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豆》作者:春酒醉疏翁 文案 文案:用于各种口味奇怪的短篇脑洞,标注猎奇←_← 第一篇:ABO【莱德×拉姆】主攻 第二篇:古白话【九郎×秦泰】 第三篇:鬼怪【河工】主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作为一个成熟的Alpha,莱德有着不过分的正常需求,只是他平时的工作太过忙碌,医生已经第三次提醒他,需要寻找一位合适的性.伴侣度过发情热。 “我必须警告您,无论是beta还是Omega,您总不能一直依赖抑制剂。”医生语气直白:“您是成年Alpha,真的发情时连同性都想艹,请不要铤而走险。” 所以对于莱德而言,接受拉姆的存在并不能算什么意外,他将长期伴侣列入计划,拉姆出现的刚刚好。 莱德从一所高端的宠物市场把他买回来,当时他正在替自己的雇主购买一只价值不菲的宠物人鱼,拉姆就躺在他脚边的笼子里,笼子很小,他在里面缩成一团,看上去非常瘦弱的一只。 莱德起先并未注意,这样的笼子横纵交叉,垒满了整座大厅,像一座巨型的饲养场,每个笼子旁边都挂着食盒和水盆,三餐配给均衡,定期有人打扫清洁,是非常标准化的饲养。 奴隶主高谈阔论,企图和莱德拉近距离,套出关于他雇主的喜好偏向,莱德始终和善,回答却滴水不漏,他们谈妥了价格,定好了送货上门的时间。 就在等待货物交接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开始了每日的投喂饲养,清理死去宠物的工作,他们用铁质的勺子敲打笼子,把配好的糊糊一勺一勺倒进食盆。 来到莱德脚边时,工作人员讨好的低下头,勺子敲击要轻的多,害怕给他造成不适,莱德就是这个时候注意到,笼子里居然关着一只Omega。 老实说这并不能算作什么稀奇事,所以他并未吃惊,只是挂在笼子上的食盆因为铁丝弯曲倾斜,糊糊从斜口流出来,一只孱弱细瘦的手伸出笼子,小小的手掌合拢,试图接住那点零星的食物。 莱德不是个好人,但也没有什么歹毒的恶念,他抬起脚,把弯曲的铁丝踩回正轨,让食盒恢复平衡,这只是个随意的动作,和你随手关门一样,并不是处于什么悲天悯人的心思,只是潜意识。 也许莱德的脚接触到了食物,但他不会在意,没有人会在意。 这些笼子里的猫猫狗狗,都或多或少的收到过电击训导,十分乖顺,会做很多的把戏,奴隶主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大部分都会睡觉。 但拉姆不一样,他隔着笼子看着莱德,眼睛一眨不眨,他的手上还沾着糊糊,脸上也有,目光是纯粹的好奇,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站在笼子外边。 说到这里,其实会所里能够交易的类人生物并不多,大部分是奇形怪状的异域生物,但是Omege成为宠物或者奴隶也不稀奇,莱德无意窥探。 何况他看起来不可爱,甚至很丑陋,即使经过会所的打理,看起来也其貌不扬,他太瘦了,长期的营养不良摧毁了他作为Omega的性别优点,即使披着华丽的表演羽毛,看上去也像一只斑秃的老狗,体力衰弱,惹人不耐。 没有一点美丽动人的影子。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宝蓝色的眼睛里澄明一片,盯着莱德的目光仿佛渴望食物的小狗。 莱德笑了笑,略微弯腰,隔着笼子握了握Omega的手,柔软的触感仿佛捏住了小鸟的骨头。 Omega反应极快的蹲坐着,露出被抚摸的毛绒动物一样快乐的神情,只是多了一点小心翼翼和受宠若惊。 他还保留着一点人性的部分,但这并不足以让莱德买下他,莱德并不需要宠物。 旁观了一切奴隶主先生晃动着带满宝石戒指的手指,充满腔调的展示自己的慷慨,愿意为了友谊,将小宠物送给莱德。 他说:“您放心,他参加过很多次派对,也曾公开展示,绝对懂得如何做一只Omega。” 莱德没有回应奴隶主暧昧的话语,他摸了摸袖口,脸上带着温和良善的笑:“无功不受禄。” 但奴隶主急于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结识他背后的贵人,因此锲而不舍的推销自己的商品。 他拽着Omega的头发,扯开他蔽体的羽衣,全方位,赤.裸裸的像向他展示宠物的优点,但他抓着的家伙实在不怎么诱人,一身性虐的伤痕,活像个被扒了皮的猴子。 他还是愣愣的看着莱德,顺从的接受展示,似乎不知道反抗为何物。 莱德垂下眼睫,微笑着说:“好吧,我的朋友,我无法拒绝你的好意。” 第2章 第二章 但事实上,他符合莱德的审美,当然,是正常向的审美,而非猎奇的口味,莱德没有喜欢艹奇行种的癖好。 