板上。 麦叮咚急忙冲上去,还没等他伸手扯掉那个袍子,钟陌执手下一空,那人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件长跑。 “人呢。”好不容易遇上一些线索,麦叮咚急地打转,扯起那件衣服抖了又抖。 遗憾的是,除了沙子,什么都没了。 钟陌执闭口不语,摸摸他的发顶,“对不起。” “喝点去。”吐了口气,麦叮咚丢开袍子,从攒动推挤的人群钻过,坐在小圆桌边。 两边的桌子都坐满了人,灯光中心的人正用听不懂的语言欢唱。麦叮咚单手托腮,盯着乐手的脚发呆。 还真是灰色地带,演奏的人明明浑身怨气,却也和别人共处相安无事。 两杯水嗖地擦过桌面,正巧停在麦叮咚胳膊肘边。边上的椅子拉开,膝头被另个人的膝盖碰上。 一双手落在杯子上,晦暗的灯光下,他的手更加骨感修长。 两秒后,水面浮了几块冰。 麦叮咚泄气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凉意滑到胃部,喉咙却被酒精灼的发热。 “还想喝吗?”微凉的拇指蹭过面颊,钟陌执倾身问。 “喝。” 他不常喝酒,两杯下肚面颊就烧了起来。麦叮咚懒洋洋地把胳膊放在桌上,就这么枕着发呆,连钟陌执逗他耳垂都懒地去躲。 自从做了外勤员以后,他的世界就变了。 本以为他和讹兽是世界上唯二的非人类,却发现曾经认识的世界只是冰山一角,阿婆的去世也变得不再那么简单。 视线漫无目的地乱飘,鼓声敲得他心脏砰砰。 又有两人拉开椅子,不打招呼就坐在对面。 麦叮咚慢悠悠掀眼皮,从大杯啤酒一直看到那两张挂着调侃和不屑的脸。 “干嘛?”他扯嗓子喊。 两位除怨师好笑地盯他,敲敲桌子问:“你代币赚够了?还来这里消遣。” “不如把剩下的都给我,我帮你去赌场一翻十。”高个的不怀好意,想伸手直接去掏。 咔哒一声,指头差点被扭过去,他冷不丁对上冰冷的视线,仿佛在看死物。 不等他反应过来,桌子被猛地一拍,两枚代币被压在手底下,麦叮咚曲起胳膊,眼睛弯的眯起,“喊我一句爹,我就给你。” “哈?” 打个酒嗝,又是两枚被掏出来,“加!” “你哪来这么多?”男生有点诧异。 麦叮咚嘿嘿一笑,从口袋抓出一把摔下,“你猜。” 两人对视一眼,倒是没生出去抢的念头。不论是怎么得来的,他能拿出这么多,那他就绝对不是他们料想的那么普通。 男生卸下一些轻视,“我们请你喝。” 隔壁桌的络腮胡喝嗨,站起身击掌大笑,“真不知道,要是炸鬼来了这地方会怎么样!” 众人齐齐看过去,有人嚷嚷骂他:“你见鬼了!那些家伙来了,还有你酒喝,有你宝物去找吗!” “你还别说。”络腮胡把酒一饮而尽,扯开嗓子吹牛,“他们还真是得劲儿,不管是炸世界,还是和除怨师叫板,那都不带眨眼的。” “这倒是。”麦叮咚边上的高个子起了劲。 让人胆颤的厉害人物的传言,谁都爱听。他压低嗓子,丢下一句,“我听说,他们没有生育能力!” “呼——”几人唏嘘,完全没人再去关注音乐。 麦叮咚被这话惊了一跳,脸从手上滑下,下巴一下磕在桌子上。边沿的杯子摔下,酒水被倒了在钟陌执身上。 他赶紧探身,伸手去找寻潮湿的地方。 “没生育能力?!” “昂,都说瞽者善听,那些人强的吓人,总会牺牲一些东西。” 一群人越说越来劲,边说边咽酒,桌子被拍的哐哐响。麦叮咚用袖口擦着擦着,忽然觉得又有些不对劲。 硌手,还烫。 他如同卡油的机械,一节一节地抬头,入目的是对方锐利的下巴线条,往上是看不出情绪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再是幽暗的暗金瞳仁。 “别说生育,不举都可能!” 麦叮咚支耳朵去听,条件反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地握的更紧。对方放在膝头的手青筋鼓起,鞋底开始烦躁地敲击地面。 “也挺惨。” “不过想想,他们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也不会青睐谁吧?” “确实,要是那家伙能恋爱,我当场给自己阉了!” 喧闹震天。 或许是受了酒精刺激,或许是这人吹牛过于刺耳。麦叮咚嘴唇翕动,竟然没有收回手,另一只手压在钟陌执的手背,成功让对方危险地眯起眼。 “低头一下?”他头脑发晕,吐息都是热的。 对方顺从地垂首,睫毛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麦叮咚傻乐,忽然仰头咬住钟陌执的下唇,舌尖滑过,酒气渡入,只一瞬就松开。 鞋底敲击地更烦躁了。 手被反压住,钟陌执微微侧首,鼻尖撞在麦叮咚热的发烫的面颊,唇部虚贴下巴滑至唇瓣,用力地碾了上去。 口中全是酒气。 手还不松,他要疯了。 “就算能看上谁,炸鬼也一定不会吃亏的。” “我看多半是被炸鬼始乱终弃。” “瞧你说的。这话的前提也得是...他没有不举啊!” 一阵乱笑。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叽美人弱攻是世界瑰宝,鹿有寺赤西西,叶爷,小橘子,18959392,返祖了~! 第26章 这个点到酒馆寻乐子的, 不是暗中交易的寻宝猎人,就是外来的除怨师。 灯光伴随鼓点忽明忽暗,“炸鬼”是这些人怎么也嚼不烂的话题,说的群情鼎沸, 没人关注这个角落。 钟陌执脚跟用力一推, 带着圆凳子卡入麦叮咚和桌子中间,肘部落在桌子边沿, 另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下颚骨。 他膝盖打开倾身坐着, 用宽阔的后背遮住这处, 连两位除怨师也窥探不到。 如同藏着深潭的双目里, 映出另外一人醉酒迷茫、两腮绯红的模样。 酒醉的人吐息很乱, 甚至会遵从呼吸的节奏去抵住入侵的湿润, 合上齿贝咬住作乱的湿滑物什, 这样仿佛回应的行为无异于点火。 被捏住脸前倾, 麦叮咚将重量全部压在对方的腿上。因为唇部略显野蛮的贴合带来的窒息感, 他的胸腔不断起伏获取氧气。 只是他越觉得难受, 手就捏那个东西越紧,对方的呼吸也就越重, 动作更加凶狠, 也就陷入了更加缺氧的死循环。 些微退开,他连忙撇过脑袋, 喘的如同脱水的鱼。 “还不放?”钟陌执也没好到哪去,恨恨地咬了一下麦叮咚的耳廓, 声音沉的有些危险。 麦叮咚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意识到还抓着罪恶之源,被烫着一样迅速收回,两眼有些发愣, “放。” 真的放开,食髓知味的男人倒有些不习惯。他烦闷地屈起拇指,按响指关节,忽然凑过去,意味不明地蛊惑:“坐我腿上。” “什么?”麦叮咚正用手背拭去唇上的湿意,周围吵闹,一下没听清。 对方几乎化成实体的压迫感,让他本能猜测不是句好话。 果不其然,钟陌执胳膊肘离开桌子,贴近一些,拍了拍麦叮咚的后腰,“坐我腿上,可以吗?” 还挺讲礼貌,懂得用疑问句了。 “不要。”麦叮咚脚往后蹬,可又被捞了回来。 他又用两根手指捏住钟陌执的嘴唇,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吻。 又是烦躁地抖两下脚,最终钟陌执颔首,顶着对方戒备的视线,往他滑热的侧脸亲密地蹭了蹭,随后松开了手,“好,不要。” 脱出胶着发腻的空间,麦叮咚脚踝发软,干脆坐着伸手拿过杯子,用冰水去缓解口腔内残留的酥麻与舌根的酸。 “我一直很好奇。”他往边上坐一些,捏住空杯子摇晃,“你怎么变出那些东西的。可乐,冰块之类。” 钟陌执隐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清。背着光线,只能听到轻笑传来。 凳子底被拽着拉过去,距离再次变近。 麦叮咚手背一热,被对方用掌心蹭了蹭,随后钟陌执似吻非吻地贴住耳垂,一字一字地说:“当还是混沌的时候,我会被外界的东西影响。我很喜欢你,你又选择用我去冻可乐。” “所以?” “所以。”手腕转动,带着麦叮咚的手一起摇晃,逸散的黑雾与酒馆暗色融为一体,杯子内不知觉就落满了冰可乐。 唇瓣贴上额头,喉结落在麦叮咚的肌肤上,因为说话在发振,“当我存在意识以后,已经让一部分天赋,分化为制造出这些你喜欢的东西。” 麦叮咚头发晕,“所以喝它们等于...喝你?” “也不算。”他顿了顿,“但这说法还不错。” “可别。”一杯酒下肚,麦叮咚晕的更厉害。 边上的激情高谈阔论还没结束。 酒馆并未设窗户,木门每每被推开,都在地上卷入一层细沙。或许是酒精让人放下戒备,没有人发现突然混入的肉色、四腿爬行的犬型怪物。 红色暗纹从四肢蔓延,它两腿间垂着穗状短尾,此时兴奋地沙沙摇晃。 一位寻宝猎人正从他怨气口下逃生,说到炸鬼对他欣赏结交,脚下一痒,他以为是飞虫,胡乱地甩脚,正巧把脚踹入一张布满牙齿的口中。 “啊!”撕心裂肺的痛呼。 小腿硬生生被扯去半截,鲜血滴落,它的尾巴摇的更欢。 音乐声并未中断,除去原住民,所有的人都仰首看去。 “是蛇狗!”络腮胡慌忙扯起地上的弩,半眯眼射了出去。可惜喝多准头不够,反倒将那东西引了过去。 他倒也不退缩,一脚踩住它的头颅,又举起弩。 麦叮咚对面的高个除怨师腾地站起,从兜里取出透明罐子,想在络腮胡打死它前抢了收集怨气,等明天和温换代币。 远处别的猎人不靠近,有人大喊道:“让远点儿,那玩意不是蛇狗!” 话音刚落,穗状尾巴沙沙两下,竟然胀大成了新的头颅,首尾交换,它瞬间从络腮胡脚下逃脱,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在他的脸上。 眨眼之间,他的面部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差点儿直接断气。 麦叮咚放下杯子,毫不犹豫地起身去捉。只是没有技巧,差点被反咬一口。 碎牙上全是肉屑,不等它再去攻击,一只手忽然掐住它发皱的背部,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 钟陌执从容地站着,就这么提溜着他,旁人面面相觑,骚乱戛然而止,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只见那人缄默不语,把怪物往前送了送,对他身前的清秀男生扬扬下巴,带着鼓励的意思。 那男生看看地上的血迹,又看看那只头尾不停变换的怪物,把手心往衣衫上紧张地蹭蹭,随后摊开手。 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他突然打了个酒嗝。 气氛凝滞。 就在几人想发笑的时候,他的无名指似有黑雾萦绕,以那地方为中心,澄澈舒心的暖意散在这个空间,酒醉的一些猎人甚至产生了漫步于山林的错觉。 清新的木味参杂轻柔的风。 不等回神,满口鲜血的肉色怪物像是冰块升华,不断变小,最终消失。 提溜怪物的男人放下手,用另外一只手满意地在那人的发顶拍拍。 丝毫未意识到做了多奇幻的事情——没人能不念咒、不借着器具杀死附体和怨灵,除怨师也不行。 一片寂静。 在众人注视之下,麦叮咚转身,脚步在高个子除怨师边上顿了顿,一个嗝,他又抬起脚往外走。 每每清除一些酸臭的怨气,他就浑身舒坦。 刚刚咽下的酒已经渐渐渗入血管,他用肩膀撞开沉沉的门,站在屋外,头晕的更加厉害。 再往后的事情,就变得十分模糊。 等他完全清醒,小窗外已是烈日悬挂。 “啊——”浑身跟散了架一样,麦叮咚揉捏太阳穴缓缓坐起,还有些发愣。 房间里没有别人,桌上的彩绘盘子里放着一块卷了烤肉的饼,他的外套被整齐地叠在木凳上。 麦叮咚两脚悬空,慢悠悠踩上拖鞋,鞋底在水泥地走动时沙沙响。 “人呢?”洗漱完毕,他捏起卷饼往门外走。 走廊墙上一串拼色编织挂毯,泥墙顶上的小窗上蹲着一个人。 麦叮咚吞咽下粗糙谷香的卷饼,仰首被光线刺的眼睛发酸,“你什么表情?” “小爷什么表情。” “怪猥琐的。” “猥琐?”讹兽气笑了,“你半夜不睡觉嗯哼啊哈的做啥呢?” 麦叮咚一乐,咀嚼孜然味烤肉含糊问他,“我怎么不知道我嗯哼啊哈的了?” “你知道个屁。”看着麦叮咚脖子上侧藏着的红色吻痕,讹兽旋即略别扭地小声提醒他:“可长点心,别下次又喝多了被人弄了。” “弄什么?”迟疑一秒,麦叮咚呛地咳嗽,余光里两位女生缓缓走来,他连忙扭转话锋,略带结巴地问她们,“你们昨晚没回来吗?” 符伏和许问夏瞧着有些疲倦,但都是精神很好。 一个袋子被抛了过去,麦叮咚抬手接过,竟然全是代币。 “给你的。”符伏长吁一口,额头一块昨天被撞得淤青。 许问夏打开房间门,扭头解释说:“我们物资被抢走,没办法集聚怨气,就没办法找温哥换代币。” “交易所后边有黑赌场,我们去逛了一晚上。”符伏看得出麦叮咚的疑惑,在门口顿足,双目逐渐浮现红色,又倏地恢复正常,“我视感还可以,问夏脑子好,代币翻了十倍,短时间内够用了。” 麦叮咚并未意识到这话的分量。 对于除怨师来说,主动说出自己的能力,无异于把底牌掀开给人看。 他抿出笑容,在符伏的惊呼声中,从兜里掏出一个通讯设备。 “你哪里拿的?” 麦叮咚抛了一下那个黑色设备,回忆着模糊的画面,耸耸肩,“二组那个个子高的,拿了我桌上的代币,一大把。我就把他口袋里的通讯设备拿走了,当交换吧。” 这下连许问夏眼底都晕开笑意。 “其实——”见被几个人冷落,讹兽清清嗓子,“别的组也没办法赚代币了。” “为什么?” “所有的怨灵生物一夜之间都没了。” 就像他说的,泥墙外不知喧闹些什么,隐隐能听到有人在喊“卷王”。 几人齐齐往楼下跑去,站在大门口才发现,底下早挤满了人。 时巫小组的黄毛气愤地跺脚,把黄沙踢得到处都是。他咬牙切齿地大喊,“到底是谁!” “怎么了?”符伏心大,也没因为他们昨天冷眼旁观而不敢接近,藏好代币站在黄毛身后问。 “谁他妈半夜不睡觉,把怨灵全清了!” 麦叮咚踩在软软的沙子里,用手遮住太阳,仰首看向高空细长晾衣杆上的东西—— 杆子从两个“人类”的袖口穿过,把他们悬挂在半空中。 它们长得和人类无异,皮却被曝晒的皱缩起皮,干巴巴地贴着。 是两个穿套死人皮骨的沙中怪物。 有些熟悉。 身边站了一人,麦叮咚扭头去看,见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昨晚你非要。”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叫人心跳加速。 “啊?” “你说它们臭,非要挂起来晒晒。”回忆起那个画面,钟陌执略有些无奈。 麦叮咚脸一冷,说话非要大喘气呗。 “我挂的啊?”他压低声音凑上去,不想被别的除怨师听去,“那别的怨灵...” 耳后一凉,粗哑沙沙的声线响了起来,“还有别的怨灵?” 鸦疲累地扭动脖子,动作幅度大的后脑勺都能贴上后背,“找的我累死。” 麦叮咚急忙把他藏住,怕温发现炸鬼的存在。再看他边上,壶月也在拉伸颈部,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你们熬夜把怨灵弄没了啊?” “这是我们的使命。”鸦又呕出一个扳手,一脚把它踢到人皮怪物腿上,跟划豆腐一样在皮肉上割了口子,顿时沙子从人皮里涌出。 麦叮咚一时无言,愣愣地又去问钟陌执,“你晚上都干什么了?” 对方掏出一袋代币。 符伏从前侧回头,用唇语说:“他也在赌场。” “真行...”这些人才是卷王。 嗡嗡声齐齐响起,所有的通讯设备一起抖动。麦叮咚手忙脚乱去取,按下红色按钮,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了出来。 “退赛的直接离开,其余人来二层交易所。” 说是交易所,其实更像个拍卖厅。 石墙手工雕刻了繁复图案,密集的各色彩石嵌入。地上没有长椅排列,只有一整张巨大的编制毯子。最前侧悬挂一个破旧电视,此刻上面雪花闪烁。 温换了行头,环胸站在一位矮小的男人边上。 等人到的差不多,他带头盘坐在毯子上,示意大家安静。 男人一言不发,走去打开一扇角落的铁门,露出里面成堆的骷髅。那些骷髅还穿着死亡前的衣服,此时焦躁地在地上乱转,想要跨过铁门去撕咬鲜肉。 电流滋滋响,随后电视屏幕亮了起来。 200枚。 男人竖起指头,摆出数字1,却也不去解释其中含义,只是沉默地拍了下电视,更换了屏幕的画面。 一颗奇怪的种子图片,下侧标注:220枚。 确认众人都看清楚,他点点头走去站在铁门前,再也没了动作。 响指声把思绪拉过去,温起身说:“愿意参赛的人留下,去换衣服拿东西。” 符伏对许问夏点点头,旋即问麦叮咚,“我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问夏不擅长这些不参加,你们呢?” “参加。” 最终退出的只有她们俩和寥寥几个寻宝猎人。鸦与壶月不知又哪里探索去了。 换衣服的地方很窄,杂乱的人多,却没人敢贴近脱下上衣、身影颀长肌肉结实的男人。麦叮咚取出柜子里的短袖抖开,视线不自主就飘到钟陌执的胳膊上。 套风衣时挺拔帅气,脱下却是肌肉隆凸,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打不过”的气息。 不说用怪力让怨气炸开,他怀疑钟陌执和那些怪物掰手腕都不用眨眼。 麦叮咚收回视线,屈抬起手臂把帽衫脱下,甩甩凌乱的发丝,将衣服叠了放进去,不忘好奇地问边上的人,“你参加这比赛有意义吗?” “你参加我就参加。” 酸的牙疼,麦叮咚装作没听见,只听边上一个熟悉的声音。 被顺走通讯设备的高个子靠在衣柜上,想和麦叮咚套近乎,“一起行动?我耳朵挺精。” 话没说完,他忽地一顿,指头对着麦叮咚的胸口,大剌剌笑道:“你那玩意儿怪粉的。” “哈?”下巴贴在锁骨上,麦叮咚低头去看,俩突起的小玩意儿乖巧点在胸脯。 边上还有个牙印。 麦叮咚脸一黑扭头,要去和钟陌执先打一架。 谁知道对方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羞赧无措,只是侧过身子,用冰冷的视线盯住高个子,胳膊肌肉鼓了又鼓。 “看什么看。”他面沉如水,阖上铁柜门,柜子被捏的弯折。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晚一丢丢更,贼拉肥的。 (づ ̄ 3 ̄)づPhamNhaDoan~ 第27章 谭生瑟缩后退一步, 又耐不住好奇,往前凑的更近,“两个颜色还不一样。” 房间拥挤,他被人撞得往前趔趄, 指尖几乎戳在那个颤巍巍的殷红点上, “这个更红。” 偏白的肌肤并没有因为沙漠变得干燥裂皮,仔细去看, 那点不仅桃红更浓艳, 还比边上那肿一些。 这话说的麦叮咚既气又羞, 不禁弓腰缩起胸膛, 抖开衣服就套上。 胸口逡巡的手被擒住手腕, 腕骨被捏的咔咔响, 谭生吃痛又缩不回, 连声求饶,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那手薄茧粗糙, 手背青筋突起, 让人毫不怀疑它下一秒能将人手骨折断。 麦叮咚套上衣服后退一步,指头一下拍开钟陌执的手, 随后俯身把弓箭丢在背上, 磨牙对他笑说:“你还挺坦荡。” “嗯。”钟陌执帮他摆好箭的位置,冰冷的视线随意掠过谭生, 拿起他的弓箭,心里郁气没消, 又把弓捏成了两半。 谭生脚底发软,转身前不忘对麦叮咚抛出橄榄枝,“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来加入我们, 竞赛中我也会尽力帮你。” 他看向另一个男人,刚对上视线,千斤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他干笑两句,彻底打消拉拢这人的痴心妄想,麻溜离开。 他看人一向准,只要能和瞧着友善的这人交好,那位凶神恶煞的人也会加入。 交易所在当铺楼上,宝石镶嵌的坚墙外侧是露天平台,连更衣室也只是用编织挂毯罩着。 撩开挂毯,麦叮咚走入燥热的蒸笼,他心不在焉的下楼,脚跟差点顺着台阶滑下。 钟陌执眼疾手快拦腰把人捞回来,沉默半晌道:“生气了?” “生气?” 麦叮咚把台阶踩得哐哐响,顾忌边上有女生,没把上衣掀起来,只是指头隔着衣服捏起那东西,问他:“你坦白,走出酒馆,我把那些人皮怪物挂起来回房间以后,你做什么了?” 对方暗金的瞳仁被遍黄沙映的更加幽深纯粹,此时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他敛下眼,毫不遮掩叙述:“我吻它,和在那个房间里做的一样。” 说的是洗浴城,麦叮咚被修女影响的那一次。那次钟陌执跟彻底疯了一样,根本忍受不了浅尝禁果,可以说粗喘给他亲了个遍,要不是还带着些微克制力,他能给嘬的破皮了。 错把麦叮咚的呆愣当作对回答的不满意,钟陌执抬起手指,滑入额前的碎发拢至后侧,抬眼补充说:“你喝了酒很热,我可以让体温低,你很舒服。” 几个寻宝猎人急不可耐跳下楼,麦叮咚扶住栏杆避开,面无表情抬头,不回答。 钟陌执站在上侧,回想起来眉眼还带着魇足,“我有询问你可不可以的。” 麦叮咚发笑,喝多了能叫询问吗,那叫蛊惑。胸口那玩意儿又作痛又热的,皮至少被啃下来了一层。 他盯着钟陌执薄唇下露出的齿贝,恨恨转身,又被接下来的一句话骇的两脚打结,狼狈险些跌在上。 “你释放了两次。”取下弓拉开熟悉手感,钟陌执站在黄沙与台阶边缘,带着肃冷英气倏射出一只。 刷。 箭头刺破热浪,一下埋入悬空的人皮沙怪体内。 这话坦然的仿佛在说除了两个怨灵。 麦叮咚心里不痛快,也不急着跟随大部队集合,站在他身侧拉弓,撒开手,持弓臂还停在耳朵边上,箭已经埋入极远的沙丘中。 得意哼哼,麦叮咚转身跟在寻宝猎人身后。除了回忆起那些尴尬的画面,他又想起钟陌执说的“刚产生意识”。 思路一下往炸鬼刚成为人类,还不懂情爱的方向偏去。 他转头,视线落在钟陌执的喉结上,别扭说:“上次还是要谢谢你。但是这种事情是要和恋人一起做的。” “而且那种方式...”麦叮咚抿了抿发干的唇瓣,“会觉得不尊重你。” “没有。”斩钉截铁,钟陌执捏住麦叮咚的脖子后侧,知道他脸皮薄,倾身凑在耳朵边低声说:“我喜欢对你那样。但下次换一种方式也可以的。” “哈?” 手搓圆捏扁过,嘴唇严丝合缝贴过,还能有什么方式?他不敢细想。见暂时没法扭转炸鬼思维,麦叮咚叹了口气,跟随众人顿住脚。 简陋漏风的铺子都空了,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原住民的影子,家家门扉禁闭,只有挂毯胡乱飘。 这意味着,等比赛开始,是没有建筑给参赛者躲藏的。 黄沙漫天,所有参加比赛的人身着白色衣衫,手持弓箭,在围成圈的人群中间,有一个五米长宽的笼子。 笼子内白骨堆积,分不清究竟有几只骷髅。 与之前不同的是,它们的额头都透出不同颜色的方块。 麦叮咚踮脚张望了几下,符伏和许问夏正扒在旅馆楼上窗户,对他比加油的手势。讹兽早已忘了麦叮咚的存在,在队伍外侧研究弓箭。 作为领队的温也加入比赛,兴趣缺缺等待开始。 矮个男人指尖扣住钥匙,短暂几秒后停在锁链边上,将钥匙卡入琐内,犹豫半刻,还是扭动手腕,拉开了门。 鲜活的血肉对于饿殍来说诱惑力巨大,只是骨头互相卡在一起,却没有一只成功从门里出来。 谭生率先往后退,大声道:“乘着它们没出来快点跑!” 这话提醒了其余人,有人笑着讥讽他,“你还真是老好人。” 但这话确实没错,骨头推挤,已经有一只腿骨落在上,作为道具的弓箭在短距离内没优势,短短几秒,原本围着的人就各自寻找到藏匿点。 “大鹅!”不等麦叮咚过去,讹兽早已在墙上点了几下,蹲在建筑的顶上。 无奈摇头,麦叮咚取下弓问钟陌执,“去哪里?” “交易所。” 几乎是原路返回,这里的阶梯极窄镂空,那些东西很难爬上来。 麦叮咚贴在二楼栏杆,对远处张弓,眯眼一下击穿骷髅头骨,箭头牢牢嵌入发着绿光的方。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一颗纯净的绿色宝石摔落在。 “宝石?” 不等他细看,一位寻宝猎人跑过,迅速捡起宝石揣入兜里,又立刻不见。 “唰唰唰——” 三枝箭被钟陌执撒出,在建筑下徘徊的骷髅散架落,随着风沙逐渐消失,只留下奇异珠宝。 “捡起来!”麦叮咚远望,只见符伏用力拍墙,扯开嗓子提醒麦叮咚把东西捡起来藏住。 他回过神翻栏跃下,当指尖捏住宝石的瞬间,令人战栗的快意与舒坦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所有疲倦一扫而空。 短暂的过度耳聪目明,连风沙扫过钟陌执的发丝,他都能够听见。 沉醉的力量充盈感让麦叮咚浑身僵硬,立在栏杆下侧无法动弹。视线死角内,一只四肢着的白骨缓慢接近。 身后急速跑过的两人没有出声提醒,也忽视了饿殍触碰到那位除怨师衣角,又被烫伤一般退回的样子。 钟陌执指尖落在栏杆上,随意点了一下,那只骷髅就瞬间消失。他也不翻栏下楼,只是沉沉喊了一句:“麦麦。” 瞬间,怪异的感觉潮水般退去。麦叮咚大喘气回神,仰首握住钟陌执拉他的手。脚下使劲,转眼跳回二楼。 “很怪。”他松开手,手心躺着的宝石已经变得透明。 踮脚跳了两下,背上箭的数量已经不多。 别的人也发现骷髅的异处,只是反应小了很多,顶多喊一声痛快就恢复正常。这下每个人固定的箭就变得紧俏不足。 毕竟——白骨还很多,那些彩色的石头诱惑极大,想获得额外多宝石的人不在少数,可箭都快见底。 麦叮咚再次拉开弓,和钟陌执同时撒开手,两瘫白骨瞬间倒下,透亮宝石甩在半空,又被不知哪位跳起攥住,一下溜了没影。 他向下看去,墙角、摊位后侧甚至吊毯上,到处都是嗬嗬乱咬的尸骨。 “别急。”麦叮咚拍拍钟陌执的拳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别又一下把怨气全弄没了。 看大家狂热的神情,他似乎明白符伏为什么说,这里是除怨师提升自己的方。 身后陆续来了几人,谭生喊几位除怨师别出声,走到麦叮咚身侧说:“你也没箭了对吗?” “别紧张,我不是想拿到最多的宝石的第一,我对代币没兴趣。”他耸肩,“只是大家都没箭了,不如互相坦诚能力,一起把剩下的怨灵杀死。” 为了表诚心,他从兜里掏出两枚宝石,毫不吝啬揣入麦叮咚口袋,“给你。” 说的是天花乱坠,实际上就是忌惮这两位小方除怨师,试图摸出他们的能力,好后面防备一些。 麦叮咚不置可否,扭身看向瘫坐在毯子上的时巫,皱眉问:“你受伤了吗?看着不舒服。” “哪里啊。”时巫小组的黄毛撇嘴,“他厉害咯,对这些东西吸收度高,刚才手无寸铁杀了十来只,现在缓缓神。” “是吗?”深咖色短发垂下,时巫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手里还攥着几个半透明的宝石。 麦叮咚还想追问,忽然住了嘴。 锯齿吊坠荡在胸口,时巫缓慢抬头,两眼没有一点情绪,他苍白的嘴唇启启合合,说:“你会被摔死。” 黄沙迷眼,麦叮咚背上一痛,一只鼓翼尖齿的生物擒住他肩膀,将人类带向空中。 最后是轰隆的踩踏声响,远处浓烟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づ ̄ 3 ̄)づ叶爷,脐橙敲好吃~ 第28章 热油一样的沙子被搅的飞溅, 密密麻麻的骷髅趴地前进,疾速沿着空隙爬满地面。 “哪里来这么多!”符伏扒在窗口,惊恐地遥望远方。 随着壶月的呼喊,两道身影疾速掠过上空。 鸦无视地上迅速被饿殍吞噬的人类, 只是贴着墙壁飞驰, 半路扭曲身体,变为纯黑色的弩, 流星一般射入钟陌执的手中。 时巫脚下晕开一滩清水, 他身前的除怨师被卡住肩膀, 吃痛被骨翼鸟带到半空。 在众人还在瞠目结舌的时候, 男人迅速抬起胳膊, 动作利落地撒出弩.箭, 菱形箭头埋入怨气生物的额头, 它瞬间厉声嘶鸣, 化为一阵烟雾。 麦叮咚肩膀抽痛, 离地已是八.九米, 巨大的骨翼鸟被除去,也就失去了悬空的力量, 他顺着重力向下摔去。 建筑外侧所有地方都已被白骨盖住, 它们扬起还带着腐肉的头骨,下颚咔咔作响, 焦急等待新鲜血液跌入骨海之中。 麦叮咚不担心被怨气吞噬的情节出现——钟陌执单手持驽,正在下侧准备接住他。 让他心如擂鼓的, 是时巫笃定的语气以及无情绪的注视。 果然,在嘈杂的除怨师背后,时巫缩成一团,两眼里没有一丁点光, 再次喃喃说道:“你会被带到山顶摔死。” 他话音刚落,就在钟陌执的手臂触碰到麦叮咚的腰前,已经消失的骨翼鸟再次凝聚,这次带着更为浓郁的黑气,倏地将脆弱的人类重新带起来。 “他掉下去就完了!会被那些玩意儿吃光!”有寻宝猎人狼狈地爬上二楼,心有余悸地抬头说。 谭生站在人群里,看看楼下饥渴张望的白骨,又看看那只契而不舍的骨翼鸟。 他拧眉,又忽然松开,“正好看看他有什么能力。” 谭生不信,生死关头这神神秘秘的除怨师不会使出能力。 他好奇了。 鸟飞得很快,眨眼间就将人类带到空中。 同时,更为璀璨的金色亮在它的额头,昭显里面藏着的闪烁宝石。 原本还有人忧虑一旦杀死那只骨翼鸟,那人类会跌入饿殍中被吞吃干净。 但有了宝石就不一样了。 不知何处射出一只箭,它堪堪擦过鸟的翅膀。 更多的人拉开弓。 钟陌执眉心皱起,也发觉这里怨气的异处——不断重生。 他转移弩瞄准的地方,对准鸟的小腿放出一箭,想要在它重生前接住麦叮咚。 利爪松开一瞬,又凝聚起来。 如果被它带更远,麦叮咚落下的地方他不一定能接到。 可更多的箭被射出,大家都好奇骨翼鸟额头如此璀璨的亮色能产出什么宝贝,那鸟不断嘶鸣躲开攻击,倒叫钟陌执不好瞄准它。 他放下弩,也怕伤到麦叮咚。 悬空的人类如同碎布,在怪物的爪下毫无防抗力,头部随着它的飞行颠来颠去,脆弱而无力。 “人类啊。”钟陌执扬起下巴,捏住弩的手用力到发抖。 寻宝猎人也好,除怨师也罢,举起弓的人毫不顾忌麦叮咚的性命,只觊觎那枚宝石;旁观的人静观其变,只想着明哲保身。 他放下光滑漆黑的弩,站在原地缓缓合眼,敛去暗金眸子的光芒,抿住薄唇站在原地。 脚下的细沙如同落在敲响的鼓面不停颤动,风在旋转,锐利到刮上皮肤发痛。 所有人不禁收起弓。 谭生被这突然出现压抑感吓得后退一步,脚跟踩上一滩水。 他错愕地盯住风暴中心的男人,皮肤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黑云低压,狂风怒号,这里像是阿鼻地狱。 男人的发丝随风□□飞,风衣鼓动卷在身后。 谭生斗胆抬起手,手心微红,颤抖地伸入沙尘暴一样的卷风,轻轻碰上那男人的衣角。 他也很好奇,这人的力量。 神经瞬间被磅礴可怖的力量压垮,谭生唇边溢出血液,拼尽全力收回手。 他听闻淡淡的一句“烦了,死吧”,随后—— 地上匍匐的白骨、那只渐行渐远的骨翼鸟,甚至所有人贪藏收集的宝石,如同引爆的炸弹,猛的炸开。 嗡—— 所有人痛苦地遮住双耳,耳膜几乎要被击穿,耳鸣痛到让人打滚。 不知材质的弓箭全部碎成细沙,各色宝石炸为粉末。 这场价值200枚代币的竞赛不会再有结果。 谭生跌跪在地上,耳鸣到脑中一片空白,他木楞地扭头,听到火红头发的女子站在钟陌执边上,用担忧的语气说: “主上,您的状态还不稳定,冲动了。” 男人不为所动,只是仰起头张开手臂,稳稳接住摔落的除怨师,将他拢入怀中,手指颤抖地触碰对方染红的肩背。 倾巢而出的饿殍仿佛只是幻觉。 时巫两眼一白,昏死过去。 有人在干呕,也有人用力拍打耳朵恢复听觉。 麦叮咚趴在钟陌执的肩上,还未从时巫的注视中回过神。 背上的血液在加速凝固,他嘶了一声,让钟陌执的手抖的更厉害。 “我没事了。谢谢。”对方的骇人怒气让他不解,只能确定钟陌执在担心,麦叮咚拉出笑容,佯装轻松地拍拍他后脑勺。 他踮起脚,只见时巫发丝凌乱,倒在水中不断颤抖。 “炸鬼?” 麦叮咚转身,对上街的对侧、蹲在房顶上的温的视线。 这位领队从骨潮开始就冷眼旁观一切,顶多有除怨师险些被吞噬的时候去拉扯一把,寻宝猎人的死活他全程无视。 但炸鬼弄出的动静,让他腾地站起,手指捏的咔咔响。 温双目通红,阴鸷又怨恨地紧紧凝视炸鬼,冷笑说:“真是哪里都有你们,真就是跟在除怨师后面捡垃圾的崽种。” 与炸鬼弄出的劲风不同,在他视线触及的地方,本就燥热的空气开始再度升温,噼里啪啦产出火花。 “你很重视他是吗?”温瞥了眼没甚好感的年轻除怨师,对着钟陌执和壶月嘲讽:“炸鬼不是一向目中无人,从不包庇怨气全部杀光吗?” 他的长发飞舞,裙摆贴在腿侧,红色的筋脉从脚踝一路蔓延到全身,随后在腰际出现了一把枪。 将枪口对准炸鬼的眉心。 那里忽然被另一颗脑袋挡住。 麦叮咚抬起手,尽力友好地笑说:“别动气呀,都是为了除怨服务的公民,自相残杀没意思的。” “那他如果要杀你呢?”温的话让人不禁好奇。 麦叮咚歪头不解。 温跃下高楼,枪口再次对准钟陌执的脑壳,“你吸收了那些宝石,又被怨灵抓伤,很快就会被入侵意识,变成那些东西的一份子。” 所以他才会视而不见,不去救那个小除怨师。 “炸鬼不是会杀掉所有怨气吗?”温笑容甜的发腻,“你会杀掉这位除怨师吗?” 钟陌执不置可否,甚至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眼神,只是用手掌抚摸麦叮咚的伤口,燃烧消耗生命为他加速复原。 但这样的行为让温怒火更旺,他透过这位素未谋面的炸鬼,似乎看向让他痛苦的记忆。 温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消失吧,炸鬼。” “温哥的力量…”黄毛被禁锢住,狂热而欣赏地注视温。 所有人无法动弹,钟陌执懒散地抬眼,揽住麦叮咚侧身避开子弹,将他拥的更紧,“别怕。” “不是…我怕什么。”麦叮咚眼角抽动,“他要杀了你,要不你避一避?” “不用。”钟陌执倾身,干燥的唇瓣抿了下对方的柔软,“对不起,该早一点除掉它们的。” 麦叮咚眼皮跳的更厉害,子弹嗖嗖地嵌入脚边,这压根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后背开始莫名发热,他拍了拍钟陌执的脖颈,“有误会的话,乘机说清楚吧。”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陆世延说炸鬼遇上温哥会很麻烦,瞧他那苦大仇深的模样,看样子真有些渊源。 钟陌执听了进去,脚步顿住,他再次吻了下柔软的唇瓣,随后将麦叮咚放在二楼干净的毯子上,轻声说,“他好烦。” 旋即恐怖的碰撞声回响在上空,旋转袭来的子弹被手心抓住,捏碎抛洒在空中。 男人轻轻一跃蹬下,毫不退避地迎上攻击。 顿时炸响从街头传到街尾,火花四溅,压抑感更强。 麦叮咚后背疼的更厉害,甩甩脑袋无奈地叹气。 是讲开误会,不是武力让人别再嚷嚷。 除怨师们被卸下束缚,陆续往他这里走来,晕倒的时巫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还行吗?”谭生用指尖触碰麦叮咚的后背,被刺骨的冰冷激的迅速收回手,“好冰!” “温哥说了,他活不成了。”黄毛抱胸在后,居高临下地说。 谭生皱眉,随后起身远离一些,看着麦叮咚冒黑气的后背点点头,“做除怨师就这样,生死也就一瞬间,你…可惜了。” 他倒是觉得这人有些过人之处,只可惜命不好。 麦叮咚有些无语,他精神好得很,怎么就左一个死右一个死。 懒得去解释,他趴在栏杆往下瞧,钟陌执和温正打的难舍难分,看得出钟陌执刻意收敛了力量,不想伤到普通人类。 “你和炸鬼是一起的?到底什么来头。” 麦叮咚开始头昏,虚扒着栏杆喘气。 “所以昨晚酒馆我们说炸鬼不举,他都听到了?”谭生打了个寒战。 “哈——”心跳得很快,汗珠开始凝聚滴落。 又有除怨师探出头,“他到底举不举?” “昨晚怨气都是你杀的?还是炸鬼?” “他谈过对象吗?” 东一嘴西一嘴,麦叮咚忍无可忍,扭头大喊:“他举!是壶月和鸦除怨的!他没谈过!” 