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他只想做个好人 作者：桦名 文案： 怪物入侵，城市沦陷，民众逃离，困在围城内的人类抱团取暖，夹缝生存。 三十年后，被摧残的末日废墟上长出星点嫩芽，青苗村一代又一代孩子被保护在围墙里成长起来。 作为从荒野上捡回来的孩子，陆满从小就与众不同。 五感灵敏，遇伤自愈，学习模仿能力变态。 叔叔婶婶说他这是有天赋。 指甲变尖，长出獠牙，异化成双目赤红的怪物。 村民们却夸他毛茸茸可爱。 陆满：我是怪物。 村民：你哪是怪物，你是俺们青苗村的模范三好乖小孩！ 陆小安一众小屁孩：小陆哥，站住别动，大yi巴给我们ruarua！ * 当平静被打破，温馨被毁坏，为守护自己的珍宝，小怪物朝世界露出獠牙。 凶猛野兽看见利爪，尖叫溃逃。 满级怪物倒在脚下，匍匐颤抖。 右耳戴着珍珠耳饰的少年，双手提着从怪物身上掰断的螯牙，温和笑容如夜行精怪。 他愈行愈远，将末世下众生百态、光影交织，皆收归眼底。 异能组织向他投出橄榄枝，想封他作首领。 深渊凝视着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奉他为神。 面对种种诱惑，陆满耸肩表示： 抱歉，他只想做个好人。 况且，他家里人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看清世界的真相后，他选择抱薪于风雪中，燃灯于暗夜里。 * 废墟另起高楼，和平重回人间，世界上最后一只怪物风尘仆仆，穿梭于百废俱兴的城市之间，终于回到最初的原点。 在漫漫长夜里，他为人类燃起一盏不灭明灯。 当长夜终明后，蓦然回首，有盏灯依然为他而亮。 “小满，欢迎回家。” —— 【阅读说明】 1、开局慢热，非末世初期文，无cp男主向，都是亲情友情 2、末日废土温馨奇幻向 种田基建+打怪游历的少年成长之旅有 所有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拯救家园有 主角个人成长和集体成长都有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末世 未来架空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满 ┃ 配角：陆小安 ┃ 其它：预收《小怪物他乖巧又嚣张》来康康呀 一句话简介：小怪物，在末世，做好人！ 立意：家是永远的港湾。 【卷Ⅰ】青苗村 第1章 怪物 哥。 倾盆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青苗村外，用以掩饰气味的怪物骨灰被连绵不断的雨冲淡了，独属于人类的味道远远飘了进来。 它寻着味道赶来，被阻隔在高耸的铁青围墙之外。感受到墙内那些鲜活肥美的食物在挪动，它忍不住螯肢微颤、食欲大开，开始一下下撞击着眼前的墙。 忽然，有一条腿被不知什么绊住。它不以为意地往外抽了抽，却动弹不得。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扯着它的腿，它被缓缓拉着往后。 它把其他五根螯肢扎进地面，试图稳住身体却无济于事，只在软烂的泥里留下五道深深的沟壑。 怪物怒吼、挣扎、哀鸣，庞大的身躯却被毫不费劲地拖拽着，离围墙越来越远。 大雨如瀑，雷声轰鸣，掩盖住了村外不和谐的插曲。 —— 雨终于停了。 田埂上刚冒青的稻苗被这淹得病怏怏，猪圈鸡圈倒的倒塌的塌，鱼塘的水满溢出来，鱼苗跑得到处都是。 大人们穿着蓑衣戴上斗笠，忙碌碌去修补毁损的圈舍和排水排涝。孩子们脚上踩着水鞋，手里提着根小鞭，漫山遍野地开始找自己家走丢的牛、猪、鸡和鱼。 陆满背着背篓在田间穿行，旁边的陆小安在狭小的田垄上一步一个脚印，像走独木桥般颤巍巍。 忽然郑青青一个大嗓门，把他吓了一跳：“喂——陆小安！你们家的鸡捉完了吗？” 陆小安一哆嗦没站稳差点摔进泥坑里，被陆满稳稳托住了。 背后的背篓里窸窣两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们家的老母鸡听着动静，也赶忙探出头来凑热闹。 “吓死我了…郑大嗓你干啥？”陆小安出了糗有些面红。 不远处那个扎了两个羊角辫，把裤腿卷到膝盖上的小姑娘叉着腰：“又不找你，我找小陆哥。” 说着她冲陆满甜甜一笑：“小陆哥，咱家还剩三只鸡没找着，还有三头小香猪、几尾鲫鱼不知道跑哪去了…又来麻烦你啦。谢谢小陆哥！” “哥！”陆小安不乐意地嚷了一声，脸更红了，不知是气是恼。 陆满笑着应声，便把背篓放下交到陆小安怀里，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能者多劳，更何况都一个村的，能帮则帮，你哥我找起来更快。你先跟青青去郑家玩，我过会来接你。” 他低声叮嘱弟弟几句，便去帮忙找走丢的家畜了。 不少小孩都在田里借着摸鱼捉鸡的名义在打水仗，看到陆满经过都朝他大声问好，托他路上帮忙留心一下自己家走丢的鸡鸭牛猪。 陆满一一应下，小孩们便又继续摸鱼泼水开始玩耍。 另一边，陆小安则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郑青青去了郑家。 郑青青的父亲是村长，他们家的院子也是村子里建得最气派的。 两层排开，一楼吃饭待客，二楼住人，还附带一个漂亮的小院子。郑姨喜欢养花，郑叔便从外边弄来了许多不知道名字的花花草草，像是要把整个春天都装点进来一样。再外面还修了一个大鱼塘，旁边是成排的鸡舍、牛舍还有猪圈。 “你想玩积木吗？或者是赛车？”郑青青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把玩具一个个拿出来，两条羊角辫随着动作一翘一翘的。 “都不想。”陆小安抿着嘴角。 “那……要不要看看我压箱底的宝贝，我自己都舍不得玩呢。”陆小安没作声理她，郑青青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从箱子里把她的宝贝捧出来。 那是个巴掌大的小人，金色的卷发瀑布般散至腰间，身上穿着及膝的粉色蓬蓬裙，巧笑倩兮，陆小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郑青青小心翼翼地摆弄她的关节，让小人站立在桌子上，一会儿把手举高朝他们挥手问好，一会儿两手叉腰似是嗔怪。 “我爸上次狩猎给我带回来的。是不是很美？”郑青青不自觉带上些炫耀的口吻。 陆小安知道，每次狩猎结束，郑青青都会多一批新的玩具。 青苗村的传统是男人在外狩猎，女人在家耕种。郑家男丁旺盛，个个身强体壮，他们一家大哥二哥现在跟着父亲出去狩猎，每次都能带一大堆好东西回来。 猎到的野猪、鹿、羊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甚至有次还直接扛了头熊回来，那是他们家大哥用箭射死的战利品。这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摆在院子里随随便便就能分拣出几座小山。 而他们家什么也没有。他爸爸每次带回来的都是些破铜烂铁，或者是各种颜色的粉末泥巴。 “还好吧。我哥之前也给我做过类似的泥偶，我都玩腻了。” 陆小安有些不自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袖子上冒出来的线头。 “哇！小陆哥竟然还会做泥偶！能给我看看吗？小陆哥明明才大我们三岁，怎么什么都会…真厉害。” “不行，你笨手笨脚的，摔坏了怎么办。” 心里的嫉妒冒了个角，陆小安别开视线，不敢看郑青青涨红的脸。 陆满来接陆小安的时候已近傍晚，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陆满问他今天下午玩了些什么。 “郑叔叔给她带了只可以活动手脚的娃娃回来。” “好玩吗？” “我就看了看，没玩。”陆小安低着头在地上找小石子一下下往前踢着。 陆满沉默了一会，察觉到弟弟情绪低落，有些笨拙地安慰他：“过两天哥给你做一个会动的。” “才不要！”陆小安忽然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两步，风一样跑开了。 陆满对着他的背影扯着嗓子大喊：“别玩太晚——等会要吃饭了——” 声音随风飘开很远，陆满目送陆小安朝着围墙那边跑去的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小点，他无奈地笑笑，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夜风很大，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顺着风飘进陆满鼻子里，像是无数香气交织的网一样。 陆满轻易地就从其中找到了独属于他们家的味道——鲫鱼炖煮的汤冒出鲜美至极的诱人香气，刚从地里摘出的蔬菜叶片独有的清新气息。 各户人家生火煮饭，小孩嬉笑打闹，一扇扇橙黄色的小窗亮起，星罗棋布地汇聚成人间的银河。一切都和谐温馨，其乐融融。陆满忍不住嘴角微抿，步履更加轻快。 夜似轻纱般笼罩在远处的围墙上，让那圈铁墙更显几分冷硬。 陆满听见村口的那边传来吱呀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开了。这次狩猎队怎么提前一天回来了？ 刹那间，一道长长的红光刺破夜纱，从高墙顶上投射出。从左到右扫过村边缘的树林，扫过每一户人家的屋檐，来回不停地扫射着，似乎是在释放着什么信号。 陆满本能地感知到危险。 村内的平静被惊慌打破了一霎。 暖黄色的灯从村门的方向一扇扇熄掉，黑暗像海浪一样朝他扑来。 炉火被扑灭，门窗被关死，他听见有孩子因为惊吓而发出的呜咽，闷闷的，似乎是被用手死死捂在嘴里。 刚刚还萦绕着在耳边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变成死一般的寂静，连家畜似乎也感知到危机到来，不敢吱声，蜷在窝里一动不动。 只剩下冷冷的红色光线依然在空中扫射着整个村子。 他想起来了，村口的警戒装置，十几年来没用上过几次，日常就像个摆件。只有狩猎开门的时候，才会短暂地亮起黄光。 而当它亮起红光，预示着村外有危险经过，需要小心行事。 当亮起红光，并在村内不停扫射时，意味着有外敌入侵——呆在原地别动，保持绝对的安静。 陆满眼神冷酷地凝视着村口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他乖乖呆在原地不动，忽然想起什么，拔腿风一般迎着危险来袭的方向跑去。 陆小安还在那边！ 陆小安坐在地上，把背贴在围墙上，背后冷冰冰的触感、墙上熟悉的涂鸦，都让他感受到一丝慰藉。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喜欢来这里涂涂画画，等长大了，这片林荫茂密的一角就成了他和哥哥的秘密基地。 他觉得很沮丧。垂着头用小木棍挖着地上的土，故意堵住蚂蚁回家的路。 他妈妈是村里的医生，村里大家有什么小伤小病都来找她。 他爸爸是个醉心技术的技士。小时候不懂，现在他明白他爸爸每次狩猎带回来的那些「破铜烂铁」能变成村里的排水渠、狩猎用的弩'箭、轮椅，那些「粉末泥巴」能变成沃土的肥料、生火的燃料。 而他哥哥，是村里最受欢迎的人。谁会不喜欢他？ 长得好看，浓眉大眼俊秀帅气，心地又善良，乐于助人，种田、爬树、喂鸡、赶牛都是村里第一名。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跟他哥一比，陆小安觉得自己就显得格外不听话懂事，不讨人喜欢，也不被人需要。他很坏心地拒绝了郑青青，甩开了哥哥牵着他的手，刚刚还把蚂蚁搬着的食物挪走……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坏，眼泪一滴一滴汇成小溪从脸颊滑落到下巴，一开始还顾及着面子小声抽噎着，慢慢放声大哭起来。 陆小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哭着，忽然听见一阵窸窣，止住了哭。 他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泪珠还挂在脸上，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茂密的树林间隙隐约能看见奇怪的红光透过来。树林又耸动了一下，似乎还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是哥哥找来了吗？陆小安犹豫了一下，胡乱把眼泪擦干，站起身来朝那边走过去。 “哥——”他正准备出声，忽然看到月光照耀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停下脚步，声音卡在喉咙里。 陆小安咬紧牙关，颤抖着抬起手来捂住嘴，生怕泄出半点声音。 他缓缓往后退，忍不住双腿打颤。 那个影子有六条腿。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后挪动，本能地想要远离那道危险的影子。树林窸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皎洁的月光落在地上，那个影子被拉得越来越越来越短，像是六根形状诡异、还长着毛的筷子。 两只长满了尖刺的腿从树林里率先冒了出来，接着是一个脑袋，脸空荡荡的，只有尖锐的口器，两只巨钳在月光下如同闪着白光的锋利镰刀。 明明那张脸上没有眼睛，陆小安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锁定了的猎物一样。他双腿一软，落脚没站稳整个人朝后倒去，一直捂着嘴的手下意识放开，想伸向前去抓着什么。 酝酿在喉间的惊呼最后胎死腹中，另一只冰凉的手从后往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落在了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怀里，整个人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松懈下来。 “哥。” 陆小安的嘴唇微微翁动，无声地全被吞进手心里。 作者有话说： 带带专栏预收-《天灾也想当救世主》无cp末世快穿； 一句话总结：穿成天灾后，他成了末世救世主。 第2章 保护 谢谢你保护我。 身后死寂一片，陆满并没有回复他，只是轻轻捏了捏他汗津津的手心，示意他别动。 那个怪物已经完全走出树林。陆小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在那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他们就像两只瑟瑟发抖的小蚂蚁，试图以装死来逃避被猎杀的命运。 陆小安之前在书里面看到过，有些动物天生眼盲，需要靠声音来定位猎物，眼前的怪物没有眼睛，靠地面传递震动来定位方向。 陆小安停下脚步之后，它晃头晃脑停滞了一会，似乎是暂时失去了方向。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怪物就凭着之前的感觉，以飞快的速度朝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怪物离他们只有几步的距离。陆小安站在陆满身前，迎面就是细密的蜘蛛腿毛，若有若无地擦过身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不是陆满在背后扶着他，他几乎要吓得瘫软在地上。 陆小安感觉自己的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怪物那张坑坑洼洼的脸转了过来，尖锐的口器慢慢凑近他，一股腥臭味蔓延开来，让人几欲作呕。 陆小安尽管害怕，但依然挺起了胸膛，努力想用身躯挡住后面的哥哥。如果不是因为他任性跑到外面，哥哥也不会为了找他而来到这里。他可以死，但是不能连累哥哥跟他一起死。他陆小安突然大力挣脱陆满的怀抱，飞快地朝反方向跑去。 “哥，快跑——” 怪物怔愣了一瞬，下一秒，它以几乎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 陆小安选择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去思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怪物顺着陆小安脚步踏在地上的震动方向爬去，最后震动终于停下了，它张开螯肢，想把面前的猎物咬死然后慢慢品尝。 它的嘴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便再不能前进一步了。 怪物有些发愣，似乎是没遇到过这种咬不动猎物的情况。但没关系，它从毒腺分泌出的致命毒液，顺着螯牙注入猎物的身体里。 怪物感受到有新鲜血液顺着口器流进嘴里。是久违的，人类的甘美味道。 它更加兴奋了，每一根神经都传递出渴望进食的信号。下一刻，痛感代替了食欲，他的两根尖锐的螯肢正在被缓缓往外掰。 怪物努力以最凶狠最野蛮的力道往里咬合，却无法抵抗自己的嘴被掰到最大角度。它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叫，六根脚都在颤抖，它不断挣扎、反抗、努力逃脱，却逃不开那双手的钳制。 「咔嚓——」一声，怪物选择扯断了自己的口器，挣脱出来，飞快地朝着反方向爬走。 陆满挡在陆小安面前，面无表情地把手上拿着的螯牙随手丢进旁边的草丛里。他远远听见狩猎队的大人们带着武器围剿怪物的声音，便不再追了。 陆满回头，见陆小安依然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心血来潮掐了掐他的脸颊。陆小安大叫着：“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整个人攥着拳头跳起来砸在陆满身上。 “哥……”陆小安睁开眼睛，就看见陆满站在自己身前。陆满四处张望，也没有看见那个庞大吓人的身躯。 “怪物呢？” “什么怪物？”陆满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你睡昏头了吧？刚刚也是，我想叫醒你结果被你打了一拳。”陆满一本正经的样子比谁都有说服力。 “我睡着了……难道是梦？”陆小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他。陆满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陆满！你逗我玩！”陆小安气愤地去揍他，陆满一边挨锤一边拍着大腿笑弯了腰。陆小安觉得今天的哥哥跟以前的有些不一样。以前的哥哥也爱笑，但都是温温和和的那种，笑成这样开心，倒是很罕见。 “那怪物呢？” “在你眼前呢。”陆满指了指自己，被陆小安恶狠狠白了一眼。 陆满也不继续开玩笑了，恢复了之前正常的样子。他指了指树林那边说：“是郑叔他们把怪物吸引过去，我们安全了。”林子外隐隐能听见狩猎队作战的步调和箭簇射出的破空声。 树林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怪物庞大的躯体轰然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扫射全村的危险红光停歇下来，全村人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暖黄的灯光一盏盏亮起，门窗一扇扇打开，大家纷纷走出来又害怕又伸长脖子想凑凑热闹，温馨与安宁又重新回归了这个小村。 “走吧，回家，婶婶做了鲫鱼汤，等着我们回去喝呢。”陆满牵起陆小安的手，两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回去路上遇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陆叔。他行色匆匆，手里拿着一小罐粉末。 “爸！”陆小安隔着老远就在挥手，陆满朝着他点点头，认出来罐子里装着的是火药。 “你们怎么还在外面？快回家去！”他面色严肃，催赶他们回家，然后匆忙离开。陆小安还没来得及倾诉刚刚遇到怪物的可怕遭遇，就被赶回去了。 没过一会，村口的方向亮起了熊熊火光。 橙红的火苗涨得很高，似乎要把黑暗全部吞噬一样。隔这么远，皮肤都仿佛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两个人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火。 陆小安悄悄观察着陆满，冲天焰苗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眸里，显得幽深而不知情绪。陆满意识到弟弟在偷看他，冲他笑笑。 快走到家了，很多大人小孩聚集在田埂上远远围观着那场大火。 “怪物的尸体必须被烧成灰烬，否则可能会招致别的灾祸。”有小孩懵懂地问为什么要烧火，郑家大哥郑青淼解释道。 他身材高大，头发全部剃光，耳垂上挂着一根漂亮的羽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流光溢彩。 陆家两兄弟也没心情继续凑热闹，加快脚步回到家。陆婶也不在家，一同离开的还有家里的急救医疗箱，估计是出门给狩猎队里受伤的人疗伤了。 饭菜还在锅里温着，揭开盖，鲜美的鲫鱼香味飘了出来，还有炒好的青菜，放得久了已经有点黄了。经历了一夜惊吓，陆小安吃得狼吞虎咽，还差点被鱼刺卡着喉咙。 陆小安洗漱完把自己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上，才有种劫后余生的踏实感。床头，陆满给他捏的泥偶安静地站在那里，卖弄着自己的光头和肌肉。 他刚躺下没多久，陆满就从门口探出头来。 “小安，你很勇敢，谢谢你今天保护我。” 兄弟之间很少会有这么直白的感谢和夸赞，陆小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 “也就一般啦。”他回忆了一下今晚自己挺身而出、引开怪物的飒爽英姿，心里骄傲的小尾巴已经翘得比天高，可面上还要硬装作不在意。陆满呵呵一笑，似乎看穿了他在故作谦虚，也不揭穿他。 陆满刚离开没一会，陆小安犹豫了一下，又大声喊了哥哥的名字。 “怎么了？” “哥，”他指了指右手袖子内侧，“换下来的衣服记得尽快洗掉。” 陆满抬起袖子看了看手腕内侧，愣了愣。 陆小安睡得极不安稳，一晚上噩梦连连。他一会梦见自己被蜘蛛咬成两截，一会又梦见哥哥被怪物撕成碎片。 最后的梦境定格在哥哥挡在他身前，徒手抓住了怪物的两根螯牙。怪物在他手下颤抖、挣扎，他巍然不动，手缓缓往两侧掰开。 血顺着手腕滑落，沾在他的袖子上。 在梦里那一刻，他竟觉得，这样陌生的哥哥，比蜘蛛更像是怪物。 从噩梦中惊醒，陆小安坐起身来，冷汗连连。门被轻轻敲响了，陆满穿着那件带着小熊花样的睡衣，站在门口看着他。陆小安也有一套同样图案的，之前陆小安妈妈给他们一块做了兄弟款。 “你刚刚尖叫了。是做噩梦了吗？” “嗯……”陆满见他依然回不过神来，便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轻柔地落在陆满脸上。 陆小安看着哥哥这样温柔的神色，噩梦一下子离他远去，他慢慢放松下来。月光下，陆满的手心和手臂都光洁一片，一点伤痕也没有。 “哥，”陆小安迷迷糊糊地说，“明天给我做个新的玩偶吧。我想要跟郑青青一样的。” 第3章 战利品 你是什么怪物。 第二天陆小安睡醒的时候，早就日上三竿，也不知睡了多久。出去一看，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家。 “醒了？”陆满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锅里留了午餐，我们都吃过了。”陆小安揭开锅盖，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番茄炒鸡蛋和炒菜心。他空荡荡的肚子如雷般阵阵轰响，这才发觉自己饿得好像能吃下一头牛。 陆小安乐呵呵地端出来准备大快朵颐，夹起一条菜吃进嘴里。 “陆满——你又进厨房？！”屋子里爆发出惊天怒吼。正在鸡窝边削木头的陆满哆嗦了一下，小刀一抖差点划破手指。 他站起身来，身上带着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味道，陆满把手里拿着的那个还未成形的人偶收进口袋里。 “怎么了？”刚进门，陆满就看到被陆小安吐在桌子上的青菜残骸。他执起筷子，夹了口鸡蛋。“挺好吃的啊。” 陆小安不理他，决定给自己简单下碗面。 “我爹他们怎么不在？” “婶婶还在帮伤员们处理伤口，听郑大哥说他们这次遇到格外多的怪物，很多狩猎队的叔叔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昨天那只我们遇到的怪物就是尾随着狩猎队，来不及阻拦被放进村里的。” “陆叔把村里排水渠修好，跟我去看了看沼泽的情况，便急匆匆出村了。” “这才回来没呆半天……又出城了？外面现在这么危险，我爹又不是郑大哥，他就一搞技术的，手不能打肩不能抗，怎么抵御怪物？”尽管之前陆爹也经常独自出城，但这一次陆小安更加担心。 他作为在「大灾变」之后的新生代，刚生下来就在围墙里面长大。尽管从小到大，所有大人都会跟他们强调围墙外的危险——墙外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会把调皮捣蛋不听话、不爱学习、或挑食不吃蔬菜的小孩捉走……但陆小安对墙外到底存在怎样的危险，依然一无所知。 昨天是陆小安第一次知道围墙之外到底存在怎样的怪物，第一次明白原来狩猎队是冒着怎样的危险为村子带回物资。 “郑叔派小郑哥护送他出门了，没事的。” 陆小安闻言才放下心来，把刚煮好的面捞出锅来。 狩猎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往往是分战利品的时候。 除了枪弹火药、医疗用品一类的公用物资，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平均分到一些基础生活物资，在这之外剩下的，就是按劳分配，哪家猎到的就归哪家。 阳光下，郑青淼光洁的脑袋亮得反光，耳朵上挂着的耳饰格外耀人。其他人也戴着各式各样的耳饰，可陆小安觉得没有人能比郑大哥看起来更意气风发。 每次狩猎回来，总是郑家那块最为显眼。这次也不例外。郑青淼正扛着一头鹿，把它扔在地上，郑家的各种战利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比以往的都要高，看来郑家这次是收获颇丰。 陆小安有些羡慕地再看了两眼郑家的方向，跟着哥哥去分自家的战利品了。 这次他们家分到的依然跟往常一样，只有一些大家都有的基础物资，农耕需要的蔬菜、水果种子和树苗，劳动时用到镰刀、手套、干活的靴子等等。还有几只少得可怜的兔子。他爹能猎到兔子田鼠一类的已经很好了。 陆小安左瞅瞅右瞅瞅他朋友们家正在热火朝天地清点数量、来回搬运，再瞅瞅自己家这一双手数得过来、一趟就能搬完的战利品，叹了口气。 正当他们准备拎着东西转身回家时，分发物资的郑姨叫住了他们。 “诶，小陆等等，你们家还有呢。” 她把一个小东西交到陆满手上。 这么小，不会是他想要的小玩偶吧……他爸终于开窍了？！陆小安好奇地扒拉着他哥的手，想要看看他手心里放着的是什么宝贝。 陆满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圆圆的白色珠子。 “这是什么？是给我妈的首饰吗？” 陆小安不解地问，陆满也面色疑惑，两兄弟齐刷刷抬起头来看郑姨，想从她那得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老陆说，这是给小满的。” 回到家，陆婶也已经回来了。陆小安献宝一样捧出那枚圆溜溜的莹白色珠子：“妈，这是老陆带回来给我哥的！” 陆小安拉着陆满一路上都没研究明白，这枚圆珠子到底是拿来干嘛的，陆婶看了一眼，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满快十五岁了，也该打耳洞戴耳饰了。”她把那枚漂亮的珠子收好，转身到房间里翻翻找找。 陆小安本来还有些嫉妒他爹偏心，一下子心里的小嫉妒也散了。他知道耳饰对每个孩子的重要性。 村子里有个传统，每个孩子，无论男性女性，到了十五岁都要打耳洞，戴耳饰。女生双耳戴，男生单耳戴。 青苗村男主村外，女主村内。男生十五岁之后要开始接受为期三年的训练，学习狩猎、追踪、藏匿等技能，等到十八岁之后才能加入狩猎队外出抵御怪物，搜集物资。女孩十五岁之后要开始跟着村里的婆婆系统学习种植、缝纫、配种等，为未来操持村内各项事务作准备，有志狩猎的也和同期的男生一起加入训练。 而耳饰，是每个孩子向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说再见的道别礼。每户人家都会给自己家的孩子准备最好看的耳饰，像是郑家的两个儿子，都戴着色彩斑斓夺目的孔雀毛耳饰，听说是从村外珍禽的窝里捡到的。 用羽禽类羽毛作耳饰的好处在于，易获取、质地轻、沾水不易湿。村里大多数男孩戴的都是羽毛耳饰，女孩则戴什么的都有，翡翠、松石、玛瑙…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的玉石，陆小安有很多都叫不上名字。 这枚白色的小圆珠，陆小安妈妈说是珍珠，陆小安知道这个名字，他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珍珠是活在海河里的贝类形成的，当有沙砾类异物侵入刺激，贝类会层复一层地把核包裹起来形成晶莹的珍珠。 陆满还在外面鸡窝边上倒腾着什么，似乎对自己耳饰的制作毫不关心。 反倒是陆小安上心得很，拖着个小椅子，屏息凝神坐在旁边观察他妈妈用小镊子捏住一根银闪闪的托碗耳钉，沾了胶水，小心地攥起那枚珍珠，把它黏在耳钉上。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耳钉都做好了，耳洞也该顺便打了。陆婶把屋外的陆满喊进来。 陆满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就见陆婶从抽屉里拿了根针孔又粗又长的针头，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用手指揉搓着陆满的耳垂。 陆小安咽了一口口水，感觉他哥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只待宰的羊。 实际上，比起他爸，他更怕他妈，全村小孩几乎没有人不怕他妈。毕竟生病来打针的时候，她会一边笑着同你柔声讲话，一边手上毫不犹豫地把针扎下去，看见她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所有小孩都会条件反射地身上隐隐作痛。 陆满倒是面不改色的，眼也不眨心也不跳，那根针悬在陆满右耳耳垂边，陆小安已经开始手心冒汗心跳如擂了，心都要悬到喉咙上。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尖，他有些眩晕恶心，医生家的小孩竟然晕针，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他妈。 陆婶用手往外扯开已经被她搓热的耳垂，捏着针，对准耳垂最薄的位置，快准狠扎了下去。 “嗷——”陆小安很入戏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看到了三年后自己同样悲惨的命运。陆满眉头也不皱，似乎是完全不觉得疼。 “疼吗？”陆小安语气放轻问他。 “陆婶的技术很好，一点也不疼。”陆满见陆小安皱着脸的样子，忍着笑冲他眨眨眼睛。 下一秒，陆婶执起珍珠耳钉，把针抽出来，准备把耳钉换进去。 陆小安看他妈俯身捣鼓了小半天都没把耳钉戴好，心下疑惑，村里很多小孩的耳钉都是来找他妈打的，作为经验老道的打耳洞好手，她几乎每次都是三秒钟搞定，这次怎么这么久。 陆满也有些困惑，耳钉的尖端触碰在耳垂上的动静有些痒，他努力保持身体不动，问：“怎么了？” 陆婶摇摇头，叹了口气：“愈合了。” 陆满和陆小安纷纷陷入沉默。 “要不再来一次？”陆满提议。 陆婶也不泄气，放弃寻找那已经不存在的耳洞，转身去给穿耳针消毒。 直到最后，陆小安看着针穿过耳垂，就像看到刀剁在猪肉上，心如止水，毫无波澜。晕针的毛病治是治好了，可他哥的耳洞还没穿好。无论陆婶以多快的速度，陆小安甚至看到他妈的动作快到产生残影了，可只要针一抽出来，他哥的耳朵就以极快地愈合了。 “要不直接把耳钉钉进来吧。我不疼的。”陆满一直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任由陆婶摆弄他的耳垂，最后终于提出这样一个举措。 “耳钉长度较短，不好受力。而且会比较痛，小满你忍着点。” 她把耳钉的尖端用剪刀剪尖，对准耳洞，扎了下去。 血珠沁了出来，染到洁白的珍珠上。 这下终于打好了，陆婶和陆小安都齐齐长舒一口气。 还没戴热乎，陆满忽然皱起眉头，把耳钉摘下来。“唰——”一下，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他们眼前闪过，飞出门外。 “系统已绑定，资源正在载入……你好，我是小艾，很高兴为你服务。”尽管耳钉已经被摘掉，那道声音，依然萦绕在他脑中。 “别出声，有危险。”他以保护的姿态把正一头雾水的陆婶和陆小安护在背后，朝着耳钉被丢出去的方向，眯起眼睛。 门外空无一人，那枚耳钉落在鸡窝里，老母鸡正围着那枚耳钉好奇地打转，甚至长脖子想给它来一下狠的看看能不能吃。 陆满风一样跑出去，趁鸡和耳钉都没反应过来，把他们家唯一的鸡给抱回安全的屋子里。 之后，陆小安抱着鸡，他们一家三口站在陆满背后，看着他像是母鸡护小鸡一样往后拢着他们，仿佛在跟看不见的怪物对峙一样。见陆满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两人一鸡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选择噤声。 “检测到主人身体年龄未满18岁，请问是否需要开启青少年模式？”那个声音甜美而无感情，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陆小安和陆婶显然没有听见。 “你是什么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叫小艾，是最新款的智能管家，人类最好的伙伴。如果你想了解与怪物有关的具体情况，我可以给你介绍……请稍等，我的资源库还没载完，怎么连不上网了？” 作者有话说： 小艾：我网呢？我那么大一个网呢？ 可能是鸡窝里的信号不好。 小陆哥：呵呵。 非传统意义上的金手指，对小陆哥而言，ta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导航工具而已XDD 第4章 围墙之外 “我正要去找他们呢。” 最终陆满暂时确认了耳钉不具备危险性，还是把它捡了回来，拿着消毒水来回喷了好几遍，紧紧攥在手心里。 “哥？刚才发生了啥？”怎么忽然就把耳钉丢出去了……是耳钉会咬人吗？陆小安暗自腹诽。 “没事。”陆满安慰性质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乱弟弟的头发，先出门一趟了，顺带把鸡带回了它的窝里，鸡窝最近两天多了许多被小刀削出来的木屑，它拿来磨爪子还挺舒服。 “对了小安，给你做的木偶，放桌上了。”门外传来他的声音，陆小安刚才忙着紧张，这才看到桌子上还摆着一个木偶。 用金黄色的干稻草编织成长发，被用火上烫过的铁棒卷成了大波浪的形状，五官经过细细雕刻摸起来还有纹路，眼睛和嘴巴应该是用家里陆小安以前玩剩的颜料画的，一切都漂亮而干净——只是身上还只裹着一块白色的毛巾，像是浴巾一样。 “衣服还没做好，你看看想要哪个款式的。我有事先出门了。”旁边陆婶笑了，去杂物室找些零碎布料出来。 陆小安看着木偶如刚出浴的美人般慵懒地坐在桌子上笑着看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哥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一根轴了。 说是「要跟郑青青一样的」，就真做成一样的……也不想想，他陆小安堂堂小男子汉，玩这种女生才喜欢玩的玩具，这像话吗？ “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小艾，不是怪物……”小艾第一次这么无语，ta已经不知道第几遍重复这句话了。 “我见识少，也许外面有什么新型怪物出现呢。”陆满脸色依然温柔，在路上还主动和张大娘、王大叔笑着打招呼，可脑子里对小艾传达的信息字字句句都表示：他不信任ta。 “那我就来给主人介绍一下，怪物都是怎样的。怪物们对人类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往往以各种动物的形态出现在世界上，他们特殊在于，具备比正常动物大10倍以上的体型和超强的再生能力。但怪物也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缺陷，比如丧失视力听觉。” “这是我目前资料库显示的基本情况，由于没有联网，更多最新讯息无法加载。建议主人尽快拉个网线，或者给我植入微型行动热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网络，小艾也无法更好地为主人服务。”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有什么目的？”陆满压根不搭理小艾提出的诉求，继续讯问。 “我也不知道啊，主人，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我已经跟主人绑定了，我的目的就是更好地帮助主人，为主人服务，成为主人最贴心的智能管家。” “你会指路吗？” “当然，小艾配备导航功能，已经离线导入了所有主要城区的地形图，输入名字就能搜索到对应的地点。” “搜索围城。” “抱歉，没有搜到这个名字。” 陆满挑起半边眉毛。他从村里大人们那里知道的，这里就是围城青苗村。 “那你有什么用？”小艾看着陆满的失望和嫌弃溢于言表，感觉自己的存在价值受到了极大的质疑。 “我有同声翻译、自动驾驶、家务打理等功能，从衣食住行各方面全方位关注你的生活，帮助您自由快乐享受每一天！” “我不需要。” “我还可以协助主人深度学习——想学画画？想学一门新语言？想从零上手一个新职业？锁定智能管家小艾，三天内掌握所有知识不是梦！”小艾也不服输了起来，开始像连珠炮一样打广告报菜名，甜美而无感情的音调越来越快。 “我还可以切换战斗辅助系统。”见陆满终于起了点兴趣，小艾像个过分热情的推销员一样开始仔仔细细地介绍自己的各项业务。 “我可以热源锁定怪物，提前替主人规避危险；还可以在战斗中进行战术分析，针对主人当前的情况制定出最合适的战斗方案。” “还不错。你真的不能导航吗？” “虽然地图无法导入，但我可以通过扫描地形记录形成新的地图，主人所走过的每一个脚步，小艾都会认真的记在心里。”虽然小艾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对导航这件事这么上心，但ta还是使出使出浑身解数回应他的需求。 “足够了。”陆满已经路过了村北边那块遍布沼泽的洼地，来到了最北边山坡上的树林里，这里地势最高，能俯瞰整个村子，由于树木根株结盘、树林阴翳密不见天，离村中心距离远，基本上不见人烟。他在林子里东绕西绕，最后来到了围墙边上。 “请问主人现在要做什么呢？” “既然你能记录我走过的每一个脚步，那就顺着刚才的路线，把我带回家吧。”小艾明白，这是自己还没完全得到主人的信任，这是主人给ta的入职测试，ta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让主人失望。 陆满赶在天黑前回到家了，刚进门，就看见陆小安一手拿着光头肌肉泥偶，一手拿着还穿着浴巾的金色卷发木偶，碎碎念着什么。稍微凑近了一些，听见他碎碎念的内容：“郑大哥从怪物手下救回了那个漂亮的女子，女子双眸含泪，白色裙裾飘扬，如受惊的小鹿般依偎在郑大哥怀里……”他一边编排着，一边把木偶按在泥偶的旁边。 “女子柔声说到：「既然大哥救了人家，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郑大哥闹了个大红脸，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妙儿妹妹，虽然俺很想答应你，但是现在外面怪物肆虐，百姓不得安宁，俺还需要去杀更多的怪物，如果你愿意等俺的话……」”陆小安操纵着光头大汉把含情脉脉的少女推开。 陆满在他身后也没打扰，就静静地看着他继续演。从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到女扮男装并肩杀敌，再到生离死别阴阳相隔，最后阎王放人和和美美地走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真是个好故事。”陆满不自觉喃喃出声。陆小安正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无法自拔，扭头就看见他哥那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 “哥！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陆小安有些羞耻，把还贴在一起的玩具欲盖弥彰地拉开，让他们隔得远远的。 “刚刚。”陆满眯眼一笑。陆小安松了口气，还好哥哥没看到，不然也太丢脸了。玩了一下午娃娃，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离晚饭做好还有一阵，陆满转身去挑选布料：“要不先给郑大哥做套战袍，给妙儿做两件衣服，一条白裙子，一件战袍，也要同款男式的好了，毕竟要女扮男装。” 这不是从头到尾全听到了吗？！陆小安从脸到脖子都羞耻得发红，自暴自弃地把两个小人贴了回来。 “婶婶，今天晚上又喝鲫鱼汤？好香。”陆满路过厨房，捞了满怀鲜香。 夜半，万籁俱寂。全村都陷入了梦乡，人类在床上陷入酣眠，家畜也一样。猪在猪圈里睡得四脚朝天时不时发出两声哼哼；鸡单腿站立，把另一只腿拢进羽毛里面，鸭子在池塘上漂着，齐齐把头埋进翅膀里。 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的陆满睁开眼睛。 他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换了身黑色短袖，走出家门，轻快地朝着村边缘的围墙跑去。他路上路过之前遇到蜘蛛的树林，从地上捡了些什么，便往村尾跑去。 靠近村尾的围墙了，陆满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经过上千米的助跑，一道影子闪电般掠过几十米高的围墙，少年如同长了翅膀，腾空而起，整个人越了过去，衣摆连围墙的压顶都没擦到，围墙顶端安置的触压式警报器安静地在月光下继续守护着这个恬静温馨的小村。 “小艾，切换战斗模式，启动热源锁定功能。” “是，主人！” 陆满环顾四周，随着他的视线移动，以他为圆心，百米范围内活动的生物都在脑海里一个个标记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果然如郑大哥所言，最近外面多了很多怪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主人要去哪？小艾会努力为你规划出一条完美规避所有怪物的安全路线。” “为什么要规避？”他有些困惑地歪头。 皎白月光流淌在他身上，略微卷翘的黑发，不带情绪的黑眸，右耳耳垂上那颗洁白珍珠在月光下冒着荧光。少年一身黑衣，双手分别提着根锋利螯牙，仿佛人间夜行的鬼魅精怪。 “我正要去找他们呢。”陆满温和地笑着，语气轻快，像是要去会会老朋友一样。 陆小安昨天晚上喝太多鲫鱼汤了，大半夜的被一股尿意憋醒，村子各户人家的厕所都建在院子里，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出门上厕所。 遥远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估计也接近凌晨。日出之前是一天最冷的时候，等上完厕所出来，陆小安睡眼朦胧的，刚走没两步，就顺着天光看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他吓得一下子清醒了，才发现陆满站在院子里，身上竟然穿着件黑色短袖。 “哥……” “怎么啦？”陆满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出来尿尿……你在外面干嘛？” “我睡不着，在院子里吹吹风。” “不冷吗？傻乎乎地在这站着干嘛？别等会给冻坏身子了。”陆小安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院子里浑身打了个冷颤，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屋子里，招呼他哥一起进来。 陆满吹风吹小半天了，确定自己身上怪物的腥臭味散去之后，一起进屋了。 陆婶也醒了，出来看见兄弟俩竟然都在客厅，有些惊奇。陆小安瞌睡虫还没消，回房间准备睡个回笼觉。 “小满怎么穿这么少，小心别着凉了。” 陆婶随手给他披了个毛毛袄，温暖一下子扑了上来，包裹着他的身体，一直暖到心里。 “你也回去再睡会吧，还早呢。” “睡不着了。婶婶是不是要去浇菜？我换身衣服一起来。” 作者有话说： 前：我陆小安哪怕无聊死，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也不会玩这种女孩子才玩的娃娃！ 后：诶嘿，真香。猛男就要玩洋娃娃.jpg 第5章 洞 （新修）这底下有什么东西吗？ 这次狩猎归来，伤员添了不少。陆婶说怪物造成的伤口处理完之后必须好好观察，否则可能溃烂坏死。 于是第二天依然是陆满做午饭。 桌上摆着一荤一素，陆小安草草吃了两口，味同嚼蜡，又决定自力更生煮面吃。 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陆哥在吗——”陆满起身开门，就见郑青青头发被汗水打湿，散乱贴在额头上。 他把门打开，侧身让郑青青进来。少女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边上，趁着陆满转身倒水，开始打理起自己跑乱的刘海和辫子。陆小安最看不惯她这幅扭捏作态的样子，扑哧笑了一声。 郑青青不像往常那样被激得朝他呲牙咧嘴，而是冷着脸抱着手臂，扭过头去不理他，就仿佛陆小安是一团空气。陆小安这才想起，昨天他才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等陆满端着杯子过来，她又仰着脸朝陆满露出笑，在旁边一边吃面一边默不做声观察着的陆小安在心里暗暗为女生的两幅嘴脸而翻了个白眼。 “找我有什么事吗？”陆满把温水放在她面前，靠桌子里侧。 “小陆哥，我们家的鲫鱼这两天清点了一下，还跑丢了三四尾没找着，我来找你帮忙……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吃饭啦？” “没事，小安刚吃上，青青还没吃的话要不在我们家也先吃点？”陆满客气道。 “不用啦，我刚在家里吃——” “这是我哥亲手做的。”陆小安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吃了一点，但没吃饱。麻烦小陆哥了！”郑青青的话千回百转，她眼神亮晶晶地凝视着桌子上的两盘菜，简单的炒鸡蛋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美味珍肴。这可是陆满做的菜！这么说，她会成为村里「满堂红」里第一个吃到小陆哥亲手做的饭菜的人！ 她有些压抑不住心情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子鸡蛋，准备细细品味。 陆小安兴致勃勃地嗦着面，默默准备看好戏，面上还一点都不显出来。 “呃……”一口入腹，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陆满满怀期待地问她：“怎么样？还可以吧？” “额……我再试试看另一道菜。”她勉强地笑了笑，夹起一条菜叶子，送入口中。 “呃……”陆小安感觉她的脸色要变得跟那条青菜一样青了。他很理解郑青青想将这团半生不熟的青菜吐出来却又顾及着陆满在场的心情。 郑青青终于不再把他当空气了，她看向陆小安的方向了，朝他挤了一下眉毛。 陆小安心领神会地把吃空了的面碗朝哥哥面前一拍，“哥，我之前就跟郑青青说好了带她玩泥偶，我们先上楼啦，你帮我洗碗！” “人家饭还没吃完呢。” “不用惹，我已经次饱啦！谢谢小陆哥。”郑青青笑眯眯的，因为嘴里还含着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等两个人回到房间，郑青青终于把那团死嚼不烂的青菜吐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小陆哥做饭会很好吃呢。”她苦笑着吐苦水，陆小安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我哥啥都好，就是不会做饭。” 两个人透过门缝，看到陆满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消灭剩下的菜，吃得津津有味的。 “不愧是小陆哥……连这样的食物都能忍受！”郑青青脸上露出有些钦佩的神情。 陆小安无语，她怎么就选择性遗忘她口中的「这样的食物」就是她小陆哥本人做的呢。 说起来，从以前开始，哥哥的味觉就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在他嘴里，哪怕再难吃的东西他也能当作是美味佳肴般吃掉。 “陆小安，我要看泥偶！你刚刚说好的，要带我看的。”孩子之间的冷战来得快去得也快，郑青青在房间里好奇地四处张望，陆小安从床头把那个充满力量美的泥偶拿给郑青青。 “你可小心点，很珍贵的，别搞坏了。” 郑青青小心地接过，捧在手心里。 她端详了一阵这个有些诡异的泥偶：“这不我大哥吗？” 光头、浑身肌肉、耳朵上打了孔细致地穿了一根鸡毛，连脸部轮廓都有些类似。 陆小安微微涨红了脸，女孩带着惊讶的口吻冒犯了他隐秘的自尊心，他像是炸毛的公鸡一样梗着脖子反驳：“怎么了？不行吗？郑大哥这么厉害，村里有哪个男生不崇拜他的。” “我大哥在家里总是抠脚的，还老上厕所忘记带纸要我们给他拿……而且，他还超怕虫子，在家里的蜘蛛、蟑螂从来都是我和二哥来解决的。” “这有什么？郑大哥出去狩猎、保卫村子，很有男子气概！跟郑大哥比起来，我哥就像个温室里的花朵一样。” “小陆哥这么完美，等他成年了加入狩猎队，一定也能和郑大哥一样厉害。” “完美？呵，我哥做的菜，连我家鸡都嫌。而且他还是路痴，在村子里都能迷路。” 郑青青和陆小安眯着眼瞪着对方，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两个人话里话外无不是「真搞不懂你们女生/男生怎么都喜欢他」。 陆满又一次来到沼泽边。 前两天他才来过这里，帮村民们捉走丢的鱼。 那是离村子中心区较远、地势最低的洼地，近几年雨下得多了，这片地方不知是什么原因，水一直排不下去，便形成一小块沼泽。 前天陆满经过池塘的时候，水位就已经比以往下降了许多。隔两天过来，水位肉眼可见地又下降了一两厘米。 沼泽在快速排水。仿佛下面出现了一个洞。 陆叔曾教过他，沼泽的形成是排水不畅导致的。 从不畅到通畅，肯定是有什么地理上的变动，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所以在陆叔回来之后，陆满马上把这个猜测告诉他，陆叔这次匆忙出村便是因为这个新发现。 水往低处流，鱼顺着水流。陆满越往前走水越深，慢慢没过大腿。植物在水中随水波飘荡，几缕草缱绻地勾住他的脚踝，阻碍他前进的步伐。 “报告主人，有三个小型生物体，在十点钟方向活动。”智能AI启动了热源感应系统，很快就确定了鱼所在的位置。 陆满的视线一下子锁定了那几尾在水草间自由穿行的鲫鱼。 郑青青家的鱼就跟他们家的风格一样，肥美壮硕，器宇轩昂，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闪着金光，带着全村首富的气场。 陆满扯着从郑青青那拿来的网，扑了上去。三下两下所有鲫鱼都落了网，陆满提着一袋子鱼，正准备往回走，忽然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用手拨了拨落在额前的头发，让视野更开阔一些。陆满在水中如一尊雕像般静止不动，鱼挣扎时溅到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滴到水里。他安静地感受着擦过小腿的水流。 水流动的速度有点奇怪。他一路上都蹚水而行，哪怕水的流速只变了一点，他也能敏锐地感受出来。 这一小块区域，水流的速度格外的快，水流的方向是倾斜向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去了一样。 “这底下有什么东西吗？”他向小艾发问。 “热源感应显示，此处往下十米深度范围内，没有异常生物。” 陆满没作声，低头长久地凝视着水面。耳钉上沾了水珠，依然莹白透亮。 第6章 恶魔熔岩蛋糕 小陆哥这么完美，做饭一定也很好吃吧。 在陆小安的软磨硬泡下，没几天，陆满又给他做了个郑大哥的可动玩偶。他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同款高仿羽毛，小小漂亮一根吊在耳垂上。陆小安跟玩偶一起吃、一起睡，连出门都要带着，恨不得天天把这个威猛酷炫的木偶高高举过头顶，在村里招摇过市，让所有人都知道。 淼家军的其他小伙伴看了纷纷感到眼红。淼家军，顾名思义是郑青淼的小迷弟们自然而然组成的男生社团，陆小安是淼家军的优秀社员，之前每次集会带来的郑大哥泥偶，就为社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而现在，有了个进阶版可动玩偶的陆小安，更是一夜之间晋级为淼家军的资深骨干。社团的日常活动就是爬树摸鱼、旁窥郑大哥训练，还有玩英雄打怪的角色扮演游戏。 在之前，陆小安总是手气不好，抽中当怪物。当怪物可没意思了，要抱头逃窜东躲西藏，被英雄捉到的时候还要假装受伤倒在地上，说的台词也很糗，比如：“香甜可口的人类吼吼，小心别被我抓到，我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吼”、“啊——被英雄打倒了，好痛！” 而现在，有了郑大哥可动玩偶之后，哪怕抽到怪物，只要他来句「谁愿意跟我换，我就把玩偶给他玩一个小时」，多的是人跟他换。 今天他们的日常活动是旁窥郑大哥的训练。狩猎队的大人们回来之后，要在村子里休整一段时间，给在未来几年后即将进入狩猎队的少年少女们训练。 陆小安和几个淼家军的小伙伴躲在训练场边的芦苇荡里。场地是一大块芦苇荡围着的平地，多年前就专门清理出来用作训练。旁边还有一条小溪，从村口那边来，往北汇入沼泽地，横穿了几乎整个青苗村。训练有时会在水上或者山上进行，这个地方近水傍山，正正好。 训练场上郑青淼手上拿着木剑，一遍遍示范着挥剑的正确姿势，在他身前有六七个高矮不一的男生站成一排。其中个子最矮的那个是今年刚满15岁被送进去的张早稻，出生在早稻栽种的季节，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陆小安遥遥注视着他，张早稻的手臂和腿都像豆芽一样瘦弱，举着木剑的手臂颤巍巍不停发抖，要不是他周围的人都还脸色轻松、一动不动地举着剑，陆小安都要以为那把木剑有千斤之重了。 “张大哥那么健壮，怎么稻子他这么弱…我都怀疑不是亲的。”旁边的王一猛啧啧摇头，陆小安不喜欢这样的说辞，没搭理他。 张大哥是镇守村门的村卫，曾经也是狩猎一把手，只是之前一次狩猎腿脚受了伤，不大方便继续出去，就主动请缨，让村长把他派去守村门。 跟满身腱子肉的张大哥一比，张早稻确实过于瘦弱了点。但他才15岁，还有的长呢。况且，连他爹那样的文弱书生出去狩猎多年，都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张早稻迟早也能找到自己的闪光之处。 陆小安倒是有些担心自己，再过三年他也要加入训练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像郑大哥那样，成为一个强大的狩猎队成员。 要是，能进一步，成为狩猎队队长，所有人都喊他陆队长，诶嘿嘿……王一猛看着身边的陆小安眼直直地盯着郑大哥傻笑，手里还捧着郑大哥同款玩偶，心里毛毛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对了，他哥再过两天也要满15了，也要加入狩猎队预备小队和他们一起训练了。 不过，他哥还需要训练吗？陆小安回想了一下之前看到过的一些事情，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在记忆中愈发模糊。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从眯着的眼缝里看到了真实，还是只是将梦境里的幻想误以为是现实。 训练场上，郑青淼让少年们在场外离远点休息一阵，自己则在中央给他们展示了一套刀法。实际上，郑青淼狩猎的时候还是更习惯用刀。 尽管剑比刀更轻，但郑青淼的力气和体格极大程度地弥补了重刀挥起来速度慢效率低的缺点。 他在中央刺、砍、劈、切，出刀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陆小安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刀光凛冽，皮肤被刀锋刮起的阵阵肃杀之风激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地面在刀的挥舞下不停震颤，四周刚冒尖的芦苇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哐」的一声，刀被陆大哥剁进了地里，刀刃入土三分，力道没收住，一颗小石头被刀振起。尽管少年们和郑大哥舞刀的距离隔了十几米远，那枚石头依然直直朝着张早稻的方向飞射出去。 所有少年都没有反应过来，郑青淼刚收刀，一时也来不及阻止。张早稻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如炮弹般，在自己的眼前不停放大、再放大，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逐渐停滞。 还好，尖石头在即将砸到张早稻脸上的时候，轨迹忽然偏了。落到了旁边的，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洞。 “好险……”陆小安长舒了一口气，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对啊，好险……” 淼家军的男孩们听见那道声音纷纷转头，仿佛被入侵领地的猫一样，齐声嚷道：“郑青青？” 郑青青和另外一群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旁边。陆小安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些都是「满堂红」的人。 “哟，这不是满堂红的人吗，怎么来我们的地盘。”王一猛挑起眉毛，一脸阴阳怪气。 他们「淼家军」和「满堂红」合不来，究其根本是，他们所追捧的全青苗村最强，不是同一个人。 正如其名，淼家军奉郑青淼为全村最强，而满堂红则是陆满的支持者。尽管他们个人都挺喜欢小陆哥和郑大哥的，但私下里，涉及理念之争，又牵扯到男生和女生两个阵营，势必水火不容。 “什么时候训练场成你们的地盘了。”王一娟也站了出来，双臂环抱在胸前，跟她的双胞胎哥哥对峙起来。两个阵营火药味浓浓，当事人的弟弟妹妹却悄悄凑在一起。 “喂，郑青青，你们来这干嘛？”陆小安用手肘怼了怼郑青青，小声问道。 “小陆哥来训练场，我们好奇，跟在他背后来的。”郑青青从嘴缝里小声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哥？在哪啊？”陆小安一下子也不管身边剑拔弩张的氛围，踮起脚伸长脖子张望。果然，看见陆满提着个篮子，站在郑大哥旁边。旁边还在休息的少年们凑了上去。 芦苇荡里正准备斗起来的孩子们听见陆小安拔高的声调，都开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 “他们围在那边干嘛？” “好像是我哥在给他们分东西吃……”陆小安仔细观察了他哥拎着的篮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小陆哥真好，还给他们带慰问品。”女孩儿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着陆满。 陆满似乎感受到了芦苇荡那边传来的炽热无比的视线，朝他们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我听到了，据说是小陆哥亲手做的。” “哇！！”大家爆发出惊呼，那可是陆满的手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满堂红的姐妹们纷纷跑了过去。淼家军的在这方面也不甘落后，拔腿就往外冲。 一伙小孩便罢战息兵，屁颠颠跑过去想要尝口鲜。 只剩下陆小安和郑青青还在芦苇荡里，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们。 “小陆哥这么完美，做饭一定也很好吃吧。” 远远的，随风飘来不知道是哪个人的话。 陆小安和郑青青对视一眼，呵呵笑了。 天真单纯的年轻人啊，就该吃点苦头。 陆满制作出来的食物第一次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之前也试过下厨，但也就家里陆叔、婶婶、小安和青青尝过，但他们的态度都有些冷淡。 陆满觉得，也许是自己做家常菜的水准不够高。于是这次，他没有做家常菜，而是采取了小艾提出的意见，做了款简单易上手的甜品。 小艾不愧是智能管家，本地离线储存着上千本菜谱，各式各样的都有。陆满一眼就相中了其中的一本《有手就行：教你成为最受小孩欢迎的甜品大师》。他这次做的是菜谱第一页的主厨推荐餐品，推荐标语写着：“最受小孩欢迎，吃了一年依然天天缠着说想吃。” 陆满自己做完也尝了一下，感觉好吃极了，看来，他的厨艺水平又创新高。 他把蛋糕切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分发到孩子们手里，郑大哥也拿了一块。在陆满有些期待的目光下，大家都毫不犹豫地把蛋糕放进嘴里。 大伙们嚼了几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咽下去，谁也不说话。 沉默在训练场上蔓延。 陆满眯眼笑着，自己拿了一块，嚼了几下吃了进去，还舔了舔唇角的碎屑，一脸在品味美食的模样。 不愧是小陆哥…轻易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大家一脸敬畏地看着他。 郑青淼第一个吞咽下去。他有些牙疼地歪嘴道：“这个糕点叫什么名字？” “恶魔熔岩蛋糕。”陆满脱口而出。 已经从芦苇荡里走出来的陆小安听见这个名字，心里暗乐，六个字，只有恶魔沾上边了吧？ 可能熔岩也沾上边了，看他们的表情，估计像滚烫的岩浆一样烫嘴。 “怎么样？”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大家。 孩子们支支吾吾，有个女孩开口：“还可以……吧？”语气越来越弱，脸也越来越红，显然是说了违心话。 郑青淼拍了拍陆满的肩膀，善意地转移了话题，顺便给大家解围。 “小满，你怎么来训练场了？我记得你满15还得过几天啊。” “我来是跟郑大哥讲一声，我想提前和大家一起训练。还有，下次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狩猎。” “哦，一起训练啊，可以的……嗯？狩猎？下次？？”郑青淼越听越不对劲，皱着眉头看向他。 “对，就是半个月之后的那次。”陆满的语气认真，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 陆小安震惊地看着他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众人—— 吃之前：小陆哥亲手做的？还有这等好事！ 吃之后：做得好，下次别做了。 陆满：不是说有手就行吗？ 小艾：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小艾也很惊讶，具体的小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偶尔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第7章 相信他人的勇气 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难道还不懂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陆满不是一时兴起想加入狩猎队的。 最近几天夜间，陆满外出在村子周边巡逻的时候，发现怪物的数量激增。 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在酝酿之中，他能感觉到。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件好事。 半个月之后的外出狩猎是一次很好的机会，陆满可以正大光明地跟着狩猎队一起离村去更远的地方探索，为期半个月的狩猎，时间上也足够了。而且，在他们遇到无法对抗的危险时，陆满还能搭把手。 有人在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垂眸，看见是张家的老幺，张早稻伸出手，手心是刚刚被他丢出去的珍珠耳钉。 “谢谢小陆哥。”张早稻把东西交还给陆满，手依然扯着他的袖子，陆满见他似乎有话想跟自己说，稍微弯下身子把耳朵偏了过去。 “小陆哥，你能……教我怎么变强吗？”张早稻和陆满明明是同龄人，身高和体格却比陆满要小了一圈，像是竹竿一样。张早稻天天吃很多，也坚持锻炼，可肢体依然瘦弱无力。他也很为此苦恼。 “抱歉，我也不知道方法。”听见回答，张早稻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陆满话音一转：“但是——” “陆叔跟我说过，力量并非是强大的唯一标志。有时候，会逃跑的人也可以是强大的人，就比如我陆叔。”张早稻闻言肩膀抖了抖，被逗笑了。 “早稻，你自己可能没发现，你的观察力很好。” 张早稻一愣，显然是不明白陆满何出此言。陆满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揽近了一些。 “不然，你怎么会把这枚耳钉还给我呢。”陆满笑容温和道。 “主人，下次请不要突然把小艾丢出去，吓死AI了！” “抱歉，情况紧急。下次尽量提前告诉你。” “不是这个问题……你拿小艾去和石头硬碰硬，要是小艾的外形坏了怎么办？这里可没地方维修的。” “你可是最新款智能管家，没那么容易坏才对吧？” 陆满把耳钉钉回右耳，有血珠冒了出来。陆小安在旁边看着他哥眼也不眨地「戴」上了耳钉，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他哥垂着眸子似乎在很认真地在想着什么事，连陆小安跟在旁边都没发现。直到陆小安指着耳垂出声喊：“哥，流血了！”陆满才回过神来，用拇指指腹随意抹了下耳垂，朝他笑笑。 “哥，你真要去狩猎啊？你还不到15，行吗？” “郑大哥不也说了吗？只要通过考核，未满十八也是可以提前加入狩猎队的。我记得，郑大哥之前也是16岁就加入了狩猎队的。” “那可是郑大哥！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能原地抬起一头牛了！你哪能有他那么厉害？”陆小安对自己偶像的经历那是如数家珍。 “我听大人们说了，在外面，像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大蜘蛛，每次都是成百上千群聚出现的。而且外面还有各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张早稻他爸就是被怪物咬断了腿，王一猛他爸也是有次出去狩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陆小安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 “陆小安，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陆满俯下身子，伸出手把弟弟的苦脸往外拉，嘴角往外扯出一个丑兮兮的笑。“信不信，你哥出去狩猎，能带回来比郑大哥更多的猎物？” “我才不信。陆满……放开我！”陆小安挣脱出魔爪，冲哥哥做鬼脸。“你能不能通过考核还难说。听郑大哥说，考核很严的，你连训练都没参加过，我就不信你能十五天不到通过。” “我觉得我可以。” “那就走着瞧！我赢了的话，你得包我一个月的碗。你赢了的话，就反过来。” “成交。”陆满应得太痛快了，眼神闪过一丝狡黠，陆小安有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他哥越来越坏了……当然，也越来越有真实感了。 之前陆小安偶尔会觉得，他哥就像是个完美无瑕的假人，可现在，他越来越生动，像是真正活过来了一样。 郑青淼在家里跟父亲说起今天在训练场上的一些训练成果，还提到了陆满今天也来训练场的事情。 “陆满要提前加入狩猎队……父亲，这合适吗？” 村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连椅背也不靠。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和战斗的勋章。 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顺着鼻梁延伸到下巴，显得整张脸都格外吓人。但当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含着的柔和，又软化了那种凌厉感。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心，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可他是……”郑青淼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阿淼，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你是我最出色的孩子。但你也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不够勇敢。”郑青淼有些不服气，他觉得父亲可以说他鲁莽，可以说他愚钝，但说他不够勇敢，他不服气。哪次战斗，他不是冲在最前面。 郑村长看出了大儿子的所想，也不直接回应他的困惑，而是另外开口道： “阿淼，你也知道，怪物对人类的气息尤为敏感。当人类聚集在一起，不管采取怎样的防范措施，它们都能闻到，像鬣狗一样争先恐后地袭来。” “你知道，我们附近有多少的村子因被怪物袭击而走向毁灭？” “我们周围已经没有村子了。”郑青淼有些迟疑地说。 “是的。只剩下青苗村还好好的。这些年，我们村不断吸纳周围的难民，从最开始不到十户人家，扩展到现在的五六十户。青苗村能这么安全，村民们能过着平淡温馨的生活，孩子们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你认为多亏了谁？” “陆叔设计的围墙和警报措施。” “还有。”郑村长微微颔首。 “张叔他们日夜不息交替守卫村门？” “还有吗？” “还有我们洒在围墙外用以震慑的怪物尸骨。”郑青淼接着补充道。 “你说的都很对，但是还不够完整。” “青苗村能发展到今天，多亏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相信我们出去狩猎，会为村子带回丰富的物资。而我们也相信，当我们离开的时候，背后永远是安全的。” 郑青淼认真地倾听着，眉头锁紧若有所思。 “话说回小满提出想要加入狩猎队这件事。我刚才说你不够勇敢，不单指面对敌人时敢于冲锋陷阵的勇气，还有相信他人的勇气。” “十五年来，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难道还不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郑村长语重心长道。郑青淼有些惭愧地涨红了脸，低下了头。 “上次闯进来的那只怪物，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对螯牙。”郑青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郑村长眉头缓缓松开，端起茶缸，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长吐了一口气，笑道： “好啦，考核就按以往情况安排吧。由你和张家那小姑娘一起操办。” 郑青淼脸又涨红了，他抬头看了他爹一眼，应下后推门而出了。村长乐呵呵地笑着，又喝了口茶，这才往后靠坐在椅子上，把二郎腿翘起来：“都还年轻，真好啊。” 第二天，陆满起了个大早，天还才蒙蒙亮，他就洗漱好来到芦苇荡中的训练场。郑青淼已经到了，还有一个陆满没想到的人也在，张轻燕一身劲装，气质清冷，头发高高梳成一条长马尾，垂在后脑勺上，她背上背了张弓，腰间束着根半捆的鞭子。 “郑大哥、轻燕姐早。”郑青淼憨笑着点头，张轻燕微颔首。在男人们出村狩猎后，狩猎队预备成员也不能荒废训练，由张轻燕来带教。昨天陆满没见到她，是因为她在旁边的山坡上教想要参加狩猎的女孩们使鞭。陆满平常没怎么和她相处，但听说是个严厉的教官。 “小陆，在正式考核之前，我们会先给你进行基础训练，主要分为追踪、逃跑、攻击三个模块。我主要负责近战和逃跑这两个方面。” “我负责远程和追踪。”张轻燕音调也有些冷，语气严肃，听着就让人下意识脊背挺直、乖乖站好。 张轻燕把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热身般挥动一下。鞭身抽打在地上，卷起沙砾，尘土飞扬。 接着鞭子的轨道一变，如蛇影般朝陆满飞快袭来，凛冽劲道直直朝他的脸扑来，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时候巧妙地扭转方向，乖巧地回到了张轻燕手上。陆满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眼睫毛都没眨一下，连呼吸都跟往常一样匀称轻缓。 郑青淼有些无奈，显然这是每个新人都会遭遇一次的老把戏。张轻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陆满，做得不错。” “你知道，在野外最需要掌握的一项技能是什么吗？”她开口，想考考陆满。 陆满思索了一会，回答：“是怎么战斗？” “不对。”两个人齐齐摇头，否定了这个回答。 “是装死。”张轻燕面不改色地吐出这个词。 “是藏匿。”郑青淼同一时间说道。 接着他反应过来，又微红着脸修改了一下：“对，是装死，一个意思的。”张轻燕轻飘飘睨了他一下，郑青淼脸更红了。 陆满察觉到这有些微妙的气氛。 “哦吼。”一人一AI纷纷在脑海里感叹到。 作者有话说： 关于cp，主角无cp，部分配角可能会有恋爱线，但占篇幅极小，不喜勿喷虽然可能这个点没人会看，但还是晚安—— 顺带打滚卖萌求收求评quq！ 第8章 异变 小满……救我！ “我们在外面遇见过的怪物，大多存在视力缺陷。”郑青淼解释道，陆满已经全身从头到脚被抹得都是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他周围站了一圈泥人，大家都一动不动。 “它们大多靠听觉、触觉、嗅觉来弥补这方面的缺憾，对移动的物体反应尤其快，为避免遭到围攻，遇到大型怪物族群经过的时候，我们会掩盖身上气味，保持绝对静止。” “要是……”陆满旁边有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才刚说两个字就被一声鞭响打断了。 张轻燕的鞭子收了回去。她眼神冷冷地，嘴里吐出的话语也毫不留情：“要是现在在外面，你早就是个死人了。”张早稻显然很怕她，忙闭上嘴，眼睛也不敢乱瞟。 张轻燕头也不回，鞭子像是长了眼，直直抽在陆满对面的一个男生身前的地板上。 那个男生刚刚一直在被几只苍蝇围着转，还有只停在他鼻子上搓手，可把他恶心坏了。他趁着两个教官都背对着他，很轻微地撅起嘴往鼻尖吹气，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怪物可不会给你机会玩一二三木头人。你们是听不懂什么叫「绝对静止」吗？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绝对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最好连呼吸声都别发出来。” “为了活下去，首先你们得像个死人。”剩下的泥猴子们大气都不敢出，本来站久了有些摇摇晃晃的，纷纷都咬紧牙关继续坚持下来了。 郑青淼出来缓和了一下氛围，他让张早稻继续说完他本来想问的问题。张早稻声音怯生生的，嘴巴外盖了一层稠泥，说话瓮声瓮气：“要是在装死的时候，有个别同伴被怪物发现了，该怎么办？” 大家纷纷把露在泥巴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过去，显然都很好奇答案到底是什么。陆满也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继续保持不动。”张轻燕给出的答案显然让很多人感到失望，有人眼神里露出愤懑和怒火，对这种做法表示出极大的不赞同。 毕竟大家最开始都怀揣着为村子奉献，为家争光的想法，才加入狩猎预备队接受训练的。而郑青淼忽然在他们面前揭露了狩猎队残酷的一面。对于见死不救这样的答案，他们无法接受。 “不然，你能做什么？上前去搭救他吗？你们有救出人同时全身而退的能力吗？” “照你们现在这样，站短短半个上午，就手脚发软，更别说面对怪物。等真正对上怪物，你们能忍住不尿裤子哭着回家找妈妈，就已经很不错了。”张轻燕冷漠的语气让众人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出去杀两只怪物证明给她看。 “不服气？那就努力变得更强。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给我好好站。”本来站姿松垮的孩子们一下子把背挺起来。 陆满浑身绷得很紧，连呼吸声都放得微不可闻，久而久之，给人感觉，就像是地上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郑青淼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等大家的站姿都趋向于标准稳定之后，郑青淼开口接着之前张早稻的问题回答道： “轻燕刚才说得没错，但之前的回答还不全面。” “狩猎队以小队为行动单位，而小队里还要再细分角色。战斗力强的打头阵，皮糙肉厚的作殿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哨兵。” “哨兵一般不和大家一起在平路上一起前进，而是单兵分散行动。哨兵需要观察力敏锐，提前对危机进行预警，并在有人遇到危机时，在远处进行支援。” “你们轻燕姐之前就是我们队的哨兵。接下来由她来演示一下如何解围。接下来，我饰演怪物，小陆当被怪物缠身的受困队员。” 张轻燕也不出声，一眨眼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溜不知道哪里去了。郑青淼忽然作出了凶恶无比的表情，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然后慢慢朝陆满的方向转过去。 周围的少年们站了半个上午，脸上的泥都快被太阳晒干了，看到郑大哥一改往常的憨厚形象，凶神恶煞地围着陆满乱转，时不时扑扑他的脸，动动手动动脚，差点笑出来，脸上的干泥都裂了一块。陆满依然像一尊磐石一样，在郑青淼的攻势下保持静止不动。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爆炸声，郑青淼迷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声接一声的。郑青淼于是放弃了身前的陆满，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迈去。 众人这才看清，几十米开外，箭镞深深插入土里，一支连着一支，模仿着人类脚步的轨迹。大家忍不住东张西望，寻找箭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 远处山坡上传来了鞭子抽打树干的声音。 大家的目光顺着声音，看到张轻燕站在树干上。 她右手还握着那柄纤细长弓，鞭子半边卷着树干、半边捆在腰上，以维持身体稳定。长马尾在脑后随风飘扬。 大家爆发出惊天欢呼，配合着一身泥，更像是一群泥猴子了。哪怕张轻燕之后让他们加站一个时辰，也没打消他们的激情澎湃。 陆满回家的时候，发现陆小安依然在那心无旁骛地玩着他的玩偶，似乎也没发现有人就站在他的右后侧。 陆满的脚刚进门，陆小安便把两个玩偶一摞，往左一回头，看见他哥像是在泥里滚了一圈，闹了个大花脸，笑得不行。陆满有些诡异地笑着，眼睛往右边转了转，陆小安下意识往右边一看，便看见郑青青眸中含泪，眼神恍惚，似乎还沉浸在其中没缓过来。 “怎么停了……继续啊！妙儿姐姐怎么死的？”她催促着。陆小安整个人红得像刚出锅的虾一样。陆满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去洗澡了，独留尴尬到脚趾抠地的陆小安和抓心挠肝想知道后面情节的郑青青在你拉我扯。 是夜，月明星稀，昆虫编织的安眠曲恬静悠扬，整个村子陷入梦乡。 村外，少年鬼魅般飞速行进。月光笼罩在荒芜的大地上，陆满往回看了一眼，围墙的影子越来越小，逐渐变成长长一条细线。 他这几天都在以青苗村为圆心，往外驱逐怪物，村外方圆百里范围内，已经不见怪物踪影。 在以前，驱逐完村子附近的怪物，他就会折返回村，但现在他有了小艾，可以无需担心会迷路，放心去探索更远一点的地方。 越往前走，荒凉的景色被一片片废墟替代。一路上，陆满不知经过了多少个破败的村落。 可以看得出来村子里的人走得匆忙，有的人家桌子上竟然还摆着饭菜。岁月在废墟上留下了腐蚀的痕迹，房屋瓦砾倒塌，田埂杂草丛生，食物早已过了发霉变质、腐烂生蛆的阶段，化为尘埃。 走到差不多时辰，陆满估摸着时间返程。返程的时候，小艾根据系统推算，给他提供了可供选择的路线，陆满为了补充周围地图的完整性，选择绕远路回去。 行进途中废墟慢慢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人迹罕至的森林和沼泽。林间原本是有人类用步伐开辟出的道路，但早已荒废了多年，杂草长到了齐膝深，隐约还能看出来这里曾经有路存在的痕迹。 泥土湿软，稍微一用力脚就能陷进地里，他选择从树枝上穿行。树根盘绕、枝节交错，落脚点很好找，他如履平地般穿行。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动静。 “救……”听起来是人类的声音。陆满皱了皱眉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跳去。林间有一片不大的沼泽地，泥巴和水草混杂在一起，水面浑浊，看不见底下到底有什么。 “救命……”水面上这次传来的声音清晰了许多。是人类的呼救声。陆满凝神静听，凑近了一些，眼尖地看见有只焦枯的手臂伸在水面上，无力地挣扎、颤抖着，却不停下沉。 “救救我……” “主人，根据热源显示的体积来看，水面之下的并不是人。” “我知道。”陆满凝重地皱起眉头。“但这个声音，我很熟悉！” 陆满停在原地，想继续听听到底是哪一点让他有熟悉感。 “小心背后！”小艾出声提醒。陆满感受到后侧传来的劲风，正准备往旁侧闪躲。 忽然下方传来声音：“小满……救我！” 那是陆叔的声音。 陆满愣了愣，身体没跟着反应上。 「噗嗤」一声，传来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陆满低头，看见有根粉色的长条形物体从自己的腹部刺穿而过，尖端分岔，还在不停蠕动，每个毛孔都张得大大的，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身后怪物的舌头一勾往下一带，他就像折翼蝴蝶般跌落进那片沼泽里。那只焦枯的手就在他眼前，陆满也不顾刺穿腹部的舌头和从周围笼罩过来的危险，伸手去够那只手。 手臂只有半截，连在沼泽之下的是一只手感滑腻非人类存在的触手。 腹部的舌头死死咬住他的躯体，从舌梢延伸出无数血管驻扎在他的腹部。红色的血在浑浊的水里蔓延开来，引得水里无数触手蠢蠢欲动，缠绕过来。 陆满仔细端详着那只手，来回翻看手心的老茧和虎口的痕迹，确认不是后，随手丢在旁边。 他伸手抓住那条在他身上扎根的舌头，毫不费力地扯了下来。撕裂的创口飞速愈合。 陆小安半夜忽然惊醒。他刚刚做了个噩梦。 也许是他哥这几天加入狩猎队训练总是弄得灰头土脸地回来，外加上陆小安在各种影响下产生的不良心理暗示，刚刚，他梦见他哥被怪物抓走了。不止如此，他爸也被一起抓走了。怪物的血盆大口，和家人们血肉模糊的脸，让他醒来之后依然心有余悸。 陆小安现在心脏跳得很快，背后冷汗频频，他感到非常不安，他得确认一下陆满还好好的，才能安下心来。 他起床，摸索着来到陆满门前，想推开门但无奈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呼吸声，但什么声音都没有，房门那头一片死寂，似乎没有活人存在。 陆小安心里更慌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从抽屉里翻出钥匙。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了空荡荡的床上。陆小安上去摸索了，床板是凉的。 半夜三更，陆婶被拍门声惊醒了，她刚睁开眼睛，就听见陆小安慌张的声音： “妈……我哥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9章 捉包 你还只是个孩子。 陆满收拾完它们，月亮已经从头顶落回了梢头。 他熟能生巧地翻过围墙，一路小跑着回去。陆满站在院子里，屋内没有灯光，黑黝黝一片，安静无比。他没有选择从正门直接进去，而是蹑手蹑脚地绕到侧边，直接顺着墙翻回他到房间。 刚干脆利落地翻进去落地，抬头，就和坐在他床边的陆婶视线对了个正着。陆小安霸占着他的床，抱着他的被子睡得正香，听见动静，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就看见他哥破窗而入，一身破洞造型。 “哥……你去哪了？”陆小安揉着眼睛正准备靠过去，就被陆婶以「我有事需要单独和你哥谈一下」为由给赶了出去。 “陆满。”婶婶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被喊了全名的陆满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上半身的衣服这破一块，那破一块，尤其在腹部，破了个大窟窿，半边小腹都露了出来。经过小半天，衣服已经全干透了，看不出血的痕迹，但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已经染满了整件衣服，久久无法散去。 “你笃在墙角愣着干啥？坐过来啊。”陆满步履沉重，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像是逃学被抓包的孩子一样。刚刚还大杀八方的，现在倒是焉了。 “受伤了？” “没事，已经全好了。”陆满露出一个卖乖的笑。 陆婶把外套裹在他身上，伸手揪住陆满的耳朵，用力拧了一下。 “痛不痛？”她凶巴巴地说。 “痛。”陆满睁大眼睛看着她，搭配上一身凄凉的破洞造型，显得可怜兮兮。 “现在知道喊痛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身上的那些破窟窿，清点曾经存在的伤口。 “你只是好得快而已，一样会受伤，一样会痛。村子有你张叔、郑叔他们在操心，犯得着你？”陆婶依然不依不饶地拉着陆满继续絮叨。 陆满也不觉厌烦，乖乖地听着，只在婶婶说完后解释一句：“陆叔说过，能者多劳。” “就知道听你叔瞎扯。啥时候能听婶劝劝？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逞英雄。你路痴一个，还到处乱跑，跑丢了怎么办？” “我现在不会迷路了。”陆满眨眨眼睛，拢紧了温暖的外套。 他方向感一向不好，在以前嗅觉还没那么灵敏的时候，经常在外面迷路。某棵树下、某个池塘边、某簇芦苇荡…都可以是他迷失方向的地点。 村子就那么大，他一个人出门，兜兜转转找不到回家的路。眼前风景陌生无比，周围空无一人，陆满用鼻子努力去闻，想闻出家的味道，却只能闻出草汁和泥土腥气。 陆满知道自己迷路了，就抱着腿坐在草地上，乖乖呆在原地，等他们来寻他。最终，陆婶、陆叔还有其他大人总能找到他，用他们温暖而粗糙的手牵着他回家。 多亏陆小安前些年带他满村子乱窜，他才总算是把村子的路熟记于心。 “有小艾在，想迷路都难！作为主人最忠实可靠的伙伴，小艾会为主人记录曾经的所有路程，量身打造……”陆满已经习惯性屏蔽了这个AI过分热情的表现。 “小满，你还只是个孩子。” 陆满没有回答，沉默不语，似乎是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婶叹了口气，也拿陆满这种看起来乖顺听话、实际上油盐不进的孩子没办法。 “至少答应婶婶，不要肆无忌惮地受伤。我们会担心的。” “好。” 在门外扒着门偷听的陆小安正屏息凝神听着，门忽然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的陆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困就回房间睡觉，别打扰他哥休息。 陆小安怀里还抱着他哥的枕头，想起在等待陆满回来之前，他和他妈妈之间的对话。 “妈…你不觉得，我哥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他妈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他的伤口好得很快。” “这我知道。” “除了味觉之外，他的嗅觉视觉听觉都特别好。隔着几百米，能看见闻到家里炒了什么菜。我哥的反应速度也很快，能徒手抓鸡摸鱼，从不失手。” “还有吗？”在鼓励之下，陆小安一点点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不止如此……我还发现，动物们都有些怕他，隔壁小李家那只凶得要死的大狼狗，看到他都夹着尾巴动也不敢动。”赶牛赶猪也是，陆满站在牛屁股后面，牛就自觉地铆足吃奶的劲往前犁，像是逃命一样。 “还有吗？” “还有，上次那个大蜘蛛偷跑进我们村子里，我哥徒手把大蜘蛛的牙齿给掰断了……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的。” 陆小安又补充了后半句，有些担心地瞅了瞅他妈的脸色，他妈面不改色，不知道是根本不感到惊讶，还是已经吓傻了。 “我听我爹说，我哥不是在村子里出生的，而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妈，你不觉得我哥有些奇…有些与众不同？” 陆小安小心斟酌着用词，担心会吓着他妈。 他不想他妈觉得他哥是异类，可他也不想在家人面前继续隐瞒这些事情。 “还好吧。我和你爸都知道。” 陆小安瞪大了眼睛。 “村长他们也知道你哥的事。” “啊？”陆小安傻眼了。 不是吧……他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会不会，他们全家人，除了陆小安自己，都跟他哥一样，隐藏着什么特异功能？ 进一步，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们村都是？ 看郑大哥仿佛天生神力，看轻燕姐仿佛身轻如燕…陆小安在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小安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他的脑袋忽然被妈妈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语气很轻柔：“我知道你想说的事。哪怕有不同，我们都是家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刚刚扒在门口，陆小安仿佛听到了一切真相。 也许他陆小安这个普通小孩，才是混进超能村的异类？ 洗漱完换了套衣服，陆满就赶去郑家找村长了。 “村长，您知道我叔具体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陆满平常都喊他叫叔，忽然改口喊村长，往往是比较重要的正事。郑村长坐直了身子，茶也不顾上喝了，起身回屋拿出了封信。 “这是四天前收到的回信，青岩说他们大概还要一两周才能回来。怎么了？”青岩就是这次护送陆叔外出的小郑哥，郑家二儿子。 “小郑哥他们通信的频率一般是多久？” “一般每三天会通一次信报平安。偶尔也会迟一两天，具体看信鸽的情况。村子里专门用于通信的鸽子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只要绕开树林、飞得高一些，一般是不会碰到怪物的。” “情况有变化。”陆满眉头紧缩，思忖了一会才继续开口。“我昨天遇到了两只怪物。一个是水生类，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吸引行人迈入沼泽。” “还有一个是爬行类，舌头长且尖锐，能轻易地刺穿身体。” 郑村长认真听着，眉心也缓缓皱了起来，有些不解其意。 “它们物种不同，但在昨天晚上，它们一个负责用声音将人吸引到沼泽旁边，另一个负责用舌头把人勾进沼泽里。” 郑村长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怪物怎么会跨物种合作……”郑村长是大灾变时代的亲历者，三十年来不知杀了多少只怪物，也被怪物弄得遍体鳞伤，村子里的怪物专家非他莫属。可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怪物异变之后，智力较普通动物还不如，完全是靠野性和食欲主宰的另一个物种。同种族内合作偶尔会见到，但也极少，同类相残相食的情况倒是常有发生。 郑村长脸上的伤就是一只狼怪留下的。那次他差点丢了命，也是之后从树林里又蹿出几只狼。它们几个为了争夺食物，当着他的面恶狠狠地打了起来。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在同伴的救援下活了下来。 在怪物眼中，也许人类就是蝼蚁般的存在，哪怕食物逃跑，它们也能很快追上，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先解决虎视眈眈的敌人。 可它们低估了「蝼蚁」。人类确实比怪物少了力量、速度、再生能力，但人类比怪物多了智慧，这是人类恒古以来的最大优势。 可现在陆满展示出的迹象，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希望……只是巧合，怪物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发展出智力。不然，拥有了智力这一武器的怪物，会比现在要难对付百倍千倍。 陆满没有注意到村长在脑海中的动摇和思索，继续说了下去：“我昨天就是这样被它们拖进了沼泽。” 郑村长心里疑惑陆满怎么会轻易被怪物拖走，正想关心一下他有没有受伤，就被陆满接下来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只会模仿人言的怪物，模仿了陆叔的声音，喊「小满，救救我」。村长，我怀疑陆叔他们可能遇到了危险。” 郑村长没有慌张，稳重地坐在原地，回想了好一会才说： “我知道那个地方。在村子西北面，有一大片森林。上个月狩猎，我们就是从那边经过。回程的时候，听见林子里有人呼救，仔细一听竟然是郑青淼的声音，在林子里大喊“爹，救我！” “但实际上那小子就跟在我身边。后来回想了一下，是他路过树林的时候在那耍宝，给我狠狠踹了一脚，他嚷着救命，给怪物听去了。不一定是真实情况。” 「经小艾观察分析，该类怪物可能是鹦鹉和章鱼的杂合体。会模仿最近听见的人类的声音，但不一定是原话，从一句话里拆分出几个字来组成句子也是有可能的。 「如「我就说陆满是世界上最帅的小男孩」这句话，也可以拆分成“小满，就（救）我！”」 小艾的马屁依旧连马腿的边都没拍到，陆满关注点全在「章鱼和鹦鹉的杂合体」上了。 “怪物之间还可以杂合？” “根据资料显示，是存在这种情况的。” 但这些年他在村子附近遇到的，都是纯种怪物。果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陆满眯了眯眼睛。 “郑叔，我想提前出村去看看。”他认真说道。 作者有话说： 仅代表个人，封陆小安为脑补之王！ 小陆哥就要出村了……好鸡冻！ 大家晚安-感谢在2021-12-19 21:23:49-2021-12-23 21:3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出发！ 沼泽里有会吃人的怪物，请勿靠近。 “哥，我来给你送温暖啦！” 陆满正在房间收拾衣服，门口那边就探出来个小脑袋。陆小安哼哧哼哧拎着背包跑进来。 陆满接过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弟弟提着这么吃力。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一个背包里鼓囊囊塞满了物资。应急医疗箱、风干肉条、耐啃大饼、水壶，还有粗绳、薄毯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甚至连指甲钳都给他捎上了。都是陆婶给他准备的。 陆满还看到角落里塞了一个熟悉的泥偶，他把郑大哥泥偶拿了出来，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本来就光的脑袋早被陆小安盘得光滑无比，耳朵吊着的那根羽毛依然光彩夺目。 “在你那放两天而已。”陆小安有些别扭地扯扯衣角，又补了一句：“郑大哥泥偶可灵了，能保你平安，哥，你可一定要好好保管。” 陆满忍住笑，把陆小安本来就乱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 “别按我头……本来就长不高了。”陆小安低声不满地嘟囔着。 “你的守护神本尊会跟我一起去。” “郑大哥要和你一起去？不早说！”陆小安啪地一下，把陆满手里的宝贝夺了回来。 之前陆满向村长表示自己担心陆叔他们的安危、想要出村和他们取得联络的想法，当天村长就给陆叔他们寄了封信，确认郑青岩那边的情况。 可又过去了三天，没有收到回信，信鸽也失去了踪影。在第三天，郑村长安排陆满跟着郑青淼、张轻燕，以考核的名义出村了。 “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出村考核……小满，你老实跟婶婶说，村长他是不是刁难你了？”陆婶知道陆满要出村，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郑叔理论理论。“村外那么危险，还非要你出村。有什么不能在村子里考核的？哎，别拦着我，我去找他问个明白。” 陆满好不容易劝住了义愤填膺的婶婶，旁边的陆小安又开始了。 “你可千万好好跟着郑大哥，别一个人乱跑。本来就路痴……”直到陆满背着行囊走到村口，陆小安还在不停唠叨。 “知道了。你哥有那么不靠谱吗？”陆满耳朵都要听起茧了，真不知道陆小安这么小小一个人为什么会谨慎到这种程度。 “你以前在村子里迷路的次数还少吗？这次可跟以前不一样，荒野那么大，要真迷路了，就回不来了！” “别担心，绝对会把你的郑大哥泥偶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给你。”最后陆小安还是把那个泥偶给陆满辟邪用了。 陆婶轻轻抱了他一下，低声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齿轮吱呀呀转动，沉重的村门在面前敞开，村口警示用的灯从绿色转为黄色，无声催促着陆满快些走。 陆满远远地朝控制村门升降的张大哥点点头，往前穿过村门。他还是第一次正常穿过村门，来到外面的世界。 黄色的警示灯不断闪烁，滚轴转动，门逐渐合上。 陆满下意识回头看，透过缝隙，发现婶婶和弟弟还站在原地。 陆小安站在石头上，忽然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声地冲他喊着什么。 声浪穿过草丛、越过铁门，传到了陆满的耳边。 “哥——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陆满闻言一愣，脸上缓缓扬起笑，朝他们挥手。 门完全合上了。眼前只剩下冰冷的铁青色。 隔着门和围墙，村内鸡鸣犬吠，温暖美好。 而身后的那片荒野，怪物肆虐，蠢蠢欲动。 陆满眼眸里残留的柔和笑意下一秒变得冰冷，他转身，迎向这片危机四伏的荒野。 “陆满，过来…我们已经找到之前陆叔留的路标了。”张轻燕在不远处招手让他跟上，陆满背着书包乖乖跑过去。 郑青淼毫不费力地背着半人高的行囊，背包顶上单独系了捆帐篷，裤腰带上还别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大刀。张轻燕依然像平常训练那样一身劲装，腰间束着鞭子，背着弓和箭筒，只是身上多了个轻便的挎包。 “正式出发之前，有几件事要特别说明一下。”张轻燕的语气比往常更加严肃。 “第一，在外面要服从指令，不能擅自行动。” “第二，你要紧紧跟着郑青淼，不能擅自离队。” “第三，遇到有危险的时候，不要出声。现在我给你教几个狩猎队里常用的肢体表情符号，看好了。” 陆满学东西向来很快，张轻燕展示一遍他就能很好地模仿出来。 “我们这次出行只是是为了和陆叔他们取得联系，危险能避开尽量避开。小陆，你方向感不好，跟紧我就行。” 郑青淼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侧面拿出来个小罐子，用手指从里面掏出些黑灰，抹在自己的脖颈、手腕内侧和耳后的位置。 他把罐子递给陆满，示意他也抹上。 陆满倒在手心里正准备嗅一下，郑青淼制止住他，笑道：“这东西可不兴闻。这是怪物燃烧后剩下的灰烬，涂在身上用来遮盖住我们的味道。你也知道，怪物对人的味道很敏感。”陆满乖乖照葫芦画瓢给自己也抹上灰。 旁边张轻燕也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来个小喷瓶，往自己身上喷了几下。 见陆满有些疑惑，郑青淼拉着他小声解释了一嘴：“那个瓶子里也是怪物的灰。泡水之后……没那么膈应人。” 做好准备之后，他们便顺着陆叔做的标记走进了一片森林。张轻燕作为哨兵，没有跟他们一起走，但陆满可以听到树枝被触碰的轻颤声，轻燕姐应该在不远处跟着他们。 地下的地越来越湿滑，稍微用力踩上去都能陷进去半个脚。郑青淼不愧是经验老到的狩猎队队长，每次都能避开暗沼和泥泞，找到最合适的落脚点。陆满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即使在沼泽里也仿佛如履平地。 忽然，不远处传来动静。 郑青淼率先停住脚步。陆满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个人站成了两尊雕塑。树林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怪……”声音断断续续的。 “有怪…物…”风向变了，那道声音一卡一卡，顺着风飘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听见似乎是人的声音，郑青淼神色依然凝重，步子很轻地往前迈去。陆满皱了皱眉，感受到一丝丝熟悉感。 “小艾，这里是什么地方？” “报告主人！这里是村子西北面的森林。” 见陆满好像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小艾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前两天主人「修理」大蜥蜴和鹦鹉章鱼的地方。” 郑青淼这时已经率先来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林子深处有着一大片沼泽，水面浑浊，偶尔还咕噜冒两个泡上来。郑青淼终于看清楚沼泽中央是谁在说话。 一根带着吸盘的触手直直伸出水面，有声音从吸盘中一段一段蹦出来。 那只触手的姿势非常不自然，像是被谁强行固定在水面外，笔直地望向天空，有些脱水，病恹恹的。 “沼泽里……有怪物……会吃人……请勿靠近……” 郑青淼愣了一会，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 没一会，另一只触手探出水面，往那条被固定在外面当警告牌的触手身上喷水，像是在浇花一样。 身后，陆满歪着头看他，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走。 沼泽里的触手感觉到有谁的靠近，更加卖力地开始吆喝起来： “沼泽里有会吃人的怪物，请勿靠近。” 这一下，说话也不结巴了，语句都变通顺了。 郑青淼眉角抽动了一下。他听出来了，这是陆满的声音。 身后，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手指摩挲着右耳的珍珠耳钉，触手们如同被猎食者盯上的猎物般瑟瑟发抖。 水面上又多了十几条伤痕累累的触手，大剌剌长着吸盘，开始循环播放： 「沼泽里有怪物」、「会吃人」、「请勿靠近」。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沼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声音此起彼伏，编织成一支闹哄哄的小曲。 怪物们争先恐后地大声发出警告。郑青淼甚至能感觉出他们的诚惶诚恐，仿佛生怕说得小声了，被抓去做凉拌章鱼腿。 他出来狩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滑稽的场景，几乎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虽然不是他的杰作，但他依然感到心里痛快。 过去，哪次不是怪物把人当玩具来逗？这一次，倒是反过来了。 郑青淼比谁都清楚，怪物没有正常动物应有的理智，只有进食的欲望。 毕竟怪物都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被人类攻击流点血也很快就能好。 而人类，它们脆弱无比的食物，挨上一爪子就会没命。 过于悬殊的力量对比让怪物们更是肆无忌惮。即使受伤流血，它们也不会害怕、不会退缩，而是会继续前进。 郑青淼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些触手是怎么变成乖巧的警报器的。 对于只喜欢吃、没有脑子的怪物，或许只有把进食和痛苦划上等号，才能把它们教成这个样子。 他比了个没有危险的手势，往前继续行进。 少年路过沼泽，斜睨了它们一眼，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触手们又纷纷收声，一根根跑得比谁都快，一下子沉进湖里跟死了一样。只剩下一根触手孤零零地继续伸在外面。 远远的，依然能听见那根触手在尽职尽责地不停播报着： “沼泽里有会吃人的怪物，请勿靠近。” 作者有话说： 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11章 河流之中 “就在你们脚下。” 一路上陆叔都在显眼的地方做了路标。每走几百米，就能发现某棵老树上被刻上了箭头形凹槽。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走出了沼泽区域，树林逐渐稀疏，视野更加开阔。 在太阳落山之前，郑青淼选了一块平坦硬实的背风处作搭营地，开始往土里打钉。土里砂石少，郑青淼和陆满徒手就能把整个钉子不费吹灰之力完全钉进地里。 等他们搭石头生篝火的时候，半天不见人影的张轻燕终于出现了，手里用鞭子捆了一大捆柴回来。 炙热的焰苗不停吞噬着木柴，形成炭灰之后，郑青淼便丢了几个地瓜进去。陆满见状也把带着的烙饼和肉干一同丢进去，盖紧石板。 透过层层叠叠的石板缝隙，依然有温暖的火光冒出来，早春料峭，夜色渐深，地表温度很低，陆满裤腿已经被地上起的露给打湿。 因为担心发出声响把不该惹的怪物惹过来，他们一整天都没有交谈。直到生起篝火、吃起地瓜，郑青淼才打破了沉默。 “哎哟，一天没讲话，憋死我了。”他说着用嘴衔着烤得焦香的地瓜，连皮带肉一块撕扯开。 “生了火就可以说话吗？”陆满三下两下就拨掉了黑乎乎的皮，有些好奇地问到。 “像大多数野兽害怕火一样，怪物们不喜欢火。但也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张轻燕慢条斯理地吃着地瓜，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除非饿急眼了，不然大部分怪物不会主动靠近火源的。也有小部分特例，我之前遇到过一次。”郑青淼毕竟是狩猎队的核心成员，见多识广，讲起过去的经历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那次夜里轮到我守夜，有只半个人那么高的扑棱蛾子飞过来，直直往我们的篝火上扑。花纹像人脸，全身浓密的茸毛，还有手臂那么长的触手！它扑过来张着嘴想来啃我的脑袋，我直接一刀下去，整个头被我砍掉了。你是不知道，那个黑汁，喷了我一身……恶心得我几天都没吃下饭。” “虫子是挺可怕的。”陆满深以为然地点头，继续闷头啃了几口香喷喷的地瓜。 “他怕虫子。”张轻燕很不给面子地戳破了他。 “我郑青淼怎么可能怕虫子？只是太恶心而已！”郑青淼看了看手里没去皮的地瓜，忽然没胃口了。 “陆满，你在荒野遇到怪物，可不要像郑青淼那么鲁莽轻易杀掉。” 无视了郑青淼「我那次只是被吓到了而已」的抗议，张轻燕继续向陆满解释道： “陆满，你知道怪物是怎么形成的吗？” “我之前听陆叔说，是三十年前爆发了一次瘟疫，很多动物感染上了那种病毒，变异成了怪物。”陆满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没错。”张轻燕赞同地点了点头，“甚至可以说，怪物死掉之后留下的尸体，比怪物还活着的时候更具危害性。” “听父辈说，三十年前大灾变刚发生时，只有零星几只动物变成怪物，根本对围城构成不了威胁。” “但当时他们没有预见到怪物的尸体也具有病毒感染性，等反应过来进行集中销毁时，病毒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动物种群中蔓延开来，情况逐渐失去控制。尽管现在存活于荒野中的正常动物已经接近灭绝，但杀掉怪物后必须销毁尸体的惯例一直流传到现在。” “怪物不是不能杀，只是杀了之后处理起来很麻烦。消灭病毒活性需要极高的温度和漫长的时间，单靠普通的篝火做不到充分燃烧的。” “我那次就被我爹逼着，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什么背着能帮挡刀、回去烧了还能涂村墙，我就背着那只大飞蛾的尸体，一路背回了村门口。” 郑青淼回忆起来面色还有些发苦，一身的腱子肉都忍不住颤了一下，仿佛无意中回味起了那次肉贴肉的醉人触感。张轻燕脸上闪过一丝笑。 “当然，尸体难处理只是一个原因而已。” “还有其他原因？”陆满第一次完整地接触这些知识，好奇地继续问到。 “当然是难杀。”郑青淼和张轻燕异口同声地说。 “怪物本来也都是普通的动物，动物有强有弱，怪物也一样。”郑青淼作为狩猎队里的前锋，对付怪物的经验尤为丰富。 “怪物的攻击力和本体动物的强弱挂钩，像狮子老虎狼一类食肉动物异化成怪物后，对人类来说更具危险性。而像飞蛾一类的弱攻击性怪物，威胁性则会小很多。” “像上次的那只飞蛾，是极少数容易击杀的怪物。大多数怪物都不好对付，力量和速度惊人，再生能力超强。人跟怪物比谁先死，无异于鸡蛋跟石头比谁更硬。所以，遇上怪物能避则避。” “那青淼哥你们在荒野，最经常遇到什么样的怪物啊？” “青苗村附近，大多是蜘蛛和其他弱攻击性的昆虫。往城区那边走，怪物种类会更多，但我们比较少往那边去，太危险了。” “为什么？” “靠近城区有狼。一大群。狼的嗅觉非常灵敏，嗅着点肉味都会赶过来。像你这么个小不点，给它们塞牙缝估计都不剩……” 他们又给陆满聊了好一会怪物的事情，见陆满食饱餍足，被暖烘烘的篝火烤得有些昏昏欲睡，郑青淼便催他去睡觉了。 “困了就去帐篷里睡吧，我和轻燕轮流守夜。” “我也可以守夜的。”陆满睁大眼睛，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安排。 “守什么夜，你好好睡觉就行。小满你还在长身体，我们这些大叔阿姨早就过发育期了！” 郑青淼乐呵呵地拍了下陆满肩膀，说完了才发觉自己好像有哪里说得不对。 张轻燕倒是没什么反应，直接掀开帐篷帘子倒头就睡。 陆满也不继续争了，钻进睡袋里，两手侧贴裤腿，睡得笔直。 “主人，小艾也可以帮忙守夜，请安心睡觉吧！” “谢谢，有异常情况随时通知我。”陆满这时候才注意到小艾的存在，一路上这个AI管家没少叽叽喳喳，他也就选择性听听，大部分屏蔽。 小艾兴奋地表示收到，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点存在价值。 根据系统内置的员工手册现实，AI管家被主人抛弃之后，返厂可是要直接销毁的！ta可不能轻易被主人抛弃啊……小艾要继续努力，为主人发光发热！ 当然，什么都没发生，小艾白白兴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没一会走出了森林。张轻燕依然没跟他们并排走，而是保持了几百米的距离。没了遮天蔽日的林荫，眼前一望无际，远远地，仿佛能看到前方视线尽头，地平线上突兀地凸起一块东西，像树苗一样拔地而起。 “那是围城的塔，是整个围墙的核心，听陆叔说，高可通天。” 见陆满长久地盯着那一小块塔尖，郑青淼低声解释了一句。 昨天晚上陆满也大概知道了大灾变过后发生了什么。 大灾变之后，城区沦陷，民众撤离，这座城市成了怪物的温床。 没来得及撤离或不愿背井离乡的人类聚集起来，在远离怪物的地方建立了新的聚居地。 围城在三十年前不叫围城，而是有另外的名字。留下来的人们历经三代、四代，早就忘了曾用名，便给这座城市起了个新的名字——「围城」。 陆满望着地平线尽头，那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的塔尖。 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人存在？陆满忽然在想这个事情。 也许没有了吧？像青淼哥说的那样，核心城区现在是怪物的乐园，人类很难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 也许还有呢？毕竟陆叔也说过，人类就像野草一样，哪怕再艰难困苦，只要能看见阳光、能感受雨露，就能扎根发芽，在绝境中自顾自地顽强生长。 平原视野开阔，找起路标来更为轻松。 一开始是牢牢插进地里的树杈，树杈上搭着另一根树枝，搭在地上的那段树枝指明了接下来行进的方向。再往后估计是树枝用没了，就变成了用碎石头摆成一个圈，圈末端延伸出一截箭头来指路。 第一天郑青淼还担心陆满身体素质跟不上，特意放缓了步调，等到第二天，他意识到陆满能毫不费力地紧跟上他的步伐，便不管不顾地大步流星向前进了。 他们走一段歇一段，半天不到便来到了河边，标着的箭头笔直指向河对岸。 郑青淼之前狩猎时来过这边，对这块地形都算熟悉，顺着流向很容易找到了浅滩部分。 陆满婉拒了郑青淼背着他过河的提议，提着鞋，挽起裤腿，踩进水里。 由于前段时间落了大雨，河流疯狂涨水，即使是浅滩也挺深的。随着陆满往前走，冰冷的河水逐渐从脚踝涨到小腿，隐隐还有没过膝盖的趋势。脚底细密的河沙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块尖锐的小石头，刺在脚心，陆满倒不觉得疼，只有点痒。 刚走没几步，走在前面的郑大哥停下脚步，似乎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陆满也跟着停下脚步。 “水里有怪物在飞速靠近。” 显然，热源感应系统对冷血动物的感知范围更为狭窄，从原本的百米缩短到五十米距离。由于无法连网更新，目前战斗模式的功能非常原始初级，作用也很有限。 “把具体位置报给我。”陆满皱着眉头说。 “十点钟方向，五十米。” “四十米。” “二十五米。” “十米。” 郑青淼飞速比了一个「有危险」的手势，站在河中保持静止。 河水冷酷无情地从他们的膝盖间穿梭而过。 一瞬间，陆满感受有东西在快速朝他靠近，冰冷的触感摩擦过他的小腿肚。陆满看到站在他前面的郑青淼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就在你们脚下。” 作者有话说： 一边写还要一边查虫子的图片和资料，心里发毛了…我也好怕虫子啊啊啊！ 越写越像动物世界了（bushi 第12章 你别乱动！ 我真没事。 水不深，但很浑浊。前几日的连绵暴雨把河岸冲垮，滚滚泥沙顺着河奔流而下。 怪物显然对他们那温暖的腿很有兴趣。 陆满看不清水中的光景，但能感受到怪物们一直围绕在腿肚子附近打转。冰冷滑腻的鳞片此起彼伏刮蹭过皮肤。 慢慢的，传来阵阵瘙痒。怪物在尝试啃噬他们腿上的皮肤，血的气息潜藏在薄薄一层皮之下暗香浮动，更是让它们兴奋无比。 郑青淼身形巍然如山，一动不动，似乎在镇定地等待着什么。但从陆满这个角度，能看到郑青淼脖子上起了一圈的鸡皮疙瘩。 在瘙痒转为疼痛之前，远处传来了「噗通」一声响，炸开了一片猩红的血花。腿边冰冷的触感飞速离去。 下一刻，远处那片血水中，无数张寒光闪闪的嘴一张一合。怪物们你争我抢，鳞片四溅，沾了血的箭簇时起时伏。 郑青淼一手捞起还留在原地看热闹的陆满，三步并作两步，逃命似地往岸边拔腿跑去。 岸上，张轻燕手拉满弓，箭头上绑着一个压缩血袋。她对准远处的河面，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别乱动。”郑青淼还不忘叮嘱一声，换了个更方便跑动的姿势。 陆满被扛在肩上，世界颠倒，眼前淌过的河水中有几丝血翻卷起来。郑青淼走太急，脚底被河床上尖锐的砂石磨破，血一点点渗出来。 原先没入水中的那根箭镞顷刻间即被啃得一干二净，连点铁屑都没留下。 “噗通——”“噗通——”张轻燕连着射出两根血箭，在远处炸开水花，大部分怪物被引诱着往更远的地方游去，但依然有一小部分怪物调转尾巴，选择了郑青淼他们的方向。 郑青淼听见背后的水花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头也不敢回，拼了命地蹚水往河岸的方向跑。 张轻燕面色冷酷，眉头微颦，不敢在他们附近继续放血箭，以免把已经远去的大批怪物重新吸引回来。 她站得更近了些，从箭筒里抽出三根锋利无比的箭，深吸了口气，摒除杂念，把弓拉到最满，朝追赶他们的鱼群中射过去。 箭头深深没入鱼鳞，暗红的血在水中蔓延开来，鱼群前进的节奏被扰乱了一刹。有几只受伤的怪物掉了队，但剩下的怪物反而被激得更凶，杀气腾腾地继续前进。 被扛在肩上的陆满，看着那绞肉刀般的怪群如箭划破水面，锯齿状细密的牙齿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再放大。 此时，郑青淼甚至能听见鱼怪牙齿不停咬合发出的刺耳咔嚓声，感受到鱼鳍扑打水面激起的急切浪花，而他们距陆地还有几十米的距离。郑青淼心下已了然自己的腿是在劫难逃了。 他咬了咬牙，对着岸边方向低吼道：“接住！”张轻燕丢下弓，张开手作出接物的姿势，接着她忽然瞪大眼睛，面露惊恐。 陆满不知怎么从郑青淼的手里滑了出来，正正巧站在鱼群环绕的水里！ 郑青淼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另一只手正摸上肩头，正准备把陆满给丢出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诶，陆满呢？他刚刚不还扛着吗？ 他愣怔了一秒，第一反应是自己跑得太急把陆满给不小心颠掉了。 郑青淼下意识地回头看，头还没完全转过去，天旋地转。 冰凉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的小腿被冷得起了鸡皮疙瘩，脚底板的伤口被风刮得隐隐作痛。郑青淼还没意识到他整个人已经离开了水。他只感觉自己像乘着风一样，快到两边的景色都已模糊不清。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下来！” 张轻燕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焦急。 郑青淼整个人还飘着，没回过神来。 “什么下来？你怎么在这？”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她。 “你要在陆满怀里待到什么时候？” 郑青淼已经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抵达岸边了。诶，谁在谁怀里？抬头，他和陆满大眼对小眼。 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紧紧攥着陆满胸口的衣襟，整个人被陆满打横抱起。 身高一米八的壮汉正小鸟依人地缩在十五岁少年的怀里。 陆满神情轻松，手也很稳，手里正抱着个两百斤的大汉，看起来却完全不感吃力。 郑青淼如梦初醒，飞一般地从陆满的怀里跳了下来，脸涨得通红，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明明前一秒他还想把陆满丢到岸上，下一秒就被陆满抱着安全回到岸边。 “小满，你受伤了！”张轻燕一向波澜不惊的脸终于裂了个口子，她咬着下唇着急地去包里翻找。 郑青淼面色一凝，看见陆满膝盖以下的两条裤腿已经被咬成破烂，鲜血沁透染红了长裤。 “我没事……”陆满见他们都很紧张，出言想要安慰他们，却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 郑青淼尽可能让陆满的双腿保持相对静止，小心翼翼地把陆满托起，让他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 张轻燕已经把紧急治疗用的小刀、镊子、消毒水和止血绷带全都翻了出来。 他们围了上来，半跪在地上。张轻燕想要撩起陆满的裤腿，被陆满给按住了。 “你们不用……”陆满之前被怪鱼追着的时候不动声色，现在倒是变了脸色。 “你别害怕！不会很痛的。你轻燕姐的技术可好了，平常我们小队都是她负责紧急治疗。” 郑青淼以为陆满是在害怕，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张轻燕接着想往上拉裤腿，陆满死死按住不放。 “我不是害怕……这点小伤放着不管就行，它会自己长好的。” “怎么能放着不管呢？怪物的牙齿和爪子大多有毒，不处理，伤口会感染化脓最后坏死。手放开，我轻点，不会让你痛的。”张轻燕耐心地解释，像哄小孩一样语气柔和。 “我没事！能走能跑的，我走一段你们就知道了。” 陆满说着想站起来，被两人一人一只手按了回去。 “你别乱动！”两个人齐声喝止。 郑青淼、张轻燕对视一眼，决定对异常不配合的陆满采取制裁措施。 郑青淼废了点力气才把陆满的两只手锢住，张轻燕用剪刀沿着碎布剪开了个口，让裤腿的空间扩大，以免粗糙的布料接触到伤口，进一步蹭掉脆弱的皮肉。 接着，她缓慢小心地往上卷。 裤腿一点点被翻了上去，张轻燕右手用镊子夹着棉花准备按到伤口止血，等了半天，都没有用武之地。 破烂的裤腿被推到了膝盖顶上，小腿白洁光滑，连半个小口子都没有。 她不死心地开始翻另一边的裤腿。 右腿比左腿好一点，有条极浅的伤口，可她棉花还没来得及放上去，下一秒就愈合了。 “呃……”三人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是真没事，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 陆满像个被强取豪夺的良家少年挣脱了郑青淼的禁锢，把两边的裤腿赶忙放了下去，语气还带着些无奈。 “如果之后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我们说。别逞强。”张轻燕也没多说多问，只是叮嘱了陆满两句。 郑青淼刚才关心则乱，现在想明白过来了。他拉住陆满，见陆满还穿着破烂不堪的裤子，光溜溜的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本来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最后只吐出简简单单两个字： “谢谢。” “青淼哥这么客气干嘛？都一个村的，应该的，而且我好得快，这点伤不碍事。” 毕竟他自愈能力强，如果一定有一个人会受伤的话，他受伤会更好，不是吗？ 陆满眉眼弯弯，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郑青淼看着他的笑脸，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眼科微热，攥紧拳头。 刚才追着他们的怪鱼有几条都追到浅滩上了，每条都有手臂那么大，它们原本该有眼珠的地方空荡一片，嘴开裂延伸到眼眶，大半张鱼脸都被寒光闪烁的嘴和牙给占据了。 它们搁浅在浅滩上好一会了，鱼鳃依然有力地一张一合，感觉到有人靠近就会拼了命地扑腾，尖牙咔嚓咔嚓地像是要狠狠咬断他们的腿。 他们又回到了上一个标记所在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番，标记确实指向河流对岸的方向，附近也没有其他标识。陆叔他们肯定是过了河的。 这些鱼怪之前陆叔他们经过的时候应该还不在，估计是这两天顺着洪水，从上游冲到这边来的。 可河道现在已经不适合走了。 郑青淼尝试性地远远抛了一个石块到河里，无数张嘴冒了出来，眨眼间就把石头给啃了个干净。 时间悄然逝去，太阳逐渐西落，没有人开口说要回去。 郑青淼指了指河流上游，说他去那边探探路，也许有线索也说不定，日落之前回来。 陆满也表示：“我想一个人往那边走走看。” 他指着河流下游。 河流静静流淌着，尽头不知何方。 但顺着流动的方向望去，塔尖在微尘中若隐若现。 没有人对陆满要单独行动提出异议，毕竟之前他已经展现出足够的能力。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千万小心。”郑轻燕决定留守原地。 三人约定以日落为限，在日落之前如果一无所获，就回到原地找地方扎营休息，明天再做打算。 陆满顺着河堤往前前，从小步跑到快速飞跃。 河水奔涌的速度逐渐追不上他的脚步，被他远远甩下。 河岸逐渐变得宽阔，河流也逐渐变得清澈。 陆满不知跑了多远，那塔尖依然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让人不禁怀疑那是不是只是遥不可及的梦境。 忽然，他放缓了步伐。 远处，有个庞大的东西伫立在河边。 陆满屏息凝神，悄悄观察着那个庞然巨物。 它很安静，默不作声地跨站在水面上。从它脚下淌过的水流散步般悠闲缓慢，细密河沙在夕阳斜晖下闪着金色光芒。 “那是什么？”陆满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在心里问小艾。 “报告主人——” “那是一座桥。” 作者有话说： 超大声跟大家说晚安！ 第13章 信鸽 “你的背后，有一双眼睛。” 第三天，天色还没大亮，他们就出发了。等到达桥所在的地方，太阳早就高高挂在梢头。 接近下游，河岸宽阔，桥梁横跨了上千米的距离。 郑青淼提出他要率先过去探路。他昨天在上游那边找到了不少干木头，把其中最结实的那根削成了根拐杖。 他背着大包走在最前面，拄着拐这里戳戳、那里碰碰。桥上不少石板都已经破碎成蛛网状，被郑青淼用力一戳就露出底下的石坯。尽管桥面残破不堪，但依然安稳地把郑青淼给送到了千米开外的河对岸。 远远地，看见郑青淼对他们挥舞双手，两只手弯曲比了个圆圈，代表「一切安全」，陆满和张轻燕便一起上桥了。 陆满走在桥上，脚步不自觉放轻。流水从桥下缓缓踱过，初升的太阳在水面洒下粼粼微光。他明明是第一次踏上桥，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座桥大灾变之前就在这里了吗？”陆满小声问。张轻燕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嗯。灾变之后没人会在这修桥了。”三十多年前，桥上行人熙攘，而现在已经没有人需要过桥了。兴许偶尔有怪物从桥上经过吧。 “这么长的桥，人也能修出来？怎么做到的？”陆满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这么庞大的东西是怎么靠人堆砌出来的。在村子里，陆叔也有造过东西，但都是排水渠、蔬菜小棚一类的小工程。 “我们村里的墙，也是人修出来的。” 快走到河对岸了，两人噤声闷头向前走。 “小艾知道方法！已从本地资料库搜索出《实用建筑图纸大全》《教你成为优秀土木人》等书籍，主人需要的话，立马为您切换深度学习模式。” “什么是深度学习模式？” “不用三周，不用三天，只需要短短三小时，就能让您深度掌握书本上的所有知识，并为您量身定做实践模式。” “我不需要。” 陆满沉思了一会，又问：“你可以跟别人绑定吗？” 小艾一听马上急了，它可不想被抛弃然后返厂重造： “主人！小艾这些天来一直尽职尽责为主人服务，帮主人答疑解惑、导航指路，还为您侦查怪物、彻夜未眠，一路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忍心跟小艾解绑吗？” “我不是想解绑，我是想问，除了我之外，你可以让其他人也使用这些功能吗？”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陆满确定了这个自称为「小艾」的生物不具备危险性，也的确是个功能丰富的「智能管家」。 对陆满来说，小艾最有用的只是指路导航而已。其他功能，他不需要。 但那不代表别人不需要。比如深度学习模式，醉心研究的陆叔估计会很喜欢。而战斗辅助系统，也可以为狩猎队的安全保驾护航。 “当然可以！小艾绑定人数上限可达10人，联网系统升级后能绑定更多人。开启蓝牙后，还可以与您的亲朋好友远程交流互动，可谓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陆满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便又自动屏蔽掉叽叽喳喳开始自我推销的AI。 他们过河之后也没急着继续走。张轻燕蹲在河边观察了好一会，用手捧起一小汪清水凑近鼻尖嗅了嗅，接着从郑青淼的大包里摸出好几个已经空了的大水壶，一壶壶往里面灌水。 他们出村时带的饮用水确实快喝完了，陆满自己包里背着的两大壶现在只剩下寥寥几口。他也学着张轻燕的样子，把河水捧在鼻尖，什么味道也没闻到。 “在荒野，只有雨水是可以直接喝的。其他水源必须经过鉴别才能入口。”张轻燕耐心地给陆满传授在野外怎么辨别可饮用的水源。 “像是这种地方，水清澈无味，水里还有动物游动最佳。”陆满顺着张轻燕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见了几条在水草里嬉戏玩闹的小蝌蚪。 陆满灌完水起身，回头就看见郑青淼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还拿着根笔，苦恼地盯着展开在石板上的草纸。 “需要帮忙的吗？”陆满善解人意地凑了上去。 “爹怎么写来着？” “上面一个父，下面一个多。”陆满给他分块讲解到。 郑青淼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父」字，看起来像两个叉。他下笔的力气太大，笔尖差点把草纸给划破，一团墨渍在纸上染开。 “多字又怎么写来着……”郑青淼下意识地咬着笔头，反应过来赶紧住嘴，免得咬坏它。 陆满正准备用手指在石板上给他演示「多」字的写法，那只笔就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小满你比较有文化，要不你来写算了。” “那青淼哥把信的内容报给我吧。” 手里的笔杆杆身晶莹冰凉，里面镶了根墨黑的芯。 陆满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笔写字，笔尖的小圆珠在纸上沙沙滚动，墨色一路顺畅地勾连成字句。 村里写字一般就拿个最常见的石笔，在石板或木板上随便一划，擦起来也方便。 这种留印深的水笔，数量稀少，只有出村狩猎的时候才会用，以防风吹雨打模糊了信件上的字迹。 “父多：我们已经到了北河对岸。还没和陆叔他们取得联系。一切安好。您的儿子，郑青淼。” 陆满思索了一下，在最后加了句「陆满代笔」。 “咕。” 陆满闻声看过去，就见郑青淼胳膊上正立着只洁白的鸟，羽毛凌乱，被闷久了有些恹恹的。 “鸽子？”陆满挑了挑眉。 郑青淼拉开他那巨大的背包，里面露出个大笼子。 七八只鸽子忽然见了光，眼睛被光线刺激地不停眨，纷纷摇头晃脑地咕咕叫着。 一路上陆满能感觉到郑青淼包里背了些活物，但没想到竟背了群鸽子。 “这些鸽子养得好，乖得很唷。瞧这肥的，一下子就能飞回村了。” 郑青淼带着怜爱的口吻，逗弄了一下鸽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鸽子很受用地眯着眼睛，把腿伸出来，任由郑青淼把信装进脚环里合上盖子。 “小心点，别飞太低被怪物捉到了。去吧！”郑青淼轻声叮嘱了它一声，把手平举在空中，轻轻往上一托。洁白的羽翼展开，信鸽像箭一样冲向天空。 陆满看着鸟儿在空中缓缓缩成一个小白点，朝着青苗村的方向飞去。 村子里训鸽的王婆婆跟他说过，信鸽都有归巢的本能。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百里之外、千里之外，也能找到归巢的路。 “走吧。” 张轻燕已经把几个水壶全灌满了，统统塞回郑青淼的大包里，又跟他们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顺着河堤，往河流上游走，果不其然找到了陆叔他们留下的标志。 “狩猎队还没去过那边。”郑青淼神色有些凝重。 在荒野，对不曾探索过的未知必须保持万分警惕。 他们从河边又走进了一片森林，地势逐渐向上起伏。 “陆叔他们真的来了这里吗？” 陆满看着眼前连绵的山脉，眉头紧皱。 “标记显示是这个方向没错。”郑青淼心里也有些没底。 他们停留在一棵老树前，树干上大大地刻了一个箭头形凹槽，箭头指向前面山所在的方向。 “小心点。”陆满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有种被窥探的感觉。他问过小艾，一路上周围百米范围内都没有怪物出没。但他依然感觉有种违和感。 他们之后一路上一边提防危险一边前进，半天过去走没几步路，日落时还在山脚处的森林外围。 夜幕低垂，他们开始扎起营来。张轻燕提着弓轻巧地从树干上跳落下来。 “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了？”郑青淼刚把帐篷搭好，陆满正在捡石板搭篝火，见张轻燕脸色不对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凑过去。 “之前我们经过的地方，尽管正常动物很少，但依然有。但我刚才一路上都没看到……” 陆满明白过来违和感来自何处了。 他们之前三天，偶尔能看见草丛里窜过的野兔、趴在树干上的甲虫、地里挖洞的田鼠。可自从进入森林，一路上热源系统好像坏了一样，周围百米范围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这是座死山。” 没有活着的生物存在，在大灾变之后，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个地方有毒瘴之类不适宜活物生存的环境。 要么就是——这里有食物链顶端的怪物。 “等这一夜过去了，再做打算吧。”夜色深沉，在森林里贸然走动无异于自寻死路，此时走回头路已经太晚了，只能等明天太阳升起之后再说。 三人围着火坐着啃干粮，沉默蔓延开来，只有木柴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萦绕在营地。郑青淼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留意周围的一切动静，连饭都吃得心惊胆战。陆满倒是心大，吃得跟之前一样香。 有风刮过，温暖的火光暗淡下来，令人窒息的夜色一刹间淹没了他们。 树叶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怪物在附近鬼鬼祟祟地行动。 郑青淼感觉自己仿佛被无数双潜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锁定。篝火又重新燃旺起来，他却依然浑身冰凉。风把不远处的树林吹得七零八乱，忽然，郑青淼看见了什么，坐在他旁边的张轻燕也直起身子。 陆满正埋头继续啃着自己硬邦邦的大饼，听见对面两个人都停下了进食。他疑惑地抬头，看见他们两个都如雕塑般静止不动。 又有风刮过，树叶窸窣，焰苗摇曳，怎么了……他正想开口问，郑青淼朝他皱了一下眉。 郑青淼挑了一下左眉，之后右眉，再之后左眉，最后停了下来。 那个面部符号，他记得……是有危险的意思！ 但陆满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怪物存在的气味，热源感应系统也没侦测到周围有活着的生物。 张轻燕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腿上，食指幅度很小地指了指他的方向。 “你的背后。” 接着她勾起两根手指，微微曲着。双眸缓缓闭起，再睁开。 “有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打滚卖萌求收求评呀；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平安健康！ 第14章 去去就回 男子汉说到做到，我们等你回来！ 营地一片寂静，只剩火苗攒动的声音。 陆满乖乖地坐在原地，没有回头。他并没有从身后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小艾也没有感应到附近有活物存在。 坐在他对面的张轻燕动作轻缓地从背后抽出弓，用食指中指夹住一根箭矢，示意陆满低头。箭破空卷起的风几乎擦过陆满的发旋。「噗嗤」身后传来了箭镞穿过树梢穿透血肉的声音，接着有什么东西一声不吭地坠落在地上。 郑青淼从篝火边拿起火把，左手执着火把，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步子缓慢而谨慎，朝着那个方向踱去。陆满回过头去，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郑青淼的身影，做好时刻冲上去解围的准备。 好在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郑青淼拎着箭羽，把刺中的东西丢在了篝火边的地上。 它的双眸睁得大大的，失去神采，像两颗玻璃珠一样倒映着幽幽火光。 尽管羽毛凌乱身体僵硬，陆满依然认出来了，那是一只鸽子。 准确来说，是不到半只。它胸口往下的大部体全都不翼而飞，断面依然血肉模糊，筋络和骨骼都清晰可见。 但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从不新鲜的颜色看，似乎已经死了有些日子。 郑青淼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稍微松了松，他重重地坐回了火堆旁的木墩，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村里一直没收到陆叔回信的原因。” 张轻燕蹲在地上仔细端详着那具尸体，眉头依然紧锁。 陆满凝视着断口，开口问到：“轻燕姐，这种伤口是什么怪物造成的呢？” “有些类似蜘蛛螯牙造成的切口，还不能确定。” 断口意外地平整，不似被一般野兽撕咬的伤口那样不齐，比起被咬断的，更像是被切断或者夹断的。 “不对呀！咱村的鸽子都经过特殊训练，飞得很高，中间也不降落休息。”郑青淼也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我之前看过村子里训鸽子时朝它们射箭，信鸽感知到危险，还会急停改变方向。它们可机灵了，命硬得很，除非是突然袭击…不至于给蜘蛛网着吧？” “况且……这里有蜘蛛吗？一路上也没看到它们织的网。” “我也不清楚，这片区域我们之前从未探索过，一切小心为妙。先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做打算。我前半夜你后半夜。”张轻燕坐在篝火前，把腰间系着的鞭子抽出来一卷一卷地捆在手上。 紧绷了一整天，身心早就疲惫不堪，郑青淼刚进睡袋没两秒钟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满静静地平躺着，眼睛盯着帐篷顶端的小尖，心底清醒无比。 他有无解的疑惑，也有隐隐的不安。 这座山为什么这么死气沉沉？到底是有什么怪物？ 信鸽都被拦截了，那陆叔他们还安全吗？ 陆满想起陆叔，他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握着他的手教他捏泥人做木偶，总是用那双温暖的、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 他试着闭上眼小憩一会，一片血红却覆盖上来。鸽子断掉的头，下一秒就变成了陆叔断成两截的身躯，那双熟悉的手痉挛着逐渐变凉变硬。 他睁开眼睛，眸底冰冷无比。 陆满在心里呼唤AI智能管家：“小艾，你能分析一下这种断面是什么怪物造成的吗？” 小艾难得见陆满主动向自己求助，兴致高昂地调出现有资料库开始分析。 “报告！已为主人找到36942种可能性结果，需要为主人一一陈列出来吗？” “可以更精准吗？搜索范围再小一些，居住地山林，攻击速度要快。” “已为主人筛出3451项……由于断网，小艾能力有限，无法进一步精准比对。把范围缩小在五千以内，已经是小艾的极限了。” “那就把它们的习性列出来，开启深度学习模式。” “是！” 霎那间，无数信息在脑海里穿梭而过。 第二天一早，他们面临着「退」还是「进」两个选择，最终大家一致同意采取举手表决的方式来决定。 “先说好，这次只是决定我们是否要退出森林，并不是要放弃和青岩他们取得联系。” “选择退回森林外的，举右手。选择继续跟随标记前进的，举左手。我数三二一，大家做出选择。” “三——二——一。” 三人齐齐睁开眼。 郑青淼和张轻燕都举了右手，陆满一个人举了左手。 “我们现在对这片区域一无所知，这种情况太危险了，很容易白白送命。咱这两天先摸清楚山里到底是什么怪物，摸索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方法绕开危险进山。” “小满你先别急，我弟他对付怪物很有经验的，陆叔他对地质地理也很有研究，我们要相信他们。” 郑青淼把手轻轻搭着陆满的背上，解释到。昨天半夜他跟张轻燕换班的时候，竟发现旁边陆满还睁着眼睛。他有些担心这孩子关心则乱，想要独自深入探索。 “我知道的，青淼哥。那我们快些走吧。” 陆满抿起嘴温和地笑了笑，把包背起来，把篝火踩灭了。 回程的路比昨天走得快了不少，郑青淼背着那个半人高沉甸甸的行囊走在他前面，陆满回头望了一眼寂静幽深的山林，加快脚步紧紧跟在郑青淼身后。 今天太阳明媚得过分，阳光暖暖地降落在陆满的眼睫上。他抬眼注视天空再低头，眼前没一会就会闪现黑色的光斑。 他又一次抬头望向，忽然发觉太阳上似乎隐约有一个小黑点。 陆满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前的光斑和太阳重合导致的。 他合上眼，再睁开，那个小黑点依然在游移，然后极速地放大。 陆满的脑海里一瞬间抽取出昨夜学习到的生物习性。 “翼大善飞，多栖息于山林或平原地带。握力、咬合力均强。视力极佳，可于千米高空锁定猎物，一旦锁定，俯冲速度可达百米每秒。” “趴下！”陆满脸色一冷，厉声说到。 走在前面的郑青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从陆满的警告，立马面朝地板趴下乖乖不动。 陆满继续保持抬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 显然那不是正常的动物，而是经过异变的怪物。才没两秒钟，那个黑点已经隐隐显现出轮廓。它如离弦的箭般，直直从天空之上俯冲下来。直到近了，他才注意到眼前这只怪物体型到底有多庞大。 鹰双翼平展，投下的阴影能遮天蔽日，仿佛是从万丈之上的太阳里坠落下来的生灵，翅膀刮起的风还带着滚滚热气，锋利炙热得几近灼伤皮肤。它没有搭理趴在地上的郑青淼和伫立着的陆满，直直掠过他们。 郑青淼面朝下撑着地板，听见羽翼划过空气的声音离他们远去，稍微松了口气。 陆满面色凝重地望着那只怪物，它在不远处停止滑翔，准备降落。 糟了！ 还趴在地上的郑青淼感觉身边刮起一阵风，抬头，看见陆满朝着那边远去的身影。 顺着那个方向抬头望去，能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禽扑扇着翅膀，金色瞳孔似两枚小太阳。 有箭破空射在羽翼上，却被轻易弹开。他瞳孔微缩。张轻燕在那边！他一瞬间明悟过来，爬起身跟着陆满朝那边跑去。 张轻燕离他们远，没听见陆满的警告声，晚了些时间才发现过来不对劲，保持静止不动。 可那时早就来不及了，她已经被怪物锁定。 陆满赶到的时候，张轻燕正以树梢为遮挡，不停地一边移动躲避着喙的啄击，一边朝怪物射箭试图阻碍它前进。 可箭镞全被扇动着的翅膀随意挥开，四处散落在周围的树干和草地上。 除了强壮的双翼、尖锐的喙，怪物的双爪更是似铁钩般锋利无比，她清楚如果自己被那爪子抓住，会落到怎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张轻燕不敢落在地上，只好借着树伞掩护自己。怪物巨喙一扫，双爪一钩，树木纷纷折断，她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闪躲得愈发狼狈。 陆满捡起正好落到他面前的箭矢，用手捏着箭身，对准翅膀上最薄弱的地方。身子后仰，手臂向后带动发力，狠狠往前投掷出去。 箭头成功穿过了血肉与骨头之间的缝隙，刺穿了羽翼。怪物吃痛地长嘹一声，舒展羽翼，把扎进肉里的箭抖出来，伤口一下子愈合了。 它转头向箭掷过来的方向看去，那人就站在空地上，周围没有树木掩护，它立马放弃之前的目标，扭头朝陆满的方向伸出爪子。 看着爪子越来越大，少年也不躲不闪，似乎是吓傻了一样。 它成功得手了。 这人类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抓着怎么还挺沉的。 郑青淼面朝下，双脚离开地面，缓缓腾起在半空之中。 怪物的巨爪深深地抠进他身后的大背包，包里的鸽子有些惊慌失措地咕咕叫着。 方才，郑青淼见陆满差点被袭击，下意识地冲到前面，把他护在怀里。 郑青淼背对着怪物，俯下身子，让锋利的爪子抓住了他鼓囊囊的背包。 成年人的体重加上背包接近300斤，那怪物依然轻而易举地把他抓得飞离了原地。 “鞭子给我！”陆满大声喊到。下一秒，鞭子刷的飞了过来，被他接在手里。 此时郑青淼已经被带到了离地五六米的高度。 陆满跳到树上，不停甩着鞭子。细长结实的鞭子在空中打转，速度快到几乎形成一个圆弧状的残影。 他手臂一使劲，鞭子被甩了出去，恰好勾住了健壮的左爪，鞭子出于惯性在爪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绑牢。 陆满握住鞭子末端，开始往下拉。 怪物抓到猎物，正想飞上天空，却不知怎的，越飞越低了。 忽然，脚下一轻。郑青淼背着的包不堪重负，被爪子勾住的地方破了。 他整个人从半空中摔下来，结实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还好陆满把怪物拉回了离地面两三米的高度，并没有伤到筋骨。 他飞速地爬起身来往有遮挡的树林里跑，差点和张轻燕撞到一块。 “陆满还在树上！”张轻燕神色焦急地要往外面跑，被郑青淼死死拉住了。 怪物见到手的猎物安然无恙地跑了，不甘心地扇动翅膀，朝着站立在光秃秃树梢毫无遮挡地陆满飞去。 半秒之后，巨爪就出现在陆满眼前。 一抓一带，它得手了。这次飞行的阻力也消失了。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地面上，张轻燕和郑青淼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怪物抓着陆满，飞了起来。 等怪物眨眼间飞到不可挽回的高度，张青燕回过神来，有些麻木地转头看向郑青淼。 “为什么拦着我？” 她眸中闪过一分悲怆的色彩，有些崩溃地挣脱郑青淼拉着她的手。 “不拦着你，你要去白白送死吗？” 他挫败地望着天空，感觉浑身都疼。 郑青淼不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友被怪物抓走。 第一次，是在他还才刚加入狩猎队没多久的时候。那次，他们不幸遭遇了集体出行的蜘蛛群落。 那个哨兵前辈之前还教过他，对上怪物，一定要保持冷静。 下一刻，就在他眼前，被咬断了身子。 一只蜘蛛啃噬着他的下肢，另一只撕扯着他的另一条腿，口器中发出黏稠细碎的咀嚼声。 那个前辈也曾对他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活着，不要白白送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郑青淼只能站在原地，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发抖，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忍住不让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不要掉出来发出什么声响。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那痛苦的嘶吼、浓厚的血腥味、实在坚持不住的绝望求助。 他就是从那时开始怕起了虫子。 这些年，郑青淼已经在努力变强了，他不再只能逃跑只能装死，他也能对抗怪物，伤到它们、手刃它们。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了，强到足够守护自己的伙伴。 可现在，他又被现实打醒。他依然如此弱小，无力到让人绝望。 空中，远远地飘来陆满的声音。 “不用担心我——在桥那边等我——” “我去去就回——” 飘来的声音轻快平淡，好像这一趟不是生离死别，而只是要背上小书包出门郊游一样。 郑青淼哑然失笑，显然旁边张轻燕也产生了一样的联想，两人都振奋了一些。 也许这次真的会有不一样。 郑青淼忽然朝着陆满远去的方向，大声呐喊：“男子汉说到做到，我们等你回来！” 声音乘着风，远远地飘了出去。怪物和陆满已经缩成一个小点。 原地已经不见两人人影，他们飞速地往外撤离。 只剩死寂一片的树木，葱葱郁郁，站成森林。 作者有话说： 被陆满缠住脚的怪物：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大家元旦快乐！ 第15章 反客为主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利爪穿透单薄的衣服，死死钉进肩膀的肉里。 此时早就看不到郑青淼他们的身影，森林变成指甲盖，峰峦变成小拳头，陆满被鹰怪带着穿过一团团云雾。 等回去见到陆小安，陆满要告诉他说，云朵并不似想象的那样柔软，置身其中只能感到冰凉湿润。 到了高空，温度很低，陆满身子冻得有些僵，眉毛上凝结了小小的霜花，但还是保持安静，一动不动。 “已为主人扫描观测地形，地图形成中。” 右耳悬挂的珍珠耳钉在日光下微微闪烁着。 陆满第一次从千丈高空俯瞰世界，脚下风景在眼前如画卷般展开。 来时穿过的那条大河已经变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细线。 陆满眯着眼睛，努力想分辨出青苗村的方位，他的视线一一掠过丛林、沼泽、村落废墟，始终没有看到他想找寻的东西。青苗村隐没在地平线之中。 没找到他反倒心里一松，这说明短时间内，青苗村被怪鹰袭击的可能性比较低。 青苗村高耸的围墙挡得住陆生怪物，但挡不住天空来的敌人。等找到陆叔一起回村之后，是不是该让叔给村子加个顶之类的？ 怪物调转了方向，陆满的视线也跟着转到了另一侧。 陆满看到了核心城区。 正如青淼哥所说的，核心城区外围围了连绵不断的大块森林，隔开了城郊两区。 再往远看，城区之内，房屋倒塌、断壁残垣，从空中望下去一片狼藉，灰扑扑的底调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隐约还能看到有不少影子在飞速穿梭晃动。 陆满视力没有好到能分辨出到底是不是人影，但光从移动的速度来看，那不是人类能达到的地步。 核心城区确实已经成为了怪物的乐园、灾难的温床。 灰暗之中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座伫立不倒的塔。 高塔像是一把剑一样，直耸云霄，倒映出天空的色彩。 塔身上有不少黑色的破洞，沿着塔向上不停蚕食着那片蔚蓝。 塔越接近地面，越是破残不堪，越靠近天空，则愈发纯净无暇，整座塔从上往下形成了两个极端。 陆满眼尖的发现了靠近塔顶的方向，有一个小小的破洞，像是蓝天上的唯一一朵乌云，格外让人在意。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怪物便扑着翅膀，卷起巨大的气流。 勾住他的爪子抓得更紧了一分，怪物开始朝下俯冲。 高度飞速下降，陆满有种无法控制的失重感，凛冽的风把头发刮得不停翻卷，陆满伸手捏住右耳上的耳钉，以防它被疾风刮跑了。他还得靠小艾指路回家呢。 怪物落到一定高度又悬停在了半空。他们来到了山脉中最高的那座山峰。 陆满正下方是一个大草堆，他花了点功夫才认出来，这个潦草无比的草堆或许是巨鹰搭建的巢穴。 身上的压力变小，抠进肉里的爪子拔了出来，陆满的肩膀瞬间皮开肉绽。 “鹰喜欢将猎物带至空中，然后摔死。”陆满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他失去了依靠，缓缓下坠。 “陆小安，你泥偶做好了没？大家都等着呢。”郑青青催促到，陆小安一边嚷着别催别催，一边在努力捏造那个泥人。 自从上次他自己演小人戏被郑青青发现之后，她那大嘴巴就把这件事在全村传了个遍。 然后他那几天就老被缠着要听故事，实在被大家缠得受不了了，他强忍着脚趾抠地的羞耻感，被迫在伙伴们面前又演了一次「郑大哥和妙娘子」的年度大戏。 陆小安都已经做好了男孩子玩娃娃会被嘲笑的心理准备，结果他讲的故事竟赢得满堂喝彩。 这也让他的信心大涨，接着又演了好几次，直到村子里每个小孩都已经看腻味了。 在郑青青的撺掇以及同伴们的强烈要求下，陆小安决定往故事里加入一些新的角色。 孩子们都想成为故事里的一个角色，纷纷扯着陆小安的袖子，这个说想做英雄、那个说想做游侠，七嘴八舌个没玩，有人甚至连贿赂的手段都用上了，偷偷给他塞小玩具或者小零食，只求陆小安给他安排个角色。 陆小安最后实在无可奈何了，最后让他们票选一个出来。 “你们集体投票选出一个给我。最多一个！再多不行了！那什么……玩具和零食都收起来，我陆小安是那种人吗。”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擦了擦嘴角的糖屑。 没想到他们最后集体选出来的，就是他哥，陆满。 陆小安不理门外郑青青的催促声，愁眉苦脸地瞅了瞅摆在一旁作参考的妙儿妹妹和郑家大哥，那叫一个貌美如花、英俊潇洒。 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玩意儿。 除了有个头、有四条腿之外，没看出来半点陆满的样子。 歪瓜裂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不像个人，更像是个怪物。 拿出去说这是陆小安给他哥捏的泥偶，他都嫌丢脸。 怎么平常看他哥捏泥偶这么简单，感觉一学就会。结果吧，这一上手就废。 到底是泥巴的问题，还是手的问题？早知道不跟他们夸下海口了。 他把刚捏好的陆满泥偶放在桌边，看着臭臭的泥偶，又想起了他哥。 哎，不知道他哥现在在外面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考核结果怎么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陆小安正这样想着，忽然，门刷的一下被推开了。王一猛人未进屋，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陆小安——你哥他们来信啦！” 王一猛肩膀上还停着一只信鸽，正在梳理着身上的羽毛，脚环还系在爪子上。 来信了！陆小安压抑不住激动站起身来，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 放在桌子边缘的陆满泥偶重心不稳，从桌子上倾倒下来。 陆小安还没反应过来去接住它，泥偶便摔在地上成了一团烂泥。 陆满向下坠落，倒也不慌张，只是静静等待着。 他腰间系着的鞭子一点点滑动，等下坠到一定的高度，鞭子长度放到极限，猛地绷紧。 在惯性作用下，在空中盘旋着的怪物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拖着左爪一同下坠。 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猎物拖入深渊，怪物暴躁地甩着爪子，想要把那捆住自己的东西给弄掉，陆满就系在鞭子的另一端，随着甩动的幅度在空中飘来荡去。 可鞭子质地结实、捆得很紧，怪物甩了半天没甩掉，它明白过来，这种情况是鞭子那端的猎物造成的，便转而采取另一种方法。 怪物展开翅膀飞上天空，又急速朝下俯冲，想以这种方式将拴着自己的猎物摔在地上撞成肉泥。 可它没有遂愿。 陆满被狠狠地甩在地面上，却并没有如寻常的猎物一样颤抖痉挛着倒地死亡。 他一个敏捷的打滚、翻身，站了起来，两只手握上腰间系着的鞭子。 “它完了。”小艾啧啧两声，仿佛已经预知到了怪鹰的命运。 这场怪物与猎物之间的地对空拔河争霸赛，最终以陆满的大获全胜告终。 陆满劳碌一天也累了，坐在草窝附近的石堆上，开始架起火堆。 在草窝角落，缩成一团的怪物用翅膀尽可能包裹住自己全身，怯生生地露出一双金色的小眼睛。 它的爪子上还系着打了死结的鞭子，另一头还系在陆满的腰上。 这人刚刚把自己拉到地面，揪着头狠狠揍了几顿，拴在家门口看门。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人占鹰巢，抢了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口粮，在自家地盘大吃大喝，一点也不拿他当外人。 陆满把巢里之前怪鹰储藏的半只猪用木枝穿了个透，架在火堆上。他往上面摸了些粗盐，随便烤烤，便香气四散、油光漫溢。 “来点吗？”陆满注意到怪鹰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肉，口水都快从喙里掉出来了。 怪物点点头，又很有求生欲地摇了摇头。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陆满有些惊奇地看着它。 它歪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陆满之前就觉得这怪物跟以前遇到的怪物不太一样。 普通怪物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比如失去视觉、丧失嗅觉等等。且智力水平连普通动物都不如，只有野性和本能在支配行动。 眼前这只鹰怪却与众不同。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完美，智力也几乎近于普通人类。 “想吃吗？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礼的人。人类主张以牙还牙，之前是你摔痛我，所以我才揍了你，现在我们两清了。人类还讲求礼尚往来，你看，你把我请到你家来做客，我也应该请你吃顿好的，对不对？” 陆满晃了晃手上肉香四溢的猪腿，鹰怪鬼迷心窍地磕了磕脑袋，全然忘记了陆满请客吃饭的食材本来就是它的，也忘记了不出意外的话，陆满本身就该是它晚餐的一道主菜。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吃。点头代表是，摇头代表否，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怪鹰点头。 “很好。这片区域只有你一只鹰怪是吗？” 点头。 “你有见过其他同类吗？” 点头。 “它们去哪了？飞去别的区域了？” 摇头。 “死了？” 点头。 “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回应他的是沉默。 陆满或许可以猜测出原因。 陆叔曾经跟他说过适者生存的理论。当大环境发生剧烈变化时，适应环境的族群才能活下来，不能适应的则会走向灭亡。这是大自然筛选优质基因的过程。 这片区域的怪物大多数缺陷都是眼盲。也许，怪鹰的同类也一样。 鹰失去了视力，无异于死。于是最后只剩下它一只了。 眼前这一特殊的怪物个体，应该是基因变异或者进化的产物。 这还是陆满遇到过的第一个身体完美且有近人智力的怪物。这件事等回去一定得告诉村长他们。 “给你了。” 陆满把剩下的肉撕了一半，丢了过去。怪鹰伸长脖子，精准地衔住那一块香喷喷热乎乎的肉。 怪鹰感觉这是它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肉，好吃到让鹰接近热泪盈眶。 刚狼吞虎咽地吃完，抬头就看见那个人起身朝它走来，它大惊失色，张开翅膀想要飞走。 它早该料到，这是断头饭！ 陆满轻轻扯了一下腰间的绳子，怪物脑海里下意识想起之前四五次想要逃走却被逮下来胖揍一顿的情形，又收回翅膀，在原地瑟瑟发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却没料到，眼前这人轻柔地摸了摸它的喙，另一只手抚上它脖子的羽毛。 怪物呆滞住了，他怎么摸它嘴！还摸它脖子！ 陆满拍了拍他的头，声音温和：“别紧张，这是友好的表示。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做朋友，如果陆叔他们不反对的话。” “所以，朋友，你平常吃剩的骨头和垃圾都吐在哪里呢？” 陆满语气笑意渐深，它抖着右爪指了个方向。 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陆叔到底是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类要去翻他的垃圾堆，但怪物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要是这人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或许它的喙下一秒就会被捏碎，脖子下一秒也会被拧断。 陆满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鹰酱：我觉得…我们耍不来朋友。 陆满：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鹰酱：耍流氓是吧？！ —— 郑青青：地上这团泥是啥，不会是小陆哥吧？ 陆小安表面：啊哈哈，怎么可能！还得过两天才做好呢！ 内心os：哥，你快回来—— 第16章 人造星星 你知道那道光是什么吗？ 垃圾堆就在离巢不远的一处通风良好的峭壁边上，这鹰怪还有垃圾分类的意识，吃剩的骸骨和日常排泄物之间界限分明。 陆满粗略环顾了一下骨头区，还保留形状的都是大型动物的骨架，地上还有许多零散的碎骨，不少都风化了，骨头牵连处连根肉丝都不剩，可见吃得有多干净。暂时没见到有人类骸骨出现。 他走到旁边的排泄区，拿了根树枝打扫了几下，终于翻出来他想找的东西。 鸽子已经被怪物消化掉了，无法消化的金属脚环就被排泄出来。 陆满看着泡在污浊鸟粪里那闪闪发光的腿环，扭头朝怪鹰走去。 陆满还没解开拴着它的鞭子了，它只能一蹦一蹦地跟在陆满背后。 怪物的喙非常尖锐，这种绳子它动动嘴就能啄断，但它有些怕了陆满，也不敢乱动，只好静观其变。 “可以找你借点东西吗？” 陆满的语调还挺客气，怪物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嗷了一声，陆满从他身上揪了一根复羽下来。 它引以为傲的桀骜靓毛！ “谢谢。” 陆满道完谢之后也不再理会气呼呼的鹰怪，转身用那根纤长的鹰羽包裹着脚环拿了出来，再在羽毛边缘擦了擦。 他把盖子打开，拿出里面封着的信笺，草纸还保存得完好无缺，陆满把信展了开来。 「老郑：今天天气真烂。 本来想穿过山到荒野边缘的围墙看看，但是山林有危险，我们就向东绕行了。 我之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正常动物异化成怪物之后，生育机能会遭到破坏。也就是说，怪物无法自然繁衍，只能通过感染异化正常动物的方式来诞生新的怪物。 在封闭环境下，如果没有外来物种进入，随着时间流逝，怪物会越杀越少，人类会越生越多。 可围城封锁三十年，怪物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多，这是什么原因？肯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道路，不过我们目前依然毫无头绪。 也许那不是正常的路，而是天路，又或者是……一个洞呢？小满给了我一些灵感。请注意村里的沼泽！那里或许正在形成一个新的通道也说不定。当然，只是猜测而已，现在条件不太允许，等沼泽水位更低了可以测量看看。还是谨慎为妙。 对了，鸽子快不够用了，还剩三只，但我们还需要在外面再逗留一段时间。 所以，之后每七天回一次信。 一切安好，勿念。陆川」 信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写了字，陆满对陆叔那龙飞凤舞的潇洒字体再为熟悉不过。 这次他冒险给怪物抓走，就是想来巢穴里看看，陆叔有没有被怪物捉到这里来，以及巢里会不会还残留着被吃掉的鸽子带着的信。算是不虚此行了。 看来陆叔他们没事。之前没收到回信，只是因为信鸽被怪物吃掉了而已。现在村长他们应该已经收到陆叔的下一次回信了吧。 向东绕行……哪里是东？ “小艾，山林往东是哪？” “左手边九点钟方向。” 陆满顺着左手方向看过去，那座塔就在视线中央伫立着。陆叔他们往核心城区那边绕了。 海拔高的地方天黑得比平常晚上许多。天空被夕阳染成橙粉色，他们现在离天空很近，暖黄色的云朵几乎触手可及。 陆满往草窝的方向走，打算在这里将就着歇一夜。刚折返回来，就眼尖的发现，草垛底下，似乎藏着什么。 他走上前去，想伸手扒开来看看是什么，腰上的鞭子忽然一使劲，把他往后带了两步。怪鹰飞速蹦了过来，展开翅膀，双目似火，摆出威慑的姿态，想保护草堆之下的东西。陆满愣了一会，想起来怪鹰刚刚也是站立在这个地方，就好像这里藏着什么珍宝一样。 陆满见它态度坚决，也没有继续窥探的心思，走到草窝的另一边把睡袋铺了开来。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借着朦胧月色，陆满看见山下森林慢慢升起浓浓瘴气，靠近山脚，森林愈发密集，雾气也越发浓郁，山峰一个个从雾中冒出尖来。这瘴估计是有毒的，不适宜生物长期生存。怪不得山林里见不到动物的踪影，昨天夜里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小型动物都被毒瘴毒死了，中大型的被鹰怪吃掉了，所以成了一座死山。 视线朝远处眺望。右边的荒野陷入沉寂、漆黑一片。 左手边的核心城区也没有灯火，那座高塔塔身倒映出夜空的景色，好似星星坠入人间。 忽然，在城区的那一小片星河顶端，冉冉亮起了一颗新的星星。 它的光芒一开始很微弱，慢慢的越来越亮，从芝麻变成了米粒大小。 陆满一开始还以为那也是颗倒映在塔身的夜景，可慢慢的，他意识到那不是天上的星星。 那是人造的星星！ 那光芒几乎压倒漫天星河，在漆黑夜中兀自绽放，如此耀眼夺目，陆满的视线全被那片光芒占据，以至于无暇思考其他的事情。 它不停颤抖着、闪烁着，最后走向熄灭。 接着又是下一轮的亮起、闪烁、熄灭。 在光芒第三次亮起时，陆满终于从震撼中脱离出来，在心里默数着光闪烁的频率。 最后一次闪烁，光芒熄灭，城区重归黑暗。但那阵光依然残留在他的眼前。 陆满想起了白天时看到的靠近塔顶的那个黑漆漆的洞。 有人在透过那个洞，用光往外面传递信号。 三短——三长——三短。 是人？还是怪物？这个频率到底代表了什么？ 还没等陆满问小艾，旁边的怪鹰忽然轻轻咕了一声。它和陆满看着相同的方向，单脚站立在草垛上，姿态让陆满不禁联想到他们家的那只老母鸡。 它意识到陆满在盯着自己看，也歪头看向陆满。不知是不是月色轻柔的缘故，它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些许温柔。 “你知道那道光是什么吗？”陆满自言自语，也不期待能得到回应，却没料到怪物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 陆满讶异地眨了眨眼。怪鹰点头，挺起了胸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怪物有些迟钝地呆滞住了，时不时晃晃脑袋，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陆满竟然能从一只鹰脸上看出苦恼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怪物才摇头。 它不记得了……它只是有种模糊的印象。 怪鹰犹豫了一下，张开了一直环绕着自己的羽翼，露出了一个小角，给陆满看了眼便小气地收了回去。 借着月光，陆满看得一清二楚。那有一个洁白如雪的头盖骨。 “你为什么要把吃了的人埋在这里？”陆满有些不解。 鹰不满地唳了一声，张开翅膀猛地扑扇两下，借此强烈表达自己受到侮辱的心情。 这才不是它吃的！ 怪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具骸骨埋在这里。 它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从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只记得某次在森林里醒来时，自己已经变得如巨树般庞大无比。 后来，在某次外出狩猎的时候，隔着万丈高空，它看到了这个人类——他在无数狼群的袭击之下被撕扯得遍体凌伤，濒临死亡。 它不知为何，忽然生起一股冲动，从空中俯冲而下，顷刻之间，便把被狼群围攻的这个人类带离了危险。 爪间的躯体冰冷僵硬。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人类带回了自己的家里。不过它偶尔也喜欢把动物抓到空中忽然放手，然后再在半空中接住，以此耍弄它们。 也许这就是一种新的游戏吧，这个人是它的宠物。 每次回来，怪物都会分几块肉给他，可他一次都没吃过。水也不喝，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用漆黑的眼珠无神地看着它。 兴许是山上太冷了。它便把男人带到窝里，用草铺盖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天，当它揭开草席打算喂水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具干净雪白的骸骨。 “你介意给我看看吗？”陆满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它的思绪。 怪物迟疑了一会，挪开爪子。也许，怪人认识这个男人也说不定。 陆满走了过去，把铺在上面的草给挪开。等手触碰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跟巢里东一茬西一簇乱糟糟的枝桠草根不同，这里的干草被整理得干净而整洁。也许怪物自己没意识到，但它很珍惜埋藏于此的这具骸骨。 骸骨在他面前显露全貌。 第一印象，是干净。也许是怪物照看得好，也许是山顶的气候条件合适，整个骸骨完整无比，身上还穿着死前的衣服。 陆满没见过这样的衣服样式，他轻轻摸了摸，布料也跟他们村子里常用的不一样。手感厚实、细洁平整，整件衣服哪怕穿在骸骨上也显得挺拔威风。 “小艾，可以推断出来死亡时间吗？” “没问题！依照海拔与气候条件判断，至少五年。”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见村子外面的人，虽然只是一具早已死去多年的骸骨而已。 他翻找着他的口袋，想从里面找出一些能够识别身份的物品。 他们青苗村有专门划出一块山包来埋葬村民们的尸骨。老死、病死、夭折、战死……哪怕是被怪物吃得只剩下条腿，也要带回到村子，葬在村里。 落叶归根，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只有在家才能安然长眠。 陆满换位思考了一下，他死后并不想葬在怪物巢里，这个人应该也是。 这套衣服口袋也异常多，陆满翻了上衣的四五个口袋都没翻到什么。怪鹰的视线越来越炙热，在翻脸的边缘摇摆。 陆满把外套翻过来才发现，这件衣服内衬上还有内口袋。他把手探了进去，骸骨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寒冰黏在手背上。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7章 我回来啦 怎么还哭上了…… 陆满翻出一个椭圆形的东西。 手感冰凉坚硬，是某种金属制品，中间还有条缝，用点力应该能掰成两块。 翻过来，上面凹凸不平地刻着几行小字—— 万经邦； 男； AB； 320012； 字沿着中线地刻在两侧，最下面还有一个类似「Ω」的小开口圆圈。陆满看不懂这个符号，也许是一种标志？就像青苗村的标志是一棵青青的小苗，这个小圆应该也是这个人的归属地。 陆满又从内衬口袋里翻出来一个记事本。 皮质封面还保存得很好，陈旧血迹凝固，将整张封皮几近均匀地染成了暗红色。 这个叫万经邦的男人，也许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打开本子，纸张受潮，已经变得皱巴巴黏成一团，字迹全部糊成一片。 陆满努力辨识了好一会，想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看明白。他一页页翻着，从本子中间掉出来一张褪了色的纸片，一个硬朗结实的年轻人站在画面中央，朝着陆满笑，肩上还耸着一只神气无比的鹰。 陆满低头看了看纸片，再抬头看了看怪鹰，它也正昂首挺胸守在旁边。 除了瞳孔颜色不一样，以及纸片中的鹰戴着枚铜色脚环，它们的姿态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这只缩小版的鹰是异变前的你吗？” 陆满把纸片推了过去，怪鹰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有些困惑地凝视着上面的一人一鹰，轻轻咕了声。 除了这两样东西，衣服口袋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了。陆满想把东西收起来，却被怪鹰用喙勾住了手臂。 “我并不想将他的东西据为己有。我只是需要一些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如果之后有机会见到他的家人，我会向他们转达这个消息。” 陆满把手里拿着的两样东西放回草垫上，耐心解释到。 怪鹰听明白陆满的意思，小跳了两步，伸出腿，翘起根趾爪，在中间划拉了一下，左边的照片归陆满，右边的铭牌归自己。 可一张照片根本证明不了什么，铭牌才更能证明身份信息。 陆满把铭牌拿了起来，从中间掰开来，一半给怪鹰，一半自己拿着。 怪鹰感觉自己的宝贝被人抢了，有些不满地唳了一声。 陆满又把被泡烂的笔记本推到它那边，哄小孩他挺拿手的，哄怪物也一样： “你有这么大一本笔记本，我只有那么小一张纸片，你说你是不是比我多？” 怪鹰有自己的想法，它摇头，伸出爪子，比了个三。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它的，它纸片、铭牌和本子三样都要。 陆满笑眯眯的，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 怪鹰有些毛骨悚然地抖了一下，这人之前揍它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的！ 它颤巍巍把第三根爪子收了回来，改成了二。 “谢谢配合。”陆满满意地把铭牌跟纸片一起收了起来。 “劳烦抬一下爪子。”陆满眼尖地看到骸骨旁边还埋着些什么，被怪鹰的大爪子给踩住了。 怪鹰心里不乐意，却又不敢反抗，象征性地抬了抬左脚。 “是右脚。” 陆满眨了眨眼，伸手要去帮怪鹰抬爪子，怪鹰一个激灵吓得跳出去老远。 拨开上面薄薄一层草，铁青色冷光闪过，这都是一些陆满没见过的器械。他拿起其中一把，体型小巧，前端有个洞口，他眯起一只眼往洞里面瞅，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看不清轮廓。 陆满的手指抚在器械身上，无意中触碰到一个可动的按键。 “别乱……”小艾还没来得及提醒完，陆满已经按了下去。 「咔嚓——」一声，器械里似乎有东西转动了一下，然后卡住了。 “吓死小艾了！这是枪械，威力不是一般弓/箭可以比的，这个距离钢板都能给射穿，要是刚刚没有卡膛，现在主人的眼睛已经是个血洞了……” 陆满没有被吓到，反而萌生了更强烈的好奇心。 他把草垛里埋着的一堆「破铜烂铁」翻了出来，一个个问小艾这些都是什么。 陆满左手拿起一个圆溜溜的球。 “这个是三式手榴弹，最原始的版本，拉开保险栓后，丢出去，会剧烈爆炸！” 右手又拿起一个长方体小盒子，浑身灰扑扑的。 “这个看起来是通讯定位一体机，这款式老得小艾系统都识别不出来了，主人翻过来，撬开那个盖子看看有没有电池，小力点，老款的盖子防摔功能做得不太好……啊？不小心捏碎了？没关系，反正也坏了。不愧是主人，真是天生神力、少年英雄！”小艾逮着机会便使出十二分热情开始吹捧。 他又捞出来一把锋利的锥子一样的刀。 “早期的三/棱/刺，造成的伤口纵深，伤口各侧较难相互挤压，达到止血和愈合的作用。” 陆满把刀握在手中，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他眼前已经能想象出这柄刺扎入怪物体内留下的方形窟窿的样子，这把刺造成的伤口愈合速度会变慢，很适合对付愈合力强劲的怪物。 他也没全拿走，挑了一些还能用的、或者是有研究意义的器械。抬头一瞅，就见怪鹰眼眶发红，喙张了张没发出声，实在是敢怒不敢言。尽管这些东西它一只鹰根本用不着，但它还是有种所有物被侵犯的愤怒。 陆满笑了声，温言道：“在武器的持有者死后，你也一直保管着这些东西，这些本该是你的。我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作为交换，我答应未来会帮你找到万经邦的家人，也帮你找回过去的记忆，你觉得怎么样？” 怪鹰有些迟疑地晃了晃脑袋，陆满又从附近找出了一个石板。 “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们把这件事刻在石板上。”他用三/棱/刺在石板上顺畅地勾勒着，没两下，几行清晰的字便出现在了石板上。 “人类陆满承诺在未来五年内让万经邦尸骨回归故土，帮怪鹰找回过往记忆，作为交换，怪鹰将保管的武器赠与人类陆满。” “签署人一：陆满 签署人二：” 陆满的字写得端正公正，像是从字帖上黏下来的一样。 他最开始是跟陆叔学的写字。毕竟陆叔是全村稀有的高级知识分子，也是村里识字最多的人。路满小时候经常观察陆叔撰写记录，看了几次便会自己上手写了。后来陆婶发现，陆满写的字跟陆叔一样鬼画符，又给他找了本正经的字帖，让他学着临摹。 陆满把石板上的内容给怪鹰念了一遍。怪鹰理解能力也有限，陆满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它也就听懂了最开始两句话。陆满指了指专门空了出来的「签署人二」的位置：“如果没意见的话，就在上面签字。” 他见怪鹰端详着自己的爪子，便又补充了一句：“盖上爪印也可以。” 怪鹰懵懵懂懂地上前来，用爪尖磨了一下，在石板上留了一大块深深的碾痕。 它的爪印可真帅！怪鹰乐呵地把石板叼在嘴里，在尸骸旁边刨一个新洞，打算把这块石头当宝贝一起埋了。陆满则在另一边打包那些器械，人与怪都对这个交易还算满意。 陆满收拾完，准备下山了，他腰间的鞭子和怪鹰的爪还系在一起。 陆满熟稔地抱住怪鹰的腿，怪鹰傻了眼，跟他大眼对小眼的。 “怎么不飞？我还得靠你下山呢。” 见怪鹰依然傻愣着一动不动，陆满好心提醒了它：“鹰兄，你不会忘记了吧？石板上第二条里清清楚楚写了，为了交易的便捷施行，需要时怪鹰应送陆满上下山……鹰兄毕竟是天空之主，扑扇两下翅膀就能把我送到了，我一个弱小人类爬山至少得爬好几天呢。” 怪鹰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交通工具感到非常不满，还没等它闹脾气，陆满又接着说了：“石板第三条也写了，在一二条实现的基础上，怪鹰正常情况下不得主动攻击人类，陆满也不会伤害鹰怪，双方友好共处。” 这下子它听懂了，意思就是自己之后都不用挨揍了是吧？这还不错。 不管了，把这凶神送下山之后，它翅膀一挥、远走高飞，什么石板、什么条款统统作废！ 陆满勾住它的腿，站立在它的爪子上，怪鹰火急火燎地出发，眨眼间便直冲云霄。 陆满最后一次回头望向那沉眠在群山之巅的雪白骸骨，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郑青淼用枯枝腾了腾火堆，让焰苗生得更旺一些。一旁石堆上放着一些待烤的番薯，郑青淼看到这些孤零零的地瓜，忽然想起来只有陆满喜欢把烙饼和地瓜放在一起烤，而现在，只有地瓜，没有烙饼了，他不禁有些鼻尖发酸。 跑在河边用清水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回到营地，就看见张轻燕风尘仆仆地站在火堆前。 “回来了？情况怎么样？”他们昨天等了一夜，早上商量了一下，估摸着怪鹰短期内不会再来这边狩猎。 于是由行动敏捷的张轻燕去森林里侦查情况，由郑青淼看守营地等待陆满回来。 “发现陆叔在树干上留的前方危险的标志，他们中途改道，向右侧走了。森林深处还残留着瘴气，昨天我们在森林外围没感觉到。估计是毒瘴，我只吸入了少量，就有些头脑发胀。” 张轻燕略显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郑青淼给她倒了一大壶刚烧开放凉的温开水。 他们肩并肩坐在石堆上，张轻燕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你这边今天情况怎么样？” “烧了两大壶开水，鸽子昨天被那个怪物爪子勾伤了，有两只失血过多活不了了。对了，还弄了几条鱼！”他指了指旁边石板上奄奄一息的三只鱼，“刚好你一条，我一条，小满……” 他说着说着，眼尾又耷拉了下来，没继续说下去了。 “陆满还没回来。”张轻燕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比起活下来，葬身鹰腹的可能性更大。残酷的事实就这样血淋淋摆在他们面前。 “他那么讨人喜欢一乖小孩，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以前小满有次迷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小一团，抱着腿乖乖待在树下面，看到我，眼睛又圆又亮，还拉着我的手喊，谢谢青淼哥。” “村子里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小家伙，连最刻薄的王婆婆见了他都会给他塞糖吃…嗝，我之前还怀疑过那孩子，我爹说我没胆子，连信任他人的勇气都没有……他老人家说得真他恁的对！小满还这么小，才十五，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我…我怎么这么没用……” 他说着说着实在说不下去了，用手掌捂住脸，依然有大滴大滴的泪珠从指缝间满溢出来。张轻燕把手放在他不断耸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无言地安慰着他。 两人面前的河流安静地流淌着，流水声盖过了抽噎和叹息。 郑青淼哭够了，把背转了过去，不想让张轻燕看到自己哭肿了的脸。他今天第无数次看向森林的方向，已近黄昏，夕阳在山峦交界处缓缓落下。 透过哭成核桃的眼缝，他好像看到夕阳上有个小黑点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郑青淼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明明是严肃的表情，配上还肿着的眼泡，像是一样有些滑稽。 “敌袭！”他低吼到，从腰间拔出刀来。 那个黑点极速放大，已经能看得到大致轮廓，就是昨天那只怪鹰。郑青淼死也不会忘记那道影子，昨天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个怪物抓起陆满飞走的。 只不过，昨天看到的是背影，今天的那道影子从正面朝他们飞速袭来。 躲是躲不过了，他们在如此空旷的地方，怪物很明显已经锁定了他们，似离弦的箭一般笔直冲他们飞了过来。 既然躲不过，那就上吧！哪怕搭上自己的命，也要为陆满喋血复仇！ 他双手握紧刀把，张轻燕也已经拉开了距离，潜伏在石堆之后，抽出最锋利的箭簇，把弓拉满。两人心照不宣，决定拼死一搏。 巨大的影子遮住头顶暖橙色的天空，翅膀扑闪卷起的气流把地上的砂石吹得到处乱飞，击打在脸颊上微微刺痛。 张轻燕蓄满了力，箭破空而出，怪鹰忽然灵活地一变方向，躲过了那支利箭。郑青淼从地面全力一跃，抓住怪物的爪子，用体重把怪物勾着往地面带，右手的刀眼见着就要往爪子上砍。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上方忽然冒了出来：“等会！有误会！停战！” 郑青淼和张轻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就看见陆满正环着怪物的一只腿，稳稳地立在爪子上，眉眼弯弯朝他们笑。 “久等了，我回来啦！” 戴着珍珠耳钉的少年手里扯着根鞭子，毫发无损、神采焕发，从半空中一跃而下。 “怎么还哭上了？青淼哥……” 郑青淼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脸部神经，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又笑又哭的。 张轻燕慢慢朝他们走了过来，被郑青淼带动的，也红了眼眶。 “轻燕姐……” 怎么都哭了？昨天不是跟他们说了去去就回的吗？ 陆满有些手足无措地被他们搂进怀里。 他茫然地看向他的怪物朋友，试图寻求帮助。担心又被误伤的怪鹰扑腾一下翅膀，飞走了。 呵，人类，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说： 1、铭牌结合参考了一下德式和美式的狗牌； 2、本文武器都是在现实基础上架空捏造的； 迟到的一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8章 雪融后 你很珍贵，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陆满沾了一肩膀的眼泪，他们发泄完了情绪，便拉着陆满，仔仔细细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再之后，两人把陆满围在中间，开始好好算账。 张轻燕冷着脸，如果不是眼尾还带着点红，根本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手上缠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鞭子。 “陆满，你不是故意被怪物捉走的吧？” 毕竟依照陆满的反应神经和移动速度，应该是可以在鹰爪钩过来之前跳下树的。 “轻燕姐，我是真被吓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怪物捉走…”张轻燕依然将信将疑，毕竟陆满的心态也跟普通小孩不一样。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之前在河中陆满带着郑青淼跑上岸的时候，他任由怪物追在他们身后，眼皮都不颤一下。这样的陆满会被吓呆吗？ 在张轻燕严肃的眼神攻势下，陆满的脸越涨越红，显然不太会撒谎。他叹了口气，还是老实交代了：“我是有些担心陆叔他们也被怪物捉去，就顺势……” “胡闹！”张轻燕厉声呵斥，一天一夜积攒的担心和悲伤在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下来之后，转化为满腔怒气。她也不说话，就沉默盯着陆满看了好一会。郑青淼一直揽着陆满的肩膀，感受到他瑟缩了一下，又收紧了些手臂。 “陆满，刚出村门，我叮嘱过你什么？” “在外面要服从指令，不能擅自行动。要紧紧跟着青淼哥，不能擅自离队。遇到危险时，保持静止不要出声……”陆满垂着头，一条不落地背了出来。 张轻燕气极反笑。 “背是背得滚瓜烂熟，不该做的倒是通通都做了。你是不知道，我们一夜没睡，等你回来，郑青淼昨天晚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了不知多少遍他怎么这么没用。”郑青淼有些脸热，挥挥手让张轻燕不要说他这么糗的事。 “要是你人没回来、被怪物吃掉了，我们怎么跟村子交代？怎么跟你陆叔陆婶交代？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想做就做了，也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张轻燕训得口干舌燥的，郑青淼把水壶暗地里塞给陆满，陆满心领神会地把水壶递了过去，张轻燕冷哼了一声，把壶盖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郑青淼跳出来打圆场了：“那不是没发生嘛……平安回来了就好。小满，你也有不对，你担心陆叔，我们也会担心你啊。” “我不该擅自行动、擅自离队，不该自作主张，给你们添麻烦。对不起，青淼哥、轻燕姐，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觉得，我伤好得快，也有自保能力，如果怪物一定要捉走一个人才会善罢甘休的话，那个人是我更合适。”陆满的口吻有些无所谓，就是在陈述事实。 张轻燕和郑青淼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惊讶。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陆满小小年纪，就仿佛认为自己受伤流血是理所当然的，好像自己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一般。 “哪来的什么合不合适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小满，你很珍贵，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很担心你。” 郑青淼双手搭着陆满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出这些话语。 少年的眼眸明亮，明明清澈见底，郑青淼却觉得好像隔了层层云雾、无法捉摸。 “之前在河边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不要轻易为救别人而牺牲自己。” “那青淼哥怎么挡在我前面？” 郑青淼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他代替陆满被怪鹰捉起来的事情。 “下意识就上了，哪能想这么多啊。” 他笑得有些憨厚，张轻燕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郑青淼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规矩……”她低声提醒了一个词，郑青淼反应过来，立马正色，清了清嗓子。 “咳！在狩猎队有条规矩，在遇到危险时优先保全自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解救同伴。但，也有另外一条规矩，年长者要优先庇护年幼者。” “你还才15岁，还是小孩。下次遇到危险，你就躲到我们背后，哪怕拼上性命，我们也会保护你。”郑青淼作出承诺。 “遇到危险，我们也会保护好自己。陆满，我信任你，你也可以多信任我们一些。”在旁边一直沉默倾听的张轻燕补充了后半句，郑青淼也跟着说：“说的对，我也一样！” 张轻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小满从怪物巢里毫发无伤回来了，还是踩着鹰脚回来的，人家能把怪物当坐骑使，用得着你这傻大个保护吗。也许，在怪物面前保护好自己，成为别拖后腿的可靠后背，才是对陆满最大的帮助。 “谢谢。”陆满眼底缓缓浮起了笑意，还带着些懵懂，让人想揉揉他的脑袋。 他们也没再问陆满更多的问题，比如说他是怎么活着回来的、他在怪鹰巢穴里遭遇了什么。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不想继续逼问，陆满想说的话自己会说的。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很正常。 “行了行了，天都快黑了。聊了老半天都饿了吧？我之前捉了几条鱼，刚好可以烤来充充饥……诶，我鱼呢？”郑青淼回头发现。本来放在石板上的三条鱼不翼而飞。 “坏了！刚才那怪鹰扑腾翅膀，估计把鱼给吹回河里了。”他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没把鱼给放到离河更远的地方，“等一下，我再给你们抓！” “青淼哥，我来吧。你们累一天了。”陆满把裤腿挽了起来。 郑青淼埋头在地上找自己刚才捉鱼用的树枝，刚找到打算递给陆满，眼前忽然有阴影笼罩。 他抬头，陆满站在篝火前，两只手分别拎着三条鱼的尾巴。 “这些够了吧？” “够、够了。”郑青淼肃然起敬。 熄灭的火堆里，三根番薯还有一个大饼还在焖烤。烤得金黄的鱼油光发亮、肉质鲜嫩。 他们安静地吃着晚餐，河水在远处流淌，河边草丛里偶尔还有一两只蟋蟀在伴奏。郑青淼看到陆满就坐在他们对面，一口口嚼着鱼肉、啃着大饼，本来还飘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感觉这两天实在是过于漫长。 陆满真的从怪物巢穴里平安回来了。弄断蜘蛛螯牙、从鱼口脱险、骑着鹰从天而降……他总是在创造一个个奇迹。 郑青淼知道，陆满不是出生在青苗村的孩子，而是有一天，被陆叔抱回来。 那时郑青淼才15岁，正在接受训练，还没正式加入狩猎队。狩猎队归村，他去村口接应，就看见陆叔抱着个三四岁大、面生的小男娃，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搞不懂怎么出门一趟就多了个孩子。之后听狩猎队的叔叔们说了，才知道是陆叔在荒野中捡到了这个孩子，决定把他带回来。 这个孩子没有记忆，无家可归。陆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陆叔跟村长商量了之后，便决定收留他，帮他起了名字，给了他一个家。 他记得陆满小时候跟现在很不一样，怯生生的，也只对陆叔他们亲近一些，外人稍微靠近就会躲得远远的，满眼戒备，像是警惕心很强的野兽一样。 郑青淼也是见证着陆满一点点长大，跟村里人熟络起来，慢慢长成现在这幅温和懂事的模样。端详着少年坐在篝火前斯文的吃相，心里油然生起一股老父亲的骄傲之心。 实际上，关于陆满的来历，不止是「在荒野中捡到一个失忆小孩」这么简单。村子里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郑青淼也是无意中成为了极少数的知情者。 那是很久以前，他爹难得有次喝多了，跟他聊天，无意中谈起了当时发现陆满时的情景。 “那几天突然下了暴雪，气候很恶劣，我们决定提前回程。当时，雪快积到成年人大腿那么深，走着走着，陆川他看到一个小脑袋从雪里冒出来，还会眨眼睛，吓得拔腿就跑，差点还摔了一跤。” 他爹又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他平常就少碰酒，也喝得节制，那次却整个人都醉倒了。 “之后他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小孩，被厚厚的雪埋在地下，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我们就像拔地瓜一样，几个人使劲把那小孩从雪地里拔了出来，才发现他身上竟然什么都没穿，脚丫还光着，浑身都被冻得通红。陆川见他可怜，就脱了自己的大衣，把孩子裹着，一路抱回了村子。” “后来没过几天，雪停了，天空放晴，我陪他出村了一趟……你陆叔啊，事儿多的很，之前走得急，他有器材落在外边了，要我陪他找。我们两个人就沿着原路，找啊找，终于在之前发现小满的那棵枯树下，找到了他丢的东西。估计就是他当时差点摔了一跤给摔掉的，哈哈……” “之后发生的事，说出来我怕吓死你！” “我胆子大，经吓…爹你快说！”郑青淼好奇得心里发痒。 “我们坐在那棵枯树下，搭了帐篷，打算休整一夜。结果第二天醒来，我拉开帐篷的帘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郑青淼声音都忍不住放轻，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一个字也不敢错过。 “我刚出帐篷，就踩在了一个硬邦邦、湿漉漉的东西身上，一匹巨狼就躺在我们帐篷前！放眼望去，周围到处都是怪物。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忽然就听见陆川的声音，他说「别怕，都是死的。」” “原来是一夜过去，雪融化之后，埋在底下的东西裸露出来。定睛一看，原来遍地都是怪物尸骸。” “我们之前就是在那个地方，发现小满的。”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孤狼 小满，你长耳朵了！ 饭饱喝足，陆满也没急着进帐篷休息，而是坐在石板上，跟他们聊起了自己此行看到的风景。 “陆叔信鸽不够，改成每七天报一次平安。信上面写他要往东边绕行。”陆满把在鹰巢里找到的陆叔他们的信背给他们听，这也和张轻燕白天时在树林深处发现的改道方向一致。 “沿着这个方向往东……是城郊交界的森林。那边比较危险，有狼怪出没，但是陆叔他们之前也去过那边，有过经验，只要绕着走就没事的。” “先发封信回去确认一下村里是否收到回信。”陆满就着摇曳火光，跪坐在地板上，以石板为桌，蘸着水笔写信，被放出背包透气的鸽子们站在笼子里，探头探脑地观察着陆满，见他拿着信过来，纷纷蠢蠢欲动，都争着想脱离这片危险之地，快点飞回家。 郑青淼捉了其中最壮硕的一只，把信塞进腿环，再三叮嘱它说要飞得尽可能又高又快。没一会，那道白色影子就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陆满跟他们描述了通天的高塔，以及黑夜中塔尖有人发出的奇怪信号。郑青淼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符号的意味。张轻燕皱了皱眉，思忖了一会，没有回话。 夜色渐深，陆满望着尽头高塔的方向，从这个位置看不到塔尖，也看不到那道灿若星辰的光芒。 他们村日常使用的都是蜡烛和油灯，极珍稀的发电机集中用于村子围墙防御工事上，之前听陆叔说村里能照射红光的危险警报器亮度达到了至少2000流明，用一次起码得蓄能好一段时间。 如果那道光是人为的话，能在高塔上散发出那种亮度的，必然用了大量的电。 陆满又把怀里揣着的铭牌和照片拿了出来，递给郑青淼，他接过去看了一眼，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青淼哥认识？” “这牌子我见过。这是过去军方的铭牌，你这只有一半吧？王家也有一块，之前王大哥是在军队当兵的，退役回来没几年，大灾变就爆发。后来，他有次出去狩猎……牺牲了。”郑青淼面色略沉地叹了口气。张轻燕平静如水的脸色也流露出些许伤感与脆弱。 “两半式设计，是为了在他牺牲后，一半摘下来登记信息，一半留在身上辨识尸体。姓名、性别、血型，这串数字应该是身份编号。最下面这个小开口圆圈，我倒是没见过……”张轻燕缓缓说到。 这些都是王猛哥之前跟她说过的，她曾经见过那枚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陈旧铭牌，王大哥说这是年轻时荣誉的勋章。 王猛军队出身，曾是他们这一辈的教官。他教过他们很多事，怎么耍刀、怎么使鞭、怎么在危险中保护自己。训鸽的方法也是他从军队里学来的，他失踪后，王婆就继承了她儿子的事业，继续为青苗村训练战鸽。 “村里长辈们说军队早就撤离出城外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遇见军方的人。” 等陆满跟他们谈起怪鹰身体没有缺陷，能识人言，有近人智商，懂得权衡利弊时，两人都神色凝重。他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怪物。 这是否意味着病毒在变种、甚至于进化？如果这种完美体不仅是个例，而是可复制的……不仅青苗村将面临灭顶之灾，甚至于整个围城里在缝隙中苟延残喘的人们，都会陷入毁灭的危机中。 “怪物应该本身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才对。有没有可能，这怪鹰曾经是这个叫万经邦的男人训过的鹰，所以才能听得懂人话……被感染之后，由于某种原因依然存有理智，并把主人带回了巢里？” 他们围着那张纸片，纸片中的那只鹰伫立在男人肩头，模样威风凛凛。 “你的想象力总是那么丰富。”张轻燕有些无奈地抿嘴，“但这次可能性很大。军队里有训鸽的，应该也有专门训鹰的。” 郑青淼憨厚一笑，赞许地大力拍了拍陆满的肩膀： “这一趟大丰收，多亏了小满！我弟他们的踪迹、高塔的信号、怪物的异变、围城可能还有军方存在，这些消息等回去告诉他们，肯定能吓他们一跳！小满早些休息，明天我们收拾收拾可以回程了。” “等一会。”陆满的手还在包里摸索。 还有？郑青淼瞪大了眼睛。 他眼睁睁看着陆满从包里掏出来两三把型号各异的枪。张轻燕也瞪大了眼睛。 这是……手榴弹？ 之前听王猛哥好几次叹息说要是有就好了，丢雷炸怪有多爽，张轻燕接过冰冷的圆球，这么小小一个球里真的能蕴藏如此巨大的能量吗？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不小心把它给碰炸了。 这个是三/棱/刺？ 他以前在武器图册里见到过，他爹一直很想要一把来着，这种刺在怪物身上一戳就是一个血窟窿，郑青淼端详着手上的武器，纵横成十字状的刺在月光下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还没完？随着陆满的动作，各种各样陌生的器械从包里翻了出来，两人眼睛越瞪越大，瞳孔震颤。 “这些都是从万前辈那边拿的，能用得上吗？”陆满把东西一一摆好，抬头，被两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吓了一跳。 “能，可太能了！”不管能不能用，光是武器本身的存在就让他们精神一振。 “你可真是…咱们村的福星！”郑青淼乐得不行，左手揽着陆满，右手捧着颗手榴弹，恨不得左右各亲两大口。 张轻燕也两眼发亮，手指一一摩挲过冰冷的器械，嘴角一直挂着清浅微笑。 第二天一早，他们装备好新的武器，整装待发。 郑青淼腰带上别着的刀旁边还多了柄刺，他本来想让陆满拿着的，陆满推脱说不要，两个人来回拉扯了一番，才总算是把刺给到郑青淼手上。 陆满不需要太多武器，他现在手腕内侧还贴着两根蜘蛛怪的螯牙，够锋利，使得还挺顺手的。 一些冷兵器可以直接用上，剩下的器械都在陆满包里背着。大部分枪械的具体情况还需要等回到村里再确认，在荒野测试武器过于危险了。 在陆满的提议下，他们没有完全沿原路返回，而是在过河之后沿着城郊交界森林的边缘折返，顺带观察一下森林的情况。 交界森林是狼怪的出没地，之前在智力程度不高时，狼怪们往往单独行动，鲜少合作。 最近怪物发生的种种异常让人不得不警惕，狼怪内部是否有类似的变化？ 只要不深入森林，沿着边缘走就是安全的。郑青淼也跟着狩猎队来过几次，都是沿着外围走动，对于熟悉的地形，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可这次他失策了。 一道黑影极速逼近，朝三人中身形最单薄的陆满扑了过去，眨眼间一人一狼便滚作一团。 陆满被狼怪压在地上，他用两只手掰开怪物的血盆大口，不让怪物前进分毫。尖利的牙没入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怪物眼神猩红，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口，看起来是爪子挠伤的，还很新鲜，一滴滴淌着血。 陆满仰头，那血便从怪物的伤口滑落，滴在陆满脸上。陆满下意识舔了舔湿润的唇角，满舌尖都是腥臭的铁锈味。 箭簇破空，棱刺劈砍，伏在身上的怪物吃痛地哀嚎一声，陆满顺势翻身，把怪物压制在身下。攻防反转，他用手肘抵着怪物的喉口，手还掰着它的嘴。 “小满，你没事……”郑青淼刚准备上前，就听见陆满头也不回地低吼了声：“往外跑！” 郑青淼半点也没犹豫，直接扭头往外就跑。遇到危险，他不要再成为陆满的拖累。 他选择相信陆满。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但似乎还有一群杂乱的脚步声跟在他们后面。 他卯足劲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跑到了桥边。没一会，张轻燕手拎弯弓冒了出来。 “刚刚你们被一群狼追着。陆满把它们引到另一边了。” “他没事吧？”郑青淼有些担心地问。 “我远远地看到他甩开狼群了，应该没问题。” 他们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终于在视线尽头看见一个小点。 那个点下窄上宽，走近了些，他们看见陆满肩上竟扛了头巨狼，脸部有条巨大伤疤，应该是之前偷袭他的那只，他毫不费力地往他们这边走来。 “我们在这！”郑青淼见陆满平安无事归来，高兴地冲他挥手示意。 再走近些，两人齐齐愣在原地。 灰扑扑的大尾巴在身后缓慢地摆动，毛茸茸的立耳听见动静时不时颤一下。 陆满走近了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怎么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没事的，这只狼已经晕过去了。” 他把晕厥不醒的狼怪丢在地上，见身前两人依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试探地问到：“是我吓到你们了吗？” 他脸上依然如往常温温和和，耳朵却悄悄耷拉下来，显得又沮丧又无辜。 “耳朵……”郑青淼喃喃自语。 “小满，你长耳朵了！”张轻燕有些失态地指着他的头顶。 耳朵，他不是本来就有耳朵吗？轻燕姐在说什么呢？ 陆满也感觉头顶有些痒痒的，伸手去挠了挠，摸到了陌生的、毛茸茸、直挺挺的东西，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诶嘿嘿毛茸茸^ω^ 作者菌放假啦，之后会更得勤快些的，欢迎大家多多互动—— 第20章 满载而归（倒v开始） 看错了？ 在村围墙岗哨站岗的张大哥远远看见三个点出现在视线尽头, 神色凝重地一手握紧弩/箭，一手虚虚拢上警戒装置按钮。 三个点越来越大，张轻燕背附弯弓, 手执长鞭，移动速度快似步履生风，郑青淼腰悬大刀, 肩负行囊, 如山般脚踏实地前进。跟在他们之间的…竟还有一匹面目狰狞的巨狼。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出去的, 怎么陆满没回来，倒是跟回来一只狼怪。 他额头冒汗，见张轻燕他们与狼为伍依然神色自若, 心下疑惑。等走近些，才看清楚, 狼四脚都没落地，整只狼硬邦邦悬在半空中, 狼尸下竟是少年单薄的身形。 回程的路比想象中要快得多，两天多就走到了。青淼哥他们几次想帮陆满抬狼, 被陆满婉拒了。他们奔波了几日, 疲色难掩, 更何况郑青淼本身就背负着沉重的行李，张轻燕身为哨兵需要隐蔽。这么大一匹狼，陆满一个人扛也绰绰有余。 一开始陆满把这匹怪狼捎上，并不是出于什么善心。他还没怎么跟狼怪打交道, 好不容易碰上一只自投罗网的，当然要研究一下。结果扛着扛着, 肩上怪物的躯体逐渐冰凉僵硬。 狼尸带回村里, 也能烧了涂村墙。抱着这样的打算, 他把这具又冷又硬的狼尸扛了回去。 村门的警示灯由绿转黄，滚轴转动，门吱呀呀一点点打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才没几天，却好像出了趟远门，陆满接近贪婪地呼吸着村子里温馨的空气，全身都像浸泡在温水里慢慢化开。他脸上不自觉挂起了柔和的浅笑。 “陆小安——村门开了，小陆哥他们回来了！我听张叔说他们还带回来了好大好大的怪物！”郑青青总是村里消息最灵通的大嘴巴。 陆小安听她说村门开了，嘴上说着「就这么点小事干嘛来打扰我」，心里倒是挺记挂的，三下两下把桌子上的失败品泥偶给收好，屁颠颠跟着郑青青出门去。 他哥第一次出村，他也不指望他哥能猎回来什么，能平平安安归来就好。没受伤吧？没缺胳膊少腿吧？差点忘了，他哥伤好得快，但要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怎么也无法愈合怎么办？陆小安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心七上八下的。 等到了村口，起初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只如山般的怪狼趴伏在地上，巨爪搭在他哥身上，从趾间露出来的爪尖削铁如泥。从他的角度来看，陆满似乎被压在了怪物的爪下。 陆小安的心都要悬到嗓子口了。 旁边的郑青淼还扭过头乐呵呵地在和张大哥聊天，丝毫没察觉到他哥正陷入危险。 他喉咙发涩，焦急地大吼：“哥！”从地上拾起根尖锐的树枝，就朝着陆满和狼的方向莽去。 树枝戳到怪物僵硬的身上，一下子就断成几截，陆小安被反作用力冲得往后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狼怪轰然倒地，陆小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残存的一小节树杈。 是他用小木棍打倒了巨狼？ 难道……他的超能也觉醒了？ 陆满刚把狼尸从肩头甩落在地面上，就见背后陆小安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拉低了头上的草帽。下一秒弟弟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你吓坏我了！要不是我，你就要被狼怪吃掉了！”陆小安的声音还后怕地带着颤，陆满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伸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 郑青淼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爽朗笑到：“哈哈，小安，你绝对想不到这只怪物是谁打倒的。” 他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朝他们健步走来。陆满无奈地笑着，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郑青青也凑了过来，很捧场地压低声音，问到：“是谁？” 看来，他的身份是藏不住了。陆小安的那个「我」还没说出口，郑青淼就揭晓了答案。 “是你小陆哥。” 郑青青看向陆满，满脸崇拜，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陆小安脑子一下子卡壳了，谁？ 这么大一个怪物，是他哥打败的？ 他没受伤吧？ 陆小安松开陆满，仔细打量起来，陆满脸色红润、动作自然，看起来安然无恙。可他的造型非常奇特，头上戴顶大草帽，系着条外套遮着后面，腰间好像还鼓鼓囊囊的。 回想一下，刚才抱住陆满的时候，手臂下触感也格外软绵绵的。 “小满，过来让我看看。”陆婶背着医疗箱赶来，她刚刚已经轮流检查过郑青淼和张轻燕，这次回来，两人罕见的连个擦伤都没有。 “婶婶，我没事，好得很！”陆满大幅度转动手肘，还小跳了一下，表示自己没问题。 “过来。”陆婶脸上带着笑，吐出嘴的话语温柔至极，却让人不禁打颤。 陆满表情微妙，还是乖乖走过去，暗中朝郑青淼眨了下眼。 旁边的郑青淼见势不好，赶紧救场：“小满，要不先跟我去找我爹？这满满一包的装备，还是先安置好再说。”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拉陆满。陆婶不乐意地睨了他一眼，把陆满扯了过来。 “例行检查要不了多久的，他急什么急，小满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这么一小会都等不了？要是小满伤着筋骨怎么办？本来之前让小满出村考核就让人发火了……”向来笑容和蔼的陆婶难得颦着眉毛说话带气，在场的几个男人都不敢吭声。 陆满只好跟在陆婶身后，进了岗哨旁的医疗室。 片刻后，陆婶率先从医疗室出来了，陆小安有些着急地迎了上去：“我哥没事吧？” 陆婶神色凝重，点了点头，过了会，又摇头。 陆小安傻眼了，这是什么个意思？还没来得及挖掘真相，就被她拉着回家了。 “小满，听青淼说你猎了头狼回来？” 见陆满点头，郑村长仰首大笑，脸上那道狼怪留下的狰狞伤疤，也随着笑容舒展开来。 “好！干得漂亮！”他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都平安回来了，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辛苦你们。” 他们寒暄了好一会，才进入正题。 “那种信号在大灾变之前，是用来「求救」的。”郑村长认得高塔之上的那道信号。 “这说明城里有人，在向我们求救？”郑青淼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也有可能不是在向我们求救，而是向围城之外的人求救。”郑村长从柜子里翻出一张陈旧的地图。地图上的文字标识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大致的图形轮廓，显然有些年岁了。 “三十年前，围城之外还有其他城市。当时我还才十几岁年纪，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只是偶尔听闻，那里比围城还要繁荣、发达。现在……几十年过去，围城早就封锁了，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 “也许核心城区那边有人也建立了安全据点。不得不说，他们向外界求助的做法很有勇气，围城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不是怪物，而是生存。”郑村长自言自语般道，留下一头雾水的郑青淼。 陆满皱着眉，思忖了一会，问到：“这些年就没有人尝试离开围城吗？” “之前听王猛哥说，荒野边缘是高耸入云的墙，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攀越。”郑青淼摇头。 “就没有一个缺口？” 郑村长叹了口气，“我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也许在哪个地方有，陆川他现在不就在找通道吗？” 陆满忽然想起许久以前，陆叔陪他们一起玩了个小游戏。他们在一个密闭的透明缸里，种下植物、置入水源，再将几只蚂蚁放进去。他和陆小安一起，当了快一周的观察员。最后的结果不怎么好，惹得陆小安哭了半个晚上。 “蚁蚁怎么死掉了？”一周的观察显然让陆小安和这些蚂蚁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陆叔无奈地一边拍哄着他，一边解释道：“你试试看憋气，是不是憋一会就头昏脑胀？生命的存在，离不开吸入的氧气。氧气又是植物们光合作用制造出来的。狼吃羊，羊吃草…一切存在都有存在的道理。在密闭空间里，生态系统的承载力有限，如果缺了羊吃草，慢慢的，植物吸入的氧气多于制造的氧气，整个密闭空间就会陷入缺氧。你的蚁蚁可能是缺氧死掉的。” “当然，也存在其他的可能性，条件所限，这个实验控制得不严谨。”陆满依稀记得陆叔眼中闪过的光芒，他向来如此求知若渴。 陆满突然理解了村长口中围城的危机。 如果，被圈住的围城是封闭的透明缸，那他们会不会像那些蚂蚁一样，蜷缩着身体、挣扎着慢慢死去？ 围城真的是封闭的吗？围城外面到底有什么？如果像怪鹰那样飞到万丈高空，能飞出围城吗？他心中有无数疑惑似泡泡般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陆满甩甩头，将繁杂的思绪清空，当务之急是确认陆叔他们的动向，其他的事之后再考虑。 他把怀里那封被怪鹰吃掉的信拿了出来。村长也从屋里拿出另一封信。 果然在他们离村期间，村子前两天收到了陆叔的信。 回信里写着他们遇到了另一批同样出来考察的人，他们那边也意识到了最近怪物的异变，派人外出探究原因，既然目的一致，两边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去探索通道。 后面的内容一如既往地让人摸不着头脑，郑青淼看那狗爬一样的字仿佛看天书似的，陆满勉勉强强辨识出，应该是两边就通道的位置产生了纷争，在说服彼此。 “陆叔遇到的这些人和在塔顶发出信号的人，会是同一批吗？” “这我不清楚。”郑村长端起水缸，喝了口热茶。“围城太大了，或许在不少地方都建立起了像咱们青苗村一样的安全居所。” 门外传来郑姨喊他们吃饭的声音，楼下，红烧肉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陆满几番推脱了郑家人想留他下来吃饭的好意，把鼓囊囊装满了各种装备的行李放在村长这，一身轻松地往家里赶。 在青苗村里，任何风吹草动只要有一个人知道，没一会就会传遍全村。陆满他们猎了头狼回村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一路上，大家看见一身奇装异服的陆满，都会朝他打招呼。 “小满回来啦？”“听说你们这次出去，还杀了只狼回来！可厉害嗬！”“小满，这些鸡蛋你拿着……诶，不用跟姨客气，这不多亏你上次帮我们家找鸡嘛，拿着拿着，回家让你婶婶和着猪油炒一炒，可香了。” 当然，也有大人拉着自家小孩出门学习榜样。 “你怎么不跟人家陆满学学，人家才15岁就能出去狩猎怪物了，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吃吃玩玩，胖得跟个猪似的……也不指望你出去杀怪争气，你能有人陆满一半懂事，我都感天谢地了！”小孩们纷纷敢怒不敢言。 回到家，陆婶正在厨房做饭，见陆满回来了，她让他先回房间换个衣服再下来。 床上放着陆婶已经给他找好的衣服。上衣又长又宽松，能遮到大腿。裤子后面还镂空了个规整的洞，看来是陆婶刚刚专门给他缝的。 陆满把围在腰上的衣服扯掉，把裤子拉松，那条大尾巴就跑了出来。他捏了捏自己的尾巴，什么感觉都没有，尾梢不受控制地左右晃晃。这和他果然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陆满顺着裤子的破洞把多出来的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穿了过去，再在腰上盘了一圈，把那条蠢蠢欲动的尾巴用绳子系好，然后将张轻燕临时给他编的草帽摘下来，一双狼耳就冒了出来，轻轻抖动。他换上陆婶给他准备的更加舒适的软帽，扒拉了下耳朵，让它能更好地拢进帽子和头发间的空隙。 “吃饭啦！”陆婶在楼下喊。 陆满刚打开房门，迎面就差点撞上陆小安。他鬼鬼祟祟的，眼睛东盯西瞟也不知往哪放。陆满伸手扯了扯弟弟还有些婴儿肥的脸。 “发什么愣呢，婶婶喊我们吃饭。” “哦，好。” “我们之前的约定，你没忘吧？” “什么约定？”陆小安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 “如果我考核过了，你得包我一个月的碗。你可别反悔。”陆小安这才反应过来，气恼地瞪着他哥大嚷这不算数。陆满勾起嘴角，眯着眼得意地笑了，狡黠的样子让陆小安忍不住想，此刻他哥身后的大尾巴是不是也同样在得瑟地晃。 对了，大尾巴！刚刚陆小安听到他哥回来了，想去看看他。刚到门口，透过门缝，竟无意中看见了灰扑扑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 也许是他出现了幻觉？人怎么可能长出尾巴呢！肯定是他关心则乱，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爆炸 所有人，趴下！ “哥……你这几天有空, 能不能再帮我做个玩偶？我演故事玩的。”陆小安洗碗洗得心不在焉。 “好，你要怎样的？”陆满抬头看着陆小安，手里还拿着个干丝瓜瓤刷着碗。 “想要黑发黑眼, 短发微卷。男孩子。”陆小安有些扭捏作态，又在后面小声地加了一句：“右耳上有个耳饰。” 陆满听了，很认真地提出了一些问题：“体型是健硕还是单薄？” “应该是…中等水平吧。” “头发长度到哪？” 陆小安肉眼打量了一下他哥头发的长度, 伸手比了比,“大概到这。” “耳钉什么样式的？” “就白色的圆珠子……哥, 你就照着你的样子差不多整整就行。” “那等我过两天做出大概的形，再给你看看。” “哥，你最好啦！”陆小安坐在旁边, 笑眯着眼，撸起袖子使劲刷碗。 他哥对自己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实际上，他对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这样。所以村里有人鸡丢了、猪圈塌了需要帮忙, 都会第一个想到他。陆小安其实觉得陆满这种性格不好，故事里越是老好人越容易被欺负好吧？好在村里人都相处融洽, 大家喜欢陆满还来不及, 哪里会欺负他。 陆小安这几天的捏泥偶的尝试全以失败告终, 不得不向高手陆满求助了。 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们见陆小安进展缓慢，早就心痒难耐，自己也尝试捏泥巴或削木头，可做出来鼻不是鼻、眼不是眼, 都歪瓜裂枣的，也就张早稻做的稍微好一些。 “稻子, 你怎么捏了个女人？而且, 这怎么有根手指这么长, 都长到地上了。”王一猛自己做的玩意像个直板板的木墩子，眼里也见不得别人好，酸气都要溢出来了。 张早稻低声反驳到：“不是手指，是鞭子……” 陆小安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有模有样的玩偶，束成长条的马尾辫，还有手上拿着的武器，猜测：“是轻燕姐？” 见张早稻点头，王一猛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嘟囔了句男人婆。 “不许你这样说我姐！”向来腼腆温顺的张早稻脸憋得通红，要不是周围的人拦着，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每个孩子最初想做的玩偶，大多会以他的崇拜对象为原型。张早稻很崇拜自己的姐姐，郑青青和陆小安喜欢的倒是别人家的哥哥。 陆小安悄悄瞟了眼连刷碗都刷得嘴角上扬的陆满。可能是兄弟姐妹之间混太熟了，距离失去美感？相比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陆满，果然还是一身腱子肉的郑大哥更香，肌肉才是男人的归宿！等他长大了也要像青淼哥一样强大又帅气。 听说青淼哥小时候脸长得也挺秀气的，长大之后肌肉才慢慢膨胀起来。陆小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陆满那张清秀的脸配上郑青淼那样壮硕的体格，整个人一哆嗦。 好怪。他没控制自己，又想了两下，感觉更怪了。 陆满把碗一个个摞好，愣怔了会，忽而皱起眉头。 “糟了。” 陆小安心头一紧，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说起玩偶，陆满才想起来，他刚刚把塞满各种物资的包留在了郑家，包里还有陆小安的宝贝泥偶。出村前陆小安才把他的守护神泥偶塞进他包里，叮嘱陆满要小心保管。结果出门之后，经历了太多，陆满完全把这回事抛之脑后了。这些天，他在外面东奔西走，空中飞、水里滚的，包里还有各种武器叮铃哐啷，也不知道有没有给磕碰着。 “没事，我得出门一趟。”陆满略心虚地起身往门外跑。 陆满沿着田埂小道穿行而过。入春后稻苗拔得很快，嫩青色稻茎从黝黑泥地里一簇簇冒着，月光之下一望无际，田垄尽头隐隐有火光闪现，郑青淼他们应该在那边准备焚烧怪物尸体，陆满便改道朝村口方向跑去。 远远地，透过树林间隙，已经能看见村口旁的那座巨大的屋子。 平常那个屋子都是关上门来的，陆满以前不知道那个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从外观上看，青石层叠，石间塞满了吸烟吸味性强的净草，隐约有焦油的黑痕从缝隙里溢出。 后来他有次被陆小安拉着去后，看到了满屋焦黑，火舌几乎冲破屋口，燎得漫天橙红。浓烈的皮肉灼烧味令人作呕，狰狞的兽尸在熊熊烈火中缓缓燃烧缩小，最后化为一地焦黑的碎骨与灰烬。直到那时，陆满才知道，原来这个屋子就是怪物尸体的「焚烧炉」。 待陆满走近一看，果不其然，郑青淼还有其他几个狩猎队的前辈已经在那边忙活着。他们刚刚已经把柴在屋子里围了一圈，用干稻梗引火烧了些炭出来薄薄地积在了屋底。 一旁的狼怪身体冰冷僵硬，四脚朝天，被三人一人一边拖起来，缓缓推入炉屋中。细小的火苗被这阵风一扑，闪了闪，继续保持燃烧。 其他人也没急着添柴，停下手等着郑青淼。陆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也没出声打扰他。 郑青淼现在正在聚精会神地调配着黑'火药的比例，使得焚烧时能达到足够高的温度又不至于产生爆炸。他眉头紧缩，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手一点点抖着罐子里的黑'火药。陆满之前在外面碰到怪物也没见着青淼哥露出这样棘手的表情，现在倒是见着了。 过了好一会，终于配好了，他取了一部分放在空石罐里进行灼烧试验，结果也没出问题。郑青淼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难的样子。”旁边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对啊……可老难了！”之前看陆大叔配比例是手到擒来，郑青淼还以为很简单。结果他自己一上手，只感觉自己是个笨手笨脚的糙人，配了老半天才配出来。 郑青淼扭过头才发现刚刚跟他搭话的人竟然是陆满。 “小满，你怎么来了？”郑青淼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额头上挂着的汗。 “我见这边有火光，过来看看。” “瞧我这记性，这只怪物是你猎到的，理应由你来引燃才对。” 周围的人哗啦啦往里面填了一大堆细柴，几乎把僵直的狼怪尸体全部盖满，新加进去的柴和旁边已经烧黑的炭黑白分明。郑青淼把调好的粉末状火药装裹在布包里，递给陆满。 陆满接过那个轻飘飘的小布包，对准炉口，扔了进去。 刚接触到火焰的刹那，火舌几乎冲到围墙顶端。 “关门！”郑青淼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火焰的咆哮之中，有人拿着钢叉把最后一块石板怼进门口，现在，整个屋子严丝合缝，完全成了一个焚烧炉。 他们就守在炉外，等待着火焰将一切罪恶都吞噬殆尽。 陆满甚至能看到青石板间的净草被透出来的火烧得打卷，不断有红色火光从缝隙里冒出头来，他只感觉整个屋子和屋里的一切，都仿佛在火焰中摇晃、融化。 炉屋好像震颤了一下，陆满最开始还以为那是熊熊火光下空气扭曲波动造成的错觉。 可过了一阵，炉屋沉重的石板颤动的轻微动静顺着地面，传了过来，陆满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吼道：“所有人，趴下！” 陆满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过去，把离门最近的那个人扑倒在地。 下一秒，门口的石板炸裂开来，滔天火光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新封面，应该也挺好认的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彷徨 他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 听见陆满的警告声之后, 郑青淼想也不想，条件反射地抱头趴下。 其他人看着郑青淼反应，尽管不明所以, 也迅速趴下了。 前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郑青淼闻声抬眼，炉屋前的厚沉石门被炸地直直飞了出来, 石屑四溅。就在他以为是自己火药比例调配错之时, 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团从屋里跑了出来。那团火刚跳出炉子落在地上, 就开始使劲翻滚。但这片地面上都是干燥的砂石和草屑，火不仅没止，反倒燃得更旺。 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 火焰怒嚎着风一般跑走了。与此同时，有道黑影似瞄准猎物的箭一样飞射过去。 刚刚那道飞过去的影子……是陆满？那刚刚那团火就是怪物？ 怪物诈尸了？可之前那只狼怪已经浑身僵直、失去心跳, 分明是死透了。没想到被火一燎，竟又重新活了过来？郑青淼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狼怪四肢本就肌肉发达, 被火一烧应激了跑得更快。怪物的再生能力都很强，全身被烈焰包裹, 也还在不停地生长出新的皮肤和毛发, 再灼伤、再生长。 陆满亦步亦趋追在它后面, 皮毛燃烧的怪味伴着凛冽焰风刮到他脸上。 怪物察觉到身后有人追赶，四处改变轨道闷头乱窜，陆满眼见着怪物就要往人多的村广场那边晃，加速上前握住了狼怪的尾巴。 陆满手圈上时, 尾巴梢的火苗还没灭，温度滚烫, 手心脆弱的皮肤一下子被烧灼得滋滋作响。他丝毫不在意, 拖拽住狼怪的尾巴, 控制着方向，最后找到一块还未育种的秧田，让狼怪一头扎了进去。 怪物在泥水里翻滚着，水浇在火上持续发出哧哧声响，过了好一会才完全熄灭。秧田里冒着股股浓烟，和漆黑天际慢慢融为一体。 良久，那匹狼怪跳上田垄，像陀螺一样原地转了起来，把新生出来的毛发上附着的灰烬和泥水给甩掉。它察觉到有人朝它走近，警觉地转过去。 怪物低耸背部，整根尾巴的毛从头到尾通通竖起。它呲起利牙，想要以此威慑住对方。 狼怪对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太有印象了。它只记得之前被驱逐时，忽然嗅到了很香的味道，从对方脚步踩在地上发出的震动来看，是小型动物。它正饥肠辘辘，顺着味道便扑过去撕咬，却被它以为的「小型动物」反杀了。 它逐渐失去意识，再醒来之后就是在火里。从泥水里抽身之后，整个世界就这样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它面前。 紧接着，它意识到……一觉醒来，它能「看见」了？ 它看见，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看似毫无威胁，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它面前，他右耳挂着的白珠还闪着莹润的光。 少年身后缓缓冒出一条尾巴，尾巴朝上翘起。两只立耳顶开帽子，高高竖起。 他和它对视着，一人一狼都没有挪开视线，眼皮动也不动，无声地对峙着。 怪物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类」的目光里完全没有畏惧，也没有被挑衅的忿恨，而是以一种全然自信而漫不经心的姿态注视着自己。 之前反杀它的「小型动物」，和眼前这个人慢慢重合起来。 这个体型，明明它一口就能吃掉，可眼前人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场，却让怪物感觉毛骨悚然。那双黑眸，仿佛无底深潭，看久了能把它吸进去一般。怪物无法忍受，率先移开了视线，耳朵无意识往后飘。 陆满记得第一次遇到这只狼时，它的双眸猩红空洞，而现在却变得灵动有神起来。 难道它也像之前遇到的那只怪鹰一样，变成完美体了？是因为什么呢？他身体产生的异变又和这只狼怪有什么关系？他好奇地打量着这只怪物，狼怪在他的视线下两股发颤。 “小满——没事吧？”郑青淼第一个追了过来，他一路跑得急，见陆满和狼怪面对面对峙时半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等陆满移开视线，狼怪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趁不注意撒腿就跑。 “糟！跑了……”郑青淼指着狼怪跑走的方向。 “青淼哥，我去去就回，等会村口见！”话音刚落，陆满就刷一下追了出去，见郑青淼也打算跟在他身后，陆满又回头补了一句：“我自己去就好，有些事想去了解了解，拜托青淼哥帮我掩护一下。” 郑青淼还没来得及提醒陆满尾巴露出来了，他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独留郑青淼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掩护？什么掩护？ 郑青淼还没琢磨清陆满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都追了上来，手里纷纷扛着弩'箭和砍刀长剑。 “怪物呢？”大家四下张望，只看见被搅成一团乱的水洼，怪物的半根毛都没见着。 “跑那边去了。”郑青淼朝沼泽方向努努嘴。 “小满咧？刚刚那个跑在最前面的是不是满仔哇？” 刚刚被陆满救下的大伯急匆匆提着堵门的钢叉就赶了过来。他还心有余悸，要不是陆满反应快，他离门这么近，给那石块一炸，估计得躺上小半年。 “小满也追过去了。” “你怎么放心能让他一个人追过去！” “小满他说他自己去就好……”郑青淼忽然福至心灵，明悟过来陆满的「掩护」是什么意思，可为时已晚，大伯已经炸开锅来，另外几个狩猎队成员也不赞同地看着他。 “你蠢呐！人家年纪小爱逞强，你都快奔三的人了，还脑子拎不清，胡闹！他一个人，又没带武器，怎么对付怪物？” 他们都以为之前的狼怪是郑青淼、张轻燕出了主力，最后由陆满击杀，三人联手猎回来的。没人相信这是陆满一个人的功劳。毕竟陆满正处于青春懵懂的年纪，之前也没接受过系统的狩猎训练，和庞大狰狞的怪物比起来，他小到连塞牙缝都不够。 大伯拎起钢叉就要往那边跑，郑青淼赶忙拦住他说：“我之前记岔了，他们是往那个方向跑了。” 一众人乌泱泱往村广场那边跑去，郑青淼被落在后面，扭头看向另一侧，视线尽头是沼泽与荒山。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掩护？小满说有些事想去解一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郑青淼对于陆满独自去追怪物这件事倒是放心得很。其他人那是不知道陆满有多厉害，就算郑青淼告诉他们说「陆满一个人可以的」，估计他们也不会信，只会把这当成是他说胡话。 郑青淼之前也不信的，可经过这些天，亲眼目睹陆满逃出鱼口、骑鹰撕狼，他的接受阈值已经被拉得很高了。区区一只狼怪，对陆满而言，应该算不上什么吧？ 荒山上，树丛里一片狼藉。 “闹够了？” 陆满单腿屈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狼怪在他面前身子略微瑟缩，背部弓起，不敢抬头，尾巴低垂着夹在两腿之间。狼本质桀骜不驯，可无奈它打不过啊！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听懂就点头。” 狼怪依然低垂着头，对陆满说的话置若罔闻。陆满用指节敲敲石头，发出清脆的叩击声，怪物这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眼前的人类尾巴向上微微卷起，它打了个哆嗦。 “听不懂就摇摇头？”陆满尝试换了一种方式，狼怪依然毫无反应，他倒是被自己逗笑了。 陆满算是确定了，这只狼补足了视力缺憾，同时也拥有超出一般怪物的智力水平，至少恢复成普通动物应有的程度。就在刚刚，它还企图通过装死来逃避陆满的追击，可惜没能得逞。 但它又没有聪明到像之前遇到的鹰怪那样能听懂人言。也许这跟成长环境有关。就像人类，也不是天生就掌握语言的，而是后天学习的结果。陆满在心里愈发确信，那只鹰怪在过去和人类有过较长时间的生活经历。 如果这只狼怪在人群里呆上一段时间，它也能听懂人话吗？也只是想想，他不可能放任一只不可控的怪物呆在村子里的； 解决问题一，陆满接下来开始思考他身上为何会出现狼的体貌特征。以前出门驱赶怪物，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仔细回想着和狼怪相遇的每一个细节：它扑上来，把陆满压倒在地，咬住了他的手臂，当时怪物脸上还有一道狭长的新鲜伤口，肉翻了出来还冒着血珠…… 陆满脑子里灵感一现，忽然想起了当时落入口中的腥甜味道。 他过去好像确实没有摄入过怪物的血，这还是头一次。 难道是血液的缘故？ 陆满忽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问题，他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之前，他就从青淼哥那边知道了，大灾变的爆发是病毒蔓延的结果，动物吃了怪物尸体也会感染上病毒。 “鸡吃虫、虫吃草，食物链是一环扣一环。”小时候，在陆满睡前，陆叔偶尔会给他念念故事，时不时穿插一些自己的看法。 “那人呢？”脑海里还回荡着他稚嫩的声音。 “人类在选择智力进化时，就已经和其它动物产生了隔离。严格来讲，人类并不在食物链之中。但硬要说的话，人类曾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陆叔的嗓音沉稳安静仿佛有股魔力一般，陆满缓缓陷入安眠。 如果说人类也是自然中的一种生物，那么……人类吃了怪物尸体，他也会感染上病毒，成为怪物吗？ 难道他现在带上狼的体貌特征，就是感染病毒的初期症状？ 他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如果变成怪物……陆婶、陆叔、小安会怎么看他？大家会接纳他吗？他还能继续在青苗村里呆着吗？ 一堆问题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陆满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他难得露出几分慌张，神色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自己的指甲似乎也比以往要更加锋利。 “陆满！” 听见有人喊着他的名字，陆满赶紧转过身，挡住匍匐在地的狼怪，把两只手别过背后。 作者有话说： 关于狼的动作神态描写，有参考「混血狼吧」的帖子-「科普」狼&狼犬の肢体语言（图文）； 咱就是说，小满就是狼群中最靓的alpha狼！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看见了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总有人会选择包容你、爱你。 张轻燕晚上又去训练场进行每日例行的力量锻炼时, 远远就看见一道黑风刮过，还卷起一股毛发焦糊的味道，紧接着又是一道清风拂过。 等她定睛一看, 竟是陆满在追着只狼怪跑。 村子里怎么会出现狼怪，难道是他们捉回来的那只没完全死透？ 她也跟着过去，前面一人一狼你追我赶跑得太快, 张轻燕最后跟丢了, 只好在山坡上呼唤陆满的名字。没两声, 一个脑袋就从树林里冒了出来。 “轻燕姐？”陆满见是熟人，这才放心地从树林里探出身来。 郑轻燕打量了他一会，视线在陆满的头顶定格：“耳朵露出来了。” 陆满顺着摸了上去, 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把陆婶给他的软帽跑丢了。 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脸颊，张轻燕沉默了一阵, 用余光瞟了瞟树林，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开口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陆满嘴角微抿, 也不跟她客气：“需要！轻燕姐，可以回我家帮我带新的帽子和绳子过来吗？” 他捆着的绳子也跑掉了, 固定在腹部的尾巴掉了下来, 大半截露出衣服下摆, 在后面一晃一晃的，“对了，再帮我拿几个长条的透明瓶子过来好了。你问问陆婶，她知道放在哪。” “好, 很快回来。” 张轻燕正准备转头离开，陆满又叫住了她。 张轻燕停下脚步, 回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眼前的陆满难得神色不自然, 嘴巴张了张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很少见到陆满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耐心地等待着。 “轻燕姐，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陆满有些眼神躲闪，“你说……大家会讨厌我吗？” “是挺独特。”眼前的少年闻言，耳朵耷拉着，尾巴也垂了下来。 张轻燕继续说了下去：“但并不奇怪。” “郑青淼路上还悄悄跟我说，感觉小满这样挺好的。毕竟平常你总是笑眯眯的，看不太出情绪。有了耳朵尾巴之后，开心时耳朵会立起来，伤心时会耷拉下去，通过这种方式能探知你的真实心情，也不赖。” “尽管你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我和郑青淼都挺喜欢的。至于其他人会怎么想，我不敢保证。” 张轻燕看着陆满，不由得想起许久以前，青苗村惯常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在她之前，还从未有哪个女人加入狩猎队。 张轻燕第一次跟她爹提出要一起出村狩猎时，尽管她爹当时气得破口大骂：“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扛得动刀吗？”之后还是默默带她去王猛家求教。力量锻炼的习惯也是在她爹的教导下养成的。 “陆满，你要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总有人会选择包容你、爱你。” 陆满眨了眨眼睛，耳朵总算重新竖起来了，张轻燕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当然，肯定还是会有人看不惯你。” 她当初刚加入狩猎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在她展现了她的实力之后，大多数反对声都消弭了。 但依然有人在那里跳脚说：狩猎队同心同体，要是哪一天她拖了我们后腿，大家都统统完蛋怎么办？ “那该怎么办？”陆满疑惑地歪头问到。 陆满的世界很简单，他平常要么就是跟毫无理智的怪物打架，要么就是跟不出门狩猎、留守在村子里的妇孺老人打交道，大家都很热情，再加上陆满性格好，所以他还没怎么遇到过被人看不惯的情况。 “别搭理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不服也得憋着。” 最后在她救过他的命之后，最后一道反对声也消失匿迹。现在，她是青苗村狩猎队公认的最优秀的哨兵之一，也成了训练官，教导狩猎预备成员，包括少年、也包括那些有志于外出狩猎的少女们。 “意思就是……把他打服吗？这不太好吧？”陆满比了比拳头，就像是他刚刚把狼怪揍趴那样？可陆叔陆婶教过他要讲礼貌，要以理服人才对。 张轻燕咳了一声，摇摇头失笑道：“我的意思是，走好自己的路就行。这个世界上有讨厌你的人，这很正常。但要是那个人不仅看不惯你，还老来招惹你，你就先礼后兵，懂了吗？” “好，我明白了。”陆满点头。张轻燕看着那轻微转动的耳朵，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伸手蜻蜓点水般一抚而过，果然如想象中那样毛茸茸的。 “那你在这里等我。”她的身影一闪，顺着山坡朝村中心那边跑去。 温暖的触感还残留在脑袋上，陆满愣了一会，抿起嘴角。 瓶身冰凉晶莹，之前陆叔做实验的时候陆满见他用到过，虽然不明白他在研究些什么，但陆满知道有些东西需要封存在瓶子里。 他一手握着瓶子，另一手提着根黝黑锋利的蜘蛛螯牙，朝狼怪走去。 趁着狼怪还没注意，陆满用螯牙在它的前腿上划下一道伤口，狼怪嗷呜一声就要跑，被他一只手按在原地。 陆满把瓶子凑过去，殷红的血液一滴滴顺着瓶颈淌了进来，没一会伤口愈合了。陆满接了小半瓶，他合上盖子晃了晃，怪物的血缓缓由红转暗。离怪物如此之近，陆满才发现这只之前被烧得浑身焦黑的狼，耳尖上的毛竟然是浅白色的。 张轻燕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也没说什么。狼怪用喉咙挤出低吼，敢怒不敢言。 “要杀了吗？”张轻燕眸光冷淡地看着这只怪物。 虽然眼前的这只狼跟其他全然丧失理智、只知道侵掠啃噬的怪物不同，现在瑟瑟发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她知道，这都是怪物的伪装。 “不用。”陆满沉思了许久，询问道：“轻燕姐，你的鞭子现在在身上吗？” 张轻燕向来鞭子不离身，她从后腰间把它抽了出来，递给陆满。 这根鞭子陆满之前用过，很结实，怪鹰都拽不断它，听轻燕姐说是之前张叔从怪物身上扒下来的筋掺着一种叫「千连筋」的野草做出来送她的成年礼。 陆满干脆利落地将鞭子拴在了狼怪的腰上。他本来是想把这只狼怪拴在这里再观察一阵。 但村子里这么多人在，万一鞭子绷断了，他可不敢拿整个村子冒险。 “走吧。”他把鞭子一圈圈绕在手腕上，站起身来。失去禁锢的狼怪怕再给他划拉一口子，逮着机会，撒腿就跑，却一个踉跄。它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勒住了，烦躁地低头想撕扯那根东西。 “乖一点。” 陆满扯了扯鞭子，狼看着自己肚子上的东西是和这个人的手连在一起的，似乎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它放弃了挣扎，垂着尾巴走在前面。 张轻燕跟在陆满旁边，看着他像训狗一样把狼怪训得服服帖帖的，心里忍不住感到惊奇，隐约明悟过来陆满当初是怎么驯服那只凶猛怪鹰的。 “他们在村广场那边找你，我们最好绕路走。”他们加快了脚步，沿着围墙墙根，很快抵达了村口的炉屋，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郑青淼一个人在静静等待着。 “你可算来了！”郑青淼远远看见陆满，迎了上去，见他手上还牵着那只狼怪，啧啧称奇：“比村口那只旺财还乖。” “接下来怎么办……要杀了吗？”郑青淼并不会被怪物佯装出来的温顺表象所迷惑，他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放了吧。” 之前它咬了陆满一口，陆满借了它的血，礼尚往来，两清了。 异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陆满也不清楚，他之前也问过郑村长他们，他们也都不知道。也许陆叔会知道些什么？等陆叔回来再问问他好了。 陆满只知道，经过异变，它已经不再是毫无理智的怪物，而是进化成了一匹超乎寻常的狼。他很好奇，之前遇到的狼群貌似在驱赶它，它现在还能再混进那群怪物之中吗？ 陆满牵着狼来到门口，张轻燕跳上哨岗跟张叔谈论些什么，大门缓缓升起，打开了一条仅容狼身钻出的缝隙。狼怪看到生的希望，蠢蠢欲动。 陆满俯下身子，缓缓解开鞭子。他掰着狼头，让它能正视自己眼睛。 “不要再回来了，知道吗？” 陆满的语气很轻，除了他和怪物，没有人能听到。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怪物颈脖上的毛，手法很温柔，狼怪却不寒而栗。 它知道，这个人在警告它：赶紧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领地，不允许其他怪物再靠近。 陆满轻轻一推，怪物便逃也似的钻过缝隙，头也不回赶紧跑了。 月光下，狼怪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缩成一个小点。 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双眼睛在悄悄盯着他们。 陆小安隐约听到外面有不少大人在走动，刚刚轻燕姐也忽然到家里来借走了些东西。 他有些不安地从院子栅栏那里探出头，问正在跑动的大伯： “刘伯伯，你们在干嘛呀？” 刘大伯手上还提着根钢叉，有些行色匆匆。他逮住陆小安就问：“见着你哥没？” “我哥出门了还没回来……咋了？”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怪物诈尸，你哥一个人追上去了！” “啊？”陆小安有些傻眼。刘大伯看陆小安懵懵懂懂，放开他，朝另一边寻去。 陆婶从屋子里往外面瞟一眼，陆小安喊住她说：“妈？你听到了吗？” “什么？”她今天上火冒了好几颗痘，还敷着一脸的黄瓜片。 “就是我哥一个人追怪物去了啊！” “听到了。”陆婶继续往脸上贴了片黄瓜。 “你不担心吗？那可是怪物诶！”陆小安正急得直跳脚，这时，村广场那边传来了郑青淼嘹亮的呼喊声：“不用找啦，我和轻燕已经找到怪物了，小满也在。大家放心，怪物已经赶出村子了，没人受伤——” 刚刚张轻燕才来她们家找她要了那些东西，陆婶就估摸着陆满肯定没事。她轻飘飘丢下句：“听见没，你哥没事。热水烧好了，你赶紧去洗澡。” “等会就去……”他还是不太放心，跑了出去，没跑几步就和什么人迎面撞在一起。 陆小安捂着磕得生疼的额头，正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抬头一看，竟然是郑青青。 她刘海全部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气喘吁吁的，她看见陆小安，眼睛一亮，把他拉着到了一个静僻的角落。 “你发什么神经？” 陆小安有些不自在地想把自己被郑青青拉着的手抽出来，郑青青却死死拉住他的袖子。 她紧张地打量了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凑近陆小安，低声说到： “我…刚刚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能抵挡住毛茸茸！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露馅 哥——别冲动！不要做傻事啊！ 陆小安好不容易终于把陆满给等回来了。他跑上前, 绕到陆满背后去，趁他不备，掀开他宽松的上衣。 入眼就是一条巨大蓬松的尾巴, 陆小安吓得往后踉跄一步，才发现陆满的帽子也掉了，耳朵扑棱。陆满略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这时, 忽然有人撞开大门, 郑青青指着长着狼耳狼尾的陆满, 惊恐地大喊：“怪物在这！” 郑青淼脸色冷酷地持着削铁如泥的大刀闯了进来，寒光闪烁，印出陆小安的一脸惊恐。 “小安, 你让开！” “不…肯定有误会，郑大哥, 不要……”陆小安伸手护着他哥，绝望地看见外面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多。 陆满的影子从后往前笼罩在他身上, 陆小安绝望地发现那道影子越变越大、不断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真正的狼的形状。 各式武器碰撞发出乒铃乓啷的声响, 曾经面目和蔼的邻居们, 全部一脸嫌恶、面露憎恨地看着他身后的怪物。 “不要！！” 陆小安挣扎着醒了过来, 冷汗浸湿了后背，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 他的房门被敲了敲，下一刻, 陆满推开了门，探头看着他。 “我在隔壁听见你尖叫, 过来看看……做噩梦了？” 陆小安还没缓过来, 看着陆满, 恍若还在梦中一般。陆满走过来，把手上拿着的擦汗巾递给他。 现在陆满倒是没有戴着帽子，陆小安认真观察了他的头顶，并没有耳朵存在的痕迹，他长舒了口气。 “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要。”陆小安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的，随着陆满转身，他的睡衣下摆微微上飘，陆小安伸出手去，扯住了他哥的衣摆，迅速地一掀。 “怎么？”陆满回过头来，陆小安早已把一切恢复原状。 “没事了。” 陆小安冲陆满露出灿烂笑容，往后一倒，被子一翻，把自己裹成条毛毛虫。 午饭过后，陆小安和郑青青约好在芦苇荡碰头。两人刚碰上面，陆小安上来第一句话就是： “你骗我。” “不可能！昨天我明明看见了…就是在这边揪芦苇，忽然就看见一道黑乎乎的影子飞驰而过。我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怪物，小陆哥还跟在怪物后面。诺，就是在这。” 郑青青指了指芦苇地被摧残的痕迹，确实像是有大型动物从这里肆虐而过。 “他们当时跑得很快，一下子就从这里溜过去了。但昨天晚上的月光很亮，我看得很清楚！” “也许是我哥和狼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你隔得这么远，看错了也有可能。” “我真看见了，我…我还捡到了这个！”郑青青脸色微微涨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熟悉的东西。陆小安一瞅，这不昨天晚上他妈给他哥织的帽子吗？ “只是捡到顶帽子而已，算不了什么。你又没跟上去看，我可是亲眼确认过，我哥身上没有那些东西的。” “我没敢追上去，本来想找大人帮忙，但看到轻燕姐跟过去了我就没轻举妄动。再之后，轻燕姐下山，应该是回村里拿了些东西。”陆小安皱着眉头，回忆起昨夜轻燕姐忽然来找他们家借的东西，似乎就包括了帽子。 “你是不知道小陆哥昨天晚上有多威风。我远远地看到他像牵小狗一样拴着那狼，把那怪物赶出村了！小陆哥为什么会长出耳朵和尾巴呢……难道是被怪物、唔！” 陆小安伸手捂住郑青青吐不出象牙的嘴，不敢继续听她的那些可怕猜测。 “我今天早上才确认过，我哥他没耳朵，也没有尾巴！” “不可能……我昨天分明看到！” 他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硬要争出个结果，陆小安便带着郑青青往家里跑。事实胜于雄辩，他就不信见着陆满，她还能固执己见，坚持她那错误观点。 昨夜，村口。 “报告主人，监测到东偏北方向有个热源在跟着我们缓慢移动。” 自从回村之后，小艾的存在感大幅降低，忽然跳出来提醒陆满。 “没事。”他现在没那么在意这件事了。就像张轻燕说的那样，喜欢他的人，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依然会喜欢他。 他隐隐看见郑青青翘着的小辫子，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第二天一觉醒来，陆满发现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都没有了，只剩裤子尾巴处镂空的洞和放在床头的软帽提醒他，之前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小艾，你知道，人如果摄入怪物血液会发生什么事吗？” 「报告主人，根据资料库显示，大部分人摄入怪物血肉后，会患上「抑血症」，人会在3天内丧失造血功能，随着病毒扩散、病灶范围扩大，体内细胞逐步丧失活性，被病毒占据替换，人类会在10-15天内死亡。也有极小部分人摄入对应的怪物血液后，会发生异变。」 “异变？” “曾有过案例，某人将蛇怪的血液注入体内后，获得了蛇的部分体貌特征和能力。但很快，他体温下降的很快，最后死于失温症。资料显示，死亡时气温是15摄氏度。” “还有其他异变者的相关数据吗？” “抱歉主人，由于没有联网，更多最新讯息无法加载。” 陆满思忖了一会，从资料库里调出蛇的相关讯息。蛇是变温动物，耐热不耐寒，在气温低于10℃以下会陷入冬眠，低于0℃时会面临死亡风险。 在获得怪物的优势时，同时也会极大程度放大该类生物身上存在的缺陷，难道是这样？ 还是说摄入怪物血液的人最终都会走向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长短和死亡方式不同而已。 可他怎么没事？ 之前那次他摄入的量也是一小滴，摄入之后身体并无异样，狼化程度低，持续时间两天后恢复原状。 要再试试看吗。 陆满掏出那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狼怪的血液经过一夜，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琥珀状晶体。 他小心地打开盖子，消过毒的棉签飞快地顺着狭长的瓶口，很轻松剐蹭了一部分血凝块上来。 “哥？” 陆小安回到家，一楼厅子里空无一人。他妈妈可能在田里除草，那他哥呢，也跟着过去了吗？ 还是说，在房间？ 陆小安踏上楼梯，郑青青屏息凝神，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站在陆满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哥，你在吗？” 陆小安正准备再敲两下，门开了条小缝，一股热气扑了上来。陆满半撑着门，倦倦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陆满的嗓音也带着些沙哑的懒。 陆小安看着陆满的头顶，除了正常的头发之外别无他物。他用手肘怼了怼看呆了的郑青青，表示：我就说吧，啥事儿没有！ “没事，哥。我们就不吵你休息了。”陆小安挠着头讪笑着，陆满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把门合上了。 陆小安推着还呆滞在原地的郑青青，想要离开这里，郑青青却拉住他： “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你还没服气呀？”陆小安压低了声音。 “不是，是刚刚小陆哥不太对劲，你不觉得他…脸色红得有些异常吗？” 陆小安刚才的注意全都放在陆满的头顶了，至于脸色，他压根没注意到。不过，刚刚他哥开门时，确实感觉有股不同寻常的热气冒出来。 “啪啦——”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哥……哥，你没事吧？”陆小安着急地喊了几声，里面悄无声息，没有回应。 出事了！陆小安和郑青青对视了一眼，毅然决然推开了房门。 陆满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仿佛在燃烧、沸腾一般，热气直直从骨子里冒出来。 上次摄入怪物血液，难道是因为当时他正在绕着圈子躲避狼群，处于高速运动状态，才毫无感觉的吗？ 对了，围墙附近应该有怪物，去追着它们跑上两圈，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陆满打开窗户，徐徐清风拂了进来，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些什么。 哦，是帽子。他转身把放在床头的软帽戴在头上，一只脚踩在窗台上，手无意中把桌子上的水杯扫落了。 陆满正准备蹬上去，忽然，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拖住了前进的步伐。 他困惑地低头朝两边看，陆满和郑青青正一人一边扒拉着他的腰。 “哥——别冲动！不要做傻事啊！” “对啊对啊，小陆哥，没事的，我们都会陪着你！”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收回了迈出窗台的脚，被两人半拉半拽地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陆小安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自家哥哥一只脚踩上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差点吓得心跳骤停。 好不容易把人拉下来了，陆小安这才发现，他哥的脸色红润得不正常，陆小安握着他的手，感觉陆满身上的温度烫得仿佛能在上面煎鸡蛋一样。 从小到大，陆小安从未见陆满生过什么病，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发烧，还烧得如此厉害。 他头顶的软帽戴得歪七扭八，似乎有东西从帽子里顶了起来，身后的裤管也被不知什么塞得鼓鼓的。 “渴…” “水、水在楼下厨房桌子上！” 郑青青赶忙下楼拿水壶，陆小安紧张地握着陆满的手，搀扶着他躺了下来。 “哥，哪里不舒服？” 陆满迷蒙着眼，似乎在低声呢喃着什么，陆小安俯下身凑够去侧耳倾听，他哥连吐息都是滚烫的。 不会烧坏吧？对了，家里还有医疗箱，他记得在楼下，他妈妈房间肯定有。他等会就下楼拿。 “难受。” 陆小安看着他紧缩的眉头，心悬了起来。 “哥，除了发烫，还有哪儿难受？” 陆满胡乱把帽子一扯，裤腰拉松。毛茸茸的耳朵扑棱起来，大尾巴也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他翻了个身，用蓬松的尾巴卷着自己，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呼吸声陷入均匀。 他就这样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陆满：熟睡ing； 陆小安：傻眼.jpg； 郑青青：我就说我没看错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二次来信 这傻鸽子，怎么不落地？ 当陆满意识回笼时, 他注意到自己身陷一片黑暗之中。虽然眼睛暂时睁不开，但他脑子很清醒。 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每一个关节扭动咔咔作响的声音，细胞在不停蠕动变换、然后重组, 血液从噗通鼓动的心脏出发，顺着血管缓缓流淌过全身。 不仅如此，他仿佛成了周围一方小小世界的主宰。 洒落在眼皮上的阳光,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微风, 漂浮在半空中的微尘。 有人走进来了, 脚步声轻巧平稳，应该是陆婶。 她把窗户关上免得凉风再透进来，坐在陆满的旁边, 接着，陆满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缓缓被润湿。应该是陆婶拿着沾了清水的棉签在给他喂水。 “妈——熬好了。”陆小安扒在门那边, 刻意压低了音量。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带着蹑手蹑脚的感觉。 陆满嗅到了米煮得软糯的味道, 是大米汤，接着温热的汤汁顺着唇缝滑了进来。 “我哥啥时候才会醒啊？” “现在还有点低烧, 等烧退了应该就能醒了。” “哦, 好。”陆满可以感受到陆小安的视线正牢牢黏在自己的脸上。 “对了, 刚刚郑大哥又送了两排猪大骨过来，说是可以煲汤喝，我让他搁厅子里了。” 陆婶笑着摇头：“又没骨折，喝什么大骨汤。高烧之后应该吃点清淡的才对, 冬瓜绿豆这些，我们家里都有。小安, 你等会抽空把大骨送回去。” “王阿婆送的两只鸽子…也给她送回去, 村里的信鸽怎么能拿过来煲汤, 也真是的。” “那我下午去。”陆小安顿了顿，“妈，你应该知道我哥身上发生的事吧？就是……耳朵和尾巴什么的。” 陆小安心里清楚，她肯定知道。毕竟当时拉着陆满进医疗室检查之后，她就赶紧回来织帽子、缝裤子。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陆小安沉默了一会，看着陆满头顶微微耸动的大耳朵，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妈，我有话想对你说，我们能出去一下么。” 陆婶应了一声，两人起身走出了房间，半掩上房门。 陆小安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始阐述他的那些梦境。 自从他那次被噩梦惊醒之后，陆小安这两天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两夜便也一直循环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原本温柔可亲的哥哥一眨眼变成了根本认不出他们、全然失去理智的怪物，在村子里大开杀戒。又或者是村民们发现了陆满，把他赶出了村子…… 在梦境中，甚至还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狼的影子被关在烈火之中，慢慢化为灰烬。 他太担心了，以至于哭喊着醒来时，睫毛、脸颊、枕头都是湿的。 说到最后，他几近泫然欲泣，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他把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妈，你说…要是哥变成怪物了怎么办呢？我怕他认不出我们，怕他被赶出去……我不要……”陆小安压抑住喉中的呜咽，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眼泪大滴大滴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陆婶轻轻把男孩揽入怀里。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安。”她拍抚着陆小安的背。 “如果小满真的变成怪物，你会害怕他吗？” 陆小安抽噎着：“最、最开始可能会，嗝、等我习惯了、肯定就不怕了。” “那你会讨厌他吗？” “怎么可能……他是我哥！”陆小安瞪大了眼睛，泪水还挂在眼睫上。 “这不就对了。”在安抚下，陆小安逐渐镇定下来。 等冷静下来，陆小安恍然发觉，自己怕的或许不是「陆满可能会变成怪物」这件事，而是如果他哥真的变成怪物，会发生什么事。从小到大，他牙牙学语时，陆满一一给他纠正口型，他蹒跚学步时，陆满在旁边张开手护着他。尽管平常陆小安偶尔会嫉妒他、埋怨他，但他们一起长大，陆小安赖了许多次的碗让陆满帮他一起洗，也丢了许多黑锅让陆满陪他一起背……陆小安无法想象，陆满某一天会永远离开他们身边，离开这里。 “妈…如果我哥真变成了怪物，我说的不只是普普通通长出耳朵尾巴那种，而是真的像郑大哥口中荒野上那些丧失理智、只知道吃人的怪物，村里人会把他赶走吗？” 他满怀希冀地抬头，期待从大人那里得到答案。 陆婶沉默了许久，最后松开陆小安，俯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正准备开口回答，就听见房间里传来窸窣响声。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陆婶松开了陆小安的肩膀，推开门，正巧见到陆满掀开被子，准备起身下床。他头顶上的一双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满见他们都一股脑涌进来，声音还带着些干涩沙哑：“我醒了。” 陆小安见陆满还好好的，眼眶微微发热：“你可吓死我们了！”陆满整整睡了三天。 “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陆满朝他们抱着歉意地笑笑。 陆小安作势就要扑进他怀里，被陆婶拉住。 “你哥病还没全好，经不起你这么扑腾。”陆小安悻悻地收回手，陆满上前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 “没事的，我现在能跑能跳的，很有精神。” 看着陆满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的样子，两人可算是放下了心口的那块大石。 “对了，我刚刚半梦半醒听见要去送鸽子和猪大骨……我去吧？正好有些重要的事要去找王婆婆和郑大哥。” 陆婶其实不太赞同陆满病刚好就到处乱跑，但又拗不过他。在检查过后，确定陆满现在的身体确实恢复的很好，拉着他又喝了点汤水补充营养，这才放他出门。 “需要帽子吗？” “不用。”陆满摆摆手，“我晚饭之前会回来！” 陆满在泥路上小跑，四肢仿佛乘着风一般轻快。他感觉自己的尾巴蠢蠢欲动，想要出来透气，陆满强行抑制住那种渴望。 气味更加鲜明，声音也更加清晰，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仿佛放大了数百倍。 隔着几里开外，他已经能轻易嗅出远处鸽巢铺着的干稻草梗和鸽子粪便的味道，甚至可以通过鸽子「咕咕」的叫声来推断巢里到底存在多少只鸽子，还能听见各种谷物和勺柄摩擦的声音。王一猛和王一娟不在家，应该是出门玩去了。 王婆婆正在搅拌饲料时，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冷着脸起身，正准备数落去外面撒野的孩子们，没想到打开门看见的竟然是陆满。 “小满？”她本来冷漠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眉眼都带着笑。 “王婆婆好，我来还鸽子。”陆满举了举手上提着的笼子，里面站着两只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的鸽子。 “哎哟，不是让春华把这鸽子炖了吗？你婶也真是。这两只养得太肥飞不起来，送不了信，用来煲汤正正好。鸽子汤滋补得很，最适合大病初愈的时候吃。” “不用不用，我的病已经好全啦。我来是还有另外的事想找王婆婆。”陆满推脱到，把笼子塞在王婆婆手里。一直炸毛的两只鸽子这才缓缓放松下来，“我想看看王叔叔的铭牌，可以吗？” 王婆婆闻言，转身回屋里翻找，没一会就拿着枚方形的金属铭牌出来。陆满接过那块铭牌，铭牌上一样凹凸不平地对称刻着小字。 王猛； 男； B； 1.24.33； SC3602470411； 他指着后面两串不明意义的数字，王婆婆看了眼，淡淡道：“第四行是阿猛入伍的时间，第五行是他的军队编号…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他退伍回来神气得要命，还啃了这块牌子一口。诺，牙印还在这。”陆满翻过来才发现铭牌后面有块牙印。 “谁能想到，阿猛没死在战场上，反倒是大灾变之后死在那些怪物嘴里。”王婆婆面带憎恶地朝地上啐了口痰。 “小满，等你之后加入狩猎队了，对上怪物不要冲得那么猛。你还小，往后面躲着点，没人会怪你的。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她的眼眸浑浊，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中，还带着些怅然。 “好，我尽量。”陆满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他把王猛的铭牌还回去，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块铭牌，问：“王婆婆，您能帮我看看这块牌子吗？” 王婆婆接过那块椭圆的铭牌，拿得远远的，眯起眼睛看了老一会。接着她又回到房间，拿了个破残不堪的放大镜出来。 “老了，眼神不好。” 她举着放大镜，端详了良久，最终把这个牌子还给陆满。 “这个是姓名、性别和血型，下面这串数字是他的队伍编号。最下面这个半圆圈……我也没见过。” 陆满帮着王婆婆提饲料桶，他们走到后院，满院子叽叽喳喳的鸽子瞬间安静了。 她熟练地往里边添饲料，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哎哟，怪得很，平常到了饭点，这些鸽子可闹腾了，怎么今天一个个服服帖帖的。” 走在她身后的陆满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王婆婆，左手边第三个巢，中间的那颗蛋坏了。” 王婆婆顺着陆满的手看去，巢上面还蹲着一只鸽子，王婆婆随意驱赶了一下，把鸽蛋掏出轻轻摇晃一下，发出了啪啦啪啦的声音，她有些惊奇地看着陆满，不知道他是怎么隔空连碰都没碰就知道的。 “小满，你很有天赋，要不来跟我学训鸽子？”王一猛那小子就知道玩，王一娟也耐不住性子，要不是她骨子还硬朗，真怕哪天训鸽子的手艺就失传了。 陆满没有回她，而是抬头朝着远处看，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王婆婆也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有鸽子回来了。” 过了几分钟，果真有个黑影出现在视线尽头，越来越大。鸽子风尘仆仆地朝着这边飞来，到了却不愿意下来，在鸽巢上方盘旋。 王婆婆手里提着香喷喷的饲料桶，见鸽子没反应，又拿起旁边拴着红色绳头的长棍。 “这傻鸽子，怎么不落地？” 陆满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鸽子：害怕（咕咕咕）； 蠢作者打滚卖萌求收求评呀—— 第26章 我承认 我也要摸摸你的耳朵！ 郑村长展开信笺, 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肯定是陆叔他们的来信…估摸着时间，距离上次陆叔他们来信也过去一周多了。 他读完之后，把信递给陆满。 信是郑青岩写的, 跟大大咧咧的郑青淼相比，作为郑家二哥的郑青岩更加敏感安静、沉稳缜密。他写的字也与他的体型全然相反，字迹细小娟秀。 「父亲：近来安好。我们已经找到了, 陆叔的理论是对的, 通道来自地下。 但我们无法靠近, 那个洞里源源不断冒出怪物来。隔着一段距离，我看到它们在彼此蚕食、膨胀变大……陆叔说它们可能是在进行优胜劣汰。 跟我们同行的那伙人已经研究很久了，这些年他们收集统计了核心城区怪物分布的数据, 近几个月，怪物数量呈指数式增长, 而且部分怪物已经发生异变，有进化的趋势。 他们说, 二次灾变要开始了。 他们预测，最迟一个月会全面爆发。到时候怪物进化, 四处横行。陆叔说, 让青苗村储存好足够的物资, 做好闭村的准备。 我们过几天就回来。郑青岩」 郑村长双手交叉，撑着眉心思索了一会，终于抬头，大声喊道：“郑青淼！” “诶！”被点到全名的郑青淼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从门口探出头来。 “你去通知队里准备一下。狩猎…提前到后天。” “好嘞。诶，小满？”郑青淼进门之后才看到厅里坐着的陆满, 桌上还放着两排原封不动送回来的猪大骨,“中午才听陆婶说你还有点儿低烧, 怎么不卧床休息还乱跑？” “婶婶检查过已经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对了青淼哥，之前的那些装备……” “你放心，那些武器都在老陈那保管着。他这两天还在研究呢，听他说枪还能用，就是子'弹磨损了得重新做。手'榴'弹外表无破损，受潮不严重，至于是不是哑炮…得等实战才能知道。”陆满知道，老陈是住在武器库的大爷，年过半百无妻无女，据说奉行单身主义，想和刀剑枪炮过一辈子。 陆满和郑叔道过别之后，便跟着郑青淼一起走出院子。 等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见四下无人，郑青淼拉着陆满站定，悄声问他：“你的……耳朵和尾巴呢？” “收起来了。” 陆满给他露了两耳，下一秒又自然地收了回去。还能这样？郑青淼瞪大眼睛，一脸惊奇地打量着陆满的脑袋。 “这、这没事吧？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陆满摇摇头。不仅没有不舒服，反而感觉比往常听得更远、闻得更广。他的身体构造部分吸收了狼的优势特征，就拿嗅觉而言，现在只要离村子不超过十公里，他都能毫不费劲地循着气味找到回家的路。 “青淼哥，狩猎队大概是怎样的？” “狩猎队一般分成几个小队，分散行进，机动性更强。晚上扎营的时候会集中在一起。公用物资归村享有，基础生活必需品平均分配，剩下的猎物队内按劳分配。怎么？小满想参加后天的狩猎吗？” “嗯。”陆满乖乖点头。他隐隐有着不太好的预感，此次外出狩猎不会一帆风顺。 “那你跟我一队，我罩你！”郑青淼揽着陆满的肩膀，忽然开口：“说起来…我之前在把那些装备转移出来时，好像看到了一个泥偶。”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我给小安做的，他特崇拜你。”陆满毫不犹豫地把陆小安给出卖了。 “哈——哈秋、”他打了个喷嚏，是谁在咒他？陆小安用指节蹭了蹭鼻子，差点把手头上的泥巴给掉在地上。 “你小心点。”郑青青颦着眉，似乎对陆小安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感到不满，她伸手把陆小安手上还未成型的泥团夺过去。 当时郑青青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陆小安只来得及匆匆用被子把陆满的尾巴裹起来，耳朵还大剌剌露在外面。见郑青青愣在原地，陆小安赶忙抓起软帽丢在陆满头上，勉强盖住那对格外突出的竖耳。 陆小安本来还担心郑青青这个大嘴巴第二天就会把这件事传得全村皆知，但什么动静都没有。村里一片风平浪静，只是大家听说陆满高烧不断，陆陆续续送了各种慰问品过来给他滋补身子。 这两天碰面时，郑青青也是闭口不谈，仿佛之前她什么也没看到。可当时郑青青分明是一脸震惊，水壶都差点没拿稳。 她肯定看到了。 陆小安用余光瞥了眼正认真捏着泥的女孩，忽然注意到她手上捏着的泥团逐渐立起一对耳朵，身后还有一条长条状的东西拖着…看起来像一条尾巴。 他又侧过头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郑青青，发现她目光没有焦距，显然是心里一边想事，一边在捏泥巴。 “你在捏什么？”陆小安仿佛抓住了她的把柄，忽然开口，吓得郑青青差点把泥团掉在地上。 “没什么！”郑青青涨红了脸，把手上有耳朵有尾巴的泥人重新揉成了一个球球。 “你，是不是看到了？”他眯着眼睛，可疑地盯着她。 郑青青脸越涨越红，嘴唇翁动两下，还是嚅嗫道：“我承认……” 要招了！她的声音轻似耳语，陆小安把身子凑过去。 郑青青是第一个知道陆满情况的外人，他急迫想知道郑青青对此有何看法。是害怕？还是讨厌？ “我承认…之前趁你出门的时候，我上手摸了一下。” 陆小安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她说她摸了什么？ 郑青青以为陆小安是不相信她，直起身子，提高嗓门强调着：“就一下，真的！是在帮小陆哥敷凉毛巾时摸的。” 见陆小安依然杵在原地瞪着她，郑青青的气势慢慢弱了，声音也低了下来： “好吧，是两下。你知道吧，小陆哥这样……真的让人很难克制住那种冲动。” 什么冲动？他依然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摸了三下。我会跟小陆哥道歉的…我不该趁着他生病偷摸他的耳朵。” 陆小安从椅子上猛地蹿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能这样？”连他都没摸过！这不公平！ 片刻后，陆小安又坐了下来。 他把视线撇到旁边，头却凑过去，从牙缝里小小声挤出一句话：“手感怎么样？” 郑青青也红着脸，眼神看着另外一个方向。两个人像是在对暗号接头一样用气声交谈： “热乎乎，毛茸茸，还软绵绵的。” 陆满回来时，就看到郑青青和陆小安在交头接耳友好往来。 “你们在聊什么？” 郑青青听见陆满回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蹭地站了起来。 “小、小陆哥！”她的脸憋得通红，长长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她道完歉之后就落荒而逃了。陆满有些诧异地望着郑青青绝尘而去的身影，扭头歪着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陆小安。 “她这是怎么了？” 陆小安耸耸肩，心里幸灾乐祸面上还是帮小伙伴保守了秘密：“没什么，可能是突然抽风了。” 他刚刚才和郑青青进行了一番友好交谈，在她心里，虽然人身上长了狼耳狼尾这一点确实有些怪，但那个人是陆满，一切便都合理起来！“毕竟小陆哥这么厉害！”郑青青谈及陆满时两眼放光，她还额外重点强调了陆满生病时的那种脆弱感：“让人特别想呵护他…” 陆小安似乎也能理解这个形容，他回忆了一下当时哥哥阖着眼躺在床上的情景，浓密睫毛如鸦羽垂落，脸颊因高烧带着晕红，跟平常无所不能的哥哥相比，病倒在床上的陆满连呼吸都很微弱，确实是格外脆弱、需要保护。 “对了，青淼哥说下次让你去找他，他手把手教你耍刀。”陆满忽然提起这件事； “啊？”陆小安傻眼了。 “等下次我们狩猎回来，你去找他，他提前带你熟悉刀法。”陆满最后补充到，“他说，这是给他的小崇拜者的福利。” 陆小安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哥就这样把自己卖了。他算是看出来了，陆满还强忍着不笑出声来。什么脆弱？什么保护？都滚一边去……他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陆满你过来！”陆小安恶声恶气地喊。 陆满举起双手，一脸无辜，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这件事……我的郑大哥泥偶裂了。”陆满忽然愣住。 陆小安拿出那个残破不堪的泥偶，四分五裂的泥块勉强相互支撑着才不至于散架。泥偶碎成这样，也不知道陆满在外面遭遇了些什么…是摔了一跤，还是遇到了危险？ “我重新做一个赔给你。”陆满执起那个满是裂痕的泥偶，粘不好了，只能重新做一个。 可没想到陆小安却摆手：“我不要！” 这下轮到陆满瞪大眼睛。生气了？可看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也不像是生气了啊？ “我也要摸摸你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郑青青：我承认…我犯了每一个女孩都会犯的错，就是对毛茸茸毫无抵抗力； 陆小安：我也要！！ 大家小年快乐—— 第27章 狩猎 他说你拖后腿？ 第二天一早, 陆小安就收到了和之前磕碎的郑大哥一模一样的泥偶。 大人才做选择，小孩子当然是全都要。最后，陆满泥偶也给他重新做了, 耳朵也给他摸了。 他不禁想起昨天，他哥凭空变出来一对耳朵。手感确实蓬松绵软，耳尖微凉, 并不像郑青青所说的那样热乎乎, 应该是温度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 当时陆满还在发烧，所以摸起来毕竟烫手。 等他想折一折那对竖耳时，耳朵却扑棱两下, 从他的魔爪中溜了出来。陆小安不信邪地再伸手去抓，它们又逃走了。 “哥…你别乱动！” 陆满笔挺挺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动，面色无奈。 “这我控制不了。” 没两下, 陆小安眼前一晃，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又凭空消失了。他还没过瘾呢！ 陆小安昨天没过足手瘾, 继续摩挲着郑大哥泥偶的光头, 摸着还有些粗糙不平, 没事，多盘盘就光滑了。 他余光一瞟，才发现旁边还放着一个稍微矮一些的泥偶——黑发黑眸，头发微卷垂至耳梢, 露出的右耳上还挂着一粒白色的小圆石，眉眼带笑, 跟陆满有八分神似。 陆小安左看右看,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 春光明媚，万物生长，稻苗冒出绿尖长势喜人，同样冒头的还有各式各样的杂草。 春天的阳光格外稀薄，落在身上也不觉晒人，只感觉浑身似浸泡在温水中那般暖洋洋。陆满把裤腿挽到膝盖上面，把鞋子脱在田埂上，手持耙子，光着脚陷入软烂的泥地里。 秧苗才长出三四片叶子，正是拔除杂草的最佳时机。陆婶本来想叫陆满回家歇着，但他硬要下田帮忙，陆婶拦也拦不住，只能随着他去了。两人一人一端除起草来。 不同植物身上也会散发出不同的味道。陆满熟练地把耙子插'进生了杂草的田垄里，轻轻一翻，草便被连根带起。禾苗旁边的杂草需要小心点用手摸索着来，陆满看都不用看，一摸一个准。 陆婶才刚除了一会草，抬头一看，陆满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水田中央。身后一片杂草尸体漂浮在泥水之中，等待腐烂成肥料。 没过一会，除草大业就接近收尾了。陆婶仰头看天，太阳还悬在同一个位置。 擦肩而过时，陆满忽然停下手来，直起身子看着陆婶。 “婶婶，明天狩猎队要外出狩猎，我跟青淼哥说好了要一起去。” 直到阴影笼罩下来，陆婶才恍然发觉，陆满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了。 “好，要小心一点。”陆满乖乖点头。 陆婶也没再阻拦，只是心中涨起一股淡淡的感伤与欣慰。 她眼看着陆满长大，目睹他从一个怕人畏生的小不点，成长为现在这个帅气能干的小伙子。现在，他已经羽翼丰满，可以展翅翱翔了，她要做的，只是为他的一次次远行准备行囊。 等两人除完草回到家，陆婶开始翻箱倒柜给陆满准备各种干粮、衣服、医疗用品…才没空几天的背包再次被填充得鼓鼓囊囊。 陆满坐在院子里，用大石头磨刺。他磨了一阵，举起螯牙对着阳光照了一会，尖端依然锋利，但黑色螯牙过了半个月边缘愈发透明。看来得重新掰一根新的武器了。 他低下头，才发现他们家的老母鸡正在鸡窝里蜷着，用翅膀护着脑袋，只敢露出半只眼睛来看他。 “别怕，还指望着你下蛋呢。”陆满闷声笑了一下，把螯牙收起来。老母鸡这才稍微放松下来，毛还炸着，整只鸡变成一个蓬松的球。 陆小安刚用捏完粘土，就听说陆满明天要外出狩猎，连泥巴也不玩了，皱着眉头低声抱怨到：“这才回家呆了多久……怎么又要出村了？狩猎不是下周的事吗，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本来陆叔出村，陆婶白天干活，陆满再出去狩猎，家里就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之后村外会很危险，要早点囤积物资。等着你哥给你带猎物回来。”陆满小声地说：“保准比郑大哥家还多。” 陆小安一直以来的小小虚荣心被戳破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嘴里还嘟囔着：“你就吹吧。” 陆满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转身去收拾他的行李。陆小安一个人无所事事，在桌子上继续摆弄他的泥偶。 他刚刚才给他哥的泥偶做的一些小配件，可惜粘不上去，他只好把刚捏好的饭团状狼耳和扫帚状狼尾给收了起来。 天才刚蒙蒙亮，狩猎队已经在村口集合了。 他们站得零零散散，约莫四五个人聚在一起，一队队站成了长长的一条远远排到村口。 大家都背着厚重的行囊，腰间除了各式武器，还系着一圈又一圈的粗绳，等着到时候把猎物拴在腰间，方便托运回村。每个队伍都有一个轻装上阵的哨兵，背上负着箭筒和弓，简单地斜挎了个包，剩下的生活必需品由队伍里的其他人分摊背负。 站在队尾的叔叔们见陆满来了，都友好地朝他点头，有人上前向他介绍初次加入的新人外出狩猎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基本上跟陆满之前听到的差不多，无外乎要服从队伍指令，不要到处乱跑乱看，遇到危险要保持镇定和安静等。 “遇到意外情况，要记得找大人们帮忙，可不能像前几天遇着狼怪那样一个人冲上去。” 前两天亲眼目睹陆满去追狼的叔叔逮着陆满，重复强调了好几遍，听得陆满都有些羞愧了，不知该如何扭转给他们留下的「莽撞」的坏印象。 刘大伯笑眯眯地招呼陆满：“小满，你第一次狩猎，找好队伍跟了吗？要不跟着俺们吧！” 杵在刘大伯旁边的青年男人冷不丁冒出一声：“爹，咱们队人齐的，何必招一个拖后腿的新……”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旁边一圈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没人喜欢带新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多数队伍都已经配置成形，并且有了一定的配合与默契。往队里添新人，往往意味着多了一分风险，少了一份猎物。 但老人提携新人，是狩猎队的传统，也是责任。每次有新成员加入，首先是和小队进行双向选择，如果没一个队伍愿意主动接纳，再由村长进行随机分配。 刘大伯收了笑，用手肘狠狠怼了一下刘旷野，有些咬牙切齿挤出：“老子等会收拾你。” “小满，你别听这小子胡扯，我们队里有的是位置！”对着陆满，他脸上又扬起笑容。 “来我们队也行。”旁边也有不少人陆续开口，大多都是前两天见过陆满前去追狼的叔叔们。 在弱肉强食的荒野中，狩猎队也追求实力至上。敢追怪物，虽然莽撞，但速度够快、勇气可嘉。他们看好陆满，自然想培养他。 陆满面带微笑，摆摆手道：“不用啦，谢谢叔叔们。我已经找好队伍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陆满。” 陆满扭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张轻燕扎着干脆利落的高马尾，直直朝他走了过来。 “磨蹭什么，我在前边等你好久了。” 刘旷野看见张轻燕过来，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张轻燕面色微沉，把陆满从人群里拉走了。 实力越强的队伍出发时越靠前，在前面遇到什么危险，往往需要第一时间提醒后面的队伍。 他们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村口，在紧闭的大门前站定，他们正处于整条队伍的最前端。 张轻燕偏头问陆满：“刘旷野没为难你吧？” “嗯？”陆满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摇头。 “没有就行。” “轻燕姐跟他有过什么过节吗？”见张轻燕提起他时眉眼间带着淡淡嫌恶，陆满有些好奇地开口问到。 “没什么，我救过他而已。” 后他们两步来的郑青淼刚到，便嘻嘻笑着跟他们分享了刚刚看到的事情：“刘旷野在嚷着什么拖后腿，被刘叔按着揍了一通。” “他说你拖后腿？”张轻燕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望向陆满。 陆满拖后腿？她和郑青淼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似笑非笑，神色怪异。 “活该被揍。”张轻燕难得露出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见陆满不解，郑青淼给他解释到：“刘旷野那家伙，他之前跟我同期的，但是一直都过不了考核，迟了好几年才终于进了狩猎队。他名字里带着旷野，实际上心胸比谁都要狭窄。之前你轻燕姐刚加入狩猎队时，也是他一直在反对…小满，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嫉妒你。” 陆满点头。其实他也不在意这些事。他心里清楚，对方说的并不是事实，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扇厚重的铁门以及门外的荒野。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狩猎队外出狩猎，他跟在郑青淼身后，感觉浑身的细胞都随着滚轮转动、黄灯闪烁而苏醒沸腾起来。 郑青淼回头看见陆满浑身绷紧，正准备安慰他不要紧张时，他忽然反应过来。也许小满不是在为会遇到怪物而紧张，只是单纯对要外出狩猎感到激动而已。 作者有话说： 陆满初次狩猎心情be like：小学生第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秋游 第28章 未成年禁止喝酒 他还这么小，不能沾酒的。 陆满记得上周的外出他们走的是西北方向, 这次狩猎出了村门直接朝右转，绕了大半个村子向东南方向行进。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遍地是碎石和枯草, 连村落的残骸都没有。 他一个人乖乖跟在郑青淼身后，张轻燕在他们附近徘徊，跟上一次外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出发前听郑青淼说, 往次狩猎都是郑叔、郑家两兄弟、张轻燕和陆叔五个人一队, 可郑青岩和陆叔还未回村, 郑叔这次留在村子里筹备加固围墙，现在便只剩下他们外加陆满三个人。 他们出发时天刚放光，现在太阳已经攀至头顶了, 眼前风景依然一成不变。 狩猎最开始的新鲜刺激感褪去之后，陆满便悄悄「观察」起狩猎队的人员分布。 从脚步声来判断, 有个六人小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再之后还有八个差不多人数的小队, 彼此间都保持了一定距离，方便随时相互支援, 也方便分散逃跑。 这次狩猎的目的地是青苗村南边百里开外的原始森林。那是他们近几年找到的最合适的狩猎场所, 人烟稀少、怪物罕至, 各种普通动物得以繁衍生息。郑家那一窝小香猪就是在那里猎到，带回村驯养起来的。 郑青淼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忽然转过身来，朝着后方举起双手, 比了个「停」的手势。后面的队伍陆陆续续停了下来，在原地休整。大家都是糙汉, 也不嫌脏, 直接一屁股坐在沙砾地里, 掏出干粮纷纷沉默地咀嚼着。 陆满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着，拉开背包，才发现陆婶竟然又把过冬晾的腊肉拆了好几条下来，用粽叶裹好，和烙饼放在一起。 他们家没养猪，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猪肉，这半只猪还是去年冬天郑家给他们送过来的。陆叔搞技术，陆婶看病，陆满则是颗哪里需要补哪里的小螺丝钉，陆家在村里人缘很好，也经常会有邻居家给他们捎些鱼禽蛋过来。但他们家平常的荤菜主要还是鸡蛋，鸡蛋在他们这已经被做出花来了，单炒、和着各种蔬菜豆制品混炒、清蒸、酱爆。 陆满把烙饼从中间剖开，撕了一小条腊肉塞了进去。一口咬下，肉香四溢，他微微眯起眼睛。 郑青淼已经解决完午餐，见陆满一脸餍足，凑了过去才发现他在啃夹着零星肉丝的大饼。陆满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一根肉肠径直被人塞进大饼里，他抬头，就看见郑青淼朝他挑了挑眉，比了个「快吃」的嘴形。 午饭过后，狩猎队休整了一下很快又往前出发了。郑青淼正准备提脚往熟悉的方向走，忽然被扯住了袖子，回头，陆满朝他摇头。 “那边有危险。”陆满听到了螯肢此起彼伏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还闻到一股熟悉的脓包味，那边应该有蜘蛛怪。 郑青淼顿了顿，扭头朝后面的队伍挥手打了个招呼，带着陆满朝右边走。 张轻燕和另外几位哨兵刚才去周围勘探时，发现附近有一只大蜘蛛，正准备回来提醒他们改道。 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提醒，整条狩猎队便已经往右偏移了原来的轨道，走在了安全的道路上。 跟她同行的哨兵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张轻燕远远望着领头的郑青淼，和与他并肩同行的陆满，微勾唇角。 一路上，在陆满的几次提醒下，尽管狩猎队多绕了些远路，但还是在黄昏时完成了既定路程。 他们现在已经能隐约看到森林边缘了，那片深绿色阴翳连绵不断、不见尽头。 接近目的地，整个长队都松了一口气。 看见森林就代表安全一半了。狩猎途中最危险的地段，实际上就是从青苗村到南部森林中间的这片荒原。在一望无际、毫无遮蔽的荒野上，正面碰上怪物时会很危险。 但好在，今天一天下来，连半个怪物的影子也没看到。 他们赶在夜幕降临前扎营生火，十几顶小帐篷在荒野上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冒了出来，一共生了三堆篝火，围成一个三角形，把营地圈在中间。 吃晚餐时，郑青淼他们坐着的那个火堆满员了，陆满便到另一个火堆去坐着了。 十几号人热热闹闹围着篝火，大家个个牛高马大，盘着腿围成圈，坐得有些紧巴，几近肩碰肩、腿靠腿。 陆满单就身高来讲也有一米七几，但脸颊没褪去青涩，还是少年模样，夹在这群肌肉虬扎、胡子碴拉的大叔之间，便显得格外弱小可怜。 火烧得很旺，把周围一圈人的脸都照得红彤彤。大多数怪物都害怕火焰，于是火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不安。 吃晚餐的氛围和白天里午餐时截然不同，大家嘴里吃着东西，还不忘有说有笑。 一会儿有人谈起明天要猎几只小猪来，在火上烤出油脂，嫩得能在嘴里融化开来。 一会儿又有人嗔怪家里媳妇就知道缺这缺那，让他出去狩猎时带回来，一点也不体贴他。 大人们闹哄哄了好一阵，陆满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便屈膝坐在他们之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餐，谁说话时那双乌黑的眼睛就滴溜溜转向那个方向。 对上那股认真中带着点天真的眼神，一个本来还打算来点荤'段子的大叔没好意思开口。 剩下的人这才发现队伍里还有个忠实听众一直没吭声。 “对了小满，第一天狩猎，感觉怎么样呀？” “挺好的。”陆满如实回答。 “切，运气好而已，走了大半天都没遇上怪物……”刘旷野就坐在他对面，隔着火堆传过来的声音有些飘渺。 “郑青淼那家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开了天眼似的，几次都主动避开怪物，都把我的活儿给抢了。” 那个跟着张轻燕一起勘探的哨兵心情有些复杂。每次他探出来怪物的方位正准备汇报时，郑青淼就已经先他一步，带着狩猎队改道了。这种出拳却落空的感觉让他略感郁闷，但哨兵的目的本来就是为狩猎队排查出危险，这样也好。 陆满闻言被馅饼呛了一下，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旁边的大叔见状赶紧翻包把水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陆满接过手抿了一口，轻轻皱起鼻头。 “这、这是什么？”陆满咳了两下把卡在喉咙里的干饼咽了下去，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口腔和鼻尖萦绕着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闻了一会他便感觉自己脑子有点晕。 “哎呀，拿错了。”大叔灰溜溜地正准备把壶塞进包里，旁边的人按住了他的手，一下子揭穿了他：“这家伙偷偷带了酒！” 周围一群人眼神纷纷亮了起来。 “李南你怎么能给小满喝酒呢？” “对啊，他还这么小，不能沾酒的。” “对对对，小满没成年，我们都成年了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李南这壶酒本来打算守夜时偷偷喝点，给自己壮壮胆，让自己精神些的，肯定不能让这群酒鬼抢完。 他眼疾手快地捞了过来塞回包里：“等会要守夜呢，别闹。” “老李真是抠门得要命…” 陆满微笑着看着叔叔们嬉闹了一阵，不久便被郑青淼催着回帐篷睡觉了。 等晚餐时间结束，本来嘻嘻哈哈的狩猎队成员纷纷变回原来正经的样子，一部分人先进帐篷睡觉，另一部分先守夜。 李南是第一批守夜的，他就坐在火堆旁，将之前路上捡到的枯枝折成一段段。 他打开酒壶盖子，喝了一口，整个人都舒畅开来。 夜还很长。营地里火焰吞噬枯枝时发出的爆裂声，伴随着周围帐篷中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一切都如这个夜晚一样，一成不变。 忽而，他听见了脚步声。 李南警觉地抬起头，就看见是郑青淼撩开了帐篷帘子，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径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在李南面前站定。 “李南，我听说你给陆满喝了酒？” “不小心的，他就抿了一点点……咋了这是？” 郑青淼神色有些哭笑不得：“他现在睁着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别人笑，喊他也没啥反应……我被人盯着就睡不着，跟你换个班，我先守夜，你先去睡吧。” “这么夸张？”李南不太相信，郑青淼这人有时候说话就比较夸张。 “陆家人都是一杯倒吗？” 陆川沾了酒也是，见人就哭，哭得又难听，让人慎得慌，所以他现在滴酒不沾了。 “不信你自己去看。”郑青淼翻了个白眼，一屁股抢了他的位置。 李南不信邪地跑过去撩起帘子，刚掀起来就吓了一跳。 本来背着身子的陆满听见动静立马转了个身，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李南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这……有点像他之前狩猎时碰上的那只猫头鹰啊。 他很快发现，随着手挥动，陆满的视线也跟着走，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玩具一样，他认真地盯着手移动的轨迹。 诶，还挺好玩。 李南又来回挥了好几下，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怎么给他挥着挥着，眼前少年的脑袋上就多出来一对耳朵呢？ 作者有话说： 陆家嘴都一杯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扎营 也许这个少年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们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抵达了南部森林。跟陆满之前遭遇怪鹰袭击的毒瘴森林全然不同, 眼前的这片森林充满生机，置身其中，清浅阳光透过树梢洒落一径光斑, 鸟雀鸣叫声及虫鸣声此呼彼应。 踏入这片生机勃勃的林中，所有人本来绷紧的神经都慢慢舒缓下来。 狩猎队也是近几年发现了这块尚未被污染的净土。经过几年的狩猎，他们对这里算是了如指掌, 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步步谨慎了, 只剩下初来乍到的陆满对周围一切都还怀着戒备之心。 “青淼哥, 这边为什么没有怪物啊？” “我也有过这个疑惑，我们这五年来一直在这儿狩猎，都没遇到过怪物……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离边缘比较近？” “边缘？” “怪物病毒是从城市中心爆发扩散的, 离核心城区越远的地方，怪物越少。”张轻燕不知何时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往前多迈两步跟他们并排同行。陆满听到其他小队的哨兵也纷纷归队。 “你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吗？”张轻燕敏锐地看出陆满的言下之意。 “感觉有点……说不上来。没事，应该是我太敏感了。” 无论是听力还是嗅觉反馈给陆满的结果都是：这片森林表里如一, 确实没有怪物的味道或者动静。 但陆满心里总有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即将入睡时听到有蚊子一直绕着耳朵嗡嗡叫、却怎么也抓不住。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吧。 张轻燕和郑青淼对视了一眼, 并没有拿陆满的话不当回事。郑青淼转头提醒狩猎队的成员们, 这次狩猎要多注意一点。张轻燕也再次脱离了队伍, 继续去履行哨兵的职责。 脚下的路逐渐朝上，他们爬上了一座矮山。在平缓的山腰处，黑漆漆的洞口像是半张着的大嘴一样。 看见洞口，郑青淼眼神一亮, 陆满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他们率先抵达了此次狩猎的驻扎地。 洞穴闻起来很干燥清爽，地上还有上次他们狩猎完火堆熄灭的痕迹。陆满站在洞口朝里望, 洞穴看起来深不见底, 深处是化不开的浓浓暗色, 隐约还能感觉到风流动的轨迹。 郑青淼把背着的沉重行囊甩在洞口前的平地上，从洞穴附近随手摘了些绒草和枯枝来，从包里取出两块火石。 他来到洞穴之中，用食指拇指捻着火石，刷地摩擦一下，草和枯枝便燃了起来，伴随着明亮的火花还冒出来不少烟雾，朝洞口外飘去。通风依旧没问题。 郑青淼忽然感觉自己脖子上痒痒的，伸手一拍，满手的血。抬头，好多飞蚊虎视眈眈地绕着他的脑袋转圈，岩壁上也爬了不少小虫子。 他又偏头去看陆满，小满那边就清净得很，蚊虫见了他就绕道。陆满感受到郑青淼在看着自己，有些困惑地歪头看着他。 郑青淼不禁在心里暗骂这些臭蚊子，欺软怕硬。 “走，小满，咱们去附近找些草过来。” 趁着大部队还没赶到，郑青淼让陆满也把包放下，带着他到附近的树林里找起驱虫草来。 “诺，就是这种，边缘锯齿状、身上还长了白色绒毛的。”郑青淼递了一片过去，陆满接过，轻轻嗅了一下，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他几乎在瞬间便标记住这个味道。 两人便埋头在草丛里翻找起来。 “青淼哥，我去那边看看。” “行，别跑太远啊。” 郑青淼眼睛都要看花了，才找到小半束。这附近的驱虫草之前几乎被他们薅光了，得往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找。他正准备招呼陆满换个地方，抬头就看见一个巨大草堆从旁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郑青淼神经一紧，下意识地摸上腰带上的刀。 等郑青淼发现草堆下还有两只人类的脚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是陆满。 他抱着满满一怀、小山般的驱虫草。 “这么多够了吗？”陆满从草堆后探出头来。 “够了够了！”这也太多了点！郑青淼有些哭笑不得，帮陆满分摊了一半。 他们把驱虫草放在洞穴各处，逐个点燃。 草叶在火舌中逐渐翻卷，汁水蒸发，烟雾弥漫。郑青淼带着些快意地看着蚊子们要么逃要么死。驱蚊草燃烧之后散发出清苦的香味，陆满喜欢这个味道。 剩下几个小队的人赶到山洞，刚到就被熏得眼泪差点下来了，泪眼朦胧中看见有两个人正杵在洞穴外欣赏着浓烟滚滚。 “郑青淼你搞什么……” “整个山洞都要腌入味了，搞烧烤吗你？” 等队伍全部抵达，安顿下来太阳已经开始西移，各个队伍一刻也不耽搁，趁还没天黑，四散到附近去布置狩猎用的陷阱。 张轻燕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探查情况，郑青淼便带着陆满，教他怎么做陷阱。 他们才在草丛里发现了小型动物行走的痕迹，郑青淼开始细致地给陆满讲解狩猎时布置陷阱的细节：要找到动物的行进路径与活动范围，推测出动物的体型大小，再据此做对应的陷阱。 郑青淼打了个漂亮的绳结，底下用相应长度的树杈顶起，绳子末梢固定在一个牢固的树桩上。 “现在做的这个就是最原始的捕猎陷阱，我就是靠这个猎到了人生中第一只猎物！”郑青淼回忆起来神色还有些骄傲，“新人第一次能猎到兔子已经很好了，慢慢来！” 见陆满也原模原样地在旁边完美复刻了一个陷阱，郑青淼都忍不住要给他鼓掌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学做陷阱时，做出来的全都歪歪扭扭的，丑到小动物看了都不愿意上钩。 郑青淼又把几个常用的诱捕式和触发式陷阱教给了陆满，他都一学就会。短短一个下午，在做陷阱上，小满就出师了啊。郑青淼心里一股子骄傲油然而生。 他们很快发现了配合的技巧——陆满率先在纷杂树丛中辨别出动物经过的轨迹。 但他毕竟狩猎经验缺乏，无法将味道与动物的体型样貌对上号来。这时便要倚靠郑青淼来辨认足迹、设置相应大小的陷阱。 嗅觉灵敏的新人搭配上经验丰富的老人，简直是狩猎场上的杀神。他们循着脚印，发现了角鹿、野猪和小型野兔田鼠的踪迹，一路上布下了各式各样的陷阱。 他们走着走着，便跟其他队的人碰上了。 “哟，青淼，教小满布置陷阱呢？”刘大伯笑着朝他们挥挥手。 “对啊，已经教完了。”郑青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带新人肯定很辛苦吧？你可真有耐性，换我肯定不乐意这样浪费时间。” 跟在旁边的刘旷野被刘大伯教训了之后，说话收敛许多，但语气依旧阴阳怪气，听着让人不舒服。郑青淼偏头用余光瞄了眼陆满，他没什么反应，估计是听不出来刘旷野在拐弯抹角说他愚钝。 可陆满不知道不代表他能被这样欺负，郑青淼咧着嘴傻笑： “怎么会？小满可聪明了，一个下午就掌握了好几种陷阱制作方法，并能熟练运用呢。哪像某人……”学了一年才勉勉强强学会。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对面刘旷野的脸色明显沉了沉。 刘大伯显然也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听闻陆满已经会做陷阱了，有些好奇着想看看。郑青淼随手一指便是一个模范标杆。 “小满才学一天就能做的这么好，比我家这小子强多了。”刘大伯比了个大拇指。 陆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谢，还谦虚道：“哪里，刘大哥这么厉害，我还要多向他学习学习呢。” 刘旷野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陷阱做得好又怎样？抓不到猎物就是白干……” “不急，明天见分晓。” 刘旷野的脸黑得像刚糊了锅底一样，他哼了一声，拉着还准备继续唠嗑的刘大伯反方向走了。 等他们走远，郑青淼才放声大笑起来。陆满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就是很期待明天的到来而已。” 郑青淼大力拍了拍陆满的背，勾着他的肩往营地走。 山洞很大，足够塞满整整五十几号人。他们在洞口升起篝火，熊熊火光倒映在冰凉岩壁上，整片营地很快便温暖起来。 饭饱喝足后，狩猎队的人很快就歇下了。起早贪黑在路途中奔波了整整两天，终于在安全的角落休憩下来、补足精力。明天的狩猎才是真正的开始。 依然轮到李南守夜。今天，张轻燕和他同一时间段值班，两人分别坐在洞口两侧驻守着。 夜色深沉，他不禁想起昨天夜里看到的事情。 他好像看到陆满头顶上有一双黑色的毛茸茸的耳朵立了起来，但下一秒陆满眨了眨眼，清醒过来，有些困惑地问他：“怎么了？” 一晃神，耳朵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他摇了摇头，喝了口酒，把这种荒唐的幻想抛出脑外。人怎么可能长耳朵，肯定是他太累，看错了而已。昨天没怎么睡好，等会换班了得赶紧去补觉。 他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有道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旁边，他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陆满。 这家伙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李南自诩观察力很好，竟然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陆满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径直过去跟张轻燕低声交流了一会，李南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没一会，张轻燕便朝他走过来：“外面有情况，我们需要出去一趟，麻烦你在这里守着。” “你们？”李南挑起眉毛。 张轻燕出去探查他可以理解，可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满跟过去又是怎么回事？ “对。”她也不再多作解释，转头离开。两人如夜行鬼魅一般消失在黑夜之中。 远远地，好像看到跟在张轻燕背后的陆满，身后有条大尾巴在摇曳，月色轻柔，一切都如梦似幻。 突然刮来一阵寒风，李南打了个哆嗦，用身子护着火苗免得被吹灭。 也许这个少年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郑青淼：崽真争气！ 第30章 寄生关系 这弟弟…可真变态呐！ 等头顶那双狼耳露出来之后, 陆满听得更加清楚了。他耳侧微动，无数细小的动静顺着耳廓传了进来——附近草丛里昆虫鸣叫、树枝上鸟雀梳羽……还有远处，巨肢在地面上起起落落的沉闷声响。 “那边。”陆满指了个方向, 率先往那边跑去。张轻燕勉强地跟在他身后，只见狼尾垂在身后，随着跑动幅度一摇一摆的。 刚才张轻燕也没想到, 陆满会跑来跟她说, 他听到了怪物的声音, 还主动征求大人的陪同。跟上次外出时一声不吭就被怪鹰「捉走」相比，这次陆满简直乖得不可思议。 怪物的移动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花四溅、溪流潺潺的声音。陆满眉头微颦, 顺着原来的方向，冲出树林。 映入眼帘的, 是蜘蛛巨大的身躯，它占据了大半片小溪, 像是硬挤进了不合脚的鞋子里。怪物几乎把溪流给堵断流了，被堵住溪床的水流只好沿着长满刺毛的可怖的躯壳, 重新开辟方向汇入前流中。 可怪物悄无声息, 六根螯肢全都垂在地面上, 像是沉睡一般。陆满上前去用脚踹了踹垂在前面的螯枝，怪物毫无反应。他又伸手去敲了敲它的脑袋，没怎么使劲，就瘪下去了。 张轻燕赶到时, 看到陆满就站在怪物面前，差点没稳住步子。她迅速从背上取出弓箭, 簇头对准怪物的方向。 陆满见她到了, 朝她摆摆手。 死了。 眼前的怪物在月光下一动不动, 浑身干瘪，仿佛漏了气的球一样。 还是有什么不对劲，流动的溪水一定程度遮掩了某些气息，影响了听觉和嗅觉的发挥。 陆满踩进溪流里，水流没过脚踝。 “热源感应系统开启。” 陆满看到浮起的红点，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手一甩，袖子里的螯牙被他甩了出去。寒光飞过，不远处传来尖锐物体穿透水面、刺破血肉的声音。 他们赶过去，便看见一条几米长的大虫子，被尖锐螯牙钉在溪床石缝里。它身子纤长，中间粗两端细，还在疯狂扭动。 陆满拿起那根螯牙，那条长虫也被连带着提了起来。陆满把它高举过头顶，长虫的大半截身体还垂在地上，在空中不安分地来回摆动着。 “怎么处理？”陆满把长虫丢在岸上。 “先弄死再带回去烧掉。”怪物尸体不能留在这里，否则随着生态系统循环往复，病毒扩散开来，这片林子里的所有动物都会陷入灭顶之灾。 张轻燕从怀里掏出小刀，用刀把长虫滑腻腻的身子从中间切开，两截断肢依然扭动了好一会，才终于沉寂下来。 她回头，发现怪物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大壳子，六条螯肢已经被全部卸下，胡乱丢在地上。 陆满刚掰完怪物嘴上的螯牙，正在用溪水清洗。张轻燕神色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我是担心它像上次那样诈尸。”陆满解释了一句。 继「鲁莽」的不良标签后，难道要加上「凶残」吗？这可不行！ 他把螯牙仔细地擦拭好，收入怀中，把散落一地的螯肢也一根根收好，用断成两截的长虫捆了起来，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试图和鲁莽、凶残撇清关系，做个爱干净懂礼貌、不乱丢垃圾的好孩子。 已经到了换班的时间点，李南去把下一轮值班的郑青淼和刘旷野叫醒。 “刚刚小满把轻燕叫出去了，还没回来？”郑青淼听李南这么说，一下子清醒过来。 “大半夜瞎跑什么……别等会给怪物吃掉了。”刘旷野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三人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借着月光，影影绰绰，他们似乎看见一个庞大的非人类躯体在树林里移动，快速朝他们靠近。三人都绷紧身子，各自不动声色地掏出武器。 眨眼间功夫，蜘蛛怪狰狞的脑袋已经率先从林子里探出来。 郑青淼把靠近洞口熟睡的人拍醒了，那人本来还睡眼惺忪的，郑青淼朝他比了个有危险的手势，他立马一个激灵把刀给摸上了。 如涟漪荡开一般，从洞口往里，狩猎队的人们纷纷苏醒，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备状态。 不能让怪物进洞。郑青淼比了个手势，哨兵朝着远离洞穴的方向射出几支爆破箭，箭镞破空，落在地上，尖端炸开，发出不小的声响。 可他们的努力落空了，怪物并没有理会那边地面传来的震动，像是长了眼似的，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远远地，好像还传来了陆满的声音，但被爆炸的余音给盖住了，郑青淼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难道小满他们就追在怪物身后？听见陆满的声音，郑青淼悬起来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他们屏住呼吸，在山洞里站成一尊雕塑，没有人移动，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装死大法。尽管他们已经经历了不下百次与怪物这般对峙的场景，却依然无法抑制心如擂鼓。 随着蜘蛛身躯越来越近，靠近洞口直面怪物的郑青淼三人突然瞪大眼睛。 “砰——”怪物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地。 洞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探头去看，只是眼珠子骨碌碌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别怕，是自己人！”这下可算是听清楚了。 郑青淼率先打破僵局，迈步跑了过去。 陆满从怪物身后冒了出来，张轻燕把六根打包好的螯肢丢在地上。 洞穴处于山坡上方，之前离得远时，只能看见有怪物在移动。等走近到眼前，他们才发现，这怪物竟然是被陆满举着。 刘旷野震惊得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李南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靠近洞口的几个狩猎队成员也纷纷惊掉下巴。 他们之前也猎杀过蜘蛛怪，这样大的一个怪物，两个成年人使出吃奶的力来抬，都未必能抬得动。可陆满毫不费劲、神色自然，仿佛头顶举的不是怪物，而是片轻飘飘的羽毛一般。 这弟弟…可真变态呐！ 陆满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贴上一个「变态」的标签。 张轻燕简单说明了察觉到异样，两人外出巡查时碰到怪物尸体的经过，选择性略去了陆满长出狼耳、把怪物大卸八块这些细节。狩猎队的人围过来，将怪物躯壳搬运安置到洞穴深处。 陆满在旁边给螯肢拆卸「绳子」，小刀划破长虫某处，一粒粒芝麻大小的半透明圆球形物体忽然从缺口里涌了出来，伴随着恶心的粘液，洒落在地上。要不是陆满躲得快，差点撒了他一手。 “这啥啊？”帮着搬运螯肢的刘旷野不小心沾了些，他面露嫌恶，在衣服下摆随意抹了抹，然后往手心啐了一口消毒。 “小艾，这种怪物的原型是什么？” “匹配结果显示，应该是铁线虫的变种。” 小艾从资料库里调出铁线虫的名片，这种虫子在水中产卵，当虫卵进入昆虫等动物体内，会慢慢孵化、生长、成熟。 在这期间不断掏空宿主的躯壳，直到成为成虫后，会控制宿主回到水边，完成产卵繁衍下一代的事业。 蜘蛛、螳螂等节肢动物是铁线虫最佳宿主，但变异成怪物的铁线虫显然对人类和其他动物也具有同样的威胁性。 陆满很快就将这些都串了起来，蜘蛛看起来这么干瘪，应该是线虫寄生导致的。 估计这只蜘蛛怪挣扎了很久，怪物的再生能力很强，它的内脏会一次次被掏空、再一次次长出来，直到最后再生速度跟不上蚕食速度，蜘蛛变成了一具傀儡。 所以说，线虫驱使着蜘蛛来到最近的水源旁边，从空壳里钻了出来，准备在水中产卵？ 这散落一地的「透明芝麻」……有点像资料里描述的虫卵。 可陆满明明记得，之前陆叔寄回的信笺里提到过，正常动物异化成怪物后，是无法自然繁衍。难道跟二次异变有关吗？ 不论如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手头上的这条虫怪的虫卵都还储存在肚子里，没来得及产卵，就被陆满逮着。 要不是他们反应迅速，虫卵早就顺着水源四散开来，在之后，顺着水源进入到普通动物、甚至是人的身体里，进行下一轮寄生繁衍的过程。 可也许森林里陆满无法探知到的其他角落，已经有不少铁线虫怪进入溪流河水中产卵了。 陆满面色凝重，把自己的推测详细地告知了郑青淼。郑青淼跟其他几个队的小队长商量了一下，把大家集中起来： “大家注意了！由于遭遇了寄生型的新怪物，狩猎队需要制定一些新规则： “第一，禁止饮用生水，必须煮沸一小时以上才能饮用，任何东西都得煮得熟透了才能吃。” “第二，禁止带着伤口下水，水深不可没过下半身。” “第三，如果在水边发现可疑的动物或者怪物尸体，请尽快向我或者各队小队长报告。” 郑青淼平常大大咧咧，看起来憨厚还傻乎乎的，很好相处。可在此时，他神情格外严肃，展露几分未来村长的领袖风范。 陆满把那块被污染了的地面整片挖了出来，丢进篝火里。火焰燃烧，半透明的圆球在灼烤下冒出了熟悉的羽毛烧焦的气味，这是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陆叔告诉过他，只要是生物，都含有蛋白质。陆满更加确定了，这就是虫卵。 他忽然想起刘旷野刚刚用手接触过粘液！ 刘旷野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有人上来猛地把他的手捉住了。 抬眼一看，陆满正抬着他的右手，凑近仔细地端详着。他把手抽了出来正想开骂，又想起之前陆满一个人举起怪物的场景，心里有些怂，反映到口头上便成了：“你干嘛？” “刘大哥，你刚才沾到粘液的是哪只手？” “关你屁事，毛都没长齐管这么多。” “刚才的粘液里面可能有怪物的卵，如果虫卵顺着伤口进去，你可能会被怪物寄生。” “靠！”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疯狂地甩手，陆满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右手。 刘旷野颤巍巍地把手摊开，陆满仔细检查过没有伤口，另一只手同样也没有。刘旷野总算是松了口气，把手又抽了回来。 “那啥……”刘旷野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别别扭扭的道谢还没说出口，陆满便被叫走了。 “小满，过来一下，有事情跟你讲。” 作者有话说： 不建议搜索铁线虫寄生螳螂的视频，可别把小可爱们恶心着了。 大家晚安！ 第31章 湖 我想去岛上看看。 狩猎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 再加上一点运气。狩猎队大多都锻炼出前半夜爬起来处理怪物，后半夜继续睡成死猪的强大心理素质。第二天一早，陆满醒来时, 大家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去检查昨天布置的陷阱有没有捕获到猎物了。 “怎么没叫我？”陆满揉了揉眼睛，郑青淼已经洗漱完毕, 从包里翻出绳索绕在腰上。 “这不看你昨天晚睡, 想让你多休息会。年轻人缺少睡眠可是长不高的咧。”陆满目前的身高算是十五岁少年的正常身高, 一米七几，陆婶给他摸过骨头，说他骨骼没闭合, 未来还有的长。 “小满，你今天出门小心点, 别一个人乱跑，森林里地形比较复杂迷路了很难找, 一定要跟紧队友啊。”郑青淼临走之前，又特别叮嘱了陆满几句。 昨天晚上郑青淼把他叫过去, 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哨兵们一起去探查水源,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陆满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毕竟他的嗅觉和听觉在搜寻方面能派上很大用场，更不用说还是青淼哥主动拜托的。 陆满洗漱完之后，径直走到张轻燕那边。 她正在跟其他哨兵分配任务，陆满站在旁边悄悄观察着其他九个叔叔, 他们都是各个小队的哨兵，体格并不像队伍里的战士那般肌肉臌胀, 看起来更加精瘦、轻盈。他注意到刘旷野也在哨兵群体中听着张轻燕指挥, 只不过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不高兴。 张轻燕转身, 终于看见陆满过来，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笑容：“陆满，哨兵需要两两组队去探查水源，你跟我一起？” 陆满知道哨兵本来就有固定搭档，两两一组，相互照应。一共十支队伍、十个哨兵，刚好配齐。可陆满扫过目前在场的哨兵，只有九个。 “这次是有个哨兵没来吗？我跟落单的搭档就好。” 众人闻言齐刷刷把视线投向刘旷野，他的搭档上次外出狩猎时扭了腿脚，伤还没好，这次便没来。正当张轻燕欲言又止时，陆满已经朝刘旷野那边走过去了，刘旷野脸色更难看了。 在出发前，刘旷野粗声粗气地说：“提前警告你，我可不会像郑青淼他们那样惯着一个会拖后腿的小鬼……在队里，一切行动必须听我指挥，有异常及时举手报告。” “好的。”陆满乖乖点头。 森林里有数条小溪分叉，最终汇集到同一条主干道。他们负责探索的便是溪流主干道的下游流域。刘旷野沿着河岸飞驰，逐渐把速度提到他所能达到的最快，跑得甚至有些冒汗了，依然能听到身后紧紧追随的脚步声。 河岸逐渐变得开阔，他终于停下脚步休息了一下。刘旷野抬头，就看见陆满也跟着停了下来，却粗气都不喘两口。刘旷野本来还想嘲讽句「跟不上我勉强放慢一下速度」，灭灭这小鬼的威风，却无从发挥。这家伙不仅力气大，而且体力好、速度也快。 刘旷野最讨厌这些天赋高的人。他从小就开始练武，希望能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狩猎队里一名强壮矫健的战士。可惜老天不赏饭吃，他小时候生了场重病导致肌肉发育缓慢。刘旷野接连尝试了几年，尽管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他在力量考核中依然无法达标，没能成为一名战士。但好在他观察力足够敏锐，最后退而求其次，成为一名哨兵。 每当看到本应比自己弱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甚至超过自己，他就嫉妒得不行。就比如现在，他看着眼前还未完全蜕去稚气的少年，心里就仿佛憋着一股火，死死压在胸口。刘旷野也知道这种心态相当扭曲丑陋，但他无法抑制自己。 见刘旷野唇色发白，陆满有些担心地问了句：“刘大哥，你没事吧？你嘴唇有点没血色。” 他的血现在全压心脏里了，能不嘴唇发白吗！刘旷野感受到陆满语气中带着真挚的关切，又想起昨天他才提醒过自己虫卵的事，硬是把火气给憋了回去。 “走。”他闷着头摞下一个字，就又往前赶路了。 陆满跟在他身后，忽然开口：“报告，前方有熊出没，需要绕道。” 刘旷野回过头去，就看见陆满把右手举过头，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他往前看了看，视线范围内哪里有熊，他也不信这些小孩的玩笑话，抬脚就继续往前面走。 哪料到没走几步，还真看见有头棕熊在湖边饮水。他急刹车，拉着陆满躲到了树丛后面。 陆满透过草叶间缝隙，暗中观察着——体型正常，是普通动物。熊听见有声响，两只耳朵微动，疑惑地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它喝饱水后又用爪子掬起捧水洗了把脸，就离开了。神态灵动，走路姿势也很自然，应该没有被铁线虫怪寄生。 “你怎么知道的？”刘旷野挑着眉问他。 “我的嗅觉很好。” “狗鼻子……”他隐约听见刘旷野在低声嘟囔着。 陆满已经意识到刘旷野不太喜欢他了。但就像轻燕姐说的，这个世界上有讨厌他的人，这很正常，陆满需要做的只是走好自己的路而已，只要刘旷野不挡他的道，他们也可以和平相处。 陆满也曾想过他的路到底是什么，像张轻燕那样成为村里的优秀哨兵？像郑青淼那样立志成为狩猎队队长？像陆叔那样离开村子去探索答案？无论怎么想，关于未来的画面都模糊一片。唯一清晰的只有青苗村、他的家人们，还有村子里鸡鸣狗吠、恬静美好的生活。也许他的路就是原地踏步，这里是他的原点，也会是他的终点。 一路上，陆满又报告了好几次，前面不远处有动物出没，刘旷野从一开始嗤之以鼻，到最后不得不信。能隔着上千米闻到味道……陆满简直变态得不像个人似的。差距太大时，比较和嫉妒已经失去了意义。当他不把陆满当成正常人看之后，刘旷野发觉自己已经逐渐变得心平气和。 这条溪流跟之前陆满遇到的大河不同，宽度更窄、水流也更湍急。 而且溪流蜿蜒曲折，他们在森林里左绕右拐的，最终才来到了溪流主干道的尽头。 潺潺流水最终汇入了一片湖泊。 “到头了。”刘旷野带着陆满绕着湖稍微走了几步，“几个月前我才来过这里，没变。” 湖并不是很大，他们绕着湖小跑一圈也不用很久，湖面干净，湖水呈暗绿色，一眼看不到底。 如果有被铁线虫怪寄生后的空壳尸体，应该会被水流冲到下游，可湖面上并没有漂浮动物的尸体。当然，也不排除躯体沉重、堵在溪床上的情况，得等其他几个哨兵小队探查之后才能下定论。 陆满忽然注意到湖中央有一小块凸起，露出水面，上面似乎还长了些绿色的东西。 “刘大哥，那个东西之前就有吗？” 刘旷野顺着陆满手指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个湖心岛，这几年忽然冒出来的。不过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长草。” 陆满眯着眼眺望了好一阵，狼怪的特性给他带来的嗅觉和听觉作用远大于视觉，他看不太清楚那个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隐隐嗅到了一股奇妙味道。那是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很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不仔细辨别，就会被湖水味盖过。 那股味道像是有把小钩子一样，深深印刻进脑海之中。下一秒，陆满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无意识地往湖的方向走了两三步。 “你有闻到什么香味吗？” 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陆满仍觉得不对劲。香味依然隐隐浮动在空气之中，就是从那个湖心岛上传出来的。 刘旷野说岛是这几年慢慢冒出来的，也许是这个湖的水位在不停下降、底下的土露了出来……又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岛。 陆满看着那个湖心岛，心中的某种违和感愈涨愈大。 他俯身把裤腿撸了起来，转身就要往湖里跳。 刘旷野吓了一跳，忙拉住他：“你搞什么鬼？” “我想去岛上看看。”陆满手腕被握住，眼神却还死死抓着湖心岛不放。 “你要怎么过去……游过去？”刘旷野简直要气得笑出来，他之前就听说过这家伙单枪匹马去捉狼怪的壮举，没想到真就这么莽。 “昨天晚上郑青淼怎么说的？禁止水深没过下半身！陆满，你他妈不要命了？！” 陆满垂着脑袋，乖乖认错。刘旷野说的有道理，如果水里真的有铁线虫怪的卵，哪怕他再生能力强，也许也会像那只蜘蛛怪一样，遭受五脏六腑被虫子一次次掏空的折磨。 通常，陆满的「莽」都是建立在自己有把握的基础上的。这次，他确实冲动了。脑袋一热，撸起袖子就冲过去……这不太像平常的自己。 陆满是最后回到营地跟其他人汇合的。他们拢共核查完附近百里范围内的溪流，并没有发现淹死在水中的动物尸体。大家都松了口气。 趁着天色还没黑，哨兵们便四散开来去找自己外出狩猎的队员。 等陆满和张轻燕找到郑青淼时，他腰上已经系了不少猎物，挂着串野兔，拴了条鹿，手上还扛着头野猪。 郑青淼见到陆满便笑弯了眼，把系着猎物的绳子塞进陆满手里：“小满，你先把这些拖回去，那边还有，我跟你轻燕姐去搬。” 等陆满拖着猎物走了之后，冤家路窄，郑青淼扭头就和刘旷野碰上了。 郑青淼清了清嗓子，压下脸上的得瑟：“咳，这些猪啊、鹿啊，都是小满布置的陷阱捉到的……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什么新人拖后腿之类的。” 刘旷野的脸一会青一会红，颜色丰富得很，也没接茬，一声不吭地走开。 “走这么快干嘛，我们队今晚请吃烤猪哦！小满捉到的哦！”郑青淼越喊，他跑越快，没一会就溜没影了。 “幼稚。”张轻燕在后面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预告：陆满烤猪！ 以及明天晚上在评论区发新年红包啦，等32章发出后24小时内留评都有-欢迎大家来凑热闹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陆满烤猪 ……有点像是中毒了。 等陆满回到营地, 洞口前已经架起了篝火。 他们用削尖了的木签串了不少田鼠和野兔，撒上简单的粗盐，在火上来回烘烤。狩猎队成员们连吃了两三天冷冰冰的干饼, 现在嗅着热腾腾的荤味，口水都止不住分泌出来。 目前归营的都只猎着了一些小型动物，陆满还是第一个带着大型猎物的。他们见陆满一个人拖了一堆猎物回来, 纷纷围了上去帮忙。 陆满看他们做饭做得热火朝天, 也有些心痒, 问：“我也可以来烧烤吗？” “当然啦，谁猎到的就由谁来处置，你的猎物当然是由你来烹饪！” “我想烤只猪。” “嚯, 还是道硬菜！不过小满你之前有做饭的经验吗？不会的话，咱叔几个给你帮手也行。” “我之前在家里做过几次, 没事，我先试试看好了。” 陆满回忆了一下他屈指可数的做饭经历, 陆婶陆叔和小安他们似乎不太满意。 但是上次照着小艾给的食谱做出来的蛋糕, 孩子们看起来还是很喜欢的。这次也照着菜谱来做好了。 “小艾, 调出烤野猪的菜谱资料。” “收到！需要姜、葱、蒜、料酒、柠檬、蜂蜜、粗盐……” 陆满落下句要去找点佐料, 就往外边跑了。烤猪需要更大的架子，狩猎队的叔叔们用厚重的木桩在篝火两侧搭起支架，两头顶端的枝桠都是分叉的，方便之后烧烤时翻烤。 架子刚搭好, 陆满便回来了，他一手抓着把根部还带着泥的野葱, 另一只手还捧着大块用叶子裹起来、还沁着蜜的蜂窝。陆满直直朝李南的方向走过去, 问他：“李南哥, 能不能借点你的酒？” 他从李南那搞了点作料酒，又从另一个喜欢吃蒜头裹饼的叔叔那要了两瓣蒜来。至于其他实在搞不到的东西，就算了，不放应该也没事。 其他人还没见过他这仗势，正想来帮忙，只见少年熟练地剔干净猪毛，用刀在野猪身上剖了几道，眼花缭乱，没一会整只猪就开肠破肚、门户大开。他把葱蒜切成末，把酒和蜂蜜混匀，均匀地涂抹在猪的身上。 “看不出来啊，小满，你刀工这么好？”刘大伯被陆满剖猪的手法给迷花了眼。陆满谦虚地摆摆手，这种活最简单了，就跟收拾怪物一样，对准筋窍、顺着骨头和肉的纹理走，轻轻松松就能搞定。 大家看他连最难的步骤都如此得心应手，便放心让他去了。 等腌制了一会，陆满根据步骤，让猪肉上叉。 四只蹄子被固定在四边，整全猪摊平和四脚保持在同一水平线。猪皮底下的肥肉被烤的滋滋作响，逐渐融化，油不停汪出来，滴滴答答落进篝火里。 陆满还不忘往猪皮上刷一层蜂蜜，时不时又用小刀在猪肋骨上划几下，让肉里面能被腌料和炭火熏烤得更加入味。猪一圈圈转着，表皮逐渐变得金黄酥脆。 最原始的肉香味飘得满营地都是，令人食指大动。不知不觉，已经有几十号人围在篝火边，眼巴巴地看着那只油光发亮的猪冒口水。 陆满愉悦地继续转动着烤猪，他在做饭这方面难得有很强的胜负欲。之前几次，他都没能得到他们说「好吃」的正面回答，这次陆满有预感，这只烤猪一定能大受好评，征服狩猎队所有人的胃！ 感觉烤得差不多了，陆满撒了一把粗盐。身为厨子，他撕了一小块猪腿上的肉，丢进嘴里试吃了一下，眼神越嚼越亮。 “可以吃了！”陆满弯眼微笑，细碎火光落在眸子里，显得格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把第二块肉撕了下来，递给离他最近的李南。 等郑青淼和张轻燕布置好新的陷阱回时，天已经黑了。他们算是最晚一批回营的。 远远地，就看到火光闪烁，大家闹哄哄地围在篝火边。顺着风，肉香飘了过来。 “好啊，那群家伙趁着我们不在偷偷吃肉！”狩猎获得猎物的第一夜，大家往往会吃顿好的来鼓舞士气，以期这次狩猎能有始有终，满载而归。郑青淼咧着嘴，加快脚步朝着营地赶过去。 刚到外围，就听见他们在热火朝天的。 “大家想不想看个有意思的？”李南踩在石头上，举手一吆喝。 “想！”众人纷纷热情高涨地应和。 “来，小满过来。”怎么还涉及到小满？郑青淼在外围拨开人群，想进去看看。 “好，那接下来……就由咱们青苗村的陆满，给大家表演一个绝活，可看好了！诶！” 郑青淼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见陆满背对自己，李南的手在他眼前上下左右晃了几下。 然后，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就从陆满头顶冒了出来。 他差点心跳骤停。 “哇！”大家纷纷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空气都凝固了一会。 郑青淼趁机突破人群，闪过来把陆满的脑袋盖住，眨眼间就把他从人群中给掳走了。 李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在喃喃自语：“诶……” 周围的人也一头雾水地东张西望，不知道毛茸茸的小满去哪了。 郑青淼离人群稍微远一点时，掀开外套一看，陆满眼睛很亮，不自觉地微笑，跟前两天误摄酒精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又观察了那边的人群，也发现他们像喝醉了般醉醺醺的，手舞足蹈、头重脚轻。 可营地里并没有什么酒味。 篝火上还架着被吃得只剩骨头的猪，旁边还散落着多余的腌料。张轻燕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团混合物，漂浮着些许葱末蒜末。她用手指蘸了点抿抿，里面似乎有些许蜂蜜……和酒。 但酒精有挥发性，烘烤过程中温度这么高，肯定早就挥发完了，不至于醉才对。 “奇怪……有点像是中毒了。”还好，毒素应该比较微弱，大家只是有些神智不清、语言增多、格外兴奋，症状就像喝醉酒一样。 可这些食材都是正常的，而且她之前在村里时，也试过一样的佐料搭配，并不会导致食物中毒。 那毒素是哪来的？张轻燕微微颦起眉头，想不出答案。 没一会，陆满率先清醒过来，耳朵在瞬间便被收了回去。 他见着郑青淼，嘴角咧起笑来：“青淼哥，你们回来了？我给你们留了烤肉……他们说可好吃了！” 陆满一边说着一边走去篝火那边，意外发现了被吃得一干二净的烤野猪。 “好像被吃完了……对不起啊青淼哥，下次我再做给你们吃。” 郑青淼有些勉强地挠着头哈哈笑了笑。 陆满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有些举止怪异。 “他们怎么了？” 郑青淼和张轻燕面面相觑。 在得知了自己烤的猪导致整个狩猎队中毒之后，尽管没过多久其他人也纷纷恢复正常，陆满还是愧疚无比。第二天，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轮着帮每个队伍追踪猎物的痕迹。 狩猎队的其他人很快就见识到陆满神一般的追踪能力。 “小满，够了够了！”这是最后一队，陆满连着给刘大伯他们带回三只羊，其中有只小羊羔还很适合带回村驯养起来。正当陆满正准备第四次出击时，刘大伯拦住他。 “昨天晚上实在对不住你们。”陆满想起来依然有些惭愧。 刘大伯面色慈祥地看着他：“你呀，不用自责。谁也想不到那么正常的食材会让人中毒，对不对？我们这些身经百战、一把骨头的老战士都没看出来，更不用说你这个才加入的新人了。而且，虽然过程波折了点，但你烤得很好吃，我们也算享口福啦。” “真的？” “真的，你刘大伯骗你干嘛？好了，你赶紧归队吧，不然青淼他们怕是要等急了。” 刘大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恢复了朝气，挥手跟他道别。 旁边的刘旷野望着陆满离去的身影，眼神晦涩不明。 陆满离开之后并没有急着归队，他在脑海中对小艾下了指令：“小艾，麻烦你带我去昨天晚上我拔野葱的地方。” 他要一个个排查，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陆满到了那里，昨天拔了葱后翻开的泥土痕迹还崭新，附近水声清越。 这一片区域……他应该来过。周围的地形很快呈现在他脑海之中。 陆满发现，这里离昨天他和刘旷野找到的湖不远。他抬起步子就往湖的方向飞奔而去。 湖面依然如昨天那般平静无比。陆满半跪在地上，将脸靠近湖水。 水的腥臭味一下子冲了上来，陆满微微皱起眉头。水色墨绿，浑浊一片，他看不清湖里到底有着什么。 他想把头探进水里看看。 昨天哨兵们都探查过了，铁线虫怪应该仅此一只，之前已经被他拦截了。就算水里真的有虫卵，湖这么大，他这个方向离溪流汇入口远，短时间入水应该也没事。至于湖里面的其他风险，陆满倒是不怕，毕竟他伤好得快。 陆满想好了，便用手撑着地面，把头探了进去，在水里睁开眼睛。 刚一会，他就被人拉了出来。 刘旷野拖着他的后领把陆满带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质问陆满到底要干嘛，陆满就抬起眼瞟了他一眼。 少年眼睫上还挂着水珠，眼珠乌黑，闪过的冰冷眸光让刘旷野有些不寒而栗。 陆满心里还在想着刚刚在湖水之下看到的东西。 他看到湖底下有数不尽的森森白骨，好像还有什么……他得再仔细看看。 作者有话说： 24h内留评发小红包散散喜气—— 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快乐！虎虎生威呀！ 第33章 水下森林 他才学了多久的游泳就去逞英雄救狗熊！ 怎么就头脑一热把陆满给拉上来了。刘旷野有些懊恼。 昨天夜里, 他心情烦闷，在周围晃荡了几圈才回营地。之后发生的事，他在人群之外, 看得一清二楚。 刘旷野早就觉得陆满身上处处诡异，小小年纪就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和嗅觉。比起人，更像是什么怪物。昨夜他看到的事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谨慎地打量着陆满, 一脸纯良无辜的少年皮相, 看起来确实很具有迷惑性, 他平常也待人和善，不像是会伤人的怪物。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话，那陆满也太会装了, 连郑青淼和张轻燕都能骗过去。昨天他分明看到，在陆满露出狼耳后, 他们两个第一时间包庇了他。 刘旷野还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而且就算他大肆宣扬陆满不是人, 估计也没人会相信他。毕竟陆满的人缘不错，刘旷野知道, 平常大家出门狩猎, 村里找鸡找牛、搭窝建棚等不少事都有陆满在帮忙。而且…之前陆满在焚烧炉炸开时救了他爹。 算了, 再看看。刘旷野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旦有异常马上曝光他，整个狩猎队围剿一只怪物，这样总没问题吧。 他抱着十分警惕心，离还若有所思的陆满隔了段距离, 开口问到：“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湖面：“湖底下有很多白骨。” 刘旷野闻言, 寒毛都耸立起来。开什么玩笑！他这几年还经常路过这边, 上次还拿湖里的水洗脸呢！ “怎么可能, 你看错了吧！” 陆满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一会，又把头埋进水里。 过了一会他把头探了出来：“没有看错，是动物的骨头，还有……” 这次他看清楚了，可那是种陆满认不出是什么的长条状物体，像一条条静止的黑色巨蛇。无数枯骨就卡在交错盘虬的黑蛇身上。 大多数骨头都是散乱的，也有些还未完全腐烂，能通过骨架轮廓分辨出是什么动物。比如正对着陆满的，就是一具半白骨化的牛尸。 「黑蛇」在水中蜿蜒，其中一边斜斜插入湖岸底下的土壤中，另一边则延伸至视线无法抵达的碧湖深处。 在这片平静祥和的森林之中，竟还有这样一块埋藏无尽枯骨的地方。陆满更想去看看湖深处到底潜藏着什么秘密。 那股香味也愈发浓烈，在他鼻尖浮动，引诱着他前去探索。 “刘大哥，你真的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吗？” 刘旷野摇头，见陆满开始脱鞋，心中警铃大作：“你干啥？” 陆满把袜子也脱了下来，叠好摆在鞋子边上，才刚解开第一粒上衣扣子：“我想下水看看……刘哥你不用担心我，之前我们都探查过了，水里应该没有怪物虫卵。” 刘旷野有些哑口无言，愣了一会，幽幽冒了句：“你会游泳吗？” 陆满上衣扣子解了一半，忽然顿住了。 陆满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没在水里游过，迄今为止，无论是在青苗村还是在荒野，遇到的水洼都是靠走能渡过的。至于被章鱼怪拉进沼泽的那次，水也不深，陆满让触手在他脚底下给搭把手，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游泳……他好像还真不会。但好在，他可以现学。 小艾火速给他调出了游泳姿势教学。要不，先练练手再下水吧。 刘旷野眼见着陆满在岸上双手挥舞，一会大开大合，一会又左右交替，似乎是在比划游泳的姿势。他表情认真，还时不时皱起眉毛，仿佛在细细品味、消化知识。 他难道想在岸上现学游泳？看着陆满一本正经的样子，刘旷野不知为何很想发笑。 他搞不懂为什么陆满对这片湖这么执着，不是说了底下白骨森森了吗，正常人知道有危险，第一反应都是赶紧离开吧。陆满这家伙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想逃跑，还想着下湖去看看……果然，光是这脑回路，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小鬼，游泳可不是这么学的……” 刘旷野出来狩猎后才慢慢发觉，人在荒野，总会遇到那么几次需要躲进水里装死保命的时候。当初他学了十来天，才循序渐进掌握的。这小子妄图在一小时速成？可拉倒吧！ 陆满也没搭理他，开始默默记忆在水中腿部发力的角度和姿势。 忽然，陆满猛地抬起头，警觉地看向不远处的树丛。旁边的刘旷野被陆满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看过去。过了一会，有只憨态可掬的小棕熊从树丛中冒了出来。 刘旷野屏住呼吸，观察着那只有些奇怪的小熊。它有些摇头晃脑的，拖拽着爪子朝湖边走去。 扑通一声，它直接跳进了湖里。爪子扑腾了几下，熊的半个头露出水面。慢慢的，它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泅水的速度越来越慢，脑袋也逐渐沉了下去。这熊怎么回事，这还是刘旷野第一次遇到要自杀的动物，有点奇怪。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等刘旷野反应过来时，他旁边的陆满已经不见踪影了。 水花在湖面溅开，荡起一串串涟漪。救命！陆满……那小鬼跳下去了！他才学了多久的游泳就去逞英雄救狗熊！ 刘旷野不怎么喜欢陆满，可那不代表他能放任陆满活活淹死。他焦急地死死盯住水面，迟迟不见少年浮出水面的身影，湖面上连人挣扎时从口鼻处冒出的气泡都没有，刘旷野正准备往水里跳，一个小小的脑袋从远处冒了出来。 陆满的头露出水面，手里还拖拽着什么，游泳姿势娴熟，慢悠悠地往岸边游。刘旷野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好啊，他给这家伙耍了！刚才陆满是在水面下潜游，现在只是换了一种姿势而已。 他学了十几天的东西，陆满十几分钟就学会了，更气人的是，还掌握了两种游泳方式。 刘旷野心中的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不能以人的标准来看待陆满。 陆满把小熊给拖了上来，熊崽呛了几口水，恢复了呼吸。陆满用手在熊的肋骨几处按了按，躯体饱满厚实，并不像铁线虫啃噬之后形成的空壳。这说明小熊踏入水中，并非由于铁线虫的控制，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它刚才的姿态，和昨夜中了毒的狩猎队的叔叔们状态几乎一模一样，走路东倒西歪，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肢体行为，仿佛神经被麻痹了。 陆满还记得自己昨天第一次闻到那股味道，也仿佛被引诱了一般，脑子放空，下意识地往湖边走了好几步。 资料库显示，熊的嗅觉比人类要灵敏千倍。它肯定也能闻到那股香味，这只熊有可能就是被那种味道吸引，这才主动跳进了水里。 也许，湖底无数白骨，都是同样原因造成的。 狩猎队这五年来都在这边狩猎，都没遇到什么事情，不代表危险本身不存在。 这里有潜在的危险，它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哪一天突然爆发出来。就在明天也说不定。 等到这股香味更浓烈、能被更多人闻到时，陆满无法保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无法保证他能控制住局面。 所以，他要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旷野哥，我很快就回来。你担心的话就大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会回应你的。” “如果你没回应怎么办？”刘旷野有些懵，他现在已经不再追问陆满要去哪里了，这家伙总在突破他的正常认知。 陆满抬眼瞟了他一眼，露出浅浅笑容。 “不会的。你继续叫我，我肯定会回应的。” 那种神态中带着的张扬和自信，让刘旷野忍不住愣神。 说完这句话，没等刘旷野反应，陆满便又纵身跃入水中。 第二次入水，陆满娴熟地协调起手脚，找准最合适的姿势，成功在水中浮了起来。湖中的水感觉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让人有些胸闷。 他缓缓沉下湖底，湖底有少许水草浮动，但大多数空间都被骸骨和黑蛇给占据了。 陆满小心地凑近那些「黑蛇」。它们对于陆满的靠近无动于衷，只是随着陆满手臂破水带起的水流轻轻摆动、随波逐流。 他小心地将手贴了上去，上面有着细密的绒毛，仿佛在缱绻地挽留着陆满的手、不愿放他离开。他还看见，这些绒毛吸附在动物残骸身上。陆满隐约明白这里的骨头为什么会这么干净——因为都被这些东西吃掉了。 “小艾，这些是什么？”如果说是怪物的话，陆满还没见过攻击性这么弱的怪物。 “据小艾检测，这些类似于植物的根部。” 根部？他望向湖中央，这才注意到，无数根或大或小，在水中编织成天罗地网。陆满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根系。这些根系都庞大、坚硬而有韧性，陆满找了条细一点的根，尝试用手去撕扯。可它总是从手里滑溜溜跑走，他在水里很难使上劲。 陆满从贴身袖子里掏出新的螯牙，一只手扯着根部，另一只手执着锋利螯牙，几次尝试终于划破了一道小口子，一股棕黄色的汁液冒了出来，陆满警觉地捂住口鼻，迅速躲避开来。 这里面或许有麻痹神经的毒素。 根系插入岸边的土壤，辐射状延伸到周围，昨天的野葱应该刚好长在某条根的末梢上，生长过程中摄入了些许神经毒素，这才导致陆满本应大获成功的烤猪惨遭失败。 陆满望向尽头，根系重重叠叠，似水中森林。 他踏着水，朝着森林的中心进发。 作者有话说： 陆满：其实我掌握了好多种泳姿，蝶泳蛙泳潜泳踩水仰泳…… 刘旷野：好气哦我不听我不听！ 大家晚安-感谢在2022-01-31 22:34:22-2022-02-01 23:4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诡谲迷境 小满！！ 陆满在摸清湖底的构造之后, 浮上湖面换气。 越靠湖底，根系越是发达茂密，陆满贴近湖面潜游, 在水中如鱼得水飞速朝湖中央游去。离得近了，陆满已经看清楚，湖中央的并非是什么岛屿。而是巨大无比的叶片, 层层叠叠严丝合缝, 一小半露出水面, 从远处看上去像是座绿岛。 陆满浮出水面，小小地吸了口气，那股香气浓烈而摄人心魄, 陆满在那瞬间头脑一片空白，连手脚都差点忘记摆动。 “陆满！” 岸边的呼喊声将陆满一下子惊醒, 他甩了甩脑袋，回应了一声, 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果然，香味越浓烈, 对人精神的影响程度就越大。陆满屏住呼吸, 缓缓向那座「绿岛」靠近, 他观察到，有一小截肉瘤从苞叶中冒出头来，香味的源头就是那里。 “这是什么植物？” “抱歉主人，根据外貌特征无法匹配到详细结果, 类似佛焰花序植物，疑似新物种。”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到异变植物, 还是系统无法匹配的新物种……会与二次异变有关吗？ 周围的水温比湖边缘的更高, 陆满浮在水里, 只觉周身陷入温暖之中。 陆满在资料库里查到，在开花时，肉穗花序植物的花部会散发高热，导致它的温度比周围气温高出20℃以上。不出所料，这棵怪植酝酿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的时节。可等它开放之时，就是整片森林灭顶之灾的到来之际。 陆满现在离怪植不到十米的距离，那股香味仿佛实质化了一般，即使他屏住呼吸，鼻腔依然会受到气味的刺激，他捂住口鼻，观察着怪植——它依然安静地呆在那里，就仿佛它只是一株柔柔弱弱的水中浮萍，而不是诱惑无数动物葬身湖底的怪物。 当距离缩到只剩五米时，睁眼也变成一种煎熬，生理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陆满微微眯起眼睛，选择潜下水面。 在水中反倒好受了许多，尽管由于憋气太久而有些胸闷，但在水中憋上半小时，对陆满而言不成问题。陆满放松肢体，让自己缓缓下沉，粗大的主根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他估计来三个郑青淼合抱都不一定能抱住。 陆满下潜的速度很慢，由于主根垂直向下生长，其他所有侧根都从主根上蔓延开来，陆满要费些精力避开这些交错盘虬的根系，才能抵达湖心最深处。 庞大的根深深轧入淤泥中，陆满无法确定是否存在陆叔所谓的「通道」。 他不敢贸然碰主根。如果主根真的是从通道中长出来的，从外表来看根系应该是撑满了整个通道。假设要斩草除根，在怪植消亡后，通道里会冒出来新怪物吗？ 陆满决定去将散发香味的部位给破坏掉。拔除了獠牙的怪物，也就等同于无害生物。 “调出佛焰花序植物类的体型构造。” 他上浮到和花苞相同位置的地方，将手轻轻贴在花苞和根茎连接之处。这里的温度最为炙热，陆满仿佛能感受到花苞内花蕊呼吸的律动。 陆满抽出螯牙，对准位置狠狠扎了进去，整根螯牙全部没入，无数墨绿色汁液从伤口处喷溅而出，直直袭向陆满的脸颊，陆满偏头躲过，脚踩在怪植身上借力一蹬，把螯牙带了出来，整个人迅速飞离现场。 怪植的防御机制被触动，花苞受伤的部分往外漫溢出大量墨绿液体，等陆满把头弹出水面，竟也看到那佛焰花序轴的端头在往外喷出不少淡黄色粉末，水波晃动带起的气流很快就将那阵粉末吹得四散开来。 本来想低调行事的陆满，见这仗势有些无可奈何，把螯牙收了起来，从衣角撕了块布下来蒙住眼睛和鼻子。他控制住自己的尾巴和耳朵不要冒出来，两只手指甲疯长，眨眼间变得尖端锋利。他以利爪作武器，迎了上去。 在岸上的刘旷野忽然看到湖中央的「岛屿」裂了开来，从中间喷洒出黄色烟雾。 那根本不是什么岛屿，而是一只潜伏多年的怪物！那阵阵黄烟乘风飘了过来，刘旷野想起之前陆满反复提到过的香味，警觉地捂住鼻子。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着那股淡黄色烟雾弥漫开来，周围树林里处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附近有不少鹿、牛、野猪等等动物都像是被夺了魂魄一般，从林间冒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朝着湖面走去，伴随着扑通声溅起一个个水花，这些动物竟是在排队跳水送死！ 紧接着，陆满就从水面浮了出来，恰恰好就落在怪物面前。 “陆满！快往回跑——”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大喊。 可陆满并没有逃跑，而是迎了上去……可他手上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竟然要赤手空拳和怪物搏斗！ 这个距离接近上千米，隔得太远，他无法将刀丢过去。对，他还有弓！刘旷野从背后抽出弓和箭镞。可陆满已经跟怪物缠斗成一团，他根本无法瞄准目标。他只能无能为力地在岸上光看着。 刘旷野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悬到了喉咙口，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扰了少年与怪物之间的殊死搏斗。远远的，他只能大概看见陆满的动作幅度。 只见陆满像是剥洋葱皮一样，将那个「绿岛」一层层剥了开来，又像是拽番薯一样，把某条东西利索地扯了出来。 诶，怎么跟他想象的殊死搏斗不太一样？刘旷野看傻眼了。 没一会，黄烟不再缭绕，整个绿岛光秃秃的。陆满站在怪物身上，安然无恙。 岸周围，一群动物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刘旷野脊背上不禁冒出一串冷汗。如果狩猎队的人也闻到这个味道，是不是也会和这些动物落得同一个下场…… 陆满战斗结束，跳进水里，头露出水面往岸边游，可游到半途，刘旷野就发觉了他的不对劲——陆满好像失去了力气，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整个人都在往下沉。 “陆满！” 汁液原来也会通过伤口进入血液里。 陆满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个。 处理完花苞花蕊，但水中还有不少残存的神经毒素，渗入伤口蔓延开来，陆满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缓缓下沉，闭上眼睛。温暖柔软的水轻柔地包裹着他，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襁褓一般。 世界陷入一片空白。 纯白、纯白。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毫无尽头，他像只无头苍蝇在纯白之中乱窜。 陆叔——婶婶——小安——青淼哥……他试着一个个呼喊着家人们的名字，可没有人回应他。等他无助地垂头杵在原地才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好奇怪。 毛茸茸的爪子、黏糊糊的触手、锋利光滑的弯钩、冰凉滑腻的鳞片……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变换着，甚至有几次他没有手。可就是没有一次，是人类的手。慢慢的，他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小满！！” 忽然有道声音宛若惊雷一般，劈开了空无一物的世界，将他从诡谲迷境之中带了出来。 “还有呼吸！” “快往外吐水，把水吐出来就好。” 陆满猛地咳了几下，把呛在气管里的湖水吐了出来。 “对，就是这样，好孩子。” 有人在温柔拍抚着他的背，有人在轻轻掐着他的人中。 陆满倚靠在温暖的怀抱里，神经毒素的后劲还没退去，他眼皮子很沉，但还是强撑着抬起眼皮，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视线朝下，扫过他的双手，手指纤长，指甲颜色健康、一个个小月牙都还在。 他的心落了下来，放心地阖上眼睛。 郑青淼托着陆满，张轻燕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均匀沉稳。 “睡着了。” 两人松了口气，在旁边看着的刘旷野几乎瘫软在地。他刚刚废了老大劲把陆满从水里带了出来，要不是他水性好憋气长，差点也中了那毒水的招。 把陆满带上岸之后，他呼吸很微弱，怎么叫也叫不醒，刘旷野便赶紧找了张轻燕她们。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缓下来之后，齐齐看着唯一的知情人刘旷野。 “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毕竟这一切都有些……超出常理。”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迟疑着要不要把刚刚看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我信，绝对信。”郑青淼神情认真地说，张轻燕点了点头，无声地表示了同意。 只要跟陆满牵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哪件是合乎常理的。他总爱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性。 三人难得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接下来，刘旷野将他眼见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陆满救了熊，跳进湖中和潜伏的怪物搏斗，黄色的烟雾和跳湖的怪物…… “不是我不想拦着他，是这小子一股脑就跳下湖里了！”刘旷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郑青淼同病相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我懂你。上次他被怪鹰捉走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去了。” 张轻燕叹了口气。陆满在喜欢逞强、一个人揽下所有这方面，是个惯犯。 “等他醒来，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他。” 郑青淼和刘旷野听到「教育」两个字，纷纷抖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先回营地吧。”郑青淼背起熟睡中的陆满，三人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植物结合了现实中巨魔芋和曼陀罗等植物的部分设定。 晚安！！ 第35章 矛与盾 你就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陆满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盖着厚毯子，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爽的衣物，他原来湿漉漉的衣服挂在篝火前已经烤得半干。山洞深处已经挂了不少猎物, 山洞之中鼾声四起，外边黑漆漆一片，已至深夜。 “醒了？” 陆满闻言转头, 就看见刘大伯在他旁边坐着烤火, 手上捧着只烧鸡, 吃得满嘴油光，笑眯眯朝他打了个招呼。鸡已经被啃得只剩一半，地上却干干净净、连根骨头也没有。 陆满正心中觉得奇怪, 想和刘大伯搭话，身后就传来了张轻燕的轻呵： “陆满。” 张轻燕示意陆满跟她出去。陆满有些不明所以, 乖乖跟过去，刚走出洞口就被某人一把捞过去。原来是郑青淼, 他揽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着陆满：“你睡了一下午了, 头晕不晕？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见陆满摇头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两人便一左一右半簇拥半挟持着陆满, 来到了最近的山坡上。 刘旷野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们把陆满带过来，也凑了上去。三个人团团围住陆满，像是要搞霸凌一样。 “怎、怎么了？”被他们围住的陆满语气莫名发虚, 他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好预感。 “小满，你记不记得, 之前那次你从鹰巢里回来之后, 答应过我们什么？”张轻燕的脸色淡然, 甚至喊上了陆满的昵名，平静得有些诡异，另外三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陆满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记得的话我提醒一下，你当时亲口说的，不该擅自行动、不该擅自离队、不该自作主张。”随着张轻燕的复述，陆满把头垂低，盯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他小小声开口：“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张轻燕很有耐心地偏头侧耳倾听陆满的话。 陆满顿了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说到：“我没有，我行动之前跟旷野哥商量过的。”