笼子里的Omega只是营养不良,没有缺胳膊少腿,他小心翼翼的偷觑莱德的反应,像一只摇尾乞怜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巧妙的收敛自己的爪牙,努力露出讨人喜欢的温顺。 莱德对于柔弱生物的摇尾乞怜没有什么过剩的同情心,但笼子里的Omega看起来像一个急于展示自己口袋里有糖果的小孩。 莱德想,或许他知道了命运这一回事,或许本能的天性里追逐自由的渴望,又或许他只是要死了。 毕竟作为宠物Omega,活到这么大已然是幸运,只要活着的一天,就需为饲主带来收益,而收益的过程则是在一点点蚕食Omega的生命,他看起来多大,十八岁,二十岁,没有几年了,他会死于Omega的身份,多的是愿意出一个银币得到他一晚的家伙。 所以莱德不能肯定,这只小家伙是不是嗅到了他身上难以压制信息素,潜意识认为自己对于莱德有价值,才会这么鲁莽的表现。 一个很善于撒娇的Omega。 又像某种碎掉又阖待修补的宝石,他的头发是蜜色的,本该灿烂如流淌的金水,他的眼镜是湖蓝色,眼尾上挑,本该明亮如野火,他的嘴唇,鼻梁,模样,拂去灰尘,本该佩戴白银织成的花环,光辉灿烂,活泼热烈如同骄阳。 可他只不过是宠物,被剥夺了一切属于Omega的光环,作为宠物被驯养长大,唯一保留的是Omega这一性别的作用。 他会是很好的赚钱工具,所以接受馈赠的莱德欠了奴隶主一个人情,并象征性的支付了一枚金币,不吝回馈:“那位大人不太喜欢过于艳丽的颜色,您在下次会面时应记得妥帖的准备。” 奴隶主几次被拒之门外时,都穿着时下流行的彩色斑斓礼服。 莱德把小宠物带回家,给他取名叫拉姆,他并没有多么严苛的分割工作和生活,也没有必要买一栋房子单独安置Omega的打算,买回来的小宠物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散发着温暖气味的生命个体。 他的性格十分安静,只是精神不太稳定,不过莱德认为,他有能力应付这一点小瑕疵。 拉姆非常温顺,但乖巧的任打任艹的模样并不让莱德高兴,他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性.伴侣,而并非拥有温暖肉体的玩偶。 何况拉姆的乖巧并非针对一个人,他对所有人都如此反应,就像被过分折腾的后遗症。 他会说话,莱德第一天和他上床的时候就知道了,高潮时他一边哭一遍道歉,咬着自己的手,身体潮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而莱德那天原本没有打算和拉姆发生关系,他虽然没有洁癖,对于旧物的使用亦不曾心怀芥蒂,但拉姆刚来到这里不久,一身性虐痕迹,还有杂七杂八的Aplah信息素没有清理干净,莱德认为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复。 他在沐浴后照常陷入轻微暴躁的状态,走下楼去拿抑制剂,一直在房子里自由活动的拉姆从角落里跑了出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扑到莱德怀里。 “莱德!”他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就学会了主人的名字,并无师自通的开发了各种音调的撒娇。 他很乖,很可爱,身体和精神或多或少的残缺,陈旧的像把玩过度的物件,莱德拂去那层灰尘,只会发抖和蜷缩的Omega逐渐从屋子的角落走到沙发边,从沙发走到门口,从门口自由的跑动。 他因为际遇摒弃了人性,剩下的那点可怜的生命力在莱德身边开了一株小小的花。 莱德培养他,纵容他,像观察一株肉做的植物,从贫瘠的土壤移栽到了温暖肥沃的温室,看他一点点生根发芽。 拉姆潜意识的依赖他。 他兴高采烈,向主人展示不知道从那个花盆里挖出来的球茎。 拉姆有着Omega的本能,他本身的信息素如同花朵一样馥郁清甜,莱德的信息素清淡柔软,有着和本人表里不一的沉静包容。 此时Omega低着头,专注的揉搓着圆滚滚的球茎。 Omega会发情,只是拉姆的腺体早已被破坏摘除,只剩下一点残留的性别特征,莱德摸了摸拉姆的头发,拉姆抬头,用舌头舔了舔莱德的手,笑容甜的像糖果, 莱德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平静的确定明日了行程,然后把Omega抱到了房间。 拉姆的故事里没有温和,所以直到柔软清淡的信息素包围了他,他才反应要发生什么事,Omega伸手搂着莱德的脖子,熟练的蹭着莱德。 然后有序的吐出一连串的话,莱德猜对不起是奴隶主教的,我是个婊.子,母狗之类的话则是嫖客教的。 语言对于拉姆不是交流沟通的媒介,那些低俗不堪的话本质上和他伏在莱德膝盖上舒服的呼噜声一样,没有多余的情绪成分,亦务须感到羞耻。 奴隶和宠物的本能,好像跪在那里就是错误,从学会呼吸开始就已经先学会了道歉。 