说完,他失去意识昏了过去,在陷入黑暗前,是迅速接近的讹兽。 “你是他带来的小孩?”除怨师看着蹲着的辫子小孩,问他。 对方不吱声,只是将手放在麦叮咚发黑的后背。 柔风四起,温暖流过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交易所的挂毯被悄悄掀开,昨夜酒馆的鼓手因为讹兽的灵气不敢接近。 他半藏在毯子后侧,皱眉说:“这些宝石的力量和你们喊做怨气的东西,就好像磁铁南北两极,吸在一起是分不开的。” 讹兽不回声。 鼓手犹豫片刻,小心地踏出一只脚,“真的没用的。等到夜晚到来,他就会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永远留在沙漠。” “哈?”谭生看向鼓手,“那竞赛让我们取宝石,不是害人吗!” “危机和机遇就是并存的,总体来说那玩意是好东西。但过于贪婪渴望更多,就会碰到危机被反噬。” “你们除怨师一年年都来,明白这里的规矩的。” 就是只杀没意识的怨灵,不做规则外的事情,在这片灰色地带得到提升。 一定是有人拿了超过数量的宝石,才会阴阳失衡,引发异象。 “他活不了了。”鼓手再近一步,又忽然地闭嘴。 被利爪撕扯开的衣服下,发黑的肉已经恢复原状。 精疲力尽的小孩喘了两下,竟然白雾升腾,砰地变成一只兔子般的小兽。 红纹点缀,白毛柔顺,两耳垂在身侧,周围灵气四溢。 “兔子?”众人狐疑。 鼓手张了两下嘴,竟然猜到了讹兽的身份。 他放下戒备走出,叹气说:“你要是还想变成人,可就难了吧?” 讹兽跳到麦叮咚腿上,找了个舒服姿势蹲下,毛茸茸的嘴启启合合,“你不懂他。” 讹兽闭上眼养神。 他回想起那片丛林。 因为惯性说谎,养他的人家从一开始奉他为灵兽,最终把他看作恶鬼关入笼子风吹日晒。 那家人过年无趣,豆丁大的孩童将他一条腿生生扯下,说想吃烤兔子腿。 逃入丛林,面对追捕,是个小奶娃抱着他,跌跌撞撞地躲草丛、爬山崖,将他带回村子的一户人家。 那小奶娃还流着清水鼻涕,因为跑的快,嫩白的腿被冬天的干树枝剌开一道口子,他边打嗝边哭,把鼻涕擦在兔子的毛发上,紧紧拥住它,说给它找个新家。 他不顾阿婆的斥责,蹬蹬蹬跑满村子,用自己做的糕点去换取绒线,回来亲手给兔子做了冬天的窝。 讹兽永远忘不去,当他在窝里舒服躺下的时候,看到奶娃腿上那道再也去不掉的伤疤。 * 麦叮咚瑟缩一下,发觉自己深处炎热的洞穴之中。 他眨了两下眼睛,忽地望见角落的斗篷人。 “是你!”麦叮咚惊喜地站起。 斗篷缓慢落地,那人转身,露出一张平凡到过分的脸。 他微笑说:“很高兴见到你,小桃树。” “你和炸鬼走得很近,是忘了他把你嗅觉带走的残忍了吗?” 麦叮咚一愣,手指发冷。 对方抚掌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年夜快乐bb们 啵啵局外人 Wonly~ 第29章 “什么意思。”麦叮咚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背接触的岩石滚烫粗粝。 眼前的人短眉小眼,皮肤黝黑粗糙。他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红色岩石上,静静听了半晌后说:“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麦叮咚蹙眉, 思绪还停留在“嗅觉”和“炸鬼”上面, “你说是炸鬼带走我的嗅觉?” “不然呢?”男人轻笑,见对方没顺着他话题走, 干脆将手掌贴在坚硬石头, 用力一推。 咔嚓—— 细密的裂缝从手下蔓延, 一直裂到麦叮咚脚下。随着一连串碎响, 数十块小石头忽然蹦起, 在地上围成圆圈形状。 男人松开手, 那里竟然涓涓渗出清水, 逐渐将圆圈填满。 “这里以前是外人口里的鬼城, 实际上是毒枭、瘾君子的窝藏点。他们把咽气的人丢进这个矿洞, 又怕作恶太多被鬼魂纠缠, 所以在矿洞底下摆阵,试图限制他们的灵魂。” 他扬起下巴对麦叮咚招招手, “都知道怨气越重的地方宝物越珍贵, 这阵能重现过去。既然你不信,那亲自来看看?” “我…”麦叮咚启唇, 又喉咙发干不知说些什么。 脑海闪过钟陌执一次次真挚的示好,也想起对方精疲力尽, 穿越时空找寻他的样子。 他压根不信这人的陈述,可心底又冒出疑虑的尖芽。 最终视线落在泉眼上,麦叮咚吐了口气,两步站在男人身侧蹲下, 缓缓把指头伸了进去。 意识朦胧一阵,他惊觉身边一片夜色。 树影婆娑,郊外的草树对于短胳膊短腿的他来说颇为巨大。 麦叮咚“哈啾”拉个喷嚏,拉紧阿婆给他亲手做的毛衫。 是阿婆失踪的那晚,矿洞中的男人已不知踪影,但麦叮咚可以笃定,那人正在哪个角落看着他。 “好冰。”柔软的手心胡乱在脸蛋上擦,两颊上挂着的泪珠被夜风吹的冰凉。 只控制了身体一瞬,男孩的身体不再被麦叮咚操控。就像记忆里那样,他开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哭腔里塞着“阿婆”两个字。 他腿迈的快,脚趾头蹭过石子,小小的身体往前摔去,柔嫩的脸颊擦在坚硬的地上,渗出血液。 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男孩却一点也不含糊,一骨碌爬起又往前跑。 坟墓里氤氲的黑气都不敢触碰这个气味温暖的孩子。 他不知不觉绕着乡间小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嗓子都喊的发哑,却怎么也找不到阿婆的身影。 比夜更深的黑雾在尽头凝聚,里侧的压抑感叫人恐惧。 小男孩一个趔趄,撞在它里面,一下连哭声都止住,呆呆地打了个嗝。 黑雾如同泉眼,往四面八方逸散寒意。 男孩小脸苍白,手掌被冻的冰凉。 “你是谁?”他小声问它,“你也在找阿婆吗?” 黑雾不为所动,只是压的更近,随后一个渺远又近在咫尺的嗓音响起:“走丢的小福树?” 似是感知到男孩强烈的找寻到阿婆的愿望,它触碰了下男孩渗血的嫩滑脸蛋,平静地说:“万事都有平衡,替你去地府走一遭寻她回来,你愿意付出什么?” 颊边的血落在地上,原本枯死的荒草变得嫩绿。 他扬起还婴儿肥的脸蛋,哽咽说:“什么都可以。” “好。” 话音刚落,男孩失去意识的同时,麦叮咚的视线也是一片黑暗。 当男孩再次睁眼,已经拨开云雾,站在池水边上,找到了几乎被淹没的老人。 麦叮咚脑仁开始尖锐的疼痛。 这段见到黑雾的记忆不知为何被抹去,这下才回忆起来。 那磅礴深沉的力量,以及寒意,是炸鬼没错。 麦叮咚忽地回神,面前一张男人的脸凑的极近。 莫名反感到反胃,麦叮咚迅速后退,喘气站起,“我看到回忆了,然后呢?” “然后?”男人有点错愕,粗眉高高扬起,“他带走你的嗅觉,还不够你远离残忍无情的家伙?” “可是。”麦叮咚退回原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等价交换,我用嗅觉换回阿婆,很合算不是吗?” “你。”他猛地起身,声线有些尖锐,“你听得到炸鬼的声音?” 这反应大到有些奇怪。 他不仅听得到炸鬼对他说的话,还能判别出来那是个女性。 看着男人抓狂的样子,麦叮咚保持沉默,并不打算说更多。 得,这人分明是想引导他,让他觉得炸鬼是莫名其妙带走他嗅觉的反派,好让他远离他们。 其中原因肯定是问不出来,麦叮咚闭口不语,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他意识到,对方可能压根不是他找的人。 “你给我写信了是吗?”麦叮咚佯装天真,不带防备地询问。 果然,对方颔首,举手投足都带着从容自得。他笑道:“你近期接触怨气过多,短暂回来的嗅觉才会再次消失。” “不碍事,我已为你寻回。” 周围没有任何出路,这是个封闭的洞穴。麦叮咚收回打量的视线,友好地对他微笑,“你叫什么?” “然山。”他真诚回笑。 “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对。” “为什么?” “你与性情乖戾凶狠的炸鬼走的过近,需要知晓真相,不要再次吃亏。” “为什么给我写信?”麦叮咚沿着山洞开始踱步。 男人用手指搅动泉水,那里竟然浮现出一位老人的面庞。他说:“你阿婆从不让你接触这些,但你有知情权。” “知道什么?” “怨气的世界。” “有什么意义吗?” “什么?” “我有什么特殊吗,让你费力帮我找回嗅觉,又写信引导我接触怨气。”麦叮咚歪头,“这里怨气的臭味好浓,带我来这里有益处吗?” 男人不再言语。 麦叮咚心里觉得好笑,这人完全把他当成猴儿戏耍。 那天酒馆遇到的黑袍人虽然高挑,但追逐时他明明闻到清冷暗香,要是猜的没错,那位神秘人是一位女性。 再看这个名为然山的男子,目的性有些太强,演技甚至有些拙劣。 他靠在石头上伸出手,摩挲了下那枚戒指,心中呼唤了一声。 现在就喊钟陌执过来,省的他又一副筋疲力尽苦苦寻找的样子。 “那是什么?”然山垮脸,关节有些僵硬,一步一步朝麦叮咚走去,“戒指?” 麦叮咚手下用力,能够驱逐怨气的力量对然山却没用,对方不断接近。 他躲开触碰,耳尖动了动,已经能听到上侧传来的走动声。 钟陌执他们过来了。 “没什么。” “是吗?”然山手僵在半空,十分不解地问:“新炸鬼将自己送给你了?” “好奇怪,不在预期内,我不太明白。” 顶上的碎石开始掉落,整个空间在震动。 然山抬起头,随着一声炸响,一整块岩石掉在他身上,他瞬间被压扁。 麦叮咚心脏一颤,不由抬手遮住眼睛,半晌从指缝去瞧,只见一滩黄水从石头边缘渗出,然山变成一张人皮被压在底下。 上层巨大的洞口没有日光照下,麦叮咚眯起眼睛,吹开灰尘看去,上层竟然也是黑红的洞穴。 啪嗒一声,谭生率先跳下,警惕地探查周围。 “下来吧。”发觉没有危险,他仰首喊。 陆陆续续几人跃下,温最晚落地,他甩甩长发,身上绮丽的花纹还没消退,直奔泉眼而去。 哪里有些不对劲,麦叮咚皱眉靠近,站在谭生的面前问他,“炸鬼呢?” “好家伙,炸鬼真猛,能直接奔着怨气源头来,没花费一点力气。”他触碰上墙壁,感知四周,说话的对象却是时巫小组的黄毛。 黄毛咂舌,“确实,一拳头凿碎石头,好恐怖。” 刚刚温哥还和炸鬼打的不分上下,突然,不知道炸鬼感知到什么,不再压制力量,一下给温哥禁锢住,直奔沙漠外一地跑过去。 本来几个除怨师和寻宝猎人不想跟随,但作为怨灵的鼓手坦白,炸鬼去往的地方是以前的埋骨地,这下所有人都跟上了炸鬼的脚步。 门口有人索取代币作为进入矿洞的过路费,结果炸鬼眼睛也不眨,直接给它消灭,往下层走。 于是众人就到了这里。 听黄毛赞赏炸鬼,温面色阴沉,但也暂时恢复理智,不再去纠缠钟陌执。 麦叮咚意识到被无视,清清嗓子又凑到谭生耳边说:“钟陌执呢?” “温哥,那边怎么了?” 温在泉眼四周拍了几下,说:“这里有源源不断的怨气,所以外侧的怨灵死了会不断重生。” 几个除怨师了然地点头。 麦叮咚站在原地,去拍谭生的手还停在半空。 嘴唇颤了颤,心跳开始加速。 他碰不到谭生,没有人看得见他。 “你们…”麦叮咚扬起脑袋,看向那个巨大的洞,寄希望于姗姗来迟的钟陌执身上,炸鬼应该能看得见他。 随着轻巧一点,钟陌执衣衫鼓动,落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肉眼可见的焦躁到极点。 麦叮咚侧身避开几位除怨师,想走到钟陌执的身侧,只是他的气息似乎也发生了改变—— 一位除怨师明显感受到怨气的存在。 他一声怒喝,凌厉的视线扫过去,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力道,将手拍了过去。 麦叮咚堪堪避开,肩膀被震的生疼。 “熟人熟人!”他竖起手,却因为说话怨气更重。 对方不为所动,再次蓄力往前拍去。 掌风很重,身后是岩壁,麦叮咚无处退缩,呼吸不由滞住。 就在手掌拍在鼻梁前,一只手突然横过,握住了那只胳膊。 熟悉的,背面青筋凸起的手。 钟陌执面色沉冷,视线一寸一寸扫过空无一物的墙壁。 “怎,怎么了?”那位除怨师声音发颤。 “麦麦?”他拧眉,轻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有抽到小抽奖嘛,八点开,大年夜快乐! 啵啵叽 第30章 炸鬼声音依旧沉沉的, 此时却拽着细微的颤,确认一般再次呼喊。 “麦麦?” 对麦叮咚以外的人,他不刻意放轻力道,掌心把除怨师的手腕捏的痛极, 对方狂冒冷汗, 又不敢开口。 吵闹的其余人在钟陌执开口的那瞬,就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看过去。 他们看见除怨师津津乐道的“青面獠牙的炸鬼”, 专注而焦虑地看着一块空地。 矿洞内除去火把燃烧声静的可怕。 依旧没有人应答,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的盈盈怨气。 如果是旁人指着那里喊麦麦, 他们会觉得荒谬至极。 可钟陌执说, 他们犹豫了。 鼓手悄悄从上层探下脑袋, 对麦叮咚的位置喊道:“他在那里!” 嗓子都快喊哑的麦叮咚, 倏地睁大眼睛, 惊喜地对他摆手, “对!看得到我!” 鼓手一跃而下, 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站在空气前, “在这里被怨气侵蚀的人基本上有去无回,没想到他在这里!怎么找到这里的?” 讹兽只是治好了麦叮咚的身体, 防止更多怨气入体, 但却留下一个没有意识的空壳。 只是鼓手也只能感知到麦叮咚的存在,同样无法沟通。 麦叮咚心脏砰砰跳, 刚刚燃起的火焰又被浇灭。 胸口传来一阵暖意,钟陌执的手掌缓缓地触碰身前的空气, 他声音更低,“我会把带回来。” 语毕就转身合眼,伫立感受四周的怨气流动,试图寻找到往下的路。 鼓手胆子大, 直接凑上去提醒,“我看到一下把骷髅全杀光的招式了。在这地方可别,的爱人现在受怨气影响很大,一个不小心,也会永远消失的。” 他刚说完,某块岩石莫名其妙碎开口子,像是有人撞在上面。 “咳咳。”酒馆里调侃炸鬼不举、还压赌炸鬼终身不说爱的几人心虚挪开眼。 万幸那人对旁人完全没兴趣,只是沉默站着,随后找到路,抬步站在泉眼边上,居高临下地对它张开手,下一秒就想毁灭它。 “不可以。”麦叮咚靠墙站着,模仿温哥娇俏又蛮横的语气说。 果然,对方屈肘撞在钟陌执的手上,扭头冷笑:“不可以。” 钟陌执面露愠色,眼底一片冷色。 “让开。”薄唇吐出的两字带着压迫感。 “我说。”温缓缓起身,桃花眼毫不瑟缩地对望,“不可以。” 幽蓝电光再次碰撞炸开。 “他回不来了,是明白的。”温丝毫不遮掩幸灾乐祸,“不如减少沉没成本,别再破坏更多的灵物器皿了。” “让开。”额前细碎的发丝开始拂动,眼底的暗金色变得更为幽深。 他的状态很危险。 这是每个人萌生的想法。 温却颇为不解地皱眉,“应该杀死他,这是属于们最原始的冲动,不是吗?” 只要碰见怨气,就不留余力地炸光一切,无视其中遗物遗迹,无视珍贵宝物器皿,也无视除怨师的自尊。 这位新炸鬼却能隐藏在人群这么久,现在也是费劲地克制毁灭的冲动。 刺骨的寒冷覆盖了整个狭仄矿洞,石头上全部结了一层薄霜。 麦叮咚赶忙跳到钟陌执身侧,凑在他耳边说:“别生气,好好沟通!” 对方的耳尖动了动,听不见麦叮咚说话,但能感受到极近的熟悉气息。 他像只暴怒的凶兽忽然被主人拍了脑门,一下气势全无。 冰霜倏地退去,压在众人身上的压力瞬间卸去。 他俯身蹲下,曲起食指敲在一圈碎石边上。 咔哒一声,那涓涓冒水的泉眼顺带边上泉水,变成了一面古朴的镜子。 将镜子抛给温,无视瞠目结舌的众人,他一言不发起身,鞋底在泉眼位置敲了两下,随后又是轰鸣响声,一个向下的狭窄楼梯出现在眼前。 “主上!”壶月匆匆跟上。 谭生犹豫一下,好奇地问温哥,“他这是手动生成器具了?” 怨气深处藏匿的宝物,需要好几位除怨师念咒摆阵良久,才能将他们凝成器具。 温眸光闪了又闪,捏着那面通古知古的镜子,目光灼灼。 “我不信炸鬼会被驯服。他一定、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位除怨师。” 喉结上硬币形状的纹身很显眼,他说话笃定无比。 刚刚走下楼梯的麦叮咚一个寒战。 不同于修道院的世界,这次的几人是不断接近怨气中心。顺着阶梯往下,感官敏感度都下降了许多,各自的力量也被削弱。 麦叮咚倒是神清气爽,和钟陌执并排站着,不断在他耳边重复:“别生气,别生气。” 不得不说,钟陌执缄口不语的样子,气场强的让人胸口发闷。 也不知道跟谁在置气,还是救人出来的欲.望太强烈,他一直肃冷阴沉的模样。 楼梯尽头是无边黑暗,通道只能容纳两人并排前进,压抑的厉害。死寂无声,只有鞋底踩在岩石阶梯的啪嗒响。 沉默在氤氲。钟陌执走在最前侧,胆儿小的除怨师垫在最后。 也不知路要走到什么时候,麦叮咚百无聊赖,两眼滴溜一转,忽然清清嗓子,佯装正直地抬起手掐住钟陌执的胳膊。 在更衣室一瞥,他就特别好奇这人健壮手臂的触感。 很奇妙,明明触碰不到,但能透过衣料感受到对方鼓满力量的肌肉。 麦叮咚收回一只手摸摸鼻子。倒也怪不得轻易就能砸开墙。 脚步声原本回响在狭窄的通道,此刻找到出口,一圈一圈扩散出去。 楼梯到了尽头。 依旧是一片黑暗,潮湿的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吹来,怨气的腥臭味道熏天,麦叮咚不禁皱起鼻子。 手下的胳膊忽然使劲绷住。 麦叮咚扭头,奇怪地看向钟陌执,“怎么了?” 对方突然浑身紧绷绷的,手臂因为用力硬如砖头。 温手举火把,妖冶的面庞在火焰边忽明忽暗,他挑衅一般对钟陌执扬扬下巴,“怎么,倒是目空一切,炸掉所有啊。” 怨气越浓,炸鬼越无法克制毁灭欲,这是无人情味的他们的天性。可一旦毁灭掉所有,也就意味着除怨师永远醒不过来。 这矛盾有些滑稽。 跟在身后的除怨师没人敢吱声,乖巧地躲在温哥身后。 钟陌执不给眼神,吐息两次,逐渐放松下来,抬步继续往前。 麦叮咚摸不着头脑。 他乱绕两圈,又走到鼓手身边问他:“不是怨灵么?来这儿做什么?” 对方苹果肌笑的鼓起,喜气洋洋的,好心地指着角落说:“别碰到那些蝎子,会蔓延瘟疫。” 火光照过去,一窝深蓝色的蝎子极速爬过,谭生一跳三尺高。 虽然是沙漠的地底,周围却潮湿的厉害。岩洞向下渗水,藤蔓下坠,众人身前两米处是一汪深潭,绿水咕噜冒泡。 “啊!”有人尖叫,指着水面飘着的几颗人头。 他们面颊凹陷发丝稀疏,显然曾经是瘾君子。 光把一晃而过,四周的岩壁上竟然都镶嵌着乌黑瑰丽的石头。 鼓手站在池边说:“以前在这地贩毒走黑的刘哥没别的,就是贪财,哪里都得弄的漂漂亮亮。” 风从对岸吹来,深绿的潭很宽,怎么到对岸是个棘手的问题。 温在壶月边上停下脚步,不解问:“们不炸吗?” 本来在敲石头的麦叮咚抬眉,无语地扭身看去。 壶月再也忍受不住,挺挺胸膛炫耀傲人的身姿,故意气人似地说:“别讨人嫌了可以吗?” 平胸的温哥笑而不语,看向钟陌执。 对方视线不受黑暗影响,看向湖面,从兜里掏出一袋代币,拉开扎口,掏出一枚硬币丢在湖面—— 仿佛烟花在漆黑夜空炸开,炫彩的亮色顺着涟漪蔓延,竟然缓缓凝成一块坚冰。 他踩在上面,又往前丢了一枚。 鼓手惊呼:“怎么想到的!因为我说刘哥贪财吗?” 别的除怨师也是诧异,倒不是因为钟陌执迅速找出怨气世界的破绽,而是因为炸鬼采取这样温和的方式寻找出路。 他真的因为担忧那位除怨师的安危,处处小心行事。 麦叮咚新奇的厉害,赶在壶月之前跳上冰块,瞬间寒气顺着裤管窜上去,他蹲下,整个人在水面晃来晃去。 翻涌的人头缓缓飘离。 “我操!”谭生一声喊,随后是连着几声赞叹。 在他们的视线里,钟陌执身后那块冰面,竟然浮现出两枚深蓝发光的脚印。 脚印顶上的藤蔓不知受了什么感应开始疯长,冒幽光的冰块边也开始堆积细密泡泡,无数的骨鱼绕着冰块兴奋打转。 脚印缓缓熄灭,又紧随钟陌执的脚步亮起,骨鱼一路跟随。 鼓手是怨灵,他踩在深绿色水面上,笑着说:“怪不得费大力气来找这个人,还真挺特殊,变成怨灵怨灵喜欢,要做除怨师,岂不是没怨灵敢接近。” 钟陌执踏在对岸,呼吸乱了一拍。他转身伸出手,失望的是,依旧没有感受到那人的温度。 他再次恢复沉郁,转身往风口走去。 麦叮咚气不过,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又摆臭脸,天天摆臭脸。” 走出这个空旷湿冷的的地方,外边竟是间温暖敞亮的屋子。 一排排整洁的铁床摆好,墙壁间隔镶嵌壁灯。 “手…在流血。”有位除怨师瑟缩地探头。 麦叮咚顺着视线看去。 卷起的衣袖露出半截小臂,顺着肌肉流畅的线条,血液滚过,在男人的指尖汇集,滴落在地。 麦叮咚心一跳,蹲下去找寻钟陌执手臂的伤口。 肉都被剌开,似乎是折断代币,用金属边缘刺入皮肤划出的伤口。 “为了克制住消除怨气的冲动?”温舔了下唇瓣,还想挖苦讽刺,又不自觉闭上了嘴,抚摸上喉结上的刺青。 麦叮咚吞咽一下,复杂地看着面不改色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开始继续18:00更~ 啵啵叽皌玖 ,曼珠沙华,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31章 他的凝血能力很强, 短短数秒,伤口就结痂脱落。 麦叮咚垂着眼,指尖顺着钟陌执的手背上滑,点了点对方的腕骨。 胸口忽然堵的难受, 酸感顺着肋骨上方向四周扩散。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钟陌执偏偏对他有那样的情感。 他不懂感情,也不想谈感情。 不由几人七嘴八舌说话, 明亮的灯忽然全部熄灭, 仿佛被人用手捂住。 铁床嘎吱摇晃, 随着一阵风吹过, 屋子重新变得敞亮。 打量炸鬼的人也收回视线, 呼吸因为房间的变化屏住。 原本一个个平整的床铺, 竟然缓慢隆起, 边缘露出一抹黑色。 有人在里面安静躺着。 温长靴对着床脚一踹, 把一张铁床直接掀倒, 床上的死尸卷着被子一骨碌滚到几人脚下, 眼珠全白、乌黑的嘴唇隐隐透出亮色。 他们口含玉色珠宝。 钟陌执淡淡一瞥,随意地提醒, “别拿。” 黄毛一个激灵, 惊觉指头都快抠到死尸嘴里。 他起身后退,双眼泛红环视周围, 主动和温哥汇报:“怨气很重,床单下面有藏东西。” 这次竞赛已经毁的差不多, 最后名次全凭温做主。接下来就得看几个年轻除怨师怎么展现自己。 谭生离麦叮咚很近,他闭着眼侧耳,轻声说:“很多条腿,甲壳类, 很挤,是数不尽的虫子。” “是以腐肉为食的虫子。” “那倒不是重点。有人在用尸油养玉石。” “是那刘哥吧。” “可尸体为什么能一直保持高度腐烂的状态。” “因为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向这里输送怨气。” 鼓手扬眉,长长吐了口气,“说对了,所以我一共死了86次,第二天又安然无恙回到酒馆。” “你想死?” “我是给刘哥敲鼓的,只想该死死,而不是一身臭气,在荒漠里活不到尽头。” “也许找到源头,你能死,麦麦也会回来。” 麦叮咚本还听的津津有味,这几个除怨师虽然都小心思多,但确实能力奇妙的很。他噗嗤一下,无语地盯住说话的陌生人。 谁是你麦麦? 见钟陌执已经沿着床脚向前走,寻找出去的路。麦叮咚收回视线,站在死尸边上,心底忽然感受到阵阵怪异的冲动。 不同于黄毛被蛊惑的诡谲,他只觉得那宝石温暖的厉害。 喉结滑了下,麦叮咚一向顺从直觉,干脆蹲下,小心避开死尸两片乌黑唇瓣,小心触碰上那枚玉石。 “砰!” 像是被禁锢的怨气被揭开封条,黑气从死尸的七窍疯狂泄出,与此同时,玉石贪婪地蹭蹭人类的指尖,随后逐渐变得透明。 “呼。” 浑身发热,麦叮咚抱着膝盖,将空白的脑袋埋入臂弯,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的耳膜只有心脏的跳动声,热汗将额前的发丝浸的发湿。 喘息都带着热泡,随着唇瓣启合,被吐了出来。 反正没人能见到他,麦叮咚压根不压抑燥热的难受,下唇舔的亮色水润,滚出的喘声黏的厉害。 如果此刻他还是桃树的样子,因为那颗玉石,枝叶都脆弱地摇晃。 玉石的颜色顺着叶片脉络亮起。 他呆呆地仰首,脖子涨红,尾音拖拽,又泄出一声喘,“嗯…” 四处摸索房间的除怨师,神色复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空气中花香伴随着灰尘浮动,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被钟陌执扯开,露出里面压扁嵌入的尸体。 而温站在一张床上,脚踝花纹遍布,他左手举着的枪口冒烟,无形的子弹射入天花板中,在钟陌执破坏掉一切前,子弹向四周扩散灵气,将怨气一寸一寸逼出来。 在这间矿洞底下,惨绝人寰用死人温养刘哥的财宝的地方,眸子湿润、边颤边喘的人就尤为突兀。 “看得见…我了?”每说一个字,就得停下来喘息一下。 话没说完,清冷的风掠过,一人瞬间出现在面前,下一秒就被揽入温暖而宽阔的怀抱。 对方的臂弯依旧有力,圈在后腰和肩膀,将人类压的极近。 钟陌执单膝跪地,胸腔的心跳声振的麦叮咚不由缓下呼吸。他能感觉到发旋被吻了一下,随后是温柔到极致的声线,“对不起。” 因为不够敏锐而感到抱歉。 除了温,所有除怨师都默默地移开眼睛,觉得日天日地的凶兽低声道歉的样子,违和到可怕。 麦叮咚浑身还在发麻,被触碰的腰软,他推拒了一下,“先松。” “不松。” 微凉的脸颊蹭蹭麦叮咚的侧脸,说话还有种耍赖的意味。 麦叮咚任命地被他拥住,无力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我身上好热,难受。” 随后对方开始降温,凉凉的胳膊蹭过衣摆贴住肌肤,骨感的手牢牢按在侧腰,他带着心疼问:“还难受吗?” 麦叮咚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着天花板的骇人尸骨,“难受。我的身体呢?” “在我那里。” “哦。” “你还玩儿自残?”无视温哥的注视,麦叮咚一口咬在钟陌执的肩膀上,含糊骂说:“你是非主流。” “我是。”钟陌执不喊痛,说什么应什么。他暗叹一声,等麦叮咚松开嘴,猛地抬起对方的下巴,用力贴吻上去。 锋利强势蹭过唇缝钻入口内的,除去舌尖,还有雄浑饱满的沉闷力量。 他单手拖住对方的腿根,从容地起身,将人抵在岩石边上,小臂滑动,转为揽住对方劲瘦的腰,更为强势地含吻,带着吞吃掉所有津液的侵略感。 “钟…”麦叮咚下唇更为湿润发麻,被迫仰起头,喉结颤抖滑动,不断吞咽避免涎水滑出的狼狈。 男人沉沉嗯了声,臂膀托的很紧,辗转时一丝也不保守。 他的肩膀很宽,遮挡住那处旖旎,但溢出的嘤咛声让人不由浮想联翩。 温收回枪,视线绕着男人的后背打转,那上面还抓着一只张开五指、修长而骨节染红的手。 不知是不是体贴年轻除怨师脸皮薄,淡淡的黑雾缓缓散出,让一切变得朦胧,瞧不清里侧景色。 也不用再去窥探桃色,里面什么情况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各自探查,寻找走往怨气更深处的道路。 “你不是说炸鬼不会吃亏吗?怎么看着怪讨好的。”有人悄咪咪地捅了下谭生的腰。 谭生吃痛,回忆起麦叮咚带着兜帽,单手绕方向盘,开着越野车躲过追击的样子,也想起那人常常挂着笑的模样。 “没人能拒绝有魅力的人。” “不像你会说的话。为了拿第一,作弊、使绊子、虚与委蛇的谭先生。” 另一边。 壶月海藻般的红发披散,闭口面壁。她永远尊重主上的决定。 对人类示好、提前分化力量成为人类、去接近惹人嫌恶的除怨师。 但刚刚成型的炸鬼,一次次冒着湮灭重塑的风险,强行抬起天秤一端,牺牲自己以打破平衡,将力量毫不保留地分享给一棵桃木,甚至以此为荣。 壶月不理解,但不会忤逆。 她安静地等待亲密结束。 烧焦味不知哪里传来,温满不在乎地收回被怨气烫伤的手,将一道符咒贴在天花板的黑窟窿里。 随着几声晦涩的咒语,无数深红色的长足虫从窟窿边缘爬出,密密麻麻推挤的样子让每个人心里发怵。 同时,黑雾也缓慢散去,被怨气沾染的年轻人鼻尖、耳垂、眼下都是桃红,显得莫名妖冶。 他的双唇津润,断续地大声喘息,此时趴在钟陌执的肩膀上,脚踝落在地上还有些无力,但身型已经稳定许多。 鼓手跳开涌动的虫子,背手探头,对麦叮咚说:“你真好看。” “有多好看?” “就是好看。” “是吗?” “嗯。”钟陌执摸摸他脑袋。 麦叮咚咬他肩膀,“我说什么来着?” 亲他前得询问。半晌意识到不对,又打补丁说:“不可以亲恋人以外的人。” 钟陌执周身微风涌动,没有虫子敢靠近,他直勾勾看着麦叮咚。 麦叮咚心虚地踩地走开,竟然看出来一些哀怨。 “这个洞怎么了?”他站在温的边上。 不出所料,温依旧沉默,但双眼里的不礼貌的打量还是没变。 温哥不说话,别的除怨师也不敢开口。 只有作为怨灵的鼓手笑嘻嘻凑过去,指着那口说:“通风口,好多、好多的臭气从那里进来。” 麦叮咚压根不和温置气,眯起眼踮脚,想要和大家一起找到出路。 黄符嗖地收回手里,温摩挲长发,忽然意味不明地问麦叮咚,“你一直都跟着?” “对。” “也知道我希望看见炸鬼杀死你,是吗?” 麦叮咚歪头,“是。如果我满嘴尖牙,咬人脖子,他杀我是对的。” “即使你有人性,有意识?” “有意识才痛苦,感受自己伤害别人的过程很残忍。” 麦叮咚一跃跳在空了的床铺上,毫不恐惧地把手伸入窟窿里,瞬间,腥臭的黑色潮水般退出,露出个烧香用的小香炉。 “不是吗?” 嘴角牵起,眸子澄澈干净,比起炸鬼的肃冷沉静,他的笑柔如春色。 温竟然不敢和麦叮咚对视。他把镜子收纳好,第一次无言以对。 透过小除怨师,他的视线飘得很远,不知凝在哪个时空。 感觉屁股被拍了拍,麦叮咚收回笑,咬牙切齿地问,“怎么了?” 入目是一只好看的手,上面摆着十余颗玉石。 再看男人身后,所有白色床单都被掀开,腐烂的尸体不知何时全部炸成灰烬,散乱在床单上,漂亮的玉石全被收集起来。 “不可以拿…”差点被蛊惑走心神的黄毛后怕,“你没事吗?” “可是他是炸鬼耶…”有人提醒他,黄毛吃瘪扁嘴。 麦叮咚指头蹭了上去,好奇的想摸摸。 只一瞬,钟陌执就收回手,把剩下的揣入兜里。 “耍我?”被揽住膝窝抱下铁床,麦叮咚不高兴地蹙眉。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叶爷 第32章 “乖, 会热。” 果不其然,只是碰了下玉石,鼻尖又跟堵了似的发热。麦叮咚撇开眼睛,明白他意思了。 要摸的久了, 说不准能爆体变成人干。 他摸摸鼻子, 自动站在一圈除怨师外侧。他们已经各自分工,开始往窟窿那贴符纸放红绳。 这么多人在这, 有安全感的很, 也不用强出头。 壁灯照过来, 每个人都踩着小影子, 除了麦叮咚。 他别扭地看着脚下, 忽然轻声问钟陌执: “你以前认识我吗?” 对方从兜里取出冰可乐递给他, 嗯了声。 “怎么认识的?”麦叮咚摩挲罐子底, 心跳莫名加速。 钟陌执抿唇摇头, “不记得。” “连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钟陌执摸摸他脑袋, “对不起。” “可是…” 那怎么能做到对他毫无保留, 一副愿意付出所有的样子? 麦叮咚皱起鼻子,回望进那对沉静如潭的双眸, 如鲠在喉。 “我不会骗你任何事情的。” 鼻头被两指捏住, 麦叮咚费劲地喘气。 “怎么了?”温解开袋子,把几枚代币丢入香炉, 又将那面花纹奇异的镜子递过来,“需要这个吗?” 可以回到过去的泉眼, 此刻变成一枚镜子躺在温的手心。 温狡黠的神情,颇有种站干岸儿、煽风点火的味道。 仔细去看,才能发现他的指腹也是各种图案的墨色纹身。 麦叮咚立马扭头去看钟陌执。 倒不是期待他真去展示记忆,而是怕这两人又打起来。 果不其然, 男人眉心皱起,屈膝磕碰了下床脚,铁床晃动,站在上面的温哥不由脚打结退步,手没掐住镜子—— 镜子直接坠下落在钟陌执手里。 他连从温手里接过镜子都不乐意。 麦叮咚冒冷汗,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除怨师也同时噤声。 “小心点。”钟陌执抬眼,淡淡提醒开小差的除怨师。 那除怨师赶紧回头,发觉人皮沙怪匍匐贴在天花板隔层,正试图掏香炉里的代币。他赶忙集中注意力,双眼变红禁锢怨灵动作。 收回视线,钟陌执抛了下镜子。 里面没有映照出镜前的人,只有一片干净的银色。 “我不清楚是否能看见。”他对壶月颔首,随后揽住麦叮咚的肩膀,用拇指敲了敲镜面。 熟悉的黑暗席卷感官,这次多了难以忍受的晕眩感。 或许为没有目的性,意识在扭曲的时间流里漂浮旋转,麦叮咚一阵反胃,难受的厉害。 几秒后,黑暗潮水般退去。 他感到五感变得敏感到极致,几公里外村民的咳嗽、身后悬崖下渔民的吆喝都清晰可闻。 只是身上散架一般,从上到下滴水,肺都像被泡发了一样刺痛。 他惊觉自己没有手脚,再看去,竟然是黑雾的视角。 “钟陌执?”没有回声。 温暖的晨光洒下,脚下却一片潮湿,透明的液体汇聚在视线下侧。 似乎是咸的,这是海水,参杂着鱼类的腥味。 麦叮咚想往前走一步,却感觉一脚踩在棉花上。 往前看去。 晨光熹微,一棵旺盛的桃木沐浴温暖的阳光,红色丝带随风飘动。 嫩叶舒展,枝干挺拔,光是接近就让人惬意地喟叹。 是棵漂亮的树。 “等等。”舒服的眯起眼的麦叮咚忽然回神,磕巴地说,“这是我。” 黑雾聚散反复,状态狼狈,但是感受到那抹温暖,凭本能钻到树下,蹭着树皮。 桃木并不抗拒,甚至主动落了片叶子在黑雾内部,缓缓驱逐了它的阴冷。 接下来的日子如白驹过隙,日升日落,依旧有村民祈福倾诉,却看不见它存在。 桃木用叶片温暖了黑雾,它逐渐变得生龙活虎,从早到晚贴在树下,恨不得布满每片叶子的缝隙。 画面戛然而止,时空撕扯出裂痕,从中渗出孩子的哭声。 麦叮咚感受到一个软乎乎的孩子撞到怀里,那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随后他听见自己问孩子,愿意付出什么,去找寻阿婆。 声线冰冷,没有一丝情绪。这只是一场交易,在乡下突然兴起、随意帮助走失孩子的平等交易。 很怪,明明气味那么熟悉,却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麦叮咚嘴唇微颤,忽然开口问:“你不认识这个孩子?” 黑雾竟然真的听到了。听闻陌生的声音,它并不惶恐,平静地叙述:“我需要认识谁吗?” 冷冰冰的。 它话音刚落,麦叮咚意识就被带出这一段时空。 黑雾出现在一个个怨气充盈的地方。 除怨师大声喊停也好、怨灵卑微求饶也好,黑雾只是用来自远古的强大力量,炸光一切,只留下灰烬。 确实是目空一切。 “出来吧。” 随着一句呼喊,麦叮咚回到了房间之内,趔趄地坐在床沿。 钟陌执也不好受,捏住眉心,胸口为晕眩闷的难受。 “主上。”壶月忧虑地问。 “没事。”他俯身想揽过麦叮咚的肩膀,却被对方条件反射避开。 麦叮咚掐住那枚戒指,还没有缓过神,同时,又感到一阵无力感。 进去一趟,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会有…两个炸鬼吗?” 温笑着说:“会被喊主上的,只有一个。上一个死了才会有下一个。” “所以一直都是你。”麦叮咚抬起下巴,直勾勾看着钟陌执。 在树下的是他、成人形后寻找阿婆时遇到的也是他、突然出现在面前不断示好的也是他。 第一次丢失嗅觉,是阿婆耗费心神帮他找草药,才短暂延续。修道院里再次失去嗅觉,钟陌执不见踪影,不知道哪里去了。 