他小心地瞟了一眼刘旷野，试图给他以暗示。 刘旷野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接住陆满的眼神暗示，反倒是嘴巴气得哆嗦了两下，立马义愤填膺地拍腿告状：“放屁！他根本没有跟我商量过！” 面对张轻燕和郑青淼带着怀疑的眼神，他鼻翼翕动，怒道：“你们爱信不信。” “小满，你是怎么跟刘旷野商量的？” “我让旷野哥在岸上呆着……” “然后？” 陆满有些支支吾吾的，不愿意继续往下说。 “这小子说，担心的时候就大喊他的名字，然后一个人跳下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岸上给他大喊，哇——陆满加油，陆满冲呀！”刘旷野刻意把嗓子捏尖，故作崇拜，语调阴阳怪气的以示嘲讽，“你们评评理，这叫商量吗？” 郑青淼闻言啪地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光脑袋，张轻燕低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两人皆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单打独斗这一方面，陆满已经比狩猎队所有人都厉害了。但论团队合作，他还是个未入门的新手。 也许强行让陆满融入队伍并不合适。毕竟他实在过于耀眼，无论是体能、力量、敏捷还是自愈上都远超常人，在狩猎队目前均衡协调的合作模式中，他的光芒反倒可能被消磨殆尽。 看来，针对陆满，得换一种合作思路。这也是她和郑青淼商量过后共同决定的事情。 张轻燕略加思索，认真凝视着陆满有些躲闪的眼睛： “小满，你别紧张。毕竟我们是一个队伍，我们就是想和你探讨一下未来的合作模式。比起其他人一起参与，你更适应独自作战，对吗？” 陆满犹豫着点点头，刘旷野鄙夷地用鼻子喷气，嘟囔了一嘴：“看不起就直说，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觉得我们是累赘吗。” 还没等陆满反驳，郑青淼的大手就重重拍了下刘旷野的脑门，声音清脆响亮：“咱小满坦坦荡荡，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内心这么阴暗。” 陆满目光严肃地朝张轻燕摇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他只是觉得他们对他而言太过珍贵，他们的躯体也比他更加脆弱。陆满一个人能处理的事、能解决的麻烦，为何要牵连他所珍惜的人呢？ “其实像是今天的事，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比如说我们提前做好木筏，在岸边随机应变，这样既可以更好地接应你，也可以远程用箭及时援助。” 陆满闻言，正准备低头说对不起，张轻燕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而是继续往下说。 “所以，你就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张轻燕眼眸中带了丝柔和，陆满困惑地睁大眼睛，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但是——要提前把计划告诉我们，我们会尽量在不打扰你战斗的同时，配合你的行动。哪怕需要露出狼耳……”她声音低了下来，瞥了刘旷野一眼。 刘旷野不耐烦地哼哼道：“看什么看，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人了！” “你说什么呢，你才不是人！”郑青淼怒了，又扇了下他的脑袋。两个人起了火气，在旁边你一拳我一脚的打起来。 张轻燕视若无睹，继续拉着陆满讲到：“哪怕你需要露出狼耳狼尾、需要展露你与众不同的能力也没关系。我们会给你打掩护，替你善后。小满，你只要大胆去做就行，我们会在你背后支持你、为你保驾护航的。我是这个意思，郑青淼他也一样。” 郑青淼意识到陆满注视过来的眼神，也不跟刘旷野继续闹，朝陆满点点头，憨厚地挠头笑了。 为何一定要迫使陆满强行融入队伍，而不能是他们配合他行动呢？ 他们小队的模式注定和狩猎队寻常的哨兵-战士双边均衡结构不同。以陆满为最锋利的矛，他们作最坚实的后盾，这样才能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陆满愣了会，忽而绽开笑颜，少年人明眸皓齿的模样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好，我知道了。” 与心头徘徊荡漾的温暖相比，这片黑夜便显得格外冷酷。 陆满望向深沉得化不开的夜幕尽头，无边荒野上，不知有多少危险潜伏、怪物横行。 他温和笑容还挂在脸上，眼底却有寒芒一闪而过。 二次灾变近了，他得再强大一点，才能守护好这样美好的他们。 风波过后第二天，他们做了个简易木筏，去把沉在湖中的动物尸体打捞上来、就地焚毁，以免尸体成为怪物根系的养料，助长它的再次生长。 之后几天，陆满两次三番来帮他们队追踪猎物行迹，尽管刘旷野心里别扭，但还是抵不过他的热情。在陆满的帮助下，整个狩猎队很快就狩猎到足够的猎物，得以提前回程。 “爹，行李收拾好了没？” 刘旷野把最后一只猎物套上绳套，打包拴好带走。可刘大伯却没有回应。 他有些困惑地四处张望，发现他爹正背着光，在洞穴角落站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等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手上还有食物残渣，嘴角挂着油。 “爹，你怎么又在吃东西，感觉你这两天胃口好像变大了。”刘旷野有些无奈，只好帮他收拾起行李。 “哎，这几天总是很饿，可能是狩猎太累了…还是有点饿，我再吃点。”他还没停，又从腰上拴着的绳子里扯出一只野兔，一口咬了下去。 “爹……你怎么吃生肉！”刘旷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刘大伯吃得狼吞虎咽，用力撕扯着野兔的皮毛，还未凝固的血溅了他满脸，他好像魔怔了一般，什么也听不到，刘旷野使劲拽他也拽不动。他满心满眼只剩眼前的这块肉，仿佛这块肉就是他的全世界。 刘旷野这才慌了，连忙跑出去，不远处郑青淼他们也在收拾行李，陆满已经察觉到动静，有些奇怪地看着刘旷野那个方向。 “我爹好像出事了！”刘旷野难得如此无助，眼神下意识地看向陆满。 陆满连忙跑了过去，这时刘大伯已经把兔肉吃完了，看见陆满过来，他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正准备朝陆满打招呼，忽然发现自己一袖子都是血污。 怎么回事？他有些神情恍惚。 陆满让刘大伯平躺在地上，他蹲下来俯身将耳朵依次贴过他的颈脖、胸口，最后来到腹部，他眉头忽地皱了起来。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活物蠢蠢欲动的声音。 刘旷野和刘大伯听见陆满的话，都脸色煞白。 “先不要急，刘大伯，你说说你有什么感觉，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郑青淼也蹲了下来，安抚着刘大伯的情绪。 他大喘了几口气，把这几天的异常阐述出来，旁边刘旷野也作证着他的说法。 刘大伯最近经常感觉很饿，能把东西生吞了的那种饿，伴随着时不时的腹绞痛。时间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来到南部森林没几天，就出现了那种感觉。 陆满也开始回忆起之前的细节。 他记得，解决了湖中怪植那天晚上，张大伯当时半夜起来吃烧鸡，吃得狼吞虎咽连骨头都没吐，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出现了症状。 往前一天，是他们检查水源，确认了周围没有铁线虫怪。 再往前一天，是遇到了铁线虫怪，怪物虫卵爆开……他当时还检查了刘旷野沾染了虫卵粘液的手，没有伤口。 忽然，陆满想起，自己有个遗漏的地方。 衣服！ 当时刘旷野的手沾了粘液，他先在衣服上抹了抹手，粘液伴随着虫卵粘在他的衣服上了。作为需要行动轻便的哨兵，衣物行李大多数都是由队伍里的战士保管的，肯定是在这过程中，刘大伯接触了他脱换的衣服。 陆满猛地执起刘大伯的手，果不其然，在右手手心上有一道伤口。 “什么时候受的伤？” “我在村里除草时割破的咧。” 陆满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都怪他，要是他能早些注意到衣服沾染了粘液，早些注意到刘大伯手心有伤口……他摇了摇头，把自责的情绪甩在一边，当务之急不是责难自己，而是想想有什么解决方法。 他避开刘大伯，把郑青淼他们叫了出来，将自己的推断一一细说给他们听。 “应该还在孵化中，所以需要摄入大量的营养，导致刘大伯经常处于饥饿状态。” “驱虫药有没有用？”张轻燕眉心紧皱，她的医疗箱里有常备口服的驱虫药，用来驱身体里的寄生虫。 “不能保证。”郑青淼摇头。怪物和普通动物可不一样，正如杀虫药对普通昆虫有用，对蜘蛛怪可是半点用都没有，甚至会激怒它。他们无法确定普通的驱虫药对铁线虫怪有没有作用。有很大可能是没有，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这可怎么办？”刘旷野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更实际的方法是，剖腹取出虫卵。”张轻燕冷静地说。 这下轮到陆满不理解了，据他所知，村子里还没有这种技术，而且普通人剖开肚子……是会流血过多死亡的。张轻燕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简短解答到：“青苗村做不了，不代表其他地方做不了。” “乌麓镇。”其他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给出了这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是美好的双向奔赴啊-大家晚安感谢在2022-02-02 23:54:32-2022-02-03 23:3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乌麓镇 起雾了。 狩猎队最后在南部森林前分道扬镳, 大部队带着猎物和怪物残骸回青苗村，郑青淼等六人前往乌麓镇给刘大伯治病。本来只有郑青淼小队外加刘家父子五人，李南他有东西需要去乌麓镇购置, 便也与他们结伴同行。 乌麓镇离青苗村很远，从南部森林往东还要走至少七天。他们连夜赶路，靠着陆满的嗅觉修正行进方向, 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正上方才搭营休息。一路上刘大伯的腹绞痛愈发严重, 已经到了无法独立行走的地步, 由刘旷野、郑青淼和李南轮流背着。 第五天黎明破晓时，他们终于看见了铁灰色的围墙阴影。 郑青淼站在墙下，扯了扯围墙外系着的拉绳, 顶端的铁环发出铃铃铛铛的清脆声响，他抬头大幅度挥舞既定的姿势。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围墙外的哨岗是否有人, 他们等待了许久，围墙依旧冷硬、无动于衷。刘旷野一边啃着指甲一边在原地绕圈子, 反倒是刘大伯这时最镇定，虚弱地伸出手拉住焦躁不安的儿子。 “厉叔怎么不开门啊……”郑青淼也难免烦躁, 眉头不自觉皱紧。 “要不我进去看看？”陆满打破了令人难耐的氛围。 “怎么进去？”大家面面相觑。 “这个围墙有警报装置吗？” “应该没有, 咱们村的警报装置是陆叔专门设计安装的。” 陆满目测了一下围墙高度, 往后退了好几步。之后众人眼前一晃，有道黑影如风般闪过，眨眼间，陆满便似蜻蜓点水在围墙上翻越过去。那姿势娴熟无比, 仿佛早先就排练过百千遍，甚至连衣角的边都没碰到墙顶。 他落在了哨岗里, 里面空无一人, 他尝试喊了几声, 也无人回应。 陆满并不想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贸然开门，但让郑青淼他们就这样等在外面实在危险，他斟酌片刻，按下了哨岗操作台上的开门按钮，可门却纹丝不动。他听见齿轮咔咔作响的声音，应该是齿轮卡壳了。 “青淼哥——按钮坏了无法升降。”陆满从哨岗探出头去，朝下面喊道，“我去找人帮忙，等一下！” 陆满从哨岗上往镇内眺望，中央一个个方豆腐块状平坦的厂房此起彼伏，排气的高烟囱四处林立，外表布满裂痕、陈旧发黄。四周，无数崭新楼房拔地而起。破旧的工业区和新建的居民区泾渭分明。 视野范围内的房屋和土地都灰扑扑一片，看起来饱受摧残，并不似青苗村那般色彩斑斓、生机勃勃，尽头是一座山。乌麓，建造在山麓之下的乌黑城镇，由此得名。 之前在路上就听郑青淼说过，现在的「乌麓镇」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镇子，而仅仅是大灾变前乌麓镇保留的一个综合性工业园区而已。 当初大灾变爆发时，乌麓镇上也存在不少直接污染源，大半个镇子很快沦陷了。还未撤离的人便退到了本就高墙耸立的园区之中，并以园区为据点重建家园，保留了原先乌麓镇的名号。 这个园区除军工产业外，制药、钢铁等产业均有涉猎，在大灾变前便囤积了各式各样的充足物资。但由于园区土地污染严重、种植条件差，外加离合适的狩猎场所较远，每隔一年半载的，便会与狩猎种植专长的青苗村交换物资。 村内的许多物资，诸如医疗用具、水笔、煤油等，便都是和乌麓镇交换来的。青苗村的围墙所用到的原料也是乌麓镇这边提供的。 陆满迅速跳下哨岗朝最近的居民区跑去，鼻翼耸动。也许是工业园区的缘故，他嗅到了不少陌生而刺鼻的味道。 但他并没有听见怪物移动的动静，也没感知到危险逼近。一路上他看到地上有不少透明粘稠液体，不知是不是某种工业制品的废料。 来到居民区，房子都用铁门铁窗封得死死的，一片寂静。 “有人吗？我是青苗村的，围墙的门齿轮卡住了，现在我们的队伍被关在门外，有人可以帮一下忙吗？”陆满能感受到房屋里有人活动的声响，但没有人为他打开门窗。也许是他的声音不够大，他们没听见。 陆满继续喊，这次音量放得更大些：“有人在吗？厉叔在吗？” 他看到有几间屋子的窗户被拉开一道小缝，有几双眼睛从窗缝往外浅浅瞥了一眼，然后便又死死把窗合紧，仿佛生怕外边的空气透进去污染了他们一般。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到青苗村之外的活人，可乌麓镇的人和他想象中不同，好像格外冷漠啊。 陆满眨了眨眼睛，也不泄气，正准备继续喊，就听见身后有道清脆而细弱的声音在呼唤他： “别喊了。” 他扭头，就看见身后的窗子打开了道小缝，有个女孩的脸半露出来。她的头发眉毛眼睫都雪白一片，淡粉色的瞳孔和嘴唇是白纸般的脸上为数不多的色彩。 “厉叔叔已经死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接近嗫嚅：“趁着还有太阳，快走吧。不然雾要来了。” 雾是什么？陆满正想追问她时，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婉儿，你在跟谁讲话？” 她默不作声地把窗户合上，四下又陷入了死寂之中。 陆满抬头，太阳正当悬空，骄阳似火，将温暖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上。 为什么要走？厉叔是怎么死的？太阳和雾又是怎么回事？ 他正满心疑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竟是郑青淼他们。 “小满！”郑青淼率先朝他挥手，张轻燕跟在他旁边，刘旷野、李南等人搀扶着刘大伯落在最后面。 “我们见你迟迟没有回来，便绕着墙走了一会，发现不远处的围墙上破了个大洞，我们便顺着破洞过来找你了……你有遇到危险吗？” 陆满摇头：“暂时没有。” 张轻燕观察着周围死死闭上的门窗，紧锁眉头。郑青淼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郑青淼试探地拍了拍门，都是他之前认识的几个老熟人： “喂，许明！王大力！都憋屋里干嘛？”回应他的，只有铁门哐哐作响的声音。 实际上狩猎队两周前才来过这里，之前乌麓镇还不是这样的。喧闹的人群和热闹的集市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闭的铁门铁窗，和从窗缝、门镜中窥探的视线。 “他奶奶的，郑青淼你现在来这干嘛……你们快走！” “不行，我们有人病了，林医生住哪？” 看他们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肯定是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可陆满此刻并未察觉到怪物在逼近，况且，他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得做完才能离开。 窗子很快打开了，一根粗短的手指伸了出来，指了个方向，窗户便啪地一下合上了。“至于么…跟防贼似的。”郑青淼无语。 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来到对面的某个房子。陆满认出来这就是刚才那唯一一个跟他搭话的女孩所在的位置。 张轻燕敲了敲门：“林医生，我们这有病人急需医治，可以进来吗？” 沉默了好一会，有人在门后问：“有没有货？” 刘旷野赶紧抢答：“有，多得很！”刘大伯趴在他背上，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了。刘旷野语气中透着急迫，把腰上拴着的一串猎物提了起来。 铁门上镶嵌着的门镜中忽然出现一道影子，门内的人正在打量着他们手上的猎物。 “你们过来时有没有遇到过雾？”他语气忽地变严厉。 “没有。我们过来时一路都是大晴天，夜间也天色晴朗，没有起雾。”陆满表情诚恳地看着门镜，透过厚厚铁门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旁边的郑青淼等人也纷纷点头。 门内的人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考虑陆满说话的可信程度。 旁边的小窗忽然打开了，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先验货。” 刘旷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心急如焚地就要把腰上拴着的猎物全都递进去，刚把绳端递进去，里面的人就开始疯狂往里面拉，像是要一把抢过去一样。 陆满及时拽住了绳子另一端。 “林医生，验货就好好验货。”张轻燕语气冷淡。 “先给货，再治病，不干拉倒。”对方也死死抓着不放。 两边僵持了好一会，在郑青淼的点头示意下，陆满把绳子的另一端放开，里面传来了窸窣作响的声音。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道小缝。一个眼底挂着乌青、形容枯槁的干瘦男人隐在门后阴影之中，面带警惕地看着他们。 “进。” 天空中大朵云层随风游荡，缓缓朝太阳的方向飘去。 陆满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正常人吃饭能比得上被虫卵寄生的刘大伯。 林医生等兔肉煮熟撒了点粗盐便埋头开始啃，几乎没咀嚼就吞了下去，仿佛十几天没吃饭的饿鬼一样。他啃肉时还不忘把一些肉撕成细丝，摆在旁边的女孩面前。与父亲狼吞虎咽的样子相比，林婉儿细嚼慢咽的，吃相更加斯文。 等吃饱饭之后，男人终于抬起头来，陆满这才注意到，他的颧骨很高，脸颊上的皮都贴了下去，看来确实是饿了好久。 “病人呢？”他站起身来，打了个饱嗝，用湿布擦了擦手，走到里间。 刘旷野赶忙跟过去，将背上背着的昏迷不醒的刘大伯放在里间中唯一一张床上。 “林医生，拜托了，一定要救救我爹……” 林医生从柜子里摸出袋东西，拆开来取出某种粉末，在手上涂抹片刻，然后将无菌手套刷的一下戴在手上。戴上手套的那刻，他身上那种颓废的感觉烟消云散。林医生娴熟地用指腹按压刘大伯的肚子，眉头越皱越紧。 没一会，他就将手套翻转脱下，丢进旁边的消毒液里。 “治不了。” 刘旷野愣了一会，扑了上去揪住林医生的领子，双目猩红：“你什么意思？东西都吃进肚子里了现在跟我说治不了？” 他的力度过猛，带得林医生的头都撞上了木柜子，发出闷响。躺在床上的刘大伯被这动静搅得痛苦哼了两声。 郑青淼上前去把情绪激动的刘旷野给制住，问：“为什么治不了？” 虽然他们之前没有跟林医生直接接触过，但郑村长对他赞不绝口。当初郑村长脸上被狼挠得差点伤到眼珠，就是来找林医生治好的。 “我这没麻药了。”林医生踉跄几步，“他腹部肿块很大，必须动刀。直接硬取，会痛死的。” 刘旷野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从他嘴里冒出来。 “麻药，不是工厂里有吗？”张轻燕尽可能保持镇定，额角汗珠都冒了出来。 林医生有些发怔：“毁了，都毁了。矿坑挖塌了，招惹来不该惹的东西……” 林婉儿站在小椅子上，透过门镜望向门外，忽然喃喃自语：“来了。” 一直在厅里给他们守门的陆满听见动静，也站起身来。透过门镜，门外的世界仿佛被装在了玻璃珠里，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对面的楼房。 起雾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2-03 23:33:09-2022-02-05 01:2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举起火来 我可以去。（小修） 林医生赶紧过来确认门窗有没有关紧, 确认好之后，朝他们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门板与地面之间塞满了各种纸屑铁皮，整个房子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陆满甚至无法通过嗅觉来辨认厚厚铁门之外到底有什么。 从远处忽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有东西时不时磨蹭过铁皮门板发出哐啷声响。整个房门都在震颤, 让人不禁担心这道门是否能扛得住那种诡异的挤压。 陆满眼睛没有离开门镜, 本来雾蒙蒙的镜片忽然变得一片黑暗, 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外缓缓经过。等阴影远去之后，门镜上沾了些什么，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脑海中闪过之前在路上看到的那些透明粘液。 这个怪物, 体型庞大，能撑满整个过道, 身上带有透明黏液，雾气……应该是怪物出没的前兆。陆满很快在心里将这些信息罗列出来。 “这几天都是阴天, 这雾至少要三天之后才能散去。你们暂时走不了。”林医生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刘旷野扯得凌乱的领口，“看在食物的份上, 我可以收留你们几天。” “那我爹！”刘旷野依然情绪激动, 双手还被反制住。他瞪了郑青淼一眼, 挣脱开来。 “叔叔不要吵，大虫子会回来的。”林婉儿比了个嘘的手势。 刘旷野的气势一下子掉了下来，像是漏气了的皮球一样，他压低了声音：“那我爹的病怎么办……”刘大伯还在床上躺着, 眉头紧皱。 林医生抬起眼皮扫视着客厅里的几人：“你们先给我讲讲目前病人的情况，我再看看。” 由于担心刘旷野情绪过于激动又和医生闹起来, 这次由郑青淼开口, 简要概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说, 目前有颗虫卵在他的肚子里，你们想让我给他取出来？”林医生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黑眼圈都能掉到下巴上，他最后依然摇头，“做不到。” 还没等刘旷野再发作，他又继续补充道：“并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现在条件不允许。没有麻醉，直接剖开腹部取出虫卵，病人会遭受巨大的痛苦，大脑缺氧休克死亡的风险极高。” “能不能用酒把刘大伯灌醉了再剖？”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李南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酒，这是最后一瓶了。他把盖子拔开，浓烈的酒味飘散在空气中。 “不行，我爹酒量可好了，就这点酒，给他塞牙缝都不够，更不用说醉！”刘旷野第一个跳出来。 郑青淼挠了挠脑袋瓜，思索了一会，弱弱问：“把他敲晕……可以吗？” 林医生否决了这个方案，腹部手术过程中刘大伯会疼醒的。 “麻药的作用是什么？”背靠着铁门的陆满忽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麻痹神经，镇定镇痛。”林医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 “那我或许知道哪里有这种「麻药」。”所有人都看向陆满，等待他接着说下去。 “之前在森林中我们遇到的那株怪植，它的香气就可以导致神经麻痹、丧失意识，它的根茎汁液应该也有同样的效果。我之前掉进水里，就是因为汁液顺着伤口渗入体内，所以才陷入昏迷的。” 刘旷野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他当时可是亲眼目睹了陆满和怪物厮杀、最后溺水的整个过程。 林医生也面露惊喜：“我记得，在过去原始条件下，确实存在使用曼陀罗花等植物调配制作麻醉剂的例子。我好像是在哪里读过来着……”他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起身去另一个房间翻箱倒柜。 “找到了！”林医生翻出来一本纸页泛黄发旧的残书，所有人都像看到希望一样激动了起来，他接着给他们破了一盆冷水：“可是，得等雾散了之后才能出去。” “林医生，你之前提到的雾气和怪物是怎么回事？我们半个月前来，乌麓镇还不是这样子的。”郑青淼终于把一直积压在心中的不解一股脑提了出来。 林医生叹了口气，将这两周乌麓镇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讲述出来。 镇上最近在开采矿坑，结果两周前，矿坑挖塌了。之后，从大洞里冒出来阵阵白雾。大部分人觉着诡异，没敢凑上去。也有小部分人出于好奇抑或是责任心，触碰了那股雾。 洞里也就冒雾，其他什么动静也没有，大家当时也不以为然，探查过后都各回各家，明天再来处理塌陷的矿坑。可第二天临近中午，依然有一批人没有上工。 于是有人去他们家敲门，无人应声，撞开家门一看，竟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人、家具、家里养的猫猫狗狗都不知所踪，甚至连地板也没了，家徒四壁、泥土翻卷，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底下破出土地，把整个家都吃成了空壳。 再之后，他们迎来了阴天。浓浓雾气笼罩了整个乌麓镇，怪物在街上游荡，不时有惨叫从镇上各个角落响起。 “没人敢睡觉，所有人都强撑着睁开眼睛，生怕一闭眼，怪物就破开家门或钻出地板，把我们吃掉。” “除了睡眠，食物也是个问题。别说出门去领这周的粮食，我们连门窗都不敢打开，硬生生靠着之前所剩无几的粮食配给撑了下来。”陆满明白过来林医生这般憔悴的原因了。 林婉儿忽然站起身来，抱住了父亲的手臂，似乎也回想起之前的黑暗时光，脑袋低垂微微颤抖。林医生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语气放得更加柔和了。 “雾气连绵持续了整整一周，等太阳出来了才终于散去。慢慢的我们发现了规律，阴天时会起雾，雾气是怪物出现的前兆，接触了雾气的人更容易被怪物找到。” “所以，现在不能出去。出去了……会死的。” 刘旷野暴躁地在原地打转。他早就从陆满那里知道了铁线虫怪寄生宿主的整个流程。现在估计虫卵已经孵化了，幼虫扎根在身体中汲取着营养，等幼虫成长为成虫，他爹的内脏早就被怪物蚕食干净，变成一具空壳。 他们赶路已经浪费了四天，三天之后才能外出，等拿到怪植汁液制成麻醉剂估计快过去半个月了。他爹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刘旷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焦躁退去之后，只剩下无能为力的绝望。他埋头揪着自己的头发，不再言语。众人也纷纷陷入沉默之中，只剩下病床上张大伯饱含痛苦的呓语。 “我可以去。”忽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在陆满身上。 “你才多大，初生牛犊不怕死啊？”林医生不由得失笑，可等他直视少年的眼睛时，发现陆满眸光中闪烁着沉静与坚定，并无半点戏谑玩笑的意思。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行……”郑青淼只感觉自己头脑一阵眩晕。 “我们还没搞清楚怪物的特点和能力，这太危险了。陆满，不要逞强。”张轻燕挡在陆满身前。 陆满垂眸沉默了一会，转头问林医生：“刚刚听林医生讲，太阳出来之后雾气便消散了，有没有可能，雾气怕火呢？” 林医生愣怔了一会，才回答到：“确实有这种可能。之前老厉成功过。”老厉曾经在围墙上站岗，也是是乌麓镇最为热心的老好人，他之前尝试用火把驱散雾气，成功了。 刘旷野本来垂着头沉默不语，听到还有外出取药的可能性，瞬间激动地抬头站起身来。 “我要去！” 如果出去能把生的希望给他爹带回来，哪怕赴汤蹈火，他也愿意。 “你们都还年轻，要去也是我去才对。”李南作为除刘大伯外队伍里最年长的人，在这时挺身而出。 陆满摆摆手，现在不是互相谦让的时候。 “我有把握能在三天内赶回来。你们也知道，刘大伯的身体拖不了这么久。而且……” 他也没多作解释，而是从包里翻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展示给他们看。他下手没个轻重，伤口深可见骨，血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李南、刘旷野和林家父女纷纷瞪大眼睛，就见他手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愈合了。 “有些事，由我去做更合适。” “青淼哥、轻燕姐，之前你们说过的，让我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现在，我需要你们的配合……帮我多做几个火把呗。” 林医生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忽然想起当时他也是这样透过门镜，看着老厉举起火把，将将处在危难中的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但最后，火把熄灭了。远处怪物蠕动，不久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火光最终消逝在浓浓雾气之中。尽管老厉死在阳光降临大地之前，但所有人都透过门镜看到了，见证着一位英雄曾挣扎着抵抗过黑夜。 而眼前这个少年眸光发亮，手持火把，跟他是如此相像。 现在的场景也跟那时很像，林医生只能看着他们就此离开。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勇气成为像他们一样耀眼的人。 但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林医生从抽屉里翻出一些白纸，把那一页残书上涉及的药材统统撰写上去，还附带了详细的辨认方法等批注。 周围的人也纷纷埋头收集起点火的东西。刘旷野率先从包里翻出来之前剩的火把，塞进了陆满手里。 刘旷野搭着陆满的肩，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眶微红，最后伸手紧紧拥抱了他一下。 “真的很谢谢你，陆满。”刘旷野的话语清晰无比地落在耳中。陆满没有回话，脸上扬起笑容。 陆满拉开一小道窗缝，有薄薄雾气从缝中透了进来，他将点燃的火把凑了上去，雾气果然退到了窗外。 “别担心我，我保证会把自己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的。”陆满眨了眨眼，语气轻快，想借此缓和一下气氛。沉浸在紧张与担忧中的众人总算是咧嘴笑了起来。 “千万小心。”张轻燕柔声叮嘱他。 “我们等你回来！”郑青淼爽朗地笑着朝他点头。 陆满一一应下，拉住了铁门把手，扭头叮嘱他们一句。 “等会我出门时，你们就用火把对准门缝，以免雾气跑进屋子里。” 陆满把门拉开一道缝，挤了出去。他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头也不回地朝漫漫长夜奔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进退两难 小满……你怎么，没有点火把？ 等陆满离开后, 青苗村的四个大人主动提出要轮流守夜，让困顿得不行的林家父女赶紧回卧室休息。林医生的家并不大，客厅只能容许三人各占一角, 把睡袋铺开。刘旷野拉了把椅子，在刘大伯的病床边静静坐着。 “你去休息一下。”后半夜轮到张轻燕值班，她见刘旷野还在那枯坐着, 便上去劝他。 刘旷野眼睛都熬得满是红血丝。 “你说……陆满他真的能在三天内赶回来吗？”他心里依然不安, 刘旷野当时透过猫眼, 确实看到晃动的火光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尽头。 陆满应该成功离开乌麓镇了。可从乌麓镇往返南部森林，正常人最快也要七天。 刘旷野捧着他爹的手，小心摩挲着他粗糙的手背, 他能感受到他爹的手时不时因为痛苦而抽动痉挛。 当刘旷野将手放置于他的腹部时，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怪物不停蠕动发出的声响。 他只能无力地在这里等待着, 煎熬地等待着陆满把希望带回来。 “他能行。”张轻燕语气很坚定，对陆满深信不疑。刘旷野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不禁随之沉稳下来。 “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合眼, 精神熬不住的，我们还需要留着精力去对抗怪物。你去休息, 我帮你看着刘大伯。” “谢谢。”他的语气很轻, 但在这片寂静深夜中, 张轻燕能听得一清二楚，“对不起。” 他们都知道刘旷野要道歉的事是什么，也都默契地没有点破。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没必要再追究。 “这些话, 你留给小满吧。我不需要。”她微微颔首，把刘旷野赶了出去。 刘旷野回头望着张轻燕的背影。他之前最讨厌张轻燕的一点, 就是她那永远骄傲地挺直脊背、昂起头颅的模样。 但现在, 看着她脊背挺得笔直, 他只为自己能拥有可靠后背而感到心安，同时也为过去因为嫉妒而丑陋不堪的自己感到惭愧。 等待的过程艰辛乏力而又漫长。他们一个早上都耗在制作火把，检查房屋门窗是否关严，透过门镜观察外面情况上。 等饿了就煮了些猎物来吃，好在他们腰上都拴了不少猎物过来等着交换物资，足够撑上好一段时间。 中午的时候，刘大伯短暂地清醒了一会，一开口就是饿。 林医生让刘旷野把剩下的兔肉和熬煮了肉汤，这样子营养更容易被身体吸收消化。 刘大伯依然觉得不够，嚷着肚子饿得火烧火燎，踉跄着扑过去抓了只野兔，就想要连皮带肉地整只生吞下去，却被郑青淼及时拦住了。 刘大伯饿到极点，费劲挣扎。郑青淼和李南两个人上手，才把接近癫狂的刘大伯给按住，将他的双手反制在身后。 刘旷野紧咬牙关，将野兔烹熟了递到他嘴里，一点点喂给他，以免他由于狼吞虎咽堵住食管。 等疯狂进食完之后，他疼痛貌似减轻了许多，紧锁的眉头也缓缓松开，刘大伯终于陷入了短暂的安眠中。 “看来多让病人吃东西应该能减轻他的痛苦……他身体里的虫卵已经在肠道中孵化成幼虫了，正在大量汲取营养。当没有外来食物进入时，幼虫会倾向于蚕食宿主的内脏来获得生长的养分。”林医生推断到。 于是接下来，每隔四个小时，他们便会把刘大伯叫醒，给他喂一次食物。 有时候是两只野兔，有时候是整条猪腿，以此减少脏器被怪物侵噬的范围。 可这样的方法在第二天便失去了作用。 第二天中午给他喂食时，刘大伯腹部一阵抽痛，脸色一变，嗓子眼里冒出干呕声。 还好刘旷野眼疾手快把垃圾桶端了过去，他便扒着垃圾桶，把刚吞进去的野兔肉全都原模原样吐了出来，还带着些血丝。 林医生戴上手套，再次按压了几下刘大伯腹部：“不能再喂食…我没想到幼虫成长速度会这么快，再之后就不好开刀了。” “可不喂，我爹的内脏会被怪物吃掉的。”刘旷野惊瞪大了眼睛。 “喂了，营养越多，虫子长得越快。”林医生叹了口气。 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无论喂或不喂，怎么看都是绝路一条。 刘大伯按住了刘旷野，咧嘴笑了，声音还有些虚弱：“不用喂了……把食物给我，这不白白便宜那怪物吗，还不如留下来给你们多吃几天。” “爹！”刘旷野嗓音发颤。 “之后就算是我受不了，发疯吵着闹着要吃东西，你们也不要听我的……用绳子把我捆起来，绑在床上。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上这怪物一起垫背！” 刘大伯不再言语，转了个身背对他们，默默等待痛苦降临。大家都都没有说话，还是选择尊重刘大伯本人的意愿。 后半夜，刘大伯第一次吐血了。 他已经被疼痛和饥饿冲昏了头脑，嘴角还挂着血沫，大吵大闹嚷着要吃东西。 李南和郑青淼一人一边按住他，刘旷野红着眼眶，用狩猎时绑猎物的粗绳，把他爹和床板一圈圈捆在一起。 刘大伯依然如困兽般拼命挣扎，痛苦地嘶吼，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震颤声。 林婉儿紧紧抱着父亲的腰，林医生伸手蒙住了女儿的眼睛。 另一边的陆满，腰上拴了一圈猎物，背着鼓鼓囊囊一包的药材和怪植汁液，伫立在乌麓镇围墙上。 浓雾依然未散，他点燃最后一根火把，从墙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朝目的地奔去，火把上的焰苗都几乎跟不上陆满的脚步，飘在后面。 忽然，他停下脚步。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从街道那头传来。浓浓雾气掩盖了对方的身影，陆满只能听见那道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他看到了。 那只怪物果真如预想那般，庞大无比，整个躯体就像一条巨大的软体肉冻，挤满了整个街道，它身上的粘液黏在周围房屋的门墙、屋檐上，剐蹭掉不少房顶的瓦砾片。 陆满举着火把，并没有选择赶紧逃跑，而是侧身进了旁边的小巷。他偏头观察着，怪物的身躯正巧从旁边经过，不少肉随着移动挤进了巷子里。 陆满就举着火把，站在离它不到五米的距离，怪物都没有发现它。 看来这只怪物的听觉、视觉、嗅觉都很差。陆满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着怪物身上丢去。 石头砸在它身上，肉冻荡起涟漪，把力道化开，轻而易举地将石头弹开。 陆满又试探性地撕了条兔腿丢了过去。 这下便似落入水面一般，整条兔腿缓缓被肉冻吞没。 如果他想用手抓住怪物，也会像这条兔腿一样落得同样下场吗？这样柔软滑腻的肉冻状躯体，确实让人很难着力。陆满皱起眉头，第一次感到棘手。 先不考虑这件事，拿麻醉剂回去救刘大伯当下最为要紧。 陆满正准备离开，怪物身体和墙面摩擦溅起的粘液忽然朝他飞射而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怪物体'液溅在衣物上，冒出滋滋声响。陆满抬头，忽然发现火把也冒出了同样的声音。 火把顶端的火焰被粘液浇灭，冒出阵阵白烟。 他陷入黑暗之中，漫天雾气朝他淹了过来。 张轻燕在门口守门，透过门镜，外面夜色深沉，第二天夜晚降临了。陆满真的能在明天赶回来吗，刘大伯真的能撑到明天吗……这些问题都在心里悬着。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选择相信陆满的能力、相信刘大伯的意志。 远处忽然亮起了火光，有脚步声逐渐传来。张轻燕比了个有人靠近的手势，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等走近了，张轻燕才慢慢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是一个瘦削的陌生男人，他举着火把，扑了过来。 “老林！救命……快放我进去！”门外的人神色焦急，林医生听见那声音，脸色却冷了下来。 林婉儿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地盯着那铁门。 众人皆看向林医生。这是林医生的家，要不要放人进来也是由他决定的。 林医生朝张轻燕缓缓摇头。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有被制住的刘大伯在床上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铁门被疯狂地拍打着发出哐哐声响。慢慢的，门外人焦急的求救转为歇斯底里的辱骂。远处传来怪物蠕动的声音，他疯狂咒骂着跑开了。 张轻燕瞄着门外，浓雾尽头，似乎还有影子隐隐晃动。 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张轻燕眼睛一亮，只见陆满安然无恙地朝他们飞奔而来，在门口站定。 “是小满！”她偏头小声和他们说。 这才第二天深夜，陆满就回来了！众人纷纷惊喜地伸长脖子，望着铁门。 张轻燕拉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持着已经点燃的火把，正准备给他开门，忽然面色一凝。 她刚才太过惊喜了，居然没有发现陆满身上存在的异常。 陆满整个人都被淹没在浓浓雾气之中。 “小满……你怎么，没有点火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医者仁心 但，人渣不是人，也不值得救。 “我身上没沾到雾气。”透过厚厚的铁门, 陆满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模糊。 他们回头看向屋子的主人，林医生紧皱着眉头。 “小满他从不拿人命开玩笑。”郑青淼出言劝解了两句。 经过这些日子朝夕相处，郑青淼比谁都清楚, 陆满关心大家更甚于关心自己。这次他冒着危险出村找药救人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是个好孩子，青苗村所有人都知道。 林医生依然不言不语。他之前看过不少人为了活命而满口谎言，尽管他认为陆满并不像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将所有人置身于危险境地的人, 但他依然犹豫不决。 毕竟一屋子人都在这, 他女儿也在……万一呢？ 陆满沉默了一会, 似乎意识到了门内人的为难。 他开口道：“我把包递进来，林医生救人先，我再慢慢给你们解释。” 张轻燕拉开道小缝, 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被递了进来，她将手里拿着的火把塞进陆满手里。 “进来再解释吧。”林医生摞下句话, 抓过包就进房去研究。 铁门拉得更开了些，暖黄火光冒了出来, 照亮了陆满的脸。 盼了两天总算把陆满给盼回来了。众人开门，带着点兴高采烈的劲头迎接陆满, 他刚进门, 大家纷纷上前去把他腰间围着的一圈猎物给拆取下来。 在过去, 刘旷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看到陆满，会激动地想抱起他转个两圈。 “对了小满，你刚刚说的雾气是怎么回事？” “这片「雾」是活的。它们并不是普通的雾，更像是某种微小生物的聚合体。是它们主动避开了我。” 陆满一边说着, 一边把窗户拉开道小缝。 所有人都警惕地举着火把围在旁边，提防着意外发生, 陆满把手抬起来, 凑了过去。 只见冒进来的「雾气」随着陆满的靠近, 像是碰到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般飞速逃出了窗外。陆满挥挥手把所有雾赶出去，便把窗子合上了。 众人皆面面相觑。上次那么惊讶还是在两天前看到陆满手心的伤口快速自愈的时候。果然，在陆满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郑青淼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南部森林时，蚊虫见了陆满都绕道的场景。 是生物都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害怕火焰，也害怕陆满。 对它们而言，陆满是能与火焰并驾齐驱的炙热存在。 “这两天刘大伯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虫卵已经孵化成幼虫了，而且成长速度很快。”谈及此，刘旷野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刘旷野别这么丧气，这不小满把东西都带回来了吗，等林医生配好解毒剂了就能开刀取虫了。”郑青淼猛地拍了拍刘旷野的背，几乎把他拍得一个踉跄。 “没想到两天就回来了……好快！”李南看着陆满完好无损站在他们面前，依然有些不敢置信，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陆满微微抿起嘴角，笑而不语。 他接连两天不眠不休地赶路，并非以人的形态，而是以狼的形态。 陆满之前就发现了，不只是控制自己冒出耳朵、尾巴和利爪，他还可以完全化身成一只狼。毕竟狼比起人来说，有着咬合力更强的牙口，也有更为发达、善于奔跑的四肢。路途如此遥远，靠人的双腿无法抵达的距离，靠狼可以。 只是比起做狼四肢奔跑，他更习惯且喜欢像人这样，用两条脚走路，给他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有没有活的小动物之类的？”林医生从房间探出头来问到。 陆满带回来的猎物都是死的，这一时间上哪捉活的…… “等我一下。”陆满把门打开一道小缝，溜了出去。 十分钟过后，就见陆满用袋子捞了窝还在扑腾的野兔回来。镇上暴露在雾气中的动物早就死光了，他只好花了些时间到几公里开外的森林里费劲找到几只。 林医生接过袋子，又是捣腾了好一会，终于拉开门，一脸兴奋地走了出来，“成功了！” 陆满进屋，就看到一桌昏迷的兔子，横七竖八仰躺着，上手触摸，还有体温和呼吸。林医生用怪物汁液替代主药材曼陀罗花，调整配比做出来的麻醉药，在野兔身上奏效了。 林医生说麻醉药需要搭配着热酒冲服，李南便把酒壶架在热火上灼烤。酒液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随着酒精蒸发香味逐渐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 见陆满也要凑过去围观，郑青淼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臂，生怕闻到味道把陆满又给醉倒了。 刘旷野把刘大伯的身子稍微扶了起来，他身子被死死捆紧在床上，整个人不停挣扎，还是张轻燕捏着他的下巴，刘旷野将药剂搭配着热酒一下下喂了进去。 等服下麻醉药之后，刘大伯慢慢不再挣扎，阂着眼睛躺在床上。原本因疼痛而时刻绷紧的肌肉也缓缓放松下来。 林医生戴上医用手套，换了身防护服，拉起口罩，将房门关上。 刘旷野心里焦躁想起身走动，又害怕发出的动静会打扰了林医生为他爹取虫，只好安静地坐在原地，不停掰弄着自己的手指。 其他人也各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静静等待着黎明到来。 外边忽然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这次是从屋后面传来。 “砰砰砰——”有人在使劲拍着后门。 “林良！开门！” 张轻燕认出来，这是刚才门外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林医生依然呆在房间里，对外面范三的求助无动于衷。 看来他找了一圈，没人愿意收留他，最后他又回到了这里。 范三在灾难爆发前就是乌麓镇出了名的恶霸，他和他的那帮小团体，算是坏事做尽，有不少人都想赶他们走，可坏种就是坏种，死皮赖脸在镇上扎根，外加身强体壮力气大，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林良依然记得，有次自己外出看诊回家，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范三正准备对他无辜的女儿上下其手，一脸色眯眯的恶心嘴脸。 幸好他回来得及时，扯着范三的领子两人就互殴起来。可无奈体型差距太大，林良非但没能替女儿报仇，反倒自己身上挂了青。 灾难爆发后，范三逃生怕死的本性就暴露出来，厉大哥的死也跟他脱不开关系。林良听说，当时厉大哥在护送他们离开过程中遭遇了怪物，范三率先夺过了他手中的火把，抛下他们转身就逃。他的家早就被怪物毁了，现在无家可归，只好在他几个小弟家里四处流窜。 “你不是医生么，救救我！”他几乎要把门砸得砰砰响。 父母为他起名林良，也是对他寄予善良的期望。 林医生的手执着手术刀，颤也不颤，沉稳地在腹部最合适的地方落刀。 都说医者仁心，只要人还没死，他都尽力去救。 但，人渣不是人，也不值得救。 “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道歉还不成！你特么给老子开门！！” 门外的人忽然猛地用身子砸在门上，企图撞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众人皆沉默不语，陆满不知发生了什么，困惑地歪头看着郑青淼。 郑青淼用眼神示意他，别理会。 他刚刚已经听林医生简单解释过不放他进来的原因，更何况这是林医生的家，他们作为外人，没必要插手这件事情。 陆满看着在撞击下摇摇欲坠的门，走了过去，没有注意到郑青淼朝他不停摇头。 他透过后门的猫眼，看到外面那个男人，他的火把将近熄灭，神色焦急无比。远处，似乎有怪物的身影在朝这边蠕动。 陆满沉默片刻，伸手握住了门把手。众人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本以为他是少年心气，想给外面的人开门。却没料到，陆满只是反手把门顶住，将旁边的柜子无声地挪了过来，抵在门上。 “门被撞开了就不好吧？”陆满回头，见他们神色有些呆滞，解释了一句。 张轻燕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有时候她确实搞不太清楚陆满的性格。说他热心吧，但他对外人和怪物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他冷血吧，可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让怪物伤他们分毫。无论如何，他都是他们的陆满，明白这点便足够了。 门被不停撞着，哐哐作响。门外不久就传来了怪物蠕动声和人类的惨叫声。接着，一切重归寂静。 过了一会，林医生终于推开门，他手里还端着个盘子。大家纷纷围了上去。 “虫子已经取出来了。病人刚缝好针，创口还要再观察几天。”他将手套摘了下来，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小汗珠，眼神带着疲惫。 “谢谢你…谢谢林医生。” 盘子里装着一条虫子，已经长到了半条手臂那般长度，尽管被钳子钳住，身子依然在不停扭动。陆满捏起钳子，将它丢进火炉里。在焰苗灼烧下，怪物冒烟滋滋作响，慢慢卷曲成一个焦黑小圈。所有人都沉浸在欢欣与激动之中，没人听见后门那边传来了轻微至极的、指甲搔挠的声响。 陆满敏锐地朝着门口看过去，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等定睛一看，忽然注意到，铁门底下用来堵门缝的纸团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雾气顺着缝隙冒了出来。 “站在我后面！”陆满作出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时母鸡的姿态，将大家护在身后。 林婉儿从卧室探出头来，她刚刚本来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后来被拍门声吵醒后便一直害怕地躲在房间里。等拍门声消失后，外面也传来爸爸和叔叔们交谈的声音，她这才敢走出门来。 “爸爸？”已经没事了吗？ 林医生瞪大了眼睛。白色雾气张牙舞爪地在她身后飘舞，像是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瘦弱的白发女孩吞噬殆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炸啊！ 郑青淼我槽你大爷—— 陆满眼疾手快上前去把女孩给拉到自己这边。 一霎那的慌乱之后, 其他人纷纷将点燃的火把举向雾气那边，把它们从门缝逼退。 “有碰到吗？”林医生神情紧张地上前去检查女儿。刚才没人看清雾气到底是否触碰到女孩的后背，毕竟林婉儿一头白发, 和雾气几乎完美得融合在一起。 林婉儿抚摸着自己头发，睁圆了那双杏眼，怯生生地说：“好像……碰到头发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 头发被雾气触碰会把怪物吸引来吗？ 远处朝他们这边迅速逼近的蠕动声暗示他们, 答案是「会」。 屋子现在不安全了, 他们必须转移阵地。可刘大伯还才刚缝好针, 躺在病床上需要静养几天，等伤口长好。刘旷野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就算他能背着他爹成功跑掉, 伤口开裂感染大出血的话，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刘旷野咬了咬牙, 手上还举着火把，夺门而出, 跑进雾气之中。 “我去引开怪物。” 尽管他不够敏锐、不够强壮，但他做了这么多年哨兵, 唯一胜过张轻燕, 在狩猎队中名列前茅的, 就是他的速度。他跟以逃命出名的陆叔在遇到危险时的逃窜速度，不相上下。 陆满虽然厉害，可他的体质决定了他无法触碰到雾气，不能吸引怪物。而刘旷野认为自己虽不如陆满厉害, 但他自诩跑得会比怪物要快，由他来当诱饵把怪物引开、保留住安全居所最为合适。 他跑得离林医生家稍微远一点时, 便憋了一口气, 将火把给吹灭。 火把熄灭冒出的白烟融进了雾气之中。湿冷粘稠的「雾」一霎那附上他的颈脖、手臂、脸颊等裸露在外面的一切皮肤, 刘旷野不禁打了个寒颤。 怪物感应到他了吗？它追上来了吗？刘旷野也没停留去等，而是选择拔腿就跑。 他知道跑到围墙外面会更安全。可黑暗中，乌麓镇居民区街巷错综复杂，他辨识不清方向，逐渐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下意识往空旷的地方跑。 跑着跑着，他的喘气声愈发粗重，伴随而来的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那个东西笔直地跟在他身后，途径之路皆是摧枯拉朽。 那种碾压一切的气势和声响让他连头也不敢回，生怕看了一眼被吓得腿软，跌坐在地。 要知道跑得快的第一要诀在于：绝不回头，回头只会影响他逃命的速度，管他的，跑就是！ 刘旷野把他跑步的速度拉到最快，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他逐渐离开了房屋鳞次栉比的居民区，视野越跑越开阔，可雾气也越来越深沉了。 他踩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没站稳摔了一跤。低头一看，地上纵横交错的都是粘液。 刘旷野也没当回事，继续埋头就跑，雾气影响下，他的视野范围极有限。跑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前面不对劲，连忙急刹步子。 石块被脚步带动着掉下坑洞，刘旷野堪堪成功在悬崖前停住。这好像就是之前林医生所说的，那个挖塌的矿洞。眼前的坑洞巨大无比，几乎和之前在南部森林看到的那片湖一般大小。 望着深不见底的洞，刘旷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跑错了方向，不仅没能往围墙外跑，还扭头跑到怪物老巢来了。 他转过头去，逐渐看清楚怪物的身影，它体型庞大到堵死刘旷野逃跑的所有去向。身后是悬崖，面前是怪物，他已经陷入了绝境，横竖都是一个死。 刘旷野自己都从来没想过，他竟会死于牺牲自己拯救别人。这么想来，他还挺伟大的，郑青淼他们就做不到他这样的果决……看来，他半点不比别人差！ 就这样死去似乎也可以接受。至少爹他们没事，至少他勇敢、伟大了这么一次。 刘旷野知道狩猎队那些人总暗中偷骂自己心胸狭窄，他爹也总数落他肚量不够。这次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胸怀、什么叫肚量。要是郑青淼他们不为他的牺牲感动得涕泗横流，刘旷野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抱着这样壮烈的心情，刘旷野认命地闭上眼睛。 他忽然腾空而起，感觉自己飘了起来。风急速在耳边刮过，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轻，像是要乘风而去。原来死亡是这样轻松愉快的事。他本来还怕痛苦，死死咬紧牙关，现在浑身都放松下来。 刘旷野正细细品味着死亡的召唤，忽然被人一巴掌呼噜脑袋。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不知是哪个死鬼打扰他升天。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郑青淼那在橙红火光映照下锃亮的大光头。 刘旷野愣怔了一会，怎么郑青淼在这？ “你也死了？” 郑青淼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担忧退却之后火气便蹭得冒了上来：“你个傻帽……不识路就乱跑！” 凭什么死了也要骂他！变成鬼了都不清净…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刘旷野火气也上来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忽然发现他旁边还站着个张轻燕。 再仰头一看，陆满竟然也在。 可刘旷野自己还飘在半空中，双手双脚都没落地。 这……难道是阿飘聚会？ “旷野哥，你没事吧？”陆满歪着头问他。 张轻燕面色微妙，强忍笑意：“你要在陆满怀里待到什么时候？” 刘旷野这才发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手脚健在，悬空是因为陆满正托举着他。 他顿感羞恼，挣扎着从陆满怀里跳下来，刚落地就腿酸一个踉跄，要不是郑青淼上前搀扶，刘旷野差点实打实地摔个屁股蹲。 原来刚才是陆满救了他。也只有陆满有能与死亡赛跑、从怪物口下抢人的变态速度了。 刘旷野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矿坑附近工厂的某处，几人以断壁作掩体。他探头出去，只能看见怪物远去的尾巴……它又打算回居民区去了。看来那边还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刚才雾气还有没有沾到屋子里的其他活物？”陆满眯着眼睛，忽然发问。 李南留下来守着林家，他看向门镜之外，浓雾深沉，夜色安静，也不知他们有没有顺利把刘旷野给救回来。 刚刚他和林家父女将门缝重新用更为结实的铁片填充加固完毕。 “我们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三人聚在一起，开始排查有无遗漏的细节。 “刚才…雾气顺着门缝飘了过来。婉儿是从卧室这边出来的。”林医生站在门前，指着左边的房间，那是卧室。 李南并没有看他手指的方向，而是扭头转向卧室对面的门。这两个房间都是最靠近后门的。 “这个屋子是干什么的来着？”右手边房间的房门半掩。 “啊，这是我平常看书做研究的地方……” 谈及此，他们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医生推开门，之前服用了麻醉药的野兔之中，已经有几只清醒过来。其中一只看到有生人进来，格外谨慎地蹬了蹬腿，跳下桌台跑进杂物堆里。 “是兔子！” 陆满忽然神色一凝。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房间离后门也很近。或许研究室里那些被麻醉了的野兔，也沾了雾气。”张轻燕颦着眉沉思道。 “那怎么办？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刘旷野神色焦急，感情他跑这么久以身作饵，都白费了吗。 郑青淼挠了挠脑袋：“李南向来心细，应该能察觉到异常……但也不能保证。” “小满，你有把握能控制住那个怪物吗？”张轻燕扭头问陆满。 陆满摇头。 他刚才已经试过了，追在怪物屁股后面，试图抓住它的尾巴。但这个怪物和他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陆满和怪物相比，就类似于蚂蚁和大象。它的体型过于庞大，移动速度又快，身体像果冻一样滑不溜湫，根本没有着力点。 陆满将自己面临的棘手之处告诉了张轻燕他们，却只见郑青淼眼睛一亮。 “太大了拿捏不住……我们想办法让他体型变小一点不就好了吗？” “呵，说得容易，你做得到吗？异想天开。”刘旷野对此不屑一顾。 “当然做得到。”郑青淼伸手在裤腰带那边摸索了一下，掏出来什么东西。 他一手一个小铁球，是陆满上次带回来的手榴弹。 “炸啊！” 刘旷野孤身一人在矿坑附近徘徊。他没点火把，雾气再次淹没了他，可这次，刘旷野不觉冰冷，因为这次他身后有力量。 “快来了！”不远处的陆满比了个手势，刘旷野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逃跑。 果不其然，没一会，对面的雾气之中影影绰绰，下一秒怪物就冒出头来。 刘旷野像脱缰野马一般撒腿就跑。 “丢！”张轻燕瞄准时机，发出指令。 郑青淼站在工厂断壁顶上，拔了拴，费劲全身力气把拿着的手榴弹丢了出去，正中怪物的脑门。 却没料到怪物的皮肤有弹性得很，落在表皮上的手榴弹被排异，一下子弹了出去。 刘旷野跑着跑着，一个东西哐当当落在他面前，赫然是已经拔了拴的手榴弹。 “郑青淼我槽你大爷——” 作者有话说： 2月10日（也就是本周四）要入v啦！入v当天晚上会给大家奉上万字肥章超级感谢大家给我的收藏、留言、营养液和雷，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后打滚卖萌求收藏一下预收呀，下一本无cp快穿《天灾也想当救世主》 总结来说，就是主角穿成天灾后，明面上披着天灾马甲，暗地里救世济民的故事。感谢在2022-02-07 23:57:21-2022-02-08 23: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任人宰割（倒v结束） 帅炸了…… 刘旷野心脏都停跳了一刹, 差点忘记跑。 陆满在前面接应他，持着火把，将他一把掳走。 后头看没炸, 还好是颗哑弹，刘旷野无比庆幸。 四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郑青淼你想我死就直说！”要是他没被怪物咬死，反倒被队友炸死了, 这也太憋屈了点。做鬼都嫌丢脸。 “额, 抱歉了哈。”郑青淼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这怪物好像还能分辨出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怪物还在不远处摇头晃脑，似乎在努力感应周围的动静。 “要不要用兽皮包着投过去？”张轻燕提议到，“先丢块过去试试看。” “我们哪来的兽皮？”陆满困惑地问。 其他两人纷纷看向了郑青淼, 准确来说，是他的裤腰带。 “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张轻燕从腰间抽出她的鞭子。 郑青淼顿感不妙, 伸手捂住自己的腰带。“这…这不太好吧？” “拿来吧你。”刘旷野第一个上去把那条色泽光亮的腰带扒了下来。他眼红郑青淼这条野牛皮腰带好久了。这下可好，他得不到的东西, 郑青淼也别想要。 这条裤子他妈妈给他做得有点大，没了裤腰带, 郑青淼只好用手提着以免掉落。张轻燕把鞭子丢过去, 让他勉强系着用一下, 等回林医生家再用粗绳替换。 陆满把牛皮带割出来一截，往里边裹了一颗小石子。他悄声潜伏过去，将裹着石子的牛皮丢在怪物身上。 肉冻表面一下子波澜起伏，将整块牛皮缓缓吞了进去, 连石屑也不剩。 “成功了！”郑青淼双手叉腰，他腰上一圈圈拴着鞭子, 鞭身过长, 还有一截带着鞭把手垂在身后, 仿佛凭空长出来一条牛尾巴一样。 张轻燕摇头：“不行，吞噬速度太慢了。到时候炸弹在表皮就炸开了，根本无法对怪物造成什么影响。” 等陆满退回来之后，刘旷野忽然指着怪物低声喊：“快看！” 怪物前端冒出了浓浓白色雾气。 “好像放屁……”听到刘旷野的描述，郑青淼顿感反胃，他们现在正置身于他所谓的「屁」之中。 周围的雾气愈发浓厚，将他们团团围住，火光映照的范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那不是排泄口，而是它的嘴。” 怪物的嘴部和周围其他区域不同之处在于，有一圈褶皱。 这又是一个匹配不到原型的新物种。但陆满从资料库里搜索到与这只怪物外表相近的动物——蠕虫动物。 由于常年生活在地底，视觉和听觉早已退化，或许眼前的怪物已经演变出一套全新的生存体系。 尽管看不见听不到，但它靠着从口中吐出的「雾气」来定位活物。 也许它的身体里会有和口腔相连的消化腔。 在愈发浓郁的雾气包围下，火光越来越小，将近熄灭。最后，他们三人只能背贴着背，将火把护在中间，陆满倒是依然不受影响。 “你们在这呆着，我去试试看。” 陆满把剩下的所有手榴弹和半条牛皮带拿了过来，一圈圈裹结实。他们还剩他跑得离怪物更近一些，近到怪物身上粘稠的液体几乎要溅落在他身上。怪物依然昂着头，不停吐着雾气，企图将接二连三戏弄它的小虫子给定位出来。 陆满对准它还张着的嘴巴，将手榴弹落了拴，起跳就是一个投掷。丢完他便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小球如离弦的箭般，飞上百米天空，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最后直直落进怪物的嘴里。 眨眼间，浓浓火光便在怪物腹中，如滚滚红云般蔓延。接着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陆满头也不回地朝他们这边奔来。 身后，怪物炸开，无数黏液从空中溅洒在地面上，淅淅沥沥像是下了场大雨一样。 它昂着头无声地痛颤，身子从中间裂开，后半截还留在原地，前半截身体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激得尘沙飞扬。 气浪翻滚，卷得他们火把上燃烧的焰苗都时明时暗。在远处观望的三人纷纷看呆，为这个如放烟花般绚烂无比的场景而心神震颤。 “帅炸了……”刘旷野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旁边的张轻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进入了戒备状态。她从背后抽出弓与箭，对准被蒙在烟尘中的怪物。 陆满也已经回到他们这边了，他转过身来挡在他们身前，冷冷地看着那个方向。 烟尘散去，怪物已经断成两截，前半截还在不停蠕动着。 忽然，从它的浑身各处喷出大量的白色雾气，雾气四射开来，飞速朝四面八方袭去，眨眼间就来到他们面前。 “刷——”尽管郑青淼他们立马转身护住火把，喷涌而来的雾气卷起的狂风依然把火焰给扑灭了。 他们置身于浓浓雾气中，顷刻间无数颗粒吸附到了皮肤之上。癫狂的怪物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你们先跑！让大家都燃起火来，等我把怪物控制住！” 郑青淼把三'棱刺丢给陆满，他一下子接住。 “小心点！” 简短叮嘱完后，三人转身就跑。 这次，刘旷野忍不住回头了。 他看见陆满提着柄刺，背对着他们。他衣摆飘扬，柔软的黑发被怪物喷出的腥风吹得四处拂动。十五岁的少年身板，在扑过来的凶恶怪物面前，显得是如此渺小。 只要想着背后还有要守护的人，便如盔甲加身。他无所畏惧，也仿若无所不能。 陆满眸底冰凉，逆着风迎了上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 李南他们刚把屋子里的全部野兔处理掉，又开始处理门窗。 刚刚那阵巨响之后，雾气浓郁到已经已经堵不住了。 后门刚堵好，前门又漏，连逼紧的窗缝中也开始往屋里漏雾。 “声音好像是矿坑那边传来的。”林医生凝望着矿坑那边的方向，“会不会是你的同伴他们弄出来的？” “应该不是。”李南摇了摇头。 这次他们外出不就是为了把刘旷野给找回来吗？况且他们哪来的能耐闹出这么大动静，找个人而已，应该……不至于吧？ 门外忽然传来了呼喊声：“家里有柴火的，都把火给燃起来！” 是郑青淼！他们脚步匆忙，声音一下子从远而近溜过。 许多人透过门镜观察着不要命在外面乱跑的人。不过现在，大家的处境其实都一样。他们快抵御不住雾气了，屋子里到处都在漏雾。 闻言，不少人抱着希望把柴火给烧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阵阵蠕动声响，怪物来了！它追在郑青淼屁股后面。 门镜视野有限，李南举着火，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他看到怪物速度极快地从面前呼啸而过。这次怪物体型不知为何小了大半圈，不再像之前一样挤满街道，把门和房檐都压变形。而且，表面看起来也坑坑洼洼不似之前光滑，而是千疮百孔。 张轻燕和刘旷野都站在房梁上，用爆破箭镞沿途朝怪物射'出去。 李南见状也把自己的剑提上，顺着门缝看过去，忽然发现前方的郑青淼不知何时不见了，应该是转身拐进了某个小巷。可怪物还是没停，铆足吃奶的劲一般飞快往前跑。 他听见头顶传来急促的「哒哒哒」的声响，似乎是有人踩在房顶上高速移动。 李南心有所感，他探出身子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影子闪过，定睛一看，竟然是陆满在飞檐走壁！ 他手上似乎还举着根十几米长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冷硬的铁灰色锋芒。 也许那只怪物不是在追郑青淼，而是在逃命而已。李南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陆满挨家挨户穿梭在人们的屋顶上，他扛着从工厂废墟建筑中拆卸下来的钢筋，一路追逐着。 体型小了果然好对付许多。怪物表皮很厚，像流动的油脂一般，单纯刺穿表皮无法对怪物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一路上陆满已经用三'棱刺将怪物减肥。怪物的身子原本被层层肉冻覆盖，给陆满削得越来越小。 终于，埋在最深处的心脏所在的位置，暴露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热源感应系统显示的怪物身上最炙热部分。 尽管青淼哥他们现在身上沾满了雾气，但只要怪物消失，他们就安全了。 只要刺穿心脏，一切就结束了。 追逐间，他和怪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终于缩短到了合适的距离。 终于，陆满从空中一跃而下，直直降落在怪物头顶。 他双手持着钢筋，狠狠扎进核心位置。 张轻燕赶到时，只见陆满还吊在钢筋上，他左右摇晃了一会，把自己给晃了上去。 陆满脚踩在钢筋尖端，钢筋穿透血肉和心脏，将还在蠕动的怪物死死钉在地面上。 “我没事！” 他看见张轻燕过来，露出笑容，朝他挥手示意。 “陆满！上面危险，你快下来——” 张轻燕看到陆满踩在尖细的钢筋顶端，吓了一跳，忙招呼他赶紧下来。 陆满确认钢筋钉得很牢固之后，便乖乖从上面跳了下来。 周围有不少人在李南和刘旷野的组织下，都把屋门打开，举起火把围了过来。 陆满接过其中一把，抵在怪物面前，它感受到火光瑟缩了一下。 “怪物怕火！” 大家惊喜之后，憎恶与愤怒的情绪便纷纷涌了上来。 就是这个怪物，吃掉了他们的家人和朋友，摧毁了他们的工厂和房屋，破坏了他们原本和谐美好的生活…… 曾经可怕嚣张的怪物，现在也不过是被钉在地上的一坨软肉而已。 曾经是他们任它鱼肉，现在终于轮到它任人宰割了。 众人纷纷燃起火把，丢在怪物身上。怪物在火焰中不停颤抖，慢慢融化成一团水。 星星火光汇聚成焰河，明明雾气还未散去，乌麓镇却已经迎来了黎明。 “终于结束了。”刘旷野长长吐了口气。这个漫长无比的夜晚总算过去了，等他爹伤养好之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回村子了。 “是啊，结束了。”张轻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眉眼总算舒展开来。 陆满正在为自己刚刚踩破了不少人家的屋顶而道歉，却被淹没在感谢的浪潮之中，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在旁边围观的两人纷纷扑哧笑出声来。 “他是个好孩子。”林医生站在他们旁边夸赞到。 张轻燕和刘旷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看到郑青淼了吗？”李南忽然跑过来问。 过了一会，陆满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们看到青淼哥了吗？”他刚刚在人群里面好像没看到。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刚才郑青淼拐进巷子里之后就没见到他了。 陆满莫名有些心慌，他借着屋檐跳上了钢筋顶端，这是目前居民区最高的「建筑」了。 他站在高处朝四处眺望，并没有看到郑青淼，而是看见一道黏糊的身影挤在星罗棋布的街巷间窜动。它朝着围墙破洞处逃窜而去，那形态和钢筋之下被他们毁灭的这只肉冻状怪物一模一样。 陆满想起被他们遗留在原地的怪物的下半截身体。 假如……怪物有两个心脏呢？ 糟了！ “青淼哥被怪物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11点更万字v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尸体 不是尸体，他还活着。 怪物下半截比起上半截相对更加小巧, 跑动的速度也更快。陆满追过去时，它已经跑出乌麓镇几百米远，一边跑一边断断续续吐着白雾。 尽管只有半截身子, 怪物的体型依然比两栋房屋加起来还要庞大。陆满能看见怪物透明身躯中隐隐约约包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有截鞭头还露在外面，被怪物一路拖拽着走。 青淼哥果真在这！估计是刚才趁着他们忙着对付怪物上半截身体时, 另一截身体便悄然从狭小隐蔽的街巷间溜走, 刚好途中遇到郑青淼, 便把他吞进肚子里了。 陆满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一头扎进了肉冻之中。 怪物还挺意外逃跑过程中竟然有食物自投罗网，送上门的美食, 不吃白不吃。 仿佛陷入沼泽的旅人一般，陆满缓缓沉了下去。 郑青淼本来在巷子里看着小满他们焚烧怪物, 忽然就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猛烈冲击下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等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浑身被包裹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泥潭里。 郑青淼屏住呼吸，一开始他尝试奋力挣扎, 却无奈发现, 在这里他手脚都无法伸展, 几乎寸步难行。 他自诩水性不错，在水里憋个三五分钟不在话下。可厚重的肉壁挤压着他的胸腔，郑青淼只感觉肺部像是要爆炸一样火烧火燎，一秒钟也撑不下去。 左手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郑青淼一口气差点没憋住。 四面八方的泥沼都在往里压迫，他撑着肉壁的腕骨被碾折了。 恍惚间, 他竟然看到眼前的肉壁被破开来, 冒出来……一只狼？ 郑青淼瞪大了眼睛。 它的眼神让郑青淼感觉到了几丝熟悉。并没有感觉到它想要伤害自己的意图, 郑青淼身体放松，任由狼衔住了他的衣领。 几次撕咬之后这只狼似乎发现，郑青淼的领子不好着力而且比较脆弱，它便放弃了，用爪子剖开肉泥转而咬住牢牢系在郑青淼腰间的鞭子，然后开始使起了狗刨。 这只狼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郑青淼穿梭在这片泥潭之中。 郑青淼慢慢意识到，原来他是被怪物吞进肚子里了。 四周浑浊一片，途经之路他还能看到不少人类的断肢残骸、各式家具及地砖瓦砾在肉泥里漂浮融解。 眼前的光芒越来越强盛，郑青淼能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和空气……终于，他破土而出，像缺水植物一样大口呼吸，贪婪地汲取着氧气。 那只狼凑过来用鼻子拱了拱他，将郑青淼完全拱出「水面」。郑青淼被怪物吐出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狼没有跟着他一起下来。 陆满周身泥泞一片。 将郑青淼推出泥沼之后，他的任务还没结束。 谁知道它会不会寻着沾染了雾气的郑青淼他们，跑回青苗村报仇？ 他必须将这只怪物杀死，以绝后患。 耳钉在他狼化之后，被怪物身躯挤压得不知去向。失去了热源感应系统，陆满只能凭感觉寻找怪物的心脏。 怪物已经意识到有个人在它身体里捣乱，四周肉壁碾压的力度越来越大，似乎想借此把陆满给绞碎。这也给陆满的搜索工作造成了一定困难。 他只好停下来，闭上眼安静倾听，感应着怪物核心的位置。 噗通。 隔着厚重肉泥，他听见了微弱的跳动声，从波涛汹涌深处传来。 陆满睁开眼睛。他用爪子剖开怪物的身体，一点点破开泥浪，朝那个方向游去。 越往前心脏跳动声越大，阻力也越大。他口手并用，用獠牙在韧性十足的皮肤上撕开道缝，用利爪把缝隙扒拉大以便继续前进。 体内是怪物的主场，一切留存在怪物体内的物品都成了它的武器。 椅子木屑、肋骨骨茬、碎石裂瓦统统被肉泥推过来，狂风骤雨般击打着他，陆满不顾流血和疼痛，只兀自劈开道路。 终于，他抵达了最深处。怪物的心脏被蒙在薄膜之中，一颤一颤，上面无数小洞一收一缩，泵出透明状血液。 身后无数肉泥悬成针状，就要刺向陆满。看着噗通跳动的鲜活心脏，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怪物心脏被吞噬后，神经细胞却还没有死亡，本能地做出反应。怪物依然在高速前进着。 在杀死怪物之后，陆满本应破开怪物的身躯跳出去的，可他现在浑身发热。 又是跟上次摄入狼怪血液后相同的反应。 血液仿佛在身体里沸腾，血肉都仿佛在这种炙热中融化成泥。他还未变回人形，整只狼痛苦地蜷成一团。 怪物萎缩的心房轻轻缠绕在他身上，像一层薄薄的茧一般包住他。 随着怪物躯体死亡，肉泥无法继续紧实地依附成团，而是随着滚动逐渐溅到各处。整个透明肉泥状躯壳越滚越小。陆满被裹挟在怪物高速移动的尸体之中，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前去。 郑青淼愣愣地躺在地上，天空已经破晓，他们度过了难熬的夜晚，终于迎来美好的黎明。 他还在回想着刚才的那只狼。 小满……郑青淼脑海里忽然闪过陆满的身影。 不可能，小满怎么会完全变成一只狼呢。 可如果不是陆满，为什么一只和他素昧平生的狼要救他的命？ 他忽然想起刚才，救了他的那只狼，耳尖的毛带着些浅白，跟陆满的狼耳一模一样。 郑青淼猛地坐了起来，只能望着怪物远去的身影。 后面传来喧闹声：“郑青淼！”张轻燕飞奔过来，她旁边还跟着李南和刘旷野两人。三人都全副武装，带上了全套装备。身后还跟了几个拿着火把和柴刀的乌麓镇热心居民。 她看到郑青淼姿势不自然的左手手腕，皱着眉头半跪在地上，从腰间挎着的医疗箱拿出两块夹板和一捆绷带，给他的手腕骨折作了简单处理。 郑青淼在人群中观望着，试图找到陆满的身影却失败了。 “小满呢？” “还想问你呢。陆满他在看到你被怪物掳走后，可是第一个追过来的，你没看到他吗？” “刚才那只狼……”郑青淼喃喃低语，忽然挣扎着用右手撑地，爬起身来，“小满还被困在怪物身体里！” 怪物的身影已经变成米粒般大小了。 郑青淼也不顾手腕骨折和一身擦伤，右手拎着柄刀就和大家一起追了过去。 好在怪物一路上都留下了不少黏液，他们并非无迹可寻。 乌麓镇在围城的最南边，他们越往前追，越靠近核心城区，他们一路上能看到一些七零八碎的骨头、家具碎片等散落一地，唯独没发现陆满从怪物肚子里逃脱出来的痕迹。 “城郊森林有狼，很危险的…” 有几个跟着他们的居民一看要往核心城区那边跑，便生了打退堂鼓之意。不少人都退了回去，毕竟他们本意只是想搭把手的，为了帮忙把命给赌上就没必要了。 最后只剩下郑青淼他们几个人。 狼虽可怕，可他们又不是没遇到过。 如果丢了一件东西，丢了也就丢了。 可陆满是人，是青苗村最值得培养的孩子，更是他们珍视无比的伙伴。 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只要还存留有一丝希望，他们也要去把陆满给找回来。 到了森林之中，树林阴翳、草丛茂盛，怪物粘液的痕迹逐渐消失。他们只能通过草叶被碾压的痕迹来辨别怪物的行踪。 终于，在森林深处，他们迷失了怪物的踪迹。地上有纷乱的狼爪印。 忽然听到草丛里窸窣两声，一只狼钻了出来。 刘旷野和张轻燕都绷紧神经，纷纷持着箭羽对准从草丛中冒出来的狼。 狼看到他们显然也愣了一下，低伏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嘶吼。 郑青淼伸出右手，挡在他们面前。 两边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先等一下……”他仔细观察了一会，狼怪的耳尖毛色浅白，跟陆满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它的眼眸中那种熟悉感荡然无存，充满警惕和冷漠。 “它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东西。”李南眼尖地发现狼嘴里似乎衔着什么东西，还在闪闪发光。 “是耳钉！”郑青淼瞪大眼睛，狼嘴里衔着的赫然是陆满惯常戴在右耳的珍珠耳钉。 “它……杀了小满？”李南的脑子一下子卡壳了。 郑青淼摇摇头，语气有些艰涩：“它就是小满。” 众人都脑子卡壳，瞪大了眼，没明白过来郑青淼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刚刚是被这只狼救下来的。是小满为了救我，化身为狼。” 张轻燕率先放下了手里的箭，李南持剑的手也低垂下来。 他们都见过陆满冒出狼耳的情景，发觉陆满的狼耳就颜色和形状上来看，和眼前的狼怪很相像，心里先信了三分。更何况此时狼嘴里衔着的就是陆满的耳钉。 所以郑青淼跟他们说陆满变成了眼前的这匹狼，他们选择相信了。 唯独不清楚陆满和狼关联的刘旷野还将信将疑地，继续把弓拉满，对准狼怪。 狼对他呲着牙，眼神里满是戒备，他们依旧处于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陆满怎么可能变成狼呢……而且还是一匹完全认不出来他们、这般凶狠的狼。刘旷野依然无法相信。 “现在怎么办？”他们看向郑青淼。 他沉默了一会，再次认真观察起眼前的狼怪。 除了特殊的耳朵颜色和衔着的耳钉之外，眼前的狼和之前遇到的其他狼怪都不同。 它双眸灵动清醒，不似其他狼怪那般猩红空洞；遇到人也懂得对峙观察敌强我弱，不似其他怪物那般全无理智……郑青淼更加确信，这就是陆满。 既然小满刚刚救了他，说明他在狼形状态下还是存有理智的。只是不知为何暂时丧失记忆，认不出他们来了。也许是化身怪物的后遗症？ 郑青淼最后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先带回村去。” 无论如何，他们总要找到解决方法的。 几人四散开来，狼怪左顾右盼，意识到了危险。 它把尾巴夹了起来正准备逃跑，忽然发现所有退路都被四个人团团围住，它已经无路可退了。 郑青淼一声令下，李南眼疾手快地把狼怪按住，张轻燕拿着鞭子动作迅速而不失轻柔地捆了上去，还懵懂着的刘旷野把之前林医生做剩的麻醉药灌进了狼怪嘴里。 他们不死心地继续搜索了周围的草丛，没发现怪物的踪迹和陆满的身影，最后扛着已经昏迷不醒的「陆满」回乌麓镇去了。 核心城区西南角边缘。 街道面目全非，楼宇塌陷残破不堪，钢筋茬无力扭曲地捅向天空。 唯一完好无损的建筑矗立在这废墟之上，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耸立的铁墙外挖了几道深达丈许的堑壕，加装了护栏和雉堞，将削尖的锋利木桩埋入其中。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正在大门右侧的哨岗站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有什么不对劲。 他举起望远镜，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能看见那边楼震了一下，抖落不少石砾，镜片所示范围内烟尘弥漫。 男人目光依旧凑在望远镜上死死盯住那个方向以免异象突生，同时手也不停，迅速举起腰上别着的通讯器，凑近嘴边。 “这里是6号前瞭站接线员35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这里是3号哨岗，编号702236。两分钟前，正门十点钟方向目距三公里开外传来特殊动静。”男人开口有些气息不稳，他的脸庞间还带着青涩。 “请问有无其他异常？” 对讲机那端传来的声音清婉甜美，让他本来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暂时没有，只有巨大的声响。应该是楼塌了…或者有什么东西撞上了那栋空楼。” “勘查系统有没有监测到活着的怪物痕迹？” “参数都一切正常。” “请稍等一下。”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最后那道甜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行动规格C级，行动编号CY710416。周燃也士兵，这次由您带队。” “是！” 周燃也的手忍不住握紧了通讯器，振奋起来。 这还是自他获得带队资格后，第一次以队长身份外出行动。 尽管是最低的行动等级，他依然很兴奋。 很快，周燃也就召集了三个同伴，开着「老家伙」去出任务。 老家伙是他们对这辆运兵车的爱称，毕竟它的车龄都快赶超他们前瞭站炊事长老杨的年纪了，外壳漆身这里掉一块那里掉一块，车内部零件也装了又卸来回修修补补。 C级行动的队伍人员规格少，武器配备也低，日常最主要任务是外出清扫现场、将怪物尸体给带回前瞭站焚烧。他们没一会便抵达了那栋危楼。 曾经这栋楼里怪物横行，现在已经被站里清理干净了。可惜他们6号前瞭站负责的区域现在还有几个深深扎根、无法拔除的怪物巢穴，不然早就能把这栋楼推翻，重建成安全据点。 他们四人前后错落，手上纷纷举着枪械，谨慎地前进。 周燃走在队伍最前面，比了个手势让队伍停了下来。 他手持微型勘测仪，检测附近的热源。 虽然性能和范围比不上站里的大型勘查系统，但周围几百米内怪物的踪影还是能探出来的。 怪物的体温普遍比正常生物要高一些，当然那仅限于怪物活着的时候。等怪物死了、尸体慢慢变得僵直冰冷之后，勘测仪能起的作用就小了。 勘测仪上什么动静都没有，看来就算是有怪物撞过来，也已经死了。 周燃也稍微放下心来，走路也走得更加有底气。 “小周，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走在他右边的老黄低声征询他的意见。 “没有异常，继续吧。” 也许是见周燃也眉间萦绕的紧张消散了，旁边另一个队友开起玩笑来： “老黄，该改口啦，人家现在是周队，可不是小周了。” 周燃也没有搭腔，心里暗爽。 他们继续前进，透过巨大的窗户望向危楼的第一层，周燃也只能看见里面落了一地玻璃碎片。 老杨说这栋楼在三十年前是栋「办公楼」，里面各种各样的白领……就是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系着领带的人，在这里面行色匆匆，喝着咖啡、操作电脑。 虽然老杨也说了当初那些人就像牲畜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周燃也还是有些羡慕。毕竟他长到这么大，还没喝过咖啡、没玩过电脑呢。 他们绕过这栋楼的两面都没异常，在第三面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怪物的踪迹。 墙面上破了个大洞，地上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 往里看，有一个半透明肉团状物体撞击在中央支撑柱上，四散成泥，沿着墙壁缓缓滑落。 周燃也把勘测仪朝着那个方向举起来，三人缓缓靠近那个肉团。 他还从未见过这种怪物。这到底是怪物吗？ 勘测仪屏幕依然毫无反应，要不是昨天才去做过设备修检，他都要怀疑这个勘测仪坏了。 周燃也举起枪，朝肉团开了两下。子弹陷进肉泥中并没有穿透出去。 那团肉依然一动不动，伤口也不见愈合，确实已经死寂了。 “带走。” 周燃也挥了挥手，两边的人便拿着收容工具跑上来，一点点将那具怪物尸体转移到容器里。 他们之前还没有处理过这种肉泥状的尸体，黏糊糊软趴趴的，抬三斤掉两斤，用工具根本夹不起来。 周燃也戴上防护手套，挤开他们，率先用手抓起一捧泥团丢进容器里。另外几人看到便也收起工具，纷纷戴上手套效仿。 很快，肉泥越来越少。 老黄忽然「诶」了一声。 “怎么了？”周燃也搬肉泥搬得满头大汗，抬起眼皮看他。 老黄惊诧地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指着那个地方，周燃也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忽然发现泥泞一片的怪物残骸中……竟露出了一根人类的手指。 那指节修长莹白，看起来并不像死了很久的尸体那样干瘪枯瘦。 另外两人也「诶」了两声，他们也分别挖出来一只脚和另一只手。 “愣着干嘛，没见过死人啊？继续搬！” 周燃也上手去继续扒拉。在荒野上，死人是常有的事，他们之前搬运怪物尸体时也从怪物肚子里剖出来人过，但都是七零八碎的躯体碎片。 肉泥被他们搬得越来越少，覆盖在肉泥里的人慢慢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年。 脸颊才刚退去稚气，黑发服帖地搭在额头上。他的脸色红润而有光泽，让人怀疑下一秒他那浓密低垂的眼睫就会睁开一样。 他的胸膛似乎还在缓缓起伏着。 从怪物尸体里扒出来一具如此鲜活完整的人类躯体，这个场景不禁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周围三个人都迟疑着不敢上前。 周燃也想把挂在腰间的通讯器掏出来，可手心冒着冷汗，冰冷的器身不停打滑，他掏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通讯器掏了出来。其他三人纷纷掏出枪械，对准了这个诡异的少年。 他深吸一口气，脱掉右手手套，把手指凑在少年的鼻尖上。 “您好，这里是6号前瞭站接线员67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这次换了一个人，刚开口嗓音有些发涩，还卡顿了一下，应该是个新人。 “我是行动CY710416的队长周燃也，士兵编号702236。我在任务地点遇到特殊情况，需要接线林长官。” “周燃也士兵，您可以先告诉我，接线台会替您转达的。” “是这样的，我在任务地点遇到一团肉泥状的怪物尸体。从怪物肚子中，我们剖出来一个人……” “您指的是一具人类尸体吗？” 他本来也以为是一具人类尸体。毕竟这团肉泥撞击墙面的力度如此巨大，刚才他还朝肉泥正中央开了两枪，这种情况下怎么还会有正常人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地上躺着的少年看起来乖巧无比、表情恬静，仿佛他不是被怪物吞噬进肚子，只是陷入美丽的梦乡一般。 周燃也从腰间掏出勘测仪，对准眼前这个褪去了冰冷厚重肉泥的少年。屏幕上显示了前方有热源存在。 “不是尸体，他还活着。” 他的右手指尖也感受到均匀的呼吸声。 “只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青苗村」暂告一段落，第二卷「港湾」准备开启！ 先奉上一更，还有一更，晚上再来-感谢在2022-02-09 20:21:34-2022-02-10 18: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卷Ⅱ】港湾 第43章 可是医生 他一直在往外喷雾，喷个不停诶。 “今天还带不带人偶来玩？”王一猛用手肘戳了戳陆小安。 “没心情……”陆小安正撑着下巴发呆, 愣愣地看着村口的方向。 “那你把小陆哥借我们玩玩。”王一猛见状想抢。 “不行！”陆小安用手护着「小陆哥」木偶。 在他们的争斗下，木偶头顶耸立的灰色立耳和身后耷拉的大尾巴随风摆动着。 在陆小安几番尝试之后，终于做出了可拆式狼耳狼尾。那是他掏了麻雀窝用灰色羽毛捏的, 手感毛茸茸的，还挺像模像样。 他本来没想把狼耳狼尾的这件事让大家知道，可郑青青当时义正言辞跟他讲的： “我们要提前做好暴露的准备……要让大家接受小陆哥的与众不同, 就要潜移默化从娃娃抓起！” 于是在她的倡议下, 陆小安把半狼形态的陆满加入了故事之中。 大家的态度一开始纷纷反对：「为啥要加耳朵尾巴……那不是怪物才有的东西吗？」、“不要！我抗议！” 最后是陆小安力排众议, 硬是把这个元素添加进去，还给陆满添上「为了守护大家而变成怪物」的悲情元素。 经过十几天的熏陶，大家已经逐渐演变成：「小陆哥快上, 用尖牙利爪把怪物撕碎」、「呜呜小陆哥怎么这么可怜，村长不要把他赶走啊」、「诶我摸到尾巴了, 好软！」、“你别挤我、我还没摸过呢……哇真的好软！” 直到狩猎队回来之后，木偶剧便没再演下去了, 具体原因便是陆小安没心情。 他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已经持续快一周了。 上周，狩猎队满载而归, 人人腰上都拴着各式各样的猎物, 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陆小安在归来的队伍中没能寻觅到陆满的身影, 郑大哥他们也不在。 他正张望着，忽然几个叔叔走到他面前，肩上各自扛着野猪牛羊，有人腰间拴着一长串兔子田鼠, 甚至还有人揪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山猪。 他们把略显瘦弱的陆小安围在中央。 “咱没认错吧？怎么兄弟俩长得不像？” “你傻啊，陆满又不是……”几人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 被围在中间的陆小安一头雾水。 “叔叔们是找我吗？”陆小安指了指自己, 气势有点弱。 平常在村子里, 孩子们比较少和狩猎队的叔叔们打交道。在陆小安心目中，狩猎队一直是让他既向往又胆怯的神秘存在。 更何况现在叔叔们一个个牛高马大，围过来好似几堵人墙，投下来的阴影把陆小安的视野全遮盖住，他便更虚了。 “你是陆小安对吧？”李大叔粗声粗气地说。 见陆小安点了点头，他们纷纷把肩上扛的、腰间拴的、手里拎的猎物全都丢在他面前，陆小安手足无措地被肉山肉海给团团包围。 有个叔叔还把他手里拎着的，还在吱吱乱叫的小山猪塞给陆小安。 陆小安手臂僵硬地举着小猪，它们在空中拱来拱去，卷翘的尾巴不停打转。 “这是啥？”因为震惊，他的嗓门都不自觉放大了。 “这是小满给你们带回来的猎物，他还没回来，便托我们转交给你了。” “娃儿，傻愣着干嘛？哎哟，瞧我这记性，他还小，提不动这么多东西。” 几个叔叔又拎起散落一地的猎物，乌泱泱簇拥着陆小安往陆家赶。 陆小安还真没想到，狩猎出发前陆满跟他说的，等他给家里带比郑家还多的猎物回来。原来那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一句承诺。 陆满兑现了他的诺言。陆家门口堆起来的猎物，已经比栅栏高出好大一截了。 趁着肉还新鲜，他们连着吃了一周的荤，仿佛为了弥补之前缺荤少肉的日子，他妈妈天天给他换着做，各种爆炒腰花、炖煮牛肉、辣椒炒肉……直到现在陆小安闻着肉味，都有些倒胃口。 他们吃了些、送了些，最后他妈妈又分好几批晾晒，才将剩下的肉统统风干成方便保存的腊肉。这样等他爹和他哥都回来之后，还能再吃好久。 他们还在院子外边搭起一个猪圈，把那几只小山猪养起来。家里的老母鸡也不孤单了，天天跑到猪圈去啄它们屁股上的卷卷玩。 一切都很圆满，唯二遗憾其一是，自他爹再也没来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其二便是，陆满没有亲手把这些猎物带回来。 小安还挺期盼看到他哥扛着野猪归来的。陆满也许会像郑大哥那样，将猎物举过头顶，重重砸在地上，举手投足间，右耳挂着的莹白珍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光想想就很威风。 之后陆小安才知道，陆满和郑大哥他们带着刘大伯去别的地方看医生，估计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迟则生变」这个道理陆小安从小听到大。他们一天没回来，陆小安悬着的心就放不下。这几天他妈妈也睡得不怎么好，显然也是在为陆家剩下还未归家的两人感到担心。听村长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封村避难了。 这几天，陆小安连演玩偶戏都没了兴致，时不时往村口那边跑，看看他们回来了没。 “陆小安！我哥他们回来了！”郑青青有了消息第一个跑过来通知陆小安。 本来没精打采的陆小安一下子抬起头，连人偶都顾不上了，直接朝门外跑。 在厨房里忙活的陆婶闻讯也连忙把围裙解下，跟在陆小安身后，朝村口方向赶去。 陆小安一路小跑着过去，远远看到了郑青淼那个光溜溜的脑袋，他便跑得更激动。 陆满这次离村半个多月，他哥还从未离家这么久、这么远，现在终于要回来了。 兴奋中的陆小安也并未注意到，他们之间笼罩着的低沉氛围。 陆小安的视线一一略过队伍中的人：郑大哥、轻燕姐、李南哥、刘大哥、和被背着的刘大伯。 唯独少了陆满。 “我哥呢？”他困惑地嘟囔了一声，抬头向郑青淼寻求答案。 却看见郑青淼并未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而是皱着眉头，眼底带着几分歉意与伤感。 陆小安心底的不安逐渐酝酿开来，翻卷成滚滚乌云。他有不好的预感。 “死了？”他愣怔在原地，眼神呆滞。 怎么可能……那可是陆满诶！他无所不能的哥哥。 刚赶到的陆婶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两眼瞪大。 郑青淼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陆小安的肩膀：“没呢，小满他还好好活着。” 两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郑青淼话音一转： “但是……他变了个样子，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郑青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侧过身子，陆小安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用巨大黑布盖着的东西。 郑青淼点了点头，张轻燕拉着布面，掀开了一角。 陆小安看着黑布底下掩着的巨大身影——那是一只狼。准确来说是一只狼怪。 它的双手双脚都被鞭子束缚起来，察觉到光亮便睁开眼睛，奋力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束缚。 他的眼眶逐渐盈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中，陆小安看见那只狼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防备与凶狠，呲着雪白的牙齿朝他们发出警告。 不，这不可能是他哥。陆满看向他们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蕴着笑意。他都没凶过别人，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小满……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陆小安几乎脚一软，跌坐在地面上。 他所编造的故事、他这些日子的担心，一夜之间全都化为现实。 陆满睁不开眼睛，意识却很清醒。 他又陷入了和之前一样的状态，闭上眼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这次感应得不知为何，比上次更加清楚、范围也更大了。 陆满能感受到自己被带出了怪物的心房，那几个人把他扛走了，带到了某个地方。 之后有一群陌生人来来回回，有人触碰按压了他的胸口、有人翻看了他的眼睑和口腔。应该是在给他做检查，陆满并没有从他们的行为中感受到恶意。 有些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可陆满还能跟着他们，穿梭到下一个地点。 这一刻，陆满感觉自己仿佛分裂了两个自我。 其中一个自己，仿佛变成依附在别人背后的魂灵一般。 虽然他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体温、轮廓、甚至是色彩。 外面是一条长走廊，外面树影婆娑，有不少人行色匆匆从门前走过。他一会附在这个人身上，一会跳到那个人身上。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陆满感觉自己好像偷偷躲在别人的衣领上，小心地窥探着这个世界。 另一个自己，则置身于现实。陆满听见周围的人在低声讨论他的身体情况。 “这孩子体征一切正常，很健康。” “可是医生，他在喷雾。” “这……有可能是脾胃不好。” “也可能是鼻炎。我之前接触过病例，病人患有过敏性鼻炎，打完喷嚏后吐气就会吐出烟雾。” “可他一路上都在往外喷雾，喷个不停。刚刚我们把他带回来时，我同事还以为他嘴里着火了，准备找消防栓。” “额，那是有点奇怪。” 那个治过鼻炎的医生又过来把陆满的口腔给打开了，陆满听见他啧啧赞叹牙口整齐，真想拔一颗留作纪念。 “会不会是怪物的人形变种？”有人说到。 陆满感觉到周围空气好像变得稀薄，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并纷纷离他远了几步。 “这可拿不准，人形怪物可是闻所未闻，要真是可就不得了……要不请示一下林长官？” “我去找林长官，剩下的事等他醒来再说。”忽然有一个人插入了话题，他的声音沉稳冷硬，在他开口之后，众人纷纷沉默不语，默认了这个安排。这个人好像在人群中极有威严，是类似于郑村长一样的存在。 “陈副官，这孩子……要带到哪里去？” 后面陈副官回复的那句话，陆满就听不懂意思了。 带去煎芋？尖玉？那是哪里？ 那个陈副官要离开了，陆满正想过去附在他身上到外面去看看，却没料到竟然失败了。 “管好他的嘴。”陈副官的声音冷硬如铁，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开之后，众人便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要不给他整副口罩戴上？” “不行，我刚才试过了，戴了口罩还是会漏气啊。” “实在不行上氧气面罩。”那个想拔他牙的医生似乎提了个好主意。 “给他插根管，让雾气顺着管子倒流回储罐不就得了？” “诶，还是小钟医生高明。” 接着陆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嘴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村民会议 哥……你吃相真差。 陆小安躺在床上阖着眼睛, 房门那边传来轻叩声。 “你听说了吗，明天村里要开村民会议了。”是郑青青在外面。 村民会议是个新鲜事。 青苗村讲求无为而治，大家耕种狩猎早已形成稳定的规律, 犯不着开什么会。只有涉及全村重大利益需要全体村民共同协商时，才会开上这么一次。 青苗村有十几年没开过村民会议了。上次开会还是因为青苗村接纳了大批难民、需要重新划分屋舍田地。 现在村里大部分村民都只知道明天要开会这件事，还不知道开会要讨论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但郑青青可是村长家的女儿, 这一来二去消息灵通的很。 她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从我爹他们那里偷听来的, 这次开会是要决定……小陆哥的去留的。” 陆小安把被子拉过头顶闷住脑袋。 “陆小安！你听到了吗？”郑青青又敲了下房门, 这次力道更大了些。 “别装睡，我听到你翻身了！听陆婶讲你这几天都没出过房门。就算陆满变了个样子，他依然是你哥哥呀……你这样躲在房间像什么样子？”即使堵住用手堵住耳朵, 他依然能听到郑青青那大嗓门。 “闭嘴！”陆小安仿佛被戳到痛处，他坐起身来伸长脖子大吼一声。 “我偏不！小陆哥是为了救我哥他们才变成这样的, 我不想小陆哥被赶出村子，你肯定也是吧？陆小安, 你们毕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你比大家都更了解小陆哥的情况。” “什么时候？” “明天村民会议, 下午在村广场召开。” “知道了。” 门外的人不作声了, 脚步声渐远。 陆小安又躺倒回去, 让被子蒙住脸，试图将自己裹成一个与世隔绝的茧。 他妈妈这几天忙他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龟缩在房间里。 陆小安也有想过要去探望一下他哥,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迈出房门。 就算陆满变了个样子，他依然是他哥哥呀。 郑青青说得轻松, 但她没看过那个场景, 她是不会懂的。 这几个夜晚陆小安噩梦不断, 梦一次次重现了他前些天看见狼的场景。狼冲自己呲牙咧嘴，浑身灰毛耸立，眼眸中寒光闪烁，竟是半点也认不出来自己。 尖叫着惊醒，他只觉阵阵悲怆与孤独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陆小安心怀期盼地看向门口，希冀着噩梦醒来，他哥哥一如既往地穿着他那件起球了的小熊睡衣，从门框边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杯温水，声音轻柔地询问他：“小安，做噩梦啦？” 陆小安多希望这只是场噩梦而已。 可惜不是。 他听青淼哥说了，他们顺着痕迹追踪过去发现陆满时，他嘴里还衔着那枚珍珠耳钉。更何况，他们狼耳的形状颜色一模一样。 陆满真的变成了谁也认不出来的怪物，将他们一家人朝夕相处的过去、将在青苗村里的往昔生活，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陆小安把脸蒙在枕头里，又有点想哭了。 他不是害怕，他只是没有勇气，去直视那双满是敌意与陌生的眼睛。 换作以前，陆小安可能会崩溃地吵着要真的陆满回来，可他现在已经过了大哭大闹、撒泼无赖的年纪。 可继续蜷缩在房间逃避现实，终究无济于事。 现在有了更大的难题摆在他面前——在明天的村民会议上，如果超半数村民投了反对票，陆满就要被驱逐出村，再也回不来也见不着了。他必须振作起来。 陆小安也不再继续瘫着了，他长吸一口气，坐起身来，将攥在手心中已经被捂得发热的陆满木偶放在桌子上。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窗帘拉开，让明媚的阳光倾洒进来。 第二天下午，村民们陆陆续续聚集在村广场。 郑青青被布置了任务，在会议开始之前给大家分发东西。她挎着个小篮子，挨个把两种颜色的小石头分发在每个大人手上。 她还是头一次见人来得这么齐，连向来孤僻的王婆婆和看守村门的张叔都来了。 以前他们在广场上玩捉怪游戏，只觉村广场太大，跑一圈下来就累得直喘气。没想到百来号人挤在这里，竟显得广场逼仄无比。 小孩们藏在闹哄哄的人群里玩捉迷藏，大人们则谈论着村里的八卦，抑或是狩猎时遇到的趣事。 广场中央摆着一个用黑色雨布蒙着的长方体物体，郑青淼正驻守在旁边，避免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上前来拉扯雨布。 过了一会，郑青青看到他爹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轻燕姐他们几人。 郑村长脸颊上那道年轻时狼怪留下的疤痕，时隔多年依旧狰狞，这也使得他不怒自威。 他背对着黑布站在前面。见村长到了，本来在插科打诨、嬉笑打闹的大人和小孩们便纷纷安静下来，只剩下郑青青还在东张西望，找寻陆小安的身影。 郑村长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也不过多寒暄，直接插入正题： “这次把大家喊出来，主要还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全村利益，我一个人做不了主。青青，把东西都发下去了没？” 见郑青青点头，郑村长接着说：“等会大家要认真看、仔细听，在最后我们会匿名投票。刚刚分发下来的两块石头，大家不要乱丢，投票时需要用。” “提前跟大家说好，有笼子关着，大家无需惊慌。”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笼子」是用来干嘛的，郑村长便扭头朝郑青淼点点头。 雨布被撩了起来，露出里面体型庞大的狼怪。 狼本来闹累了趴在木笼里假寐，感受到光亮和声响，立马睁开眼睛。 尽管有过预警，见到怪物的刹那，人群依旧炸开锅来：「怪物」、「好可怕」、“哇——妈妈！” 狼被声响闹得心烦，呲着寒光闪闪的牙，朝着前面扑过去。 它磕碰在栏杆上，笼子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站在他正前方的人纷纷避之不及地往后退。慌乱之间人绊人，那几排的人便如倒伏的麦子一般摔了个四脚朝天。 郑青淼连忙把撩起的布放下来，大声维持着秩序：“安静一下！” 人们寂静片刻，有人便提出了质疑：“村子里怎么会有怪物？” 有开了头之后，其他人便纷纷七嘴八舌应和着要把怪物赶出去。 郑村长伸出手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他表情凝重、声音沉稳，传遍了整个村广场：“这只狼不只是怪物，还是我们村里的一员，陆满。” 大家都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村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满，他们都知道啊，不就是陆家那个热心的乖娃吗？ 揪着自家毛孩子耳朵数落道「你能不能学学人家陆满」，这可是青苗村的主妇们常用常新的训小孩话语。 “他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丧失记忆和理智的怪物。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就是，是否要让他继续留在村子里。接下来的事由郑青淼他们来讲，大家认真听。” 郑青淼面色略沉，郑青青很少见到自家哥哥这样表情严肃，平常他都是憨憨傻傻，笑呵呵的。 接下来他开始从头，毫无保留地阐述起陆满和他们一路上的经历。 有很多事情郑青青也是第一次听闻。 他从鱼口逃生、乘鹰爪归来，护郑青淼平安，还给村里带回新的武器物资。 不止如此，这次狩猎，他还及时发现了铁线虫怪入侵，帮狩猎队解除了南部森林的怪植隐患，带着虫卵入腹的刘大伯去乌麓镇求医……把困扰了那个镇子的新型雾怪给解决了，最后在救郑青淼时，为了破开怪物身躯，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直到最后郑青淼快讲完了，郑青青才发现太阳已经头顶上方西移好几步，自己的下巴不知何时起一直张着没合拢。 她扫视着周围的人，他们也都张大嘴巴、目光呆滞。 在郑青淼口中那个手能撕怪、力大无穷，三番两次救下他们的……真的是村里那个对谁都笑眯眯、一脸和善的小陆哥吗？ 郑青青早就知道陆满厉害，却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她心里更是崇拜了，同时也更加心疼为守护大家而变成怪物的小陆哥。 旁边和陆满一路同行的张轻燕、李南他们在之后也补充了一些细节。 连向来尖酸刻薄的刘旷野，这次竟也站出来讲，陆满是怎么把麻醉药带回来，救了他爹的命。 “还有谁要补充的吗？”最后，郑村长询问人群。 大家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拨开层层人群，冒了出来。 竟是陆小安。 他站在人群中央，背对着笼子，深吸一口气，把抱在怀里的黑色短袖举了起来。 衣服破残不堪，这破个洞，那破个洞。 “有次夜里，我哥偷偷跑出去，被我们捉到时他就穿着这件衣服。这些洞……都是怪物弄出来的。” 陆小安三言两语间，便将陆满这些年一直偷偷夜间外出，剿灭青苗村周围怪物的事道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颤抖，但他依然坚定地站在哥哥身前。 “怪不得……之前好几次在村周围捡到了怪物尸体。”守卫张叔和狩猎队的几个叔叔也印证了这个事实。 他们都没有给陆满说好话，只是在客观阐述着他们所知道的事实，将陆满曾经做过的事一一陈列出来，剖给那些不知情的人们看看。 看，原来他们温馨的生活背后，都有陆满在参与。原来陆满也是背负着漫漫长夜，默默守护他们恬静梦乡的一员。 “还有什么问题吗？”郑村长环视全场。 有一个女人举起手来，她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如果让他留在村子里，该怎么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其他人纷纷看向郑村长，这也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 还没等郑村长答复，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陆婶站了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挂着深重的乌青，显然这几天没少忙活。 因为缺乏休息，她看起来有些虚弱，可发出的声音却坚定洪亮： “这笼子是老陈用坚木制作的，经过几天测试非常牢固，能够承受怪物的力量。除了笼子，还找张哥用千连筋草和怪物筋骨做了拴绳拴着他。我们一定会管好他，不会放他出来乱跑的。” 郑青淼和张轻燕他们也纷纷站出来表示，直到小满恢复正常前，他们也都会轮流负责看管。 两位母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面色憔悴、眼底发青。一个隔几个小时都要起夜给孩子安抚喂奶，一个这几天夜里为了自家小孩来回奔波，大家都一样为自己爱着的孩子而操心劳碌。 她朝着陆婶点了点头，便不再提出异议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村长最后重复了一遍，迟迟无人回应，他接着说下去。 “好，既然都没问题的话，接下来进行无记名投票。” “赞同陆满留在村子里的，将白色石头放进来。反对陆满留在村子里的，将黑色石头放进来。” 狼怪感到纳闷极了。 它之前明明在森林里走得好好的，忽然一个肉球飞速滚过来，差点把它撞翻。从翻滚的肉球里还甩出来一枚亮晶晶的东西。气息有点熟悉，但它记性不太好一时也想不起来，便衔着那个亮晶晶走了。 结果祸不单行，走着走着它又和一群人迎面撞上。 这群人味道也有些，不，是非常熟悉……答案呼之欲出！ 可惜还没等它想起来，它就被那群可恶的人类给绑架带走了。 等它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不是之前那个大魔王的老巢吗？！ 它好不容易才从魔爪里逃出生天、回到山林，怎么一夜之间又回到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上次那个怪人才警告过它别再靠近这里的！ 想起之前被他按着头揍的场景，它便不禁两股战战。 不过这次他好像不在这，这倒是让它稍微神经放松了一些。但它依然无法放松神经，它对人形生物已经产生了恐惧，小小年纪它便已经参透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所以一见到人，它便浑身寒毛炸起，通过嘶吼来表示自己的强悍。 这群人看起来好像被自己吓住了。 很好，下一步就是努力逃脱这个鬼地方。 可没料到他们竟把它关了起来，还把它的脚给困住了！ 最开始它焦躁地撞着笼子，等到发觉自己确实出不去，它只好百无聊赖地趴在干草上。 虽然地方不大，但不得不说，这群人类给它铺的草还挺不错，柔软又干净，睡起来很舒服。 而且这几天，每天还会给它送肉过来，它躺着就能等肉送上嘴，不像以前它在外面为谋口吃要跑上整整一天。也挺好……不对，还是山林好，在外面它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狼怪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 眼前的黑暗忽然破开一个小角，露出来一张稚嫩的面孔。 它记得，是前几天被他吓哭了的那个人类小不点！ 他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正好狼怪闷得慌，很好，再来吓吓他。 眼前的狼怪像上次那样呲牙咧嘴，露出尖牙。可陆小安并没有远离，反倒是朝笼子更进一步。 “哥，大家都同意你留在村子里啦。刚刚大家送了好多肉来给你，还说之后缺肉吃了，再去找他们要。” “笼子是不是太小了不舒服？之后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乖乖呆在笼子里。认不出来我们也没关系，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回来的！”陆小安语调高昂，故作乐观。 他从身后变出来一只兔子，狼怪依然保持着呲牙的表情，可没一会，有晶亮的口水从它牙缝间流淌下来，滴在干草里。 陆小安将兔子丢进笼子里，狼怪一仰头直接接住了，大口咀嚼起来。 从它嘴里冒出咔嚓咔嚓骨头被磨碎的声音，兔子被啃得血肉横飞。 这下陆小安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来。 “哥……你吃相真差。” 遥隔千里的陆满打了个喷嚏，又喷出一口雾来。 他现在还无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在吃掉怪物心脏之后，他又获得了那只雾怪的部分能力……那就是「喷雾」。 直到获得同样能力之后，陆满才慢慢摸清楚那个怪物喷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原来那是一种存活于怪物身体中、和它共生的微生物。 这种微小生物通过生活在怪物肠道里获得养分，在必要时，怪物会将它们喷出来。当微生物附着在其他生物身体上时，怪物本体也能感应到被附着生物周围的环境变化，以此来定位猎物。 喷出来的那口雾飘到了隔壁，他瞬间感应到隔壁房的那个大叔，坐姿东扭西歪、吊儿郎当的： “啧，隔壁的，怎么还吞云吐雾的。烟可是珍稀品啊。你……偷来的吧？怪不得你也来坐牢了。别藏着掩着，给叔也来口。” 陆满困惑地歪头。 作者有话说： 陆满：我是真·吞云吐雾； 青苗村这边差不多交代好啦，之后会以小满视角为主，偶尔穿插青苗村驯狼日常——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嗷！很感谢大家投的雷和营养液，其实雷没必要投，留着大家还能多看点文，可以的话订阅就好-咪啾咪啾；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越狱 让他缝，缝到尽兴为止。 陆满只记得自己在沉眠过程中, 被怪物的躯壳带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然后给一群陌生人捡走，最后带到了这个「监狱」……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这里离青苗村有多远？他要怎么回去？这些问题, 陆满皆一概不知。 最开始，他还不能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感知周围环境的能力也被盖在口上的罩子给封印了。陆满只能闭着眼睛, 静静倾听, 以期从周围环境的声音中获取更多信息。 这里一切都很有规律, 经过两天的观察，陆满发现这里每天都会吹两次哨。 第一次吹哨应该是叫他们起床。 陆满能听见他们从床上窸窸窣窣爬起来，有人在外面走廊间走动, 将钥匙插。'进锁孔中，铁门吱呀几声纷纷打开, 房里的人便拖着步子走出去。这个地方隔音效果不错，他们走远之后, 陆满就听不清楚他们去干什么了。 大概到了晚上，又会响一次哨。外出的人便纷纷归来四散到房间里休息。有人鼾声如雷, 有人顾自抽泣, 还有人烦躁锤墙。 这里的人们都挤着住在板正逼仄的小房间里, 晨哨则出，夜哨则息。之前陈副官说的「监狱」，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陆满睁开眼睛。他估算了一下，这次恢复的时间比上次要快, 才过两天，他便苏醒过来了。 抬头, 顶上悬着不知名的液瓶, 纤细的管道连接在自己的手臂上, 某种透明液体顺着针头，流入他的身体里。 这两天偶尔会有人来这里给他换水。陆满猜测那是给他的身体维持水分和营养的某种东西。 陆满正准备抬手拔掉针头，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上的不适。 垂眸便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腕，都被沉重的圆环给扣住了。圆环上还有长长的锁链，直接与床头铁板相连。 他尝试用蛮力挣脱开来，刚使劲，手环便蓝光一闪，他半边身体瞬间酥麻。 啧，触电了。 陆满把自己炸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他不喜欢无缘无故被束缚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既然蛮力不行……有没有别的方法？ 随着心念闪动间，他的手好像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水，顺畅地从铁环中滑出来。 陆满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已经自由的左手，好奇地晃动了一下，竟像果冻一样软软弹弹的。 这不是那只雾怪的形态吗？ 他又通过同样的方法将剩下的手脚给脱出了枷锁，整个人四肢像是触手般肆意晃动。 浑身都软绵绵的，有点神奇的感觉。 他醒来之前外边已经吹过一次晨哨，外面的人给其他房门都落了锁，唯独遗漏掉他。 也许是忘了他？ 毕竟陆满所在的房间在整个走廊尽头的角落。 房间面积并不大，几步就能走完。房里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床，床上还摆着被他挣脱开来的两副铁环。除此之外，还有靠在床头的罐子、之前盖在陆满脸上的面罩。 陆满对面的房跟他的单人间不同，是上下铺四人同住的。那边的人已经全走完了。 他咳了两声，有雾顺着门飘了出去，隔壁便忽然有人跟他搭话。 “烟？”这也是个没听过的新东西。 陆满正准备跟邻居攀谈，就又响起长长一声哨音，带着急促的节奏，催促着还逗留在房间里的人赶紧出去。 外面有人拿着棍子，敲在栏杆上发出刺耳的乓乓声响。 隔壁大叔嘴里嘟囔了几声脏话，拖拽着不情不愿的步子出去了。 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陆满观察到不少房间都空了。 不能呆在这里面，他必须出去，才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 陆满观察了一下面前的门。 其他人住的房间都是用一条条栏杆竖着，在外面用锁闩上，有点像村里青淼哥他们家猪圈的那种门。只不过这里的铁栏杆看起来厚重坚固，锁头样式也内置到了一个盒子里，与整个栏杆嵌到一起。 而陆满的房门，则是一整块厚重的铁板，唯独留下上边一个小窗口给他透气，同时供外面的人来窥探。 他没有钥匙，但没关系，吞噬雾怪心脏之后，狼血赋予他的能力并没有消失。 刷的一下，利爪刺出。 这是个只能从外打开的单边门，房间内部并没有门把手。 陆满观察了一下外面，尽管没人在看，他还是谨慎地喷出些雾作为遮掩，将手伸出去够外面的锁头。 他迅速地将尖锐坚硬的爪端探入锁口中，回忆、模仿着之前听见钥匙插'进锁中扭动时，锁芯转动和条拴固定的节拍韵律。 咔挞一声，门开了。 陆满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顶上标着「1-000」。 他面色自然地快步上前，悄然混进了死气沉沉的人群中，尾随着他们鱼贯而出。 人们出了房间、来到大厅之后，那股沉闷的氛围才逐渐活跃起来。 “妈的，猿老鬼在那吹吹吹，催得老子尿急！” 走在众人中央的壮汉头顶剃光、眼睛斜吊，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陆满认出来那个跟在壮汉旁边那个瘦猴一样的男人，就是他的新邻居。他在人群中浑水摸鱼，观察着情况。 “强哥说得对，这一天天睡得比贼晚、起得还要比鸡早。”瘦猴脸色谄媚、点头哈腰地讨好道。 旁边几人也纷纷应和几声，他们拿着铁盘，在食堂排队等着打饭。 “又是馒头和粥……没劲。”壮汉不耐烦地把铁盘摔在桌子上，抱怨道。 “强哥，要不要我跟你换？我这个馒头看起来大一点。” “瘦猴你都要瘦脱相了，馒头留着自己吃吧你。强哥，您瞧俺这碗粥，刚刚翻出来一条菜，要不俺跟你换？” “谢谢阿姨。” 他们旁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身后不知何时，混进来一个脸生的少年。他面目清秀，黑发略卷翘，眼眸里还带着光，应该是刚进监狱的新人。 他双手接过饭盘，弯着眼尾，注视着对方的眼神认真而诚恳。 这还是强哥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对打饭的老妈子说谢谢的，他心里暗嘲，真特么会装。 等少年接过食堂阿姨给他的铁盘后，众人下意识朝他碗里看，纷纷爆了粗。 靠，吃了半年，才发现这竟然是锅肉粥！ 凭什么新人碗里满满当当全是猪肉，他们只配清汤寡水？ “难道是看他长得好看？这明晃晃的外貌歧视，我要向监狱长举报！”有人愤恨不平。 “也许……是他有礼貌？”有人面色迟疑，暗地里将这件蹭肉吃的方法记在心里。 等陆满找了张双人桌坐下来，他眼前的光忽然被挡住了。 他抬头，见来人腱子肉抖擞，左臂纹着条青龙，右臂斜着道刀疤，周围还簇拥着形色各异的一帮人。 陆满辨认出来，眼前这壮汉便是这伙人中最受尊崇的「强哥」。来得正好。 小弟们见他这仗势，知道强哥是要作为狱霸给新人个下马威，纷纷让道。 只见他手里捏着把铁勺，拇指一使劲，铁勺的勺柄便被毫不费劲地掰弯。周围小弟很捧场地给他们的老大鼓掌喝彩。 还没等强哥放狠话，陆满便歪头看着他，询问道： “我对面没人，要坐下来一起吃吗？” 大家纷纷噎住。 陆满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目光依旧纯良和善，表情也半点不带惧怕。 他观察到对方的白粥淡得像开水一样，将自己那碗满是肉的粥推了过去。 “我不饿，请你吃。” 陆满的手指交叉搭成十字，撑在下巴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 “做梦吧你，区区一碗肉粥而已，强哥怎么可能被你收买——” 陆满一口口缓慢斯文地咀嚼着馒头，坐在他对面的强哥最后一口烫粥下肚，神情舒畅地长呼出口气。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多的肉了。 “年轻人很会来事啊，以后你强哥罩你。” 围在他们周围坐的混混们纷纷有些眼红地看着他。 陆满笑而不语。 吃顿早餐的功夫，陆满已经从他们嘴里套到了不少消息。 他现在位于6区前瞭站管辖的监狱，处在核心城区的西南角。 前瞭站后方辖区还存在着大片安全居所，这里的罪犯们曾经便是在6区安居长大的，只是几年前触犯了律法，被捉到监狱里服从刑罚与管教。 前瞭站加上安居，合起来便是「港湾」。 青苗邻里关系和睦友善，就算偶有矛盾摩擦，村长出来做一下调解工作，大家各退一步，事情便迎刃而解了，所以陆满对「律法」并没有明确的概念。 但好在，这里的热心罪犯们以身作例，为他阐释犯罪概念。 熊大强说他是伤人进来的，他的簇拥者们见大哥发言了，将他们自己犯的罪七嘴八舌道来。有偷面包的、有偷窥隔壁老王洗澡的、有偷运违禁品的、有喝醉后在街上发癫扰乱治安的…… 于是陆满大致搞清楚港湾的律法是怎么回事——犯下杀人放火抢劫爆炸等具有严重危害行为的，都成了在二区关押的重刑犯。 而他们目前所在的一区，关押的都是行为危险程度较轻的轻刑犯，以及还未定罪量刑的嫌疑犯。 “为什么我的房间是单人单间？” “哦，那个啊，是只有处于过渡期的嫌犯才住的，我们都住多人混寝。看你年纪轻轻的，犯了啥事儿进来的？” 陆满摇头。 旁边一直没找着机会说上话的邻居瘦猴，这时候插嘴道：“我知道，他肯定是偷运烟草进来的，之前还看他的牢房那边雾气腾腾的！” 陆满：“……”总不能说那是他吐的雾吧？ “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吗？我必须要回去。”了解完大致情况，陆满总算引入正题。 “回哪里？” 回家。 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回答。 “要出狱……只能好好服刑、端正态度，争取减刑咯。” “那大概要多久？” “看判刑多少年吧。像是你强哥我判五年，再呆两年也能走人了。不过也有人判的久，隔壁区从小伙子在牢里熬成老头子的多的是。” “有更快的方法吗？” “啧，你要多快？” “就现在。” 众人纷纷沉默，接着爆发出惊天大笑。 “你搞什么，要越狱啊哈哈哈？” “别想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我在这三年可是从来没见过人越狱……”他撩了撩裤腿，露出来一双圆环，“有了这个，监测系统全覆盖。你到哪个角落撒了泡尿，他们都能定位到。” “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忽然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从门口传来。 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过来了，是个头发花白、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老狱警。 他手里拿着铁棍，敲了敲桌腿，人群立马四散开来。 “熊大强，你又破坏公物！还不赶紧弄回来？” 被叫全名的熊大强涨红了脸，他向来讨厌自己的名字，平日里谁叫他全名他就跟谁翻脸。可对上软硬不吃的猿老鬼，也不得不憋回去。 “愣着干什么？去劳动啊！” 袁狱警瞪了凝固的众人一眼，大家便如鸟兽散，跑出门去，留熊大强一个人在那里掰勺子。 陆满本来也准备跟着大家一起走的，却被袁狱警叫住。 “你，入罪编号是什么？” 这人看起来有点面生，又有些脸熟。他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不知道。”陆满实话实说。 “编号还没下来？” “嗯，我住单人单间。” 原来是嫌犯。见他这幅老老实实的模样，袁狱警也没过多刁难他，叮嘱他要认真劳动、好好改造，便放人去劳动改造室了。 刚把人放走，他才想起来忘记问他的牢房号了……算了，袁狱警向来看人准，刚刚那个嫌犯眼神温顺良善，看着就不像是刺头。 陆满站在角落，观察着别人一个个轻车熟路地走到工位上开始干活。没一会，熊大强也跟着后脚进来了，见陆满似乎是愣在原地，招呼他：“喂，小子，过来。” “我偷偷告诉你，你去踩缝纫车。那个分数高，减刑快。” 在劳动长简单的教学之后，陆满开始研究起眼前这台神奇的机器。 村子里也有缝纫机，但只有一台，使用年龄已经很老了。平常村里各家各户要对衣服小修小补，往往就自己上手用针线来。陆满还记得以前陆婶给他缝补衣服时，有次手给扎破了，不停沁出血珠。 他脚下一个蹬踩，机头上的线轴便随着机针上下而转动，丝线陷入布料中。手轻轻一推，眼前迅速出现一条平整的直线。 真不错，有机会要搞一台回村里。 正当陆满琢磨着，外面忽然拉响了警报声，警示灯也亮起来，把整片区域都给照红了。门外脚步声纷杂，听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本来埋头认真改造自我的罪犯们纷纷抬起头来。 “听说是有人越狱了！” 陆满没抬头观望，自顾自地继续踩着缝纫机，只是分出些心神，来留意外面的动静。 才听他们说三年没有人越过狱，没想到他刚来就给他碰上一个。陆满倒是要观察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没想到，踩着踩着，陆满逐渐陷入了忘我的境地。 整个车间乱糟糟的，劳动长也管不住他们激情澎湃的心情。这么多年的生活都平静规律如死水一般，忽然来一下这么刺激的，谁也没心情继续自我改造，都一心忙着凑热闹了。 “我听隔壁车间的人说了……是13号牢狱那边的。” “你瞎扯，我明明听到是7号牢狱的！” “去去去，你们这消息都是道听途说，都不准确！我离门口近，我从狱警他们嘴里听到了——” “他们说，是关在1号牢狱0号房间的那个罪犯跑出来了！” “0号房间？没听说过，你瞎编的吧？”瘦猴质疑到。 “你纯纯新来的吧！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0号房间曾经是专门用来收容还未定罪的高度危险分子的。” “切，还以为啥的，能有多危险？我们这儿，个个都是危险分子。” “不…不一样的。”那人颤抖了一下，似乎很是畏惧的样子，“那是能要所有人命的危险。” “我刚来那会，大概五年前，0号房间里来了个罪犯。后来有个晚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1号牢狱里所有房间的人统统死了，只剩0号房间的人还活着，嘴上还沾满了血……” “不对，那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怪物！” “你是说0号房间的男孩逃出去了？”陈穆皱着眉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着实木桌面，“监测环呢？” “报告陈副官，监测环……还在房间里。” “监测环破损了系统会发出警报，你们没看到吗？”他语气有些严厉，监狱长身子一抖，将照片递了过去。 “奇怪的就是，监测环完好无损。” 陈穆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手环，确实半点瑕疵也没有。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监控录像调出来了吗？” “调出来了。” 录像上，只能看见0号房间门口冒出些许雾气遮盖住了门锁，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了，里面的少年毫发无伤地走了进来，混进了人群里。 “怎么只有走廊里的，0号房间内部的录像呢？” “额……”监狱长有些吞吞吐吐的，在陈副官眼神的逼视下终于憋出一句，“因为整个监狱体系电力供应不足，0号房间又久久空缺，所以……” “拆了？” 陈穆看着他，语气平淡，眸光平静。 监狱长寒毛直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了出来汇成河流。 站里没人不知道，陈副官露出这个姿态，代表他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某个极点，即将爆发出来。听说上次他这样，连林长官都被他骂哭过。 忽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陈穆喊进，外面的人便推门闯进来了。 “陈副官……”她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丸子，干脆利落的束在脑后，额角汗珠晶亮，显然一路小跑过来的，“找到人了！” 门内的两人纷纷抬起头来。监狱长眸含热泪，仿佛听到了天籁一般。 “先不要惊动他。庄蔓生，带我过去。” 陈穆站起身来，准备往那边赶。 庄蔓生却愣了一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 “您……还是自己过去看好了。”她面色有些微妙。 等陈穆抵达时，车间前已经围了一圈狱警，他们手里拿着枪，谨慎地找好了掩体，对准人群。 所有罪犯都被要求坐在工位上保持原样继续工作，却没一个人敢动。大家都挺直腰板，坐得战战兢兢，肌肉绷紧，连头也不敢转，额发间汗如雨下。 除了一个人之外。 少年正认真踩着缝纫车，那踏板被他蹬得仿佛要着火了，机针上下起伏时发出嘟嘟嘟机关枪般的声响。 他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忘我，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和他的缝纫机一般。 陈穆有种荒谬的感觉——这个少年不像是在做衣服，倒像是一个音乐家投入所有热情在编织一个个音符、像是一位诗人倾注所有爱在斟酌一句句诗篇。 “陈副官，该怎么办？” 他沉默一会，显然是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血液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污染者，那就糟了。情绪不稳定的话，会「爆炸」的。 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让他缝，缝到尽兴为止。” 这里的布料质地很好，跟村子里的麻布不一样。 他按照图纸，给陆婶做了十几套漂亮裙子和下地种田用的工作服。这些年家里布料不多，年年她都省着布料给他们兄弟俩做新衣服穿，自己的衣服却穿了一年又一年。 他要给陆叔做了耐穿的衬衫，他总喜欢穿衬衫，又爱在外面跑来跑去，一件衬衫怎么行，多做几件，也来个十几套。 他还要给陆小安做了不少新衣服。小安以前有时候会捡陆满穿不下的衣服凑合着穿。 虽然他嘴上没说过介意，但陆满知道那是他弟弟懂事，没人会不想要新衣服的。图册上标注适合10-12岁青少年的款式，肯定适合他。 还有青淼哥、轻燕姐、陈叔、刘大伯…… 等陆满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几百套衣服堆成山一样，他已经把村里百来号人的衣服都给缝好了。 糟糕，刚刚脑子里想着村子里的事，一不小心就兴奋过头了。 陆满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太寻常，抬起头来，便发现劳动长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他抬头了！”劳动长面色惊恐。 陆满东张西望，谁抬头了？ 他忽然发现，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缝纫。陆满扭头，正好和他后排的熊大强对上视线。 强哥一下子脸色由白到青，一身腱子肉哆嗦得比谁都厉害。 他浑身都在冒汗，汗液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顺着他的臂膀滑落下手腕。 “强哥，你怎么冒这么多汗？是很热吗？” 他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像是筛子一样，连椅子都被他带动得哐哐作响。 “诶？”陆满忽然发现了什么，伸手过去，摸了一下熊大强左手臂。 “肉……肉被抹掉了！” 熊大强旁边的人嘟囔了一句，便两眼一翻，瘫软在工位上不省人事。 陆满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晕过去的邻座。 他刚刚只是看熊大强手臂上的龙歪了，给他稍微扶正一下。 熊大强汗越流越多，整条青龙纹身贴都从手臂上化了下来。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你好。” 陆满闻声回头，看到一个鼻梁上戴着框框的男人正面色柔和地看着他。 这个人的声音面容和他之前感受到的逐渐重合上了。 “陈副官？” 陈穆脸色一僵。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想回家 再不回去，我家里人怕是要等急了。 陆满一路跟着陈副官, 前面有一个满脸带笑、面庞油亮的大叔在带路，身后还尾随着不少着装统一的人。陆满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携带着，类似他在鹰巢里找到的那种枪械。 他们在监狱里左拐右拐, 最后被带到了一个雕刻精美气派的木门前，门上挂着「监狱长办公室」。看来最前面带路的人就是监狱长。 “陈副官请进。”监狱长挂起灿烂的笑，身子微躬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满莫名联想到之前瘦猴他们争着把自己的早餐献给强哥的情景。 看来陈副官的级别要比监狱长高。 陈副官也毫不客气地越过他, 率先推门迈进房屋。 到别人地盘做客不能太失礼, 陆满进门前便朝监狱长点了点头, 他脸颊上的肥肉一颤，汗从额头上滑落，更是显得整张脸油光发亮了。 刚迈步进去, 陆满就看到房间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面杂乱不堪, 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陆满看到有不同颜色的笔、纸张文件、以及他没见过的东西，应该是辅助他工作用的用具？ 除此之外, 桌面上的某个透明小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有支纤长的小棍搭在缸沿，顶端处还能隐隐看到有火星埋在灰烬下, 徐徐冒出白色雾气。 也许, 那就是他们口中的烟？ 监狱长显然之前走的匆忙, 还没来得及收拾，脸上笑容僵硬有些挂不住。 “之前也没想到您会来，让陈副官见笑了……那啥，小李过来收拾一下。”他忙上前一步把烟给摁灭在烟灰缸里, 正想招呼人来把杂乱的桌面清理干净。 陈副官冷声道：“不用，只是就近借用一下。” 他摆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庄蔓生的视线在陆满和陈穆打转, 带着些担忧, 但她还是听从命令走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合上，陆满依然能感觉到那些人还守在门外，放轻的脚步和摩擦枪管的声音清晰可闻。 陈穆走到房间角落的茶几那边。 “坐。” 陆满有些拘谨地坐在皮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坐进云朵一样陷了下去，他两只手乖乖搭在膝盖上。 陈穆没有坐在陆满旁边，而是远远在另一个沙发坐下，刚好和陆满形成对角线。 他把袖扣松了松，俯身打开茶几下的柜子，刚打开便皱起眉头。柜子里全是各式名贵茶饼，刚刚的烟草也是稀缺品……看来之后得多盯着点监狱这边。 “喝点什么？” 陈穆抬头看向陆满，“茶还是咖啡？” 陆满困惑歪头。茶他知道，在村里，郑村长最喜欢捧着他那搪瓷缸，边喝边往外呸茶叶了。 “咖啡是什么？”这倒是头一回听过。 陈穆看着少年面带好奇，于是将桌上倒扣的杯子翻过来，举起茶几上的水壶微微倾倒，滚烫的热水霎时灌了半杯。 他又从口袋里变戏法般摸出来一小条袋子撕开，棕褐色粉末坠落在热水中，缓缓旋转、融化。一股独特的香味飘了出来。 陈穆将冲泡好的咖啡推到陆满面前。 陆满看着澄澈透明的水颜色逐渐变成诡异的黑褐色，忽然想起来婶婶曾经跟他说过，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不用了，我喝水就好，谢谢陈副官。” 陆满礼貌回绝。陈穆也没在意，另外倒了杯热水给他，原先那杯咖啡依然留在原地。 “我是陈穆，六号前瞭站副指挥官。你叫什么名字？” “陆满。” 他们又简单聊起陆满刚刚在监狱的生活体验。 “刚醒来，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这里的饭菜好吃分量又多，大家相处和睦友善，车间里的缝纫车也特别好用。” 陈穆差点没憋住。 他之前偶尔过来巡查时，也会询问罪犯们对监狱管理的评价。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 陈穆曾经在港湾总部修过微表情课程，再加上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什么人都接触过，眨眼频率的变化、声调幅度的反常……再微小的细节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陆满表情自然、浑身松弛、目光诚恳，他并没有说谎，而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还没等陈穆继续问问题，陆满便抢先开口了。 “陈副官，我能走了吗？” 这又是陈穆没想到的，这才没聊两句，屁股都还没坐热，怎么就想着走了。 “你要去哪？” “我想回家。再不回去……我家里人怕是要等急了。” 陆满神色有些焦虑。不辞而别三天了，陆婶他们肯定会担心坏的。 也不知道刘大伯养好身体没、青淼哥他的手怎么样。陆满记得之前把郑青淼拖出怪物身躯时，看到他的手腕不自然地弯曲着。 “没事的，你家住哪个辖区？” “青苗村。” 陈穆挑了挑眉毛。 他从小在六区长大，现在又回到了六区在前瞭站任职，自诩对整个六区了如指掌。可他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也许是隔壁五区或者四区？他从腰间举起联络仪，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下属去查。 “我们会派人去联络的，你先不要着急。” 陆满总算松了口气，坐了回去。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他也不再费心思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陈穆沉默了一会，看着陆满清澈明亮的眼神，最终开口解释： “人类被病毒感染后，我们通常称他们为污染者。” “污染者并不常见，因为病毒是通过体'液传播的。只有摄入怪物体'液后，人类才会被污染。污染者往往会逐渐异化成丧失理智的怪物。” “几年前监狱里收容过一个污染者，但由于管理不慎，最后酿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陈穆刚从总部调任到六区来，接手的第一件事，便是污染者吞噬了牢狱几十号人的特大事故。 当时六区对污染者并没有概念，当时那个污染者也并没有和普通罪犯间进行隔离。陈穆依然记得他的照片，是个体型瘦削、眼角下垂，看起来有些丧气的男人。 他档案上写着的入狱理由是：擅自离开安居，在违禁区捕鱼。 那个时候监狱的管理也相对混乱。尽管污染者接连几夜高烧不断、连连咳血，只要没死，狱警对此也视若无睹。在弱肉强食的监狱里，打架斗殴致人死伤也是常有的事。 在那个晚上，污染者又一次被霸凌。然后惨剧就发生了。 陈穆刚到便接到消息，他丢下行李，马不停蹄赶往监狱。 现场已经封锁，还没跨过封锁线，就看到地上、牢房栏杆、甚至天花板到处溅射的都是暗红色的斑斑血点，甚至还有些许疑似肉沫的残留物。 牢狱中央，有个黑乎乎、浑身是刺的东西，刺上扎着不少尸体，他们个个面色惊恐无比，四肢朝外扭曲，显然是死前还在无能为力地挣扎。 那个怪物的口器还在缓缓颤抖，接着一个东西被它吐出来，骨碌碌往门口方向滚去。 陈穆认出来，那是狱霸的脑袋。 1号牢狱无人生还，已然化为人间炼狱。 后经查明，这个男人是在违禁区捕食了被污染的海胆。 后来他们还遇到过几例，大部分发生在荒野上。 刚接触病毒、还未完全异化的怪物，和普通动物外表相差无几，很容易被误捕误食。那几个污染者最后也无一例外，都异化成了怪物。 “我们当时是在一具怪物尸体里发现你的。” 陈穆没有点破，可陆满却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副官坐得离自己这么远。 那杯咖啡浮着的热气已经散去，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所以，你们怀疑我是被病毒感染的污染者？”陆满音调略升高，他伸手指着自己。 陈穆温声安抚着他的情绪：“一切得等血检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你先别激动。” 污染者起初症状体现在体温持续升高。再之后是细胞组织不稳定、血液黏稠度发生异常。他们现在还在等待血液化验结果。 陆满有些愣怔。 他本来满心满眼想着回家的，可假如他真是污染者……那岂不是对青苗村很危险？ 正当他们各怀心事，通讯器忽然发出了滴滴声响，打破了萦绕在他们间冷硬的沉默。 陈穆拿起通讯器，陆满探着头过去，眼尖地瞄到屏幕上显示着的字是「医疗室」。 他看着陈穆冷峻的神色，意识到，是血检出结果了。 只见陈穆起身离开沙发，走向门口。陆满就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等确认门关紧、里面的人听不见之后，陈穆走远几步点击了接收键。 陆满隔着墙侧耳偷听，难得紧张，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更有点少，明天给大家补个肥一点的-感谢在2022-02-13 23:08:04-2022-02-15 00: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我可以 你不行！ 庄蔓生正带着另一批狱警, 在监狱劳改场排查之前和疑似污染者有过接触的人。 没想到这才醒来没半天，她就顺藤摸瓜一样揪出了一大串密接者。看来他交际能力不错。 “站那么紧干什么，都散开点, 一臂距离。” 在狱警的驱使下，十几个罪犯一排站开在她面前。 “你们都是怎么和陆满认识的？” 庄蔓生坐在缝纫机前，从胸袋抽出一只笔, 将记录本摊开在机桌上。 由于陈副官给他们秘书部开了实时转播, 所以她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 所有人都没吭声, 像石头一样死硬。旁边有狱警看不下去，上前拿着警棍正准备给他们来一下让他们老实开口，被庄蔓生抬手制止了。 “不用紧张, 他逃狱的事不会牵扯到你们。” 庄蔓生看着他们，语气中带着鼓励, 并不像监狱里的大多数狱警那样纯靠暴力解决问题。 站在最中央最为牛高马大的熊大强愣着头发言：“我见他是新人……想上去照顾一下他。”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对，都是强哥在和那家伙接触, 我们只是跟着强哥而已，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看食堂监控里, 你和陆满确实是坐在一张桌子上的。聊了些什么？” “最开始, 他问了我一些很基础的常识问题。比如说这里是哪里、安居和前瞭站是什么。我向来是最乐于助人的, 就为他一一解答。” “再之后……他就问我要怎样越狱。我就知道那小子不老实。” 熊大强悄悄看了眼庄蔓生的脸色，拍着胸脯，大义凌然地说到：“我当然是告诉他，要态度端正, 好好通过劳动改造自我，争取减刑。” 怪不得找到陆满的时候, 他在那里大蹬缝纫车。 庄蔓生眼睛盯着他, 手也不停, 在本子上做着速记，重点突出了「缺乏常识」、「动手能力强」。 在前一页是她之前找食堂职工和袁狱警做的记录，上面「有礼貌」、「看起来老实」等几个词语也被圈了出来。综合以上所有，很快就形成了一副简单的人物画像。 庄蔓生合上本子，流畅地将笔盖合上插在胸袋里。 “你们有谁吃过陆满给的食物吗？” 这下其他人齐刷刷看向站在中间的熊大强。 庄蔓生挥了挥手，身后的狱警便上前去一左一右钳制住他的手臂。 熊大强手臂上的纹身贴化了又干，黏在皮肤上，形状已经不像条龙，更像一汪浑浊的泥潭。 “长官，不是说不会牵扯到我的吗？这是干什么！我真没帮那家伙越狱，我才刚和他认识……冤枉啊！”剩下群龙无首的十几号罪犯骚动了一阵，便纷纷呆在原地闷不吭声，没一个人站出来给熊大强说句话。 “我相信你没帮他越狱。但由于其他原因，你需要暂时被隔离开来。” 她正要起身，腰间的通讯器忽然亮了起来。 血检结果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一会，本来微微颦起的眉头缓缓松开，把正准备将熊大强拖走的狱警叫住。 “不用隔离了，把他们都带回1号牢狱。” 陈穆推开监狱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回到房间时，就见陆满依然乖乖坐在原地，连陷进沙发的褶皱都没变。 还没等陈副官开口，陆满便如未卜先知般，露出笑容：“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吧？” 陈穆那句「血检结果显示没问题」还悬在舌尖未吐出来，噎了一下。 “可以。”他只好点头。 陆满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了。 “你还认得你家在哪个方向吗？” 陆满又坐了回去。 他被怪物身体裹挟着过来，期间又昏了一段时间，哪里会知道自己现在距青苗村在哪个方位。 陈穆见陆满在这反复横跳，不禁心里暗笑。 “你先别急着走，等我们跟你家里人联系上再说。跟我讲讲，你之前是怎么遇到怪物的？” 他又给陆满倒了杯热水，陆满捧着水杯，将自己之前的经过徐徐道来。他阐述时不自觉带着从陆小安那学来的讲故事口吻，起承转合都说得精彩纷呈。 “你刚刚说，你是带村民外出镇上看病期间，被从洞里冒出来的怪物吞噬带走了。” 陈副官将陆满说的内容里抽丝剥茧成一句话，陆满点头。 陈穆皱了皱眉头，这又是哪个安居区里冒出新的洞窟？据他所知，附近四到六区的安居区目前排查几轮下来，都是安全的。 他端起桌上无人问津的冷咖啡，一口气喝完，冰冷苦涩的咖啡顺着喉管灌入胃里，让他头脑清醒了几分。 陈穆看得出来陆满并没有说谎，逻辑也很通畅。可他也隐隐感觉到，陆满有所隐瞒——为什么单独吞噬了他，其他人呢？怪物是怎么死的？他是怎么在怪物尸体中活下来的？ 正准备再开口询问细节，他的通讯器又振了一下。 陈穆顿了顿，低头处理下属发来的讯息。 “陈副官，查过周边几个区的安居了，没有青苗村这个地方。” 陈穆一下子坐直身体，抬头看向陆满。 “陆满，能大致描述一下你家周围的情况吗？” “出村往外面是大片荒野，我记得附近有森林、草原、大河还有山。” “具体的方位？” 陆满一脸茫然地摇头。他只记得有这些东西，它们怎么排列组合的就有些混乱了。 “你家在城区这边吗？” 陆满思索了一会，摇头：“我家住郊区。” 怪不得。 森林中地形复杂，怪物强势人类弱势，郊区他们较少踏足。 城郊森林延绵不断，其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怪物。 在大灾变最开始，人们经常将异变的动物抛尸在城郊森林里。 结果导致森林里本就难缠的狼、鬣狗、蛇等肉食性动物，逐渐全部异化成攻击性极强的怪物。 大部分怪物寻着人味浓重的地方，跑到城区作巢，撒野作乱。依然有一部分怪物依然逗留在城郊森林，潜伏着等待将踏入森林的人类撕成碎片。于是森林成了隔开城郊两区的自然天堑。 更何况港湾这些年光是铲除城区怪物、在城区建立安居、搜救围困人员，就已经够他们焦头烂额了，郊区也暂时顾不上。 只有十几年前为搜查救援大规模去过几次，听说当时途径的郊区村落，都已经在怪物的袭击下化为片片废墟。 没想到那边竟然还有村落保留、繁衍下来。 “陆满，郊区那边我们没设站点，无法跟你家人取得联系。” 尽管嘴角还挂着微笑，陆满的眼神却明显黯淡下来。 没有小艾就没有回家的地图……等会，地图？ “你们这里有整个围城的地图吗？” 陈穆沉默一会，低声仿佛对着空气指示到：“麻烦找一份过来。” 陆满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通讯器侧身一闪一闪发着红光。 没一会外面的门被推开了，陈穆接过庄蔓生递过来的地图，在陆满面前摊开。 地图边缘泛黄，还有些许水渍和虫痕。 “这是三十年前留下来的围城地图。”陈穆对地图的陈旧做出解释。最新地图港湾只有核心城区的，并没有完整绘制郊区的。 他递了只笔过去给陆满，让他在地图上把青苗村的位置给圈出来。 陆满也不在意。他的视线越过城郊森林来到左侧——蓝色标注河流湖泊，绿色标注山川森林，灰色方块则是村镇建筑。 有一小块灰色方块横跨了河流，陆满猜测，那是之前他见到过的桥。 他回想着之前那次和青淼哥他们出村找陆叔时途径的路线，从河流往下，沿着记忆的丝线不断回溯，终于在地图上大概圈出来一个小点。 “应该是这个位置。” 就算没有小艾，但有地图的话，按着地图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他把地图举起来，将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进自己的脑海中。 陆满将地图卷回原样递了过去：“谢谢。麻烦陈副官帮我转告食堂阿姨，她做的饭菜很好吃。以及麻烦帮我转告强哥，谢谢他的帮助。也感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 他站起身来，陈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 “回家。多亏你们的地图，这样我应该就不会迷路啦。”陆满眯着眼笑容明媚。 “等一下……你打算怎么回去？” 「等一下」这个词平常都是别人对陈穆说的多，在陆满这倒是反过来了。 “走路回啊。” 陆满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他会问出这样一个如此奇怪的问题。 陈穆只感觉自己额头突突直跳。 “城郊森林很危险。” “我知道，我之前经过看到有好多狼怪。” “是的，除了狼怪之外还有其他怪物，穿越城郊森林可是B级任务起步的。光靠你一个人，恐怕不行。” “我觉得我可以。” 陆满眨了眨眼睛，两人长久地对视着。陈穆无声地叹了口气。 实时转播的另一头，监狱长办公室附近的休息室里，爆发出惊天笑声。 “哈哈哈……嗝。”男人趴在桌上笑得浑身颤抖，“你听到没，老陈吃瘪！难得一见啊！” 在他旁边坐着的庄蔓生面色无奈地看着同伴。 “嘘，何景，小声点。当心陈副官知道了，到时候吃瘪的就是你。” “隔着几堵墙呢，他难道还能有千里耳啊！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何景终于笑够了，歇了下来。“依我看，老陈这算是遇到对手了，这是他今天第几次无语叹气了啊哈哈哈。” 庄蔓生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又添了两个词，左边是「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自信」，右边是「年少轻狂过度莽撞下的自大」，她在旁边浓墨重彩地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又在做人物画像。小庄…你就不能歇着点，那么努力干嘛？你这么拼，显得我这个前辈很没面子诶。” “你知道自己没用就好。”庄蔓生声音柔和，头也不抬，何景捂着心口一副被深深伤害到的模样。 放任陆满独自穿过危险的森林回家，这不符合港湾的精神。可他们这两天确实腾不出人手来。 前两天，超过三分之一B级以上人员，都被林霄带去铲除怪巢了。另一部分在外出任务还没回来，还有一部分需要留守在前瞭站和安居以随机应变。 和陆满对视久了，陈穆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血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尽管血白细胞偏高，但依然处于常规区间内。 可陆满乌黑如深潭的眼底不带一丝感情波动，此刻，眼前的少年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将牢房门打开的？”他直视着陆满的眼睛，问到。 “我婶婶说，不要把秘密随便告诉陌生人。” 少年弯眸微笑，这时的他又显得灵动活泼起来，还带着些狡黠，“我们不熟，不能告诉你。” 陈穆叹了口气。 休息室里又是一阵狂笑。 “下次老陈问我周末干什么，我也要这么回答：不熟，不能告诉你！陈老妈子……什么都要管。” “陈副官，等会我走的时候，可以把我做的那些衣服给带上吗？”陆满犹豫了一下问到，“我不会白拿的，我再去帮忙做个几百套。” 陈穆差点又被这个脑子有点轴的少年打败，这时候还想着他那几百套衣服呢！ 他想起之前陆满差点把缝纫车蹬出火的场景，轻笑了一下，摇头道：“不用，送你了，就当我们将你关在监狱的补偿。你走的时候我再安排人送你几段路。” “谢谢陈副官，安排人送就不用了，我自己回就行，不麻烦你们了。” 陆满自己一个人化成狼跑着回更快，有生人跟着，反倒麻烦。 “陈副官，你可以把通讯器关掉吗，有件私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可以，你说。”陈穆略加思索，便把通讯器实时转播的功能给关掉了。 “我刚刚好像一直听见有人在大笑，那人边笑还边说，老陈是个老妈子……” 几个房间开外，何景莫名打了个冷颤。 之后几个人轮番上阵都没能把一心想回家的陆满给劝住，他也再三推脱不要人跟着。 最后，陈穆只好安排人给陆满重新绘制了一份地图，细心地标注好途径之处已知的危险，还给他装配了C级队员所持有的荒野生存套装，最后帮他把那百来套衣服都打包起来。 陆满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他长得又乖，又懂礼貌，大家都帮得很乐意。 站在哨岗上，看着少年背着沉重包袱飞速远去的背影，陈穆有种直觉，陆满的「我可以」并非盲目自大，而是持有底气的自信。 陈穆忽然想起前两天刚捡到陆满时，他和林霄汇报情况时，林霄是这么说的：“要知道他是不是污染者……很简单。” 林霄翘着二郎腿，背靠在软椅上，比了个嘣的手势。 “往他身上开一枪，会自动愈合的就是怪物。” 陈穆对这位长官略感无奈，“我认为还是先将他关进0号房间，等血检结果出来再看比较好。” “你瞧，你出的主意不比我靠谱多了，下次这种事不要来找我。我就是个武夫，出去杀杀怪物还成，这种要动脑子的事，更适合你们这些聪明人。” 他咔嚓咔嚓把含在嘴里的糖咬碎，陈穆出言提醒道：“林长官，吃太多糖会蛀牙的。” “陈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咖啡'因上瘾？我可是从小庄那听说了，你有次从兜里掏出两袋速溶咖啡粉干吃的壮举。” “工作需要。”陈穆推了推眼镜，别开眼神。有太多事需要他保持清醒。 “说回正事，那就等血检结果出来，陈副官你自己决定好了。” “明天我要带兄弟们出门一趟。那些怪物没完没了的，这一次大决战，必须把它们干掉。再不扩张，咱们区的安居就快满员了。哎，难办啊难办。”林霄从软椅上坐直身子站了起来。 “很棘手吗？”陈穆被调任到六区之后基本上由他主管内务，林霄主管怪物。 “那些怪物在互相吞噬、融合、进化，时间越拖，留到最后的怪物越强大，棘手的很啊。听说三区又出现了一个洞窟，希望六区不要再增加了。” “以前的怪物虽然凶，但它们傻、好对付。这些年是越来越难，扮弱装死、合作使诈……我真担心某一天，怪物会进化成跟人类似的生物。” 陆满的身影已经远去看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来。 “陈副官，外面风这么大，要小心别把您吹感冒了。我站上风口给您挡风。”何景站在他右边。 “怎么现在知道叫陈副官，不叫陈老妈子了？”陈穆面色淡然地看着他。 “陈老妈子嘿嘿……额！” 何景瞪大眼睛，接着转向庄蔓生，满脸写着「你竟然出卖我」。庄蔓生面色无奈地耸耸肩。 “别看庄蔓生，不是她，我另有途径知道的。” “你说你，何景，在这呆了五年才升到秘书职位。你看看庄蔓生，来这一年就能跟你平起平坐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嗨呀，人生在世，吃饱睡暖就是最大的出息。”何景也没把上司的点名批评放在心上。他眺望着远方，忽然哎哟一声：“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看向那个方向，只见一个圆鼓鼓的黑影越来越大。勘查系统也显示，五公里开外有生物在快速朝前瞭站靠近。 没一会，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视线尽头。 他跑得很快，手里还举着地图，直到差点踩进堑壕了才停下脚步。 站在哨岗上的几人和站在围墙下的陆满大眼瞪小眼。 “诶？”怎么又回到这里了？怪不得，越往前走，怎么味道越来越熟悉。 陈穆扶额，让人把门打开，放陆满进来。 “我方向感有点不好……” 旁边的何景大剌剌惊呼：“岂止有点！绕了一圈又绕回原地，这我还是头一回见！” 陆满垂下脑袋，陈穆瞪了他一眼，何景乖乖收声了。 “陆满，你要不要先留在这里？等过几天一些队伍回来了，刚好有个B级任务，是去城郊森林那边勘测地质变化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做任务时捎带上你。” “真的吗？又要麻烦你们几天，实在是不好意思。”陆满有些羞窘地挠了挠脸颊。 “我很能干的，我可以帮忙扫地洗碗，可以帮忙做饭，还可以帮你们踩缝纫机做衣服。” 陆满试图以自身劳动价值来交换食宿。他可不喜欢白吃白住，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皆是忍俊不禁。陈穆抿起唇角，也是止不住笑意。 合着他就是看上监狱里那台缝纫机了呗？ 作者有话说： 元宵快乐！感谢在2022-02-15 00:22:03-2022-02-15 21:4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训犬 那您知道哪个区是训鹰的吗？ 最终陆满并没有回监狱, 而是跟着何景走了。 一路上他乖乖跟在何景身后，时不时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放眼望去，整个前瞭站的大小和青苗村相差无几, 可布局却相较而言有着明显差异。 青苗村大家盖房建屋都没什么讲究，经常是稻田菜地、鸡圈鸭舍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平房茅屋鳞次栉比、高矮相间。 而六号前瞭站则不同, 内部的楼宇都建得方方正正, 道路也修得笔直平整，可以很明显看出来不同区域各自发挥着对应的功能。整体风格也都保持着一致，不似乌麓镇那样一块旧一块新。 “小景哥,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员工宿舍。”何景忽然愣了一会，面带诧异地回头看向陆满,“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景哥？这样称呼可以吗？”陆满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是说错话了。 他在村里时叔婶哥姐那是张口就来，怎么亲怎么叫, 可港湾对他而言毕竟是陌生的地方，或许这里称谓上的规矩也跟青苗村不一样。 “不用, 小景哥就挺好。” 何景笑眯眯的, 心里暗乐。在前瞭站, 有些亲昵些的上级或长辈，会喊他一声小何。大家通常都是以职称或全名彼此称呼，多冷漠啊！ 小景哥……这多好听！一下子就拉近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何景本来在前面带路的，现在放缓脚步, 和陆满并肩同行。 前瞭站里两位秘书也各有分工，后勤这一块归何景管。由于陆满只是暂住两天, 何景本来是打算给陆满随便在四人寝里找个空位安插去住的。 可等到了宿管办那, 阿姨翻了翻册子摇头道：“没床位了。” “新宿舍楼那边呢？” “何秘书, 那边水电都还没通好，刚装修完也还没通风透气，还住不了人呢。” 何景嘶了一声，差点忘了，最近前瞭站又涌入一大批新人，宿舍挤得满满当当都快塞不下了。 “小陆啊，你不打呼不磨牙吧？” “都没有，我睡觉还算老实，可以整夜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挺好，那作息呢？” “早睡早起身体好。” “要不，小陆你跟我住？” 何景作为高级文职人员，住的是双人间。由于他自己睡眠浅容易被吵醒，外加找不到作息一致的同伴，另一个床位便一直空缺着。 陆满各方面和他都还挺匹配的。现在找宿管办要个新铺盖卷儿，整理一下就能睡人了。 “好的，谢谢小景哥，这几天给小景哥添麻烦了。” 陆满嘴角抿起，笑容灿烂，一声声小景哥把何景叫的那是一个飘飘然。 却没想到，一夜安稳，可第二天清晨，他被吵醒了。 尽管动静很小，何景还是警觉地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陆满已经穿戴洗漱完毕，拉开门正准备出去。 何景瞄了眼闹钟，此时距正常起床时间还有接近两个小时。 “我没想到这个门拉动会发出声音。”陆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那个门老早螺丝就生锈了，开合时方法不对，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没事，那个要稍微使点劲提起门把来才行。你怎么起这么早？”何景打了个哈欠，又有些睡眼惺忪。虽说早睡早起…可现在这个点也太早了，鸡都还没醒呢。 “我们家平常这个点，差不多要起来浇菜了。” “哈哈，我们这可没菜需要浇，农田都设在安居那边。” “你睡不着的话，就去食堂吃早餐，饭卡在这，不识路就问楼下宿管阿姨……吃完饭没事干你就随便逛逛，没关门的地方都可以去……”何景越说声音越小，下一秒又睡了过去。陆满提着门拉开一道小缝，像条滑溜的鱼一样钻了出去。 他顺着味道便寻到了食堂。此时天色还蒙蒙亮，米面朴实的香味从食堂敞开的门中飘了出来。陆满走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也不大声交谈，各自埋头吃着，一时只能听到咀嚼和吞咽声。 前瞭站的伙食比监狱里的要好很多，荤素主食搭配齐全，陆满简单吃过早餐之后，便跟在那群人身后从食堂里鱼贯而出。 那群人休整之后，便排成统一纵队，朝着另一个方向进发。陆满便也远远跟着他们，直到目送他们进入一个方形场馆，将门合上了。 他们应该是何景所说的正在接受训练的新人？ 昨夜听何景给他简单科普了一些，从安居选拔过来的新人，也像青苗村里狩猎队预备成员一样，要接受严格的训练，等考核通过之后才能接任务。 而且好像还分不同的任务级别，队员也根据任务级别分级，要晋级需要一定任务量的积累和考核。 什么级别、什么晋级，这些听起来好复杂。陆满也没深究，毕竟他不会在这里久留。 他倒是对新人训练内容挺好奇的，也许回去还能给狩猎队做做参考呢。 陆满无所事事地在路上溜达，四处的建筑物的门都关着，时不时看到有人刷卡进出。 他眼尖，隐约看到那种卡片跟之前何景给他的饭卡长得不一样。上面似乎写着「工作证」几个字，还有对应的人员的名字和编号。 来到港湾，陆满见到了很多在村里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 刚刚在食堂打饭时第一次用饭卡，他学着周围的人拿起小卡片，在机子刷一下，然后把餐盘拿走。 对于新的环境，陆满不觉胆怯，反倒充满好奇。 他也不轻举妄动，只是默默观察、学习、模仿，最后再像变色龙一样融入人群之中。这已经成为像呼吸一般自然的习惯。 陆满闲逛着来到一片网格围起来的草地，网格那边门敞开着。陆满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进去，忽然鼻尖耸动，闻到了一股野兽的味道。 “刷啦——”从网格门口的草丛里，忽然冒出来一只狼。 它的毛色偏黑，耳朵竖立，看见陆满便压低身子、呲起臼齿，一副即将上来扑咬的威胁姿态。 还没等陆满作出反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别动」。 眼前的狼耳朵微动，眼神里流露出顺从的意思，它没有选择进攻，而是在原地转了个圈后趴伏下来，「汪」了一声。 陆满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并不是狼，而是长相与狼极其相近的狗而已。 不远处的人小跑过来，一边拍抚着狗狗背部的肌肉，一边嘴里大声发出赞赏：“好！追风好！”在他的带动下，那只叫追风的狗尾巴都快摇断了，吐着舌头一副兴奋的样子。 男人朝陆满憨厚地笑了笑：“没吓着你吧？” 他额上冒着汗珠，穿着单薄，浑身都散发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正在晨练。 “没事。”陆满摇头，还好他没鲁莽地上前跟它干架，不然把别人家的狗打伤，可就尴尬了。 后面又有几只形态各异的狗狗飞奔过来，绕着他们转圈，不少狗都面带警惕地看着陆满，不愿靠近。 经过一番交谈，陆满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男人姓刘，是一名训导员，他正带着这一批幼犬在晨跑。 “它们也要训练的吗？”陆满好奇地蹲下身子，刘训导比了个压低的手势，追风及一众军犬便俯卧在地。 “这批小学员不止要训练，还要考试呢。等最后一项扑咬考核通过了，它们就能正式跟着队伍在荒野闯荡了。” “我可以在旁边看你们晨练吗？”陆满问到。 “当然可以，看好了！” 刘训导朝上比了个手势，嘴里吆喝一声，小学员们便纷纷站起身来。随着他的手势变动，它们时跑时跳。 又是一声令下，幼犬们便前赴后继，朝着草坪不远处设置的障碍物奔去，顺着台阶一个个攀爬过去。 攀越成功后，刘训导会进行拍抚以及大声赞扬，时而还会掏出些食物塞在它们嘴里，进行物质奖励。 偶尔有一只两只掉队，他也会跟在身旁，用牵引物慢慢引导、鼓励。 陆满面带微笑，安静地旁观着。 看到这一群乖乖听指挥的狗狗，他不禁想起了村口的那只旺财。 旺财是狩猎队出村狩猎时某次捡回来的流浪狗，带回村子里养着了。现在就知道趁饭点挨家挨户寻肉骨头吃，吃饱喝足了，就躲不知哪丛芦苇荡里晒太阳。 不过旺财没怎么来过他们陆家，精得很，知道他们这没肉吃。胆子小又小得很，遇见王婆养的猫咪黄胖子，就知道躲在别人屁股后面。 要是能把旺财也训得这么乖，成为一只护村犬就好了。 刘训导从怀里掏出绳子拴在幼犬们身上，陆满面带笑意看向绳子，忽然瞳孔一缩。 他看到了熟悉的标志。 等到休息环节，陆满主动走上去与刘训导攀谈：“可以问一下这个标志是什么意思吗？” 他指着军犬身上系着的绳身上类似「Ω」的小开口圆圈。 刘训导用毛巾擦着汗，有些惊讶于陆满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他咧嘴笑到：“这个，是我们港湾的标志啊。你难道不是在这边长大的吗？” 陆满瞪大了眼睛。 在怪鹰巢穴里发现的男人尸体——万经邦，他的铭牌上也有这个标志。看来他是港湾的人。 “我不是在这长大的，对这边不熟。您能给我讲一些吗？” 刘训导看着陆满，他的面庞还带着些少年青涩，他心里一软，招呼陆满跟过去。 “你跟我来，它们该回犬舍吃饭了。我等会一边喂，一边给你讲。” 刘训导一只只把狗带进对应的小宿舍里，给他们添粮，翻看双耳、眼瞳和脚趾等，检查身体状态。陆满在旁边时不时给他搭把手，递粮倒水的。 在刘训导的叙述中，港湾如同一幅画卷般，朝陆满缓缓打开。 港湾是在大灾变几年后才逐渐建立起的组织，由留守在围城里的军方牵头，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围城城区最大的幸存者组织了。 “我刚刚好是在灾变那年出生的，港湾收留了我们一家人。港湾开荒一代建立的旧三区本来是更往塔那边靠的……可后来，旧三区毁了，我们只好迁移到离城中心更远的地方，建立了新的家园。” 目前港湾已经在城区各角，建立了六个安全区域。 他们还在不停往核心城区扫荡怪物，开辟扩展安全居所。 “为什么还要不停扩建？”陆满有些不解。 “不够住啊！从大灾变之后到现在，我父母那代，我这代，还有我家娃，他们现在住在安居区那边。尽管有生育限制，可人还是越来越多了。” “开荒一代只有几千人，到第三代已经有万人了。这条件又不允许建高楼，只能往外扩咯。” 陆满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青苗村再发展几代，是不是人也会越来越多，需要往外扩展村界呢。到时候修新围墙，陆叔又得出设计图了。 说起陆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安全回到青苗村。 “那您知道哪个区是训鹰的吗？” “训鹰……有啊，我记得我爹说过，三区那边就是训鹰的。怎么了？” “您听过万经邦这个名字吗？” 陆满尝试性问了一下，只见刘训导摇了摇头。 “你是要找人吗？跨区找人的话，跟联络部讲一声。他们有途径帮你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刘大哥。” “哎呀，没事。”刘训导直起身子，把犬舍的门给合上，“这世道乱，好多小孩和大人走散的。你还这么小，就别孤身在外面乱闯了，赶紧联系上家人比较好。” “我会的。”陆满微微笑着，点头应声。 “刘大哥，联络部在哪边啊？” “就从这往左走五百米，在第一个路口右转，再往逆时针方向拐过训练场，绕过游泳池，右手边就是。就在装备室旁边。” 见陆满脸色略带茫然，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看到有高高一根天线就知道！” “天线，你知道的吧？”刘训导给陆满用手比划了一下。 “好像……不知道。” 刘训导哭笑不得，在地上翻找到一根小木棍，在沙地上给他画了一下。 “我明白了。” 总而言之，看到这样子的天线就是了。陆满跟刘训导告别，出门。 “不是右边，是左边！”身后传来刘训导的呼喊声，陆满像是军犬一样，听到指令，本来往右迈的步子又拐回左边。 他回头，远远地向刘训导挥舞双手道谢，接着朝联络部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热心村民 “我不是鬼，我叫小艾。” 陆满刚迈进联络站, 感受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忙碌」。 这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大多数人坐在某种机器前，仿佛在与空气对话。 但陆满知道, 那是他们在通过机器和其他人沟通联络，就像之前陈副官用「通讯器」吩咐庄秘书她们送地图过来一样。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呢？”接待他的人语气流畅平滑，带着陆满说不上来的悦耳腔调。 “我想找人。” 她让陆满在前台登记了之后, 便将陆满带到另一个房间, 让他在这里等待, 接着她就返回岗位，留陆满一个人在房间。 陆满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 他的坐姿有些拘谨, 因为身后侧是长长几列架子，满满当当直顶天花板, 导致整个房间略显逼仄。 陆满的视线被桌旁小篮子里的纸张所吸引，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地列着一串信息, 最顶上写着「寻人启示」。 有人忽然推门而入，陆满便收回了视线。 那个联络员在陆满对面坐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陆满。” 联络员轻声笑了, 他刚才已经在登记册上确认过陆满的名字。 “不是问你的名字, 是问你要找的人。” 陆满明悟过来, 也被自己逗乐了。 “万经邦。” “哪个区的知道吗？” “应该是三区的。”男人起身，侧身穿过陆满，在狭小的立柜里开始翻找起档案，手上一边翻一边不停问陆满问题。 “他和你失联了多久？他是你的什么亲属？” “超过五年。”陆满记得之前小艾说过, 尸体腐烂了至少五年。“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联络员停下了动作，“没关系你找他干什么？” “实际上, 我是在荒野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以及带着港湾标志的身份铭牌。我想帮他寻找到他的家人。” 联络员沉默了一会, 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让陆满把万经邦铭牌上的全部信息都报过来。虽然铭牌和照片都还留在村里没能带在身上，但陆满已经能将上面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联络员又埋头翻找起来。狭小的空间里霎时尘埃飞扬，陆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接着联络员就举着两大沓厚重的档案，如小山般「哐」一声落在桌子上。 “这是现存的三区失踪、死亡的战士名单记录。” 他翻到姓氏W开头的，目光迅速扫荡下来。 陆满学着他的样子，翻开了另一本，上面一页页记载着人们的姓氏、编号、住址、亲属等内容。 W开头的并不多，他们没一会就翻完了，两人抬头，面面相觑，都没能找到。 “就这么多，我们这只存档到六年前……再往前，得找三区那边调，这需要过一段时间。” 他们六区是几年前才新落成的区，三区在整个围城的偏北区，遥隔大半个核心城区，两区间还没能建立起跨区通讯，目前只能靠人力。 “我们会联系三区那边调档案的……保险起见，要不然你先填个单子？到时候我们一块送过去，在三区安居张贴。” 他抽了张寻人启事出来，递给陆满，“标题栏，你填「代寻亲」就行。” 陆满一笔一画写下，「代万经邦寻亲」，然后再在事由那里简略描述了自己遇到对方尸骨时，他的穿着、身上携带物品等。 “与对方的关系……这里怎么填？” “随便填，这个不重要。” 陆满思忖了一会，最后落笔。 还有很多通讯方式、联系地址等陆满无法填写的栏目，他就先斩后奏，把何景的先给填上去。 等之后回到宿舍，再把寻人的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他讲清楚，让何景先帮忙盯着好了。等陆满回村报完平安，下次有机会再过来带他们去鹰巢收敛尸骨。 等少年走后，联络员看着那一叠高高摞起的单子，他颦着眉头，叹了口气。每张单子背后都有人流离失所、有人无家可归。 他将那张新的寻人启事按区域分好，放在对应的位置。 忽然定睛一看，陆满填写的代寻亲单上，与对方关系一栏，赫赫然填着： “热心村民。” 联络员不禁咧嘴笑起来，原本心头漾起的些许感伤也散去了。 陆满也没急着回宿舍，下午又去训犬场看刘训导他们训练。 经过半个早上，刘训导和他相谈甚欢。提到扑咬训练时，刘训导苦恼前瞭站里不少训导员都回安居探亲，陆满还主动请缨，做临时助训员，临时帮一个下午的忙。 