莱德忽然感到扫兴,但还是按部就班的做完,拉姆哭的打嗝,咬着手指蜷缩,莱德有意锻炼他的身体,Omega没有那么瘦,却还是能够轻易的缩成一团。 哭声弱弱的,像被扔到水里的猫崽子。 莱德反应过来,拉姆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烦,因恐惧而瑟缩哭泣,他哭起来很漂亮,相当可爱,莱德欣赏了一会,把他抱进怀里。 第3章 第三章 【九郎】 杭州有一位刺史,姓秦名泰,年逾四十,好南风。 年少时娶江淮琢氏为妻,冷落家中二十余年,旁人以为不齿,遂官途不顺,与其辖下一名何姓公子多有龃龉,何氏进退皆避之。 秦泰喜爱少年郎,某日与好友相约手谈,辅以歌舞助兴,惊觉舞者姿容,欲以千金买之,好友道此人乃何氏引献,于是笑而抚掌,与其尽弃前嫌。 引献舞者年不过及冠,颜色极甚,尤以善舞折腰,性格则黏糯,神态温和,有轻灵软柔之态。 秦泰初时惊喜,而后便也索然,只将人安置在家中以礼相待,仍留恋花丛,夜夜笙歌。 这日他与旧相好惜别,自曲波馆中回转,正是酒意发作,见天高云重,群星璀璨,乃驱走小吏,独身漫步至石桥,歪躺在石狮下发梦。 醉眼朦胧之际忽见一片湛蓝之色,秦泰以为幻象,伸手去捉,攥到一块衣料,抬头一看,正是一张漆黑狰狞的鬼脸。 秦泰怔愣片刻,忽然大哭道,我日日念你,你从不见我,今日终于肯入我梦罢。 那幻象猛然后退,似要离去,秦泰泣不成声,死死拽住,只道,子文,吾错矣。 幻象如烟,风起而散,秦泰大喝一声子文,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忆起梦中所见,久久不能回神。 小吏寻摸至此,见秦泰痴痴傻傻,面白如纸,大惊失色,将其扶入软轿,匆匆去也。 却道那幻象乃谁?却是微风拂过处落下一个俊美无比的小公子,正是秦泰养在家中却忘到九霄云外的少年郎。 此人姓黄,因行九,乃唤九郎,是一修炼成精的狐魅,只因与何氏有旧,为报恩而献身秦泰,欲以吸食其精气。 不想一夜之欢便再不得见,故心生怨气变作鬼怪唬人,不想秦泰这般反映,小狐狸心中自有算计。 话说秦泰那日染了风寒,归府后卧榻养病,数日不曾公干,也因待在家中,与黄九郎相处甚密。 九郎天真纯稚,话柔声软,二人耳鬓厮磨之际诉及往日种种冷落,秦泰不免羞惭,坦言道,只当你花貌蓬心,瞢无所识,故而冷落。 言罢起身,思咐道,攀附之道终落下乘,吾观汝伶俐聪慧,可资以银钱,生计无忧,则自立矣。 那小狐狸闻言心中纳罕,却是佯作软弱,只低头要去含弄那萧,秦泰伸手扶他,温言道,汝且不必如此,吾知何生与你有救命之恩,吾与他冰释前嫌,汝可自去。 小狐狸乍然一惊,语涩,却见秦泰起身披衣,伏于案前信手笔墨,写就书信一封,道。 通州县令与吾乃同师同门,品性端正,几月前曾与我言及府中尚缺管事,方才闲话,观汝心思敏捷,言辞有度,汝若愿,自当领此书信,可求立身处世之本。 小狐狸不愿离去,乃道,贫贱之人又非清白之身,若非相公庇佑,何以处世,何以立身,奴苦,恳请相公慈悲,留我做个丫鬟仆从,奴感激不尽。 秦泰闻言,宽慰道,人生而非贫,生而非贱,且看如何自视,如何自处,汝在吾处,吾非正人君子,汝何以脱身娼妓之流,不如去也。 小狐狸常闻秦泰待人治下善使严酷手段,自见面以来更觉此人薄情寡幸,好色风流,不曾想他也有副软心肠。 于是更不愿去,使了个颜色,依偎在秦泰身上,不言不语,只落个眼泪,秦泰便住了口,微叹,不多话了。 秦泰素来不拘,自与小狐狸好在一处,便是再风流不端的性子也只得收敛。 原先倒也不察觉,只是那小狐狸使了十成的功夫,将秦泰由外到里伺候的舒舒服服,话里话外又是个柔弱性子,只怕一时不在身边,好教别人欺负去了。 秦泰又怕他掉个眼泪,又怕他强颜欢笑,只得公干完早早归家,秦泰身边来来往往多少人,他并非有甚菩萨心肠,只是九郎此人,着实有些可爱,有些意思。 一个自作聪明,满心算计,却又不知别人早已看出,还在沾沾自喜,暗中得意的小舞伶,实该惹人着恼,偏偏他手段笨拙,想事简单,将那点心机做成笑料,惹人啼笑皆非。 这些时日来,九郎成了他秦大相公的尾巴尖儿,头发辫儿,甩也甩不开,你要是恼他,他也不觉,只当你同他嬉闹,扑到你怀里亲亲闹闹,一时要亲个嘴儿,一时要练练长矛,一时又要在这儿哪儿的胡闹。 他也乖觉,挑的都是秦泰不当值时,带着做好的汤汤盅盅,歪在秦泰身上黏黏腻腻,发起狠来能将秦泰扑倒,用他那根银枪蜡样头的小宝贝戳来戳去,要寻个地方快活。 秦泰被他的胆子和念头震得笑出声,他也不恼,只当手握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九郎登时红了脸,凶神恶煞地结巴道,我…我年岁…尚小… 言罢扭过头,泪眼汪汪地骂道,甚地老不正经,甚地生锈的枪,甚地要在几几年后,给秦大官人当下一棒,使他嚎出几滴猫尿,不敢再看轻他黄九郎。 