麦叮咚眼角不挂笑,钟陌执有些慌乱,俯身捉住麦叮咚的肩膀,“麦麦。” “我说过,不会骗你任何事情。我是你的,你知道的。” 嘶—— 握住香炉的除怨师诧异地扭头。 麦叮咚扁扁嘴,倒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只要我知道的,我什么都会说。” 麦叮咚一向心细但豁达,半刻就耸耸肩说:“你属于你自己。” “不高兴了?”温蹲下来,痞气地笑。 “没。”麦叮咚掏兜,把一袋子代币丢到谭生手里,“我这有很多,随便用。” 要走出这个空间得供奉财宝,没金银珠宝,代币也能发挥点作用。只是一群人摸光口袋,还差的不少。 温一愣,“你哪里弄的这么多?” 不等说完,钟陌执又掏出一袋子都过去,“用我的。” “他帮你赚的?那这就不奇怪了。”言语里依旧是对小地方除怨师的瞧不起。 钟陌执又是踹床,直接把温踹下铁床跌了跟头。他语气危险,“麦麦用石头换的。” “那就厉害了。”温从善如流。 丢了一袋子代币进去,香炉内熏香开始溢出,缓慢下沉,遍布整个房间。 一个个床铺再次鼓起,被钟陌执炸光的死尸再次陷入床铺,一切又被刷新复原。 鼓手率先打破沉默,悄悄说:“我们可以上去了。” 没人敢动。 温屈起长腿,拉着窟窿口边沿,似笑非笑地一跃跳了进去。 其他的除怨师不说话,盯着麦叮咚。 他两步走到洞口下侧,一跳没够着天花板,愣了下,把恶臭的尸体推下去,踩在嘎吱的铁床上,顺利扒拉住天花板。 一只手落在膝窝,想帮他上去。 麦叮咚赶紧扭头,“别又拉我裤子!” 又。 众人沉默。 “不拉。”钟陌执顺从地松手,摊掌垫在麦叮咚脚下,让他踩着上去。 往上走,臭气更重。 窟窿连通的通道窄如烟囱,扑鼻的腥臭灌下来,密密麻麻的人皮沙怪在顶部张望,笑容诡谲。 爬在顶头的温哥动作利索,卡着砖块很快拉开距离。 麦叮咚爬在他后侧,停在一处分岔口张望。 “往右边。”下边男人的声音传来。 麦叮咚哦了句,膝盖抵住通道边沿,转动身体趴伏在右侧管道。铁管从缝隙向内渗出一些亮色。 “不生气了。”脚踝被指头触碰一下,低沉的声音从后背一直钻到耳朵眼,随时随地散发雄性荷尔蒙,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麦叮咚吓了一跳,猛地收回脚踝,空间过小又伸展不开,只能胳膊使劲,加速往前边儿爬。 “不生气,我就觉得怪怪的。” “哪怪怪的?” 管道里只有几人前进时的砰砰声。 不用猜,后面的除怨师一定支起耳朵听这儿的动静。 麦叮咚也不敢直接说自己是棵桃木成精,酝酿了下说,“你帮我找到阿婆时候,那种生疏的语气。” 脚踝被拉扯住,粗糙的指腹挑开裤管,安抚地摩挲小腿的细滑皮肤,对方叹气说道:“小笨蛋,那不是我。” 麦叮咚嘶了一声,敏感的要命,弓起背部,上背一下撞在生锈的铁管上,刷刷掉了一片灰尘。 “松,松开。” “挺伤心的。”指尖顺着屈起的膝盖向上,猛地拉住麦叮咚的髋骨往自己的胸口拽。 麦叮咚暗道不好,撑在管道的小臂往前伸,试图卡在缝隙里防止被拉走。 结果还是蹭一手灰,胯骨被两手擒住,随后保持着原本跪爬的姿势,后背一暖,被拉入一个硬硬的怀抱。 “很伤心。” 男人的吐息喷洒在耳廓,麦叮咚的裤管已经为身体后移被卷至膝窝,男人有力的心跳沿着脊骨砰砰。 他窘迫难耐地转动脖子,却亲手将下巴送到对方的手中,脸颊肉被推挤的嘟起,他干巴巴说:“我本来也不觉得那是你,但是树下边,然后郊外…” 胡言乱语半天,光让对方清楚一件事情。 就是这除怨师货真价实的认错人了。 狭小的管道内更是贴的严丝合缝,成年男性的压迫感过强,麦叮咚浑身跟爬了千只一样难受,想要蹭着爬出去,又为腿根的熟悉物什而不敢动。 他脸颊被捏住,嘴巴嘟成个O,费劲地说:“我们出去再说。” 别的除怨师越来越近,他好怕被撞见。 话没说完,对方的发丝蹭过眼角,随后唇瓣被含住,嘴唇里侧的最为柔软的肉被狠狠吮了一下。 “你记不住我的味道。” 麦叮咚吃痛,又不敢嗷嗷叫,膝盖并拢,窘迫害臊地蜷起身体,声音小如蚊子叫,“现在记住了!” 对方缄默不语,宽阔的胸膛压在麦叮咚的背上,手臂撑在两侧,侧脸贴着他的下巴,发丝垂下,看不清神色。 “真的…”麦叮咚悄悄又往前伸手,一毫米一毫米地往前挪动。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地底的管道随着身后几人的爬动不断抖动,振幅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开口说“让让”。 前侧也震动几下,几只皱皮的怪物好奇的扭动头部,口中不断哗哗吐出沙子。 “怎么才能让你记住。”薄唇贴住下颌线,沉沉的声音有些危险。 麦叮咚欲哭无泪,也不去纠结什么“问了才能亲”的问题,咚咚往前爬,壮胆一样大声说:“好,好多怪物,我们去除怨。” 万幸的是没又被擒住胯骨拖回去。 钟陌执一言不发。 人皮沙怪间似乎有信息共通,为首的一只认出了把他兄弟挂在太阳下晒脱皮的人类,咻咻鸣叫,竟然扭曲头部,忌惮地带着一群怪物撤退。 “它们怎么跑了?”管道稍微宽敞一些了,黄毛收回符咒,不解地张望。 “真没眼力劲。”他队友笑嘻嘻嘲讽,“最前边儿姓麦的干的吧。” “哟,谁压赌注说他们小组,被抢光物资连门都进不来的来着?” “我呗。” “时巫呢?”麦叮咚听到几人说话,想起湿漉漉的时巫,他缓下动作垂头,从两臂两腿间往后看,想和说话的人对视。 结果一下看着钟陌执抿着的薄唇,以及晦暗难测的神情。 倒着看,气势更吓人了。 麦叮咚心一跳,迅速抬起头,一言不发往前快速爬。 黄毛扬声从后面回答:“他和你那兔子在旅馆休息。” “兔子?” “红纹,毛茸茸的长耳兔子!” “大鹅?”麦叮咚慌乱起来。 屁股被拍了一下,钟陌执淡淡说:“不用担心他,我帮他。” 最后面壶月声嘶力竭地哀怨喊:“主上!” 屁股手感可以,那只手竟然留恋又拍了拍。 麦叮咚脸一黑,膝盖使劲,两下爬了出去,一个不稳,打滚儿从坡上滑了下去。 碗状的竞技场,温已经站在那里。 烈日悬挂在外侧,凹面是金属打造,各种闪耀玉石镶嵌在顶端,边缘数百只沙皮怪物好奇向下看。 麦叮咚坐在最底端,身后陆续已经站了几人。 “呼-啊-”怪物庆祝一样在上方举臂欢呼,随后竟然几只合力抱了一颗风滚草,边叫边往下面丢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揪揪狼尾巴,22317608,返祖了 周末试试日万(握拳 第33章 碗状凹槽表面平滑, 停不住不断下坠的风滚草。 因为不是怨气,它的滚动除怨师无法控制,人类只能仰起头,等待茎干纠缠的干枯植物落到身前。 站的最边缘的除怨师哎哟一声, 手掌碰在风滚草的尖刺上。 “又来了。”话音刚落, 更多的植物被推到凹槽边缘,那些人皮沙怪不断吼叫, 等待一起推下去的时机。 虽然沙漠植物不至于致死, 但砸在身上也会很麻烦。 温毫不急躁, 慢吞吞理着长发, 对麦叮咚说:“厉害的小除怨师, 你试试?” “我?”一下站在视线中心, 麦叮咚无措地踱步两下, 随后看向钟陌执, “能吹风吗?” 话音刚落, 钟陌执衣服被吹起, 风以他为中心开始卷动,又一圈一圈地去绕着麦叮咚打转, 将年轻人的气息全部卷进去。 “哇!”有人惊呼。 犹如龙卷风的风极速上升, 吹开植物,笼罩住每一只人皮沙怪。 麦叮咚被风沙吹酸了眼。他眼睁睁见着, 那些怪物非但没有被驱逐,反而更加兴奋, 连胳膊都变得更加健硕。 “啊…”他一下窜到钟陌执背后。 突然想起来,他已经不是邪物恐惧的桃木,而是连影子都没有的奇怪生物。 温和几个人都不说话。 尴尬的掉冷汗的人被握住手腕拉到身前,后背贴着钟陌执胸膛, 他顺着引导一同蹲下。 “它们要攻击咯。”温双眼通红,短暂地停住怪物动作。 麦叮咚一手被压在地上,手背盖了只宽大的手,他听到耳边沉静的声音说: “我教过你的。” 心脏砰砰,暖意顺着四肢百骸流向戒指,在堆积到零界点时候倏地奔涌出去,极速向上,在触碰到怪物的时候,它们瞬间炸开,一丝不剩。 “很厉害。”钟陌执拍了下麦叮咚的发顶。 不仅运用能力的速度很快,还知道避开鼓手,防止他也灰飞烟灭。 因为使用力量。麦叮咚再次变得半透明,他接过玉石,缓慢吸收,喘嘘地对除怨师们露齿一笑。 壶月突然开口,“你们没发现,多了一个人吗?” “哈?” 1,2…12。 十二个人。麦叮咚举起指头,从一张张脸上划过,“十二。” 忽然觉得不对劲,指头猛的移动,对准一个熟悉的面庞,“你是谁?” 对方同样白衣长裤,唇瓣干燥,双眼明亮澄澈,除了手腕没有那串桃木珠,他和麦叮咚长得一模一样。 “日!”他边上的黄毛大步跳开,半天又狐疑地说:“好怪,他的气味才像姓麦的。” “不是,你闻不到好浓的咸鱼味道吗?”麦叮咚不高兴,抬起小臂,桃木珠清脆碰撞,手心暖意溢出,瞬间击中另一个麦叮咚。 可怕的是,对方娇嗔地顺势跌倒在地,眼尾染红,咬住下唇呜咽说:“别排挤我。” “什么?”麦叮咚以为他没听清。 看向钟陌执,对方竟然盯着近在咫尺的冒牌货,也不动手除怨,垂眸看的极其认真。 麦叮咚冒冷汗,这人可别是被诱惑住。 鼓手幽幽地探头,“怨灵世界什么都有可能,杀不掉,我们就加速往下一层走。” “路在下面。”钟陌执鞋跟磕在地上,视线还绕着假麦叮咚打转。 对方拉起衣角叼在嘴里,眼光潋滟地嗔道:“好热。” “滑天下之大稽…”麦叮咚无语凝噎,再也不发一言,咬牙切齿的站在一位除怨师边上。 除怨师脸被烈阳晒的脱皮,念了几声,食指摸索上脊骨,竟然缓缓拉出半人大小的镰刀。 得到温的肯定,他高举镰刀,沿着钟陌执示意的地方开始拉出口子。 臭气从里面溢出。 麦叮咚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着除怨师平整的背部,好奇问他,“这是怎么做的?” “让狗贼教你。”温大笑。 说的大概是苟糖。 与此同时,复原刷新的人皮怪物陡然出现,一个个趴在边缘,嘶喊地如同小鸟。它们胆子变大,甚至沿着边缘开始接近。 乌压压的怪物叫人心慌。 口子越拉越大,麦叮咚已经摸透这片沙漠吞噬财宝的欲.望,娴熟地又掏出一袋代币,开始一枚枚往里侧丢。 金属碰撞的哐哐响,谭生站在边上问:“你怎么还有硬币?” “我就是有。” “神秘。”谭生肘击麦叮咚,“炸鬼喜欢你,喜欢的要命。” “是吗。”麦叮咚视线掠过去。 和自己相同相貌的人柔若无骨,软坐在钟陌执鞋面上,两只胳膊虚抓着对方小腿,用脸颊软肉蹭蹭男人膝盖,示好地说:“你能想到的快乐我都能给你。” 站的笔直的男人沉默垂首,只能见到冷峻的侧脸。 “别去看就好了。”鼓手拍拍麦叮咚的肩膀,“刘哥养的男男女女多了去了,一个赛一个诱惑,那么多灵魂汇聚在一起,有这样的怪物不奇怪。咱走得深,遇上这些也别太介意。” “而且,他可就是为了你才来这地方,估计现在只是好奇。” “嗯。”麦叮咚心不在焉地把代币一枚枚丢进去,等那洞口大的极致,率先跳了进去。 膝窝一弯,他落在高楼顶上。 似曾相识的风景。麦叮咚往下侧看去,没有找到符伏的身影。周围空无一人。 这里是外面的世界,又不全是。 上空悬挂两张编制的方形布,一蓝一红,分别写着数字11。 麦叮咚颠了颠,发觉后背又挂着弓箭。 “怎么事儿?”黄毛摔在另一栋建筑的墙上,大声问。 麦叮咚环顾四周,点点头,“应该是竞技场比赛,人类和怨灵分队。” 去掉假的他,正好十一人。 不出意外,也会有十二个怪物。 随着剩下的人咚咚落地,一声哨响,黄沙尽头滚起灰尘,一只卡车大小的甲虫,细长足爬的极快,眨眼就到了眼下。 它背部镶嵌无数闪眼的宝石,随着它撞击楼房的动作开始摇晃。 温眼睛发红,等看清楚甲虫的怨气接收器官后,扭头试探一般地问麦叮咚,“用箭射它哪里?” 麦叮咚拉开弓,对准甲虫后足,“倒数第三条腿。” 箭头刺风而去,一下击穿那条小孩胳膊粗细的足。 宝石哐啷掉了一沙地,甲虫轰然倒地,伴随着空旷沙漠里的欢呼声。 “嗯。”温只吐出一个字节,但带着一些赞赏。 织布蓝色的11缓慢变成10。 有人盯着宝石,渴望地吞咽口水,不知不觉脚离天台越来越近,又被队友猛的拉回去。 “注意点。” 下一波沙漠怪物袭来,四只黑色人皮贴在两栋楼的墙底,姿势扭曲地开始往上爬。 “弱点在腰部!”对面的黄毛大喊,拉开弓,咻地射了出去,可惜准头不够。他懊恼地大叫。 这一层力量被限制了很多,至少枪、镰刀之类都拿不出来,活下去破局的筹码就在于每人拥有的两只箭。 温张弓,轻易将一片人皮钉在墙里。 它的嘴里开始哇哇吐黑色珍贵石头。 “怎么到处都是奇怪的宝石。”麦叮咚蹙眉。 “确实。” 他回头看钟陌执,拉弓的动作顿了顿,“还在说悄悄话?过来帮忙了。” 钟陌执耳朵动了动,避开咿咿呀呀撒娇的“麦叮咚”,站在麦叮咚身侧,半旋胯部,将三颗石子踢了出去,以刁钻的角度将他们杀死。 等轻松完事,他深深看了一眼麦叮咚。 “怎么了?”麦叮咚语气不善。 钟陌执笑意更浓。 有炸鬼加入配合几人,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数字从10到6,再到1,只花了短短几分钟。 最后就是那只面颊桃红、举手投足都是诱惑力的怪人。 麦叮咚本就生的让人心生好感,毫无攻击性的相貌配上娇俏的神情,竟然诡异的配适。 阴风刮过,它在众人注视中,竟然换了装扮,此刻和麦叮咚一模一样,认不清彼此。 麦叮咚将弓放好,对方也同时将弓放好,还一脸错愕地看着麦叮咚,仿佛学人的是他。 “别学我。” “别学我。” 它的手腕也复刻了一模一样的桃木珠,身上有木香带怨气压抑的味道,和麦叮咚如出一辙。 “别学我!”麦叮咚对着它举起手,咬牙切齿,想着就算身体再次变透明也要把它除去。 “别学我!”对方恨恨举手。 “啊——”谭生想去劝,又分不清他俩,甚至还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半天,他笑的前仰后合,“你们好像小浣熊打架,举起肉乎乎的爪子叽叽叽的。” 俩麦叮咚同时怒视他。 碎发下的耳朵还因为愤怒抖了抖,耳朵尖被烤的发红。 这下更像了。 众人狂笑,连一直阴阳怪气的温哥也噗嗤一下。 没人忧虑会走不出去,最后这一只怪物战斗力几乎为0。 但在麦叮咚眼里可就不一样。对面这玩意能说会道的很,炸鬼又色,猜不准接下来能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钟陌执顿住脚,高深莫测地对麦叮咚勾勾唇,就在他以为这男人分辨出他,要结束这场模仿秀的时候—— 他缓步走到“麦叮咚”身侧,手从风衣兜里抽出,握住“麦叮咚”后背的弓。 “把所有发亮的石头弄碎,可以解开怨气。”钟陌执轻飘飘告诉温。 温气笑了,“还需要你说?” 钟陌执不置可否,不太怜惜的扯住弓,对麦叮咚意味深长地颔首,随后手下使劲,带着一脸无辜的“麦叮咚”刷刷几下,跳离建筑顶,消失在下方层层叠叠的挂毯中。 麦叮咚错愕地皱起眉毛,扭头对除怨师们喊:“我是真的!” “你是假的,我要把你踢下去。”谭生用脚碾动石头,笑的没心没肺,“炸鬼不会认错,要把你丢下去摔死。” “啊?” “你们搞错了吧?”黄毛在对楼喊。 温也噗嗤一笑,逼近一步,“没搞错,这家伙是假的。” 被五六个人同时笑容诡异地围住,麦叮咚小步后退,脚跟的石子掉下天台,数秒才落到地下。 建筑很高,他往后看了一眼,心尖一颤,跌坐在边缘,皱眉抬起下巴,试图再说些什么。 那些除怨师再也撑不住,脸上的阴霾瞬间消失,不约而同爆发狂笑。 谭生捧腹,“你那样子还真像只浣熊。我们耍你的,起来,一起去消灭宝石,离开这里。” 他伸出手,眼角笑的发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对麦叮咚排斥的除怨师,竟然开始将他纳入了队伍。 麦叮咚迷茫一阵,随后一把拉住谭生的手站起,黑着脸跑向楼梯下楼。 捡起一块石头,他用力地开始砸沙地里的宝石。 “这么用力?庆祝能回去了?”鼓手主动去帮忙,把宝石砸的咔咔响。 “没有。” “那是生气他们耍你?” “也没有。” “那怎么了?” 麦叮咚抬头看着那张还有数字1的挂毯,半天喃喃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钟陌执带走那个色气的家伙的时候,眼神叫他发怵。 “姓麦的!” 抬头,呼喊的是黄毛。 他招招手,“这里都处理完了,假冒你的应该也被处理过了,准备好回去吧!” 挂毯不知什么时候归零了。 麦叮咚点点头,举起手臂。 砰—— 最后一块晶石碎裂,怨气的源头被击碎,沙漠中的怨灵失去了不断复生的能力。 所有人被从地底吐了出来。 麦叮咚躺在沙地中,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浑身肌肉酸疼,后背的伤口有些发热,但已经不再疼痛渗血。 阳光刺的流出生理性泪水,他懒洋洋地躺着,四肢瘫在细软干燥的沙子里。 黑影忽然从上方遮住太阳。 麦叮咚缓慢掀起眼皮,逆着光,只能看见男人的轮廓。 他听到钟陌执低沉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我明白怎么让你记住我的味道了。” “嗯?”麦叮咚尾音拉的长长的。 “做.爱吗?和我。” 呼吸停住。 “询问句。”对方补充。 麦叮咚一时找不到心跳。他知道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了。 假冒他的家伙精通这种事情。钟陌执是找到了门路,干脆带走怪物去取经。 脸颊被捏住,对方蹲了下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忙完回来了 新年快乐~ 第34章 “不明白。”麦叮咚的手不算小, 竟然被抚上手腕,牢牢地按在黄沙中,“大鹅呢?” “他在修养,不用担心。” 阴影压覆过来, 高挺的鼻子重重在麦叮咚的侧脸蹭了一下, 旋即调转方向,顺着下颚线一路闻下去, 停在青年颈部的肌肤上。 像是猎人在一寸寸扫视猎物。 猎人肉眼可见的急迫魇足, 猎物被完全罩在身下, 逃避一般地眯眼, 连呼吸都收敛住。 麦叮咚刚取回身体的支配权, 洋洋懒意还没散去, 每个细胞都泡化在日晒里, 他企图将手抽出来, 那位猎人却歹毒的很—— 不知什么时候摸透了猎物的弱点, 男人启唇, 痴迷地含住近在咫尺的喉结,松开一只手, 掠过细沙, 猛地落在麦叮咚的膝窝,轻巧往上一抬。 大手圈住脚踝, 那里的皮肤被粗粝的薄茧反复摩挲。 “松...!” 怨气的阀门被消灭,存在意识的怨灵全部聚集在交易所前侧热烈讨论, 除怨师们依照规定处理后事。 这处是远离铺子街道的地方,接近戈壁,无数的岩拱将人声隔离,也将麦叮咚胡乱的喘息隔离。 他顿时困意全无, 左膝盖被压至胸口,裤脚还沾着先前后背溢出的血液,此刻被推至小腿肚子。 那只手逡巡在脚踝处,肆意流连,抚上小腿的疤痕时怜惜地抚摸,“怎么弄的?” “你...先起来!”尴尬的姿势让他一阵脸红。 膝头正顶住钟陌执梆硬的肩膀,压根没有逃脱的空间,偏偏脚踝那阵阵痒意,麦叮咚气极,猛地用下巴撞上钟陌执的发顶。 脖子上的唇总算撤离。 衣料悉悉索索,撑在麦叮咚右耳的另一只胳膊支起。男人抬起胸膛,一点没有初次见面时的木楞和结巴,他居高临下地垂眼,将对方膝头压得更低,更为用力揉捏腿肚子。 “麦麦,告诉我。”语调放低,“行不行?” 燥热的烈日罩下,像在连片沙丘倒了一锅热油,那修长微凉的指头就在这锅油里洒了些水。 油猛地炸开,麦叮咚像是被热油溅到,一阵一阵的酥麻顺着小腿蔓延,他浑身抖得厉害,“松。” “你的什么我都想知道。” “松!”呼吸声开始不对劲,麦叮咚泄气地后仰脑袋,用剩下的所有力气大声说。 钟陌执沉默半晌,顺从地停住动作,安静地用手掌托住麦叮咚的脚踝。 生怕对方又发疯,麦叮咚额头冒汗,胸腔起伏,断断续续地说:“小时候摔了一跤,被树枝划到了。” 省略了故事里讹兽的存在。 得到答案,男人颔首,指腹轻柔地蹭了蹭突起的疤痕,引得麦叮咚又是浑身紧绷。 还没等他开口喊停,更为汹涌的刺激袭来。 指腹沿着跟腱上游,擦过膝盖、股外侧肌、胯部,最后按在耻骨上侧。 钟陌执云淡风轻地阖了阖眼,随后再次垂首,贴上麦叮咚的唇瓣,清晰的吐字顺着对方的唇缝钻入。 “等会就亲不了了。” 不等人询问为什么,蛮横的掠夺就吞去一切字句。 风掠过沙丘,鸣沙像一群人走动接近,让麦叮咚本就绷紧的神经拉的更紧,舌尖用力推拒,湿润的瞳仁滑向一侧,努力去看清岩供对侧。 高温在沙子上方蒸腾,空气扭曲,让人难以分辨是否有人的身影。 发麻的唇被松开,麦叮咚赶忙喘气地扭头,“有,有人。” “别担心。” 也不知意思是没人来,还是压根无所谓。 压力撤离,被男人遮挡的光线直射眼睛。麦叮咚哪里知道钟陌执的独占欲,羞耻感让肌肉爆发出力量,他两眼浸满生理性泪水,手腕使劲,真就将人推了开来。 “你做的很棒。”钟陌执捉住砸在他肩膀的拳头,轻轻吻了下,“这里不该存在。因为你呼唤我,我才能过来。” 话题突然被岔开,麦叮咚愣神地扭回头,“这座城市吗?” “嗯。” “你很特殊,那些晶石、这次离开身体去往地底,都让你变得更强大。” “强大?我不需要强大。”麦叮咚皱皱眉,“但我讨厌怨气,也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搞明白。” “比如矿洞的人皮。” “你见到了?” “它的气味我很不喜欢,我确认见过它。” “难怪。” 说话像个播报员,平静而正经地说正事,麦叮咚和钟陌执对视,忽视了右膝盖也被抬起,两膝头被按住分开,另个人的腰嵌入其中。 鼻子被刮了下,对方勾起嘴角,“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好人?”麦叮咚惊觉姿势不对劲,腿根又被某个玩意儿抵住,他发狠地一口咬住颊边的指头,含糊说,“除怨师都讨厌你。” 这一咬用了狠劲儿。 “我不在乎。”钟陌执语气淡淡,仿佛谈论的不是他自己。 置在耻骨的另一只手悄然滑至尾骨,他的视线垂在青年泛红的唇角,喉结滑动,“你很漂亮。” 顺滑的发丝散落在细沙中,与橘黄的阳光融在一起。殷红微肿的唇为朦胧的美感添了些艳色。 但青年显然不喜欢这样的描述,撩起眼皮瞪了一眼,松开嘴冷笑,“漂亮?说起漂亮,你更漂亮吧。” 五官深邃,眉骨很高,微挑的眼尾淡化了一些冷峻气息。虽然动作被麦叮咚打上“猥琐”的标签,但炸鬼的身形和相貌,都与雄浑沙漠莫名相配。 他食指被咬出一圈牙印,也不抽出,反倒在麦叮咚口腔翻搅几下,蛊惑般询问:“那你喜欢吗?” “你的脸?” “嗯。” 麦叮咚一时不知怎么接,把作乱的指头吐出去,敷衍说:“挺难得的长相。” “喜欢吗?” “俩男人说什么喜欢。” “可我很喜欢你。”将对方膝盖分的更开,钟陌执缓缓俯身,指尖挑开衣角,“喜欢的要疯。” “等...!” 温热覆上,愈发娴熟。 膝头难耐地夹紧,指头擦过钟陌执乌黑的发丝,每一个指尖都在颤抖。 单调无趣的沙漠,悠悠飘过一朵桃花,它落在沙丘顶上,又因为背风坡悉悉索索的动静被震下去,落在青年因为缺氧耸起的肩头。 不知多久,一只修长的手捏起那朵桃花,置于鼻尖深深嗅了一下,随后扬起下巴,喉结滚动,吞咽下口里的东西。 “我才是要疯了...”麦叮咚绝望地瘫倒。 兜里的通讯设备嗡嗡响。 麦叮咚一个激灵,汗冒的更多。 温的声音伴随着街道怨灵的交谈声传来。 “明天一早离开这里,手里还有多余代币的自己去交易所换东西。”顿了一下,温补充:“这次出来大家都做的很好,换了什么不需要报备。” 几人欢呼。 钟陌执恍若未闻,覆在麦叮咚耳边说:“做。” 他光挂记着要麦叮咚深深记住他的气息。 压根不压低声音,不小心按到哪里,男人的声音钻入话筒,每个通讯设备都冒出一个沉沉的“做”。 麦叮咚心惊肉跳,抖着手掏出通讯设备,急吼吼的也没找到按钮,只能用力捂住听筒,低声强调说:“不说我们都是男人,这种事情是要和恋爱对象做的!” 话筒传来谭生的声音,他贴住话筒问:“有人看到麦麦没?人哪去了?” 没人回答。 比起麦叮咚瞬间的慌乱,钟陌执沉静的过分,他再次蛊惑:“我属于你,也爱你,这样不够吗?” 尾骨又被按住,竟然蹭着贴上某处。 “我,我有对象!” 眼看说不通,从未被触及的地方又被摸上,惊雷在脑袋里炸开,麦叮咚也顾不上低声细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人蹬开,狼狈地往沙丘上跑,忖量干脆编个理由完事。 “你有对象?”说话的不是钟陌执,而是通讯设备里别人。 黄毛笑着扭头看时巫,歪嘴对准话筒:“你真行啊,有对象还得瑟呢,小心炸鬼吃醋啊。” 他们都默认通讯设备对面就麦叮咚一人。 麦叮咚冷汗涔涔,拉紧裤子头也不回地跑,连往身后看的勇气都没有。 他真后悔编这么个理由。 别说恋爱,连第一次心动,他怀疑都是对村口那条大白狗。 “麦麦。” 麦叮咚听到一句简短的呼唤,使劲跑的更快。 零星的低矮沙柳逐渐变多,脚下黄沙少了一些,慌乱的脚步声在戈壁上响起。 砂石上岩拱耸起,两只脚擦过光秃的砂岩,一人胸膛起伏,躲在岩石后侧不断喘气。 双腿因为被长时间卡住膝盖压向胸前,此刻有些发麻发软。 他遥望不远处的房屋,挂毯后侧人影攒动,岩石背面已经听不到通讯设备的声音。 “刚才是骗你的。”麦叮咚平息呼吸,任命地扬声说:“你摸我那里,我害怕。” 没有回声。 麦叮咚支起耳朵。 唇抿出锐利的线条,钟陌执走的很慢,即使暴躁的怒意都快将理智吞噬干净,他还是掐住手心慢慢踱过去,生怕吓到落荒而逃的人。 “再也不摸了。”脚尖停在岩拱拐角的地方,他闭眼重重吐气。 从阴阳天地中形成到现在,钟陌执只经历过两次恐惧。 一次是他甩开温,抱起双肩流血、彻底失去意识的麦叮咚,一次是听到那句话。 钟陌执沉默地伫立,眼底又缓缓晕开笑意。 即使被他吓到,麦叮咚还小心翼翼地解释的样子,可爱到他抓狂。 “对不起。”抬起脚,他抿唇站在麦叮咚身前,说:“不想让你吃一点亏。” “但我需要让你记住我的味道。” “不会痛的,我了解的很清楚了。” 钟陌执亲亲麦叮咚的眉心,狠下心揽住发抖的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烈日下沉,夕阳铺满整个怨灵世界,砂岩被染成铁锈色,空旷寂寥的地方因为压抑急促的喘息变得鲜活。 那是麦叮咚最为难忘的一天。 在翻滚的沙子中,被那双极富侵略性的金眸紧锁,他被翻来覆去,搓圆捏扁。 * 轻快的鼓音从酒馆传来,异域挂毯随风拂动。 污水横流的街道里已经没有了饿殍、恶犬的影子。 麦叮咚两腿打结,恍恍惚惚地往交易所走。时不时趔趄一下,他干脆手扶简陋的商铺棚子往前。 “不用扶我。”他愣愣地躲避开,皮肤还在发麻。 钟陌执步履很稳,顺从地收手。 “姓麦的!”黄毛从远处招手,身后还跟着一群怨灵。 为首的是之前交易所拿钥匙放出骷髅的矮个男人,他愉悦地咧开笑,不复先前的呆板机械,怀里抱着柑橘,大步往前跑。 一粒柑橘滚下,停在麦叮咚脚下。 他腰被掐的发酸,歪歪头,刚想去捡,钟陌执先一步俯身捞起它。 黄毛站在一边,“你刚怎么突然没声了?这里的居民想晚上在酒馆举行入土庆祝,想喊你过去。” “是啊,上天保佑,总算能死了!”矮个男人凑在麦叮咚身前深深鞠躬,“只有您被带走灵魂后,成功呼唤除怨师过去,我们都很感谢您!” 麦叮咚往左边挪了一步,和钟陌执保持距离,微笑着说:“是钟陌执找到了那里,功劳在他。” 怨灵们又凑过去对钟陌执鞠躬。 “谢谢您!” 男人缄口不语,只是看着手中水灵的柑橘,微微使劲,指头刺破果皮,一下插埋进去。 浮想联翩,他幽幽看向麦叮咚修长的腿,视线飘到腿根处,食髓知味地吞咽一下,随口对男人说,“没事。” 麦叮咚心惊又肉跳。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再掉落,日万... 美人做1天经地义,本宫安令鸭!阿染啵啵(づ ̄ 3 ̄)づ 第35章 街道灯火通明, 家家大开窗门,鸣乐欢奏。酒馆的厚门被砖块抵住打开,里侧灯球旋转,乌泱泱全是人。 不知谁做了个横幅挂在墙上, 用红色颜料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 为死亡干杯! 整个小镇的食材酒水都被带到了后厨, 入口置换代币的老人脖子挂着一串稀罕宝石,也洋溢喜气。 他鼻子嗅动, 在欢快的鼓声中忽然停下动作, 举起手, 扬声说了串听不懂的方言。 顿时, 所有人停下动作往门口看去。 “他来了!” “是他?” “快去!一起去!” 原住民蜂拥而去, 麦叮咚脚刚踏在酒馆门槛上, 就惊呼一声, 被众人齐力抬了起来。 天旋地转, 他条件反射后仰脑袋向钟陌执求助。对上那对沉静的暗金眸子, 浑身发麻, 又倏地扭回头,眨眼间就像水波上的孤舟, 摇晃着被抬到酒馆中心。 彩灯晃的眼睛发酸, 欢呼声中,他无措地又被放在柔软坐垫上, 周围铺满不知名的植物。 别人可不管他没缓过神,将满满一杯果酒塞到年轻人手心, 随后一人搭着一人的肩膀,绕成个圈,火车般围着他旋转。 “怎么回事儿?”麦叮咚上身笔直地盘坐,两手端着酒, 茫然地环顾四周。 鼓手在舞台敲击地更快,灯光闪烁,原住民一齐唱着民谣。即使他听不懂,但其中的愉悦显而易见,麦叮咚不禁漾起笑意。 无法死亡的怪圈被终结,这些人乐的不行。 符伏在人群后侧扬起手,指尖挂着一个袋子,里面全是用代币换取的东西。 麦叮咚对她点头,眼底波光流转,笑弯眼高举手臂,模仿怨灵的样子举起杯子。 哐当几声,几粒冰块忽然飘在水面。 麦叮咚端着巨大的酒杯,和“小火车”外侧的钟陌执对视。对方懒散坐在靠椅上,双腿岔开,目光比起先前更加灼热。 他摇了摇手中杯子,对麦叮咚噙笑颔首,率先一饮而尽。 壶月站在他身后,鸦也再次出现,两人如同鬼魅。 麦叮咚喉结滑动,紧接着扬起下巴,让冰凉的酒水顺着喉管滑下。 酒香从舌尖一路辣到胃,每咽一口,人群就呼喊一句,在杯子空了时候,人声鼎沸,陆续散去继续庆祝。 麦叮咚被一位老人拉起来。 “低头。” 胸口一凉,一枚黄澄澄的晶石系着黑线,被套到他的脖子上。 “不行!”晶石冰凉无比,不难猜它的价值,麦叮咚慌张地要脱下还回去。 老人摆手,“归你了。” 毕竟是死而复生的怨灵,对这人温暖的气息还是本能的恐惧,他也不再多说,蹦回了舞台。 周围闹腾的厉害,先前被咬伤脸的寻宝猎人坐在外侧,所有人都在打量麦叮咚——拥有一只兔子精、被附体抓伤还能安全回来的人。 “给你你就拿着吧。”谭生撞了麦叮咚一下。 “可我没做什么。” “怨气就是件玄幻的事情。偏偏是你既能吸收宝石、巧合被抓伤、还能活着回来,这也是件玄幻的事情。不论怎样,说到底要是没你,这小镇还得一年一年接待世界各地的猎人、除怨师,做权钱交易、罪犯躲藏的灰色地带。” 麦叮咚接过酒,澄澈的眸子因为酒精也沁了些水润,他吐了口气,最后点头。 “能帮到他们就好。” “温哥很厌恶炸鬼,你和炸鬼走得近。但也别担心,评比不会被穿小鞋的,这方面他还是公正。” 麦叮咚吐舌头,“我都忘了评比了。” “时巫在休息。”看穿麦叮咚心里没放下的事,谭生凑近一些,主动汇报说:“他好像因为宝石有一些成长,暂时还没缓过来。” “没事就好。” 被骨翼鸟带走时,时巫的眼神叫他发怵。 视线在酒馆乱转,忽然顿在一个地方。 一位只着棉麻短裤的年轻男人嘴唇水润,端着酒杯绕过舞动的人群,清秀的面上带笑,俯身讨好地凑在钟陌执耳边,几乎要将胸口凑在对方健壮的胳膊上。 钟陌执懒散不变,状若随意地往后仰了一些,避开紧紧贴着的胸口。 谭生顺着视线看过去,了然地哦了一句。 他模仿男生的模样,娇俏地靠在麦叮咚肩头,捏嗓子说:“俊1,今晚和我鱼水之欢呗。” “...” 麦叮咚跳开。 “别怕,我是下面的。”谭生自来熟又神经大条,眉飞色舞,就差把上衣脱了模仿,拉住麦叮咚手臂摇晃。 麦叮咚愣了一下,随手接了杯酒又是一口,好奇问:“什么上面下面。” 他声音打颤,尽力掩盖心虚。 和弦和鼓声变快,四周更加闹腾。谭生被撞了一下,他无所谓地让开,咧着嘴从衣兜里掏出个柑橘。 “看好了。” “这是上面。”大拇指竖起,在麦叮咚眼前晃了两下,随后按在柑橘皮上,猛地刺了进去。 柑橘皮箍住拇指,谭生抬起手,没心没肺地大笑,“这是下面。” 同样的手势,麦叮咚想起几分钟前,钟陌执盯着柑橘的模样。 他瞬间懂得其中含义,顿时脸烧红一片。 似乎被麦叮咚羞赧的模样取悦到,谭生啵地一下拔出手指,随意抿干净上面的甜汁,碰了下麦叮咚的肩膀说:“炸鬼长那样有人去示好也正常。可惜没戏。” “谁都看得出来,他就喜欢你。” “玩的开心点,神秘的小地方除怨师。” 他拿起酒杯,几步就消失在跳动的人群里。 泥塑一样站着的人在酒馆有些突兀,麦叮咚缓缓举起大拇指,瞧了又瞧,随后皱着眉毛摇头,收起拇指又换成食指。 思忖半晌,中指又竖起和食指并拢。 好像还是不像。 “这是什么手势?”少女的声音将麦叮咚拉扯回神。 麦叮咚迅速收回手,半天解释不出来。只能将手胡乱揣在兜里,迅速转移话题,“有什么事吗?” “想和你跳舞。”少女眨眼,层叠的裙摆跟随动作摇晃,沙棘果的味道从发丝散发出来。 麦叮咚本想开口拒绝,想到明日怨灵们就会相约死去,又很难开口说不。 他犹豫片刻,随后俯身递出袖口,提前抱歉说:“我不太会跳舞的。” “我带你!”没料到邀请成功,少女兴奋地捂住嘴,急忙跳过去。怨灵无法直接接触,她只能抓住袖子,把人带到酒桌的外侧。 酒馆靠墙的一侧,不乏人结伴跳舞。 麦叮咚小心翼翼地跟随动作,生怕踩了她。 旋转间,他对上野兽般的注视。那人肃冷淡漠,对边上喋喋不休的年轻男性视而不见,只是抬杯,淡淡咽下烈酒,紧盯舞池中旋转的男女。 麦叮咚呼吸一滞,烫到一般躲避视线,将注意力放在舞曲上。 “你有点喝多了。”少女扬起下巴,盯着麦叮咚微醺的面庞瞧。 一个旋转,麦叮咚昏眩一下,险些踩到女孩的裙摆。他晃晃脑袋,耳膜被鼓声撞得砰砰响,“是有点晕了。” “真好看。” “嗯?”被带着又转了个圈,他的尾音被拉拽的长长的。 “说你真好看!”少女看的出神,“我父亲曾经带我去过平原,你就像那儿的太阳,没那么刺眼,又暖。” 麦叮咚笑意浓浓,“怎么都说我好看?” “曾经”这个词触动神经,想到女孩不知多少年被限制在烈日沙漠中,他心里发闷,翻转手心,递出一朵娇嫩的粉白桃花。 朦胧灯光下,煞是好看。 少女激动地接过去,别在耳后。 不等继续聊,不知哪个人喝多酒站不稳,一屁股撞到麦叮咚的侧腰。 “唉——”他本就腿根发麻,加上酒精浸染神经,迷糊地跌出舞池,手撑在最外侧的木桌上。 就跟接力一般,另一个人像是被磁铁吸住控制,两脚崴了后退,把刚站稳的人撅的又趔趄。 手刚撑上桌面,就又被撞开。 头越来越晕,反复几次,他膝盖一弯,重心不稳跌坐在一人的脚上,胳膊撑在对方的膝盖上。 麦叮咚甩甩头抬眼,正巧看到晒得黝黑的胸脯。 “嗯?” 他歪头。 再往上看,熟悉的阴柔面庞。 年轻男人誓要最后享受一晚,一直绕在钟陌执边上絮叨引诱。他不满地撅嘴,想叫突然出现打扰的人走开,“这人今晚归我。” “什么归不归?”微微扭头,麦叮咚吐息发热,看向叫年轻男人垂涎的人。 黑发金眸,静坐在昏暗之中,手腕随意地搭在桌沿,神色晦暗。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还没缓过来,麦叮咚只觉得坐着的那只脚微抬脚尖,重重压了下他股缝。 “钟!”他回神,胳膊使劲麻溜跃起,顾不上回忆怎么突然出现在这,脚下抹油立马开溜。 腰一紧,跟岩石一般硬的小臂横在腰前,轻易把他揽回去。 男人的吐息随后喷洒在耳廓,麦叮咚吞咽一下,僵硬地坐在对方大腿上。 他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牵动臀腿肌肉往前挪。 “麦麦。” “别动了。”浓到呛鼻的酒气熏来,对方浑身硌的人难受,后背被贴的严丝合缝,声音比鼓音低沉的多。 麦叮咚张张嘴,呆呆看着前方,挺如雕塑。 “喂,你怎么这样!功臣也不能跟人抢男人啊!”年轻人面色不虞。 “抢男人?”麦叮咚机械一般转头,整个人都晕的发热。他眼底晕着水雾,声音干涩,“我不要做拇指,也不要做柑橘。” 年轻人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不高兴地想去扒拉他,“先来后到,走开啦。” 麦叮咚扁着嘴摇头,意思是他做不到。 对方却理解为不肯走,嚷的更大声。 怪的是,钟陌执一言不发。 麦叮咚现在就是庆幸乐音声大,没人听得见这处的吵闹。他扭头看向壶月,用唇语求救。 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壶月把海藻般的发丝甩在肩后,给了麦叮咚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将鸦一同拉走。 “还找她呢。”半天不说话的人开口,气压低的吓人,懊恼焦躁地咬住麦叮咚的耳垂,不满地加重力道。 麦叮咚吃痛,发觉对方的大手已经落在膝盖内侧,用力将他腿掰开。他迟钝的往前倾身,试图躲开。 “喂——”年轻男人还想说话,被淡淡瞥过一眼,瞬间冰水浇头,心脏骤然缩起,立刻慌乱地逃离。 手掌摊开肆意摩挲,麦叮咚用力夹紧膝盖,却让那手顺势划到最里侧拢住。 “沙棘果味道,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一开始麦叮咚不满抗议的影响,钟陌执现在说话就爱用疑问句。 脚跟怎么使劲都逃不开,麦叮咚难耐地趴伏下去,蜷缩起来,不自觉地煽风点火,“嗯,酸里带甜。” 整个人一颠,他被撞了一下。 随后下巴被擒住强行拉起,耳边的声音咬牙切齿,“我的味道呢?” 麦叮咚回忆一下,“很复杂,说不清楚。” 耳垂被狠狠咬住。 “你和她跳舞,我现在就想把一切炸毁。” 酒气扑鼻,把沙棘果味道全部覆盖。麦叮咚一切感官都变得无比迟缓,后知后觉对方是在别扭吃醋。 “但你毫不在意有人试图带走我。” 麦叮咚觉得耳垂变成面团,被牙齿叼住拉的无限长。他费劲地扭头解救它,刚想说话,肚脐眼被冰凉的指头碰上。 “完全属于我。”掐住被谭生说“怪粉”的东西,钟陌执咬住麦叮咚的后颈肉,“行不行?” 眼睛忽然瞪大,两人酒味混杂,麦叮咚身体余麻未消,手用力地拍在胸前,“喂!别掐!” 一双脚站在身前,猝不及防,麦叮咚心脏跳的快蹦出,条件反射前倾身体,遮掩突起的上衣。 “你一个人喝晕了?” 是温的声音。 似乎是看不到钟陌执的存在,麦叮咚松了口气,尽力佯装镇静,扬起下巴带着笑容,“有点,我休息一下。” “唔——” 被掐住扭动了一下,麦叮咚额头瞬间浮出细密的热汗,他浑身都绷起,咬着牙对温说:“怎么了吗?” “在芸虹市对你语气重了点,我道歉。” 温也有些上头,瞥过麦叮咚微颤夹紧,又猛地叉开的腿,没多疑虑,只是别扭地说:“我单纯讨厌炸鬼和弱者,你气息温和,算我识别错误,别介意。” “这地方是非多。硬要说的话,这次把怨气源头掐灭,动了总部几个人的蛋糕。” 麦叮咚压根没听进去,不敢置信地垂首看向腿根处。 “你不舒服?”温抬起手,想去触碰麦叮咚的额头,对方却像被人向后拉了一把避开,两手无力地捂住嘴,浑身僵硬地瘫坐。 似是呜咽从指缝泻出,再仔细去听,却什么都没有。 “到底怎么了?” 胳膊肘挡在胸前,衣裤莫名凌乱,麦叮咚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温拧起眉毛,细细感受,确认边上没有陌生存在。 只当是年轻人不胜酒力,他不带恶意地嘲笑两声,最后说:“后续也许会有人找你麻烦,及时找我,我会帮你解决。” 温此时穿的是男装,领口松垮,露出尽是纹身的锁骨。 他看着麦叮咚胸口的黄色晶石,嘟囔了些什么,随后走直线离开。 等人走远,麦叮咚才松开紧紧捂住嘴的手,参杂酒气的喘息吐了出来。 “你怎么这样!”热汗滚下,他鼻音很重。 太阳穴被重重吻了下,两只作乱的手抽出。 “还委屈了。”钟陌执掰过麦叮咚的脸颊,炫耀般的举起另只手,朦胧光线下,半流质的东西顺着指腹落下。 确认麦叮咚注视着,他启唇,将它们咽的一干二净,火气消了一半。 钟陌执端起杯子咽下酒水,随后鼻尖蹭着麦叮咚后脑勺,确认上边儿没沙棘果味道。 他抿抿唇,遗憾地说:“不能亲你了。” 酒馆一直欢庆到深夜。 即使墙壁厚实,也经受不住大漠夜里的凉意。怨灵倒好说,衣物单薄的人类却难以忍受。 等外来者走了干净,酒馆零散留了几个人打扫卫生。 老板打了酒嗝大手一挥,“都回去吧,天亮就能解放了,还打扫做什么。” “也是。” 椅子拉拽开,一人捡起落在桌底的粉色花,好奇地嗅嗅,清香裹杂甜味,他说:“哪来的桃花,好香。” 鼓手跳下舞台,端详片刻,半开玩笑地说:“荷尔蒙的味道吧。” 酒精让整个小镇睡得很沉。 直到烈日再次悬挂在顶上,街道才开始有人影走动。 麦叮咚本还在沉睡,门忽然被一脚踢开,隔着毯子一人冷不丁扑了上来。 他瞬间睁眼,惊慌地撑起身子喘气,“谁,谁。” “小爷我!”来人抱着毯子一角来回打滚,全当麦叮咚不存在。 “大鹅!”麦叮咚的惺忪睡意全部消失,他扁着嘴把小孩抱在怀里,带着委屈说:“你没事儿。但你还以为你是个兔子呢,好重!” 讹兽忽然沉默,落寞地说,“麦。” “啊?” 讹兽不吱声,麦叮咚心缓缓下沉,乱了阵脚,“你还不舒服呢?” 看麦叮咚急地团团转,讹兽咧嘴大笑,“反正比你这嘴红脖子红的舒服。” “...又开始骗人了。”麦叮咚重重摸了把讹兽的辫子,屈腿下床穿鞋,宿醉后头还有些晕。 讹兽挑眉,“你站那干啥?” 麦叮咚掀起衣服,顺着流畅的腹部线条向上,视线落在胸口两点上。 “噗嗤。”讹兽跳到椅子上,快被麦叮咚笑岔气,指着无语说道:“你昨晚喝酒干嘛去了?怎么还带俩沙棘果回来?” “沙棘果...”麦叮咚太阳穴直跳,放下衣服去洗漱,嘴里还一直念叨沙棘果。 收拾完,他拎起桌子上一罐冰可乐,抖顺自己的卫衣,拉开门,“可乐怎么就一瓶了?” “小爷休息的这两天喝光了。” “还挺馋。”走出门,符伏和许问夏正巧从楼下上来。 符伏把一袋东西丢给麦叮咚,“代币换的,多亏你一开始换的初始代币,这些都给你了。” 麦叮咚又把它丢回去,浅笑地摇头,“不好收,你们拿着吧。” 见他态度坚决,符伏忖量一瞬,还是取出一枚种子塞到麦叮咚手中,“别倔了。和你说个好笑的。” “还记得上次你一觉醒来,所有附体全部被清理干净吗?” 麦叮咚眨眨眼,点头。 许问夏在指尖绕上红绳,接下去说:“这次,镇上所有沙棘果都没了。” “噗——”讹兽前仰后合地笑。 人都在楼下聚集,作为原住民的怨灵排成两条队伍,等待离开。 与昨晚的热闹截然不同,此刻的小镇沉默了许多。温换回皮裙,翘着二郎腿坐在挂毯下,惬意地吹风扇。 早上就没见到的钟陌执站在交易所二楼,俯视楼下,剩下一半火气也消失殆尽,破天荒唇角带着笑。 鸦像毯子一样挂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晃动。 “什么时候走啊。”他吐出一枚沙棘果,酸的皱脸,“好难吃。” “等着。” 符伏与许问夏没有去往地底矿洞,所以主动申请除怨。她们手上都绕着红绳,坐在简陋的木桌后侧,面容很快就有了倦意。 被触碰的怨灵身体逸散焦臭味,平静地等待身体完全透明。 “需要帮忙吗?”麦叮咚悄悄凑在符伏耳边问她。 “没事的。” “我需要帮忙!”女孩清脆的声音打破沉静,她双手握拳摆在胸口,商量道:“我很想告诉爸爸,他女儿过的很好。” “可以不可以?”自知要求有些过分,她声音渐渐变低。 啪—— 一支笔被拍在桌上,麦叮咚挠挠耳朵,“为什么不可以?” “写地址吧,如果你爸爸还没搬家的话。” “谢谢!” 他俯下身,安静等待女孩写完。光线擦过侧脸,整个人都温柔的厉害。 壶月单手托腮,两眼滴溜溜地看向主上。 果然,开窍了的男人,目光灼热的毫不遮掩。 有了第一就有第二,力所能及的事情麦叮咚都以个人名义应下来,事情倒也不难,多是出去以后给家人打个电话。 队伍越来越短,最后一个是位白发老人。 他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指名道姓要交给麦叮咚。 “拿着拿着。”老人伸手被符伏按住,渐渐透明,得意洋洋地说:“都是些有趣的事情,收藏这些不吃亏。” 他说的没错,羊皮纸规整地记录着,这延续多年的怨灵世界的奇闻异事。 只是—— 最后一条日期写着今天。 事件写着:庆祝死亡,以及所有沙棘果凭空消失。 麦叮咚无奈地笑笑,认真将羊皮纸收好揣入兜里。 随着最后一位老人消失,这座沙漠中的小城永远陷入死亡。 风沙拂过,卷动街道上横躺的酒杯果皮,再也没有极阴之处的宝石产出。 当众人踏上沙丘,再次转身时候,温度极高的黄沙之上,建筑在视线中扭曲,最终倒映出湛蓝的的天空,瞧着是片海。 “走咯。”温无所谓地转身,找到来时的方向,直奔越野车走去。 麦叮咚吐了口气,带上兜帽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你去哪里?”他没去看钟陌执的脸,只是盯着失而复得的影子问道。 熟悉的答案被丢过来。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你不去除怨?你是炸鬼。”眼睛迷了沙子,麦叮咚揉了两下。 沙漠一望无际。 对方从容说:“壶月和鸦会去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你能找到它吗。”那个被巨石压扁、假冒写信人的怪人。 “也许。” 到了机场,符伏和许问夏分别给了麦叮咚一个礼貌的拥抱。 符伏吸吸鼻子,“还会再见。” “还会再见的。” 返程的路途依旧遥远,时巫一言不发,反应也十分迟缓。倒了芸虹市后,他直奔陆世延那里而去。 而麦叮咚带着讹兽和钟陌执回到书店。 傍晚的书店灯光明亮,阿吉坐在店里收拾东西。门口却有不速之客。 陈警官转过身,对麦叮咚颔首,“你回来了。” “有些事情需要问你,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 ̄▽ ̄)~ 第36章 “别太紧张。”陈警官坐在驾驶座上, 窗户大开,两指掐住烟。 麦叮咚坐在副驾驶咳嗽一下,毫不介意地说:“您抽就行。” “谢了。”咔嚓点燃烟,警官拧眉吸了口, 手搭在窗户上, “我就好这口。来一根?” “我不会。”麦叮咚顿了顿。车子停在街侧,后视镜里还能瞅见古书店。 视线飘远, 他惊觉以前的交际圈没人抽烟, 在接触到怨气以后认识的人, 一个比一个烟瘾大。 “青春期时候叛逆, 又怕不合群, 稀里糊涂就学会抽。”陈警官穿的便服, 打火机在指尖转, “上年纪胡子硬了, 烦心事儿也多, 更少不了。” “您在烦恼吗?” 烟雾缭绕, 陈警官眯着眼。他晃眼盯着麦叮咚,“桃花村你去过吧。” 麦叮咚心虚地看向窗外, 半天自觉突兀, 慢吞吞地扭回头,“关于少女失踪的悬案, 我和朋友好奇,走过几次。” 按过合同指纹, 他也算除怨师的一份子,也得避免让普通人知道怨气的事情。上次苟糖出现,明显把几人的记忆都篡改了,所以陈警官才记不得他们见过。 “撒谎。”剑眉拧起, 经验丰富的警察目光如炬,在压迫感下任何遮掩都无处遁形。 麦叮咚缩起脖子一弹,冷汗都快顺着额角滚下。 万幸只是几秒,陈警官又绽开笑容,语气轻松起来,“开玩笑的。我在那里捡到了你的名片,所以知道你去过。” “就是很奇怪。找到失踪少女的过程,我完全没印象。”他放松地后靠,拿起手机划拉几下,“你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算是的。” 陈警官安抚地给了个眼神,“你帽子里有些沙子。” 麦叮咚恍然坐直,拉起兜帽抖了抖,半晌又顿住动作,脸红着道歉,“忘了还在车上。” 他往前坐了坐,想拉开车门把座位的沙子抖出去。 咔哒一声,车门拉不开。 驾驶座边上的风还在吹入,烟味顺着飘来一些。身后的警官悉悉索索地划手机,麦叮咚却心脏砰砰跳。 车门被锁上了。 后视镜看去,钟陌执把店里的盆栽一盆盆端出放在台阶上,阿吉倒是好奇地往这处张望,但片刻就又噔噔跑进门。 麦叮咚紧张地吞咽,佯装没有发现异样坐了回去,避开重点信息主动说道:“警官,我和朋友对城里奇闻异事感兴趣,就去走了一趟。当时见你们已经找到失踪女孩,我就走了。” “嗯。”陈警官掐灭烟,按下指头,把车窗关上。 街道的声响变得很远,密闭的空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见麦叮咚紧张的有些可怜,陈警官不再遮掩,将手机抛到麦叮咚手里。 麦叮咚手忙脚乱接住,尊重对方职业,不敢贸然去看上边儿内容。 “是个论坛,你看看。” 网页黑白色调,页面缩的很小,显然不是个普通网站。顶上很小的字标着“怨愿相报”。 论坛里乱码匿名,不时有人最新留言,留言板格式都很统一。 麦叮咚缓缓看下去,发觉不对劲。 留言的内容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有一条,让麦叮咚太阳穴突突跳。 [第9281条情报(提供者:匿名)【已结束】 地点:桃花村。 已知信息:入口有浓雾,入内后无法走出(已知死亡18人)。 是否有警察介入调查:是。 器物:桃木珠串,用途不详【已被带走】 ] 留言板底下不少人跟帖回复,跟帖时间很近。大多是讨论器物的去处,也有人十分精准地描述了麦叮咚的大体相貌。 “这是什么地下论坛吗?”麦叮咚把手机递回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样子,不仅是除怨师们共通怨灵世界的信息,外界也有不少人盯着,只是他们的关注点大多放在里面的器物上。 麦叮咚想起桃花村那群叽叽喳喳、寻找“极阴之地”宝物的怪人,犹豫一下,对陈警官说:“只是些都市灵异怪谈吧,这怎么了吗?” “看看你手腕。” 拉开袖子,那里套着一串古朴的桃木珠串。 “巧合吧。”麦叮咚收回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哪有什么浓雾啊器物的。” “我直觉一向很准。”陈警官心里烦躁,又想抽烟,“这网站早被盯上了,我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了,一直跟踪不到发帖人。” “那您找我是...” “你说你到了桃花村,怎么了来着?” “去了就走了。” “上一句。” 麦叮咚歪头,“我和朋友过去,见到你们以后就走了。” “停。”陈警官按下车窗,抱歉地颔首,又掐住烟猛吸一口,“你说你们,但我记得,我是一个人过去的。” 夕阳染城,四周一片宁静,麦叮咚却浑身发冷。 寒意从脚趾头一直蔓延到发顶,沉默诡异。他张张嘴,喉咙却很干。 “咚咚” 副驾驶车窗外站着两人,陈警官鼻腔火辣辣的,眯着眼低声对麦叮咚说:“没别的意思,最近恼人的事情很多,我就来找你聊聊。” 语毕,他倾身按下车窗,“如果你知道些什么事,也欢迎来找我。” 路灯之下,钟陌执胳膊撑在车窗边缘,探身说:“麦麦,走了。” “不好意思。”陈警官颔首,隔着麦叮咚,向钟陌执递出一根烟,“打扰了。” 一只手截胡掐住,陆世延抿唇咬住,娴熟地跟陈警官借火,“好久不见。” 他对麦叮咚扬起下巴,“我们那刚来的小子,没犯事儿吧?” 除怨难以避免在事故多发的地方留下踪迹,时常会有警察找上门。陆世延听到消息以为麦叮咚被找麻烦,怕他说漏东西,紧赶慢赶跑过来。 陈警官摇头,“私事儿,问他点问题。” 他拍拍麦叮咚的肩,“瞧着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辛苦了。”麦叮咚沉默一会,拉开车门走出。 轿车扬尘而去,只留下淡淡烟味。 陆世延靠在路灯杆子上,听麦叮咚犹犹豫豫地把事情给他说清楚。 “按理说。”陆世延抖抖衣服,“怨灵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活动,你要是猜有怨灵走出来,那事情严重性就不同了。” “先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段时间。”他转向给麦叮咚披衣服的男人,思忖片刻,最后叹气说:“你是我见过最怪的炸鬼。” 说起别的炸鬼,麦叮咚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眸光闪烁,诡异的不适烟消云散,“别的是什么样的?” 陆世延沉吟一阵,“还是我刚做除怨师的时候碰上过。” “像黑洞。压迫感很强,从不说话。”回忆起来,陆世延也有些怅惘,“当时狗贼年纪小,对炸鬼狂热的厉害,床头桌面都摆着黑色照片。” “选择变成人类的,他倒是第一个。”陆世延高深莫测地看了看麦叮咚。 在注视下,年轻人耳朵颤动,意味不明地缓缓染红。 微凉的手指捏在耳廓,留恋地搓来捏去,麦叮咚扭头瞪他。 陆世延掏出电话,对麦叮咚颔首,“做的挺好的,除怨的事情别和普通人多说。对未知的恐惧会杀死很多人,我们沉默就好。” “先走了,短期内别急着参加任务了。” 麦叮咚侧身避开钟陌执的手,乖巧地点点头。 等人走远,他才放开手脚使劲抖抖,把沙子全部颠下去,面色不虞地说:“别总摸我。” “好。” 答应是挺果断,如果忽视霸道落在后腰的手的话。 一盆盆绿植整齐排在店门两侧,不知是不是因为经了钟陌执的手,叶片愈发翠绿鲜嫩。 踏入店里,地板锃亮,灰尘浮毛一点都没,书籍也堆叠整齐。 麦叮咚怕惊扰客人,悄悄地长呼一声,“怎么这么干净!大鹅干的?” 阿吉跑出来,凑在麦叮咚耳边说:“你带来的帅哥弄的。他啥意思?” 圆眼悄悄打量钟陌执,阿吉掩面偷笑,拱了下麦叮咚,“店主魅力无边。” 钟陌执在陌生地方毫不忸怩无措,不去打扰麦叮咚,他放轻脚步,又去收拾别的地方。 阿吉打量陌生男人的后背,对方宽肩窄腰,俯首摆弄架子时候,肩背肌肉隆起,举手投足都是成年男性的从容。 等麦叮咚放下包,她用本书遮住脸,悄悄问:“他不会追你呢吧?” 没听到回声儿,阿吉八卦地扭头,正看到麦叮咚桃红的双颊。她抓心挠肝地低嚎,兴奋过后又深深忧虑,“你哪弄得过他啊?别吃亏了。” “听说怪痛的。”阿吉苦着脸。 麦叮咚给她推开,嗫嚅着唇说:“谁跟他那什么了。” “柏拉图式恋爱?”阿吉怀疑地哦了一句,扁扁嘴只是再次说道:“不吃亏就行,每段恋爱都是经验包。” “不谈。”麦叮咚抓狂地说:“不谈不谈不谈!” “有在书里面看到信吗?” “信?”阿吉摇头,“没见到。” 错开吃了晚饭,各自洗漱过后,麦叮咚发丝还湿漉漉滴水。 他将羊皮纸和黄色晶石挂坠琐入柜子,又把那枚不知用处的种子放入空花盆埋好,拿着纸笔,钻入了店里侧的房间。 讹兽正懒散躺着休息,被麦叮咚一把掀开。 “你俩土匪进村?” 床沿坐着两人,床上的空间被压缩,讹兽不高兴地嚷嚷,凑到麦叮咚肩头去看,“弄什么呢?” “通电话。” 回程车坐的腰酸背痛,麦叮咚干脆站起,一个个拨通电话。 近二十个号码,只有四个打通。 后来按的拇指酸,渐渐变成他念数字,钟陌执拨电话过去,讹兽就那么瘫在床上,看着他俩。 “那你什么时候去找那女孩的爸爸?” “明天就去。”沉默的男人陡然开口。 麦叮咚错愕地张张嘴。 “去完,我们去你丢失嗅觉的地方走走。”钟陌执摸摸他头。 明知道是要去阿婆的村子,查清楚“然山”的身份,这话听着—— 讹兽侧着身子,无语地说出麦叮咚的心里话:“像去老婆的娘家瞧瞧。” 为了第二天精力充沛,晚上睡觉时,麦叮咚坚持打地铺,与钟陌执分开睡。对方倒也不抗议,主动抱被子在沙发将就一晚。 等翌日醒来,麦叮咚惊觉家里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你不需要睡眠吗?”他惶惑。 钟陌执牵起嘴角,带着清洁剂味道的手拍在麦叮咚腿根,往上拢了一下,痴迷于其手感,不禁又捏了几下。 “不需要。” 炸鬼是自由,可以随意到达任何地方。钟陌执本想带麦叮咚直接到目的地,试了几次,却怎么也过不去。 最终只能仓促买票,做公共交通过去。 沉默一路,就在麦叮咚习惯这样的安静时,后背一暖,男人贴附上来,鼻梁重重蹭过他的面颊,沉沉地说:“是因为我们身体交融度还不够。” 麦叮咚讪笑,“公共交通也挺好的。” 到达另一个城市已是晌午。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知晓沙漠少女的父亲早已去世时候,麦叮咚心尖还是颤了颤。 他在居民楼下边驻足很久,直到手被牵住才回神。 “走吧。”抽抽鼻子,麦叮咚笑的还有些勉强。 兜兜转转又回到出生的村子。 这里征地建设,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 落日西沉,刚踏入村子,就能分辨出微不可察的死鱼腥臭味,与矿洞自称“然山”的男子气味相同。 故地重游,却没了阿婆的影子。麦叮咚心里压抑,声音莫名低落,“先休息一晚吧。” “身上酸吗?” 麦叮咚闷闷地点头。 他被牵着踏上砖石小道,绕过花坛,任由钟陌执带着他入住睡下。 当月光倾斜照入时候,麦叮咚还晕乎乎的,仿佛走在云上。 只能感受到在后腰、肩部认真揉捏地双手。 “舒服吗?” 麦叮咚懒洋洋地陷入被子,他侧身躺着,蜷曲身子,双膝往前摆。男人的喉结就贴住耳垂,温热的吐息擦过发丝。 他迷迷糊糊的嗯了声,轻重合适的揉捏叫他胸口郁气散去一些,高举手擦着耳朵转动身体,变成趴着的姿势,好叫钟陌执方便动作。 悉悉索索,按压再次落下,喟叹从枕头里溢出。 意识在浅度睡眠里浮沉,麦叮咚清醒一些,意识到对方说了些话。他微微侧首,把耳朵露出来,懒懒地问:“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我说。”用下巴蹭蹭麦叮咚地眉骨,钟陌执尽力服侍叫他舒坦,商量讨好般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属于我。” 麦叮咚转回头,重重哼了声,“没谁属于谁的。” 顺着脊骨到腰窝,钟陌执忽然顿住,呼吸乱了些,俯身凑在麦叮咚的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麦叮咚瞬间脸涨红,磕磕巴巴地说:“不行!” “麦麦。”对方一口含住唇边的柔软耳垂,引诱说:“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ˇˇ●) 第37章 “你又来?”困乏瞬间消失, 麦叮咚双颊飘红,扭头恨恨地说:“正事干了吗?一天天麦麦麦麦的。” 他大喘气,气不过,又用力地把枕头揪起来盖在头上, 整个人深深陷入床垫之中, “别喊我,不然你睡外边儿去。” 房间一时没了动静。 木床颤了几下, 随后边上一空, 似乎是另外一人走了下去。 麦叮咚掀开枕头一角, 悄悄往外看去, 只见对方利索地伸臂套上外衣, 带起一阵苦香的微风。 “干吗去?”没跟人红过脸, 今天也不知受什么刺激吼了两句, 麦叮咚放软声音, 有些心虚地问。 对方长腿迈近, 一侧膝盖撑在床上, 随后两根指头点在麦叮咚的后颈,手下使劲打着圈揉捏, “你睡会儿。” 刚还羞赧激怒的人瞬间瘫软下去, 就差把脖子扬起给人捏,他眯着眼含糊哼了哼。 捏了几下, 僵硬的肌肉快被捏化,那手又翻掌, 改为用指关节沿着脊椎向下,边挪动边向两侧推按,把人按的昏昏欲睡,说什么是什么。 “到底干吗去?”麦叮咚把头从枕头底下伸出来, 侧扭头趴着,睡眼惺忪地说:“明天再去忙。” 肌肉被按的软趴趴的,靠进尾椎骨,又升起细微的电流,他听见对方说:“知道为什么突然所有尸骨从地底爬出吗?” 麦叮咚陷入短暂几秒的睡眠,忽然惊醒,迟钝地思考一下,极其缓慢地回答:“箭的数量固定,被取走的宝石数量也该固定。有人多拿了宝石,而且是很多。” “嗯。”虎口张开,指头按在腰窝处,富有耐心地按压揉捏,“那些孩子做不到的。” “孩子?”麦叮咚扯起嘴角,笑眯眼,“你多大啦。” “啦”字拖得很长,明显是调侃,落在钟陌执耳中却像是撒娇,俏到他心尖发颤。他动作止了一瞬,半天又缓慢下移,“都是一个人的作为。” 麦叮咚眼皮半掀不掀,“所以是有预谋的。多拿宝石,引发异象,我被抓伤,再是带我去矿洞,想着挑拨离间。” 很显然,挑拨离间等于默认两人原为一伙。 钟陌执愉悦无比,微微俯身,摊开掌心再往下,按在叫他极度迷恋的饱满地方。 或许是困了,或许是好奇钟陌执身上忽然能分辨出的苦茶淡香,麦叮咚懒得弹起躲开,只是不满地用鼻音警告。 钟陌执咬了口他的脸颊肉,“我去做正事儿,去把事情搞清楚。回来让我亲亲,行不行?” 说话着,修长的指头张开,抓牢揉捏几下。 麦叮咚刚要羞怒,那手又停止动作。 想起刚才对方凑在耳朵眼说的话,麦叮咚想卷起被子团成球,可困倦加上浑身被捏的放松,他干脆继续趴着,扭头不去看对方,“我都闻不着它味儿,你怎么找它。” “相信我就好。” 麦叮咚气乐了,“你学说话,光学会说这些腻歪话了。” “嗯。”视线一寸寸扫过拱起的胛骨、衣衫勒出的腰部线条,以及那处半圆,钟陌执不舍地拍了拍,将人塞入被子,关了台灯,“睡会儿。” 民宿陷入了黑暗,最后一缕苦香擦过鼻尖,麦叮咚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 叶落归根,这方的水土养育了他,躺在这里叫他睡得莫名安稳踏实。 不知多久,夜晚的空气逐渐变得潮湿。 咚咚的声响隐隐约约,隔着门板难以听清。麦叮咚呼吸均匀,还当是小时候,阿婆起早在摔面做饭。 他咂嘴翻个身,参杂海水咸味的空气扑鼻,一阵一阵地袭来。 咚咚—— 麦叮咚冷不丁睁眼,抱着被子一角,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啪唧的水声伴随沉闷地捶打声,频率不快不慢,却在黑夜中让人发怵心慌。 随便动作,床都会发出嘎吱声。 麦叮咚速度慢如蜗牛,缓缓起身,皮肤仿佛被泡在了海水之中,微微发凉。黑暗中难以寻找方向,他小心翼翼地套上拖鞋,贴着墙壁往前走。 缓缓拉开门,月光从民宿的窗扉洒入,全木家具在莹白月光下有些朦胧。 咚咚不停,一声接一声的滴水声从厨房传来。 厨房的暖光从门板底下泻出,只是五六米的距离,麦叮咚却像走了一个世纪,他缓慢趴伏在地,从门板底往上看去。 两只惨白的脚悬空,紧紧贴着门,距离麦叮咚的鼻尖似乎只有一分米,再往里面,还有一双脚。 滴答,咚咚,滴答,咚咚。 水滴从脚尖滴落,在地板晕开,海水的咸味很浓。 心脏跳到喉口,恐惧在下一秒达到顶峰—— 一张Q弹的人皮被甩在地面,双眼被挖出一个洞,正直勾勾地对着门缝。 即使不怕怨气,这样的视觉冲击也让麦叮咚魂飞魄散,他猛地起身往回跑,倒是没撞着家具,自己的脚崴了下,天旋地转地又跌回去。 水滴声继续,咚咚声戛然而止。 门忽然被拉开,高大的人影逆光而立,手持菜刀,另外一手还拽着一只人皮胳膊。 “别!”麦叮咚用力捂住嘴。 对方将胳膊丢到水槽,抬起脚步步逼近。 麦叮咚不断后退,六神无主地口不择言,忽然掐住戒指呼唤道:“钟,钟陌执!” “喊谁呢?”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 麦叮咚呆愣地仰首,只见钟陌执系着围裙,袖口卷至肘部,菜刀刀刃还在向下滴水。 “你在干嘛?” “干正事儿。”钟陌执把东西放回去,语气轻快,“它叫然山,对吗?” “你找到了?”惊魂未定,麦叮咚腿软地慢慢站起,有些诧异。 “不完全。他在这里居住过,离这里不算远。” “现在屋子闲置,里面摆满缸,泡的都是人皮。” 麦叮咚看向厨房门,上面悬空挂着一张人皮,模样倒有些熟悉。 他捏住鼻子接近,惊呼一声,“是以前村子的书记!还来我这求过姻缘。” “求姻缘?” 麦叮咚挠挠脸干笑,不愿意透露自己曾是桃木。 没想到对方压根不在乎桃木不桃木。 “如果它回来的话,我都会知道的。”钟陌执解开围裙,挤了些洗手液细细清洗,邀功般说:“这算办正事儿了吗?” “算。”麦叮咚后退一步,半天又改口,“还是不算?” “算。”钟陌执摆手,地板上、空气中的海水像是沸腾一般,转瞬消失不见。 四周变得干燥无比,他停在麦叮咚身前,呼吸紊乱,鼻尖重重蹭过对方耳后肌肤,“办正事回来了,让我亲亲。” “你得亏长得还行,不然说这些好像个色急的老头...” 村里一片死寂,看着男人微微凌乱的发丝。麦叮咚犹犹豫豫,略别扭地撅起嘴,含糊说:“就亲一下。” 摆出动作,他自己也觉得违和,浑身难受头皮发麻,又没法收回,只能硬着头皮保持不动。 谁知道对方闷笑,重重吻在唇上,随后将人揽在怀中,“不是这里。” “啊?” 思绪飘回睡觉前,麦叮咚思来想去,忽然明白了其中含义。好家伙,说亲的时候,摸的地方可不简单啊。 橘色的台灯之下,麦叮咚趴在床沿,指头沿着床脚地板往前挪,试图去够那条堆成一团的裤子。 指头刚碰上裤腿,边上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麦麦。” “来,和你说说话。” “你说。”麦叮咚不理他。 “坐上来说,行不行?” “别什么都问我。”嘟囔着,麦叮咚的屁尖都快秃噜皮。 他只是单纯烦钟陌执动不动问他怪问题,对方却默认是不需要询问。 钟陌执魇足平躺着,直接扯着麦叮咚胳膊,让对方坐他胸口。 极度危险。 麦叮咚脸通红,急忙要去拉上衣盖住,又被一只手轻易地化解。 “抓伤你的背。”微凉的手碰上肩胛骨,那里的伤口早已消失。钟陌执淡淡地说,“它死一百次也不够。” “说不定它有一百零一条命。”麦叮咚皮笑肉不笑,大腿使劲,想撑起身子起来。 “那就死一百零一次。”钟陌执卡住麦叮咚膝盖,屈腿下滑一截。 麦叮咚蹙眉,没搞清状况,还以为是钟陌执没躺稳,弓背起身试图远离一些。 微挑的眼睛向上,钟陌执轻轻一笑,不顾对方惊恐的摇头,胳膊使劲下压,让对方坐下。 翌日清晨。 麦叮咚呆呆望着天花板,抬起手,看着那枚漆黑的戒指。 “这到底什么用?” 钟陌执坐在床沿,舔舔唇意犹未尽,“让你使用我,也让我能够找到你。” “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又是引导的语气,明明什么事情游刃有余地拿捏,偏要引导麦叮咚说出答案。 麦叮咚也懒得顾左右而言他,吐了口气,“时巫的味道变了,有些发咸。有点怪,我们得联系陆世延,再去去找他。” “不对。”钟陌执摇头。 第38章 “去哪里?” “你丢失嗅觉的地方。” 被子滑落, 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上侧红点斑驳。麦叮咚牙根发酸,掀起眼皮说:“有时候觉得你挺不是人的。” “我确实不是。”对方摸摸他发顶, “你也不是。” “你知道?” 钟陌执倾身, 呼吸喷洒在麦叮咚颈部的细滑皮肤, 他迷恋地蹭蹭,闷笑说:“你的味道, 怎么也不像人类。” “什么味道?”麦叮咚好奇。 “甜。” “不如不说。”麦叮咚蹬开被子, 卯足劲把床沿坐着的男人掀开。 赤脚踩在地板上, 迅雷不及掩耳地捞起裤子, 他刚要穿上, 又被人擒住脚踝, 按着坐下。 麦叮咚声音发颤, “干嘛。” “地上凉。”高大的男人蹲在地上, 掌心稳稳地托住麦叮咚的脚心, 不带旖旎地帮他把裤子套上。 钟陌执微微扬眉, “把膝盖松开。” 膝头上两手骨感宽大,麦叮咚沉默半晌, 默默松开一些紧绷的大腿。 裤子上移, 总算穿在它该在的地方。 民宿外阴雨绵绵,带着一些潮湿凉意, 浸在肌肤上发黏。 老板是位旧识,麦叮咚幼年常去他家蹭饭。只是某年他家起了怪火, 连着烧了两天两夜,一家子也就搬出村子,再也没回来。 从地底的储藏室取出把伞,老板将上面霉味灰尘抖开, 才递给麦叮咚,“拿去用吧,这里游客不多,没多备伞。” “谢谢叔。” 老板站在屋檐下,门廊上方在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盆里。他点根烟,望着远处田埂,头发已花白一片。 麦叮咚撑开伞都快踏出,又忽然回头问:“叔叔,您也烦恼么?” 这段时间,他看了太多人抽烟寡言的模样。 “不烦。”老板把烟蒂丢在水塘,咳嗽笑道:“年纪大了,回村子住舒坦还来不及。你成家了吗?” “没呢。” “长这么大了。”他扭身,对柜子那扬扬下巴,“那还有你小时候做的玩具。” 望过去,蒙灰的架子里摆放着几个物件。麦叮咚抿唇,低声问:“小湫呢?” “结婚了。” 说完,老板端起已经满了的水盆,淋雨往屋外头也不回走去,“外边路滑,和你朋友小心点。” “知道啦。” 重新撑开伞,伞柄被接过去,钟陌执将伞微微倾斜,半拥着麦叮咚,带着他向前,“走了。” 石子路外侧泥泞一片,草味很重,与钟陌执身上逸散的淡淡苦香倒是适配。 麦叮咚小心地避开水塘,侧首看向对方侧脸。他确信,先前没这味道。 “怎么?” 清脆的雨声中,男人的声音沉的舒缓。 “不。”麦叮咚摇头,“没什么。” 也许因为寻找阿婆的那晚过于刻骨铭心,当麦叮咚走在偏僻小道的时候,反射性地颤抖起来,冷意从脚底一直渗到头皮。 肩膀一暖,一手压在肩头将他揽近。 “不怕。” 麦叮咚逐渐放松,吐了口气,把伞往边上推了推,“你肩膀湿了。” “嗯。”熟悉的顺从,伞却还是执着撑在麦叮咚发顶。 这条路改建变了很多,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麦叮咚驻足吸吸鼻子,没发现有特殊的气味。他深一脚浅一脚,不解地问:“这里有什么不一般吗?” 对方不说话,安静地将他带到路的尽头。 垂直于地面的陡峭断壁中,小瀑布流淌而下,在底下汇成河流。 “你怎么知道这的?” 是阿婆浑身黑气,差点将自己淹死的地方。 钟陌执把伞放在麦叮咚手心,卷起裤脚,赤脚踏入河水之中,眨眼间细雨就在发顶落了一层。 “我在镜子里看到的。” 他俯下身,小臂探入水面,摸索一阵,捞起几粒平平无奇的石头。 “别下来。”钟陌执阻止麦叮咚,微微阖眼,瞬间回到伞下,递出掌心的石头。 麦叮咚垂首,将光滑的石头翻了个面,表层竟然密密麻麻写着字。 “是阿婆的字迹。”只可惜刻字因为水流变得模糊,无法辨认出内容。 他脑内灵光一闪,忽然转身,急切地跑到断壁边上,小心翼翼踩在石头边缘,用手去摸索瀑布后边,果然也有细密的刻字。 这么多刻字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麦叮咚皱眉,在他印象中,阿婆没长时间来过这里。 陷入思绪,手机冷不丁震动起来,麦叮咚一个激灵,脚一下打滑,就要从石头上跌下。 腰一紧,就在头破血流前,他被揽住腰抱了下去。 麦叮咚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浠沥雨声里,陆世延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忙吗?可以过来一趟吗?”陆世延声音难掩倦意,显然被些事情折磨的痛苦。 麦叮咚心跳加速,与钟陌执对视,几乎是脱口而出:“时巫出事了吗?” 一阵沉默,吐烟声后,对方说:“这两天他嗜睡,话少。我们以为是累了没放心上。今早那小子偷偷去了档案室,估计一个人跑到哪里出任务了。” 他顿了顿,补充说,“总部也在施压,明年芸虹预算会缩水了一半。他再捅出篓子会很麻烦。你说实话,这次出任务出状况了?” 麦叮咚皱眉。依稀记得温说过,沙漠之城消失动了总部几人的蛋糕。只是他没想到连锁效应来的这么快。 打开扬声器,他让钟陌执一同听着。思忖片刻,麦叮咚连同“然山”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清楚。 “我知道了。”陆世延啧了声,“尽快回来吧,注意安全。” 透着电话都能想象到陆世延唇边的缭绕烟雾。 不等挂断电话,忽然,轰鸣的爆炸声从对面传来。 “陆哥!”麦叮咚心狂跳,随后又是几声巨响。 钟陌执瞳仁滑向一侧,离芸虹市几百公里远的这里,不远处也突然在空中炸开蘑菇云,诡异的白雾缓缓下沉,笼罩住地面。 车尾碰撞声、鸣笛声和喧闹声不绝于耳。 陆世延将手机摔在了桌上,仓乱的一片脚步声后,警铃四起,手机被拿起来,他极快地说:“出事了,怨气在蔓延!沧青,去把狗贼喊回来!” 陆世延又转向电话:“别的地方总部会调集人解决,姓钟的和你在一起吧?千万别独自进入怨灵世界,尽快回来!” “谨记!” “陆哥!”捏紧手机,麦叮咚来不及说些什么,陆世延再三强调,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不远处的浓雾正在四散,村子里不少人走出屋子好奇张望。 扑鼻的臭气从雾中散出,连着几声惊呼,靠近的人被雾吞噬,半刻又吐出破布一般的血色尸体。 麦叮咚手脚发冷,想跑去疏散人群。 钟陌执拉住他的手腕,暗金的瞳仁静静注视着蔓延的雾气,他轻启唇,不轻不重地吐出两字,“过来。” 随后,在细雨轻雾之中,屋顶一道纤瘦的身影掠过,海藻般的红发铺散在后背,壶月如同闪电,将人群用无形力量隔开,倏地冲入浓雾之中。 “我们回芸虹。”钟陌执摸上麦叮咚的耳垂,“现在就回。” 麦叮咚明白他的意思。他尽全力放松身体,不断吐息,拉住钟陌执的手,不断在心里强调“信任”。 闪烁的雪花状电流模糊了钟陌执的轮廓,他的周边黑色溢出。 大脑发胀,麦叮咚屏住呼吸,身体因为排斥在疯狂喊停,脚刚刚变得透明,只一秒他又落在地上。 “呼——”他再次吐息,两手撑在钟陌执胸口,定定心神,抬眼轻声说,“我信任你,带我走。” 说着,唇落在对方的嘴角,又缓缓挪正,柔软的吻带着让他安心的力量,麦叮咚主动含住对方微凉的唇瓣,闭上眼。 在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于熟悉对方的唇舌。 不再有肌肉的挤压疼痛,喘息着撤离,再次睁眼,视线里已是熟悉的光景,只是各个方向都有怨气的臭味飘来。 鼻尖被捏了捏,他听到对方说:“很棒。” 没空别扭,麦叮咚只晕了一瞬,急忙拉着钟陌执推开旋转门,往协会楼上跑去。 “世界末日了。”几人往下跑。 熟悉的办公层乱成一团,麦叮咚拉住一人,问:“陆世延呢?” “档案室,走廊到底右拐,他在找时巫。” 急匆匆跑过去,陆世延蹲在架子后边,接线员还絮絮叨叨喊他别在档案室抽烟。 “去他妈狗屁档案室。”他头也不回,“随便个小子都能溜进来,你们干活挺认真。” 对方不吱声。 麦叮咚到他边上,喊了一声。 陆世延抬起头,眉毛拧起,怒意还没散。他有些诧异,“这么快回来了?” “我在确认被翻过的档案,时巫不对劲,得尽快找到。” 柜子被敲了两下,钟陌执看着陆世延,“我去找。” 陆世延略有不解,但还是颔首,“麻烦了。” 他永远也不会料到,炸鬼会主动开口帮忙。 钟陌执拍拍麦叮咚脑袋,“等我。” 下一瞬,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回声来的很快,钟陌执似乎已经在怨灵世界中。 麦叮咚走出档案室,晃晃脑袋,确认声音是从脑袋里响起。 避开人群看向陆世延,麦叮咚蹙眉,说:“芸虹有经常有人卧轨自杀的地方吗?” 陆世延恍然抬头,“有。” “他说。”麦叮咚正色说:“得去那里,主动撞车自杀,才能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秋以为期,白熊,阿染(*  ̄3)(ε ̄ *) 过两天再爆更啵 第39章 世界骤然昏黑一片。乌云低压, 阴风怒号。 陆世延连着按了几下喇叭,前侧的车依旧纹丝不动。 “停一下!”麦叮咚从副驾驶下来,脚下的柏油路出现了细小裂缝,他朝前望去, 芸虹的中心主干道因为连环追尾, 挤得水泄不通。 爆炸声四起,怨灵世界通道大开, 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人群在狂风中推搡张望, 此刻已不少人凭空消失。 车内广播, 主持人正叙述报道这场突然出现的异变, 调侃说是末世降临。 陆世延摇下车窗, 被风吹的两眼发干。他烦躁地啧声, 怒气满满地锤击方向盘, “疯了这世界。” “我跑过去吧。”麦叮咚关上车门, 又贴在车窗喊道:“陆哥, 您去别的地方忙, 我和炸鬼去找时巫应该没问题。” 不等陆世延劝阻,麦叮咚避开人群, 霎时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他说的没错, 芸虹总共就几位除怨师,必须要分头行动。 只沉默一瞬, 陆世延猛打方向盘,轮胎刺啦摩擦, 随后掉头飞驰而去。 要去的车站离城区有些距离,公共交通已经瘫痪,麦叮咚速度很快,额头因为跑动已经浮了薄汗。他撇开视线, 寻找可能的近路。 新闻广播开始通知居民呆在家里,避免外出,但外边还是混乱一片。 嘈杂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讹兽费劲地拉着车把,车头差点撞到麦叮咚屁股,他急吼吼喊:“还跑呢,上车。” “大鹅?”麦叮咚一跃而上,脚底都跑的着火。 讹兽胆子大,一甩辫子,干脆骑到人行道上横冲直撞,他问麦叮咚,“怎么没见你男人?” 懒得和他计较,麦叮咚向前指了方向,“他已经进入里面,暂时出不来。” “那你坐稳,我加速了啊。”说完,讹兽猛转把手,车子闪电一般冲出去,驶出堵死的街道。 车轮滚过向上渗血的窨井盖,他瞥过腕表,说:“得快点,阿吉的男友疯了。刚才突然来通电话,嘀嘀咕咕说些怪话,听着诡异,我怕他赶过来伤害阿吉。” “他不在芸虹?” “在隔壁,相亲失败回来又想复合,自信又偏执。” 就像应和他的话,路边不少人同样暴怒大叫,似乎失去理智。 他们的周身开始冒出恶臭黑气。 一切都很怪。 发丝被吹的乱飞,接连的颠簸中,麦叮咚望向不远处的入站口,忙喊人停下,“你和阿吉注意安全,在店里别乱跑!” 入站口站着不少人,麦叮咚大步下楼,提前在心里给自己打预防针。 他相信钟陌执,说自杀才能进入,一定少不了狠心跳下站台。 列车还有三分钟进站,麦叮咚焦灼地站在入口,牙根都咬的发酸。 说不恐惧是假的。 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站在一侧,狐疑地划手机,抬头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新闻怎么都在说,人口消失一半?” 意识到在和自己说话,麦叮咚吐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尽快回家就对了。” “你在害怕吗?”玻璃门映出两人的影子,男人自来熟,收起手机接着说,“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不愁吃喝吧,怎么还烦恼很多的样子?” 还有两分钟。 紧张让麦叮咚攥紧拳头,反应慢了半拍,他抱歉地对对方笑笑,“没有。我肚子有点痛,不好意思。” 说着,他快步往另一侧走去。 即使不会真的血浆当场,然后死亡,但也不该让人见到他主动跳下。 谁知道对方皮鞋踢踏响,紧紧跟上,痛苦地说,“一天天上班真的好累。” “回家好好休息吧。”麦叮咚走的更快。 “回去?五十平米,没有饭菜,只有房贷、加班、填网贷,休息有用吗?” 麦叮咚眉心蹙起,思忖片刻停下脚步,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木头挂件,他递出去,“相信今年都会好起来的。” 是他做的,毕竟是一方福树,木刻挂件有些驱邪招运的功能。 对方也不接,只是瞪着眼絮絮叨叨,不停地宣泄负能量。 “列车即将进展。”广播传来柔美的女声。 及腰的玻璃门里侧一片昏黑,潮湿的风在通道里穿过,不远处极小的光点出现在视线中。 麦叮咚顾不得再去说话,将挂件又重新塞回口袋,大步跑离说话的男子,避开车站工作人员的视线,两手撑在安全门上,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列车由远及近,风在变大,轨道也发出摩擦的声响。 “啪嗒” 公文包摔在地上,男子忽然发狂,直接冲到麦叮咚身后,扯住他的背,“你也别愁眉苦脸的,死了什么烦恼都是屁。” 他的声音很大,寥寥几位乘客与工作人员都望了过去。 手腕阵痛,麦叮咚被擒住,看着男子癫狂的神情,他忽然如坠冰窖。 男人接触到麦叮咚的皮肤正在溃烂,渗出咸腥臭味,而那一瞬,麦叮咚也恍然惊觉,体内温暖流转的力量凝滞,就像被黑气中和了一般。 他短暂变成了普通人。 “喂你们干什么?”工作人员小步跑来。 不顾其他,男子踢开公文包,用力攥住麦叮咚的手,力气大的惊人。他边痴笑边拉住安全门。 “死了就不会烦了。” 随后,男子放松身体,不顾麦叮咚的反抗,猛地翻过安全门,带着人一同跃下。 周围惊呼声响起,列车进站。 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麦叮咚额头用力地撞在安全门上,列车碾过,在戒指散成黑雾护住之前,钻心的钝痛让他呜咽出声。 太阳穴在突突跳,麦叮咚有一种错觉。 就是他真的会死。 黑雾为他屏蔽了痛觉,血液的流淌却是真实的。 他被卡在列车与安全门中间,无数人聚在外侧,公文包男子脖子旋转一周,已经没了呼吸。 失去意识之间,麦叮咚口中全是血腥味道。从晃动的人群缝隙看去,对侧的列车到站,车门开启。 眼周的肌肉抽动一下,麦叮咚眼皮颤抖,吐出一口血。 他看见,一位男子提着公文包,从对面走了出来。 最后一声咳嗽,他呼吸停止,陷入黑暗之中。 地铁中。 鼻腔的血腥味还没散去,角膜充血,入目是膝盖。 “咳咳。”麦叮咚手指动了两下,肩颈痛的可怕。 地铁向前,广播不断报着地名,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麦叮咚缓缓抬首,向死寂的车内望去。 车里一片沉静,却坐满了人。 诡异的是,所有人调转方向,把膝盖对着车头,侧过身子,一言不发。 麦叮咚只能见到他们的后脑勺。 或许和外界的异变有关。他发现,身处怨灵世界,没有先前那种,不畏一切黑气的感觉。 没有时巫和钟陌执的身影。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拉住扶手驻足,也不禁屏住呼吸。 地铁车厢外侧一片黑,只有偶尔掠过的广告牌子。 似乎是因为来到了怨灵世界,钟陌执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依旧是从容不迫,低沉舒缓。 “下一站在右侧车门下车。” 麦叮咚抬眼,在无声的车内条件发射的不敢说话。他碰了碰戒指,意思是知道了。 指尖触碰在戒指上,声响小的微不可闻。 前侧一人却忽然举起手有了动作。 她竖起食指放在口前,依旧是背对着麦叮咚的模样,轻轻“嘘”了一声。 麦叮咚心跳加速,悄悄踱到车厢中部,转身朝后看去,剩下的所有人竟然膝盖对着车尾,同样是只能看见后脑勺。 车尾巨大的影子在休憩,匍匐在地上不断蠕动,同时,播报响了起来。 “列车即将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地铁缓缓停下,只有一处车门打开。 车门离这节车厢几步远,麦叮咚放缓呼吸,轻巧地跑过去。 右手边的门打开,车厢外侧的站台空无一人。 一位高大的肥胖男子堵在门口,车门开启也没有抬步下车。 他后脑勺的头发稀疏,背后的衣服有夸张的印花。 麦叮咚试图从他边上钻过去,胳膊刚碰到男子的身体,却好像打开了对方的开关。 咔哒一声,男子松松脖子,机械一般地转身。 身前是一模一样的夸张印花,转过的脸上,是稀疏的头发。 又是一个背面。 麦叮咚呼吸一滞,车门上方的亮灯不断闪烁,几秒后就会关上。 侧过头,站台上男人靠墙舒展地站立,两指随意地拿着一罐可乐。 他扬起下巴,对麦叮咚扯起笑容。 麦叮咚定下心神,抛去莫名的不安和不适,胳膊使劲,猛地推开至少二百斤的男子。 车门在合上,胖男子被费劲推开,不倒翁般在地上旋转,每一个角度看去都是后背与后脑勺。 麦叮咚的脚刚刚踏在外侧,忽然听到脑海中的低沉声音。 “不是这一站。” 远处,钟陌执见对方不下车,抬起脚,往车子走去。 车门合的缓慢,怪异感袭来,麦叮咚胳膊被门夹的生疼。 车厢内所有的人都缓缓扭头,露出另一面的后脑勺。 “麦麦,下来。”钟陌执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对麦叮咚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毛有存稿晚了(瘫倒 啵啵叽叶爷,美人做1天经地义 ,cherryboom,禾頁餅,fw受滚出地球,脐橙敲好吃~ 返祖了~ 被灌溉很肥(咬手绢),明天更肥肥 第40章 夹住人后控制中心电流变大, 警铃机械地响了几声,自动门嘀嘀打开。 “麦麦,回车上,不在这里下车。” 麦叮咚还保持着被门卡住、耸肩的样子, 听到熟悉声音, 他脚尖在地铁门口打了个转收回来。 四周静悄悄一片。 他的心跳失衡,前后为难。 清新悠长的草本味悠悠飘来, 身前站了一人。 本就陷入困惑与犹豫中, 麦叮咚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他猛地抬手心思一动, 桃木的气息顺着血液流到手心, 骤然朝前炸去。 无形的压力铺天冲到钟陌执身上, 他脚步很稳, 胸口却出现了一个空洞, 边缘焦黑, 不断向外侧飘散黑雾。 “麦麦?”对方眉心拧起, 淡淡瞥了眼还在旋转的胖子。 下一瞬, 烟灰四溅,臭味弥漫, 胖子猛然炸开消失不见。 是炸鬼的气息。 车上的人齐刷刷抬起手, 随后整齐地—— “嘘” 麦叮咚愣神一瞬,门不知觉又迅速关上。他的小臂被夹住, 吃痛地缩起来,彻底进入列车内。 隔着玻璃门, 男人站在站台上,沉默地低头看向胸口。 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单调地重复“麦麦,下一站下车”,除此之外, 问什么都不再出声。 “被骗了。”麦叮咚抬手看向手心,唇部微微发抖。 如果站台上是真的钟陌执的话,他好像伤到对方了。 胸口的空洞让钟陌执身型模糊,仿佛被雷击中的焦木。 麦叮咚甚至怀疑,告诉他时巫在站台这里的人,又是否真的是钟陌执。 广告灯一闪而过,车内又恢复死寂。 不是错觉,车里人数在增加。空位被坐的几乎满满当当,所有“人”紧紧贴着,后背对着麦叮咚。 他定下心神,深知浪费时间纠结一点用都没有。 看向车尾,黑影缓慢融化,呈现液体状,向车头漫延流淌,有生命般在地上蠕动。只有地铁两侧的座位像是有结界,底下一片干燥。 麦叮咚鞋尖部被液体腐蚀,他迅速收回脚后退,却怎么也避不开液体的漫延。 “咚”,背撞在车中间的杆上。 所有头颅齐刷刷调转方向对准他,竖起手指。 嘘—— 口袋的桃木挂件被丢入水中,瞬间起火燃烧。 见无处可躲,麦叮咚向身后张望,几乎没有犹豫,几步跑到唯一的空位处。 刚膝盖弯曲坐下,浓稠的液体就蹭着脚尖流淌而过,焦黑的桃木挂件被卡在里面。 肩部被左右两人贴的很紧,两个后脑勺占据了余光,他们身体冰冷。 麦叮咚尽力忽视发怵带来的心跳加速,凝气观察周围。 可以确信,摇晃的列车内没有第二个会呼吸的人。 如果自杀就会进入这个空间,那这些人是否就是自杀的人不得而知。 唯一明确的,就是现实与怨灵世界真的产生了联系。 拎公文包的男人能出现在真实世界,不断蛊惑人翻越安全门,那么陈警官所说“看不见”的另一个警察,也可能来自怨灵世界。 莹白的灯将身侧人的手照的死白,精神紧绷,大腿边上忽然震动几下。 麦叮咚冷汗涔涔,惊觉手机还有信号。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手机,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苟糖领队母亲失踪,身着红色毛衫,碰见请联系。——协会留。】 【电话打不通,你安全吗?】陆世延发的。 【麦,垃圾前男发把阿吉砍伤了,不丢找你了,处处小心】一看就是讹兽手写输入。 编辑了短信一条条回过去,却转了半天怎么也发不出去。 麦叮咚脑子灵光一现,忽然跳转页面,输入记忆中的网址——陈警官在给他看的时候,默默背诵了下来。 熟悉的黑白页面,“怨愿相报”几个字依旧显眼。论坛取消了匿名,首页不断刷新出新帖子,都是以地点为标题,点进去,贴主简短叙述这些地方的进入方式。 指尖停在一个头像上,麦叮咚点开大图。 滋润丰腴,身披道袍,是桃花村碰上的假道士。 他文字透露雀跃,正召集人组队去往怨灵入口。 越看,麦叮咚眉心皱的越紧。 除怨师处处小心行事,生怕怨灵的消息在人群引起恐慌。这次异变降临,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关注,事情平息以后,再消除普通人的记忆恢复以前的秩序,已经是天方夜谭。 思绪沉浸进去,指尖敲在屏幕上,发出轻微脆响。等麦叮咚屏息静止,已经来不及了—— 男性的手出现在视线,左手边的人依旧是背对麦叮咚,缓缓举起手,食指竖在后脑勺,轻轻地嘘了声。 只有十厘米距离的后脑勺,毛躁的发丝被风吹动,露出一张干燥的嘴唇。 麦叮咚心狂跳,视线上移,从对方的头发里,找到一双紧紧凝视的眼睛。 他犹如木偶不再动作,静悄悄的,不知盯了手机屏幕多久。 “晚一点回来,别等我了。” 女声从右边传来,麦叮咚倏地扭头,右边的人一动不动,不知对着哪个方向,半晌又笑得花枝乱颤。 “没有,加班晚了。” 惊魂未定,小腿一阵痒意,麦叮咚又转回头。 左边后脑勺接近半分,他用脚尖磨蹭麦叮咚脚踝皮肤,直勾勾看着亮光的屏幕。 麦叮咚心越跳越快,攥紧手机,手心已经冒出汗液。 比起可以躲避的攻击,诡异感让他浑身不适。 他不禁起身一些,想从座位离开。只站起一瞬,所有灯光熄灭,打开时,黑压压人围聚在面前,后背叠着后背,用恼怒的声音齐齐喊道:“安静!” 它们愤怒于美梦被惊扰。 麦叮咚唇瓣翕动,干脆坐下抬起手臂,将掌心对准紧密的人群,吐了口气,“这样也挺方便的。” 不用一个个处理,所有附体可以一起解决。 节奏没数对,“噗”的一声。 小小的气团从掌心喷了出来,可怜巴巴地漂浮前行。 麦叮咚一愣,不由脸红,想重新试一次,那鬼火一般的气团滋滋两声,随后竟然忽然爆开。 “成功了。” 狂风怒号,车灯炸开,灯管不断闪烁。 伴随着一个个怨灵气泡般陆续消失,地铁车顶哐当巨响,火花四溅,厚重的钢板、金属被暴力踩断。 扯断的电线在冒火星,清风吹过,两只脚轻轻点在漆黑的污水上。 麦叮咚揉着被吹得干涩的眼睛,视线离开那两只脚,顺着修长笔直的腿向上,定在对方神情晦暗的脸上。 心口的空洞已经消失不见,钟陌执追上车应该,又花了不少力气,他的烦躁几乎凝成实体,笼在车厢上层,压抑而恐怖。 怨灵消失,车厢彻底的空荡起来。 慌乱无比,麦叮咚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喊他下站下车。 他心虚地说:“你,踩上面不疼吗?” 桃木挂件被腐蚀的样子让他不敢接近,钟陌执踩在上面却一副从容不迫。 “我不会疼。”他抬步走进,单手撑在麦叮咚膝盖上,俯身捏住对方的下巴,“看着我。” 车灯噼啪乱响,麦叮咚装睡。 “看着我,麦麦。” 慢吞吞地抬眼,入目是男人深邃的双眼。晕着暗金色的瞳仁深处,只有一个小小的、缩着脖子的黑发年轻人。 淡不可闻的叹息,微凉的鼻尖贴上麦叮咚的耳后,他难掩懊丧痛苦,“因为爱你,你会让我疼痛。这是我给自己的设定。” “还是不记得我的味道,对不对?” “我记得!”麦叮咚连忙扬声,向前凑了凑,胡乱闻了两下,“我不会忘的。但有个声音在我脑中不停说话,我以为他是你。” 长长的沉默。 地铁还在前进,顶上的窟窿很大,隧道中黑暗一片。 “我...”麦叮咚不知滋味,忽然偏过头,轻轻碰在钟陌执的唇峰上。 像羽毛一样轻柔。 原本还阴云密布的男人忽然泄气,阖了阖眼,将对方揽入怀中,彻底克制住情绪,只剩下后怕,“别跑远,我会很担心。” 炸鬼初生时犹如白纸,只有深远可怖的力量,以及维持平衡的原始冲动。他们的幼年期很短,学习能力极强,情感、性格偏向是后天形成。 钟陌执知道,他开始变得愈发贪婪。疯了一样渴望占有,渴望麦叮咚的感情回应。 但此刻。 他揽紧青年劲瘦的腰,深深埋入温暖的颈部,魇足闻着细滑肌肤上的味道。 已经满足到极致。 麦叮咚觉得几乎被按的发扁。他别扭地偏开头,将脖子的皮肤露的更多,干涩地说:“还疼吗?身上。” 心口都好几个洞,说不疼他绝对不信。 “疼。”钟陌执恢复平静微微撤离,收着下巴有些可怜,“再亲我下。” 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将地上的液体清理了干净。 就跟受了蛊惑一般,麦叮咚坐立不安地紧紧拳头,用力撅嘴往前凑,力气过大一下磕在牙上,血腥味渗出。 也不木楞,他尽力忽视对方胶着而炙热的视线,探出舌尖,有模有样地蹭过唇缝,卷回血珠咽下,又沿着湿润的痕迹向前,舔舐一下柔软的唇瓣内侧,呼吸黏的厉害。 因为紧张,睫毛尖在不住颤抖。 比起先前的吻,这个淡的离谱。 钟陌执头脑发胀,平静的心底一圈圈漾起涟漪,把人重新按到怀中,声音闷的厉害,“麦麦。” 所有负面情绪都瞬间烟消云散,只有浓烈的喜爱。 列车再次到站,车门缓缓开启。 站台上依旧空无一人。 麦叮咚抚平衣角站起,他探出头四处张望,收回脑袋问:“还没到怨灵世界吧?” “下一层是。坐到尽头可以进去。” 又行驶几站,车厢内凉风飕飕。掠过一处站台,外侧却出现了一个人。 他年纪很小,肌肉痉挛,在地上不断痛苦地扭动,费力地张大嘴,脖子因为缺氧已经通红,不久就没了动静。 “是人类。”不参杂一丝一毫的臭气,麦叮咚快步走到车门,在开启的一瞬就迅速冲了过去,“没认错。” 车门中间卡了异物,车铃不断鸣叫,迟迟无法开走。 两手撑在孩子的肋骨中间,他仓乱地喊钟陌执去取墙上的除颤仪。 对方犹豫一瞬,还是顺从地去拿了过来。 徒劳的几分钟后,孩子还是失去了呼吸。 麦叮咚张了张嘴,胳膊很酸。发顶被抚摸两下,他沉默地被钟陌执带回车。 取下异物,车门缓缓合上。 而车厢中段,多了一位乘客。看身形还很年轻。他侧坐着,将后脑勺对着两人,犹如雕塑。 列车急速前行,往隧道尽头而去。 “你尽力了。”钟陌执半拥住麦叮咚,温热的掌心耐心地给他按压揉捏。 麦叮咚不吱声,两条胳膊因为长时间使劲还在颤。 他扬起脑袋,顺着钟陌执砸出的巨大洞口,明亮的光顺着照入,喃喃说,“我难过是因为,他好像是主动寻死。” 钟陌执吻吻他太阳穴,“不想了。” 自然光线愈发强烈,疾驰的列车驶入刺眼的亮光之中。 “列车已到站,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 伴随着甜美的女声,熟悉的拉拽感侵袭感官,意识猛坠,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温暖的地铁车厢中部,高峰时期人群拥挤,拉着扶手各自专注自己的事情。 一个孩童脚丫悬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这里是哪里?”奶声奶气的童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各个都是成年人,他只能扬起嫩白的脸蛋才能看清他们的脸。见都是陌生面孔,晶莹的泪珠挂在卷翘的睫毛上,孩童噙着泪,软软喊:“阿婆。” “哭什么?” 边上的大人笑眯眯,凑过去说:“哥哥裤子里有老鼠,你摸不摸?” 孩童不说话,小手紧张地捏着衣角。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猛地撩开衣服。孩童及时扭头,余光里黑色闪过,颤抖地连哭都忘了。 “砰!” 一人避开拥挤人群,拇指摩挲,将男人的那地方直接切掉。他垂首看着小孩,声音有点干,“麦麦。” 作者有话要说:(づ ̄ 3 ̄)づPhamNhaDoan,白熊,美人做1天经地义,April,返祖了,美人做1天经地义,叶爷~ 在脑海里已经rua过团子麦麦了 第41章 对比之前列车的诡异空旷, 进入尽头后的列车无比拥挤。 怨气的臭味很淡,在车内的人都是普通人类。 血腥味散出。 男人撕心裂肺地吼叫,两手按在胯间,浑身颤抖地跌在地上。密不通风的人群挤出空隙, 他弯腰蜷缩, 两眼发白,昏死过去。 血液从他不着衣物的下.体流出。 老鼠被抓走了。 跟藕芽一样白嫩的手捂在脸上, 小孩歪着屁股侧身, 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 肩头一耸一耸, 随着动作, 鲜绿的叶片从发顶飘下。 鼻腔带着眉心一块堵堵的, 一点味道都闻不见。 他不想摸老鼠, 也不要在这里。 不一会儿, 已经悉悉索索掉了一地的绿叶。 叶芽尖尖都带着水珠。 “阿婆。”细腻的皮肤被泪水泡的更软, 一声声支离破碎的呼喊从指缝里飘出来。 谁都知道村子尽头, 神医家的孩子聪颖能干,时常哭的鼻子冒泡, 做事却一点也不含糊。 用力挤了几下眼睛, 麦叮咚用肉肉的手心,把眼泪全揩到下巴上, 嘴巴扁的像翻了的帆船。 狼狈而可怜。他不要边上递来的纸,边哭嗝边说:“我没有带钱, 没有东西和你换的。” 刚说完,小腿一蹬,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他得去找阿婆,黑影答应他的。 脚没落在地上, 踩在了一人的掌心。 吵闹的乘客避到一边。 那位动动手指就让变态生不如死的男人,瞧着高大而沉冷、臂膀坚如磐石,此时却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捧着孩童只剩一只鞋的脚丫,倾身将他抱在怀里,转身往车厢中间走。 还不忘把地上的叶片都藏到口袋中。 小孩抽抽鼻子,只觉得熟悉的威压笼罩住他,但比之前淡了很多。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呀?”他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钟陌执,睫毛上的湿气还没散去。 语气、身体都软的跟棉花糖一样,钟陌执痛苦地阖眼,心脏一块酸的难耐。他挂着最为温和的笑,“对你永远不会不算数。” “你骗人。”揽住对方脖子,小孩凑上去气的想嗷嗷咬人,“说好的换阿婆回来,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 气呼呼的样子可爱的厉害。走至人少一些的地铁中部,钟陌执不禁抬手,轻柔地捏在小孩的脸上,随后呆立在原地。 好软。 他屏住呼吸,心里旋即呼喊麦叮咚。 声音全部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声。 但从孩子的话来看,钟陌执能猜到,麦叮咚和刚碰见上一任炸鬼的自己,交换了。 虽然这里是怨灵世界,他的感知受到限制,但戒指被麦叮咚带着,钟陌执能感觉到,他目前状态还不错,甚至说的上很雀跃。 叫他弄清一些事情,也好。 “哥哥。” 衣领忽然被捏住,小麦叮咚又扁起嘴,示软地说,“我闻不到啦,带我找阿婆好不好。” 钟陌执心情有些复杂。 果然是同一个人。 不论是小时候的糯米团子,还是长大了的麦叮咚,都能认出炸鬼,但又分不清炸鬼。 “不哭了,阿婆没事。”钟陌执敛下心思,捏捏小麦叮咚的鼻尖,“告诉哥哥,除了土豆,你都爱吃什么?” * 深夜的漆黑小道。 “炸鬼?等下!” 黑雾已经变淡,即将离开寻找下一处失去平衡的地方。 面前的孩童陡然换了一人。 黑雾缓缓凝实,犹如黑洞,强势的威压笼罩住人类,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怪了。” 手指被莫名的力量牵引,麦叮咚虚抬小臂,食指一痛,渗出一滴鲜血来,随后倏地消失在黑雾之中。 “为何,你的血液里有我的气息?” 可怖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麦叮咚动弹不得,骨骼几乎断裂,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吗。” “是谁?” “我本来在怨灵世界里,突然就到这里了。” “怨灵?”黑雾冷冷轻笑,“倒是熟悉的说法。” “我从未来过来。”麦叮咚费力地说,“既然来了,想去见见阿婆。” 力道陡然卸去,麦叮咚跌坐在地上,捏住脖子不断地喘气,半天太阳穴才不突突跳。 黑雾悬空流转,语速很慢,“更加怪了。怎么,下一任的我将自己奉献给了你?” 麦叮咚皱皱眉站起,拿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你说气息,是因为它吗?” “不是。” 话音刚落,石子路边上的枯草忽然全部燃烧起来,摇曳的火光映照下,黑雾更加浓稠。 她声音冷的不带情感,“是你的血液、毛发、心脏。” “你是阴,他就是阳,你是阳,他便是阴。” “无需多说。走吧。” 路边的杂草缓慢燃烧,仿佛是为人照亮前路。 背被猛地一推,麦叮咚往前趔趄,眨眼离黑雾就有十米远。 他沉默几秒,不想再耽搁,抿抿唇就要转身离开。 按照记忆,阿婆很快就会被河水淹没。他有太多没搞清的事情。 刚跑没几步,接连几声枪响又让他停下脚,在一片火光中回首看去—— 亚麻色长发披肩,头戴贝雷帽的人从田埂跃出,长腿布满红色纹路,她站在路的尽头耸起肩,两手持枪,死死盯住炸鬼。 “去死吧。”子弹噗噗射入土中,黑雾融出孔洞。 说话的竟然是男人声音。 麦叮咚呼吸一顿,意识到是年轻的温。幼年匆匆与炸鬼见面之后,温竟然也来了这里。 与钟陌执与温见面的场景如出一辙,温病态而话语尖锐,痛恨地看着炸鬼。 女声依旧淡漠的厉害,“别再找我,人类。” 语毕,黑雾散开,瞬间拢住温,将他死死碾在碎石地上,居高临下地说,“人类的执着,确实无趣。” 碎石滚动,咔哒一声,压在地上的人硬生生胳膊脱臼,从威压下挣脱挤出来。 他冷汗涔涔,脚一蹬后退起身,连着射出几枪。 “这是你擅作主张,掠夺无辜人生命的理由吗?” “她已死。” “还没死!是你自以为是下定义!” “诅咒你,我诅咒你求而不得,孤独至老!” “我无需情感。”黑雾散去,“不必再说。” 静悄悄的村外小道,炸鬼离去,火焰熄灭。 噗通一声,男子跪在石子上,胳膊如同破布甩在身侧。 透支身体幻出的枪消失,他扯开假发帽子,弓着背,额头抵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又一次刺杀宣告失败。 在虫鸣之中,男生如同泥塑。 相隔不远的对侧,麦叮咚心口闷的难受。他强行偏开视线,头也不回地向黑夜跑去。 来到这里,不知是福是祸,但是是他弄清楚然山面目的机会,也是他再见阿婆的机会。 尊重事情发展走向。 水声渐响,记忆中的地方荧光点点,黑气笼罩的河水之中,头发半白的老人已经几乎被水淹没。 麦叮咚连忙跑去,轻巧越过石头,踏入河水,边呼唤边将人带出来。 老人浑身潮湿,呼吸管道没有进水,却犹如雕塑一样呆立,身上还有怨气的气息。 当她醒来时,发觉自己正伏在一位年轻人的背上。对方脱下滴水的鞋子,赤脚走在石子路上,尽力达到平稳。 嘀嗒。 滚烫的眼泪落在冰凉的脖颈,麦叮咚只以为是河水,他浑身僵硬,随后又放松下来,佯装平静地说,“我路过见您在河水里,就带您出来了。” 没有回音,只有更多的眼泪落在皮肤上。 麦叮咚声音颤抖,强忍住说想她的冲动,嗓子发干,“不舒服吗?您家在哪,我带您过去。” 装是装不认识,脚却是直接往家的方向走去。 “面面。”略哑的声音响起。 麦叮咚一个激灵站在原地,眼梢瞬间捺下去,抿着嘴就眼睛发酸,“您认出我了。” 孩童自称“我”是自我意识形成的开始,麦叮咚牙还不齐的时候,只会自称“面面”,又生的白嫩,时间久了,阿婆也就这么唤他。 “走一步掉一片叶子,怎么认不得你。”老人敲他脑袋,精疲力竭地阖眼,沉睡前最后喃喃说:“你健康长大了。” 踩到尖石子,麦叮咚闷声不吭,两颊挂着眼泪,扁嘴还是稳稳往前走。 家里还是熟悉的模样,深夜连犬吠都没有。 等将阿婆送去房间,他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月亮发呆半晌,又沉默地抬起一只脚,把刺入皮肤的石头给拔出。 脚底板踩在冰凉的砖石上,麦叮咚眼泪有一滴没一滴地坠下,垂着脑袋恹恹地看向手背。 以前的他光知道,阿婆是因为治愈过多病人,才会沾染怨气,被控制思维主动寻短见。 翻开手掌,泡的发皱的手心,躺着一颗刻了字的石头,上面写着吸收怨气的方法。 麦叮咚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阿婆是将别人的怨气咽回肚子,独自消化。 墙上挂着治愈好的病人送来的咸肉,院中的枣树依旧繁茂。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阿婆的房间。 这里不再是属于他的家。 胡乱擦了擦脸,麦叮咚起身向院子外走去。 算算时间,然山早已经来了村子。上一任炸鬼来这,一定也是感知到了怨气存在,甚至他有理由怀疑,阿婆的异常也是因为然山。 书记家离他家不近,等天鱼肚白村民也都该起来,被碰见可不好说。 麦叮咚停住,脱下上衣扯下两个袖子,俯身系在脚底,这才加速跑了起来。 一声鸡鸣,有人家已经亮起灯。 身边拴着的铁门忽然有响动,有人走动,门闩被拉开,麦叮咚大气不敢出,迅速往前一跳。 铁门打开,妇人探出头,“谁这么早?” 巡视一圈,没有人。 等没有动静,麦叮咚躲在书记家大门的边上,黑暗之中,不详的感觉在心底晕开。 不是对怨气的生理性反胃,是对危险的第六感感知。 他猛地往边上扑去,下巴磕在地上,随后唰的一声,似是一根鱼线凭空移动,闪电一般嵌入坚硬的墙里。 有人类。 麦叮咚不顾疼痛,迅速起身后退,鱼线下一秒就卡入地面。 “然山?”脚底摩擦的流血,麦叮咚顺着本能利索地一次次躲开,随后踹开门用力阖上,声音颤抖,“不是。” “时巫?” 他听得到,特殊的锯齿挂坠碰撞在拉链上的声响。 门外脚步渐近,随后停在了门口。 隔着门板,对方开口说,“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麦叮咚背贴着门,胸腔起伏,“为什么?” “我看见,陆哥、温、我,甚至除怨师首席全部死亡,你也不例外。”门板被敲了敲,“但你是始作俑者,你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局外人,形如槁木,53079741,返祖了(づ ̄ 3 ̄)づ 这几天沉迷冰duangduang没看评论,给大家发发小红包吧(*  ̄3)(ε ̄ *) 啊对!有个好可爱的图,放@,嘿嘿 第42章 “你脑袋没事吧?”麦叮咚猫着腰, 极其缓慢地往边上挪,“又说胡话。” 在沙漠之城,时巫就曾对他说“会被摔死”。 脚底板阵阵疼痛,麦叮咚鼻子皱起。 门四个角被敲了敲, 时巫说:“我承认我嫉妒你。” “不怕怨气, 长得好性格好,受陆哥甚至炸鬼关照青睐。明明只接触怨气没有多久, 却吸引了那么多人注意。” 冷冷的声音不带情绪。 敲击还在继续, 像是在往门上按压东西。 麦叮咚脚冻的快没知觉, 不懂时巫在说什么, 只觉得陌生。他软下声音, “那你还要杀我。” 熟悉的温软语气, 带着些微埋怨与委屈。