刘训导当然是婉拒了。 “在这个练习中，军犬是会将助训员当成是假想敌「怪物」来对待，在训导员的指令下进行扑咬。” “可别小看它们，这些学员们咬人可是很疼的。你还小，没经过专门训练，当不了这个「怪物」……你要实在想学，我可以教你几招别的。” 陆满学了几招训犬方法，打算回去训旺财，便心满意足地和刘训导道别，回宿舍了。 当夜，何景一打开宿舍门，便瞪大眼睛。 眼前他的「狗窝」焕然一新。桌面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反光的地板几乎能倒映出他那张被上司压榨过度的憔悴面孔。 本来吱呀作响的门，现在任由他怎样开合，都安安静静的。怎么连门锈都被清理了一番！ “很忙吗？”陆满抬头，他手上还拿着拖把。 何景还以为是哪个田螺姑娘偷偷来到他家里，没想到竟然是陆满？ 陆满他在家里本来就喜欢做家务，看到宿舍乱糟糟的，自然也是手痒难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何景顿时对这个懂事的后辈心里更亲近了几分，他大肆夸赞了陆满一番之后，便开始吐苦水： “今天我刚到，陈副官便以我右脚进门为由，说要扣我工分。” “还好只是开玩笑。可他冷着张脸开玩笑……一点也不搞笑，只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不就是给他取了个可爱的小绰号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何景嘟囔着。 “什么绰号？”陆满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何景左看右看，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又怕隔墙有耳。 “陈老妈子。” 原来是你。 陆满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不过今天确实有不少事忙…下午我刚好有事去安居那边跑了一趟，正巧遇到家畜区发生骚乱，我去帮忙拦着，差点没被牛给踢死！” 何景一脸苦相，他转过身给陆满看了一下他身后的牛蹄印。 “可你不是文职人员吗，为什么要去拦？” 陆满有些疑惑地问到。 “文职人员怎么了？小陆啊，没想到你竟然歧视文职人员，过分了哈！” 陆满无奈举手投降。他并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单纯感到困惑而已。 在青苗村里，能者多劳，遇到怪物侵入这样的突发情况，也都是狩猎队的人去处理。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屋子里躲着，保护好自己就行。 像何景这种，看起来就弱唧唧没什么力气的，在陆满理解中，显然是应该划归到「躲在身后」受保护的那个群体。为什么要冲在前面拦牛呢？ 城市里的不少事，都让人一头雾水啊。 陆满将这个疑惑暂时搁置在心里。 “对了，小陆，大概明天就会有一支队伍回来。” “那我能回家了？” “对。” 陆满眼睛一亮。 青苗村里现在正闹得「鸡犬不宁」。 鸡像打了鸡血似的昂着头、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旺财在街上刨坑玩，王婆家的大猫黄胖子竟也不睡懒觉，而是跳到树枝上捉迷藏。 不过陆家还是安静的，可能主要是他们家动物少。 陆婶正坐在桌上，改造陆满衔回来的那枚耳钉。陆小安在旁边观察着，她将之前接在后面的托碗耳钉拆卸下来，将珍珠用清水冲洗干净后，重新粘接了一个新的卡扣上去。 陆婶粘好后，把新改做的耳钉放在棉布上，等胶晾干。 “我可以帮忙保管我哥的耳钉吗？”陆小安趴在桌子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不会弄脏弄丢的。” 在得到应许后，陆小安乐得蹦了起来，一把捏起耳钉。 “诶，你这孩子，胶还没干呢。” “我会小心的！”陆小安飞奔出去。 自从村民会议票选出允许陆满留下后，迄今已经过去了三天。 最开始，狼还脾气暴躁时不时撞笼子，到现在，他们已经能和睦共处了。 陆小安这几天一得空，便到笼子前给他哥叨叨之前的事，希望以此唤醒他过往的记忆。 他哥对他们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爱搭不理。虽然它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但陆小安还是观察到，当他们说话时，狼的耳朵会轻轻转动，似乎是在偷听他们交流一样。 这也让陆小安信心大增。 他来到院子里安置的笼子前，将那枚耳钉朝正在休憩的狼亮了出来。 “哥，你瞧，这是啥？” 本来正闭眼小憩的狼怪听见动静，耳朵微动。 陆小安也不觉失落，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你的耳钉，我妈把它改造了一下，这样下次就不会掉了，卡在耳骨牢固的很。” 陆小安一边说着，一边将珍珠耳钉卡在自己耳朵的软骨上，示范给他看。 狼怪终于睁眼看了他两下，又没趣地把眼睛闭上。 “哥，你别这么小气，再看两眼嘛。” 狼怪不搭理他，把头埋在肚皮上假装呼呼大睡。 “你听话，我就给你肉吃。” 它终于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陆小安露出胜利的微笑，回屋子里拿出条腊肠，丢进笼子里。笼中的狼怪眨眼间便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吃完肉就又把头埋了回去睡觉。 “翻脸可比翻书快……” 陆小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去给笼子里准备新的干草。过了三天也该换了。 却没料到在处理干草时，手被锋利的草叶划破了，直往外冒血珠。 陆小安吃痛地嘶了一声，忽然啪嗒一下，戴在耳朵上的珍珠耳钉胶没黏牢，掉进草堆里。 糟了，他一时也顾不着手指冒的血珠，埋头在草丛里翻找着，终于在草屑上找到了那枚珍珠。他忙伸手把珠子捞起来，殷红的血沾染了莹白透亮的珠面。 陆小安有些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他正准备用衣服下摆擦掉珍珠上的血痕，就听见有道声音仿佛直接从自己脑子深处响起： “你好，我是小艾，很高兴为你服务。” 什么东西在响？他又害怕，又好奇，壮着胆子朝周围低声喊：“谁？” “我是小艾。”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回答陆小安的问题。 陆小安更是寒毛直耸，他连忙跑到笼子旁边，试图借它高大威猛的身子作后背给自己壮壮胆。 “闹……闹鬼了吗？” “我不是鬼，我叫小艾，是人类最好的伙伴，最新款的智能管家。二主人最好离身后的笼子远一些，那是只狼怪。”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震颤 那是谁在开车？ 夜半, 夜色正深沉。 陆满忽然睁开眼睛。 此刻他感受到从地板之下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整栋楼似乎是颤抖了一下。幅度微不可察，如果不是陆满的五感比常人都要灵敏，如同生性机敏的野兽一般, 他也不会察觉到。 陆满犹豫着要不要把何景叫起来，却看见对面床铺上何景睡得很沉，因为白日里工作太过劳累, 他还发出轻微鼾声。 震颤只是那么一霎, 便转瞬即逝,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陆满甚至怀疑那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抑或是梦境。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何景了。 陆满闭着眼睛假寐，留心观察, 后半夜再无异常。 第二天一早，他便被何景带过去和那支小队汇合时, 队伍正在医疗室接受检查和治疗。 何景把他带到之后，关心叮嘱了他们几句, 便匆匆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这次临行前陈副官他们没来，陆满没能来得及跟他们道别, 总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之后应该还会有见面机会。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冷硬沉闷的氛围。 佩戴着队长标识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 衣领上沾染着暗红血渍, 也不知是人的还是怪物的。他见到陆满也没什么表情波动，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抱着手臂站在那盯着窗外。 倒是旁边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叔面容和蔼，见他们来, 热心招呼说：“我们已经听说了，下一次任务, 是这位小兄弟要跟着队伍一起去城郊森林是吧？” 陆满点点头, 他便叹了口气：“可惜, 之后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注意到陆满困惑的眼神，躺在病床上的大叔掀开被子，露出一截空荡荡的裤腿。 “前几天被怪物咬断的。这些天兄弟们没日没夜赶着回来，昨夜终于赶到了。命是保住了，腿没保住。不过我也年纪一把，该退休回安居养老了。” 队长听见他说这话，忽然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他：“你没杀够的怪物我们给你杀，你没报的仇我给你报。” “年轻气盛。”大叔笑着摇头，“保好自己的命就行。” 众人纷纷陷入沉默不语。 他们检查完也没多休息，在前瞭站放松休整半天，下午就收拾行李，启程去做下一个任务。 现在老战士大多都在荒野里各有任务，新战士又还在培养期中，整个六区人手少、任务多，没那么多闲暇时间给他们休息。 陆满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跟着他们去搭便车。 眼前一辆老式运兵车安静地伫立在原地。 本来出B级任务是有更优良的配车的，但由于他们上次出任务回来开得太急，车辆磨损严重需要一段时间修理，目前前瞭站的B级用车又派完了，他们只能开「老家伙」。 “感觉好久没见到老家伙了。”队里B级战士们脸上都露出怀念的神色，还有人亲昵地敲了敲那掉漆的车外壳。 “小家伙。”陆满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你坐过车没？” “没……”那次被人当作「尸体」搬运回前瞭站算吗？ “那你等会跟我坐前排，这样不容易晕车。” 陆满差点走进驾驶座，被老黎拉了回去，带到副驾驶座上，还帮他把安全带给系好。剩下的五个人挤在车后厢里。 接着是引擎发动声，老黎操纵着拉杆、脚踩油门，整个世界便动了起来。 陆满把后背贴在软椅上，像是被新鲜事物吓炸毛的猫一样，警惕地用手抓着安全带。 景色一点点往后退，车开得并不快，晃晃悠悠地往前行进。 老黎给陆满这边开了点窗透气，有徐徐微风从窗缝里透进来，扑在他脸颊上，抚乱他的额发。陆满扒着窗边缘，好奇地打量着小盒子之外的世界。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陆满指着窗外，他们路过断壁残垣，有人操纵着某种机械外壳的庞然大物，将废墟一点点推平。 驾车的老黎用余光瞄了一眼，道：“他们在推土，等着之后扩建安居。” “安居到底是怎样的？”陆满面带探究地看着他。 “听说你在城郊森林对面长大的。”老黎瞟了他一眼，车开得慢悠悠的。 “对，我住郊区那边，没去过安居，所以有点好奇。” 面前荒野开阔平坦，勘测仪显示一切正常，他们俩坐前排的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安居……全名是安全居所，在里面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也有这样的意思。” “那边还挺热闹的。住宅、农田、集市……什么都有。”老黎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一些。“瞧你这年纪，应该差不多十几岁吧？” “快十五了。” “哟，那跟我闺女差不多。”老黎眉眼间带上了笑意。 “我家那小子就比你小两岁。”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大哥的声音，“他现在叛逆得很，天天逃课不想上学，上次我回家逮着他揍了一顿屁股蛋子，第二天就看到他在房间墙上写了个大大的「恨」字，还给我闹离家出走嘿。” “青春期呗，都叛逆，需要进行一些疏导。”又一个家里有娃的叔叔加入了话题。 谈及此，整个车内的氛围慢慢活跃轻松了起来。 “小兄弟你不会也是离家出走的吧？” “不是，是出了点小意外。”陆满摇头，这不好说，总不能自己被怪物带到这里来了吧？ 见陆满竟然没去过安居，大家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给他描述安居里的生活。在聊天中，路程便不知不觉地缩短了。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停车下来扎营。 老黎在用灌油器给车的油箱加油，其他人搭配默契地很快就把帐篷一个个支好，把篝火给搭起。陆满不禁想起之前狩猎队出行的夜晚，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们吃的东西不是馕饼和番薯，而是某种饼干和肉制品，口感和味道都很不错。 饭后，几人轮流守夜，陆满莫名感到心情躁动，难以平静下来，便撩开帐篷出去。 车后盖大开着，李队就坐在敞开的车后厢上，他嘴里衔着什么，火光攒动，还徐徐冒着烟。陆满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坐在他旁边。 “这是烟吗？” 李队哑然失笑，他将那根东西拿在手上，展示给他看，原来是某种草根。 “我哪里抽得上烟那种高级货。这种草的汁液能提神，燃烧的味道也很舒服。要试试看吗？” 他从兜里又抽出一条草根，将尖端在篝火上燎了一下，便将根茎那段递给陆满。 陆满将草根含入口中，轻轻一吮，一股苦涩火辣的液体便溅到舌头上。 他眉头皱起，把草根吐了出来，李队微微笑着，鼓励他说：“再试试看。” 陆满又尝试了一次。第二次入口，竟和之前的苦辣截然不同，味道带着些清甜，直冲后脑勺，全身的燥动一下子被这股清凉镇了下来。他惊奇地睁大眼睛。 “这是老昆教我的，先苦后甜。” 见陆满不解，他又解释道：“就是上午你在医务室见到的那个大叔，他是从我还在新人培训期起就一直关照我的前辈。” “他总跟我说，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吃苦、我们的孩子就能享福。这些都是屁话。自己活得好才是真的好！” “上次我们出的B级任务本来没那么危险的，就是去埋光缆。但就是运气不好，撞上怪物，不仅光缆毁了，他腿也没了。你说，这栽的树被怪物拔了，种树人的腿也被怪物弄折了，这一切有意义吗？” 他自嘲地笑笑，也不再对着陆满发牢骚，自顾自陷入沉默。 陆满只感觉自己口拙，不知该如何安慰或开导他。毕竟他也只是旁观者而已，自己也弄不明白。 两人坐在火前，橙黄色火光照亮他们的面庞。 次日早晨，地形愈发陡峭复杂，陆满坐在车上，仿佛能感觉到整个车花了吃奶的力在爬坡，轮胎狠狠吃进泥里。 最终实在开不动了，距离目的地也没几步，他们便将车停在了下面的缓坡，徒步向前抵达了城郊森林附近。 此次出行是为了勘测这里的地质变化，其他人手上纷纷拿着接线，将十几个端口插在地面上，连接到李队手持的某种机器上。 “我们等会勘测也要往城郊森林深处走一些，小陆你跟着我们先吧。”李队出言挽留，可陆满回家心切，还是拒绝了。 其他人抵不过他执拗，之前也听陈副官提醒过，只好再三叮嘱陆满一路千万小心，拿好防身的武器，趁着天色还未黑尽量往森林外走。 陆满刚走没多远，便皱了皱眉头。他嗅到有股熟悉的味道在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逼近。陆满立马掉头朝李队那边跑。 老黎手上的热源勘测仪上已经亮起来几个红点。 战士们立马从身后掏出枪来，六人背对着背，每人面朝一个方向，脚步缓慢而整齐地朝着森林外延退。 陆满跳在树梢上观察情况，把爪子悄悄伸好准备迎敌，不远处已经出现了怪物的身影。 是狼群！ 它们一个个双目猩红，迈着敏捷而轻盈的步子，伏低身体，小心朝着他们靠近，在他们附近周旋。 陆满认出来其中领头的那只。它之前也追杀过陆满，只是被陆满成功逃脱了。 两边都保持对峙，陆满眯着眼，和头狼对视着。 狼怪感觉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挑衅，低声嘶吼一声。周围的狼纷纷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扑来。 枪声四起，火光阵阵，尽管怪物被子弹打中皮肉后并不会死，伤口会慢慢愈合，但那种冲击力依然将他们打退几步。 战士之间配合有度，六个人两两搭配，一人射空要换弹夹时另外一个人会立马补，默契无间。 陆满第一次知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枪」，竟然能将怪物逼得节节后退。 看来没他的事了，陆满悄悄把爪子收了回去。 李队他们缓缓朝着森林之外撤退。 可就在这时，异象突生。怪物们竟然也开始两两组队。 它们一只冲在前面做肉盾，被打退后，藏在身后的另一只立马跟上，就靠着这样来回接力，离他们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陆满也从背包里掏出港湾给他配置的防身用的枪支，模仿着李队的样子，瞄准，扣动扳机，发射。第一枪意料之中偏了。 他又根据刚才发射的手感调整了弹道位置，这次命中了群狼背后头狼的爪子，但他本来想命中的是心脏。 头狼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盯住，当然也不会傻愣愣呆在原地，而是不停移动起来。这让陆满更难瞄准了。陆满也没泄气，一枪接着一枪瞄准、发射。 狼的嗅觉和听觉很好，视力就那样。但陆满本身的视力很好。 子弹从发出到在空中滑翔，再到吃进怪物的肉里，这一整个过程在陆满眼中，仿佛放慢了几百倍。 他不懂计算子弹射'出时轨迹的弧度，但硬生生靠着极强的学习模仿能力，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枪感。 李队意识到有子弹正锲而不舍地朝头狼那边发射过去。 一开始准星不太好。也不能算是不好，毕竟枪枪都能命中头狼的身体。 慢慢的，他意识到，那个人正在瞄准狼怪的胸口心脏位置。 一枪命中。胸脯周围的毛发瞬间生长，伤口迅速恢复，将子弹排异出去。 第二枪发出，竟又是命中了同一个位置。 紧接着还没等伤口愈合，第三枚子弹接踵而至，将第二枚朝里推进。 他明悟过来了，是陆满躲在那边掩护他们！ 李队让身边的搭档帮忙抵挡眼前扑来的狼怪，也开始配合着陆满的步调。 瞄准同一个位置，两人一人一枪，接力将弹头一点点送入怪物的心脏。 子弹死死咬进怪物的肉里，伤口难以愈合，头狼开始在原地打滚哀嚎。 周围原本配合无间的狼群因为头狼发出的痛呼而感到迟疑、步调被打乱，众人便趁此机会加快往后退出森林。 下一秒，本来还迟疑着要不要进攻的狼群忽然夹着尾巴逃窜了。 又来了，那种震颤。 陆满降落到地上，看着脚下的大地，感觉深处的地层仿佛在嘶吼一般。 不远处，还遗留在地面上的地址勘查仪忽然滴滴作响。 眼前的地表咔嚓一声，像蛋壳一样，裂开一道口子，将陆满和李队之间隔开。 大家都见状不好，赶紧转头就跑。 陆满本来也准备掉头往森林的方向跑的，回头却看见李队他们光靠两只腿，跑不过地表陷落的速度。 他咬了咬牙，看着前面幽深不知去向的森林，再看了看后面的人。 算了，反正他一个人在森林里，估计也要迷路的。 陆满化身为狼，小跑几步，纵身一跃跳过悬崖。 落地时他已经变回人身，在地面上翻滚几下，提起掉在最后面快被深渊吃进去的几人，使劲朝车的方向跑。 李队本来走在最后面给大家殿后的，眼见着地表陷落就快追上自己的步伐，心生绝望时，忽然就被什么人拎起来。 他像原地起飞一样，飞速远离悬崖，最终天旋地转，他被丢进了车后厢里。 下一秒，老家伙发动，以前所未有的野马般桀骜不驯的姿态，怒吼吼朝前冲。 车后盖来不及关，车厢里所有人都用手死死扒着把手，免得自己被甩了出去。他们眼睁睁看着深渊吃掉了森林、吞噬了山坡。 “哇哦。”身旁，老黎愣愣地抓着把手，发出惊叹。 李队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司机在这看风景……那到底是谁在开车的？ 老黎也才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在这……那是谁在开车？” 他们齐刷刷往前看。 陆满正握着方向盘，手法熟练地操纵着拉杆，油门一踩到底。 “前面有坡，抓好了。”陆满头也不回地提醒到。 下一刻，一个灵车漂移，老家伙整个起飞，所有人的脚都悬浮在半空中，只剩下手像软面条一样死死扒着车身。 “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在火车上码的-吭哧吭哧很有感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安居 我怀疑…我哥不是我哥。 等地面震颤终于停下后, 陆满总算踩下刹车。 下车后回头一看，地面上裂开了一道宽达数百米的沟壑，深渊如墨色般漆黑浓重, 让人一眼望不到底。李队丢了一块石头下去，竟久久听不见回声。 陆满在心里默数，直至耳朵微动, 听见了石头砸落裂开的声音, 才开口道：“15秒。” “15秒……那是有多深啊？”老黎掰着手指头算不清楚。 “至少千米。”李队脸色凝重。 陆满估摸了一下, 即使在狼化状态下，他顶多也只能跳个十几米。 几百米沟壑对他来说仿若天堑，隔开了他和青苗村之间的距离。村子一切都还好吗？城郊森林离村子距离很远, 他们应该顶多能感受到地面震动吧？ 陆满并不后悔自己选择了回头，而不是往前回村。 至少李队他现在还在旁边嚼着草根, 还能回去探望老昆；老黎他们也都安然无恙，能回去安居和家人们团聚。 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而不是坠落深渊，像小石头一般粉身碎骨。 只不过现在从城郊森林回村的路断了……陆满只能另寻他法。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句话陆婶他们常常挂在嘴边, 陆满对此同样深信不疑。 他总能找到路的, 只是婶婶和小安他们又要多担心几天，陆满已经做好了回家被他们揪着耳朵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 之后变回老黎开车，陆满依旧坐在副驾驶座。 之前他一路上便是这样观察老黎操作，调档刹车踩油门等细节都已经观察得很到位了。所以刚刚坐在驾驶座掌控方向盘、踩油门开冲才会这么熟练。 他们又远远沿着深渊边缘开了几公里, 视线前后，悬崖连绵不断, 看不到尽头。 最终油快不够了, 李队才做出决定, 让大家回前瞭站先。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沉闷，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垂头不语。没人开口问陆满之前是怎么飞跃悬崖，又是如何做到无师自通无证飙车的。这倒让陆满松了口气。 车后厢中，李队的通讯器忽然发出滴滴声响，打破了这片沉默。 “是联络部的来讯。” 他看了同伴们一眼，按下按钮，便有声音从那端传来。 “滋……请听见的…前往六区安居…受灾……救援” 语句断断续续，夹杂着呲啦呲啦强烈的电流声。或许是由于地震导致的磁场紊乱，电磁信号无法很好地发出传递，但他们还是理解过来这则求助讯息的意思。 老黎方向盘一个左转卡死到底，老家伙一甩屁股，本来朝前瞭站前进的，改道朝另一侧安居进发。 没一会，他们已经能看见铁青围墙高耸入云。安居围墙倒是完好无损，等抵达门口，已经有不少小队接到讯息，从前瞭站抑或附近的任务场所赶到。 门口的守卫让他们将车辆都停在安居区外，排队登记后再予以放行。 很快，救援队们纷纷鱼贯而入。 陆满进了门才发现，钢铁围墙之内，不少楼宇龟裂倒塌，人群一片混乱。 眼前这里应该就是安居的集市区，摊铺倾塌，瓜果滚落一地，在踩踏中烂成果泥。 混乱狼藉中依稀还能看出之前的繁华景象。 陆满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抬脚，脚底都是果酱，黏糊糊得还能拉出糖丝。这让他想起之前在路上老黎跟他提到过，孩子们最喜欢的蘸糖脆果。 不久他们来到了坍塌最严重的一栋居民楼，钢筋茬裸'露，碎石遍地。 听李队说，这栋楼是六区港湾最早在废楼基础上改建的，楼龄很长，结构不够稳固。 整个六区港湾距离震发地并不远，不过几十公里距离。地震发生时又正值中午饭点，不少人归家做饭，更是导致受困人员多。 “我孩子还在里面——”有个母亲发丝凌乱，绝望地想突破阻挠进废墟找寻，却被拦了下来。 竟是何景。 他之前常挂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全然消失，语气耐心、表情严肃地让这位女士到旁边安全区域等待。 “我们一定会将困在里面的人救出来的，大家不要焦躁，相信港湾！”对民众情绪略加安抚之后，他又低声叮嘱另一个下属，“你来组织登记被困人员名单。” 接着他又转头组织剩下的救援队员们分发仪器。 陆满站在战士们之中，默默观察着。 不远处已经有吊车开始用机械臂和吊钩将大型石块给搬移出来。 仪器有限，只有一部分人分到了。还有另外一部分人手里牵着军犬，陆满认出来其中领头的那个，正是他之前在前瞭站遇到的刘训导，他也牵着一只外貌上神似追风的狼犬。 李队等一群人既没仪器，也没动物，只能举起铲子、辅佐他人搜索挖掘。 其他人纷纷投入救援之中。陆满正准备跟在李队后面一起走，却被分物资的人拦住了。 他见陆满面孔稚嫩，皱着眉头：“这里怎么还有小孩？你到旁边去，救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危险了。” 老黎也低声劝道：“小陆，我们都是接受过搜救训练的。你还小…就别掺和了。” 李队倒是皱着眉头，没吭声。 他当初在悬崖边上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等混乱过后冷静下来思考，救了他们的人，似乎就是陆满。 当时在森林里朝头狼开枪的也是陆满。 “我不会拖后腿的。” 陆满面无表情地攥紧手上拿着的铲子。 他能听到有很多微弱的呻'吟抑或求救声被埋在了这片废墟之下，他也能听见有很多人无能为力地站在废墟之外彷徨哭泣。 陆满不禁联想到，如果青苗村发生了同样的情况，要怎么办？远在千里外的青苗村也会像这样，化为废墟和炼狱吗？ 鼻尖萦绕的淡淡血腥味，让他心情极度暴躁，感觉骨髓深处都在震颤。 理智告诉他，青苗村离震源这么远，不至于被波及到，他们会没事。可情感却约束着他，让他止不住担心以及……慌张。 “陆满？”旁边的李队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知为何陆满忽然沉默下来，李队的声音让陆满回到现实，陆满抬起头看他：“李队，离震源百里距离以上的地方，会受到波及吗？” 他眸底漆黑，看不出情绪，却不知为何让李队感觉毛骨悚然，后背寒毛全耸了起来。他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何景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会的。我刚接到前瞭站的消息，这次是浅源地震，辐射范围在百里以内。” 陆满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心底沸腾的情绪缓缓沉降。 他抓着铲子，闷头就走。 “随他去吧。”何景拦住了还准备继续跟陆满理论的下属，摇了摇头。 救援现场有些混乱，陆满靠着灵敏的嗅觉，活生生成了废墟上的人形雷达，他指哪，大家便挖哪，没一会就能挖出一个人来。其他救援小队的进展也很顺利。 在下午四时左右，又发生了一次短暂微弱的震颤。 顺着那边传来的惊呼声，其中一名救援队员陷落进二次坍塌的坑洞中，何景眼睁睁看着，陆满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没过一会，又带着那名队员毫发无伤地爬了上来。 他们接着速战速决，以免再发生余震，造成二次伤害。 从下午到天黑，短短五个小时，他们便已经把现场清理完毕，将被困在里面的所有失联人员全都救了出来。其中有十六人不幸遇难，还有三人重伤，正在临时医疗室里接受治疗。其他人生命体征平稳。 由于担心会有余震，到了夜晚，所有人都在空旷的广场或街道上，搭起帐篷休息，由前瞭站组织分发晚餐和各类临时生活物资。 短暂的灾难过后，平静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上。 一个个帐篷在围墙中如雨后春笋般支起，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又逐渐在广场上响起。 何景忙完时已接近八、九点钟，才来得及吃盒饭，发现陆满就坐在前瞭站的帐篷间，眼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何景认出来，那是白天时拦着他求着救她孩子的母亲。 她目光恬淡柔和，怀里正抱着个小男孩，嘴里低声哼着安眠曲，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男孩在母亲的怀抱中陷入酣眠。 何景把嘴里塞着的那口饭咽了下去，坐在了陆满的旁边。 “那个男孩当时被卡在两个石板的夹角里。”这个小孩是陆满救出来的。 今天，陆满靠着他灵敏的嗅觉，帮着救出来不少人。当然，也有救不回来的。 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血液粘稠温热，躯体却逐渐僵硬冰冷，生命在无法挽回地悄然流逝。周围的人们压抑着呜咽，为亲人爱人的死亡而痛哭流涕。 这一切都和怪物的消亡，猎物的濒死，以及他自身的受伤截然不同。 陆满第一次朦胧地感知到，「死亡」到底是什么。 在粗略明悟了死亡的概念后，陆满也终于明白过来，婶婶和青淼哥他们的良苦用心。 他们操心他以身赴险，担心他以命相搏，实际上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你在想什么呢？”何景出言问。 明明身处人群之中，他却觉得陆满现在的背影有些孤单。 “我想回家。” 陆满屈着膝盖，双手环抱住自己，把下巴搭在手臂上。 何景这才发觉，原来那个在监狱里和陈副官对峙、对穿越城郊森林信心满满、在废墟救援中大放光彩的陆满，实际上，也只是个流落他乡、孤立无助，想家的小孩而已。 他喉结微动，咽下了心底涌上来的些许酸涩，他拍了拍小满的肩膀，又恢复了嬉笑的样子：“这有啥，回家嘛，小景哥帮你安排！” 之前，是港湾误抓了陆满，陆满执意离开，他们便放他离去。他们互不相欠。 现在，是陆满明明可以离开，却回头为他们雪中送炭。是港湾欠了陆满人情。 “陆满，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港湾向来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何景由衷地说到，“只要你需要，这里同样也是你的后背、你的港湾。我们会帮你的。” 另一边，青苗村。 今天不知怎的，狼怪又开始在笼子里暴躁不安地原地打转，村子里的动物们也纷纷焦躁不已，鸡飞狗跳比往日更加忙活。 午饭后，陆小安正在屋子里玩木偶，就忽然感受到地面似乎轻微地震了一下。 等下一秒，一切又都恢复正常，只剩桌面上小人的腿在微微摆动。 紧接着，地面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摇晃感比较明显，陆小安确定这应该不是错觉。 门外，红色的警报装置亮了起来，横扫全村。 郑青淼在村广场那里扯着大嗓门喊：“地震了！大伙们都出门，不要在屋里呆着！” 本来在房间里准备午休的陆婶，一下子起身拉住陆小安的手。陆小安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陆满小人。 张轻燕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家门前，几人齐心协力将关着狼的笼子推到院子外面的空旷地带，盖上黑色雨布。 人们陆陆续续从屋子里鱼贯而出，眨眼间，小广场便变得拥挤不堪。 大家屏息凝神等了好久，等到太阳逐渐西移，也不见再次震颤，于是纷纷散开，也没回到家里，而是站在家门口唠嗑起来。 陆小安趁着没人注意，拉着郑青青去到芦苇荡那边。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我在怀疑……” 陆小安摸索着兜里装着的耳钉，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跟郑青青袒露这件事。 此时此刻，小艾依然在他脑海里不停对他说话。 这个智能管家过分热情，朝他一遍遍推销着自己的功能和作用，可他暂时也还没心情去开发探索，只想知道陆满的消息。 他又回想起最初陆满将耳钉丢出鸡窝的场景……陆小安从小艾那里知道，智能AI滴血认主，可以同时绑定多人。 既然陆小安是二主人的话，那么第一人，肯定就是最先拿到耳钉、无意中用血沾染了珍珠表面的陆满。 “我哥真的变成怪物了吗？”这两日，他无数次问小艾这个问题。 可这个死板的AI只是这样回答：“抱歉，这是用户的隐私，无法透露。” 最后陆小安实在不耐烦了，就拿解绑让它回厂重造来威胁它，小艾这才稍微松了嘴。 “当时我脱离主人身体后，就无法匹配了。” 所以当时耳钉是弄丢了？那捡到它的狼……一定是陆满吗？ “现在笼子里的狼怪是我哥吗？” “报告二主人，缺乏DNA信息，目前无法匹配。” “那是啥？”这又是陆小安没听过的一个词。 “意思是，二主人需要弄到检测对象的一滴血。”小艾解释道。 他也有想过跟大人吐露这件事，但陆小安还不够相信小艾。 它只是自称为AI，自诩是智能管家，可谁知道，它是不是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是只附身在物体上、吸食他人灵魂的恶鬼呢？ 如果它是恶鬼，就让陆小安一个人承担好了。 抱着最坏的打算，陆小安决定先暂时保留小艾的秘密。 但陆小安需要别人的帮助。 弄到狼的一滴血……可是狼对他们依然抱着深深的戒备之心，别说取血了，连稍微靠近一些，都是要呲牙咧嘴的。 这件事，光靠他一个人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郑青青是第一个知晓陆满秘密、还出主意支持他的人。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明白过来，虽然郑青青平常嘴巴大爱八卦，但涉及到重要秘密，她的嘴倒是管得很严。 经过考量，陆小安决定将郑青青纳入他的同盟范畴中。 “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千万不要惊讶。”陆小安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郑青青被吊足了胃口，凑了过去。 “什么？” “我怀疑…我哥不是我哥。” 郑青青瞪大眼睛，愣了片刻，道：“什么你哥不是你哥……难道你哥是我哥啊？” 陆小安也傻眼了。什么你哥我哥的。 “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我怀疑，那只狼怪不是我……” 那个「哥」字还没说出口，门口警示灯又闪烁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 “去看看？”郑青青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了。 陆小安决定先将这件事搁置一会，他们朝村口那边悄悄溜去。 大门已经打开了，有个体格健壮的陌生男人满头是汗，喘着粗气。 “我有事…跟你们村长商量……”他的汗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整个人风尘仆仆，“要地震……乌麓镇、可能毁了，我们想跟青苗村协商……迁移过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满天星 这青苗镇，终归是陆满的了。 时隔不到一周, 青苗村又召开了一次村民会议。这次是探讨乌麓镇居民的去留问题。 乌麓镇的洞自陆满他们离开之后，便搬运泥巴填上了，雾怪消失, 乌麓镇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直到三天前，被泥沙塞满的洞窟从内往外冒出细碎裂纹，镇上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看气象也预测有灾难即将要降临。 乌麓镇商量后便决定出发寻找新的家园, 先派遣了一支先遣队过去商量。大部队则抓紧收拾运载工厂剩余库存设备, 跟在后面启程前往。 却没料到先遣队途中遇上怪物, 最终抵达青苗村时只剩下最后一人。 而当日，地震爆发，距城郊森林极近的乌麓镇估计已经化为废墟。 大部队应该已经在过来青苗村的路上了。 要不要收留外来居民, 这些事都是大人去讨论决定的，陆小安满心想着狼怪的事情。 郑大哥他们之前还天天来看望狼怪、检查状态, 这两天因为忙碌于乌麓镇居民即将到来的事，来得也少了。 陆小安这两天也一直没逮着机会和郑青青碰面, 他孤立无援，只能自己先悄悄观察、想办法。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陆小安这几天给「陆满」喂食时左看右看, 越看越觉得不像他哥——两耳绒毛看起来一点都不顺滑, 那大尾巴看起来也硬邦邦直挺挺的, 一点都不蓬松柔软。 陆小安心里焦急，自他从小艾那得知狼怪或许并非陆满的事后，狼怪这两天不知为何，从早到晚觉也不睡, 光盯着自己看……难道是发现了自己对它的血图谋不轨？ 狼怪心里也奇怪。 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狼怪也有这种劣根性。 前些日子陆小安对狼怪嘘寒问暖, 它爱搭不理, 任由热脸贴冷屁股。 而这两日, 陆小安对待狼怪心不在焉、神情敷衍，不似往日那样絮絮叨叨的，狼怪反倒是不习惯了。 它一整天觉都不睡，观察着这个善变的人类小不点，殊不知陆小安也正悄悄打量着狼怪，心下琢磨应该用哪种方法来从狼身取血。 一人一狼之间这种僵持状态也没保持多久，因为陆小安暂时没心思挂记这件事了。 村民会议已经达成一致，整个青苗村从大人到小孩，全村都行动起来，小孩们到芦苇荡那边拔草，大人们在砍伐树林、开垦荒山。 他们将村里目前荒芜的区域开辟出来，等着乌麓镇的新伙伴到来。 三天后，乌麓镇的居民们终于抵达了青苗村。村门大开，人们鱼贯而入。 他们用拖车扛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其中有有不少珍贵药剂或工业原料用箱子装好，做好防震措施，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一同运了过来。 陆小安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青苗村外还有其他村镇，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村外来的人。 他有些怕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他的目光很容易就被其中一个女孩所吸引。 她戴着用以遮挡阳光的宽大帽子，雪白头发如瀑般从脑后泻下，整个人都像从冬天走出来的冰雕。 两人对视上眼神，陆小安怔了怔。女孩的眼眸也似冰雪般冷漠。 “哇……”旁边的郑青青也看直了眼睛，“粉色的眼睛……好漂亮。” 陆小安抬头疑惑地看着陆婶，陆婶叹了口气，低声告诉他说，这孩子患了白化症。 郑青淼憨笑着迎上去，跟白发女孩的父亲攀谈起来。郑村长也在人前引着他们往新开辟出来的居民区走。 简单地寒暄过后，大人们开始忙于搭筑地基、建造房屋。被遗忘在一边的小孩们无事可做，便自顾自玩耍起来。 等陆小安开始演起他的拿手好戏后，青苗村一众小屁孩端着小板凳坐在村广场上，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听着。 乌麓镇来的孩子们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郑青青朝他们热情喊到：“别这么拘谨，过来玩呀！把这当成自己家就行。” 青苗村其他小孩也纷纷回家里搬出多余的椅子，来给新来的小伙伴们坐。 林婉儿率先迈出第一步，朝着郑青青走过去。 郑青青见她过来，眼睛一亮，绑在耳侧的小辫子都不禁翘了翘，她招呼白发女孩过来和她一起坐。 “我是郑青青，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婉儿。” “婉儿……真好听。”名字就和人一样漂亮剔透。 林婉儿脸颊微微涨粉，在雪白脸颊上分外明显。 “大家聚在这是是要干什么呢？” “你等着，陆小安他要表演木偶戏，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 “陆……”林婉儿眨了眨眼，略带困惑地低喃着。 其他乌麓镇的小伙伴们也纷纷被安排到前排的位置。 大家坐好，戏准备开场。 在小广场中央架着张长桌，在两边用晾衣叉支起来块幕布，掩着桌子。 忽然，一只小人撩开幕布，出现在「舞台」上。 黑发黑眸、额发微卷、珍珠耳钉。 所有乌麓镇的小孩都惊呼：「小满哥」、「陆大哥」、「陆满哥哥」……一时间喊哥声此起彼伏。 青苗村众人及躲在幕布后的陆小安都怔住了。 要不是看到林婉儿如冰雪融化般绽开笑容，郑青青还以为那声「陆满哥哥」是她听错了。 郑青青一阵激动，还没等她出手，满堂红就又要扩展阵容了吗！ 陆小安则有些愤愤不平。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认哥的？那明明是他哥！ 不行，陆小安，不能被观众们影响心态。他晃了晃脑袋，将精力集中在之后要讲的故事上。 这故事还是陆小安这几天缠着郑大哥和轻燕姐，根据他们在外面的历险经历改编的。 “话说回小陆哥遇到雾怪，众人心生妙计，用手榴弹将怪物炸成两截。为了守护郑大哥他们，小陆哥不惜展露自身的特异能力，用怪物的能力来拯救人类。他手里举着寒光闪烁的钢刀，一路飞檐走壁，追杀怪、” 还没等陆小安讲完，台下忽然有一道声音冒出来：“不对！当时小陆哥举着的不是刀，而是钢叉！” “哪是钢叉，我之前在窗缝里看得清清楚楚的，明明是长长一截钢筋！从工厂那边拆下来的！” 啧，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陆小安忍住想撩开帘子的欲望，更改了自己的说辞：“他手里举着长长钢筋，瞄准了怪物，狠狠把它钉在地上……” 之后倒是没人找茬了，大家都听得聚精会神的。 “最后，小陆哥凭此一役，成了小英雄，被人们托举起来往空中高高抛起、” “不对！小陆哥当时没被抛起来，他正在为踩碎大家房顶道歉呢……” 陆小安终于忍无可忍，撩开帘子探出头来：“你行你来讲！” 找茬的人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还真有人站了起来。 竟是林婉儿。她将长发挽到脑后，站起身来，朝舞台上走过去。 “我来重现一下我眼中看到的陆满哥哥。” 嘶。陆小安牙疼了一阵。 陆满什么时候在外面认了这么多野生的弟弟妹妹，等他回来，陆小安一定要好好质问他。 林婉儿在这群人中是对陆满在乌麓镇做的事最为了解的，包括陆满用刀划破手心、举着火把出去取救命药、将钢筋钉进怪物身体里等等。 她的声音清扬婉转，很快将人们带入了她的故事语境之中。 直到林婉儿最后，陆小安发现连自己都听得如痴如醉，台下的孩子们更是嘴巴合不拢、满脸震惊与向往。 “小陆哥太厉害了吧！”众人回过神来，赞叹不已。 见林婉儿手上捧着陆满玩偶，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气喘吁吁，她带着点依依不舍，将陆满木偶递了过来。 陆小安隐隐意识到到自己的职业生涯正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这是有人来抢饭碗了啊！ 他眯起眼，从林婉儿手上接过小陆哥木偶，抱紧在怀里。 郑青青站起身来，开始趁火打劫：“喜欢小陆哥的，无论是青苗村的还是乌麓镇的，现在加入满堂红，都能获得小陆哥的一手讯息和独家泥偶！” 王一猛瞪大眼睛，没想到满堂红的人竟然这么卑鄙……他们淼家军的风头完全被压了下去！ 不少人听完陆满在乌麓镇一战，正心潮澎湃，纷纷举起手来报名。原乌麓镇的有，青苗村的也有。 “现在是不是不用区分乌麓镇和青苗村，统一叫青苗镇了啊？”有人喃喃低语。 “郑青青，你哪来的独家泥偶？别在这里空口唬人！”王一猛实在忍无可忍，拍腿而起。 他的双胞胎姐姐王一娟揪着张早稻的手臂，站了出来。 “我们有稻子！”张早稻手里还攥着他自己做的泥偶，那模样神情，竟与陆满给陆小安制作的原版木偶有八分相似。 他不敢与小伙伴们对视，涨红了脸。 “张早稻……你叛变了我们淼家军！”王一猛恨铁不成钢地怒斥到，“你一男的混在满堂红里，你就是那万花丛中一点绿，难道不感到害臊吗？” 有不明青苗村内部社团斗争的原乌麓镇男生迟疑地问到：“男生是不可以加入满堂红吗？” 满堂红的组织者郑青青大手一挥，瞬间改名：“从今往后，我们满堂红，改名为满天星。喜欢小陆哥的，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来自何方，都能加入咱们满天星！” 郑青青瞟了一眼略心动的王一猛，又假装不在意地补了一句：“嘛，我们满天星也不介意接纳同时加入两个社团的人。毕竟我们要向小陆哥学习，学习他那宽广的胸怀和开阔的胸襟！” 陆小安无奈地看了看被一群人簇拥着、得意洋洋的郑青青，又看了看脚步迟疑、大为动摇的王一猛，叹了口气。 这青苗镇，终归是陆满的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满又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跟在陆满前面的何景回头看他。这是陆满今天打的第四个喷嚏了。 陆满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十几年来他从未感冒过。 “那就是有人在想你。” “或许吧。” 他跟在何景身后，两人做着例行巡查。 老李他们在安居和家人团聚了一阵后，便又坐着老家伙回前瞭站接其他任务了。只剩陆满和何景留在这里。 这些天他们都滞留在安居，何景要等整个安居秩序恢复正常之后，才回前瞭站。陆满也想继续留在安居，观察他们到底是怎么修建一切的。 期间陈副官也过来看过几次，没一会又走了。 陆满观察到陈副官脸色难掩疲态，估计这几日因为地震这件事忙得团团转。 调查地震成因和受灾情况、修复受损联络网、重建安居、分发抚恤金和补助物资……光是陆满能想到的这几样事，想想都让人头大。 “看来咖啡上瘾狂魔也缺少咖啡'因摄入了。”何景叹了口气。 陆满困惑地看着他。咖啡，不就是上次那种颜色诡异的液体吗。 “咖啡很珍贵吗？” “当然了。我们这里气候不合适，咖啡豆产量很小。你想喝还喝不到呢，只有前瞭站某些人员申请、经批准后，每个月才会获得固定配额。” 陆满倒是没想到，自己不敢入口的黑漆漆咖啡，竟然是这么珍稀的物资。 “陈老妈子把这个月的配额提早用完了，现在只能喝茶咯。”何景语气带着些幸灾乐祸，眼神却充满疲惫。他这几天也怎么没睡觉，全靠浓茶来提神。 陆满没有说话，这几天他在安居里呆着，对发生的一切都有最为直观的感受。 一夜之间建成楼宇。这并不是空话，而是真实发生在他眼前的事。 人们来来往往，黎明黑夜几轮交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修复了丑陋的疮疤，让人们有家可归，让美好又重返此地。 陆满跟着何景，在安居区里又走了一圈。 他路过农田、路过工厂、路过集市，置身于繁华热闹的街景中。 这两天，集市区的小摊又摆了起来，各色商品玲琅满目。大人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小孩们又开始在街道上肆无忌惮的嬉戏打闹；少年少女们则一个个背着包，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名为「学校」、传道授业的地方。 一切都逐渐走回原轨。 为大家遮风避雨、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的港湾背后，是无数人夜以继日的努力。 在巡查完后，何景接到了来自前瞭站的通讯。 “陈副官让我回去一趟，有事要谈。你要跟我一起回前瞭站吗？”他看向陆满。 明明答应帮陆满找回家的路，可他们这几天都忙着灾后重建，暂时顾不上别的事。 现在，一切慢慢恢复正常，也是时候该认真考虑送陆满回家这件事了。 陆满点点头，他也有事想问陈副官。陆满这几天一边观察也一边在心里想着回村的方法，脑子里已经理出几条思路，有待进一步验证。 两人搭上老家伙，离开安居，朝前瞭站慢悠悠地晃过去。 作者有话说： 关于回村问题，最近大家问的比较多； 作者菌的回答是：第二卷 内会回的！ 依照大纲估计之后还会有第三第四卷 ，所以大家不用着急，故事还很长。 该回的时候，小满会回去哒，回家的方式绝对意想不到^_^ 大家敬请期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三区监狱 怪物也能重新做人吗？ “陈副官, 目前地震情况已经统计完了，地表开裂范围都记录在图上。”庄蔓生将手背在身后跨立，她衣装笔挺、腰板挺直, 头发盘在帽中，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陈副官一边翻阅着地图，一边揉着眉角。过度缺乏睡眠导致他现在头疼欲裂。陈穆掰开颗糖塞进嘴里, 咬碎时甜味在口腔中溢开, 总算是眉头稍缓。 “所以…目前地震导致的裂缝几乎纵跨整个围城？” “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北面4区5区反馈的情况来看, 确实如此。” 陈穆观察着图册上面那条突兀的黑线，从北端直直延伸到南端，如黑蛇般蜿蜒曲折。 不对, 比起黑蛇，更类似于一个个点连接起来的星线……是洞口！ 陈穆抬眸发问：“这次地震跟怪物洞窟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问过前几天途径过洞窟的队员, 他们确实表示，远远似乎看到洞口附近冒出细密裂纹。听说5区那边也有相同情况。” “裂纹最先是从怪物洞口处冒出来, 然后一点点蔓延开的。” “目前我们站的研究人员推测，可能是由于近几年不断冒出的洞, 导致地层不稳定引发了地震, 进而致使地表开裂。总部地质局还在研究中, 暂无定论。” “我明白了。林长官那边有来消息吗？” 林霄刚好前两天带人去北面洞窟剿怪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近几天通讯系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那边迟迟没来讯，这让陈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暂时没有。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知的。” 陈穆微微颔首。 在陈穆布置完接下来的部署后, 庄蔓生并未离开，而是停留在原地, 略微迟疑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 “陈副官……”她眉头微颦, 还是将吞在口中的剩下半截话给吐了出来,“氧气罐中气体检验报告出来了。” 似乎是担心陈副官不记得，庄蔓生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之前陆满在监狱时，为防止他往外喷气，做的防护措施。” 陈副官当然记得这件事，当时他还是眼睁睁看着钟医生把氧气面罩啪嗒一声盖在陆满脸上的。 “结果如何？”他示意庄蔓生继续说下去。 “当我们打开氧气罐时，那些雾都沉降依附在罐身上，我剐蹭了一小部分带到实验室，他们观察研究得出的结论是——” 庄蔓生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组织措辞，接着说到： “那并不是气体，而是一种目前尚未被记录在生物库中的新物种……而且那些微小生物，还活着。” “你的意思是，陆满当时喷出来的并非雾气，而是一群新型微生物？” “是的。”庄蔓生悄悄观察着面无表情、看不出想法的陈穆，又补充到，“但研究报告显示，这种微生物目前来看，并不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陈穆不是没听出来自己这位下属言语里潜藏着对陆满的偏袒。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陈副官同样要注意身体。” 她微微点头，干净利索地退出门外。 庄蔓生前脚刚走，何景后脚又推门进来了。 陈穆让何景做完安居区重建的汇报后，开始进入这次喊他回来的正题。 “关于你之前提出的帮陆满回家这件事，也许城区会有曾经到去过或路过青苗村的人，我已经让人在收集青苗村的相关讯息了。” “如果能找到的话，那可太好了！我算是看出来，陆满陆满，人如其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盲。” “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太清，在安居要不是我带着，他好几次都差点走岔路。要是没人带路，依小陆那路痴德行，他铁定摸不回去！” 说起陆满，何景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经过这几天相处，你觉得，陆满怎么样？” 陈穆悄悄观察着下属的表情变化，问到。 “之前在前瞭站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既热爱做家务又爱干净懂礼貌，这次在安居也是。陈副官你也知道，他救了很多人，也帮了我们不少……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除了是个好人之外，还有别的吗？”陈穆地认真看着他，何景沉默了一会，眼神有些躲闪。 他吸了口气，还是依职责所在，进行如实汇报。 “他确实有些地方和普通人不一样。” “小陆的力气很大，能一个人撑起需要起吊机才能扛起的柱子。那是一次墙柱要倒塌，他为保护墙下的小女孩时，我发现的。” “还有一次，他的手臂被锋利瓦片划破，袖口鲜血淋漓，我正准备强撩起他的袖子帮他包扎时，却发现什么伤口也没有。我怀疑，他的自愈能力也超乎寻常。” “还有……”何景最后欲言又止。 “还有？” “没了，就这些。”何景摇了摇头，将本来到嘴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他转身离开，推开厚重的木门，便看到陆满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垂着眼帘，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陆满的两只手都乖乖放在腿上，指节分明，光滑白净。 何景不禁回想到，那天余震、废墟坍塌，陆满跳下洞里去救跌落下去的队员时，他似乎看到—— 当时扒在洞口边缘的，并非人类的手指，而是深深抠进瓦砾片中的利爪。 但当时一片混乱，天色昏暗，他看错了也说不定。 “轮到你进去了。”他伸手过去正准备推一下陆满，手还没触碰到他的肩膀，陆满便惊醒了。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看到是何景之后，那阵冰冷转瞬即逝。 陆满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 办公室内，陈穆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陷入了思考。 刚刚何景没说全。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但陈穆也没追问。 因为陈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自那次送陆满出站后，陈穆便没怎么与他接触了。这些天，反倒是庄蔓生和何景与陆满接触得多。 经过几年相处，陈穆对他的两位下属都有着较深的了解——庄蔓生为人严谨，何景外热内冷，两人都不是容易被收买抑或是讨好的类型。 可他这两位难搞的秘书对陆满的态度，竟出奇地达成了一致，都带着些偏爱与袒护。与陆满走得更近的何景最为明显。 瞧他们那说一句补一句的样子，似乎是担心他陈穆，会去做那个妄下论断的恶人一样。 陈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此时门口处传来敲门声。 “进。” 门打开了道小缝，那人扒着门缝，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陆满？”陈穆挑了挑眉，正想着陆满，陆满就来了。 陆满一溜烟小跑过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关于回家……”两人几乎同时出口，又同时停顿。 “你先说。”陈穆点了点头，让陆满先来。 “关于回家，我有点思路，想问陈副官几个问题。” 等陈穆点头，陆满往下继续说到：“地震造成的缝隙到底有多长多宽，我还有机会从陆地上跨越过去吗？”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问题。裂缝从南往北纵跨围城，目前调查出来距离最短的地方，也有至少五百米。所以，纯靠步力走过去这条路断了。” “至于飞行载具，十几年前，围城的最后一架直升飞机就被怪物摧毁了。” “热气球我们曾经尝试过，但不知为何都失败了，制作出来的气球能短暂浮起，但无法载人。也许是空气密度的原因。” “实际上，我们也有部分成员现在被困在了裂缝对面回不来。目前我的想法是，修桥或建缆车。” “我已经在让工程部那边调研出设计图了。最早也要等林长官他们回归之后，人手充足了才会启动这项工程。” 陆满静静地听着陈副官一一将这些办法阐述出来，心头的疑惑也一个个随之化解。 最后，他提了一个问题。 “陈副官，你知道哪里有会飞的怪物吗？” 这是陆满想出来的究极回家方法。 既然不能靠走回家，那就飞回去。 只要喝下了飞行类怪物的血，他就能获得对应的能力、变成对应的样子。 到时候他就能长出翅膀，扑腾两下飞回家了。 陆满不禁有些怀念曾经遇到的怪鹰，要是能从它身上薅点血就好了。 可看陈副官给他展示的地图册，怪鹰所在的山脉地区，也在地震裂缝的对面。他和怪鹰有没有心灵感应…可惜了。 陈穆看了陆满一眼，眸光微微闪动。他将指节交叉成十字状，放置在桌面上。 “我知道。” “实际上，前瞭站里可能就有。” “在哪？”陆满眨了眨眼。 前瞭站里竟然有怪物？可他怎么没闻到。 陈穆站起身来，示意陆满跟着他走。 他们又回到了监狱。 但这次陆满他们并没有在住满轻刑犯的一区监狱停留，而是直直奔向关押了重刑犯的二区监狱。 刚踏进二区监狱，凝重残忍的氛围就透了过来。 所有囚犯都是单独关押，一片死气沉沉，偶尔有镣铐铛啷发出的细碎声响。吸入的空气都仿佛沉甸甸地压在肺里。 血腥味有些浓重，也许是手腕脚腕被磨出血，又或是囚犯身上的淤肿，抑或是牙被打掉后残留在口腔的残血。 陆满皱了皱眉，他讨厌人类血液的味道。 但他们也没在二区停留多久，陈穆跟二区监狱的负责人低言两句之后，开始验证副指挥官的身份卡，并在某种仪器上按压了指印。 之后，陈穆便将身上所有尖锐物品全部脱下，包括钥匙扣和刀具。 陆满犹豫了片刻，也将自己身上蜘蛛怪的刺给取下来交给陈穆，陈穆看了那根刺两眼，便一齐放进保管箱锁了起来。 “在下面，这种尖锐物不仅不能防身，反倒可能成为他们伤害我们的武器。” “对付他们，要用火。” 陈穆见陆满脸上带着困惑，向他简短解释到。 下面是哪？他们又是谁？陆满反倒更加困惑了。 他们换上了特定的防护服，陆满浑身从头到脚都被包裹住，行走起来感觉略有些笨拙。 陈穆向陆满展示了系在防护服腰侧的「枪」，告诉他说：“这是火焰喷射装置，等会在下面如果遇到意外，就对准它，按下，会有高温火焰喷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给陆满演示着，朝青石墙面按下按钮，立马有一条长长的赤红色火舌从喷枪里飞出来，霎时间黑烟缭绕、火光四溅。 陈穆引着陆满进入一个牢房般三面环绕，一面落门的房间。 忽然，房间颤动了一下，陆满还以为又地震了，可看陈副官表情淡然，他便也保持镇定。 “不要怕，这是沉梯。” “为什么会动？”陆满有些好奇地问。 “因为上面有人在拉。” “哦。” 陆满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接着两人缓缓下沉到深深的黑暗之中。 随着越来越靠近目的地，陆满已经嗅到了古怪的味道……像是人，又像是怪物。 他问到：“这下面到底是哪？” 陆满心跳得有些快，也不知究竟是忐忑还是期待。 “三区监狱。”陈穆声音压得很低。 “这里关押着曾经是人的怪物。” 又或者说变成怪物的人。 这是一座秘密监狱。 那些摄入了怪物血液、最终异化成怪物的人们，有些无法忍受怪物血液带来的异变，在痛苦中死去了。 有些全然丧失理智无区别杀人，被制裁了。 还有一些残存了极少部分理智，变成了尚未来得及害人的怪物，于是被关在这座不见天日的秘密监狱里。 “这些年我们都在想办法，让这些人恢复理智，解脱这种不人不怪的状态。” “将他们关在这里，是为了让他们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一旦杀人、吃人，他们便不再有变回人类的可能性，丧失了成为人的资格，所以要将他们约束起来，等待着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这座监狱，对他们而言，既是枷锁，也是庇护。 “怪物也能重新做人吗？”陆满歪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陈穆，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当然可以。”陈穆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起来，似是想起了故人，“我期待着那一天能早些到来。” 哐当一声，他们终于落到了最深处。 闸门刷地一下拉开了。 他们不再言语，陈穆率先一步迈了出去，陆满小心谨慎地跟在他的身后。 三区监狱的灯光极其昏暗，也不知是电线接触不良，还是故意弄成这样。 陆满猜测可能是后者，昏暗的灯光或许会让怪物情绪更稳定，更有安全感。 由于建于地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水汽交织的湿腥味道。 走廊宽阔，两侧不见牢房，全是厚重的墙壁，墙壁顶上开了不少小空洞，有风从洞口穿梭流动，墙壁之后是空心的。 这座监狱似乎没有牢门，墙就是门。 墙面是由厚重的巨岩堆砌而成，上面凝结了不少水珠，有不少早已汇聚成小河滑落下来，徒留行行泪痕。 地上长满了青苔和藻藓，墨绿斑驳，陆满要时刻盯着脚下，以免自己不慎滑倒。 水滴和绿植在地上明明是生命的象征，在地底却仿佛随着时间停滞，凝固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形态。 如果说二区监狱是沉寂，那三区监狱就是一片死寂。 置身于与繁华人世遥遥相隔的幽深地底，陆满甚至有种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安静到极致时，他能听见耳边传来滋滋嗡鸣声。 陈穆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快到了。” 他们路过一座奇怪的牢房时，陆满注意到陈穆放缓了脚步。那座墙面上，有密密麻麻的根须扎透了青岩，渗透到外面来。 “怎么了？”陆满轻声问到。 陈穆没有言语，继续朝前走，走到对面的那堵墙。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会，按下了什么，一块岩面便沉了下去，露出里面含光闪烁的铁色来。 墙之后竟然还有铁栏杆，双重保险，真是够谨慎的。 洞口里面的黑仿若实质化了一般，外面的光压根透不进去。 “他可能在睡觉……” 套着的防护服一定程度阻挠了陆满嗅觉的发挥，他闻不到，但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陈穆提起手上的灯，朝着黝黑洞口照了进去。 忽然，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似水波般颤抖了一下，忽然，黑暗裂了开来，倒映闪烁着黄澄澄的光芒。 陈穆愣了一会，陆满拉扯着他，两人连忙朝后退。 下一秒，便有利爪从洞口里伸了出来，大力碰撞在铁栏杆上发出哐当声响，差点勾破了陈穆防护服的一角。 陈穆和陆满几乎同时按下了火焰喷枪，橙红色火蛇瞬间冲了出来，将弯钩般的爪子逼退回去。 陆满听见了翅膀扑腾的声音。 刚才那是他的眼睛！ 怪物一直蹲守在洞口，等待着他们到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过往故事 你也想回家，对不对？ 喷枪的火力很猛, 在后坐力下，他们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贴在根须盘虬的墙面上。 “他这是摄入了什么怪物的血？”似钩的肉色弯爪从黑黝黝的洞口一晃而过, 那种形状，给陆满一种鹰怪的熟悉感。 “隼。原型是一种猛禽，比鹰体型小。当时他是在出任务的时候遭遇了隼怪袭击, 在搏斗时无意中沾染了怪物的血。他当时撑了很久, 直到快回安居时, 异常才慢慢显现出来。” “本来他脚上有用来限制活动范围的锁链，不至于飞到门口的……看来锁链又被他啄断了。”陈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要找飞行类怪物做什么？”陈穆问他。 “我需要他的血。” 陈穆愣了一会，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两人面面相觑。 “是没条件取血吗？”陆满脑子里各种想法又活络起来。要不他打开笼子进去直接取？ 不行, 太莽撞了…况且里面的怪物曾经都是人，他不能像对付外面野生怪物那样肆无忌惮。 陈穆摇头, 向陆满解释到：“有条件。平常做必要检查时，牢房内有专门的设施负责释放迷雾, 用以麻痹他的神经。” “但由于怪物体质原因，麻醉气体需要至少提前三天释放, 才能达到完全麻痹的效果, 我们的人才能进去安全采集血样。” “那有没有什么快一点的方法？” “有。但是一般人无法操作。”他抬眼看了下陆满。 “麻醉雾气是扩散式的, 空气中浓度很低，经过怪物呼吸系统多次循环才能与血红蛋白缓慢结合，所以耗时会很长。” “如果能直接将强效麻醉剂扎在他身上，直接注射'进体内, 见效会更快。” “但隼的飞行速度和反应神经都极快，我们之前试过了, 麻醉'枪根本打不中他。” “我觉得……” “你觉得你可以, 是吧？” 陈穆心有所感, 陆满又打算重复最初相见时的那个对话，提前先声夺人了。 陆满被陈穆抢了台词，略带腼腆地笑了笑，改口道： “我觉得吧，可以先释放麻醉气体，等过一段时间后，我再尝试用麻醉'枪进行射击。” 陈穆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他回到沉梯边上，按下了梯身上的某个按钮，让上面的人放两个小时的浓缩雾气，并把效果最强劲的麻醉'枪送下来。 “要上去吗？”他转头问陆满，只见陆满摇了摇头。 “这一上一下的，拉沉梯的人得多费劲啊。” 陈穆哑然失笑。他也没想到自己当时说的玩笑话，竟然被陆满当真了。 不过他的话也不完全虚假。 实际上，沉梯有人力和电力两套系统，尽管监狱整个电力系统资源都很紧张，但区区一个电梯，还是负载得起的。而人力升降，是以备意外情况电源切断时使用的。 但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也挺好。 他好久没来看望他们了。 上面的人不止送了麻醉'枪，还送了几块毛毯下来。 “来这里。” 陈穆招呼陆满过去，陆满发现他脚下是青苔遍布的地面上唯一一片干燥净土。 陈穆将毯子盖在地上，掩好毯角，铺成方方正正的样子。 他很快又如法炮制地给陆满也搞了个厚实坐垫，姿势熟练无比。 他们面对着隼怪所在的牢房，背朝根须遍布的墙，在阴湿的地牢里坐了下来。 陆满将防护服的拉链拉开，把脑袋露出来透透气，陈穆并未制止他。 眼前青岩石办缓缓合上，墙顶靠天花板的小洞也逐渐闭拢，整个牢房严丝合缝，连缕风都透不进去。 整个三区监狱再次陷入绝对的安静。 “你经常来这吗？”陆满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以前常来。” “他们是我的同伴。”陈穆解释道，他的眸光放得很长很远，似雾气般虚无缥缈。 “这只被隼怪感染了的人，曾经是前瞭站最为出色的一名士兵。” 陈穆还记得自己接到紧急联络赶过去时，这位姓乐的士兵，痛苦地匍匐在地上，他脊背处的衣服在不停鼓动，仿佛里面有肉翼正在潜伏生长。 当时他们距安居只剩几百米。 其他队友都拿着枪，指着曾经的队长，眼眸中含着热泪，手也止不住颤抖。 他的脸颊早已覆盖上鸟羽，强忍着痛苦，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性，抬头看着陈穆。 从他口中发出的低吼，已不再似人类的声调，更倾向于鸟禽类的啼鸣。 但陈穆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杀了我。” 他嘴上是这么说，可那双逐渐附上黄色薄膜的眼睛，却写满了深深的眷恋。 陈穆知道他在看什么。 在前瞭站时，陈穆曾和他交谈过几次，知道他有个恩爱无比的妻子，还有乖巧懂事的儿子，刚满月才没多久，还是吃奶的年纪。 几百米外的安居中，他的家人们还在等他回家。 可百米之遥，他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人不想活着，他并非渴望死亡，只是害怕似行尸走肉般活着而已。 最后，陈穆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带到了地下的监狱里，保护起来。 陈穆将背靠在根须遍布的墙上。 “而我身后这座牢房里……住着我最好的朋友。” 他们是在总部的军官培训学校认识的。 陈穆的性格很闷，原本只是打算来学习知识，没想着能交到知心朋友。 没料到他的室友，樊安阳是陈穆的另一个反面。他天性开朗，跟谁都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永远有着无尽活力。 两人同寝同班，很快熟络起来。 陈穆性子太愣、爱固执己见，所以经常挨教官的训。樊安阳总是挺身而出，跟教官打个哈哈卖个乖，救陈穆于水火之中。 他们一个人去教室占座、另一个人则去食堂帮忙打饭吃。一个人训练完累得回宿舍倒头就睡，另一个人则会把寝室打扫得整洁干净。 分科之后，尽管两人一人选了管理科、一人选了战斗系，但他们依然保持着密切联系。 等毕业之后，两个人也齐齐被分配到了6区。陈穆在前瞭站负责管理类工作，樊安阳则在荒野中参与清剿怪物。 十年情谊，他们友谊深厚，情同手足。 直到某一天，樊安阳的队伍在荒野中忽然销声匿迹。 后来，他们在新冒出的怪物洞窟附近，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只剩一位新人士兵还留着口气。 他们没寻到队长樊安阳的尸体，奄奄一息的士兵虚弱地抬起手，指向远处。 那个方向，有一具巨植尸体，旁边有一株稍小的植物死死缠咬住了它，将巨植拦腰折断。 从小树身上密布的树纹，隐约还能看出人类的面部轮廓。 那棵小树就是樊安阳。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站成了一棵树。 他们也将樊安阳挖了出来，挖的时候众人废了很大劲，因为他缠巨植缠得很紧，两棵植物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生死搏斗，最终樊安阳取得了胜利。 由于具有潜在危险性，他同样被移植到了三区监狱里。 陈穆曾经有段时间，一有闲暇，便会来到这里。 大多数时候，陈穆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坐着，短暂地远离喧嚣、逃避现实，将自己全然沉溺于回忆与沉寂之中。 但他偶尔也会对着友人说些话。 回忆起曾经年少时血气方刚，听说附近出现怪物便想偷偷溜出去砍怪，结果被教官捉住，劈头盖脸一顿骂等糗事。 又或者是倾诉着自己最近在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比如说林长官吃糖蛀了两颗牙、庄蔓生的记事本被虫子啃破了个大洞、何景去当临时助训员时被幼犬们追了大半个站区…… 曾经是友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陈穆保持沉默静静倾听。 现在倒是反过来，轮到陈穆对着他絮絮叨叨，他在墙后一言不语了。 陆满沉默着，安静地倾听陈副官讲述着与他们有关的事。 谈及往事，陈副官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懈下来。 几日未眠，一时间所有困顿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我睡一会，半个小时后叫醒我。”陈穆叮嘱陆满一声，便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陆满贴心地给他盖上毯子，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陈穆依然睡得很熟。陆满并没有选择叫醒他。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背靠着根须、沉沉睡去的陈穆。 陈副官眼底乌青一片，眉头却舒展开来。 恍然间，陆满仿佛看见他坐在树荫下，清风吹拂、春日晴朗。 陆满执起强效麻醉'枪，朝着面前牢房走去。 他按下一个按钮，青岩块移动，小洞口打开，还未消散的雾气扑面而来。 陆满屏住呼吸，从洞口往里面看去。 牢房里的灯光微弱，他隐约看到一具庞然大物蜷缩在视线中央的地板上。 他举枪，将枪支抵在铁栏杆间，朝着那个方向按下了扳机。 麻醉'枪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传来了扎进血'肉的声音。 陆满又等了好一会，那人依然闷声不响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陆满又在墙上摸索起来。既然之前陈副官告诉他说他们要进去做必要检查，那这里肯定有门。 他摸到某处比周围石板略凸起一些，按了下去。 果不其然，厚重石板缓缓移动，一个能容纳人通过的窄门露了出来。 可这里还有一扇铁牢门，跟陆满之前0号房间类似样式，只是铁板更厚，上面露出的缺口更小，他还需要钥匙才能从外面打开。 不过……没有钥匙也没关系。 陆满看着那个狭小的方形口子，将手先缓缓探了进去，整个人都仿佛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液体，顺着洞口滑了进去。 眨眼间，他便成功落在牢房内的地上。 陆满缓缓朝牢房中央移动，宛若河流般不留痕迹地流淌过去。 走得近了，陆满慢慢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黑黄相间的羽毛所覆盖，人类的嘴唇已经转化为鸟类的喙，双臂和背部相连，扭曲出狰狞的翅膀来。 圆润的脚趾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弯钩般的隼爪。 比起人，眼前的存在更像是怪物。 他蜷缩着，用宽大的翅膀遮掩躯体，身上扎着陆满发射过来的麻醉'针。 陆满走得很近了，几乎能看到对方呼吸时胸脯起落的幅度。 他无声地从兜里掏出抽血的针管，快准狠地扎在肉感紧实的羽翼根部。 还没等陆满下一步动作，怪物便忽然睁开了眼睛，浅黄色虹膜倒映出陆满的影子。 怪物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扑腾翅膀，站起身来，对着陆满的脑袋就要啄下去。 陆满伸出另一只手臂，抵住了他的下颚。 怪物张开鸟喙，咬了下来。 尖锐的喙深深陷进肉里，血一下子迸溅出来，将防护服染红一片，滴滴答答落进怪物嘴里，陆满也不在意，任由他衔住自己的左手。他右手将针筒抽管往上拉，暗红近黑的血液便被泵了上来。 吸了满满一管后，陆满拔出针筒收回怀里，怪物依然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不放，甚至想展开翅膀将陆满带飞到空中。 在荒野遇到怪物，什么也不用考虑，直接上去梆梆几拳揍服就行。 可眼前的怪物不单纯是怪物。 这些「怪物」，曾经也是人类。 他们也有家人，也有朋友，只是暂时迷失在黑暗中踟蹰不前，惶惶然等待着曙光到来。 陆满本来想下手将他打晕，可直视着那双浅黄色眼眸，就不禁想起刚刚陈副官说的，这名队长在变成怪物前，看着安居的方向，眸光充满留恋。 “你也想回家，对不对？” 陆满柔声说到，仿佛哄小孩一般，轻轻拍抚着他脖领上的毛。 怪物似乎愣怔了片刻，陆满趁机将强效麻醉'针扎在他的颈脖上。 “好好睡吧。” 一觉醒来，或许黎明就到来了也说不定。 怪物缓缓松嘴，瘫软在地上陷入昏迷。 陆满又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滑了出去，陈副官还未醒来。 这次，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袖子。 陆满小心翼翼地将被染红的那半边袖子裁了下来，当作抹布，将手臂上残留的血痕擦拭得一干二净，默默在旁边等待伤口长好。 陈穆一觉醒来，感觉这些日子积攒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刚睁眼，就看见陆满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飞速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他光着半边手臂，另外半边防护服不翼而飞。 “你这是怎么了……”陈穆困惑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发现距离麻醉喷雾放完，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整整睡了两个钟头。 陆满没有叫醒他。 “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了？”陈穆试探性问到。 陆满点头。他拿出灌满血的针筒朝陈穆晃晃。 哈，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 “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陆满摇头。 陈穆狐疑地端详着少年的表情。 眼神闪烁，音调略高，他在撒谎。 “你让开。”陈穆要看看他到底把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两人你推我拉的争执，终究由陈穆获得了胜利。 他拉开陆满，惊讶地瞪大眼睛。 陆满身后什么也没有，地面上空荡一片，只有墙上的根须似乎因为移动带起来的微风而轻轻颤动。 “我就说没有，你还不信。”陆满耸了耸肩。 两人完成此行的目的之后，踏上返回地面的道路。 临行前，陆满回头，远远望了一眼那面根须遍布的墙。 刚才，它把陆满藏在身后沾了血的破布「吃」掉了。 根须蠕动，将布料撕扯成碎片，从墙缝中吞噬进去。 他们迈上沉梯，缓缓上升。 “陈副官，我想要一个不会被别人打扰的房间，最好有较强的私密性与安全性。你们这有吗？”刚踏上地面没多久，陆满又问到。 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来实验这份半人半怪的血液，到底能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陈穆思忖了一会，抬头看着他：“0号房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尝试 陈副官，你怎么不出来玩呀？ 陆满又回到了0号房间。 正值白天, 囚犯他们都在外面进行劳动改造或是接受品德教育，整个1号牢狱内现在空无一人。 陆满进了门，让陈穆从外面将门锁上, 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打开查看。 他有些担心如果自己异变成功的话，最开始控制不住翅膀会胡乱扇人。 “可能需要一天半天的, 陈副官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陈穆淡淡嗯了一声, 将门合上锁了起来, 他将牢房的备用钥匙从小窗子里递了进去。 “要是你醒了想出门，又恰好没人在，你就用钥匙开门……这门锁可是刚换的。” 之前那次陆满破门而出, 门锁上留下了被某种尖锐物体抠挖撑破的痕迹。前两天才刚给零号房间换了门锁，可别一眨眼又弄坏了。 “好。我会注意的。”陆满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 接过钥匙。 陈穆从外面将探视的窗口给拉上了，0号房间陷入全然黑暗, 仅有些微光线从窗缝和门缝里透进来。 空间依旧狭小禁闭，昏暗的环境给陆满以隐秘的安全感。 这次没有镣铐、没有禁锢, 他坐在熟悉的硬板床上, 从怀里拿出那管针筒。 其间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 随着晃动还会沿着筒身缓慢滑动。 剂量的话，上次摄入狼怪血液，好像是蹭了一小粒而已。这次应该一滴也够了。 陆满毫不犹豫地拔开盖子，仰起头, 倾斜筒身，粘稠血液逐渐淌了下来, 一滴滴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舔了舔沾染了血的下唇, 血液被裹挟着吞咽入喉管。 陆满平躺在床上, 双手合拢置于胸前，安静地等待着那股异变前的燥热再次来临。 可等了老半天，别说热了，石板围拢的房间里阴冷冰凉，他都冻得想找条被子盖盖了。 陆满坐起身来，再次倾倒血液。 这次，他喝了一小口，筒身中的血液瞬间少了三分之一。 这下总算感觉浑身开始发热。可那股温暖还没等陆满反应过来，便又转瞬即逝。 陆满第三次鲤鱼打挺般起身，像喝牛奶一般咕咚咕咚将瓶子里的血全部喝掉。 要是有人在门外观察的话，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光线落在他的脸上，黑暗一片中，陆满的脸颊显得格外苍白，唇色却鲜红无比，宛若刚吸完人血的山间精怪。 这下，燥热感总算如往常一般席卷而来。 他整个都像是浸泡在热水里，暖洋洋的，仿佛深冬时节，家里架起火炉，一家人团团挤在一起围着烤火。窗外寒风凛冽、雪花簌簌，屋内却温暖如春。 陆满有些昏昏欲睡，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他的脊背处微微发麻发痒，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准备破壳而出一般。 陈穆在三区监狱靠着墙睡了两个小时，已经恢复了精力充沛的状态。 刚回到办公室，他便又投入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中。 “通讯系统已经全面修复完毕。”有下属来汇报工作状况。 陈穆抬眼问：“有接收到林长官传来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但我们尝试给林长官以及所带队伍所有队员一一拨讯，几乎全都无法接通。偶然一次接通了，也只得到段这样的音频……” 他按下了播放键。 电流声滋滋作响，背景音似乎还有什么其他声响，但被嘈杂无比的电噪音给掩盖。 陈穆尝试分辨，那种刺耳的声音听久了却让人头晕目眩，恶心感翻涌上来。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电流音中转移开来。 “音频信息分析呢？” “还没出来。” 陈穆皱着眉头，起身向联络部大步迈去。 联络部一如既往地繁忙，底部楼层主要负责接收回复通讯消息等基础工作。头部楼层则是整个联络部的大脑，负责任务分配、数据收集分析等工作。 路过联络部低层，几十名接线员举着听筒，争分夺秒回复着传来的通讯，并记录下无法解决的疑难问题，反馈到上层。 陈穆赶到时，顶楼的研究员们依然在一遍遍播放音频，将它提取拆解，比对着各种声音的适配性。 “情况如何？” “这种嘈杂电流声，应该是通讯器周围的电磁波环境发生改变导致的。” “能解析出对方说了什么吗？” 研究员皱着眉头迟疑道：“逐帧拆解后，我们并没有从背景音中解析出人说话的声音。可是从前瞭站拨到个人通讯器上，是需要对方按下接收按钮才能接听的。” “这有没有可能意味着，当时和我们接听讯息的……并非人类？” 有人跳出来反驳道：“也有可能只是当时接讯的人并没有说话而已。” 显然研究团内部对此也有不少争议，有太多可能性无法穷举。隔着遥远的距离，谁也无法准确探知到通讯器另一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穆面容冷肃，抬手阻止了他们继续争执下去，敲了敲桌面问：“所以，解析出来的背景音到底是怎样的？” 研究员按下播放键。 陈穆扶了扶眼镜，他靠在窗边，闭上眼睛仔细分辨。 整个办公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陈副官的思路。 进行过消噪处理后的音频已经清晰了许多，但还是略微沙沙作响。 他听见了……某种持续不断的动作音，一下接着一下，有着相应的节奏和规律。 有隐隐的熟悉感，但一时半会要从记载了成千上万种声音的大脑中翻出并匹配上，简直就像在乱七八糟的毛线里找出线头一般，让人毫无头绪。 很快音频就播放结束，开始第二次重放。 连续放了三次之后，陈穆睁开眼睛，问：“你们觉得这是什么声音？” “我感觉有点像我们家晾衣服前抖衣服的那种声音，就是那种唰啦唰啦的感觉。”一个研究员把她的小披风脱了下来，抖擞两下，做出音效示范。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像好吗！我感觉像挥球拍的声音，打羽毛球的时候，大力挥球拍会发出的那种簌簌声。”某个羽毛球爱好者坚持道，他还比了比甩球拍的动作，嘴上还在模拟着挥拍的声音。 许多人都开始各显神通，制造出各种声响，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抖衣服的、打羽毛球的、鼓着嘴吹风的、甩面条的……什么都有。 陈穆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们前瞭站都摊上些什么人啊。 “够了，安静下来。” 办公室又逐渐重归严肃与平静，还有人举着他那用卷起来的书制作的「球拍」，神情认真专注，仿佛正在和空气中看不见的敌人进行一场激动人心的羽毛球比赛。 “咳。”陈穆捏了捏眉心，咳嗽一声。 他旁边的人连忙手肘怼了一下那人，对方才终于如梦初醒般悻悻然放下书，乖乖站好。 “我观察总结一下，你们做出来的动作，都有个共同的特点。” “动作短促迅速，在较短时间内要爆发出一定的力量，造成破空声，像是……”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愈来愈清晰。 逐渐大家已经能听清声音的轮廓与边际。 扑棱、扑棱—— “是鸟？”众人异口同声说到。 “你能放大音量怎么不早说。”有人埋怨那个负责播放音响的研究员。 那个研究员挠了挠自己秃了一半的光头，呆愣愣说到： “我刚刚没按播放键啊……” 声音并非从房间里传来的，而是从房间之外。 离窗户最近的陈穆抬起眼皮，朝窗外看去，只一眼，他几乎心跳骤停，差点骂出声来。 “靠！”心理素质向来强大的陈副官瞬间改口，“靠墙站好，转过身去，不准看窗户这边。” 陈穆凑上前去，用身子把窗户挡住。 众人不明所以地面向墙壁。 陈副官向来冷静严肃、无论生活工作还是情绪言语上都讲究严格的自我约束。 刚刚的转折过于生硬，所有人都已经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惊讶。 向来稳重的人忽然乱了方寸……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众人眼睛虽然对着白墙，耳朵却纷纷竖起来听。 只听见扑棱扑棱的声音越来越大、也愈来愈近，感觉仿佛是有只鸟停在了窗户外面。 陈穆无语地看着在窗外扑腾着翅膀的人。 陆满正在天上飞。 仿佛刚学会飞的幼鸟，陆满扑棱着他的新长出来的黄黑相间的翅膀，兴奋地在空中翻了两圈跟斗。 他忽然注意到陈穆正在窗户里看着自己，便翅膀一扑，飞了过去。 “陈副官，你怎么不出来玩呀？” 陆满敲了敲窗玻璃，眼神晶亮，嘴巴咧得很开，笑得有点傻。 陈副官辨识出他的口型，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这栋楼可是有十层高的，出来玩？ 这是陆满吗？怎么看起来有点愣乎乎的。 陈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甩了甩头，他好像看到窗外的陆满背上的翅膀在逐渐缩小，眨眼间脊背处的骨刺便往回收缩。 失去了翅膀支撑，陆满在空中微微停滞，几乎就要坠落下去。 陈穆顿感大事不妙，他刷得打开窗户，往前一扑，捞住了陆满的手臂。 却没料到少年的骨架比想象中还要沉，重似千斤，陈穆差点要被拽下去。 一只手已经快要拖不住陆满了。 “快来帮忙！” 本来就留心这边动静的众人纷纷挤了过来，见陈副官一只手撑着窗台，半边身子探出外面，吓得赶紧上前去拉住他。 “陈副官不要想不开啊！我们会加倍努力工作，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陈穆差点半口气没喘上来。 他从喉咙里挤出句话：“来搭把手。” 众人一个拉着一个像拔河一样，陈副官空出两只手，大半个身子冒出窗外，死死拉住陆满。 陆满动也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在场的研究员们大多都是些爬十层楼都要累瘫的弱身板，不过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再小的力量汇聚起来也能拉动大山。 十几个人齐心协力，总算是成功把外面吊着的陆满给拉了进来。 大家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只见拉进来的，竟然是个少年人。 陈副官两只手因为过度发力还发着颤。他将颤抖不已的双手背过身后，让离得最近的人去检查一下陆满的呼吸。 “还活着。好像睡着了。” 陆满睫毛微微扇动，很快清醒了过来。他刚醒来就被周围围过来满满一圈的人吓了一跳。 “你可算醒了！刚才真的千钧一发，要不是陈副官……你就危险了！” “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比熊还沉……” “怎么了？”他满脸困惑，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穆略无语，瞧他这说的，好像刚才在窗外转圈还招呼陈穆出来玩的人不是他一样。可看陆满的神情，又不像是装的。 陆满确实对刚才发生了什么没有印象了。他只恍惚间梦到自己飘飘然好像在天上飞一样。 陈穆思索片刻，问他：“是乙醇？” 陆满歪头表示困惑。这又是他没听过的词。 “乙醇，就是酒精。”陈穆耐心地给他解释到。 “我应该喝不了酒的……他们说我半滴就倒。” 好像就一次，陆满误抿了一小口李南哥的酒壶，之后青淼哥他们便再也不许他靠近酒壶。 他又是怎么从牢房里跑到这里来的？陆满对此完全没有印象。难道是他梦游飘过来的？ 陆满正一头雾水，旁边的陈穆却眸光闪烁。 他让周围的研究员暂时出去，转眼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穆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问到：“你是喝了血吗？” 陆满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 在港湾人员研究之后，发现往医用麻醉剂里添加适量乙醇，对怪物的麻痹抑制效果最好。刚才在三区监狱，麻醉雾气以及麻醉’针里都添加了乙醇。 看来陆满是喝了略带酒精浓度的血后，被「醉」倒了。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刚刚亲眼看见了陆满脊背处长出翅膀来，形状颜色和被关在三区监狱的「怪物」一模一样！ 而现在，陆满还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跟他条理清晰地交谈着。 在摄入怪物血液后，并未丧失理智，反而能控制异变、化为己用——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测的这般，这会是个重大的新发现，陆满就是突破口！ 只要了解陆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或许就有机会让被关在三区监狱的那些「怪物」，同样恢复理智，重获自由。 “你……你能再变一次给我看看吗？就是翅膀、”陈穆有些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他两只手搭上陆满的肩膀，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 “翅膀？”陆满能感觉到陈穆的急迫与渴望。 “对，你刚刚其实是从窗外飞进来的。” 陈副官难得露出如此失态甚至有些癫狂的样子，陆满心里有些发虚，现在，他并没有感受到翅膀的存在。 这次喝完血之后，和往常异变结束后的感觉不一样。 之前两次异变成狼或者雾怪，除了身体发热，他还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细胞重塑、血液流淌发生的变化。 可这次也就刚喝完血之后身子暖洋洋的，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所以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成功了没。 “我试试看好了。” 陈副官屏住呼吸，喉头微动，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满。 陆满暗自憋了一会，问：“有了吗？” “没！”陈穆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满。 陆满眯起眼睛，又悄悄憋了一会。 “出来了吗？” “还没。”陈穆摇了摇头，刚提起来的一股气稍微垮了些。 陆满仔细回味起当时脊背发痒、仿佛有东西破壳而出的情景，这次连陈穆都看出来他浑身在使劲了，胸腔颤动、脸颊鼓起。 “别憋了。”陈穆有些哭笑不得。 陆满左瞧瞧右瞧瞧，没看到自己长出翅膀来。 “陈副官对不起啊。”被陈穆这样寄予厚望，却辜负了他，陆满有些不好意思。 同时他心下感到疑惑：为什么这次摄入怪物血液之后，只能维持极短时间的异变，不能完全获得怪物的形态和能力？ “不关你的错，不用道歉。” 陈穆的眸光慢慢淡了下去，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不气馁。 让「怪物」恢复理智，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们港湾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尝试探索，燃起过希望，但都被扑灭了。最终依然是踌躇不前、原地打转而已。 在黑暗里走得久了，看到点光，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刚刚陆满发生的变化太具有冲击性，一下子冲昏了他的头脑。 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陈穆慢慢明白，刚刚自己忽略了一个多么重要的细节。 依然是「血」。 也许不是陆满体质特殊，而是他这次摄入的血液特殊。 毕竟，陆满摄入的血液，来自于三区监狱。 三区监狱里关押的「怪物」，只是为方便与正常人区分，统称为怪物。 实际上，他们并未完全异化成怪物，还残存着些许人性。他们不算真正的怪物，也不算是完整的人类，而是游走在两者之间灰色'界限上的存在。 “这样不纯正的血液，或许普通人摄入之后也并不会异化成怪物，只是会短暂发生异变，很快便会恢复。”陈穆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陆满也明悟过来。看来通过摄取三区监狱飞行类「怪物」血液，只能短暂获得飞行能力。 如果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变出翅膀回家，必须得等对方血液中酒精浓度下去之后，他才能再去取血。 不然等到了深渊旁边，他拔开盖子将血一饮而空，又醉血了怎么办？ 在这期间，陆满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全都迷迷糊糊、一概不知。 说不定他梦游着直直栽进深渊里去，就更别提摸到回村的路了。 陆满有些沮丧。陈副官察觉到陆满情绪低落，伸手安慰性质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穆拉开门，准备带着陆满出去，差点和门外的人迎面撞上。 “怎么了？” “陈副官，是给您的讯息，说是有人打听到和青苗村有关的消息了。” 陆满本来垂头丧气，听见「青苗村」三个字，一下子抬起头来，把正在讲话的人吓了一跳。 陈穆微微颔首，让下属继续说下去。 “有个小队在靠近核心区那边，听说极光组织里面，有从青苗村来的新人。” “极光……”陈穆闻言便颦起眉头。 而陆满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后半句上。 从青苗村来的新人…那到底是谁？ 现在唯一不在村里，在外面的，就只有陆叔和郑青岩他们了。 难道陆叔他们也被困在了核心城区？ 陆满无端想起之前接到陆叔回信时他们写到的，和某只出来考察的队伍碰上并同行了，会是他们说的「极光」吗？ “极光在哪？”陆满朝陈穆问到，他想去极光看看。 还没等陈副官回复，又有个人跑了过来，差点和前一个人撞成一团。 “陈副官，可算找着你了……有来信！” 那人气喘吁吁，手里高高举着一封信，还有只信鸽停留在他肩膀上。 飞鸽传信是最为原始的传讯形式。 港湾各区管辖范围内，现在已经基本以电子通讯替代了信鸽传讯，毕竟通讯器沟通的时效性和灵活性更强。 但每个辖区还是养了一部分信鸽，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林长官他们这次出行剿怪，是朝城区核心方向进发的。他们此行比较深入，几乎处于6区辖区的通讯网络的边缘。所以为以防万一，他们也带了信鸽。 这只有可能是林长官那边的来信。 陈穆沉下气来，稳住心神，拆开了那封信件。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考核 什么时候才能把陆满送回家啊！ 陈穆迅速地从上往下扫过信件内容, 眉头越颦越紧。 很快他就从信上抬起头，开始跟联络部吩咐道：“发布紧急任务，运送武器去核心城区, 时间定在明早6点。”陈穆雷厉风行地将这些事吩咐下去，正准备推门出去，就被负责布置任务的人喊住了。 “陈副官, 任务等级是？” “A级。具体内容你看着信上的来。” 陈穆把信丢在桌子上, 也没能顾得上解答陆满的疑惑, 便大步朝联络部外走去。 陆满有些犹豫，不知到底是要跟上陈副官，还是在这里等他忙完事回来。 联络员小李展开信, 一入眼就是洋洋洒洒让人眼花缭乱的字，几乎都能和小钟医生开的药方媲美了。 他认不出字来, 急得额头直冒汗，旁边几个人也一起围了上来。 “这是林长官的字。字如其人, 潇洒自如！”有老职工一眼就认了出来。 联络员小李像是遇见了救星，连忙指给他看：“这个字是什么？就是这里, 我们遇到了……什么？我看不出来。” 老职工看了也两眼一黑, 他只能辨认出来这是前瞭站林长官独特的书写风格, 叫他单独认字，他也认不出来啊！ 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宛如天籁般救他们于水火中： “我们遇到了新型怪物。” 陆满本来打算追着陈副官的脚步跟上去的，刚好听见他们在谈论与信件有关的事情, 便插了一嘴。 在村里，陆叔写字也跟林长官写的一样龙飞凤舞的, 陆满曾经模仿学习过这种狂放的字体, 所以阅读起来毫无障碍。 于是陆满被小李揪住, 暂时充当信件「翻译机」。 陆满读着读着，总算了解到刚刚陈副官行色匆匆离去的原因。 地震导致核心城区那边原本的洞窟进一步开裂，冒出新的怪物出来。 膜翼擅飞，成群出现，盘绕在那整片区域。一旦有活物暴露在建筑外，它们便如饥似渴地扑上去撕咬成碎片。 他们的车在洞窟开裂时有一部分陷落了，还有一部分未能来得及回收被怪物占据了，剩下的运兵车寥寥无几。 目前大部队暂时被困在了核心城区的某栋建筑中。 这种新型怪物，似乎能影响到通讯器的正常运行，在它们出现后，港湾带过去的联络设备统统失灵了。 不仅如此，它们还对电磁波会产生反应。当林长官他们尝试用通讯器发出通讯信号时，不但无法正常拨打，反倒是吸引了一大波怪物。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规模的飞行类怪物——它们灵活机动性极强，拥有精细的翅膀控制能力，甚至能轻松躲避投射过来的子弹。 林长官他们目前手头上的枪械无法命中目标，由于目标分散榴弹也失去效果。 现在无法突破怪物的包围圈，他们现在请求前瞭站运送合适对付飞行怪物的武器过来。 “我们的目标不只是脱困，更是要反杀。这一群飞行怪物危害性太强了，如果放任它们继续存在，迟早有一天会飞进安居区。必须将危险扼杀在核心城区。” 从这里，陆满莫名感受到同类的气息。他总感觉，自己和这位尚未谋面的林长官，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我们已经派了一辆车赶去3区，寻求战鹰支援。据推测，这种怪物类似蝙蝠新型变种。” 蝙蝠，陆满知道的，之前他晚上到村附近森林里去驱赶怪物时，经常能看到，那种脸像狐狸一样，还长着翅膀的奇怪生物。 “蝙蝠怎么还对电磁波有反应，它不是靠超声波定位的吗？” “通讯器接发是靠的电磁波，而超声波是一种机械波，它们虽然都带「波」字，可完全是不搭边的两个玩意儿……理论上是不会互相干扰的才对！” 一旁的研究员嘴里念念叨叨地分析起来。 “那只是理论而已，现实情况复杂，超声波是可能影响到通讯器中的电子元件，从而影响到正常收发的电磁波的！” 一涉及到专业领域，几位研究员又你一嘴我一嘴开始争吵起来。 “什么波？”陆满一头雾水。 “电磁波！”研究员们异口同声回答他。 一群人忙着撰写内容发布任务，陆满站在旁边悄悄观察。 刚撰写完任务内容，交给楼下接线员通过区域广播发送出去，小李总算松了口气，舒展筋骨，抬起头才来看刚刚解救了他们的陆满。 “刚才多亏你了！”他友善地拍了拍陆满肩膀。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应该的。”陆满脸上挂起谦虚的微笑。 “前辈，我想问一下，A级任务是谁都可以领的吗？” 听到有飞行类怪物的存在，而且位置靠近核心城区，说不定能碰到陆叔和青岩哥他们，陆满萌生了一同前往的念头。 “当然不是，至少得是B级以上成员。” “没有B级，单纯随行，可不可以？” “当然不行，连狗狗们都要经过考核，通过了才给出任务。你连B级都没有的话，还是老老实实晋级吧。这也是出于对你自身安全的考虑！” 陆满又问：“那应该去哪里考核啊？” “你…是不是没好好听教官讲话！”小李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新的新人。 “每一期训练营结束后，都会集中安排一次级别考核，只有取得最低等级D级后，才能毕业。之后每个月，会集中组织进行升级考核。” “那好吧。”陆满略失望地垂下眼眸，虽然表情变化不大，但小李莫名联想到他们前瞭站的军犬受了委屈时，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的模样。 看起来，他真的很想去。 小李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负责B级考核的是我哥们，我和他玩得很熟。看在你刚才帮忙的份上，我跟他讲一声，给你安排个临时考核。” “不过这只是给你个考试机会，放水是不可能的，考不考得过，还是得靠你自己实力！我劝你不要报太大希望，B级考核可是很难很难的……” “我知道了，谢谢小李哥。”陆满瞬间笑容灿烂起来。 陈穆正在装备室里头疼武器的选取，武器研发部和装备室在同一栋楼，他们听到陈穆此行的来意，叽叽喳喳给他推荐介绍各种可能合适的武器。 “陈副官，我新发明的电炮，对准那些龟孙子一发射，就能发射出电网，将它们大规模网住，然后电得焦香四溢……” “不错。”陈穆赞同地点点头。用网围捕，也是人们捉鸟的惯常方法。 对于蝠类怪物，用网将它们聚拢起来，效果应该也不错。 “陈副官，你别听他说得好听，他那电炮，漏电的咧，都过不了质检！” 像抱着孩子一样抱着电炮的老头子吹胡子瞪眼，低声辩解到那只是意外，另外的人接着说： “我研究过蝙蝠，它们是害怕声波的，所以用雷达之类的电子声波器件，或许能够对怪物起到驱赶作用！” “我也研究过，它们是夜行动物、惧光，带上我改进版的强光手电筒，铁定没问题！就是温度有点容易过热，需要带散热板一起。” “陈副官，我也知道！蝙蝠它们讨厌刺激性气味，带点大蒜大葱什么的准没错。” 陈穆揉了揉眉心，伸手比了个停：“时间紧急，明早要运武器设备过去了。你们先内部商量一下，今晚八点前给出个方案，我再过来看看。” “你们上面提到的那些大多数是驱赶怪物的，这不够。” “我们需要做的，不仅是驱赶，更是要赶尽杀绝。什么武器能更好地将它们聚拢在一起摧毁，就带什么武器。” 他留一群老头子在原地争执武器选用，奔波了大半天，才终于赶回办公室，一回去就看到桌子上又堆满了各式各样要处理的文件。 看来今天又是个不眠之夜了。 陈穆正准备掏出最后一条咖啡存货冲来喝，就见庄蔓生推门而入。 “招到运送武器的人员了吗？” 陈穆都不用问就知道她此次来意。 他按下了烧水键，热水咕噜咕噜在壶中沸腾，温润的水蒸气顺着壶口冒了出来，水汽氤氲中，他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招到了。一共有十五名B级人员报了名，还在进行挑选。” “那是出了什么问题？” 出任务人员挑选这件事一般都不用陈穆操心，前瞭站有专门的部门在处理。 只有出现意外情况或问题时，才会汇报到他这里，由他进行决断。 陈穆将开水倒进被子里，一边撕开速溶咖啡袋子，将粉末冲泡进去，一边等着庄蔓生的回话。 “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庄蔓生顿了片刻，才继续说到，“只是报名的15个B级人员中，有陆满。” 陈穆手一抖，滚烫的咖啡差点全倒进嘴里。 他呛了两下，终于稳住了气。 “你说谁是B级人员？”陈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满。” “不可能！他连训练都没训练，什么时候参加的考核？” “就刚刚。听说负责B级考核的人给他开了次临时考核。” “就一个下午工夫，他过了？”陈穆挑起眉毛。 “过了，听说还打破了几项记录，现在很多人在考核室那边围观。所以我来问一下陈副官的意见……”庄蔓生的笑容有些勉强。 陈穆将咖啡一饮而尽，位子还没坐热，又站起身来。 B级考核，他可是认真接受培训，坚持不懈锻炼体格，毕业后第二年才终于考核通过的。 他认识的人中最快通过的林霄，也是花了半个月才通过的，虽然其中有大部分时间，可能是在等待一起接受集中考核。 结果人陆满一个下午就过了。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陆满给打败了。陈穆现在确信了，陆满就是他的克星。 “走吧，去看看。”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第无数次叹息。 什么时候才能把陆满送回家啊！ 作者有话说： 陈穆：是吗？我不信。感谢在2022-02-25 00:00:06-2022-02-26 00: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饯行 一路顺风！ 等陈穆来到现场时, 已经被众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刚出完任务回前瞭站休息的正式战士，有工作闲暇之余过来凑热闹的文职人员, 更多的是趁着训练休憩时间、跑来观察学习的未毕业新兵。 他们全都屏息凝神，仿佛生怕打扰了里面的人一样。 陈穆挤不进去，拉住靠近队伍尾部的一个面容稚嫩的新人, 问他：“考核结束了吗？” 新人看得还有些发愣, 没认出来拉着他的人赫然是前瞭站的副指挥官。 “过了, 体能、射击、搏击、侦查、搜救全都过了！”他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他现在挑战考核项目外的100米打移动靶……诶, 陈副官？” 陈穆比了个静默的手势，前面均匀传来五声枪响。 紧接着, 喧闹声仿佛涟漪一般从里往外冒了出来。 “50环！”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已经有不少人在吹口哨喝彩, 甚至还有人浑水摸鱼起哄到：“200米！200米！”陆满微微一笑，也不应声, 只是将枪械交还给考官。 “好了, 都散了。人家那是天赋和努力浇灌的结果, 你们还差得远，不过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加把劲也不是做不到。都给我回去训练！”教官本来也混在人群里围观, 见考核结束了，才终于催着学员们散开。 “跑步——走！” 一个个提着板寸的愣头青新兵们, 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站好队伍, 提起双拳、迈开步子，整齐划一地跑走了。刚刚被陈穆搭话的新人朝陈穆敬了个礼，也回到了队伍里。 陈穆略加思索，如果能把陆满拉过来丢进训练营，应该就类似于把鲶鱼放进沙丁鱼群中，将新人们全都搅活起来，似乎效果也不错。 等人群逐渐散去后，他走了过去，就瞧见陆满还在和B级考官商量着什么。 “刚刚看你实在心切想去，小李就提前给你报上了。但是你还未完全取得B级资格——文化考试科目，必须补上！” “啊？”陆满愣住了。 文化科目，这都是什么？论实战他还行，但要论起理论，他可没上过学啊！ “不用考了。”陈穆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只见他衣装笔挺，架在鼻梁上的纤细镜架倒映着金属光泽，“算他过了。” “陈副官！”陆满脸上挂起笑容，朝他那边跑了两步过去，“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你是想去核心城区吗？” 陆满点头，“小李哥说要接任务必须有对应的等级身份，所以我来考试了。” 陈穆有些哭笑不得，该说他认真遵守规则，还是该说他脑回路有些愣呢？ “是因为极光？” “我想去找找看那边有没有熟人。”顺路搞点蝙蝠怪什么的吸吸血。 “极光组织确实在核心城区那边，但没有人知道极光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极光和港湾的关系不好吗？”陆满敏锐地察觉到陈穆谈起极光时语气有些微妙。 “理念不合而已。港湾以人为本位，让大家安居乐业是我们港湾的使命。我对极光接触不多、了解不深，但我知道他们在饲养怪物。比起人，他们似乎更在乎怪物。” 陆满沉默不语。陈穆也没做过多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回陆满想一起去核心城区这件事上。 “你要想去，明天我让庄蔓生他们出发时带上你就行。” 在他旁边跟随的庄蔓生朝陆满微微颔首。 “谢谢陈副官！那我这就回去就收拾行李。” 陆满打算直接背上大包小包去极光投奔陆叔他们，到时候直接长出翅膀，带着他们一起飞回村。 “不过……”陈穆话音一转，“运兵车空间有限，需要放置武器，你的那一大包衣服可能这次带不了。” 陆满给村里做的几百套衣服，现在还被打包得整整齐齐，塞在员工宿舍楼下的仓库里。 “没事，下次有机会再来。” “一路顺风。”陈穆面色带上些柔和，轻轻拍了拍陆满的肩膀。 天色将近傍晚，食堂已经饭香四溢。 陆满回到宿舍收拾完简单的行囊，就看见何景这个点竟也回到了宿舍。 “听小庄说，你明天就走了？” “对，听陈副官说，核心城区那边可能有我们村的人，我打算去找他们再一起回家。” “真好。”陆满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终于能回家了。何景的语气既有欣慰，又有感叹。 “这些天要感谢小景哥的照顾，要不是小景哥，我还没这么快能回去呢。” 是谢谢你照顾我才对。何景在心里嘟囔着，但感觉太肉麻了说不出口来。 跟陆满相处了十几天，每天何景风尘仆仆回到宿舍，就能看见家里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在陆满知道他最近经常忙得顾不上吃完饭后，他还贴心地从食堂给他带了晚餐，温在桌上。 真是个好孩子啊。何景一边吃着热乎的宵夜，一边感叹，陆满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两人一起经历过灾难，也一起进行过救援。何景在心里已经将陆满视为一个值得亲近的晚辈与朋友。 面对分别，小孩子可能会牵着手依依不舍地掉眼泪，可成年人的世界是冷静而残酷的。 更何况在这片怪物肆虐的土地上，生离死别是家常便饭。昨天还在一起插科打诨的朋友，第二天就传来他在荒野上被怪物杀死的噩耗。这样的事何景经历过太多。 比起因为死亡而分别，因为回家而告别，倒是件好事。 “我听到你要回家，还专门提前下班回来了。走，你小景哥带你下馆子去！” 他揽住陆满的肩膀，豪气冲天，陆满眼眸弯弯，笑得温顺。那一丁要分别的伤感很快就散去。 前瞭站并没有饭馆，何景带着陆满回到了安居。 他们在集市区里何景奉为镇区之宝的一家小饭馆饱餐一顿。 饭馆不大，何景刚进门就受到了老板的热情款待，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番茄炒蛋、红烧排骨、水晶肘子、白灼菜心……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但就是吃着让人肚子暖和，连带着整个心都熨帖起来。 他们举杯相碰，以茶代酒，祝陆满回家途中一路顺风。 陆满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悄悄向老板打听菜谱，企图想要回村做给家里人吃。老板知道这是饯行宴，也就不吝赐教，大方地把菜谱都偷偷分享给陆满。 等吃完他们也没急着回去，两个人都挺着被美食撑得满满当当的小肚子，在附近逛逛街、消消食。 夜色将至，集市区喧嚣非凡，街巷里摆满了小摊，有做糖人的、卖各类手工艺品的、当街烧烤的……陆满置身其间，左看看右看看，感觉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 之前在安居时陆满晚上也偶尔会路过集市，可当时因为还未重建完毕，在进行宵禁管控，没这么热闹。等恢复安全和平静之后，才解除开放了宵禁。 现在安居区一片繁华景象，仿佛之前地震留下的疮痍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少小孩嬉笑着追赶打闹，甚至还有个小女孩躲在陆满背后，以他作为遮蔽物躲藏同伴的追踪。 其他孩子们以手作，枪噼里啪啦呼啸而过，女孩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古灵精怪地咯咯笑着。 “这次又轮到你演怪物吗？”何景明白过来这些小朋友们又在玩捉怪物的游戏； “对啊！又抽中我做怪物……”女孩脸皱巴巴的，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眼见着同伴们越跑越远，似乎就要把她给丢下，小女孩神色有些慌张。 “谢谢哥哥们帮我打掩护！”她朝他们挥挥手道别，还是选择主动融入了孩子里。 孩子们捉到了「怪物」，纷纷用枪对着小怪物发射，女孩捂着心口，一副中枪倒地的痛苦模样。 陆满远远看着，眨了眨眼睛，低声笑笑，也不言语。 何景给陆满买了串蘸糖脆果。 糖壳是甜，果子却酸，一般人吃不惯。本来何景正等着看第一次吃的陆满被酸掉牙的好戏。 却没料到陆满一口口咔嚓咔嚓吃了个干净，神色自然、毫无变化。 何景不信邪，又给自己买了一串。 一口咬下，红彤彤亮晶晶的清脆糖壳之下，裹着的果子酸涩无比，何景毫无防备地被酸得直吸气。 “好啊，小陆，你耍我？”面对何景的无端指控，陆满面色无辜地耸了耸肩，眼底盈起了笑意。 在青苗村里，糖也算珍稀品。听大人们说，他们这的气候种不了甘蔗，所以糖很珍贵，平常做菜必要时，才放极少量糖粉作佐料。 而港湾这里，他们的农业区安装了人工大棚，专门划分了区域种植甘蔗。 又是糖浆裹酸果，又是画糖画捏糖人，把糖玩出花来，陆满在村里倒是见所未见。 陆满看着光秃秃的糖棍子，心里想着村里那群小孩们。陆小安他们肯定会喜欢这些甜滋滋的东西。 等乌麓镇来的人在村里安顿下来之后，大家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 最终陆小安还是逮到机会，在自家院子里，将他的怀疑告诉了郑青青。 “所以……你怀疑这只狼不是小陆哥，而是捡错的一只怪物？” 陆小安疯狂点头。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你哥？”郑青青狐疑地盯着他。 “我、我猜的呀！这只狼一点都不像我哥，你看它凶巴巴的、毛还硬邦邦的，跟我哥哪里搭边了？”陆小安试图将小艾的存在掩饰起来。 “可我大哥也说了，小陆哥变成怪物之后可能暂时失去了记忆。而且之前他们追上狼怪时，可是看到他嘴里叼着耳钉的，而且我大哥也亲眼看见小陆哥变成狼了。” “陆小安，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他毕竟是小陆哥呀……”郑青青满脸同情地看着陆小安，到现在竟然还没能接受自己哥哥变成怪物这个事实。 陆小安有些崩溃，他自己也知道，光靠猜测是站不住脚的，于是他选择将小艾的存在全盘托出。 郑青青刚开始还以为是陆小安又在编故事，但看他神情严肃，不似开玩笑，最后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也还是选择接受了这个猜测。 “所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来印证你的猜测？” “我们要取得狼怪的血。” “你确定？”郑青青眯起眼睛，打量着陆小安的小身板和笼子中狼怪的庞大身躯，摇了摇头：“要不我们还是将这件事告诉我大哥，让他们大人来处理好了……”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陆小安叹了口气，他不是没试着旁侧敲击地问过郑大哥他们，是否有抓错狼的可能性，可每次郑青淼都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这不可能。 “比起小孩们说的话，大人总会更倾向于选择自己看到的东西。”陆小安故作深沉地叹息到。 “耳钉上可能附着鬼怪，我不能让郑大哥他们也来涉险……可光凭我嘴上说的，我认为并不足以让那些大人们信服。他们可能只会以为，这是小孩天马行空瞎编的故事，又或者是闹脾气无理取闹罢了。” 郑青青被陆小安这种舍己为人的觉悟给震慑住了，她惊讶地张大嘴，犹豫片刻，问到：“或许我们可以先试试看，找其他方法？” “你说的很对。”陆小安拍了拍脑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好点子。 “诶哎在吗？”这还是自陆小安从小艾那得知陆满的消息后，第一次主动跟ta搭话。 “二主人，我是AI管家小艾，不是诶哎。” “好的诶哎。之前你说，你本地库存了不少书籍……有驯服狼怪一类的书吗？” 小艾难得来了活，立马热火朝天地搜索并推荐起来：“报告二主人，目前为您搜索到：《我和我驯养的小怪物》、《囚爱：怪物老公放过我》、《被大狗狗扑倒了怎么办》等173个结果。” 陆小安点开第一本，大致扫了眼目录，凭他对故事的独到嗅觉，刚看章节标题，他就明悟过来，这似乎是讲一个人类和一个怪物的恋爱故事？跳过。 他有些犹豫地点开第二本，这本光看标题，就觉得不是个正经文，结果打开目录一看，果然如他所料，此「怪物」非彼怪物，他要找的是物理属性的怪物，而不是心理属性上的变态。跳过。 陆小安看着第三本标题，脑海中浮现出村口的狗狗旺柴扑过来嬉戏的情景——这本应该是讲养狗、和狗狗和谐相处的。狼和狗差不多，值得一看。 他放心地直接打开，没看目录，直接阅读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艾给他开了什么能力，他在短短一分钟内便扫描完了整本书籍。 他翻出去看，封面底下有一行很不显眼的小字标着：未成年人请勿观看。 “你怎么脸红了？”郑青青困惑地看着他，陆小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是否需要开启青少年模式？”小艾贴心地问到。 “这些都是什么啊！”他抓狂道，“我要的是驯服怪物的方法，不是这些恋爱故事！” “我以为二主人会喜欢的。抱歉，是小艾擅作主张了。正在重新为主人搜索中……” 可能是这些天陆小安喜欢编狗血故事，让小艾对他产生了误解。 最后陆小安终于搜到了一本还算让人满意的书，《与狼共舞》。 “好了，让我们开启驯狼大业，然后取血吧！” 他带着郑青青，朝着狼怪，踌躇满志地走过去。 狼怪抬眼看着正气势汹汹朝它走来的小不点。 经过这些天的与人类的相处，它已经慢慢能听懂人类的部分简单话语了。 比如吃饭睡觉、种田浇菜、今天天气怎么样之类的，也知道眼前的小不点名字叫陆小安，旁边那个小不点叫郑青青。 但大部分话语它还是听不懂意思的。 让我们……什么？ 它困惑地眨了眨眼，就看见两个人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眸子中带着些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蝙蝠 回车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 陆满就悄悄起身，没打扰还在呼呼大睡的何景，背上简单的小背包, 朝前瞭站门口走去。 陈副官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陈穆的衣服依然平整笔挺，连半点褶皱都没有，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 唯独眼底下的乌青暴露了他通宵未眠的事实。 陆满观察到, 此行一共派了三辆车, 不是之前他开过的那种有些破烂的「老家伙」，从外观看起来更加美观结实。 庄蔓生把停在最后的车指给陆满，让他在这里稍等一会, 之后会有人带他。叮嘱完后，她又转身回到她所在的车辆, 进行最后一遍武器检查。 陆满上前去轻轻摸了摸车身，漆身崭新, 厚厚的不锈钢钢板，将整辆车组装得刀枪不入。 “这是给A级任务专门配置的运载车, 轮胎防爆、车身加固, 还安了超厚玻璃, 没坐过吧？”陆满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转头才发现，竟然是之前送陆满去城郊森林的李队。 “李队？”陆满脸色带着些惊喜。 李队摆摆手，“这次任务我可不是队长, 这么叫就不合适了。愿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声李叔。” “李叔, 你不是回安居休息去了吗, 怎么这么快又来接任务了？” 李叔叹了口气：“没办法, 组织需要我啊。” “你呢，这次要回家了？” “准备回家了。”陆满点头。 李队把枪带往肩上一甩，招呼陆满来跟他坐同一辆车。 “位置不太够，只能委屈你坐车后厢和武器挤挤了。”李队拉开后车盖，里面满满当当塞了陆满没见过的各式武器，还专门隔出来一个简易软座。 此行出任务的一共六个人，每辆车前排只能坐两个人，后排车厢装运武器。陆满是额外加入的随行成员，所以没有他的座位。 “没事的，我坐车顶都行。” 陆满像猫一样敏捷小心地在武器堆中穿行，连衣摆都没蹭到。他抬头，发现头顶上有个拉手，应该是可以推开探出车顶的。 “哈哈，这孩子真会说笑。”另一个陆满不认识的大哥豪迈地跨坐进副驾驶座，他体型很大，一屁股坐下来时车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宽大的副驾驶位在他的挤压下，竟显得有些狭小。 “大龙，收收你的腿，挡着我开车了！” 陆满观察了一下，这个叫大龙的人，应该比青淼哥还要体格健壮许多。 车辆发出一声轰鸣，连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也和「老家伙」不一样。 如果说老家伙是苟延残喘，这辆年轻崭新的A级运载车，就是朝气蓬勃。 他们所在的这辆车是三辆车中最后出发的，透过车后厢盖上的透明玻璃，陆满看到窗外，陈副官直臂向前抬至与肩同高，掌心向左，朝他们敬了个礼。 陆满面带微笑，模仿着陈穆的姿势，同样对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车开得愈来愈快，前瞭站很快就缩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线尽头。 这次回家，不再像上次那样晃晃悠悠沿途还能看风景。 李叔他们在前面开车也开得很沉默。他们都神经绷紧，观察路况，时刻提防着危险到临。 陆满坐在车后厢中，三面都是封闭的铁板，只有车后盖上有一小块玻璃窗。 他正对着那块玻璃，透过小窗子，陆满看到一切事物，枯植、动物残骸、断壁残垣……都以极快的速度远去。 渐渐的，陆满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并不是他们在往前进，而是整个世界在向后退。 也不知开了多久，窗外从天光朦胧，到日上梢头，围城已经迎来了又一个早晨。已经有不少阳光顺着小窗透了进来。 “小陆，去把车后座的窗隔板拉上，不要让武器晒着光了！”从车前座传来的声音有些闷。 “好——” 陆满扯开身上系着的安全带，站起身来。 车辆善解人意地开慢了一些，他很容易借着头顶拉杆的力，半走半荡过去把隔板按下来。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陆满的思绪在这持续不变的昏暗与声响中慢慢发散。 这时，小景哥应该已经起床洗漱工作去了，安居里的街道商铺也苏醒过来，孩子们去上学，大人们去上班。而在青苗村，陆小安估计还在睡懒觉，陆婶去田里浇完菜在给他们做早饭。 直到忽然咯噔一声，车辆猛地颠簸一下，要不是有安全带，陆满差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从前面传来了低骂声和通讯器的滋滋音。 信号稍微有些被干扰，但声音还是顺利传了过来。 “即将进入核心区，前方疑似出现一只蝙蝠怪，加快速度，超越过去。” 陆满听出来，那是庄蔓生的声音，她应该是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座。 “小陆，坐稳了。”李叔踩下油门，引擎发出轰轰声响。 “老李……猛啊！” 大龙整个人都死死往后陷进椅子里，陆满也得扶着墙，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不要往前倒。 “在外面像苍蝇一样飞，烦死人了，看老子不把它射下来。” 窗户打开，几声枪响，伴随着怪物愈来愈远的嘶鸣声。 大龙看了看后视镜，折翅的怪物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甩掉了，咱们走！”他们开着车扬长而去。 车顶上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落在车顶上，很快又悄无声息。 陆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暂时没有惊动前面在飙车的李叔，悄声解开系着的安全带，几乎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 他的脚牢牢吸附在地面上，在上下颠簸中保持巍然不动。 陆满小心地挪到天窗之下，握住拉杆，往外一推。 刚将头探出去，就和悄悄扒附在车顶上的怪物对了个正眼。 “你好啊。”陆满微微一笑。 怪物双目猩红，脸满是黑硬绒毛，长相诡异，又像猪脸，又似狐狸。它张开血盆大口，里面遍布獠牙，跟陆满打招呼。 “不过我们车满员了，所以……再见？” 陆满伸手挥挥。 没过一会，天窗合上时发出的动静，被前面开车的李叔听见了。 “小陆，怎么要开天窗？车开得快，随意走动很危险的。” “没事。”陆满做回座位上，把安全带乖乖系好，“有点闷，我开窗透透气。” 在接近上午十点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庄蔓生和其他几人持着热源勘测仪，轮番扫描过附近，暂时没有危险，他们便将车停在了某栋建筑物的靠阳处，几人下车来稍作休整。 周围残缺的楼宇星罗密布，陆满隐约能透过建筑之间的缝隙，看到那座玻璃之塔的破败塔身。 刚下车，他就听到到这片区域到处充斥着某种噪音，仿佛有一千只蚊子围在他耳边嗡嗡叫，吵得他鼓膜都疼。 陆满甩了甩头，试图把那噪音甩掉，却以失败告终。 此外，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恶臭味。陆满猜测这是那群蝙蝠怪身上冒出来的味道，铺天盖地笼罩着这里。 对于嗅觉过于灵敏的他来说，这味道也有些刺鼻难受。陆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有另外一位同伴和他同病相怜，也是一下车就开始甩脑袋、打喷嚏。 那便是有人从第二辆车里牵出来的一条军犬，神态酷似之前陪刘训导训练的那只。 “追风？”陆满面带诧异问到。 “这是他的妈妈迎风，追风还是我看着从小狗崽长大的呢。小伙子见过追风？” “之前在训犬场的时候，见过几次。我还从刘训导那学了不少训犬的方法。”陆满蹲下身子，与迎风保持平视的姿势，试图检验一下之前学的技巧。 可陆满的方法不仅没奏效，反倒激得军犬迎风浑身寒毛耸起，朝他呲牙咧嘴，伏身做出想进攻的姿势。 训导员变了脸色，扯着牵引带，带着点力道地按着迎风的脖子，语气严厉地训斥她几句，“没有指令，不许对人露牙。” 迎风从鼻子里委屈地低哼几声，站了回去。但看向陆满的眸子还带着些敌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低低扫动。 “抱歉啊，她之前不这样的。”训导员面带歉意地看着陆满。 陆满站起身来，连忙摆摆手：“不是她的错。” 或许是他的错才对。 陆满好像格外不讨动物喜欢。以前在青苗村的时候，家畜们怕他。而来到港湾，又几次被军犬凶，陆满感到有些委屈。 “不过军犬只会听主人的命令，你对她发出指令，她是不会听你的。”训导员对他解释到，“这次我带她过来，主要也是寻人。” 他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塑封袋，将里面封存的衣物取出来，放在迎风的鼻尖。 她鼻翼耸动，嗅了嗅，便四下张望起来。 过了好一会，迎风才总算是朝着某个方向小步跑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训导员有没有跟上，放慢脚步等等他。陆满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不要跑太远。虽然热源感应器显示没异常，但还是要保持谨慎，不能掉以轻心。” 庄蔓生叮嘱过后，让另外两人留守车辆，剩下几人纷纷扛着武器，跟在陆满他们身后。 最终，迎风停了下来，冲着眼前的建筑，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陆满没有感受到人类的动静，却感受到那股奇怪的味道在此处愈发浓厚。 他从怀里掏出港湾之前给他配发的热源感应器，仪器显示面前并无异常。 可陆满的直觉却告诉他，到处都潜伏着不对劲的地方。 他还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噗通噗通跳得很快，起初陆满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没怎么在意。等靠近建筑之后，陆满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一楼是半敞开的，他们谨慎地徘徊在外延处观察。地面有不少焦黑灰烬和弹痕，能看出来这里之前燃起过火焰和硝烟。 几件残破还带着血迹的衣服被胡乱丢在一楼中央。 训导员正想走过去将衣服捡起来，忽然抬头看到天花板上面的洞，愣怔在原地。 他被陆满拉住了衣领。 “退出去。”陆满用口型示意。 他们一点点缓缓朝后退。 等靠近建筑物，陆满终于明白过来这里的诡异之处——每栋楼都好像有心跳一般，是「活」的。 再靠近一些，陆满便看到，天花板上方破的洞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睁了开来。无数蝙蝠倒挂在天花板之上，密密麻麻，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那是成千上万只怪物聚集在一起时，心跳同频共振，便显得每栋楼都仿佛有一颗「心脏」。 看来，进入这片区域，不仅是通讯器失效了，热源感应器同样失效了。 好在怪物们只是稍微惊醒了一下，很快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蝙蝠夜行惧光，看来这些怪物也有相同的特性，白天时成窝成窝地躲在这些建筑物里睡觉，等到夜晚才出来活动。 只要不吵醒它们，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等他们蹑手蹑脚，成功退出建筑之后，训导员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还没等他来得及松一口气，陆满就带着他扑倒在地，他只感觉到一阵凌冽的风从头顶擦过。 训导员面朝地板，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皮发麻。刚才差一点…他的后脑勺就要被削掉了！ 怪物一次未能得手，还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它猛地朝地上的陆满突袭过去。 庄蔓生已经隐隐意识到不对，可还未能来得及提醒，救人心切的大龙便将枪口对准怪物，按下了电炮发射键。 「轰」地一声响，他从枪口里发射出一张巨网。怪物刁钻地偏移方向想逃窜，但还是被网住了。 触碰到猎物那刻，网上噼里啪啦蓝色电光闪烁。怪物被电得皮开肉绽、焦香四溢。它挣扎着哀嚎。 陆满听见身后本来整齐划一的心跳声，逐渐乱序了。他心里暗道不妙。 “回车里！” 庄蔓生立马下达指令，陆满扶起训导员，几人头也不回地往车那边跑。迎风跟在他们旁边，一边跑一边朝着怪物狂吠。 刚跑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无数翅膀扇动破开空气的声音。 正午的阳光一点点被侵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笼盖在头顶的「乌云」，他们追逐着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 他们最终成功赶在乌云降临前回到了车上。 陆满钻进车后厢，正准备将车后盖从里面合上时，有几只尖钩般的爪子伸了进来，将盖子卡住。 陆满面无表情地过去，咔咔几脚，成功将车门关拢。 李叔踩下了油门，打开车灯，艰难地突破怪物的包围。 怪物像是一支支箭般撞击着车身，它们似乎掌握了规律，不去撞铁板，而去撞相对脆弱的玻璃。 陆满透过狭小的后车厢窗玻璃，看到一张张丑恶的怪脸轮番撞击着窗户，肉和尖牙磕在玻璃上，怪物们都挣破头想往里挤。 咔嚓——窗户不堪重负，裂开了一道口子。 前瞭站，陈穆刚处理完积压的文件，摘下眼镜折叠镜架放置于桌前，捏了捏眉心。 林长官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地点，信中只给了大概方位，也不知道庄蔓生他们此行去和林长官他们汇合是否顺利。 飞行类怪物很棘手。地上走的大多都打不过空中飞的，之前前瞭站遇到的一两次飞行类怪物，都损失惨重。 陈穆不禁又想起他那变成了隼怪的战友，无声地叹了口气。 滴、滴、通讯器传出来讯的声响，陈穆按下接听键。 “陈副官，三区监狱里关押的隼怪丧失了生命体征……应该如何处置？” 陈穆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差点撞上墙壁，才发觉自己眼镜忘了拿。 “等我过来。” 他把眼镜按在鼻梁上，急匆匆朝监狱区赶过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汇合 他醒过来了！ 陈穆抵达三区监狱上方时, 在那里等候的监狱长早已急得焦头烂额，原地踱来踱去。见陈穆来了，像瞧见救星一样迎了上去。 “目前情况如何？” “陈副官, 3号牢房的那只隼怪，昨天下午你们来过之后，我们担心他晕得不够彻底, 又释放了一个晚上的麻醉气体, 想着等他完全麻痹后再进去换上新的镣铐。” “结果今天早上我们的人进去一看, 怪物一动不动、肢体僵硬，检查过后也没察觉到呼吸和心率。” “监控录像调出来了吗？” 三区监狱长面带迟疑：“调是调出来了，不过就是有些地方有点奇怪……” 他带陈穆去看了监控录像。 从这个角度只能只见一个后脑勺, 但陈穆认出来这肯定是陆满。 陆满走近怪物，本来倒在地上的隼怪蹦起来挣扎, 而陆满伸手抵抗。一人一怪在争斗中，隼怪狠狠衔咬着陆满的手臂, 与此同时，陆满也将什么东西快准狠地插在怪物身上。 怪物又倒了下去, 监控录像角度有限, 无法看清陆满的手臂在怪物的啃咬下变成什么样子。 陈穆皱起眉头。 当时他醒来, 尽管陆满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但他左手臂上的衣服，被他刻意撕破了。 监控显示怪物啄咬的正是左手手臂。从鸟喙陷入肉的程度来看，陆满应该受了很重的伤才对。 而且……他能肯定, 陆满也没有从自己身上拿走钥匙。那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对着门口的监控器呢？” 监狱长解释道：“那个前两天被隼怪无意中给碰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算了, 陆满怎么进去的并不重要。 “怪物真的已经死了？” “千真万确, 医生来检查过, 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了。仪器也检测过，身子都凉透了。” “要不陈副官，我陪您下去看看？” 陈穆微微颔首，两人坐上沉梯，缓缓下降。 沉默的氛围间，陈穆忽然开口问到：“关于怪物的死因，你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的？还能怎么看……总不可能是他们放麻醉烟雾麻死的吧！ 之前本来还生龙活虎的，那个少年进来打了一架之后，就歇菜了。 是怎么死的，这不是一目了然？可总不能这么说，是被陈副官您带下来的人给弄死的吧。 他脸上堆起笑，像朵开烂的菊花一样：“啊哈哈、哈…我觉得吧，可能是这样的原因、就是…” 陈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冰冷镜片后眸光深沉，脑海中兀自思考着什么。监狱长额头上的汗都要冒了下来。 终于，沉梯落到了地底深处，监狱长连忙拉开栅栏门，率先迈出步子把陈穆请了出去。 3号牢房的牢门已经大开，里面透出来微弱的光，陈穆走进去，便看见那只「怪物」侧躺在地上，弯钩状的爪子蜷缩着僵直在身侧，脖颈脱力地垂在地上，一眼看过去便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陈穆心里慢慢浮上复杂的心情，既为他觉得悲伤，还没等到黎明来临，就死在暗无天日的大地之下。他又有些为这位战士感到感叹，或许这样子安静的死去，便是作为一只「怪物」的最好解脱。 他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已经僵硬的翅膀。 “火化后埋进烈士陵园里，葬了吧。”陈穆很快又站起身来，将眼镜脱下。 一时间，在牢房里工作的其他狱卒也停下手里的活，纷纷脱帽，垂头为他们战友的逝去默哀着。 也不知是不是没戴眼镜的缘故，陈穆似乎看见眼前的翅膀轻轻颤动了一下。 旁边的监狱长伸手擦了擦被汗打湿的眼睛，定睛一看。 “他是不是…动了一下？” 下一刻，怪物本来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睁了开来。 “全体警戒！”陈穆率先掏出枪，对准逐渐苏醒的怪物。 无数枪口朝向人群中央的隼怪。 众目睽睽之下，「怪物」挣扎着翻身起来。被麻醉剂注射之后，他的身体还有些麻痹。 出乎意料的，他站起来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伫立在原地，和陈副官大眼瞪小眼。 “啾、啾、啾、”他嘀咕了几声。 众人身体僵硬，手心冒汗，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目不斜视地瞄准怪物。 在长久的对视中，陈穆本来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神情。 他试探性地喊了句：“乐游原？” 「怪物」的脑袋上下摆动，陈穆的枪口放得略低一些，他把眼镜重新戴了回去，偏头问身旁的监狱长。 “他刚刚是不是朝我点头了？” 旁边的监狱长满头大汗：“好像是。” “乐游原，你能听懂我说话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他眨了眨两下黄澄澄的大眼睛。 陈穆愣了一会，眸底浮出不敢置信。 “你恢复理智了？是的话就用右爪在地上划两下。”他压下心中的惊喜，再一次谨慎地试探道。 因为被药物麻痹了，抬脚有些困难。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右爪，在地上刨了两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陈穆举着枪的手臂落了下来，向来冷静理智的他，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 “他醒过来了！”呆滞凝固的人们仿佛烧开的热水一般，沸腾起来。 是啊，他醒过来了。不是作为怪物，而是作为人。 “去拿纸和笔……不对，去拿打字机过来。去把钟医生他们也给我请过来！”陈穆扭头吩咐了两句，脸上还挂着下不去的笑。 “啾、啾、啾、”纷扰人群中的乐游原又咕了几声。 陈穆仿佛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喊：“陈、副、官。” 陆满眼神漠然地以手作为护盾，堵住狭小窗口。 他的耳朵捕捉到前面大龙他们的咒骂，以及通讯器传来的滋滋电流声。 “把通讯器丢了！”李叔嚷了一声，大龙将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霎时间数只爪子和脸便挤进了窗子里，想要探进来。他赶紧把窗子又摇了上去。 “丢不出去！” 在怪物们撞击在车身时发出的叮叮咣咣的嘈杂声响中，他们不得不扯着嗓子互相吼着。 “那就用脚踩碎……它在发出电磁波，怪物会追踪到我们的！” 接着咔咔两声，传来电子零件被踩得粉碎的声音。 “现在我们去哪？” “我们也只能跟着前面的人走了！” 李叔咬咬牙，跟着前面的车一个急转弯，不少扒在车身上的怪物都被这么一下给甩了出去。 他看见前面那辆车，有一束光从车前座射了出去。原本扒在窗玻璃上的一批蝙蝠，被强光激得往外暂时散去，落在后面追着。 “强光手电有用……小陆！”武器大多都留在后车厢，他们驾驶座只留着部分枪械。 “好的——”陆满暂时离开了窗户，在地上找寻着，他忽然卡壳了。 “手电筒长什么样来着？”陆满大声问。 “啊……啊？”李叔愣了一会，他正忙着开车，让大龙告诉他。 大龙脑子飞速运转：“长条的，前端有一块玻璃灯头，身上有个按钮！” 陆满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找到了。”说是手电，更类似于某种炮。 陆满伸手摸索起按钮，咔哒一声，光瞬间倾泻满整个后车厢，将整个昏暗房间照成白昼。他连忙把按钮关上。黑暗又重新回归，可眼前还是残留着些许白斑。 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到眼眸，眯着眼睫毛频繁地眨了几下，生理性泪水逐渐分泌出来。在迷糊中，车一个晃动，他脚步踉跄，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擦了擦眼泪，陆满的视线又恢复了清明，低头，发现自己的脚正落在了一个方盒子上。上面的按键被拨到了另一个方向。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怎么回事？”前方传来了大龙的嚷嚷声。 四面八方的怪物放弃追逐前面的两辆车，齐刷刷掉头朝他们这辆车涌了过来。 李叔开得愈发艰难，把油门踩到最死，整辆车依然像蜗牛一般行进缓慢。 他们被怪物困死在这里了。 陆满猛地推开车顶天窗，探了半个身子出去。 外面的蝙蝠像乌云般，交织发出的声波让陆满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怪物见有了空隙，纷纷见缝插针地想往里面钻，被陆满赶了出去。 他一手扛一个手电炮，嘴里还衔着一个，纷纷打开按钮，三管齐下。 霎那间，他成了冲破乌黑云海的那抹太阳。 怪物的封锁逐渐松动，他们成功突破怪物围成的墙，冲了出去。 另外两辆车已经不见踪影，不知开向何方。他们失去了方向，惶惶然像无头苍蝇一般。 “怎么办？”大龙神色有些紧张。 李叔沉住气，说：“等。”他的声音充满着笃信。 在大灾变初期，将信任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愚蠢的。 可现在并非人人自危无人可信的时代。有组织有纪律，他相信港湾，相信他的战友和伙伴们。 大龙在他沉着的语气中也冷静了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与他遥相呼应。 那边燃起了火光。 李叔嘴角一咧，踩下油门，朝那个方向奔去。 陆满还把身子探出天窗外。手电筒耗能速度很快，慢慢的光线微弱下来。 他看向火光的方向，那里有人给他们树起路标，等着他们过去。 陆满将手电筒关了，又有怪物扑了过来。他思忖了片刻，随手一抓，把其中一只蝙蝠怪揪住。 “吱吱——”被揪住了的蝙蝠怪奋力挣扎着，却难逃魔爪。 陆满动作利落迅速地从兜里掏出一支针管，插'入怪物的身体里，往上抽。 暗红粘稠的血液很快就灌满了针管。他拔出针管，将怪物随手一送。 陆满返回车厢，将天窗关得严严实实，俯身将方盒子的按键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枪声四起，透过碎裂的窗玻璃，陆满朦朦胧胧看到将要扑过来的怪物被枪械和光束纷纷击退。眼前的铁质卷帘门刷的地拉上，将怪物全都阻挡在门外。 他将那管怪物血液贴身放好，坐回座位上，乖乖把安全带给系好。 车辆倾斜朝下，走着下坡路，然后抵达了平地，缓缓安稳地停下。 车后盖被打了开来，陆满微微眯起眼睛。一个高大的男人拉开了车后盖，光线突如其来，陆满微眯眼睛。 男人将嘴里叼着的棍子拿了出来，陆满才发现那原来是根棒棒糖。 “需要我扶你下来吗？” “不用。”陆满摇摇头，经过了刚才生死时速般的飙车，他依然步伐很稳、面色如常，纵身跳下车子。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有点面熟。” 陆满歪头看着他，两人的眼眸对上。 “陆满。” 男人皱着眉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脑袋，“哦…我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那个家里开餐馆的、有个妹妹的？” 陆满困惑地眨了眨眼：“我家里只有个弟弟。” “林长官，陆满是前段时间刚来六区前瞭站的。”庄蔓生走过来替陆满解围道，“我们这一趟顺带捎他过来找亲人。” 林霄挑起眉毛：“来核心区找人，小家伙有点意思。”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林长官。陆满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看起来就是普通三四十岁壮年男性的样子，平平无奇，看起来还带着些颓懒。 “要吃糖吗？”林霄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棒棒糖，“这根是柠檬味的。” 陆满不禁想起之前初次见面，陈副官从兜里掏出咖啡袋问他要茶还是咖啡的情景，脸上缓缓浮现笑意。 “谢谢林长官。” 陆满接过糖果，拆开糖纸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周围还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围上来，开始从车后厢里将武器装备统统拆卸下来。在众人搭手下，很快就把所有武器都分类排好。陆满环顾四周，周围的B级人员林林总总也有五十多个，还有几名伤员缠着绷带，面色有些苍白虚弱。 庄蔓生清点完武器数量，跟林霄汇报完后后，林长官把糖咬碎，将啃秃了的棍子随手丢在旁边。 他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慵懒的神色悉数褪去。 “既然人都齐了，我们就来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作战计划 那是人啊。 “我们目前的位置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里, 门墙坚固，暂时不用担心怪物攻进来。”林霄拔开水笔盖子，在水泥地上涂抹出一颗黑星星, 代表他们的大本营。 他又在星星右边隔开半米距离，画了一条长长的缝隙：“三公里开外是怪物洞窟，在地震前我们就蹲守在洞口, 冒出一只就拉过来围杀一只……但在地震之后, 洞窟开裂成深渊, 冒出了难对付的蝙蝠怪物。” “核心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房。不过很多楼房都已经被怪物们占据做巢。这些蝙蝠怪夜间会集中出来活动，白天时则龟缩在破楼里睡觉。” “所消灭它们的最佳时点是白天。” “这几天我们调查了附近的环境——”林霄下笔毫不犹豫, 在黑色星星周围肆意泼洒着墨点，陆满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乱涂乱画, 可观察周围人的表情都十分认真，陆满便也正襟危坐地看着。 “这是我们周围三公里范围内的蝙蝠怪的栖息点。” 墨点密密麻麻, 从深渊方向蔓延开来，簇拥着他们所在的黑星。 “这么多……真的能杀得完吗？”大龙挠了挠头, 他刚刚在副驾驶座, 知道蝙蝠怪有多难缠, 特别是聚团出现时。 如果没有运载车的阻隔，可能没过几秒钟，他们就会被怪群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其他本来就跟随着林长官的战士们也纷纷脸色凝重, 但并未露出怯态。 “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定好了一个计划。拉一批, 打一批！” “分化瓦解, 逐个击破。”庄蔓生精准地指出了战术名称。 “诶, 就是这个意思。先从我们周围开始，在白天的时候引一批怪物过来杀，然后一点点往外围扩散，最后逐渐将所有怪物都铲除掉。” “林长官，我觉得这个计划很好，但具体操作上还要再考虑一下可行性。”庄蔓生盘着腿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例如应该怎么拉、怎么打？拉一批过来时怎么做到不惊动其他建筑物中的怪物？” “好问题。”林霄略微思索了一阵，“我们先商量一下，具体应该分几个组，用什么方法来操作。” 他们一群人便商量起战略部署，那只水笔在激烈的争执中被争来抢去，大家在地上你一笔我一笔地涂涂画画，战况激烈。 作为局外人的陆满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他扭头，发现迎风也百无聊赖地蹲坐在那发呆。 陆满发现了难兄难弟，正准备过去再次打声招呼，迎风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又想呲起犬齿，训导员看了她一眼，她便只好坐在原地，但依然不情不愿地看着陆满，浑身的毛耸立起来。 好吧。陆满悻悻然收回了手。跟小动物的亲近计划再次失败。 “陆满，你怎么看？”忽然被人喊到名字，陆满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怎么看……陆满懵懂地看着朝他发问的庄蔓生。 “你之前有什么感觉？”林霄也转头问他。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陆满身上。 “感觉还行？”陆满试探性回复一下。 林霄抿嘴被陆满逗乐了，庄蔓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这次说得更清楚了些：“刚刚李丰说，在被怪物围困住时，是你打开天窗把它们驱散的，你直面了怪群，有什么看法？” 陆满思忖了一会，说：“我当时三个手电筒齐开，驱散了怪物。它们怕光。但是手电筒消耗速度很快，光微弱了怪物们便又围过来打转。” 林霄点头，这个点和刚才他们讨论时的猜测印证上了。 “还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怪物会忽然朝最后的车辆围过去？” “对啊，当时我正开得好好的，忽然怪物们就全部飞过来了！”李叔回忆起之前那个铺天盖地的怪物如黑云压来的情景，依然有些后怕。 “额……那个好像是我不小心弄的。” 陆满略带腼腆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我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方盒子，之后就听见怪物袭来的声音。” 陆满站起身来，跑到武器堆里翻找了一下，最后把之前被他无意中碰到按钮的那个方盒翻了出来。 林霄哟了一声：“微型雷达？” “我们这次带了两款雷达过来，一款发射电磁波，一款发射超声波的……这款应该是电磁波款。”庄蔓生喃喃自语，眼神愈发明亮，计划的雏形缓缓浮现出来。 他们最终制定完作战计划，众人吃过午饭，外面才过正午没多久。随着日子朝夏天奔去，日落也一天比一天来得晚。 “刚好东边三点钟方向，有一栋离其他建筑稍远的独栋矮楼，里面住了一小窝蝙蝠怪。趁着天色还早，要试验看看我们的计划吗？”林霄谈及此，眼眸闪闪发光。 众人纷纷应声表示赞同。 “第一次出任务人不用太多，一辆车就够，其他人带上电网、电炮和霰'弹枪，在附近随机应变。” “我、庄蔓生、李丰、杨志超，还有……”林霄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藏在最后的少年。 “陆满。” 周围的人纷纷一脸困惑，不明白为什么林长官要选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人来参与第一次试验任务，陆满自己也不明所以，缓缓走出人群，站在林霄面前。 周围多得是经验丰富的前辈，陆满本来想着再逗留一段时间，然后找机会溜出去找极光组织的，却没料到竟然被林霄叫了出来。 陆满疑惑地四处张望。 是不是喊错人了？难道人群里还有第二个陆满，比如说那个家里开饭馆的？ “别看了，就是你。”林霄咧嘴笑得张扬，走过来亲昵地揽住了陆满的肩膀。“你之前直面过怪物，对此有一定经验。我相信有你的加入，我们第一次试验绝对会大获成功。” 刚刚他从庄蔓生那里打听了一番，已经知道了，陆满就是那个之前从怪物尸体中扒出来的人。 之前陈穆本来说的要将他关进0号房间，可现在他和庄蔓生他们打成一片，完全融入了前瞭站来的队伍之中，据说还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B级人员考核。 短短十几天之内，从重点关注的囚犯，取得了陈穆他们的信任，还一跃成为年龄最小的B级人员。刚刚也是，从怪物包围中突围而出。 林霄很好奇，陆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带着鼓励性质地拍了拍陆满的肩膀，笑容依然挂在脸上，眸底有些意味深长。 李丰负责开车，林霄坐在副驾驶。陆满以及剩下两人都挤在后车厢，手里握着剩下的武器。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怪物所在的建筑，矮楼只有四层。楼顶塌了，第四层暴露在阳光之下，第一层也属于半开放区域，实际上真正能容纳怪物的空间只有第二第三层。 李丰将车停在了矮楼旁边，林霄怀里揣着一个方盒子，径直走到了矮楼一层中央，将电磁波雷达的按钮打开，高举过头顶。 天窗的空间刚好能容纳三个人完全探出身来，站在车厢中的三人探出天窗，背靠背，分别镇守三个方向，一手拿着还未开启的手电，一手举着或枪或炮，静静等待着。 陆满侧耳细细倾听，能听见眼前的矮楼整齐划一的「心跳」声，逐渐被打乱。整栋楼里的怪物逐渐活跃起来，翅膀扑扇的声音从二三楼的窗户里传了出来。 林霄举枪朝一楼天花板开了几枪，预估着大部分怪物都已经被「吵醒」，他终于顶着雷达，往车的方向跑。 数只黑色蝙蝠怪率先破窗而出，只只都有一位成年男性那么庞大。 有一只飞得格外快，眨眼间便来到了奔跑中的林霄头顶，眼见那利爪就要降落在他身上。 「砰、砰」两声，陆满和庄蔓生几乎同时按下板机，一枚子弹击中怪物胸脯，一枚打中翅膀，怪物便踉跄着朝后倒去。 林霄连头也没回，趁此间隙，跑回车上，将车门紧紧甩上。 “开车。” 林霄将怀里抱着的雷达关上，与此同时，后车厢中，杨志超将电磁波雷达拨开，将怪物从驾驶座那边引开，给开车的李丰腾出空间来。 怪物们已经倾巢而出，仿佛黑色巨浪一般翻涌而来。 三人已经将手电筒打了开来，三道光束从天窗中央往周围溢散，仿佛海中灯塔。 五人小队的配置，一人掌控方向盘，一人负责当「诱饵」，剩下三人互相辅佐着为车辆开路。 在前排的林霄将车窗打开了半道缝，将枪口塞在窗缝里，朝外开枪，一枪一只蝙蝠怪，偶尔有怪物死皮赖脸想从缝里挤进来，他便用枪托狠狠把怪物的脸砸扁，再补上一枪。 在后车厢的陆满皱着眉头，怪物发出的超声波属于人类无法听到的声波频率。 但狼怪可以听到，无数怪物交织出来的嘈杂声响几乎让他鼓膜发颤。 等陆满发现可以单独切换雾怪的听觉系统后，整个世界便安静下来了。 雾怪听不见看不见，只能靠「雾气」中与他共生的微生物来共享视觉听觉。 声音对他的干扰消失后，视觉的灵敏度便更高了。一切动作在他眼里都仿佛变成了慢镜头。 陆满一枪一个，干净利索地击中了怪物的心脏处。在他旁边的庄蔓生和杨志超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他们将车朝基地的方向开，怪物被电磁波和人类的气味吊着，始终如影随形。 等到了基地，真正的「陷阱」等待着他们。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怪物和车辆团团围住。 网前面留了个开口，专门给车辆离开。有不少怪物都顺着开口想外面飞，被旁边埋伏的人员用打退，抑或是被电炮射'出的电网网住。 车辆成功逃离封锁网。 被网住的怪物下意识往四处乱飞，可网本身空隙多且难挣脱，它们不仅无法逃脱，反倒越收拢越紧。 “散开！准备通电！” 这也是从港湾带来的巨型「电网」，网是由导电性与韧性同样良好的金属制成的，四周连接上电瓶等对应装置。 下一秒，几乎能看到空气中电光窜动，顺着网传导过去，怪物发出唧唧叫声，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陆满已经下了车，伫立在一旁，静静看着怪物在网中挣扎颤抖。 “这些都是没有理性、以人为食、无法交流的怪物。它们已经不算是生物了。死亡对于已经失去自我、迷失在欲望中的怪物而言，或许才是解脱。不用可怜他们。” 不会自我繁殖后代，靠着感染普通动物来扩大族群……它们已经不再是正常生物了。 人类和怪物之间，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陆满微微点头，忽然问到：“那如果保有理智、能与人正常交流、和平共处的怪物……就比如说三区监狱关押着的那些，假设他们恢复了理智，他们还是怪物吗？” 林霄挑起眉毛，没想到陆满竟然连三区监狱这样的机密都知道。 “你说的那种，不叫怪物。” 他们望着眼前的蝙蝠怪，像是一颗颗黑色流星般，纷纷折翅坠落在地面上。 “那是人啊。” 作者有话说： 从明天试试看调整更新时间，准时晚上12点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清醒 扛着炮，然后…… 三区监狱, 乐游原已经恢复了理智，但他依然无法恢复语言能力。但已经很好了。 “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不适？” 乐游原幅度很小地抬了抬手，剁了剁脚, 确定身体不仅并无大碍，反倒精力充沛之后，他摇了摇头。抬眼才发现, 他无意中卷起的风, 将陈穆本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给吹乱了。 他啾了两声想提醒陈副官, 可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的形象上，而是继续询问起乐游原的事情。 “你记得这几年期间发生的事吗？” 乐游原摇头。 他对外界发生了什么全都一无所知，之前的记忆朦胧破碎、一片黑暗。属于人类的灵魂溺于混沌沼底沉眠, 空有怪物的躯壳如行尸走肉般活动着。 直至今日，他才终于浮出水面、醒了过来, 作为「乐游原」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 陈穆将手搭在下巴上，皱着眉头。看来乐游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 如何让三区监狱关押着的囚犯从「怪物」恢复成人, 这个他们已经研究了好几年、也没解开的难题，竟是一夜之间迎刃而解了。 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乐游原, 将纷杂的想法暂时抛到脑后。 “你有想说的话或想问的事情, 可以通过这个打字机传达出来。” 乐游原眼前摆着一个打字机, 在解除身体麻痹之后，他翘起一只趾尖，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敲打着，铜铃般大的黄眼睛都给眯成了斗鸡眼。 因为担心用力过度把机器给弄坏, 他打字的速度堪比乌龟爬。可陈穆很耐心地在他旁边等待着。 “家人怎么样” 光是敲这简短的一句话，就花费了他好几分钟的功夫。 他离开时他家乐乐才刚满月, 现在距他变成怪物已经过去了三年。 陈穆站在他面前, 辨认着打字机上的字句, 抬头回复他说：“乐乐已经读幼儿园去了，毕玲她开了家早餐店，他们过得很好。” 乐游原一边聚精会神听着，一边时不时点头，鸟喙咧开的弧度，仿佛是在微笑一般。 由于此前乐游原一直处于神智不清的「怪物」状态，他们对外界宣称他在荒野中失踪，企图尽快找出恢复办法。 可过去两年，他们依然没能找到让他从怪物恢复成人的方法，失踪状态便被自动宣告为牺牲。抚恤金也已经发下去了。不过宣告死亡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等乐游原准备好了，港湾可以将他的「死亡」状态改回来。 “既然你已经醒了，想见见你的家人们吗？我可以安排他们过来看你。” 乐游原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有时候会去店里吃早餐，毕玲还经常对乐乐提起你，你们的合照依然摆在柜子中最显眼的位置。他们很想念你。” “不用。”他很快敲下。 还没等陈穆接着劝导，他很快又敲起了打字机，像是想逃避和转移这个话题： “队友他们呢” “他们跟林长官出任务去了。在核心区那边冒出了一堆新的怪物…现在大半个前瞭站的人都去那边清剿怪物了。” “新怪物？” 乐游原歪头表示好奇。 “类蝙蝠种，电子通讯因为怪物能影响电磁波的特殊性而中断了，所以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乐游原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 陈穆含糊带过，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便暂时离开，到地面上联系医务室乐游原的检查结果如何。 “陈副官，血检结果已经出来了。血液黏稠度和白细胞数跟上一次检查相比，趋近正常。至于具体怪物病毒存留情况，我们已经将血液样本送去研究室分析了。” 游荡在乐游原体内的怪物病毒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陈穆脑海中陆满和「怪物」拼斗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用手臂抵着隼，鸟喙深深陷进陆满的肉里。 血？ 他凝了凝神，将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压下。不能妄下论断，还是等研究结果出来再看。 陈穆看不懂陆满，他有时像张白纸般让人一眼看透，有时又像团迷雾一样让人难以捉摸。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陈穆暂时离开后，乐游原发出几声轻唳，想招呼在外面看守的人进来。 在外看守的狱警犹豫片刻，走进牢房，跟乐游原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 “有……有什么事吗？”他目光躲闪，不太敢看乐游原的隼脸，转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打字机上。乐游原察觉到了狱警对自己的畏惧，动作缓慢地敲击键盘。 “我想要一面镜子” 很快，全监狱尺寸最大、三人齐力才能搬动的镜子就被找了过来。 可再大尺寸的镜子也照不全乐游原的整个身体，只能照到他遍布黄黑相间隼毛的腿。 乐游原俯下身子去看镜子，忽然发现镜子里同时出现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眼睛完全变成了黄色，嘴和鼻子连在一起。手臂也和脊背延伸出的肉刺长在了一起。 这个怪物……就是他？ 他缓缓伸出爪子去触碰镜面，却没料到仅是轻轻一碰，镜子表面便碎开了大面积蜘蛛网状裂痕。 乐游原有些无所适从地瑟缩着翅膀，呆愣愣地站在镜子前。 他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努力想从其中辨认出人类的踪迹，却失败了。 一个人类的灵魂蜷缩栖息在怪物丑陋庞大的躯壳里，他照镜子，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与害怕，更不要说他的妻子和孩子了。 他们或许才刚从丧失家人的伤痛中走出来没多久，伤疤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去，他不想去打扰他们平静美好的生活。乐游原宁可他的家人们逐渐淡忘他，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就算见到他的家人和曾经的战友，他们也只会感到害怕而已。 他现在这样，还能做些什么呢？乐游原自嘲地在心里笑笑。 忽然他脑海中回响起陈穆刚刚说的话，在核心城区冒出来一批新的怪物，类蝙蝠种。 乐游原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力量充沛，扇扇翅膀就能卷起狂风，挥挥爪子便能削铁如泥。 而蝙蝠，不正长着翅膀会飞吗？ “我有事想跟陈副官说”他一字一句斟酌着敲下了这些话语。 接近黄昏，不少蝙蝠怪已经飞离巢穴、蠢蠢欲动，林霄带着队伍来到了地下负二层。 这栋楼的优势之处在于，地表之下的空间比较大，曾经的物业将负一层设置为停车场，负二层设置为地下室仓库。 蝙蝠怪发出的超声波能穿透建筑，估摸着穿透范围大概在几十米，所以离墙越远、躲得越深越好。 此处已经废弃多年，地下室里储藏的东西大都已腐化成黑色看不清形状颜色的诡异物体，地下室容易发潮，墙面上长着常年不褪的青苔和霉斑。 陆满刚踏进来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但好在，生起火之后，火焰的温暖驱散了那股寒冷。 他摸了摸怀里已经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怪物血瓶。 要不要找机会离开队伍，寻个地方喝下血液，然后去极光找人。 还是说，再留一阵，帮港湾一起把蝙蝠怪铲除掉？ 陆满正思考着应该选择哪条路，忽然被人喊了名字。 抬头，原来是林霄。 “听说你要去极光找人？” 陆满点了点头。 “林长官知道极光在哪里吗？” “很久以前因为些私事去过一次。现在估计换位置了。那群人贩子……误人子弟的疯子！”他似是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之前陈穆谈及极光时的态度比较客观，没想到林长官竟是如此深恶痛绝。 “人贩子？” 见陆满面带好奇，林霄便解释到：“我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 谈起弟弟，陆满起了兴趣，眸光亮了起来。他也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 陆满朝林霄那边倾斜身体，对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更加关注了。 “几年前他被极光组织拐走了。”林霄碾磨着齿根，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我好声好气跟他们商量，他们不愿意把我弟放回来。” 在一旁无意中旁听的庄蔓生默默无言，她当时也知道这件事。 也许林长官对「好声好气」这个词有误解，她明明听说林霄是扛着迫击炮去他们基地附近地毯式轰炸，才把极光的人给逼出来的。 陆满设身处地想一下，顿感这位林长官脾气真好。 假如有人把陆小安拐走的话，哪怕他们跑到天涯海角，陆满也要掘地三尺，把自家弟弟给带回来。看来，极光真是个坏家伙！ “我知道极光经常迁徙位置，哪个地方怪物多，他们就追着往哪边去。如果你真的要去找极光的话，我教你一个方法。” 陆满仔细倾听，那神情认真的，就差拿个小本子做笔记了。 “扛着炮，然后……” 庄蔓生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带坏小孩现场。 “林长官，关于明天的组队情况，还有些细节想跟您商量一下。陆满，时候不早，应该睡觉了。” 陆满脸色略带遗憾，站起身来。 “我是发现了，小庄你跟陈穆跟久了，怎么性格也变得有点「老妈子」？不过，这个点青少年是该睡觉了，不好好睡觉，可是长不高的哦。”林霄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陆满心里纳闷，他在同龄人中也算高的了，只是遇到的成年男性，个个都一米八一米九的，外加他们体格壮硕、肌肉发达，陆满混在其中，便显得身板小。 他跟他们道了晚安，便回钻回自己的睡袋里。 合眼之前，陆满还在想着明天的事情。 既然极光喜欢到怪物多的地方，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在附近？ 还是再留个一两天，帮林长官他们把蝙蝠怪解决掉再走吧。虽然目前他们已经商量出了战略，可难保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会需要他帮手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说： 稍晚点还会有一更！感谢在2022-03-02 00:24:14-2022-03-03 21:1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家人 ……他们可能有危险。 陆满站在空旷的一楼区域, 举起枪杆，对着天花板怪物味道最浓郁的地方精准地开了几枪。 他手里捧着电磁波雷达，闭上眼侧耳倾听。 这栋楼是这附近相对高的一栋, 怪物栖息范围起码覆盖了五层，从底层往高层反应的速度也慢了许多，睡得…好像也比其他楼都沉。 陆满不耐地将雷达暂时放在地上, 用小刀划破了手心, 落了几滴血下来。 这已经是陆满来到核心区的第三天。 他们的计划开展得很顺利。主力军负责留在大本营布置电网陷阱, 另外的人则被分成几个精英小队，负责去附近的楼层把怪物给吸引回来。陆满也被分在其中一个精英小队里。 这两天，他们已经清扫了二十来栋怪物窝点, 焦黑的怪物尸体被他们暂时停放在空建筑里，等着一切结束后带回港湾焚烧处理。 尽管大体上剿怪成功, 但依然有人伤亡，他们都是其他精英小队中负责充当诱饵的战士, 其中一名诱敌成功后在逃离过程中摔了一跤，被怪物咬断了双臂。 还有一名战士, 误判了怪物苏醒时点被蝙蝠围攻, 等车上的人员赶去营救时, 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诱饵，是这项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对人员的要求很高。 需要有独闯敌巢、诱敌深入的勇气与胆识，能准确判断怪物倾巢时点的过人耳力和敏锐直觉, 有良好的体力和奔跑速度。 当陆满主动提出想充当诱饵时，庄蔓生就是这样跟他反复分析强调诱饵需要具备的特质。 “我觉得我可以。”又听见陆满熟悉的语录, 庄蔓生无奈扶额。 其他人也不认可让一个少年涉足如此危险的任务, 唯独林霄认为可以让陆满试一次, 他与陆满同行来保护他的安全。 于是陆满试了一次。 这一试，陆满反应精准，跑得比风还快，眨眼间便完成任务安全返回车附近，甚至还有闲暇转头开枪，帮忙解决林霄身后追着的怪物。 众人和跑不过陆满还被怪物追着的林霄纷纷失语。没想到陆满没开玩笑，他是真的可以！ “人不能不服老了。”等这次任务完成后，林霄把手背过身后，沧桑地看着天空。 “林长官，不是你不强，只是他太强了而已。”李丰安慰到，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就见识过陆满那非人的奔跑速度和准确度，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于是陆满便成功竞得了「诱饵」，这个词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出任务当诱饵，之前五次，次次都是安然无恙、大获成功。 等血滴落在地上，怪物嗅到血液的味道，终于，心跳逐渐错序，翅膀扑动声逐渐清晰可闻。 陆满带上雷达，飞速逃离了现场。 已经有不少怪物追了上来，他们嗅到了血味，愈发疯狂地追逐他。 不行，跟得太紧了，这样不好进车。陆满皱起眉头，决定换个策略。 他左拐右拐，每次怪物仿佛要触碰到他衣角，他又虚晃而过。 在陆满的牵引下，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堵墙，陆满改成左手单手抱盒，腾出右手来。他三两下窜上墙，右手一撑，侧身一跃，眨眼间便翻越了过去。 不少怪物们一时没刹住车，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但也有小部分怪物及时拐弯，跟了上来。 有子弹擦着耳边将陆满身后的一只蝙蝠怪击退。 “快回来！” 庄蔓生朝他挥舞手臂，示意他快点回来，陆满本来笔直地朝着车的方向跑去，却被不远处的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改变了行进方向，朝着另一边跑去。蝙蝠怪大队也跟着他绕了个弯。 在车上守候的队员们见陆满偏离计划，慌乱了一霎便镇定下来，开枪击退怪物、支援陆满。 庄蔓生放低枪口，咬了咬下唇。 “太远了，无法射击。”陆满现在脱离了目力能瞄准的范围，这时开枪很可能击不中怪物，反倒会误伤陆满。 “把我们这的雷达打开。”林霄冷静地发出指令。 杨志超将电磁波雷达的按钮打开，半身露出天窗，将方盒举过头顶。有一小部分怪物被他们吸引过来，但大部分怪物还是追陆满去了。 林霄打着手电筒驱散怪物，从天窗翻下车来，迅速转移到副驾驶座上。 “李丰，跟上去。” 车辆启动，发出一声轰鸣，朝陆满移动的方向驶去。 离得近了，陆满看到瓦砾堆里冒出了一角，他身子往前扑，由于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成功将那个东西攥在右手手心里。 陆满蜷缩在地上，将手心护在怀里，做出保护性姿态。 怪物从他身上掠过，翅膀扑打产生的气流甚至能拂乱他的头发。 “小心！”庄蔓生脸色一变，李丰沉着脸将油门踩死，一路上咚咚撞飞了不少蝙蝠怪。 陆满爬起身来，朝车的方向跑去。 “把手给我！” 副驾驶座的门敞开，林霄嘴里咬着手电筒，一手拉着车把支撑自己，半边身子探出车外，另一只手伸向陆满。 陆满将右手的宝物塞进了贴身口袋，伸出手去，又迟疑着缩了回来。 林霄不管不顾地探身一拉，成功拉住了陆满的手，正准备往车上带。 但显然，他低估了陆满的重量。 下一秒传来「砰」的一声，正埋头开车的李丰忽然感觉身边一空，余光瞟过去，大吃一惊。 本来应该在副驾驶座的林霄不翼而飞，只剩下断裂的车把手孤零零地随风晃动。 不仅没能成功把陆满拉上车，反而把自己给搭下来的林霄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被陆满横抱着飞速移动，头顶就是如影随形的怪物。 “靠！” 林霄连忙举起手电筒，前后左右照射，将怪物暂时驱散，但很快它们又围了上来。 他将抱着的电磁波雷达丢了出去，引走一批怪物，可依然剩下不少怪物追着他们。 跑了一阵，伴随着手电筒的光逐渐弱了下来，陆满和怪物之间的距离不增反减。 林霄也顾不上从陆满怀里跳下来，现在，一瞬间的迟疑和停顿，都有可能要他们的命。 他掏出腰间配枪，子弹从陆满肩膀上飞射出去，一只只将怪物击退，直到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 怪物已经快追了上来，陆满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只有林霄能看到，怪物的利爪在眼前不停放大、放大，即将攀上陆满的皮肤，刺穿他的血肉。他从腰间拔出小刀来，护住陆满的脖颈，可冷兵器对上怪物削铁如泥的爪，根本无能为力。 正在此时，一声声鹰唳嘹亮响起。 不远处，出现了一批陌生车队，十几只鹰不知何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像炮弹一样，直冲冲撞进了蝙蝠怪群里，将怪物暂时冲散。 趁此喘息之机，他们朝着希望的曙光跑去，林霄看到了车身上独属于港湾的标志。 “往那边过去！” 3区接到了求助讯息，领头队长听到是6区来的，立马接下任务，一刻也没停歇，不停赶路过来。 被林长官派去求助的张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前的景色逐渐熟悉，对副驾驶座的3区领队说： “快到了。” 女人一身戎装、短发齐耳，一只漂亮的鹰站姿优雅地伫立在她手臂上。张安之前偷偷打量过，这只鹰一路上都有些懒洋洋的，等靠近核心区，才显露出锐利眸光来。 她发出指令，让车队开得稍微慢一些。 “有动静。” 随着她发言，前方传来了阵阵枪声，还有怪物扑腾翅膀的声音。 她打开车窗，将右手手臂连带着战鹰伸出去。 随着哨声响起，伫立在手臂上的鹰猛地一蹬，展翅翱翔，周围陆陆续续也有十几只鹰，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张安扒着车窗，看见了熟人在朝他们这边跑来，震惊地喊：“是林长官！” “派人过去接应。” 领队抬起眼皮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眸光摄人心魄。 “你们林长官怎么是个小鬼？”她惊诧地抬起眉毛。没料到赫赫有名的6区战斗狂看起来竟像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旁边负责驾驶的副队咳了一声，给领队的口不择言找补一句：“没想到6区指挥官年少有为！” “不对不对，正在跑的那人不是林长官……”张安感到困惑，那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他也没见过。 “被他抱着的那个才是！” “嗯？” 庄蔓生他们好不容易甩掉了追着他们的怪物，在前往支援林长官他们的路上，听见了鹰的鸣叫声。 “看来……3区的支援到了！”他们面面相觑，皆是松了一口气。 林长官他们应该脱险了。 最终在两区携手下，靠着雷达的吸引以及战鹰的驱赶，总算将怪物成功赶回大本营歼灭。 两区领头人在旁边接洽事宜，庄蔓生把陆满叫了过去，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不服从指挥、不听从命令，是行动的大忌，严重的可是要接受处分的。陆满，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对不起。”陆满垂着脑袋，低声道歉。 庄蔓生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你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港湾的战士，我也没资格训你，但我依然要跟你说——没什么东西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听到这里，陆满却抬起头来，似乎想反驳些什么，可最后话语全都哽在喉咙里。 “我看你刚刚是去那边捡什么东西，不管是黄金还是钻石，这些都没生命珍贵。” 陆满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来他誓死保护的东西——一根羽毛？ 顶多有些色泽斑斓，普普通通，算不上珍稀，羽毛顶端还穿了孔挂了绳。 “你就为了一根羽毛拼命？”庄蔓生咬牙切齿，几乎想上去给陆满一拳让他好好珍惜自己。 陆满将羽毛打理平整：“这是我家人的耳钉。” 他不会认错的。 这条羽毛颜色形状都和青淼哥的相同，是从村外某个珍禽窝里捡回来的，郑家兄弟一人一个。 耳饰打孔和结绳的方法也和青苗村惯用的一模一样。 这是郑青岩的耳饰。 青苗村的所有人都待他这般好，都似家人一般关心照料着他。向来沉默寡言的青岩哥却心灵手巧，还是他教会了陆满怎么调配黏土比例、怎么捏泥偶。 陆满本来一无所有，可他来到青苗村，便有了家，有了家人。 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耳饰对于每一个青苗村出来的人而言，都意味重大，不可能随意丢弃的。 可青岩哥的耳钉被埋在瓦砾堆中。 “他们可能有危险。” 陆满眸光发红，咬紧牙关。他摸索着心口处的针筒。 庄蔓生知道陆满看重家人，见他情绪激动，本来憋着的气也消了大半。她正想出言安抚陆满，林长官却带着3区领队过来。 “蔓生，你见过这张寻人启示没？”他举着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纸给她看。 庄蔓生端详片刻，摇了摇头。 “这上面写的联系方式和通讯地址，都是何景的。会不会是他？” “不像，依他嘴碎，这种事他肯定会跟我们提起的。”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寻人启事上与对方关系一栏，上面赫赫然写着：“热心村民” 村？庄蔓生下意识地看向陆满。 陆满整理好情绪，抬头认领了：“这是我写的。” 