秦泰笑的止不住,只拿手抚他光溜溜滑腻腻的后颈,瞧他舒服地拱起背,转过身来,瞪着眼,努努嘴,不甘不愿的扑到秦大官人怀里,求个风流快活。 如此几月,进了冬日。 小狐狸正在房里发梦,魂魄悠悠出了窍,飘忽间听到几个小丫鬟扫洗,言甚地秦夫人要来,已到了城外寒山寺,只待敬佛礼佛毕,才好转到府中。 小狐狸一惊,从床上跳起来,惊的狐狸尾巴都从衣衫里窜出来,好似腾空浮起的云朵,他赶忙捏诀,收了尾巴,在房里窜来窜去。 夫人?他猛然记起,秦泰并非独身,还有个冷落二十余年的发妻,他心里一时着急,一时发闷,好似打翻了酱料碟,只将酸的,辣的,苦的,咸的撒了一地。 第二章 秦泰回到家中,见得一只蔫巴巴的黄九郎,他默然不语,只拿手摸摸九郎的后颈,道,我有妻琢氏,从江淮赶来,你在此多有不便,可要离去? 小狐狸顷刻炸了毛,险些收不住尾巴,他瞪着圆溜溜一双眼,冷笑。 离去?你要我往何处去? 秦泰不觉有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道,通州之地并非偏远难行,走水路不过半月,有我书信,师弟必不会亏待你,且安心。 小狐狸鼓胀了满肚子气,指着秦泰,咬牙切齿,那泪眼翻翻滚滚,终究没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劈手夺过那封信,撕了粉碎。 而后扑倒秦泰,硬把他压在床榻,两条腿跨坐在秦泰腰上,也不故作柔弱,反而显露出几分兽性,他抓着秦泰的手,冷冷问,你当真要我走? 秦泰面不改色,点头。 小狐狸好似被雷劈到一般,骤然爆发,扯开秦泰的衣衫,连抓带啃,连撕带咬,秦泰哭笑不得,也不得解释,顾得住上衣,护不住下裳,由得他把两人扒个干净。 小狐狸含泪吞枪,嘴里骂秦泰这个直娘贼,负心郎,秦泰抱着他,初时用力,后半晌也不动,任由小狐狸上上下下的发泄,待他气力用尽,才抱到怀里揉揉摸摸。 小狐狸哭得眼圈红红,从秦泰怀里起身,面上露出几分凄然,道,奴本无归处,亏相公收留,而今即是无缘,便只寻个地儿去了,好不叫人看见,徒惹烦心。 一边说话儿,一边拿眼睛觑秦大官人的反应,却见他面露思索,深以为然,顿时垮下一张脸,露出愤怒神色,嗷呜一口咬在秦大官人肩膀上,龇牙咧嘴,委屈巴巴。 奴,奴非走不可? 秦泰闻言笑了笑,淡淡道,若有缘,自会再相见。 小狐狸怔怔然,失魂落魄,秦泰拿手握了他的小枪头,在他耳边似叹非叹,切莫伤心,在你走前,大官人再教你快活一遭。 那秦大官人不过是个绿鬓书生,也有些武艺,身条匀称,体态合度,他少做□□之态,却并非不通此道,此时此刻要引人欢心,不过三两句言语,几番动作罢了。 却惹得小狐狸的银枪蜡样头竖的高高,径直沉溺在鱼水欢情里。 等到第二日,小狐狸不待秦泰起身,佯装收了些衣物银两离去,实则迷晕了个小厮,变成他的模样跟在秦泰身边,也怪他学艺不精,师傅教的三分术法不曾学透,而将撒娇耍赖参了十成十。 他跟在秦泰身边,自然见着了秦夫人,那秦夫人生的寡淡寻常,做派也不大,安安静静柔柔弱弱,从轿上下来,亲亲切切的喊了声夫君,秦泰点点头,略做搭理,便自转身走了。 小狐狸向来得秦泰温声好语,何曾见他这般冷漠,一时纳罕,又疑心自己,难不成自己个是个分不清好坏的傻狐狸,把这怠慢发妻,耽误女子的人当成心头宝? 他心里一时惊,一时疑,跟着秦泰走到书房,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却见秦泰一手拿住他的脖颈,一手摁着他屁股,把他顶在桌上。 小狐狸脸红心跳,而后怒不可遏,大骂道,你这直娘贼!腌臜货!狼心狗肺,缺心少肝!放开俺! 好你个秦泰,我只当你是个宝,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畜生,连着身边小奴都不放过! 小狐狸要使术法,却听秦泰摸着他的屁股,笑道,小东西,尾巴都露出来了,小狐狸大惊,脸上诈出破绽,秦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捏着他的后脖颈道,不是打起包袱走了么。 他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揉了揉,小狐狸结结巴巴,含糊其辞,甚地,甚地尾…尾什么巴? 秦泰道,我也不知,就是某天晚上醒过来,看见个小东西躺在我旁边,又某天晚上醒过来,那么个小东西,喏,有条尾巴? 秦泰把手在小狐狸屁股上摸了一把,小狐狸炸了毛,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他急急忙忙掐诀,那耳朵还是落到秦大官人手里,遭了一通蹂掠。 小狐狸红了眼,咬牙切齿,你早便知了。 秦泰戳戳他的额头,道,早便知了,跟在我身边儿的是只蠢狐狸。 那你还撵我走,要我回山里么?小狐狸转着耳朵,一点没个好生气,秦泰说,总得让下人们知道,也得让她知道。 