时巫愣怔一下, 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捏住胸前挂坠, “有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扰乱世界秩序。” “它会引起怨气溢出。” “然山是吗?” 时巫不回答, 兀自说下去, “吸收那些宝石以后,我的感官变强, 也忽然能看到未来。” “也是那时候, 咸湿的海水味道笼罩住我。有个声音不断地引诱我献出灵魂,换无尽的力量。” 麦叮咚喃喃说, “好像恶魔。” “对。可是我犹豫了,所以我不停呕吐、沉睡。” “因为我想变强。” 手指最后敲在门底下, 随后咔擦几声,鱼线将门碎成一块一块。 凉风灌入,时巫站的笔挺,“我把它赶走了我的身体。在未来, 我看到你和他站在一起。现在,我要杀掉你,斩断他引诱你共同作恶的可能性。” 麦叮咚往后退,“我们不会都死的。为什么不告诉陆世延,我们一起对抗它。” “不会有人信,而且。”时巫抬起头,再也不见以前的迷茫,“要把芸虹带上顶峰,必须做件大事。” “比如偷偷杀掉我?” “对。” “你好幼稚。”麦叮咚有些恼火,甚至想取起边上树枝抽他,“你怎么确信你看到的未来就是真的。” “你还说我会摔死,我也没有摔死。” “你那些线要是割到我,我会很痛!” 瞧着时巫漠然的脸,麦叮咚越说越委屈,眼周桃红一片,扁着嘴忍不住又开始哭,“你说的我都不懂,我就懂你莫名其妙。” 也不畏惧了,他一把冲过去,拽着时巫手里的鱼线想扯出来,一下没扯动,倒是自己手心渗血,瞬间哭声更大,“你松手啊!” 悦耳的声线此刻变得模糊,强忍哽咽又忍不住,可怜又倔强。 时巫错愕到极致,从没料想过这个情景。他呆立着,鱼线也就被成功拉走。 麦叮咚一把把鱼线摔在地上,用肩头擦擦眼泪,抬起冷冰冰的脚往大厅侧边走。 他不想再和时巫说话。 鱼线冒起白烟,片刻收回时巫体内。他张了张嘴,皱着眉喊:“喂!” 对方撞开门,一言不发地走到里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 委屈跟洪水一样,冲的人鼻子哭的通红。 时巫看看手心,又看看麦叮咚,半天都没法再变成线来。 除怨师与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某项异于常人的感官,以及某种特殊的能力。比如总部谭哥的视觉与红线。 时巫确信,他机缘巧合下觉醒了能力——预知未来,以及能断骨的鱼线。 他也确信,怨气的喷发是它引起,麦叮咚助长。 所以翻找档案来到怨灵世界,找到能穿梭时间的器皿后,迅速拉麦叮咚进去。 然后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 碰上它纯属偶然。 时巫神色复杂地看着麦叮咚。 就像先前一样,什么事情碰上这人,发展方向就不受控制。 “你还看我!”麦叮咚梗着脖子,扭头磨磨牙,眼梢还挂着一颗剔透的眼泪,“知道然山在释放怨气,你还不来帮忙找清楚真相。” 时巫被骂的晕乎乎的,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一个坛子前,抬手掀盖子。 “…”用力地打了一下手,时巫一下破防,沉郁的面具碎了干净,又是一副臭脾气高傲除怨师模样。 强压下和麦叮咚道歉的冲动,他边推盖子边说,“我会监督的,只要你被引诱,我就会带你走,炸鬼也找不到,然后杀掉你。” “哦。”麦叮咚冷漠。 木头盖子哐当掉在地上,咸腥的海水味扑面而来。水面浮着肉屑,除此之外无尽的烟灰飘了出来。 “咳咳。”时巫挥了几下。 “是人皮。炸鬼来过了。”麦叮咚把所有盖子推下来,转身观察房间。 书架只有一些文档报纸。 “炸鬼?”时巫从兜里拿出纸笔记录,“所以上一任炸鬼处理过它。你说它叫然山?” “对,它什么都知道。” “不。”时巫合上本子,“要是真的无所不能,就不会披人皮,也不会还能被我赶走。” 说“赶走”时候还怪得意的,麦叮咚不理睬他,兀自往另一个房间去。 卧室里湿气很大,被褥湿答答滴水。 所有有怨气气味的东西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地上的烟灰。 脚踩上去,刺激到伤口,麦叮咚嘶了一声。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大脑空白一瞬,随后一道声音在脑海响起。 “麦麦。”对方似乎是感知到麦叮咚的疼痛,语气难掩慌乱。 “我没事。”麦叮咚敲敲脑壳当作回复,踮起脚走入房间。 时巫站在后面,扭捏地脱下鞋子往前丢,“穿上,我脚没破皮。” “我不穿。”麦叮咚还没消气,“你不是说我是坏蛋,要杀我。” 时巫不说话,又把鞋子穿回去,干巴巴说:“用器具是很累的,尤其是带人回到过去这种重型器具。” “哦,我给你捏捏肩?” “我意思是。”时巫别扭说,“炸鬼能跨过时空和你通话,简直是在燃烧生命。” 麦叮咚沉默。 “虽然你是挺讨人喜欢,但我没想到他对你这样。” “别说了!”捂住耳朵,麦叮咚强行把注意力放在周围上。 时巫不屑地哼哼,“要不是知道他粘你,我也费不着花大功夫把你弄进来。” “然后杀了?”麦叮咚剜他一眼。 “我不杀你了。”心里还有傲气在,即使破罐子破摔,时巫也死也不愿意承认,麦叮咚几句话就让他浮躁变得熨帖,“那你喜欢他吗?” “谁?”翻开床头的笔记本,麦叮咚扭头问。 对方用唇语说炸鬼。 一时间,周围静悄悄一片。 嘹亮鸡鸣之后,麦叮咚眼梢染红倏地回头,结结巴巴地垂首翻弄本子,“我不懂这些。” 意识到钟陌执很可能沉息旁听,他更是抿着嘴不敢说话。 “小处男。” “刷——”笔凌空旋转,撞在时巫的裤子上。麦叮咚视线飘忽,又羞又恼,“你最牛。” 时巫夹紧腿蹲下,浑身冒冷汗,抬头咬牙说,“乘机报复?” 说着,手底下传来滴答滴答的机械声响。 麦叮咚狐疑,“你那里是...机器做的?” “屁。”时巫咬牙切齿,“时间转换要结束了。” 他从裤兜掏出一块老旧的怀表。 “多久?”麦叮咚忙放下本子,急吼吼地四处翻找,生怕遗漏任何东西。 “十分钟。” 确认然山的房间再也没有东西,他嫌弃脚上布料麻烦,直接一把拽掉,随后撒开腿踹开门往外跑。 跟阵风一样,在清晨的村里带起一串犬吠。 “去哪里!” 人早已不见。 时巫没去追赶,转身看着房间布置,双眼逐渐变红,试着从物件上看到然山的未来。 * 地铁上,本就压抑的气氛因为突然加入的男人更加沉闷。 人群自动避开几分,端正坐着的男人低下头,温声细语地和怀里孩子说话。 车头方向也站着一位男孩,他迷茫地环顾四周,翘着下巴叉腰,扬声说:“我问这是哪里,怎么都不说话?” 还是没人回答。 怨灵的世界,所有自愿进入的活人都心怀鬼胎,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 就在男孩骄纵地要发飙时候,温软的童声从对面传来,说:“不要怕,很快就会回去的。” 小时巫挤开乘客,迈着腿跑过去,只见说话的小孩坐在男人腿上,乌黑的双眼晕着柔软的暖意,整个人像颗花味的棉花糖。 “你是谁啊。”时巫抬起下巴,“怎么身上脏兮兮的。” 小麦叮咚低下头,鞋底和裤脚都溅着泥点,是他在小道上跑的太快留下的。他弯下腰,小手抓住裤脚抖了抖,浅浅一笑,“洗干净就好啦。” 时巫噗嗤想出口笑他,被对方软绵绵的笑脸对着,到喉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要怕。”小孩只当时巫是害怕,拳头握成面团的样子,随后摊开手,递出一片叶子,“送给你。” “谁怕啦!”时巫不接,恼火地叉腰。 他还想说些什么,两根指头忽然探了过来,轻飘飘捏住叶子。 时巫顺着手指向上看,撞入一双淡漠冰冷的眸子,他瞬间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两根手指接近,将叶子按在他脑门。 裹挟着花香的春风浮动,暖意顺着叶片蔓延。 他听到男人淡淡说:“好东西,拿着吧。” 瞬间,叶子消失不见。 随后男人垂首,阖眼轻轻吻在那个男孩的发顶,“见到你很高兴。” “嗯?”小麦叮咚抬起头,感觉到身体变得透明,意识也逐渐飘远。明白就快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啵了一下钟陌执脸颊,“见到你很高兴。” “啪”,两位孩童消失在原地。 众目睽睽之下,那男人张开两臂,静待一秒,随后又是“啪”,一位赤脚的年轻人落在男人腿上,随后那人两臂极其自然地落在年轻人腰间。 麦叮咚晕眩片刻,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的东西,零碎地喘了几下。 刚刚急匆匆赶回阿婆家,好歹是及时给她驱散了四周怨气,让她醒来能轻松一些。 “痛不痛?”耳廓被吻了吻,身后人的小臂穿过膝窝,将麦叮咚小腿抬起,指腹怜惜地摸索他脚踝肌肤。 “唔...痒!”麦叮咚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被嵌入怀里不好动作,咬牙切齿地让钟陌执放开。 时巫双目的红色刚刚褪去,接收到麦叮咚求救信号,沉默地挤开人群往外边走。 钟陌执抬起眼淡淡扫视一周,原本伫立在周围的人,默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他起身,将麦叮咚放在椅子上,俯身蹲下,让对方的脚放在自己膝头,捂热掌心给麦叮咚清理脚掌。 地铁还在运行,地图上下一站站名不断闪烁,迟迟不到站。 “脏。”麦叮咚试着收回脚,却被擒住脚踝无法动弹。挣扎不过,他撑着身体让自己轻一些,隐瞒了时巫攻击他的事情,将别的事情慢慢地说。 钟陌执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颔首表示明白。 “上一任炸鬼是女性,超飒。”一只脚掌被掌心托起,伤口处正在加速愈合。 轻轻一吻落在脚背,麦叮咚大脑当机,完全忘了接下来想说什么。 温热的唇顺着弓起的脚背,贴着青筋缓缓下移,不断亲着圆润的指头。 高挺的鼻梁贴住白净的脚背,灼热的吐息喷洒上去,柔软的唇瓣在琢吻,让人有种被含住的错觉。 “钟...!”浑身像是被电流窜过,发丝都要竖起。麦叮咚两只脚踝都被捉住,全然没有逃脱的机会。 对方弓着背动作不变,缓慢抬起双眼,暗金的双眼依旧沾满侵略感。 即使污泥瞬间不见,伤口也已经愈合,这样的视觉冲击却叫人心惊肉跳。麦叮咚身体通红,慌乱地抬首,生怕被人瞧到。 别的人倒是有默契,没一个往这看的。 小腿肌肤已经足够敏感,脚掌的更是敏感到极致。麦叮咚两手落在钟陌执肩头,有气无力地推拒,喘息已经支离破碎。 “还痛不痛了。”说话时吐息贴着皮肤擦过。 麦叮咚不由并住膝头强忍颤抖,连忙说了五个“不痛”。 对方缓慢撤离,起身刚要去寻找鞋袜,时巫从一个地方钻出来。 他举着鞋,挪开视线别扭地说:“驾驶室边上找的。” 对比前面咄咄逼人非要取人性命的模样,时巫自觉难堪浑身难受,“快点拿过去。” “谢谢你。”任由钟陌执替他穿上,麦叮咚扭头问:“驾驶室没有人吗?” “怨灵给你开车?” “可...” 环视一周,活人多的离谱。 “都是自杀进来的。”时巫又取出本子,毫不顾忌地坦然念出来,“下一站下车可以脱离,别的档案中没有记载,还不清楚。” “喂!”本来一言不发的乘客忽然嚷嚷起来,极度不满,“说出来干什么,安静呆着不行吗!” 列车颠簸几下,随后车铃阵阵,一道女声宣告旅途的开始: “欢迎乘坐列车。您将于此遍历人生的遗憾,我们将给予您弥补的机会。若您选择从头开启人生,请耐心乘坐至列车终点站,感谢您的参与。” 此话一出,死气沉沉的乘客雀跃起来,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时巫取出口袋怀表,对两人点点头,“如果能重来,大概率是因为这个。可是已经被拿走的话...” 他皱眉。 “不。” 麦叮咚斩钉截铁地说:“上一层有很多没意识的行尸走肉,应该都是到了尽头的人。这是骗局,没人能重来。” 时巫了然。 第一站到达,车门滴滴打开,车外的站台正是自杀时的地方,列车外人头攒动,与这里隔着结界。 没有人下车。 前往第二站的路途并不遥远,眨眼间列车晃动,缓缓停在轨道上。 窗外白雾滚滚,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鬼魅。 “爸爸!”一人猛地扑到门口,焦急地呼喊,情不自禁地走出车门,很快消失在白雾之中。 麦叮咚莫名紧张,死死看着门外。随着在怨灵世界越走越深,他怕自己也会被影响。 白雾向车内蔓延,没有人幸免,时巫嘀嘀咕咕,也身体发麻软坐在椅子上,陷入深层睡眠。 “你没事吗?”麦叮咚扭身去寻找钟陌执,却发现对方视线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尾音打颤发软,细碎的难耐吐息沾着每一个字。 成簇的嫩色桃花“啵啵”弹在半空,缓缓坠地。在发甜的香气中,酥麻流遍四肢百骸。 记忆回到半小时前,时巫那句“小处男”在脑海中回旋飘荡。 麦叮咚叫苦。 这怨灵世界能别这么肤浅吗? 作者有话要说:麦麦牛子的一生:出生,被rua,死亡 (づ ̄ 3 ̄)づ白熊,连三月 第43章 几步后退逃开, 瞬间白雾笼罩四周,瞧不清任何人的身影,钟陌执也不例外。 至少不用让人瞧见他的异状。 细碎的暗黄花粉洒下,麦叮咚两腿发颤, 一步一喘地向前走。 几次下来, 他太熟悉身体的变化了。 落在肩头的花瓣随着动作晃动,他强行保持清醒, 将注意力放到边上去。 顶上的喇叭若隐若现, 从中飘出悠扬的音乐。 麦叮咚忽然俯下身撑在大腿, 两膝僵硬地并拢。发丝狼狈地吹在耳边, 整个人晕的不像话。 半晌缓过神, 他慢吞吞爬上座位, 扬起下巴, 直勾勾盯着喇叭看。 这音乐好让人心里烦躁。 注视之下。 音乐声越来越轻, 最后竟然偃旗息鼓彻底没了声音。 就跟心虚似的。 麦叮咚不顾“它”示软, 对着电子机器的四个角用力捶了几下, 浑身肌肤发烫,力气却是不小。 “嗡嗡”几声, 喇叭上黑色网状罩子被卸下来, 露出喇叭里一张涂着口红的嘴来。 “是真人啊。”麦叮咚有些愣神,又觉得好笑, 抬起指头想起去触碰。 指尖的暖意叫那张嘴如临大敌,疯了一样张开乱咬, “别碰我别碰我!” “这一站是干什么的?”麦叮咚干脆垫着脚坐在小腿上,两手放在膝盖,端正而认真地询问。 那嘴不吱声,装作已经死亡。 “不说话, 那我擦你口红啦?”掏出一张纸,麦叮咚装腔就要去碰它。 隔着口红都能感觉嘴瞬间苍白。要擦上去,掉的可不是口红。 “救命!救命!”嘴狂喊。 麦叮咚扭回头,身后只有浓浓白雾,以及缓缓凝聚的黄狗、娇俏女性,以及看身形就知道是炸鬼的高大男子。 视线转了几圈,那三个影子只在后面踱步,想诱惑人过去,却迟迟不敢接近。 麦叮咚觉得无语,鉴定他是处男,还体贴地幻化几个假人引诱,连那条他喜爱万分的黄狗都不放过。 扭回头,衣领摩擦着颈部,一阵麻意窜过,堆叠聚集到小腹,“啵”的又是一朵花绽开。 羞赧让他没什么耐心,一手撑在光滑墙上,一手直接点在嘴的边上,“说。” “我说我说!” 它连连叫苦,唇边被至阳气息溶出个黑洞,“这里会再现人生遗憾的事情,如果陷进去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啧。”麦叮咚用力捏捏眉心,难受的浑身泛起粉色。他隔着纸捏住那张嘴,“你还撒谎。” “烫…烫!” “会永远留在这里!” “果然。”麦叮咚轻喘一句,随后手下用力,嘴连带着电子喇叭消失在原地。 他重新走回车厢中间,浓雾之中所有人静静伫立,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麦叮咚走向车头,不由被几个人攥住了注意力。 妇人面色狰狞脸颊挂泪,两手如钳子一样往底下按,似乎是将谁禁锢住。 一堆血红的甲壳虫从座位底下涌出,在白雾中爬走自如。 麦叮咚不由跟随着它们的攀爬痕迹,白雾幻化的三个影子如影随形。脚步声很清脆,隐隐约约混杂着陌生脚步。 顿住脚,他缓缓转身,恨的牙痒痒,“然山。” 对方从浓雾中走出,肆意将挡路的人推开,随后拉下帽子。 白发娇小,周身带着草药味道。几只红色甲虫从她身后迅速爬过。 “面面。”老人和蔼万分,轻轻张开手,“过来。” 麦叮咚抬起脚,走得很慢,虽然还是面颊染红,却没有一丝的表情。 老人歪歪头,眼角的褶皱已经很深,“阿婆想你了。” 脚顿在老人面前。麦叮咚垂着眼,呼吸很烫,心里火却冒得更旺。 “你是不是当我弱智。”因为愤怒,说话的声音很大,柔和的风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甚至将几个人拉出了幻境。 “又能认出来?” 麦叮咚不说话。 老人胯下脸,用熟悉的面庞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你这是犯规。” “犯什么规。”麦叮咚冷冷问。 “只有你每次不受影响,还不犯规?” “我受影响了。”指尖气流涌动,将麦叮咚发丝吹拂而动。 “总不能让你一直是意外吧。”老人挂着温和笑意,“说实话,我奉献四分之一的生命,只为了让你能受到怨气影响。” “可效果不大好呢。”麦叮咚耸肩。 怒气燃的头皮发麻,他猛的跺脚踩碎甲虫,用力擒住然山背部将他压在地上,让他无法逃脱。 “嗤。”老人咳嗽两下,无所谓地说:“那又怎样,你现在很难受吧?” “如果我把你皮扒了,你难不难受?” 老人愣怔住。 不是完全状态,无法自由脱离。 他扭动肩膀,身体如同灌了水的气球,在麦叮咚手下移动,只是对方擒的紧,分毫逃脱不出去。 瞧得出他的紧张,麦叮咚咬牙切齿地低下头说:“别披着阿婆的样子,恶心的家伙。” 说着,戴着戒指的手背滑在然山后脑勺,顺着骨头的曲线下移。 “啊!”焦味顺着接触面飘出来,然山狰狞地喊叫,“别犯规,破树!” “你喊谁呢!”麦叮咚怒意更盛,直接按在然山的脖子,“你来这里干什么的?” 柔风吹满车厢,潮湿的白雾几乎被吹散开来。 靴子停在然山鼻尖前。 他一节节抬头,望进垂下的无情双眸里。 “好好回答他。”钟陌执蹲下,指尖瞧了瞧然山的脑壳,发出轻描淡写的两声。 瞬间,尖锐的喊声穿破云霄,伴随着咸湿的海水味道。 他的唇边在溢出液体。 “挺有意思,你倒也长大了。”笑容诡谲,然山咬着牙根,强忍住被麦叮咚手滚过后背的痛楚。 钟陌执面色不改,“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上一个你,不还是我杀的。” “什么?”麦叮咚停下动作,身体的不适让他脑袋发沉。 很难想象,炸鬼会被…这样的东西伤害。 “你来自哪里?外面的怨气外溢都是你引起的吧。” 皮在手下皱巴向两边退去,麦叮咚皱眉。 然山一言不发,只是用令人窒息的视线来回看着两人。 麦叮咚没了耐心,直接将皮撕开。 海水味扑面而来,半流质液体在皮里晃荡,恶心的厉害。 钟陌执看出他的不适,主动伸出手,掐住欲逃脱的液体,起身拎起。 “想死吗。” 声音很冷,液体停滞一秒。 随后,更为咂舌的事情发生——极其细小的晶体汇聚的黑雾开始弥漫,被麦叮咚周身的气息沾染的发甜,遍布地铁,随后,所有的白雾消散不见。 “犯规!你们犯规!” “不说吗?”麦叮咚戳戳它,每戳一下,它就躲开一下。 又是沉默。 麦叮咚对钟陌执颔首。 对方淡淡垂眼,虎口用力,它在嘶吼中消失不见。 “分.身而已。”钟陌执松开手。 陆续有人脱离幻境。 麦叮咚在衣服上擦擦手,脱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对他影响确实不大,但是因为部位敏感,就难耐的厉害。 “很烫。”钟陌执用手背探了探温度。 麦叮咚条件反射地避开,难受地闭上眼,“很快就好了。” “还记得吗?” “什么。” “我愿意燃烧生命,为你做任何事情。” 麦叮咚摇摇头,“听着好吓人。” 钟陌执俯身,手落在麦叮咚的颈后,稳稳托住他无力的脑袋,轻声说,“我的细胞每一秒都在代谢更新。” “我没有死亡,无法为你燃烧生命,才是我的死亡。” 凑的很近,呼吸几乎顺着唇缝擦过。麦叮咚推举对方的胸膛,那里的心跳很快。 “它奉献四分之一的生命,让你受到一丝影响。我可以让一切保持平衡,麦麦,和我一起。” “一起什么?”麦叮咚试图站起,膝间却竖着一条有力的大腿。 “做.爱,结合。任何你能想象的词语,我都想做。” 麦叮咚不吭声。 “和你发誓,不会痛。”唇吻了上来,很轻,又很满。 颈部被托着,麦叮咚无力地哼哼,手不禁穿过钟陌执耳后的发丝,想要将他拉开。 “别推开我。”吻在耳后,钟陌执沉沉的说。 手揽住麦叮咚的背,对方的无措纠结,对于他而言已经是鼓励。 “去我的世界。” 语毕,时间被暂停,两人消失在原地。 一片桃林。 草很柔软,和煦的春风拂过,花草香很淡,萦绕在麦叮咚鼻尖。 他唇部红润,躺在草地上,心情复杂的看着碧空与绿色。 没有风雪、熔岩,这里变成了世外桃源。 摩擦声响,随后阳光被遮住,麦叮咚抬起手,贴住的臂膀皮肤发烫而富有弹性。 “交给我就好。” 随后,一人坐在了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yys不值得,返祖了,北城纳豆,1是我老婆,叶爷~~~~~ 第44章 草尖柔软垂下, 顶部挂着半透明液体。 一望无尽的碧天树海之中,浅粉的花瓣飘过,遍布每个角落。 细细看去,最高的树木上, 簇簇叶子也沾了滑腻液体, 叶片被黏在一起。 树枝似乎是承受过重量,某个时刻, 忽然咔嚓一声, 一截树枝坠落下去, 正巧掉落在影子的边缘。 暖阳笼罩, 一片平和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响尤为清楚。 细碎零散的吐息吹拂鼻尖的青草, 它左右摇晃, 时不时贴在人类汗泪都滚过的精致面颊。 下巴贴着干燥的地面, 他似是难忍至极, 殷红的水润唇瓣翕动, 一口咬住唇边花瓣,用以分散注意。 已经浑身没有力气。 可炸鬼的痴迷占有欲早已满到溢出, 现在只刚刚打开闸口。 是一场近乎残忍的甜味折磨, 也是直击灵魂的虔诚仪式。 时间久到似乎没有尽头。 严丝合缝触碰相贴的同时,极冷的撼天力量钻入身体, 驱赶阴邪深海气息,顺着血液留至全身, 最终乖顺地溶解被吸收。 麦叮咚抿着桃花瓣,紧绷身体扬起下巴,漂亮的喉结都在同时颤抖。 身体和灵魂都是灭顶冲击。 太怪了,就像整个灵魂被摆至高座, 虔诚的信徒高举双手,将所有的力量奉上。 灵魂温养的心悸、青天白日的羞耻,让他几乎逃避地闭上双眼。 入目只有草木,没有任何遮蔽的建筑。 修长的手从身后伸来,重重地捏住下巴,将麦叮咚的脸转过去。 眼皮慢吞吞掀开,他感觉口中花瓣被捏着取出,呼吸很乱,沾着桃花瓣边沿的银丝连着下唇。 只分离很短的距离,男人唇贴上花瓣,俯身垂首,将拉长的银丝又压了回去,它在紧贴的唇瓣间隙再次化开,随后融入更为湿润的涎水中。 时间确实没有尽头。 甜腻的气息遍布地铁角落。 播音的喇叭被掀开外皮,只剩下简陋的机械内部,电子音变得十分模糊,冰冷地播报列出下站到达地点。 时巫醒的很早。 他走至喇叭边上,俯身捡起喇叭外壳,沉默一阵,随后重重吐了口气,竟然抿着嘴角笑起来。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环视一周,只见迷茫醒来的乘客,不见麦叮咚和钟陌执。 怨灵世界构造的幻境过于真实,还有不少人深陷情绪。 “什么味道。”女子拉着把手,狐疑地张望。 听到这话,别的乘客也寻找香气来源。 最为奇妙的是,这味道虽甜腻暧昧,钻入鼻腔后却让人神清气爽,胸口郁闷消散很多。 在不显眼的角落,一人双腿发软,撑着墙壁站着。他还未回过神,垂着头不断地喘气。 “...先别摸我。”避开钟陌执的手,麦叮咚背贴墙缓缓蹲下,抱着膝盖费力地呼吸氧气。 心理与生理的长时间侵略让他很难消化,味道浓的无法稀释。 身上没有地方幸免于难,唇瓣、肩头、脚踝的肌肤麻的厉害。数次之后,炸鬼似是自知不可过度索取,边讨好地安抚啄吻,边转换方式纾解。 手指穿过发丝,麦叮咚撑着额头。 他很想看看大腿内侧和尾椎骨皮肤是不是破了。 钟陌执在他身前蹲下,顺从却又固执地看着麦叮咚。 “麦麦,我想亲亲你。” 麦叮咚抬眼,“不要。” “好。”钟陌执抬手为他抚平眉毛,温声问,“感觉还好吗?” 太阳穴已经不再胀的难受。炸鬼的力量怎么压抑克制都过于强悍,短时间塞入身体让麦叮咚先前难耐的厉害。 他点点头,犹豫地说:“我不希望你为我这样。” “我的平衡就是你。我愿意共享一切给你。”钟陌执指头探过去,不轻不重地为他揉捏可能被按的发酸的胯部,“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 麦叮咚有一瞬间的失神,“你什么?” “我会太凉吗?” “什…什么?” 耳朵边上悄悄说了个词,麦叮咚脸腾地红起来,他猛地推开钟陌执,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时巫眼睛尖,小跑过去,随后不解地捂住鼻子,“你…味道怪怪的。” 不仅是气味,更是给人的感觉。 前面是淡如温水的亲切,现在就是举手投足带着福泽气息。 麦叮咚不吱声,抬起小臂看了看。 不是幻觉。手腕的桃木珠串断了,每一粒都变得透明,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讹兽常说他是不爱惜叶子的福树,庇佑这处庇佑那处,还为阿婆牺牲了嗅觉,才让祈福之力被禁锢,成人后气味很淡。 可刚才亲密之后,他就像与炸鬼共处天平两侧达到平衡,各自气息都纯净许多。 钟陌执走的很慢,静静站在麦叮咚身后,不去打扰说话。 地铁运行平缓,没有人知道下一站是哪里。 时巫带着麦叮咚前进,寻找消除怨气的方法,钟陌执伫立在原地,阖眼休养。 边上无人敢靠近,站在一米开外,又情不自禁地去看这位神秘的男人。 他的气息很深沉。 没有人知道,钟陌执舒展眉眼,喉结上下滚动,只是在等待体内残留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吸收。 片刻之后,他才餍足地将注意力放至地铁之中, 细细感受其中气息流动。 麦叮咚有些急着出去,动作很利索地检查四周。 “我看到炸鬼了。”切割开驾驶室座位下藏着的狰狞怨灵,时巫说:“你走了以后,我在它的房间里使用视感看到的。” “他们见过。” “意思是。”麦叮咚竖起耳朵,“在那个时间点之后,然山真的接触过两任炸鬼。” “对。” 握着锯齿挂坠,时巫有些犹豫地说:“我看见它和黑雾同时湮灭,又重新滋生在深海。” 麦叮咚屏息聆听。 “你说叫然山的人,找到了初生的炸鬼,将他锁在了海底。后来的画面很模糊,应该是然山离开了村子,我无法再从房间物品预知。” 云里雾里。忽然,麦叮咚倏地转身,记忆的碎片拼凑了起来。 那面可以重现过去的镜子里,他看见钟陌执沾着海水,在他的枝叶底下呆了很久。 阿婆去世后,他确实消沉很久,陷入沉睡重新变回桃木。 所以,然山早已存在,与上一任炸鬼同归于尽之后,趁早找寻到尚弱小的新炸鬼,试图将他扼杀禁锢。新炸鬼狼狈逃出,机缘巧合躲在了桃木之下。 只是一个陷入沉睡,一个还未生成意识,也就没有那段记忆。 “我知道了。”了解清楚之后,麦叮咚莫名舒畅,对时巫点点头,“谢谢你。真的。” 对方的感激真诚无比,时巫瞬间尴尬的视线闪躲。 麦叮咚是为了寻找他,才主动来的怨灵世界,前面也是三番五次帮助他。 他承认后悔了,竟然做了刺杀的冲动决定。 时巫深深地叹了口气。 列车颠簸几下,驾驶室门口站着一人。 对方双手环胸,笔直靠墙站着,只直勾勾看着麦叮咚,不知把对话听去了多少。 时巫傲气还在,在炸鬼面前还是气势消了大半。 他挠挠脸,“我之前就想说这件事,但车快到站,我怕说不清楚。” “嗯。”钟陌执视线没挪动分毫,注视就快把麦叮咚烫伤,“麦麦,过来。” 瞧着对别的完全没有兴趣。 麦叮咚不动,不由盯着钟陌执的腿看,半天又转为看嘴,再看手。 “过去干嘛?” 麦叮咚哪哪都被嘬的难受,见钟陌执愉悦之外没有一点不适,语气不善地说:“这里还没检查完。” “不检查了。”钟陌执伸出手,“可以出去了。” “可以吗?”时巫皱眉,“这里怨气的流动像死循环。” 钟陌执依旧伸着手,“有他在。” 时巫扭过头。 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一脸茫然。 “列车已到站…请…备。” 电流声过,广播声变得零碎。 车停下,车窗外再次变成现实中的场景,不同的是,外侧的人类都是疲惫无比。 “是我!”靠着窗户的人指着某个地方,颤声说:“我在那里。” 车厢里的人沸腾起来,推挤在车门向外寻找,无一例外都找到了自己的面庞。 断断续续的音乐响起,每一节车厢的屏幕雪花沙沙。 那些形容枯槁的人排成队列站在安全门前,望着深深的轨道,眼里没有一丝光。 “是我自杀前的情景。”不知谁喃喃一句。 “重来吧,什么都会好的。”有人说,像是在鼓励外侧的自己快些跳下去。 麦叮咚被带到门口,稍显无措地扭头。 时巫看看沉静如水的钟陌执,又看看麦叮咚,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你的。” 自觉把话说的太忠诚怪异,时巫抿住嘴,刚想开口补救,边上的钟陌执摇头。 “有我在,去吧。” 麦叮咚扭回头,干脆利落地挤出门,在众人的惊呼中直接走到队列前侧。 安全门滴答开启,为首的人穿着叛逆,一言不发就要跃下轨道。 胳膊被拽住。他扭头,只见一个俊朗温和的人摇摇头。 “不跳。” 阳光般的暖意笼罩着,清新的气息叫人心里熨帖。 受了蛊惑一样,他忽然开口,喃喃问道:“会有人真的爱我吗?” “会的。”对方点头。 半晌,他竟然表情鲜活一些,脚从安全门内收回,转身离开了队列。 车厢里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浑身一抖,冒着虚汗看向手心。 “我不理解。”少年迷惘地看着四周,“我好像也没那么绝望,为什么一定要死。” 怨灵世界本就由绝望构建,是永远走不出去的深渊。 只要萌生“再试试”的冲动,就能摆脱控制。 安全门边上的年轻人带着蓬勃朝气,吸引着他人目光。 模糊之中,他们似乎瞧见了葱郁的祈福之木。 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寄托心里压抑的期望。 队伍已经到了末尾,最后的妇人身着红色毛衫,主动停下脚,扬首问麦叮咚:“不跳的话,会回现实世界吗?” “会的。” “可是。”似乎不常走路,腿部细的过分。她长叹一句,“回去,我又是那个疯子。” 不待麦叮咚说话,她自顾自地说:“他爸爸去世的早,我对他很苛刻。 “偏偏他非说能看见鬼怪,成天说些胡话,总和些奇怪的人见面。” “我也是病了,把他关在橱柜里,不给吃不给喝,只想叫他乖点读书。” “我殴打他。”妇人掩面而泣,“他越能用些奇怪的力量,我就越要闹。” “他后来变得好乖,只会顺从我。当我意识到错误,我已经彻底病了,变成个脑袋不正常的神经病。” 麦叮咚说不出话,只能递出纸巾。 红色毛衫沾着泪水。 忽然,协会发的短信浮现在脑海。红色毛衫、妇人莫名熟悉的轮廓,麦叮咚意识到,这位妇人,极大可能就是苟糖走丢的母亲。 她自杀了。 “阿姨…您。” “你和他很像。”妇人放下手,颤声说:“你也看得见鬼怪吧?” 麦叮咚重重点头。 “都是好孩子。” 说完,妇人含泪的视线勾勒着麦叮咚,似乎是触动了记忆,泪水决堤而下,她迅速地跑离安全门,消失在雾气中。 车站变空,没有人跳下。 呆愣许久,麦叮咚走回地铁,没找到妇人身影。 他忙掏出手机想要编辑短信通知苟糖。半天没发出去,才意识到还处于怨灵世界中。 世界开始崩塌。 心里很乱,麦叮咚一言不发站着,等待时巫和钟陌执做接下来的事情。 身边光线变暗,麦叮咚恍惚抬头,才看见不少人围拢过来, “可能有些唐突,但是可以认识你吗?和你说话很舒服,好想和你聊聊。” “我也想。” “拜托了,我也想。” 麦叮咚有些无措。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为人祈福。 对上钟陌执鼓励的视线,麦叮咚抿抿唇,浅笑地给出一个地址,“平时我会在这里的。” 不等多说,列车摇晃抖动,金属皮陆续脱落掉下,世界摇摇欲坠,最终—— “啪” 在钟陌执一道清脆的击掌声中,一切炸成烟灰。 就像从修女世界脱离的那样,活人同时从半空凭空出现,一个一个地摔在地上。 以为是不小心碰到新闻里说的怨气世界,地铁站走动的人连着尖叫后退,潮水一样跑了干净。 对面列车同时到达,熟悉的公文包男子拎包下车。 眼角红色飘过,麦叮咚拉着时巫的胳膊,“看好苟糖的妈妈。” 随后,他连忙往对面跑去。 时巫条件反射地就照做。 “谁?”公文包摔在地上,男子扭头。 麦叮咚用力地捉住他,磨磨牙,“为什么你能走出来?交代清楚。” 两只脚轻轻点在地上,比起其他人摔下的狼狈,钟陌执轻巧地落地,杀神一般站在麦叮咚身侧,叫公文包男子大气也不敢出。 作者有话要说:(●^З^●)cherryboom~ 问:你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是? 麦麦双手合十回忆:和阿婆一起吃的汤圆! 杀神摸摸下巴:二十分钟以后的东西。 问:你最想延长到永久的时间是? 麦麦:谢邀,考试的两小时。 杀神:二十分钟。 第45章 “你别碰我!”男子胳膊被烫的直叫, “你怎么这么烫!” 麦叮咚被他吱哇乱叫的样子吓得一愣,条件反射看自己的手,什么异常也没有。 “有人带你出来的?”他干脆另一只手也贴上去。 男子嚎的更大声,把列车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打着舌钉的少年爬起来, 双手插兜站在麦叮咚身侧, “就是他喊我一起跳下去的。” “是他!”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喂你们都哪来的!”车站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刚要扒开人群进去, 最里侧的男人轻轻摆手, 透明的墙瞬间横在面前, 撞的他鼻子痛。 他拿出对讲机, 疑惑地拍打透明墙, “不看新闻吗?别扎堆聚集!都出去!” 越来越多的人围着, 兜里手机嗡嗡震动, 麦叮咚将手机夹在肩头。 “总算接电话了, 你快点回来!店里乱成一团!”那头一阵哐当响, 讹兽确认麦叮咚听到后匆匆挂断。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滋生, 麦叮咚扭身去找时巫,对方拉住苟糖妈妈的手臂, 正愁眉苦脸地通电话。 “你要去忙了?要不我帮你。”有人看出他的窘迫, 想主动帮忙限制公文包男子。 话刚说完,五官深邃的金眼男子抬起手臂, 屈指敲在男子的眉心,看似风轻云淡, 他的血液却沸腾起来,猛地弯腰开始干呕。 浓烈的腥臭传来,麦叮咚后退一步,随后一只死鱼被男子呕了出来。 气味和然山如出一辙, 果然是它的手笔。 “过来吧。”视线凝在虚空,钟陌执轻轻道。 红色一晃而过,壶月冷不丁落下,海藻般柔顺的卷发已经长至小腿。 她的状态受主上影响,此刻整个人像是被施肥过,亢奋而力量充沛。 在人类惊异的注视中从容不变,她踮脚凑在钟陌执耳边说了些什么,旋即擒住男子。 离开前,她转向麦叮咚,悄悄嗅了嗅,揶揄地抖动几下富有光泽的发丝。 眼神好像在说:我猜到你们干嘛了。 “去好好问问。” 