有个女人上前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眸。 “你就是热心村民？” “我是。”陆满的肩膀被抓疼了，他却毫无反应。 林霄上前去，悄然把手搭在陆满肩膀上，帮他摆脱了对方情绪激动下无法控制好力道的钳制，为他解释道：“陆满，这是此次3区派来的行动领队，你叫她万队就好。” 第63章 巢穴 你说，还会有怪物从里面爬出来吗？ 万绮云把陆满带到了地下室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 她将那张被捏得皱巴巴又小心翼翼展平整的寻人启事捧了出来。 “好了, 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你是他的亲人？”陆满打量了她两眼，眉眼轮廓和那张照片上的男人竟有几分相似。 等来到港湾之后，他已经知道, 那个并非人手绘制的图片，而是用某种名为「照相机」的设备拍摄出来的照片。 万绮云将外套拉开，从贴身内袋里利索地掏出来个皮夹, 展开给他看。 皮夹透明层中夹着一张合照, 男人右手搭着女孩的肩, 左肩上擎着一只鹰，两人齐齐看向镜头，笑容灿烂。 “他是我父亲, 六年前外出做任务，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见陆满的眸光滑过照片上两人的脸, 落在鹰的身上，她脸上挂起落寞的神色,“这是我爸的战鹰…在一次怪物袭击中，坠落在城郊森林里, 失踪了, 我爸之前外出找了好几次, 也没能找到。” 陆满不禁回想起之前怪鹰像守着珍宝般默默守护着男人的尸骸，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提起。 “你说吧。”万绮云将发丝撩在耳后，以便听得更仔细些。 父亲失踪之后, 她接过他的衣钵，在怪巢血海里摸爬滚打, 短短六年便从懵懂无知的新人, 一步步攀上能独当一面的A级战士。 这么多年过去, 万绮云早已心灰意冷，做好再也找不到父亲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料到，前两天，她照惯例每天去寻人启事栏中翻找一眼时，竟然看到了她父亲的名字。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知道。”寻人启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可听到这样的话语从陆满口中吐出时，万绮云依然眸光黯淡了几分，“但我必须把他的尸骨带回港湾，带回家。” “具体位置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尸骨被埋在裂缝对面连绵山脉中的某座山顶上。那里还有一只怪物在守……” “怪物？”还没等陆满说完，万绮云便颦紧眉心轻声打断了他。父亲生前最痛恨怪物，死后却被怪物糟蹋，思及此，她眼眸中燃起熊熊火苗。 陆满见她反应不对，连忙补充道：“是一只怪鹰。它似乎一直守在那里，保护着万叔叔的尸骨。” “我从他的笔记本里翻出来一张照片，再根据你刚刚给我展示的照片来看，那只怪鹰跟照片中攀在肩上的战鹰有接近八分相似。” “小啾？”万绮云刚冒出的怒气一下子被浇灭了，她有些茫然地喃喃低语。陆满咧了咧嘴角，没想到鹰兄的名字这么可爱。 难道小啾没有死，而是异化成了怪物，以怪物的形态继续活了下来？ “说不通。”她皱了皱眉，“怪物都是丧失理智和记忆的生物，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爸的模样……” 可万一呢？ 小啾比她早了两年出生。万绮云从小就喜欢揪着她的毛，哪怕这样小啾也没嫌弃她，听妈妈讲，甚至在她睡觉时，小啾也会过来用翅膀护着她的脑袋，为她挡光。 一人一鹰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她学会走路，小啾学会飞。在学校学业之余，她偷偷学着舞刀弄剑，小啾则修习着如何服从指令与怪搏击。 小啾就好像她姐姐一样。 她怀揣着一丝侥幸与希望，抬头看向陆满：“之后有机会，能请你带我去找他们吗？” “当然。”陆满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本来他也答应了怪鹰，五年内要让万经邦魂归故里、要帮怪鹰找寻记忆，没想到误打误撞，在这里找到了他们的亲人。 “但得等我回一趟家后再说，我之前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怕他们担心。” “你快回去吧，你家里人看到你不见了，肯定会很着急。我都等了六年了，还差这几个月吗？” 更何况目前由于地震，地表裂开了长长一道缝隙，光凭人类脚力无法跨越。 靠鹰来承载成年人的重量，跨越几百上千米的距离，也不是可行之策。 港湾似乎已经在考虑修筑桥梁或缆车了，他们总能找出方法来的。 陆满跟万绮云交谈完后，便去跟林霄道别。 既然新的增援已经到了，一切步入正轨，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帮忙。 他要踏上回村的路了。 在那之前，他必须找到极光，找到郑青岩他们。 “你要走了？”林霄感到有些突然，但他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情，“你要找极光的话，我给你列个单子，把我记得的他们的特征和人员列出来给你…”他用嘴咬着笔盖，潇洒地给他开了长长一张单子。 “陆满，需要我给你誊抄一遍吗？”庄蔓生看着那龙飞凤舞、一言难尽的字迹，要不是她处理文件时常常看到，她也认不出这些字来。 “不用，我都看得明白。”陆满将清单扫了一遍，将上面的话语记在心里。 “小陆，要走了？”跟这孩子相处了这段时间，李丰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可他也没显露在脸上，只是拍了拍陆满的肩膀，叮嘱道：“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毕竟见识过陆满的实力，他们已经不再把他当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而是看作为一位可靠强大的同伴。 所以对于陆满提出想独自离去这件事，他们倒还算放心。 陆满嘴角噙着笑，一个劲地点头。 在陆满跟他们一一道别之后，林霄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他刚刚也询问过陆满是否需要派人去和他一起寻找极光，却被他拒绝了。 陆满歪头思索了一会，问：“可以清出一个安静隐蔽、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吗？我需要在那里独自呆上两天。” 庄蔓生将陆满带到了附近建筑的地下室中。这座楼的怪物前几天才被清走，还残留了一怪物的味道萦绕在楼道里。 “林长官已经命令过他们这几天不要靠近。这些是为你准备的物资，不够跟我说，我会送过来。”她将一大包东西放在地上。里面食物、水瓶、睡袋、枪械、手电筒……各种东西应有尽有，这让陆满不禁想起了之前陆婶为他整理行囊，脸上浮现起笑来。 “谢谢蔓生姐。”陆满语气诚恳地道谢，也没推辞，将沉甸甸的包裹拎在手里。 在离开地下室之前，庄蔓生回头来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说了句：“陆满，下次不要再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了。” 陆满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乖巧的模样来，直至庄蔓生走远后，脸上挂着的笑才缓缓淡了下来。 他独自在空旷偌大的地下室里杵着，从怀里摸出那支灌满了血的针管。 陆满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管身里的血。暗红色的怪物血液被体温一次次捂化，无法凝结，依然处于一种可流动的状态。 他拔开盖子，将怪血一饮而尽。 熟悉的热度席卷而来，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火燎烧一般。他钻进睡袋，沉沉睡去。 战鹰仿佛一只只牧羊犬，协助他们把控着怪群的方向，将它们一批批引入陷阱与坟墓。 在3区的加入下，他们剿怪的进度按下了快进键一般，短短两天，他们便已经往东进发到路途尽头。 “前面就是之前怪物冒出来的深渊。” 几辆车停在了不远处，车上的人纷纷下来，隔着段距离，观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狭长缝隙。 “你说，还会有怪物从里面爬出来吗？”万绮云深深凝视着深渊，一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战鹰的羽翼。鹰眯着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不好说。这个洞窟我们也是前几个月才发现的，杀完再冒一批、再冒一批，来来回回清剿了几次，怎么也杀不干净。” “不过之前冒出来的怪物数量比较少，零零散散也比较好对付。哪像这次，一冒就冒一群，还个个都会飞。”林霄啧啧摇头，心里却有些庆幸。 他近几年在荒野上遇到怪物，一个赛一个精。还好这次遇到的怪物虽数量多，但个个愚钝、威力也不大，不然还真不好对付。 战鹰正享受地歪着头，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梗起脖子，尾羽炸了起来。 万绮云察觉到了伙伴的异常。鹰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之一，视觉敏锐、听觉灵敏，它做出如此大反应，肯定是正在发生什么怪事。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低声警告。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传来了轻微震动，一开始林霄还以为是错觉，可逐渐，震颤幅度越来越大，整个地面都仿佛在晃动。 两区此次领队对视了一眼，纷纷发出指令。 “上车！” “离裂缝远一些！” 他们一伙人训练有素地回到车上，齐齐离深渊远了几步。 震颤很快就停了下来，房屋并未坍塌、裂缝也并未往外扩张。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是地震了还是？”队伍中有人不明所以地发问。 林霄没有回复，屏息凝神看着裂缝的方向。 似乎不是地震，而是深渊里……有东西醒了。 一只巨爪悄无声息地勾在了裂缝边缘。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隔着遥远的距离，依然能看出来，那只庞大无比的爪子，并非普通蝙蝠怪能达到的体格。 眨眼间，怪物便从深渊里探出头来。它的眼珠和之前的蝙蝠怪群猩红无神的不同，弥漫着血一样浓重的色彩，散发出暴戾的凶芒。光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便足以让人心头发颤。 翼膜完全展开，几乎遮天蔽日，所有人脸上都笼罩着阴影。 巨怪抬起头，和车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拿好武器，都坐回车里——”林霄话音未落，眼前的巨怪便一晃，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个还未来得及关好天窗、坐回车里的年轻战士被怪物一口衔住，半个身子被吞进了嘴里。 锋利牙齿寒光闪过、血肉横飞，年轻人本来还挣扎抵抗的手瞬间绵软下来，了无生机。 太快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还是林霄和万绮云大喊着开车，把众人丢了的魂给唤了回来。几辆车的司机都将油门踩到死，拼了命地往外冲逃出去。 可装着轮子的跑不过长着翅膀的。他们很快就被追了上来。 林霄的头顶传来了一声闷响，有东西落在了他们车顶上。 他抬头，将枪口对准头顶。 “都趴下！” 车里的所有人赶紧爬下身子。 厚重的钢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吱呀的扭曲声音，怪物的爪子穿透了钢板，刺了进来。 林霄对准爪子，开了两枪。 子弹陷进骨头里，对怪物而言却仿佛挠痒痒一般。它将子弹排出体外，伤口迅速愈合。整个车子晃动一下，缓缓悬空，被怪物吊了起来，往深渊的方向带去。 如果说楼房是那些小蝙蝠怪的窝点，或许……这整条缝隙就是大怪物的巢穴。 他们可能会被怪物带回「深渊」，到时候就算运气好，不被怪物吃掉，也可能被摔死。 “不要停，瞄准爪子开枪！” 一部分人回大本营将怪物出没的消息传回去，另一部分人则开车沿途追赶，试尽各种方法——强光照射、雷达吸引、战鹰侵袭… “强力手电和电磁波雷达都不管用！” “战鹰受伤严重，不能再飞了！” 对于他们的伎俩，怪物不仅不为所动，反倒似嘲讽般地晃动着车子，将车子里装着的人们晃得东倒西歪。 “追过去，对准翅膀开枪！” 车内的人在想办法自救，车外的人也在想办法营救。可他们毕竟没携带强杀伤性武器，无法对怪物造成实质性威胁，只能眼睁睁看着巨怪将车辆往深渊逼近。 难道人类血肉之躯终究难敌怪物之力吗？万绮云眼看着车离悬崖越来越近，自己却无能为力，脸色染上了一丝绝望。 忽然有道影子从头顶掠过，卷起阵阵疾风，霎那间，便和巨怪狠狠撞在了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在车内的林霄等人几乎是人仰马翻，他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能很明显看到怪物的爪子脱出去几分。 怪物选择将爪子缩回去应敌，林霄他们的车辆一下子失去了钳制，从百米高空缓缓坠落。 深渊近在眼前，宛若一张黑黝黝的大嘴，贪婪地张开等着食物自投罗网。 但有另一双爪子代替之前的巨怪，勾了进来。 林霄由于惯性仰躺着身子，望着那肉色的爪尖，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第64章 乐游原 交给我吧。 不知从何处, 新冒出来一只怪物，它用爪子勾住摇摇欲坠的车，带着车辆缓缓下落。 “鹰！”6区港湾的战士指着它喊到。 万绮云摇了摇头。 从外形上看, 那并非鹰类生物。 他们3区来的战士，平日里就和鹰朝夕相处，自然能区分出鹰和其他鸟类的区别。 光就翅膀而言, 鹰的翅膀多较宽大、弧线圆润, 而眼前这只新怪物的弧度弯曲、冒出尖角。 “那是隼。”有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万绮云回头, 望见了一位穿戴齐整、戴着眼镜的男人。 “陈副官！”6区港湾的战士们纷纷认出他们前瞭站的副指挥官。 陈穆在站里主要管内务，基本上很少出港湾到荒野上战斗。但他并非不能打，只是比起舞刀弄枪, 他更擅长且热衷于管理类事项而已。 他身后跟着几辆车。 庄蔓生也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把重型狙击枪, 搭在车架上。 她刚刚回去给大家通报巨型怪物出现的消息，正巧和刚到大本营的陈副官碰上面, 了解情况后，陈穆便带着风尘仆仆的队伍赶过来了。 “那只怪物也是你们带来的？”万绮云眯起眼睛打量着扑腾着翅膀的隼怪。 “那是我们港湾的战士。”陈穆纠正了她的说法, 凝望着那个方向。 转眼间, 乐游原已经将爪尖勾着的车辆给带到离地十米左右的高度, 他的后背全然暴露在上方的巨型蝙蝠怪眼中。 蝠怪碰见侵入领地的怪物，警惕地在空中盘旋观察片刻，见似乎没什么威胁，便以极快的速度收拢蝠翼、往下俯冲, 准备撞在了乐游原身上。 “砰——”一声巨响，它坚韧的翼膜被打破了一个孔, 穿透力让它的方向偏移了几分, 乐游原成功将车辆轻缓地放落在地上。 轮子刚落地, 车辆便猛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远处，庄蔓生趴在车顶上，从重狙枪的瞄准镜中抬起头来，一枚空弹壳滴溜溜在旁边滚动，枪口还冒着阵阵硝烟。 庄蔓生又砰地开了一枪，后坐力将枪托往她的肩膀上撞。但这次怪物灵活地蝠翼一转，便将子弹躲了过去。 “蝙蝠飞行灵活性很强，必须趁其不备时射击才能奏效。”万绮云摇了摇头，除非有东西能牵制住蝙蝠怪，去扰乱它的心神，让它分不出精力关注子弹的事。 “乐游原会为你创造机会。”陈穆沉声说到。 “乐游原？”庄蔓生直起身子，喃喃念出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怪物此刻已经锁定了刚刚声音发出的地方。翼膜上的缺口迅速愈合，它恼怒地朝着陈穆他们所在的方向飞去，却被另一只「怪物」挡住了去路。 乐游原张开翅膀，挡住身后的人群。 她望着隼怪的背影，忽然想起她一年前入驻6区港湾时，陈穆就对她说过的事。 有一群感染上怪物病毒，但依然残存着部分人类善念的「怪物」被关押在监狱的地下三区，她还看过上面的名单……庄蔓生从记忆角落挖出了名单上的名字。 乐游原，正是其中一员。 陈穆看着乐游原的宽大羽翼，眸光闪烁。 前两天，乐游原跟他说「我想去核心区清剿怪物」时，陈穆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乐游原才刚恢复理智。这是否是暂时性的复原，还需要他们进一步观察。 以陈穆身为副指挥官的理性与责任感来看，他理应拒绝。可在乐游原的再三请求下，看着他那双清澈澄亮的禽类黄色眼珠，陈穆不由得心里一软。 在他眼前站着的，并非失去理智的怪物，而是个想要到荒野去作战的战士而已。 陈穆最终同意了他去核心城区作战的申请，但在那之前，乐游原必须要进行一系列的健康检查，并通过自我控制的考核。两天后，一切通过，他们便出发了。 乐游原和蝙蝠怪对峙着，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风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终于，蝙蝠怪最先往前飞了一步。两只怪物很快便缠打起来。 乐游原用鸟喙啄透蝠怪翼膜，蝠怪则冒出尖牙啃咬他的羽翼。 怪物之间打起来更是不要命，他们打打分分，从这头打到那头，飞行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无法辨识出谁是谁。血液肆意溅落在地上。 林霄他们已经成功与他们汇合。 车顶遍布抓痕和弹孔，显得格外沧桑。 从「战区」归来，车玻璃上沾满了暗红色血滴，像刚刚淋了场血雨一般。 林霄让大家都回到车里，躲避怪物血液，以免无意中摄入被感染。 他拉开车门，转而坐到了陈穆那边的车上。 “那是……乐游原？” “是。” 在得到陈穆肯定的回答后，林霄终于明白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之前在三区监狱近特别留意过乐游原的爪子。跟寻常鸟类桔黄和橘红色的不同，他的爪子是和人类皮肤一样的颜色。 那或许是他全身上下为数不多与人挂钩的色彩了。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恢复了理智。 “现在是要做些什么？” 林霄才刚死里逃生，一时还有些不明白目前情况。 “等乐游原给我们制造机会，然后……”话还未说完，陈穆眼神一凝。远处，乐游原已经成功翻越到蝙蝠怪身上，用爪子死死勾进蝠翼根处和身躯相连之处，将怪物牵制住。 他发出了嘹亮的鸣叫声。 “就是现在！” 坐在后排的庄蔓生拉开天窗，跳了上去，将重狙再次架起来。 旁边的车辆也纷纷冲了出去，朝着怪物的方向奔去。 林霄瞬间明悟过来，他拉开车门，再次返回之前的车辆。李丰还坐在驾驶座力待命。 “走，我们也过去。” “他们这是要干嘛？”车里还有人没明白过来他们是要干什么，怎么都忽然迎着危险跑了过去。 林霄从后车厢挑了把枪，在手里掂量掂量，还算合手。 “当然是去把那怪物打下来！” 他将枪扛在肩上，李丰踩下了油门，车辆缓缓启动，雨刷将车玻璃上沾的血点扫得一干二净。 “砰——”身后一声枪响，子弹飞出，气势如虹，划破天际，在蝙蝠怪的身上钻了个窟窿。 怪物吃痛地嘶吼了一声，费力挣扎着到处乱飞，尝试将乐游原甩下来。 可乐游原死死抓住它，将全身重量往下压，竭尽全力保持住了自己压制在上方的优势地位。 第一批车辆已经追到了蝙蝠怪下方。他们脸上带着防护面具，将身子探出天窗，举着各类枪械对准头顶几梭子下去。 乐游原有怪物作防护盾，子弹便一排排全都嵌进了蝙蝠怪的躯壳和翅膀中。 林霄不停瞄准、开枪、换弹夹，枪林弹雨之中，怪物嘶吼着，血如雨下，泼洒在车顶车窗和人们仰起的面罩上。 远程使用狙击枪、近程开车射击，乐游原控制住怪物，三方配合无间。 怪物的蝠翼被弹孔打得像片在风中飘摇的破布一般，自我治愈的速度追不上被子弹穿透的速度，它飞得越来越低、离地面越来越近。 等它折断蝠翼，坠落到地上之时，就是他们胜利之时。 怪物张大嘴，无声地嘶吼着，它的口中都冒出了血沫，仿佛是内脏受到重创。 “要成功了！”已经有人在欢呼雀跃。 林霄却心中隐隐泛起不安。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举起枪正准备补上两梭子，可眼前却忽然一晃。 又地震了？他感觉全世界都仿佛在颤动一般。 鼻间一热，他随意抹了抹，竟然摸到一手血。 他望着自己手心的殷红微微愣神，耳边响起嗡鸣声盖过了枪声。 蝙蝠怪的鼻腔和眼珠也同样在往外面冒血。 “嘶……怎么头这么痛。”他低头看了在车厢里坐着的队友，他捂着额头，面色苍白。 林霄大声吼到：“快往回退！”喉间涌上一丝腥甜，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李丰的车猛地倒退，他开得有些东倒西歪的。 等退开一段距离后，林霄一口血吐在面罩里，视线总算清晰起来。他们因为起步晚，离怪物相对更远、撤离速度也更快，此刻已经退出了危险区域。 他看到，在那边，还有不少车辆似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是声音……怪物发出的「声音」有问题！ 远处的陈穆看着那边混乱的景象，颦紧眉头。 “陈副官，他们这是怎么了？”本来都要将怪物成功打下来了，大好局势怎么就忽然急转直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在车辆中因为战损而休息的鹰躁动不安地扑腾着翅膀，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迸出血来。 正在照料战鹰的万绮云也皱了皱眉。 “是声音？”有很多生物都能听见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鹰也不例外。之前地震即将爆发之前，他们前瞭站的战鹰也像这般焦躁，甚至有鹰不听从命令，擅飞出去惹了些骚乱。 “我怀疑是次声波。”陈穆迅速回答到。 他之前在修习军事理论时，了解到一种存在于理论中的次声波武器。 当次声波震荡的频率和人体内脏或大脑节律相近时，人体会伴随声波产生共振，轻则头痛、眩晕、恶心，重则内脏受挫、甚至危及性命。 也许是怪物面临生命威胁，释放出了某种次声波。 在这种震颤下，怪物自身的脏器也会受到损害，但对它而言，这是损人利己的绝杀武器。 因为怪物能够自我治愈，而人类不行。 陈穆甚至怀疑它是不是早已意识到这一点，故意往地面靠近，以便发出的次声波对人类而言强度更高，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失去了子弹攻击，怪物的伤口愈合速度越来越快。 它的五官依然在往外面冒血，蝠翼一展，往上扑飞。 乐游原眼珠充血，口腔里含着腥甜味，显然也不好受，可他依然坚守自己的任务，死死抓住怪物的肩膀。 陈穆拨打通讯设备，一遍遍对着通话口，命令到：“撤退。” “赶紧往回退！”他提高了声音。 可那边传来的只有纷乱嘈杂的电流音。 有一部分车在怪物飞高、次声波频率降低之后，停下了混乱状态，缓缓往陈穆的方向撤退。 但依然有大部分车，要么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要么是在地上胡乱四窜。 乐游原眼见着有辆车失去了方向，就要窜进深渊。 他咬了咬牙，松开了爪子，朝下俯冲下去，及时用嘴衔住了车顶的杠，成功将他们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可这样一来，乐游原的后背全然暴露在蝙蝠怪眼下，这次，怪物不会再停留下来，给乐游原喘息之机。 蝙蝠怪俯冲而下，目标正是下方在拖着车辆的乐游原。 重狙的子弹从远处打过去，被怪物轻而易举地闪过。 它将牙衔进乐游原的后颈脖，爪子扎进了他的躯干里。 他们缠斗起来，乱成一团。 庄蔓生紧紧盯着瞄准镜却无法瞄准，陈穆去和剩下留守待命的几辆机动小组商议对策，万绮云安抚着战鹰们的情绪以便派出鹰队去侦察，林霄他们环绕在战场四周、一辆辆检查着停止不动的车辆…… 空中的激烈争斗他们已经无法干涉了，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局势急转直下，乐游原的优势荡然无存。 林霄望着不远处上空和怪物纠缠在一起的隼，大声吼： “乐游原！别缠斗下去，想办法脱身……打不过我们就跑！” 乐游原当然可以跑的，只要费力一挣，他就能远走高飞。但他不愿意。 尽管异化成了怪物的模样，可他骨子里依然流淌着战士的血。 他要是跑了，怪物怎么办？ 他的战友们就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并非一无所用，他还能战斗，他还能去守护同伴、守护港湾、守护远在安居的家人朋友们。 吃一堑长一智，这只怪物只会变得更狡猾、更难缠。 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哪怕结局是你死我亡。 他缠斗着，将怪物拖到悬崖边上。 他的后颈被怪物死死咬住，自己的爪子也深深钉进了怪物的身躯里，爪尖直抵心脏。 陈穆和其他机动队正拼命驱车往悬崖边赶过去。 乐游原在地下深埋了三年，才刚恢复理智。他还没见到家人，他还有这么多可能性。 他是个战士，是个英雄，为了保护大家已经死过一次。陈穆还没让港湾接受「怪物」的存在，还没帮乐游原改回「存活」状态，怎么能又这样重新坠入黑暗中、死得不为人所知呢？ 可陈穆只能眼睁睁看着乐游原拖拽着怪物，像流星一般，往深渊坠下去。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明明戴着眼镜，视线却缓缓模糊，没有注意到头顶有一道黑影闪过。 刚入深渊，乐游原周身的空气便冷了下来。 脑子里忽然闪过爱人灿烂的笑颜、孩子恬静的睡脸，那是在很久之前，他们规划着他退役后的未来，等拿到退休金，夫妻俩要在家楼下开个小餐馆。 之前陈副官提到和他们见面的事，他满口拒绝，并非是不想见他们，只是害怕而已。 乐游原承认自己怯懦，害怕看到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露出嫌恶的表情，害怕看到天真懵懂的儿子吓得躲在妈妈身后。 可果然…还是想再见他们一面。 只可惜没机会了。 不过，他也不后悔。 本来就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了三年，能重新活一次，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天也好，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他保护了他们，至少一个叫乐游原的人，曾经自由地翱翔在这片荒野之上。 他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往下坠落，和怪物粉身碎骨的打算。 却没料到自己的身体被轻柔地托住了，有温暖的风扑打在他的脸上。 黑暗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对他说到：“辛苦了，交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吞噬 额……好久不见？ 正愣怔在悬崖边上的陈穆眼前忽然一晃。 翅膀大大张开, 悬浮在空中，投下的阴影几乎遮天蔽日。所有人一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那个从深渊中缓缓腾起的身影。 陈穆眯了眯眼, 等眼睛调整过来适应了光线后，他震惊地发现，乐游原正被另一只巨大的蝙蝠用爪子托住身体。 “是怪物, 陈副官快走！”旁边有人拉着陈穆的胳膊, 却没能拉动他。 这是只新的怪物, 尽管就相貌而言，它与其他怪物没什么不同，可似乎就是有种微妙的气场。 怪物蝠翼一拢, 气流灌进翼膜中，缓缓下降。 那一霎那, 陈穆和怪物的眼眸对上了，陈穆终于明白了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这只怪物的眼神, 和之前乐游原恢复理智后的眼神一模一样。 “暂时不要开枪。”陈穆举手制止了对新怪物举枪的战友们。 怪物动作近乎温柔地将半昏迷的乐游原放置在陈穆面前，眼眸中闪着灵动澄澈的光。 它微微颔首, 似乎是示意把乐游原交给他们好好照顾, 接着便又展翼高飞, 卷起阵阵狂风。 “它……就这样走了？”他们都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 地面上浑身神经绷紧、举着枪的战士们纷纷放低了枪杆，一头雾水地望着陈穆。 陈穆没有回答，他凝视着怪物飞上高空的影子，示意随行的机动队员先去清扫战场, 确认刚刚受次声波影响、被困在危险区域的成员身体状况，并将伤员和车辆运送回安全地带。 他上前伸手去探了探乐游原的鼻息, 鸟喙顶端的鼻孔中还有轻缓湿润的呼吸扑出来。万幸, 还活着。 察觉到有什么靠近, 乐游原警惕地睁开了眼皮，等看清楚是陈穆之后，又放松了下来。 他尝试着扇动翅膀重新站起来，却被陈穆制止了。 乐游原的脖颈皮开肉绽，在肉搏时留下的口子深可见骨，陈穆甚至能观察到血’肉筋腱在重新接合生长，只不过由于伤势太重，自愈速度相对缓慢而已。 他浑身上下还有多处爪痕和咬伤，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不要乱动，你伤口还没长好。我们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安心休息吧。” 听闻此言，乐游原精疲力尽地瘫在地上，被众人小心翼翼地带回车里。宽敞的后车厢被乐游原塞得满满当当，他将头埋进羽翼里，短暂地陷入沉睡。 “你们没事吧？刚刚看到那只怪物停在你们面前。” 等几路小队碰头后，林霄第一时间确认陈穆他们的安危。 陈穆摇了摇头，众人纷纷抬头看着在空中盘旋的「怪物」。 “那不会也是你们6区的战士吧？”万绮云脸色有些古怪。 陈穆愣了一会看向林霄，林霄也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两人都企图从对方那里寻找到答案。 “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冒出来的。”陈穆的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 他并不认识这只新怪物，可这只怪物确实帮助了他们。 刚刚它仿佛天降神兵一般，冲进深渊救下乐游原。 如果他没解读错误的话，之前那只怪物应该是想「救」乐游原，而非像某些飞行类动物那样，喜欢将猎物抓至空中然后摔死。 “它又动了！”有人指着空中的怪物惊呼。 陆满本来在空中盘旋着，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仰着头举枪对准他，但他飞得足够高，高到子弹远远无法触及。 从空中俯视下方，人们搀扶着伤员、启动车辆，朝着远处撤退过去。 忽然，他眼尖地看到有一道影子贴着悬崖边缘，灰扑扑地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是那只蝙蝠怪！失去乐游原的钳制后，它也重新从深渊里升腾起来，打算借此机会逃跑。 陆满调转方向，像是从空中投下的炮弹一样，直直朝着怪物的方向飞射过去。 它的心口还在往外飚血，浑身伤势还未恢复过来。 察觉到身后陆满在追逐，怪物飞得更快了。可破洞漏风的翼膜终究赶不过陆满，很快，陆满就追上了怪物，缠住它的蝠翼，撕咬起来。 所有成员都已经返回了临时据点，由于怪物释放出的声波影响，有不少离得近的人都受到影响，三人重伤、其余轻伤，令人庆幸的是，无人死亡。 陈穆抬头望着远处两只怪物缠斗在一起的景象，微微皱起眉头。 “它们打起来了！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帮什么忙，你能认得出来哪只是哪只吗？我看它们长得好像差不多，还是别过去了吧……带伤员回大本营接受治疗才更为要紧。” “对啊，再说，或许是那两只怪物为了争夺地盘才打起来了也说不定。” “我看不像，我怎么感觉，那只新怪物是在保护我们呢……你看，当它们扭打的轨迹朝我们这边偏移时，新怪物总会拽着另一只蝙蝠怪的头，把方向矫正回去。” 他当时离得近，亲眼目睹它从深渊里带起乐游原，轻轻放在他们面前，此时，他又眼尖地观察到这一点。 “怎么可能……诶？”另一个正想反驳，却看见偏移又矫正的一幕活生生在眼前上演，“还、还真是？” 众说纷纭之下，最后还是由林霄做了决断。他让一部分车载着伤员回大本营，剩下一部分还存有战斗能力的人员留在原地、随机应变。 “那只怪物有点怪。”林霄抱着手臂在天窗上观察了片刻，确实也发现了这一点，“你怎么看？”他站在陈穆身边，询问他的意见。 这些天林霄都在外征战，对于港湾中怪物恢复理智的过程确实没有陈穆了解。 “我刚刚和那只新怪物短暂接触了一下。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是……认识我们一样。”陈穆斟酌着开口。 可怎么可能呢，一只从未谋面、全然陌生的怪物，怎么可能会认识—— 等会。 陈穆脑海中闪过之前陆满摄入了乐游原血液之后、长出隼怪翅膀的场景。 那次，他也是跟陈穆说，要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所以陈穆给他挑了0号房间。 而前两天，陆满也跟他说，要到一个不被人打搅的静僻角落。 难道说，他的猜测实际上并没有错。陆满摄入怪物血液后，真的能保持理智、控制自我，将怪物的异变化为己用？ “陆满……”陈穆喃喃低语，在他身旁并肩而立的林霄耳尖地听见从他口中吐出来的那个名字，困惑地挠了挠脸颊。 “这跟陆满有什么关系？”他对陆满在前瞭站中显露出的异常迹象一无所知。 “我怀疑，这只新来的怪物，是陆满异变而成的。”陈穆简要将之前在港湾的所见以及自己的推测阐述给林霄听。 林霄听得有些愣神，前两天还跟着他一起去扫荡盖怪巢、外表乖巧清秀的少年，现在正化身为凶残怪物，正在咬断另一只怪物的喉管。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起来。 如果那只怪物是陆满变的话，为什么他会帮助他们、保护他们，这一切从逻辑上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看起来他已经不需要我们帮助了。”林霄打量着那边的战况，陆满目前占据了绝对性优势地位。 他们已经逼近建筑密集区，显然怪物是想找机会溜进建筑群中，借此脱身。 可陆满不会给它这样的机会。他衔住蝙蝠怪的脖子，清脆利落地往另一边大幅度扭动。 怪物奋力挣扎，陆满却用爪子死死钳住它的蝠翼，让它动弹不得，只能听着自己的脊柱一点点转动、扭曲。 最后咔嚓一声脆响，它的头颅被整个扭转到背后，身子瘫软下来。陆满松开爪子，怪物便像一滩烂泥般砸落在地上。 战斗结束了。 陆满又绕着怪物尸体观望了片刻，上去给它又补了几爪，确定蝙蝠怪浑身都僵了，这才罢休。 “陆满。”远处传来了陈穆的声音。 陆满浑身一个激灵。 他现在还维持着怪物状态，陈副官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或许他们不是在喊他，而是在喊别人。对，肯定是这样。 陆满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可陆满从口鼻处往外散逸出超声波，感应到有人驾车快速朝着他这边驶来。 “陆满！” 林长官也在……陆满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不干脆直接飞走算了。 陈穆他们凑近时，看着眼前怪物不自然绷紧的脊背，耳朵随着他们的呼喊声微微颤动，不禁哑然失笑。 “别装了，你已经暴露了，举起手来！” 林霄语气中带着些玩笑的口吻，陆满最终无奈举起双爪转过身来，就看见林霄以手为枪对准他。 在远处跟随的万绮云没有听清他们之前的对话，只是看到6区的两位话事人对上怪物，竟然有说有笑、氛围和睦，觉得港湾6区的人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 忽然林霄脸色一凝，陆满察觉到异样转过身去，那只怪物已经跑出一段距离。 它的头还诡异地保持着往后拧的状态，爪子着地，不像是蝙蝠，倒像是某种畸形的爬行生物一样往前爬。陆满最先扑动翅膀追了上去。 众人也很快反应过来，驱车紧紧尾随其后。 “该死，头断了还能活，还会装死，跑得还这么快，真特么见鬼了。”林霄磨着后槽牙，举枪瞄准。可怪物任由子弹落在身上，也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在陆满的爪子抓到它之前，怪物已经撬开了下水道井盖钻了进去。它的体型过于庞大，挤进去时，把井口都挤爆了。 陆满站在裂开的洞口前，眨眼间变回人身，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在最前面追逐的林霄眼一花，陆满便消失踪影了。 “他跳下去了……” 下水道管道错综复杂，阴暗潮湿，各种垃圾杂物堵塞堆积了去路，陆满转而变成狼的形态，身姿矫健，迅速地飞跃过阻碍物。 嗅觉和听觉也随之铺展开来，各种细微的声音被他收归耳中。 前方传来蝙蝠的吱吱叫声，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可陆满所经一路上却没见到半点蝙蝠的踪迹，偶尔能寻见几条断翼残肢。 血腥味也逐渐弥漫开来。 陆满忽然明悟过来怪物这是在干什么……它在吞噬这些小型蝙蝠怪！ 怪物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它们不仅吃人，连同类也不放过。 陆满迈开四肢，加快速度追了过去。视线尽头逐渐出现了怪物的躯体。 它的头颅还未完全恢复正常，身子往前移动，脸却朝着天花板的方向，仰着头一口一个蝙蝠怪，连嚼也不嚼直接吞入腹中。 它的体型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几乎要撑破整个管道。 看见陆满追了过来，它沾满暗红血液的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发出了无声嘶吼。 在狭小管道中，再微弱的声音经过不断反射也能累积到成百上千倍。陆满的耳朵迸出鲜血，在他不知觉时，眼睛也往外流着血泪。 “就你会吼？我也会。” 他跃过另一个障碍物，对准眼前的怪物，张开嘴巴。 同样的嘶吼从他口中发出，持续时间更久。陆满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在震颤，眼睛、鼻子、耳朵在往外面冒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全然不在乎。 可怪物要受不了了。它痛苦地扭曲着肢体，发出刺耳的尖叫，用身子一下下砸着管壁，整片管道被它撞击得轰轰作响。最后一下，怪物终于将天花板砸出一个洞来，它逃也似的挤了出去。 陆满停下嘶吼，追了上去。 在吞噬了数百只同类后，怪物的体型比之前还膨胀了数倍，除了之前乐游原在它胸口穿的洞和陆满帮它拧的头之外，身上的其他创口大多已经愈合。 外面建筑物里沉睡的蝙蝠怪被惊扰了睡眠，刚醒过来就被一口咬下。怪物所经之途皆是摧枯拉朽，所有体型孱弱的蝙蝠怪只要被它看见了，便统统被吸进肚子里。 它胸口的血洞迅速愈合，扭曲的头颅也逐渐拧了回来。怪物展开翅膀，黑色翼膜铺天盖地，太阳都被遮盖了，仿佛黑夜吞噬了白昼。 林霄他们回到大本营整顿队伍、补充武器，另一边，陈穆和万绮云领着另一批人，带上战犬迎风和战鹰小队，通过嗅闻管道和高空侦查，锁定了怪物沿途行进的方向。 陆满刚从管道里冒出头来，就与侦查中的陈穆等人碰了个面。 陈穆反应迅速地举着枪，对准陆满，军犬迎风咬住陈穆的袖子，似是要阻止他开枪。 旁边跟从的训导员心中困惑……这只狼怪，迎风认识？ 狼退回了洞里，下一秒，陆满从洞口中爬了上来。 他在管道里钻了许久，难免有些灰头土脸的。 “额……好久不见？” 陆满浑身脏兮兮的，脸颊上还沾着尘，脸上挂着笑，小心翼翼地朝他们摆了摆手。 旁边的训导员等人眼珠子都仿佛要瞪出来，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陈穆也瞪大了眼睛。陆满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 唯有迎风一狗早已看透陆满的本质，处之淡然，一如既往地躲开了陆满想摸她脑袋的爪子。 “陈副官，我有个想法，可能需要你们的配合。” “你说。”陈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凑近陆满，认真倾听。 “目前怪物的体型膨胀得过于庞大了，我需要大家尽可能削减怪物的体积，然后……” “装填弹药——” “开炮！” 翅膀大也有翅膀大的劣势，就是躲闪起来没那么灵活。 炮弹落在怪物的蝠翼上，像浓浓夜色中绽放的烟花一般，熊熊火光炸裂开来，将翅膀击破了一个大洞。地上架起一具具迫击炮，两人为一组，配合着发射。 林霄甚至将炮台扛在肩上以便于更好地瞄准，对着怪物，就是一段猛射。 人类并不强壮，他们没有尖牙、没有利爪。别说是怪物了，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只动物，过来蹬了他一脚，人可能也是要内脏破裂而亡。 人就是如此脆弱的生物。 可人类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会创造和使用工具。 百万年前，他们的祖先用火焰驱散寒冷与野兽。 而今天，他们拿起枪炮武器，对抗黑暗和怪物。 单人的力量或许很弱小，难以熬过这漫漫长夜，而多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星点火光汇聚成海，也能将黑夜照亮成白昼。 一时间，朵朵火花炸开，将黑夜的翅膀破开一个个窟窿，阳光从洞中冒了出来。 借着枪炮的掩护，陆满仿佛一只幽灵一般，乘着风，迎着怪物飞上去，他们之间的体型差距就仿佛飞蛾扑击雄鹰一般。 他成功降落在怪物的头顶，怪物对此毫无察觉。 陆满变回了人的模样，伫立在怪物的背上，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片遍布黑色刚毛的原野之上。 他半跪在怪物背上，逐渐融化为一片晶莹剔透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尝试完整使用雾怪的形态。 「水」轻柔地包裹着怪物的躯壳，逐渐流动、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结束这个副本啦，会有意想不到的走向发生（确信；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分道 让我们继续享受这、这、这—— 林霄伸手往箱子里一摸, 扑了个空。 “报告长官，炮弹库存就快用光了！”旁边负责合作发射迫击炮的队员来汇报情况。 “到三四楼去找掩体，开枪射击……火力不能停！” 停下来让怪物有了喘息之机, 本来被击破打溃的血’肉趁机恢复，他们刚刚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怪物也不会傻站着当靶子任由他们打，在消化完其他怪物的力量后, 它扇动宽大的蝠翼, 身躯笨拙地撞在建筑上, 顿时梁柱断裂、瓦砖破碎。人们连武器也顾不上抬，连忙往外面逃。 重新恢复过来的乐游原也再次加入战场，混在一群鹰中, 他的身形和毛色格外显眼。可对上蝙蝠怪，依然是小巫见大巫。 鹰击长空, 他们环绕在怪物周围，或用爪或用喙展开攻击。 怪物被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感到烦躁, 蝠翼甩来甩去，有个别鹰没能及时躲闪, 被重重拍了一下, 在空中晕头转向就要往地上掉, 好在被乐游原及时抓住，放落在远处有人伫立的天台上。 林霄扛着枪，蹬蹬蹬跑上了另一座顶楼。 他身边还跟着庄蔓生，两人拿着同样的重狙枪, 各自找了一根柱子作掩护。 「砰」、「砰」两人似接力一般轮番射’出子弹，一下下重击在怪物身上。 怪物意识到这边有人, 咧嘴张开獠牙, 朝着他们的方向咆哮, 带着恶臭味的腥风扑面而来。 林霄不禁屏住呼吸，嘴里还低骂了声：“这怪物怎么还口臭。” 他嘴上骂着手上动作也不停歇，两人赶紧收拾器械，转身就往楼下跑。刚跑到四楼，怪物就已经狠狠撞上了建筑。整个世界猛烈地晃动起来，头顶天花板已经开始纷纷往下陷落。 他们被逼到边缘，窗外距地面还有十米高度。十米，不走运的话非死即重伤，姿势到位外加运气好的话，擦伤或轻微骨裂。 整栋楼摇摇欲坠，时刻不容耽搁。 “准备好——”林霄面色凝重。 他们摆好了半屈膝的标准姿势。 “跳！” 两人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刚跳出去，身后用以遮蔽的楼房便轰然倒塌，化为废墟。 黑影闪过，他们的后领被揪住。 林霄抬头，有几只鹰揪住他们的衣服，翅膀扑动，带着他们缓缓往下降落。 “孩子们好样的！”地面上，万绮云冲他们露出笑容。 他们的火力很凶猛，在3区6区战士齐心协力的进攻之下，怪物的翼膜上被捅破大大小小的口子、躯壳也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口。 可身处战场边缘的陈穆心里清楚，这一片大好局势只是暂时的。 陈穆他们在大部队的最后负责物资补给，车厢中库存的枪支弹药都已经所剩无几，撑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沦为待宰羔羊。 他抬起头，远远眺望着怪物的脊背，陆满刚刚已经飞到了那上面去，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可事到如今，陈穆所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他、相信他们。 阳光落在他的镜片上一闪而过，恍惚之间，透过怪物翼膜上的破洞，陈穆看到晶莹透明的液体，缓缓从洞口中挤了出来，像是柔软而有韧性的水，又像是某种奇诡的生物。 陈穆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这液体是从怪物后背往下覆盖的。 那是……陆满！ 没一会，不少伤口中都冒出了「液体」，那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怪物身上的创口撑大、撑圆。 怪物置身于温柔的陷阱之中却浑然不知，毫无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陆满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透过圆溜溜晶亮的洞口，折射出细碎彩虹和光斑，洒落在每个人的脸庞上。 等蝙蝠怪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被某种不知名液体覆盖包裹时，它惊慌了片刻，可吞噬了大量怪物后获得的力量源源不尽，这也让它有了底气和自信。 它挥动翅膀，试图将这些「水」甩掉，可不仅没甩掉，那股液体反而更加贴紧它的身躯，不容阻碍地一点点攀越上来。 “往后退！”林霄和陈穆他们赶紧组织人员撤退。 果然不出所料，怪物逐渐陷入焦躁，它上蹿下跳。当发现光靠甩动无法摆脱这种诡异的液体时，它开始在建筑群中横冲直撞，将脊背和翅膀蹭在墙壁上摩擦。 可那股有生命的液体接触到墙面，便自动散开，他无孔不钻，一点点填满怪物身上每一个细小伤口，让它无法自我愈合。 怪物一身力量却无处施展，想抓住水流却无法触碰。 它隐隐意识到，这并非是「水」，而是某种不知名的怪物。 只要是生物，就会受伤。怪物发出嘶吼，声波与自己的脏器发出共振，它浑身都在震颤，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可那水流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只是稍微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很快便攀上怪物的脖颈，最后堵住了它的口鼻。 怪物呜咽着难以发出声音。 在远处遥遥观望的陈穆他们坐在车里，隔了这么长一段距离，次声波扩散开来，依然让他们有些头晕目眩。直至陆满塞上怪物的嘴之后，那股难受恶心感才缓缓消退。 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庞大的怪物被那种液体吞噬殆尽。 怪物被包裹在半透明薄膜中，依稀能看见它在不停扭动。 林霄心中甚至产生了某种荒谬的感觉，眼前这一幕，仿佛像这怪物被包裹在满是羊水的薄膜之中，不停拳打脚踢却挣脱不出。 只不过，胎儿孕育时的胎动是生命的韵律。 而此时的挣扎，只不过是死亡的前奏而已。 “他们飞起来了……”众人的视线顺着怪物起飞的弧度向上，一个个脑袋高高仰起。 四面八方都在朝里面压迫，怪物几乎无法呼吸。 它奋力抵抗，展开蝠翼，带着陆满飞了起来。 由于全身都被束缚住，怪物飞起来跌跌撞撞的，轨迹东倒西歪时不时撞在墙面上。 它一边飞，爪子还在不停地搔抓着内壁，企图将眼前的怪物撕成碎片。 发出的声波虽然被削减了不少，但还是成功透了出去，它感应到自己离巢穴越来越近，怪物尽可能地将蝠翼长到最开，将身上覆盖着的液体撑到极限。 终于，呲啦一声，它成功挣开了一道口子，顺着那道口子，它努力用爪子往外扒，将本来纤细的缺口破了开来，总算重见天日。 覆盖着它身躯的液体失去了黏附，从高空坠落到地上。 怪物正为自己的胜利而欣喜若狂，没注意到自己的翼膜和脖颈上还覆盖着剩下一半的液体，那股液体迅速汇聚凝结在一起，穿过怪物的獠牙，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它的喉管里。 此时他们已经越过了深渊。 怪物飞着飞着，庞大的身躯突然颤抖起来。它一次次地从空中向下坠落，将身躯狠狠砸在地上，再一次次跌跌撞撞地起飞，仿佛在和某个无形的敌人做着斗争一般。 直到最后一次，它从空中坠落，陷落在地上，半个身子埋进了泥土中。 怪物失去了气息，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乐游原率先沿着怪物逃离的轨迹，远远地跟了过去。他在空中盘旋着，眼尖地看见深渊边缘有个小小的人类的身影，他拢起翅膀，往下俯冲。 等陈穆他们赶到时，发现乐游原正伫立在深渊边缘，羽翼交叉置于身前，似乎在保护着什么。 等林霄下车过去，乐游原将翅膀移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陆满浑身赤’裸，手和脚都拢在一起，弓着身躯，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整个人都蜷缩成小小一团。 林霄沉默不语，只是脱下外套将陆满包裹住。 等伸手将他托抱起来时，手上的分量让林霄有些困惑。怎么这么轻？这还是那个能将他从车里拖拽下来的陆满吗？ 陈穆同样对林霄竟然能独自一人举起陆满感到震惊。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在前瞭站时，十几个人拔河一样一个拉一个，才勉强将悬吊在窗外的陆满给拉了进来。 他们也没来得及多想。林霄将陆满放置在后车厢临时架起来的救护床上，便和陈穆分成几队，四散开来，找寻怪物的身影。 可找了一圈，如此庞大的怪物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周围别无其它痕迹，连砂石都不曾移动过。只有陆满之前呆着的地方被不知何物压陷下去一圈浅浅的坑。 庄蔓生留在车厢里照料陆满，她检查过陆满的身体状况，脉搏稳定、呼吸正常、脸色红润，看起来再为健康不过。 她低头凝视着陆满的脸颊。 他的眼眸阖着，睫毛乌黑卷翘，黑发软软地贴在额上，睡颜恬静无比。睡姿也算乖巧，一只手放置于胸口上，另一只手贴在身侧。 睡着时的陆满看起来年龄格外小，不似十五岁出头的少年，反倒更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 庄蔓生伸出手去，打算将陆满压在胸口的手移开，让他能更顺畅地吐息。 可在触碰上陆满的手时，她愣住了。 陆满的手……竟然比她的要小上一圈！ 可她之前教陆满使枪姿势时，她观察过，陆满的手分明是比自己要大一点的。 这是怎么回事？庄蔓生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 这时林霄他们勘查完附近的情况，已经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林霄坐回车厢里，嘟囔了一句。怪物就这样失去踪迹了。 难道说……是被陆满吃掉了？ 他俯身看着陆满的脸，忽然咦了一声。 “我怎么觉得，小陆的脸……嫩了点？” 实验室中，研究员浑身裹着厚厚的防护服，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双手止不住颤抖，不敢上手去触碰这只美丽无比的造物，生怕玷污了它。 刚刚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出门就发现，一只怪物直直坠落在他们门口。 是一只死了的怪物，而且尸体还保存得如此完整。 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更好运的是，他有幸得到了此次机会，组织让他来解剖这具庞大的怪物尸体。 瞧，这坚硬的刚毛，这锋利的獠牙，狰狞猩红的眼珠…… 唯一可惜的是，翅膀上遍布着不少弹孔。呵，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港湾的那群野蛮人干的。思及此，他就有些愤恨不平。 “王主任，仪器已经准备就绪。”一位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他一手举着个大缸，另一只手拎着把电锯。 实际上他目前还只是副主任而已，对方称呼他为主任这让他很受用。 “很好，拿过来吧。林琅，这次解剖是一项难得可贵的经历，我是看重你才选你作此次解剖一助的，你可要好好表现。” 那名叫林琅的年轻人将电锯放置于手术台上，乖顺地点头称是。 防护镜下，他的眼眸中倒映着怪物的躯壳，闪烁着和王主任相似的痴迷与狂热。 等第二助理、第三助理将剩余器械用推车推来后，他们身后的门便缓缓合上了。 “那就让我们开始，享受这段旅途吧。” 王主任启动开关，“呲呲——”尖锐的电锯声在实验室中响了起来。 刀片毫不费劲地切割开皮肤，奇怪的是，他们没看见血。 血液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样，只残余干瘪的肌肉筋络。 “有意思！”王主任眸光更亮了，他一脚踩在手术台上，借力进一步往下切割起来。 将表层皮肤剥完之后，依然没有血流出，手术台两侧的排血槽干净无比。他们将解剖下来的皮肤组织，迅速地转移到了福尔马林之中。 接着，王主任剖开了怪物的腹部。几人联手，才勉强将怪物鼓胀的胃囊挖了出来。 “囊壁上有孔……”林琅的手触摸着滑腻的肉块，敏锐地触碰到了其中的孔洞。 不只是林琅，其他人也在他们那边发现了小孔。 他们几人协力将胃囊向四周扯开拉平，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孔洞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胃囊。 三助有些密集恐惧，小声地干呕了一下，被主刀的王主任恶狠狠瞪了一眼。 他对有人打搅了他愉悦的心情而深感不满：“你在这帮倒忙，滚去旁边做记录。” 三助畏缩了一下，乖乖站到旁边做起记录来。 “完全失血，胃部严重穿孔。”他刷刷写下了这一串话。 “不只是有孔，里面好像还有东西？”林琅按压着内壁，从细密孔洞中溢出来些许液体，他伸手抹了点下来，手感有些黏腻。 “到底有什么，剖开来就知道了。”王主任再次开启电锯，小心地锯开了内壁。 刚锯开一个小口，粘稠的黄色液体便伴随着某种残渣，直接从鼓囊囊的胃里喷射出来，溅满了王主任的大半片防护服，发出了滋滋声响。 一股恶臭味弥漫开来，连厚厚的防护服，也无法遮盖那种令人极度反胃的味道。 王主任脸上的神情愣怔了一会，林琅眉头微皱，有些无法辨别原型的肉块顺着黄色液体流淌出来，直直冲到站在王主任身边的二助面前。 二助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才终于将愣神的王主任给唤了回来。 “慌什么，这才刚开始呢，没见识！”王主任嘴里这么训斥着，语气有些发虚。 他转身到隔间里将被腐蚀的防护服脱下来。 “林琅，这些是什么？”二助嗓音还有些发颤。 林琅倒是冷静，思忖片刻，解释道：“这些应该是怪物的消化液，以及未完全消化完的食物。” “吃了这么多……呕、”二助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三助离惨案现场最远，他埋头在记录本上原模原样记下林琅的话语。 换完新防护服的王主任再次容光焕发，回到岗位上，重新拿起电锯。 “让我们继续享受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胃囊割了开来，忽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这、这、这」卡壳了半天，也憋不出完整的话来。他脸色苍白，完全不见之前的冷静。 旁边的二助耐着恶心，上前去查看，便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站在主刀对面的林琅不明所以，他快步走了过去，就看见有一颗脑袋从胃囊里冒了出来，剩下的身体还蜷缩在怪物的胃囊中。 那是一张界于孩子与少年之间的脸。 他闭着眼睛，头发湿答答地趴在额上，脸颊还带着些婴儿肥，在一地恶臭液体和散碎肉块中，显得格外清爽。 可也分外诡异。 怪物的胃液具有强腐蚀性，在怪物的胃里，就算是骨头也能给你融得干干净净。 怎么会从胃囊里剖出一个脸色红润、面容清秀的小孩来？ 林琅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林琅，你、你、你上去看看，还活着没……” 王主任推了他一把，林琅脚步一个踉跄，几乎扑在手术台上。要不是他伸手撑住了台子，他的脸就要和这片黏糊糊的胃囊肉贴肉亲密接触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琅伸出手去，止不住浑身战栗，手指也跟着颤抖，他现在说不上来也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激动。 他将手指轻轻放置于少年的鼻下，等待了一会。 整个房间里死寂一片，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什么动静也没有。 林琅松了口气，回过头，朝他们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可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倒更惊恐了。二助抱在一起王主任的手臂，腿像软面条一样软得发颤。王主任的脸色白得像张纸，和纯白的防护服几乎融为一体。 林琅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少年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乌黑眼眸幽深如潭，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重逢 小满？ “怪物啊……”实验室里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门外的守卫持枪推门而入, 眼前所见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王主任和第二助手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在不远处的第三助理已经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纸笔散乱在身侧，站在最前面的林琅也瞳孔骤缩，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在他们之前躺着的巨大怪尸, 肚子已经被剖开了一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隐隐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走近一看, 竟然是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正在扒开臃肿的胃囊肉壁，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来。 陆满刚醒过来, 就看见周围围了一圈陌生人，他们都莫名其妙拿枪对着他, 浑身绷紧，一脸恐怖地看着他。 他又不是什么怪物…这么紧张干嘛？ 他低头, 恍然惊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怪物的胃酸腐蚀了，难道说是被自己没穿衣服给吓到了？ 陆满将手里提起来的胃囊壁拉下来一点, 像被子一样裹住自己, 他脸上挂起自以为最温和的笑容, 礼貌地打起招呼：“你们好……” 见从怪物腹中剖出来的诡异少年竟然开口说话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爬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实验室都仿佛冷了下来。 “请问, 能帮我拿一套新的衣服过来吗？”陆满眯着眼思忖片刻，又补充到,“顺便能借一下你们这里的淋浴间吗？身上沾了些脏东西。” 他表情自然柔和、说话通顺流畅,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一头雾水。林琅都被搞得有些摸不清状况，看不出眼前这浸泡在怪物消化液中却毫发无损的，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最终还是他们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满足陆满的要求，王主任急匆匆跑到另一边跟上级汇报情况。 陆满于是就近获得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在实验室里就内置有淋浴换衣间，所有人散开之后，他便从胃囊里钻出来，身上还挂着些黏糊糊的酸液。 陆满抬手嗅了嗅，顿时鼻子耸了起来。 额……好臭。怪不得刚才那些人这么害怕，连他自己都差点被熏倒了。早知道就不钻进怪物体内从内部攻破了。 陆满拎起衣服赶紧跑进淋浴间。 刚进去，他对着淋浴间寒光闪烁的铁皮墙面，左顾右盼，也没找着花洒到底在哪。港湾的员工宿舍是每个楼层一个公共浴室，单独隔间里有挂衣钩和花洒喷头，可以手动调控水温高低。 奇怪，这里连个水龙头和水盆都没有。他也不能像在村里那样，烧热水接在桶里擦拭清理。 他的目光留意到，在门口右侧有不少按键和旋转按钮。 陆满心生好奇，按下其中一个红色按钮。哗啦啦，头顶的墙壁直接喷出来几股冰冷激流，劈头盖脸地打在陆满身上。 片刻后，陆满处理干净一切，换上了蓝白条纹的衣服。袖子和裤腿对他而言竟然有些长，他只能将衣服挽起来。 走出淋浴间，他默不作声地观望着周围的情况。 这个房间色调苍白，陆满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他莫名对这种白色生起一股厌恶之情。 被剖到一半的怪物尸体还大剌剌躺在台子上，胃液从创口中不断顺着排血槽流淌下来。 旁边还有高高几排架子，上面摆着高低不一的罐子，里面用某种不知名液体，浸泡着各式各样的器官组织，有比拳头还大的竖瞳眼珠、比手臂还长的尖锐牙齿……看起来都像是怪物躯体的一部分。 门忽然被推开，陆满闻声转头，抬眼看了过去。 王主任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看着房间里那个穿着蓝白病号服的陆满，清洗干净穿戴整洁后，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回忆起自己刚刚竟然被这样一个臭小子吓成结巴，脸色就有些发臭。 几个警卫鱼贯而入，手里持着枪械在门两侧排开，陆满注意到他们手头拿着的枪都开了保险，根据枪支晃动的声音，子弹应该都已经上膛了。 最后，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有些随便，白色大褂也不像王主任他们那样好好扣起来，而是随意敞开，露出里面的花衬衫和大裤衩，脚上还趿拉着双拖鞋。 “许主任好。”周围的警卫纷纷躬身朝他致敬。 许主任胡乱摆了摆手。他眼角下吊，懒洋洋地从上往下扫了陆满一眼。 “这就是你们从怪物肚子里剖出来的人？” 他双手插兜，迈了几大步，逼近陆满，俯身观察着他的脸。等凑近了陆满才发现，这个人神情虽然懒散，但是眸光却意外得锐利。 两人的视线对上，无声地彼此打量和对峙着。 良久，许主任直起身子，手还插在兜里往外耸了耸。 “什么嘛，就是个小屁孩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实在不放心，把他抓过来剖了不就得了。” “额…许主任又在开玩笑了。”王副主任尴尬地笑着，“您也知道，解剖活人这是违反规定的。” 许主任也没搭理他，在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兀自一屁股坐下。 “会说话的吧。叫什么名字？” 许主任也没看陆满，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只顾着低头看自己抠的指甲平不平整。 陆满微微挑起眉毛，保持着缄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许主任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他回话，终于抬头来看了他一眼，只见陆满正微笑着静静盯着他。 “他是哑巴？”他转头问在旁边杵着的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刚刚还听他开口说了好长一段话的……不信您问其他警卫。”周围的警卫也纷纷点头。 “喂，小屁孩，开口说话，我时间宝贵着呢。”许主任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看着少年。 “我叔叔教过我，对不礼貌的人，也没必要以礼相待。”陆满忽然缓缓开口，他脸上依然维持着微笑的弧度，眼眸里却没有笑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主任皱起眉头。 “意思就是，我不想搭理你。” “喂，你听说了没？那个许飞白被人呛出实验室了，我刚刚打菜时碰到他，啧啧，瞧他那脸色黑的。” “我看就该找人来治治他那臭脾气，仗着自己有点背景、又做出了点成绩就目中无人。呕，这是什么菜……土豆炒西瓜，亏食堂能想得出来！” “这是土豆炒瓜皮，你不爱吃有人爱吃。”第三个人视线小心扫视了一圈周围，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面生的光头。 他压低了声音，将对面两个人聚拢过来，一脸神秘：“想不想知道，是谁把许主任气成这样？” 另外两人纷纷打起精神，饭也顾不上吃了，凑过去洗耳恭听。 “昨天不是从门口捡了只怪物尸体吗？我听警卫他们说，从怪物肚子里，剖出一个大活人来！就是这个人干的。” “啊？被吞进怪物肚子里还能活？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两人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我还能有假啊？许主任气冲冲摔门出去之后，是林琅进去做的询问，我当时给研究员送资料，正巧路过门口。” “我听见他们在谈话，那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他说自己是不小心被怪物吞进肚子里的。” “还有呢？”两人期待地看着他，在他们邻桌坐着的男人沉默寡言地咀嚼着西瓜皮。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王老头心情也不好，出门看到我就把我赶走了。我就听见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好像叫陆晚还是柳满什么的，嘶，容我想想。” 他绞尽脑汁思索片刻，终于从脑海中搜刮出了那个名字：“想起来了，他叫陆满！” “哐当——”旁边的男人手里持着的勺子猛地掉在餐盘上，发出清脆声响把正分享秘密的三人吓了一跳。 也不在意他们不友善的目光，男人一只手将还有很多剩饭剩菜的盘子端了起来，另一只手拿起靠在桌侧的木拐。 他勉强站起身来，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去倒饭。 男人走得很急，木制拐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笃、笃声响，他左边的裤腿空荡荡的，在膝盖处打了个结以免拖在地上。 林琅和陆满做完笔录之后告诫陆满不要乱跑，乖乖呆在这里，便暂时离开了，留下陆满一人独自坐在实验室中，陪着他的还有旁边的怪物尸体。 他能感受到门外还站着五六个警卫在看着自己以免逃跑。 陆满倒是没有逃跑的意图，因为从刚才的谈话中，他从林琅口中得知，这个地方是「极光」组织的所在地。 他从记忆中调出了之前林霄长官给他的极光资料，在脑海里对了一遍，发现不管是解剖怪物尸体，还是人员组织架构，不少也能和资料里对上。 除此之外，陆满还从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领口发现了一个标签，上面画着个侧倒过来的「8」，正是极光的标志。 没想到他误打误撞竟然摸到了极光的老巢，正好，免得他费劲找了。 之前听陈副官说，这里有青苗村的人…会是陆叔和青岩哥他们吗？林长官也说他弟弟被极光绑架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帮他找回来。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陆满听见动静，好奇地竖起耳朵。 警卫似乎在驱赶着什么人。那个人的脚步很重，还伴随着木头敲击在地面上的声响，应该是拄着拐杖。过去村里张大哥腿刚受伤时，也拄过一段时间拐杖，所以陆满对这种声音很熟悉。 奇怪…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陆满坐起身来，把门拉开了一道缝。警卫注意到陆满打开门，纷纷警惕地举着枪，无声地告诫他不能出来。 那人和警卫争辩失败后已经离开了，只能远远听见拐杖落地的声音。 他有些沮丧地回到位置上，闲来无事，甚至研究起小罐子里浸泡着的怪物眼球构造。 过了一阵，门外又冒出一阵动静，现在应该到了饭点，警卫换班了。 笃、笃，不远处又传来了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愈来愈近。 陆满快步来到门口。 “喂，干嘛的，这里闲人勿入。” “主任吩咐我来给里面的人送饭。” 警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手里拎着盒饭，还挺像模像样。 “主任怎么可能让瘸子来送饭。”他嘲笑了一番，男人也没反应，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像颗顽固不化的石头。 “行了行了，饭给我，人就别进去了。”旁边另一名警卫看不下去了，拽过盒饭，转身正准备将门拉开，将盒饭放在门口地上。 刚把门拉开，就看见陆满半张脸突然出现在门缝里。 “啊！”警卫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来到门口吓得浑身一激灵，饭菜掉在地上，下意识就想把门甩上，却被里面伸出来的手给死死扒住了。 借此机会，陆满已经成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对方也同样看清了自己的面容，两人都瞪大眼睛。 “小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归途 回家去吧，小满。 “青岩哥？” 陆满看见郑青岩那熟悉的面孔时眼睛一亮, 可等他眼神往下，看见左边空荡荡的裤腿，本来激动惊喜的心情一下子凝固冷却下来。 警卫连忙想将门合上, 门不仅关不上，反而越拉越大。 陆满毫不费劲地把门往外掰开，却被四周的人用枪指着。 “警告你, 不许出来！”他们举枪对准门后的少年。 陆满看着他们, 眸光平静, 似墨深沉，他们明明手上拿着武器，背后却依旧汗毛直耸。 片刻, 他脸上漾起笑来：“不要紧张，我没想出去。” “我只是想将人带进来而已。”他朝郑青岩伸出手, 郑青岩沉默不语，只是抬起另一只没有拄拐的手, 搭上了陆满的手臂。 陆满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他，避开了地上散落一地的饭菜, 将郑青岩往门内带。 等门缓缓合上了, 外面神经高度紧张的众人纷纷舒了口气, 忽然反应过来。 “主任命令说不让出……没说不给进吧？” “好像没说。”没说就不管了。 他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悻悻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都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个怂包，手里拿着枪, 连个小孩都怕！” “切，还好意思说我？亏你还天天吹嘘自己见过多少多少怪物胆子都多大, 刚刚我看你连腿都在发颤。”被指责了的那个警卫不屑地喷了口气。 “放屁！明明是那小孩太邪门了…”他回忆起之前陆满的眼神依然有些后怕, 他过去是极光侦察队的, 活的、死的、四条腿的、两条腿的，他什么怪物都见过。 等年纪大退休之后，他才回基站做警卫谋口饭吃，这几年平淡温吞的生活冲淡了过往，可就在刚刚，看见陆满眼眸的刹那，一切血与火的记忆又卷土重来。 他沉睡已久的直觉又被唤醒——那分明就是怪物的眼神，冰冷残酷，似缓缓燃烧的坚冰，没有一丝热度与色彩。 陆满把房间里唯一的软椅让给郑青岩，自己则站在旁边。 “小满，你怎么在这里？” 等门外安静下来，郑青岩总算开口。 之前在食堂，郑青岩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等反应过来，他自嘲地笑笑，陆满怎么可能在这。 可最后，生性谨慎的他还是放不下心来、前往查看，没想到，这一探，还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陆满！ 他看着陆满，神情严肃，“你还这么小，在外面乱跑，很危险的！这里可不比村里。” 陆满瘪着嘴，显得有些委屈：“我本来跟青淼哥他们去狩猎，结果迷路了。” 他是怎么做到一路从远郊的青苗村迷路到核心城区的？ 郑青岩眼里闪过茫然，他视线瞟过不远处解剖台上搁置的怪物尸体，怪物的胃囊依然大大敞开着。刚刚吃饭时听他们说，陆满……就是从这怪物肚子里剖出来的？ “有没有受伤？”他抓住陆满的手，挽起过长的袖子，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光洁如初，半点伤口也没有。 “我没事。”陆满勉强笑了一下，“倒是青岩哥……” 他半跪在地上，小心解开系起来的结，动作轻缓地卷起那空荡荡飘着的裤腿。 底下的踝足消失了，小腿也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断面被绷带包裹着，伤口还没长好，绷带上还隐隐渗着血水。 “谁弄的？”陆满的语气很轻，似乎怕说话稍微大声点会伤到创口。 他垂着头静静凝视着残缺的腿，从郑青岩的角度只能看到陆满头顶的发旋，看不清陆满的表情。 “是极光的人做的吗？”他几近喃喃自语。 郑青岩及时打断了陆满的胡思乱想：“不是，是被怪物纠缠时，我自己砍断的。极光的人救治了我。” 提起怪物的话题，郑青岩便从重逢的喜悦中落回了现实，他眉心抽动，酝酿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句话说出来：“对不起。” “我没能保护好你陆叔…” 陆满下意识抬起头来，便看见郑青岩满脸愧疚，他心里升腾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之前在信里提到同行的研究队，就是极光派出来的。等考察完最后一个洞窟，我们正准备返程，结果忽然发生了地震。” “洞窟开裂，从里面冒出了新的怪物来，我被缠住了。为保命只好自断小腿…再之后，我就痛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极光的人带回了基地。” “但是陆川没有跟着一起来这里。我问了同行的人，可之前地震时周围一片混乱，他们谁也没留意陆川到底去了哪里。” 郑青岩已经准备好接受他的指责训斥或哭喊，可陆满却表现得异常冷静。 “我知道了。那个冒出怪物的洞窟，在哪？”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满，在村里陆满对谁都笑眯眯的，嫌少像这样面无表情。 眼珠乌黑，看似平淡，底下隐隐酝酿起狂风骤雨，他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压抑着心底的不安与焦躁。 郑青岩似是预知到陆满想去洞窟附近找寻的意图，他摇了摇头： “后面我也跟着极光派出的队伍，到洞窟附近找了好几次，也没找到他的踪影……或许他是跑到了别的地方。” 确实有这种可能。 之前听狩猎队的叔叔说过，陆叔肩不能扛、手不能打，但比队里所有人都擅长逃跑。遇到危险时，警觉地第一个撒腿就跑的，总是陆川。也许陆叔确实是躲在了别的地方。 思及此，陆满表情总算舒缓了一些，紧握的双拳卸了点劲。 郑青岩此行任务就是保护陆川平安归村。 可现在，陆川给他弄丢了、目前生死未卜，而他自己却依然活得好好的。面对陆家的孩子，郑青岩总觉心虚和羞愧。 “对不起。”郑青岩再次道歉。 陆满摇了摇头：“不是青岩哥的错。” 是我的错。 陆满在心中深深自责。 要是他之前第一次离村能找下去、而不是中途回村，要是他能再早点想到陆叔他们可能还滞留在核心区，青岩哥的腿或许就不会断、陆叔也不会不知去向…… 要是他能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保护所有人？ 他把手松开，因为刚刚攥得太紧，指甲死死扎进肉里，斑斑血点从伤口冒了出来。陆满把脸埋进手里，企图以此来掩藏一时的脆弱。 陆满睁着眼睛，清晰地看见自己手心的伤口转眼间又愈合了。 要是受伤的人是他就好了。陆满心想，他不怕疼，伤又好得快，要是能替大家受伤，该有多好。 郑青岩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在青岩哥的安抚下，他才慢慢从消极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回村，还是去找陆叔？ 这又是个问题。 要是他不在青苗村的这些时间，村里同样遇到了无法对付的危险，该怎么办？ 眼前出现平静美好的村落化为人间炼狱的可怕场景，陆满忽然恐慌起来。 陆满心中很快便有了选择与答案。现在对陆叔到底去哪了毫无头绪与线索，去找寻陆叔的事，只能暂且耽搁，他必须先回村子确认一下。 “青岩哥知道回村的路吗？” “知道又有什么用。”郑青岩笑容苦涩，“现在地震把城区和郊区完全分割开来了。我们根本过不去，除非能长出翅膀飞过去……哈。” 不可能的。郑青岩晃晃脑袋，只觉自己是痴人说梦。 “如果我说我能呢？”陆满歪头问到。 他余光瞟了几眼房间里摄像头所在的位置，挪动脚步，迈进了监控盲区。 陆满将上衣脱下来挽在手上，以免弄破别人的衣服。他脊背微微弓起，下一秒，传来簌簌破空声。 郑青岩嘴巴张大、瞳孔骤缩，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看看陆满，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怪物，两者的翅膀形状颜色全然一致，再加上陆满是从怪物肚子里剖出来的……不可能，他可是看着小满长大的！ 郑青岩将荒谬的想法抛出脑外，过了良久，才终于缓了过来。 陆满已经扣好上衣扣子，又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 “发生了点小意外。”陆满耸了耸肩。 小意外？郑青岩眼角抽搐。 “如果青岩哥识路的话，我可以带着你飞，你给我指明方向就行。” 郑青淼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还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陆满不解地看着他。 “我之前给陆川留了来极光的标志，我还想再等上一段时间。我的脚也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裤腿。 医生说，他的伤口还需要再观察一阵，如果发炎溃烂，之后还要开刀动手术。 “那个害了你的怪物，长什么样子？” 虽然有点奇怪陆满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郑青岩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了他。 当时地面震颤，洞窟开裂，一大群怪物涌现出来。一群人拼了命地往安全区域跑，武力值高强的郑青岩自然而然肩负起断后的任务。 本来他们撤退进展顺利，即将脱离危险地带，郑青岩却没料到自己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猛地往后一拽。 低头，才发现有细长的肉色舌头死死缠住了自己的左脚，将他快速往后面拖。 郑青岩本来用刀去砍那条舌头，可怪物舌头比铁还硬，砍也砍不动，越是挣扎越是死死陷进肉里。 他当机立断砍断了半截小腿，成功从怪口脱身，但也因此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奔跑、跳跃了，但至少，他还活着。 陆满点点头，把怪物的特征记在心里。 “对了，虽然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给你指路，但是我有一个想法。” “我们带来的信鸽，还剩一只没有送出去。” 也只剩这最后一只了。 在遭遇地震、流落异乡后，郑青岩不是没想过给村里寄信。毕竟这么多事发生，陆川失踪、他没了半截腿、回村里的路断裂了。 可一想到，这只信鸽是自己和青苗村唯一的纽带与联系，他便犹豫了。 那封最后的信写了再删、删了又写，反复涂涂抹抹，到头来，废稿堆积成小山，却一封信都没能寄出去。 而那最后一只鸽子，现在也依然呆在他的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被养得膘肥体壮的。 “虽然我不能跟着你过去，一路上为你指明路径……但信鸽可以。” 哪怕相隔千里之遥，信鸽也能找到归巢的路。 与其让它作为吉祥物被困在笼子里继续发胖，不如将它放归天空，为陆满指引回家的方向。 “跟着信鸽回家去吧，小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启程 这才对嘛，好鸽子。 “你们怎么看？”坐在办公桌最前端的人手指交叉搭在下巴上, 他的面容隐匿在宽大的斗篷里，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嗓音低沉的成年男性。 办公桌很长, 能容下十几个人两排面对面坐开，可目前只有零零散散三四个人坐在位置上。 “许晶？”他率先朝向左侧的方向。 坐在左侧的女人拿着指甲钳，咔嚓咔嚓剪着指甲。月牙形的甲盖缓缓拢成一座小山。 “喂, 首领问你话呢。” 她不慌不忙地开口了：“听着呢, 这不正在想吗……我看很好, 同意老大的安排。” 许晶将手伸出来来回端详，满意地吹了吹已经被修理得圆润漂亮的指甲。 坐在她对面的板寸头男人嗤笑道：“很好？嘁，我看你压根没在听。” “刚刚首领是问我们, 关于那个小孩提出要走的事，怎么看。显然是在问我们, 是要把他留下，还是要放他走。” “哦, 我知道了。”她若有所悟，“什么小孩？” “你有病啊？天天懒懒散散没睡醒一样。你弟也是, 我这已经收到好几次匿名投诉了, 说他未经批准占用实验室资源……” “可是我给飞白打过批准条了呀。”许晶面色无辜地看着他。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 不许私开批条！你又忘！” 两人正欲吵起来，首领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几人便安静下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孩是不是从怪物肚子里剖出来的那个？好像是叫, 什么满来着。” “陆满。刚刚已经派人做完询问，他之前跟港湾, 在洞窟另一边行动。但途中发生意外, 他被怪物吞进肚子里, 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板寸头将询问笔录分发下去。 “他15岁了？从监控视频里看，倒是像个10来岁的小男孩。他这么小，跟着港湾来核心区……找人？”许晶胡乱翻看着纸张，留意到找人这个点。 他们望着监控室那边传来的录像，少年依然留在房间里，那个光头断腿的男人开门出去了。 “他们看起来是熟人。不过，这个男人看起来有点面生？” “他是郑青岩，来自城郊的村落，因为地震暂时滞留在这里。这个我给你的补充资料里也有写……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 “城郊还有村落存活？真稀奇。”许晶完全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首领咳了一声，将发散的话题转回正轨。 “所以，对于陆满，你们怎么看？让他走，还是说——”首领拖长了音调，带着些蛊惑性的意味，“将他留下？” “田文石，你先。” “当然是留下啊！怪物消化液的腐蚀性很强，再硬的骨头在里面泡上几个小时也会变成稀泥，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了。他到底是怎么从怪物腹中活下来的，这太值得研究了！” 谈及研究，田文石便激动起来，他挠了挠刚长出来还刺手的脑袋，眼睛闪闪发亮。 “虽然很不愿意和他达成一致，但我也投一票留下。”两人互瞪了一眼，许晶慢悠悠地说：“至少要搞明白，他是不是怪物病毒的携带者吧。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变成大蝙蝠也说不定。” 思及怪物，她便舔了舔唇，心里发痒、蠢蠢欲动，想持刀挥砍。 “林遥，你怎么看？”首领看向坐在最边，一直没说话的第四人。 林遥沉默片刻，淡淡说到：“极光不对人动手。既然他是人，我们就必须按规则来。” “一来他不是极光内部人员、不受管控，二来他未构成威胁、不算敌人。极光无权限制他的自由，他想走，让他走便是。” “死脑筋…”田文石嘟囔了一声。 “可要是他不是人，而是怪物呢？”许晶反问到。 林遥实际上也有些好奇，这个叫陆满的少年，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活下来的。刚刚他注意到，有一段时间，陆满似乎刻意避开了监控录像，走到了监控盲区。可郑青岩震惊的表情在镜头中一览无余。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一切等血检结果出来之后就知道了。” 林遥翻看着陆满的询问资料，目光落在某两个字上。 跟着港湾来的啊。他微微失神，很快又回过神来。 “那就等结果出来再看。”首领将这个议题揭过，之前的只是餐前甜品，现在才正式进入此次会议的主菜，“怪物的驯化进展如何，能为人所控制了吗？” 陆满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等着血检结果出来。 先前他向表明了自己想离开的意图，便有人进过房间，又是熟悉的抽血送检，也不知道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拐杖叩击地面的声音，陆满连忙起身去开门，郑青岩一只手抓着鸽笼，另一只拄拐的手上还勉强拎着新打的盒饭。 这次警卫应该接到了新的指令。虽然还是不允许陆满出去，但他们给房间里添了把椅子，也并未阻挡郑青岩自由进出。 陆满上前提起笼子，帮郑青岩减轻负担。 鸽子本来睡意朦胧，靠近陆满之后，鸽毛耸立，浑身紧绷，爪子紧紧勾着栏杆，一副害怕警惕的模样。 郑青岩把盒饭放在桌上，在他旁边坐着。 “这么久都还没吃东西，肯定饿了。我刚从食堂里打了些过来，还是热的，快吃吧。” 郑青岩把饭推过来，陆满从醒来到现在，陆满一口饭都还没吃上，却一点都不感饥饿，反倒充满饱腹感。但他还是打开盖子，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额，去得太晚，剩下的菜不多……”郑青岩看着碗里占据半壁江山的土豆炒西瓜皮，和仿佛萎缩了一般的煮玉米，脸色涨红。 “没事，我不挑食的。” 陆满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还连着藤的瓜皮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旁边的鸽子见陆满并未发出威胁，逐渐放松警惕，但还是蜷缩在笼子中离陆满最远的位置。 陆满瞅了瞅鸽子，从小条玉米上掰了几粒下来，用手指托着放在笼子边缘。 “咕，过来吃玉米吗？”他模仿着鸽子的叫声，想吸引它的注意力，可它却对陆满爱答不理，反倒是把头缩回了翅膀里。 好吧，讨好小动物又失败了。他本来还想和自己之后回程的向导打好关系，可无奈，向导根本不领情啊！ 陆满叹了口气，将玉米粒留在了笼璧的食盒上。 郑青岩在旁边端详着陆满在逗鸽子，他之前刚见到陆满时，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因为重逢和解释而耽搁了。 等处理完所有事情闲下来，郑青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小满，我怎么感觉你……变小了一点？” 不仅是长相，连身高、体型都似乎小了不少。 “有吗？”陆满不解地歪头看着他。 本来他自己没什么感觉，等郑青岩一提醒，陆满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件衣服明明是均码，袖子和裤腿对他而言却有些过长。 他直起身来看着郑青岩，之前他以为是几天不见，青岩哥长高了不少。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郑青岩长高了，而是他变矮了。 陆满走到柜子旁边，玻璃的反光倒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 他颦起眉头，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镜中的人跟陆满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又是个小意外？”郑青岩问到。 意外……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陆满脑海里忽然闪过，之前蝙蝠怪挣脱禁锢时，掉落在地上的另一半躯壳。 既然雾怪断成两半后，可以分头行动。那他呢？ 冷汗从额头上落了下来。 他完全不记得另一半落哪里去了，要是滚进深渊或者被其他怪物吃掉，这就有些难办了。 陆满缓缓合上眼睛，沉静下来。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见有条无形的丝线，将自己和遥远的某处牵连在一起。可他尝试扯了扯线，对面却死气沉沉，毫无回应。 算了，先等结果出来，回村再说。 还好，他也没等太久。当天下午，一位高大俊朗的男性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份检验报告。 “我可以走了是吗？” 来人愣了一会，他还什么话都没说，陆满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拎着鸽笼站起身来，似乎早早做好了回程的准备。 “是的，你可以休息一会，我们之后会派人送你离开。” “不用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也谢谢你们对青岩哥的照顾。”陆满微微一笑，他归村心切，正准备朝外面走，忽然停下脚步，往回返，看着那个男人的脸。 有点眼熟，是像谁呢？ 林遥和陆满面面相觑，都在悄悄彼此打量着。 还没等陆满回忆起来，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之前那个许主任。他脸色不虞，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的装备：“既然要走，把这些东西带上……能安全一点。” “不用了。”陆满摇头拒绝。 “拿着。”见陆满没有伸手接过的打算，许飞白上前将行囊强制性塞到陆满怀里。 里面应该有一些基本的枪械和其他生活用品。 “谢谢许主任。” 这些东西虽然他用不上，但是或许能带回村子备用。陆满思忖片刻，还是将背包收下。 “走吧，我带你出去。”林遥转身，领着陆满离开。 郑青岩起身，拄着拐杖打算去送陆满一程，却被陆满制止了。 “青岩哥，就不用送了…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吗？”陆满压低声音问到。 郑青岩摇了摇头。依他目前情况根本支撑不了远行，假如伤口溃烂了，依青苗村的医疗条件暂时也解决不了。更何况，他还未做好回村的心理准备。 陆满便也不再坚持，只好吩咐他说：“那青岩哥这几天好好养伤，过段时间我们再来接你。” “我会的。你路上小心。”郑青岩朝他点头。 “这个你拿着。”陆满将某样东西塞进郑青岩手里，“遇到危险时把它掰断，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 郑青岩打开指缝，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差点吓得把它丢了出去。 极光时不时会更换据点，他们在核心城区不少地方都建有基地，大多是根据曾经的军事地下避难所改造而来的。基地埋藏于地底，从地表上看较难分辨出来。 他们才刚搬来这个据点没多久，较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移动了。 林遥将陆满带上地面，把一些地标辨认方式告诉陆满，方便他下次再来找寻。 望着陆满远去的背影，他不禁想起之前报告结果出来拿给首领看时，他说：“让他走吧。” 许晶表情愤愤，似乎有些不甘心。 “把路标告诉他，过段时间，他肯定还会自己再回来的。” 首领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陆满刚跑出没多远，就脱下背包，摸索了几下，从极不起眼的角落搜刮出来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之前他在港湾见过，雷达定位器，还有微型监控摄像机。 陆满无奈地笑笑，发出声波，将信号随意扰乱了。 另一端，传来了刺耳嘈杂的电流声，将监控室盯梢的人吓了一跳。 “信号中断了。”小职员回头苦着脸跟许晶汇报。 “有意思……”她兴奋地咧起嘴角。 等走出足够远且确定自己身边没人跟踪时，陆满这才将鸽子放出笼外，许久未出门运动的鸽子在陆满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走出笼子。 它的翅膀懒洋洋扑打两阵，飞起来没一会又重新落在地上。陆满都不用变出蝠翼，慢悠悠散步都能跟上鸽子的速度。 “是太沉了吗……是不是减一下肥会好飞一点？鸽腿看起来有点肥美，要不先从腿开始减重好了。”陆满看着鸽子，似是喃喃自语。 鸽子拼命扑腾起来，直冲天际。 陆满微笑到：“这才对嘛，好鸽子。” 他脚一蹬，蝠翼从脊背破出，整个人缓缓腾空而起。 作者有话说： 诚邀大家来看穿小熊睡衣的幼年小满-戳专栏看我头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驯狼 照你这样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村里啊？ 鸽子越飞越慢, 也越来越低。最后它又拍着翅膀，寻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落在树梢上稍事歇息。 跟在它身后的陆满也只好收起蝠翼, 坐在它旁边，看着鸽子起起伏伏的胸脯，甚至还有些气喘吁吁, 陆满无奈地叹了口气。 距他们起飞还没过五公里,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休息了。 这鸽子, 膘肥体虚啊！ “照你这样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村里啊？”陆满低头对着鸽子喃喃自语。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似乎在为自己辩解一般。 陆满思忖片刻, 伸出手去。鸽子察觉到头顶上方有阴影覆盖而来，浑身僵硬、鸽毛都茬了出来。 它展翅欲飞, 刚沉沉地跳出树梢，就被陆满双手捧住, 给捉了回来。 陆满的手只捧住了鸽子圆润的身躯，它的脚还在空中乱蹬, 翅膀不停扑腾, 头也拼命往两边像软面条一样甩动, 尝试用自己的喙去啄那禁锢住自己的手，却无奈够不着。 “别怕。”陆满安抚了一句，稳稳地按着手中不安分的鸽子，兀自飞了起来, 带到了百米之上的高空。 鸽子发现自己悬浮在云层中，也忘了挣扎, 好奇地凝视着缩成一块绿地的树林。 不用自己费劲, 也能飞……好像还不赖！它放弃抵抗, 决定乖乖呆在陆满的手里。 陆满一边飞，一边观察着信鸽。当他偏移了方向，信鸽的脑袋会往另一边扭转，陆满便很快纠正轨迹，飞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鸽子辨方向，陆满来出力。这样一来，他们行进速度瞬间快上了十倍。 下方是连绵的荒野，偶然有一小片稀疏树林，左后方是废弃了的建筑群，隐隐还能看见有各种各样的影子在废墟中伏动。 陆满余光往右边一瞥，忽然看到有道狭长的黑色裂缝，像条丑陋疮疤般长在地上。陆满朝那个方向飞了过去，鸽子发现陆满偏离了方向，不乐意地啾鸣两声。 那应该就是之前青岩哥和陆叔走散的地方。 陆满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朝那边飞去。 等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个洞窟还不小，比之前乌麓镇的那个有过之无不及。一阵风吹过，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血腥味和怪物臭味交织，令人作呕。 陆满皱了皱眉头。 除了风吹草动之外，他没听见任何异常的声音，但陆满能感受到有怪物，悄然潜伏在底下。 他飞低了一些，想看得更清楚点。正在此时，传来了破空声。 陆满垂头看去，便瞧见有条细绳子，拴住了他的左腿，和地面某处紧密相连。他眯着眼仔细端详，那不是什么绳子，而是一根细长的肉色舌头。 顺着舌头方向往下望去，他这才发现，有只怪物正趴伏在地上，身体颜色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那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怪物舌头成功缠住了猎物，便死死嵌进了陆满的肉里，将猎物往下带。 陆满将鸽子暂时安置在胸口的大口袋里，腾出手来，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 他俯身，用锋利的小刀尝试划开那条舌头。可那条舌头坚硬而有韧性，陆满划了几次才勉强划破一道小口子。 找到了。陆满眸光闪烁。 他将小刀插回了腰间挂着的刀鞘里，直接伸手，握住了那条舌头。 怪物正将猎物往下带。虽然这个人有点怪，像鸟一样长着翅膀能飞，不像它之前吃过的猎物那样只能在地上跑。但一想到血’肉那种鲜活美妙的滋味，它就止不住垂涎欲滴，更加兴奋地加大力度。 拉着拉着，它忽然感觉到对面同样传来了一股极大的拉力。 怎么回事？怪物本能地用吸盘紧紧吸附住地面，往后退却，试图抵抗那个诡异的力道。 可它竟无法抵抗。 怪物尝试咬断自己的舌头，断舌求生。可舌头作为它身上最锋利坚韧的武器，压根不是区区牙齿能扯断的。 终于，它被硬生生撕离下来，脱离了土灰色地面。 洞窟里还有不少正悄然潜伏着的怪物，无动于衷地任由它被带上天空。 在怪物弱肉强食的世界，并不存在永恒不变吃与被吃的关系，今天我吃你，明天他吞我，这都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奇特的是，今天在这场和怪物的争斗中，身份从猎物转变为猎手的，是人类而已。 陆满不紧不慢地拉着，手上的怪物身体已经自然融入了天空的颜色。 怪物引以为傲、削铁如泥的坚韧舌头，此时竟成了送它上路的绳套。 “不要看。” 陆满伸手，将头探在外面又害怕又好奇地观望着的鸽子给按回了兜里。 片刻之后，完全丧失血液的怪物干尸坠落进深渊，砸成了肉泥。 陆满收拾起从怪物身上扒下来的舌头，用手大力拉扯，也不见断裂。 质量不错，之后一部分拿去给青岩哥留作纪念品，另一部分则给轻燕姐做条新鞭子。 他满意地将「绳子」收好，塞进兜里。 鸽子缩在口袋里瑟瑟发抖，再次回到陆满手上时，乖巧至极、异常配合，动也不敢动，似乎生怕自己成了陆满的下一个口粮。 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倒是让陆满看了不禁摇头，哑然失笑。 “怕什么，还指望着你带我回家呢。” 之后他还会再来这里的。陆满最后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洞窟，继续捧着鸽子，蝠翼展开、猛地一振，远离了洞窟。 他们穿梭在云层之间，冰凉的云雾扑打在他的脸上。 渐渐的，离那条横穿围城的深渊近了。从空中往下俯瞰，裂缝狭长无比，往两个方向延伸，望不见尽头。 他跨越了深渊，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在陆家院子里，郑青青将骨头抛在空中，旺财一下子小跳起来，准确衔住了骨头。 落地之后，郑青青马上上前去抚摸揉搓着狗头，旺财咧着嘴，尾巴摇得欢快。 它叼着骨头在院子里小跑几圈，有意无意地在笼子前晃荡，旁边被关在笼子里、眸光幽深的狼怪吸溜了两下口水。 呵，蠢狗。狼怪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别过头去不看他们。 “这能行吗？”郑青青观察着狼怪的动作，忧心忡忡地转头问在旁边杵着的陆小安。 “应该是有用的。”陆小安语气也有些不确定。 “汪！”啃完骨头的旺财心满意足地叫了两声。 这几天，他们用吃的把村口的大黄狗旺财给薅了过来。 当着狼的面，通过和旺财的友好互动，暗示它人类摸头、挠下巴这些动作不是威胁，而是表现友善的方式，同时也展现给狼看，人与犬类之间也能友好相处。 “都好几天了，上吧。”陆小安咬了咬牙，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已经酝酿犹豫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要卖出第一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郑青青从陆小安眼中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她深受触动，点了点头。 陆小安往手臂袖管里垫了层之前早就备好的钢板，往肚子上一圈圈系着绳子，另一端绕过被剥去一圈树皮的光滑树干，在郑青青手上系着。 到时候如果陆小安无法靠自己逃脱，郑青青也能方便借力及时将他拽回来。 “陆小安，要小心点。” 郑青青用插草垛的钢叉插着肉，吊过去给笼子里的狼。 狼怪一把将肉咬了下来，大快朵颐起来，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它，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见是陆小安，它瞪了他一眼，也没阻止他靠近，埋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加油！”郑青青无声地比着嘴型，鼓励着陆小安。 陆小安看着笼子里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他颤抖着手，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搭上了狼怪的脑袋。 狼怪愣怔了一会，这块地方它自己都舔不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触摸它的额头。 狼怪抬起头来，陆小安的手僵直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人一狼对视了一阵，陆小安又将一块肉悄悄放在笼子板上，勉强扬起了笑容。 “吃、吃吧。”狼怪也很给面子地低头去吃，陆小安的手依然搭载狼怪的脑袋上，随着狼怪的移动，他的手无意中触碰到狼耳。 虽然跟他哥的手感不太一样。但也还不赖嘛。 陆小安动作轻缓地抚摸着狼头。 狼怪吃完了之后，见陆小安的手还搭在自己头上，这才不耐烦地甩了开来。它抖了抖身子，让头顶被摸趴下来的毛再次抖擞起来。 陆小安双手举起，摆出无害的姿势，一步步朝着后退去。 等退到安全区域，郑青青和陆小安齐齐欢呼起来。 “成功了！” “只可惜只有给肉才能摸。”陆小安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 “已经很好了。我刚刚看到，它吃肉的速度都比以前放慢了许多……我感觉它应该也挺喜欢被摸摸头的。估计多来几次会习惯的。” “好！初步取得了信任之后，离成功取到狼血就差一步！”成功摸到狼头的陆小安踌躇满志，两人摩拳擦掌地看着狼怪，把狼怪盯得浑身发耸。 干嘛呢这是。又想着怎么欺负狼了吗？它才不会像那条蠢狗一样给点阳光就灿烂。 这次是它疏忽了，下次等陆小安再靠近它，绝对要咬破他的袖子！绝对！ 狼怪头顶还残留着人类的体温，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去。 门外传来女孩的喊叫声：“有人在家吗？” 陆小安探出头去，原来是林婉儿，她一如既往地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草帽，手里拎着一只脑袋耷拉的鸡。 “婉儿怎么了？”郑青青也探出头来。 “你们又在排木偶剧吗？”林婉儿好奇地歪着头看向他们。 “对啊……”陆小安的声音很轻易就被郑青青的嗓门给盖过了。 “没呢，我们正在驯狼，婉儿要不要——”陆小安连忙捂住了郑青青的大嘴巴。 可已经来不及了。“驯狼？”林婉儿眼睛亮了起来。 陆小安只好含含糊糊地转移了话题。 “额…你手上怎么提着只鸡？” “这就是你们家失踪了几天的鸡吗？”郑青青和林婉儿平常走得近，所以对林婉儿家的事知道得也不少。 林婉儿眉眼弯弯，晃了晃手里的鸡：“对，昨天我爹在沼泽附近找到它了，可能是受了点惊吓，它下不出蛋来了，我爹便让我拎过来给陆满哥哥送去。” 她头往里面探，正好和笼子里面的狼对上了眼。 “所以……你们刚刚，是在和陆满哥哥玩吗？我也可以加入吗？”林婉儿诚恳地看着陆小安。 “哎呀，陆小安，你就告诉婉儿吧！她不像我，口风严实的很。”郑青青也在旁边搭腔，“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嘛。” 陆小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他们的秘密小团体很快又再扩展一员。 “原来是这样，我会帮你们的。”林婉儿微笑着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鸡，“要不要再拿这只鸡去试试看？” “可以是可以。”反正他手上的钢板还没脱掉，腰上的绳子还系着呢，“把鸡给我吧。” 林婉儿将母鸡递了过去，过去和郑青青站在一起，揪着绳子，两人屏住呼吸，观察着陆小安朝狼怪一步步走过去。 陆小安手里拎着鸡，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狼怪听见动静，将头转了过来。本来趴着的，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陆小安缓缓将食物放在笼子板上。 狼怪细细嗅了一会那只鸡，鼻子不停耸动。陆小安手还没伸出去，狼就忽然呲起牙齿，挥起狼爪。 “小心！”两人用力一拉，陆小安便重心不稳往后倒退，跌坐在沙地上。 “没事吧？”她们连忙过来搀扶起陆小安，他依然有些发愣，没缓过神来。 “这坏狼……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想着伤人呢！”郑青青气鼓鼓说到。 陆小安摇头，林婉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躺在地上、皮开肉绽的鸡。 刚刚狼怪似乎并不是想攻击陆小安，而是想攻击那只鸡。 狼怪依然待在笼子里，朝着地上的鸡呲牙咧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林婉儿胆大，上前去将鸡捡了起来。 “咦？”从鸡身上的伤口中，缓缓流淌下鲜血。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血，好像还带着点蓝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小满就要到家啦，大概晚上12点多会发-感谢在2022-03-11 00:54:07-2022-03-12 17: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我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回来！ 陆小安还惊魂未定, 压根没留意血液颜色有没有什么不同。郑青青揉了揉眼睛，从鸡身上流出来的血是红色，没有什么蓝呀？ “婉儿, 你看错了吧？” 林婉儿再定睛一看，那抹蓝色转眼间便消融在鲜红血液之中，仿佛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他们很快就将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在迈出了第一步之后, 剩下的一切果然都进展神速。 才两天, 陆小安就已经能较长时间地抚摸狼怪的脑袋，从最开始的一分钟，延长到半个小时。经过这些天的相处, 狼怪已经不再像最初几天那样对陆小安爱答不理，已经习惯了陆小安等人的存在。 陆婶这些天对于他们的驯狼大计感到好笑又无奈, 陆小安借口想要跟这种形态的哥哥多多相处以唤醒他过去的记忆，她便也随陆小安去了, 只是叮嘱他要小心，不要靠笼子太近, 免得被误伤。 陆小安满口答应, 可前几天缠着武器库的陈大爷, 偷偷给他定做的一副钢板护腕，却暴露了他不安分的心思。 “应该怎么取血呢？”三人围在一起小声嘀咕商量着，盯着狼怪，都在犯难。 狼怪听觉灵敏, 隔得远远的，它也听出来他们正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它也不理会, 只是在笼子里长长打了个哈欠, 满脸困顿。 现在正值正午，已经有了要入夏的迹象。夏蝉还孱弱的鸣叫声响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烘烤得格外暖和，让狼有些昏昏欲睡。 很快，它便呼呼大睡起来。 “当时那个恶鬼是怎么跟你说的？”林婉儿问到。 “那个诶哎跟我说，需要弄到对方的DNA……就是某种能辨明身份的片段，这种东西血液里有。” “你不是觉得对方是不可信任的恶鬼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或许……它是在欺骗你，也说不定。” 林婉儿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逻辑漏洞，陆小安涨红了脸望着她，我、你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夹在中间的郑青青，左看看陆小安，右看看林婉儿，两边都是自己的朋友，她也弄不清应该给谁帮腔了。 陆小安像个鼓胀的气球，一根针下去，一下子戳破泄了气，沮丧地垂下头来。 她说的有道理。 如果真的弄到狼血，最后小艾测出来狼怪并非陆满，陆小安就能依靠着这个结论，尽情地想象着真正的陆满，其实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这只丧失记忆的怪物，只是他暂时在外面迷路了而已。 这样，陆小安就能期盼，某一天能见到他熟悉的哥哥又站在身前，笑眯眯地冲他摆摆手、揉揉他的脑袋。 或许压根就不存在什么DNA鉴别，小艾就是在骗他。 他就像个傻子一样，紧紧抓着这根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归根到底，陆小安只是在逃避现实，借着虚无缥缈的幻想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林婉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朝陆小安道歉。 “没事，你说的对。这件事……就算了吧。”陆小安摆了摆手，笑得有气无力。 “陆小安，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你说放弃就放弃？我不同意！”郑青青恶狠狠地拍了拍陆小安的背，将他拍了个踉跄。 “我也同意青青。结果有可能是假的，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既然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更何况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林婉儿将过长的雪白额发挽到脑后，语气认真而坚定。 “冤枉啊，小艾发誓，小艾说的都是真话，二主人怎么就不相信我啊……”小艾弱弱的呼吁声被陆小安自动屏蔽掉了。 陆小安看着她们，胸腔里本来泄掉的气又鼓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取血吗？”郑青青不解道。 “不急，陆小安你先问问，一定需要血液才能检测出DNA吗？”林婉儿在旁边给他支招。 陆小安朝小艾发问后，很快就迎来了小艾的热情回复。 “当然不是。实际上，只要带有细胞核的，都能检测出基因。毛发、骨骼、皮肤碎屑……这些都可以。” 陆小安默默失语：“你怎么不早说！” “二主人也没问啊。”小艾还委屈上了。 好吧，是他疏忽了。 “刚刚问了一下，不一定要血。毛发也可以！” 狼怪和其他动物一样，在换季时节会脱掉部分旧毛，以维持体温。院子里到处飘着都是狼毛，陆婶每天早晨打扫屋舍时，都能扫出一铲子灰扑扑、硬邦邦的狼毛来。 今天扫的陆婶出门还没来得及丢，正堆积在院子角落。 他们三人很快就直奔狼毛堆，陆小安从里面挑拣出一根比较完整的狼毛来。 “我应该怎么做？” “将它贴在我的外骨骼上即可。” 陆小安拿下耳钉，小心翼翼地将灰色毛发贴在珍珠表面，担心贴得不够紧，还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检测中……”小艾掉线了好一会，见陆小安不做声，另外两人便也一起屏息等待。 终于，陆小安脑海中又浮现出小艾的声音。 “报告二主人，毛发中所存的DN段与此前记录主人的信息无法匹配，两者不一致。” 陆小安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小艾的意思，他眼睛亮了起来，尽管知道这些可能是假的，依然抑制不住满脸欣喜。 “是假的！”陆小安兴奋地大叫。 狼怪不知何时已经惊醒了，它瑟缩在角落，尾巴死死夹在两腿之间，警惕地看着院子外的某个方向。不远处传来了鸽子的啾鸣声。 “是假的！”郑青青也乐地跳了起来。两个人在原地蹦蹦跳跳，像是两只疯狂的兔子一样。 “额……是假的？”林婉儿被那股热烈的氛围感染了，也有些拘谨地抬了两下脚跟，感觉自己不融入进去是不是不太合群。 忽然，有第四道声音插’了进来。 “什么是假的？” “我哥是假的！”陆小安脸上还挂着笑，也没多想，直接随口回复了。 “我是假的？”那道声音有些疑惑。 是无比熟悉的声音。 陆小安心猛地一跳，三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就看见陆满正站在他们旁边，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 “陆满哥哥！”“小陆哥！”两个离得近的女孩抢先扑了过去，一左一右簇拥着陆满的手臂，陆小安还呆愣愣地在原地杵着，像一尊石雕一般。 “哥……” 他感觉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般，陆小安连眼睛都不敢眨动，生怕眨了眨眼，眼前的陆满便再次消失不见。 陆满和郑青青打过招呼，跟她击了个掌，扭头看见林婉儿竟然在村里，惊讶地挑起眉毛，才知道原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乌麓镇的居民们受了震灾，搬过来和青苗村合并了。 整个村落的布局都稍有调整，芦苇荡到沼泽那一大块荒地都被开辟出来，建造了崭新的房屋。 怪不得他刚飞回村子上空时，差点没认出来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陆满感觉到有些奇妙，时隔多日终于回到家里，一切记忆还停留在过去，才能更明显地发现一切细微变化——这个角落添多了一个棚子，那个角落新冒出来一堆草垛。每一处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新奇无比的再体验。 陆满一点点更新着记忆，将新的风景印刻在脑海之中。 虽然村里有了不少变化，可人都还是那群人。有些东西变了，可依然有些事会永恒不变。 他刚刚是从正门进来的，跟守卫张大哥，还有在村门医疗室坐镇的陆婶打过招呼。 陆满本来都想着回村会被陆婶痛骂一顿，却没料到陆婶在看到他时竟然掉了眼泪，下一秒，陆满便落入了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 “没事吧？”她端详着陆满，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抹着眼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回来了就好。”她语气还有些哽咽。 陆满浑身僵硬，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不知为何，那时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感觉这些天自己空荡荡的胸口，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一点点填满。 他在陆婶的拥抱中浑身放松下来，在空中悬浮太久了，此刻才终于脚踏实地落在了地上。 此时的陆小安也是，他终于反应过来，眼眶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 “你还好意思回来！” 在哥哥面前，他又做回了那个有些任性妄为的弟弟。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像只横冲直撞的野猪一般，扑进了陆满的怀里，把他撞得止不住倒退两步。 陆满轻轻抚摸着陆小安的脑袋。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一直一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们。但同时他愈是归乡，愈是情怯。要是他们不接受自己怎么办？要是他们害怕自己怎么办？ 但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无需顾虑，也不必担忧，在他们眼中，无论他走得多远、变化多大，他都只是陆满而已。 如果说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会接纳他的与众不同，包容他的小缺点和坏毛病。那就是这里。 陆满同样眼眶泛红，之前他不理解为什么人会哭，但此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对不起。”他低声嘟囔着，轻轻闭上眼睛。 现在整个院子里唯一一个不感高兴、只感郁闷的，只有那只狼怪。 它正蜷缩在角落，爪子无处安放，在那边探头探脑。 要不，趁这个时候开溜吧？看起来大魔头现在正放松警惕中。 狼怪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去勾住笼子的栏杆，没想到陆满却一下子睁开眼睛，眸光清明，直直看着狼怪，将它捉了个现行。 它借着栏杆蹭了蹭爪子。 看什么看，爪子痒了想摩擦摩擦不行吗？ 狼怪又悻悻地缩回了笼子角落。 陆满回来之后，这青苗村便又多了一匹伤心欲绝的狼怪。 等重逢的氛围淡了一些，陆小安扒着陆满的手臂，问他：“哥，你这些天都跑哪去了啊？”旁边的郑青青和林婉儿也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陆满失笑：“要讲起来可太长了，等我晚上回来再讲给你听。” 他抬头看向郑青青：“青青，你家现在在哪里？我有事要先找村长一趟。” 等到了郑家，郑村长正搬着个摇椅，在院子里吹着茶叶，慢悠悠地喝茶。 “爸！”郑青青跑了进来，满头大汗、辫子都有些开散了。 郑村长嗔怪到：“这么毛毛躁躁干什么，一点都不稳——” 陆满紧随其后进来，郑村长一口含在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 他从椅子上刷地跳了起来，什么稳重全都抛之身外，甚至有些破音：“小满，你醒了？！” “爸，小陆哥他不是醒过来了，而是回来了……我们好像认错狼了。”郑青青朝他吐了吐舌头。 郑村长给陆满拉了张椅子坐下，郑姨知道陆满回来了，时不时切了水果送来，又问陆满要不要吃点心、要不要喝牛奶，搞得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桌上堆着水果、糕点，陆满将自己在外面的一些经历挑重点来讲，比如港湾和安居、地震和洞窟，以及极光和郑青岩他们。 “这么说……目前青岩在那个组织里疗伤，陆川失踪了？”郑村长皱起眉。 陆满点了点头。 “从洞窟里冒出了许多新怪物，我觉得我们村的警戒装备还可以有所加强。”陆满又将自己从港湾安居那边偷偷学来的保卫措施细细叙述出来，还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装满武器的包袱脱下来，交给了村长。郑村长一边听，一边认真地点头。 “行，我会跟老陈商量的。”郑村长把东西全收了起来，拍了拍陆满的肩膀。 两人商量完已近黄昏，各家炊烟袅袅，交织出熟悉的饭菜香味。 “小满，留咱们家吃饭呗。”郑姨端着锅铲从厨房探出身来。 “对啊，你姨刚刚还专门宰了条鱼，做得可丰盛了。”郑村长也盛情邀请陆满留下。 “不用了，我婶婶还做了饭等我回去吃呢！”陆满再三推脱，还是被抓着喝了两碗鱼汤，才放他走。 回家路上遇到了郑青淼，他刚刚在田里忙着，额头上还带着点土。 见到陆满他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大力拍着陆满的肩膀。 “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恢复过来！” “我不——” 也没给陆满解释的机会，郑青淼就一把揽过陆满的肩膀，一路送他回陆家。 路上，不少人看见被郑青淼揽着的陆满，都愣了愣，接着爆发出欢呼声与灿烂笑容。 「醒了呀」、「醒了就好」、「这些天你陆婶可操碎心了」、「有没有身体哪里不舒服」陆满一路上跟人打招呼嘘寒问暖，短短几步路硬是走到了太阳完全落山。 等把陆满送回陆家院子里，郑青淼指了指院角的笼子。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之前我们将你暂时放置在这个笼子里……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这大笼子可以丢了。” 郑青淼爽朗地拍了拍笼子栏杆，笼子里传来窸窣动静，扭头，就和蜷在笼子角落幽怨的一双狼眼对上。 天色晚了，狼怪和黑暗隐没为一体，他刚刚愣是没看见。 “啊？” 郑青淼看了看笼子里的狼怪，又看了看眼前伫立的陆满。他脑袋在两者之间来回摆动。 “这是分’身还是什么的？” 郑青淼挠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一头雾水。 “青淼哥，是你认错狼了啦。”陆小安跳出来解释到，陆满无奈地耸了耸肩。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选择 选择一，成为我的狗。 还没进屋, 陆满就已经闻到了层次丰富鲜明的菜香味，等走进去一看，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切成片整整齐齐摞开在盘子里的熏猪肉、身上浇了热油葱蒜末淋了酱油的蒸鱼、红红绿绿的菜椒炒鸡杂…… 陆婶听见外面传来动静，从厨房门探出头来，空手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萝卜排骨汤, 步伐稳健地走了出来。 “小满回来了？快去洗手, 还差一个青菜就开饭啦。陆小安, 别搁那发呆，过来帮忙……你桌子擦了没？先去擦了再来盛饭。给你哥盛多点。” 陆满望着面前碗里堆成小山一样晶莹剔透、粒粒饱满的米饭，脸上笑容有些勉强, 不过也没开口拒绝这份心意。 米饭堆得太高，上面放不下其他菜了, 于是陆小安还额外往陆满碗边多放了个小碗，陆婶和陆小安一个劲把各种各样的菜夹进碗里。 “这些天在外边乱跑, 没怎么好好吃饭吧？快一个月没见，瞧你, 都饿瘦了, 脸颊都小了许多。快多吃点, 慢慢吃。”陆婶有些心疼，又给陆满碗里夹了几筷子鱼肉。 陆小安也附和到：“对啊，哥你是不是饿缩水了。多吃点骨头，补一下。”陆小安将汤里的大骨夹出来, 也搁在他哥的碗里。 “额……”陆满看着又堆成一座小山的肉菜，不知作何反应。 实际上港湾的伙食很好, 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只是陆满自己因为分裂, 体格也跟着变小了。 也不知道他的另一个半身现在情况如何, 陆满能察觉到自己和对面隐隐有联系，但目前还无法沟通。原理上就有些类似于港湾的通讯器，能拨出信号但对方关机中的感觉。 吃过晚饭之后，陆婶把兄弟俩轰出去，自己负责洗碗，陆满则来到了院子中。月色皎洁明亮，他深深吸入一口新鲜空气，环顾被月光照亮的院子四周。 他发现家里也有了不少变化，鸡舍从院子里搬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的狼笼。 陆满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回头看着陆小安。 陆小安手里提着一桶喂狼的饲料，哼哧哼哧走了过来。 既然陆满已经回来了，这只狼怪似乎已经没有养下去的必要，可这些天陆小安已经形成了饲养员的习惯。到了点，还是习惯性来喂食。 笼子靠边处当时专门设计了一个可上下拉伸的小门，方便更换清洗饭盆。 陆小安将食物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狼怪醒了，抬眼见陆满也在对面，便小心翼翼地抬脚，走到了盆子面前。 狼怪低头，看着饭盆里不再是往昔新鲜肥美的肉，而是大骨夹杂着剩菜剩饭，瞬间心态不平衡，饭也不吃了，哼了一声，跑到旁边生起闷气来。 陆满倚靠在笼子栏杆上。他刚刚大致从他们三言两语的叙述中，知道了自己离村之后村里发生的事情。 这只狼耳尖颜色稍浅，眸光清明，应该就是陆满之前不是摄入怪血的那只狼。 青淼哥当时看到了他完全异化成狼怪的状态，于是前来找寻，碰巧和这只长相和陆满狼化后特征一致的狼怪碰上，然后就被他们误抓回青苗村，关在笼子里好生伺候起来。 陆小安见狼怪对今天的新伙食兴致缺缺，感到有些犯难。 既然已经知道他不是自家亲哥变的，而是一只全然陌生的狼怪，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悉心照料、好吃好喝供着。 更何况之前半个多月为了喂养狼怪家里上次狩猎带回来的大量肉类，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了，再这么吃下去，寻常人家也消耗不起。 “哥……这只狼应该怎么办？是将它放逐出村，还是？” 陆小安面色迟疑，没有说下去。经过这么二十来天的朝夕相处，他和这只大狼也产生了些感情。 虽然它是怪物，可青淼哥也说它跟村外其他那些全然失智的嗜血怪物不太一样，陆小安也是这么觉得的。 陆满沉默了一会，狼怪趴在那里，竖起一只耳朵偷听，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忽然侧过头，看着笼子中的狼怪。 “你听得懂我们说话的吧？” 狼怪浑身一个激灵，本来竖起的半只耳朵很快又耷拉了下来，消失在毛发之中。 它紧闭双眼，假装自己睡着了，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悄悄撩起眼皮，睁开一道小缝。 陆满那张脸在怪物眼前放大，狼怪吓得向后弹射，脑壳都差点蹦得撞到笼子顶。 看见狼怪的反应，陆满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怪物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既然之前被人驯养的鹰兄能听懂人类的话语，在青苗村呆了这么久的狼怪应该也可以。 “听得懂的话，就点点头。” 旁边的陆小安略微发愣，他哥现在这是在和狼怪说话吗？ 更出人意料的是，狼怪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把陆满说的话给听了进去。 等会，所以陆小安之前对狼怪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它没怎么搭理过自己，不是因为听不懂，而是单纯想无视他吗！陆小安抱着手，气鼓鼓地瞪着狼怪。 “既然能沟通，这就好办了。” 陆满朝狼怪勾勾手，让它过来。 狼怪犹犹豫豫地缩在笼子里，陆满等了半天没见它动作，便伸手拉住了牵制它肚皮的绳子。噩梦般的回忆重新涌上脑海，它终于服软地挪了过来。 平常在陆小安面前高傲得不行，对他爱答不理，在陆满面前就一下子把尾巴夹起，缩在笼子里动弹不得。真是欺软怕硬的家伙！ 看我哥怎么收拾你！陆小安朝狼怪做了个鬼脸。 “抬爪子会吗？抬一个爪子给我看。左边、右边、左边……很好。”狼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听从了陆满的指令。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选一的话就抬起左爪，选二的话就抬起右爪。听懂了的话就举起右爪示意。”狼怪举了举右爪。 “很好。”陆满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 “选择一，收起你的野性和傲骨，服从我的命令，听从我的指挥……有些词听不懂？” 见狼怪一脸困惑，陆满又换了个说辞。 “简单来讲，就是成为我的狗。”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你是狼，但狗曾经也是从狼驯化而来的。”陆满从6区港湾前瞭站刘训导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你跟旺财，说不定千万年前曾是一家亲呢。” 谁要做狗啊！狼怪毫不犹豫地抬起右爪，选择选项二。 “先别急着选，等我说完你再做抉择吧。” 陆满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陆小安，凑近栏杆，压低了声音。 “选择二，死。”声音细微，接近耳语，但狼怪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它惊得浑身毛发都耸立起来。 当然不存在「放逐出村」的选项。 如果不选择归顺，陆满当然不可能让它活着走出村子。 他自己能变成狼，知道狼怪的嗅觉有多灵敏。 狼的鼻腔中有着专门的「气味存储室」，能储存记忆十几万种味道，能闻到几十公里之外猎物的气息。 要是放狼归山，它怀恨于心，趁着陆满哪天不在，又循着味道摸回村子怎么办？ 月光倒映在陆满那双乌黑眼眸中，更是显得他眼底深沉如夜，光是看着就仿佛被吞噬殆尽。 他又后退一步，声音变回了原来的音量：“吃剩菜剩饭，很不甘心吧？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纯粹吃白食，能赏你一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 “但如果你愿意当村里的护村犬，我也不会亏待你的……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骨头，吃起来也更香，不是吗？” “选择一，左爪，选择二，右爪。选吧。” 狼怪听着陆满恶魔般的低语，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含泪将右爪子收了回去，换左爪子伸了出来。 陆满伸出手去，模仿着之前刘训导鼓励军犬的姿势和语气，轻轻抚摸着狼怪的额头与下巴，全然不顾被抚摸对象正浑身僵硬。 从来没得到小动物青睐的陆满，此时总算是感受到一点毛茸茸的温暖。 “好，乖狗狗。”他咧嘴笑着开怀。 陆小安被这一波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不清楚陆满和狼怪对选项二究竟说了些什么，但看它很害怕的样子，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先给出一个让狼怪犯难的选项，再抛出一个更可怕的。这样一来，本来难以接受的事，在这前后对比之下，便显得格外可爱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最终陆满和狼怪的谈判，以陆满大获全胜收场。 当夜，陆小安抱着枕头，拖着被子，硬要和陆满一起睡。 “你哥才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你就别去打搅了。” “可我哥下午才说好的，晚上有空要给我讲他在外面的故事。才刚讲到精彩的部分，还有好多没讲完呢…”陆小安意犹未尽。 陆满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以前常穿的小熊睡衣，阳光暖烘烘的味道还很浓郁，应该这两天才翻出来又洗了一次。 只不过，由于陆满身形变小了，所以袖子和裤腿都有些过长，陆满得往上稍微提一点才以免落在地上。 “没事的，婶婶，我精神得很，还不困。” 陆婶无奈，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她刚走出两步，回头看着和陆小安并肩站在一起的陆满，总算还是把在心里憋着的困惑吐了出来：“小满，你真的没事吗……怎么看起来长小了这么多？” 陆小安也觉得困惑，自家哥哥本来比自己高上一个头还有多，现在看起来都跟他差不多高，陆小安都几乎可以平视他了。 难道是逆生长？ 陆满挠了挠脸颊，讪笑到：“没事倒是没事，就是发生了点小意外。” 陆婶也没多问，只是安慰他到：“你还小，个蹿得快，多吃点没几天就补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陆满乖巧地点点头。 “那你们兄弟俩夜谈去，不要太晚睡，知道吗？” “知道啦——”陆小安拖长了声音敷衍到，推搡着陆满的背往房间走。 “刚刚我讲到哪里了？” “讲到你在监狱踩缝纫车那里。哥，你不是说做了好几百套衣服吗？衣服呢？怎么没见你带回来？” “这个我后面慢慢给你讲，之后，我见到了陈副官……” 两人肩并肩躺在床上，陆满靠着松软的枕头，将自己这半个多月来的奇妙经历缓缓叙述出来，像一张瑰丽神秘的画卷，将村外的风景朝陆小安一一展开。 陆满讲的有详有略，着重讲了自己路上看见的风景、遇到的人、吃过的美食，简单略过了自己遇到的怪物、受过的伤。 作为哥哥，陆满觉得应该将世界美好景象呈现在弟弟眼前才对。至于光背后的阴影，何必让他知道，污染了那双澄澈的眼眸呢。 到最后，月亮已经爬过了梢头，陆小安瞌睡虫上来了，眼皮耷拉下来，又强撑着睁开。 陆满的声音越放越低、越来越轻，直至完全销声匿迹。 身边传来了均匀舒缓的呼吸声。陆小安睡着了。 陆满轻轻伸手，为弟弟掖了掖被角，他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翻下来，来到窗前。 窗户被无声地拉了开来，清凉夜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将窗帘吹起。 陆满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陆小安，翻身跃过窗户，跳进了院子里。 周围虫鸣声掩盖了轻微至极的落地声，但发出的震动还是将警惕性很高的狼怪给弄醒了。陆满朝着笼子一步步走了过去，给笼子落了栓，解开将狼怪拴在栏杆上的绳子，转而系在自己手上。 “走吗？去溜溜弯，顺便给你找点好吃的。”他晃了晃手里的绳子，示意狼怪跟上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起名 你应该吃蜘蛛的吧？ 陆满牵着狼怪, 像是遛狗一样。趁着夜深人静，一人一狼缓缓融入了夜色之中。 觅食地点当然不可能在青苗村内，他带着狼怪, 避开农田和住宅，绕过大半个村落，带着它来到人迹罕至的荒山围墙边缘。 刷的一声, 蝠翼展开, 陆满用手托住狼怪的肋下, 毫不费劲地将狼整个拎起。 狼怪四肢都离开了地面、悬浮在空中，没有安全感地胡乱蹬腿，嘴里叽叽咕咕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乖一点, 别吵。” 陆满的声音在脑后幽幽响起，狼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动也不敢动了。 眨眼间，他们便飞跃了围墙, 来到了村外的荒野。 刚落地，陆满便发现自己落在一串斑驳脚印中, 看来不久前就有怪物从此处经过。 他鼻尖耸动, 嗅到了几公里开外, 怪物粘液散发出熟悉的脓味。不只一处，四面八方、或远或近，都传来了独属于怪物的气息。 地震之后，青苗村周围的怪物显然变得更多了。 陆满拔腿就朝着最近的方向跑去, 跑了好几步路，才忽然发觉自己手腕上传来的拉扯感。回头, 就看见狼怪被他的力道猛地一拉, 一路上连滚带爬狼狈地跟着。 “抱歉啊……”陆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忘了还有你在。” 狼怪一脸灰头土脸，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气死狼了！这么大一只狼跟在他后面这还能忘！ “对了，我还没给你起名字呢。听刘训导说，要建立友好关系，第一步就是要赋予它一个名字。让我好好想想。”陆满暂时停下脚步，陷入了沉思。 “在前瞭站的军犬名字都叫追风、迎风、闪电什么的。” 狼怪一个劲点头，虽然有些字听不懂，但它觉得这些名字，光是听起来就很神气。 “不过，你是咱们青苗村的村犬。我们村的大黄狗叫旺财，要不你就叫来福？” 青苗村里起名讲求的就是一个简单直白，泽润田野就叫淼，祈求平安就叫小安，希望美满就叫满。既然村里有一个旺财了，再加一个来福……陆满对这个心血来潮的名字感到十分满意。 但显然，狼怪不怎么满意。 它猛地摇头，耳朵都甩得哗哗作响。 “不喜欢？那要不就……灰球？灰扑扑的滚成一团，读起来也朗朗上口的。” 这还不如来福呢！再说，它滚成球能怪谁！ 狼怪愤怒地摇头，整个狼头都快晃出残影，更像一个大灰球了。 陆满又念了几次，越念越顺口，最终也不顾狼怪强烈反对，直接一锤定音。 “走吧，灰球，我们去觅食了。” 灰球认命地跟在陆满身后。 “你应该吃蜘蛛的吧？” 陆小安第二天醒来时已近正午，刺目的阳光从窗口穿透进来，落在他的眼皮上。 他迷迷糊糊往身边一摸，床边冰凉空荡，把陆小安给吓了一跳，他慌慌张张下楼一看。狼怪还老老实实呆在笼子里，可陆满却不见了。 “哥！”陆小安大声喊了几下，也没见回应。 难道……陆满回村、还给他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昨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一个天马行空的梦？ 陆小安有些愣神，却见这时陆满从院口探出头来。他头上戴着顶手工编织的遮阳草帽，裤腿挽在膝盖之上，衣服上还沾着草屑。 “怎么了？” 陆满刚刚正在田里除草，隔得远远的，听见了陆小安急迫的呼喊声，他连忙跑回来，就看见陆小安身上还穿着睡衣、嘴角挂着口水干掉后的白痕，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陆小安嘴角高高扬起，笑得灿烂极了。 “没事，就是叫叫你而已。” 还好不是梦，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陆小安想起陆满昨夜讲的他在外面的奇妙经历，新的故事在脑海中缓缓浮起。他又有新的灵感了！ 见陆小安没别的事，陆满用凉水将毛巾打湿之后搭在脖子上，冰凉水珠顺着脖颈弧度滑进衣襟里。今天天气格外闷热，太阳也毒辣，夏天离他们更近了一步。 “你洗漱完就去吃午餐，饭菜已经给你温在锅里了。” 陆满最后叮嘱了陆小安一句，便又回田里除草去。 陆小安满怀期待地揭开锅盖，看着里面熟悉的番茄炒鸡蛋、炒青菜、以及切熏肉，笑容凝固了。这怎么看起来这么像陆满会做的菜？ 他颤抖着手，用筷子捡起一片猪肉。 肉片被切得薄如蝉翼，对着阳光甚至有些晶莹剔透。一口咬下，肉香四溢。 陆小安又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嗯……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他又尝了炒青菜，依然一如既往地死嚼不烂。 看来，熏肉好吃，是因为肉是陆婶提前熏好的，陆满只贡献了出类拔萃的刀功。 果然，陆满还是那个陆满。 陆小安把剩菜剩饭倒在桶里，又额外搞了点骨头，跑到笼子边给狼怪投食。 灰球昨天跟着陆满忙活了一夜，扫荡驱逐了周围十几公里内的怪物。它好久没敞开肚皮吃这么饱，到现在都还有点撑着。 好吧。跟陆满那个大魔头相比，陆小安这个人类小孩便显得格外可爱了。 灰球偷偷瞄了陆小安一眼，还是决定给点面子，起身去挑点菜叶子来解解腻、消消食。 它张口衔起一条蔬菜，嚼也没嚼，正准备咽下去，结果半生不熟的菜梗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灰球上蹿下跳，原地打滚，废了老大劲才将那条菜吐了出来，倚靠在栏杆上气喘吁吁。 陆小安后怕地咽了口口水。 趁着饭点到各家蹭吃蹭喝的旺财恰好路过陆家，瞅了眼灰球盆里的饭菜，甩甩尾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陆小安带着他的新故事闪亮登场。 天气炎热，他们不再聚集在空旷毫无遮蔽的村广场，而是来到村北边林荫茂密的山坡上。 “陆小安，怎么我早上路过你们家，小陆哥还被关在笼子里啊？他不是恢复过来了吗？” “我吃过早饭还在田里看到小陆哥了……你看岔了吧？” “胡说，我们早上想去探望小陆哥，结果刚进院子就看到有只狼被关在笼子里，猛子也看到了，他可以证明！” 王一猛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实际上陆满实际上是从村外回来的。郑青青和陆小安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狡诈。 “想知道关于小陆哥的独家情报吗？加入满天星，想了解的都有！”郑青青又开始宣传起来，旁边的王一猛神色犹豫，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不行，他可是目前淼家军唯一坚定自我的骨干成员，剩下的小伙伴都因为种种诱惑叛变到隔壁社团了，他必须坚守住阵地才行！ “在院子里的狼怪才不是我哥，我哥是昨天从城里回来的。” “城里？”众小孩瞪大了眼睛。 最近村外危险，狩猎队都不出门狩猎，而是窝居在村里。他们也都还从来没见识过青苗村外面的世界。 “昨天我才和我哥彻夜长谈，你们绝对猜不到，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吗？”陆小安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想——”有小孩抵挡不住诱惑，不自觉应和到。 陆小安笑着把手摊了开来。 “把你们最宝贝的玩具借我玩一个小时。” 等郑青青回家将她曾经最为珍惜的娃娃带了过来，依依不舍地将娃娃放在陆小安提前准备好的篮子里。篮子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具，风筝、弹珠、积木、甚至还有一个低仿版的木偶……等收获完一箩筐玩具之后，陆小安手掌一拍，便开始了。 “话说回之前青淼哥捡了一匹狼回来……” 陆小安当然没有将陆满告诉他的事全部一股脑倒豆子般倒出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陆满保守秘密。 但他还是借鉴参考了部分元素，并将它们打乱重组，进行夸张魔幻化的处理。陆小安小小年纪便参透了，只要故事脱离现实到一定程度，就没人会当真的。真中掺假、假里藏真，才是隐藏秘密的真谛。 最终出来的效果便是，陆满一句话便放倒一片人，弹弹手便摧毁一座怪窟，挥挥翅膀便只手遮天、毁天灭日…… 其他人都去听故事了，就剩王一猛孤零零一人在山坡下的沼泽处踩水。 说是沼泽，实际上这几天已经退化成一汪小水洼了。 这段时间，或许是温度升高、水汽蒸腾的缘故，坡下的沼泽萎缩了不少，连小孩都能很轻松地淌过去。 王一猛站在沼泽边，冰凉刺骨的水没过脚踝，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水有点太冷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爬上头顶，王一猛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忽然，他看见水洼的对面，有一只鸡忽然从水里钻了出来，歪着头远远瞅着自己。 在青苗村，鸡是全村最自由的家畜，放养的土鸡，肉质会更紧致，产出来的蛋也比天天宅在鸡窝里的蛋要更加好吃。 这又是哪家的鸡……怎么跑水里来了？是天气太热了也跑到水这边降温吗？ 王一猛小时候还穿开裆裤时被鸡啄过屁股，这也导致了他现在还有点怕鸡。 他静静地看着那只鸡，一人一鸡无声对峙着。 那只鸡率先动了，它转过身子，像是倒退着朝他跑了过来。 水花四溅，除了踩水的声音外，别无其它声响。 王一猛心里正纳闷，怎么这只鸡跑动姿势这么奇怪，还不会叫。 等近了，他才发现，原来这只鸡并不是在倒退着往后跑。 实际上，它的身子朝向前方，只是脖子和鸡头向后扭转过去、仿佛骨折了一般而已。 作者有话说： 旺财：狗都不吃.jpg； 陆小安：玩具，拿来吧你！ 作者菌：请陆小安教我写文！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捣乱 到我身后去。 大家正听得入迷, 就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惊呼声： “快跑啊——” 回头一看，王一猛撒开脚丫朝他们狂奔而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见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黑影。午后阳光斑驳，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林婉儿微微颦起眉头，歪头打量着。 “鸡？”张早稻眯着眼, 用视线追随着那团模糊的影子。 “噗嗤, 他怎么被鸡吓成这样！亏他还自称我大哥的追随者。”郑青青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她身边的王一娟嫌丢人地用手捂住脸, 叹了口气。 王一猛见伙伴们似乎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还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他焦急地挥舞手臂，一边摆动双腿一边大吼：“这不是鸡！” 等近了, 大家定睛一看，果然是只鸡！ 羽毛凌乱滴水, 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很久一般，从下半边来看, 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落汤鸡而已。可当视线往上移，所有人都猛地一耸。 这只鸡的脖子……是反过来的。后脑勺往前, 脸朝后, 却依然自如迅疾地朝人群这边跑过来。 本能地察觉到异常与危险, 所有人慌乱了片刻。 “跑——” 郑青青扭头正准备招呼上陆小安，却发现身处纷杂人群焦点的故事大王身影早已消失，率先跑到了几十米开外的位置，个子不高却像疾风般飞窜。 这也太快了吧！毫不犹豫地逃跑了！ 其余人也纷纷作鸟兽散。 鸡依然在大部队身后紧追不舍。 “它这样子……还活着吗？” “不可能吧, 脖子扭转成了那个弧度。” “而且鸡冠的颜色也不健康，都变成那种紫蓝色了。” “为什么我们要怕一只鸡啊！又不是没帮家里杀过鸡, 这有什么好怕的！”人群里有胆大的孩子呼吁到。 “因为死了还能跑……这有点吓人。” 林婉儿眼神一凝, 忽然想起了什么。 因为思绪上的停顿, 她脚步也滞后了一些，险些被一块隐没在草丛中不起眼的石头绊倒。 一只手伸过来，托住了她的，将林婉儿往前带。 “不能掉队！”郑青青紧紧握住了伙伴的手。 本来跑在前面的张早稻偏头看到落在最后面的郑青青等人和鸡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咬了咬牙，侧翻出去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 世界在他眼前又变慢了许多。石头离开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砸中了鸡的后脑勺。 张早稻愣了一会，他看到那只鸡被砸了脑袋之后，头咔嚓一下干脆利落地扭转过来了。那种力道、那个速度，不像是靠自己力量自然转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制拧动脊椎。 从正面看，鸡的外表也相对正常，可双目涣散、鸡冠变色却暴露了它的真实状态。 它已经死了。 王一猛说得对，那已经不是鸡了，而是…某种诡异莫名的生物。 等郑青青和林婉儿稳住身体、提快速度，她们很快拉大了和鸡之间的距离，张早稻也转身重新投入奔跑之中。 他们跑下山坡，穿梭在芦苇荡之间，朝着农田的方向狂奔而去。 “来人啊！救命啊！”跑在最前面的陆小安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隔了大半个村子的陆满正弯腰除草，忽然眉头一颦。 下一秒，草屑落地，他拔腿就朝某个方向跑过去。 他听见了，陆小安求救的声音！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危险气息。 等跑到开阔地带，大家纷纷四散开来，那只鸡也没拐弯，继续追着落在最后的几个人。 张早稻手里揣着一捧石头，边跑边逮着机会回头丢，命中目标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只可惜那只鸡像是完全不会痛一般，即使被张早稻砸到，脚步也毫不停滞。 其他人见状也效仿起来，林婉儿负责捡递石头，郑青青接过石头，上半身身躯和手臂都大幅朝后仰，蓄力，然后发射。 「砰」石头像一枚小炮弹一样，砸在了鸡身前的土里，泥巴四溅，砸出来个小坑洞把鸡给绊了一下。张早稻瞪大眼……好大的力道，比他扔出去的要有力气得多！ “可恶，差一点就打到了！”郑青青耳侧的辫子随着跑动幅度一上一下。跟在她旁边的林婉儿用上衣篓住一怀石头，又递出去一块。 “青青已经很棒了。”因为跑动，林婉儿原本苍白的脸颊红扑扑带着血色。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挂起笑容。 “小心——”在不远处逃窜的伙伴忽然出言提醒。 “它要飞了！” 身后，鸡不停扑扇着翅膀，似乎在熟悉翅膀骨骼运作的方式，两爪蹬地，短暂地飞了起来。鸡不像鸟那样擅长飞行，但短距离悬空滑翔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几人转头，翅膀遮蔽了落下来的阳光，阴影逐渐蒙上了他们的面庞，郑青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张早稻睁大眼睛，只看见那道影子在眼前越来越大。 他的眼眸倒映出翅膀之下的光景。 鸡的身躯上，有伤口。部分区域羽毛脱落，光秃秃的，连那无毛覆盖的皮肤，都已经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 他也看清楚了，有一条细长的鞭子，从鸡身后冒了出来。 长鞭一攀上猎物的躯体，便紧紧缠上来死咬不放，将翅膀束缚起来。 遮盖他们的阴影坠落在地上，阳光重新回归视线中。 张早稻手上捧着的石头纷纷落地，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起。是姐姐来了。 她手臂往旁边一甩，将鞭子捆住的鸡甩在了旁边的地上。 “没事吧？”张轻燕抬头看着他们，她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陆小安等人。 张早稻笑着摇了摇头。 “轻燕姐！”郑青青劫后余生地朝还维持着甩鞭动作的张轻燕打招呼。 张轻燕上前两步，拍了下张早稻的肩膀，嘴角微微抿起，低声说了一句：“做得好。”接着便转身去检查被鞭子拴住的鸡的情况。 张早稻还愣在原地。 曾经他有时候会有些羡慕别人家的兄弟姐妹关系。比如说陆满对陆小安的无限包容宠爱，比如王一娟和王一猛之间势如水火吵来吵去…… 而他和姐姐的关系并不像村里其他姐弟那样亲昵。年龄差距带来的代沟是一部分，性格也是一部分，他们都是安静内敛的人。 自打张早稻有记忆以来，姐姐就已经加入了狩猎队，经常半个多月不见一次人影。等归村之后她也是投身于训练。从小到大，他经常远远看着张轻燕，看着她一天树干甩着鞭子磨练技巧和手感，看着她一次次背负长弓伫立在村门口朝荒野迈进。 他就这样一次次抬头看着张轻燕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跟不上姐姐步调、孱弱无力的四肢。 “做得好。”他清晰地看见姐姐笑了，也清楚地听见了她的夸赞。 张早稻忽然回想起之前，陆满跟他说的话。 “力量并非是强大的唯一标志。” “早稻，你自己可能没发现，你的观察力很好。” 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些话的意思。 是啊，人各有所长，郑大哥力气大、陆叔跑得快。 即使不能像郑大哥他们那样耍刀弄剑、靠力量取胜，他也能找到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方法。现在，已经隐约有头绪了。 眼前的道路忽然明亮宽敞起来，他的眼眸闪闪发光。 张轻燕正半跪在地上，隔着一定距离，用长树枝翻看着鸡的尸体。她刚刚从陆小安那里听说了一只奇怪的鸡追着他们，便抓紧赶过来了。 羽毛轻轻一戳很轻松就能剥落下来，底下露出的皮肤呈现出紫蓝色。 她知道，鸡不经屠宰或方式不到位，无法流尽的鸡血淤积在皮肤之下，鸡体颜色便会呈现出这种紫色来。可一般是紫黑或紫红，这种紫中带蓝的，倒是见所未见。 这只鸡浑身都硬挺挺，羽毛还渗水，应该是死在了水里。根据眼珠和鸡冠来看，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可张轻燕刚刚也亲眼所见，这具尸体正活蹦乱跳地追着她弟弟他们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轻燕给鸡翻了个身，让它两脚朝上，露出腹部来。 暗红色血液浸透了腹部一圈羽毛，这里有伤口。 她伸手戳了戳那道封闭的口子，忽然那只鸡疯狂挣扎起来，腹腔上的伤口缓缓收缩，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鼓冒出来。 糟糕。张轻燕反应迅速地朝后退去，随着伤口裂开，还残存在身体中的血液飞溅，落了几滴在她的脸颊上。 周围远远围观的孩子们骚乱起来。 张轻燕弓起身子，张开手作出保护式姿态，将青苗村的未来护在身后。 眼见着血珠要顺着脸颊滑落进嘴里，张早稻伸手帮姐姐拭去了脸颊上的血。 “血……带着点蓝色。” 林婉儿凝视着那颜色诡异的血液。 那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陆小安也紧张地凝视着那具鸡尸。 “都不要动。”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哥……”陆小安正准备回头，就缩了缩脖子。 刷的一声，破空声传来。 王一猛的头发被一阵疾风拂过。 他眼前一花，一把镰刀便已经死死吃进了鸡尸的胸脯中，将蠢蠢欲动的「东西」钉在地上。是谁？好、好帅啊！他回头看了过去。 张早稻刚刚看见了，那把用来割草的镰刀，在空中飞速旋转，最后分毫不差、精准地刺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他也回头看过去，就望见远处，陆满还维持着抛掷的动作。 “到我身后去。” 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这一句话，只见陆满大步上前，衣服随着动作鼓动起来。 过程中，他将头顶戴着的草帽摘了下来，随手盖在林婉儿头上，接着大步向前，直直往怪物的方向走过去，主动来到了所有人身前。 旁边的郑青青侧头去看自己的朋友，才发现林婉儿之前跑动时用来遮阳的帽子掉了，整个人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脸颊因为暴晒红得有些异常。 张轻燕最先回过神来，刚刚情况紧急，她下意识将孩子们护在后面，免得他们跑散开来之后有突发袭击，她无暇顾及。 而现在情况不同，因为陆满来了。 “早稻，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还有，通知狩猎队的人过来帮忙。”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护着身后的孩子们撤退。 张早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姐姐伫立在原地，长发梳成高马尾，伴着鞭子随风飘荡。 眼角余光，他也看到陆小安做出了跟自己同样的动作。 他也正回头看着自己的哥哥，陆满正背对着他们，因为刚刚下田，裤腿还一边高一边低。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卷翘发尾。 张早稻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刚刚，他对陆小安口中所说的那些略夸张的「陆满的奇妙冒险」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他信了。 陆满用脚踩住鸡尸不让它挪动半分，干净利落地将那把除草的镰刀拔了出来。鸡胸腔中残留的血随着动作，溅在他脸颊上。他身后抹掉血，将手指放在嘴里抿了一下。 并没有发热感。这只鸡本身并不是怪物。 但是，它身体里有一只怪物。 就让他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捣乱。 陆满伸出手，扒住了那道伤口，面无表情地撕裂开来。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我回来啦，等周末给大家补更—— 顺带开了个wb@猫咪狂热爱好者，会存一些给小满约的人设图之类的，欢迎来玩^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大家伙 “疑似有异常生物存在。” 等陆小安带着郑青淼他们赶过来的时候, 一切已经结束了。 鸡尸被开膛破肚，羽毛散乱一地，殷红血液中泛着显眼的蓝。旁边还有一个了无生气的奇怪生物, 外壳坚硬透着金属光泽，有点像迷你版的蜘蛛怪。 陆满手里还提着一只从怪物身上掰下来的钳子，他刚刚抿了一滴从它身上弄出来的血, 体内有烧灼感, 是怪物无疑。 在接连几次摄入怪物血液后, 陆满昏迷时间越缩越短。像这种怪物的血，一滴的量顶多让他身体发热，并不会导致他陷入深眠。 “这是……怪物？”郑青淼眉头紧皱。 “小满说是。我看到它的时候, 它正操纵着鸡的尸体追赶郑青青他们。”张轻燕为他大致解释了目前情况。 “可哪来的怪物？门也没开，村口的警报器压根就没响过, 总不可能是插着翅膀飞进来的吧？”跟过来的其他叔叔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面露不解。 王一猛也没有选择回家, 而是跟在了郑青淼身后，强压着心中害怕, 开口说道：“刚刚, 我是在沼泽那边发现这只鸡的。我本来在沼泽里踩水, 这只鸡忽然就从里面冒了出来。” “这鸡又是谁家的？” 旁边的林婉儿怯生生躲在自己父亲身后，看着那具面目狰狞的鸡尸。林医生往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应该是我们家的。” 林家新建起的宅子离沼泽比较近。他们家的鸡平常放养，最喜欢到水浅的沼泽边缘、在肥沃塘泥里捉虫子吃。有三只这几天跑不见了，没想到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剩下两只找到了吗？” “只找到了一只。找到的时候还活着, 只是看起来受了点惊、生不出蛋来，我就送陆家去了……”林医生瞟了眼站在他们面前、垂眸沉思着什么的陆满。 “那只鸡在哪里？”张轻燕看向知情的陆小安。 “啊？我妈给埋起来了……”陆小安有些傻眼, 那只鸡被狼怪嫌弃地拍烂之后, 他们也不好再捡起来吃, 于是他们就在家旁边找了块无人耕种的荒地给深埋了。 “分两路吧，一部分人去沼泽那边探探情况，另一部分去把鸡挖出来研究一下。”郑青淼提议到，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陆满和郑青淼几人一队到沼泽那边查看情况，张轻燕和林医生他们则去另一边挖鸡。 临行之前，陆小安及时拉住了陆满的衣角，将一样东西塞在陆满手上。 陆满摊开手一看，手心里乖乖躺着一枚珍珠耳钉，样式已经从钉棒状修改成了更为牢固的卡扣式的。 “主人，好久不见！小艾正在为您服务。” 差点忘了，他之前还把小艾给搞丢了，没想到竟然回到了他的手里。 “哥，小心点，别受伤了。”陆小安将耳钉物归原主之后，脸上扬起笑来。 陆满点了点头，本来想像往常那样把弟弟的头发揉乱，却碍于分裂之后身高也缩水了，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扫描结果如何？” “之前的怪物体型样貌属甲壳类，最为接近于虾蟹。”小艾给他列出了各种类型螃蟹的图册与简介，陆满很快就留意到某个关键词所在。 「寄居」。 正常的寄居蟹常寄居于死亡软体动物的壳中，以保护自己柔软的腹部。 而这只怪物，也是寄居在死亡生物的体内。陆满刚刚检查过那只鸡的尸体，脊柱和骨骼都有被强行扭曲的痕迹。怪物不只是借壳保护自己，它还能完全操纵宿主，使其保持像活着一样的状态。 可他也检查过了，怪物的口器并不锋利，钳爪也很钝。陆满刚刚抓着钳子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在自己的手指上割开一道小口子。 而鸡身上的撕裂伤幅度很大，并不像这只仅有巴掌大小、外表孱弱的怪物能制造出来的。有点奇怪。 陆满跑在队伍最前面，很快就率先来到了沼泽边缘。 刚刚一路上，他已经跟青淼哥他们商量好了。目前沼泽内情况不清，其他人先不要下水、在边缘勘查附近情况，由更有把握的陆满先进沼泽深处，看看有没有危险存在。 之前沼泽还是大片水域、深可没过大腿根，一个多月没来，水位已经大幅下降，从大沼泽变成小水洼了。 夏天还没正式到来，这里又是山坡之下的背阳向阴处，水怎么会蒸腾得这么快？ 陆满皱了皱眉，把下田穿的水鞋给脱下来，摆在岸边，长裤挽起来在膝盖上打了个死结，缓缓迈入水中。 阳光照不到这里，水面在阴影之下呈现出冰冷死寂的黑色。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陆满三两下就踱到了中央，水深刚刚没过膝盖。 脚下软烂的塘泥埋进趾缝间，停下来，陆满就感觉自己好像要往下沉陷。他只能保持来回在沼泽中央走动，不停将脚从泥巴中拔'出来。 没有危险，也没看见林家走丢的另外一只鸡。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接近诡异。 陆满回想起之前帮郑青青来沼泽这边找鱼时的情景，那时有水草温柔缱绻地擦过他的小腿腿腹，交错复杂、成了鲫鱼捉迷藏的天然迷宫。 可现在，这片沼泽死气沉沉，水草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烂泥。 水一定程度阻隔气味、隐匿气息，陆满无法通过嗅觉来探查。 “小艾，热源感应系统启动。” “报告主人，热源感应显示，此处往下十米深度范围内……” “疑似有异常生物存在。” 疑似？陆满挑起眉毛。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语，听起来不太靠谱。 他脑子灵光一现，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港湾里从林长官那边知道，蝙蝠口鼻发出的超声波不仅能在空气中扩散，在固体、液体中传播效果也很好。 陆满歪了歪头，将身子俯低，靠近水面，微微张开嘴巴，从口中无声逸出一道超声波。 他闭着眼，细细感受着那道声波的运动轨迹。 闭上眼的时候，除了视觉，其他四感都在放大。 尽管沼泽表面死气沉沉、波澜不惊。可实际上，再平静的水面之下也会有暗流涌动。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水流，缓慢地朝自己脚下走，像是在顺着隐藏的缺口流进地底。 他也听见了声音。 没入水中、陷进泥里，一路往下，一米、三米、五米……随着距离扩大，声波愈发微弱，终于，触碰到了某个不寻常的物体，最后反射回来。 陆满倏地睁开眼睛。 大概在脚下九米左右深度，有个大家伙。 作者有话说： 小艾：离失业更近一步（sad）； 这两天太忙更得有点少，等周末给大家表演一个爆更！（叼玫瑰.jpg） 第76章 沼泽之下 这可不兴吃啊！ 陆满正想追随着水流的方向, 钻进地底一探究竟，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脚步，转身朝岸边走了几步。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就这样突然消失，青淼哥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青淼哥——” 郑青淼他们手里还扛着铁锹急匆匆刚赶到，就听见陆满的呼喊声。他已经站在沼泽中央, 看得郑青淼心里一个咯噔。 “喂——小满, 没事吧！” 陆满摇了摇头, 意识到摇头的幅度他们可能会看不太清楚，又大幅度挥舞手臂。他将手在嘴前笼成喇叭状，朝郑青淼交代到：“我要下去看看, 你们不要跟来，在岸边等我！” 所有人都愣了一会。 “下去……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面面相觑, 郑青淼深吸了口气，将腰间系着的一圈圈绳子扯了下来, 打成绳结朝沼泽之中的陆满大力丢了出去。 陆满上前两步接住了绳结，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缠在腰上。有危险大力拉两下绳子, 我们会把你拉上来的。” 陆满瞪大了眼睛, 眉眼间笼罩起柔和色彩。 “好。不过……绳子长度可能不够。”他打量了一下手里的绳子, 从边缘扔到这里，再加上郑青淼手里还绕着的一些，一共还不到十五米。 “没事，我们这还有！”刘大伯和其他大叔也纷纷撩起衣摆, 露出腰间盘着的绳子。刚刚接到有危险的消息，他们就最快把外出狩猎时的装备拿齐一套赶来。 他们将绳子一端接着一端, 最后连接成至少五六十米的长长一条。 陆满将结实的粗绳一圈圈绕在腰上, 打了个死结, 冲他们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那我去了。” “绳子系牢了，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小心去吧，我不会松开手的。” 郑青淼握住绳子，几人做出拔河那样交错站立的姿势，像是磐石一般。 陆满笑容灿烂，点了点头，然后整个人半跪在水中，趴伏下身子，直至全然没入浅浅的泥沼之中。 他静静感受着水流的方向，所有水都在缓缓朝沼泽中央某处流淌而去。陆满随波逐流，漂浮在上面。他伸手探摸着软烂塘泥，在这里有极其微弱的吸力。 就是这了，所有水流汇聚的地方。 陆满逐渐让自己也融化在这片水里。 啊，对了，差点忘了绳子。他伸手揪住随着身躯拉长，腰间悬挂的松松垮垮的绳，顺着极隐蔽微小的洞口，一点点钻了下去。 “动了。”郑青淼面色严峻，手头上挽着的绳子正在一节节变短。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的下去了！” “沼泽明明看起来这么浅，这是钻进地里了吗？小满可是连铁锹都没带，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嘘。”郑青淼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大家一瞬间便安静下来。 怎么做到的并不重要。认真感受绳子变化、把握好时机，在陆满遇到危险时及时将他拉上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陆满将自己的身体压缩到最细，顺着孔洞往下开拓道路。越是往下，路径越是宽敞。这个洞正在呈现扩大的趋势。 终于，陆满啪嗒一声坠落到底。 他坐在潮湿的地上，周身被土腥味缠绕。有水滴从头顶一滴滴落在自己的额头和眼皮上。 陆满抬头，狼的夜视能力极强，便看见有星点光芒从漆黑一片的头顶冒出来，那正是他刚刚顺着钻下来的小洞。 他猫着腰站起来，脑袋措不及防就撞在了泥壁上。没想到，沼泽底下并不是烂泥，而是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空洞。 这段时间沼泽的水消失得这么快，或许并非是温度升高、水面蒸腾，而是因为沼泽里的水，正顺着小洞，一滴滴流到这里来。 之前的庞然大物已经不知所踪。 但他能闻到某种微妙的味道悬浮在空气中，它并没有走出多远。 陆满摸索着朝前走，前方越来越大、墙壁也越来越干燥。从最开始只能躬着背匍匐前进，到现在他已经能完全站起身来了。 他正准备再抬步往前走，腰间却忽而一紧。 绳子这是到头了？陆满回头看着绷到极致的粗绳，又望向前方看不见尽头的浓重黑暗。他能感受到，那只怪物就栖息在更深处的地方。 要不……把绳子解下来，在这里暂时放置一下？ 不行。陆满晃了晃脑袋。之前答应好青淼哥，要好好系牢绳子的，他决定这次要乖一点。 既然自己过不去，那就引诱怪物过来。 陆满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有血珠冒出来，一点点滴落下来，血腥味很快就散开。 远处，有某种粘’稠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只庞然大物正在黑暗深处缓慢耸动。 视线尽头，几只带着吸盘的触手攀附着泥壁，朝陆满的方向移动过来。他眼尖得看见某个吸盘上还沾着鸡羽。 陆满在原地站着，以身为饵，等待着猎物上钩。 他双手指甲飞速变长，利爪探出。 好，过来吧。 郑青淼在外面等待了许久，沼泽处于背阳的山坡之间，凉风袭来，瞬间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内部又分了两小队，几个人留在这里拉住绳子随机应变，另外几人拿着铁铲在附近勘测沼泽周围。 “喂，郑青淼快来！这里有问题……” 郑青淼犹豫了一阵，将绳子暂时移交给另外的队友手上，自己走了过去。 “你看！”刘大伯指着刚刚他们挖开来的坑。 坑洞不大，但有一米多深，泥土被他们翻开，散乱堆积在一边。 郑青淼观察了一下，靠近表层的土壤还是很正常的棕黑色，越往下，颜色越深。 “怎么了？”郑青淼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颜色不对，太深沉了。” “这边靠近沼泽，底层土壤被沼泽浸湿颜色变深，这很正常。” “我之前挖过靠近水稻田的地，挖出来的土不是这个颜色。” 他捧起从底层挖出来的一小把泥，跑了两步，在不远处阳光笼罩下的山坡上摊开。 在阳光的照射下，土粒竟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彩。 “你看！这个颜色不对……而且，味道也不对。” 郑青淼捏起一撮土，在鼻尖嗅了嗅，确实与普通的土味不同，夹杂了某种不知名的腥臭味。 他回头看向土坑的方向，站在山坡上朝下望去，忽然发现了某个之前被他忽略了的事情。 距沼泽十米开外杂草丛生，沼泽五米处草木萎靡，而靠近沼泽边缘一圈几乎寸草不生。他许久没来过沼泽这边了，但郑青淼清楚得记得，这里周围一圈都林木茂盛。 离沼泽越近土地越荒芜，肯定跟这种泛蓝的土壤脱不开关系。 他忽然联想到之前陆满捉到的怪物，没记错的话，那种虾蟹正是流淌着和人类所不同的蓝血。 这……难道是怪物的血液？怪物的血液浸染了沼泽周围的土地，导致草木枯萎成泥？ 郑青淼微微愣怔，还没等他进一步思考，沼泽边缘又传来了同伴的呼喊声。 “那边拉绳了！”他连忙赶了过去，将手握在绳上。 “拉了几下？” “刚刚一下。” 话音刚落，他们的手就又被绳子牵动着往前带了一下。 “两下！”几人纷纷对视一眼，“小满遇到了危险！” 还没等他们出力往后拉，郑青淼感觉绳子又动了一下。 紧接着，四下、五下……绳子来回不断急迫地晃动着。 “嗯？”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拉不拉？ “快拉！”郑青淼咬咬牙，抓住绳子，费劲地往后拉动。 绳子晃动得如此急迫且剧烈，肯定是小满在下面遇到了极大的危险。 他将重心后移，一群人整个往后倒，可依然抵挡不住绳子另一端传来的强大拉力，鞋底在湿软的泥地里往前拖拽出长长几道泥痕。 所有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串串往下掉，手都被磨破皮了。可他们不仅没有成功往后拽出，反倒被拖着往沼泽里进。站在最前面的郑青淼双腿快要没入水中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地面好像在震？”拉着拉着，有人站不稳身形停顿下来，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在晃动。 “喂，看那里！是漩涡！” 郑青淼瞪大眼睛，沼泽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型漩涡，越来越大，水退去得也越来越快，已经退离了郑青淼，好像顺着那个洞口逐渐溜走了。 他们一串人都踉跄了一下。这不是用力过猛产生的错觉，而是地面真的在震颤。 此时水已经全数退光了，露出光秃秃的沼底。 这会郑青淼看清楚了，那里有个洞口，越裂越大……水漏光之后，软烂的塘泥也顺着洞窟朝下陷落，他们拉着的绳子那端也沿着洞口扎进了地里。 陆满就在那里！ 地面又疯狂震动了几下，其他人站不稳脚跟，纷纷跌坐在地，只剩郑青淼把脚踩死在泥地里，稳如磐石，死死握住了手上的绳子。 必须把小满给救出来！他已经差点失去了一次，不能再眼睁睁放弃第二次！ 郑青淼发出一声嘶吼，往后拉扯着绳子，手臂上肌肉鼓胀、青筋暴起。其他人被他的坚定所感染，也都重新起身抓紧绳子。 “一二拉——一二拉——”还有人喊起了口号，一伙壮汉齐心协力往后拔河。 一步、一步，他们成功往后退，绳子被一点点从洞口处拉上来。 噗通一声，忽然手上的劲头松了。 他们一群人都往后倒成一团。 有个东西飞了过来，砸在郑青淼眼前的泥地里。 这、这是什么？ 郑青淼震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地上，有一截触手紧紧粘在绳子末端，落地之后还在神经反射般不停扭动。 其他人一看也傻眼了。 这是……陆满？ 下一瞬，轰隆巨响，软泥支撑的洞口忽然塌陷，地表迅速开裂，往外扩散。 “快退！”郑青淼大吼着，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那截触手，一群人扭头拼命地跑。 等地面震颤结束，他们才敢往后看。沼泽包括往外几十米范围内的土地都陷落了，露出了下面黑深的洞口。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向西，落日余晖笼罩在洞窟之中。 他们看见洞口底部，有只头颅丑陋巨大的软体怪物，蓝血淌了一地，它身下的触手依然在张牙舞爪般甩动。其中几只都断了，还有一只正被跨坐在他头顶上的少年抱着啃咬。 嗯？忽然感受到光线和视线，少年抬起眼帘，就看见一群人正围在远处、满脸震撼地看着自己。 陆满下意识将手里抱着的章鱼腿放了下来，朝郑青淼他们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似乎在表示「这不是他干的」。 要不是他嘴角还沾着蓝色血液，要不是怪物还被他压制在身下，他们差点就要信了。 所以……刚刚那股拉力，并不是陆满，而是这只章鱼怪在求助？ 郑青淼吊起那截触手，又看了看挣扎力度越来越小的怪物，他忽然反应过来，周围的其他人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满这样凶残的状态，有些担忧地偏头去看同伴们。 “那是什么怪物……好特么大只！” “我去！小满厉害哇！” “这可不兴吃啊！”刘大伯连忙摆手劝阻到，“至少烤烤再吃吧？生吃对肠胃不太好。” “等会，你们应该表现得更害怕一些才对吧！” 郑青淼一肚子早就为陆满暴露准备好的说辞此时无处发挥，竟有些憋屈。 “有什么好怕的，之前不就知道了吗？”在之前就接受了陆满变成狼怪的设定，他们对当前情况的接受程度也意外得高。最开始的震惊过后，他们很快就接受了陆满要吃章鱼腿的新设定。 “而且……他是为保护我们战斗，只是方式有些特殊而已。” “哪里是有些特殊，小满明明是非常厉害才对！” 陆满踩着怪物脑袋，他耳力很好，他们在上面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用言语和行动告诉他，没关系，即使和别人不一样也没关系。 他嘴角勾起、眼睛微眯，由衷地露出笑容来，胸腔里某处地方传来温暖的感觉。 脚下的怪物躯壳在不停蠕动，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隐隐鼓动。 变故突起，一大群小型寄居蟹怪如潮水一般，从怪物躯壳里涌了出来。陆满眼神一厉，上前成功碾烂了一部分，漏网之蟹纷纷往洞口更深处逃去。 见陆满起身正要追赶，郑青淼连忙出声阻拦他道。 “小满，别追了！” 里面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陆满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走回了章鱼怪旁边。 它本来鼓起的头部现在已经瘪了下去，不断挥舞的触手也死气沉沉地落在地上。 这只怪物……已经死了。那群蟹怪寄居在这只章鱼怪的尸体里，控制着它的行动。 章鱼怪又是哪里来的？还会有更多的怪物吗？ 陆满回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洞窟，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青苗村一直以来平静美好的生活……要变了。他眼神冰冷，暴戾的念头差点冲昏了头脑。 “小满！”最后在大家的呼唤下，他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回头纵身跃上洞口，在郑青淼他们面前站定。 “辛苦了。”郑青淼揉了揉他的脑袋，其他人也轮流排队来摸，陆满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柔软下来。 “好样的！”有人递了毛巾过来。陆满接过，擦拭着脸颊上沾着的液体，把本来洁白的布料都染成了蓝色。 他们低头望着凭空冒出来的大洞，皱起眉头。 “你们先把这里封锁，我去找村长过来。” 郑青淼很快离开，留陆满等人在原地。 “刘大伯，能拜托你一件事吗？”陆满问到。 “当然，你说。” “帮我回我家里，把灰球牵出来吧。”陆满也想跟着郑青淼过去，但他不放心让大家就这样留守在洞口外，万一有怪物从里面冒出来，光是他们几个人根本招架不住。 “灰球？”刘大伯有些困惑。 “啊，就是那只狼怪。”众人闻言浑身一抖。 “直接把整个笼子都拉过来就好，如果它对你很凶，你就警告它说，是我让你带它过来的，再敢对村里人呲牙咧嘴的……或许选项二会更适合它？”陆满笑眯眯的。 远处蜷在笼子里睡觉的灰球忽然抖了一下。嘶，是谁在叨念它。 它抬头望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动静，很好，大魔头和小豆丁都不在家，便又低头打算睡觉去了。 可灰球现在难以安眠了，一阵风吹过，它嗅到村里的气味变了，这让它有些焦躁不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脑子 有问题。 “来, 多吃点。”陆满抓起一只章鱼腿就往灰球嘴里送。 昨夜饱餐一顿的才刚消化完，现在又来一顿海鲜盛宴，灰球满眼放光, 以前在荒野上为了进食需要拼死搏杀，现在甚至追在陆满身后就能捡食吃，天天都能敞开肚子吃个饱。 虽然刚刚听刘大伯转告「选项二」的时候它差点心都要跳出胸腔, 但总的来说, 这个大魔头除了可怕了点、护短了点, 就饮食方面待它不错。 “吃饱了？”陆满拍了拍灰球的脑袋，灰球脊背僵直、尾巴夹起，还是任由陆满拍抚它。经过昨天合作杀怪, 灰球对他的接触没那么抗拒了，但还是有些害怕与僵硬。 “不要那么紧张, 我又不会吃了你。”灰球又颤了一下，“记住了, 以后只能对敌人露牙，不能对村里人露。只要你乖乖听话, 我会对你很好的。” 陆满轻轻抚摸着灰球脊背上的毛, 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帮我守在这里。” 陆满正想站起身来, 脚步却一个踉跄，整个人往下坠，直直倒在了灰球的背上。 “小满！”正在洞窟上方守着的刘大伯他们瞬间慌了神，沿着洞壁找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 滑了下来。