他把小狐狸圈在怀里,你回来甚好。 小狐狸哼哼唧唧,不依不饶,在秦大官人怀里磨磨蹭蹭,秦泰道,你回来也好,我想求你一件事。 秦泰神色冷肃,脸罩阴云,小狐狸闻言道,甚事?值得你烦恼,他停顿片刻,我不帮你害人,你若不喜秦夫人,合离便了,不可取她性命。 秦泰哑然失笑,蠢狐狸,大官人要真是狼心狗肺的人,哪里要得你来帮我,自有千百种办法要她性命。 小狐狸道,那是甚事?不违道义伦常,不背天理,便可说来。 秦泰问,你可有魅惑之法,令人说真话。 小狐狸踟蹰,甚地?魅惑之术?他脸上的神情龟裂成不可思议,我…我不曾学过… 啊,师傅倒是教了,他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便躺在草丛里发梦了。 秦泰咦了一声,小狐狸跳脚,我都凭着本事,哪里需要甚地魅惑术,我黄九郎行的正坐得端,从未对你施过术法! 便是有,也得往无了说,不然他秦泰怎么看他!? 秦泰见他忿忿不平,只得道,无便无了,只是我想让你帮我,问问琢玉。 他那双眼睛里沁着霜雪,霜雪融化了,便剩下晦暗湿冷的泪光。 他的声音轻的如同耳语,仿佛从心口发出的喟叹,你帮我问她,她把琢文的尸身藏到哪儿了。 第4章 第四章 第三章 小狐狸窝在秦泰怀里,听他说起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 那时秦泰年方二十,进京赴考。 他家本殷实,便包下艘小船,摇摇摆摆地走着水路进京,船行水面,沿河飘来一具尸首,船家祖辈在水上讨生活,有个三得管,头一个便是见着水上浮尸,不能不捞。 于是求得主人家许可,打捞了尸首,细看见他一身刀伤,手指西边,不肯瞑目。 秦泰年轻气盛,只说定然有古怪,便招呼家丁,开船沿着西河岸靠拢,那尸首好似尤未死绝,随着船行摆动手臂,引着秦泰的船到了一处绝壁山坳。 秦泰问那尸首,害你之人可在此处? 尸首闭上双目,秦泰便问船家可有上山路径,船家一辈子见了许多坏事,亦未看到过尸身指路,以为秦泰是个甚地,地府里的老爷,慌慌张张的点头。 他带着一行人上山,循着些许痕迹走到一处山洞,扑面而来一股酒气,几人往洞窟内一望,瞧见个身高七尺,腰围十阔的大汉仰躺在地,呼噜打得山响。 再往里瞧见一个泪眼婆娑的小公子,被捆得结结实实,垂泪不断。 秦泰仔细瞧那大汉的脸,对身后的俩家丁道,这厮乃是在逃的强盗,朱砂亲批的钦犯,尔等随爷去打杀了他,赚着体己银两贴补自身,光耀门楣去。 他又令船家去报官,对战战兢兢的家丁道,怕个甚,你去寻个粗重些的木头,当着下巴颌一棒下去,管叫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秦泰面色自若,唬住俩家丁,他主仆几人在那莽汉沉睡时打了闷棍,那大汉连他面也没见着,便被捉进了官府。 却说秦泰使大运抓了大盗,救下个小公子,那小公子姓琢名文,乃是江淮琢氏的庶出子弟,生的风流倜傥,文弱温柔,也是在进京赶考途中,遭了强盗,被掳掠到洞中。 亏得忠仆魂灵指引,秦泰有勇有谋,乃得相救,遂极感恩秦泰。 秦泰少年风流,见琢文情态可人,也忍不住亲昵,一来二去,倒也生出一番情愫,做了那等快活事,日日纠缠在一处。 二人一同赴考,秦泰上榜,却不见琢文,秦泰为宽慰琢文,特地送他归家,二人此时正是情深意切,哪里舍得分开,琢文便邀秦泰小住几日。 便是这小住,惹出一桩事端,秦泰仪容俊美,待人温和,加之金榜有名,前途无量,在琢家小住这几日,惹得琢家小姐动了思慕之心。 这琢家小姐,乃是琢家的当家人,虽是女流之辈,男子亦难同她比肩。 秦泰无此意,自然婉言谢绝,琢小姐却是个厉害人物,秦泰不知她使了甚地计策,引得琢文以为他要娶亲,同他大吵一架,秦泰怒火攻心,拂袖而去。 等到夜间,忽听人传信,琢公子住的暖阁走水,大火烧得通红,人已然是救不出来了。 秦泰连夜赶过去,只见一片断壁残垣,连个尸首也见不到,琢小姐开了条件,要见琢文的尸首,需成她裙下之臣。 这么着,才有了秦泰娶妻,却冷落二十余年的传言。 小狐狸道,那这些年,她怎地也不告诉你,琢文在哪儿,万一她诓你,琢文没死呢。 秦泰目露悲怆,摸摸小狐狸的耳朵,我偶尔会梦到琢文,见他形容凄楚,宛在火海刀山,我每每同琢氏争执,抑或提及合离之事,他总痛苦几分,久而久之,我遍寻不得,又恐她使琢文受难,只得躲着她。 小狐狸怎么也想不到柔柔弱弱的秦夫人竟然能有这般手腕,他道,我听你的话,琢氏恐怕会点江湖术法,她恐怕将琢文的魂魄藏在某处,你快想想,她可有甚古怪之处,抑或时时带在身边的东西。 秦泰道,这些我都曾注意到,她的住处我也曾仔细盘查,但无论怎地,都找不出一丝线索,所以才求你,可有甚迷魂之术,问出琢文的尸身在哪儿。 小狐狸动动耳朵,寻思道,迷魂术倒也不难,只怕琢氏身怀术法,不好打草惊蛇,你只等我去寻个人,请教几招老练的法术,管教琢氏乖乖言语。 