钟陌执说话了,壶月立马不敢停留,拎着男子唰地离开原地。 看热闹的人连声惊叫。 走过一趟怨灵世界,不代表能习惯活人瞬间消失。 “不看新闻吗,世界早变天了,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有人说。 麦叮咚端详完那只鱼站起,发顶一热,钟陌执亲密地揉了揉他头发。 “南端怨气失衡严重,我过去一趟。鸦会跟着你的。” 细碎黑发下的双眸十分沉静,他站的笔挺,就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平衡阴阳。明知道只需要离开很短时间,但指尖触碰的发丝柔软无比,钟陌执竟然产生了浓烈的眷恋不舍。 麦叮咚也觉得气氛怪异。他别扭地拍拍发顶的手,说:“我也得赶紧去店里。” “嗯。” “注意安全。” 亲昵地轻吻一缕发丝,钟陌执周身黑雾翻滚,狂风卷起,身影逐渐消失。 残余黑雾转瞬变成鸦的模样,在麦叮咚身后亦步亦趋。 麦叮咚不敢再浪费时间,抱歉地钻过人群往外边跑。 “借过借过。” 木香浮动,让人安心。 从神秘力量的震撼中脱离,几个人搓搓鼻子,对着麦叮咚背影大喊,“你叫什么?” “麦叮咚!” 声音很远,为首的人满头问号,“姓面吗?” 跑出地铁站,一向平和安宁的芸虹市像是被丢入泡腾片,警铃、吵闹不绝于耳。 处处有人突然发狂攻击路人,埋怨不甘等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麦叮咚刚跑了几步,肩膀突然被两只枯瘦的手抓住,气流下沉,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跑什么,请您差使我。”嘶哑的声线不能更熟悉。 脚腾空,眨眼间就被带到半空。麦叮咚瑟缩地抬首,只见薄如蝉翼的黑色翅翼张开,慢吞吞地上下扇动。 “为什么说您?” “您就是您。” 鸦低下头,“怎么走。” 麦叮咚指了指右边。 轿车变成一个小点,建筑在脚下掠过。 书店门口横着一把电锯,边上血滴溅落。麦叮咚心一跳,刚刚被放下来,快步用肩膀撞开大门,跌跌撞撞地跑入书店。 “大鹅!” 店里黑漆漆一片,麦叮咚没注意脚下,被一团热乎乎的东西绊的趔趄,腿磕在矮桌角。 那东西不断发出耸动闷哼,听着像是一个人。 “大鹅?”鼻尖有血腥味,但他瞬间意识到不是讹兽。 大门紧闭,灯忽然啪嗒开启,敞亮空旷的书店内热闹的出奇。 鸦收起翼翅,喉咙发出戒备的嘶嘶声,“除怨师。” 脚下的男子肩膀渗血,嘴上贴着胶布被捆绑起来。即使无法动弹,他愤怒癫狂的视线也叫人心里生疑。看相貌,是阿吉的前男友,已经失去理智了。 麦叮咚被鸦挡在身后,抬起头。 三个陌生人站在书架边,嵌入式的储物柜门大开,魁梧的男子抱胸,细细端详里面藏着的的物件。 讹兽想要冲到麦叮咚怀里,却被一只手擒住跑不过去。 “麦!”他无法挣脱,恶狠狠地咬上男人小臂。 “痛!”手一松,那只稀罕的异兽一溜烟跑到麦叮咚边上。 金属的摩擦声传来,阴影处走出一人,对方淡定地擦着枪,没有带假发,温看起来陌生很多。 他不太习惯地摸摸耳朵,“又见面了。” “温哥?”麦叮咚狐疑,把讹兽搂搂紧,正色看向似乎是领队的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芸虹市刚加入的除怨师?” “对。” 那人清瘦白净,气场却强的惊人。指尖掐着两封信件,他推推眼镜,朝麦叮咚走了一步,“你的信?” “你在哪里找的?”麦叮咚有些愠怒。到处被翻得一片乱,阿吉瑟瑟发抖地蹲坐在角落。 “看来是你的。”眼镜男子颔首,“与重犯私通信件,请和我们去聊聊吧。” 话说的礼貌,却是一副看犯人的表情。 “重犯?” “越狱伤人,穷凶恶极,不是重犯是什么。”男子盯着鸦,死死拧起眉毛,“炸鬼的伴生灵为什么跟着你。” 他看向后侧女子,“有这项情报吗?” “没有,芸虹的几位除怨师都很护着他,没按要求提交信息报告。” “温,你应该清楚吧。” 温并不回答,依旧擦着枪。 鸦对恶意很敏感,咧着嘴压低身体,双目只有纯洁的黑,他警告地哑声说:“没人能带走他。” 黑色的细针悬在半空,直直对着为首的人。 对方从容不变,平静地叙述:“倒更可疑。你与重犯通信,是否试图帮助他逃出?其中有炸鬼加入吗?” 麦叮咚不吱声,扭头看向柜子前面的男子。 “这是你哪里来的?”魁梧男子用绒布包裹水晶吊坠,小心翼翼地取出。 是沙漠之城中,老人送给麦叮咚的东西。 看男子神情,应该是个宝物。 “赠予我的。”麦叮咚如实回答,对阿吉招招手,“阿吉。” 阿吉缩起脖子,壮胆慢慢挪动,随后迅速跑到麦叮咚身后。 她刚走过去,地上癫狂的男子就开始嘶吼。 “我清楚这件事情了。”眼镜男子颔首,“沙漠城为协会所有,你闯入导致世界崩坏,并私自带走器具。” 似乎是傲慢的态度激怒了鸦,黑色细针猛地射出,男子眸光闪动,侧身躲避。 针嵌入地板半截,片刻扭曲变成黑雾飘起。 又是一阵攻击,男子挥动手臂,竟然没化解开,稍显狼狈地摔倒滚了一圈。 “怎么回事?”显然没想到伴生灵都变得棘手,魁梧男子放下水晶,“变强了?” 麦叮咚拍在鸦冰凉的肩膀,向前一步冷声说:“那里真的该存在吗?” “你也看到了。”男子站起,“怨气没有终结,甚至会爆发,我们需要更强悍的除怨师。那里器具充沛,是难得益于除怨师的地方。” “温也在,你们都是总部除怨师吗?” 魁梧男人呵斥,“客气点。” “你也知道怨气爆发了。”麦叮咚毫不瑟缩地对视过去,“到处混乱一片,总部却有空分出三个人来刁难我。” “很难不怀疑,别是看外面乱成一团,你们还高兴着呢。” “我不知道他是重犯,也无意触及你们的利益,那些东西都是赠与。我的回答只有这些。” 一串爽朗大笑,温把枪拍在桌上,捂住肚子前仰后合。 眼镜男子瞬间表情沉了几分,“今天必须带你走。” “别在外边闹腾了。” 言下之意,估计是要把麦叮咚关起来。 “我不走。” “管你走不走。”凌空细绳被甩了过来,抽打在纯木柜子上,书籍洒落一地,柜子轰地碎成两半。 麦叮咚心里火气烧起,直接走到柜子前面,用手捏起绳子一侧。 心中一动,那绳子竟然剧烈震颤,随后裂成碎叶子飘散开来。 “操。”魁梧男子肌肉鼓动,摆出攻击的架势,“什么情况。” 虎口振的疼,器具碎开,男子推动眼镜,语气很危险,“炸鬼和你什么关系?” 说到炸鬼,他恶趣味地看向温,想从他脸上找到失态与暴怒。 谁都知道,情报员温一生的追求就是亲手杀死炸鬼。 “咔嗒” 黑漆漆的枪口顶在额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人心慌。 “温!”女情报员错愕万分。 温擦拭干净眼角笑出的眼泪,“对,没人能带走他的。” “不说你现在打不打得过他,也不说我不同意,你敢碰他,炸鬼应该挺乐意过来的。” 男子声音发冷,“你在违抗命令吗?” 几人面面相觑。温把枪往前送了送,“违抗你怎么了?被蛀空的除怨师协会,有无脑维护的必要吗?” “所以你抛出情报,只是想引出我们?” “说的没错。”温耸耸肩,枪口在三人脸上来回晃,“东西放下,那是属于姓麦的家伙的。” 温能力可以说强的骇人,只是一向随心所欲懒得出手,所以没人忌惮他。 此刻被枪口对着,眼镜男子举起手,视线阴冷的厉害,“你看不见伴生灵吗?” “他能力怪异,又与重犯勾结,外界怨气复苏他一定脱不了关系。不如将他抓走,再引出炸鬼,我会协助你一同击杀炸鬼。” 温吹了声口哨,“好险,差点心动。” 魁梧男子打了个响指,“别废话了,那就动手吧。” 鸦头发炸起,嘶嘶戒备,把麦叮咚护的严严实实。 就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门被猛地踹开。 室外的吵闹声泄入,黑色皮手套拍在门板,一人稳步跨入,两眼眯成月牙,狐狸一般笑道:“这么热闹,怎么不去除怨呐?” “苟,好久不见。”眼镜男子乘温不注意,忽然屈腿扫在温的腿上,避开枪口试图跳开。 温腿震的发疼,面色不改地又把他擒住。 “青天白日,想乘乱抢劫杀人呢。”温甩甩头,却发现没带假发。 苟糖脱下手套,摇摇头,“不可以伤害小除怨师哦。” 前面苟糖和鸦挡着,又有温半道出手,麦叮咚被藏的严严实实。 他迷茫地歪头。 “麦,你好强。”讹兽抱着麦叮咚胳膊,“不战而胜,果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З`●)猫猫,返祖了~ 第46章 苟糖压低肩膀, 扭过头笑眯眯地对麦叮咚说:“谢谢找到我妈,辛苦你了。” 说话时一只眉毛挑起,语气淡的就像说“找到我的眼镜”。 “不好意思啊。”他捏住眉心,惆怅说:“明明是没什么经验的新人, 却一直让你经历这些, 等事情结束,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们不是什么好鸟, 别生气。” 眼镜男子有些愠怒, “你声音可以再大点。” 麦叮咚拉开鸦护他的黑翼, 视线在那三人身上打转, “请问你们现在的计划是?外面很乱, 我认为我们都在这里是种浪费。” “行。”男子放下举起的手, 慢悠悠摘下眼镜。 瞬间, 空气像是被加热般干燥难耐。他瞳孔放大, 抬起双眼轻声问:“温情报员, 芸虹负责人苟先生, 你们愿意承担违抗指令安排的后果,选择与炸鬼和重犯为伍, 对吗?” “我就这么变成重犯了?”麦叮咚将阿吉和讹兽推出门, 背贴不断震动的门板,望向天花板。 那里坠下许多细绳, 转瞬变为箭矢。 他扬手,箭矢坚硬无比, 只略微颤动。 咔嗒一声,温指头按在扳机上。轻拍胸口衣兜,一颗口香糖弹起,他抬起下巴接住, 咀嚼两下,“收起你那套说辞。我不和任何人为伍,懂吗。” “那你别出手。” “你管我。” “温,钥,崎。” 暗道不好,苟糖猛地睁眼,两手压在麦叮咚和鸦的发顶,“趴下!” 一连串炸耳的枪弹声响起,子弹击穿眼镜男子的大脑,他身形晃动,随后安全出现在角落。 “你别激怒我。” 温无视其余两位除怨师,步步紧逼,将书店弄的一团糟。 麦叮咚胳膊撞的疼,他抬头,苟糖凑近说:“温讨厌别人喊他原名。” 门外讹兽听到声响,正不断拍门。 “能出去打吗?”麦叮咚拍拍膝盖站起,箭矢擦过耳朵嵌入门里。 鸦点头,“明白您的意思,立马赶他们出去。” 说完,他猛地张开黑翼,朝魁梧男子冲了过去。 风卷书页,电光生火。 三人试图乘乱抓住麦叮咚,苟糖负手站着,完全不使用能力,直接用肩膀将人撞开。 “躲在小地方的怂货,滚开!”眼镜男子怒斥,转眼又被温踹在地上。 苟糖并不生气。 一片狼藉。麦叮咚心底的火越烧越旺,在鸦的翅膀扇倒书架、女子砍断电脑时达到顶峰,他捏着拳头,耳尖气的涨红,喊道:“都安静点!” 春风拂面,清香扑鼻。 一切声音像被吞噬干净,让人胸闷的混乱力量也偃旗息鼓。 眼镜男子错愕地眨眼,惊觉力量像是枯竭,一滴都使用不出来。 “啪”,口香糖炸开,温踩在眼镜男的手上,垂眼说:“早看你不爽了。” 眼镜男还没从惊愕里出来,他吞咽一下,看向另外两位除怨师。 无一例外,都暂时耳鸣使不出能力。 他仰首看着温,对方冷眼从容,没一点惊讶,似乎对麦叮咚的能力早已熟知。 “你是谁?”瘫倒在地上,眼镜男喃喃说。 “希望清净的书店老板。”麦叮咚捡起一本书,拍干净上面灰尘,“我不管你们的利益所在,我只想尽快清除怨气。” “清除?不太可能。”他望着天花板,“机密档案罗列的很明晰。温,你负责调查不会不清楚。” 温低下头,“所以干脆放弃溯源,任由怨气蔓延,除掉可能妨碍你们的人。” “什么叫妨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光是与咒联系这一项,就够他被带走。” “说得好。”苟糖笑弯眼,“沙漠镇消失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感到十分抱歉。” “但关于咒,你们怕的是咒协助他,让事情脱离你们控制吧。” “道不同。”男子脸上青紫一片,自知有人插手,今天带不走麦叮咚。 他后仰脑袋与女情报员对视,半晌身形模糊,从温底下脱离,站至黑暗角落,“明白了,我会和首席如实汇报。” “别拿首席说事。” 苟糖忽然揽住麦叮咚肩膀,略狡猾地眨眼,“说不准,他会是新首席呢?” 沉默氤氲。 突然又被谈及的麦叮咚,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 讹兽把门敲的哐哐响。 “你也能感觉到。”苟糖重新带起手套,对温摆摆手示意他走开,“他不惧怕怨气,也不惧怕你我。” 温状若不经意地看看一地狼藉,面色不变地抱胸让开。 “除怨师与炸鬼各自为营太久太久。”掌心握着时巫带出来的怀表,苟糖从容地摆弄指针,地上的碎屑、书籍缓慢腾起,回溯时间复原,“他能成为两方联合的纽带。” “那会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每说一句,眼镜男子面色就沉一分。 他忽然嗤笑:“你妈不管你了?怎么突然愿意用能力。” “你还是这么恶劣。”苟糖耸耸肩,微笑地收起怀表,“我不介意现在弄死你。” “别吵了。”麦叮咚脑壳发胀。地上阿吉的前男友还在扭动,时刻提醒他外边情况的严峻。 男子捡起眼镜戴上,“我再说一次,除怨归除怨,别太闹腾。” 他们站成一排,一颗奇怪东西被丢出,“砰”的一声,烟雾中三人消失不见。 门外一串脚步声响起,又有人失去理智,狂怒举起棍棒在追逐路人。警车声很远,地雷一样的怨气爆发已经完全来不及处理。 就像做过一千次一万次,鸦耳朵一动,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开门,嘴巴张的大的出奇,猛地一吸,黑气从愤怒男子身上抽出,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鸦鼓着腮帮子咀嚼两下。 “炸鬼的老大没来?”温坐在摇椅上,随意问。 麦叮咚点头,“似乎有地方问题严重,他过去了。” “哦——” 苟糖拿出手机,拍拍麦叮咚的肩,旋即掩住听筒走至门外。 “得了。”温站起,“先去把芸虹清理干净,晚上在这开个会。” “能清理干净吗?” “这么不自信呢?” “你不走?” 温站在门口,好奇地瞥了两眼鸦,“走去哪?没必要回去。别的地区会有人处理。” “我总觉得,你能找到怨气复苏的源头。跟你混咯。” 麦叮咚不吱声。 “麦,有人找你。”讹兽探头。 书店干净如常,仿佛前面的混乱只是幻觉。麦叮咚咦了一声,转身走至外边。 是个陌生的姑娘。 她胆怯地试探说:“爸爸有点怪,您能来帮帮忙吗?” 似乎觉得唐突,她面红耳赤地说:“外面很乱,没人有空管我们。是我朋友给了这个地址,说面先生很厉害。” “面?”麦叮咚一头雾水,但还是不作考虑,拢好衣服走到她身边,“带我过去吧。” 见鸦还想跟上,他忖量片刻还是回头说:“最好是分头行动。” “我的任务是保护您。” 麦叮咚抿唇,最终转身匆匆赶去女孩家。 * 再次回到店里已经是深夜。 随着怨气世界大门大开,人类的负面情绪忽然被无限放大,极其容易变得暴怒,具有攻击性。 这些人倒是好处理,就是人数过多。 夜晚的芸虹不像往日一样陷入沉睡。 家家灯火通明,似乎用这种方式驱散阴邪。 麦叮咚走至门口时,正巧见到钟陌执蹲着帮他摆弄花草。鸦不知不觉化为黑雾,消失休息。 “回来了?” “嗯。”钟陌执不见疲惫,大步跑至麦叮咚身前,用力将他揉进怀里,“很想你。” “才半天没见。” “很久。想亲你。”手掌托着后脑勺,他的心跳很快,外套沾着夜晚凉气。 麦叮咚费劲地脱出怀抱,从钟陌执的肩头尴尬地看见,书店里一群人直勾勾瞧着他。 “…不可以亲亲。”他咳嗽一声。一下午清理怨气的娴熟淡定消失不见,面对过于炙热直白的表白,他总是难以消化,不知道作何反应。 拇指在麦叮咚眼下摩挲,对方声音很沉,“你累了。晚上一起。” 麦叮咚歪头,没明白。 但他和几位除怨师打过招呼,带着换洗衣物进入浴室,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个下午的跑动,不仅是身体肌肉的疲倦,更是不断使用祈福之力后精神的疲倦。 水珠在花洒上汇聚,滴落在氤氲白色雾气的浴缸内。 麦叮咚将后脑勺靠在浴缸边缘,懒洋洋地陷入热水中,一身的烟味和尘土都洗的干净。 陌生的水声响起,麦叮咚缓慢掀起眼皮,隐约之中,他能见到宽阔的背部,以及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倏地精神,哗啦一下腾地站起,“你怎么进来的。” 门依旧是反锁的样子。 “47个区,16955个人。” “嗯?”麦叮咚捂着胸口,又缓慢地蹲下遮住关键部位。 钟陌执松松肩,修长的腿若隐若现。他停在浴缸边,两臂撑在湿滑的边缘,垂眼邀功般说:“我做的。” 麦叮咚抿抿唇,被热水泡的肌肤泛粉。他蹲的更低,鼻子在水里咕噜咕噜冒泡。 “辛苦你了。”他干巴地说。 钟陌执捏住麦叮咚的下巴,胶着的视线勾勒对方清秀的轮廓,“你也累了。” 说着俯身压下,微凉的唇覆压上去,舌尖却烫的吓人。 缠着对方湿润软滑的唇舌,旖旎之中,他说:“帮你按按,好不好。” 熟悉的按压力道落在颈后,麦叮咚不由放松下来。 水面上升,另一人跨进去,将缩成一团的麦叮咚拢在怀中,慵懒地坐着,一手搭载浴缸边,一手为尽责地为对方放松肌肉。 本还抗拒慌乱的人按着按着就化了,浑身无力地往后倒,昏昏欲睡地躺在钟陌执怀中,含含糊糊地说今日见闻。 “宝贝很棒。” “宝贝?”麦叮咚好笑,颈后靠在钟陌执的肩头,扬起脑袋说:“和谁学的。” 钟陌执不说话,指腹压在麦叮咚下唇,眷恋地感受那柔软。 他吻着麦叮咚发旋,声音哑了起来,“用我的身体为你补充,行吗?” 麦叮咚云里雾里,就快融化在水里。 “可不可以?”捏过麦叮咚地脸颊,他吮了下对方的圆润耳垂。 “不明白。”疑惑只持续了一秒——大腿贴着的温度明显比水温更高。 钟陌执为他撩开碎发,馋的快发疯,“让你舒服,也让我舒服。” 浴室门被敲响,温的声音传来。 “洗睡着了?怎么这么慢?” 麦叮咚一个激灵,猛地夹紧腿,随后钟陌执难耐闷哼一声。 随后,头被扭过去,蛮横的唇落在唇上。 “我觉得。”苟糖拍了拍温的背,“先去休息会,等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 完结很快啦)也不算特快 啵啵叽禾頁餅( ̄▽ ̄) 第47章 小小的液晶显示屏正在播送深夜新闻, 频道实时转播记者采访,可以见到,城市每一个地方都是警车横停,灯火通明。 愈是强悍的人领地意识愈强, 空旷的书店几位除怨师互相坐的很远。即使已是凌晨一点, 他们也并未露出疲惫神色。 只有讹兽躲在里房间睡得鼾声阵阵。 陆世延弓背坐着,将烟灰磕在小碗里, 他沉默地吐烟, 随后抬眼看向拐角。 “不好意思, 烟瘾上来了。过来坐。” 众人随声抬眼。入眼是被热水泡的泛红的脚踝, 视线向上, 身着棉质睡衣的年轻人唇瓣红润, 潮湿的发丝乖顺贴着, 整个人毫无攻击性。 “精神很好啊。”温四仰八叉倒在躺椅, 撑着脑袋淡淡说。 “确实, 洗个澡怎么还变精神了。” 陆世延吸了口烟, 闻言也端详过去。 视线闪躲的人双眸湿润,两颊通红, 一点也不见困倦, 除了走路时候两腿莫名打颤,瞧着是元气很足的样子。 细细闻, 除去沐浴露味还有些清新花香。 苟糖双手合十放在膝上,眯眼笑道:“炸鬼不过来吗?” 这话一出, 连着两三颗脑袋好奇地张望。她们从来没亲眼瞧过炸鬼。 麦叮咚正被注视的红耳赤,听这话逃一样地又噔噔跑回浴室,想乘着喊钟陌执的功夫让脸降降温。 算盘打的不赖,等他推开浴室门, 脸却更加红—— 只着上衣的人俯身,叠着湿纸巾正在从容擦拭浴缸边缘的浅白液体。随着动作,他的背阔肌不断起伏,筋肉隆起,偏偏侧身时,可以见到溅在腹部的点点痕迹。 “啪”,麦叮咚呼吸骤顿,僵硬地把门关起。 不知多久,门从里被拉开,潮湿水汽溢出,钟陌执已经穿上衣物,脚尖贴着麦叮咚的脚尖。他声音还哑着,“怎么了。” “不...”麦叮咚急忙摇头,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眼神,后退半步说:“大家等你一起。” “嗯。”额头贴上麦叮咚的,鼻尖相抵,逼得对方连连后退,直到靠在墙壁上。 手从麦叮咚侧腰落在腿根,轻巧一抬就将他腿弯曲抬起。发烫的身体嵌入,钟陌执侧过鼻尖,薄唇贴上,只微微启唇,就轻易借着摩擦力撬开对方的唇瓣。 “你好香。”紧盯青年的庞,他贴的严丝合缝,占有欲强的连对方一丝唾液也不放过,呼吸重的吞咽干净。 麦叮咚浑身发麻,不知不觉圈住男人脖子,祈求这吻快些结束。 万幸的是,当协会的文职员工悄悄探出脑袋,钟陌执终于不舍地松开。 “亲不够了你!”麦叮咚恨得牙痒痒,压低声音瞪他,全然不知眼尾通红的模样没有一丝攻击性。 “有人要咖啡吗?” 再次回到大厅侧边。他跑到吧台后,哐铛响地取出杯子与冰牛奶,边盯着电视屏幕边操作磨豆机。 当钟陌执稳步走出,叉腿坐下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苟糖率先点头打破沉默:“今晚要说的比较多,都来一杯吧。谢谢了。” “啊是的,麻烦了。”卷发的女生回过神,悄悄又去看温。 他们可听说,总部的温与炸鬼是死敌,见就得有场恶战。奇怪的是,今天温出奇的安静。 磨豆机开始运作。温低着头擦拭枪,不咸不淡的语气也夹着枪子,话锋对着的是陆世延,“芸虹地方不大,但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明显讽刺陆世延带的学生野心大,冲动行事。 时巫缩起脖子自知理亏,蔫了吧唧地端坐着。 陆世延早已习惯他的刻薄,从身前的桌子取出档案袋,捏着眉心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芸虹已经清理的差不多。还有关于死鱼的发现吗?” “死鱼?”麦叮咚抬眼,“然山吗?” “比起叫然山。”卷发女生噼啪一阵敲键盘,随后将电脑屏幕转向众人,“不如叫,然山们。” 一张标记过的地图展示出来。 她说:“不少失去理智过的人都反映,曾经见过形迹可疑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此外,这些有死鱼味道的地方,无一例外能找到走出结界的怨灵。” 麦叮咚将咖啡液倒入杯子,如实将自己经历言简意赅说清楚。 “总部...不管这些吗?”他不解。为什么他们聚集在此共享情报,别的地区只负责消除怨气,对然山的事却只字不提。 温看了眼时巫,“首席去世改朝换代的节骨眼,高层在酝酿大动作,他们在刻意压信息。越多怨气意味着越多异宝器具,也就意味着坐上首席位置的可能性。你们都心知肚明。” “等下。”时巫嘴唇颤抖,“首席去世了?” “首席去世了?”他一遍遍地问,声音越来越大,浑身无力地站起。 没人说话。 意识到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消息,他用力地攥住吊坠,第一次跟陆世延红了脸,“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世延按下烟蒂,眼神示意对方坐下。 “老师!” “我怎么和你说?最近你状态不稳定。”他起身拍拍时巫肩膀,“调整好状态,首席去世不妨碍你修身训练,走的更远。” 时巫两眼通红。 一直以来追逐的梦想死亡,无疑是个打击。 麦叮咚把两杯咖啡端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扭身想再去端。 手腕被捉住,随后被拉至椅子上坐下。钟陌执起身,“坐着,我去。” 等咖啡端过来,却没人敢动手喝。麦叮咚打破尴尬气氛,主动把杯子往时巫前推去,“喝点。” 边上贴坐一人,钟陌执向后靠着,单手抚摸麦叮咚的发丝,“继续。” 他一说话,拿着电脑的女生一个激灵,嘴巴利索地继续说。 “我们推测,高层几人暂时不想让我们动然山的原因是,他清楚每一个怨灵世界的器具,并会在网络公布,引诱普通人进入寻找。这些信息对他们有用。” “看屏幕。”陆世延说,将手机画传过去。 “怨愿相报”的论坛开始对外开放,流量很大,帖子几乎是每一秒在更新。 麦叮咚坐的端正,仰起脑袋,“我不明白,他这样的动机是什么?” 温恶趣味地笑笑,“加速活人堕落,死人重生。” “平衡不是常态,时常有怨灵产生是正常的,这也是我们除怨师存在的意义。”另一位女生补充,“但他扮演着催化剂的作用,引发混乱,就是他的动机。” 苟糖撑着下巴,“总有人是极致的邪恶。” 就像以前的炸鬼,在他们眼里是极致的冷漠傲慢。女生暗想。 这么想着,炸鬼宣誓主权一般半揽住麦叮咚的样子,就格外的有违和感。 “怨气世界打开,进入清除倒不是难题。棘手的是不及时找到他,怨气就没有尽头,控制不住。” 屏幕一闪,论坛侧边窗口跳动。 陆世延拧眉点开,入眼是颜色鲜艳的帖子标题。 “哈?” 除去集中讨论帖,有一项投票热度挺高,被顶至帖子中间,死死压住后侧的寻宝告知帖。 标题描述,怎么看怎么怪。 【桃花一树鱼三尺。神VS邪祟!】 “神…”麦叮咚眼皮一跳,果然等陆世延点开帖子,他的侧脸出现在首层。 【层主家风水不好,床底藏着长发鬼,家母也被邪祟引诱变得暴躁。亲眼见过,确实震撼。层主不多说,看视频吧。】 沉默一秒,温腾地站起,噗嗤笑着去催促陆世延打开视频。 钟陌执也饶有趣味地前倾身体,唇抿出笑意。 “啊等下。”麦叮咚脸红地想去挡住显示屏。一条腿横在茶几边上,苟糖眨眨眼。 他悻悻坐回椅子,尴尬地用手挡住眼睛。 视频被点开。显然是拿着手机拍的,女主人两手颤抖,远远地拍摄吃生肉的母亲,房间昏暗,一切都很诡异。 门忽然被敲响,画抖的模糊。镜头对准厨房,女主人小心翼翼地踱到门口,拉开门。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要脱鞋吗?” “不用不用。” 镜头摇晃对准门外的两人。柔和日光之下,前的俊秀年轻人安抚地浅笑,礼貌地点点头,随后直接抬步朝厨房走去。 龇牙咧嘴的妇人倏地扭头,满口血淋淋的生肉。 女主人吓怕了猛地后退,小声说:“别靠太近!” “没关系的。”对方抽了几张纸,直接站在妇人身后轻轻拍了下,“醒过来吧。” 接住瘫软的妇人,年轻人蹲下,娴熟地用纸巾将她口里生肉处理了。 女主人诧异地小骂脏话,迅速跑过去喊妇人。 她已经昏迷,但嘴唇已经不再青紫。 镜头一晃,对准年轻人清秀的下巴,对方唇角陷出好看的弧度,“已经没事了。还有卧室对吗?” “啊对。” 视频看到这,麦叮咚已经浑身冒汗,干脆浑身僵硬地盯着鞋子发呆。 温兴趣盎然地调笑:“挺有魅力啊。” 腰一热,一手按在麦叮咚侧腰,将他揽至怀里,随后带着占有欲地吻了下他太阳穴。 声音还在继续。 卧室门被几条锁链锁住,年轻人站在门前,因为个子高拍不清门锁,只能听到锁链落地的声响。 门推开,房间漆黑,隐隐能听见哭声,灯已经无法打开。 “有手电筒吗?” “有的有的。”她急忙拿了递过去。 女主人胆怯地站在门口徘徊,迟迟不进去。 画里,年轻人也不怕脏,趴在地上,直接打开手电筒对准床底,直直射在一张惨白哭嚎的脸上。 哐当一下,女主人跌坐在地上,狼狈地再举起手机时候,画更是骇人无比—— 那人直接拉着鬼物胳膊拖出来,干净利落地拍在她渗血的头顶。 下一秒,房间灯冷不丁打开,一切恢复如常。 “可以了。”拍拍灰尘,年轻人不打算停留。 女主人站在门廊,深深鞠躬,“太谢谢您了。” 镜头对着一只好看修长的手,上带着一枚深黑戒指。那只手蜷了一下,随后竟然递出一片绿叶。 “可以驱邪避阴的。” 圆润干净的指头按在翠绿叶片上。 女主人忙不迭接过,更是连连道谢。 点开下一条视频,那片叶子用玻璃封好,挂在了墙最显眼的位置。 【层主搜索过,是桃木叶。挂上以后,外游荡的鬼怪确实再也不敲门了。】 短视频结束,不少人下跟帖,大多是芸虹市的人。 甚至有修道院碰到过的人参与讨论,传来传去,竟然把麦叮咚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 【是桃木成精吧?】 回复:【说神仙更合适。】 【看到别的帖子了吗?城西那栋大厦好像是能人异士大本营,好家伙,一直包装成办公楼的样子。】 回复:【所以邪祟早就存在了,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 回复:【也别这么说吧,怎么说也是默默为我们付出。】 苟糖和陆世延,一副彻底破罐子破摔,放弃消除普通人记忆的念头。 麦叮咚心虚地挪开眼。他似乎还没开诚布公,说过自己的身份。 钟陌执很恰时地轻敲桌,几人视线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想少了。” “想少了?”陆世延又掏出一支烟。 “过来。”淡淡一句,火红色掠过,一人凭空出现在房间中,随后恶臭的一篓子死鱼被放在地上。 壶月对钟陌执颔首,又乖巧地对麦叮咚道好,才站直,不情不愿地给除怨师分享信息。 “臭玩意儿可以随意离开怨灵世界,是因为与鱼产生了联系。”臭玩意儿是地铁站里的公文包男子,鱼就是然山。 “鱼像是撒尿一样四处打标记,打过标记的地方,活人产生的负情绪可以给鱼产生能量。他又把能量源源不断输送给怨灵,所以他们能走出结界,怨气也才会吹又生。” 壶月轻拍手,从公文包男子身上找出的死鱼炸为灰烬。“简单说,除非找到鱼,否则一切是没有尽头的。” “最坏的情况是,整个世界都被标记,那就真是鱼的活人屠宰场了。” 卷发女生狂敲键盘,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心里还不由感慨,炸鬼与他们和平坐着分享情报,真是难以想象。 麦叮咚抿了口咖啡,“如果…把所有怨气都消灭,一旦他再次出现,是不是就可以定位到然山了?” “理论上可以。”陆世延仰天无奈道:“很可惜,总部不会支持我们这么大动作的。” “这不还有帮手呢吗?”苟糖揶揄地看向沉冷的炸鬼。 麦叮咚看看钟陌执,对方舒展眉眼,在他身边放松地坐着。 一副老子很忙,但任麦差遣的表情。 麦叮咚咳嗽一声扭过头,“关于那个重犯呢?我很好奇他的身份。” “她的话——上任炸鬼应该接触过。” 温看向钟陌执,“曾经确实屠杀过除怨师,后期能力大增,却突然选择投降,带着镣铐被锁在四海水的小岛上。” “她似正非邪,几乎没有明确立场,所以高层忌惮,对她的事情都很敏感。” “海?”听到这个字,麦叮咚条件反射挑眉,“可以找到他吗?” 陆世延捏住眉心,“找她?被总部那些人听到,又该找你麻烦。” “可我总觉得他和阿婆是旧识,能帮助我们一些。” “别铤而走险,她被关押不是没有理由的。” “找她帮忙。”陆世延补充,“等于找狼抓狼。” 壶月小臂撑在沙发上,站在钟陌执身后忽然插嘴:“那么保守。” 她的张扬地甩甩头发,像是火一样热烈。随手取了信件说:“你以为平衡就是往天平两端放石头?” “不是。”壶月娇俏一笑,房间内忽然飘起雪花,同时,她的皮肤开始剧烈升温,麦叮咚坐着都能感受到热量。 “愿意消耗自己,帮小主人找回嗅觉,你还觉得她是路人甲吗?” 一时没人说话。时巫瞧着杯子里的雪花发呆,苟糖笑意更浓,拍了拍手。 听到那个“小主人”,麦叮咚浑身一抖。 钟陌执本缄默不语,视线落在麦叮咚小指上,那里坠了一粒雪,不知是不是冻到,半晌蜷了起来。 他侧首挥手,纯白的雪尽数消失,随后意味不明地对壶月说:“你的话多了。” 壶月立马收敛,垂下脑袋:“是。” 钟陌执抬眸,瞳孔漆黑,盯着紧闭的大门,“有人。” 陆世延反应最快,忙摆出架势转身。 门被撞得哐当响,当夜风灌入时,率先是两个轮子滚入。 嘎吱一声,苟糖迅速站起,眨眼间就跑到门口,无奈地俯身挡住她,“妈,您来干什么。” 他大腿肉被抽了一下,妇人费劲地骂道:“你半夜不回家,一定又没干什么正经事!” “没有,聊工作呢,这就回家这就回家。”苟糖耳朵被拧的疼,第一次没挂着狐狸一样的假笑。 麦叮咚想到地铁里妇人说的话,心情复杂的厉害。 他看着无尽的夜空,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砰!” 又是一声。 讹兽头发披散,睡眼惺忪却语气亢奋,“我感觉到了!” “什么?”卷发女子眨眼。 “是祈福之力!” 他兔子一样冲到门口,众人看去,在黑布一样的空中,竟然星星点点飘了透明亮光。 它们如图蒲公英,从四八方漂浮靠近。 目标也很明确,是一脸茫然的麦叮咚。 第48章 几人站在门口, 台阶上有瓶罐垃圾散乱。讹兽兴奋跃起,随意踹了几下,那些东西凌空飞起,撞入垃圾桶。 “什么是祈福之力?” “有人在向麦麦祈福!” “信徒?” “不算。” “那就像土地庙那样?” “你说呢?” “他究竟什么身份?” “是厉害的人!” 原本怒气冲冲的妇人也扬起脑袋, 呆呆地坐在轮椅上, 盯着夜空发呆。 街道无人游荡,星点亮光悠悠落下, 从讹兽发顶飘过, 全部融入麦叮咚的身体。 温暖充盈身体, 让他不由合上双眼。长密的睫毛颤抖, 尖部坠着绒毛一样的亮光。 “好多好多!”不同于其他人的诧异迷茫, 讹兽激动到了极点, 周身灵气浮动, 心急地将“蒲公英”全部卷入风中, 送到麦叮咚面前。 无人的初冬凌晨, 沁香的柔风却吹遍芸虹每个角落。 讹兽眼里泪花翻涌。 只要有真挚的情感寄托, 作为福树的麦叮咚的灵魂就会被温养。承载期待与福泽,才该是真正的他。 讹兽扭过头, 得意洋洋地一甩辫子, 心里暗自期待旁人惊羡的神情。 惊倒是有,羡却是找不到。 陆世延捡起地上叶子, 而温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早已没了初见时候的傲慢。 苟糖, 本推着轮椅陷入沉思。手背被拍了拍,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母亲颤抖的唇边。 “妈妈,我听不见。” 苍白的唇贴在耳廓, 多少年来,她第一次用清晰的吐字说:“这么长时间辛苦了,妈妈很对不起。” 妇人短暂的清明,随着亮点全部消失而消散。 唇角下陷,苟糖死死抿着唇,握着轮椅靠背的手用力到发白。 垂下头,他的刘海掩盖住所有的情绪。 “应该的。” 天空不知不觉已经泛了鱼肚白。 麦叮咚恍惚睁眼,重心不稳地后跌一步,掌心被带着薄茧的指腹蹭了蹭,随后被亲昵地牵引住。 喉咙微干,他侧首,正撞入钟陌执深沉复杂的视线中。 他看不懂其中意思,只觉得视线很烫,烫到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也许是因为熟悉的祈福之力,麦叮咚忽然回想起那段时间。 经历过阿婆去世的苦楚,他重新立于山头化为桃树,跟随本能润泽靠近的山林生物。 也不遗余力地帮助,那团在深海被禁锢的狼狈的初生黑雾。 他好像明白钟陌执为什么一见面,偏要说“属于你”,却说不出理由的原因。 钟陌执眼底融着浓烈情感。 轻柔地捏了捏麦叮咚耳垂,他保持着让对方安心的距离,浅尝辄止地做着亲密动作。 他不敢说。如果可以,他很想也变为碎片,彻彻底底和对方融为一体。 这样的想法过于强烈,以至于死死拧着眉毛,整个人焦躁骇人,叫人大气不敢出。 缄默不语,有东西却暴露了心情—— 陆世延抽烟的手一抖,眼睁睁看着一朵纯黑、微亮、冒着亮起的蒲公英,从钟陌执肩头浮起,讨好地围绕麦叮咚打转。 半晌,它焦急万分地融了进去。 最大的信徒就在这里。 力量过于强势,麦叮咚不禁蹙眉闷哼一句。 钟陌执立刻松开眉头,挂着微不可察的浅笑。 “咔嚓。” 手机放下,卷发女生眨眼说:“对不起,太漂亮了。” 麦叮咚脸色微红。 陆世延一言不发地掐着烟,直直地走向马路对面。在大门紧闭的书报亭边,一辆车停着。 他敲敲车窗,缭绕烟雾从车内飘出。 “陈警官,这么晚不睡啊?” “你们不也没睡。” 