灰球看到生人围了过来，正想威胁性地呲起牙, 忽然回想起刚刚陆满的「威胁」, 收起獠牙, 不自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刘大伯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这是怎么了？晕倒了？” 陆满脸色平静、呼吸清浅，刘大伯刚触碰到陆满的手腕就被烫得往回一缩。看表情似乎是睡着了，可身上的温度又有点像高烧。 他尝试把趴伏在狼怪身上的陆满给扶起来，却没料到他的实际重量和身形完全不匹配，刘大伯一个人根本搬不动他，最后还是几个人一起半背半抬地，才把陆满给带了上来。 陆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起身，拉开窗帘看向窗外，月亮隐藏在云雾之后，蛐蛐在草丛里放声歌唱。应该正值深夜时分。 陆满将头探出窗外，院子里原本放置关着灰球笼子的那块地方空空荡荡。 他忽然想起晕倒之前嘱咐灰球的话。糟了，之前摄入过多的章鱼怪血液，导致他又像前几次那样，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现在到底过了多久？那个洞窟情况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吗？ 他正准备翻窗跳出去，忽然发现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仔细一看，是陆婶写给他的。 “给你留了粥，温在煲里，饿的话就下楼吃。” 陆满细细倾听和嗅闻，能感受到陆婶和陆小安的气息。听起来他们都各自在房间里睡觉，陆满冷静下来，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下楼来到厨房。 煲里的粥放了半个晚上依然温热，陆满盛了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走出院子，朝沼泽那边的方向跑去。 那边有火光。 等靠近时，陆满发现郑青淼、张轻燕他们都在这里，还有狩猎队的部分成员。洞窟依然维持着下午刚形成时的样子，他们在周围搭起帐篷、生起篝火，各式武器都备好在外面，像在荒野上那样轮流守夜。 尽管已至深夜，沼泽附近依然热闹非凡。除了守洞的一批人，剩下的分成小队，各自散开在周围，听声音似乎是在铲土。 见陆满来了，郑青淼朝他招手，陆满乖乖跑了过去。 “身体怎么样？听刘叔说你下午发烧了？” “我没事。”陆满摆摆手，看来自己这次只昏迷了半天，时间间隔越缩越短了。 之前的三次，狼怪强化五感及攻击力、雾怪分裂特征和伸缩延展性、蝙蝠怪则是飞行及声波探测、扰乱。 不过这次，由于接触时间短、且章鱼怪本身已经沦为傀儡，他并不知道章鱼怪到底有什么强大之处，也感应不到自己获得了什么特殊能力。 算了，之后再慢慢探索，当务之急是了解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吧？” 郑青淼摇头，跟陆满说起目前的情况。 章鱼怪身上流出的血有一定毒性，被蓝血污染过的土壤上寸草不生，这才导致沼泽附近一片区域林木枯萎、连沼泽中的水草都难以幸免。 下午张轻燕和林医生他们跟着陆小安，去挖开之前埋尸的地方，才过去两天，鸡尸便已经腐化溃烂，四散出的污血把周围一小片土地都浸透了。 张轻燕猜测这只鸡之前应该没有直接被寄居蟹袭击，而是在沼泽附近觅食时，误食了被蓝血污染了的烂草根，血液也被污染，致使神经恍惚、反应迟钝。要不是扼杀得早，估计迟几天也会异化成怪物。 “现在大家在附近铲土，也是为了尽快确认蓝血污染渗透的范围。如果蔓延到农田那边……就糟糕了。”郑青淼给陆满解释到。 所有人连夜在这里提着灯举着铁锹铲地，每隔十几米距离就挖一个洞，检查地底土壤状况。目前已经往农田那边挖过去了。 陆满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黯。 “对不起。” 他低头道歉，这让郑青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为什么？ 一直旁听的张轻燕走了过来，用手肘狠狠撞了下郑青淼的肋骨，他吃痛地唔了一声。 张轻燕也没搭理他，而是将手轻轻搭在陆满肩上。 “不要在意，不是你的错。你之前击杀怪物时弄得一地蓝血，我们下午已经及时清理过了，并没有造成不良影响。”郑青淼这才明白过来陆满是在为什么而感到自责，这孩子还以为土地被污染是自己无意中造成的。 从以前他就发现了，陆满很喜欢把各种危险和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小小年纪就操着大人的心…真是的。他也上前去拍了拍陆满另一边肩膀。 “你轻燕姐说的对，这种污染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长期积累的结果。小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并击杀了怪物，也许整个青苗村都会被它闹得底朝天呢！” 陆满默不作声，只是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吐了口气出来。 “青淼哥，你们有进洞里看过吗？” “暂时没有。由于目前情况不明，我们只是将洞口封锁了。那只狼……也在下面守着。”陆满低头一看，便看见灰球依然乖乖守在洞口，腹部贴紧地面、四肢趴伏，是遇见危险能第一时间站起来迎敌的姿势。 “之前乌麓镇也是，地表突然塌陷，露出大洞来，然后就有怪物从洞口里冒出。我们怀疑，沼泽这边裂开的洞，就是之前陆叔传回来的信里提到的怪物巢穴。”郑青淼他们都神色凝重。 “当然，青苗村内出现了一个怪物洞窟，这是预想中最坏的情况。” “也有可能，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而已。”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我想往深处走走看。”陆满望向黑黝黝的洞窟，往前迈了一步，又被张轻燕和郑青淼一人一边拉了回来。 “不行，太危……”看到陆满冷静的眼神，郑青淼哽了一下。陆满最不怕的就是危险，他早就知道。这个理由是劝不住他的。 “不急于一时。暂时先守着洞口、勘测完周围污染情况，剩下的事等解决了目前的危机，再做决定。”张轻燕的加入及时解救了一时词穷的郑青淼。 陆满思忖片刻，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好。”他点了点头，这让郑青淼松了口气。 “还有铁锹吗？”陆满提问到。 “你还长身体，熬夜可是长不高的。”郑青淼爽朗地笑到。 “睡了大半天，现在想睡也睡不着了。”陆满表示，“我也想跟大家一起挖土。” 最后陆满成功拿到了自己的小铁锹，肩上搭了条汗巾，加入了挖掘小队。 “不愧是小满，连挖土都这么有天赋！”没过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了惊呼声。 驻守在洞窟边的郑青淼和张轻燕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土地污染范围很快就统计出来了。污染范围横跨千米，几乎小半个村子都遭殃。 乌麓村搬过来新建的房屋之下的土壤深层全部都被蓝血污染。但万幸的是，由于他们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打井，取水用水都是到原来青苗村的居住区去，所以并没有人喝下被污染的水。 再往外，离沼泽方向近的农田也有几十亩被污染了。由于距离相对较远，渗过来的怪血更少，污染性不强，所以农田里的作物就长势来看，依然良好。 结果刚出来，陆满就急不可耐地表示自己要进洞里看看。 “不行，这次不能再让你独自行动了，遇到什么危险也不好接应。我们一起去。” 被郑青淼拒绝之后，陆满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但午饭之后，陆满便不见人影。 “我哥吃完饭就出门了，说是去田里拔草。” 可陆家的水田平静无比，连泥印和涟漪都没有。 “糟糕，那家伙……肯定是偷跑了！” 等连忙赶到洞窟问起守着的队员，他们刚刚正巧吃饭换班，没注意到有没有人溜进洞里。 灰球依然趴在坑里打盹，忽然有什么人伫立在它面前。 抬头，又是熟悉的人。郑青淼、张轻燕、李南、刘旷野站在它面前，团团围住它，让灰球梦回之前在荒野中被他们四个人携手绑走的情况。 这、这是干嘛？！又要绑架狼了吗？它警惕地站起身来、往后退缩。 “之前好像看到陆满对着狼说话来着……这是不是说明它能听得懂人话？”郑青淼看着灰球，有些跃跃欲试。 “要不你问问它能不能听懂？”刘旷野在心里暗自嗤笑一声，畜生怎么能听得懂人话。 却没料到，灰球的脑袋上下摆动，竟是回答了刘旷野的问题。 刘旷野连忙后退一步，躲在李南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它。 怎么，没见过听得懂人话的狼啊！灰球白了他一眼。 “我问你，你有见过陆满刚刚从这里经过吗？”张轻燕蹲下身子，和灰球视线保持平行，认真地看着它，“如果有的话，就点两下头。” 刚刚确实有道黑影像一阵风般刷的往洞窟里冲，它也没在意。 现在想来，似乎就是大魔头身上的味道。 灰球配合地点了点头，四人立马转身离开，全副武装、气势汹汹地朝未知的洞窟里走去。 由郑青淼手上拎着提灯，领头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谨慎地跟在郑青淼身后，几人腰间都被安全绳拴在一起，另一端由其他队友在洞窟上牵绳接应。 在灯光的照耀下，郑青淼能看见湿软泥土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应该就是陆满的。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地上偶尔能看见不明生物留下的印记、不属于人类的断肢残骸。 通道笔直没有岔路，他们越走越宽敞，越往深也越安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负责殿尾的刘旷野回头望去，他们进来的通道口早已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幽深洞窟之中，只剩下郑青淼手中的一抹火光，照亮死寂的黑暗。 啊，好闷。感觉里面的空气愈发稀薄，玻璃罩中燃烧的火光也因此而愈发黯淡。 不仅闷，还很热。郑青淼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郑青淼……把灯关掉。” 身后，张轻燕似乎发现了什么，小声说到。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于对队友的信任，他还是打开玻璃罩，吹灭了里面燃烧的烛芯。 他们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视网膜上还映着之前灯光的残影，他们暂时停留在原地好一会，才重新适应了这片黑暗。 好黑。郑青淼举起手在眼前抓握，根本就看不清手指的轮廓嘛……诶？等会。竟然是能看到的？ 郑青淼瞪大了眼睛，恍然发现，周围并非全然黑暗。有光！ 扭头观察，蓝绿色冷火一簇簇绽放在黑暗之中，不知何时悄然追随在他们身边。 “我靠！”身后传来了刘旷野的低骂声，显然这些诡异的火焰，并非他一人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这都是什么？”看着那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火焰，郑青淼浑身寒毛直耸。 “这些……好像是磷火。”几人中年龄最大、经验也最丰富的李南忽然开口说到。 “磷火？” “之前在荒野上我也见过几次，通常是在夏天闷热的夜晚出现。” 知道这不是怪物而是某种正常的自然现象，郑青淼不禁松了口气，还没等他缓过劲来，李南又说： “之前和陆川外出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过，尸骨腐烂之后会形成某种气体，那种气体不用点火自己就会燃烧，应该就是这种火。” “尸骨？”张轻燕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幽幽蓝火映照下，走在最前面的郑青淼忽然看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一道朦胧的身影。 “什么人？” 郑青淼停下脚步，高声质问。 前方死寂一片，没有回答。郑青淼连忙揭开灯罩，将火重新点上，举起提灯往前一照。 从身形来看，是陆满！他快步向前，来到陆满身后。 “小满？”郑青淼低声问到。 陆满却没有回复，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郑青淼又上前两步，抓住了陆满的肩膀，往后面一带。 陆满的整个人都被他带得转过身来，乌黑眼珠就这样睁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丝毫感情波动都没有，不像是活人，反倒更像是一尊逼真的泥偶。 郑青淼心里一骇，伸手去探陆满的鼻间。 手指处传来湿润轻微的呼吸。 他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同伴们已经跟了上来。 “没事吧？”张轻燕有些担忧地看着陆满。 郑青淼摇了摇头：“还活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回答他们，像是丢了魂似的。 “你们看……前面似乎没路了，这是到头了？”刘旷野指着前面对他们说。 面前确实像是一堵墙壁，郑青淼随意抬手，将灯光照在壁上。 只那一眼，所有人身后冷汗便落了下来，惊叫憋在喉咙里强压着没喊出口。 港湾6区，前瞭站。 陈穆正在处理今天的日常事务，通讯器就滴滴响了。 他查看着传来的讯息，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朝医务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陈副官，总算把你盼来了！”小钟医生见陈穆来了，就像看见救世主一样迎了上去。 “出了什么问题？”陆满这几天迟迟没醒，尽管看起来脸色红润，但陈穆还是担心出了什么问题，前两天把他推进医疗室做了套全身检查，今天结果总算出来了。可医务室竟然传讯跟他说，有大问题。 “你看这个报告。”小钟医生把一份报告递了过去。 陈穆草草扫了两眼，看着一溜的指数有些头昏眼花，他捏了捏眉心，放下那沓厚厚的纸：“你直接跟我说，我看不懂。” “哦哦，那我就来讲解一下。” “首先呢，血检结果没问题，指数一切正常。” “然后，体内不存在骨折骨裂、脏器破碎，体表也没有擦伤淤血等体外伤，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呢。” 他语调慢悠悠的，陈穆额头青筋暴跳：“说重点。” “我这不是正要说到了嘛，陈副官不要着急。从拍片结果来看，问题……出在患者的大脑上！” “大脑？”陈穆挑起眉毛。 “你看。”小钟医生翻出来两个片子，指着左边那张给陈穆看，“这张是我前段时间给自己拍的，我的脑子形状漂亮、个头也大，所以才会比正常人聪明。” 他语气中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沾沾自喜，陈穆自动忽略了他的废话，看向了右边那张片子。 乍看之下两张结果似乎没什么不同，陈穆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流转看了几秒，终于发现了其中端倪。 “这张跟左边的相比，似乎小了一点。” “没错！不愧是陈副官，你肯定也有个漂亮的脑子。” 陈穆默然失语，不知该不该接受这样另类的赞美。 “这是什么病症？” “大脑一般在40岁之后才会发生结构变化。脑体积下降、脑细胞减少……这些都是脑萎缩的表现。” “可陆满才15岁。” “年轻人患这种病也是有可能的。遗传、脑外伤、不良的生活方式，都是有可能的。但这位患者的脑萎缩有点与众不同。” 小钟医生又看了一眼片子，忽然诶了一声：“等会，拿错了！” 他又翻箱倒柜一阵，没找到，冲到另外的房间去翻找，过了好一会终于拿着另一张过来。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陈副官，被我那群不懂事的同事拿去传阅了……是这张才对。” 陈穆看着他手上新拿的那张片子，瞪大了眼睛。 “脑子呢？”过了好一会，他才憋出一句。 “在这里啊！”小钟医生指给他看。 陈穆推了推眼镜，费了好大劲，才看出来脑壳中那一枚拇指盖大小的东西。 “正常人的脑子基本上需要至少有拳头那么大。神奇的是，这位患者的脑子只有果仁那么小！更为让人惊叹的地方在于，我还是第一次见脑子缩水成这么小，还能维持正常生命体征的人！” 陈穆听多了脑子这个词，感觉自己脑子也有点发疼，可能也要有萎缩的倾向了。 “这、这怎么办？”他难得失去了冷静，有些慌神。 “有永远成为植物人的可能，就算侥幸醒来……可能也会失去记忆。”小钟医生神情严肃道。 “失忆？”陈穆脸色凝重。 “还有可能变成弱智。” “弱智……”陈穆脸一下子白了。 “哦对，还有可能人格改变。总而言之，一切皆有可能，陈副官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区监狱，0号房间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床垫和松软的枕头，一位少年正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安静地躺在床上。 晨哨响了三下，犯人们陆陆续续拖拽着沉重的步伐，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少年似乎被外面的喧闹声所惊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紧接着，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安静地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在床上继续平躺了一会。眼珠转动，往某处一瞟。天花板角落有一台新安装的监控摄像。 少年张嘴，从口中逸散出某种听不见的声音。 远处，监控室的某处监控屏上闪了白点，和某处摄像头连接中断。时辰还早，负责人正趴在桌子上摸鱼补眠，呼呼大睡。 他起身，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朝着厚重的铁牢门走去。 咔挞一声，门开了。他轻车熟路地朝前迈步，悄然融入那群犯人之中，仿佛一滴水重新汇入河流里那般自然。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叛逆 我还不想回家。 “谢谢阿姨。”拿着餐盘的罪犯们正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在让食堂阿姨打饭时还小声道了谢。他们餐盘中分到的粥终于没那么清汤寡水，零星能看到些许碎猪肉沫。 “强哥，我这碗肉多。” “我这碗更多！” 一群小弟又争先恐后开始争夺离老大最近的位置, 就看见一个人无视他们的争端，径直走到熊大强对面，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熊大强余光一瞥, 熟悉的满满当当一碗粥, 抬头一看, 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你、你、你不是之前零号房间的那个！”熊大强手指哆嗦得指着眼前面庞稚嫩的陆满。 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将桌子空了出来。 陆满好像没感受到周围的动静，低头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饭菜。 “强哥…我听说, 之前他被关进零号房间只是个误会，后来他被释放出来后, 还很得外面长官的喜爱。” 听到之前是闹了个乌龙，大家吐了口气, 本来对陆满还很提防忌惮的，一下子松懈下来。 熊大强回想起之前自己被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吓成那个鸟样, 就有些面红耳赤。他将羞恼化作愤怒, 上前两步气势汹汹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发出一声巨响。 “喂，小鬼，你怎么又回来了？” 碗碟还在晃动，里面的粥洒了些出来。 陆满动作顿了顿, 总算抬起眼皮，看向把他的粥给洒了的罪魁祸首。 不知为何, 对上那道视线, 熊大强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旁边的瘦猴见老大面色不虞, 便伸手将陆满手里的勺子夺了过来。 “还吃！强哥问你话呢……看什么看？”陆满的眼神转了过去，看了一阵瘦猴的脸，然后视线下移到他手里还滴着汤汁的勺子。 “你们是想欺负我吗？”自苏醒以来，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跟上次有点不一样啊？这语气，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 “欺负？”熊大强一把从瘦猴手上夺过勺子，两只手用力，浑身发劲，颤抖着将勺子大幅度折弯，然后丢回给陆满。 整个勺子都被扭曲成奇怪的样子，根本不能用来盛食了。 “这才叫欺负。”熊大强哼了一声。 “见识到咱们强哥的厉害了吧！看你，眼都直了，吓得屁滚尿流了吧？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瘦猴谄媚地捧着人群中高大威猛的熊大强，其他跟班也纷纷附和到。 陆满忽然站起身来，朝熊大强逼近。 “你……你干嘛？” 只见他从熊大强的餐盘里拿起对方的勺子，抓在手里，铁质勺柄在指尖的操纵下灵活自由地变换。 最后陆满把一个系成蝴蝶结状的勺子，丢回了对方餐盘边。 “这才叫欺负。” 陆满冲他们恶劣地一笑，又坐回位置上，执起勺子一口口喝粥。 众人这才发现他那只被扭曲的勺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恢复回原状。 他们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卧槽，刚刚发生了什么？”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强哥，去打爆他！” “强哥只能掰弯一半，那个人却像是在翻花绳一样……这真的是铁勺吗？”有人将信将疑地拿起那枚铁蝴蝶结在手里掂量。 熊大强心里也在动摇，迟疑着不敢上前。他能将做到将勺子整个弯曲已经很艰难了，要让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仅需要强大的力量，更需要灵巧的控制力。 正当他们陷入沉默之时，门口那边就传来了砰砰声响。 袁狱警又开始用铁棍敲桌来催促他们。 “早餐时间准备结束，快快快！”所有人乌泱泱散开，咕咚咕咚两口就把粥给喝完，把馒头吃掉，端起餐盘连忙往倒菜区赶。 袁狱警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熊大强心里暗道不妙。 “又破坏公物……看来不罚禁闭是不涨教训。” 熊大强连忙扯着嗓子嚷嚷：“不是我，是那个家伙——”他扭头正准备指向陆满，才发现他对面座位上空空如也。陆满喝完最后一口粥，早就混迹在人群之中溜走了。 “禁闭两天。” 熊大强喊冤叫屈：“长官，真不是我！不信你去翻录像！” 可他的话早已在袁狱警那里失去了信任，他冷着脸，眼神如鹰隼般凌厉，命令到：“把勺子恢复原状。”杵在旁边，手里拎着警棒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熊大强只好哭丧着脸，看着那个被扭成一团的勺子，翻来覆去没找到应该从哪里下手。 “啧，怎么搞成这样？”袁狱警咋舌。熊大强有些崩溃道：“那家伙怎么搞的我哪知道啊！” 袁狱警思忖一会，这架势确实不像是熊大强这个外强中干的人能干出来的。 “你说的那家伙是谁？” 劳动改造室里，陆满轻车熟路地找了一个空工位，抚摸着布料与机针。脚一蹬踏板，整个缝纫车便嘟嘟嘟运转起来。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咧嘴笑了起来。 “你说陆满从0号房间逃出去了？”陈副官皱眉看着眼前战战兢兢、满头是汗的监狱长。 “监控录像呢？”他推了推眼镜，坐直身体。 “我们听从了陈副官的指示，一周前就在0号房间重新安上了监视器。但是……”监狱长眼神到处乱转，支支吾吾的，“不知道为什么花屏了。肯定是监控室里那些人玩忽职守、按坏了！”他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自己汗津津的额头。 “人找到了吗？” “监控显示，在食堂那边看见过他。现在还在地毯式搜索，哪怕竭尽全力我们也会给您把人给找到！” 陈穆正想说话，他腰间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陈副官，找到人了。在劳动改造室。” 熟悉感扑面而来，一个月前，陆满在劳改室里大踩特踩缝纫车的画面一下子重新在记忆中翻滚。不是吧？他扶额苦笑。 “有异常吗？”之前将陆满关回0号房间，也是基于担心他醒来会丧失理智或记忆的考量，但果然还是关不住他。 “从外貌看起来并无异常，也能与人正常交流。” 在接到了陆满从0号房间出走的消息，她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劳改室，没想到还真给她逮着了。庄蔓生看着旁边摞起小山堆一样的衣服，还有坐在椅子上乐呵呵晃着脚丫子的陆满，总感觉哪里有些怪异，可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没事就好，带他到办公室吧。” 陆满跟在庄蔓生身后晃悠悠地走进了监狱长办公室，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背往后面一靠，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翘着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陈穆回忆了片刻，他记得之前陆满第一次来到办公室，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双脚并拢，脊背挺直，坐姿乖巧无比。现在却很懒散地瘫在沙发上。 也许是跟他们混熟了，所以放得更开了？ 想通了之后，陈穆坐在陆满旁边的位置上。 “陆满，我代表港湾，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对我们港湾的帮助。你对我们有救命的恩情，要不是你，我们此次外出剿怪也不会如此顺利完整地活着回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语气诚恳地表示了自己的关切，陆满却歪头，答非所问：“为什么这次不问我要喝点什么？” 嗯？陈穆愣了一会。 “你之前问过我要喝茶还是咖啡的。”陈穆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情形。 陆满难得有些孩子气。他哑然失笑：“那请问，是要喝茶还是咖啡？” “都不要。”陆满摇头，提出了选项之外的选择，“我才不要喝那些苦兮兮的东西，我要喝牛奶。” 在一边旁听的庄蔓生也愣了愣。两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陆满这样直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喜好和心情，真是少见。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眸中都看到了闪过的惊诧。 难道是经过这次同生共死后，他对他们敞开了心扉？ 陈穆招呼外面的人送来一杯热牛奶，陆满接过之后仰头一口气饮尽，嘴角还留着一圈奶渍，舔了舔唇把空了的杯子递过去：“再来一杯！” 直到连续喝了五六杯之后，他才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回了沙发上。 “还要喝吗？”陈穆耐心地问到，陆满摇摇头表示：“喝够了。” 还没等陈穆推进下一个话题，他又忽然出声提到： “我还想吃糖。” 嗯？陈穆又是一个意想不到。 “我去找人给你到食堂里去拿。” “不要，我就要林长官口袋里揣着的，柠檬味棒棒糖。” “棒棒糖叔叔这里也有……”监狱长讪笑着上前，陆满却不领情地别过头去，“不要，我就要林长官的！”陈穆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的陆满似乎格外奇怪，难道真的如钟医生所说那般，大脑萎缩之后，没有变成弱智、也没有失去记忆，而是……性情大变了？ 陈穆让监狱长先出去忙自己的事，颔首示意庄蔓生通知林霄过来。 林霄被喊过来的时候一头雾水。 “糖呢？拿过来。”陈穆起身就朝他讨要。 “啥？我现在哪来的糖，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咖啡不离身的吗！”林霄穿着短袖，大汗淋漓、身上冒着热气，他刚刚在练兵场和那些教官们给新兵们来了场表演搏击赛，才下场就接到小庄发来的紧急通讯，便急匆匆赶过来了。 “要糖没有，要命一条……话说，你不会叫我来就是讨糖吃吧，你不是不喜欢吃甜吗？” “不是我，是他。”陈穆无奈地侧身，露出了身后的陆满。 “小陆？”林霄眼睛一亮，“你可算醒了！” 林霄看着这个救了他们几命的大功臣，上前去，将手里拎着的外套甩了甩，从里面七零八落散了半沙发的棒棒糖。陈穆噎了一下。 “来，小陆，要吃什么随便挑。有柠檬味的、草莓味的、纯麦芽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满眯眯眼笑着，从里面抓起一只糖来。 陈穆见陆满终于安分地吃起糖来，总算松了口气。 他原本的位置被林霄抢占了，只能坐到陆满对面去。 “陆满，身体有没有感到不舒服，真的没事吗？” “没似，窝好滴很。”陆满嘴里鼓囊囊的还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 “没事就好。”等会再去医务室检查一下脑子好了，陈穆不放心地想。 “对了，我们想到送你回家的方法了。”林霄忽然提到。 陈穆点了点头。刚刚本来就想跟他提这个话题的，可惜陆满几次打岔，便没机会说出口，现在总算转回了正题。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乐游原已经能较好地控制自己的理智与身体，他表示愿意送你回家。他有着隼的强健翅膀，带人飞行绰绰有余。” 陆满咔嚓咔嚓把这个糖给咬碎，接着开始拆下一颗糖的包装纸。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复：“没必要。” “我自己就能飞啊。” 刷的一声，在几人惊诧的目光下，偌大的蝠翼从他身后破出，占据了大半个办公室。卷起的风差点把陈穆的眼镜给吹跑了。 “这？！”尽管他们已经对陆满的特殊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睁睁看着从一个人身上冒出怪物特征，而且那人还在乐呵呵地专心吃糖，这种冲击力还是非同一般。 “而且，我还不想回家。”陆满刷地一下将翅膀收了回来，又开始拆第三枚糖纸。 “这里这么多好吃的，这么多好玩的，我还没玩够呢。” 三人面面相觑，这还是之前那个天天嚷嚷着想回村的恋家狂陆满吗？ 他很快又开始拆第四枚，忽然皱了皱眉，抬起头看已经要震惊得冻结成冰雕的三人： “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响，有点烦人。” 青苗村，陆满的眼神重新焕发光彩。 他发现自己躺在临时搭起的担架上，旁边只有张轻燕守着自己。 “你终于醒了！”张轻燕见陆满做起身来，眼中浮起惊喜。 “让轻燕姐担心了。我刚才……是怎么了？” “我们之前在洞窟里发现你的时候，你像是站着睡着了一样，可眼睛一直睁着。” 陆满只记得刚刚自己正想探索洞窟，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之前一直中断的链接终于连了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分裂出去的另一个半身的存在。 陆满将自己全然沉浸在黑暗之中，尝试去呼唤那个半身，太过沉迷以至于忽略了现实中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他和半身之间的感应，像是无法接通的通讯器。 而现在，打是能打通了，可对方却一直显示「已挂断」或「忙线中」。 那家伙……不想搭理自己？陆满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 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他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叛逆的半身抛出脑外。 “青淼哥他们呢？”从洞里安全出来了吗？ “他们都没事，现在在村广场准备召开村民会议。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啦！已经忙过这一阵了，之后能恢复稳定日更！ 谢谢一直等待我的小可爱们，给大家笔芯-感谢在2022-03-20 23:48:23-2022-03-25 21: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怎么办 大不了我们就逃跑呗！ 村广场上喧嚣声一片, 村长召开了一次临时村民会议，来商量被污染了的土壤应该如何处置。 “需要换土吧？把毒土挖掉，将好土给换进去。” “那样也太麻烦了, 小半个村子的土，这得换到什么时候？” “别高兴得太早，我看这事, 光是换土解决不了。那个洞窟才是真正的大问题！之前我们在乌麓镇的时候也是矿洞塌陷, 忽然冒出了一个大怪物——” “你这个乌鸦嘴！呸呸, 快往外面吐口水。” “我只是提出我的想法而已，我自己会吐……你别来扯我舌头！” 大人吵得热火朝天，孩子们也玩得起劲。 明明昨天还一起经历了鸡口逃生的惊险经历,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天过去, 他们便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人群里玩起躲猫猫来。 那些沉重的事，都是大人们才需要去费心思索讨论的, 作为孩子，他们只需要无忧无虑地玩耍、慢慢长大而已。 郑村长被这阵闹哄哄的景象弄得有些头脑发涨, 众说纷纭之下, 根本得不出一个统一的结果, 郑青淼忽然出现在人群之中，俯身在村长耳边说了什么。 片刻后，郑村长咳嗽一声：“安静！狩猎队已经探查出了洞窟里的情况……郑青淼，你来说。” 郑青淼双手击掌, 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慢慢的，大人们停止了争吵, 孩子们也停下了嬉闹, 都静静地注视着郑青淼。 向来开朗憨厚的郑青淼此时神情严肃, 脸上蒙了一层凝重与阴翳。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浮起了不好的念头——他们在青苗村的平静生活，或许要被打破了。 “刚刚我和同伴们下洞去侦察了情况。我们……走到了洞窟的尽头。” 洞窟尽头到底有什么？ 他们又好奇又畏惧地等待着郑青淼的回答。 郑青淼回想起那个场景，依然脊背上寒毛耸立。 尽头是一堵「墙壁」。他本是这样以为的。 可等他们提灯观察，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墙壁，而是无数怪物扭曲的残肢堆积而成的肉墙。 侧耳倾听，还能听见里面传来血’肉缓缓蠕动以及啃食的声音。 仔细凝视，还能看见肉墙最外的那只怪物，身上狰狞伤口中的筋络和肌肉在慢慢修复。 灯照射过去，肢体獠牙交错纵横，密密麻麻望不见尽头。 有些怪物确实已经死了，这些幽蓝色磷火便是尸骨腐烂所形成的。 可还有更多怪物，它们……还活着！不止如此，它们在逐渐恢复、吞噬、壮大。 有数不尽的怪物潜伏在青苗村地下，要是有一天，怪物们全部苏醒过来，从地底里冒出来，青苗村会变成怎样？ 光是想想，郑青淼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战栗。 所有人在听完之后，都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紧接着，他们恐慌起来。 “怎么办？” 有人在人群里找寻着自己的孩子，将他们紧紧拥入怀里；有人焦躁地在原地打转，时不时看一眼沼泽洞窟的方向，生怕怪物下一秒就从洞窟里冒出来。 恐惧或许是人类身上最为原始的感情。面对人力或许无法战胜的存在，恐惧无法避免。但人畏惧野兽，便掌握了火；害怕疾病，便发明了药。 即使面对未知、怀揣恐惧，也要努力探寻、找到出路。勇气和智慧，人类便是靠着这两样武器一次又一次战胜了困难与危机。 “大家不要惊慌！”在郑村长的呼吁下，郑青淼等人开始维持起大家的秩序，“冷静下来。” 骚乱不安的人群在安抚之下逐渐像沸腾的开水一般平静下来。 “怪物是很可怕，但我们也并非无能为力。” “至少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洞窟里有怪物的消息，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趁着它们还未苏醒之前，我们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来降低损害、想出哪些方法来对付怪物？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聚集在这里，探讨这些事关青苗村存亡的问题。” “只要不轻举妄动，怪物暂时也不会苏醒出洞。现在，大家先讨论提出几个方案，之后我们再统一投票作决定。” 很快，村广场又萦绕起喧闹声，只不过这次要小了许多，像是担心吵醒沉眠在地底的怪物一样。” “我觉得应该把洞口堵住，这样它们就出不来了！” “堵住也没用，之前在乌麓镇我们又不是没试过这个方法。这就像个无底洞……怎么塞也塞不完，而且，就算堵住了，怪物也能很轻松就顶开来。我看，还是将围墙往里面修一点，把那个怪洞排除到围墙外去。” “说的倒是轻巧，这些都至少要耗上个把月才能完成。费时费力暂且不说，光是搜集材料，就让人难办了。现在条件不比之前，外面怪物横行、危机四伏的，我们去哪找这么多材料？” “那你说怎么办？就知道抬杠！”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提出我的意见而已！” 孩子们也不玩耍了，躲在人群之后，面带担忧，望着大人们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吵得好凶哦。”郑青青蹲在地上，用手撑着脸颊，旁边蹲了一圈的「小萝卜」，他们齐刷刷叹了口气。 “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那是大人们要考虑的事，他们肯定会解决这件事的！”有人这样勉强开导到，可气氛依然沉闷。 这已经不再是只有大人们需要忧心的事了，不论男女老少，这关乎到整个青苗村、所有人的未来。 曾经芦苇荡那边是他们捉迷藏的最佳场所，现在被怪血污染了，暂时封锁不给进出。 曾经沼泽是他们摸鱼捉虾避暑的好地方，现在，变成了潜伏着怪物的洞窟。 孩子中的眼眸中带着些迷茫和不安。 郑青青有种预感，他们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要提前结束了。 “别那么沮丧嘛，大不了我们就逃跑呗！”陆小安冒出来，小伙伴们瞪了他一眼：“哼，就你跑得最快！”之前在沼泽遇到怪鸡时，就是陆小安第一个撒腿就跑的。 陆小安挠了挠脸颊，嘟囔着：“走为上策嘛……”有了他打岔，大家的心情也阴转多云了不少。 “也别太担心了。”郑青青也跳出来活跃气氛，“有村长、我大哥、轻燕姐、林南哥……狩猎队经历过这么多的训练和实战，他们都是很强的！” “而且，我们还有陆满哥哥在。”林婉儿也补充到。 “对啊，我哥这么厉害！”陆小安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可是连狼怪都能驯服的人！管它什么蜘蛛、螃蟹、狼的，有他在，再多的怪物，肯定也没问题！” 大家想起昨天陆满一镰刀过去把鸡死死钉在地上的情景，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了陆小安，你昨天说的那些关于小陆哥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啊哈哈，是吗？我之前是不是说到我哥弹弹手振飞了一只大怪物？” “明明是摧毁了一座怪物洞窟！” “啊，是这样吗？”陆小安已经把自己之前瞎编的内容抛之云外了，额头上冒下一滴冷汗。 “陆小安，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其他人狐疑地眯着眼睛，看着一脸心虚地陆小安。 陆小安勉强地咧了咧嘴，脚步缓缓往后挪：“就、就加了点夸张色彩。毕竟……这是故事，又不是人物传记，对吧？对吧？”他话音刚落，大家眼前便晃了一下，陆小安早就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你跑什么！给我站住！”郑青青率先翘着辫子冲了出去。 陆小安像兔子一样拼命乱窜，把伙伴们远远甩在身后，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在什么人身上。 “小心点，你这样乱跑很危险的，小安。”他抬头，就看见陆满正揪起自己的领子止住他继续跑动，一脸无奈的样子。 “哥！”陆小安眼睛一亮，“你骗人！你明明没有去种田，这一个下午，你都跑去哪了啊？” “我跟青淼哥还有轻燕姐他们在一块。”陆小安转头，这才发现旁边还跟着轻燕姐。他冲她点头问好，陆满把陆小安放了下来，伸手去理了理弟弟的领子。 “会议已经结束了吗？”张轻燕问到。 陆小安老实回答：“还才刚开始，刚刚郑大哥带回了洞窟里的消息，大家都吵成一团了。你们也要过去吗？” 陆满点了点头，陆小安便跟着他们又回到了村广场。 广场上已经不复刚刚的喧闹，大家都原地静静呆着，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倚靠在石头上，似乎在拿着笔写着什么。 大多数人用的都是铅笔，也有少数人用的是珍稀的黑色水笔。一个人用完之后，再将笔传递给下一个人。还有不少人不会写字，只能凑在会写的人旁边，排队等着对方帮忙代写。 时不时有人站起身来，将一张张薄薄的纸条递到广场中央的村长手里。 “这是在干什么？”张轻燕拉住站在人群最后的郑青淼，困惑地询问到。 “刚刚他们吵得太厉害了，村长让我去把纸笔拿过来，让他们在纸上把自己关于如何处理洞窟的想法先写下来，之后再汇总进行统一投票。”现就在是关乎青苗村存亡的关键时刻。 郑青淼晃了晃手中还未分发完的空白纸片，问他们：“你要写吗？” 张轻燕微微颔首，接过了一张。郑青淼转头看向陆满：“虽然理论上只有成年人可以参与，但小满已经正式加入了狩猎队，你也来拿一张吧！” 一张轻飘飘的空白纸片落在了陆满手里。 有一只黑笔从旁边递向了陆满。 陆满拿起笔，看着白纸，思忖片刻，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双更奉上，感谢大家支持—— 第80章 砌墙 可能这也是他的天赋之一吧。 “郑大哥, 我们来送饭啦。” 郑青淼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从额头上滑落的汗珠，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孩子们两人为一组闹哄哄地挑着扁担, 穿梭在田垄间。 “你们别光着脚跑来跑去啊！这里到处都是——”话音未落，光着脚丫冲在最前面的王一猛脚底一个打滑，重心不稳差点往后倒, 肩上挑着的担子也落在了旁边。 竟然没跌？本来吓得双目紧闭的王一猛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就看见陆满正站在自己面前, 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提着担子。 “没事吧？”郑青淼也神色焦急地赶了过来。 王一猛正准备摇头，旁边的陆小安忽然指着他的脚诶了一声。他低头, 看见殷红的血渍，才感应到脚底传来的钻心疼痛。竟然是被粗糙的石屑划伤了。 “出血了。”陆满半跪在地上, 其他小孩也落下扁担，围过来仔细端详王一猛脚底板血流不止的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捧住脚丫的王一猛不禁脸颊一红, 将脚缩了回来。 “我没事。”他别过脸逞强到。 “上来。”郑青淼蹲下身子将宽阔的脊背露出来示意男孩爬上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快点处理会很糟糕的。你们也小心点, 这里很危险。” 三天前的村民会议, 大家给出了好几个方案，有人提出主动出击趁怪物还未壮大将其消灭的，有人提出静待其变将洞窟用土石填埋的，还有人提出趁着灾难还未降临迁移到其他地方的, “毕竟大家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要迁移的话, 从感情上来讲一时也难以割舍。”与其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 不如寻找方法去规避怪物可能给村子带来的风险。 最后, 选择人数最多的，还是改修围墙。 一方面，之前乌麓镇迁移过来时，还带着不少钢材和石料。另一方面，洞窟位于村边缘，改修围墙在村外的工程量要小很多，只需要将原先的荒山沼泽区排除在外就能完成。 虽然青苗村里擅长技术的陆叔现在不在村里，但好在乌麓镇也不乏土木人才。他们花了一整天时间勘探地形、设计路线、整理草图，之后就是全村开动，各自分工，打地基、铸钢筋、造岩砖……大人们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孩子们也主动力所能及来帮忙端茶倒水、送饭送菜的。 这一片区域现在堆满了石堆沙砾以及钢筋，他们平日里习惯光着脚丫在田里跑来跑去，脚底板早就生了层厚茧，可踩在这样尖锐的石砾上，还是难免会受伤的。 看着滴滴答答的血流淌在地上，陆满眉头一紧。 “青淼哥，我去吧。你一大早忙到现在，还没吃午饭，我早饭吃得晚现在还不饿。小安，你们给别的叔叔们送饭去。” 王一猛涨红了脸，出于男子汉的自尊，他不太想在伙伴面前被别人背着，哪怕是郑大哥他也感觉有点丢脸。 陆满看出来他好面子，也没提出要背他，而是搀着他一蹦一跳往村口医务室的方向跳。 等离开其他人的视线，王一猛也蹦累了，陆满这时候才蹲下身来将手往后拦。 “要上来吗？”他回头看着王一猛。 王一猛下意识回头一看，陆满声音带着点笑意：“他们已经走远了，你就别逞强啦。” 被戳穿了心思的孩子脸像熟透的蕃茄一样，别别扭扭地攀上了陆满的背。 “谢、谢谢小陆哥。” 陆满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又稳又快，王一猛在背后悄悄观察着陆满的脸颊，下颚线还带着点青涩的弧度，明明身型和年龄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却总给人一种温柔可靠的感觉。 或许……在支撑起淼家军的同时，加入满天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王一猛默默思索到。 陆满将王一猛送到并包扎完后，陆婶也没放陆满走，硬是把他留下来做检查。 林医生也在这里，他身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褂子，脖子上还挂着个听诊器。 乌麓镇的迁移也给青苗村带来了更多别样色彩，光就这个小小医疗室来说，新添置的柜子里满满当当摆满了新的绷带、手术刀、各种陆满辨认不出来的瓶瓶罐罐…… “把扣子解开。”在林医生的指示下，陆满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了小半片胸膛。林医生将听诊器的耳塞挂在耳上，持着听头轻轻抵在左胸口心脏处。 心脏跳动规律而有力，没有杂音，频率正常。 “好，接下来深呼吸。吸气——呼气——” 听头往下移动，经过肺部以及腹腔。林医生表情放松，微微颔首。 最后，听诊器往上移，来到了右胸腔。忽然，他皱起眉头。 下午陆满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前几日他们废寝忘食把地基打好之后，现在已经开始往上面钉钢筋了。 陆满找准位置，徒手捏着钢筋，牢牢钉下去，让钢筋插死在地上。 “没想到他在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刘旷野举着一块砖堆砌上来，看着陆满，有些小嫉妒。他刚刚也尝试了钉钢筋，结果钢筋没打到，差点用锤子把自己手给砸了，现在被大家打发去砌砖。 他旁边的李南手里举着铁锤，一下下把钢筋敲进地里。 “你忘了吗，之前小满在乌麓镇的时候……”他们脑海中闪过陆满手持钢筋从天而降将怪物钉死在地面上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能这也是他的天赋之一吧。” “可恶，他还有什么是没天赋的吗！”刘旷野闷头从盆里擓了一勺泥在岩砖上抹匀，言语里冒着点酸气。 郑青淼忽然幽幽冒出来一句：“当然有。” “什么？”李南和刘旷野齐刷刷扭头问到。 “他…不会做饭。” “没有吧？之前狩猎那次小满烤的猪不挺好吃的吗！虽然吃完之后就中毒了。”李南回味到。刘旷野之前没尝过陆满的手艺，对此感到好奇。 “我后来跟轻燕去调查了一下，那个怪植的汁液能麻痹人的味觉神经，让人误以为这是美味佳肴。” “它之前引诱动物进湖的原理，也是通过麻痹神经，让动物误以为前方有肥美猎物存在，所以才一个个主动跑进湖里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陆满之前展现出来的高超厨艺，其实只是一次意外？”他们偷偷瞟了远处的陆满一眼，压低了声音，免得被当事人听见。 郑青淼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远处，陆满面不改色地又扛起两截钢筋，在心里发问： “小艾，我做饭真得很糟糕吗？” “报告主人，小艾认为……或许并不是主人的厨艺糟糕，只是选错了方法而已！” 方法……陆满思忖片刻，将这件事暗自记了下来。 “别光聊天，手不要停！”张轻燕手里拿着鞭子在地上甩了一下，尘土飞扬，开小差的几人纷纷集中注意力，又开始忙活起来。 新的围墙一天天高了起来、朝着另一边延伸过去。 实际上修筑铁墙的步骤并不困难，钉钢筋、砌岩砖、往缝隙中灌铁水、等凝固之后封顶、在墙头装上警报感应器。这就是全过程。 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三十多年前他们最初在这里安家时用的还是木质栅栏。这么大一片铁围墙，也是他们摸索了好多年，才一点点造出来的。 但好在，现在的他们有经验、有材料、有人力，只需要再多一些时间，就可以完成这项工程。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时间。 洞窟里的怪物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下个月？下周？又或许就是明天？谁也不知道。 村里在洞窟周围也安排了轮换的守卫小队，警惕洞窟里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除了守卫队，灰球也被陆满叫去驻守洞窟。 最开始守卫队还很怕这只体型庞大又凶狠无比的狼怪，可看它在陆满的下似乎和村里的旺财也没什么差别，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慢慢也放松了戒备，和它保持相安无事。 陆满每天也会去洞窟里看看，偶尔会带些怪物的残肢肉块出来投喂灰球。灰球对此挺满意的，换了个地方躺着，张嘴就能有饭吃。 “这日子，过得舒不舒坦？”又一次饭饱喝足，灰球用舌头清扫自己口腔，陆满拍了拍狼头询问到。灰球下意识点点头。 “舒坦就好，看来你适应得很好嘛，乖狗狗。”虽然被称呼为狗是有些耻辱，但灰球也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他喊任他喊呗，在外面讨生活这么累，在村里躺平等吃不好吗？小小年纪它便悟透了狼生哲理。 “吃饱了就要好好干活。听好了，如果有怪物从洞窟里出来，打得过的，那就是你自己挣来的口粮。打不过也要尽可能拖着，长嚎两声，我会来救你的。” 它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怪物而已，怕什么……它自己也是一只顶呱呱的狼怪。 正值午后，被暖洋洋的太阳烘烤着，洞窟上守卫队的人经过这么多天没察觉到异常，都有些松懈。 “真的有怪物吗？这都十几天，咱们围墙都快修完工了，连个怪影都没见着。之前也就郑青淼他们几个人进去看过……说不定是他们看错咯。”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从眼眶里汪了出来。 “喂，别不把这当回事。郑青淼虽然平日里人看起来憨傻了点，可在大事上他可是从不含糊的。”另一个大叔提醒到。 “太紧张了啦，你看灰球都快睡着了。”视线望过去，灰球躲在阴凉的洞窟底，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我也困了，这个天气最适合午睡嘛。” “等会，你看灰球！” 洞窟里本来眯着眼的灰球忽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鼻尖耸动。 它猛地站起身来、弓着背，朝洞里呲起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所有人一下子全都清醒过来，抓着武器连忙站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第81章 坠落 相信他。 郑青淼站在梯子上, 给新建的围墙拼上最后一块岩砖。 不远处，众人抱着手臂抬头望着巍然耸立在眼前的围墙，横跨过村尾, 与另外两边的围墙相接，铁青色墙壁上还泛着崭新的冷光。光是看着，心中就满满都是成就感。半个月的废寝忘食、提心吊胆, 此刻终于是快大功告成了。 “钢筋和岩砖都砌完了, 就只剩灌铁水和封顶……” 新的围墙即将铸造完成, 等建好之后将被遗弃的部分旧围墙拆卸掉，往新围墙外面涂抹怪物尸灰以遮盖人类活动的气味。有如此坚固可靠的围墙阻挡，这样一来, 哪怕从洞窟里冒出再凶猛的怪物也不足为惧。 陆满也站在墙根，抬头望着这堵高大的墙, 嘴角噙着微笑。 有风从墙顶挂过，吹来一丝诡异的气息和动静, 陆满脸庞上挂着的笑忽然凝固住了。 “嗷呜嗷呜——”“哔——”两声狼嚎伴随着刺耳的警备哨声，从墙对面传了过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一道黑影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在墙上借力轻点两下, 眨眼间便翻越围墙，抵达了另一边。 “那、那是什么？”眼睛一晃，一阵风刷地一下就不见了。陈叔揉了揉眼睛。 “是陆满。”林南之前在乌麓镇早就见识过陆满熟练的翻墙技能。 “注意，墙对面有危险, 快去取武器。”郑青淼没有从梯子上下来，而是继续站在梯子上, 伸长脖子, 从未完工的围墙顶端探头观察对面的情况。 从这个高度往下俯瞰, 由于角度问题无法将洞窟那边的情况一览无余，郑青淼看到陆满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便无法继续深入下去了，心里难免有些焦躁。 “青淼！”下面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郑青淼低头，看见陈叔气喘吁吁地朝他挥舞手里拎着的箱子，“这个……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陆满刚抵达，就看见灰球狼狈得朝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把灰球接在怀里，找到靠山的灰球嘴里叽叽咕咕发出吃痛的呜咽声，陆满很快就判断出目前情况。灰球左腿折了一瘸一拐的，地上散乱着不少折断的箭镞。不远处，其他守卫队的人正安然无恙地匍匐在山坡上的草丛里，手里还拉着弓。 看来灰球有好好听他的话，拖住怪物不让它伤害别人。 灰球着急地扒拉起陆满的裤腿，朝他告状。 “就是那家伙打伤我。” 陆满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奇怪的球状物体在地上肆意滚动。 那怪物似乎察觉到陆满的来临，停顿片刻，便气势汹汹地朝他冲了过来。所经之处，草叶石块全部被它碾压成屑，怪物在地上拖拽出又长又深的一道泥痕。 “陆满，躲开！”在草丛中躲着的大叔出声提醒陆满。刚才他们在灰球的掩护下躲避攻势，以草丛作掩护用箭试过了……锋利的箭头碰上那个怪物，只能被纷纷弹开，连狼怪在正面对决中都败下阵来。 陆满拎着行动缓慢的灰球往旁边一带，躲过了怪物的冲撞，落在某棵枯树的树枝上仔细观察。 “小艾，能分析出来是什么怪物吗？” “从外表来看，疑似龟类。有坚固的甲壳，受袭击时头尾四肢会缩进壳里。” “好，我知道了。” 怪物意识到自己没有命中目标，放缓了速度。陆满总算看清楚那沾满泥污和血渍的巨壳。怪不得箭镞全都近不了它身，原来是被坚硬的甲壳悉数挡在外面。 将相对脆弱的身体缩回壳内，像是巨石一样滚动，既能承受伤害、又能碾压敌人，攻防一体。 最为棘手的是，这种高速运动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以他和灰球这种恢复力还能承受，要是村里自愈能力一般的村民们被它撞上了，必然非死即伤。 怪物调转了方向，撞在陆满站立在的枯树上，只那一下便将整个树干拦腰折断了。 陆满动作灵敏地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怪物没刹住车继续往前，狠狠撞在了老旧待拆的围墙上。 “轰——”一声巨响，岩砖崩裂，露出里面厚实的铁芯来。 新建造的围墙还是空心的、未灌入铁汁，这种撞击力……要是轰在未完工的围墙上，后果不堪设想。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些思路，陆满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要守住新建的围墙，同时还要护住在场的村民们，他必须同时处理好这两个问题。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灰球腿骨已经缓缓愈合了。 “你去带着守卫队的人往回赶，翻越新建的围墙，回到安全的地方。不要让怪物接近他们。” 陆满语气认真地叮嘱到，还辅之以鼓励：“做得好的话，我就把这只大乌龟卸了给你加餐吃。” 灰球点了点脑袋，陆满最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脖子，下一秒灰球便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山坡方向跑去。 龟怪已经再次调整好方向准备朝移动中的灰球碾过去，却被陆满挡在面前。 陆满伏低身子，张开手作出保护的姿态。 “不准过去” 身后，草丛中守卫队的人看见这么庞大一只狼怪直冲冲朝他们扑过来，也是吓得脚有些发颤。 “喂……它不会是要吃了我们吧？”众人额上冒下冷汗，一步步往后退。 “应该不是，刚刚小满似乎跟它说了什么。” “小满呢？” 他们朝着浪怪奔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少年单薄的身体挡在怪物庞大的甲壳前，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紧了手上的武器。 灰球用鼻子拱了一下他们，催促他们快走。 “他一个人能行吗？我们应该上前去支援他才对！” “怎么支援？就凭这不顶用的破箭吗？小满好不容易给我们创造出逃跑机会，还是赶紧走吧。” “可是……”黄大叔皱着眉头，脚步迟疑。 灰球没有给他磨磨唧唧的时间，不耐烦地探头一拱，便把所有人都顶到自己的背上，朝着围墙的方向跑去。 几人手紧紧抓着狼毛，风呼呼挂过耳边，黄大叔还咬唇回头看向陆满的背影。 他也是看着陆满长大的，尽管经过这几次，他已经知道了陆满的与众不同，可在他印象中陆满依然还是邻居家懂事乖巧的孩子。 在青苗村，大人呵护小孩、强者保护弱者，这样的观念早已扎根在脑海中。 所以，当看见陆满陷入危险时，他依然忍不住为他感到担心，同时为无能为力、要临阵脱逃的自己感到耻辱。 旁边有人在对他低声说话，声音飘散在风里。 “我之前看过陆满和怪物的战斗，那只巨大无比的可怕章鱼怪，也被陆满压在脚下打。他并不是需要被人呵护的弱者，相反，他比怪物还要强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并非临阵脱逃，而是权宜之计。我们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继续留在这里，不仅派不上用场，还会白白拖陆满后腿。” 陆满也是个奉行「强者保护弱者」、彻头彻尾的青苗村人。只不过，在他看来，需要保护的对象不是他自己，而是他们才对。所以陆满才会让灰球护送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果然，跟怪物相比，他们还是太脆弱、太无力了。 围墙那边已经放下了梯子，郑青淼扒在顶上招呼他们赶紧上来。 几人爬下灰球后背跳在地上时，差点两腿发软，稳住身子一个个攀爬起木梯，腿止不住发颤。等在墙上被郑青淼扶住时，黄大叔低沉着嗓音说：“陆满，还在那边。” “我知道。”郑青淼皱着眉头，“是怎样的怪物？” “很强大，外壳坚硬，高速滚动，我们的武器根本无法抵抗。” 人力无法抵挡的怪物吗……郑青淼看向远方，陆满的身影隐没在山坡之后，他根本看不见情况。但他能想象出陆满的背影，独自一人伸出手，抵挡在怪物面前。 一次，又一次。初次外出是这样，狩猎时是这样，在乌麓镇是这样。现在，也依然如此。 刚刚看他翻围墙翻得这么熟练，在曾经无数个夜里，他肯定也是像这样悄悄溜出村子，一次次张开双手，成为铁青围墙外的又一道「人造防线」，将怪物挡在外面。 怎么总是被他保护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保护他一次？ 听见远处树木倾倒、墙壁破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郑青淼面色微沉，眼眶发红。 好不甘心。 他握紧陈叔给他改造好的「秘密武器」。之前陆满从鹰巢里带回来的枪不论是弹膛还是子弹，已经全部修复完毕。或许这个能派上用场？ 郑青淼下意识往围墙另一边挪了一步，就被张轻燕的声音给喊回神来。 “郑青淼！”他低头朝下看，只看见张轻燕面色冷静，似乎是洞穿了他的意图。 “不要去。” 郑青淼同时也看到张轻燕眸底压抑着的不安与躁动。他们都不甘心。 “相信他。” 可不甘心也没办法。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相信陆满，同时保护好自己，让陆满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战斗。仅此而已。 他咬了咬牙，等除了陆满之外的所有人都回到围墙之内后，将另一边的梯子抽了回来。 一定要平安归来，小满。 郑青淼一直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慢慢的，震耳欲聋的冲撞打斗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狩猎队的所有人都各自持着武器守在墙下，青苗村其他不能战斗的人也被勒令呆在屋子里紧闭门窗不要外出。 “小满还没回来吗？”墙下有人耐不住性子，有些暴躁地问，被郑青淼同样急躁地吼了回来：“还没！” 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到底是他们的小英雄会平安归来，还是说…… 忽然，远处传来异样的声响，有什么东西从山坡那边的阴影冒了出来。 郑青淼比了个嘘的手势，底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默不作声地观察起郑青淼的表情。他本来眼眸中带着点期待和笑意，慢慢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墙内，灰球耸起寒毛，对着围墙外逐渐逼近的存在露出獠牙。 郑青淼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爬下梯子，语气沉重道：“迎战。” 这会，大家都听见了越来越大，像是巨石滚动的声音。 不是陆满……他没能回来。 所有人心下冰凉一片。 目前新建的围墙还没做掩盖气味的防护处理，怪物顺着味道和气息，直直朝围墙逼近。 “振作起来，准备打一场硬仗。”郑青淼将子弹上膛递给张轻燕，自己则拿着惯用的大刀。“你准头好……你来。” 张轻燕默不作声地接过枪。 “要难过，至少等活下来之后再说。”她低声说到，郑青淼哽了一下，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新建造的围墙颤抖不止。 所有人都没有退缩，或举枪或拉弓，埋伏在周围，对准围墙。 又是一下撞击，墙面冒出细密的裂缝。 他们神情凝重，郑青淼感觉脸颊痒痒的，伸手去抹无意中蹭到唇边，苦涩的味道，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将刀对准裂缝所在位置。 最后一下。耗时半个月建造的墙壁，短短半分钟便轰然倒塌。 “砰！”枪声响起。 狼形不够灵活，雾怪形态容易在高速移动时被甩脱，陆满还尝试过用蝠爪钩住甲壳，将怪物带飞地面，可外壳打滑完全找不到着力点。 章鱼形态倒是能勉强派上用场。 遍布吸盘的触手长成巨网，其中几条缠绕在一捆树干上作为支点，另外的缠绕在高速移动的龟壳上，树干嘎吱作响被捏碎，陆满整个身躯都被压得往后退，尖锐甲壳边缘在身上划出深深的口子，陆满用上雾怪柔软的状态去缓冲了那股莽劲，才免得整个身躯被撞裂开来。 缓缓地，旋转和移动都被陆满压制了。 很好，控制住了。下一步就是，将怪物带到村外面，离得越远越好。 下肢依然维持着章鱼状态，将怪物外壳吸附住，上半身蝠翼刺出，缓缓扑腾而起。 他现在就是几种怪物形态拼凑出来的混合体，狼身、蝠翼、章鱼腿……就是没个人样。还好，青淼哥他们没看到自己现在这幅丑陋不堪的样子，不然肯定会被吓坏的。陆满心中暗自庆幸。 他飞越了围墙，将怪物带离了青苗村，飞到了十公里开外的地方。被他裹挟住的怪物似乎察觉到自己目前正身处劣势，终于舍得从躯壳里探出头来了。 晚了。陆满从口鼻处第一次释放出次声波。 声音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龟壳，他似乎能听见怪物在龟壳里无声地颤抖、尖叫。尽管自己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中仿佛移位了，陆满依然没有停下。 片刻之后，龟壳里没了动静。 陆满松开触手，龟壳便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尘埃四起。 蜷缩在龟壳里怪物已经失去了生机，头和尾都瘫在外面，肌肉还在生理痉挛。 结束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种武器，果然杀伤力很大，可不能在村子里用啊。 该回去了。陆满正准备变回原来的样子，可脑子里忽然闪过空白。 等反应过来时，他双脚已经踩实回地面，蝠翼、触手、狼耳都收缩回来。他依然有些愣神。 刚刚……发生了什么？虽然只是短短一刹那，可能半秒钟都不到，他差点忘记了应该怎么变回原来人类的样子。 陆满甩甩脑袋。是因为一次性启用太多怪物形态导致的吗？ 他之前本来还想过，如果收集并摄入所有怪物的血液，他岂不是能变成所有怪物的样子、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还有待考察。 纵然能千变万化，如果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他才不要这样。 陆满再次展开蝠翼，徒手拎起怪物尸体，往青苗村的方向飞过去。这是答应好给灰球留的口粮，刘训导说过这是建立信任的一个过程，他可不能食言。 等离青苗村没几里远，他忽然皱起眉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气息和声响。 “砰——”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陆满很耳熟……那是扣下扳机开枪的声音！ 大意了！他怎么能忽略这么重要的事，一个人跑到外面去！ 洞窟……只要洞窟还在村里，村子就一直处于危险状态中。 陆满匆匆忙忙赶回村子，从上空俯瞰下去，就发现新修建的围墙上被撞破了个大洞，象征着危险的红光在村中来回扫射。 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一瞬。 糟了。 意外可能会发生在下个月、下周、明天，也可能就发生在下一秒。 就是这么巧合，或许是恰逢此时恢复完毕，又或许是被陆满和怪物打架时的动静所惊扰……在陆满离开村子短短这段时间里，有第二只怪物苏醒，从洞窟里跑了出来！ 不止是围墙，从空中往下俯瞰，原本生机勃勃的青色稻田上冒出数道丑陋疮疤，原本整整齐齐的居民区也混乱一片……怪物途径之地，无论稻谷、还是房屋，都纷纷摧枯拉朽般化为粉末。 陆满双目猩红，视线瞬间锁定下面还在高速乱动的一个黑点。那是又一只背负甲壳的怪物！怪物身前还零星散落着几个人影。怪物正在追着他们。 蝠翼收起，陆满整个人头朝大地，垂直往下坠落。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会换个封面，提前跟大家讲一声免得认不出来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阻挡 到旁边去。 陆小安混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朝村口跑去。 远处, 房屋倒塌稻谷碾碎的声音，伴随着枪响和嘶吼不绝于耳。陆小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视线被跟在他们身后的灰球阻挡住了。 灰球见陆小安脚步停顿, 朝他耸了耸鼻尖，威吓他快点走。 “不要掉队了，跟紧！”走在后面垫尾的大人们催促几声, 陆小安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往哪里赶, 心里怀揣着迷茫困惑但还是顺从地跟在大人们身后。 周围, 他的小伙伴们大多都跟在队伍里，郑青青、王家兄弟、张早稻……诶？林婉儿呢？他挑了挑眉，这时郑青青也挤到了他身边, 一边跑一边与他交头接耳。 “你看到婉儿了吗？” 陆小安摇摇头。林婉儿他们从乌麓镇搬迁过来的那批，新建的房屋不和青苗村原先居民区挨在一块。 “她家离沼泽那边近, 我有点担心……”郑青青脸上带着些忧虑。 陆小安按耐住不安，故作乐观地说：“肯定没事的！我刚刚听张姨说, 也有人去那边疏散了，我们等会就能集合了。”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村口附近, 人头攒动, 正排着队。 “一个个来, 小孩优先，往里面走！”陆小安他们排在队尾，就看见前面的人往地里钻。这里竟然建了一个避难地窖！陆小安在村里从小长到大还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 这也是青苗村几十年来第一次启用这个避难所。好在之前修建村子时高瞻远瞩，提前建好了地下避难室。陆小安几乎是被大人们推着进去的, 他踩在高低不平的石质阶梯上，一步步走了下去, 底下光线昏暗, 满是霉味, 显然是长久未用。 陆陆续续有人下来，他们这些最前面进来的只能一点点往里面挪，给外面的人腾出位置，直到陆小安的背靠上了角落的墙壁。 这个避难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大，毕竟是几十年前造的了……三十年前，青苗村还不到百来号人，现在加上新生代以及乌麓镇迁来的人，早就破两百了。 随着越来越多人涌入，他们只能脚挨着脚，背贴着背。空气似乎都稀薄了不少，呼吸也随之变得更为困难。 他妈妈还有他哥呢？都没事吗？进避难所了吗？ 陆小安心怦怦直跳，胃在恐慌中不停收缩，让他觉得有点难受，陆小安只能用手捂着嘴以免自己在这片狭小空间中呕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合上了。 黑暗和恐惧让所有人陷入缄默，生怕发出声音把外面的怪物吸引过来。陆小安只能和伙伴们挤成一团，依靠体温来慰藉彼此。 忽然，几盏小灯在地下室里亮了起来，微弱烛光照亮这个拥挤不堪的地方，也照亮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小安！”不远处，陆婶看到了陆小安，面带惊喜，用手拨开拥挤不堪的人群，挤了过来。 “妈！”陆小安毁了挥手，也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母子两好不容易才凑到一起。 “我哥呢？”陆小安左顾右盼，也没看到陆满的身影。 “他是狩猎队的一员……他们都还在外面和怪物战斗。” 陆小安握住了妈妈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凉一片。 “我哥这么厉害，他肯定会没事的。”陆小安扬起一如既往带着点孩子气的笑，陆婶长长呼出口气，点了点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脑袋。陆小安能感受到她手心在缓缓回暖。 是啊。等待，他们能做的事情，也唯有等待而已。 周围也有不少人在找自己的妈妈或者孩子，郑青青已经成功和郑姨碰上头了，王一猛和王一娟也被王婆一手一个牵住。 当然也有没找到的人。 “有人看到林婉儿了吗？”陆小安听见这句话，连忙看过去，就望见林医生正满脸焦急地扫视人群，呼唤着林婉儿的名字。 他和不远处的郑青青对视一眼，也纷纷在人群里帮忙找寻起来。 可无论将视线投向哪个角落，也没找到林婉儿的身影。 林医生找到了之前去新居民区引路的负责人，有些失态地捏着他的肩膀，双手止不住颤抖：“你之前带人过来的时候，有见到林婉儿吗？” 像是担心对方不清楚自家孩子长相，林医生还额外比划并描述了一番，“大概有这么高，白色长发的女孩。有看见吗？” “没看见。”那人回忆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我是一间间屋子喊过去的，应该所有人都喊到位了。不过，那会已经有部分房屋被怪物装碎了，当时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在废墟里翻找……” 林医生仿佛造了雷劈一般，踉跄两步，差点撞到其他人身上。 “林医生，先别急……你身上有带着婉儿气味的物品吗？”陆小安忽然心生妙计。 林医生愣怔地看着他，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有些麻木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手帕，上面还笨拙地缝上了几朵小花。女儿昨天才把这方帕子送给他。 陆小安一把接过手帕，回头望向呆在角落不方便移动的陆婶，她似乎明白过来陆小安是要做什么，朝他微微颔首，脸上挂着宽慰的笑。 陆小安将地窖门顶推开一道小缝，刺眼的光芒透了进来差点晃了他的眼。外面暂时没有危险，灰球就在不远处趴坐着，它听见声响抬起头，和门缝中陆小安对上了眼。 “灰球，过来。”陆小安朝它招招手，灰球打了个哈欠走了过去，陆小安就把手帕递过去放在它鼻尖让灰球嗅嗅。 “可以麻烦你去找到这个气味的主人，把她带回这里吗？” 见灰球脸上似乎有些不情不愿，陆小安马上搬出陆满这座靠山，施以威逼利诱：“要是做到的话，我哥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哦！” 听见食物，灰球尾巴不自觉地晃动几下，嘴角也分泌出粘涎。跑个腿去找个人就能饱餐一顿，多轻松的差事！只要避开那个滚球怪物，就没问题。 灰球嗷呜一声，衔起那块手帕，便头也不回地往沼泽方向跑了过去。 陆小安合上门，对林医生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他的眸中总算恢复了些许光彩。 “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作战经验丰富的狩猎队很快找到了对付这只陌生新怪物的正确方法。 它虽然体型庞大、速度很快，冲击力强大，但也正因如此，它只能往前冲，很难直接拐弯。要拐弯或者倒退，怪物必须放慢速度甚至停下来，才能调整方向。 这只怪物力量大、速度快，但不够灵活，他们可以成功躲开来。 但最为棘手的是，尽管知道怪物存在这一缺陷，他们依然无法与之抗衡。因为他们现有的武器，无论是箭簇，还是子弹，都无法穿透那如铁板般厚重的龟甲。 可即使无法抵抗，也要竭尽全力去阻挠。 因为在他们身后，有需要保护的人。 他们必须把这只怪物留在这里，不能让它跨到他们身后去……至少，要撑到村民们全部撤进避难所。 有人跑慢几步给怪物刮蹭了一下，被队友救到旁边，张轻燕过去做紧急处理。他被蹭到的手完全扭曲到另一个方向，骨茬从皮肤里刺出来，血流不止。 应急止血后，他面目狰狞，但张轻燕还是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他在强撑笑容。 他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接近嘶吼，对伙伴们说：“别管我、我没事……去、去对付怪物……我在这…休息会、就好。” 安置好伤员后，其他人又再次投入战斗。 张轻燕一边躲闪一边瞄准怪物，又按了下扳机，却没有子弹飞出去。腰间的弹夹也空了。不止她一人有这样的情况，不少伙伴背后的弓袋也空空如也。 他们就快挡不住了。 张轻燕感觉眼前晃了晃……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直直掉了下来？ 轰隆一声，前方传来惊天巨响、尘埃飞扬，地面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 所有狩猎队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颤给惊得连连后退。 等烟尘散去之后，定睛一看，竟然是陆满从天而降，踩在怪物身上。 怪物深深陷进土里，形成一个坑洞，被陆满踩着的龟甲上布满裂纹。 陆满自己也不好受，尽管有雾怪形态对他的落地进行了缓冲，但还是腿骨粉碎。 他跌落下来，直直倒在地上。郑青淼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住。 “小满……你、你没事吧？”郑青淼情绪经过大起大落，托住陆满肩膀，有些傻眼。 陆满睁开眼睛，露出让人宽慰的笑容：“缓一会就好。” 他倚靠在郑青淼的肩膀上，能感受到自己的腿骨正在迅速重塑。 与此同时，怪物也同样在逐渐恢复、龟甲发出咯咯声响。看来只是把它的壳给弄碎了，没能重创龟缩在壳内的怪物啊。 其他人也从最开始的震惊脱离出来，趁此机会集中力量往裂纹处攻击。 龟壳坑坑洼洼，从缝隙中露出些许怪物血’肉，投过去的箭镞和子弹总算没有被纷纷弹开，而是透过裂缝，成功扎进肉里。 怪物吃痛地颤抖着，在痛觉催动下又开始缓缓滚动起来。它滚动时划出的泥痕变成了深红色，卷起的风也带着血腥味。 陆满跺了跺接近复原的脚，也纵身追了上去。 以人类四肢相对孱弱的状态，陆满并不能很好地展开战斗，只能通过追逐、用脚踢踹的方式，改变怪物的行进轨迹，将它往村外驱赶。 这样并不能很好地操纵怪物。在疼痛的驱使下，它已经接近癫狂与失控了。 可毕竟身后，青淼哥还有狩猎队的其他人都在追赶、看着他。 陆满不太愿意让他们亲眼目睹自己变成非人类的一面。那样丑陋不堪的姿态，不应该出现在他在乎的人们面前才对。 废墟中，林婉儿睁开眼睛。 她刚刚昏迷了片刻，此时感觉自己浑身都痛得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但至少还能动。林婉儿从桌子底下艰难地爬出来，环顾四周，大半个家都已经在怪物高速移动中被摧残成碎片，多亏她及时躲进了家里实木桌底的地面凹陷处，才逃过这一劫。 林婉儿走了两步，左脚腕处传来阵阵刺痛，她低头就看见脚踝那里肿了一个大包，应该是扭伤了。她一瘸一拐地拖拽着步子，从残破只剩下门框的房门里探出头去，外面死寂一片，大家都去哪了？ 远处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朝她这边跑来。林婉儿机警地躲回屋子，以仅存一半的墙面作为遮掩，悄悄观察着那边。 一道灰扑扑的影子出现在视线尽头，是灰球！它毫不犹豫地直直朝这个方向跑来，在差点撞上墙面时一个急刹，停在了她面前，把什么东西呸的一声吐在她面前。 是她之前给爸爸做的手帕，已经沾满了灰球的口水。 林婉儿也没嫌弃，径直捡起手帕揣在兜里。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一下子就想明白过来，他们肯定是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派灰球过来找她，带她去和他们汇合。灰球上下摇晃脑袋，见林婉儿走不动路，不耐地俯下身子，让林婉儿快走。 林婉儿吃力地攀上灰球宽大的背，虚虚揪住它的毛发，刷地一下，他们便如一阵风般飞出去。 在这样的速度下，林婉儿手下意识抓紧以免自己被甩出去。 前方传来滚动声和枪响，灰球听见动静，夹着尾巴往反方向跑去。 林婉儿死死揪着狼毛，风呼呼从耳畔挂过。回头，她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在视线尽头，朝他们快速逼近，像是块高速滚动的巨岩般。 那就是把她家摧毁成废墟、在村里捣乱撒泼的怪物！ 灰球跑不过这只大怪物！滚轮般的怪物在身后呼啸着，卷起阵阵凛冽如刃的狂风，还有细碎的东西随着滚动迸射到四周。 灰球忽然暴动，上蹿下跳起来，林婉儿一个没抓稳，就滚落到地上。她手心一痛，伸手看见有一个坚硬的甲壳碎片扎了进来。 灰球一边往远处翻滚，一边痛得嗷嗷大叫。刚刚从怪物身上迸射出来的碎片，好巧不巧穿透了尾巴，扎进了它最为脆弱的部位。 林婉儿呆坐在原地，眼见着怪物在眼前越来越大，腥风远远地扑到了她的脸颊上。林婉儿起身想往旁边跑去，逃离开怪物行进的轨迹。可她两腿发颤，竟是直接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怪物朝自己逼近，大脑一片空白。 一道黑影晃过，陆满用手撑住怪物的身躯，两只脚被冲击力带得陷入泥里，拖拽出两道深深的沟痕。 他悄悄把手变成了更为锋利强壮的狼爪，指甲抠挖在高速旋转的甲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他成功阻挡住怪物前进的趋势。 林婉儿愣怔在原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陆满。 他的肩胛骨被撑到了最大，因为双臂在使劲而不住颤动。 陆满微微偏头，面带微笑告诉她：“到旁边去。” 林婉儿呆滞地点了点头，双腿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连爬带滚，尝试往旁边翻过去。 陆满静静等待着，他看着面前龟壳处黑黝黝的洞口，脸色一变。 林婉儿正准备移动，忽然「噗嗤——」一声，身旁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穿透的声音，有液体淅淅沥沥洒了自己一身。 林婉儿下意识回头一看，便看见怪物脸上糊着血朝自己袭来。脖子细长、脑袋尖锐，像是变种的蛇一样。它张大獠牙，要往林婉儿的腿上咬来，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林婉儿这才忽然发现，怪物脑袋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瞳孔放大，颤抖着视线下移，发现自己竟沾了一身的血。 “到旁边去。” 即使左胸膛被完全穿透，陆满依然语气沙哑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一手撑着甲壳，另一只手抓住怪物的脑袋，阻止它继续往前。 林婉儿眸含着泪，往旁边侧身迅速滚去，似乎能听见怪物獠牙中含着的心脏还在不停噗通、噗通跳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心脏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郑青淼和张轻燕最先从远处赶过来, 就看见庞大的怪物甲壳停在原地，林婉儿在旁边浑身是血，连雪白发丝和苍白脸颊上都带着殷红血迹, 艰难地爬动着。 看到他们来了，林婉儿撑起身子，伸手指着后面, 嘴巴几次张合挤不出话。 张轻燕上前扶住林婉儿检查处理起她的伤势, 身上几处轻微擦伤, 左脚脚踝扭伤…伤势并不算严重，这么大的出血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郑青淼已经率先上前去，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 他呆愣在原地。 像蛇一样的细长头颅探出龟壳，被陆满单手死死揪住。怪物想缩回壳里滚离原地, 陆满按着它不给它动，一人一怪就这样僵持不下。 那截怪物脖颈就好像是从陆满心脏里长出来的一般, 怪物穿透了陆满的胸膛，殷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看到郑青淼靠近, 嘴角挂起安慰性的微笑, 唇色却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无比。 “青淼哥。” 他的声音发颤而微弱，郑青淼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陆满制住怪物的手正止不住颤抖，他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钳制怪物上, 已经没有别的力气大声说话了。 郑青淼手里持着寒光闪闪的大刀，高高举起, 劈在怪物脖子上。怪物吃了痛不停挣扎着, 在陆满的控制下只能疯狂甩着它的脑袋, 连带着扯动陆满胸腔处的伤口。 他脸色愈发苍白，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郑青淼继续。 怪物不停挣扎着，还缩在壳里的身子胡乱摆动，连带着整个龟壳都在不停摇晃，可最为关键的头颅被陆满牵制住，它只能任人鱼肉。 坚韧皮肤传来的反震力让他的虎口都裂开了，郑青淼依然一下下劈砍着，通过嘶吼来进一步发泄力气，终于，脖颈处的皮被郑青淼砍破了一道口子，随着上下动作，伤口越来越深。 最后一下从上往下大力劈砍，怪物的头颅和身躯完全分离开来，浓稠腥臭的血顺着断口喷涌而出，陆满身上各种血液混杂在一起。 他顺势往后倒，被狩猎队刚赶到的其他人扶住了，几人手忙脚乱地托住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地将他带离怪物。 心口传来的疼痛让人实在无法忽视，陆满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严重的伤。 他张口提醒到：“还……没结束。”有血没憋住，随着动作从嘴角滑落下来。 郑青淼第一个明白过来陆满说的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后撤！” 张轻燕揽住林婉儿，提醒陆满身边的几人搭成人形担架，让陆满平躺着安置在上面，小心不要触碰到那还埋在胸口的半截怪物脑袋。 所有人往外撤退到几十米开外。 郑青淼从腰间翻出一颗手榴弹，瞄准角度，拉开拉栓，丢进龟甲中黑黝黝的洞口，迅速转身往远处跑。张轻燕上前两步，用身子遮盖住林婉儿的视线。 炮弹在龟壳中闷声炸裂开来，橙红色火光吞噬了裂缝原本的幽黑，星点怪物血液和残碎肉块随着爆炸溅射到周围的草地上。 陆满被搀扶着靠坐在树干上，看着从龟壳里冒出的红云，轻笑一声，却没料想到竟咳嗽起来，他伸手捂着嘴小小声地咳了一下，感觉到手心一片湿润。 趁着大家还被爆炸声响吸引了视线，陆满悄悄用手心蹭掉嘴角的血迹，之后合拢手指，将满是血污的手藏在。 但他的小动作还是逃不过部分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人的眼睛。有人伸出手来帮他拭掉唇边的血沫，有人捉过他藏在身后的手用帕子擦干净。郑青淼已经回到这边，看着脸色苍白的陆满，眼眶发热、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陆满看见郑青淼眼睛逐渐湿润，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忙安慰到：“别、哭” 又有血沫从嘴角滑落下来。张轻燕难得失态地大声嚷到：“别说话……你也别哭！不要刺激他动！” 郑青淼被她一个数落，眼泪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响亮地打了个嗝。 陆满又忍不住想笑了，可他笑不出声来，只能微微抿起嘴角。 他很快就能好起来，就像往常一样。 可他却感觉自己的恢复能力弱了下来。左边胸腔空荡荡的，怪物的血从断口处滑落，汇入陆满的伤口中，和陆满的血也融在了一起。 “要拔'出来吗？” “不能这样拔'出来，不然失血会更快。” “包扎固定好伤口，把他送去医务室！” 他感觉自己有点冷，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却被张轻燕即使发现了要乱动的趋向，将他给制止住了。可能是他迷糊中喊了冷，周围好多人围了过来，簇拥在身边，将体温传递给他。 陆满又觉得有点热，浑身血液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好困。陆满的眼皮耷拉下来，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小满？不要睡……” 在谁的呼唤下，他短暂地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挣扎着让自己不要入睡。 不能睡，青苗村的新围墙还没修好，洞也没堵上，要是在他沉睡期间又有怪物恰巧从洞窟里跑出来，怎么办？ “不要睡，睡着了或许就醒不来了。” 睫毛微颤、眼皮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陆满还是抵抗不住闭上眼睛。 “陆满！” 世界完全陷入黑暗。 避难所的门被拉了开来，隐隐能听见门口那边传来了骚动声，像是一枚小石子投入平静水潭，声音的涟漪泛了开来。 “是危机解除了吗？” “不知道，好像是在找人……” “林良在吗！”离门口近的林医生立马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是找到婉儿了吗？” “找到了，她没什么大碍，你先出来。”林医生赶紧爬上阶梯。 陆小安闻言也松了口气，还好林婉儿没事。 “还有，春华在吗？也过来一下。”陆小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妈妈的名字。 陆婶有些困惑，但还是松开牵着陆小安的手，低声叮嘱他要好好跟着郑姨她们不要乱跑，便也从人群里挤了过去。 “大家再在这里等一下，稍安勿躁，外面的危险还没完全排除。” 门很快又合上了，大家沉默了一会，又纷纷低声讨论起来。 “怎么单独把他们两个叫出去了？” “你蠢，他们两个都是医师，肯定是有谁受伤了啊！” “别说了，说得我心慌……”人群开始骚动。 陆小安神色也紧张起来，心中隐隐有些压抑与不安。妈妈和哥哥都不在身边，此时他孤身一人呆在避难所里。郑姨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着他。 “别担心，会没事的。” 陆小安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医疗室，陆满躺在病床上，上衣已经被小心地剪开来。 怪物了无生机的头颅还撑满了胸膛的伤口，阻止血流下来，他的脸颊和唇色都流露着病态的苍白。陆婶脸色也同样苍白，嘴唇哆嗦着看着躺在病床上他们家的孩子。 张轻燕在旁冷静地给他们解释着目前的局面。 “还有呼吸。之前一说话就咳血，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现在昏迷过去了……因为担心加速失血，我们没敢把怪物脑袋拔'出来。” 在简单确认完自家女儿身体状况后，林医生也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陆满身上。看着几乎穿透大半片胸腔的怪物脑袋，面色凝重。光是从表面来看，心脏和左肺叶都被穿透甚至吃掉了。 如果是正常人，这种致命伤基本上是当场毙命，压根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可现在，尽管幅度极其微弱，陆满的胸腔依然在缓缓上下起伏。 陆婶深深呼出一口气，坐在陆满身边，伸手捏住陆满的手腕探脉。 林医生也翻出听诊器，搭在陆满右胸口。 噗通、噗通。心脏依然有力地跳动着，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前两天他们给陆满做全身检查时就发现了，陆满，有两颗心脏。 虽然拥有两颗心脏这一点有些奇怪，但因为是发生在陆满身上的，再超出常理的事似乎也让人可以接受了。而现在，这也给陆满上了层双重保险——即使失去了一颗，另外一颗也足以给身体供血。 还有希望。 陆婶和林医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准备手术。” 港湾6区，前瞭站。何景刚从安居那边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各式各样的糖果。林长官平日里以公谋私，吩咐他去安居巡逻顺便给他捎糖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了个陆满！ 自陆满醒来之后，便又被陈穆安排暂时住回了他的员工宿舍。 陈副官早就叮嘱过他，让他做好「陆满脑子出了点问题」的准备，何景一开始还不当回事，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作为室友，他对陆满前后的变化感觉最为明显。 之前陆满都是喊他「小景哥」，而现在，平日里都生分地称呼他为何秘书，只有有事相求时，才会凑上来亲热地喊： “小景哥，我没吃晚饭，能给我煮面吃吗？” “小景哥，听说你明天要去安居，给我带糖吃！” 眨巴着眼，面带可怜的样子，让人光是看着，就无法拒绝。 等反应过来，何景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口答应下来，陆满脸上露出得逞的笑：“谢谢何秘书。”说完就拎起睡衣准备去洗漱。 又被他诓到了！何景愤恨地架起小锅给他煮面，心里有点点怀念之前老是怕给别人添麻烦的小陆。 而在他煮面时，爱给别人添麻烦的陆满，已经在淋浴间哼起了五音不全的小调。 之前的陆满乖得过分，每次他下班回到宿舍总能看到崭新如洗的地板，让他甚至有些诚惶诚恐。而现在，有时等他洗漱完准备躺床上睡觉，陆满才顶着一头草屑，不知从哪里野回来。 几天后，他从前瞭站各部门收到了投诉，才知道陆满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鬼混—— 去训犬场们主动请缨抢着要当助训员，在模拟训练中把军犬吓得两股战战。 溜去联络站旁听，趁着联络员上厕所之际发布任务让大家给他买糖吃，好在没能发出去，被及时制止了。 混进监狱后厨，接过厨师长的岗位，表示自己要为监狱里没点油水的伙食添色增彩。 “你这是要干嘛？” “我想帮忙……”陆满目光躲闪，显然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 你那是想帮忙吗，分明就是想玩吧！ 陈穆也把他叫过去训话，委婉地告诉他不能去打扰别人工作。 “好的，我知道了，下次一定。”陆满乖乖点头。 第二天连哨岗的人就来找陈穆，让他管一管陆满，不要老在周围徘徊，想着翻围墙到外面去玩。 陈穆与何景齐齐扶了扶额。听话……倒是听话，不霍霍站内人，改到站外去撒野了。 “可能之前他一直压抑着个性，一场大病过后，就全部爆发了出来。毕竟这个年纪，正值叛逆期嘛，任性点也很正常。”林长官对此倒是无所谓。 “到底应该怎么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相处？”陈穆沉思。 “要不问问老黎他们？他们家小子应该和陆满差不多年纪。” 在得到老黎「要疏不要堵」的回复之后，陈穆又把陆满叫了过来。 “想不想找点事做？” “想。”陆满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和林长官商量之后，给你找了三件你肯定可以上手的事——去当新兵训练营的辅导员、作为B级队员去荒野出任务，还有……休闲区棋牌室那缺个计时员，你看看你想做哪件事？”陈穆给他提了几个选择。 “我都要，可以吗？”陆满咧嘴一笑。 于是他这些天就在荒野、训练营、棋牌室三头打转，何景那边总算是没有接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投诉了。 今天……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棋牌室那边做计时员吧？听那边的人说，陆满不仅负责端茶倒水、计时发牌，有时候缺了人还会亲自撸起袖子，上阵对局。 和之前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懂事相比，现在这样子调皮捣蛋，倒是更适合他这个年纪。 何景嘴角弯了弯，走到宿舍门口，意外地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一道影子倒在地上。竟然是陆满？他倒在地上，背对着门口蜷缩成一团，何景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手里拎着的糖哗啦啦掉在地上，何景连忙上前两步，扶起陆满的肩膀，就看见他脸色苍白，指尖冰凉。 “喂，陆满，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忍着心口的疼痛，撩起眼皮，嘴里低声嘟囔着：“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说着便又咳嗽两声，呛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交流 说什么丧气话，我可是无敌的啊！ 眼前是浓重化不开的黑暗。 清醒过来时, 陆满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虚幻中。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并没有痛感。 在寂静里，忽然有一道声音从脑后传来：“喂！” 陆满转过头去, 看见一个跟他面容相同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终于肯理我了？”陆满面带笑意看着他。 另一个陆满双手环抱在胸前，没搭理他的调笑，而是挑眉不满地瞪着他：“都怪你, 这几天我只能被陈老妈子和钟医生他们按在病床上强迫修养！” “你原来在港湾啊。”陆满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之前就隐隐感觉到, 分裂出来的半身在核心城区的某处，没想到竟然是被港湾捡了回去。 “现在港湾那边怎么样？” “除了陈副官他们有点啰嗦，其他还挺好玩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到底对我干了什么？陆、陆、你这家伙。”说到名字, 他卡了好几下。 “你晕倒了吗？”陆满歪头问他。 心口抽痛、吐血还被何景扛去了医务室。这样丢脸的事他才不会说出口，只能简单点头。 “可能是我这边牵连了你, 你是我分裂出的半身，所以一体同心、同甘共苦？” 另一个陆满听见这个形容, 便把脸皱起来：“你是我分裂的才对。” 陆满看着这个明明和自己外貌相同、性格迥异的分裂体，提到：“我们先把称呼问题给解决一下, 总不能彼此称呼对方同一个名字吧？” 他思忖片刻, 眼睛一亮：“你叫陆满二号, 怎么样？” “什么二号，明明我才是陆满一号。”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看来是不喜欢啊，那要不就——“陆二满？” “好老土！我才不要！要叫陆二满你自己叫去！” “怎么比灰球还难起名字……”陆满喃喃自语，有些头大,“要不你给自己起个新名字，以便区分？” 身处港湾的那个陆满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的思路刚刚被对方绕进去了：“为什么不能我叫陆满, 你起个新名字？” “因为……我才是本体？”陆满试探性回复到。 果不其然,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我才是本体，你是我分裂的。” “好，先不争这个问题了。”陆满拍了拍手，让他安静下来，将话题扯回了正事上。 “你什么时候昏迷的，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吗？” “大概是五天前，我本来在棋牌室打牌，忽然一阵心悸，感觉大事不妙就回宿舍休息了。三天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转移到医务室。” “这几天我被要求卧床休息，没事干，就一直在骂…喊你，可你那边一直没有回应，还以为你聋了呢。” “我就说怎么感觉睡梦中好像听见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原来是你啊。”陆满弯着眼眸笑道。 他很快收起笑容，垂眸颦眉思索到。 一般怪物脑袋或者心脏被捏爆，也就死了。可好在，全身检查之后，陆满意外发现自己右胸腔里又长出来一颗心脏。 之前吸纳雾怪血后也长出了第二颗心脏，但因为分裂，其中一颗留在了港湾那边的陆满身上，他自己身上只剩下左心脏孤零零跳动。 在询问过小艾之后，陆满才知道，原来章鱼有三颗心脏。前些天陆满摄入了章鱼怪的血液，又长出了颗心脏来。 也多亏了这多出来的一颗心脏，他现在应该还活着。只是没想到恢复过来竟然需要五天时间。 五分钟都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更何况五天。 在他缺席的这五天，青苗村发生了什么？被撞烂的围墙、危险的洞窟、被摧毁的房屋和稻田……这些都该怎么办？ 他必须赶快醒过来。 “喂，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他脸色凝重，另一个陆满原本嚣张的态度也收了起来。 “沼泽那边冒出来一个新的怪物洞窟。” “那岂不是很危险？你怎么不进洞窟里把怪物杀光呢……真没用，看来还是得靠我回村大显神通。” “你以为我不想吗？”陆满无奈地摇了摇头，“动动你的脑子。所有人都在村子里，一洞窟无穷无尽的怪物，漏了一只放到身后去，对大家都会产生致命的危险。而且……谁知道洞里有没有我目前能力无法匹敌的怪物呢。” “说什么丧气话，我可是无敌的啊！” 陆满脸上表情微妙，默然失语。 “你不行就躺着吧，放着我来！玩够了，也该收心回村了……” “不用，你先在港湾呆着，等我回复。” “别让我等太久。”不耐烦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陆满终于真正清醒过来，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从脚趾到指尖，感受着身体每个细胞和关节都在苏醒。两侧胸腔心脏都在有力地交替跳动着，将血液一下下泵出。 黑暗逐渐褪去，慢慢转换成一种朦胧的暖红色。 他缓缓睁开眼睛，被光晕晃了眼，等回过神来，陆满才看见头顶是熟悉的掉了块漆的墙面。 这里是青苗村的医疗室。 周围很安静，没有别的声音。 陆满坐起身来，感觉上身有点冷，才发现自己没穿上衣，胸口被绷带一圈圈绕起，在身侧打了个漂亮的结，一看就是陆婶的手笔。 旁边的桌上摆了件柔软干净的长袖衬衫，陆满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刚出门就看见灰球趴在医疗室门口的地上，看见陆满连忙跳起来欢快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村里同样安静一片，平常热热闹闹总有孩子在玩捉迷藏的村广场空无一人，被怪物碾碎的稻谷依然七零八落散在农田上，陆满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 “有人吗！” 无人回应，只有风拂动树叶的声音。 陆满连忙跑回家，家里已经变成了空壳。 客厅、杂物室和厨房都被一扫而空，什么也不剩。陆满推开了陆小安、陆婶的房门，他们都不在家，房间里抽屉翻开，摆设杂乱，似乎正收拾到一半，收拾的人就匆匆忙忙走了。 看到床上还有人睡过的痕迹，陆满本来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出门往别的方向探去。 他路过不少人家，也是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等往沼泽方向去，看到原本新建的围墙处空空如也，曾经花了半个月建起的围墙被怪物冲破之后，现在整个凭空蒸发，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陆满的幻觉。 才短短五天，青苗村怎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对……他又往前跑了两步，去到洞窟那边。 原本黝黑的洞口现在被厚重的岩砖填上了，最顶上还横纵交错着安插了几排钢筋。洞窟旁还有扎营看守的痕迹。 看来是他们将被破坏的半成品围墙给推掉填入洞窟，暂时阻挡怪物冒出。 陆满呼出口气，沉下心来细细嗅闻。 刚刚因为慌张乱了心神，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原来他们熟悉的气息依然萦绕在村里。 大家还呆在村里。 陆满顺着气味往村口方向走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灰球在那里嚎了两嗓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边也是气味最为浓厚的。陆满走了过去，地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双眼睛从缝里往外窥探，差点把他吓了一跳。 “小满！”郑青淼把整个地窖盖推了起来，听见这个名字，瞬间也有几个人同时探出身来。 “小满/陆满！” 陆满有点傻眼地看着几个人同时在狭小的洞窟挤作一团。小艾启动了热源感应系统，前方地下密密麻麻出现了一排红点，重重叠叠排在一起。 原来大家都在这里……这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人啊！ 下一秒，陆小安被夹在郑青淼胳膊下，堪堪冒出一个小脑袋。 “哥！”他望着安然无恙的陆满，忽然眼泪滴滴答答掉了下来，“呜……” 郑青淼被他感染了，豆大的泪珠一行行滑落下来砸在陆小安脑袋上。 “你们要哭出去哭，不要挤在门口啊……” 被他们挡在后面进退不得的张轻燕无奈地叹了口气。 “警报解除！” 在避难所呆着的所有人都闹腾起来。 他们又回到了医疗室，给陆满做完检查、确认他已经完全恢复之后，陆满起身走了出去。 “其他人都好吗？没受伤吧？” “他们都没什么大碍。有几个人骨折了，还在修养。”林医生帮他把绷带全部拆了下来。 “婉儿呢？”陆满又问到，林医生顿了一下，说到： “她也没事，扭伤和擦伤都已经处理过了，没有炎症……就是这几天有点低烧，还一直做噩梦。” 陆满沉默一会，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林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多想，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小满，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她现在已经……谢谢你，又救了我女儿。”林医生语气还带着后怕，陆满也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走出门，郑青淼正在医疗室外等着他，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那大家怎么都躲在那里？”陆满把疑惑抛了出来。 “刚刚洞窟那边传来异动，我们迅速将大家疏散到避难所……你还记得之前村里集中酿米酒和酸菜的地窖吧？那个也被改造成了第二避难所，引了一部分人过去，不然就要挤死了。” “你养病的这几天，这种事也发生过好几次。好在我们拆下来的岩砖够重，能挡它们一段时间。” “因为你受伤需要卧床静养，所以就把你留在医务室那边，派灰球去守着。”所以之前醒来一推门就看见灰球在门口睡觉，原来是被专门派过来的。 越来越有护村犬的风范了嘛！ 他们将目光投向在陆婶脚下打滚撒欢的灰球，这会还真不像个大灰狼，像是真的狗狗了。 陆婶见陆满没什么大碍，跟他说：“早点回家收拾东西！”然后带着灰球往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它什么时候跟我婶婶关系这么好了……”陆满有些困惑。 郑青淼憋着笑，小声解释到：“上次怪物的龟甲扎进了它屁‘股里，它痛得嗷嗷叫，还是陆婶帮他取出来的。陆满明悟地点点头。 “话说，大家……是都在收拾东西吗？” 从郑青淼他们的描述中，陆满总算知道他昏迷的这几天，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又开了一次临时村民会议之后，他们便破釜沉舟，将墙推了填洞，留出时间和精力来收拾行李。 “准备搬家了。” 这个决定也是所有人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铸墙的钢材和石料上次都已经用完了，无力填补或修建新围墙。村里不少房子和农田都被怪物毁了，接近小半个村子的土都糟了怪物毒血的殃，还要时刻提心吊胆，担心怪物就从洞窟里挤出来。 他们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继续再在这片土地上过着平静美好的生活。 除了这些原因，陆满也是他们选择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以后每次从洞窟里冒出怪物来，都要陆满像这样拼死保护我们吗？”张轻燕沉声道。 “要不是有两颗心脏，他这次或许真的会死。”林医生表情凝重。 “小满……他责任心很重，总是把抵挡怪物、保护大家作为自己的事，全部揽在肩上，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郑青淼叹了口气，刘旷野脑海中也闪过一个个画面，陆满纵身跃入湖中为扼杀隐患和怪植搏杀、为取救命药持着火把只身闯入怪雾中，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孩子仗着自己伤好得快，就总爱折腾，一点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陆婶眸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既然他不懂得珍惜自己，我们要替他珍惜。” “搬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辟美好安全的新家园。” 郑青淼凝视着陆满现在已经恢复血色的脸，暗自攥紧拳头。 “既然已经决定搬走了，那已经想好搬到哪里去了吗？”陆满问到。 “有几个想法，但还没定，这几天已经派人出去勘探情况了，还没回来……往南之前狩猎的南部森林、往西边缘郊区，都在我们考虑范围。” 陆满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着他。 “有考虑过往东边核心城区搬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三条路 那交给你了。 他们正坐在郑家客厅里商量, 郑家也被搬得差不多空了，只剩下客厅中央还摆着一张圆桌几把椅子。 “核心城区？”村长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亮，“就是你之前去过的那个叫港湾的组织吗？” “是的, 港湾是核心城区规模最大的幸存者组织，他们已经建立了不少安全居所…之前在我离村半个多月时间里收留我我的就是港湾6区，我和那里的长官还算熟识。” “确实是个好主意……”郑村长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思索到。 之前就听陆满说, 港湾那边有强大的侦查系统, 以及比现在青苗村更高的技术力，如果有了港湾的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的过程也会更加安全。 这个主意虽好, 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不过我们也不能这样冒昧搬过去，两百多号人, 体量也不小，港湾那边愿意一次性接收这么多人吗？” “我问问……” “你说什么？”郑村长似乎听见陆满低声呢喃着什么, 接着眼前的少年便目光放空，像是在发呆一样。 半分钟过去了, 也不见他眨眼。 郑村长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陆满连睫毛也不颤一下。 这是怎么了？他面带困惑地看向在一边旁听的大儿子, 第二次经历这种情况的郑青淼只能耸耸肩表示：“等吧。” 半分钟之后，陆满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又灵动起来。 “陈副官说很欢迎我们入驻。不过老安居本来就挤了一千来人，现在已经人满为患了, 容纳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定居。” “但他们已经将废弃城区那边的怪物给清平了，正准备往外扩建新的安居。” “这点完全没问题, 本来咱就是想找个地方新建家园的, 在哪都一样。我们也可以去帮忙扩建啊！人多力量大嘛！”郑青淼大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错。”郑村长赞同地点了点头。 “对了，青岩哥也在废弃城区附近！”说起核心城区，陆满就想到了极光，郑青岩还在那边养伤呢。郑青淼听见这个消息，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准备背上行囊，直接冲到那边一样。 郑村长拦下了蠢蠢欲动的郑青淼，让他好好坐回在位置上。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应该怎么过去呢。城郊森林暂且不说，现在郊区和城区之间因为地震产生了一条巨大的沟壑，有方法跨越过去吗？” 青苗村在城郊与世隔绝这么多年，也并非本愿。 实际上他们平常外出狩猎时，也格外注重寻找其他存活下来的人。乌麓镇这个安全据点就是在许久前的某次狩猎中发现的。 开放交流当然比固步自封要强，独木难成林，面对怪物当然是人多势众更好。 曾经他们也想过往核心城区探索，只是苦于城郊森林中的怪群成了重重阻碍。 而现在，除了怪物，又多了一条深渊，更是阻断了连接的道路。 陆满又开始放空，他们静静等待了半分钟，很快他又回过神来。 “这一点也不成困难。他们那边已经在着手修建跨越深渊的桥梁了，预计这周末就能完工。” “那我明白了。等去另外两边侦查的人回来之后再看好了。” 已经过去好几天，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陆满笑着点点头，正准备起身离开，又被郑村长叫住。 “小满，还有一个问题。” 陆满回头看过去。 “你是怎么知道港湾那边的想法的？”刚刚那个「我问问」难道是他听错了？ “难道是提前问过，早早就做了准备？”郑青淼也面露好奇。 总不能说是现问的吧。 陆满眼神躲闪地挠头笑着，郑村长见他为难也没再问，放他赶紧回家收拾行囊去。 陆满不像陆小安兴趣广泛、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的私人物品并不多，房间里除了衣服和其他基础生活用品外，其他东西都一目了然、非常简单。 在收拾的时候，陆满意外还翻出来一些带着过往记忆的陈旧物品。 一本字帖，陆婶拿给他练字用的。 三两本小人书，幼时陆叔给他念的睡前故事。 几只歪七扭八的木头小人，最开始他拿来练手的，还有些没来得及加工的木料以及几柄刻刀。 摸索着小人脸上粗糙的纹路，陆满脸上不自觉挂起柔和笑意。 “哥——” 差不多收拾完了，忽然听见陆小安在隔壁房间拖长嗓音喊自己，陆满走过去靠在门框上问到。 “怎么了？” “你真的、真的已经没事了吗？”陆小安跑过来绕着他转圈，上下打量着他。 “真没事。”陆满面色无奈，晃晃手臂，还跳了两下，示意自己健康得很。 “很好！那来帮我收拾行李吧！” “才不要，婶婶说，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收拾。” “可是……我东西这么多，收拾了好几天都没整理出头绪来。求你了哥，帮帮我嘛！” 陆满环顾陆小安乱得像狗窝一样的房间，从小到大各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爱好都被翻了出来，画笔、故事书、木雕、风筝…… “今天晚上你洗碗。”他无奈地撸起袖子，开始上手。 “没问题，听从指挥！”陆小安瞬间乐得蹦哒起来。 等陆满和陆小安把除了换洗衣服和床铺外的其他杂物都收拾起来、打包好放置在院子里，天色已暗，接近傍晚，陆婶带着他们去村广场领晚餐。 各家的厨房炊具都已经打包好，放起来了，于是一日三餐被村长安排集中供应了，现在村里吃的都是大锅饭。 今晚是火腿炖白菜、红烧鸡块以及酸菜猪油拌饭； “又是酸菜。”陆小安被酸得面容狰狞，陆满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之前存酸菜的地窖被征用来避难了，为了去库存，他们这几天几乎餐餐都有酸菜的影子。因为要搬家了，一些不便储存携带的蔬菜和家畜也都被大家纷纷贡献出来。 再加上大家挤在村广场热热闹闹捧着碗吃饭，有人站着边吃边聊，有人蹲着呸骨头，还有人端着碗就开始追逐打闹起来。 他们把在青苗村呆着的最后几天，过出了节日般浓厚热烈的氛围来。 陆满他们一家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以一块方石头为餐桌。陆满坐姿端正，一口口吃得斯文。陆小安则狼吞虎咽，把吃腻了的酸菜都挑拣到旁边，被陆婶揪着耳朵让他不能挑食。 “春兰，过来一下！”正吃着，不远处有人忽然喊了一声。陆婶放下碗筷，过去和对方交谈了几句，回头叮嘱他们吃晚饭直接回家不用等他，便跟着往村口方向去了。 陆满的视线往那边望去，黑暗中村口哨岗处的警示灯亮着显眼的黄色。有人正在从村外回来。 仔细嗅闻，村口方向的风吹来了淡淡的血腥味，陆满也搁下碗，不放心留陆小安一个人在家，便把陆小安送去他的小伙伴那边。 “青青，陆小安交给你们了，要看着他不要让他乱跑。” 郑青青脸上还带着粒饭，认真地点点头。 “哥，我都这么大人了……”陆小安涨红了脸。 陆满笑着揉乱了弟弟的头发，忽然注意到和郑青青坐在一起的林婉儿，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这还是陆满自醒来之后第一次看见她。 “还在发烧吗？”陆满蹲下身子看着林婉儿。 林婉儿的脚踝已经消肿，面色比以往还要苍白，眼底浮着淡淡的黑眼圈。 等回过神来之后，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要好好睡觉，快点好起来。” 陆满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往村口的方向去了。 “谢谢。”看着陆满熟悉的背影，林婉儿眼眶有些湿润。 到了村口，医疗室的门半掩着，果不其然，从里面透出光来。 血腥味也是从里面逸散出来的。 陆满靠了过去，隐隐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 “南部森林现在已经变成怪物的聚集地了。要不是反应得早、跑得快，我们差点回不来、嘶……”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倒吸凉气，陆婶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西面郊区虽然怪物很少，但是条件恶劣。我们绕了大半圈，那边土质都很硬，种植作物和钻水井不方便。” 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了村长沉稳的声音。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 三条路中的两条路都断了，只剩下往东核心城区这一条。 陆满也没打扰，转身离去。从青苗村到港湾，路途遥远，如果两百多号人一起过去，中间可能会遇到诸多变数……他必须提早为此次出行做好准备。 陆满回去把陆小安顺便接回家。 夜半时分，终于听见陆婶上楼回房的动静。过了许久，夜深人静、所有人都陷入梦乡之时，平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的陆满忽然睁开眼睛。 陆满悄悄拉开窗户，微风和月色从窗口洒了进来。他看向窗外，陷入思索。 如果就这样出村，在他离开期间，要是凑巧又有怪物从洞窟里冒出来，该怎么办？有点不太放心啊。灰球虽然还算有点能耐，但根本不够用。 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陆满伸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右侧心房，那里有颗心脏在噗通跳动。 说起来，之前那次分裂，半身带走了自己另一颗心脏。 既然现在自己又有两颗心脏，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再分裂一次？ 上次是被蝙蝠怪挣脱开来无意识分裂成两半，现在陆满决定自主尝试一番。 嘶，到底是怎么分裂的？ 陆满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身体里的每一丝变化，两颗心脏频率共振、脉搏鼓动、血液流淌，运送至大脑。粘连、分开、独立…… 他再次睁开眼睛，朦胧月光下，出现了两道影子。 陆满看着眼前的又一个自己，仿佛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看起来又小了一点。” 他打量着眼前面容稚嫩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小不点，应该比陆小安还矮小一点，睡衣袖子长长盖过手指，裤腿也耷拉在地上。看起来八岁多的样子。 当然，自己现在肯定也是一个样。 陆满转身去翻找出一件从陆小安那里捡来的短袖，套上正正好。 陆满握了握拳头，伸出狼爪。嗯，力道还在。 “如果感应到有怪物来了，或者遇到其他你处理不好的事，记得在心里呼唤我。在我还没回来前，把家看好，知道吗？” 陆满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表情木木的，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 真的没问题吗？陆满面带忧愁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分裂出来的半身才把手伸了出来，手藏在过长的袖子里耸动。 这是在干嘛？ 直到看到有利爪刺破衣袖冒了出来，陆满才赶紧给他把袖子撸起来。 原来是在学着自己刚刚的样子，伸出狼爪，握着拳头。 “我、会的。”他反应迟缓地点了点头。 “这件睡衣我可是很喜欢的啊…”看着破了洞的睡衣，陆满有些哭笑不得。 他伸手从半身的右耳上，把那枚珍珠耳钉摘了下来，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那交给你了。” 接着转身从窗外翻过，悄然展开蝠翼飞到空中。在院子里打盹的灰球抬头瞟了一眼，又睡了过去。 良久之后，房间里，另一个陆满依然杵在床边，脸上忽然露出略带惊慌的表情。 “衣服、弄破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齐心协力 交给我 在小艾的帮助下, 他勘查寻觅到从青苗村到港湾的最佳路线，直线路程最短、途径路上怪物也相对较少。出于时间考虑，陆满只来得及确认路线并赶跑途中遭遇的部分怪物, 赶在天亮之前飞回村里。 天还黑着，鸡都没醒，陆满轻车熟路地翻窗回来, 刚落地就看见一个人直挺挺站在房间里看着他。 陆满先是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之后便有些无奈。 “你不睡觉的吗？” 另一个半身还杵在窗前, 拖着长袖子长裤腿，连位置都没移动半步，看起来就在这里干站了半宿。对方歪头看着自己。 “睡觉？” 他分裂出来的是一个笨蛋吗……陆满看不下去了, 把已经失去温度的被子掀开，带着他躺在床上, 给他把被角掩好。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呼吸保持均匀。”陆满耐心地教导到。 在被窝里躺好、两只手伸出来抓着被角的陆满顺从地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均匀绵长。 陆满撑着脸颊, 打量着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 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方便我们两个区分！”在港湾那个叛逆张狂的半身那边没能实现的想法，现在换到这个乖巧的半身身上，肯定能实现。 “新名字？” 看着对方懵懂不解的模样，陆满试探性问到：“那我给你起一个好了。” 他反应迟缓地点了点头。 “陆慢……怎么样？”陆满面带期待地看着他。这总比陆满二号和陆二满好吧？ “陆慢？”他眨了眨眼睛。许久之后, 才缓缓露出笑容来，点点头说：“好。” 陆满看了看窗外, 鱼肚白翻了出来, 鸡已经开始叫早。 天准备亮了, 他们总算解决了名字区分这件大事。 “那现在我们快融合回来吧。”这个点，陆婶也快起床了。 “融合？”陆慢的表情带着明显的困惑。 陆满心里忽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糟了，光想着怎么分开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合回去。 他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太阳攀上高空、陆婶出门、隔壁赖床专业户陆小安都起床了，陆满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方法。 陆满的心脏在胸腔左侧，而陆慢的心脏在胸腔右侧。当心脏贴近、跳动同频时，再睁开眼睛，他便又变回了一个人。 原来融合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拥抱而已。 残存的体温一下子就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驱散了，陆满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一左一右跳动，只是右边那颗跳得更加缓慢。 陆小安已经洗漱完在院子里逗灰球玩，才看见陆满穿着睡衣走下来。 “哥？你怎么还在这？我还以为你出门了。”难得见到哥哥睡懒觉，陆小安不由得瞪大眼睛。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起，太阳都晒屁股了。这可不像你。”陆小安面色狐疑看着他。陆满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身体刚恢复，还有点嗜睡。” “这样。”陆小安低声嘟囔着，“我还以为是半夜又偷偷溜出村了呢……” 耳力很好的陆满脸上笑容凝固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小安，家里针线放在哪里？” “杂物室里的东西都被收起来放村口了，怎么啦？” “想缝补下衣服，我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话音刚落，从陆小安肚子里就发出咕噜咕噜打雷一样的声音。 “刚好小广场这个点在供应午饭，走吧。”陆满弯眸一笑。 午餐期间，村长趁着大家都在广场，跟所有宣布了将于后天早上出发前往核心城区，让大家抓紧收拾、将行李都搬到村口去。 饭后，陆小安跑去和他的小伙伴玩，陆满则往村口走去。 村口旁原本的树林已经被全数砍掉，腾出空旷场地来放置行李。各式各样的家具像一个个小山堆般停在车上，陆满废了老大劲，终于找到属于陆家的那车。 站在高过头顶的行李山前，陆满嘴角抽动。 从这里面找出针线盒，无异于海里捞针吧？ 旁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满，这是在找什么呢？”回头一看，原来是郑姨。 “我想找针线盒…衣服破了。”陆满手里捧着那件袖口破破烂烂的睡衣。 “不早说，跟我来。”郑姨笑眯眯的，招呼陆满跟上来。 陆满被她带着走过去，路过芦苇荡，往新建的居民区那边走，才发现那边竟然围着一圈人，男男女女老年青年都有。 他们坐在被怪物破坏成废墟的破桌烂椅上，手里捻着什么缝着，旁边还堆着一小摞黑黝黝的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陆满还没见过这阵仗。 “在缝龟甲背心呢。之前那个乌龟怪物死掉后，壳里的肉给灰球吃了，炸裂成一块块的龟甲就被我们收集起来做衣服了。” 陆满走过去安静旁观，只见针线灵活地在布料中穿梭，坚硬的龟甲碎片被一片片缝进了外衬里衬的夹层间。隐隐有种熟悉感。 这不就是他之前在港湾那边见过的防弹衣吗！只不过是青苗村版。 “这还是从小满背回来的那堆东西里得来的想法。”郑姨见他面有所悟，笑着解释到，“这样穿上龟甲衣，护住要害部位，遇到怪物也能更好保护自己了。” “能赶在出发前做完吗？” “已经做完一百多套了，直面危险的狩猎队差不多够穿了，想让大家人手一件的话，龟甲可能不太够……” 陆满将破损的睡衣搁置在旁边，想到了之前被自己抛在村外的龟甲，跟郑姨说：“等我一下。” 他跑到村子最边缘的偏僻山坡上，将陆慢分出来，让他在旁边的石块上坐着。 “又交给你了，小慢。”话音刚落，也不等回应，他便顺着围墙翻了出去。 没两分钟，陆满便风一般一路狂奔，扛着东西翻墙回来，才看见陆慢点了点头。 “这反应也太慢了点吧！” “没事…过来，跟我一起把这龟甲搞碎吧。” 郑姨正低头帮忙缝着陆满的睡衣，面前就被阴影笼罩。 抬头，就看见陆满抱着小山堆一样的龟甲碎片站在她面前。 “这、这是哪弄来的？！”不只是郑姨，旁边在埋头苦缝的其他人也纷纷抬起头来，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路上捡到的。” “诶？” “郑姨，我也来帮忙。”陆满走过去也拿起两块龟甲，手上捻起一根针线。 “不用不用，你还是新手，不熟练很容易被针扎伤的。” “郑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算新手了。”有过缝纫几百套衣服的丰富经验，虽然是踩缝纫机做出来的……但性质应该也差不多。 郑姨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在旁边一边指教一边缝着。陆满很快就熟练起来。 又缝完一件，郑姨用手锤了锤酸痛的肩膀，转头忽然吓了一跳。才这一会功夫，陆满脚边就已经叠了十几件甲衣了。 他身后已经有不少休息中的人在围观，陆满却依然全神贯注，全然沉浸在眼前的一针一线中，压根不受周围环境打扰。 人形缝纫机吗……小满意外地在手工方面很有天赋呢。 最后所有人完工离开时，郑姨将陆满的睡衣递还给他，陆满才想起来，他本意是来缝睡衣的。 破损处已经被郑姨缝好了，破洞太大的地方还额外缝上了一只小熊。 小熊下面另一串连续破洞处，还缝了两个字“小满” 翻过来另一边，还有“真棒” 陆满捧着焕然一新的睡衣，脸上挂起灿烂笑容，“谢谢郑姨！” “我们还要谢谢你呢。”郑姨也笑眯眯的。 缝完之后已近傍晚，陆满自告奋勇，带上晚餐去洞窟附近慰问守卫队。 路过训练场时，陆满还能看见夕阳下，郑青淼他们一群狩猎队的人在训练场上做着应对怪物的模拟练习。陆满也没打扰他们，将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旁边，对还在对着树练鞭的张轻燕点了点头。 她已经换上了新鞭子，鞭芯是用陆满之前带回来的蜥蜴怪的舌头做的，比之前的更加有韧性、挥打起来也更有力道。 不只是他，村里的所有人都在为这次能安全迁移而各自努力着。 晚上，陆满来到村广场，竟然看到孩子们不像往常那样嬉戏打闹，而是围在陆小安旁边，认真听着什么。 陆满悄声凑过去，就听见陆小安神情严肃地说：“逃跑窍门第一讲，沉着冷静，遇事不慌，仔细观察周围……” 原来是陆小安在传授他的逃跑经验。 陆满哑然失笑。 “哥，你躲在那里干什么！”陆小安注意到陆满在偷听，瞬间站出来把他指出来。 郑青青很捧场地为他鼓掌：“不愧是逃跑专家，观察得很仔细！” 陆小安略得意地扬起头来。 “我来发这个。”陆满晃了晃手里的篮子，“我房间里剩了不少木料，也省得带走或浪费了。” 离得最近的郑青青率先跑过来打开，「哇！」了一声，所有小孩都一窝蜂围了上来。 里面一个个都是小木偶！ “这不是我吗！”郑青青拿着一只翘着两根辫子的小木偶，乐得合不拢嘴。 “婉儿，这个是你！”她将其中一只递了过去，林婉儿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心里，脸上也挂着笑意。 「有我吗」、“别挤我…” “哼，这都是你们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王一猛挤不进内圈，只能枯站在外面，表情古怪、酸溜溜的。 “大家都有，不急抢。”陆满组织起纪律来。 等人群散了之后，王一猛也挪着步子走过去。 众目睽睽下，将手伸进篮子里，把最后一个木偶宝贝般攥在手心里。 “刚刚是谁死鸭子嘴硬，说只有女生喜欢的？”王一娟习惯性呛了一句。 王一猛脸颊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手里捧着小木偶。 青苗村平凡充实而珍贵的一天便又这样过去了。 夜幕深沉，为他的外出做了天然掩护。 陆满再次踏上窗台，回头望了一眼陆慢。 陆慢正平躺在床上，两只手抓在被角上，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着。 还没等陆满将那句惯常的叮嘱说出口，他听见自己脑海中响起了声音。 “交给我” 不错嘛，已经会抢答了。 他这才放心地纵身一跃，往村外飞去。 沿着城郊森林边缘低空飞行，陆满总算找到了陈副官口中那座正在修建的桥。 深渊两侧都打好了地基，一座桥悬空吊起跨越深渊，桥梁骨架已经搭好，上面的「血肉」还未填充完毕。 进度真快。在乐游原前辈的帮助下，修桥肯定会更加方便。 陆满将沿途中的怪物驱散大半、为青苗村出行清理出一条干净道路后，月亮尚未落下梢头。 夜晚还很漫长，陆满扑腾蝠翼，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气味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哪？” “报告主人，这里是曾经来过的乌麓镇。” 陆满眸色微沉。 眼前的乌麓镇已经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工厂和大半片居民住宅都已经被深渊吞噬，只剩下几座孤零零的房子和坍塌残破的围墙。 多亏乌麓镇的人反应迅速，在地震发生前就及时搬离了这片原先定居多年的土地。 现在轮到青苗村采取行动了。 说对青苗村没有留恋当然是假的，但是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活着，「青苗」就不会消失。 虽然换了个地方，可人还是那批人，家也依然是那个家。 他落在残墙上往远处眺望。月光皎洁落在地上，陆满眼尖地发现，地上似乎有一条黑线，从乌麓镇往远处延伸开来。 陆满蝠翼一振，往地面贴近。 一条半截手臂那么宽的缝隙，周围还簇拥着无数细小裂痕，像是黑蛇一般往前蔓延、无边无际。 这里怎么会有裂痕？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吧？陆满不禁皱起眉头，心底潜藏的不安升腾起来。 他沿着那条裂缝追随而去，仿佛牵着毛线团一边，顺着去找寻着另一端线头。 裂缝蜿蜒曲折，经过空旷荒野，最后进入植被茂盛的森林，陆满仔细从草丛中找寻线索，缝隙依然没断，而是在不停往前延伸。 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轻微流水声，脚下泥土逐渐变得湿润柔软。 他已经找到了「毛线」的另一端。 河流已经萎缩，孱弱的水流在过分宽敞的河床上流淌着，汇入湖泊。 或许应该说是曾经的湖泊。 干涸的湖床上还残留着植物枯萎扭曲的根茎。 湖心中央，幽黑庞大、占据了半个湖床的大洞，就好似一张深渊巨口，将汇进的水流全部卷入腹中。 连倾洒下来的月光，都被它吞噬殆尽，陆满完全看不清洞窟内的光景。 “主人，这里是南部森林。”还没等陆满询问，小艾便提前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 这片湖面陆满再为熟悉不过，上次他来的时候，还和这里的怪植展开搏斗。 当时陆满就怀疑，这底下有个怪物洞窟，这才没斩草除根，而是留着怪植用它的根茎堵住洞口。 怪不得之前到南部森林勘查的叔叔们回去之后说这边怪物多。 原本是怪植死了，没了根须堵住的洞口进一步开裂，怪物们纷纷冒了出来。 陆满又回想起之前在港湾，陈副官给他看过的震后深渊分布图——以一个个洞窟为原点，缝隙逐渐延展扩大，最后爆发地震，地表裂开形成深渊。 难道乌麓镇和南部森林之间也会裂开新的深渊吗？望着从乌麓镇延伸到此处的裂痕，陆满眉头紧锁。 那就难办了。 到时候从深渊里涌出更多怪物，地面上怪物横行，去港湾的路会艰险无比。 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一刻才会炸裂开来。还好陆满在出发前发现了这件事。 得做两手准备才行。 陆满在脑海中呼唤陆慢。 “在吗？” “嗯？” 陆满看向逐渐稀疏的星子和已经落下梢头的月亮。 “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在我回来之前，没有特殊情况你不要出门，也别多说话，如果陆婶他们来敲门，你就找借口说自己困就好。”陆满事无巨细地叮嘱他，“我讲清楚了吗？” “嗯。”隔了好久，那边才传来了简短一声回复。 作者有话说： 今天灌了好多营养液，谢谢小可爱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逃跑 害羞了？ 怪鹰正在草窝里将脑袋靠在肩上, 一脚收拢回羽毛中，单脚站立。 睡得正香时，周围就传来了飘渺的呼喊声。 “鹰兄——” 好像听见那个人类的声音了…… 怪鹰从睡梦中惊醒, 瞪大那双黄澄澄的眼珠左顾右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做梦吗？瞌睡虫又席卷而来，它眼皮耷拉下来正准备再睡一会, 却又听见。 “小啾？”怪鹰浑身一个激灵。 这次它听清楚了,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它抬起头, 便看见一道黑影在上空盘旋，伴随着熹微晨光，凝神一看, 竟然就是那个人类。 一段时间没见，他怎么会飞了？ 怪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让它更为在意的是从他口中吐出的「小啾」这两个字。 格外……让它感到亲切和熟悉。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模糊的景象, 却又像蒙了层雾般看不真切。 陆满落地之后，便收起蝠翼。怪鹰扑棱下翅膀, 将睡乱的羽毛抖顺，迟疑而警惕地呆在原地, 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满。 “我是来履行约定的。” 陆满将手举起, 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缓缓朝怪鹰靠近。 他从口袋翻找了一下，拿出来张照片，这是万绮云之前拿给他的，陆满每次出门都随身携带。 陆满将那张照片举起来展示给怪鹰看, 它垂头看着那张照片，偌大的眼珠都被瞪成了斗鸡眼。 看着照片上面容粗犷的男人和笑容灿烂的女孩, 以及那只威猛神气的鹰, 鹰怪轻轻嘀咕两声, 眸中竟不自觉地盈满温柔。 “这只鹰应该就是你吧？”观察着怪鹰的表情，陆满接着说了下去。 “我找到万经邦的家人了。万绮云，她现在已经成为港湾3区很厉害的万队，和照片上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你肯定认不出她来了……有想起来什么吗？” 怪鹰呆愣一会，晃了晃脑袋。依然记忆模糊，但是很熟悉、呼之欲出。 但它能感觉到，陆满说的那个地方、那个人那里，会有自己想找寻的答案。 如果能亲眼见到她、亲耳听她说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了。 陆满似乎是明白了它的心思，将照片放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 “之前答应你要帮万经邦回归故土、帮你找回记忆，这两件事都和万绮云有关。” “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后面有机会，我会带她过来找你。” 怪鹰往前小跳几步，将那张小小的照片用鸟喙轻轻衔起，用爪子刨开草窝，和底下的骸骨、笔记本、半枚铭牌、石碑埋在一起。 “这次我来，还有别的事想找你。” “我需要你的帮助。”等它将所有东西都埋好之后，陆满目光诚恳地看着它。 怪鹰倒是没之前那么警惕了，歪着脑袋等着陆满的下文。 “我需要弄一点你的血。” 陆满和怪鹰大眼瞪小眼，正当陆满以为它没理解意思，还想再复述一遍时，就看见怪鹰忽然朝他抬起利爪。 寒光闪烁，刺破血肉，陆满睁大了眼睛，只见怪鹰抬爪往它自己身侧招呼了一下，瞬间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草窝上。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来真的，也太突然了点……陆满身上没带瓶子，本来还想从周围找块石头磨成碗状盛器，没想到怪鹰下手这么利落。 他只能将手拢成小碗，去接鹰怪身上淌下来的血。 很快，鲜红温热的血就在他手心中汇聚成一汪小湖，怪鹰身上的伤口很快也痊愈了。 陆满捧着手心的鹰血，犹豫片刻到底是就这样捧着回村再喝，还是在这里就喝。 要赶在明天出发前获得鹰怪的能力，虽然蝙蝠也一样能飞，但鹰飞行时平坦开阔的后背、在万丈高空中锁定猎物的敏锐目力、善于擒抓的利爪才是他目前最为急需的。 村子那边有陆慢守着，没问题。更何况他喝完血后会短暂陷入沉睡，就算遇到危险，也派不上用场。 之前四次摄入怪血，深眠时间一次比一次短，已经从三天缩到半天。 这是第五次。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天中午，他就能苏醒回村。 再说，鹰怪还指望他将万绮云带过来，肯定会保护好自己。 那就在这里好了。 “不介意我在这里睡一觉吧？” 怪鹰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睡呗，之前又不是没睡过。 陆满将手凑近嘴唇，仰头一饮而尽，有兜不住的血沿着手臂滑落，浸透进黑色短袖上。 刚喝完，熟悉的血液沸腾感席卷而来。 他坐下身子，仰躺在草窝上，很快便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平缓。 “哥，午饭时间到！该起床了！” 已过正午，陆小安去敲陆满的房门，里面却没有传来回应。 “妈——我哥今天出过房门吗？”陆小安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在院子里晾晒被褥的陆婶回应到：“没吧？我一早上都在院里，没见他下来过。” “你声音小点，别去吵你哥，不是说他恢复期可能比较嗜睡嘛。” “哦。”陆小安闷闷不乐地正准备转身离开，又不死心地将耳朵贴在房门上，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屁颠颠跑下楼，低声说：“我哥那屋啥声都没有，他不会又跑走了吧？” 陆婶抬头望向二楼陆满房间的窗户，窗子敞开着，风吹动了屋内的窗户。 她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抛下手头上的活，三步并两步跑上楼去。 陆婶敲了敲陆满房间的门：“小满，醒了吗？” 等了好久，里面也没有传来动静。陆婶和陆小安面面相觑，陆婶转动门把手，将门小心翼翼地推了开来，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去。 床上被子里鼓鼓囊囊的，显然有人在。 陆婶松了口气，陆小安的脑袋也从底下探了出来，神情依然凝重：“妈，你说我哥不会生病了吧？怎么一动不动啊…” 这一点也确实有些奇怪，陆满平常就算睡迷糊了，听见他们喊他也会有回应的，只有之前发烧昏迷时才会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 陆婶不放心地推开门，往陆满床边走，就看见陆满正平躺着，睡姿乖巧，两只手露出来抓着被角，半张脸藏在被子底下。 陆婶伸手搭在额头上探了探陆满额头上的温度，体温正常、并不烫手，没有发烧。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平缓，看起来确实是在熟睡。 “出去吧，别打扰他睡觉。”陆婶用口型说到，揽着陆小安的肩膀正准备往外带，就听见床那边传来了陆满的说话声。 “我没醒。” 正准备离开的两人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就看见陆满依然闭着眼睛。 刚刚是他哥在说话吗？陆小安一脸困惑。 “我困。” 又从床那边传来一声，躺在床上的少年依然闭着眼睛，躲在被子底下的嘴唇翁动，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这是在说梦话还是干什么？ “不会是低烧吧……”陆婶喃喃自语到。 陆小安闻言，有些担心地将视线凝聚在陆满身上。 怎么感觉他哥的脸好像……又小了点？鬼使神差下，陆小安伸出手，想捏住被角拉下来一点。 陆婶及时制止了陆小安的动作，她推着陆小安的肩膀，把他带出房间，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假寐的陆慢缓缓睁开眼睛。 好危险，他浑身都有些僵硬。应该没有露馅吧？ “我去医务室拿点东西，小安，你先去广场那边吃午饭吧。” “好吧。” 陆小安有些郁闷地一个人呆着，用勺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饭。 “陆小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呀？”郑青青注意到陆小安正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热情地上去慰问小伙伴，“陆婶和小陆哥呢？” “我妈去村口了，我哥还在睡。” 郑青青凑近来，才发现他将碗里的酸菜搅得稀巴烂。 “咦，你吃得好恶心！” “这能怪我吗，我又不想吃酸菜……”陆小安嘟囔着，心里想要是陆满在的话，就能偷偷将讨厌的酸菜全部丢给他了。 “对啦，什么时候给我也安排个角色？我也有小木偶了！” 郑青青又从兜里摸出那个被她盘了一个晚上的郑青青版小木偶，在陆小安眼前晃悠。 “那你想当什么？”陆小安兴致缺缺地又挖了一勺饭。 “我想当女侠！挥着剑咻咻咻的那种，又拉风又厉害！” “行，我记着了，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陆小安点了点头。 “对了，婉儿也想安插个角色。” “她又想当什么？” “她说她想当个被毁容毁嗓的哑女。”陆小安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郑青青没搭理他，继续说下去：“武器使针，既是医师又是毒师，救人杀人于无形中。我们俩姐妹花闯荡江湖，怎么样！” “咳咳……”饭粒卡进喉咙里，他猛烈咳嗽了一阵。 不愧是差点抢了自己饭碗的林婉儿，想象力足够丰富！ 郑青青大力拍着他的背，差点给他拍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不愧是郑家人，一身蛮劲！郑青青不该使剑，更应该耍大刀或流星锤才对吧？ 等陆小安顺过气来，正准备回话，忽然从远处的沼泽方向传来了几声节奏不一的哨响，村口的警示灯亮了起来。 大家本来正其乐融融地吃着饭、聊着天，一下子那股和谐被打破了，冷硬而沉重的氛围笼罩着他们。 “往避难所退！” 所有人连饭也顾不上，纷纷抛下碗筷，像潮水般往避难所涌过去。地窖门前很快排起长队。 陆小安被人群推搡着往那边走去，他忽然想起什么。 “陆小安，你去哪？”郑青青回头就不见小伙伴的踪影。 “我哥还在家里！”陆小安头也不回地逆着人潮，避开拥挤不堪的人群，往家的方向奔去。 他知道陆满平常很厉害，对上怪物大杀特杀、毫不手软。 可那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 陆满发烧的时候格外脆弱，之前也有几次哥哥发烧了就一直卧床不醒……要是在陆满发烧沉睡时碰上怪物，那就糟糕了！ 途中有不少大人见他一个小孩往回跑，伸手想把他拦住，被他像泥鳅一样躲开。 最后他还是被什么人揪住了领子。 “陆小安，没听见哨声吗？赶紧去避难所。”回头，竟是郑青淼。 向来随和憨厚的他此时难得露出严厉的神情来。 “可是……我哥还在家里。他可能生病了，一直在睡觉，喊也喊不醒。”陆小安着急地跺着脚。 “你去避难，我去把他带过来。” 狩猎队的其他人已经做好准备，正在往沼泽那边赶。 “快回去。”郑青淼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赶快往回走。陆小安只好乖乖往回走，边走边回头看郑青淼有没有将陆满带过来。 等走回去，陆小安才发现避难所的窖门已经被合上了。 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在附近找了块大石头躲着。在这里先呆一会好了，等哥哥来了，他们再一起进去。 “怎么才来？”张轻燕持着鞭子站在洞窟边，偏头看着姗姗来迟的郑青淼。 “去找小满了……可他不在。”郑青淼刚刚跑去陆家，他推开陆满房门，床上的被子被掀了开来，陆满不见踪影。 床铺上还残留着温度，应该刚走没多久。郑青淼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急匆匆赶过来了。 “目前情况怎么样？” “砖块和钢筋都在松动。我担心……要跑出来了。” 正当张轻燕说着，他们面前的砖块又耸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 灰球对着洞窟里的东西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低沉威胁声。 狩猎队的人围在洞窟边，如临大敌般摆出战斗姿态，或是举着枪或是持着弓，纷纷对准洞窟。 突、突、突。 他们能听见有怪物在下面撞击砖块的声音，本来扎在地里的钢筋随着动作脱出泥土。 “刷——”一下，眼前忽然晃了晃。 面前的砖块已经开了个缺口，怪物挣脱了束缚跑了出来。 可怪物呢？ 他们左顾右盼也没看见怪物的影子，刘旷野忽然意识到有阴影遮盖住了正午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 “在空中！躲开！” 刘旷野连忙往旁边一滚，疾风掠过，原先他站着的地面上砂石飞溅。 怪物脑袋上细长的触角晃动着，口器和大颚咬住一块石头，像钳子般将石块碾碎。 刘旷野连忙爬起身来，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他反应快，被怪物咬碎的就不是石块，而是他的脑袋了。 这只怪物体型并不大，比起他们之前围剿过的蜘蛛怪来讲，体型要小了一大圈，只有一人高。 众人心无畏惧，手持武器围了过去，第一只箭飞射过去，被它泛着金属光泽的外壳给弹开了。 箭如雨般朝怪物覆盖而来。 张轻燕看着怪物格外发达的后肢，皱起眉头。 “小心，它要——” 起跳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注视着几乎滞空的怪物。它的身影很短暂地遮蔽了太阳，接着往村广场那边的方向跃去。 郑青淼第一个反应过来。 “追啊！” 大部分人持着武器朝窜出去的怪物追赶而去，还有一部分人和灰球留守在洞窟边，以免他们追去时有新的怪物跑出来以致应接不暇。 陆小安等了小半天，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郑青淼和陆满都没有过来。 沼泽那边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 他有些好奇地扒着石头边，探出小小一个头来。 肩膀忽而被谁拍了拍，陆小安一个哆嗦差点跳起来，被身后的人按住了。回头就看见他妈隐忍着怒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陆、小、安！你不进去避难所在外面呆着干什么？不要命了！” 在避难所里听郑青青说陆小安还没进来，她在里面找了好几圈，差点急疯了，跑出来一看，那倒霉孩子正躲在石头后面往外探脑袋。 “痛、痛…妈……”陆小安耳朵被揪扯着往避难所的方向走，“我哥还没——” 话音未落，陆小安眼眸一凝，注意到有道黑影飘在空中，离他们越来越近。 “快躲开！”视线尽头，全力奔跑过来的郑青淼气喘吁吁地吼到。 陆小安往陆婶怀里一扑，把她撞得往后踉跄几步。 “轰——”怪物落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溅起烟尘，激得陆小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婶已经反应过来，面对着怪物，不动声色地将陆小安转移到身后。 眼前怪物的复眼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冰冷光芒，像是单纯锁定了猎物一样，翅膀振动发出嘈杂声响。 “跑。”妈妈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陆小安只能听见她的低声叮嘱。 “往避难所那边跑。”不远处的避难所的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人招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我不……”陆小安拉着妈妈的衣角。 “快去，我等会就跟上。” 他们一点点后退，怪物也一点点逼近。陆婶看着身前怪物口器不断开合。 来不及了，太近了，至少她还能留作肉盾，让陆小安来得及跑掉。 什么「等会就会跟上」，陆小安能不知道？这分明就是故事中最常见的要独自赴死前才会说的话！ “一起走嘛。”陆小安眼眶里已经有泪在打转了，依然死死揪住妈妈的衣角不放。 正当他们纠结时，一道黑影闪过，前方又传来了轰的一声，打断了怪物翅膀振动的嗡鸣。 陆婶愣了一会，牵住陆小安的手，两个人转身一起往反方向跑离了最危险的地带。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陆小安还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就看见陆满正踩在怪物脑袋上，把他踩进地里。 原来是要给哥哥腾出战场。 钻进避难所前，陆小安最后回头来看了一眼，哥哥身上还穿着熟悉的小熊睡衣。 只不过……那睡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都拖在地上了。 郑青淼他们赶到时，前方已经结束了战斗。怪物被从中间撕成两半。 陆慢背对着他们，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小满？”郑青淼迟疑地问到。 眼前的陆满给人感觉有点不一样，感觉……格外稚嫩？ 他手里拿着的怪物残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手垂了下来，袖子整个滑落盖住指尖。 陆慢本来面无表情，等被所有人围过来之后，忽然神色变得有些慌张。 他跑了几步，离开了人群。 众目睽睽之下，过长的睡裤下摆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啪一下面朝大地。 嗯？摔跤了！ 郑青淼正准备过去扶他，他忽然又从地上爬起身子。 诶？跑走了？ 大家目送着他的背影很快缩成一个小点。 “他这是怎么了？”郑青淼一头雾水。 明明杀掉怪物保护了大家，却好像做错什么事一样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害羞了？”刘旷野困惑不已，“感觉哪里怪怪的。” “先将怪物尸体清理掉吧。”张轻燕率先提议到。 没一会，他们将怪物尸体丢进焚烧炉处理完后，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冒了出来。 陆满面带笑容，朝他们打了打招呼：“青淼哥，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迁移 会再见的。 “小满！” 之前陆满一醒来, 就听见陆慢在脑海中呼唤他： “村里、有危险” 陆满马不停蹄地从怪鹰巢穴往村里赶，刚落地就发现大家都聚集在村口，正好和他们碰了个正着。 陆满左瞧瞧右看看, 也没见着怪物的影子，倒是有股奇妙的气味依然萦绕在鼻尖：“怪物呢？” “被你大卸八块之后，丢进炉子里烧掉了。” 郑青淼把焚烧屋的门打开, 露出里面烧成焦黑的怪物躯壳。原来那是炭烤虫腿的味道。 陆满心里舒了一口气, 陆慢平常反应虽然慢了点, 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能行！ “小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换了身衣服……” “对啊, 刚刚怎么突然跑走了，摔跤没摔疼吧？” “之前看你表情也不太自然, 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啊哈哈、我没事。就是出汗太多，回去换衣服了。” 陆满有些心虚, 挠着头撑着嘴角挂起的笑。 “我去洞窟那边看看，先走一步！” 众人再次目送着陆满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背影缩成小黑点。 “不觉得今天的小满有点奇怪吗？” “确实, 样子也好像变得……更稚嫩了？之前他身高到我下巴的, 刚刚好像只到我胸口。” “你看错了吧？” 陆满去洞窟那边远远瞟了一眼，发现被怪物顶开的漏洞又被他们重新填上，钢筋也再次加固。灰球懒洋洋地守在洞窟前，远远地嗅到了陆满的味道, 瞬间站直身子。 陆满放心地赶回家，就看见外面雪白墙面上挂着串泥脚印, 一路延伸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 他嘴角微微抽动, 趁着大家还没从避难所出来, 赶紧抓起抹布擦拭清理现场。 从窗户里翻进房间后，就看见泥脚印从地板上蔓延消失在被子里。陆慢平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两手乖巧抓着被角，似乎正在酣眠。 “别装睡了。”陆满笑了笑，上前去把被子全部掀开。 “对、对不起。”陆慢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把脑袋垂了下来。 陆满有些困惑地挑起半边眉毛，没想明白他在为什么道歉。 “我出门，被大家发现了。” 他似乎真的在为这件事而感到抱歉。 “你真是……”有点太轴了！ 陆满瞪大眼，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在分裂时，给这个半身少加了点脑子。 “这不是发生了特殊情况吗？小慢，抬起头来。你保护了大家，做得很好！”陆满发挥起自己当哥的特长。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都是一个人，我还能骗了你不成？” “嗯。”陆慢这才抬起头来，原本眼神呆滞懵懂，慢慢亮了起来。 “好了好了，把你的脚擦干净。”陆满将浸湿的毛巾递给他，陆慢刚刚出门没有穿鞋，光着脚一路跑着，脚底板还沾了不少泥巴，弄得地板和床单上也带着泥痕。 “趁着他们还没回来，我们赶紧把房间给收拾一下。” 解除了警报之后，大家又纷纷从避难所涌出来，四散回家。 陆小安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扯着嗓子大喊：“哥——” 陆满正在院子里晾晒着床单，回头看着他，陆小安屁颠颠跑了过来。 “我没事。”陆满先发制人堵住了陆小安的发问。 陆小安被抢先回答了，心里有些憋得慌，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陆满，陆满已经把睡衣换了下来，身高变化并不大。 或许之前看到的只是错觉？ “我有事去找村长商量，你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 陆满正准备出门，差点和后两步回来的陆婶撞在一起。 她手上拿着个测温计，按着陆满测了一下确定体温正常，才放他离开。 陆满去到郑家，外面乌麓镇到南部森林的裂缝结合之前在港湾的经历，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村长听。 “看来得尽早出发、加快脚程了。青淼，去通知大家，明天凌晨五点在村口集合，我们提前出发。” 在外面院子里擦拭着刀刃的郑青淼应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嘹亮鹰唳，翅膀扇动发出巨大的破空声。 差点忘了！陆满忽然反应过来。 村口的红色警戒灯今天第二次亮起。 郑青淼提起刀正准备往外面冲，陆满赶在他之前冲了出去。 只见怪鹰正停在青苗村的围墙上，不少人已经手持各类武器聚集过来，将箭头对准怪鹰。 灰球混迹在人群中，对着侵入领地的不速之客发出低吼。怪鹰也张开宽大的翅膀，耸立身体作出威胁的姿态。 正当剑拔弩张之时，陆满忽然出现在人群和怪鹰之间。 他高举着手臂，比了个「停战」的姿势。 郑青淼捏紧手里握着的刀柄。 眼前的怪鹰就算化成灰郑青淼也能认得出来，就是上次把陆满抓走的那只怪物！尽管陆满最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依然忘不了当时眼睁睁看着陆满被捉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悔恨感。 “先别动手，听我说完！” “这只鹰怪在异变前是港湾的战鹰，这次跟我们顺路同行去港湾寻亲。” “我之前和它约好了，我会带它去找人，作为交换，路上它会帮忙驱赶部分怪物。” 陆满醒来之后，就看见怪鹰用又高又厚的草将它的珍宝覆盖起来，还在上面洒了些自己的血、插了几根鹰羽在上面标记气味以免他人靠近。显然是做了此行要跟陆满一起离开的打算。 陆满本来不想把怪鹰带回村里的，但它一直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你想跟我去港湾吗？” 怪鹰点了点头。它不想再在这里枯坐着等待了，它要自己出发去找寻答案。 思忖片刻后，陆满和怪鹰达成了补充协议。刚刚他将怪鹰暂时安置在几公里开外，回来处理村里面的麻烦。 估计是被晾在外面的怪鹰有些等不及了，主动跑过来找陆满，这才有了现在双方对峙的局面。 经过这几次有来有回，他和怪鹰之间已经建立了良好合作的基础。 他和怪鹰之间建立的信赖关系并非伙伴，而是合约。 怪鹰和灰球都和那些只被欲‘望统治的怪物不同，它们能够与人沟通，有着自己的想法，还有着食欲之外的其他诉求——灰球希望能得到懒散安定的生活，怪鹰渴望找回自己在港湾的过往记忆。 陆满知道，只要它们还有求于己，就不会违背约定。 虽然他是如何和怪物达成协议这一点可能会让大家起疑，但这时陆满也顾不上这些了。 该如何保障青苗村平安迁移过去，这才是陆满首要考虑的事情。 “多一份力量，也是多一分安全。” “大家，放下武器吧。”他摆了摆手，狩猎队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在郑青淼的带头下，纷纷将武器放了下来。 陆满转过身去，看着还炸着毛的怪鹰，也安抚了一句： “你也一样，别耸着翅膀，放松点。” 怪鹰也将翅膀收拢起来，有点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刚刚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现在一下子气氛弄得有点僵。 郑青淼看着陆满夹在中间有些为难，在心里暗自感叹，为了青苗村这次能平安迁移，小满甚至和曾经有过过节的怪物握手言和……他考虑了很多啊。 他率先迈了几步，打破了这片僵局。 “啊哈哈，要来点炭烤虫腿吗？” 他将焚烧屋的屋门打开，将里面烧得焦黑的怪物尸骸拖了出来。 怪鹰顺着台阶下来，很给面子地点了点脑袋。 天还未亮，躺在床上的陆满忽地睁开眼睛。他起身坐在床边，将小慢分裂出来。 “这次迁移，你要配合狩猎队和灰球，保护好大家，知道吗？” 陆慢乖乖点头。 “别人跟你说话，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就不要多说、点头就好，知道吗？” 陆慢又点了点头。 “你呢？”他偏头看着陆满。 “我啊……”陆满微微抿起嘴角。 清晨，青苗村的所有人都离开了那片他们熟悉的土地，朝着未知的方向迈开脚步。 车轮在地上滚动，留下了深深的辙印，旁边跟随着一串串纷杂脚印。 大家都穿上了防护用的龟甲衣。狩猎队持着武器守在外圈，其他大人在中间推着车往前行进，小孩子们则被围在了防守圈的最中央。 陆小安要离开村子，心里本来有些怅然，可看见陆满，那股伤感便被强烈的好奇冲淡了。 他牵着哥哥的手，偷偷用余光看着他。 脸颊稚嫩、还带着点婴儿肥。陆满本来比他高半个头，现在跟他并排同行，却才到他的鼻梁。 陆小安低头甚至能看见哥哥刘海分岔的轨道，以及头顶的发旋。 现在两兄弟站在一块，陆小安倒更像是哥哥了。 一夜之间……陆满又缩水了！果然昨天看到的不是错觉。 可是为什么呢？陆婶和林医生早上出于担心检查过他的身体。 “身体状况没有异常，很健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八岁时的身高。” 陆婶面带担忧地看着走在前面的陆满，和旁边的郑姨低声说到。 “健康就行了，睡眠不好可能也会导致身高变矮的。或许是昨天失眠？” 可不只是身高变矮了，样子也变小了。 陆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走在外围的狩猎队出言提醒大家，在还没到扎营休息点前，保持安静、不要开口说话。 天空中，翅膀投下来的阴影一掠而过，怪鹰正在他们头顶盘旋。 陆慢没有注意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兀自抬头，望向天空。 在更远处，还有一只鹰在万丈高空上展翅翱翔。 从高空俯瞰地面，连有只兔子在树林里窜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陆满回头望去，看着晨光熹微中，变成空壳的房屋、放任生长的稻田、铁青冷硬的围墙逐渐离他们远去。 曾经，他们在农田里锄地除草、在芦苇荡里捉迷藏、在练武场泼洒汗水、在沼泽里泼水摸鱼……从出个家门都会迷路，到现在摸清踏遍了村里每个角落，他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几年。 现在，他们要走了。 会再见的。他在心里暗自想到。 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重新回到这里的。只是现在，他们必须暂时离开。 陆满扇动翅膀，卷起一股狂风。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卷Ⅲ】围城 第89章 救救我 “大家，在袭击我的头。” 郑青淼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负责带路。 他的一边耳朵上垂着他那根色彩绚烂的鸟羽, 另一边耳朵挂着枚有些眼熟的珍珠耳钉。 “这枚耳钉……是陆满的？”正午大家停下来原地吃饭修整时，张轻燕低声问他。 郑青淼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啃了口饼将这件事咽回肚子里。 脑海中，一道毫无感情波动的机械音响起：“报告，十点钟方向50米开外, 树丛后有生物活动。” 郑青淼眼神一厉, 忽然站起身来, 手里扛着他的大刀，蹑手蹑脚地往那个方向走，张轻燕也默默起身, 跟在他身后。 树丛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郑青淼伸出寒光闪闪的刀撩开草丛, 就看见一只兔子正从地下冒出头来，瞪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来客, 腿一蹬跑走了。郑青淼呼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热源模式持续启动中。” 小艾好不容易逮找机会, 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昨天晚上陆满忽然来找自己, 将耳钉摘下来递给他。 “这不是你的耳钉吗？这是……”郑青淼困惑地捧着那枚莹白的珍珠耳钉。 郑青淼顺着陆满的指示, 将自己的血滴在「珍珠」上，耳边忽然响起了他们之外的第三道声音。 “你好，我是小艾，很高兴为你服务。” 他吓得把手心中的耳钉给掉在地上。 “这里储存了从村子到港湾的最佳行进路线, 还能感应到百米范围以及十米深度内活动的生物。” 之前几天夜里，陆满出去勘查出来的最佳路线都被小艾扫描记录好, 只待使用了。 陆满给他解释到：“明天青淼哥在前面领路, 应该能用得上。” 郑青淼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些巨大的信息量, 小半天才憋出一句：“可、可这是你的耳钉……我用没问题吗？” 陆满浅浅笑着，弯下腰将落在草间的珍珠耳钉捡起来，放在郑青淼的手上。 “没关系，这次出行小艾对我用处不大。”变成鹰之后，飞得高、望得远，他不会迷路了，“在你们手上，小艾更能发挥作用。” 对陆满而言，小艾充其量就是个无情的导航仪而已，连导航的功能，都随着陆满嗅觉视觉进化而逐渐失去效用。 可对青苗村的大家来讲，它的作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艾可以切换战斗辅助系统，热源锁定怪物提前规避，针对性战术分析提出方案……”小艾熟练地絮絮叨叨着自己的业务，把郑青淼听得一愣一愣的。 午餐时间，陆小安他们坐在车子边的地上啃着夹着咸肉片的干饼，陆满屈膝坐在陆小安旁边，细细咀嚼着肉饼。 陆小安悄悄打量着哥哥。他的眸子幽黑，被阴影遮盖时便显得目光没有焦点。 感觉今天的哥哥格外安静。当然这可能也跟荒野上的规矩有关。狩猎队的大人们在出发前就再三叮嘱他们在外面不要说话、不能擅自离队、必须听从指挥，陆小安只能闷声混在人群里埋头往前走。 沉默地吃饭、沉默地行进。 这还是陆小安第一次来到荒野。他大半天都神经高度紧张，因为不能说话排解焦虑，他只能边走边东张西望，提防着不知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可怕怪物。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住了。 抬头，妈妈走在右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安，用温暖驱散了他手心的冰凉。 陆满走在他左边，神情自若、目视前方，步子不疾不徐，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放空大脑发呆。 陆小安也伸出手拉住了哥哥的手，能感觉到陆满浑身都僵硬了一会，很快也放松下来。 他们一家三口肩并肩走在一块，温暖通过手和手之间传递。 这给了陆小安很大的安全感，站在他的家人旁边，哪怕天塌下来了，他们也能扛起来。 但很快，脑子里绷紧的弦松下来之后，疲惫感便涌上来，他的腿慢慢变得像手擀面条般打颤发软。 由于是在荒野上赶路、越快抵达终点越好，大家行进速度并没有顾及到还未经过锻炼、略显娇弱的孩子们。 陆小安看到已经有不少伙伴跟不上脚步亦或是走不动路，被安置在推车上，像一件人型行李一样被大人推着走。 “你要不要也到推车上去休息？”陆婶低声询问陆小安的想法。 看着不远处还在坚持的张早稻、王一猛还有郑青青他们，陆小安摇了摇头。 他左手倚着哥哥，右手勾着妈妈，半走半拖地咬着牙继续坚持下去。 太阳从眼前升起、抵达头顶，再朝背后踱去，橙红色余晖将他们的影子在眼前拖得很长。陆小安看着地上左右两边的影子都挺得笔直，只有中间属于自己的影子东倒西斜，像是棵歪脖子树一样。 直到太阳终于落山，郑青淼宣布整个队伍停下来休整时，陆小安才腿一软，差点一屁股跌坐下去，小腿的酸涩让他差点泪花憋了出来。 多亏陆满及时揪住了他的领子，这才没让他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 篝火一簇簇燃起，帐篷一顶顶在荒野上支了起来。大家沉寂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夜晚才终于活跃起来。 大人们围在篝火边，借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烘烤着从村里带出来已经处理好的肉块，很快猪腿鸡腿就滋滋汪油，冒出最原始的肉香。 神经紧绷了一天的大人们趁此机会，大口吃肉、开口畅谈。 怪鹰在周围树林里找了条结实的树枝歇脚，灰球窝在暖洋洋的篝火前昏昏欲睡。 窝在角落的孩子们还没恢复过来，走了一整天食欲不振，瘫在还残留着太阳余温的地上，像是晾晒的咸鱼一样。 郑青青手里抓着把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她绕着躺在地上的同伴们走了几圈。 “再不吃就要被他们抢完了哦。” “可恶……为什么你还这么有精力！”陆小安愤懑地瞪着眼前行动自如的郑青青，他分明眼睁睁看着郑青青和他一样走完全程的。难道这就是郑家人祖传的体力吗！ “可能是因为我大哥他们以前经常带着我一起锻炼吧。”郑青青又啃了一口鸡腿。 因为身体原因半路坐上车的林婉儿精神也还算好，亦步亦趋跟在郑青青身后，面带崇拜地看着她。 陆小安挣扎着起身去吃东西，妈妈给他留了些肉。陆满还蹲在篝火前，手里拿着树枝在燃尽的灰堆里戳来戳去。 “哥，你在干嘛？”陆小安手里拿着个鸡腿，狼吞虎咽地大吃特吃起来，直到接触食物的刹那，他才发现自己有多饥肠辘辘。 陆满没有回话，沉默良久。等陆小安将最后一口鸡腿咽下后，陆满才好像反应过来，扭头看着陆小安说到。 “我在，烤地瓜。” “你要吃吗？” 陆小安蹭得一下站起身来，敬而远之。 在旁边的郑青淼哈哈大笑着，似乎是看出了陆小安的顾虑，拍了拍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别担心，小满他烤地瓜水平还是格外高超的！” 毕竟只需要丢进火堆里，撒手不管等熟就好，这可是每个农村小孩都能熟练掌握的基础技能。 “我就说我昨天没看错吧！陆满真的缩水了……”不远处有大叔粗声粗气嚷嚷到。 陆小安捕捉到哥哥的名字，悄悄竖起耳朵听着。 “都说不要老摸小孩脑袋，肯定就是给你摸矮的！” “你这就纯属污蔑了……我昨天可没摸过。” “感觉小满今天怪怪的，我观察了他好一会，今天他竟然一次也没笑过。他平常不总脸上挂着笑的嘛，难道是心情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青苗村的原住民逗趣从乌麓镇新加入的外地人，“他刚来到村里那会，可不像现在这样。” “以前每次见到他，他都要么躲在陆川或春兰身后、要么躲在树后面，怯生生探出个小脑袋悄悄看你。可想上去搭话，就慌里慌张一溜烟跑走了。”郑青淼安静听着，脑海中也回想出当时还懵懂稚嫩的陆满，不禁脸上悄然浮起微笑来。 “肯定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所以心里感到不安。走，咱们过去看看。” 不多时，一群人围住了还在等烤地瓜的陆满。 “小满，在烤地瓜呢？” 陆慢忽然被这么多人围住，绷紧了神经，嗯了一声。 “看你今天有点闷闷不乐，是不是因为要离开村子去新地方安家，所以才有点紧张呀？” 陆慢脑子里回想起陆满对他说过的「不知道怎么回复时点头就是」大法，于是点了点头。 他们露出了「我就说是这样」的表情，有人上手去摸了摸陆满毛茸茸的脑袋，安慰他到： “别紧张，我们都在你旁边，跟着我们走就不怕迷路。” “对啊，没什么好担心的，到那边或许你还能认识不少新朋友哦——啧，别摸那么大力！你得像我这样，动作轻柔、再轻柔一点……” “喂，别摸了！等会又摸矮了怎么办！” “可是他发质好软哦……” 郑青淼也上前两步揉了揉陆满的脑袋，果然，手感软绵绵的。 换作以前，陆满早就脸上挂着笑打哈哈开溜了。可今天的陆满竟然格外乖巧，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郑青淼的手和另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碰在一起，侧头望去，原来是张轻燕。甚至看见人群中一脸坦然的李南和表情别扭的刘旷野也在。 狩猎队的人都来凑热闹了吗？ 毕竟陆满之前在他们面前，总表现得这么独立坚强，现在因为离开家而变得有些伤感脆弱，更惹人心疼了！得好好安抚一下才行。 陆慢感觉有一只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脑袋，他梗着脖子浑身僵硬。 陆小安呆在陆满旁边，脑袋也被顺带着「误伤」了不少，他捂着自己的头钻出了人群。 “这是在干什么？”郑青青好奇地凑了过来。 “在摸我哥脑袋。” 郑青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脸「还有这种好事」的表情，也跑过去排队了。 陆小安有些怜悯地看着在人群中任人摆布、呆愣愣的陆满。 对不起了，哥。毕竟……他也想长高啊！ 万丈高空之上，一阵风拂过，陆满感觉自己整个后脑勺都被风吹得有些痒乎乎的。 哈啾——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回事，是有人在念叨他吗。 “救救我。”陆慢忽然在脑子里呼唤他。 “怎么了？是有怪物吗？”陆满低头在地上，眸光锐利。 鹰眼加上狼的夜视能力，他能看见地面上火光攒动、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聚集在一起，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并没有看到其他可疑的影子。怪鹰和灰球也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隔了好一会，才听见那边传来回复。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在袭击我的头。” “那是……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你就好好受着吧。”陆满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心里暗自发笑。 章鱼怪给他带来的变化之一，还有记忆。 每次和陆慢融合之后，陆满便会发现自己脑子里多出来一段记忆。问过小艾之后，陆慢才知道，原来章鱼有着三颗心脏、两套记忆系统。分裂期间他和其他半身记忆各自独立，等融合时记忆也会跟着融合起来。 一想到等陆慢回归本体之后，分裂期间他的记忆自己也会全数接收，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要不……还是逃跑吧？” 晨光透过窗帘，照在桌上。 陈穆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 教育长申请在安居新建一所学校，并在中小学教育阶段提前加入武科相关选修内容。 粮食部门那边反馈库存粮跟不上消耗进度，必须扩增农田或是改良品种。 果然，人越来越多，人口压力也越来越大，现在这么点地根本就不够用啊。 好在核心城区最后一个怪窟终于铲除完毕，林霄已经带人过去修筑围墙、改造重修废弃房屋了。 跨越深渊的桥梁也将于两天后完工。 两天前陆满表示青苗村已经出发，依脚程可能还需要四五天时间才能抵达。 时间上肯定是赶得及的，陈穆也已经安排人在桥那边接应他们了。 陆满虽然嘴上没说在意，可从他各种各样表现来看，他显然很盼望着家里人的到来。 这几天，牌也不打、乱也不捣，辅导训练时也心不在焉的，子弹乱飘，往其他学员的靶子打满了十环。 何景说他连糖都不怎么吃了，这茶不思饭不想的！ 陈穆见陆满这么在意，便派他跟着乐游原，去桥梁那边帮手。 本来只想把他派过去当监工，结果在陆满的帮助下，桥梁准备提前完工了。 虽然因为脑子出了点问题，导致性格变得有些古怪，但果然，陆满还是陆满，学习能力超强！ 差不多就剩这些事了。等庄蔓生和何景回来之后，还要再开个会讨论一下…… 陈穆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脑门，疲惫感席卷而来。 忙完一阵接着一阵，连觉都睡不安稳。他好久没去那里了。 算了，等回来再处理。 他将杯中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朝着监狱的方向迈步走去。 只有这里和以前一样，一成不变。 阴冷潮湿的走廊、墙壁上凝结的水珠和攀附的青苔、还有被关押在牢笼里的曾经的伙伴们。 陈穆将头倚靠在冰凉墙面上，长长吐出口气来，绷紧的弦在这片寂静之地松了下来。 像以前一样，他对着墙后的老友吐露着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事。 “我们已经铲除掉那个怪物洞窟了，最近扩建安居忙得焦头烂额。” “对了，陆满，就是上次那个跟我一起来过的后辈，他的家人也准备搬迁到我们这来了。他在上次的战役中也帮了我们很多很多，要不是他，我们肯定杀不死那只蝙蝠怪。” “他……似乎能维持住理智，在怪物和人之间自由切换。是啊，他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要是他被极光发现了，肯定要被抓起来研究的吧。”陈穆轻笑一声，喃喃自语到：“还好发现他的，是我们港湾。” “我和林霄已经决定了，要替他保守秘密。