秦泰摸摸小狐狸的耳朵,你也不想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怎的这么信我。 小狐狸扒在秦泰身上亲亲弄弄,说着顺心的情话,实则他见了秦夫人,五官平和,眉眼间却有一股黑色的怨气,目光冷凝,想来是将死物带在身边。 第四章 小狐狸家住釜阳岗,山上有只千年老牛精,狡猾多疑,比狐狸还多几个心眼,虽是老牛成精,倒修得魅术,常以此蛊惑青年同他欢好,再打发些银两送下山。 是以时人有青壮不过釜阳岗之说。 小狐狸上山,一为求个术法,二为请老牛评断,这人间事,人情债,他是帮得,还是帮不得,左右他入世未深识人不准,只怕做了错事,毁损福报。 他一路寻摸到老牛精的洞府,只不知何时这阴惨惨黑黝黝的洞外开辟出一块院子,载满山花,群蝶飞舞,生机勃勃。 狐狸化作兽身,探头一看,见着那糙人赖在一青年身上,黏黏腻腻。 老牛! 狐狸跳进院子,使了个传音入耳,老牛精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拉下一张牛脸,朝蹲在地上的狐狸问道,你这厮,怎地?何事寻俺? 那青年猛然站起身,抓着老牛精的蹄子,惊惶道,哪里有人? 老牛精点了个术法,青年骤然一软,瘫在他身上不动了,狐狸道,你这老牛,动了牛心怎地,抓了人也不送回去! 老牛啐道,要你这小畜生多管闲事! 狐狸不欲同他争执,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牛精道,此事古怪,安有凡人拘魂一二十年之说,便是再大胆的方士,也不敢如此逆伦常,我且同你走一遭,瞧瞧有甚地古怪。 小狐狸寻了牛精,二妖腾云至杭州,隔着层层云雾,看见秦泰,狐狸刚要露面,便被那牛精制住。 且慢,待隐身盘查一番。 小狐狸年岁尚小,又兼学艺不精,自然使不出这般术法,此刻有了帮手,便随了牛精隐没身形,潜入秦府。 二妖先往秦夫人处,牛精仔细查看片刻,笑道,这怕是你家秦大官人不知在哪里惹下的风流债,你仔细看了,这琢氏是个甚地东西。 小狐狸瞪大眼,你知我法术低微,还打甚哑谜! 老牛道,你莫急,且去问你家大官人,可曾负过哪个女子? 小狐狸骂道,这混账!又是哪里惹来的,待我盘问清楚,必要打杀了他! 他直入秦泰书房,一把攥住秦泰衣领,恨恨道,你且告诉我,多年前可曾负过什么人! 秦泰被突然出现的黄九郎吓了一跳,闻言更是摸不着头脑,又被狐狸再三逼问,绞尽脑汁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若是男子尚有迹可循,可要是女子,秦泰便真一个也想不出来,狐狸哪肯听他辩解,又撕又咬,折腾的秦泰好生狼狈,只听狐狸说那琢氏恐不是人,才忆起一桩怪事。 那也是年少轻狂时,饮酒醉,星月夜归家,路过一处黑树林,倒头便睡,梦里模模糊糊,隐约和甚人拜了堂,醒来只当是怪梦一场,也不觉查,自便抛到脑后去了。 狐狸心道奇怪,面上仍然凶狠,拍了秦泰一爪子,且等我再去分辨! 话及遁地,将所知所得告诉老牛,老牛精沉吟片刻,道,此事若我二人出手则多生事端,这老鬼恐怕害了琢氏一家,是以怨气深重,我虽敌得过,只怕它跑了,不如请教寒山寺的高僧,请他捉鬼。 小狐狸摇头,不可,我才听人说这老鬼到寒山寺礼佛上香,怕不是和那窝秃驴串通。 老牛啐道,佛说众生平等,自然没有见鬼就要打杀的道理,你只将前因后果陈述,请主持定夺便是。 狐狸便寻了秦泰,陈述详情,要他去寒山寺请个秃驴,秦泰不敢拖延,借故出门,行至寒山寺,寻了主持方丈下山捉鬼。 这一番好生波折,直到方丈下山,拦住出逃的老鬼,分辨了真身,才得出一段结果。 原来那琢文并无甚姐姐,全是那老鬼迷人心窍,作出来的假象,哪知秦泰不为所惑,一怒之下杀了琢文,以此胁迫,虽是痴心一片,手段却令人胆寒。 秦泰寻得琢文的尸身,妥善安葬,又请方丈超度亡灵,早登极乐。 那小狐狸便时时跟在秦泰身边,如此二三十年,直到秦泰阳寿尽,方才离去。 第5章 第五章 “我姓顾,名珽,行一,表字西棠。” 我第一次见到顾珽的时候,他还是个河工,我例行公事的询问他的姓名,他如此回答我。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犯了大错到冥河里捡石头的鬼多得是,顾珽的经历想来也不特别。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指不定就是干出屠城这等事的狠人。 反正好人不会到冥河里来。 “你去西边。” 我验了他的度牒,核实身份,在河工录上填上他的名字便挥挥手,这一套流程我做了千几百遍,从未出错。 冥河以西是为发源之地,坡陡弯大,水流汹涌,最为艰苦危险,每天总有几个倒霉鬼被卷进冥河,冲散一魂两魄。 是以新来的河工照例拨到西边,搓搓锐气。 “多谢。”他道。 我划完名字,抬头看了他一眼。 阳间正值乱世,王朝更迭,鬼差这几年送来的鬼都带着股浓郁的杀气,因此两相比较,你大概会觉得顾珽比较特别。 