微光下,警官皱着眉,显然将所有异象都看了进去。但世界早已变了天,倒是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他走下车,犹豫一下说:“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暂时没有。”陆世延摇头。这些事哪里有普通人能帮上忙的。 谁知道麦叮咚忽然跑来,敲敲手机背面说:“有的。” “小区群里有个人经常发奇怪信息,我之前就觉得怪,现在更觉得他是然山披着皮。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准有用。” “而且。”麦叮咚看向时巫,“有他在,还能从物件上看然山的踪迹。” 清晨无声的街道,他的声音格外悦耳。 苟糖再次挂笑,“说的没错。” “倒是有趣。” “死鱼吸收负面情绪,你吸收正面的,就像它天生的克星。” 麦叮咚摇头,思忖了说:“我想去找‘重犯’。” 即使暂时清理干净芸虹,但短短一个晚上,腥臭的怨气味道再次弥散开来。 得加紧速度找到然山。 陆世延不吱声,一副别冲动涉险的表情。 讹兽大喊:“那我呢?” “看着阿吉和店里。” 信任的语气大大满足了讹兽的虚荣心,他扭捏半天,大声应下。 脚步声清脆,钟陌执一言不发,静静站在麦叮咚身侧。 温抬起头,饶有趣味地歪头说:“你们没通行证,怎么去?” “不是有你吗?”麦叮咚也歪头。 “我是总部的情报员,不是你的。” 麦叮咚看得出,温只是习惯性地抬杠调侃。 果然,还没说几句,一张卡被丢了过来。钟陌执抬眼,指头夹住一晃,那卡就不知被他放到了哪里。 温呸了一句,“送你了。不要被炸鬼碰过的东西。” 短发女生调侃:“那你可回不去总部了。” 温跃下台阶,再次回到店里,只听他悠悠说:“芸虹负责人不是说,那小子会是新主席吗?” 苟糖不置可否,安抚下暴躁骂他的母亲,扭头给了麦叮咚一个地址,提醒他说:“封锁区很难进去,别的无所谓,安全回来就行。” 时间紧迫,他们□□凡胎,没法跟上炸鬼的脚步,只能留在芸虹,尽力将安全区向四周蔓延。 麦叮咚点点头,抱歉地看着钟陌执:“麻烦你带我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额头被指头敲了敲,对方显然对这样陌生的语气感到不满,他揽过麦叮咚的腰,报复般紧紧搂着,瞬间两人消失在原地。 陈警官和陆世延一同靠在车边抽烟,愁云满面。 “你每次找我抽烟,是不是都没干好事?” “消除你记忆了。” 陈警官长叹一声,“下次别叫我抽烟了。” “难。” “你们都是叶子精?” “什么叶子精。” “他掉叶子。” 说的是麦叮咚。 陆世延深深吸了一口,“你这推断力,警官,下次还是得消除你记忆。” “哦。” 路对面,时巫握着吊坠忽然问苟糖:“哥,你怎么知道总部的事情?” 女生合上电脑,放大看手机拍下的绮丽照片,漫不经心说:“人家是当年的新星,最接近首席的人呢。” “那怎么——”在这样的小地方。 时巫话没说完,因为他看见苟糖俯身,轻声细语地安抚他胡言乱语的母亲。 壶月一甩衣袖,“还废话呢,可快干活吧。” * 果然是封锁的禁闭小岛,温给的地址也只是一处无人码头。 清晨的阳光倾倒在海面,粼粼波光中,船只靠岸停着,世界动荡之时,没有渔人出海。 一望无尽的海面,压根无法寻找到关押重犯的方向。 忽然,一颗脑袋从下方探出来,麦叮咚不由惊呼出声。 对方压低帽子,裹得严严实实,费劲地从码头最底下爬上台阶,取出钥匙,打开售票厅的玻璃门。 “不躲家里,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在找人。” “见鬼了,去海里找人?捞尸也别赶这时候,不安全。”胡子男人推开售票窗,“现在没船。” “东边有自称除怨师的人帮忙。”他哈气温暖手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这里。” 麦叮咚敏锐地动动耳朵,“这里也有鬼祟吗?” “没有。”男人探出身,卷起报纸丢在售票厅最上面的大字上。 “美人鱼码头——” “以前夜晚常有声音伴着海浪唱歌,所以叫这名。奇怪的是,外面乱了,这里却一个鬼没见到。” 男人憨厚笑笑,“我就是想见见除怨师,听说个个都相貌丑陋,三头六足的。” 钟陌执瞥他一眼,又看看脸被海风吹得微红的麦叮咚,心里化成一滩春水。 除怨师确实丑,面前这个除外。 麦叮咚不愿再消磨时间,取出折叠的方正的信件,细细嗅了嗅上面淡淡的气味,等记忆了,合上眼,顺着清凉的海风寻找相同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祈福之力,五感敏锐的厉害,轻易就冲破时空找到源头。 他兴奋地跳起来,指头指着一个方向,逆风看向钟陌执:“在那里!” “那啥也没有的!也没船!”男人摆手,“你光能找到海鸥拉的屎!” 不等他劝阻完,只见黑发金目的男人勾着唇角,极尽温柔地为年轻人理顺额前碎发,随后一眨眼,那里哪还有人的踪影。 他揉揉眼,确认不是幻觉。 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他点开热度很高的神秘网站,随意找了个帖子看,竟然看到了熟悉的脸。 可不就是刚才秀气的年轻人。 再看第二个贴,看标题就知道在说谁。 【南部杀神,邪祟血崩!(楼主亲测,杀神好像是哑巴,从来不说话)(内有照片)】 男人丢了棵槟榔,嚼着跟帖: 【他们来捡海鸥屎了。】 * 麦叮咚瑟瑟发抖地挂在钟陌执身上,脚尖离海面只有极短的距离。 他蜷起腿,干脆夹着对方的腰。 “别摸我屁股。”侧脸,麦叮咚咬牙切齿。一呼一吸都带着清新香气。 海面之下,无数鱼兴奋地打转,甚至跃起,试图离那个人类再近一些。 钟陌执动作不变,稳稳托着麦叮咚屁股。要是没猜错,那里他的牙印都还没消。 另一只手掌心贴在半空,那里有一道透明的墙。 只微微使劲,除怨师费尽心思构建的幻境轰然破碎,凌厉的风伴随爆炸声刮起,海鱼尽数窜回海底。 压下麦叮咚被风吹得飘起的衣角,钟陌执将他放下。 荒岛死寂一片,几乎没有人类的存在痕迹。 “在前面!” 钟陌执眼皮一跳,迅速去捞麦叮咚,结果不等他去触碰,对方自己敏锐地躲开射击。 “你当我很菜吗?”麦叮咚磨磨牙。 “没有。”钟陌执摸他头,“吃鱼都怕你被卡住,什么都怕。” 说的极其认真,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玩笑意思。 说完,他俯身,掏出权限卡贴在一块石头上。 麦叮咚垂眼,出奇安静地看着钟陌执宽阔的后背。 半天,他忽然说:“你喜欢我。” 钟陌执没有回头,“说一万次都可以。” “但是。”麦叮咚皱眉。 钟陌执顿住,呼吸完全暂停,如同泥塑一般,只有心脏骤然缩起。 麦叮咚也蹲下,软下声音说:“你对我太好我会好心虚。” “我想。” “等事情结束,我再认认真真回应,好不好?这些事情在,我心里真的很乱。” 钟陌执收紧的心脏再次跳动。他用力地将麦叮咚压入怀里,声音闷得厉害,“只是能对你好,我就能开心到发疯。” 早是信徒,能触碰就已经是愉悦满足。 “一点都不急。” 麦叮咚小小嗯了声。 石头电流声划过。 “哔——” “权限不足。” 轰隆声响起,无数的枪口从枝叶伸出,对准了非法进入的两人。 麦叮咚起身,虽然早已料到,还是带着诧异看向忽然走出的几人。 经历昨天的事,总部早已不再信任温的身份。 “我只是问一些事情。”麦叮咚举起手示弱,“不是在挑战你们权威。在搞清楚事情前,也不会放出他的,我保证!” 他保证,对方却不愿意听。 “你动作太多了。” “去和阎王保证吧。” 麦叮咚心一跳,忙拉着钟陌执想先躲开。 硬着头皮迎枪子儿,没必要。 谁料根本拉不动。 钟陌执敛目,淡淡问:“是他们吗?” “啊?”麦叮咚愣愣地说:“来店里的是他们没错。” “嗯。” 视线一转,麦叮咚瞬间出现在荒岛中心,几人的身影已经被密林遮蔽。 他听到那个傲慢的眼镜男子大喊:“炸鬼他妈的来这里干什么!” 连着砰砰砰。 麦叮咚心惊肉跳。明白钟陌执脾气不好,但不会轻易夺人性命,他定定心神,转身向气味源头走去。 穿过废弃建筑,在荒岛中央有一片很大的水塘。 学着钟陌执的模样,麦叮咚抚上透明墙,微微使劲,它出现裂缝,随后炸裂开来。 四根小臂粗的锁链横在水面,禁锢住在水塘最中间的人。 银白的发丝如同瀑布,顺滑垂落在水面。 那是一张苍白,却美丽到叫人不敢呼吸的面庞。 咒是女性。 麦叮咚吞咽一下,受了蛊惑一般,轻轻踩在水面上。 微风浮动,每踩一步,就出现莹白的脚印。 咒抬眼,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瞥,却让麦叮咚动也不敢动。 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钟陌执的情景。 凶兽。 “学英,怎么样了。” 麦叮咚停在她跟前,“阿婆已经去世。” 哗啦。 水溅起,锁链紧紧绷着。 “什么?” “阿婆已经去世很久了。” 咒脖子青筋爆起,发出痛苦悲鸣。 半天,她失去力气瘫软,垂头笑说:“帮我解开吧,小桃树。” “可不可以,先问你一些问题?” 麦叮咚蹲下,乖巧地竖起指头,“只问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叽猫猫,返祖了~ 开工度秒如年 第49章 “先告诉我, 学英如何去世。” “为太多人疗愈身体,睡梦中失去的呼吸。” “知道了。你问吧。” “第一。”一根指头慢悠悠伸出来,“是你给我写信,帮我找回嗅觉?为什么?” 银丝飞起, 触碰至麦叮咚的脸颊。她轻笑, “这是三个问题。” “拜托,告诉我。” 接近真相, 他倒莫名紧张起来, 喉咙干涩地垂首, 指头摸在奇粗无比的锁链上。 是能烧焦皮肤的烫。 反射性收回手, 他抬眼瞧着“重犯”, 眼神倒有些可怜。 这人果然是与阿婆认识, 连面对他撒娇的反应都一样, 只沉默一下就松了嘴。 “是我写的。”对方面颊泪还未流干, 却已经笑得从容, “我名为华桑。” “用你的能力把我解开。”她拖腔说道:“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全部。” 麦叮咚摇头, 眼梢下垂,更可怜地示弱。 “...” “你为学英抚养长大, 却过得平庸无趣, 白白浪费一身福气。少嗅觉五感缺失,吐纳福气受阻, 帮你寻回也只是因为学英。” “所以叫我去桃花村。”麦叮咚不乐意听,“做我的古书收藏家, 怎么叫平庸?” 麦叮咚竖起第二个指头,抿唇说:“刚才开始你就急着出去,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 “不是。” “我于此三十余年,渴望自由, 情理之中。” 见问不出,麦叮咚吐了口气,“然山,您认识吗?” “您?”华桑大笑,整个身体颤的厉害,带着锁链拍打在水面,冰冷的水溅在麦叮咚脸上。 她笑容晦暗不明,“那恶心的东西。” “所以是认识。” “自是。” “它模仿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那是自然,恶趣味的臭鱼烂虾罢了。” “咦?”她恍惚一下,直勾勾看着姗姗来迟的陌生男人,“是谁?” 看看钟陌执,再看看麦叮咚。半晌,她爆发出大笑,眼角泛出泪光,“真是躲不过。” 麦叮咚腰一紧,被钟陌执揽着带出水塘。 华桑低垂着头,水面映照出她妖艳无比的年轻面庞。她轻轻说:“别自以为是了。” 死死盯着钟陌执,像是透过他看向别人。华桑喃喃道:“不觉得为别人献出寿命,是一件自我感动的事情吗?” “我为赢鱼,生命无尽。” “桃木吐纳天地气息,生生不息。” “学英不满我捕杀除怨师,放弃永生,选择自然衰老将生命奉献给我,只为了让我放下刀刃,停止吸收除怨师的精气。” “你呢?为什么将精气存入桃木身体?” 钟陌执挑眉,被说的太阳穴直跳。他惜字如命,“与你无关。” “你气息阴冷。是情爱示好,还是拉他入深渊的诱饵?” 脚跟磕了下锁链头,一阵哐当,钟陌执淡漠说:“话挺多。” 也许是触动记忆,卷翘的睫毛轻颤,华桑放弃般呢喃说:“不是它披着学英之皮说恨我,我怎会束手自愿被除怨师囚困。” “也怎会再也见不到她。” 这么一说,麦叮咚确实能嗅到华桑身上,属于阿婆的药草香味。他声音发干,“你说阿婆不会衰老?” “山灵,何来衰老。” “既然故人已亡。”她再次睁眼,瞳孔已是幽蓝一片,“带我出去,我自会协助平息一切。” 草丛窸窣,几人捂着肩膀走出来。 眼镜男子面色出奇凝重,“别被妖人蛊惑。我厌恶麻烦想杀掉你为真,但咒是屠杀过上百人的重犯,放出去只会血流成河。” 钟陌执轻轻挥手,那人被甩至树干,大声痛呼,说不出更多话来。 心里思绪万千,半晌麦叮咚极其认真地问:“你怎么协助?” “暂停时间,找到源头,顺势掐灭。” 麦叮咚呼吸一顿,堵塞的思绪瞬间通畅起来。 暂停时间! 就不会面临怨气东边熄灭西边起的困境。 “我直觉一向很准,我信你。” “福树直觉自然准。” “信个屁!”魁梧男子无语喊:“直觉他娘的直觉!” 钟陌执微微侧首,只一个眼神对方就不敢再说。 麦叮咚重新站在华桑面前,用力握紧一根锁链。瞬间,烫刺痛皮肤,身体里的力气全部抽离,枯竭干涸。 狂风大作,雷云密布,在海面之上,旋涡在翻滚。 钟陌执牵住麦叮咚一只手,面色不改地将气息源源不断传递过去。 一个出,一个补,短短几秒两根锁链就猛然碎裂。 眼镜男子跌坐在地,暴雨糊住镜片,他苍白的嘴唇不断颤。 不仅因为来路不明的小子,真的有能力让重犯脱离控制,更是因为心里清楚,除怨师协会和世界——都要变天了。 雷云压得很低,暴雨将海面打的水雾一片。 空气闷到极致,锁链全部斩断。 一对润白的脚点在水面,华桑长发及腰,对两人娇俏一笑,随后一道雷电劈下,她竟然瞬间窜离消失。 女情报员脸色惨白,不住地说:“我就知道,闯大祸了。” 麦叮咚脱力到只能堪堪站直,他看了一眼钟陌执,对方状态更差—— 避免麦叮咚被烫伤,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地献出所以力气,此时身体轮廓再次变得模糊。 暴雨停歇,到处都是泥泞。 “她没逃跑,我相信。” 这话当然受到除怨师的腹诽。 直到坐在快艇上,几人悬着的心才落下。 逆风之中,赤脚的女子忽然立于船头,圆润的指头张开,一枚怀表坠下。 是可以回转时间的怀表。 “再告诉我。” 麦叮咚扬起下巴,蜷起身体恢复力气,“什么?” “学英提到过我吗?哪怕责备。” 麦叮咚喉结滑动,半天没有说话。 实话是,完全没有。 “阿婆很少与我说起自己的事情。”他含糊地说。 “明白了。” 下一秒,暴雨再次倾盆。 “去找它吧。” * 码头售票亭。 男子撑着脸打瞌睡,被存在感极强的水声惊醒。他猛地睁眼,推开窗口,脸都快被风吹歪。 “天上发大水了!” 狂狼卷着乌云,从海的那头而来。 * 世界陷入沉睡。 走动的只有臭味冲天的怨气与除怨师。 也许还有些有能力的“假道士”。 赢鱼与怀表融为一体,化为大水洗刷整个大地。 “分头吧。”男子摘下眼镜,不再抱有乘乱获机遇的侥幸念头,望向死寂一片的镇子街道,叹气说:“速度会快一点。” 他们不再停留,很快离开码头。 麦叮咚拉住钟陌执的胳膊:“对,我们也要分头走。” “我对它的气味很熟悉,我来负责找到然山。” 望向天空,雨总有停歇的时候,不及时抓住然山,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钟陌执敛着眉头,深深吻了吻麦叮咚的鬓角,“我已经融于你,你可以自由移动,危险了呼唤我。” “好。”麦叮咚递出小拇指,“说好的,结束了我会把一切理清楚。” 温热的小拇指缠了上来,轻轻摇晃几下,随后两个大拇指贴在一起。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一万年都可以。” 雨水中,他转过身,所行之处都是怨气的爆炸之声。炸鬼标志性的烟灰洒满天空,又被雨水浇在地面。 麦叮咚深深吐气,闭上眼,在黑暗之中试图攥住然山的气息。 芸虹市。 陆世延站在滴水的屋檐下,扭过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时巫,“芸虹干净了,收拾一下准备去别的地方。” 黑暗的角落,时巫抬起头,“老师,我好想变强。” “时巫。” “为什么。”他站起,“为什么我没有天赋?我看到的未来,我是那么普通。” 陆世延摇头,半天说:“时巫,我不愿去说。但你是否意识到,你所谓看到的未来,极有可能是死鱼构造的。” 啪嗒。 锯齿挂坠被丢在地上,时巫的发丝开始滴水,“意思是我连五感都没有觉醒吗?” “我只是想说,不要受它的影响。” 时巫连连后退,脚底板开始渗水。 陆世延皱着眉想要去拉他,被时巫一把推开。 “不是的!这不是我想要的!好怪,我觉得我该这么过下去。” 不停呢喃,在某一瞬间,时巫抬起头,瞳孔骤缩。 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和他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他的身体归我了。” “时巫!” 少年瞬间消失在暴雨之中。 芸虹除怨师大厦。 苟糖为母亲盖上毯子,一夜未眠,疲累地走至柜子边取出钥匙,准备出发。 细微的摩挲声传来。 他心狂跳,机械一般回头。只见一片叶子不知什么时候穿过窗户,被吹至妇人膝盖。 她的小指在蜷缩。 苟糖迅速跑到她边上,牵住她的手,“妈妈?” 颤颤巍巍的指尖戳在他手心。 她呼吸很乱,似乎用尽了力气。 写了个“爱你”。 早已灯枯油尽,短短两个字,她胸口抬起,止住了呼吸。 有炸鬼加入,怨气的清除变得顺利无比。 温蹲在高塔尖顶,遥遥望着远方。黑雾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怨灵世界一个个炸开。 视线转到下方。 公园长椅上,孩童被静止,似乎是他父亲的男子嘶声乱叫,两眼已经不见清明。 摸着锁骨的纹身,他一言不发,将枪口对准男子的后脑勺。 枪又被放下。 男子跌跌撞撞,散发怨气气息,撕裂的嘴对准孩童脖子,就要咬下。 “砰——” 枪口冒烟。他思绪飘远,淡淡说:“算了。” 这座城市,远处走来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闷声不吭,不受同期除怨师看好的符伏。 她扬起头喊:“温哥。” 温低头,“和你一起的女生呢?” “…”符伏举着伞,“除怨去世了。” “可惜。” 雨势渐小,意味着赢鱼的招数即将结束。 他们必须找到然山。 必须。 当麦叮咚踏入熟悉的地方——村子书记,然山的家中时,雨已经稀稀拉拉。 万幸的是,麦叮咚找到了他。 外界怨气清理干净,然山的腥臭就格外明显。 他站在水缸边,刚刚脱下的人皮随意丢在地上。 “小瞧我了吧,小孩。” 麦叮咚摇头,“没有。” “我不会死亡的,懂吗?” “为什么?”麦叮咚逼近一步。 拍了拍手,木楞的时巫出现在他身后,紧随其后,还有好几个茫然的人类。 “只要有人跟随我,我就能增殖,懂吗?” “啊,真烦。”然山把人皮踩的呱唧响,“你那阿婆提防我,黑不拉几的丑东西和我同归于尽,刚出生的黑东西被我锁在海底,山村野鱼也被我骗了去自首。” “不该有我的对手了。” “现在又来了你,真烦真烦真烦!” 麦叮咚眯起眼,心中呼喊钟陌执。 他不傻,单独一个人面对才傻。 竖起手,拂面春风吹过,将然山的皮肤烤的焦黑,海水滴下。 忽然一眨眼,照镜子一般,然山变成了他的模样。 “你想骗过谁?”麦叮咚嘲笑他。 “时间。” 雨滴答滴。 “他要来了。” “只有你找得到我,你会跟着我,但你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再联系他。只要他停顿看一眼尸体,我就来得及躲避,等待时间暂停的结束。” “如果是尸体,我不信他不会看一眼。” 然山猛地擒住麦叮咚胳膊,不顾被烫的难受的胳膊,两人一跃离开房间,只留下尸体躺在地上。 天空开始放晴。 顺着麦叮咚的呼喊,一人踏在地上。 只是超出然山的意料,钟陌执看都不看,随意炸开那具尸体,朝着两人消失的地方跃去。 信徒永远追逐他的神明,不受任何东西限制。 当日光照在脸上,然山一跳踩在坟墓上,心情愉悦地往密林而去。 麦叮咚任由他拖拽,每一次杀死然山,他都能从时巫几人身上汲取能量,身体重新凝实。 心里愈发焦躁,麦叮咚忽然开口说:“你能不能不得意了?” “哈?”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们要输了?” 初冬风很凉,日照却很亮。 麦叮咚反捉过然山的手臂,狡黠地眨眨眼,“你知道吗?” “什么?” “我相信他能救我的。” “所以你认输了?” “不是。” 麦叮咚摇头,闭上眼。 炸鬼教会他放空思绪打开身体,吸收外界东西,而阿婆的刻字教会他,怎么以自己为容器,吸收怨气。 既然时间暂停就要结束,不如用身体困住然山。 然山惊恐的发现,黑气正在被吸收,被纳入福树的体内。 时巫几人身上的诡异气息也像是受到召唤,迅速冲向麦叮咚的身体。 “你疯了!” 一旦全部被吸收,他是不可能再复生。 炸鬼紧紧跟随。 意识到输的一败涂地,视线旋转,然山的视角竟然变成了麦叮咚的。 愤怒至极,他用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借着麦叮咚的嗓子,对不远处的钟陌执大喊:“我讨厌你!” 雨水停了。 天空放晴。 钟陌执搂紧麦叮咚瘫软的身体,错愕溢于言表。 他可以亲手抓住然山的,如果麦叮咚不心急困住对方。 心疼地搂紧麦叮咚,钟陌执怜惜地吻他,唇在颤抖。 那句真真切切的讨厌像是对他心脏开了一枪。 * 像梦一样。 当世界苏醒,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地面没有裂痕,天空没有缺口。 也不会再不知不觉踏入怨灵世界。 普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喜悦是真切存在的。 怨气还会复发,但不会不受控制地世界范围爆发。 除怨师也再也不是躲在世界另一面的神秘组织。 他们受尊重、爱戴。论坛再也没人发布寻宝公示贴,因为发帖人早已湮灭。 这不妨碍普通人热烈讨论怨气。 陈警官从大楼走下来,靠着车子吸烟。 锁定了麦叮咚所说的业主群里的奇怪男人,进去之后确实有海水臭气,但没有人影。 等于说,这两天的事情,他什么忙也没帮上。 叹了口气,他抖抖衣服,干脆穿过马路帮陆世延提果篮。 “谁病了?” 陆世延推开医院门,“我学生,没病。” 病,是能治疗的,而缺了一片的的灵魂,只能接受。 找到病房。 曾经神情鲜活的年轻人摇头晃脑,舌头抵着上颚做着鬼表情。 “劳,劳西。”他对陆世延挥手。 将果篮放在桌上,陆世延安静坐下,盯着时巫一言不发。 陈警官俯身,捡起落在床底的锯齿吊坠,刚递出去,一只手迅速夺了过去。 “我,我的!”时巫捂紧吊坠,亚麻色卷发打结,神经质地瞪陈警官。 陆世延端起小刀,垂首削苹果皮,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踏实,比什么都好。” 家里。 阿吉端了一杯温水,俯身轻声说:“您好几天没睡了,我看着他就行。” 那天之后一直没合眼,等麦叮咚睡着了,才会悄然离去。 对方沉默地摇头。 浴室哐当一声,钟陌执熟练起身,大步推开浴室门,一把把麦叮咚按进怀里。 将水龙头拍上,他将麦叮咚鬓角发丝撩开,“乖,不乱弄。” 麦叮咚鼻腔呛了水,肺部发痛,剧烈地咳嗽几下,随后一口咬在钟陌执手上,使出了咬断筋骨的力气。 “乖。”钟陌执不喊痛,任由他咬着,稳稳揽着对方坐在沙发上,不停轻拍麦叮咚后背。 心脏酸疼的已经麻木。 厌恶怨气气息的年轻人,一举一动却溢散出怨气,只为了及时禁锢住然山。 他的体质能够排出任何邪祟,只是自愿想着作为容器,怨气就怎么也清除不出去。 也许是残留着向善的本能,这几天麦叮咚时常走出家门,想要寻死。 闲下来,攻击性也强的厉害,一边打嗝落泪,一边排斥任何靠近的人。 为了防止他体内怨气增殖,钟陌执溶解身体,源源不断地用生命温暖对方。 吻了吻麦叮咚微凉的太阳穴,细细密密的酸涩流遍钟陌执四肢百骸,让他眼角发烫。 虎口有个半圆牙印,向外渗血。 壶月站在他身后,火红的发丝只到肩,气息比起先前弱了很多。 “主上,你很难过。” 钟陌执侧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我想说。”受钟陌执心情影响,壶月表情很难看,“小主人不信任您的能力,所以您很难过。” 说完,她缩起脖子,预备承受怒意惩罚。 谁知道,钟陌执摇头,掐开麦叮咚死死咬住的牙齿,淡淡说:“他相信我。相信我会让他醒来。” 壶月不敢再多说。 耗费精力温养麦叮咚,讹兽也已变为原型陷入沉睡。 麦叮咚不停流泪,死死盯着钟陌执,舌尖落在下齿上,倔强地想合上牙齿咬断舌头。 他呜呜地哭。 钟陌执叹了口气,再次分出生命安抚对方,等麦叮咚终于睡着,他走下楼,感受冷风过冷峻的面庞。 陆世延缓缓走来。 钟陌执伸出手,看着自己的小指,半晌,他抬眼看向陆世延,伸出手。 “要什么?”陆世延摸摸口袋。 “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捏 (●^З^●)53079741,局外人,返祖了 第50章 完结章 “很呛吧?没见你抽过烟。”陆世延抖抖烟灰, 眼里血丝很重。 男人手背结着牙印血痂,修长的指头掐着烟尾,浓白的烟雾从唇缝溢出,染上微微眯起的双眼。 他动作生疏, 却不说话, 只有皱起的眉头泄出情绪。 “还好吗?他。”陆世延叹了口气。 钟陌执轻笑,望着坠下的烟灰发愣, 声音干涩, “他很累。” “你也累了。” 虽能除怨, 但除怨师到底是普通身躯, 只有那只兔子讹兽和炸鬼, 能抑制麦叮咚身体的怨气增殖。 “总部换血, 狗贼主动去总部担职, 已经在寻找天材地宝。”陆世延指尖的苹果香与烟味混在在一起, 他摇头说:“很庆幸有你们在, 也很抱歉, 我们没有帮上太多。” 沉默半晌,他抬头, 忽然松嘴喊停:“很烫!” 只见男人垂着眼闷吸一口, 两根指头捏着冒火星的烟头,整个人显得有些木楞。 闻言他松开手, 食指和中指一截已经变红,不等几分钟就能冒出水泡。 陆世延再次叹气, 和钟陌执并排站着,“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善良、坚强,也聪慧可爱。如果回到过去,我依旧会产生阻止他加入除怨师的念头。平安度过一生, 或许也不错。” “不会有事的。”说的笃定,掐烟的两指却稍稍蜷起晃了一下,薄唇堪堪抿住烟。显然吸的用力,呛痛到眉头死皱,却哼都不哼。 “温也变了很多。” 陆世延没期望得到回声,自顾自地说:“惨小子一个。没人知道他童年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他母亲怨气附体,杀了他爸。后来炸鬼到来,将他藏护在地下室的怨灵母亲杀了。” 轻笑一下,“他这几天也忙的厉害,往上面递执行申请,想叫更多人出任务帮忙。都盼那小子醒来呢。” 沉默站到傍晚。 陆世延需要回到协会处理事务,楼下只剩下一人,以及垃圾筒上一杠的烟灰。 他抖抖耳朵,把青紫一片的手揣入衣兜,缓缓转身。 楼梯的黑暗中站着一人。 “别冻着。”钟陌执抬脚走的沉稳,踏上楼梯,张开双臂想拥住对方。 意料之中,脸颊被死死咬了下,神经钝痛。 钟陌执托着对方臀部,牢牢揽着将人带回去。阿吉在做菜没顾上,才让麦叮咚跑了出来。 脚踏在门口,钟陌执恍惚一下,心急地死死盯住麦叮咚双眼,试图在那片迷茫中找到熟悉的光彩。他的声音很干,“你刚才说话了,对不对?” 指关节烫的起泡,他用手掌为麦叮咚抚平眉心,不断啄吻对方冰凉的唇瓣,“宝贝,我在听。” “湿——”唇启合,从干涩的喉管发出很低的声音,“臭。” “我臭。”钟陌执抿唇,拥住对方埋入肩窝,眉骨下的衣衫已经浸湿,“好臭,再也不会抽烟了,不会臭的。” “告诉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随心所欲的人,一旦将勒紧脖颈的锁链交至另一人手中,就不再是那个目空一切,实力至上的存在。 后脑勺被扯住,头皮拉扯的很痛。钟陌执完全不会责备不知轻重的人,他抬眼,狼狈却顺从。 再次分出部份生命,顺着麦叮咚的指尖灌入。 壶月坐在台阶上,无声地叹息。因为主上的生命分享,鸦甚至无法化为实体。 阿吉来唤人吃饭时,正和麦叮咚对视上。 对方眨眼,随后戒备地咧着唇角,上下排牙咬的咔咔响,“吃你。” 阿吉眼泪直流,“不可以吃人。” 麦叮咚被按在沙发上,反抗一阵,忽然歪头,“土豆。” 一颗纯黑的土豆放在手心,钟陌执摸摸他脑袋,“土豆。” “你喜欢土豆。” “我喜欢你。” * 深冬夜晚。 苟糖身着笔挺的制服推开病房门。摘下手套,他轻拍陆世延的肩膀,眯眼笑道:“怎么不回去睡?” 莹白的光线下,男人恍然惊醒,眼皮干涩地剜了眼对方,“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精心布置过的盒子被丢至怀里,陆世延手忙脚乱地接好,打开是个长相奇怪的蘑菇。 “什么东西?” “给麦麦的,花的时间有点长。他怎么样了。” 陆世延按了按眉心,不去打扰沉睡的时巫,将盒子轻手放到桌面上,低声说:“你来晚了。” 苟糖心一跳。 秒针滴答的声响,在沉静的病房格外突兀。陆世延看看时间抿出个笑,笔直站在窗边,拉开窗帘—— 黑布一般的夜空,零星的“蒲公英”悠悠起伏,受到牵引一般飘向某个地方。 “也算是那小子自己的造化,他在沙漠小镇得到的种子和黄水晶有妙用。” “钟陌执...”陆世延想了想,还是只说:“把几朵桃花放在种子边,日日用灵魂浇灌,随着种子发芽生长,麦麦体内的黑气也被他转移到了水晶中,你们送来的宝物也不少,用处都很大。” “最难得的是,炸鬼虽然瞧着话少冷淡,在论坛里时常发帖。不加修饰的语言才能打动人心,谁都知道书店老板救了他们一命,祈福之力也就收集的多。” “加上一直带着炸鬼熔铸的戒指,麦叮咚关键时候意识与灵魂被护住。” “估计没几天,那孩子都能醒了。” “奇妙。”苟糖了然颔首,随后把那蘑菇丢入垃圾筒。 陆世延扭头,“丢了干什么?” “给他弄的,用不上也没必要便宜别人。” “你还是这么怪。”陆世延看向时巫,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叩叩。” 拉开门,入目是毛绒拖鞋和绒袜。顺着向上,来人裹得严严实实,脖子缩在羽绒服里。 陆世延猛地抬头。 “陆哥!”清脆一声喊,年轻人耳尖被冻的红红的,说话时白雾哈出。 “...”陆世延眼睛一热,真盼到这时候,无措地在原地打转。半天才拍了拍麦叮咚的胳膊,“多穿点!” 麦叮咚吐吐舌头,腹诽钟陌执给他套的衣服算多的了。 他精神很好,浑身散发着蓬勃生气,面颊浮着桃粉,兴冲冲地踮脚朝里看,“时巫呢?” 也许是声音脆生生的响亮,也许是奇妙的感召。 沉睡的人眼珠子咕噜两下,呆愣地睁眼,双目里还是迷茫。 陆世延皱着眉,不知怎么和麦叮咚解释时巫的情况。只是下一秒,他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 时巫的眉心泛起光晕,竟然缓慢浮现一片翠绿的叶子。 在地铁里被钟陌执拍入脑袋后,叶子一直安静至今,直到福树苏醒才恢复生气,悠悠绕着时巫打转。 在寒冷里,清香拂动,将残破散开的灵魂又吹的贴在一起,重新变得完整。 视线模糊变得清晰,他惊恐坐起大声喘气,“麦叮咚,陆哥,呼,还有苟老师。” 麦叮咚拢紧衣服,凑到病床前扁扁嘴,“你瘦的像个猴儿。” 记忆一滴一滴地复苏,时巫眼里翻滚泪花,哽咽地道歉:“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我真是内核不稳,明儿就去深山修行!” “不,就现在!”他跌跌撞撞跑下床,又被陆世延搀住。 一张带着口罩的脑袋探出来,小护士竖起手指,“嘘——” 几人立马收声。 结果小护士不走,杏眼滴溜溜看着几人,最终停在麦叮咚身上,结果声儿比他们还大,“您醒了!我,我还去书店门口亲手给您浇过水。” 麦叮咚脸颊飘红。 苟糖似笑非笑,也竖起手指,“嘘。” 小护士噤声,笑眯眯落荒而逃。 向麦叮咚递出金色胸针,苟糖依旧笑如狐狸,语气却郑重的很,“来做我们首席,怎么样?” 麦叮咚涨红了脸,半天说:“我不喜欢坐办公室。” “不要你坐。”苟糖递地更近,“如果你愿意的话,只需要带着这个名号就可以。” 说完,他狡黠眨眨眼,“让温替你干活,他乐意的很。” 犹豫片刻,麦叮咚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治疗病人,就像你阿婆一样。” 陆世延抱胸站在后侧,亲切地对麦叮咚点点头,“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多说一句。”陆世延无奈摇头,“符伏和谭生,不知道你记得吗。” “记得!” “偏要来芸虹,奔你来的。” “奔我来干什么呀?” “喜欢你,想跟你干呗。” 麦叮咚皱皱鼻子,小心翼翼地接过胸针。 苟糖敲敲他额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 手指还没敲到,刀子一样的视线滚过他手背。回过头,围巾大衣的高个男人立于门口。 苟糖摸鼻子,悻悻收回手。 “回家了。”钟陌执大步踏过,带起的风都叫人不敢呼气。落在麦叮咚后脑勺的手却极尽温柔,生怕给他磕碰了。 他揉揉对方毛茸茸的后脑勺,“要抱你吗?” “不要!” 楼下,钟陌执探了探麦叮咚的额头,沉声说:“跑出来这么久,怎么不好好换鞋?” 麦叮咚吐舌头,“太急了。” “你不累吗?刚帮大鹅恢复身体。” 话说不完,因为滚烫的手已经挑开衣角,顺着细腻的背部肌肤,贴在肩胛骨之上。胸腔贴的严丝合缝,麦叮咚被捏着脸,还未收回的舌尖被抿含住,细细地舔舐啃咬。 “快恢复身体。” 麦叮咚被亲的晕头转向,上颚被舔的酥麻,眯眼喘息发热,含含糊糊地问:“为什么?” “永远爱你。” 舌头被吮的滑腻腻,麦叮咚感动一秒。 “很久没做了。” 麦叮咚抖了一下。 拇指蹭到前侧,钟陌执拥地更深,心脏砰砰跳,“你呢?” “什么我呢?”装傻一下,唇被报复性地狠狠碾压吸吮。 麦叮咚偷笑,摇晃脑袋避开唇舌,笑嘻嘻说:“喜欢的喜欢的。” 走出医院,望着两人紧贴的背影,苟糖忽然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丢入论坛。 那论坛早已从“怨愿相报”,变成“怨愿相抱”。 里面热度最高的帖子有四。 其一,除怨师轶闻。 其二,南端杀神扒皮八卦贴。 其三,惹人爱的福树,以及书店路线图。 其四,杀神与福树的cp帖。 相传,曾经有黑客不满cp体位讨论的帖子,竟然黑进论坛,篡改cp名,闹得全国讨论,众说纷纭。 最后还是正主下场亲自宣布,众人才知晓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那正主id,就差把世界上最爱桃花写脑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鸟! 呀哈谢谢大家陪我,啵啵叽呜呜呜 还会有小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