毕竟他相信我们，我们当然也要给予他同样的信任。” “住你对门的乐游原前些时间醒了过来。虽然他现在恢复不了人形，但他说哪怕是以怪物的姿态，他也依然想作为港湾的一名战士继续战斗下去。最近他也执行了不少任务，我们站里已经有很多人接纳了他的存在。” “你……又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直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前些天在陆满的允许下，研究室提取过他的血液进行研究，迄今为止还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也许之前乐游原的醒来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陈穆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痒。 侧头，他竟看见有一小节枝桠，从岩砖缝隙中冒了出来。 梢头上还冒着星点绿芽，明明此时无风，却轻轻摇曳着。 陈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樊安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另一只鹰 糟了，陆满被怪物捉走了 三区监狱又迎来了一波人潮。 厚重的石砖被拆卸下来。牢笼中, 一棵枯树扎根于此，根系交错盘虬，褐色枝桠爬满四周墙面, 攀缠在铁质栏杆上。 陈穆让人拿来一个打字机，摆在栏杆外面。只见原本缠绕着的枝条一圈圈松开了栏杆，缓慢地探出来, 像一只棕褐色的小手一样动作轻柔地用枝头在键盘上敲击着。 “我、醒、了” 陈穆一时鼻酸, 视线模糊不清。他背过身去、摘下眼镜, 将涙痕抹在袖子上，再转身又恢复了之前冷静理智的样子。 “醒过来就好。”他抿嘴微笑，和故友相对, 太多话语涌上喉间，竟是一时默然失语。 小半天, 才憋出来一句：“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 陈穆眉头颦起，正准备催促医务室尽快派人过来, 只见树枝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似乎是在笑一样： “只是站着睡了这么久, 浑身僵硬, 想舒展一下” 陈穆这才眉头稍舒。看来是已经恢复了理智和语言表达能力，和乐游原之前的情况有些类似。 “什么时候醒的？” “其实几天前我就醒了。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这里，说不了话、又没人过来，本来还苦恼该怎么出去, 还好你来看我了” 枝梢柔软而轻盈地在键盘上啪嗒啪嗒敲下一段话，陈穆耳边好像又听见樊安阳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 怪不得他操纵树枝打字, 就好像是在活动自己手指般得心应手。原来是清醒之后, 已经在怪物躯壳里适应了几天。 “那你还记得苏醒前的事吗？” “记忆不太清晰。我只记得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时不时有什么人，对着我讲话，絮絮叨叨的” 陈穆笑容略微僵硬。 “不会是你吧” 陈穆面不改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樊安阳也不继续说笑了，开始谈起另一件事： “刚刚听你说，乐游原也醒了” “是，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前段时间发生地震之后，深渊隔开了城郊两区，现在我们正在修建跨崖大桥，乐游原提出自己会飞，便主动请缨，去帮忙修桥了。” “那我也能出去继续接任务吗？我可是珍贵的A级人员” “别太臭美，这几年有不少后辈都晋升成A级了。” 见树枝耷拉下来，陈穆又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出任务。” 枝桠很快又扬了起来，那抹晃眼的嫩绿挂在梢头张牙舞爪的。 “不过——是有条件的。必须经过之后的血检和各项测试，才能放你出去。” “那肯定没问题，等我出去了你得请我喝酒” “你现在这样怎么喝酒？” “这简单，浇我根上不就行了！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其实当棵树挺好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喝点露水就能饱，说不定过些年我还能开花给大家看呢” 陈穆本来心头萦绕着些许沉重，被这活宝这么一闹腾，伤感全都抛之云外了。 “还有，我不想再呆在这片黑咕隆咚的地方了，再不晒晒太阳，我的灵魂会枯萎的” 陈穆低声笑着点了点头，一一应承下来。 医务室的人已经来了，手里举着大针管，樊安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们将针头扎入树干，墨绿色的汁液缓缓灌入透明针筒中。 他一边接受抽「血」，一边也不消停地在打字机上有节奏敲下：“我靠，陈穆，你看到没，我血是绿的，酷不酷，羡不羡慕” 陈穆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变成树了也能这么聒噪！ 他们行进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第四天傍晚，领头的郑青淼已经能看到城郊森林的影子了。 森林里怪物的密集程度和危险性要比空旷的荒野上更高，所以他们决定原地休整，等第二天白天再一鼓作气跨越城郊森林这最后一道阻碍。 这一路上竟然没碰到怪物，这一点让人惊奇。 有一部分是被郑青淼根据热源感应避开了，有一部分被灰球和鹰怪赶走了……可郑青淼却依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唯一一次遇见怪物就是刚才。有条沉眠在地底的长虫，可能是感应到地面上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于是顶开土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骚乱。 还没等他们举起武器进行围攻，就有道影子从头顶俯冲下来将虫怪一把叼走了。 夜色朦胧，看不清身影，只能感受到宽大羽翼带起的微风。 郑青淼手里拿着无处施展的大刀，坐回了摇曳的篝火边。 孩子们第一次亲眼目睹怪物从地底下冒出来，害怕的劲过了之后，只剩下兴奋和激动。 “你们看到了吗？刚刚那条大虫子，是从我脚边钻出来的……”王一猛抱着手臂，摩挲着起了半边的鸡皮疙瘩，整个人还飘乎乎的。 “好恶心，我最讨厌虫子了。” “我也是。”郑青青皱着鼻子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不像她大哥那样害怕虫子，但也不喜欢。 “你们看清楚了没？怪物到底是怎么消失的？”陆小安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我刚刚看清楚了……有一只鹰从天而降，把它衔走了！”动态视力很好的张早稻回答到。 郑青淼无意中听见了孩子们的谈论。 鹰。或许是鹰怪？ 可热源感应系统分明显示，鹰怪正呆在五十米开外的树林里，丝毫未移动过。 难道有另一只鹰在帮助他们吗？ 郑青淼下意识看向陆满，他正站在混乱的最前列，面色平淡，仰头看着天空。 守夜期间，张轻燕忽然跟他提起：“这次出行简直不像是在荒野避难，更像是集体外出郊游一样。” 郑青淼用木棍捣了捣火堆，让火星燃得更旺些：“能一切顺利，这不是很好吗？” “可问题就在「过于」顺利了。只遭遇两三次战斗，可以说是运气好。可现在连只蜘蛛怪的影子都没见着……已经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蜘蛛可是附近荒野上最为常见的怪物品种，“怪物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有人在暗中为我们保驾护航。” 他们齐齐看向陆满休憩的那个帐篷。也难怪他们第一时间想到陆满，毕竟他之前可是「劣迹斑斑」，半夜不睡觉翻墙出村剿怪、独自前往未知怪窟一探究竟…… 可这几天陆满白天时跟着队伍正常行进，到了夜里也乖乖呆在帐篷不曾离开过。不可能是他啊。 郑青淼有些困惑：“那又会是谁呢？” 张轻燕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陆满的事情。” 夜色深沉，火光逐渐黯淡下来。 第二天太阳尚未升起，先遣队便出发了。 昨夜商量之后，由于森林中情况较为复杂，两百人在错综丛林中同时移动，遭遇袭击时很容易尾大不掉、顾此失彼。于是他们便决定，先派出先遣队去探路以及和港湾的人对接，之后大部队再分几批机动小队穿越森林。 郑青淼、张轻燕、刘旷野还有另外几个狩猎队里资历深的前辈只带着武器轻装上阵，灰球和怪鹰被他们留在原地守着。 他们朝着迷宫般的森林走去。 “都已经完工两天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这已经是乐游原这几天第无数次听见陆满在他耳边嚷嚷。 他现在正坐在桥栏杆上甩着脚，身下就是万丈深渊。乐游原在旁边盯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跳了下去。 “小陆，你快下来，坐在那里很危险——”被派来接应青苗村的何景一个头有两个大。 “好吧。”陆满乌黑眼珠滴溜溜一转，转过身落在平整桥面上。 何景才刚舒了口气，他就眼睛一亮，纵身一跃站在栏杆上，何景差点又要背过气去。 “我闻到了，他们过来了！” 郑青淼有些狼狈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刚才他们遭遇狼群追赶，在小艾的指示下东绕西拐才总算脱出身来。 眼前豁然开朗，庞大的深渊无限延伸，往左右看不见两侧尽头，朝下也看不见深渊底部。 而在几百米宽的裂痕上，悬着一座新建起的桥。白色桥身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格不入，跨越深渊、连接两端。 隐约能看见有些身影在桥面上耸动，肯定是港湾那边的来人。 “喂喂喂！青苗村的大家！有想我吗！”还没走过去，远远就听见有什么人高高站在桥围栏上，朝他们挥舞双手打着招呼。 “你谁啊？”青苗村的人都傻了眼，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 “是我呀！”那人欢脱地朝他们跑过来，“你们可爱的lu——” 还没等他们看清来人的脸，刷的一声，一道黑影晃过。站在桥面上朝他们高声呼喊的那个人便消失不见了。 抬头，只能看见鹰翼的残影。 两边都呆愣片刻，原本站在桥面上的乐游原反应过来，立马展翅追了过去。 对面一下子炸开锅来，喧闹声大得甚至传了过来。 “糟了，陆满被怪物捉走了！” “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计划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被鹰爪揪住后领的少年在空中不停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喂, 可恶的本体……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啊！” 他气鼓鼓地皱着眉，一脸凶狠的样子。脊背处骨刺蠢蠢欲动，蝠翼即将破壳而出。 “之前不是叮嘱过你吗, 不要和村里人当面碰上，陆慢还在营地那边。同时出现两个陆满，任谁都会觉得可疑吧？” “陆慢？谁啊？” “另一个半身, 差点忘了, 你们还没接过线吧？我试试看。” 陆满尝试将连通两个半身的线搭在一起。 “小慢, 还没给你介绍过，这是半身二号，名字叫陆蛮。” 沉默片刻, 脑海中便出现了又一道声音：“小蛮……你、好。” “好个鬼啊！什么陆蛮？我什么时候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土掉渣了！” “刚刚起的。不觉得这样比较和谐吗？而且也很贴合你的性格。”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讽刺我像个野蛮人，我是不会承认这个名字的！” “怎么会呢, 蛮实际上有强大的意思。”经过这些天的沟通，陆满已经找到了驯服这个叛逆半身的方法,“蛮的发音也排在满和慢的前面，这不更说明你厉害吗？” “小蛮、厉害。”陆慢缓缓附和到。 “就、就算你们这样说, 我也不会接受的……” 他挣扎的幅度小了许多, 依然不死心：“再说, 这样子起名，听起来简直像是三兄弟嘛，怪恶心的。” “兄弟…”陆慢低声复述到。 “有什么所谓，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陆满浅笑着, 余光瞟到身后慢慢追赶上来的乐游原。 “你们两个，都听好了……” 城郊森林比陆满想象中的要危险, 哪怕他和小艾选出来的已经是跨越森林的最短最优路线, 刚才青淼哥他们依然遇到了怪群袭击。 也多亏了小艾的指引, 以及青淼哥他们本就反应迅速、体格强健，再加上陆满方才化身为狼、潜伏在森林里配合，他们这才成功脱险。 这还是狩猎经验丰富的先遣小队。 之后还有百来号人，他们甚至连村门都没出过，其中还有不少是腿短步子迈不开的孩子。 正常人第一次看到可怖的怪物扑袭过来，大脑空白、呆愣在原地、甚至腿软摔跤，这种种情况难免会发生。 要让所有人都毫发无伤地安全过桥，难度系数很高。但也并非没有办法，毕竟他们人多力量大，再加上港湾的援助…… “大概就是这样，都明白各自的职责了吧？” “明白了。”陆慢听完计划，乖乖点头。 “这不太行啊。”陆蛮听完皱了皱眉，“我觉得吧，这个任务分配上有问题，为什么我发挥的作用这么小——” “既然都没问题的话，那就这样好了。” “喂陆满，我还有问题啊！” “大家要一起加油哦。”陆满眯着眼笑到。 “加、油哦。”陆慢也小声打气。 “喂，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吗？” “那就按计划实施，解散。”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掉线了？”陆蛮一脸困惑地嚷嚷到。 乐游原正苦苦追着，就看见前方的怪物抓着陆满，隐匿在云层之中。 霎那间，一个小小的影子从云端坠落下来。乐游原定睛一看，竟然是陆满！他被怪物从空中抛弃了！ 乐游原一个俯冲，眼疾手快地用鸟喙衔住了陆满的肩膀。 他愤恨地看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怪物身影，恨不得追上去跟怪物大干一场，可被他叼住的少年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乐游原赶紧带着陆满，飞回了原地。刚落地陆满就被周围一圈人围了上来，带进深渊边临时搭建的医务站点。 不远处，郑青淼伸长脖子想看被众人围起来的到底是谁，视线却被层层人影给挡住了。 他回过神来，眼前的青年男性看起来面容温和开朗、身子挺拔，比他稍微矮了小半个头。 “你好，我是港湾6区秘书长何景。” “我是青苗村狩猎队队长郑青淼，感谢港湾愿意接收我们。” “哪里哪里，我们一直很期待你们的到来，陆满这些天总是念叨着想回村、想回村，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 “之前，我们村小满给你们添麻烦了。”郑青淼脸上学着像何景那样，挂起礼貌得体的微笑。 旁边先遣队的几个人看了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装，太会装了。明明是个农村糙汉，却装得像个城里人似的。刘旷野不禁打了个恶颤。 “没有的事。陆满这段时间帮了港湾很多，要不是有他帮手，我们也没这么快将废弃城区那边清理出来。” 两人的手又握了一阵，双方都在想对面怎么还不把手抽回去。 最后还是何景先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去医疗室看看小陆的情况，你们先别担心。” “哦……哦。”郑青淼愣愣地点点头。 为什么他们要担心「小鹿」啊？他心里隐隐有些违和感。 正准备也跟上去看看，却被张轻燕叫住了：“郑青淼，过来生火了。” 港湾的人也上手帮他们拾捡枯柴，很快就堆起了一摞。 郑青淼蹲在前面，从包里掏出打火石，由于有风在作怪，他摩擦了好几下也没生出来火。 忽然又有人蹲在他旁边，手里举着个打火机凑了过来。刷拉一下，橙红色火苗从小口处蹿出。 很快，袅袅烟雾从地面升腾到半空中，在蔚蓝色天空上留下一道显眼的白线。 何景刚进医疗室门，便见到陆满正坐在病床上，旁边的医师朝他点头示意陆满没事。 “小景哥。”何景听见这个称呼愣了一下，陆满脸上挂着微笑，眼眸中闪动着柔和真诚的微光，熟悉感扑面而来。 “小陆……你、你、你脑子好了？”何景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结巴了两声。 这下轮到陆满困惑不已了。 脑子？听何景这说法，怎么像是自己脑子之前出问题了似的。陆蛮这些天在港湾到底干了什么？ 算了，这件事不急，等融合之后他就能知道了。 陆满点了点头，接着问到：“小景哥，前瞭站那边还有多的装运车能派过来吗？” “有是有，但数量不多，只剩三辆，都是B级运载车。A级运载车前些时间就派去废弃城区那边了……啊，对了，旁边还停了两辆运载车，也是B级的。” “五辆的话…足够了。可以把剩下那几辆也开过来吗？” “当然没问题，对了，你心心念念的青苗村，他们已经有几个在外面了。你不出去见见他们吗？” 陆满微愣一会，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还没到叙旧的时候。” 他朝医师点头致谢，接着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推开门前陆满忽然脚步停了一下，偏过头来看着何景。 “小景哥，车钥匙，能借我一个吗？” “你这是要跨越城郊森林？你知道路吗？” “青淼哥他们沿途做了标记，大家都还在森林那边等着我们呢。” “引擎发动声，会将怪物们引过来的。”何景又提醒了一句。 陆满便提前解释到：“别担心，深渊已经吞噬了大半片城郊森林。青苗村那边已经考察过了，现在标记出来的这条路，是跨越森林的最短路线。” “只要开得够快，把它们全部甩在身后就行。” 何景之前并没有参与核心城区剿怪之行，没能亲眼目睹陆满是怎么和怪物对抗。 之后陆陆续续也从剿怪回来的战友们那里听说了陆满的事迹，他还无意中看见了庄蔓生的小本子，上面对陆满的记载变得愈发详细—— 「勇敢」「偶尔喜欢逞强」「强大」「柔和/锋利」……上面那句「年少轻狂过度莽撞的自大」被用黑笔狠狠划掉了，旁边「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自信」上打了个对勾。他没想到庄蔓生对陆满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而现在，看着陆满脊背挺拔、笑容温和，那种仿佛将一切都掌握在手的张扬，让他止不住心猛地颤了一下，血液也沸腾起来。 他似乎理解了，没有人会不钦佩自信而强大的人。 钥匙飞了过去，落在陆满的手里。 “稍等，我们和你一起过去。” 吃过早饭后，他们依然在原地休整，等着先遣队的信号。 忽然有一个人喊了起来：“看，那边有烟飘起来了！” 阳光有些刺眼，陆小安眯着眼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一缕白烟挂在天空中。 “看来……他们是安全抵达了！”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出发？他们已经做好记号了吧。” 郑村长咳了两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昨天定的计划来……第一队先出发，第二队半个小时后跟上。” 李南作为第一队的小队长，应了一声。 昨天夜间他们便已经分好了队伍，每队按照实力平均分配，相对强悍的狩猎队队员和相对弱势的老人妇孺一队队分在一起。总共分了20支队伍，每个队伍十来个人。 他们正准备拖着自己那部分行李推车往前走，陆小安忽然感觉自己牵着的手轻轻挣开了。 陆满走上前，低声说到：“等一下！” “青淼哥说，行李先、放在这里……之后港湾会，派车过来拿。” 这还是这几天来，陆慢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感受到所有人视线都凝聚在自己身上，脸颊有些发红。 李南愣愣地哦了一声，将行李放在了原地。他看向郑村长，村长点了点头。既然是陆满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我跟你们，一起走吧。”陆慢接着说到。 他走过去和村长低声商量着什么，陆小安离得近，低头看着地面，装作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边还在偷听。 “第一队比较危险…怪群……”隐隐约约只听到这些话。 最后郑村长点了点头，陆慢便跟着李南他们一伙人走了。 什么嘛，这么无情，别说再见了，连头也没回！臭哥哥！ 陆小安有些沮丧，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第二队的人刚出发没多久，忽然张早稻指着森林那边，喊到：“烟！” 陆小安闻言望了过去，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端倪，等旁边人说了才反应过来——那边的烟，又多了一道！ “第一队已经平安抵达了……怎么他们比之前先遣队的人脚程还快？” 先遣队都花了小半个早上才抵达的，而第一队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忽然从森林里传来什么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灰球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露出獠牙、狼毛耸立。 陆婶抓着陆小安的手，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 轰鸣声越来越大，一个泛着铁光的东西朝他们高速驶来。 小孩子们没见过这个东西，依然浑身紧绷，其他大人却将举着的武器微微放低。 「吱嘎——」一声，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运载车在他们面前刹住。 门利索地打了开来，脚干脆地踏在了地上。 那人的身影从被遮挡住的车门后走了出来。 看着熟悉的笑容，陆小安原本还带着点埋怨的心情一扫而空。 “哥？” 其他人也一脸惊讶：“小满？”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大人们当然知道「车」，大灾变发生是在三十年前，在场的不少人当时都处于孩童时期。就算没开过车，也见过车跑。 青苗村的大人们心里都有种微妙的感觉。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陆满已经在城里学了不少东西……真是长大了，都会开车了。 “是我开的。”何景后了一步从驾驶座走了下来。 之前他把钥匙丢给陆满，差点就给他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给唬住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让陆满开车？他都还没考到证呢。 第92章 飙车 我控方向，你踩油门！ 李南他们谨慎小心地走在途中,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某种不知名的轰鸣声。 几束耀眼的光刺破幽深森林，照射在他们身上。 那两辆车就这样停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怪物吗？”跟李南同行的孩子扒着他的大腿，怯生生冒出个小脑袋, 偷瞟这个「不速之客」。 “不是。”李南摇摇头，将手上举着的武器放低。这应该就是出发前小满说的，港湾派来帮他们运载行李的车队。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 车门被刷地拉了开来, 有人从里面走了下来。 “我是6区港湾的……你们是青苗村来的吧？” 见领头的李南点了点头, 老黎将「老家伙」的后车厢盖打开，招呼他们到：“上车吧，在这里徒步行走太危险, 那边已经有人在等你们了。” 孩子们走在最前面，排队一个个上车, 李南站在旁边一个个清点着，数到最后忽然发现少了一个。 “你们有看见陆满吗？” 车厢里的所有人纷纷摇头, 刚刚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两辆新奇的车给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到身旁其他动静。 老黎听见「陆满」的名字, 正准备开口, 后面那辆车的车窗便摇了下来。 “李南哥, 我在这里。”陆满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半个身子，朝他们挥挥手。 他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跑到另一辆车上了？李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没等他细想，远处的草丛里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狼嚎声随风飘了过来。 “你们先过去吧, 我跟车回营地那边。”陆满催促李南他们赶紧上车。 陆满将额头轻轻贴在车窗上，看着不远处陆慢化身为狼和闻声而来的怪群周旋, 幅度轻微地抿起嘴角。 车启动的速度很快, 只要有人去暂时拖延一下怪群步伐, 不让它们围攻过来，依照这个速度，甩开怪群绰绰有余。 等怪物摆脱了陆慢的纠缠时，老黎开着的运载车早已载上李南他们十多个人，掉头往深渊对面赶回去了，何景也载着陆满往反方向驶去。 怪物们见到嘴的食物跑了，满腔食欲无处发泄，竟闹起了内哄，泄愤般撕咬起彼此的血肉来。 早已脱身的陆慢，匍伏在远处的草丛中，望着两辆车远去的背影，缓缓舔了舔自己沾了血的爪子。 两辆运载车轮番接力，将他们运过去。 四个轮子的总比两条腿要跑得快，有了运载车的帮助，他们跨越森林的进度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似的。 一个队接着一个队，乘上「老家伙」消失在森林之中。 “所以，之前李南哥他们能这么快抵达，都是那个车的功劳？” 陆小安和他的小伙伴们又围在了一起，他们现在正在排队，等着车子来接。 “不知道坐车是什么感觉。我刚刚悄悄问过我爹，他说第一次坐车，可能会吐。”郑青青瘪着嘴，低声说到。 “我也知道，晕车……是叫这个吧？” “反正我男子汉大丈夫，是绝对不会晕车的！”王一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说到。 陆小安倒是有些担心自己会吐。 等待实在煎熬，他刚刚一边等一边啃着肉干，肚子都被撑得圆滚滚的。 等他吃都吃完了，刚送完一趟回来的陆满才过来提醒他说，别吃太多，胃被食物顶住了，坐车很容易吐的。 “王一猛、王一娟——准备走了！”王婆婆中气十足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王家两个孩子便蹦蹦跳跳往那边过去。 坐在副驾驶座的陆满注意到陆小安投过来的视线，隔着车窗向他们微笑着挥了挥手。 “不觉得小陆哥今天格外帅气吗？竟然能跟那些港湾里的人这么自然地相处……”郑青青看着车厢里陆满和何景交谈甚欢，崇拜之情溢于言表，“我可是听说了，驾驶座里的那位，是港湾里叫秘书长的大人物！” “秘书长？原来还有人姓秘的吗？”陆小安面露不解。在旁边安静倾听的林婉儿也歪头困惑地看着她。 “不是姓氏，是职称啦。可能有点类似于……我大哥在青苗村里的角色？” “那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他很能打咯？” 在驾驶座坐着的何景打了个喷嚏。 陆满不经意地问到：“小景哥，上次去核心城区剿怪，怎么你没来啊？”上次林长官、陈副官和庄秘书可是都到场了。 “我那是被留下来看家了……我可是纯粹的文职人员，大家各司其职嘛。”他咧嘴笑着。 实际上每次外出剿怪，他都是留守在家的角色。毕竟和狙击专精的庄蔓生相比，何景的技能全点在内务管理上了。 陆满思忖片刻，将何景也划归到需要被保护的对象中去。 在灰球和陆慢的牵制下，他们的这几趟都还算顺利，没有遭遇到被怪群围攻的情况。偶尔遇到一两只漏网之怪，也是成功绕了开来。 太阳已经从头顶往西偏移，正午炙热的阳光温度逐渐褪去。 大半个下午过去，有九缕代表着「安全抵达」的炊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斜成一排。青苗村半数多的人已经成功转移到深渊对面。 陆小安看着身边的伙伴们一个个坐上车走了，灰球也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陆小安、郑青青和张早稻他们三个人同病相怜——陆小安第十队，张早稻第十五队。郑青青他们家则更晚，等最后所有人都走完了才走。 忽然行李车那边传来了「咯咯」叫唤声。 陆小安蹲在自家车边，百无聊赖地撩开帘子，露出底下被笼子关着的老母鸡。毕竟也给陆家下了好些年的蛋，他们便带着它一起上路了。 破天荒的，老母鸡竟然没有在睡觉，而是在笼子里浑身鸡毛抖擞，见着光亮就伸长脖子，差点啄到陆小安的手。 陆小安连忙将手缩了进来，母鸡依然不依不饶地啄着笼子，一下比一下凶狠。 “它这是怎么了？” 另一边似是迎合着鸡鸣声，郑家行李车那边也传来了哐哐撞击笼子的声响，郑青青过去撩开遮光布，被扑上来的旺财吓了一跳。 它们都在笼子里鸡飞狗跳的。 “它们怎么突然疯了？” 正当几人困惑时，身后传来了按喇叭的声音。 “第十队！”陆满从窗户处探出头来，招呼陆小安他们。 陆婶也上前来，搭住陆小安的肩膀，催促他赶紧过去。 十几个人站在车边，排队有序地上了车。路过驾驶座时，陆小安踮起脚来敲了敲陆满的窗门。 陆满将车窗摇了下来，问到：“怎么了？” 陆小安见何景的视线也投了过来，有些怯场，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陆满耐心地等着弟弟说话，眸光平和地看着他。 “哥，刚刚……鸡和狗都像发疯了一样在笼子里面挣扎，像是想跑出来一样。” “谢谢你提供的情报，很宝贵。”他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陆小安被哥哥夸赞后脸颊微红，听见妈妈在那边催他上车便屁颠颠跑过去了。 “小景哥，另外三辆车到了吗？”摇上车窗，陆满转头问正在发动引擎的何景。 “应该还没有，从港湾那边往城郊森林这边赶过来，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按这个时间算，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才到……怎么了？” “刚才我弟弟说家畜出现了骚动。”陆满脑海中闪过之前夜间发现的连接旧乌麓镇和南部森林的裂缝，“我担心…会发生地震。” “之前那次地震，安居那边的家畜也提前一两天发生了骚乱。” “一两天吗？”陆满喃喃自语。 直到今天早上为止，陆满还未察觉到异样。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高速移动的车里，对地表震动或声波的感知能力弱了不少。 “你有感应到地面下发生什么异常吗？”他在脑海中询问一直呆在森林里的陆慢。 “好像有奇怪的声音…不喜欢。” “但是这个时间也不完全准确。”在之前发生过地震之后，何景就专门研究了这个问题。许多动物在地震前焦躁，实际上是受地下岩层摩擦蠕动时发出的次声波干扰。 “地震震级不同，岩层活动频率和时间不同，自然动物产生反应的时间也会不同。” “上次那次是大震，动物们提前一两天发生了骚乱。如果是小震的话……只提前半个小时也不是没可能。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陆满眉头微颦，语气严肃地说：“我下去跟他们讲一声。” 他打开车门跳下去，朝郑村长那边跑去。何景也举着腰间的通讯器，低声朝同伴吩咐了什么。 等陆满回来刚坐稳在位置上后，“抓紧扶手！”何景高声朝后车厢喊了一句，便踩死油门，整个车子朝前方错综复杂的森林冲去。 陆小安在后车厢里坐着，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把手，依然整个人都在往后面倾倒。 高速移动之下，他看到小窗外的景色不停倒退，看久了就有些头晕目眩。 路面并不平坦，尽管何景已经尽可能避开了可能会扎破轮胎的尖锐石块，可依然避不开上下起伏的陡坡。 后车厢坐着的人时不时整个屁股从座位上飞起，陆小安感觉自己胃囊中的食物也随之上下翻滚。他腾出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巴，内心希冀着自己不要丢人地吐出来。 陆婶似乎意识到他难受，伸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这让陆小安稍微好受了一些。 前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车辆连忙急刹车，单手握杆的陆小安手心冒汗，一个没抓稳，在惯性作用下便往后翻滚过去。 好在陆小安手下意识护住脑袋，手背撞在了厢盖上，发出闷响。 他头晕眼花的，感觉眼前似乎有一串小星星在旋转。陆小安挣扎着爬起身来，下意识往狭小的窗外望去，差点又吓得跌坐在地上。 离窗最近的叔叔已经站起身，将陆小安拉了回来，陆婶连忙扶过陆小安，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厢门那边陆陆续续响起了咚咚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着车门似的，但陆小安知道，那是它们在用脑袋撞门。 “外面……有怪物。”他声音颤抖，脸色发白，紧张地忘记自己脑袋生疼、胃囊紧缩了。 刚才他看见有个怪物猛地扑了过来，脑袋咚地一声清脆地撞击厢门，唾液和血沫同时溅在玻璃上。 怪物嘴能长得很大，露出里面层次不齐的利牙，陆小安感觉自己的头都能被它整个吞掉。外面还有好多这种怪物…… 陆满眸光冰冷地看着面前围过来的怪群。 刚刚何景开得很快，当陆满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让他偏转方向，这群怪物便从旁边的树林里突袭出来。 陆满能感应到，陆慢和灰球还在另一边和狼怪群纠缠。 这是被声音吸引过来的另一批怪物，目测至少五十只。 长得有点像狗，但比狗狰狞；有些似狼，可体型更小。眼珠如泣血般猩红，伏低身体，长着的嘴里垂涎欲滴。那几只被撞飞的怪物逐渐恢复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回了队伍。 何景将脸从安全气囊里抬起来，勉强地侧身看着外面，分辨到：“这是……豺异化的怪物。” “豺的攻击方式甚至比狼还要残暴。”被豺盯上，无异于被乱刀砍死。 陆满算是见识到了它们的野蛮和狡诈，怪物们嗅到人味，兴奋得轮番往车玻璃上撞。 陆满注意到即使攻势凶猛，可它们并非一股脑急吼吼全部往前冲……而是配合默契，混乱中带着秩序，前后上下像一个整体般朝他们扑杀过来。 何景把油门踩到底，「老家伙」却仿佛一叶孤舟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一波波怪浪，不停地击打、碾压。 何止是寸步难行，陆满甚至能听见车身在怪物的袭击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情况有点糟糕。陆满甚至不能开窗，窗子刚拉开道小缝，怪物的爪子便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扒拉。 陆满忽然想起之前郑村长跟他提起过，他从狼口逃生的经历——当食物和另一批怪物同时出现时，怪物们为了争夺食物打起来，将他晾在一边，这才给了郑村长可乘之机。 “小慢，带着灰球来帮忙！” “把狼怪群也引过来。” “小景哥，油门别松！” 他在赌，赌这两个不同种族不会同仇敌忾选择合作，赌另一批陌生狼怪的介入，会扰乱眼前豺怪滴水不漏的进攻节奏。 当然，就算赌失败了，也并非无路可走。 天空就是他们的退路。 不远处传来了狼群的嚎叫，和狼爪蹬地发出的轰隆震动声。 没一会，陆满便注意到，远处有两只特立独行的狼跑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大批狼怪。 狼怪一下子将原本进攻井然有序的豺怪的队伍冲乱了。 狼怪们感受到这边有人味，纷纷咧嘴兴奋起来，忽然感应到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另一批豺怪，仿佛受到了冒犯般，朝它们扑了过去。 随着狼怪加入战局，眼前的局势变得更为混乱了。你咬我、我咬你，狼豺相争闹得不可开交。 本来凝聚的浪潮变成了松散的水波，车辆钻了空子，一点点往前移动。 由于安全气囊挡住了何景的视线，陆满便探过身去，伸手从副驾驶座上前扶住方向盘。 “我控方向，你踩油门……相信我，把油门踩到底。” 陆满语气沉稳，眼眸冷静地看着前方，手里操控着方向盘，像是从高空中瞄准猎物的鹰隼般眸光锐利。 何景见陆满这幅沉着镇定的样子，也只能选择相信陆满了。 他破釜沉舟地把油门踩死，车猛地冲了出去。 在陆满的操纵下，车身见缝插针般划开汹涌怪浪，顺畅地往前漂流而去。 终于，他们成功突破了混乱怪潮。 何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手心都是冷汗。也太刺激了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怪物…竟然还顺利从怪潮里突破了。 刚刚仿佛如有神助般，另一波怪物刚好冲散了豺狼怪，而更神奇的是，陆满似乎对这件事早有预料，提前让他踩好油门，控好方向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操纵之中…… 不对，怎么可能，肯定只是巧合罢了。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抛出脑外，专注于踩油门上。 已经有部分怪物意识到到嘴的鸭子要插翅逃跑了，放弃争执，追赶在他们后面。 上百只怪物的爪子踏在地面上，发出轰隆隆沉闷的声响，那架势仿佛要把整个大地都踩塌一样，地面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何景注意到车顶挂着的平安符左右摇摆，整个世界都在上下晃动，这才意识到，那种震颤不是怪群追逐带来的，而是—— “地震了！” 陆满面色微沉，继续打着方向盘，一个急转甩掉了扒着车尾的几只怪物，又一个左打避开了一棵巨树。 震颤越来越强烈，周围晃过的风景逐渐变成一团颜色扭曲的浆糊。 何景踩死油门，一刻也不敢松懈，感觉自己浑身僵硬，整个人往后深深陷进座位里。 光芒从树干缝隙透了过来，越来越亮……刷地一下，他们冲出了森林。跨越深渊的桥梁，就在他们眼前！ 陆满看着已经出现了裂缝的桥面，并没有喊停。 身后是追逐的怪群，身前是摇摇欲坠的桥梁，他们已经停不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车轮迈上桥面的刹那，陆满便听见砖块破碎陷落的声音。 像是连锁反应一样，重物的触碰挤压打破了桥身勉强维持的平衡。 裂缝像蜘蛛网般扩大，桥中央的砖块刷啦啦地往下掉。 桥断了。 车轮离开桥面，飞了出去。 何景额头冒汗，闭上眼睛，用尽全力踩着踏板。 车后厢坐着的人手死死握住栏杆，整个身子都离开了座位，悬在空中。陆小安紧张得胃直抽搐，没忍住呕了出来。 桥对面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望着突然从森林里似闪电般冲出来的这辆车腾空而起。 陆满眸光幽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前轮和桥对面。 世界都仿佛变慢了一般，旋转的车轮，翻飞的砖块，车辆到达抛物线的最高点之后，开始往下坠落。 陆满脸色微沉。 咫尺之遥，车辆没能触碰到桥面，车轮徒劳无功地在空中旋转着。 车身幅度更大地朝下倾斜，即将坠落下去。 “陆蛮！” 咔哒。 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车顶的横杠，发出清脆声响。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又准备换个新封面，人设图去看专栏展示页—— 第93章 飞吧 怎么样我们村小满厉害吧？ 陆蛮伸爪钩住横杆往上抬了一下, 原本毫厘之差的距离被补平。 高速转动中的车轮抓住了砖面，车身猛地晃动，哐当一声落在残破桥面上, 往前狂奔。随着运载车的重量压在桥面上，又陆陆续续有砖块松动、陷落到黑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车上的人除了陆满之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对岸的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一道黑影从森林中猛然窜出来,「撞」在运载车车顶上, 又像闪电般飞速离去。 “那是……蝙蝠吗？”之前跟随林长官前往核心城区剿怪的战士望着漆黑宽大的蝠翼, 揉了揉眼，等回过神来，那个身影早已隐没在阴翳的城郊森林里。 “怎么样？关键时刻, 还是得靠我陆蛮吧！” 将车平安送过去之后，他一边往回飞, 一边在心里得瑟地朝陆满嚷嚷，颇为洋洋得意的样子, 完全忘记之前对任务分配感到不满的是谁。 陆满正全神贯注在掌控方向，压根腾不出心思搭理陆蛮。 等了半天, 都飞回森林里了, 也没见人夸他。陆蛮悻悻然瘪了瘪嘴。 这时, 陆慢才很捧场地小声称赞：“小蛮，厉害。”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还加个小字，好恶……要叫, 就叫我蛮哥，懂吗？我可是比你大几天的。” “而且, 你这夸得也太迟了！我心情都没了。算了, 勉勉强强, 也不是不能接受。要夸，下次记得及时点夸！” 又过了好一会，陆慢才愣愣回复到：“哦，好的，小蛮。” “都说要叫蛮哥啊！” 陆满全然没受正在自己脑子里闹腾的两个小人影响，他轻轻拍了拍车喇叭。 原本围在桥口处呆愣住的人群纷纷散开，给疾驰过来的运载车让出一条道路。 等到了对岸安全的地方，何景才缓缓踩下刹车，车辆绕了个圈终于逐渐停了下来。 陆满打开车门跳下去，地面依然在震颤着，只不过幅度相对轻微了许多。 回头，不少怪物满满当当挤在断裂的桥面上，朝着他们这边狂吠。甚至有些耐不住人类血肉的诱‘惑，往前飞身一扑却够不到对岸，像之前的砖块一样嗷呜着坠入深渊。 个别几只弹跳力惊人的跳了过来，前爪不停扒着砖块，利齿闪烁、口水飞溅，也是被港湾的人开几枪打了下去。 何景也艰难地从鼓胀起来的气囊中翻身下车，陆满已经绕过车身走到后面，把车后盖给掀了起来。 只见里面的人都面如菜色，有坐有躺东倒西歪的。陆小安被陆婶拉住袖子，他衣领斑驳，嘴角挂着污垢，显得格外狼狈。 陆满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愧疚。他将上下的梯子搭好，车里的人刚从之前惊险的飙车中缓过来，起身鱼贯而出。 陆小安几乎是被陆婶拽着下车的，刚落地腿便软了，差点像团泥般瘫在地上，好在被陆满及时搀扶住。 将人送去临时搭建的医疗站安置好后，陆满才回头去找何景。 震动已经全部停下来了，持续时间并不久、震幅也不大。这次的震源估计是在乌麓镇到南部森林那个区间，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 陆满在心里和陆慢接了线，陆慢正埋伏在森林里观察着林外不远处的青苗村村民，他说大家都安然无恙。 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陆满这才松了口气。他和何景并排站在一起，看着眼前从中间断裂开、桥面上布满不规则裂痕的桥。 桥断了，可有一半的人，还在森林对面没能过来。 “小景哥，短时间桥能被修好吗？” “难。” 他们之前建这座桥就花了半个多月，还不包括选址和定方案的时间。在原有桥身基础上修修补补，并不比从零开始建造桥梁简单。 “要根据情况出新的修复方案，从前瞭站将建桥材料运送过来……等修补完成，至少也需要一周时间。” “你也先别着急，我传讯问问陈副官有没有什么紧急办法。” 何景安抚了他一句，便四处打转，找寻信号好的地方。 郑青淼和张轻燕等陆满和何景谈话结束之后，也走了近来，几人肩并肩眺望着断桥的方向。 “哎……要是我会飞就好了。”郑青淼垂头叹了口气。 陆满愣了一会，眼眸忽然亮起来。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们这可是有不少带翅膀的。 鹰兄一直留在营地那边，再加上陆慢、陆蛮、他自己，还有—— 乐游原正伫立在桥口守着不让怪物过来，忽然感觉自己脊背一凉，回头便看见陆满面带笑意地盯着他。 因为地震信号也被扰乱了，何景终于找到块地摆弄通讯器。 通讯器上的灯闪了闪，他拨通了联络站的通讯，甜美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里是6号前瞭站接线员15号，请问有什么能帮助到您的？” “士兵编号700131，何景。我需要和陈副官接线。” “请稍等。”几下嘟嘟声后，陈穆沉稳的声音便从那端传了过来。 “你们那边怎么样？” 安居之前接到了何景的消息，就已经提前做好疏散措施。 好在这次地震震感并不强烈，充其量只是置于平地上杯子里的水面在晃动，没有引发房屋倒塌，也没有人员受伤。 港湾这边没出什么问题，陈穆担心的是离震源更近的何景那边有没有出岔子。 “我们的桥从中间断了一半。老黎开车过去了，青苗村也还有一半的人困在那边，没能过桥……站里有什么临时架桥的方法吗？” “桥梁地基情况如何？” “刚刚他们看过了，桥的地基都还稳固，只是从中间断开了一截，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我的想法是，能不能找些几十米长的厚木板过来，搭在桥上临时作桥面使用，这样子可行吗？我不太懂建筑方面的事，陈副官问问站里面的那几个专家呗。” 陈穆沉默片刻，应该是正转头在问其他下属问题。 何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听筒上，隐约能听见几个词飘了过来，「不行」、「可行性」……陈穆似乎正在走路，风拂动风衣发出簌簌声响。谈话声时远时近，他听不太真切。 忽然，何景听见某种奇特的声音传了过来——啪嗒啪嗒的，均匀而有节奏。很耳熟，他是在哪里听过呢？ 等待回复期间，何景无意中抬头看向天空，看见乐游原在空中扑腾隼翼、腾空而起的身影。 脑海中闪过之前乐游原笨拙地敲击打字机，来和他们对话的场景。 想起来了。那是有谁在敲击打字机键盘的声音。 陈穆一面开着和何景那边的通讯，另一面又掏出第二个通讯器联络了建筑专家和仓管员，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合适的承重板。 他通讯器依然开着，快步朝着监狱的方向走去。 三区监狱里已经专门腾出了一块地方，就近作为「怪物」们苏醒后的复健场所。 樊安阳正伫立在整片区域中央，根系深深扎进土里，连带着院子里的泥土都翻滚了出来。 他柔韧无比的枝条在测试员的指挥下，弯曲成各种形状，往四周延展开来。 这种自我控制训练他已经做了好几天了，樊安阳愈发适应自己这具陌生而庞大的躯壳，枝条从最开始还会笨拙地交叉在一块打架，到现在已经能随他心意自由移动了。 看见陈穆过来，他原本按指令凝成一长条的树枝纷纷四散开来，热情地举起「手臂」，伸展柔软的「手指」，给伙伴展示自己这两天的成果。 陈穆看着樊安阳摆弄着枝条，一根根枝梢错落有致地交织在一起，组合成两个短短的字。 “你好” 陈穆看着老友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抿起嘴角，他转头问测试员：“他的自我控制情况如何？” “比乐游原恢复得还快，适应能力很强。” 陈穆早就猜到会是如此。 毕竟从以前开始，樊安阳就是乐天派，哪怕训练再苦再累达到了极致，他也是能跳起来逗大家开心的活宝。 陈穆很敬佩樊安阳的一点也在于，遇到再大的困难，比起消沉不振、自哀自怨，他更愿意苦中作乐、迎难而上。 或许也正因如此，樊安阳并不过分抵抗自己异化成怪物这个事情，人类灵魂和怪物躯壳的适应情况良好。 自我控制优秀，血检结果显示也没有太大问题…… 樊安阳似乎也看出了陈穆正在考虑着什么事，他伸出枝条，敲击着打字机的键盘： “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效劳的吗，陈副官” 陈穆询问他到：“你的枝条最长能伸多远？” 樊安阳闻言便将枝条往一个方向汇聚起来，无数树枝重重叠叠交错在一起，往一个方向延伸过去。 触碰到二十米开外的墙面，枝梢还绕了个弯，沿着墙面像爬山虎一样攀升而上，眼见着就要越过墙面，陈穆连忙叫停。 他打量着拧成一股绳般宽阔粗壮的树枝，低声念叨到：“足够了。” “樊安阳，你愿意接外勤任务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他高举手臂，枝梢欢腾得像随波逐流的海草一样乱飘。 何景挂完通讯，抬头就看见天空中一行黑点朝这边快速逼近。 等更近一点了，隐约能看清翅膀扇动的轮廓，竟然是怪物！ 有敌袭！ 他正浑身紧绷，准备提醒全员戒备、举枪迎敌，扭头却发现似乎不太对劲。 港湾和青苗村的人混在一起，都在地上挥舞手臂或者举着醒目的黑旗。他们还专门在中间腾出了片空地，似乎在招呼怪物过来。还有不少青苗村的小孩仰头指着天空，满含期待地叽叽喳喳叫着。 这是在干嘛？ 何景一头雾水。 刚打了通电话，他就错过了全世界吗？ 等怪物飞得更低更近了了之后，何景这才注意到这些怪物中。一只蝙蝠、两只鹰、还有……乐游原？ 他瞪大了眼睛。 乐游原什么时候叛变到那边去了？不对不对。 何景注意到怪物的脚上都拎着人，一个个紧紧抱住怪物的腿，站立在爪子上。 这些怪物，什么时候叛变到己方阵营了？ 何景下意识在人群中找寻起陆满的身影。他有强烈的直觉，这是陆满的杰作。 旁边郑青淼注意到何景在四处张望，主动走了过去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在找小满吗？他被带去营地那边了。” “别担心，这几只怪物都是自己人。中间那只鹰，听小满说，是之前港湾的战鹰异变过来的。”郑青淼给他指了指中间那只鹰。 “前面那个蝙蝠和另一只鹰，都是小满的熟识。”郑青淼乐呵呵笑着。 何景张了张嘴，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既然桥断了，从上面飞过来不就行了？真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 不过……陆满怎么和怪物变成「熟识」的？这不有点奇怪吗？ 他环顾四周，青苗村的所有人都一脸寻常的样子。郑青淼甚至表情带着点骄傲，似乎在夸耀，“怎么样我们村小满厉害吧？” 喂，这不对劲吧？你们村的孩子，可是去和怪物交朋友了诶！ 而且，这些怪物也很不对劲，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乖？变性了吧？这还是那些凶残至极的怪物吗？ 随着怪物落地，几人解开了身上系着的安全绳，面带兴奋地从怪物腿上跳了下来，何景决定暂时放弃思考这些问题。 他们四只飞行类怪物，出于安全考虑，八条腿运了八个人。来回速度也并不慢，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往返一程。 港湾派来的三辆车早就到了，却因为桥面破损而暂时失去用武之处。 三个小时后，大半部分人都安全抵达了桥梁这边。陆小安他们围过去迎接从鹰爪上跳下来的张早稻。 陆小安和王一猛有些眼红，语气中还带着点酸：“飞的感觉怎么样？” “爽。”张早稻言简意赅地说到，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还红扑扑的。 可恶，再晚一队他也能飞过桥了！而不是因为晕车吐了一身……陆小安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只剩第十五队往后的五支队伍时，太阳逐渐西斜，从港湾的方向，又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车，晃悠悠停在他们面前。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落脚 我是那种会骗你的人吗？ 根须深深扎入土壤, 树枝往前伸展，沿着桥面蔓延编织成网。 粗壮的棕黑树干填补了桥梁的断口，从远处看去, 就好似树枝和桥面合而为一。 何景他们开着运载车经过桥面，车辆行进在起伏不定的树干之上，不停颠簸着, 头皮都要给震麻了。 “会有痛感吗？”随行的庄蔓生, 在旁低声询问着被车轮碾过手臂的樊安阳。 他抽出两根细长枝条, 在打字机上轻巧敲下：“一点都不痛，倒像蚂蚁爬过一样痒痒的” 三辆运载车从森林中呼啸而过，由于刚刚发生过地震, 原本听见动静在沿途徘徊的怪物们纷纷散去，他们一路上行进得很顺利。之前穷追不舍的豺怪狼怪群此刻也不见踪影。 天空中的几只怪物也依然承担起空中「载具」的职责。 双管齐下, 剩下的五十来人以及其他行李便很快被运到了桥对岸，整个青苗村两百多号人都成功在另一侧聚集。 郑青青从鹰腿上下来的时候, 两条原本垂在耳边的辫子，都被风吹成了冲天辫, 整个人乐呵呵的, 看得陆小安等人羡煞不已。 陆满看着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攀谈着, 脸上不禁露出浅笑。 “回港湾还有至少三小时的车程，天色晚了，明天再出发吧。”何景和郑村长商量到。 夕阳西下，夜色将至, 他们在港湾圈出来的临时据点中燃起篝火，搭起帐篷。经过这一周跋山涉水的, 本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他们畅快聊天, 大口吃肉。 灰球完成了在森林里溜达的任务之后便也跑回来, 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乐游原和怪鹰小啾到树梢上休憩去了，陆慢和陆蛮则落在人群中。 一开始孩子们还有些害怕，只敢躲得远远地偷看，见陆满上前揉了揉陆慢的脑袋，郑青青率先鼓起勇气过来摸了一下。 “哇，这手感，简直像是在摸小陆哥的头一样，毛茸茸的。” 其他孩子本来还犹豫不决，但看郑青青迈步上前，便也纷纷加入了摸鹰的队伍。 陆慢眨了眨眼睛，脖颈僵硬，仿佛一尊风化的雕像般。 与陆慢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相比，陆蛮那边则显得格外门庭冷落。 “陆满，厚此薄彼可不对……过来，给大家起点带头作用！” 被冷落在旁的陆蛮，不甘寂寞地直在陆满脑子里大声喧闹。陆满被吵得脑仁生疼，只好也过去象征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在陆满的带动下，也有几个人过来，瞅了它两眼，便又投奔陆慢的怀抱了。 陆蛮振翅一飞，倒挂在树梢上，用宽大蝠翼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鹰怪杵在人堆里站直任揉、狼怪在篝火前躺平睡觉、还有只蝙蝠怪在树梢上倒挂着。这是怪物聚集地吗？ 何景看着孩子们和怪物之间和谐相处、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默然失语。青苗村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啊？ “在外面遇到怪物，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张轻燕面露无奈。 “是啊，怪物都是凶残无比的存在。陈叔的腿就是之前被怪物咬断了、村长脸上的伤疤也是怪物留下的。” 大人们还是担心孩子们之后在荒野上遇见其他怪物时，会丧失应有的警惕性。 与和怪物厮杀对峙过的大人不同，这些孩子们还是尚未被残酷现实染黑的白纸，对怪物的印象大多限于道听途说。唯一亲眼目睹的几只怪物，要么被解决了，要么被驯化了。 王一猛没有围过去，而是远远地站在旁边，抱着手臂冷眼看着怪物。他依然刻骨铭心地记得，他爸爸就是死在怪物爪下的。 孩子本来只将陆慢当作是邻居家的毛茸茸大动物，经这样一提醒，这才意识过来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瑟缩着后退了几步。 郑青青却依然待在陆慢旁边。 “虽然它是怪物，可刚刚它也帮了我们……这是只好怪物？” “我们不会搞混的，只要找到办法，将它们跟其他坏怪物区分开来。”陆小安提议到。 在旁边站着的林婉儿闻言，从兜里掏出卷紫色丝带，走上前踮起脚，一圈圈缠在陆慢的爪子上。 很快，他的爪子上就多了一条分外显眼的紫色脚环。 “这样子，就没问题吧？” 灰球难得这么劳累，正在暖洋洋的火堆前呼呼大睡，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朝他靠近，机警地睁开眼睛。原来是陆小安。 它又倦倦地垂下脑袋、眯起眼，陆小安蹑手蹑脚地给灰球的脖子上系了条紫色丝带，还在脑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今天在桥对面看到了好多和灰球长得好像的狼怪，也得给灰球做个标识才行。 灰球脖颈处有种被束缚的感觉，有些不乐意地甩了甩脖子。 “好了啦，别生气，等会给你烤肉吃。” 听陆小安这么说，它这才作罢，又躺了回去。 陆蛮不死心地等着有谁也过来给他系上丝带，可等了半天，乐游原、怪鹰脚上都系上了区分用的丝带，连那棵新来的树梢头上都挂着抹绿丝带、随风飘荡，却依旧压根没人注意到在角落呆着的陆蛮。 “我不干了，我要离家出走……” 正当他黯然神伤时，就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他将蝠翼裂开条缝悄悄瞟了一眼，发现原来是陆满，他正拿着丝带在他的爪子上绕了几圈。 鹅黄色的蝴蝶结挂在黑黝黝的蝠爪上，显得格外亮眼。 “怎么是你。”他满脸失望，“为什么没人来找我啊！” “你这说的，好像我不是人一样……”陆满无语。 “我也想受欢迎！为什么陆慢那个小呆瓜这么多人喜欢！” “可能是因为和鹰相比，蝙蝠的外表并不讨喜。” 而且现在夜幕降临，蝙蝠本来就黑漆漆一片，他又闹脾气呆在角落自我封闭，身影全然隐没在夜色之中。要不是陆满眼尖，差点也没发现陆蛮。 “那我变——为什么我变不了鹰啊？”陆蛮有些郁闷。 陆满挂起微笑，询问他到：“想知道吗？” “想知道的话，走，我告诉你。”陆满指了指隐蔽的树林，示意他们一起过去。 “总感觉你在打什么坏主意，笑容……好可疑。”陆蛮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陆满无奈地耸耸肩。 “我是那种会骗你的人吗？不信的话，那叫上小慢，我们三个人一起，总行了吧。” 正站在人群里浑身僵硬的陆慢听到陆满的招呼，以最快的反应速度从人群中解脱出来，朝他蹦跶过去。 “小陆呢，怎么没见到他？” 何景在人群中找寻着陆满的身影。 郑青淼指了指那个方向：“刚刚他带着那两只怪物，往树林里钻了。” “他一个人没事吧？”何景有点不放心地望着那边。在树木和黑夜的掩饰下，他根本看不清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他可厉害着呢。” 果然，没过一会，陆满从森林里钻了出来，头发上还沾着几片叶子。 看见不远处郑青淼和何景站在一块朝他挥手，他随手摘到叶片，便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何景才突然发现，陆满又变回最初见面时的身高了。 可看旁边郑青淼的神色自然，好像一切正常，他便也没好意思开口问。 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既然青苗村能驯化怪物，里面的村民们都能像陆满这样变大变小，也说不定。 “另外两只怪物呢？”看到陆满身后空空荡荡，何景还是问了一句。 “我让他们暂时回去了。” 他能感受到胸腔里三颗心脏正节奏不一地跳动着。 一颗缓慢轻柔，隔了五六秒才反应迟钝地跳一下。另一颗则急促猛烈，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一般。 好了，都安分点，等有机会会让你们出来的。他在心里低声安抚到。 陆满抬头看向何景，问：“小景哥是有事找我吗？” “对，是关于安置的问题，你们村长说你对核心城区这边比他要熟，让我把你拉过去一起商量。” 陆满跟在何景身后正准备过去，忽然被拉住了手臂。回头，张轻燕站在身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稍等一会。” 她半跪在地上，遮挡住何景投过来的视线。郑青淼也围了过来，蹲下身子。 “这是……”陆满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 张轻燕撩起陆满一边裤腿，露出了绑在脚踝上的紫色丝带。郑青淼也跟着挽起来另一边，鹅黄色丝带。 陆满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们伸手一拉，将原本系着的丝带扯松下来，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两人站起来，郑青淼拍了拍陆满的肩膀。 看着陆满脸颊涨红，向来笑容温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惊慌失措的样子，张轻燕眼眸中也带上了笑意。 “好了，过去吧。” 他们在身后轻轻推了陆满一把。 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青苗村浩浩荡荡两百号人精神满满地启程了，行李都用运载车给运过去了。 没有行李拖车的负重，他们便走得更快了，正午刚过他们就抵达了港湾6区前瞭站门前。 铁墙之外，堑壕深达数尺，门缓缓打开。 他们排成一路纵队，井然有序地往里走去。 灰球和乐游原它们并没有和村里人往一个方向走，而是由庄蔓生引着往三区监狱的方向过去。 何景本来在前面给他们带路的，接到陈穆那边的通讯，也不得不先离开了，但临走前他安排了其他人，带陆满他们去这段时间暂住的地方。 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们都安静下来，孩子们都躲着大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生怕落了队。陆满牵住陆小安的手，陆小安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哥，你之前就住这边的吗？”他压低嗓门小小声问到，生怕打扰到旁边正在跑操的新兵。 他们的穿着齐整统一、衣装笔挺，陆小安又扭头瞄了一眼村里，大家都穿得五花八门、有红有绿的。 在这里，陆小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变矮了。或许不是他变矮了，而是周围的一切都变高了——高耸的楼房、高大的战士。陆小安不禁抖了一下。 陆满意识到弟弟来到新环境有些不安，握紧了他的手，侧头说道：“我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大家人都很好，别太紧张。” “那边用网拦住的大草坪，是训犬场。就是训练军犬的地方，考核通过毕业的军犬会跟着战士们一起外出去荒野上出任务……” “那边那个是联络站，之前何景哥哥拿着的那个小盒子，就是通讯器，按住按钮从通讯器里发出的信号被联络站的天线，就是那个长长的东西接收到，他们就能隔着很远的距离通话……” 陆满并没有放低声音，用正常音量给陆小安介绍着周围的环境。 村里其他人也都默默竖起耳朵倾听，听着陆满一点点讲解，在陆满像讲故事般娓娓道来的口吻中，置身于陌生环境中的紧张感逐渐散去，大家慢慢放松下来。 最终一行人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牌子上写着员工宿舍，几号楼的字样还没添上去。 陆满之前在的时候，就听何景说，这边正在修建新宿舍。现在水电已经通好，家具床位也安置完毕，下一批新学员和新职工还得过段时间才来入住。 废弃城区那边，怪物是暂时处理完了，可废墟瓦砾的清扫工作还在进行中。所以他们就前瞭站这里暂时落脚了。 前瞭站为他们的到来做好准备，已经提前给他们分配好房间，运过来的行李也已经放置在一楼的大仓库里。 大家到宿管办排队领取各自的钥匙，从行李中翻出自己的铺盖卷儿和简单的洗漱用品，纷纷上楼去了。 陆满扛着自家被褥正准备上楼，忽然被宿管办的阿姨拉住了。 “对了小陆，仓库里还堆着你那五六百套衣服呢，太占地方，放不下别的东西了……你这几天抽抽空，把它们搬走吧。” 五六百套？之前不是才两三百吗？怎么又多了一半出来？ 陆满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陆蛮在监狱中大踩缝纫机的记忆。啊，想起来了。 真是的，陆蛮那家伙，这段时间给港湾添了不少麻烦……之后得一个个去道歉才行。 “好的，我等会放完东西，就下来领。” 陆小安一脸兴奋，他可是记得之前哥哥给他讲过，他在港湾监狱的劳动改造室里大展身手的事。 而在旁边无意中听见的其他人，都面带困惑地看着陆满……什么五六百套衣服？ 那天晚上，陆满捧着山堆般高款式各异的衣服、挨家挨户赠送时，他们的困惑终于解开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会稳定晚上12点更新，给大家笔芯—— 以及我又换封面啦，特别美貌！ 顺带求1瓶营养液，作者菌强迫症有点犯了，卡在99这没凑整，有点点难受惹qu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再赴 来吧！ 奔波了整整一周, 陆小安本来想着等到了之后，一定要好好睡到太阳晒屁股。可他依然习惯性在清晨时分就睁开了眼睛。 看着头顶陌生的木板，陆小安猛地坐起身, 哐的一声把自己的头撞了个大包。 虽然已经在这睡了好几天，可果然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上下铺。 陆小安一边揉着发红的额头，一边往对面望去。 王一猛还仰头张着嘴呼呼大睡, 被子完全斜到旁边去, 在他上铺的张早稻倒是一声不响、睡姿安分。对了, 他们现在正住在港湾的员工宿舍里，他们四个年龄相仿的男生住一间房。 陆小安探出身子往上瞅，上铺空无一人, 被子都已经叠得像个小豆腐块般整齐。 陆满出门了？他悄然起身溜出门外，将手臂搭在栏杆上, 从五楼的高度往外眺望。 他此前还从未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向下俯瞰，太阳已经从楼宇间冒出头来, 绿意盎然的草坪上犬影窜动，它们一个个排队跳圈圈、爬阶梯。看来, 是狗狗们开始一天的训练了。 在护栏网边, 还有两道人影……陆小安眯着眼, 凝神一看，其中一个小人不正是他哥吗！ 他正和刘训导站在一块，两个人似乎说了些什么，陆满挠了挠头, 刘训导弯腰捧腹大笑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小安猜, 肯定是他哥又在「道歉」了。毕竟陆满这两天都在四处找人, 为之前他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而道歉。 这两天陆小安则成了陆满的小尾巴, 跟着哥哥，把前瞭站的各个地方都闯了个遍。武器库、联络站、训犬场……甚至连监狱，他都跟着跑了一趟。 陆满跟门口守卫说话，陆小安就站在铁门外摇头晃脑，想窥探一下陆满之前在这里踩缝纫机到底是怎样的，结果却被另一个凶神恶煞的狱警给瞪得缩了回去。 眼见着陆满一路从训犬场小跑到楼下，手里还拎着几份早餐，显然是给他们寝室其他几个赖床专业户捎带的。 “哥！”陆小安看见陆满，不自觉喊了一声。 陆满闻声抬头，伸出食指朝陆小安比了个嘘，示意他不要吵醒其他人，陆小安这才忽然反应起来，他们现在不像以前在村里那样空空旷旷户均占地十几亩，而是大家热热闹闹凑在一块的多人合宿。 训练营的新兵们晨练结束后也已经涌入食堂里吃早饭，陆小安也啃着哥哥带回来的早餐。 一口咬下，软糯细腻的包子皮里内馅饱满，香菇、木耳、豆干和猪肉沫丰富的滋味同时迸发出来。陆小安嚼着香气四溢的包子，吸溜了一口裹不住的汤汁，出声问到： “哥，啥时候带我们去安居逛逛呀？” 陆小安之前还在村里时就听陆满说过安居的事，对捏糖人、蘸糖脆果等早已心向往之。 “再过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之后带你去。”陆满嘴里也衔着个包子，和陆小安一样将手臂搭在栏杆上，两兄弟肩并肩看风景。 “回来……你又要跑去干嘛？”才刚来到前瞭站没几天，怎么又要出门？ “跟青淼哥他们去核心城区走一趟。我们现在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等过段时间新职工搬进来了，就得整体迁移到那边去……可以说这次是去考察以及帮助建设新家？” “我也想去！” “不行。”陆满对这一点态度坚决，“你们都得留在站里。这可不是去踏青，那边还有个怪物洞窟，很危险的。” 实际上陆满有些夸大其词，他已经和陈穆沟通过，之前的蝙蝠怪应该就是那个洞窟里的最后一波怪物。 他们放热源感应器下洞、派人进窟搜查，除了些许残骸烂骨，也没发现其他怪物的踪迹。 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万一」发生呢？陆满可不愿让几近于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小安冒这个风险。 “什么时候走？” “等会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好吧。”陆小安也清楚外面危险，自己这是在任性，但心里还是闷闷不乐，三两下把包子嚼碎，吞进肚子里。 “生气了？” “没有。” 明明满脸写着不高兴。陆满偏头端详之后，得出了弟弟正在生闷气的结论。 “别生气了，请你吃糖。”陆满不知道从哪变出来根小圆棒。 “我没生你气……” 陆小安没搭理他，又憋了一会，陆满拆开糖纸，柠檬黄糖球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陆小安确实没生陆满的气，他是在气自己的气。 要是他也能像郑大哥那样强大，就能帮上哥哥了吧？ 真想一夜之间迅速成长起来……可无论是肌肉、经验亦或是智慧，都需要时间的长期积累沉淀。 现在四肢孱弱、思维幼稚的他，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心里焦躁、对自己发脾气。 “好想快点长大啊……” 他也想快点长大，加入狩猎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靠谱大人，而不是只能躲在哥哥他们身后，扮演受照顾和保护的孩子角色。 陆满似乎没想到陆小安忽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弟弟的脑回路，抿嘴笑着拍拍陆小安的肩膀。 “实际上，我听他们说，青淼哥小时候经常生病，风一吹就倒，可他也慢慢变成现在你崇拜的样子。” “不要急，好好吃饭、睡觉、锻炼身体，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当然，偶尔也需要补充糖分……” 陆小安看着在面前晃来晃去的糖果，忍无可忍地一把夺了过来。 塞进嘴里，酸涩的感觉涌了上来，他面部扭曲，差点张嘴把这颗酸溜溜的糖直接从五楼吐下去。 “这不是糖，是柠檬吧？好酸！” “这是柠檬糖。”陆满又从口袋里翻出来一根，拆开放入自己嘴里。 他前天去何景宿舍收拾东西时发现他床底还囤了一堆糖，有一部分是陆蛮胁迫何景去安居时给他带的，还有一部分是陆蛮从林霄那边死缠烂打抢来的……陆蛮那家伙，真的是！ 说起半身，陈穆前几天也带他去拍了一次片子，等结果出来后，在陆婶的陪同下陆满昨天去取片子，小钟医生竟一脸惋惜地看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陆婶神色凝重。 “没什么问题，大脑健全，跟正常人一样甚至更漂亮。哎，就是可惜了。” 陆满看过之前的片子后，才明白过来钟医生这是在怀念之前脑仁只有松仁大小，却能正常进行生理活动的医学奇迹陆蛮。 之前他几次分裂全身触感都集中在胸腔心脏上，忽略了脑子的变化。 说实话，在分裂成两个个体时，他的大脑到底是怎么分裂以及分配的？这也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等下次再研究好了。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声响，另外两个人也被桌上不停往外散发香味的早餐给馋醒了。 陆小安进门，看见正吃得狼吞虎咽的王一猛和张早稻他们。 王一猛手臂肌肉线条明显，显然未来是走和郑青淼一样的力量路线。张早稻最近放弃了使刀，跟他姐姐一样改学用长弓，他的动态视力很高，正在努力将射箭力道给练上来。 与他们相比，陆小安对自己未来的想法，完全空空如也。 看着在旁边收拾行囊的陆满，他迟疑片刻，又抓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不要着急，好好吃饭，专注于每一次咀嚼……再多吃一个好了。 陆满简单收拾完行李，和陆婶小安他们道别之后，便往大门口走去。 郑青淼、张轻燕、刘旷野还有李南早就等在那里了。 陈穆也在，他一如既往地把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金属镜框正巧搭在鼻梁正中央。庄蔓生头发盘起藏在帽中，背着手站在旁边。 老家伙们已经停在旁边，掉漆严重、车身斑驳，还有几处小凹陷和擦不掉的怪物血污。 那辆帮助他们撞开怪潮的车还在维修中，本来五辆B级运载车，现在能派得上用场的，只剩四辆。 “报告陈副官，车辆都已经调试好了，武器装备已装载。” “那就出发吧。” 陆满下意识往其中一辆的驾驶座那边走，正准备拉开门握上方向盘，就有人从后面拉住他。 “陈副官？” “我这次也去。你……非特殊情况，还是别开车比较好。” 副驾驶已经被郑青淼抢占了。 陆满望了望其他几辆车，张轻燕和庄蔓生，刘旷野和李队……基本上一个青苗村的副驾绑一个港湾的驾驶，齐了，陆满成了多出来的那个。 只能钻后车厢了。 陆满拉开第一辆车的车后盖，满当当的武器差点全部倾泄出来，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第二辆，乐游原和怪鹰胸脯对着胸脯，大翅膀别扭地挤在一块，听见动静都转头来看着他。 陆满被两双黄澄澄的大眼睛盯住，连忙说到“打扰了。” 第三辆，躺得四叉八仰的灰球，听见陆满过来耳朵转动，鼻子微微松耸一下，闻到是熟人的味道，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陆满刚准备走进去，就浑身一个激灵。 春夏换季，正值动物们掉毛时节，密闭空间里他会成为漫天飞舞的狼毛的最佳依附体。 告辞。他又把门关上，认命地朝最后一辆车走过去。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樊安阳前辈。 他收拢枝条，弯下腰身，蜷缩根系，整个树像是变成了一个棕色圆球。 看见陆满到来，樊安阳很高兴地伸展枝条，交叉编织成一个天然的木椅。 “来吧！” 陆满好像能听见他这样热情地朝自己招呼到。 他走上前转身把门合上，跟樊安阳道了声谢后，便坐了上去。 枝梢缓缓合拢，像是安全带一样从陆满腰间环绕而过，旁边还贴心地给他搭了把「扶手」。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感谢在2022-04-09 23:05:38-2022-04-13 01:5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相认 节哀顺变。 跟樊安阳同行无意是一次令人感到愉快的旅程。 最开始他们最初就这样安静地呆着, 直到樊安阳从某个角落翻出来一个打自己，用树藤固定在陆满旁边。 啪嗒啪嗒按键的声音在狭小空间中回响起来，从小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照亮了纸上油墨印出来的文字。 “坐得硌不硌, 会不会很闷，要不要开天窗” 上来就是接连三个问句把陆满打了个措不及防，还没等陆满回答, 他就调整了一下树枝倾斜的幅度, 从原本直挺挺的座椅变成了往后倾斜的躺椅。 他伸出另外两根枝条握住天窗把手往外推开, 阳光倾泻而入，透过稀疏枝头，温暖光斑星星点点落在陆满脸上。 “谢谢樊队。” 樊安阳愣了一下, 这还是自清醒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他。 “早就不是樊队了，不过你要喊也可以啦哈哈哈” “是陈穆告诉你的吗” “之前我跟着陈副官去过一趟三区监狱, 他讲了你们之前的事。” “总感觉他变得更坦率了，也不止这个变化……六年过去, 他都从小秘书升到6区二把手了。” 但实际上对樊安阳来说，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一觉睡了五六年,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 全世界都在往前迈进, 曾经稚嫩的老友也变得更加成熟可靠，只有他还留在六年前的那次战斗中停滞不前。 在月色冰冷的夜里，他偶尔会感觉自己被束缚在这具僵硬枯直的躯壳里动弹不得，原本腿部存在的地方隐隐作痛, 根系也随之微微抽搐。 但望着自己梢头新冒出来随风飘荡的青色嫩芽，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悄然逝去。 往前迈步, 将迷茫和痛苦抛在身后,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陆满能感受到樊安阳的梢头垂下, 似乎是陷入了突如其来的低落，还没等陆满笨拙地组织语言想出声安慰，枝头便很快又自己扬了起来。 到了正午时分，车暂时停下，大家原地稍作休息，吃点速食午餐补充能量。 陆满往饭盒底下的加热包倒了点水，接着合上盖子，等着里面的生石灰和水反应产热把饭焖熟，还教了青淼哥应该怎么操作。 陈穆不知从哪搬出来一个冷冻柜，里面储存了一袋袋生肉和储血袋。 原本睡死过去的灰球到了点嗅到味道，一下子抬起脑袋跑了过去。 乐游原正在天空中带着怪鹰舒展羽翼，怪鹰瞅见食物，翅膀收拢往下俯冲过来，分毫不差地停在他们面前，一鹰一狼便纷纷埋头苦吃起来。 樊安阳也被搬下来晒太阳，沐浴在日光照耀下，他的枝梢和根须全都懒洋洋地完全舒展开来。 陈穆捏着连接储血袋的插针，朝着樊安阳走去，将针头埋入树皮里。 暗红色的血顺着管道流淌进樊安阳的体内，他近乎贪婪地摄入着维系生命的养分。 “这是什么血？”旁边郑青淼还在等饭热好，见陈穆这般举动有些好奇地问到。 “这一袋是鸡血，还有其他动物血液。” 乐游原也缓缓落地，一口口啄食着还带着血水的肉块。 异化的人外表上和怪物并无区别，饮食习性上也和正常人大有不同，乐游原喜食生肉，樊安阳偶尔还要喝血补充营养。 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都保有人类的记忆和理智，懂得细嚼慢咽、吃相斯文，光这一点就和旁边狼吞虎咽的灰球和怪鹰形成鲜明对比。 陆满看着扎了针的那块树皮仿佛在不停抽动，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那块凸起。 正在摄血的树皮感应到新鲜血肉的刺激，忽然豁开一道锋利开口，将陆满的手指划破一道伤痕。 差点失控了半秒，樊安阳很快就用人类意志控制住自己的怪物躯壳，将蠕动着的豁口合上，连带着把陆满手指的那抹血珠也同样卷了进来。 由于陆满背对着大家，没有人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满往后退了一步，手指上浅浅一道伤口，眨眼间便愈合如初。 趁着陆满到旁边去吃饭，樊安阳伸出枝条拍了拍陈穆的肩膀，往打字机上敲下了一句话。 “下次在我进食时，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我，那个时候我的自我控制能力比较弱。” “怎么了？” “我刚刚一个愣神，把陆满手指给划破了。”尽管陆满并不在意，樊安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陈穆往陆满的方向望过去，他左手端盒，右手持筷，正在大快朵颐。 “我等会过去看看他，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陈穆站在树梢下，压低声音问到。 沉默片刻，樊安阳又伸手敲下一句话：“陆满血的味道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在睡梦中尝到过一样。” 陈穆闻言，第一反应想起之前研究室提取过陆满的血进行研究，可无论是单独还是和其他怪物血液混合研究，都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研究便暂时搁置下来。 不过，就算是陆满的血真的起作用，乐游原是当时和陆满搏斗过程中无意间摄入了陆满的血……那樊安阳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的？ 陈穆脑海中闪过第一次带陆满去三区监狱，陆满穿着的防护服另外半边不翼而飞的未解之谜。 现在想来，谜底昭然若揭，肯定是当时战斗受伤后衣服上留下了血迹，陆满为了「销毁罪证」，才将那半块袖子撕去的。 看来，这件事还需要再深入探究一番，之后再跟陆满商量好了。 他们于午后抵达了核心城区。 透过小窗，陆满能看见原本遍地瓦砾碎石的废墟已经被铲除干净，破旧的废弃高楼正被推平翻新重建。 大家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的，或是操纵着铲车带动沉重庞大的钢材，或是举着铁锹开着挖掘机在大挖特挖。 郑青淼他们也都纷纷瞪大眼，没忍住扒在车床上左瞧瞧右看看。场地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新安居的地基雏形初步显现。 挖出来的多余砂土，一部分回炉重造塑成新砖新瓦，另一部分则被拉去填洞窟。 车刚停稳还没下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陆满连忙拉开后车盖往那个方向望去，林霄正头顶钢盔，肩扛铁锹，背对着他们，衣角飘扬，望着最后一座废墟就这样轰然倒塌。 “林长官！”陈穆出声喊林霄。 他转过头来，陆满才发现他背面看起来光鲜亮丽，正面竟从头到脚都黑乎乎的，只剩下眼白和牙齿亮得吓人。 “你是笨…哪有人在爆破时不躲在遮蔽物后面的啊！”陈穆无奈扶额。 “直面危机、迎难而上才是我的处世准则。”林霄悻悻然憋了一句话，其实是他刚刚一时激动，还真给忘了这件事。 他开口说话，牵动了面部肌肉，灰便簌簌往下掉，甚至落进了嘴里。 “等把脸上的灰抹干净了再说吧。”庄蔓生贴心地递上一条毛巾。 在不远处围观的郑青淼不禁咧了咧嘴角，眼前这个变成了黑炭的…就是港湾6区的长官？ 青苗村的几人和林霄他们打过招呼后，话不多说，他们也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岗位，投入了新居建设中，没多久就变得跟林霄一样灰头土脸的。 陆满则是头顶着坚硬的小黄帽，手里拎着把电钻，在旁边师傅的指教下，哐哐哐往地里对应的位置打洞。 “小伙子上手挺快，蛮有打洞天赋的！” “这也多亏了师傅您教得好嘛。”陆满略带腼腆地挠了挠脸颊，不小心将灰也抹在了半边脸颊上。 樊安阳则扎根在中央区域，伸转柔软而坚韧的枝条，裹住砖块或钢筋往对应的位置送过去。 灰球被陆满派去做最为轻松也是重要的活，就是发挥它灵敏的嗅觉神经，提防可能从四周逼近的危险。陆满可不想之前青苗村新修围墙的惨剧在这里重蹈覆辙。 不远处乐游原也衔着砖块，帮忙从地面运上高空，从东边运到西边。 在抵达前，林霄就对在场的其他战士说明了情况，打了预防针。有些人最近没回过站里，不知道乐游原这类特殊「怪物」的存在。 可和平日里血海深仇的怪物友好相处，光是想想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有好几个人发言抵触抗议。 还是林霄再三保证，这几只怪物是站里请来的帮手，过去不曾害过人，将来也不会伤害大家，这才暂时平息了质疑之声。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可真正和这几个突然加入的「怪物」相处，大家还是很不自在。 乐游原正叼着袋砖往另一边飞过去，看见来取物的人忽然愣怔在原地。 那是之前和他同队的伙伴，吴怀。曾经他们一起完成任务，和怪物周旋，无数次死里逃生。最后对方颤抖着手举起枪对准异化中的自己，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开枪。 乐游原迟疑着飞了过去，将砖块小心翼翼地轻轻放在他面前。 刚抬头，却没料到看到往昔同伴冷漠中带着嫌恶的眼神。 “滚开。”吴怀粗声粗气地上前来一把夺过了砖块，径直转身朝远处走去，剩下乐游原独自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垂头徘徊。 他鸟喙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可却只溢出几声破碎的啾鸣。 是啊，他已经不再能发出人类的声音，也不再拥有人类的样貌。 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别人又怎么会认得出来呢？ “乐前辈！” 身后忽然有人喊他，乐游原下意识转过身来，就看见陆满正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脸颊上还带着尘土。 “你…刚刚喊的姓氏是什么？” 吴怀闻声竟折返回来，眼眸直直盯着陆满。 “乐前辈，音乐的乐。” 陆满正准备和乐游原搭话，忽然被一个陌生的大叔按住了肩膀。 吴怀意识到自己钳住陆满的手太用力了，连忙放了开来。 “对不起，这个姓氏很少见……让我不禁想起来一位故人。” “确实挺少见的，或许我可以介绍他和乐前辈认识认识？” 乐游原发出了「咯」的一声，引得吴怀又瞪了他一眼。 “没机会了。”吴怀的思绪似乎飘向了远处，他的神色挂着一丝柔和和愁绪，“他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世界。” 除了三区监狱的狱卒、医生和陈副官他们，乐游原没让任何人知道，他曾是港湾一名名叫「乐游原」的战士。 陈副官知道他不愿意以乐游原的名字重新出现在大家视线之中，也没给他重新恢复身份，对外解释也是他们找到并驯服了一只通人性的怪物。 「乐游原」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记得自己曾是人的怪物而已。 他想让他关心着的人们想起「乐游原」这个名字，脑海中会浮现的是他曾经刚毅端正的脸庞，而不是怪物狰狞诡异的面孔。 “抱歉。”陆满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吴怀没有说话。 乐游原欲言又止，从嗓子里又挤出来一声咕，被吴怀恶狠狠瞪了一眼，眼眶发红地提着铁锹就要上前去。 陆满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挡在乐游原和吴怀之间。 “额…放下铁锹，有话好好说啊。这位——” “我叫吴怀。” “这位吴前辈，我刚刚就注意到了，你怎么老是瞪他？” “谁叫它总发出怪声嘲讽我！而且，它长得跟之前杀害我朋友的隼怪……一模一样！” 乐游原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吴怀对自己的态度这么恶劣。 他感觉心口猛地一痛。 乐游原以为他的离开给挚友、家人们留下的伤疤，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悄然淡去。 可他没想过，哪怕是简简单单提到同一个姓氏，看见同一类怪物，都会让他们想起他来。伤口一次次被揭开，一次次流血，结不了痂。 他应该说出来的，告诉他，他是乐游原，他还活着，就在这里。 可从口中发出来的只是断断续续不成句子的啼鸣。 “算了，不跟你们计较了。”吴怀心情郁闷，转身就走。 望着他越走越远，乐游原心里焦急，可嘴上还是说不出人话来。 陆满出声喊到：“吴怀哥，稍等一下！”乐游原仿佛听见了天籁一般。 “你刚刚说的被隼怪杀害的另一个乐前辈，可以问问他是谁吗？或许我能帮上忙。” “你帮不上的，赶紧带着你的怪物走，趁我还能忍住不发火。” “好吧，乐游原前辈，我们走吧。” 陆满拉着乐游原的翼端，转身要走。 “稍等一下！”这下轮到吴怀出言挽留了。 “你刚刚说的乐游原，是哪个乐，哪个游，哪个原？”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秘密 比起窥探秘密，他更想等陆满亲自告诉他们。 “你真的是乐游原吗？”乐游原犹豫着点头回应。 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 吴怀眼眶发红，张开手臂给乐游原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管怎样，活下来就好……”咬着牙吐露出来的话难免带着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 当他将脸从隼毛茸茸的胸脯中抬起来时，眼角泛着的泪花已经消失影踪，他笑着拍了拍乐游原结实的翅膀。 乐游原还没从温暖中回过神来, 看着友人脸上挂着的熟稔笑意, 不禁想起许久以前, 他们也曾这样勾肩搭背去喝酒。 尽管时间流逝、模样改变，可他们之间好像什么也没变过。这也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 只要你还是你，总有人会选择包容你、爱你。”陆满在旁边看着陷入重逢惊喜中的两人, 思绪拉长放远，喃喃念起轻燕姐告诉他的这句话。 两人相对无言,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吴怀有些结结巴巴地额了几下，突然想起来, 自己刚刚还让乐游原「滚开」来着。 “对、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乐队你能说话吗？” 乐游原轻鸣两声, 左顾右盼, 发现了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打字机。陆满已经不见了。 他往后跳了一步，伸出爪子，眯起眼睛，在按键上一下下敲击着。 将打字机搬过来的陆满早就转身离去, 将剩下的时间和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朋友们好好叙旧。 陆满心情颇佳地抿着嘴角，戴上小黄帽, 扛起铁锹, 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刚没走两步，耳朵便灵敏地捕捉到远处灰球发出的长嚎声，代表着有危险靠近，需要警戒。 不少人听见狼嚎，停下手里的活，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陆满已经抛下铁锹，避开瓦砾和人群朝那边飞奔而去。 伴随着灰球的低吼，还有此起彼伏响起的枪声。刚赶到，陆满就看见灰球夹着尾巴上蹿下跳，枪子儿尾随他身后在地上扫了一片，涂漆锃亮的装甲车车轮碾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 看见陆满来了，灰球便撒腿往他这边跑。 车转了个向朝这边来，陆满才发现车辆上印着港湾的典型标志。 “喂，小孩——快闪开！”车辆中有人探出身来，眼见着狰狞的怪物就要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那边扑过去，急忙朝陆满扯着嗓子大吼。 “阿哲，换枪。”那个叫阿哲的年轻人接过车里人递过来的狙击步‘枪，他手动上膛，眼睛盯着瞄准镜，将枪口对向怪物。 正开着车的大叔腮帮子一鼓，胡子一颤，也很配合地放缓速度。他微微调控方向盘，巧妙地在避开碎石的同时，保持着车辆行驶的笔直平稳。 阿哲瞄准怪物的后腿，扣下了扳机，枪口微晃，子弹从管中飞射而出。 陆满眼眸一凝，低声对灰球说：“右滚。” 灰球察觉到身后有危险正在破空而来，下意识听从陆满的指令，蹬腿就是往右一翻。子弹落了个空，钻进陆满面前的土地里，还滋滋冒着烟。 灰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身来躲在陆满后面，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刚刚它巡逻得好好的，忽然看见一辆陌生的四轮怪物朝他飞冲过来，还要追着打它。灰球急吼吼告状，想让陆满帮他讨回公道。 “好好，你做得很好，乖狗狗。我知道你委屈，先别激动。” 在车上的人眼见着怪物如有神助般避开了子弹，接着又向他扑去。 本来以为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会被怪物咬得皮开肉绽，却没料到怪狼竟然站在了他身后，少年还把手放在怪物低垂的脑袋上。 怎么好像跟他们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难道是怪物将他挟持住了？ 陆满稍微安抚了一下灰球，朝另一区来人举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车辆缓缓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伙人走下来将陆满他们团团围住，枪口对准陆满身后的灰球。 “别担心，有我们在，不会让怪物轻易伤害你。” “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你们误会了。”陆满面色有些无奈，他按着灰球的脑袋把它从身后揪了出来，灰球挺了挺胸脯，他们这才看见狼怪脖子中间，挂着条紫色丝带，衬着灰色皮毛随风飘荡。 “这只狼是有主的。” 他安慰性质地拍了拍灰球的脖颈，言行举止间昭示着自己身为「主人」的地位。 其他人瞪大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温顺的狼怪，手上的枪依然举起对准他们。 恰逢此时，陆满身后传来了林霄的声音：“喂——老胡！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林霄面色自然地径直迎了过来，不着痕迹地将陆满他们护在身后。 “接到你的来讯之后，我们就昼夜不停地从3区赶过来了。”那个留着络腮胡、膀大腰圆的男人应声回话。 “万绮云那女人跟催命似的，自己在外面做任务抽不出空来，就把我们当奴隶使唤。”阿哲笑得露出上排八颗闪亮的白牙，“话说这怪物是怎么回事，是你们6区新养的宠物吗？怎么驯化的……也教教我们呗。” 林霄讪笑着说到：“哈哈，这可不是我们养的。”而是陆满养的。 他也没有说出口，阿哲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林霄身后缓缓驶来的B级运载车给吸引走了。引擎发出轰隆声响，最后终于熄火停在他们面前。 “所以这就是我们这次要运的货吧？” “对的……”嗯？ 等会，货？万绮云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林霄回忆了一下，记得自己当时发出去的讯息好像是“陆满把它带过来了，来核心城区上次的老地方接走。” 阿哲已经走了过去，大剌剌拉开了后车盖，忽然发出了一声鸭子般的惨叫。 一双黄澄澄的大眼睛从黑暗中缓缓亮起。 “怪、怪物！” 正说着，只见一个鹰头从后车厢探出来，摇头晃脑地看着他们这边的方向。 “你们6区是成了怪物聚集地吗……”真是的，竟然连车里进了「老鼠」都不知道。老胡将子弹上膛，举起枪口对准怪鹰。 “等等，这也是误会啊！”林霄伸出手去将枪口往地面的方向按下。 “那不是我们6区的怪物，而是你们3区的！” “啊？” 陆满也加入了谈话，替怪鹰说话：“它是小啾啊！你们认不出来小啾了吗？” 阿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原来它是小啾……” “不对，小啾是谁啊？” 怪鹰从后车厢跳了下来，整个庞大身躯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老胡打量着怪鹰，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才忽然开口到：“小啾，我记得这个名字……可它早在七八年前就失踪了。” “我之前无意中路过这只鹰怪巢穴时，就看见它正守在一具雪白骸骨旁边。尸骨保存得很完好，我从外套口袋里找到了标着「万经邦」的铭牌。” 老胡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万……经邦？”老胡眼神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 如果是失踪，还能存有他或许在某个角落好好活着的侥幸。可现在，死亡的真相来临，虚幻的泡沫被戳破了。 “小啾可能并没有死，而是异变成了一只怪物。” “当然，我不能肯定这一定是小啾，只是根据它的行为举止推断，有较大的可能性而已。你们可以再仔细看看到底认不认识。” 怪鹰歪着头打量着眼前心情低落的络腮胡男人。 看着那卷曲的胡茬，它那仿佛蒙了重重迷雾的记忆终于擦净了一块。 “万队，你的战鹰怎么起了这么个……可爱的名字。” “好听吧？”男人爽朗的声音模模糊糊响起，“我女儿起的！” 记忆深处传来了小女孩咯咯笑声。 今天真是好多人与旧识久别重逢啊。陆满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灰球脑袋的长毛，缠在手指上。 他也想起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陆叔，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灰球的毛被陆满扯痛了，晃了晃脑袋这才让陆满回过神来。 陆满啊呀了一声，看着灰球一脑袋被他打成蝴蝶结的狼毛默然失语。 他悄悄给灰球顺毛，望着那边一鹰一人僵硬地对视着，低笑到：“灰球，该不会哪天你也有个老朋友忽然跳出来，指着你大喊——’这不是我家走丢多年的来福‘吧？” 灰球略感无语。它又没失忆，之前在荒野上摸爬滚打、争着抢食的过往依然历历在目，这才让它更珍惜现在懒散闲适、满嘴流油的生活。 蝴蝶结一个个解开之后成了卷发，灰球对自己时髦的新发型浑然不知。 老胡和怪鹰你瞅瞅我，我瞟瞟你，对看了半天，时隔多年，只觉得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摸不太准。 “我们还是先把它带回去，等万绮云回来之后再让她看看好了。” 怪鹰有些紧张，犹豫着不愿上车。陆满似乎能明白它近乡情怯的心情，上前去，压低声音带着煽动性地说到：“别害怕，你想找到的答案就在前面，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它脑海中又回荡起女孩稚嫩的声音，浮现出模糊不清的轮廓，终于，怪鹰主动跳进了3区运载车的后车厢。 陆满和林霄站在原地目送着车辆渐渐远去，消失在橙黄色的夕阳尽头。 “好了，回去吧，搬了一天砖，肚子也快饿扁了。”林霄拍了拍陆满的肩膀，两人往回走去。 路上林霄又不知从哪个兜里掏出一把糖来。 营地那边，炊烟袅袅升起。 夜间，他们并没有睡在尚未完工的建筑物里，而是在旁边宽敞的地方搭起帐篷，就跟以往在荒野一样，只不过港湾还额外搭了临时淋浴间，以便大家清理身体。 陆满简单洗漱过后，在帐篷里躺下来。他闭着眼睛假寐，在脑海中从头开始咀嚼起过往记忆，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半夜。 有种诡异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仿佛感觉到一部分自己在遥远的某处往外延伸，就像种下了一颗种子，随着根系往外扩散，陆满逐渐能感知到那周围的轮廓和环境。 他愣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 是郑青岩。他掰断了陆满给他的那样东西。 这说明……他遇到了危险。 陆满撩开帘子，正准备出去，忽然想起什么。 帘子合上，等陆满再次睁开眼，和他模样相同的陆慢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去一趟。” 陆慢乖乖点头。 陆满再次撩开帘子，脚步落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篝火已经黯淡下来，他绕开守夜的哨兵，往方向去。 “小满？”忽然有人喊住了他。 陆满脊背僵硬了一瞬，回头便看见郑青淼睡眼惺忪地提着裤腰带看着他。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去趟厕所。”陆满面不改色地说到。 “可厕所不在那个方向啊。”实际上郑青淼才刚上完厕所回来。 “我更喜欢在荒野里……”陆满眼神有些飘忽。 “草丛里蚊虫可多了，小心蚊子叮得屁股蛋发痒。”郑青淼打了个哈欠，泪花冒了出来。 “好的，我会注意的。” 陆满点头应了几声，便开溜了。 夜晚的风冰冷刺骨，灌进衣服里，郑青淼不禁打了个寒颤，瞌睡全清醒了。 他揉了揉眼，借着月光，看见远处陆满的背影似乎缩水了一圈。 郑青淼想起之前抵达港湾前的那个夜晚，张轻燕在篝火前和他的谈话。 “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陆满的事情。” “小满？”他向来神经大条，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件事。 “你之前见过他变成狼吧。” 郑青淼点了点头，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陆满化身为狼的过程，但他很确定之前在乌麓镇将他从怪物腹中拖出来的狼肯定是陆满。 “这只是我的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只能变成狼，还能变成其他怪物？” 郑青淼讶异地张大嘴巴：“怎么可能？！” “实际上我也是前几天去医疗室领急救包时，无意间听见林医生他们在讨论陆满的体检结果……他有两颗心脏。而且最近陆满身体的变化也很让人在意，一夜之间体型变小了。” “之前在乌麓镇遇到的那个会喷出雾气的怪物，它应该也有两颗心脏，所以才能分头行动。”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 郑青淼径直走过去，来到了陆满的帐篷前，伸出手去抓着帘子边缘，迟迟没有撩开。 月光透过薄薄一层帘布，隐约能看见里面似乎有影子在晃动。 郑青淼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比起去窥探陆满想隐瞒的秘密，他更愿意等待陆满某天亲自告诉他们。 总有一天，等他足够信任他们、完全敞开心扉时，陆满肯定会跟他们说的。 他深深呼出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一阵狂风刮过，帘子被吹得大幅度翻滚起来。 郑青淼无意中瞥见帐篷里的光景，不禁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信号 “救命。” 确定自己已经走远到郑青淼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陆满摇身一变，宽阔鹰翼扇动直上云霄，风刮得他鸟羽凌乱。 从厚重云层中穿梭而出, 陆满眉毛和眼睫都沾满了凝结而成的冰凉水珠。 他甩了甩脑袋，借着皎洁月色，从高空俯瞰整个大地。 被林霄他们清理干净的那部分城区, 宛如杂草丛生的荒地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一方净土。视线远处, 是更为广阔无边的废墟, 城市的庞大残骸之上，无数怪物蛰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陆满收回视线，朝着他感应到的另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上次他离开极光前, 临时用从蝙蝠怪身上薅下来的蝠翼自制成一个储存盒，陆满往里面储存了一口「雾气」。 之前雾怪吐出的「雾」吸附在活物身上, 眼盲耳聋的怪物靠着和微生物之间的感应，定位到了人的位置。 等郑青岩遇到危险, 将盒子掰开，雾气附在他的身上, 这样陆满便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并尽快赶过去。陆满也是第一次深入探索这个功能。 毕竟极光的基地建在隐秘的地底, 安全性都算好，陆满之前也只是基于小心为妙、以防万一的心理，才将那个东西交给郑青岩，没料到竟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陆满在上空盘旋着, 底下荒芜一片。极光的入口就隐匿在这片平平无奇的荒地之下。 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辨识入口的标志, 翅膀一敛往下俯冲。 陆满看着入口周围密集的辙痕和脚步, 微微颦起眉头。 有点奇怪。之前离开时, 他并没有在极光外面看到这样的痕迹，想来应该是极光出于隐蔽性考虑，处理干净外出和回归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可眼前各式痕迹交织凌乱，脚尖都是往外背离入口，像是在仓促中逃离、顾不上清理痕迹。 陆满用手拂开尘沙，露出埋藏在底下的大门。他尝试按照之前林遥告诉他的暗号，有节奏地摁了几下门铃，按耐住心底的焦躁静静等待着。 可等了一阵，始终无人回应。陆满便上手推门，门仿佛焊死在地里，纹丝不动。 他从口中逸散出些许声波，勘探门后的情况，在这底下一定的距离内并没有人在。 嗯，或许只是看门的人去上了趟厕所，结果回来一看家门大开……未经同意擅自破门而入是不是不太好？ 陆满思忖片刻，还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他又掰开门旁边的盖子，他记得之前林遥跟他说过门口置有对讲机，应该就是这个长得有点类似港湾通讯器的东西。 陆满随手抹掉了卡在缝里的沙砾，按了两三次都没有接通，最后一次总算是通了。 “喂，有人吗？” 对面悄无声响，连呼吸声都没有。 “你好？” 陆满趴在地上，侧耳贴近听筒。万籁俱寂中，他听见那边传来了极小声的敲击声。 时而沉闷，像是指腹贴着话筒，时而清脆，像是指盖敲了上来。 “什么意思？”陆满不解地喃喃自语。很快他就听出来敲击声中存在的节奏。 三下清脆——三下沉闷——三下清脆。 这节奏有些熟悉，他是在哪里见到过呢…… 陆满无意中抬头，瞥见视线尽头的高塔，脑海中闪过许久以前在鹰巢中见过的画面——从塔顶端发出的光芒仿佛从云端坠落的人造星星，那个闪烁的节奏也是，三短三长三短。 “小艾，这是什么暗号吗？” “报告主人，这是一种通用的信号代码，通过不同的排列代表不同的意思。” “那三短三长三短，代表了什么？” “救命。” 敲击声忽然中断了，咔的一声通讯关闭。 陆满神情凝重，伸出利爪，将爪尖卡进细小的门缝里。 将门扒开之后，他轻手轻脚地落在地上。 基地里很黑，半点光都没有。但多亏狼赋予陆满的夜视能力，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也能清楚地看清眼前的景象。 大厅中桌椅散乱，这把椅子缺条腿，那张桌子少条胳膊，还有些直接散架成了一地碎屑。 视线范围内没有人在，但陆满能感应到人类身上的热度和气味。 有人藏起来了……他们这是在逃离、在躲避什么？ 除此之外，陆满听见走廊深处有咀嚼声，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诡异的味道飘了过来。 陆满之前没闻过那种味道，但他很清楚，那种恶臭肯定是某种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 又是他之前没遇到过的怪物。只不过，怪物是怎么进来的？大门外表完好，总不能是极光的人将门打开、放怪物进来的吧？还是说…… 陆满打住思绪。算了，先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青岩哥。 他环顾四周，在心底渐渐勾勒出郑青岩所在的位置，他现在应该正在某个狭小的地方。 陆满耳朵忽而捕捉到什么轻微声响。他转头望去，只见那边有个柜子打开了道小缝，陆满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青岩哥！陆满眼睛一亮，健步走了过去。 龟缩在柜子里的郑青岩将柜子又往外推开了些，见陆满正准备开口说话，他连忙神色焦急地摇头，用手在嘴前比划了个噤声的姿势。 陆满乖乖闭上嘴，半蹲在柜子前看着郑青岩，他将手伸过去，郑青岩动作轻缓地在陆满手心里写字。 “怪物听见声音会过来，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忽然，郑青岩瞳孔放大，一脸惊悚地盯着陆满身后。 不用回头，陆满便知道，是怪物来了。 那股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陆满皱了皱鼻子。 郑青岩反应过来，拉住陆满的袖子想往狭仄的柜子里带，却被陆满按住手起轻轻挣脱开来。 陆满将柜门缓缓合上，不露出半点缝隙。回过头去，便看见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 它像人一样直立着，陆满逐渐看清了它的身躯。 眼前的怪物和人类一样有着双臂和双腿，身体构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肌肉更加夸张，青红色血管鼓胀着遍布全身，体表覆盖着浓密无比的毛发。 光看身体，这就是猩猩异化而来的怪物。 可更为诡异的不是它的躯壳，而是怪物那张脸……陆满认识。 陆满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从蝙蝠怪腹中出来时，第一眼便看见的是防护服下王主任那张泛着油光的中年男人的脸。 此时此刻，怪物顶着王主任的脸，五官和痣的位置都没变，本来松弛肥胖的脸皮被撑得更为紧实。 脸和脑袋很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只不过搭配着整个过于庞大的躯壳，以及它手里拎着的被吃剩半边的人类脑袋，让人看着脊背发凉。 怪物自然地行走在混乱的大厅里，陆满能听见躲在角落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王主任」的眼皮被撑了开来，露出里面血红色的眼珠。怪物似乎意识到陆满的存在，拖拽着的步伐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逃兵 我去吧。 在黑暗中, 陆满和怪物面对面站着，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和怪物打起来。 毕竟他能感应到周围有不少人躲藏在隐蔽的角落中——柜子里、桌底下、甚至是窗帘后。 怪物晃头晃脑地朝陆满走过来, 那股腥风几乎扑在脸上，原本松弛的皮肤褶皱被撑平，王主任原本鼻子旁边的那颗黑痣也撑大了数倍, 陆满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知道怪物并没有发现自己, 只是基于一种怀疑在四处巡视而已。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着怪物离开。 果然，没过一会, 怪物没捕捉到声音，便又转过身子, 拖拽着脚步往反方向走去。 陆满这才注意到，在怪物的行进轨道上正好有一张未被破坏的桌子, 桌底有一只人类的手颤巍巍地缩了进去。 他蹲下身子捡了块破桌腿，朝另一边丢了过去。 哐当——桌腿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仿佛一块石头被投进了平静湖面。 下一秒, 怪物便精准地朝着木块落地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地桌椅残骸。 见此情景，还躲着的所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藏在桌子底下的孟永涛透过桌缝，眼见着怪物的脚远离了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捂着嘴的手心冰凉一片。 距离怪物跑出来已经过去半天，他们作为警卫, 被上级勒令留下来拖延怪物的攻势。可在室内空间中, 没有大型武器的支撑, 光靠枪根本无法抵抗怪物凶猛的攻击。 孟永涛知道自己力不能敌，便趁乱躲在桌下。 之前在残酷的荒野上做了十几年侦察兵，危险来临时独善其身，是他这么多年来悟到的保命之道。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他早就已经没脸没皮的。当逃兵不可耻，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静静看着曾经的同伴们子弹耗尽、被逼到绝路，一个个死在怪物爪下。 而部分人运气好，跑到上级说好会给他们留的「逃生通道」，通道口紧闭，还有人扒着打不开的门缝，血溅门前、死不瞑目。 孟永涛心凉了半截，环顾四周，只剩下和他一样的逃兵，以及对极光来说可有可无的闲散人员。其他极光高层和核心人员早就撤干净了。 哈，他早该想到的。孟永涛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毕竟极光又不止这一个基地，重要的资料也都有备份存档，丢了也就丢了。甚至连孟永涛也没能摸清极光到底有多少个基地。他只知道，在靠近怪物洞窟的地方，极光如影随形。 他们成了弃子，连带整个临时基地，被抛弃在这里。 正当他心下绝望时，基地广播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还在场人员注意，怪物对声音格外敏感，请找遮掩物躲好。” 他认出来……那是林遥的声音。看来极光的高层并没有走完，他还留在广播室里。 “尽量往大厅方向集中，不要出声，等待——” 话还没说完，咔嚓一声，电源便被切断了，整个世界暗了下来。 之后他们躲了很久。 除了他自己外，孟永涛目测了一下，大概还有十几号人也跟他一样躲在这里。 可大厅中总有怪物游荡，他们根本无法伺机逃跑。而失去电力支持开合的基地铁门，也成了坟墓上厚重的墓碑。 直到有人暴力打开门，闯了进来。 他望向那个方向，朦胧中好像看见远处有一双人类的脚，穿着鞋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刚刚怪物忽然转向，是这个从外面来的人帮他解了围吗？是极光的人？还是…… 怪物失去了方向，正像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 就在这片极度静谧中，孟永涛的腹部忽然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在这里躲了大半天没能进食，空荡荡的肠道蠕动，正在发出饥饿的抗议。 糟糕……怎么刚好在这个时候！ 透过缝隙，他看见怪物四肢朝地，飞速朝自己的方向逼近。 孟永涛吓得连忙屁滚尿流地从桌子另一边爬了出来，原本藏身的桌子早已被怪物撕扯成碎片。 怪物这一下没能捉到猎物，在原地嘶吼着，伸长有力的双臂往周围甩动。 孟永涛掏出怀里的枪，里面还有最后一发子弹，他对准怪物的方向，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止不住颤抖。 不，怪物是子弹杀不死的。贴着身后的墙，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怪物的的利爪卷起狂风，朝他的方向刮来，他只感觉脸颊刺痛，眼睛都要睁不开来了。 孟永涛忽然想起，之前在桌缝下，看见曾经被他带过的小伙子，倒在地上，侧头看着他的方向。 他年纪不大，带着独属年轻人的莽撞和热血，遇到危险总是冲在最前面。孟永涛作为前辈，曾数落过他好几次： “小荣啊，你这种人，荒野上死得最快了。” “我知道了啦，师傅您都念叨多少遍了。”荣辰腼腆地挠着脸颊，眸子闪着光，“可总有人要冲在前面啊，不然后面的其他人怎么办？” 孟永涛心底一痛，被他这样直率的眼神给戳中了伤处，有些恼羞成怒地骂咧了几句，怼着他的脑袋说到：“你特么就不该来这。”他根本就不适合极光。 极光早些年大灾变刚爆发时，也救了不少人，给了他们安身之处。 可到现在，围城里发展最成规模的幸存者组织，是后来居上的港湾。不知何时，极光从光面转向暗处，走上研究怪物的道路。 孟永涛是无法像高层那样怀揣着「掌控怪物、以暴制暴」的崇高理想，可毕竟极光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也是倾尽一生努力工作，来回报这份恩情。 随着时间逝去，孟永涛慢慢看清了极光的本质——荒野上无人收殓的尸体，葬礼上高层们洒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下一秒又差遣压榨他们继续在荒野上找寻追踪怪物、和它们搏命。 “既然我救了你的命，你也理应为我卖命，不是吗？” 这不是温情的报恩，而只是冷漠的交易。 既然只是交易，没必要这么拼命。既然拼死保护的人并没有值得被保护的价值，于是孟永涛心安理得地当着逃兵。 可为什么他不懂这个道理呢？ 荣辰的眼睛像失去神采的璃珠一样，注视着躲在桌子底下的孟永涛。 他的眸光空洞，并没有怪罪，面容也不带一丝痛苦，只是肢体在怪物的摆弄下时不时抽搐着。 孟永涛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脸庞还未褪去稚嫩的年轻人，耳边怪物啃噬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下下在他心里挠出血淋淋的伤口。 或许在发现逃生通道被关闭那刻，他便知道极光已经抛弃了他们，可他依然没有放弃。 孟永涛心里清楚，荣辰并不是为极光的命令而战，而单纯是为了能让身后的其他人找到安全的地方躲好，抵死挣扎到最后。 正是因为理解了这件事，孟永涛才这般痛苦。 值得吗？他这样的逃兵，值得被荣辰这样拼死保护吗？ 怪物越来越靠近，孟永涛调转方向，张开嘴，将对准怪物的枪口，抵在了自己的上颚处。 与其被怪物活生生咬死，不如—— 他正准备按下扳机，手突然被谁握住，吓了一跳。 孟永涛睁开眼睛，视线早已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一张面熟的脸。那还是个少年，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嘘。”陆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紧接着，发生在孟永涛眼前的一切都仿佛临死前做的怪梦一样。 少年扑了过去，和怪物扭打在一起。 他们的速度很快，孟永涛只能隐约看清楚两道影子在废墟中追逐。 黑暗剥夺了视觉，却放大了声音。尖牙撕咬、利爪抓挠，他们一路上撞散架不知多少桌椅。 紧接着是筋肉撕裂，淅淅沥沥有液体如雨泼洒。 孟永涛猜测，那是谁的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不再移动，那两个影子停在了远处，痛吼哀嚎和挣扎声不绝于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着。 骨骼扭曲传来的咔咔声让他听着牙酸，孟涛永感觉自己的脊椎骨也仿佛痛了起来。 良久之后，终于没了动静。 砰，身躯砸在地上，沉闷一声巨响，一切都结束了。 有道影子缓缓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孟永涛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活了下来？怪物……还是少年？ 等那道影子走近了，孟永涛这才看见，少年脸上沾着血，眸光似潭幽深，不带半点色彩和温度。 看着那样的表情，孟永涛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半个多月前，从蝙蝠腹中剖出来的那个，有着怪物般冰冷残酷眼神的少年的面容，和眼前人的面容逐渐重叠在一起。 和顶着人脸的猴子怪相比，眼前的这个少年……更像是只真正披着人皮的怪物！ 孟永涛腿止不住发软。 “你没事吧？”陆满嘴角噙着笑，朝孟永涛伸出手来，“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没、没事……”孟永涛颤抖着手抚上去，大汗淋漓后背都被打湿了，“谢、谢谢。” “门已经开了，你们赶紧出去吧。” 陆满又扭头对着一片狼藉的大厅喊到。 最开始无人回应，还是郑青岩率先从柜子里爬出来，失去了半条腿，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吃力。 陆满赶紧抛下孟永涛，跑过去帮郑青岩摆脱逼仄的柜口，站直在地上，还顺带给他找了根合适的桌腿作临时拐杖。 其他人也连忙从各自的藏身之处爬了出来，走了出去。 “小满，谢谢。” “没事的啦，咱都一村人，青岩哥别这么见外。”陆满笑了笑。 其他人之前对陆满心有畏惧。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晰，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在和怪物的搏斗中，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 尽管陆满看起来并不强壮，可就是这样一个体格还未长开的少年，蕴含着连怪物都无法匹敌的强大力量，只要他想，动动手指也能轻易捏死他们。 等见到陆满对郑青岩神情温柔和善，他们也逐渐放下戒备，纷纷对陆满道起谢来。 十几人排着队，一个个往大门逃。 月色静静地从铁门缺口处流淌进来，孟永涛将身子探出地面，呼吸到日出前最为泠冽的空气。清冷月光落在脸上，他不禁热泪盈眶。 郑青岩在陆满和众人的帮助下，攀到了地面上。 “里面还有人吗？”陆满回头看向大厅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也跳了上来。 “林、林长官还在里面！”有人回应到。 “林长官？”听见熟悉的称呼，陆满微微愣神。 “林遥，断电之前，他还在广播站那边播报信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孟永涛补充道。 “广播站？”他之前按下对讲机时，发出「求救」信号的就是林遥？ 陆满又掰开盖子，重新拨打对讲机，可这次对面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回应。 “难道说林长官他遇难……” “呸，别说丧气话，也有可能是备用电源用完，对讲机掉线了。” “或许林长官他已经找到别的路出来了。” “你们知道广播站在哪里吗？” 陆满抬头看着他们。极光里面的路弯弯绕绕的，他并不认为自己能找到去广播站的路。 郑青岩面色凝重，他在极光呆着的时间还不够，没能摸熟路，并不知道广播室的所在地。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这时都有些支支吾吾。 他们知道，陆满是在找一个能给他带路的人。 所有人眸光躲闪，都在等那个出头的人。 没有人不怕死。他们躲起来，正是因为他们想活着。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怎么能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底下…还有怪物。”有人怯生生开口。 “我知道。”陆满面色平淡地说到。他依然能闻到浓重的怪物味道，久久未曾散去。 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都是普通人，受伤会流血，挨了怪物一爪会死，不能像陆满这样刀枪不入。 他们也只想活得自私点，不能像英雄那样为了他人，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既没有勇敢到挺身而出帮忙带路，也没能懦弱到抛下同伴转身离开，他们只能留在原地、保持沉默。 “我去吧。” 忽然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个人。 除了郑青岩，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孟永涛？！ 郑青岩不知道，极光的其他人可是最为清楚孟永涛是个怎样的人——这位可是遇到困难躲在最后，能回避绝不往前冲的苟王啊。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活到最后无伤从侦查队退休了。 在场所有人里面，最不可能在这时候出头的就是他了。 可偏偏，就是最不可能的孟永涛站出来了。 孟永涛脸颊涨红，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头脑一热站出来了。 其实刚说出口，他心里就有些后悔，本来想打个哈哈开个玩笑推掉的，可想起荣辰死前无光的眼神，他又将反悔的话憋了回去。 当徒弟的都这么勇敢，他这当师傅总不能落后太多吧？ 而且陆满这么厉害，遇到怪物像刚才那样邦邦两拳下去，一切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他只是跟在旁边帮忙引路的而已。 孟永涛又在心里反复说服了自己几遍，才又鼓起勇气，假装没看到其他人惊讶的眼神，对着陆满说到：“我是做警卫的，对里面的路也挺熟悉的，我可以带你过去。” “好，那就麻烦你给我带路了。” 其他人纷纷翻找起身上的口袋，将手电筒、止血绷带、几块糖果面包以及剩余的所有子弹汇总起来，都交给了孟永涛。 陆满还问在场的人要了几个小瓶子。他往其中一瓶里面呼出口雾气，摁紧盖子交给郑青岩，告诉他等他们下去之后，找大石头来堵住洞口。 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打开瓶子触碰雾气，他会尽快赶过来的。 之前郑青岩在柜子里躲了小半天，在翻找口袋有没有食物时摸到陆满给他的奇怪东西，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遇到危险的话，掰断这个，我会尽快赶过来的。” 当时陆满是这样对他说的。 怎么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郑青岩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掰断了那个茧一样的东西。 没想到陆满真的千里迢迢赶来解救他们。 郑青岩搭在陆满肩膀上的手紧了紧，看着自己残缺的腿，太没用了。现在这样的自己连走路都要靠拄拐，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拖后腿。 陆满似乎注意到他的不甘和担忧，偏头朝郑青岩笑到：“青岩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带着人平安回来的。” 郑青岩原本紧锁的眉头这才慢慢舒缓开来。毕竟他可是陆满啊！ 两人又纵身跃回基地里，头顶的月光一寸寸被岩石遮盖起来，他们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孟永涛原本发热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苟王就苟王吧，再说，谁规定的师傅一定要比徒弟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真是的，干嘛非要出这个风头！ 他后悔了，心生打退堂鼓之意。 可陆满这时拉住了他的袖子，侧头低声跟他说：“别担心，我会尽可能保护好你的。” 好吧，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才带着陆满往前走。 大厅里狼藉一片，刚走没几步，陆满便带着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孟永涛扭头看着陆满，便看见陆满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他也顺着陆满的视线往那边看了过去。 另一只怪物正趴在地上，俯身啃噬着地上脖子扭曲的怪物尸体。它手里捧着一截断肢，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听见陆满那边传来动静，怪物抬头望了过来。 孟永涛差点没忍住喊出声来，他及时伸手捂着嘴，将惊叫憋回了肚子里。他扯着陆满袖子的手止不住颤抖，惊惧之后，滔天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 孟永涛一直知道自己的徒弟是个五官端正的小伙子，即使黑暗中、即使搭配在怪物的身上，也难掩朝气蓬勃。 那只怪物正披着荣辰的脸，啃噬着尸体，沾了满脸的血浆和肉块。 第100章 实验记录本 “我们被它骗了” 怪物察觉到陆满的方向传来动静, 摇头晃脑地望向陆满这边的方向。 孟永涛抓着陆满的袖子，看着怪物变换成自己徒弟那熟悉的脸庞，撑开的眼皮底下, 原本乌黑发亮、满是年少朝气的眸子早已不知所踪，一双猩红浑浊的眼珠取而代之。 他做了逃兵，而荣辰, 为了保护他们奋战到最后一刻, 到头来不仅被怪物夺去生命, 连脸都被抢走了。 孟永涛止不住两腿发颤，悔恨和惊惧交织之下，苦水不停从喉间往上泛。 陆满察觉到身边人的动摇, 不动声色地将看向前方，直视着怪物的眼睛。 有微弱的风从走廊深处吹来, 他能嗅到，在基地更深的地方, 还有不少怪物在活动着，刚刚听见大厅这边的动静, 纷纷迈开爪子往这边靠近。之前为了把他们救出去, 已经够打草惊蛇的了, 接下来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陆满拉着孟永涛，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伫立不动，怪物没听见声响，便又埋头啃噬着它同类的尸体。 大厅里一时只能听见血肉撕扯、骨头咀嚼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 它似乎是吃得心满意足了，抓起还剩一半的怪物残骸, 拖拽着步伐, 往更深处的地方去了。 陆满望着地上留下的长长一道血痕, 不禁皱起眉头。 他知道许多动物都会将未吃完的食物带回窝里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眼前的怪物，它这又是要带着残骸……去哪里呢？ 在怪物弓起的庞大脊背即将隐没在黑暗深处前，一阵缥缈雾气背着风向逆流而上，悄悄依附在怪物身上。 陆满微微抿唇，脑海中瞬间描摹勾勒出怪物四周的环境和动向。被陆满盯上的怪物依然毫无察觉地带着「食物」往基地深处走去。 等确定怪物走远了，陆满偏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孟永涛，无声地用唇形比到：“走吧” “走了……”孟永涛依然痴痴地望着怪物远去的背影，等陆满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那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荣辰的脸吧？ 孟永涛刚迈开腿，差点脚软往前摔倒，好在陆满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 基地里七拐八绕的，这里一堵墙，那边一个拐角，也得亏孟永涛对这里路线熟悉，要是把陆满一个人放在这里估计得迷路好几天。 孟永涛负责带路，陆满则负责规避风险，每当他察觉到前方远处有怪物靠近时，便会拉住孟永涛，两人等待怪物离开后才继续前进。就这样走走停停，也是花了好一会才终于抵达广播站的门前。 看着面前破了个大洞的铁门，两人对视了一眼，陆满并未察觉到里面有活物存在，缓缓推开门。 扭曲的破碎门框随着移动而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响，映入眼帘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污血和浆液，呈溅射状喷洒在整个操纵台上。 血已经变成暗红色黏在上面，还有部分脑浆凝固成半固体，连麦克风的纱网缝隙中都细细密密渗进了不少。 除此之外，地上并没有拖拽留下的血痕。 滴——答——滴——答，陆满的耳朵捕捉到了轻微声响，抬头才看见墙壁上还镶了个挂钟，里面长短不一的指针以各不相同的速度沿圈转动。 孟永涛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满身后，陆满走过去观察那个传声筒。 他伸出手用指甲轻轻叩击在纱网上，和之前陆满在大门处听见的声音质感几乎一模一样，看来确实是林遥向外界发出了求救信号。 陆满的手指沾染了部分血液，在孟永涛震惊的目光中，像是小孩吃完糖果吮手指般，将指尖放入口中浅尝一下。 “你、你干什么！”孟永涛刚刚一时傻眼没能及时制止陆满，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干了什么大事，猛地将陆满的手指扯了出来。 “快呸，呸出来！”孟永涛往外啐了口唾沫作为示范。 陆满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孟永涛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嗓门有点大，心虚地忘了一眼破洞漏风的门口，压低嗓音对着陆满解释道： “这要是怪物的血就糟了，可能你还小不懂，不只是动物，人类要是摄入怪物血液，也会变成怪物的。” “我没事。”陆满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这不会是林长官的血吧？难道说，他真的遇——” “这不是人类的血，是怪物的。” 陆满面色平淡地说出这些话，他刚刚尝过了，体内有轻微灼热感。 看来是林遥反杀了怪物之后，从门口逃了出去。其他怪物破门而入将残骸啃食殆尽，连骨头渣都没剩多少。 “那你……赶紧呸两口！” 孟永涛止不住颤了一下，怕死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朝陆满方向躲远了些。 陆满只好象征性地吐了两下舌头。 “那林长官到底去哪了？” 孟永涛小心地扒着门缝往两边窥探，视野范围受限又不敢把门开大，只能缩回来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来回走动。 陆满也有些困惑，气味是会留痕的，但范围也有限。 气息从房间往外沿途溢散，随着路线东拐西绕，逐渐迷失在各式各样冗杂气味中，好似一滴水汇入复杂海洋中。 他只能大概闻到林遥的气息，但也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既然从外面找不到方向，广播站里或许会有线索，毕竟林遥离开前一直呆在这里，除了等待肯定也会想办法做些什么。 他把这想法和孟永涛说过后，两人便开始翻箱倒柜找起线索来。 “找到了！” 孟永涛摸出来个线圈本，陆满也凑了过去，便看见浅蓝色封皮上印着「实验记录本」，底下还用小字标着各种信息，记录人那一栏写着「林遥」的名字。 他翻了开来，里面的字迹工整、一丝不苟，简直像是打印机器直接打出来的一样。 “恐惧和驯化都是由基因决定的。” 扉页上写了这样一句话。 陆满往后翻了几页，大概了解到一些背景内容——他们在新出现的洞窟那里找到了几只类人猿异化的怪物，将它带回基地之后采取的一系列实验。 之后关于实验内容的记录过于详实，涉及到很多陆满他看不懂的词语。 “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某个专业术语，转头去问孟永涛。 “啊，这个……好像是实捡吧？” 孟永涛眼神飘忽，他比陆满还不行，连标题上实验的验字都不太熟。 大灾变爆发前，孟永涛就是学校里讨厌学习的小混混，爆发后所有人都无期限失学了，认过的字全学回狗肚子里了。 虽然极光作为名义上的研究组织，会对内部人员进行文化教育方面的培训，但孟永涛也没兴趣参与。 年轻时跟着侦查队在荒野上出生入死，退休后泡着枸杞当当保安混吃等死，没必要认字，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大字不识几个，结果现在字到用时方恨少。 陆满只好在脑海中向小艾求助，将晦涩难懂的句段转化为浅显易懂的语言。 在小艾的「翻译」下，陆满逐渐了解到，极光这是在尝试做驯化实验。 这是极光第872次尝试寻找合适的怪物物种。 除了实验内容的详细记录之外，旁边还小字附注了林遥自己的思考。 「根据生物进化理论，行为驯化与筛选繁衍缺一不可。但病毒导致怪物丧失了自然繁衍后代的能力，无法筛选出具有顺从基因的个体继续繁衍，只能一次次试错，直至找到合适的「它」为止。」 “1号服从性实验过程中死亡，2号无法控制被处理掉了，3号至5号情况不变，值得注意的是6号已经表现出一定的服从性，重点考察。” …… “6号状态绝佳，已经能够听懂培养员发出的基本指令了。” “它简直像人一样聪明，有时我会怀疑这到底是怪物，还是仅仅为一只体型过于雄壮、力量过于强大的动物。” “6号的最新检验结果显示，体内血液参数在不断发生变化，它的体型也在不停长大——我有预感，这次终于要找到了。” “实验推进到下一阶段，由恐惧性服从训练转为培养亲和关系。” “第二阶段同样进行得很顺利，培养员已经可以和6号握手摸头了。” …… “它…不对，它们进化了。” “我们被它骗了。” 再往后，便是一片空白。 陆满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纸被撕掉了，留下了一道不规整的豁口，看起来是在焦急情况下撕开的。 陆满嗅着味道，半跪在地上弯下腰去，果不其然，在地板和柜子间的夹缝深处里发现了这半张纸，看来是不小心掉了进去。 他将手伸到缝中，在孟永涛的视线死角，伸长指尖为章鱼触手，轻柔地卷起那半张纸。 「我已经从对讲机听筒处听见你们获救的好消息，由于麦克风毁损无法回复，特此留下信笺告知—— 「请看到信笺的人，尽快离开这里！我正准备起身前往中枢控制室，启动基地自毁装置。 “时间会设置在早晨6点。” 陆满和孟永涛下意识抬头望向挂钟，时针和分针已经交叠在一起。 快到五点半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辞完工差不多可以稳定下状态了，恢复日更-不过最近毕业季，找工作和毕论比较忙，看情况码2k-4k，提前跟大家吱一声嗷！感谢在2022-04-17 01:10:15-2022-04-23 01:1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大闹一场 朋友来了喝美酒，敌人来了吃…… “中枢控制室？”陆满喃喃念着这个词。 “就剩半小时了……”孟永涛的关注点则完全放在这上面, 他神情带着焦躁，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 看陆满毫不着急，完全在状况之外的样子, 孟永涛恨铁不成钢，像是连珠炮一样给他解释到：“自毁装置就要启动了，我们现在可是要争分夺秒, 别发呆了！” 陆满正在想事情, 突然被打断思路, 抬起头来看着他：“自毁装置怎么了？” “简单来说，就是半个小时后，整个基地会爆炸, 我们再不出去也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自毁装置这件事算是比较机密，但孟永涛作为安保系统的一名小队长, 自然对此有所了解。 和怪物打交道无异于在悬崖上走钢丝，时刻要做好控制不住怪物, 玉石俱焚的准备。 于是出于安全性考虑，在基地建设过程中, 他们提前在各处墙壁均匀安置了炸药, 串联到中枢控制室里, 只有高层管理人员才有权限根据情况引爆它们。 林遥作为高层人员之一，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只不过……林遥是否已经成功逃离了这里？他们是应该听从信笺上的话离开，还是去找林遥？ 正当孟永涛犹豫不决时，身边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工作台上代表「通讯接入」的红灯缓缓亮起。 “喂…能听见吗？” 陆满听出来那是郑青岩的声音，他们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作出努力。 “小满,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这次来讯, 外面一切安好, 没有怪物靠近。陆陆续续还有两三个人之前躲在附近别的地方，找到机会爬了出来。” “我们猜想，或许在大厅外的其他房间，还会有人躲在角落还没来得及逃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取得联络。” “对了，他们说并没有看见林遥……你那边……况……样……”一阵电流嘈杂声响，声音逐渐微弱下来，通讯中断，最后的备用电源也已耗尽了。 看来林遥很有可能还呆在中枢控制室那边。 陆满抬头望向时针，在他们考虑之时，分针已经悄然落至最低端，正在往左上角逐步攀升。 他心头微动，那只拖拽着同类残骸的怪物已经停了下来，在心里逐渐构建出怪物身边几米范围内的环境，陆满感应到了某种奇怪、让人无法解释的事情。 周围冒出一个个高亮的红点，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 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同时挤在一个地方，而且……它们好像都还活着？这也太过蹊跷了。 “快走！”孟永涛猛地拉开破损的门，发出急促的吱呀声，“我们快离——” 后半句话被吞没在喉里。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荣辰挡在他面前的背影，和被怪物夺取的面庞。 他刚刚不是没听见，还有一些人被困在基地里，给他们带来希望的林遥也还没有出去。 逃惯了，遇到困难便下意识想当逃兵。 要是荣辰在的话，肯定要嚷着吵着要一个个搜寻房间，把大家都带出去吧。 这次他并不是为了极光的所谓「信仰」而战斗。 单纯为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们，为了危难关头没有放弃希望的长官，他或许也可以像荣辰那样，勇敢一次。 “我们去找他们，大家一起出去吧！” 这句话说出口时，孟永涛甚至连自己都感觉到陌生与害臊，脸也不止不住涨红起来。 这么不现实的话语，不像他说的，更像是荣辰那小子借他的口传达出来的一样。 真是的，年纪一大把，还这么热血难凉，都是给他那徒弟给传染了。 在偌大的基地找到藏匿在黑暗中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广播系统的备用电源也已经完全耗尽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其他人取得联络……根本是天方夜谭。 大家一起出去什么的，只不过是天真而残酷的念想罢了。他自嘲地笑笑。 却没料到陆满点了点头说：“好啊。” 孟永涛呆愣片刻，瞪大眼睛看着陆满。 陆满也正有此意，只不过，他还是有点在意怪物那边的事情。 “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陆满温和笑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孟永涛一个人呆在广播站里，望着破了洞的铁门，没过几秒，破洞外影子一晃，门便又被拉开了。 这么快？ 陆……孟永涛正准备喊他的名字，满字便被卡在舌尖。 走进来的陆满一边推门，走路带飞地朝这边踱步而来，一边屈起手肘绕圈活动筋骨。 更为离奇的是，陆满的身形明显小了一大圈，就好似几秒之间飞速缩水了。 他脸上同样挂着笑，给人的感觉却和之前完全不同，懒散中带着点危险，以及难以抑制的兴奋。 孟永涛很熟悉这种笑容，极光那些醉心科研的疯子们，看见新型怪物时也是这样笑的。 终于肯放他出来了。 陆蛮掰了掰手指，把浑身筋骨都活络开，这才惬意地呼出口浊气，蹲下身拉开柜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陆满刚刚翻箱倒柜找东西时，就看见了这些，他之前在港湾也有看见过—— 孟永涛看着陆蛮手里举着的东西，困惑地皱着眉头。 他拿广播喇叭干什么？广播喇叭都是安装电池，不用连通电源的。 等会，不会吧…… “就让我们来大闹一场吧。” 陆蛮一手举着一个扩音广播喇叭，朝他笑得眼睛眯眯，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喂喂喂，听得见吗——再过半小时这里就要炸了，别躲了赶紧到大门那边去——” 通过扩音喇叭，扩大了数倍的声音在狭长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回响，伴随着两串脚步声。 “喂喂喂，听得见吗…再过半个小时自毁装置就要启动了，基地在六点钟时会爆炸……” “大叔，你这么小声像蚊子嗡嗡一样，还有气无力的，谁听得见，没吃饭呀？” “确实没吃饭……”小半天了只吃了块巧克力而已。 “大点声啊！”陆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可是这样会把怪物引过来的。”孟永涛弱弱地说。 “我还巴不得把它们引过来，那样才好玩……才能给更多机会让那些躲起来的人逃跑嘛！” 陆蛮面不改色地改口了。 好玩，他刚刚说了好玩是吧？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孟永涛绝望地跟在陆蛮身后。 怎么门一开一关，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是什么双重人格吗？还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太对？ 能不能重来一次，把之前那个温柔稳重的陆满换回来！ “怪物怪物快过来，大家快往大厅走，朋友来了喝美酒，敌人来了吃——” 他们举着扩音喇叭，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之间。 陆蛮不着调地喊着自己编的顺口溜，前面拐角处黑影一晃，他眸光闪烁，眨眼间便飞扑过去，一拳头揍在怪物的脸上。 孟永涛看到熟悉的那张属于荣辰的脸被砸得凹陷下去，下意识「喂！」了一声。 “离远点，接着！”陆蛮把扩音喇叭丢了过去，孟永涛手忙脚乱地接住。 他要怎么办？ 孟永涛脑海中一团乱麻，他从腰间掏出枪来，对准怪物的方向，可陆蛮和怪物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根本无法好好瞄准。 好在陆蛮也没耽搁多少时间，他找到机会骑在怪物脖子上，用大腿夹住脖子，核心发力。 孟永涛便眼睁睁看着披着荣辰脸的怪物头被扭转了180°，后脑勺正对着自己。 他似乎知道之前陆满是怎么对付这种怪物的了。 陆蛮干脆利落地从脖子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灰。怪物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血沫涌上喉管，从喉咙里冒出咕噜咕噜含糊不清的低吼。 孟永涛愣愣地拿着扩音喇叭，有些麻木地递还给陆蛮。 “发什么呆，走了！” “哦……好。” 刚刚他们一路上也看到不少人类的尸体，大多都没了脸皮。怪物在杀死他们之后，用锋利的指甲和灵活的手指，剥下来他们的脸，像面具一样戴在了自己身上。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怪物的身躯，荣辰的脸庞对着自己这个方向，眼皮下猩红的光几近熄灭，除去被陆蛮砸出来的一个坑，仿佛又恢复了本应有的安详与平静。 “怪物怪物快过来，大家快往大厅走——” 途中他们正巧遇上往大厅方向跑的人，那人看见孟永涛举着扩音喇叭，一脸讶异的样子，像是不敢相信孟永涛居然会在这：“老孟？” “是、是我。”孟永涛勉强笑着，“你快往大门那边去，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 “要来了。” 陆蛮站在旁边，望着远处，那边隐隐约约有一道道黑影冒了出来。 “真是热情，这还拖家带口一起来拜访……我得好好款待它们。” 陆蛮喃喃自语，跃跃欲试，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别疯了，注意下场合和时间。” “你说谁疯呢？” “或者你想要一个爱的拥抱？” “啧，我知道了……真啰嗦。” 他嘁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敛了锋芒，又举起了喇叭。 “你刚刚说什么要来了？”孟永涛送走了同伴，扭头问陆蛮。 “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陆蛮举着喇叭掉头往另一边走，孟永涛往反方向看过去，七八只怪物如百鬼夜行般追在他们后面。 孟永涛撒腿就跑。 “朋友来了喝美酒，敌人来了吃拳头——” 他有幸听全了陆蛮后半句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母体 你快上来。 隔得远远的, 陆满的耳朵都能捕捉到陆蛮在走廊里发出的喧闹声。 瞧把他憋的，放出来跟脱缰野马似的……陆满在心里叹了口气。 被怪物撞破的玻璃残渣和砖瓦碎片散落一地，陆满穿过幽深长廊, 在这片迷宫一样的基地里打转，一点点朝着内核深处逼近。 他走着走着，从旁边的拐角处忽然蹿出来一只巨大的猴子怪, 陆满停下脚步, 偏过头打量着那只怪物。 那只怪物也披了一张人脸, 跟之前的怪物一样，手里拖拽着具看不起面目、四肢扭曲的尸体。 它似乎意识到周围有陌生生物的存在，望向陆满的方向, 眼珠猩红浑浊没有焦点。 怪物缓缓走了过来，站定在陆满身前, 俯身凑了过来鼻翼翁动，似乎在仔细闻嗅他身上的气味。陆满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 任由怪物腥臭鼻息喷洒在脸颊上。 尽管这只怪物的视觉嗅觉看起来并不灵敏，为以防万一, 陆满来的路上依然往身上抹了点怪物血以掩盖人的味道。 怪物摇头晃脑了一阵, 似乎被眼前这个带着股怪味的「猴子」给迷惑住了, 好一会才终于挪开脑袋，又拖着手上的尸体朝某个方向行进过去。 “小艾，离6点还有多久？” “报告主人，还剩二十分钟。” 陆满于是也神色自然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 周围影子在黑暗中纷纷耸动，越来越多的怪物加入了进来, 它们有的体型健壮、披着人脸, 有的又身材矮小瘦弱、猴脸稚嫩。 陆满放眼望去, 六七只怪物手上都拎着各式各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怪尸有人尸。 这样一群高矮不一的怪物组成了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目标一致地朝那个地方走去。 陆满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之前在青苗村时，狩猎队的人带着猎物满载而归的情形。 只有陆满双手空空行走在怪群中，像是没带礼物、不请自来的无礼客人一样。 额……他空手来是不是不好啊？ 陆满垂眸思忖片刻，瞄着旁边的几只怪物，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当场搞个「礼物」出来。 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没几分钟，怪物们纷纷停下脚步，陆满便明白他此行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的整个房间都下沉在地面水平线之下几米深。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类似于将荒野上的一部分原模原样地搬到了这里。 透过厚厚的玻璃，陆满能看到底下荒草丛生、沙砾粗糙，中间似乎还有个小山堆一样的东西。 但迫于视线被旁边种的三两棵树阻碍，再加上其他怪物又开始挪动起来，陆满便收回了视线。 加固玻璃有处破了个大洞，它们一个接着一个，井然有序地从破洞中鱼贯而入。陆满更是有种脊背发毛的感觉——这不像是怪物，更像是有着初级智力和集体意识的生物。 陆满也混在怪群中往下跳，脚底接触地面的触感非常奇怪，他低头，才发现自己正落在了一堆家具器皿的残骸上。 怪不得四周像遭了贼一样狼藉一片，桌椅全数消失影踪。原来是被他们推到这里，堆成了方便进出的小山。 这里或许就是极光组织对怪物做驯化实验的地方。 除了和陆满一起进来的几只怪物外，前方不远处还围着十几只怪物。 有一点陆满感到奇怪。他之前在林遥的实验记录本中看到，实验对象最多只到6号……可眼前所有大大小小的怪物，不算之前死掉的，加起来也有至少二十只了。 这多出来的这么些怪物，都是从哪来的？ 陆满从家具废墟上走了下去，刚落地，鞋就微微沉陷进地里。 这里的土壤湿度很高，像是刚落了场大雨，被水浸泡过的土地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干燥。 越往前走，土就越软，脚缓缓落地都能陷进去一个脚印。 陆满甚至看到旁边有怪物半只脚都陷进松软泥土中，对方却浑然不知。 它们都面朝着同一个方向，似乎是注视着什么，陆满的眼神顺着它们昂着脑袋的方向望去，发现了之前在玻璃窗外看到的不知名「小山堆」。 直到陆满透过怪物与怪物之间的间隙，看见了核心深处的那个「东西」时，他才隐约明白过来答案。 从山顶呼出了腥臭的浊气，山包随着节奏时起时伏。定睛一看，那才不是什么「小山」，而是一只体型极为庞大的怪物。 怪物忽然在原地翻滚起来，卷起阵阵烟尘，它长大嘴，仰起脖子似乎是要发出惨叫，可所有痛苦的嘶吼都被压抑在喉咙里。 另外一只体型相对较小的怪物，它正站在大怪物旁边，手里举着撕碎的尸块凑近对方嘴边，似乎是想喂它。陆满认出来这是自己之前用雾气附身的那只怪物。 其他怪物见状，也纷纷模仿着他的行为，将尸体撕扯成碎片，朝大怪物的方向抛了过去。 大怪物停下来吞噬了些尸块后，便又继续原地打滚。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怪物们都是充满贪欲的生物，只会为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而行动，他在荒野上不止一次目睹过，同一族群的怪物，为争夺猎物大打出手的情形。 可在地底下不为他人所知的角落里，在极光搭建起来的环境模拟实验室中，这些怪物们竟然放弃了自己猎取来的食物，将它们主动送给另外一只怪物。 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陆满有些困惑不解地眯着眼，视线穿过怪物间的缝隙，落在中间的大怪物身上。 他起了想走近些去仔细观察的心思，谨慎而迅速地在怪群中见缝插针，怪物们的注意力全被中央怪物翻滚发出来的动静给吸引了，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异类悄然融入了它们的群体之中。 偶尔有一两只怪物感受到周围有气味微妙的风一晃而过，也只是奇怪地晃了晃脑袋，发出几声叽咕，很快又将这点异常抛之脑后。 陆满成功地挤到了最前排的「观景」圣地。 等靠近了，陆满才发现，怪物的肚皮隆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山包般撑得又高又大。 在那座「山包」上，无数或红或青的经络似凝固的河流般交错而行，刚硬的毛发如野蛮生长的杂草般四处蔓延。 陆满分辨了好一段时间，才看出来它的脚到底在哪里，像截山脊从隆起的肚皮处往两侧凸出，上面还勒着一截铁链。 铁链禁锢住了怪物的四肢，过于臃肿的肉被铁环勒得满溢充血。 陆满清晰地看见，铁环上刻着大大的「6」字。 这个奇怪的怪物，便是实验记录本中提到的6号实验体。 他们就是被这只6号怪物给骗了？怎么做到的？ 它的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分地乱动，隐约能看见某种突起鼓出肚皮的轮廓。 紧接着，「山包」轰隆隆震动，某种浑浊液体仿佛从拉了阀门泄洪的洞窟中，一下子倾泻而出。6号怪物的身躯明显萎缩了一些。 陆满反应迅速地跳到旁边的一块巨石上，避开了这些不明威力的神秘液体。 其他怪物就没有陆满这么快的反应神经了，前排的怪物身上从头到脚淋满了半透明状粘液，后排的怪物也没能幸免于难，脚浸泡在其中。粘稠的液体在土地上积成水汪，缓慢渗透进土壤之中。 陆满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周围的土都湿漉漉的。 显然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随着浑浊液体，还有几个东西被一并冲了出来，有一只甚至刚好冲到陆满面前，在巨石前停留。 陆满盯着那个肉红色的小球，忽然从温暖的肚皮中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它不停地发颤。 陆满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时他刚来青苗村还没几年，对整个世界和所有事情都处于一个观察与熟悉的过程。 那个时候，有接近半年多的时间里，陆叔没外出狩猎，就呆在家里，承包了家里洗碗拖地大小家务，以及犁地喂鸡各式农活。 而陆婶，她经常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偶尔会起身散散步。 陆满注意到她的视线经常停留在自己的腹部，眸光里闪烁着柔和色彩。 看见陆满在看自己，她笑着招呼陆满过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让他将手贴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这是……”陆满眨了眨眼，懵懂地问到。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上面，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陆婶出门散步时都要伸手护住肚子，陆满能明白，这里面藏着很为他们所珍贵的宝贝。 “小满，你就要做哥哥啦。”陆婶抿唇笑了起来。 “哥哥？”他听过这个词，但陆满依然有些一知半解； 陆婶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像揣着一尊沉重的山一样，身材从苗条纤细逐渐变得肥胖臃肿。 然后有一天，山塌了，陆婶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只是更为苍白消瘦了。尽管面无血色，但她依然面带眷恋地看着旁边襁褓里裹着的存在。 “小满，过来看看。”陆叔像是对待某种易碎品一般抱着。 陆满走了过去。 “要抱抱看吗？”陆婶笑着问他，声音还有些虚弱。 陆满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陆叔手上接过了那个襁褓。 那是陆满第一次看见这么脆弱的东西。 很小，感觉还没他的手臂大。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头顶的胎毛被羊水打湿了软趴趴地贴着，眼睛还没睁开，小声地打着嗝。 “这是你弟弟，陆小安。” “小满作为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等你们长大之后，兄弟俩也有个照应。” 他还在襁褓中皱巴巴的弟弟，似乎心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 黑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满，下一秒，他张大嘴巴，陆满甚至能看见小孩喉咙里的肉坠子在微微发颤。 “哇——”陆小安爆发出惊天哭声，差点要把房梁给掀开了。 现在，在极光地下研究室，这种熟悉感又席卷而来。 身前这个皱巴巴蜷缩成一团的小肉球，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猩红晶亮的眼珠，直勾勾看向上方的陆满。 小怪物的脸上带着猴子的轮廓特征。还有一条长长的肉色脐带，连系着它和6号怪物，这才使得它没有顺着羊水漂到更远的地方。 陆满似乎明白过来，林遥在实验记录本中写到的「它们进化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类和各种动物都是靠着分娩新生命来繁衍下一代。而感染病毒、发生异化的怪物们，丧失了自然繁衍的能力，只能通过病毒传播的方式来扩张族群。 之前陆满就在南部森林那边发现了一条疑似能产卵的线虫怪。现在，眼前这个新生命的存在，无疑更是证明了一个事实； ——怪物本身确实在发生变化，甚至是进化。 才没过多久，眼前的小怪物已经能自己爬起身来，周围还有不少刚刚怪物们抛掷过来的肉块，它就近找到条胳膊，抱着啃了起来。一条胳膊啃完，它的体型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小圈。 陆满望向不远处，四周还散落着五六只新生的怪物，都在以飞快的速度进食、并成长着。 其他怪物们可能是看着它们吃，自己也馋了起来，开始各自啃噬起手上拖拽着的尸体，同时还不忘分一些给还在长身体的小怪物，以及刚分娩完、干瘪下来正处虚弱期的母体。 “6号的体型也在不停长大” “我们被它骗了” 实验记录本上的几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道说，最开始实际上是只有六只怪物，眼前这多出来的十几只体型大小不一的怪物，都是6号怪物分娩出来的新族群？ 它伪装温顺、忍气吞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顺利分娩出自己的孩子？ 陆满想到这种可能，就有些脊背发凉，这已经不再是寻常猴子的智力范围，而是接近于某种智慧生物了。 看着眼前飞速成长，已经能踉跄走动的小猴子们，陆满面色有些凝重。 除了智力的进化，它们自然繁衍的能力也进化了。 照这个繁殖速度来看，如果这个情况在怪物族群中广泛存在，那人类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怪物本就难以杀死，要是现在还会快速增殖……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关于成因，陆满也有大致的两个推测方向—— 要么是这部分怪物已经适应甚至免疫了病毒，夺回了部分理智和繁衍功能。 要么就是，病毒发生了变种又或是出现了新型病毒，使得它们在获得怪物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保留着原来的各种习性。 等出去之后，必须将他的见闻和告推测都告知港湾的人。 小怪物朝周围的大怪物要了一圈尸块，实在没东西可吃了，转向了陆满的方向。 它直勾勾地盯着陆满，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地低吠。 这是在朝自己讨食？ 陆满两手空空，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东西能给它。 怪物依然不依不饶地瞪视着他，见陆满依然无动于衷，它长大嘴，喉咙里的肉坠子微微震颤，陆满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熟悉感—— 尖锐的叫声从它喉咙里冲了出来，所有怪物听见声音都转过头来，看着陆满这个方向。 陆满比了个嘘的手势，试图缓和一下猴子怪的情绪，可它依然扯着嗓子放声大叫，已经有几个怪物朝陆满这边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陆满左顾右盼，寻找着能能堵住它嘴的东西。 当着它们的面把怪物逮过来剁成肉块，这肯定不是正确的选择。要不就…… 陆满的视线凝聚在某处，他悄然伸出利爪。 他将撕扯下来的一截脐带塞进小怪物的嘴里，怪物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呼，总算成功堵住了这张嘴。 可陆满一口气还没松，不远处又传来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刚分娩完原本被撑大的肚子干瘪下来之后，层层叠叠的皮像果冻般颤抖着。 6号实验体发出吃痛的低吼声，怪群隐隐传来骚动，再次看向陆满的方向。 他脚边，断裂的脐带还在不停往外冒血。 不对啊？身为医师的婶婶曾经给他讲过，给新生儿剪脐带时，无论是母体还是婴儿都是感受不到痛的才对。 “报告主人，强行撕扯脐带的话，母体还是能感受到比较明显的疼痛的。” 6号怪物哀鸣一声，忽然就倒在地上再也没动弹。离得近的陆满能听见，它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不是吧？他就扯个脐带而已，怎么就把它弄死了？ 不对，陆满仔细回忆起之前6号怪物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伯伯苟延残喘地咳嗽声。 如果这时他能有机会剖开它的胸腔看看，里面的心脏肯定千疮百孔、破洞漏风。 在他来之前，这只怪物的心脏就不知何因出了问题，接近于奄奄一息。 强撑到全部分娩完后，它终于撑不下去……所以还真不是陆满的错。 可怪物又没脑子，陆满也不会猴子语，它们无法沟通，自然也不会听陆满解释。 怪物们逐渐围过来，陆满身上抹着的怪血逐渐风干，之前是它们没注意，现在将注意力集中在陆满身上时，那点气味上的差别便很快被识别出来。 直到现在，它们才终于愤慨地发现它们之中混进来一个异类，还害死了他们的母体！ 陆满往身侧一闪，原先站着的地上尘沙飞扬，那只率先冲过来的怪物扑了个空，在地上滚了两跟头，又爬起身来，冲着陆满威胁性质地呲牙咧嘴。 已经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该跑了。 不过……既然要追求刺激，那不如贯彻到底！ 陆满脚猛地一蹬，踩在怪物脑袋上，跳跃到6号实验体已经僵硬的身体上。 他从怀中掏出多带的瓶子，用利爪划破怪物的尸体，暗红色还略温热的血灌进瓶子里。 陆满蝠翼一拢，整个人灵活地在空中转向，掉头往出口玻璃破洞的方向飞去。 底下的怪物们也陆续反应过来，嘶吼着爬上它们缔造的家具垃圾堆，它们长臂擅攀，再加上熟能生巧，三两下便借力从最底层荡到了最顶层，填满了破洞处就等着陆满自投罗网。 陆满眼眸淡淡一瞟，以极高的速度，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他将翅膀收回身体，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空中因为惯性继续前移。 实际上，除了狼、雾怪、蝙蝠、章鱼和鹰，陆满还摄入了一种怪物的血。 就是那只毁了他们村子的蛇龟怪。 穿透胸膛时，怪物头颅断面流下的血液顺着弧度滑落，缓缓融入他伤口里。 或许无需口服，直接将怪血注射进自己的体内，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因为修复心脏，陆满也昏迷了一段时间，在那期间，身体读取并获得了龟怪的能力。醒来后，陆满能感受到身体又发生了变化，却一直还没找到机会来运用。 坚硬的躯壳高速旋转，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直线，笔直地撞在堵门的怪物身上，将它们撞散开来。 刚落地，陆满便变回人类，迈开双腿，疾速奔跑起来。 “报告主人，还剩十分钟。”小艾到点提示到。 “喂，陆满，我们这边人已经找齐，大家都带出去了……不对，还少了一个人。”陆蛮也跳了出来。 “少了谁？”他一边跑一边留神倾听陆蛮的话。 “好像是个叫林遥的家伙。” 林遥竟然还没出去？ 陆满皱着眉头，扭头转了个弯，将后面紧追、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怪物们甩在身后。 时间紧迫，他必须马上去中枢控制室那边找到林遥。 可是能带路的孟永涛已经跟着陆蛮出去了。 中枢控制室，陆满也不知道在哪里。 正当他身后怪物穷追不舍，身前失去方向之时，前方头顶通风管道的盖子突然被打开，从天花板上伸出一只手来。 熟悉的味道传了出来。 “你快上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生死时速 要来点刺激的吗？ 男人将盖在排风口隔绝气息的毯子给蒙上, 陆满趴在管道边缘，透过蒙布，耳朵捕捉到底下一群怪物像失去目标的无头苍蝇般呼啸而过。 等了十几秒, 怪物差不多走远了，陆满才抬头来看着眼前容貌俊朗的年轻男人。 昏暗中，他差点将眼前人认成了远在百里开外开荒拓土的林霄。 借着微弱的光, 他看见对方身上还穿着白色大褂。因为在通风管道里藏身爬动, 那人的衣服蹭上不少灰, 连鼻尖也沾了尘。 胸口别着的胸牌上，挂着横过来的「8」字标志，以及他的名字和职位——【极光研究科主任林遥】 “林主任, 你怎么在这里？” 陆满本就心心念念想找到林遥，正愁着怎么找去中枢控制室, 没想到竟刚好在路上正巧碰到他。 林遥并没有回应陆满的问题，而是将原本蒙着排风口的毯子摘下来, 塞进陆满怀里。 “你等会带着这个，顺着管道往前笔直地爬, 在第二个岔路口左拐, 然后再在第三个路口右拐, 再左拐，然后笔直往前爬就能爬到大厅那边。遇到怪物的时候，你就用毯子遮住通风管道。” 林遥见陆满面露困惑地抚摸着那块布，又给他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们一项最新研究结果, 裹上后，能最大程度阻隔身上的气味。” 怪不得陆满刚刚一路上嗅不太清楚林遥身上的味道, 原来是这条毯子的功劳。 “制动还需要一些时间, 最多再过十五分钟, 这块地方就会被夷为平地……还来得及，你快走。” “那你呢？” “有些事还需要我去做。”林遥面带凝重，从扇叶缝隙往外左右窥探。 确定怪物们已经走远之后，他揭开盖子，扒住天花板整个人悬挂在空中，落在地板的木屑碎片上，一个没站稳，差点踉跄摔倒。 “上面应该有根棍子，把它丢给我！”林遥抬头望着还在通风管道里的陆满。 陆满这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一根铁棍，一侧棍头已经深深瘪了下去，上面沾满了暗红色血痕和某种糊状污渍。 陆满几乎能想象出，林遥骑在怪物脖子上，举着铁棍一下下猛击它的脑袋，将脑壳打碎，污血和脑浆全部搅和起来的情景。 当时在广播站里，林遥极有可能就是利用自己熟悉的主场优势，趁其不备用这种方式杀死了一只怪物。 陆满将铁棍丢了下去，自己也披着那块毯子，跳了下来。 林遥正准备张嘴，陆满打断了他还未脱口而出的劝阻，说到：“我方向感比较差，一个人找不着北。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看着陆满对「我是路痴」一脸坦然的样子，林遥略感无语，额……迷路？ “那走吧。” 林遥领着陆满，两个人迈开步子，飞速在破碎的长廊里奔跑起来。 陆满跟在林遥身后，才发现他身后拴了一圈的炸药包。 “我们现在要去把实验室的防护玻璃给炸开。” 本来之前是可以通过中控室来操纵玻璃升降的，但由于基地电源之前被怪物们破坏了，所以现在只能手动操作。 结果在来的路上因为怪物阻挠，他只能暂时躲在通风管道里伺机而动。 正巧陆满的出现也给他制造了机会。 林遥一边跑着，一边给陆满低声说到此行的目的和任务。 “为什么要炸玻璃？”陆满想起之前玻璃上破开的一个裂口。 “因为我担心爆炸威力不够大，三层加厚钢化玻璃，平均每平方米承载重力超过500千克，在防护玻璃的保护下，实验室里的怪物不能全部消灭。” 这次自爆基地的很大原因之一，也是考虑到这批异变后、增殖速度极快的怪物。 绝对不能让它们继续存活、成长、繁衍下去。 既然上层其他人都已经放弃了这个临时基地，这里也成了怪物们的摇篮和温床……那不如一炸了事。 陆满没有再问，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之前熟悉的地方。 看着玻璃上的破洞，以及深埋于地下的一小块「荒野」，陆满发现实验室里的大部分怪物都已经跑出去追寻陆满的踪迹。 只剩下之前6号巨怪的尸体还死气沉沉地垂在荒野中间，像是一滩干瘪软烂的肉泥。周围还围着像蚂蚁一样的小影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些刚被母体分娩出来的小怪物。 小怪物们扒在「母亲」的尸体上，啃噬撕扯着它身上的血肉，满脸糊着的都是血浆，体型也在吞噬的过程中不断壮大，已经有几只隐约能看到脊背肌肉的轮廓。 林遥望了它们一眼，陆满看到某种微妙复杂的情绪从他脸上一闪而过，说不清到底是悲哀，还是憎恶，抑或只是陆满他看错了而已。 他们也只是伫立在原地凝望了几秒，便扭头准备着手实施行动。 林遥拉开自己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内衬，陆满这才发现他整个大褂里裹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火药管。 “每隔十米，就在玻璃底下和地面相接的边角，贴一根炸药管。” 陆满捧着一怀的危险物品，浓重的硝石味里，掺杂着些微木炭焚烧殆尽后的味道。 他们村里之前也有过这种黑‘火药，味道和极光用的这种有些类似。只不过村里一般是装进瓶子里，用作焚毁怪尸或是涂抹在箭头上使用，不像极光和港湾他们，把火药制作成子弹或是炸弹等高杀伤力武器。 “每三个为一组，将加长导线拧在一起，之后我来统一引爆。” 两人分配好任务之后，便分头行动起来。 有一两只怪物估计是吃饱了，闲着无聊，听见玻璃那边有动静，便也晃头晃脑朝破洞的方向走了过来。 陆满倒是不太担心这件事，毕竟他刚刚在实验室里面也呆过，知道这玻璃是单向的。 从外往里看能对所有情况一览无余，从里往外看却是黑蒙蒙一片模糊不清。 小怪物们站在高耸的家具废墟前，抬头笨拙地模仿着其他怪物，扒拉住家具边缘攀爬上来，却一次次无法平衡、滚落下去。 远处6号母体的躯壳，已经被它们啃得血肉模糊。这群新生命脸上还沾着血，肚子里填满了肉块，眼眸还带着些懵懂。 尽管它们目前还没害过人，手上还未沾染过无辜的鲜血，但陆满也并不因此而可怜它们几分钟后即将面临的命运。 总有一天，它们会成长为其他猴子怪那样，脸上披着人皮，手里拖拽着人类残躯。 有些生物，生来天真而残酷。人和怪物，也注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陆满将最后一个炸药管安插在玻璃底下，把拧成一股的绳子拉了过来。 林遥从胸前掏出一根炸药引子，大拇指摩擦了一下打火机的滚轮，从枪口处喷出火苗。 长长的导线被一根根点燃，火花顺着导线逐渐缩短和玻璃之间的距离。林遥带着陆满后撤。 远处已经再次传来了怪物的低吼，寻觅不到陆满的怪物们正在归巢。 林遥打开最近的通风管道，让陆满钻进去。 砰几声巨响，爆炸声和玻璃炸裂声几乎震耳欲聋。陆满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一簇簇橙红色「烟花」伴随着浓烟绽放开来，玻璃碎漫天飞溅，蜘蛛网状裂纹，从底端往上蔓延攀升，最终连成一片—— 一整面玻璃巨墙轰然倒塌，底下被爆炸的热浪掀飞的几只小怪物嗷嗷大叫，被破碎的玻璃压在身上。 他们两人跳进管道，用隔味毯子蒙住排气口。 底下怪物们纷杂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嘶哑吼叫，从他们身下响起。 陆满和林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远处爬去。 “出口在这边。” 看着满脸自信地往反方向带头爬的陆满，林遥嘴角微微抽动，总算是信了陆满之前说的话。 “我之前还在港湾的时候，林霄长官和我说过，他有个弟弟被极光绑架了。” “林主任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林遥微微愣住，不知道陆满为什么要在危急关头谈起这个话题。他神色不自然地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我们还剩五分钟。”林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眸光黯淡下去。 只有五分钟，他们注定走不出去了。 “这不还有五分钟吗。”陆满嘴角依然挂着无畏的笑容，“咳，要来点刺激的吗？” “刺激的？”林遥困惑地歪头看着他。 “你闭上眼睛，抓住我的手。接下来，无论感觉到什么、听见什么声音，都千万不要睁开眼睛，可以做到吗？” 看着陆满眼眸中闪烁着的沉着冷静的光，林遥也不自觉地为这份自信所打动，他下意识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陆满微微笑着，在管道中融化成一滩水般的「液体」，以雾怪的形态，包裹在林遥身上，还贴心地给他的脸部腾出一个空腔，以便储存赖以生存的氧气。 柔软的表面覆盖上坚硬如铁的龟壳，他撞开通风管道的口子，落在了废墟之上。 这里他曾来过，小艾已经将他走过的路程一一记录下来。 “小艾，麻烦你带路了。” “是，主人！” 龟壳在地面上摩擦，他们开始高速滚动起来。 林遥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缠上了，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眼皮颤动，对未知的事物下意识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最终想起陆满刚说的话，还是守约地死死闭着眼睛。 周围传来各种哐啷碰撞声，林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高速旋转，失重感让他空荡荡的胃不住瑟缩。离心力的作用下，他冷汗甚至直往脑门上倒流。 陆满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腕表上的指针迈进最后一分钟。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独立宣言 其实，你们可以来港湾啊？ 郑青岩焦急地在地面上原地打转, 没过半分钟就扭头问旁边有戴手表的人现在什么时候。 夏日将近，清晨还没到六点，太阳就早早从核心城区废弃建筑群间探出头来, 日光映照在远处高塔的塔身上，反射出橙红色晨曦。 眼见着时间还差几分钟就往六点迈去，还没见着陆满他们出来的踪影, 郑青岩实在沉不住气了。他使劲将原本半掩的巨岩往旁边推开, 露出底下的洞口。岩壁上凝结的夜露还未蒸发, 湿漉漉沾了一手。 “诶！你、你干嘛？”孟永涛连忙拉住他，“等会可是要爆炸的啊！” “小满他还在里边没出来。” “林主任也是……”旁边也有人弱弱附和到。 “你呀，这是关心则乱, 就算你进去了也没用，基地那么大, 短短几分钟，别说人了, 放只大象进去，你也不可能找到啊。” 郑青岩眉头紧锁, 只好继续走来走去, 一筹莫展。忽然他抬头看向孟永涛。 “你之前不是和陆满一起行动的吗, 他去哪了？” “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正带最后一个人过来，一扭头他人就不见了。我在那边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他影子，再加上有只怪物在附近徘徊, 我以为他已经回来了，也只好先回来, 结果在地面上也没看见他……” 郑青岩心里咯噔一下：“可能是迷路了！” “嗨, 怎么可能, 离这也就没几步路。”孟永涛笑笑。 郑青岩神情依然紧绷。陆满小时候可是能从村口迷路走到村尾的荒山上去，当然长大之后他的方向感应该好了不少，但还是存在这个可能性。 正当此时，从洞口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我才没迷路，我在这儿，你们不要再吵了！” 陆蛮完全把陆满先前叮嘱过他的「在大厅里悄悄守着，等过来融合之后再作为一体出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郑青岩一愣，面露惊喜连忙上前去拉他一把，把陆蛮整个人都拉了上来，忽然发现小满整个人被过于宽大的衣服包裹着，显得格外幼小。 “这、这？” 其他人见原来的少年，去了一趟竟缩水成小孩，都纷纷傻了眼。 陆蛮毫不在意他人视线，兀自打了个哈欠，眼泪汪上眼眶。 “怎么就你出来了，林遥他人呢？” 孟永涛往大门里小心地瞟了一眼，日光从洞口投射'进去，视线所及范围内并没有其他人或怪物的身影。 “等一会。”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阳光有些刺目，只好眯着眼凝视着洞口。 其他人见状也都屏气凝神，静静看着洞口。 分针已经途径了刻度零，顺时针继续朝前迈进，此时已经距6点过去了一分钟。 脚下猛地震了一下，众人几乎站不稳步子，陆蛮扯着郑青岩的袖子往后面退。 “等会有个大家伙要从这出来，不想被撞飞就离远点。”其他人也赶紧有学有样地后撤到近百米开外。 晃动愈发明显，伴随着爆炸的闷响，从地底深处爆发而出的几近实质化的轰鸣能把人震离地面。 自毁装置已经启动了。 飞沙走石、天旋地转，其他人趴在岩石后面抱着脑袋，借着掩体抵御从四周溅过来的沙砾。 陆蛮原本和郑青岩他们一块躲在石头后面，忽然啧了啧舌，朝着极光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别过去啊……那边危险！”郑青岩上前去拽住陆蛮的胳膊。 陆蛮回过头来，也是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我也不想过去啊！”都是陆满那家伙。 郑青岩被搞糊涂了，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一个球体撞破了大门，在惯性作用下直直飞上了天空。 郑青岩等人的视线顺着滚球飞行的轨迹，脖子高高仰起。那个球向上飞到几乎和遥远的太阳重叠在一起，抵达最高点后缓缓下落，划出一道抛物线。 目光再往下移……等会，陆满？ 郑青岩这才发现陆满不知何时已经挣脱开他的禁锢，往那个方向跑过去，站在巨球目测的落地点。 他朝着还在高速旋转的不知名物体伸开手臂，作出敞开怀抱的姿态。 “陆——”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坚硬甲壳和地面碰撞摩擦，狂风骤起，无数细小沙砾被风吹进眼，不少人都泪水横流，几乎睁不开眼睛。 尘埃未定，郑青岩眯着眼仔细去看，隐约可见漫天飞沙中，模模糊糊有道影子在晃动。 地面依然震颤不已，飞沙被熹微晨光染上色彩，他看见已经变回少年模样的陆满，从沙尘中走了出来，他怀里还托着个眼眸紧闭的林遥。 陆满能感受到自己右侧心房重新回归的那颗心脏在不安分地跳动。 “等之后有时间，会再把你放出来玩的。” 他再次安抚了一句，那颗心脏总算平缓了许多。 搞定了陆蛮，陆满走回郑青岩他们那边，又将林遥放置在地上背靠着岩石。 “好了，林主任，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陆满对着林遥低声说到。 孟永涛等极光的人见状也围了上来。 林遥面色苍白，眼皮颤了两下后便又没动静了。 有人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你这不特么废话？” “怎么脸色跟纸一样煞白煞白的，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老米你来看看呗，你之前不是在医务室工作的嘛？” “你们……都给我散开！别挤在这，腾出点新鲜空气来，我看林长官他可能是被炸晕了。” 