我不是指样貌,也不是指他有什么气质。 试想有一天你突然咽了气,不管你是否相信鬼神之说,都会有无常前来拘魂,他们几千年如一日的用麻绳捆人,带着你走过奈何桥,进入阴曹地府,这很突然,也很刺激。 奈何桥,彼岸花,冥河水,酆都城,阴世是阳间褪了色的倒影,它规律森严,法度严格,同时地域广阔,危险重重,而阴阳之隔,不止生死。 所以押解阴魂的无常不爱说话,要解释起地府的存在太麻烦,远不如手里的赶魂鞭实在。 生前不知身后事。 如果你生前曾犯下大过,鬼差便会根据拘魂令上所述,领着你到不同的阴司,再由判官决定你该发往何处。 这个过程通常不太美妙,对于判书,鬼魂们会质询,会怀疑,他们不甘心自己将要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劳作百年。 来这的鬼生前都有名有姓,或许名头还很响亮,到了冥河,就只能相互道一声编号,生而为人最后一点念头也断绝了。 顾珽的特别在于,他好像已经做了很多年鬼,既不好奇,也不多话,对地府没有恐惧,对服役也没有恐惧,从头到尾都有礼有节。 他的编号是二一零三,第两千一百零三号河工,我告诉他的时候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守卫冥河的阴差大都脾气不好,交完度牒的鬼魂都被赶鸭子一样撵下河,新鬼戾气大,突然被鞭笞抽打,难免会有几个不服气的。 冥河阴差见惯了,也不拿那些目光和咒骂当回事,手里的赶魂鞭挥舞的虎虎生风,将试图爬上岸的鬼抽落冥河。 这些押解到冥河的鬼,生前多为穷凶极恶,杀孽极重之辈,做了鬼也横得很,少有规规矩矩的,他们大多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样的鬼,得在冥河里捞上几百几千年的石头,才能排得上轮回,但捞石头是项高危职业,也或许等不到那天,就被冥河吞噬。 我站在河岸上,看着冥河里新鬼。 冥河辽阔,静水流深,中间翻滚着一些小小的白点,那倒不是浪花,而是被卷入冥河的鬼魂。 新下水的河工们难以适应冰冷刺骨的河水,也不知道如何摸索冥石,他们三三两两的站着,企图和阴差交流。 回应他们的只有赶魂鞭,这种鞭子多抽几下能把魂魄抽散,真正的灰飞烟灭,而守卫冥河的阴差责任重大,配备有最好的赶魂鞭。 新鬼们显然还不明白,当他们失去姓名,被编入河工录,他们就开始了服役,不让恶鬼们过的太舒坦,也是阴司劳改部的政策。 在这些神色各异,隐隐有暴动倾向的新鬼中,顾珽的身影并不明显,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我太无聊了,无聊的人总会做一些无聊的事。 以往我从不关心这些河工,但我现在正打量顾珽,他 隐藏在冥河的阴影里,此人个子不高,很容易被动不动七尺,八尺的大汉们挡住。 他伸手挽起着裤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水,似乎在适应水温,冥河水有多冷,试过的鬼才知道。 我看着他转过头,眺望不远处的河工,然后有样学样的揽起衣袖,束高发,他动作不快,有一种超乎年龄的耐心。 新鬼们在赶魂鞭的驱赶下缓慢地移动,阴差要把他们带到冥河以西,那里的冥石最少,水流却最急。 “大人要一块走么?” 我点点头,同这个阴差搭话,他负责押解恶鬼,做了几百年的鬼差,也算见多识广,他向我提到,这茬鬼里有个刺头,进入鬼门关前挣脱了拘魂索,大闹阴司,脾气大,气性也大,押解路上还试图逃跑,被阴差挂在桥头涮了一路的冥河水。 “哦,这倒是稀奇,此人可在队伍中。” “不曾,涮了一路冥河水,三魂七魄不稳,送去安魂了,需得明日才来划名册。” 我了然,但也并未在意,我在冥河当了几百年的监工,见过各色各样的鬼。 每天需做的,就是站在岸上看鬼捞石头,清点数量,划名册,镇压□□,周而复始。 一只不服管教的鬼,本官每十年就得遇见一个。 第6章 第六章 在下于冥河做监工的时间不长,才不过几百年,但在管理河工上还算有些经验。 我听说在我之前,前任监工因为克扣冥石,奴役河工,坑杀犯人被检举,现在还在冥河下游捞冥石服役,估计没个千儿八百年的出不来。 于是我同主管劳动改造这一块的阴司商议,以斗为计量单位,河工每捡一斗冥石,可休息三日,由阴差统一押解,到酆都书院进行思想道德教育。 冥河水寒。 长期劳作不得修养,至多不过百年,就会轻的像纸片一样,风一吹便散了。 侥幸投胎,也会因魂魄不稳而早幺,做回死鬼一只。 近十年来,因饥荒战乱之故,杀戮增多,送到冥河的鬼也多了起来,我将录入的河工分成几个纵队,但鬼一多,就容易出点问题。 有人就有江湖,有鬼的地方亦如是。 我在第二日见到那只鬼,旁人送来不过绳索捆缚,这厮却劳动两个阴差动用了尘封多年的木枷。 奇人勇武。 我颇为好奇,绕着人犯走了一圈,此人披挂武将盔甲,身长七尺之多,体格魁梧,气势如狼似虎,生的倒是相貌堂堂,气质斐然,可惜满脸煞气,使人惊畏。 现在他半睁着眼皮,脸色惨白如蜡,晃着脑袋昏昏欲睡,是为魂魄不稳之状。 “你们倒是狠心,城中哪位与他有过节吗?值得这样折腾。” 我看了看押解的阴差,对方咧嘴一笑,装傻卖乖。 木枷这种东西,使上了镇魂的手段,被他锁住的鬼浑身软绵绵,阴差只需一口气,便能带着犯人穿山越岭,渡河过桥,实在是居家旅行,押解人犯的不二选择。 就是颇有些伤魂,后劲儿大,阴司早不让用,且这厮昨日才涮了冥河水,恐怕接下来几日,都会软得像面条一样。 若是在别处也罢,但在冥河,弯大水急,这厮又使不出气力,一个浪头打来就卷走了。 恐怕得等到十五日后,本官派人去下游,把冲走的河工捡回来时,才能再看见他。 且魂魄冲没冲散,能否囫囵捡回来,都还两说。 而但凡河工出了烟消云散的大事,追责起来本官必首当其冲。 我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两个阴差面面相觑,讨好道:“大人务虚费心,我等奉命办事,自然有万全之策。” “哦?万全之策?你倒说说看。” “这。”阴差强笑:“我等只可担保人犯无烟消云散之忧。” 言下之意,不欲告知。 我冷笑:“本官尚且不知,二位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不松口,犯人划不上河工录,进不了冥河,便不是我的责任。 两个阴差嘀咕一阵,又犹豫片刻,拿出了一枚黑色印章,拇指大小,圆底方字,雕刻成龙首的样子。 他道:“我等哪敢做担保,不过是马前卒,给大人打个下手。” 龙首印。 我眼皮一跳,有些惊讶。 但说到底,只要不在本官头上扣屎盆子,随他折腾,我疾言厉色也不过为了自保,不想一无所知的,哪天被阴司罚去捞石头,都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 阴差见我缓和了神色,乃道:“大人可否划个名录,如此小人也好交差。” 我点头,不欲为难,以免多生事端。 阴差有散魂的法子,自然也有定魂的手段,左右不过那么几个物件,但用在鬼身上,终究不会舒坦。 第二一零四号河工,阮卿。 我填上他的名字,阴差除了木枷,自有守卫前来带走二一零四。 我所料不错,阴差所说的万全之策无外乎那么几种,手镣,脚镣,定魂针,只要保证魂魄不散,不被冥河卷走即可。 重铁所做的手镣脚镣不过拇指粗细,已逾百斤,阴差给二一零四戴上的手脚镣三指宽,戴上这东西,冥河水卷不走他,但一弯腰,再站起来可就难了。 阴差还使了定魂针,以保魂魄不散,也不知二一零四生前做了什么事,下了阴间还有大人物存心报复。 此事在本官职业之外,我不欲深究,亦不想多打听,犯了大人物的忌讳,但世事难料,我最终还是掺和进这档子破事。 起因也十分寻常,河工们聚众斗殴,被人举报。 此事说来滑稽,做人不安分,做了鬼也不见得会是什么老实鬼,生前横,死后做了鬼也不会讲理。 冥河的河工大都是重刑犯,麻烦聚堆儿,平日里捞冥石做苦力便争斗不断,打架也常有,不过这些鬼从不闹到明面上。 守卫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愿浪费力气,真要是闹得狠了一顿鞭子便听话,哪里需要废诸多口舌调解。 不闹到明面上,是河工们明争暗斗的潜规则。 但今日出了个奇人,向守卫举报,河工聚众斗殴之事,既然告到明面,本官也不会坐视不理,自然要好好管教一番。 本官坐在大堂,教阴差将闹事者押解入堂,河工头目一共五人,站在堂下垂首不语。 仔细一瞧,顾珽也在其中,站在他旁边的是戴着手足镣铐的二一零四号河工,我记不清名字,但那副样貌着实好认,二人明显是一伙。 细问阴差,方知告状的正是顾珽。 另外三人则自成一派,皆目露阴沉,冷冷的盯着顾珽,颇有几分秋后算账你且等着的意思。 本官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也不是为河工鞠躬尽瘁的什么父母官,这等闹事打架,聚众斗殴的鸡毛蒜皮,无非大惩小戒一番。 领头的都罚上一遍,虽出不了格,但也够这些河工喝上一壶。 阴差递上香茶,自称是跟酆都书院的婆婆学的手艺,本官品来一般,但也算受用,这么点功夫,堂下稀里哗啦的说开了。 说话的主要是那三个人,编号排前,基本都是老面孔,本官也算同他们朝夕相处了百年,这些杀孽过重的武人,最不擅长栽赃陷害,罗织罪名,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推卸责任,撇清自身的话。 而顾珽这个人,站在这群粗糙的武夫里才显出几分意思来。 但也不是说武夫没脑子,而是顾珽的一张嘴,生来就应该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