陆满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可能不是炸，是晃的。就类似于一般飙车的司机不晕车、乘客则会腿软心悸甚至于呕吐休克，陆满自己滚起来是没啥感觉，林遥作为「乘客」可能感受大有不同。但情况危急，他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老米蹲下身子去掐林遥的人中，好一会，他才悠悠转醒。 “林长官，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感觉自己像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洗了一遍，又或者是放进离心机里进行血清分离了一般。 林遥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差点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好在旁边陆满搀住了他。 “谢谢。”尽管头晕目眩，声音虚弱，他依然对着陆满撑起一个代表谢意的微笑。 虽然不知道陆满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确实成功返回了地面。比起被炸死在地底，现在这样晕一会又算得上什么？ 不远处传来哗啦啦的声响，这个临时基地大门周围的泥沙和砖块纷纷塌陷，填埋进大厅之中。 最后的出口就这样被封住，爆炸已经结束了，可地底各处依然在熊熊燃烧着。 实验室内还没来得及转移到玻璃缸炸裂开来，怪物器官标本从福尔马林溶液中流淌了一地，噼里啪啦在灼烧时迸发出汁水。 桌椅碎片、人类残骸、废弃纸张都成了这场大火的助燃剂，临时基地的一切都在火焰中走向覆灭。 除去一部分在爆炸中被炸碎的怪物，剩下的怪物也融入了这片烈焰火海，等待着氧气燃尽，化为焦黑灰烬，作为秘密被永远埋藏在地底深处。 林遥静静望着已成废墟的基地，以及周围凌乱往外逃窜的辙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林主任，之后我们怎么办？” 极光出身的其他人纷纷看向林遥。在其他高层都撤离之后，林遥便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他们应该撤去了最近的基地，我们不知道在哪，但林主任您应该清楚吧？” 林遥沉默着点了点头，许久才开口道：“我确实知道。”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几十公里路而已。 “但……你们还想回极光吗？” 林遥环顾伙伴们的面庞，一个个灰头土脸，像是难民一样。提起极光，所有人脸上都没有期待或者盼望，表情都是麻木抑或冷漠。 极光并没有给他们以归属，只是单纯给了他们一个暂且落脚的地方。 “林长官，我不想回去了。”老米沉沉说到。 “他们把我给抛弃了，再这样腆着脸跑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做不到！我是怕死，可也没贪生怕死到这种像狗一样没尊严的地步！” “与其回去继续被他们不当人使，还不如我自己在荒野上自生自灭，另寻一个去处……当然，这仅代表我个人想法，我只是跟林长官您提出来我之后不会跟您回极光了，感谢您这几年的照顾。” “抱歉了林长官，我、我也不想回去。”孟永涛第二个加入了「独立宣言」。 他已经看清了极光冷血的面目，早已心灰意冷。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伙伴也大多死在荒野或是这次的灾难中，对极光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有了人开头，其他十几个人竟是纷纷也表示自己不愿再回去了。 “你们确定吗？回极光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你们可以继续呆在基地里，极光会为大家提供稳定的食宿以及各类基础设施。离开极光，又能去哪呢？” 林遥神色凝重地一一审视着同伴们的眼睛，一双双眼眸中，或是充斥着坚定，或是闪烁着动摇。 “去哪都好，反正在他们那群人眼里我们都已经跟死了没两样了。” “而且咱们兄弟十几个，在荒野上也好有个照应，花点时间，总能找到个新地方，重新安稳下来。” 当然也有人热血下头后，仔细考虑后续会遇到的风险和危机，面露退缩之意。 “要不我们还是回……”那人越说越觉得羞愧难当，埋着头小声念叨到。 “其实，你们可以来港湾啊？” 在一边旁听的陆满忽然插'入了他们的话题。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兄友弟恭 别害怕，都是自己人。 “港湾？”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陆满。 孟永涛一拍大腿：“对啊, 这不还有港湾嘛！我之前听说他们建设得挺好的，围墙、房子、街道、农田什么都有，已经扩张到两三个区了呢！” “真的吗？”其他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显然他们这群长期蜗居于基地里的后勤人员, 对外界其他消息知之甚少。而孟永涛年轻时往返于怪巢和基地之间，算是众人中最为见多识广的了，可随着退休, 对外界的了解也停滞于好几年前。 实际上, 港湾已建完6区了, 各区收容人数加总起来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听陈副官悄悄透露，总部高层那边未来几年甚至还有继续扫荡怪物、扩建7区的打算。 “林长官，您之前是从港湾那边出来的, 情况真的像老孟说得那样么？” 其他人纷纷将视线转向林遥，他们都知道, 这位主任并非土生土长被极光养大的，而是从天而降的——几年前的某天, 他被极光侦察队的人救回了这里，之后也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从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做起, 短短几年便爬到了研究科主任的位置。 林遥看起来性子就比较冷, 加入极光后也是一头扑在实验上。除了正常工作交流外，在私人生活上很少和大家有来往。再加上他晋升速度这么快，其他人也只能侧目而视，或忌惮或敬畏。 也就大概听闻这位「空降」主任在来到极光前, 是在外面的「港湾」组织里抚养长大的，对于林遥在港湾的过往生活, 并无了解。 林遥微微发愣, 眸光放空, 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好一会，他才终于点点头。 “是的。目前港湾已经建完六个区，设施条件并不比极光差。” “港湾本来就是目前围城最大的救援者组织，哪怕双手空空来到他们围墙外，只要表示自己饥寒交迫需要帮助，在血检查明你并未受到怪血污染后，他们也会无条件地收留你们。” “无论过去，也无论未来，港湾的宗旨是希望成为能让人人安居乐业的避风湾……” 林遥说起这些几乎如数家珍，仿佛曾经无数次接受过这样言语的熏陶一样。 他忽然反应过来，脸颊微微涨红，垂下视线道：“当然，这只是我之前的经验所得，现在的港湾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应该和林主任记忆中的相差无几，不过也存在些许新变化，总的来说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作为对港湾现状最为了解的陆满补充到，“而且，港湾最近就在扩建新的安全居所，离这里不远，几个小时就能走到。” “那我们去港湾吧！”众人闻言顿时喜上眉梢，一拍即合，只有孟永涛还在旁边充满怨念地叨着“明明我刚才表达得也是一个意思，你们为啥就不信我呢” “林长官，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林遥他望着从废墟缝隙中冒出来的浓浓黑烟，飘散在空气中，他的理想、抱负和追求就像是一个漂浮于空中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在这场烈火的燎烧下，砰的一下破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在旁整装待发的陆满和郑青岩，见他们终于达成一致，走在人群最前面，正准备往港湾那边带路。 “所以，最近的港湾是几区啊？” “6区。” 林遥和陆满不约而同地给出了答案。 从临时基地往这边走，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往右看去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深渊裂缝和城郊森林，朝左看去则是危机四伏着的废弃建筑群。 陆满路上给郑青岩找了条结实的树枝作拐杖，自己则站在另一侧搀扶着他。 郑青岩一手拄拐，一手搭着陆满，再加上本就过人的体力，虽然少了半条左腿，行进速度倒也没比往常慢到哪里去。 陆满和郑青岩走在队伍最前面带路，林遥和孟永涛殿后，中间夹着一大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极光后勤人员。 他们里面有的是没了枪便一无是处的保安、有的是医务室值班坐诊的医生、有的是食堂后厨负责煮饭做菜的厨子…… 其中大部分人基本上活动范围都局限于极光里，偶尔迁移基地时，会跟着武装齐全的大部队一同外出。 像现在这样没有武器防身、没有护具遮掩，单单就十几个人行进在荒野上，无异于赤身裸‘体暴露在凌冽寒冬之中。周围哪怕来了一只怪物，也有可能把他们十几人整窝端掉。 太阳已经完全升到了头顶，早晨的阳光并不毒辣，晒在背上暖洋洋的，野草上凝结的夜露早已蒸发，被露水沾得湿漉漉的鞋身也被烘干。 尽管日光温暖柔和，他们的神经依然紧绷，只好小心翼翼、沉默着走在路上，时刻留神周围的各种动静。 一直走到太阳完全升到头顶，他们空无一物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并非是抵达了目的地，而是被一道宽大鸿沟阻挡了前进的步伐。 “这是之前蝙蝠怪栖息的地方。”陆满的解释让大家原本稍微松懈下来的心又重新缩紧起来。 看见其他人不敢靠近洞窟，生怕出现只怪物把他们吃了一般的忌惮模样，陆满又补充到：“当然，这个洞窟里的怪物已经被林长官带队清扫过，现在很安全，大家不用担心。” “林长官？”大家回头望向在队伍最后面的林遥，林遥面带无奈地摇了摇头。 “差点忘了，有两个林长官……”陆满略带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说的不是林遥主任，而是港湾6区的指挥官林霄，他前段时间带队来这边剿灭怪物。”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那我们应该怎么过去？绕行吗？”孟永涛谨慎地站在人群最后，探着头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洞窟，感觉整个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似的，有些后怕地扒住旁边伙伴的手臂，老米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林遥走上前去，站在悬崖旁边，视线朝两侧望去。这条鸿沟往右显然是和城郊森林那边的跨城裂缝连在一起了，往左则看不见边际，绕行也不知道该绕到什么时候才算头。 说不准尽头就在早已沦为怪物温床的废弃城区里，朝那边走，无异于把自己主动送进怪物口中。 “绕行不太可行。”他摇头说到。 陆满微微笑着，望向远处。 “我已经提前通知了港湾那边，他们会过来接我们的。” 额…难道港湾有什么设备能跨越百米深渊？还是说要临时搭桥？ 在等待过程中，站在悬崖边上的陆满和林遥聊了起来： “我在广播站时，无意中发现你在实验记录本里写的进化，还有它骗了我们，这都是什么意思？” 陆满总算逮着机会提出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困惑。 “那批怪物是极光从西北面新出现的洞窟中捉到的。这些年来，极光一直致力于寻找存有理智和自我控制能力的怪物，并展开驯服。” “怪物们大多本性残暴、状态不稳容易反噬……一直以来，我们都没能成功找到合适的基因。” 林遥的身体朝陆满的方向倾斜，他瞄了眼其他人，几乎凑近陆满耳畔低语。 “这一批中的6号，是我这几年遇到过最为温顺、亲人性最高的怪物之一。我们推断是它的身体里天生蕴含恐惧和驯化的基因。” 林遥想起这件事，眸底不禁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悔恨。 “但实际上，那是它为了自己能顺利繁衍而进行的伪装而已。它假装温顺，骗取信任，偷偷分娩出第一只「孩子」，被它藏在身躯之下的土里。” “当时存在严重的管理疏忽……”饲养员未经批准私自和怪物接触，监管者懈怠看管导致没能及时发现这件事——“那个小怪物将饲养员吃了，换上了他的脸，成功混了出来，有学有样地模仿别人穿衣服，把电源给切断，并将模拟荒野环境实验室的玻璃给砸破了个大洞。” 陆满有些不敢置信地挑起眉毛。他记得他在临时基地里遇到的怪物都有点呆头呆脑，和陈遥口中这般精明、学习融入人群之中的怪物完全无法挂上钩来。 林遥似乎看出了陆满的不解，说到：“那是6号怪物分娩出来的唯一一只异变种，它能通过观察，不断学习模仿人类的行为……我们发现它之后，便将那只异变种原地消灭，连灰都不剩。” 可那时发现得实在太晚，灾难已经濒临爆发，他们无法挽回了。 “异变种？” 陆满低喃这这个词，又想起之前在林遥的实验记录本里提过一笔的事情。 怪物分娩出来的后代，也和普通动物的繁衍一样，存在基因选择和变异的可能性吗？ “对了林主任，还有一件事。之前在临时基地里我最后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了吗？” 林遥冷不丁被陆满问住，在脑海中搜寻起翻滚前的记忆，这才想起来陆满问他的「林霄被极光绑架的弟弟现在在哪里」。 “林霄他弟弟并没有被绑架，而是主动选择要留在极光的。” “叛逆期？”陆满眨了眨眼，复述了林霄曾对他说的话，林遥不禁哑然失笑。 “也可以这么说？迟来的叛逆期。” 从小到大，他都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哥哥的步伐——接受日复一日的体力训练，加入总部训练营学习枪械战斗，参加毕业考核，前往新出现的怪巢以团队作战的形式剿灭三只怪物。 但不管他走到哪，哥哥总会走在他前面。他只能远远看着那宽大可靠的后背，自己则被笼罩在哥哥的光环和阴影之下。 直到毕业考核那次出的意外，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追寻的东西。 “那次发生了意外，他们本来想着拉一只打一只将怪物逐个击破的，却没料到怪物们选择了合作。他被极光救下，那之后便深深为极光的理念所吸引。” “驯化怪物，以暴制暴，将怪物的力量化为己用……这都是他在港湾的世界里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极光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与港湾追求的建设安居、收纳灾民的方式相比，极光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失败，他们在迷雾中一点点朝着未知的终点迈去。当然，现在也还未探索出结果。” 林遥嘴里口口声声好像在说着另一个人的故事，可陆满心里清楚，林遥其实正在倾诉自己的事情。 “所以说，极光是想通过驯服怪物，来造福人类？” 林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曾经是。”现在就不太清楚了。 他能感觉高层的一部分人已经背离了最初的理念走上歪路，和他渐行渐远了。 “为什么林主……林霄弟弟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坦率地告诉哥哥呢？” “因为他是不会理解的。”林遥笑容有些苦涩。 林遥的追求和极光有部分重合而已，不只想驯服怪物，使其成为人类反击的武器，他更想构筑一个人类能与怪物和平相处的理想世界。 毕竟，怪物们曾经也是动物，只是它们感染了怪物病毒，这才丧失自我沦为行尸走肉。 而林霄，向来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在林遥还在襁褓时，他们父母死在怪物爪下，只剩兄弟俩相依为命。 林霄完全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小时候给他喂牛奶时差点没把他噎死，帮他洗澡时抓着搓澡巾一开始力度把控不住，差点没把他脸给擦秃噜皮。 总算手忙脚乱地把林遥拉扯到能上学的年级，两个人便各自在不同的学校阶段接受对应的教育。 林遥还在中学时期，就听闻哥哥以优秀学员身份毕业后，在战场上徒手扯掉怪物脑袋、嘶声大笑的壮举。 他早就知道，林霄恨怪物，恨不得把所有怪物都杀光。 “你没说怎么知道他不会理解呢？再亲的人之间也需要沟通的。”陆满语重心长地说到。 “或许真实的他，和你想象中的他完全不同呢？” “是吗？” “是的，不只是林长官，港湾的变化也很大，那里可能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你可以期待一下。” 正当他们交谈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了惊叫——“看那里！” 视线尽头，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们来了。”陆满嘴角微微抿起。 隼张开偌大的羽翼，还有一只巨鹰尾随其后，两双翅膀平展开来，几乎遮天蔽日，扇动时卷起阵阵气流，拂动他们的额发。 “那是……怪物？”其他人陷入一阵慌乱，林遥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 陆满伫立在混乱人群中巍然不动，他沉声喊到：“别害怕，都是自己人。” 两只怪物逐渐飞低，所有人都听见怪物身上传来一句呼唤： “青岩！”郑青淼大大咧咧的嗓音破空而来，郑青岩不禁眸光一亮。 紧随其后的，又是另外一句同样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遥儿！” 只见林霄正站在乐游原爪子上，一手环着腿，一手朝他们这个方向打招呼。 “小遥——” 所有人都反应了两秒钟，最后齐刷刷看向姓名中唯一带「遥」的人。 林遥呆愣许久，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脸一点点涨红，像是熟透脱了皮的番茄一样。他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吼到：“林、霄——” “怪不得最开始喊他林长官，林遥总不乐意，硬是要我们改口叫林主任……” “原来林长官的哥哥就是林长官啊！”极光来的众人再次恍然大悟。 “不对啊，你们的关注重点偏了吧？这里，可是有怪物诶！还是两只！还会飞！”好可怕……孟永涛望着两只巨大的怪物，忍不住瑟缩脖子。 刚一落地，郑青淼则是望着郑青岩空荡荡的裤腿，八尺猛汉眼眶一红，伸手捂着脸眼泪全埋手心里，郑青岩有些着急，连忙拄着拐生龙活虎地蹦跶几步，示意自己没问题、好得很。 林霄则是被拉到旁边来，林遥难得气势汹汹地数落着类似于「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外面叫小名」的话，林霄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并尝试用请吃糖的方式转移对方注意力，但失败了。 陆满望着这些兄友弟恭的场景，不由得感叹，他也好想陆小安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沟通 陆满！你还说你会开车！ 时间拉回半小时之前, 众人劳碌了一个上午，正准备午休一阵。 林霄还躲在樊安阳撑起的阴凉底下吃盒饭，就从陆满口中得到了通知, 说极光基地被炸，郑青岩、林遥和一部分极光的人要来投靠港湾，他们现在正被卡在之前的蝙蝠怪洞窟对面过不来。 而听到自家弟弟也在的消息, 郑青淼表示自己也要和他们一起过去。 乐游原一爪一只成年男性, 外加一个陆满, 飞得很是吃力，刚飞出营地没多远便又扑腾落回地上。 “要是能再来一个会飞的就好了。”林霄叹到。 正当为难之际，两人眼前一晃, 陆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眨巴着眼的鹰。 陆慢伸了伸爪子, 示意他们中的某一个攀上来。 郑青淼和林霄都倒吸一口凉气，彼此打量着对方的神情： “啊哈哈, 小满刚刚好像说他先走一步，派了他的鹰怪朋友过来呢。”郑青淼挠着他的大光头, 赶紧给当着外人面变身的陆满打掩护。 被郑青淼误以为是「外人」的林霄也打着哈哈到：“哦对, 小陆他刚刚才说过, 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哈、哈哈……”他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陆慢有些愣神,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极光的人对怪物有着深深的畏惧，尽管看到林霄和郑青淼毫发无损地搭着一隼一鹰飞了过来, 轮到他们攀着爪子飞越深渊时, 一个个却依然目光躲闪着左顾右盼、畏手畏脚的。 最后还是林遥率先站出来, 做了「吃螃蟹」的那个人。其他人见林遥安然无恙地抵达了对岸，朝他们这边挥舞手臂，便也总算放下心来，攀上了乐游原和陆慢的爪子，一个个被带到了对岸。 孟永涛落地时腿都有些发软，他手微微发颤，手心还残留着鹰爪的粗糙质感。 “妈呀，我刚刚是坐怪物腿上过来的……”他还在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 老米猛地扇了一把他的脑袋，让孟永涛别露出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很丢他们的脸。 “这是……你们驯服的怪物？” 林遥望着正站在地上的两只「怪物」。 乐游原正用鹅黄色鸟喙梳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羽毛。化身为鹰的陆慢则杵在旁边，他被正午暖烘烘的阳光晒得略感昏昏欲睡，眼睑缓缓开合，陆满正站在他旁边轻轻拍抚着收拢起来的鹰翼。 “不是我们驯服的，是他们自己驯服了自己。”林霄爽朗地笑了。 确实，港湾在这方面并没有出多少力，甚至还没摸清楚乐游原他们到底是如何夺回理智的。 他听陈穆说了关于陆满的血的推测。他们经陆满允许后取血研究，甚至冒险将少量血液输进其他在怪物和人类界限中苦苦挣扎的三区监狱「囚徒」身上，暂时也还未看到成效。 或许不是陆满的血起了作用，而是乐游原和樊安阳这些年一直游走在混沌中，挣扎着没有放弃，最终人性压倒了兽性而已。 “不论如何，他们现在是我们6区的战士和伙伴。”林霄大力拍了拍乐游原的脖颈，乐游原赞同地点了点头，林遥仿佛从那隼喙勾起的弧度中看出几分笑意。 看着这样一幅人与怪物之间其乐融融、和睦相处的画面，以及林霄他们脸上习以为常的平淡表情，林遥想起刚刚陆满对他说过的话。 原来他不在的这些年，不知何时，港湾已经走得比他在极光走得还要远了。 “你眉头又皱得跟打了结似的，是不是在极光受了欺负？尽管跟哥倾诉，武器研发部的那群老头儿又整出些新玩意，一炮下去能轰掉小半个基地，遥……呃！” 在林遥充满威胁意味的眼光下，他结巴着把剩下的儿给吞回去了。 好吧，现在林遥在极光这群人里是类似领导者的角色，在下属面前，面子还是得给足的。 看着林遥胸口别着的「极光研究科主任」的牌子，林霄有种既感慨又欣慰的心情。 他当初知道毕业考核时林遥遭遇意外失踪时，整个人差点疯掉。世界上最后的相依为命的亲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搁谁身上谁不疯？ 后来知道是被极光捉了回去，他气势汹汹地扛着迫击炮地毯式搜索，最后极光的人把林遥推了出来。 “哥，我想留在极光。” “极光有什么好的？你不知道——” 他之前对极光不是没有耳闻：极光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吸血虫般，哪里有怪物洞窟出现，就追着往那个方向跑。也不知道他们捉这么多怪物回去干什么，但跟怪物打交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林霄总觉心里不安。 “哥，我在这呆了快半个月了，我对极光比你道听途说了解到的更清楚……” 他和林遥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最终兄弟俩不欢而散。 转头走回极光基地之前，林遥回头对他说：“我不想再继续看着你的背影了……哥，对不起，我有我的路想走。” 看着林遥充斥着坚定、毫不动摇的眸光，林霄忽然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带着炮回港湾之后，他跟所有人大吐苦水，说是极光把他弟弟拐跑。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迁怒而已。 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弟弟，像个跟屁虫似的喊着哥哥，半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小的林遥，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梦想和追求。 稚嫩的羽翼已经丰满，他不再需要躲在林霄身后，而是想要摆脱与保护同名的束缚，在自己的那片蓝天中展翅翱翔。 回港湾的路上，陆满攀着鹰怪的腿表示自己先走一步，郑青淼搀着郑青岩两人正在畅谈之前一个月来彼此的经历，林霄和林遥则一前一后走得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林霄主动放缓了脚步，从站在最前面带路到和林遥并排同行。 “额……在极光过得怎么样？” “还行。” “我听陆满说，你们临时基地被炸了？” “嗯。” “真是的，谁这么有胆竟然跑去炸你们基地哈哈……” “我炸的。” “哈。”林霄的笑容僵在脸上。 “好久没回家了……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去下馆子，这几年旧安居那边开了好几家新餐馆，那溜肝尖，做得那叫一个滑嫩！绝对比你在极光吃到的好吃。” 林霄洪亮的声音传到身后跟着的极光主厨耳里，他轻声嘟囔着自己做的分明也不赖，被林霄捕捉到了，他悻悻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林遥嘴角憋着笑意，微微勾起。 “那你之后还要回极光吗？” 弯弯绕绕了一圈，林霄总算问出口来。他感觉自己简直像是渴望子女回家的空巢老人一样。 林遥思忖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到： “哥，港湾里有专门研究怪物的实验室吗？” “有啊，你问这个是怎么了？” 林遥沉默片刻，耳畔又回响起之前陆满跟他强调过的沟通和理解，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哥，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我之前为什么选择留在极光。” “我想找到让怪物恢复原状，让人类和怪物能够和谐相处的办法。之前我认为只有极光能让我实现我的抱负。”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在港湾这里看到了更大的可能性。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很幼稚，很异想天开。毕竟大灾变之后三十年来不是没人研究过这个问题，这么多专家前辈都没能逼近答案，就我这样半道出家去做研究的，这么说更是天方夜谭……” “我从来没这么觉得。”林霄摇了摇头，“从小到大你都比我聪明，比我更有想法，比我更有耐心懂坚持。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而且，有什么幼稚的，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他望着在空中展翅滑翔的乐游原，又想起3区被万绮云他们带走的战鹰小啾。 他们现在都长着怪物的躯壳，但他们与人类是朋友、是伙伴。 还有陆满。 他的脑海中闪过陆满面带笑意的脸，和怪物厮杀时无畏的身影。 林遥舒了口气，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大石终于落地：“我不回极光了。” “哦！”林霄整个人差点跳起来，雀跃不已，“等我回去给你在港湾安排个位置！我想想，怪物研究所主任？” “这就算了！”林遥有些哭笑不得，他哥还真是任性妄为，明晃晃地要以权谋私，这可不好。 “哥，你帮我引荐一下就行，我想先去研究室观摩学习一段时间。” 反正他还年轻，有从零开始的勇气和资本，更何况在科研这条路上，无论从何时开始都不算晚。 极光研究所里还有在侦查队干了大半辈子，退休后才发现自己对怪物研究有浓厚兴趣和热情，加入研究科从学徒做起的。 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走到半路，几辆港湾的车出现在视线尽头，最终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陆满的脸。 他笑着朝他们摆摆手，示意大家上车。 “等会……怎么是你坐驾驶座？”林霄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你有证吗？” 陆满二话不说地翻开外套，从内袋里掏出驾驶证展示给林霄看。 【机动车驾驶证，陆满】 除此之外还有颁发单位、住址地等各种信息。 还挺像模像样的。 “你这哪来的？” “前两天在前瞭站闲着没事，顺便考的。” “不是，你到年龄了吗？” “当然，我查过港湾的律法了，年满18即可考证。” “你18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林霄挑起眉毛。 “等会，小满你啥时候18的，你不是才刚过15岁生日没多久吗？”郑青淼一脸困惑，旁边的郑青岩也面露不解，显然也是被搞糊涂了。 “我的生日，是我来到青苗村的那一天。岁数，也是按来到青苗村的年份来算的。这都是陆叔给我定的。” 他在青苗村度过了十五年，也就是15岁。 可实际上在陆满被捡到时，他的长相和体格已经差不多有三四岁小孩这么大了。具体年龄到底如何，陆满自己都不清楚。 陆满没有明说，但郑青淼已经听懂了。 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自己之前竟是从没细想过陆满的年龄问题。现在这么一提，他这才反应过来，陆满实际年龄上，或许有近二十岁了？！ 他依稀记得20岁时的自己胡茬直冒、一脸沧桑，再看看看陆满面容清秀、轮廓柔和还带着少年气的脸庞，感觉自己的心在泣血。 冻龄啊！苍天太不公平了！ 想到目前不知去向的陆叔，陆满眸光不免黯淡几分。他刚刚路上不是没问过郑青岩，青岩哥说他在养伤期间外出比较少，没太打听到有关的消息。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遥似乎是意识到陆满情绪略显低落，侧头看着他。 “你刚刚说的陆叔，是之前原本和郑青岩一块来，结果在地震中走失的那位吗？” 见陆满点头，林遥思索片刻，说：“我前些天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咔——”一个急刹车，车轮深深碾进地里，陆满瞪大眼睛看着林遥。 “陆满！你还说你会开车！”坐在后车厢因为急刹脑袋撞到墙的林霄吃痛地发出一声怪叫。 作者有话说： 作收还差1个破百了，来个小可爱突破一下！ 第107章 虚伪 另一个陆满，其实是我分—— 等回到营地又休整了一会, 陆满借口回帐篷休息，这才有时间来整理之前的记忆和思路。 确定帐篷拉严实之后，他把陆蛮和陆慢都分裂出来, 这似乎还是三个人第一次以这样面对面的形式交流。 陆慢有些拘谨地坐在床边，瞅着陆满的眸光空洞似乎在发呆。 陆蛮则是反向岔开腿跨坐着，将下巴搁在木椅靠背上, 椅子后跟一翘一翘的。 陆满从旁边搬了张椅子, 坐在两人中间。 “把我们叫出来干啥啊？”陆蛮歪着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陆满反问他。 “是又能出去玩了？” “出去玩, 好主意。”陆满赞许地点了点头，“等会开完会就放你出去玩，所以认真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好吧。”听见是要开会, 陆蛮瞬间兴致缺缺地别过脸去。 “你们应该知道，在其他人眼中, 我们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以陆满的身份出现。” 陆慢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们好好想想, 你们这次都干了些什么？” 耐心地等了一会，见陆蛮心不在焉地抠着手指, 陆慢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 陆满便自问自答了起来： “陆慢, 当着青淼哥和林长官的面，毫无自觉地化为鹰怪，也难为了青淼哥他们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陆慢闻言眨了眨眼，把头垂得更低了。 陆蛮幸灾乐祸地噗嗤笑了, 陆满将矛头一转。 “陆蛮，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当着孟永涛的面把怪物脖子扭断, 擅自跑到大门外面没等我一起汇合, 还有, 你那些台词是怎么回事？什么敌人来了吃拳头，什么大闹一场好好款待他们的。你可能觉得这样子很帅，但是……” 陆满没有把话说全，但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很明显把陆蛮给惹怒了。 “你对我的台词设计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不满，只能说，和陆满的形象不太符合而已。” “陆满的形象，关我陆蛮什么事？”陆蛮理直气壮地说到。 陆满手抚着额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再像这样多分裂几回，他在大家面前的形象，到底会崩塌成怎样啊？ “而且你这样处心积虑遮掩有什么用，窗户纸半破不破的，青淼哥他们心里肯定都清楚，我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陆蛮直勾勾盯着陆满，“这还有装下去的必要吗？” “不要……吵架。”陆慢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担忧地看着正陷入沉默的陆满。 陆满思索片刻，一脸坦率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很矛盾。一方面为了保护大家，不得不将异于常人的力量暴露在他们眼前。另一方面又想让他们在想起我时，想到的只是陆满，而不是能异化成的鹰、狼、蝙蝠之类怪物的怪人。” “我只是想维持在他们心目中，属于陆满的形象而已。” 当心里有了在意的人，自然也是想在他们面前展现出自己最美好最正常的一面来。 “虚伪。”陆蛮嗤了一声，将视线移开。 陆满也没生气，反倒咧嘴笑了。 “谢谢夸奖？” “好了，扯回正题。我并不是说，要强迫你们在外出行动时收敛或改变自己的个性。” “我们是一体的，都带着性格中某一个部分，只是在你俩身上那个部分被格外放大了。你们就像是和我同心同体的兄弟一样。” 陆满看着另外两个自己的眼睛，言语中带着真诚。 陆慢脸上缓缓浮现出笑，陆蛮摩挲着手臂起了的鸡皮疙瘩，两人脸颊都微微涨红。 “兄、弟？” “嘶，打住，你别说这么肉麻的话，太不符合陆满的形象了！你别弯弯绕绕的，有话直说。” “诶，我觉得还挺符合的啊？好吧，我其实是有好几个想法。” 陆满眸光闪烁，微微勾起嘴角。其他两个半身当然对本体很熟悉，知道当陆满这样笑的时候，就说明他脑子里有歪点子了。 一番低声交谈后，他们总算拿定了主意。 “没事了吧？那我现在能出去玩了吗？” “还不行。我们这次会议还有一项议程。” “那就速战速决！我还没亲手搬过砖呢，应该怪有意思的。” “黑白配，会玩吧？” “这不废话！”本来都是一体的，合体后分裂前的记忆，当然都是共享的。 说起来，这个玩法还是陆蛮之前在港湾棋牌室那边学的，坐庄发牌有时需要从几人中随机抽一个，这时要么是通过摸牌决定，要么就通过猜拳来。 “黑…白…配！”配字刚落，陆满和陆慢都是手背朝上，只有陆蛮一个人手心朝上。 “就决定是你了。”陆满从怀里将装了猴子怪血的小瓶子放在陆蛮手里。 “来，把这个喝了。喝一半就好。”剩下一半之后还要拿给港湾那边研究用。 陆蛮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你……你！” “我知道，你男子汉大丈夫，肯定是不会耍赖的。”陆满面带微笑看着他。 “不过，实在不想也没关系。我作为本体，帮半身做他不想做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作势要将瓶子拿回来，陆蛮脸涨得通红，也不吭声，一把夺过瓶子。 血液沿着瓶口下落，滴在嘴唇上。陆蛮抿了抿唇角的殷红，认命地躺回了床上。 陆满观察着他昏昏欲睡的样子，伸手给他拉了拉被角，将露在外面的手收回去。 手背很烫，看来分裂出去的半身摄入怪物血液，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只是不知道融合本体之后，相应的能力能不能同样被收回来。 陆慢坐在床边缘，安静地看着陆满。 “刚刚……” 陆满比了个嘘。 “刚刚，怎么了吗？”陆满压低声音问到。 刚刚在黑白配时，陆慢心里忽然响起来一道声音，让他出手背。 可眼前陆满一脸无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又让陆慢怀疑起自己刚刚难道是幻听了？ “秘密。”心底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看见陆满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陆慢温吞吞地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 几次分裂融合之后，陆满已经摸清楚了规律。 等融合之后，遇到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这些会以记忆的形式储存回本体。而仅存于内心的情绪波动，抑或是想法考量，是不会被同步记录下来的。 毕竟大脑内存有限，要记载那么多的回忆已经很费神了。至于在做每件事的过程中是怎么考虑的，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这些思绪碎片像蒙了层雾般，只能知道大概轮廓，看不清具体细节。 作为本体，有着和半身之间分别进行单向联络的能力。他只是「物尽其用」而已。 陆蛮精力太旺盛了，让他这样消耗消耗，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好陆慢也想试验一下半身摄入怪物血液的反应如何。 就像玩花牌时，没被当场发现的抽老千，怎么能叫作弊呢？ 陆蛮大概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过来了。 比上次还要快。果然，随着摄入怪血次数变多，昏迷适应的时间越来越短，或许总有一天，陆满能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摄取怪物能力。 和陆蛮融合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像狼怪能长出獠牙利爪、蝙蝠和鹰能生出翅膀这样明显的形态上的变化，又或者是雾怪和龟怪能改变外壳柔软坚硬程度。 难道是猴子怪本身和人类形态和身体构造接近，所以并不会得到其他能力？ 仔细想想，这群猴子怪，除了能快速增殖繁衍和能披人脸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特殊的能力了。 难道说……陆满面色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摸索按压了好一会，确定自己身上也没有像上次摄入章鱼血后长出第三颗心脏一样，多出额外的正常男性本不该有的器官，他总算松了口气。 那就是披人脸？说起来之前猴子怪们到底是怎么披上人脸的……难道是一个个上去杀掉，然后将对方的脸皮割下来，缝合在自己脸上？这也太鸡肋了点。 陆满考虑了一会，也没能想明白答案，于是作罢。 拉开帘子走出去时，就看见郑青淼和张轻燕他们正站在不远处搬砖。 他们知道陆满劳碌了一夜没合眼，都不约而同地没来帐篷附近打扰他，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能好好休息。 见陆满醒来走出帐篷，张轻燕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见陆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张轻燕面色稍虞，把陆满拉到旁边，欲言又止。 郑青淼在不远处和郑青岩聊天，但实际上余光时不时飘到这边来，显然注意力也集中在这里。 “轻燕姐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吗？” 张轻燕看着周围港湾施工队来来往往的身影，摇了摇头。 “等晚上再跟你谈谈。” 陆满心里咯噔，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轻燕姐口中的「谈谈」……他不禁颤了一下。 陆满坐立难安了大半个下午，吃晚餐也是囫囵吞枣，吃过之后连味道都不太记得。 直到所有人都歇下之后，有人来到他帐篷外，敲了敲他的帘门。 “陆满？”是张轻燕的声音。 陆满略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拉开帘子跟了上去。 外面，营地上篝火烧得正旺，木柴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张轻燕带着陆满，来到了离营地有一段距离的僻静角落，郑青淼正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见陆满过来了，赶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两人面面相觑，嘴巴张了又合，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别紧张，我们今天晚上把你叫出来，只是有些事想跟你说。” “昨天夜里，你一个人跑去极光那边了对吧？郑青岩说你一夜都在极光的基地里忙着救人。” “嗯。”陆满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 “之前跟你说过，遇着事不要总一个人逞强。昨天晚上，你动身去极光前，明明遇到郑青淼了，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因为我感应到青岩哥那边遭遇了意外，我也不确定情况究竟如何，所以想先过去看一下。” 陆满料想到会问到这个问题，所以早有准备，还算流利地回答上来了。 “可今天早上，我们在港湾这边也看见了你。实际上，昨天夜里郑青淼起夜回来时，路过你帐篷边看了一眼，那时，就有一个陆满在那里睡觉。”郑青淼挠了挠脸颊，点了点头。 确实这次太明显了，只要稍微留心和极光来人沟通一下，就能知道——在两地同时出现了两个陆满。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陆满目光躲闪，像是做了坏事被训话一样，贴在树干后，手下意识地在身后揪着衣角，把后摆扯得皱巴巴的。 “我们也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只是担心。 下午时听郑青岩描述，和怪物搏斗时的惊心动魄，爆炸发生时的天旋地转……光是听着，她就感到心底发颤。 陆满在生与死之间奋力拼搏，而他们却毫不知情，安逸地呆在港湾这边，什么忙也没帮上。 “你可以再多信任我们一些。” 张轻燕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郑青淼站在她旁边，罕见地陷入长久的沉默。 陆满很固执，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和他说起这个事情。 但无论再来几次，他们依然会继续和陆满这样说。 “多依赖、多信任一下我们吧。” “我们不是什么脆弱的、需要被精心呵护的易碎品，我们也狩猎队的一员，在荒野上和怪物战斗过、受过伤、流过血。” “下次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之前，至少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会力所能及去支援你的。” “我知道了。”陆满乖乖点头。 他揪着衣角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冰冷夜风灌进衣领里，他却感觉浑身上下都逐渐温暖起来。 “其实，我早该跟你们说的……” 他将分裂出来的半身放在他们身边，并不只是为了在外出期间保护大家的安全。 实际上，陆满一直存有侥幸心理，觉得只要他掩饰得够好，他们就不会发现自己编造出来的「陆满还乖乖呆在他们身边，没有到外面以身涉险」的假象。 只是现在，轻燕姐把这个谎言明晃晃地挑破了。 果然，陆蛮看自己看得很透彻。他确实虚伪。 “小满，我知道的。”沉默了许久的郑青淼忽然开口说。 陆满笑容有些苦涩，但开口的那一霎那，他感觉自己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另一个陆满，其实是我分——” “是你分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对吧？” “是的……嗯？”陆满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看点太多，我都不知道拿哪句话概括提要了…感谢在2022-05-03 02:17:58-2022-05-04 00: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坦白 来，打个招呼。 不只是陆满, 连张轻燕都瞪大眼睛，一脸震撼地看着郑青淼。 “难、难道不是吗？”郑青淼底气不足地挠了挠下巴，张轻燕直接扇了一下他那冒出青茬的脑袋, 眸子里闪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当然不是啊。”陆满和张轻燕异口同声回答到。 “实际上…是分裂。你们还记得之前在乌麓镇遇到的雾怪吧？我吞噬了雾怪的血，获得了它分裂的能力。” 分裂？郑青淼眼前一晃，他揉了揉眼睛, 月光下, 小满的影子就变成了两道, 两个一模一样的陆满出现在他们面前。 陆满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慢，给他们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半身之一，为了区分给他起名叫陆慢, 慢吞吞的慢。实际上，你们之前见过的, 就是…穿着睡衣原地绊倒的那次。” 陆慢揪着陆满的衣角，半边身子躲在陆满背后。 “别躲, 都已经和他们说开了。”陆满侧头有些无奈地低声说到，伸手把扒拉着自己袖口的陆慢整个人拖了出来,“来, 打个招呼。” 陆慢怯生生地朝他们点了点头：“你、你们好。” “小慢好……” 郑青淼捂住心口, 猛地回想起，小时候的陆满也总像这样，怯怯地扒着陆叔大腿，满脸天真无辜地看着他们。 张轻燕面上毫无波澜, 手指却微微颤抖，极力克制住自己上手揉搓小慢毛茸茸脑袋的冲动。 陆满转过身去拥住了陆慢, 陆慢垂着眼睫, 一点点似冰雪在阳光下消融, 眨眼间，面前便又只剩下一个陆满了。 “我还有一个半身。” 陆满接着又把陆蛮拉出来，他正揉着脸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干嘛叫我……” 看见眼前的郑青淼和张轻燕，他一下子一个激灵站直身子。 “我是陆蛮，青淼哥好，轻燕姐好！” 他笑容灿烂，上前轮番握住两人的手上下晃动。 郑青淼看着陆蛮咧嘴笑时露出的小虎牙，又看见陆满温温和和地站在旁边抿唇微笑，有种奇妙的割裂感。 “好了，青淼哥都要给你晃晕了。”直到陆满出声，陆蛮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们的手，郑青淼感觉自己的手依然像软面条一样，随着锅里的沸水上下起伏。 “还有吗？”郑青淼恍惚间问到。 陆满摇了摇头，暂时没了，他也就三颗心脏分不出四个人来。 “该回来了。”陆满朝陆蛮敞开怀抱。 “才、不、要。你下午唬人，别以为我没发现。”陆蛮抱着手臂，站在郑青淼身边，满脸不爽地瞪着陆满。 怎么分裂出来的半身还会和本体闹别扭吵架的？张轻燕和郑青淼面面相觑，也只好杵在旁边静观其变。 “青淼哥，你们给我评评理，哪有人在猜拳结束后才跟你说，输了要喝——” 话还没说完，一阵风晃过，陆满捂住了陆蛮的嘴。 “唔！”陆蛮瞪大眼，被陆满制住说不了话，只能愤慨地眨动眼睛。 陆满面带歉意地朝张轻燕他们笑笑，便拖着人往树后面去了。 这真的不是绑架现场吗……没事吧？郑青淼眸中带着忧虑。 张轻燕倒是淡然，都是一个人，难不成还能窝里斗吗？ 树后传来乒啉乓啷的声响，树干晃动几下，“嘎——嘎——”树上栖息的一窝鸟被惊得扑腾翅膀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陆满单独从树干后走了出来。 “照你刚才说的，摄入其他怪物的血，你也会获得对应的形态和能力，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张轻燕对陆满能分裂早有预料，并没有像郑青淼那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陆满点了点头，掰着手指给他们数：“目前是狼、雾怪、蝙蝠、鹰、章鱼、乌龟…还有猴子，一共七种。” “对身体有什么副作用或者后遗症吗？” 陆满脑海中闪过之前那次和乌龟怪战斗时，一次性变换了太多形态后导致的记忆暂时空白。 但也只有那次这样，之后他便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了……或许只是那天没好好吃早餐，导致血糖偏低有点晕眩。 “没有。只是摄入后身体发热，要晕几个小时而已。” “小满，这些事情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话，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郑青淼伸手大力拍了拍陆满的肩膀，砰砰作响。张轻燕看着随着郑青淼拍击一颤一颤的陆满，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们不会害怕这样的我吗？” “有啥好怕的，在荒野上你青淼哥见过的怪物多了去了！像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倒是少见。” “实际上，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们倾诉。”张轻燕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坦白而发生太多改变，这让陆满不禁松了口气。和他最为亲近的哥哥姐姐对他的认可，无疑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对了轻燕姐，今天下午林遥跟我说，他们侦查队的人前些天在极光附近的洞窟里，打捞出来些许衣服碎片。” “做工和布料都比较粗糙，也不是极光的款式，我怀疑……可能跟陆叔有关，明天早上我想去那个洞窟走一遭。” 这次陆满有好好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 “要进洞找人吗？” “如果在洞口周围没找到线索的话，肯定是要下去的。” “那我们跟你一起去。” “不用这么多人。洞里面情况比较危险且复杂，可能窝藏着很多怪物。我打算一个人下去，来个直觉敏锐的人在上面接应我就好。” 说起直觉敏锐，郑青淼和陆满纷纷将目光投向张轻燕。身为哨兵，本就对危机有着灵敏的嗅觉，而且她攻可远程射击，守可应急治疗。 张轻燕微微颔首，显然也是做好了追随陆满的准备。 “那我呢？”郑青淼可不想自己被排除在计划之外。 “青淼哥，我有一项同样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郑青淼揉着眼睛走出门，就看见一顶晃眼的小黄帽出现在他眼前，他差点吓得蹦了起来把帐篷梁架撞塌。 眼前的少年大清早的便神采奕奕地戴上安全帽，肩上扛着铁锹，冲着还惊魂未定的郑青淼眯眼笑道：“青淼哥早！” 这不是陆满，而是陆蛮。 等郑青淼回过神来，他才回想起昨天陆满托付给他的艰巨任务——陆满要留一个半身在港湾这边，以免发生意外状况应接不暇，拜托郑青淼来帮忙照管他。 “额…很有干劲嘛！” “那当然，我盼这个可是盼好久了。” 陆蛮掂量一下手里的铁锹，晨曦落入他眸中，幽黑染上抹橙红色彩，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年少轻狂。 太阳完全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夏日的步伐愈来愈近，温暖日光泼洒在大地上。 这边，挖筑地基，搬砖建墙，他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而另一边，一只鹰在空中展翅翱翔，阳光在羽毛上，烘烤得鹰羽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味道。 张轻燕紧紧抱住鹰腿，站在鹰爪上。鹰翼投下的阴影遮天蔽日，将炙热日光隔绝在外。 凉风习习中，他们朝着远处那仿佛镶嵌在地面里的黑深眼珠般的洞窟飞去。 作者有话说： 他去搬砖，他去打怪，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jpg； 这章少了点，明天有时间补个肥一点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有借无还 想借一下你的腿，谢谢。 陆满腰间缠着粗绳, 绳子另一侧绑定在旁边某棵枯树粗壮的树干上。 他站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微风从渊底刮了上来，带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咸腥味。 “小心点, 遇着事就扯两下绳子。”张轻燕拉着陆满叮嘱到。 陆满乖巧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雾气萦绕的小瓶子递了过去。 “这个瓶子轻燕姐你拿着，有危险的时候打开盖子把手放在瓶口。” 叮嘱完后, 陆满便脚踩着岩角, 面朝下直直从崖边跌落。 手上盘着的绳子正以极快的速度一圈圈滑走, 张轻燕半跪在崖边，低头去看，只见绳子系着的那边, 一只蝙蝠融入了浓浓墨色之中。 薄膜无羽的构造就决定了蝙蝠飞行时的灵活性要比鹰要强，地震导致的岩层开裂并不平整, 陆满蝠翼微拢，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凹凸起伏的岩壁, 只是被他甩在身后的绳子，噼里啪啦一路碰壁。 陆满飞得并不快, 而是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周围。 沿途他遇到过几只怪物, 大多都是爬虫类, 它们攀附在墙上，感受到陆满移动带起来的风，抬起头来有些迟钝地左顾右盼。 底下传来轰隆轰隆什么东西撞击岩壁的声响，在这狭长幽闭的缝隙中那种声音更是放大了数倍, 这对蝙蝠形态下听觉过于灵敏的陆满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 他变回听力最为迟钝的人类, 利爪一冒抠进岩壁里, 在惯性作用下爪子深深抠挖进泥里, 留下一道长达数米的痕迹。 他往下一跳，轻巧落在峭壁上某个浑然天成的小平台上。陆满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抚去上面的泥埃，将斜插在土中的那枚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耳饰，上面挂着根黄色羽毛。陆满知道那其实是从他们家老母鸡身上随手薅下来的尾羽。 这是陆叔的耳饰，小平台上的痕迹凌乱，泥巴被弄得乱糟糟，看来陆叔确实是来过这里。从痕迹来看，他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继续往下滚去了。 下边的空间倒是没上面那般狭窄，从岩壁上横出的石梁土块，仿佛植物根系一样交错复杂。 陆满摇身一变化而为狼，肌腱绷紧、腿部发力，敏捷地跃动在那一个个不规则「台阶」上。 如书页般层层叠叠的岩壁也一层层变化，颜色愈发深沉，近看里面甚至掺杂了砾石和粗沙，再往下还能看到一些亮闪闪的东西。 “小艾，这些碎片是什么？” “报告主人，应该是贝壳或珊瑚等海洋生物残留体。”小艾还调出相应生物的图片给陆满看。 海洋生物？怎么涉及到海了？ 陆满有些困惑。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大海，但他知道「海」的存在。 小时候，陆叔总会给他念睡前故事，有几次就提起了大海——在夕阳下镶着金边的海浪、穿梭于乌云风暴中的海鸥、在沙滩上细密沙砾里挖洞安家的螃蟹……那是陆地之外的另一个多彩国度。 咸腥的味道愈发浓厚，陆满不禁想起陆叔说过的：“海水很咸，在以前很多人就是靠着将海水放在阳光下暴晒，获取粗盐来补充人体所需盐分。” 没走两步路，陆满又见到一个吸附在石梁上，几乎比他人还要大的贝壳，像是死了般一动不动。 等陆满靠近时，它却猛地将壳打开，肥厚的舌头蠕动，将陆满整个人卷了进去。两瓣壳死死关得严丝合缝。 捕捉到猎物的贝壳怪又沉寂下来，等待着猎物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可猎物被裹挟在消化液中毫不动弹。 既然如此，那它就开动了。 肉壁铺天盖地碾压而来。 陆满微微启唇，频率极低的声波逸散出来，充斥着狭小的壳内空间。 片刻之后，陆满随手擦拭了一下脸颊上沾着的黏液，踩着半个贝壳做滑板，压低重心一路沿着倾斜陡峭的崖壁朝下滑行。 越往下，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怪物越多越密集。有的张牙舞爪，挥舞着泛红的腿；有的摆动触角，缓缓蠕动留下长长一条黏痕。 它们呆在同一个空间内看似互不干扰，可这种和平只维持了短暂一刹，很快怪物间便爆发了你死我活的大战，胜者壮大自身，败者化为养分。 怪物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横冲直撞地滑下来，机灵的会提前挪地方，那些正睡着懒得动的，则是被高速移动中来不及转向的陆满给撞飞出去，圆润地滚下深渊，成了陆满行进路途上的同行者。 眨眼之间，旁边已经有三五个贝壳加入了陆满的滑行队伍。 下方传来的轰隆轰隆声越来越大，到这个距离陆满总算听清楚了，是水流撞击在岩壁上，发出的声波在狭小空间里来回反射叠加，最终放大成这种震耳欲聋的声响。 “噗通——噗通——”旁边滚了一路的贝壳总算纷纷坠入水中，溅起浪花。陆满跳起身来，又恢复成蝙蝠的模样，倒挂在旁边的岩壁上静静观察着下方。 水面并不平静，浑浊幽深望不到底，隐约可见潜伏在深处的巨型怪物缓缓游动，带起的水流一下下冲击在四周的岩壁上，卷起阵阵波澜。 陆叔真的掉到这里了吗…… 陆满面带忧虑地看着底下波涛起伏的水面。 如果陆叔真的掉了进来，他还能活着吗？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满望着腰间的绳子，等会下水带着绳子阻力很大，而且估计绳长也快到头了，现在窟在腰间勒得很紧。 思忖片刻后，他悄悄将腰上捆着的绳子解了下来，转而系在旁边的石柱上，一身轻松，纵身一跃，轻柔地落进浪花中，没有溅起太大的涟漪。 水顺着唇缝渗入嘴角，咸涩无比，果然是海水。眼睛在水面之下睁开，也有种火辣辣的感觉，虽然不疼，可也不太舒服。随着继续往下沉，周围压力增大，胸口也发闷。 得换个水性好的形态来。陆满已经掌握的几种怪物里，水性最好的也就属章鱼了。 等他变成条章鱼后，进展便顺利许多，七八条带着吸盘的触手在身后一张一合，推进他稳定地朝更深的地方游去。 水下的世界比陆满预想得还要大。跟眼前的渊底相比，之前他在南部森林看到的湖简直就是个入不了眼的小水沟。 往底下潜，陆满似乎看到有「海草」在水中飘荡，定睛一看，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残破衣物。 或许是怪物把人类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不好吃的衣服就被这样吐了出来。水底基本没有人类骸骨，只有不少残破的衣物随波游走。 偶尔能见到一两个留了半尸的骨架，也是连星点肉丝都被怪物们啃噬殆尽，眼窝处两个黑深洞口就这样直勾勾盯着陆满。 当然，除了衣物，还有各种零碎的小玩意沉在深渊底部，这些也都是怪物们不爱吃给吐出来的，被它们的排泄物以及地震时从上掉下来化成泥的土快层层掩埋。 “想借一下你的腿，谢谢。” 陆满从某个气势汹汹想夹断他的螃蟹怪那，借走了条腿用作垃圾钳，在垃圾堆里翻找起来。 开不了机的通讯器、枪械零件碎片、字型晕染但隐约看出字迹娟秀的笔记本……还有记载着个人信息的铭牌，形状还不太一样，或许是港湾不同区的样式不同。 翻了好一会，他嫌弃一个人翻找速度太慢，于是把陆慢给叫了出来。 “小慢，你负责搜那边的区域，找一找有没有陆叔的衣服或者其他痕迹。” 陆慢静止在原地，触手随着水波像裙带般飘动。 “还有一件事，将找到的铭牌都收集起来，之后可能要交还给港湾。” 陆慢这才反应过来，圆滚滚的脑袋上下摆动，似是在点头，有气泡从头部腮腔一粒粒冒出来。 “那就交给你了！”陆满伸出条触手友善地勾了勾陆慢的。 “稍等一下，我给你去借个捡垃圾的工具。” 没一会，陆满便又提着条螃蟹腿游了回来。 两只不起眼融入灰扑扑渊底的小章鱼，分别抓着个螃蟹钳子，在泥里翻找起来。 陆满已经收获了近十条铭牌，一连串挂在自己左边的触手上。 他像是犁田似的翻遍了他那半边的土，一时间泥沙缓缓从渊底浮了上去，水中更加浑浊。 寻找肯定不能漫无目的地瞎找，而是要锁定相较而言比较有陆叔代表性和辨识性的东西。 比如说陆叔平时出行就会随身携带草纸笔记本，距陆满所知，炭笔和水笔陆叔会轮着用。 也是出于勤俭持家节省笔水考虑，比较重要、需要留痕的内容就用珍稀的水笔写，其他不怎么重要的东西就用炭笔写。如果能找到笔记本的话，就陆叔那狗爬字，陆满一眼就能认出来。 除了记事本之外，陆叔身上还有一点较为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习惯随身携带试管瓶子，来储存途中遇到的样品。 他没有找到和陆叔有关的任何物件存在，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望向陆慢那边，他的搜索进度也完成了一半，触手上也挂了一圈用以区标记死者身份的铭牌。 陆满游了过去跟陆慢一起把剩下的部分翻完，陆慢缓缓摇头表示：“没有。” 难道说陆叔他没来到过这里？ 可他在上面的石壁处捡到了的陆叔耳饰，极光的人从深渊里打捞到的陆叔衣服碎片又是怎么回事？陆叔是生还是死？ 没在淤泥中找到陆叔的东西，这是一件好事，可他也依然没找到陆叔。这让陆满的心也一直悬在胸口隐隐有些焦躁不安。 忽然，他和陆慢都停住了动作。头顶，有巨大的阴影游移而过。 陆满抬头，眼前白茫茫一片好似白昼落进海里，上面还有点点黑斑。等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是某个巨型怪物白花花的肚皮。 他们听见某种诡异的声音，抬头就看见一大股褐黑色颗粒状物体洋洋洒洒从怪物尾部扩散出来，缓缓朝下飘落沉底。 这怪物……拉了。 陆满赶紧拽着还呆愣在原地的陆慢，以最快的速度往旁边撤，以免遭殃。 正站在远处观看着排泄物在水中似黑雨落下，陆满眼尖地发现有某个东西，夹杂在漫天颗粒中，微光一晃而过。 那是…什么？ 可见度太低了，那道微光一闪而过，陆满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好在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这，陆慢也在。 “小慢，你刚才看到没？那里有个东西闪了一下。” “嗯、看到了。” 陆满望着那个方向，记下了之前闪光的位置。他们现在也只能静静等待「尘埃」落定了。在等待过程中，陆满为了缓解情绪，玩起了自己的触手，绕了两圈蝴蝶结又解开，还给陆慢的编马尾辫，还是三股的。 大概十分钟之后，颗粒全部沉底了。 陆满他们游了过去，手持蟹腿小心翼翼在厚厚的淤泥里翻找。 “找到了。” 接收到陆慢传来的信息，陆满扭头望向他的方向，看见陆慢手里拿着的东西，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小玻璃瓶，刚才他们看到的微光就是这个瓶子瓶壁反光。 瓶口用木塞子堵着，瓶身有细微裂缝，但水还没灌进去，有一粒血珠正安静地呆在瓶底。 这像是陆叔工作时经常使用的试管瓶。 陆满暂时带着瓶子回到了岸上。 木塞吃得很紧，再加上泡水膨胀之后，更是堵得他用爪子换着法子抠，怎么也抠不上来。 陆满的目光转向刚从水中爬上岸的一只螃蟹怪，少了两条腿，走得有些踉跄，看见他们还虚张声势地朝陆满挥舞了一下硕大有力的蟹钳。 “这钳子好像不错……”陆满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玩梗了噗w 小剧场： 小满：对不起啊蟹蟹，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来捡垃圾； 螃蟹怪：你弄脏的只是手，我失去的可是双腿啊！ —— 螃蟹怪好不容易从险恶的海里run回岸上； 小满again：想再借一把你的钳子可以吗？ 螃蟹怪：你倒是先把我的腿还给我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鲸腹 “Neon” 陆满将蟹钳卡在瓶口, 微微使劲，总算将木塞都拔了出来。丢弃在一旁的木塞没了瓶壁的挤压，整个塞子体积又膨胀了数倍。 他举起里面瓶子, 与视线平齐，认真地凝视着里面晶莹的血珠，仔细观察, 血珠的颜色并不统一, 一侧偏黑一侧偏红, 看起来像是两种血混合在一起，形成明显的分层。 陆满将那滴血倒在手心中，和陆慢对视一眼。 “我红你黑？” 陆慢点了点头, 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颜色偏暗的那侧，将沾染的血珠放在嘴里轻抿。 “什么感觉？”陆满面带好奇地观察着他。 “热。”陆慢脸颊微微涨红。 看来偏黑那侧是某种怪物血液, 陆慢摄入怪血后外表并没有发生变化，估计是量太少的缘故。 陆满沾了沾红色那侧, 放入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在整个口腔中蔓延开来。 眼前的陆慢望着陆满, 向来像没睡醒般愣愣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怎么了？”陆满困惑地歪了歪头, 伸手触摸自己的脸, 鼻梁、嘴唇、双眼，该有的器官一个没少，那陆慢怎么一脸诧异说不出话的样子？ 陆满走到崖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水面并不平静, 水波晃动倒映出来的影子也显得支离破碎，但陆满还是从中拼凑出自己的模样。 他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颤抖着手细细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这时才感受到细节上的不同——脸颊皮质松弛、颧骨高耸、抬头纹和眼角细纹给人的触感都格外明显。 水面上, 倒映出来的并非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少年面容，而是一位步入中年略显瘦削沧桑的大叔脸庞。 “陆叔？” 陆满面带迷茫地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他怎么忽然变成了陆叔的样子？ 愣愣地对着波光摇曳的水面照了没过一会，陆川的脸缓缓淡去，陆满的脸又浮了上来。 “这或许是猴子怪给主人带来的能力？”在小艾的提醒下，陆满总算回过神来。 原来猴子怪的换脸能力，并不用吃掉一个人，只需要来一点对方的血或肉吗？ 陆满回想起之前在极光基地里看到的怪物脸上几乎浑然天成的人面，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或许摄入量的大小能决定换脸的时间？ 像怪物们那样将人吞噬殆尽，那张脸便永久性镶嵌在它们身上。而像陆满这样单纯抿一滴血，只能维持短短两分钟。 这么说来，这个瓶子确实是陆叔身上携带的。或许是他在收集怪物血液时，无意中将自己的血也混在里面。又或者，他受伤了。 难道说，陆叔被那只巨大的鱼吞进了肚子里面？ 陆满将瓶子递还给陆慢，朝他说到：“小慢，你在岸上呆着，等我给你的信号。” 陆慢乖乖点头，在陆满即将转身离去时出言问他：“你去哪？” 陆满站在岸边，侧过头，乌黑睫毛似鸦羽般投下阵阵阴影。 眉宇间隐隐压抑着的阴郁一掠而过，陆满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宽慰性质的微笑。 “我到怪物肚子里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下，顺利的话我很快就回来。” 他纵身跳了下去，落入水中时连水花也没溅起。 “要快去、快回。”在陆满消失于水面之下后，陆慢的叮嘱才迟迟响起。 陆满又化作了章鱼，浑身呈流线型，姿势优美而迅速地划开水流。他在水中左顾右盼，寻觅着之前惊鸿一瞥的那个白腹黑斑的怪鱼，一边散发出超声波定位，一边还启动了许久没派上用场的热源感应系统。 很快，他就定位到对应的目标，那只体形庞大格外显眼的鱼，正在远处长大嘴猛地吸入一大口水，除了一些相对体型较小的怪鱼怪虾之外，沉积在渊底的淤泥污垢、人类骸骨、衣服碎片、随身物品、枪械零件等也一并被它吸了进去。 “你说这只怪物会喜欢吃章鱼吗？” “报告主人，这只怪物应该是须鲸的变种。正常情况下须鲸的食道只能容纳小鱼小虾，但异变后的鲸怪食道应该扩大了，像您这样子美味可口的章鱼，怪物应该很喜欢吃。” 陆满闻言，摩拳擦掌就要自投罗网。 可还没等他靠近，便从怪鲸口里喷出来一股泥水。 原来它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吞下去，而是在选择性地往外面吐。原本各类垃圾和石块，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后则被磨成泥沙般的碎屑，随着水一块排出体外。 这怪物的嘴里是长了个石磨吗？ “据小艾猜测，须鲸嘴里用来过滤食物的厚实毛发，可能也产生了某种异变，请主人务必加强体表防护。” 陆满闻言往自己章鱼的柔软皮肤之外再套了一层坚硬的龟壳，这才缓缓游了过去。 怪鲸又开始一轮新的吞吐，它张大嘴巴，陆满几乎能看见它的整个口腔构造，果然如小艾所言，怪鲸的上下两颚都遍布毛发，看起来并不柔软，反而像钢铁般硬邦邦闪着寒光。 随着怪物的大嘴合拢，陆满的世界逐渐陷入黑暗。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水流往里面推，坚硬的刚毛在自己身侧挤压，有了龟壳的保护，陆满倒是没太多感觉，他顺利地跟随着一并被吞进来的鱼虾，排着队涌进了鲸鱼狭窄冗长的食道。 从食道抵达胃部的过程很慢，陆满逐渐等得有些失去耐心。 他决定插队，伸出触手拨开眼前死气沉沉的尸骨或是还在苦苦挣扎的小型怪物，一点点往前挤，迫不及待往胃里钻。 没过一会，眼前豁然开朗。 陆满最终成功抵达了食道的出口，他一头栽倒往下坠落，掉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地方。 此时，这个胃囊很干燥，并没有陆满想象中充满带有腐蚀性的黏液。 周围黑暗一片，但陆满的夜视能力很强，周围的一切在他眼前都显得清晰无比。 比起胃，这更像是一个塞满各种垃圾的「大厅」，各种各样的东西堆积成小山——失去水分奄奄一息的普通鱼虾，被吞进怪物肚子里还要你争我斗的螃蟹怪和蜗牛怪，独属于人类的骸骨……陆续还有「新成员」从食道中滑入这个大家庭。 陆满也没太在意为何这里没有胃液，他化身为狼，亮出利爪，在偌大的垃圾堆里面哼哧哼哧刨翻起来。 那边的怪物们还沉浸在互相啃食吞噬之中，死死挡住了陆满翻找的路。 “别打了，以和为贵。” 被阻碍找寻进度的陆满，微笑着举起拳头。 途经之路，本就离死临门一脚的鱼虾纷纷被折腾得就地嗝屁，先前你打我我打你的怪物也达成一致，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相拥取暖。 陆满找了一圈，把整个垃圾堆翻得底朝天，连点影子都没见到，他扫视了一圈被他翻得乱糟糟的胃囊，脸上挂着的微笑褪成了面无表情。 忽然，脚下的胃壁猛地颤抖，像是地震了一样，蜗牛缩回壳里从左边滚到右边。 四周的胃壁开始往里收缩，上面不停冒出肉芽对所有食物进行碾磨。随着胃囊挤压，出现了一道新的洞口。 “小艾，你知道那个洞口是通往哪里的吗？” “一只鲸鱼可能有三四个胃，主人所在的地方是鲸鱼的第一个胃，用来二次碾压磨碎食物的。那边的口子应该是通往第二个——” 小艾话还没说完，陆满便冲锋在前，率先钻进了那个洞口。 身后的一切都在碾压震颤中动荡不安，化为碎屑粉末，跟随在陆满身后往下一个胃进发。 刚踏出洞口，一股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陆满下意识地张开翅膀，腾空而起。 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跟在他身后的食物碎屑不能像陆满这样刹车，噗通噗通一个个掉进了底下沉积的胃液中，在腐蚀下发出滋滋声响。 半个螃蟹壳飘在水面上，浓稠冒着泡的高腐蚀性胃液里，还悬浮着各式各样被碾碎、即将被融解的食物残渣。 当然，也有一些还活着的生物，就比如说那只蜗牛怪，它在胃液里挣扎着漂动，运气好在腐蚀之前碰到了最近的胃壁，吸附在上面，缓缓将自己从胃酸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这个胃部的高度有限，上方不停有酸性黏液像雨般淅淅沥沥落下。陆满必须飞得小心翼翼，他避开酸液在上方巡视了一圈。 看着底下在第一个胃里就被碾成碎片，在第二个遍布酸液的胃里被融解沉底的各类生物，陆满心底有些发凉。 陆叔不可能被怪物吞到肚子里的。他那么聪明，那么擅长逃跑…… 忽然，他眼尖地注意到，在靠近墙壁的一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光芒。 等陆满稍微凑近些定睛一看，那边……似乎有个人？ 那个人上半身露出水面，下半部分则被浸泡在胃液里，正用手死死抠住胃壁以免自己陷得更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光溜溜的没有毛发，身体和脑袋都棱角分明，浑身泛着铁青色金属光泽。陆满还是第一次见到皮肤颜色和长相都如此怪异的人。 那个怪人的头顶上正一下一下闪着微光。光芒的闪烁似乎存在着一定的韵律，陆满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种节奏了。 三短，三长，三短。 那是他在向外界发出求助讯号。 陆满犹豫了两秒钟，还是选择飞了过去，他谨慎地隔了一段距离，问到：“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听见声音，光芒暂时中断片刻，紧接着一股怪声响起，陆满之前听到过，有些类似于通讯器发出的紊乱电流声。 “滋…滋……dian……” “你说什么？” “电……”对方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陆满侧过耳仔细倾听。 “电什么？” “我需要……电池……滋……” 电池？陆满知道电池是装进手电筒里的那种一节节的玩意，可这人看起来说话都费劲，要电池用来做什么？ “主人！这是个机器人！”小艾激动地在陆满脑子里大叫，差点没把他吓一跳。 “机器人？”又是个全新的名词，难道是机器和人结合出来的怪物？ 也没顾得上满腹疑惑的陆满，小艾在他脑海中念叨着：“看外表像是最老款的家政机器人，在FH70序号还要往前，应该早就被市场淘汰了才对，资料库里也缺少具体性能记载……主人，你帮我问问他，是否能接受生物血液供电或者盐分分解发电？” “我这里没有电池，你能通过生物血液或盐分分解的方式发电吗？” “电…滋滋……” 正当陆满以为它没有听见时，它的天灵盖忽然刷的一下翻开了，又是把陆满吓了一跳。 “它脑袋怎么开花了！” “主人，那里是它的储电区，快过去看看。” “小艾，你怎么这么笃定它没有攻击性？” “因为它是机器人，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 陆满的眸光在机器人停留片刻，飞了过去。 等凑近一看，他以为的「天灵盖」实际上是一块铁板。将盖子掀开，里面错综的线路和电池储存区便露了出来。 “你俩……老乡？” 「报告主人，我们虽然不是同一个生产线上的产品，但我们有可能来自同一座城市，照人类的观念，也算是「老乡」吧。」 “哦！它需要07号三环压缩电池，我们这里没有。” 在这方面，陆满就是个一窍不通的乡下小孩，他端详着里面复杂的电线，问到：“那还有其他方法能给它充电吗？” “报告主人，我看到它的线路里有生物血液供电的接口，顶端连着条透明细线。” 陆满顺着小艾的指示，将那条线揪了出来，顶端的所谓透明细线比头发丝还细小许多，人的肉眼几乎很难看见。要不是陆满眼力特别好，他差点也没找着它。 “大多数机器人缺少能源时会采取的应急措施，就是将纤维埋入皮肤血管中，从流动的血液中获取能量。这也是除了电池之外最原始的一种供能手段。” “当然，如果纤维端口未经消毒埋入血管中，可能有感染细菌的风险。但主人或许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体质好吗？” “不单单是，因为我已经在您身上试过了。” 陆满诧异地挑了挑眉。 “你插管子到我身体里了？” 直到现在，他才对小艾实际上是科技产物这个事实，有了较为充分的了解。 “主人，我的血液供电纤维比它的要高级，只需要在接触血液绑定之后，靠近皮肤表面、感知体内生物电流即可。” “你回避了我的问题，实话实说，你到底有没有插过？” “好吧，最开始没恢复足够能量、为主人提供更好的服务时，插过一点点，就两三天……主人，小艾的纤维当时消毒过的，而且作为新款智能管家也设了自洁功能，小艾很干净、没有细菌！” “行，那我知道了。” 或许，这个机器人曾经见到过、知道些和陆叔有关的消息，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看。 陆满将纤维埋入自己的手臂里，不痛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 “它怎么还没动静？”过了一会，机器人依然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陆满问到。 “生物血液供能速度会比较慢，可能需要再耐心等待几分钟。” “小艾，你之前说你们或许来自同一座城市，我还没问过你，那是哪里？” 陆满还是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在围城之外，还有其他城市的存在。 “Neon” “说点我听得懂的。” “虹都。” 正当他们在脑海中交谈时，眼前机器人头上原本微弱将近熄灭的光芒，霎时明亮起来。 第111章 罗伯特 但它找到了新的朋友。 陆满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小艾虹都到底在哪, 眼前的机器人嘴里便又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 “您好……滋…您最贴心的…智能家庭助手…罗伯特为您服务。” “萝卜特？”陆满喃喃复述了，这应该是机器人的名字。 本来死气沉沉的罗伯特忽然抬起头来，一道红光从它晶莹剔透的玻璃眼珠中投射'出来, 陆满措不及防地被那道光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罗伯特头侧原本明亮稳定的橙黄色柔和灯光眨眼间化为不停闪烁的红色，罗伯特嘴里发出严厉而尖锐的声音。 “警报，警报！有怪物出没！” “怪物？” 陆满面带困惑地看着罗伯特, 只见他正死死盯住自己。他尝试往左飞往右飞, 罗伯特的脑袋就像向日葵般一刻不停地绕着他转。 “防护模式启动！请所有家庭成员前往避难区……” 陆满闻言便将手臂收了回来, 失去血液流动供能的罗伯特眼中的光缓缓黯淡，脑袋又一点点垂了下来。 “它怎么污蔑我清白！” “主人消消气，应该是它装载的识别系统比较老旧落后, 把所有带有非人特征的生物都一致识别为怪物了…”陆满看着自己身后的蝠翼，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蝠翼收了起来。 他单手抠住胃壁, 毫不费劲地让自己悬吊在空中，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把充能纤维给插了回来。 这一次罗伯特「开机」快多了, 没两秒钟它的灯便又亮了起来。 陆满收起蝠翼变回完完全全的人类之后，罗伯特这次总算没有亮红灯, 而是毕恭毕敬地表示着自己的感谢。 终于能正常沟通, 陆满便拉着它开始叨起家常了：“我是陆满, 小萝卜你来自虹都是吗？” 主人，罗伯特是Robert的译称，不是萝卜…小艾犹豫了一微秒还是决定不说了。 罗伯特上下轻微摆动它的铁脑袋，发出喀嚓的声音。 “陆满, 谢谢您给罗伯特供能。” “举手之劳而已，毕竟咱们都被困在鲸怪肚子里多一个人也好照应, 话说回来, 萝卜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罗伯特似乎也默认了萝卜的称呼, 它卡顿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两束光透过它的眼珠照在胃囊壁上，框住了一小块。 光幕闪烁，上面忽然出现了人的影像。这种投影技术，陆满在港湾的时候也有见过，只不过罗伯特将投影仪装设在自己的眼睛里。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 她衣衫褴褛、满脸沾灰，眼眸却闪闪发亮，她俯下身子凑近，伸出手来。带着茧子的小手一点点在眼前放大。 紧接着，视野转换，从仰视转变为平视，陆满看见女孩的脸上露出纯真的微笑，她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启，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但没有声音。 陆满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罗伯特投射的画面就是它的「记忆」，一切都是以罗伯特的视角观察展开的。 罗伯特正在尝试从储存芯片中调取出完整的记忆，可或许是进水或胃酸腐蚀的缘故，所有呈现在墙壁上的画面像是支离破碎的裂片，大多数画面都像蒙了雾似得模糊一片，唯有几个片段也只能堪堪辨认清人脸。 一幕幕毫不连贯的画面从陆满眼前一闪而过，那个不知名的女孩频繁地出现。 从走马观花般的浏览中，女孩和罗伯特之间的过往也一点点明晰起来。 那个女孩看起来像是那片区域一个靠拾荒为生的流浪儿，某天在翻垃圾桶的时候找到了罗伯特，两人便形影不离、相依为命。 “看来罗伯特可能是被原主人抛弃了啊。”小艾深表同情地叹了口气。 “他的原主人也是像这样捡到它的吗？” “不，一般情况下都是通过正常渠道购买，但由于智能机器人更新迭代速度很快，可能没过几年就会推出比它更快更好的新管家。老款机器人要么被遣返回厂，要么流入二手市场，又或者垃圾桶是最终的宿命。” “但它找到了新的朋友。” 屏幕上罗伯特的身体里弹出内置的缝纫装置，三两下就将女孩原本破烂的衣衫缝补得齐齐整整。女孩笑靥如花，发鬓处插了朵不知从哪捡来的小小雏菊，她挽了挽耳边的发丝，将雏菊取了下来。 细软的莹白花瓣和淡黄色花蕊在眼前放大，女孩将花放置在罗伯特脑袋上，捂着肚子放肆地笑了起来。 然而生活也不总这么如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纯家政机器人，这样子的组合并不强大。 有一两个片段画面充斥着灰暗和血红的色调，陆满从小到大在青苗村里被大家保护得很好，来到港湾遇到的也都是些好心人，就算是极光，似乎也没到这种程度。 武器不是对准怪物，而是转向自己的同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人与人之间，竟也能爆发出这样残酷的争斗。 在某次纷争中，女孩失去了一只手，罗伯特取出内置的医疗箱给她进行紧急治疗，血很快止住了，那狰狞的断面让陆满不禁想起之前见到青岩哥断了半截的腿。 之后是一段空白，也不知道具体时间过去多久，画面再闪现时，原本面庞稚嫩的女孩已长成了眸光冷冽的少女。 陆满不知道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隔着光幕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气场上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女孩是一块未经打磨、原始纯真的璞玉，现在的少女则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只有看向罗伯特时，眼神带上些过往的柔和，她伸出手来，从角度上看应该是落在了罗伯特的脑袋上。陆满看见她本应断了的手竟又「长」出来了，五指活动手腕转动如以前一般灵活，但闪着冷冰冰的铁青色光，和周围肤色格格不入。 “她的手…是铁做的？” “是铁。主人，这是机械义肢，画面中的那是比较原始的状态。现在市场考虑到美观和实用的需要，普遍追求仿真技术。 而且材料也选择更轻便环保的款式，无论从外表还是从使用质感来看，都会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机械义肢……”那岂不是青岩哥也可以重新「长」回他的半截小腿？陆满瞬时来了兴趣，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之后的投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中间似乎缺失了许多应有的记忆。 许久之后画面忽而一黑，陆满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罗伯特的眼睛还在往外面放光。 仔细观察，陆满这并非纯粹的死寂，投影出来的黑暗仿佛水一般在融化晃动，陆满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画面中的那片黑暗里蠢蠢欲动，这让他不禁神经紧绷。 呈现黑屏并非是罗伯特的储存芯片又出了问题，而是罗伯特本身正长期处于某个黑暗环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线一点点在尽头出现，视野豁然开朗，罗伯特沉进水中，无数被他的身躯压到水下的空气成了一个个小泡泡，沿着他的外壳悄悄溜走。 之后的画面连贯了许多，它在水里沉沉浮浮，时而被小鱼小虾来啄一下脑袋，时而又被怪物吃进肚子，又因为铁疙瘩太硬吐了出来。 也只有鲸鱼这种消化系统变态的怪物愿意来挑战挑战它这个铁头。 也就在此时，陆满眼神一凝。 他看见了陆叔！陆叔仿佛如鱼得水般拼了命地飞速往前游动，鲸怪在后面长大嘴巴紧追其后，上下颚刚硬的毛刺上还挂着不少衣服碎片和肉丝碎屑。 陆叔为了逃命，把身上很多负重物件一路跑一路丢，不少都直接进了鲸怪肚子里。 陆满心几乎要悬到嗓子眼了，既害怕看到自己无法接受的结果，又不能不仔仔细细观察每一个细节。 陆叔游得很急，也没能发现自己行进轨道上有个漂浮着的机器人，身体笨重没能及时逃跑的罗伯特于是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被翻滚的水流带动着卷进了怪物嘴里。 罗伯特的方脑袋显然在进入怪物食道时被卡住了，鲸怪张大嘴想往外面吐掉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透过怪物张开的嘴，陆满看见陆叔越逃越远。 眨眨眼的功夫，眼前只剩被搅动的泥沙和冒着泡泡的咸涩海水，陆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罗伯特收回了从眼睛里投出去的两道光线，忽然开口道：“米娅。” “我要去找米娅。” 陆满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米娅应该就是那个少女的名字。他也突然发现，这是罗伯特第一次用「我」来代称自己。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都搞定了就等毕业了诶嘿嘿； 这两天整多了论文，感觉遣词造句也无意中染上了这该死的味道（可恶）感谢在2022-05-07 22:01:49-2022-05-11 02: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岔路口 他一头栽进那个不知名的「洞」里 “小萝卜, 谢谢你给我提供的线索，我也在找我叔叔…你想找人的话，我会帮忙的。” 陆满想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的陆叔。人是不可能凭空失踪的, 或许是浑浊海水限制了视野范围，又或者是陆叔无意中被卷进了岩壁中隐蔽的洞口…他总要找到他。 罗伯特转过头来凝视着陆满，点了点头：“陆满, 谢谢您为罗伯特提供的帮助。” “当务之急, 我们先出去, 之后再做打算吧。”陆满又从身后展出蝠翼，飞了起来。 罗伯特的眼中红光闪现，似乎又要启动什么防卫系统：“警报！怪物出没……” 陆满把供能纤维拔掉, 它又熄火了。 “它是有点脸盲吗？” 前脚还是陆满，后脚又变回怪物了。 “报告主人, 应该是它的款式老，没有自主调整学习的算法…原先识别怪物的代码已经根植在核心芯片里了, 除非再次输入新的指令，不然它只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状态。” 陆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将罗伯特从黏稠胃液里拎了出来, 它的下半边身子已经被胃酸腐蚀得锈迹斑斑。 由于背上有蝠翼不好背, 陆满只能将罗伯特抱在怀里，冰冷冷的铁皮贴上来让陆满止不住打了个寒颤，硬梆梆的外壳也时不时和锁骨磕碰。 适应了好一会，陆满还是决定伸出吸附力强悍的章鱼触手, 将关机状态中的罗伯特一圈圈捆在身上。 “接下来往哪里走呢？” “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往前从嘴巴逃出去, 另一个是走后门。” “走后门？”陆满眨了眨眼睛, 似乎没听太明白。 “就是抵达第三个胃, 穿过漫长曲折的肠道，从排泄口出去，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见最为原始的龙诞香呢。” “龙诞香？那又是什么？”陆满好奇地问。 “那是一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顶级香料。” “香料…那岂不是味道很好闻？” 可这里漂浮着的沾满胃酸的生物残骸都恶臭无比，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几乎实质化的酸气。 尽管陆满没有直接和酸液接触，但依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激得频频眨眼，自然分泌的生理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满实在无法想象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会诞生出什么香料。 “不，还储存于鲸鱼体内的龙诞香当然很难闻，据资料显示，和粪便臭得不相上下。”陆满闻言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毕竟龙诞香实质上是未能完全消化的大块食物残渣，卡在肠道时分泌出来某种油脂包裹，最后形成的一种结石。” “这么说，如果我们走后面这条路，经过肠道时很可能被分泌出来的油脂绊住？”陆满脑海中浮现出罗伯特和陆满版本的鲸怪结石，浑身凝固在油脂中动弹不得的情形，表情不禁有些怪异。 “理论上来说，是的。” “而且还要和排泄物一起在肠道挤？” “理论上来讲，是的，严谨一点是准·排泄物，毕竟还未排出体外。” “那就原路返回好了。” “不过主人，原路返回也没那么容易，返回第一个胃，那里正在碾压食物危机重重…再加上还要爬过狭长滑溜的食道返回咽喉口。” “没有第三种办法了吗？比如说…”陆满亮了亮爪子，在胃壁上比划了几下。 “剖腹出去虽然最为简单粗暴，但小艾并不建议主人这样尝试。且不说鲸鱼表皮下有极厚的脂肪层，采取暴力难保怪物不会抵死挣扎，深渊底部地质结构不稳定，打斗时容易引发再次塌方。” “当然，小艾作为智能管家，只能给主人提前说明风险，具体怎么做决定还是靠主人自己定夺。” 陆满思忖片刻，果断地决定带着罗伯特，回头往之前来时的方向飞去。 三相比较，还是原路返回更容易些。 依然有源源不断经初步碾磨的各种东西顺着狭窄道往第二个胃这边涌，陆满就好似逆游而上的鱼，艰难地拨开滑溜溜的死虾群，往第一个胃进发。 第一个胃已经被压缩得很小了，陆满刚探出头迎面便被撞上条横飞过来的肉芽，他一偏头，自己躲是躲了过去，胸前沉眠中的罗伯特就没那么幸运，铁皮脑袋被恶狠狠地抽了一下，发出清脆响声。 陆满面带忧愁地伸手摸了摸那块位置，好在只是外壳有点凹，里边都还好好的。 眼前的胃壁起伏不定，无数肉芽从胃壁上突起，碾磨挤压着胃壁里还残存的食物。 陆满缓缓融化成雾怪般柔软似水的形态，轻轻包裹住罗伯特，同时在外壳套上坚硬的龟甲。 一、二、冲！ 他翻滚起来，在交织错落的肉芽群中不畏困难，勇往直前。 胃壁延伸出来的肉芽并不尖锐，但格外有韧性，注意到陆满这个不安分的「食物」，纷纷伸长挡在陆满前方，编织成厚厚的肉壁网。 陆满原本势头冲得很猛，经层层阻挠，旋转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最终趋向停滞。可此时，离食道还有一半的路途要走。 他微微顿住，从旁边伸出几根颤巍巍的触手。 “不少章鱼都是带有毒性的” 好巧不巧，陆满之前在青苗村里碰到的那只章鱼也带有神经麻痹性毒素。 从触手尖端分泌出透明液体，所经之处原本绷直的肉芽渐渐松弛下来，原本严密的「防护网」出现了一块缺口，陆满突破了包围圈，又继续翻滚前进起来。 终于，陆满抵达了食道口，眼前的食道倾斜着向上，他勉强挤了进去，靠着吸盘朝上爬。 攀升到一半时，鲸鱼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自己的食道里存在一个「异物」，食道收紧蠕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对陆满而言这反倒更方便他行动。 他成功挤到了喉咙，鲸鱼依然死死闭着嘴不张，陆满和罗伯特就这样被困在眼前上下颚严丝合缝的硬刺，以及身后的食道口之中。 “小艾，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张嘴吗？” “要么等下一次它开口进食，或者给它制造点小麻烦让它主动把你呕出去。” 捣乱啊……陆蛮最行了。 当然，陆满其实也不是不擅长。只不过他平日里更喜欢以理服人罢了。 他将捆在身上略显累赘的罗伯特暂时从身上解下来放在旁边，活动手脚朝肉壁走去。 砰——砰——一拳一个印，肉壁一块块陷了下去。敏感脆弱的喉咙受到刺激，原本紧闭的尖刺逐渐颤抖，缓缓张开，海水顷刻涌了进来，卷起一个个漩涡。 搞定了。陆满正打算走过去把罗伯特给捞回来，临行前想着最后打一拳再刺激鲸怪的嘴张大一些，却没料到惯性作用下，自己的手连带着半个身体都陷了进去。 怪物的嘴完完全全张开了，随着海水涌入，那个洞仿佛有生命般一点点收缩闭紧。 回头再看，罗伯特已经被漩涡带着往外面流去。 “小慢，下水接应一下罗伯特…就是那个浑身冒着铁光，方楞楞的机器人。” 叮嘱完后，陆满回头看着肉壁上这个正卡着自己的洞，他能感觉到里面还有不小的空间。 忽然消失的陆叔会不会在这里？ 正想着，一阵巨浪恶狠狠地扑过来，也不给他思考机会，便将陆满又往里面推。 他一头栽进那个不知名的「洞」里。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海 我就是卡在鲸鱼气管里的米粒？ 刚被浪推进去, 陆满便一路滑落到底。 这又是一个空腔，他只是刚好停在了拐角处，往另一边还有更为狭长的道路无限往深处延伸。 陆满将手搭在管道上, 并不似之前食道那样软绵绵滑溜溜，而是表面干燥、摸起来还硬邦邦的。管道在缓缓蠕动，这应该是鲸鱼体内的某个部分。 陆满吸了口气, 忽然愣住。 先前在食道或胃囊时味道酸臭空气稀缺, 陆满一路上都是尽可能屏住呼吸, 而现在，他竟然能顺畅地呼吸了。 这里…有空气流通！ “这是什么地方？” “报告主人，据小艾推测, 这里应该是怪物的气管，主人刚刚可能是误入了喉口附近的呼吸道。气管和肺部是连通用来呼吸的, 鲸鱼一次呼吸就能储存上万升的氧气。” 陆满眼睛一亮，如果有人误入这里, 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大大提升。 他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小艾刚刚给他调出来鲸鱼的躯体构造, 作为活在海里的哺乳生物, 用来摄取氧气的肺部占据了五脏六腑的大部分空间。 旁边的气管上遍布经络褶皱, 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尽头，陆满刚迈开腿走了几步，脚下的壁面开始震动。 “糟了…主人不要碰到管壁。” 陆满眨眼间展开蝠翼，双脚离地, 但也飞不了多高。毕竟气管本身也没多大，最迷你版本的陆满站起身来, 离头顶管壁也没剩多少空间。 此时的他只能腿微微屈起, 歪着脑袋以免头碰壁, 身后的蝠翼缓缓地扇动。没一会，周围的震颤终于停了下来。 “小艾，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就让小艾来为主人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好了！“就拿主人来说，应该也有吃饭的时候，有颗饭粒不小心卡进气管，然后呛得不停咳嗽的经历吧？” 陆满想了一会。他还真没有被饭粒卡过喉咙，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毕竟在陆婶的教导下，他从小就养成了细嚼慢咽食不言的习惯。 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但他见倒是见过。 陆小安以前最喜欢边吃饭边讲话，饭粒经常卡到气管里，说着说着就捂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被说了好几次，依然屡教不改。 直到有一次他吃饭时讲笑话，咯咯笑着笑着就忽然猛烈地咳个不停，脸都憋得跟番茄般红，手一直大力锤打胸脯，却怎么也咳不出来。 陆满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弟弟后背收着力气拍打。 陆婶让他作出呕痰的动作，陆小安呕了半天也没能吐出来，脸都快紫了，最后还是陆婶用镊子给他取出来的。那是一颗格外大的米粒。 陆满很快就明白过来小艾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卡在鲸鱼气管里的米粒？” “不愧是主人，没错！气管都是很敏感的，有异物卡入时，便会生理性反应想将异物往外排出。” 怪不得刚才气管忽然震颤收缩，原来是刚刚陆满走动时，怪物感受到有「异物」在气管里挪动，想将他排出去。 “像这样不触碰气管壁，怪物就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了是吗？” “没错。” 那就算陆叔曾经来到过这里，也很有可能会因为无法双脚离地而被排出肺部。 但不撞南墙不回头，在没找到陆叔踪影之前，他依然不死心。 既然来都来了，陆满便决定先沿着气管一路找找看有没有陆叔来过时留下的痕迹。 他收拢着翅膀，保持着某种稳定的节奏缓缓挥动前行，鲸鱼怪对有个「米粒」在自己肺部气管里游移毫不知情。 很快他们就碰上了前左右三个分岔口。 “这是气管分支，主人不用担心迷路，小艾会记录下每一次的路程的。” “那就麻烦你了。”陆满脸上浮起笑意，伸手轻抚了一下莹白色珍珠耳钉。 选择啊…陆叔是个左撇子，那就左边好了。陆满蝠翼一侧，往左边的分支拐去。 陆满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行进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而且随着在分岔口选择的次数越多，前方的管道就越窄小，气管就似树杈分枝般扩大延伸，越往末端枝桠越纤细。 到后来，他几乎要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以免触碰到管壁。 陆满走到了某条分支的极限。实际上前面还有更深的路，只是狭窄到无法容纳陆满在无接触的情况下正常通行了。 尽管过不去，但陆满能从管道里看到尽头。终点并不是平整的墙壁，而是一个个簇拥隆起的巨大圆球。陆满甚至能感受到这些圆球仿佛有生命一般，重复着收缩和舒张。 “主人，前面的细支气管是过不去的，不过那边也都是些肺泡，不可能有人存在，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去探索下一条路吧。” “好。”陆满转身往回走。 又探索了几条气管分支，陆慢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已经、把方楞楞救上来了。” “罗伯特啊……你可以给它充点电先。” 陆满将血液流动供能的方法传给了陆慢，过了一会，陆慢又回应到：“方楞楞醒了。” “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在鲸鱼怪的肺里找陆叔的踪迹。” “鲸鱼…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陆慢延迟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了好长一段话：“我把方楞楞救上来，等我反应过来，原本在水里面的大鱼，不见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不见？鲸鱼这么大的体型，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而且陆满现在分明还鱼肚子里。 之前罗伯特给他播放的记忆片段，最后陆叔也好像人间挥发了一般，在水里消失不见了。 或许陆叔根本没有来过鲸鱼肚子里，而是…… 陆满眉头微颦，病人病急了乱投医，心急了，一些本该发现的细节也给忽略了。 他早该注意到这件事，毕竟在深渊底部的咸水也不可能凭空出现。陆满问过小艾了，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地震时地下水从岩缝里渗出堆积在渊底，深层地下水本身与富含矿物质的岩层接触结合本身就比较咸。 另一种则是，有和海洋或咸水湖连接的通道。 陆满更倾向于第二种，毕竟这里也出现了许多海洋生物异化而成的怪物，存在与海湖连接的暗道这一点更符合常理。 “小慢，拜托你件事情，下水去找一下渊底有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可能不止一条。” “好，那我可以带着方楞楞，一起找吗？” 陆满哑然失笑：“你可以问问罗伯特愿不愿意。” 结束对谈之后，陆满也没放弃，而是继续一条条气管分支搜寻着。他倒是想看看，鲸鱼最后会带他到哪里去。 上百条分支，尽管陆满效率已经很高了，一条条摸过去依然花了起码半个小时。 搜索完最后一条分支，陆满望着尽头一收一缩的肺泡，脸上不禁露出略带苦涩的笑。 果然，陆叔没来过这样。 陆满垂着头，蜷着身子，神情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又振奋起来，微微抿着唇角。 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至少确定陆叔没被它吞进身体里。 陆叔连鲸鱼都能游过，并从怪口死里逃生。逃跑能力果然青苗村一绝。这样子的陆叔肯定没问题的。 陆满正想往后退，眼前肺泡张合的幅度变大了许多，周围又开始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陆满收了收脚，拢了拢蝠翼，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触碰到管壁。 既然不是他的原因，那只能是鲸鱼本身的问题了。抬头，陆满看见管壁在一点点往里收缩，空间愈发窄小。 他蝠翼轻振，往来时的路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陆满一边退一边在脑子里问小艾。 “有可能是…鲸鱼要换气了！” “换气？” “就跟人一样，鲸鱼时隔一段时间就要浮出水面去呼吸，这时肺部会收缩，将二氧化碳气体先排出体外。” “鲸鱼也有鼻孔吗？” “额……”小艾被问住了，忽然卡壳。 四周气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紧，原本空间狭小就限制了飞行的发挥，很快，陆满飞行速度就赶不上肺部收缩速度。 气管已经收缩得很窄，陆满的头和脚都贴到管壁上，他果断收回了翅膀，转而化为软趴趴果冻一样的雾怪，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撒腿就沿着管壁一路往宽敞的地方跑去。 “嗯，排气孔应该也算鼻孔吧。” 陆满也顾不上听小艾的回答，而是全神贯注地提升速度。 眼前最后的通道笔直向上，一眼能望到底，陆满已经隐约能看见尽头有个光点。他知道，那就是出口。 身后，顺着管道被挤上来的浊气追在陆满身后，几乎半推搡着他往上起飞。 光点从米粒大小一点点变成橙子、西瓜，最后，光芒完全吞没了他。 刚从黑暗中脱离出来，一下子见到阳光难免头晕目眩，陆满阖着眼缓了几秒钟才适应过来。看着眼前的世界，陆满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下方，鲸鱼从排气口喷出来的水雾，在阳光照射下彩虹若隐若现。 而自己则是被鲸鱼一个「喷嚏」推飞上了半空，陆满晃悠悠飘在空中，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了速度，深深地印刻在他脑海里。 翻涌的浪花你追我逐，咸涩的海水味乘着风带上他的鼻梢。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太阳，阳光洒落在海面上像是无数颗星星随波奔涌。 一望无际的汪洋，在尽头和蔚蓝天空紧紧相连，整个世界只剩下蓝色和金色。 这是陆满第一次看见海。 正当他依然沉浸于震撼之中时，忽然从空中略过一只海鸥，一爪就把陆满给捉走了。 作者有话说： 海鸥：咱来码头整点薯条；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墙外 这通道口不知怎么给碎石堵上了… 等陆满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正被所谓的海上盗贼给衔着飞了一段路，他的身形拉长，羽毛丰满的鹰翼展开, 海鸥见本来叼着的软虫一下子变成了体型雄壮的鹰，吓得松嘴凄嚎一嗓子便赶紧开溜了。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还有不少白身灰翼的海鸥点缀在蔚蓝色的海中。 这里是哪？ 陆满伸展着翅膀, 眼前的大海一望无际, 等他转过身来, 看着身后高耸入云的铁青色墙面，微微发愣，刚刚困惑的问题这下有了答案。 他现在应该在围城之外。 将围城包围得严丝合缝的高墙之外, 竟然是看不到尽头的大海，这一点属实让陆满意想不到。 刚刚带他来到这里的鲸鱼怪吸满了空气, 尾巴一甩便再次沉入海里，陆满能看到它这次没有回到围城那边, 而是往海里更深更远的方向潜去。 看来，之前的那个遍布咸水和海洋怪物的洞窟确实与这里相连, 底下肯定有回去的通道。 陆满在空中盘旋了一圈, 回忆着之前鲸鱼浮出水面的具体位置, 然后他收回翅膀，垂直坠落进水中，全身沉下去之后，他又变成了一只柔弱无骨的小章鱼, 一下一下在水里慢腾腾地行进着。 看来之后得物色个游动速度更快的海洋生物。 靠近围城的浅海底部长着奇形怪状的礁石，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孔洞, 有不少藻类从空隙中冒了出来, 晃悠悠漂着。 在澄澈见底、视野开阔的水里, 陆满的视线一下子定位到那个地方。海里也和陆地上一样有起有伏，在礁石群生的谷底，陆满看见了那个黑黝黝的庞大洞口，还有不少小鱼小虾在其中穿行。 陆满沉入洞口，水从海流向里面，他漂在水中停止游动，都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正被水流推着往里面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 道路笔直向前，陆满贴近底下的泥沙，甩动他的触手，猛地顺流而下向前冲锋。也不知游了多久，他终于抵达了拐角。 海水在这里碰了壁，猛地拐弯朝左方奔涌，眼前的路呈现出「丅」的形状。这般生硬的转向，与其说是拐角，更像是一条路横斜插'入另一条。 陆满看向右侧，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却有着似曾相识的风景。 怪物扭曲的残肢重重叠叠堆砌成深不见底的肉墙，死死堵塞在道路中，肉墙里有怪物在缓缓修复、再生……这样的景象，他也曾在青苗村的洞窟里见到过。 难道说，所有洞窟之下都有这样子的肉墙吗？怪物便是从肉墙里孕育出来的？ 在肉墙最外侧横出来一条粗壮的怪物后腿，陆满看见有不少小凑过去将鱼嘴贴在腿上。 它们一边慢慢地啃噬，怪物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使得肉一边在长。 永远吃不完的自助餐，这让陆满简直叹为观止。不过等肉墙里的怪物哪天完全恢复好了，这群小鱼就会转而成为对方的盘中餐。今天你吃我，明天我吃你，怪物之间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陆满也没停留多久，转而往左漂去。 脑海中传来陆慢的回话：“找到了。” “在岸底有条被岩石掩埋的通道，很隐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通道口这里有人留下的脚印。” 陆满眼神一亮。 “你往里面走走看？” “正在走，这里……很长。啊。” “怎么了？” “这里好像塌过，没路了。我和方楞楞先尝试，把这里搬开来看看。” 陆满游动得更快了些，忽然，他本能地往左边闪开，陆满的反应神经比头脑运作得还要快，直到身后传来笃的一声，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刚刚是有危险正在朝自己迅速逼近。 身后，那条想要偷袭陆满的鱼怪的小半个脑袋都埋进了沙子里，它的鱼鳍似船帆般摇曳。 将头之后，陆满才发现了对方的嘴巴上颌连接着一柄如长矛般的「武器」。 要不是陆满刚刚闪得快，估计此时已经被它扎了个对穿。 还没等陆满开口问，小艾便提前说到：“报告主人，这是旗鱼异化而成的怪物！” 旗鱼怪也没在陆满身上多做停留，毕竟这么小一只章鱼，也不够它塞牙缝的。它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新目标，猛地冲刺过去。 速度很快！陆满哼哧哼哧跟在它身后，远远地看见旗鱼怪将长矛般的嘴扎进了新猎物的身体里，原本拼命挣扎的小鱼没一会便没了动静，躯体变得干瘪、泛白，有血逸散在水里逐渐蔓延开来。 那不只是它的武器，还是进食用的针管，通过扎入猎物的血'肉来抽取血液哺给自身。 下一个，旗鱼怪又去和一只螃蟹怪打架去了，尖锐的矛成功捅破螃蟹坚硬的盾，等陆满跟过去时，只剩空荡荡的蟹壳随波漂浮。 攻击能力也很不错！陆满在脑海中翻阅着旗鱼的资料，身体呈完美的流线型游动速度极快，再加上如刀刃般锋利的上颌，他越看越满意。 陆满悄声无息地摸了过去，趁着旗鱼怪还在大快朵颐顾不上周围时，从墙壁上纵身一跃，像一颗泡泡般轻飘飘落在它头顶，然后，他变回人类，骑在了鱼鳍上，伸手握住那柄长矛般的嘴。 陆慢和罗伯特还在清扫塌陷过后的石块，身后的路都快被各类沙砾石块堆满了。 为避免自己被反向埋进通道里，他们只好将打理出来的石块带出去，扑通扑通全都推进水里，接着再回去开启一轮新的清理。 一人一机器人纷纷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各司其职，重复着搬运的工作。 忽然，陆慢停住动作，看着通道的岩壁，眨了眨眼睛。他扭头喊罗伯特过来：“方楞楞，你看。” 他指着墙壁上蜘蛛网状的裂痕。 “这个，之前就在这里吗？” 罗伯特在芯片中将刚刚半个小时看见的一切都重新回顾了一遍，摇了摇头：“罗伯特之前的记忆力并不存在这条裂缝。” 也就是说，这是在他们清理搬运期间新增的裂痕。 他们面面相觑，纷纷停下手上原先搬运的动作。 “我们，往回退吧？”陆慢像是担心说话声音太大吓着了岩层，压低声音小小声说。 罗伯特点了点方脑袋，两人缓缓往洞口外面退，退出去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满，你快回来。” “就快到了，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这里，要塌了。” 陆慢将刚刚看到的事给陆满说了之后，陆满眸光微凝，这里岩层实在脆弱，在地震外加海水腐蚀双重作用下，哪怕岩层结构稍作改变，也有可能引发一串串连锁反应，甚至导致整个怪物洞窟的岩层再次坍塌。 看来，单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无法在保证安全性的情况下清理出那条通道。 单靠人力解决不了的事，或许技术可以。也许港湾会有办法，等出去之后问问林长官他们好了。 “你们先不要继续搬动了，我很快就到。” “好。”陆慢和罗伯特跑到旁边岸上待命了，轻燕姐给他的绳子还拴在旁边的岩柱上。 陆满又伸手拨了拨旗鱼的脑袋，调整了一下方向，跨坐在鱼鳍上往前快速游去。 水流趋近于平缓，他能感受到自己即将抵达目的地了。被陆满控制住的旗鱼无法甩头挣扎，只能埋头往前游去。 等陆满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他猛地捉起旗鱼的嘴向上抬，两腿夹紧了鱼身。 旗鱼怪原本能丝滑顺畅无比地划破水面的流线型体态被打破了，它停止了游动，但由于惯性作用，依然在不停往前冲。 终于，尖尖的嘴咔得一下猛地插到石缝里，它被撞得头昏眼花。 早就「跳船」了的陆满，伸手触碰着眼前碎石堆积而成的石壁。 他很确定这里就是此前鲸怪通行的口子，但是……不知为何时隔半个多小时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怎么回事？ “小慢，我这通道口不知怎么给碎石堵上了，我也不太好搬以免坍塌，你们先走吧，我从另一边过来跟你们汇合。” “好。” “小满说，他的通道口、给石头堵了，让我们先走。”陆慢转头取下了岩壁上的绳子，一圈圈捆在了罗伯特的身上。他身体太滑又硬邦邦的，陆慢不好使劲，之后自己一边飞一边辅助调整方向也好。 罗伯特的方脑袋上下晃动。 临走之前，陆慢最后回头检查有没有遗漏，发现旁边还有一些没及时处理掉的碎石，走过去将堆积着的剩余石块全部哗啦啦推下水去，再之后，他扯了两下绳子，托着罗伯特起飞了。 在上面等待的张轻燕感受到手里握着的老半天没动静的绳子忽然传来两下拉扯感，神经一紧，连忙握紧绳往上拉。 没一会，绳子拉到了头，张轻燕正准备迎接陆满的回归，就看见一个铁光闪烁还凹了一块的方脑袋冒了出来。 张轻燕眸色一凝，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抽出鞭子对着它。 “你是谁？陆满在哪里？”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影子飞了上来，落在她面前，眼前的陆满比下去前又缩水了好多。 张轻燕连忙走上前去，检查陆慢身上有没有伤处。 “轻燕姐……我、没事。” 见张轻燕依然面带警惕地看着身后的罗伯特，陆慢解释到。 “它叫、罗伯特，是我们在鲸鱼肚子里，捡到的机器人。” 张轻燕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我们」这个词。 “你是小慢，对吧？”陆慢缓缓点了点头。 “那小满呢？” “他说，会从另一条路过来，和我们汇合。” 陆慢忽然又愣住，陷入当机状态。 过了好一会，他又抬头看着张轻燕说：“小满说，他遇到了熟人，要叙叙旧，让我们先回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3区 怎么样，好吃吧？ 陆满掉头沿着那条甬道重返海洋, 临近上岸前，他从兜里掏出之前从陆叔那里薅到的碎玻璃瓶，伸手在箭鱼身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血并没有一下子逸散开来，而是沁出几粒凝实的血珠，漂浮在海水中, 被陆满眼疾手快地接在了瓶子里。 被陆满束缚住的箭鱼无法挣扎得太厉害, 那道小口子没一会就逐渐愈合了。 “作为交换。” 陆满将自己的食指指腹抵在箭鱼如针尖般的上颌, 轻轻戳了进去，血珠顺着「吸管」被运送进箭鱼怪的身体里。 他很快将手指收回，松开了制住箭鱼怪的另一只手。箭鱼摆脱了陆满的控制, 摆摆尾巴逃也似地像离弦的箭一样头也不回游得远远的。 陆满随便从礁石上勾了一卷海带，打了个结塞在瓶颈处暂且充当瓶塞, 将那瓶灌满海水和箭鱼血珠的瓶子揣回兜里，跃出海面。 他望向眼前高耸的墙,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这条路，但这点方向他还是清楚的。 “总而言之, 只要往墙里面飞, 就可以了吧？” “是的主人, 根据小艾推测，目前我们应该处于围城北面，只要一路朝南方向准不会出错。” 没一会，鹰翼掠过海面卷起的狂风激起了阵阵浪花, 陆满沿着百米高墙朝太阳的方向飞去。 本来光凭人腿很难翻越的围墙，有了翅膀的加持却能轻松实现, 陆满很快飞跃到万丈高空之上, 将底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陆满记得, 之前有人跟他讲过，围城也有和其他城市接壤的，但放眼俯瞰，陆满没有看到其他陆地或城市的存在。 视野所及范围内，只能看到延绵不断的高墙外，蔚蓝色的海不断冲刷腐蚀着墙面。 “有可能是海平面上升，把周围的城市淹没了。” 听着耳边小艾的解释，陆满喃喃自语：“这样啊……” 曾经为了抵御怪物入侵、画地为牢的高墙，又一次从来势汹汹的海洋手上拯救了他们。 除了边缘的「大圈」，围城里还有许多「小圈」。 不远处山脚下就有一处用铁墙围起来的城镇，应该是一处安居。 陆满还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建筑中央，有个被孤立隔绝开来的黑深洞口，整个安居就好似唯独果核烂掉的苹果一样的。 他之前在港湾6区的时候，陈穆曾给他出示过整个围城的大概地图，围城最北边的区域应该是…… 一声长长鹰唳打断了陆满的思路。陆满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小啾？”陆满认出来者，有些惊喜地提高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小啾在原地扑腾着翅膀，歪头看着他。 它的眼神不似之前那般雾蒙蒙的，而是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 小啾也不能口吐人言，只是把自己一边的爪子伸出来。 陆满忽然被什么闪亮的东西晃了眼，等眯着眼定神一看，才发现小啾的鹰腿上正挂着个超大号的金属脚环，应该是专门给它量身定制的，上面还刻着一行字：“港湾3区 S32-081” 看来它已经成功回到了港湾3区，后面那串编号，如果陆满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军队编号？ “小啾，你恢复军籍了？太棒啦！”陆满不禁弯起眼眸，笑意盈盈地看着它。 最开始他们不打不相识，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他早已和眼前的鹰怪结下了情谊。看到朋友现在过得好，陆满也由衷地为它感到高兴。 小啾似乎有些害羞地轻鸣两声，它很快收回了脚，摆出一副「自己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的稳重模样，殊不知挺起的胸脯和翘起的尾羽早已暴露了它的真实心情。 下方远远传来一声直冲云霄的哨响，小啾甩了甩脑袋，示意自己要服从命令下去了。 陆满思忖片刻，喊住了小啾。既然来都来了，也到3区这边看看好了，反正也耽搁不了多久，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新的消息。 他收回自己的鹰翼，落在小啾的背上，动作很轻柔地抱住被太阳晒得蓬松暖和的羽毛。一人一鹰缓缓朝安居旁边的前瞭站降落。 在地面等候小啾放风归来的万绮云，眼见着小啾落地，正要笑着去拍拍它的脖子，就看见一道影子从小啾背上翻了下来，稳当地落在地上。 万绮云手下意识扶上腰间的枪，等看清来人了，她瞪大眼失声道：“陆满？” “你怎么在这？”还是从她家小啾背上翻下来的？ 陆满对自己的不请自来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他腼腆地挠了挠脸颊，说到：“万队好，就是刚刚和小啾在路上遇到了，它好热情，说想邀请我来它家看看，我本来就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来3区看看，这不正巧，所以就……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小啾暗自翻了个白眼，哪里是它邀请，明明是这家伙自己想来的！仗着自己不会说话就随口就来，主人可千万别被他纯真的外表骗了！ 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万绮云脸上挂起笑。 “当然不会，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本来我也想着过几天等你那边闲一些了，邀请你过来3区。” 万绮云将给小啾的食桶放在旁边，让小啾好好在鹰舍这边吃饭，然后热情地搭着陆满的肩膀。 “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小陆你还越长越……年轻了？” 万绮云侧头看着陆满头顶的发旋，要是没记错的话，之前陆满好像跟她差不多高啊，现在怎么才刚到她胸口？ 陆满眨了眨眼睛：“出了点小状况。” 见他似乎不想明说，万绮云便也没追问，她带着陆满往鹰舍外走去。 “大中午的，小陆还没吃午饭吧？我请你尝尝我们3区的食堂……不对，瞧我这脑子，你大老远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什么食堂，咱们到安居那边，我带你下馆子去。” “万队，没必要大费周章，这次我也不久待，晚回去该挨他们说了，吃食堂就好。更何况下午您应该还要给小啾它训练的吧？” 陆满侧头看了一眼小啾，它正愣愣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没事的，小啾这几天忙活了这么久，也该好好歇一歇。安居离这很近的，来回吃顿午饭而已，不碍事，到时候我让小啾把你送回家。” “那就麻烦万队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小啾，用它那黄澄澄的眼珠略幽怨地盯着陆满远去的背影，最终化悲愤为食欲，将头埋进肉桶里大吃特吃起来。 万绮云带着陆满来到安居前的铁门，说明来意并给陆满开了临时通行证之后，他们便走了进去。 实际上，3区的安区乍看一眼和6区的没什么不同，尽管布局各有特色，但街道、住宅、集市、学校、农场……这些配套设施都是齐全的。 他们要去的那家店，在喧闹的集市中最显眼的位置，招牌上明晃晃写着「宋记烤羊」。 刚撩开帘子进门，店小二看见万绮云脸立马笑得皱缩起来，迎上来问到：“万队您来啦？还是老样子吗？” 万绮云愣了一会，摆摆手道：“另外再来份牛肉。” “好嘞。”店小二在单子上刷刷写了什么递给后厨，干脆利落地摆上一扎啤酒，还有两碟海带丝、花生米。 “等一下，酒，拿回去。” “万队，咱们这酒可是麦芽精酿的，纯得很，专门给您留的呢。” “下次来喝，这次还带着客人呢。来点果汁茶水就行。” 见店小二的视线转过来，陆满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陆满把手搭在膝盖上，坐姿有些拘谨，他观察着周围其他到店用餐的人们，他们桌上都摆着一扎扎空了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着烤肉散发的油脂味以及扎实的麦芽香气。 酒精逐渐挥发，随着空气流动，熏得陆满头脑有些昏沉。万绮云看他脸颊越来越红，以为是他坐在店里闷热不通风，给转移到店外露天的位置去。 没一会，两大盘就端了上来，一盘烤羊，一盘烤牛，肉连带着骨架还摆在上面，旁边附有手套和分割用的剔骨刀。 万绮云利索地用刀切下来块大的，递给陆满。 陆满也不客气，双手接过来咬进嘴里，外皮烤得金黄焦脆，一口下去肉汁四溢，羊身上的脂肪被烤得几乎入口就化成了热汪汪香喷喷的油，肉质鲜美而味道独特。 “怎么样，好吃吧？之前是不是没吃过？” 见陆满一边嚼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万绮云脸上笑意渐深：“这是咱们3区特有的绵羊。我们3区靠山，相较你们6区更干燥清爽，不仅牧草长得快，绵羊也肥。” 她说着直接上手撕下来一块羊肉，放进自己嘴里，招呼陆满一起来：“直接上手是我们最传统的吃法，这样子吃我总感觉比用刀切更香一点，小陆你也来试试看。” “好的。” 陆满也学着她戴上手套，上手撕扯。 两人便纷纷大快朵颐起来，大口吃肉，大口喝果汁，最后都吃得满嘴流油，靠在椅背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消食。 望着远处，陆满忽然出声问到：“万队，之前从天空中往下俯瞰时，我看到安居的中央有个黑色的洞，可以问一下那是怎么回事吗？” “那个呀，是之前新冒出来的怪物洞窟……你是不知道，当时为了处理那个洞，我们是忙得焦头烂额。” 疏散安置人群，封锁现场，剿灭从洞窟里冒出来的一波又一波怪物。 也好在他们占有主场优势，花了小半年时间，才终于将那个洞窟无害化处理。到现在，安居和被封锁的洞窟就这样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你们有下去看过吗？洞窟底下……到底长什么样的？”陆满面带好奇地看着她，“也是怪物残肢组成的肉壁吗？那个肉壁的尽头到底通向哪里呢？” 万绮云眸光闪烁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压低声音问到：“小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叔叔掉进了怪物洞窟，消失在某个通道里，我想去找到他。”见陆满眸光黯淡，万绮云似乎也联想到之前自己父亲失踪的事，她叹了口气，眼眶微微红了。 “小陆，要不是有你，我也不会和小啾相认，不能让父亲魂归故乡。你是我们的恩人，谢谢你。” 昨天她才刚跟着小啾一起去往群山之巅，将她父亲的尸骨带回了安居。 陆满帮了她这么多，她又怎能不好好回报这份恩情呢？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面对如此真挚的道谢，陆满有些不太自然地挠了挠头，垂下眼帘，正准备摆手，就被万绮云猛地拍了拍后背。 “跟我来吧。” “我们…这是去哪里？” “洞窟。” 万绮云站起身来，回头看着陆满：“洞窟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样，与其我说，不如你去亲眼看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追求 “大事不妙啊！陆满你快回来！” 陆满跟在万绮云身后, 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万绮云打招呼，「万队」、「小万」、「绮云」各类称呼声不绝于耳。万绮云将短发别至耳后，露出白净的脸庞来, 她笑容爽朗，眉宇间不失英气，朝他们一一招手回应着。看来万队在这群人里很有声望, 也很受欢迎, 在她旁边被动隐身的陆满不禁想到。 两人过了好一会总算从熙攘人流中挤了出来, 往核心方向走去。 陆满知道6区安居这里是大喷泉，一方面用作中央广场的点缀，另一方面他们还在池子里养了肉质鲜美的鲫鱼, 可谓是兼顾了美观和实用。而3区的中央被高耸的铁墙围成一圈隔开，墙面上还贴着「禁止靠近」的亮红色警戒标志。 顺着铁青色墙壁一路向上, 陆满抬头仰视，望见墙顶竟然像外围墙那般也设了哨岗。 「啪啦」一声, 有条绳梯甩了下来，一道影子眨眼间便沿着梯子滑落到底, 站稳身子后并步朝着万绮云他们行了个军礼。 陆满认出来, 眼前这个板栗头、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 是之前3区开车来接小啾回家时，坐在副驾驶座的那位准头很好的狙击手……好像是叫阿哲来着？ 万绮云愣了一会，也回了个标准军礼之后，面带无奈地笑到：“宋哲, 你要真想讲礼仪，下次别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 好好爬梯子不行吗？” 宋哲不为所动地耸了耸肩：“效率优先嘛, 姿势难看点有什么所谓。那么, 请问万大队长这次光临我们小小哨岗，有何贵干？”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万绮云略带羞怒地伸手锤了他一拳，差点把宋哲锤得往后踉跄两步。他捂着胸口，连连低声痛呼“来人呐，这里有人滥用职权、使用暴力啊！” 额……怎么感觉3区的人也这么幼稚？ 见万绮云无动于衷地抱着胸看着他，宋哲也逐渐收起脸上嬉笑之色，严肃地说到：“你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可今天我和老胡一块值班站岗，洞窟一切安好，附近也没有他人靠近啊。” 万绮云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侧身将藏在身后的陆满露了出来。 “喔唷，你！”宋哲睁大眼睛，指着陆满你了半天，还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陆满正准备进行自我介绍，却被宋哲伸手制止了：“别说，我肯定记得的，让我再想想……嘶，还差一点！” 万绮云也没给他继续苦思冥想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到：“我有事要带小陆下一趟洞窟。” “有上级批准吗？” “没有，也不用批准，我们就呆一会，很快上来，也保证不触碰任何东西，只是下去看看。” “行吧，那你拿证件过来登记一下。” 万绮云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个金属牌子丢给他，宋哲精准地接过之后，看向陆满：“你的也要。” 陆满把唯一持有的临时通行证递了过去。 看着临时通行证，宋哲挑起眉毛看着陆满：“你从外边来的？” “我从6区那边过来的。” “6区……哦，我想起来了！你小子，是那个驯狼高手对吧？咱们前两天还见过的。”找回自己记忆的宋哲笑容灿烂露出上排亮闪闪的牙，握住了陆满的手兴奋地上下晃动：“老胡昨天还念叨着，说想找你请教驯兽的方法……老胡！” 宋哲仰头对着上方的哨岗扯着嗓子大喊了声，老胡听见底下的年轻人闹腾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也没探头去看，而是继续尽职尽责履行着放哨职责。 “老胡真是死脑筋。”宋哲嘟囔道。 “人家那是恪尽职守，你也别墨迹了，快上去登记吧。” 陆满微微抿唇笑了：“我的驯兽技巧都是跟着6区杨训导学的，实际上，我们区的林长官挺希望港湾不同区之间，能加强业务上的交流联络。” 加强跨区协作吗……万绮云微微颔首，将这件事暗自记在心里，等之后有机会往上报去。 随着吱呀吱呀齿轮转动的声音，眼前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很快就冒出一道门来，等万绮云和陆满传过去之后，门便很快又合上了。 陆满这才看清眼前洞窟的全貌。 跟之前他见过的许多洞窟没什么差别，只是旁边停了些大型挖掘重机，悬崖边上还用钢筋缆绳搭了四五架电动升降机，错综复杂的电线拧成股电缆往墙外延伸出去。 “过来。” 在陆满左顾右盼之时，万绮云已经拉开闸门站了进去。陆满也连忙走了过去，在她身旁站定。 她按下了某个按钮，滑轮组转动起来，牵引着缆绳往下匀速滑落。陆满之前在监狱里也坐过这样的电梯，只不过3区这边的电梯间并不密封，更像是一个大型摇篮般悬吊在空中。 在这样半封闭的洞窟里，哪怕再小的声音经由来回反射之后也会变得很大。 陆满听见下面并非一片死寂，而是传来了阵阵喧闹，他难掩好奇，往前迈了两步正想扒着栏杆探头往下面看。 “小陆，别站得太靠外，一不留神容易掉下去。”陆满闻言，便乖乖往里收回了步子。 透过围栏，陆满看见旁边另外一个升降篮与他们反方向相背而驰，似乎在往上面运送着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吊篮减缓速度，与地面的轨道相接，哐当闷响，他们成功抵达了渊底。 映入眼帘的是几十个人，他们所有人都全副武装，穿着厚厚的防护背心，搬运着一框框用麻袋或者篮筐装好的东西。陆满能闻到袋子里血'肉的味道，还能看到有暗红血渍渗出袋子。 除此之外，一股跟刚才的烤肉有些类似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时有时无。陆满深吸一口气，还闻到了火焰燎烧的味道。 似乎担心陆满误解，万绮云侧头给他低声解释了两句：“别担心，他们清理的是怪物，不是人肉。” 万绮云带着陆满过去，将防护装备从头到脚统统套上，陆满全身都被框住，怎么走都有些不自在，只感觉自己简直变成了罗伯特那样的机器人。 在旁边的万绮云看着陆满，像是第一次穿鞋的小狗踩在地板上那样四肢乱摆、动作僵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一次穿都会这样，这个特殊材质可以耐冲击、耐高温、抗震，习惯一会就好。等会进去之后好好跟在我身后。” “好、好的。”陆满艰难地驾驭他的四肢，几分钟后终于调整了过来。 看着身后已经恢复正常行走姿势的陆满，万绮云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睛，过去她花了十几分钟才习惯了这个重量，已经算大家中很快的了，没想到陆满的适应性这么强。 他们走过长长的通道，通道顶很高，墙面干燥有火燎过的炭痕，尽头隐没在幽深的黑暗之中。 一路上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十五分钟。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呼吸甚至都有些困难，万绮云示意陆满戴上吸氧装置，两人继续往前走。 陆满在心里默默记录着走过的距离，他们的脚程不算慢，迄今为止已经走了一公里多，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途中他们迎面碰上了几个跟他们一样全副武装的人，应该和万绮云是熟识，两边的人都停下脚步朝对方点头示意，便又擦肩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陆满回头，看到他们都在身后拽着一个又一个麻袋，里面散发出新鲜血'肉的味道。有些血液甚至都还未凝固，透过麻袋外皮滴滴答答融进了泥土里。 “我们到了。” 又走了好一会，万绮云停下脚步，陆满看着眼前的一切。 依然是一堵庞大的由怪物残骸断肢组成的墙，和他之前见过的几堵没什么两样的。 陆满歪着头，有些困惑地看向万绮云。 “从半年这个洞窟出现之后，我们就一直在想办法剿灭从这个洞窟里冒出来的怪物。” “最终来到了洞窟底下，看见了这堵里面孕育着怪物的墙，决定将危险源彻底斩草除根。” “这个洞窟出现在安居里，是灾难，也是某种幸运。多亏它离得这么近，我们才能靠着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支撑，日复一日地清理着这面墙，搬运焚烧残骸断肢，剿灭蜗居在墙内已经恢复成型的怪物。” “从之前你穿上装备出发到这里，有整整3.2公里，都是这半年来我们一寸寸挖出来的。” 陆满怔住了，他是想过这堵怪墙体积庞大，却没料到有这么夸张。 “实际上，这里离边缘高墙并不远，再挖两公里就要挖出城了。已经将怪墙清理到这个深度，可我们却依然看不到底。” “我们不知道究竟还要挖多久，也不知道这面墙的尽头到底在哪里。但为了找到答案，也只能一步步继续坚持下去。” 寻觅尽头啊……这比找到了一端毛线，翻遍整个毛线球去寻觅另一端还要更难。 望着万绮云眸中闪烁的光芒，陆满不禁想起陆叔的眼神，也是像这样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一般。 他们总是在追求着尽头、寻找着答案，为此眼眸中闪动着的情绪，似乎是陆满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 陆满不想追求什么尽头，也不愿寻找什么答案。 因为他早就决定了，围城就是他的终点和答案。 他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守着自己在意的人们好好过完这一生。 可没有陆叔，他生命的拼图便好像缺了一角——睡前陆叔给他讲的各种科学小故事，握着他的手教他用炭笔在草纸上龙飞凤舞写字，在自己迷路时牵着他带他回家的温暖大手…… 他要找到陆叔，这是陆满要实现自己毕生追求，所必须完成的事情。 被困在破碎通道里断了后路的陆叔，会做些什么呢？ 陆满一边想着，一边低声言语，声音被闷在氧气面罩里没有透出来。 “他肯定会……” 像陆叔那样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与求知欲的人，肯定会选择继续沿着眼前的道路，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下去。 而陆满要做的，则是去毛线团的另一头，找到他。 他的眸光越来越亮，原本的迷茫之色也一扫而空。 陆满抬起头，连面罩都遮不住他眉眼里溢出来的灿烂笑容。 “谢谢万队带我来这里，我想明白了。” “哦……哦？” 万绮云楞楞地应了一声，没明白过来陆满到底想明白了什么？ “既然想清楚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陆满点了点头，响应着万绮云的提议，两人扭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糟了！”陆满耳边忽然传来陆蛮的声音。 “糟、了。”还有陆慢。 怎么回事，两个人同时给他传讯？ “怎么了？”陆满微微皱起眉头。 “大事不妙啊！陆满你快回来！” “不妙，小满，回来。” “你们别着急，慢慢说，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满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走在了万绮云前面。 难道是新安居建设遭遇怪物袭击？ 还是说…前瞭站那边出了岔子？那就糟糕了，大家都在那边。 陆满眸色微沉，这时耳边又传来了他们两个宛若二重奏般的声音。 “我和陆慢黏不起来了。” “无法、融合。” 看来，半身和半身之间无法顺利相融，必须通过本体的纽带才能重新融为一体。 “就这？”陆满松了口气，步子又缓了下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大危机呢。 「糟糕的是，我和陆慢尝试融合的时候，正巧林长官他们过来了。“更糟糕的是，我们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保持着这个糗到要命的拥抱的姿势。” “拥抱……不糗。”陆慢缓缓反驳到。 这下陆满冷汗冒出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等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见陆满神色匆匆，万绮云也加快了行进速度，两人很快就回到地面。 陆满还未开口告辞，耳侧又响起陆蛮的声音。 “陆满，没你事儿了，轻燕姐和青淼哥已经帮我们成功解围了。” 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陆满刚打算松口气，就听见陆蛮又说到： “只不过，你多了个失散多年、久别重逢的双胞胎弟弟。” “嗯？” “是我。”陆蛮和陆慢异口同声地说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将错就错 谁来看家？ 郑青淼和背对着人群的陆蛮都目瞪口呆, 面朝大家的陆慢一下子见到太多人，眼睛眨也不眨，显然是大脑掉线了。 而张轻燕第一个反应过来, 站出身，满脸凝重、语气沉痛地告诉他们，自己此次外出, 在废墟间捡到陆慢和罗伯特的经历。 “他是小满的双胞胎弟弟, 在来青苗村之前两人就走散了。” 只有郑青淼、陆蛮和陆慢知道, 张轻燕分明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更胡扯的是，大家竟然信了，而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陆, 你和你弟弟久别重逢，心情肯定很激动……我懂的。”林霄一脸同病相怜的表情, 安慰地拍拍陆蛮的肩膀。 你懂啥啊！ 陆蛮还顶着一头黄色安全帽，浑身晃动, 系在下巴上的扣带也随之哐当作响。 “我之前和我弟重逢时，也差点哭了。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适当哭一哭也没什么。” “来吧, 我的肩膀给你靠, 别忍了，哭吧！把你所有的悲伤、难过、感动全都哭出来发泄出来！” 林霄对他敞开双臂，拍了两下自己的肩膀，示意陆蛮可以倚靠过来。 谁要哭啊！ 陆蛮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 他在努力强忍着自己扇扇翅膀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忍得一脸憋屈, 更是让林霄对他的误解深了几分。 另一旁, 林南、刘旷野和郑青岩已经把陆慢团团围住了。 “小鬼……朋友, 你叫什么？”刘旷野俯下身子端详着眼前的小不点。 “陆慢。” “好名字！一听就和小满是一家人。”李南乐呵呵地揉了一把陆慢的脑袋。 陆慢站在牛高马大的三人之间，手揪着衣角，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远处的陆蛮，眼神里迫切传达着「快来救救我」的诉求。 似乎听见了陆慢的心声，郑青岩也把陆蛮喊了过来。 “小满，你过来。” 陆蛮终于逮着理由从林霄过于沉重的关爱里解脱出来，刚走过去，就被拉着和陆慢背对背靠在一起。 这又是在干嘛？ “背挺挺好，站直了！” 陆蛮能感受到自己的脊梁骨被陆慢脑袋抵着，他们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 比完身高后，其他人都脸色各异。 “小慢明明和小满是同龄人，块头却矮这么多……肯定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李南眼眶微红。 “我没吃苦。”陆慢怯生生地说。 “还逞强，你看看你，哪像是个十五岁的人，八岁还差不多。”刘旷野面带不虞。 “他那是——” 陆蛮嘴巴张了张，又认命闭上了。总不能说陆慢是本体二次分裂出来的，所以个头才更小吧？ “小满，你也一样，缩水了这么多，肯定是最近太辛苦影响发育了……等回去得给你们补一补。” 郑青岩拄着拐杖，站在旁边低声言语。 假如对陆慢和陆蛮实际上是小满分裂的这件事一无所知，郑青淼肯定会冲在最前面，心疼地眼泪哗哗流。 但此刻，郑青淼正一脸微妙地站在大家身后，和张轻燕不停挤眉弄眼，企图通过表情和眼神来实现无声的交流。 “说起来，我怎么感觉小慢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李南喃喃自语道。 “人家和陆满都长一个样，你能没见过吗？”刘旷野发现语言上的漏洞便开始反驳。 “哎，我说的不是长相，是给人的一种感觉…” 之前青苗村迁移时，陆慢就替了陆满一路，他能不熟悉才怪！陆蛮强忍笑意。 张轻燕也觉察到再放任他们问下去迟早会露馅，和郑青淼一起，以「留点私人空间，给阔别已久的两兄弟说说心里话」为由，推搡着其他人走了，没一会周围的人就走光了。 灰球屁颠颠跑过来，在陆蛮和陆慢身上东闻闻西嗅嗅，这分明是同一种味道嘛，很快它就丧失兴趣跑走了，最后只剩下陆蛮和陆慢两人面面相觑。 “还挺有意思的嘛。”陆蛮噗嗤一声笑开了。 “嗯。”陆慢乖乖点头附和到。 两人停滞了半秒，听见了声音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方向，一个黑点正越来越大。 “是小满。”陆慢缓缓露出笑容来。 “好戏都结束了才回来！”陆蛮悻悻地哼了哼。 那道黑影越来越大，像流星般一晃而过，坠落在旁边的树林里。 没一会，陆满从树林里探出头来，脑袋上还沾了片叶子，他招了招手，让另外两个人过去，到相对隐蔽的树林里谈。 陆蛮对小树林印象不好，他还记得第一次被陆满哄过去融回本体，也是在这样一个树林里。 但陆慢已经先他一步过去了，陆蛮也只好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听他们讲清楚来龙去脉之后，陆满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这样挺好的，以后更方便我们分头行动了。未来等我出城之后，也能光明正大地留一个人下来看家。” “你要出城？怎么回事？” 陆蛮惊呼到，陆慢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要不我们先把记忆融合回来，再看看好了。” “来吧。”陆满冲他们张开手臂。 陆慢反应了好一会，才上前去投入了他的怀抱。 眨眼间两个八岁大小的孩子，便恢复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陆蛮，你不想知道我和小慢都经历了什么吗？” “谁稀罕啊！我挖土也挖得很开心。” “我可是遇见鲸鱼、看了大海，还被小啾和万队邀请到3区吃了烤羊……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一趟知道了跟陆叔有关的事情。” “好吧。”陆蛮举起双手一副认输投降的样子，走了过来，陆满总算变回来之前15岁少年的正常身高。 整合梳理了一下大脑中的三套记忆，陆满才发现，陆慢在清理通道后，把挖出来的石块统统推进了渊底。 他就说怎么这么大的通道被石堆堵住了，原来是陆慢干的好事！ 他也发现，陆蛮是真的矜矜业业挖了一早上的土，比小孩子玩积木还要认真投入，看来他确实挺喜欢这类挖土的工作，而且干得相当漂亮。 等消化完记忆之后，他又把陆慢和陆蛮分了出来。 “这下理解我想出城的原因了吧？” “陆叔，可能在外面。”陆慢点了点头。 “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能把深渊底下塌陷堵塞的通道挖开，然后爬过去找他呢？” “这一点我等会也要去问问林长官，光靠个人蛮力不仅搬不开通道的，反而可能把整个深渊都埋了……这种精细活，得靠技术测量更加靠谱。” “我们也不可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上面，也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通道口挖不开或者说需要好几年时间怎么办，你们说是不是？” “我觉得，小满说得对。”陆慢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 陆蛮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你能不能别总唯陆满命是从的，这家伙黑心的很，自己动动脑子想想！” “我有动脑想。”陆慢眨了眨眼。 “那你的个人观点呢？”陆蛮这么问，陆满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我觉得，大部分脑子都在小满那，我应该听他的。” 另外两人都愣了愣，陆满用手捂着脸，垂着脑袋，肩膀不住颤抖。 陆蛮怒气冲冲地蹦了起来：“你这是在讽刺我的脑子只有松仁那么小吗？” “我没、讽刺你。”陆慢摇了摇头，“这是…事实，钟医生拍过片子的。” 陆满实在忍不住了，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眼见着陆蛮就要单方面和陆慢打起来，陆满这才收了笑，挡在两个人之间。 “不要吵架，我们要以和为贵。” 陆蛮松开陆慢的领子，嘁了一声别开视线。陆慢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依然没搞懂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得小伙伴生气。 “我们来决定一下之后出城，谁来看家吧。”陆满提议到。 “当然是陆慢看家，我也要出门去找陆叔！” “小慢呢？”陆满转头征求陆慢的意见。 “我也想，去找陆叔。”陆慢虽然语气柔和，但眸光坚定。 “那我们打一架解决问题吧。”陆蛮撸起袖子看向陆慢，眯着眼火药味浓浓。 “既然你们俩都这样想，那我就留下来看家，你们去外面闯荡好了。” 陆满笑眯眯拱手一推，置身事外，两人都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可是本体，怎么好意思让我们外出打拼，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享福啊？”陆蛮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开玩笑的啦。”陆满耸耸肩，接着神色认真地说到，“不过，这可不是享福……建设新安居、协助疏理通道、保护好大家，这些可都是非常艰巨且重要的任务。” “既然你们都想外出，那就黑白配决定，跟我一样的，就和我一起出城。这样总行了吧？” 陆慢点了点头，陆蛮没说话，默认了。 最终结果是陆满和陆慢同出了手心，陆蛮一个人出了手背。 陆蛮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次喝猴子血也是他。“我运气怎么这么背啊！” 陆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蛮，我知道你可以胜任的，你看你挖土挖得这么好，之后造安居和挖通道，哪个离得开你？” “别这么叫我……不过你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 “把后背交给你，我和小慢出门也更放心。” 陆满趁热打铁地继续夸赞到。他算是摸清楚了陆蛮的性子，连哄带骗顺着来就行。 “但是，要我像陆慢那样呆愣愣的，我可学不来！” “也没说要你模仿他，你可以尽情地做自己。” “可都已经当着大家的面，宣布陆慢是双胞胎弟弟了，所有人都看到他那副小呆鹅的样子，我来这风格也反差太大了吧。” “我不是、小呆鹅。”陆慢摇摇头不认可这个说法。 “这个不成问题。”陆满微微一笑。 “你又有什么歪点子？”陆蛮看着他那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陆满的双胞胎弟弟，是双重人格呢？” 第118章 回程 小声点，他们还在睡。 过了好一会, 陆满揽着陆慢肩膀，有说有笑地从建筑物背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李南等人看见兄弟俩相处融洽其乐融融，也是纷纷松了口气。 陆满径直走过去找林霄, 把他拉到旁边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选择性隐去了部分对事实无影响的细节。 “明白了，我先给陈穆传讯。”人命关天, 林霄也难得神情严肃起来。 说完, 林霄就走到旁边往通讯器上按了几下, 迅速把情况梳理给对面。 没过十几分钟，通讯器就滴滴响了两声，他们收到了从前瞭站传来的讯息。林霄看了一眼, 眉头舒展。 “他们已经在准备带专家和设备过来了。” “首先得保证通道对面的生存情况，攀登索、供氧器、食物导流管这些都有备好, 可以顺着碎石的缝隙打进去。” “另外，老头子们, 额，就是那些地质专家带设备过来测量之后, 再结合具体情况来定方案, 再展开挖掘工作。” 林霄把思路给陆满详细介绍了一遍, 拍了拍陆满的肩膀，安慰他道：“大概情况是这样，小陆你也先别着急，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陆满也没想到港湾的响应速度会这么快, 又想起之前那次地震后，陈穆告诉他说“只要你需要, 这里同样也是你的后背、你的港湾”。 他垂眸, 看着搭在肩膀上的手, 能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传到心窝里。 陆满面带笑意，点了点头：“谢谢林长官，那就麻烦你们了。” “诶，别跟我讲这些客套话，我可不爱听。都是自己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林霄伸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下，将里面揣着的糖果掏了出来。 陆满看着林霄手心上滚动着糖果，包裹在五颜六色的糖纸里，散发出甜滋滋的味道。 “来，吃颗糖放松一下心情。” 陆满挑了颗粉红色糖衣的，拆开来丢进嘴里，过分甜腻的草莓味一下子翻腾上来。 林霄看陆慢笃在不远处发呆，也是主动走上前去，抓了一大把硬塞进陆慢手里。 “这个好吃的，多吃点。”林霄脸上的表情明晃晃挂着「这孩子以前肯定没吃过糖，好可怜」。 这些糖…应该是林长官最后的存货了。 陆满看着被糖淹没不知所措的陆慢，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拿在手上。 毕竟他们也一起并肩作战过，林长官也对自己能化身怪物这件事有了解，应该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信任是相互的。既然林霄愿意相信自己，陆满也不介意把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揪了揪林霄的衣角把他往下带。 陆满现在的身高还是12岁左右的身高，够不太到一米八几的林长官，他只好微微踮起脚尖，把手拢成喇叭状，凑过去悄声讲话。 “林长官，我偷偷告诉你吧，其实……” 陆满呼出来的气息还残留着草莓的甜味，林霄听着耳边的喃喃细语，不禁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陆满和陆慢身上来回流转，久久回不过神来。 正当陆满有些暗自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鲁莽之时，林霄眼中的震惊已经转化为羡慕了。 “真好啊，我也想要有这样的能力……这样我就能在家里瘫着，让半身出门替我工作了。” 陆满和陆慢面面相觑。 “小满，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对吧？”陆慢在心里发出灵魂叩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有指使你们出去打怪杀敌，自己呆在村里种田摸鱼的想法呢？我是那种人嘛？” “小满、不是。”陆慢摇了摇头。 无视属于陆蛮的那颗心脏不甘示弱抗议般地急剧跳动，陆满笑着抬手揉了揉陆慢柔软卷翘的头发。 旁边的林霄一脸奇妙地看着他们，也试探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之后小慢把糖果堆退还给林霄，自己留了个柠檬口味的。 林霄口袋里又鼓鼓囊囊的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看到不远处林遥在朝他招手示意，忽然啊了一声。 “差点忘了，林遥他们等会要回前瞭站登记信息，你们也要跟着一起吗？”林霄看着陆满两人，视线落在陆慢身上，“你们…要融合回去吗，还是要保持一段时间分裂状态？” “我有些事情要去做，需要两边分头行动。” “这样的话，那之前那个双胞胎弟弟的说辞不错。不过，作为外来人员，要正式加入港湾也是需经过登记，才能发身份证件的。” 陆满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那我跟林主任回站里一趟好了。” 除了带小慢去办理流程，坐实陆满弟弟这个身份，刚好，他也要去找陈副官谈些事情，为自己之后的外出做点准备。 陆满把提前备好的小瓶交给林霄，让他在遭遇危险时打开它。 林霄将玻璃瓶对着天空，袅袅烟雾在蔚蓝天幕的对比下格外显眼。尽管没搞明白这个的用处是什么，但他还是把瓶子收好了。 青苗村来的其他人并没有和陆满一起回港湾，张轻燕本来想跟上去协助陆满的，但是被他拒绝了。 “你们就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陆满朝他们笑笑，揉搓完灰球毛茸茸的狼头，把它的头顶都撸得有点扁平，转身拎起罗伯特，往车的方向走去。 这次陆满回来之后，并没有给罗伯特继续充能。毕竟也暂时没有它开口说话的需要，这样子的关机状态也避免了被追问的麻烦。 大多数人也只当陆满在外面捡到了个形状类人的破铜烂铁，没往机器人这方向想。 最终，十几个曾归属于极光的人，再加上陆满、陆慢，以及目前处于关机状态的小机器人罗伯特，他们一共开了三辆车返航，庄蔓生负责驾驶第一辆车带路。 这次陆满没坐副驾驶座，而是和陆慢一起挤在后车厢里。 回程的路漫长，车一直保持着同一频率嘟嘟嘟走着，实在让人犯乏。 实际上，从前往极光到现在，才过去两天而已，确实像青岩哥说的那样，这几天太辛苦了，觉也没怎么睡好，光顾着东奔西跑的了。 而现在，寻找陆叔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绷紧的弦稍松，那股疲惫便涌了上来。 陆慢的眼皮已经止不住打颤了，头也随着车轮滚动一磕一磕的。陆满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现在他们还在荒野上呢，还没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旁边忽然有人轻声说了一句：“想睡就睡吧，休息对身体很重要，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的。” 陆满偏头，就看见林遥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眸光清醒，脸上虽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言语里却透露出关心。 “主人，小艾也会当你的眼睛的，放心睡吧！” 陆满朝他抿唇微微笑着，缓缓阖上了眼睛。 孟永涛睡醒一觉起来，正准备伸个懒腰开口问快到了没，就被旁边的老米捂住了嘴。 坐在对面的林遥抬起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姿势。孟永涛还以为遭遇什么怪物袭击，忽然注意到林遥旁边，陆满和陆慢两个小孩正挤在一起。 他们的头挨在一块，互相倚靠着，呼吸声均匀而绵长，睡脸如出一辙的柔和、平静。 扭头，就看见老米对他比了个口型。 “小声点，他们还在睡。” 路途开阔平坦，车缓缓向前驶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开诚布公 这不还好来找陈副官商量了嘛…… 被林遥叫醒时, 陆满只觉神清气爽，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路，车子早就抵达前瞭站门外了。 林遥他们暂时还不能像陆满那样自由进出, 而是需要被带到站里的特设点，去接受检查以及信息登记。而陆慢作为「外来人员」之一，也只好在这里跟陆满暂时分道扬镳。 林遥将手轻轻放在陆慢肩膀上, 无声地示意他们会照顾好他弟弟的, 陆慢朝他缓缓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没问题。 “小满，你去找陈副官吧，我等会来找你。” 陆满朝他们挥了挥手, 转身看向庄蔓生。 “蔓生姐，你知道陈副官现在在哪吗？我有些事找他。” “现在应该在他办公室里,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找他汇报，一起过去吧。” 陆满坐在门外的休息椅上静静等着, 没过一会那扇厚重的梨花木门被推了开来。 庄蔓生招呼陆满可以进去了，自己则是怀里捧着厚厚一沓资料脊背挺拔, 踩着带点跟的靴子哐哐走远。 陆满脚还没迈进门, 就闻到了房间里咖啡粉末的味道。 陈穆的额发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 眼镜被他摘下来放在右手边。 他伸出左手揉了揉干涩疲倦的眼眶，右手举着水壶，往装满咖啡粉末的杯子里倒水。 随着滚烫水流灌入杯中，袅袅香气瞬间萦绕满整个办公室。意识到有人来访, 陈穆戴上眼镜才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是陆满。 “小陆？”陈穆让陆满过来坐在他对面，又另外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崭新的陶瓷杯,“来点茶？” 陈穆正准备低头在柜子里翻找碎茶饼时, 陆满出声制止了他：“陈副官不用泡茶了, 这次，我想试试咖啡。” 陈穆微愣了片刻，眼底不自觉带着点笑意。 没一会，陆满面前也出现了一杯同样的咖啡。他望着里面散发出好闻味道的深褐色液体，端起杯子学着陈穆的样子，浅浅抿了一口。 “关于你叔叔的事情，相关的设备还在整理，最早明天可以出发，你先别着急。” “谢谢陈副官，具体事项我已经听林长官给我讲过了……但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情想跟您讲。” 陈穆略诧异地挑了挑眉，很快就反应过来：“哦对，你的家人朋友们都还住在员工宿舍那边，我之前有让何景多担待着点，他说大家已经逐渐适应在港湾的新生活了。” “等月底新安居完建了就可以把他们接过去，到时候也会送适龄的孩子去学校，其他人则会根据他们的能力测试结果，来安排相应的工作岗位，安置这块，你也不用担心。” 陆满总算明白何景为什么私下里给陈穆冠上「陈老妈子」的绰号，陈副官确实面面俱到，像妈妈一样提供全方位的呵护与照料。 “谢谢港湾对我们的鼎力相助，不过，实际上我这次来找陈副官，是想跟你商量之后出城的事情。” “出城？”陈穆瞪大了眼睛。 “对，我想出城。”陆满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满将自己出城的初衷大概讲给陈穆听，陈穆也没有打断他，而是一言不发地听着，手攥紧握着的陶瓷杯把。 “小陆，有些话可能不好听，但我必须告诉你。” “如你所说，围城之外变成了一片汪洋，原来的周围城市地图历经多年，也早已化作一张废纸。你又怎么能保证城外一定有其他城市存在？” 陆满将停在门外的铁块罗伯特给搬了进来。 “这不是围城的造物。”陆满笃定地说。 陈穆看着眼前泛着铁光、人模人样的罗伯特，端详片刻，喃喃道： “你说的没错。围城钢铁矿产资源向来匮乏，缺少发展新兴科技的条件，大灾变前一直都以农林牧的第一产业为主。” 陈穆在脑海里回忆着曾经在学校里修习的历史战略课。 实际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围城除了农业外，其他一切都要依附于其他城市的支持，说好听是其他大城的储备「粮仓」，说难听点就是经济附庸。 等半个世纪之前，从地里陆陆续续挖出点矿后，围城的工业才逐渐发展起来，也吸引了一批新鲜血液注入围城的静脉里。 不过眼前这个铁家伙，还不是围城所能触及的领域范围。 “我知道这个东西，机器人，我小时候有在其他城市有见到过，它们可以唱歌，做最基础的指令……不过那也是在大灾变之前了。或许这个机器人是从海洋里埋葬的其他城市残骸之中漂过来的？” 陆满摇了摇头：“陈副官，这个机器人可能和你认知中的不太一样。” 他说着就将纤维连接到自己的手臂上，两秒后，它头上的指示灯便亮了起来，罗伯特睁开「双眼」，活动起手脚来，陈穆眸子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您好，您最贴心的智能家庭助手，罗伯特为您服务。”罗伯特微微屈身，朝他们鞠了一躬。 “罗伯特，你来自哪个地方？” “罗伯特来自虹都。” “你的出厂日期是什么时候？” “2041年10月29日。” 离现在也就十年距离，这说明至少在大灾变爆发后，外面肯定存有科技高度发达的城市。 “小艾，你呢？” “报告主人，小艾的出厂日期在2050年7月11日19:07:12。”距离现在，也才两年不到。 “我这次出城不只是想找陆叔，还想知道和洞窟有关的事情。” “陈副官有见过洞窟底下有什么吗？” 陈穆眸光闪烁，没有言语，而是直勾勾盯着陆满等着他说出下一句话。 “我见过。洞窟底下，是一堵望不见尽头的怪物肉墙，有许多怪物都是从墙里跑出来的。” “我知道。”陈穆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那陈副官有没有想过，肉墙的尽头到底通往哪里？” 陈穆沉默不语，思绪被拉回了很久之前。 那时他也才12岁，比陆满还小。 灾难的最开始，只是几只动物在街上发狂咬人，警察举枪击毙。 晚餐期间，父亲习惯在吃饭的时候看报纸，陈穆坐在旁边，刚好也瞥了两眼。报纸头版上，市长表示让广大市民安心，一切都在官方的控制之中。 陈穆一边嚼着菜，一边看着市长微秃的脑袋，有点担心自己未来这个年纪会不会也像这样头发稀疏。 “明天出门要小心点，离这些动物远一些。”父亲随意叮嘱他一句，又翻到下一页去看笑话专栏。 所有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类似这样的新鲜事天天都有，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然而动物发狂风波并没有停歇，反倒愈演愈烈，陈穆每天上下学途中都能听见大街上枪声不绝于耳。 后来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了，隔壁邻居牵着宠物狗上街散步，那只小狗几分钟前还热情地朝他摇着尾巴，等他走远之后，就听见一声尖叫。 扭头，陈穆就看见，那只温顺的小狗，体型扭曲膨胀起来，眼珠猩红无比、利齿寒光闪闪，对着它曾经的主人淌下口水。 旁边有几个手持枪械的警察围了过来，身后枪声阵阵，伴随着尖叫和犬吠。 陈穆心扑通直跳，也不敢多加逗留，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不知何时，枪声和尖叫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咔嚓咔嚓的声音。陈穆听出来了，曾经隔壁邻居家的狗狗啃骨头时，就是这样的声音。 等到家门口前，陈穆神情恍惚、两腿发软，推开家门，就看见家里乱得像遭贼洗劫了一样。 他尖声喊着「爸」，冲进房间，就看见父亲正焦头烂额地把衣服卷成一团塞进行李箱里。 “穆穆，你赶紧去收拾。” “我们……要搬家吗？” “有小道消息说，准备封城了。” 等收拾完行李，他们坐上车驶出街道，就听见平日里用来播报晚间新闻的喇叭，统一发出一个声响： “紧急通知，请各位市民听从指挥，有序往城外疏散。”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听了小道消息，驾着车往外走。 随着公告发布，马路上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红绿灯完全失去了作用，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不同车道的车流都挤在一起，甚至连人行道上都停满了车。灾难面前，所有人都想抢先一步，逃离这个地方。 “离城通道会保留到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之后才关闭，请大家不要着急，有序往城外疏散。” 等有交通人员来维持秩序，大家吃了定心丸，原本堵塞的道路才一点点变得畅通起来，他们的车也一点点向出口靠近。 后面的事陈穆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怪物、尖叫、血、车祸、混乱。 等醒过来之后，陈穆发现自己被压在石板之下，他竭尽全力从缝隙中探出头来，父亲已经不见踪影。 周围有不少人被压在车子或是废墟之下，只露出半条被啃得血肉模糊的下肢。 陈穆差点干呕出来，但胃囊里空空如也，只是反上来些苦涩的胆汁。 转头看去，他不禁瞪大眼，眼前的离城出口已经被高耸入云的墙给堵上。 或许是他们为免怪物病毒扩散到其他城市，而提前关闭了通道。 他们这些没能及时离城的人、动物以及怪物们，被关在这座「牢笼」里。 陈穆在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在幸存者组织港湾落脚。 经过十几二十年的传播，围城里几乎所有在荒野上的动物，都异化成怪物。只有部分没有接触到血‘肉的小型食草动物还幸免于难，但也极少，因为有些植物也可能成为病毒携带者。 而港湾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也容留了大多数滞留在围城的受灾者，建设得初具规模。在可以保证生存之后，他们开始往外探索开拓。 陈穆知道，港湾一直在尝试和外界取得联络，但发出去的求救讯号石沉大海。 除此之外大家也在努力剿灭怪物，改善城内的生存条件。 即使是蚂蚁，聚沙成塔也能吃掉大象。 人类们协作杀怪，怪物理应越杀越少才对，可这些年，怪物总体数量不止没有变少，反倒越来越多。 直到几年前，他们终于发现了「洞窟」，并着手研究起这个东西。没人知道洞窟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在大灾变之前，还是大灾变之后。 洞窟最开始并没有裸露在地表，而是静静蛰伏在那里。 等到肉墙里的怪物逐渐恢复苏醒之后，它们便像结束冬眠的虫一般破土而出，在地表留下丑陋无比的创口。之前3区突然出现的洞窟便是这样来的。 光是应付从洞窟里冒出来的怪物们，港湾便已经应接不暇——至于说围城地底到底存在多少肉墙，肉墙的尽头到底通往哪里，他们暂时没有精力，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探究这件事。 他们无法翻越高耸围墙墙，也无力跨越未知海洋，只能将这个念头搁置，将视线局限于围城本身。 陈穆没想到，陆满会主动提出这件事情。 他的心跳一点点加快，有些坐不住身子。他又举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浮躁。 “你一定要去吗？”他问陆满。 陆满眸光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必须去另一边看看。” 不只是为了找到陆叔，同时也为了探索滋生怪物的「肉墙」从何而来。 陈穆叹了口气，仰头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又问陆满：“那你打算怎么做？” “陈副官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我摄入怪物血液之后，并不会完全异化，而是可以获得一部分能力。” 陆满停顿了一会，抬眸看着陈副官的表情，如他所料，陈穆面色平淡，并无讶异。 他微微抿起嘴角，继续说：“上次围剿蝙蝠怪的时候，我搞了点它们的血。我可以飞出高墙，接着通过超声波来定位通道的位置。此外，我还搞了点箭鱼的血。” 陆满从怀里掏出那个将碎未碎的小瓶子，展示给陈穆看：“箭鱼在海中的游动速度可达130公里每小时，是海洋中游得最快的生物之一。我可以沿着通道，一路抵达另一端。” “你的思路很清晰，也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也存在很多细节上需要解决的问题。”陈穆脑子里一个个问题像气泡般浮现。 陆满眉眼弯弯，脸上露出笑容：“这也是我这次来找陈副官的目的。我一个人能力和经验都有限，想拜托陈副官给我出点主意嘛。” 听见陆满这样讲，陈穆轻笑一声，他拿出一张纸，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签字笔，打开盖子开始在纸上梳理思路。 「生存、联络、适应」他刷刷写下三个词。 “首先是生存。我们不知道你需要走多久才能抵达终点，也不知道途中会遇到什么怪物。等携带的食物吃完之后，你必须自己觅食。而且在荒野上，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其次，联络。在围城里，队伍行动时都是会通过通讯器，时刻跟总部保持联络，反馈情况。但你离开城外一定距离之后，通讯器会失去作用。我们无法知晓你在外面情况怎样，有没有遇到危险。说难听点，哪怕你死在外面，我们可能也对此毫不知情，跟别提展开救援或是接应。” “最后，关于适应。通道的终点在哪里？是否就是这个机器人口中的虹都，还是什么其他地方？这些也都是未知的。你到达终点之后，身无分文，语言也可能不通，应该怎么适应新环境，这也是一个大难题。这些问题你有考虑过吗？” 陆满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关于生存他倒是想过，饿了去随便捉点鱼吃就好了嘛，反正他对吃喝方面完全不挑剔。剩下的两个问题他倒是完全忽略了。 “哦对，还有一个问题。你……不是路痴吗？你之后能找得着路回来吗？” 陆满指了指自己左耳的珍珠耳钉说：“这个耳钉其实是个能帮我记路的导航仪。” 陈穆显然没有这么轻易想放过他：“假如耳钉丢了怎么办？你能保证它能一直好好戴在你耳朵上吗？” 陆满回想起之前那次迷路到港湾就是因为耳钉丢了，有些悻悻地讪笑道：“这不还好来找陈副官商量了嘛……” 陈穆一时无语凝噎。这家伙指不定就是脑子一热，什么也没考虑好，就想莽出城去。也还好陆满能想到来找他商量了。 不过也没事，他没考虑好的事，就由他们来帮他考虑好了。 说起来陆满好像有些变了，最开始他完完全全就是个独狼，仗着自己有能力直接莽上去。现在竟然学会依赖一下别人了，真是不小的进步。 “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可能等月底新安居建成之后再出发吧。” 那就还有半个多月，应该来得及。 “你可以通过摄入怪物血液获得对应能力的话，那有些缺陷，就可以通过摄入相应的怪物血液来弥补了——就比如说容易找不着路，那就寻找甚至培育一只鸽子怪来，鸽子能通过感应磁场来找到归巢的道路，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迷路了。” “具体需要用到哪些怪物，我们会派人去荒野上找，极光来的林遥他们对怪物也有研究，这个也能问问他们。” “对了，你这个能力，没什么副作用吧？例如摄入的种类超过一定承载值就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获得某种能力，自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能量守恒、等价交换，是世间万物的真理。 陆满愣了片刻，喃喃低语：“不……” “什么？大声点！” “我也不知道……” 陈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连自己的能力都不了解！要是用多了，会对身体造成严重负荷怎么办？” “我之前也没想这么多，需要用的时候就…就用一下嘛。”陆满挠了挠头目光游移，语气发虚，显然有些没底气。 “行了，也别解释了。反正这段时间，你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对自己的能力，重新探索开发一下。我会派人来协助你的。” “好的，谢谢陈副官。”陆满赶忙小鸡啄米般乖巧点头。 “至于第二个问题，目前通讯系统应该无法支持长线联络……” 陆满举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这个我有解决办法！” “哦？”陈穆挑起眉毛，「联络」算是目前最难解决的问题了，他还挺好奇陆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件事。 “我可以进行自我分裂。嗯……这也是从之前遭遇的某个怪物身上获得的能力。” 说着，陈穆眼前，便出现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陆满，齐齐朝他打着招呼。 “这是我的半身，他叫陆蛮……其实吧，陈副官你也见过他的，在青苗村搬来港湾前，就是这家伙在前瞭站里到处捣蛋。” 陆满总算逮着机会洗去身上的「冤屈」，还自己一个清白。 “喂！”陆蛮不满地扯着他的脸颊。 “我们能远距离进行心灵上的沟通，本体受伤半身也会相应感到痛楚。不过百里开外还能不能做到，我就暂时不太清楚了。” 陈穆愣愣地张大嘴，嘴巴开了又合，小半天才憋出来：“那你的双胞胎弟弟……” “那也是我的一个半身，他叫陆慢。” 陈穆抚着额头，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刚刚庄蔓生来汇报工作时提了一嘴，他还奇怪来着，没想到弄来弄去原来是一个人。 陈穆揉了揉干涩的眼眶，心想，要是他也有分裂的能力就好了，这样一个审核文件、一个主持会议、一个实地巡查，他的工作效率就能翻个两倍。 “你们可以变回去吗？” 陆满点了点头，又原地给他表演了一个拥抱融合，虽然陆蛮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我明白了，这个能力之后这段时间再来慢慢探索。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情，我会按照最高级别来保密的。”陈穆整理好心情，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 “麻烦陈副官了。”陆满笑得眼睛眯起来。 “最后，关于学习如何适应新环境，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定可以教你。” “谁啊？”陆满面带好奇地偏头问他。 “是我在来到港湾前遇到的一个前辈，他救过我，我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事情。” “来港湾前……”陆满抓住了这个重点，“这位前辈他现在不在港湾吗？” 陈穆点了点头，他的目光飘得有些远，似乎是陷入了思绪之中：“我之前不是没请过他来港湾，可他每次都拒绝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在荒野上流浪。” 陆满不禁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流浪者 或许，孤独是每一位流浪者都需要习惯的事情。 在这片残破的建筑群, 钢筋茬宛若枯枝般高低错落，四周都是起伏不定的瓦砾断垣堆砌出来的废石堆，一只巨爪踩在玻璃碎上, 发出喀嚓喀嚓的清脆声响。 犬怪正饥肠辘辘，垂涎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那座玻璃高塔。几十年前，这里曾是围城的核心, 塔周围一圈都是各色商圈及住宅。而现在, 繁华不复, 经过几十年风吹雨淋怪物争斗，这里化为废墟。 不知如此，还成了怪物们的温床和乐园。 曾经城市中最常见的为人饲养的宠物, 诸如猫猫狗狗的，在大灾变爆发之后大多都异化为吃人的怪物。还有很多原本在城区阴沟里滋生的蟑螂、蚊虫、老鼠也是泛滥成灾。 犬怪正在漫无目的地觅食, 忽然嗅到什么味道，它偌大的鼻子不停耸动, 快步朝废墟的某个角落跑去，寻到了味道的源头——在玻璃碎片上落了几滴殷红血点。 它埋头用爪子在瓦砾堆中刨挖, 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周围潜伏的所有怪物的注意力都被犬怪刨坑的动静所吸引, 并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个垃圾桶的盖子颤了一下，被缓缓掀开，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 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陆满跟在后面，学着身前男人的步子, 收紧核心腹部, 重心先后脚跟再前脚掌缓缓落地, 简直像猫一样敏捷而轻巧。 刚刚老简是故意将提前收集好的血滴到了那边，以此转移怪物的注意力，趁此机会他们朝着高塔的方向偷偷溜过去。 距上次和陈副官开诚布公已经过去了一周，期间陆满摄入完箭鱼血又睡了一觉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被陈副官安排去三区监狱，接受了能力测试。 协助他的人有之前也给乐游原和樊安阳进行过自我控制训练的测试员，还有怪物研究所资历最深的王副所长。 顶着头地中海发型的王所长，翻阅着资料，眼睛便一点点亮了起来，缠着陆满就开始问问题： “我看你资料上显示最多能切换8种怪物形态……那你可以同时运用多少种怪物的能力？有没有后遗症？切换速度以及冷却时间如何？能力配合又是怎么样？” 陆满被这一串连珠炮给整懵圈了。 “运用的前提是了解，你现在不清楚也没关系，听陈副官说你时间比较紧张，放心，五天，只需要五天，我们会把这些都弄清楚的……”测试员呵呵笑着说到。 看着面前两人摩拳擦掌、眼眸发亮的样子，陆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像是在实验台上被逼到角落无路可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鼠一样。 经过接连不断、没日没夜的尝试和摸索，陆满总算摸清楚自己能力的边界在哪里。 之前在青苗村打龟怪时的脑袋空白确实并非错觉，而是能力使用过载引发的后遗症，目前发现是有两种原因造成。 第一种是接连切换且速度过快。一般陆满转换形态的速度在1秒到3秒之间，可以通过意志力把时间压缩到半秒以内，极速转换超过两次，陆满头脑就会有些发昏。 第二种是同时或短时间内调动多种形态。陆满一次性并非只能变成一种怪物，而是可以化为多种怪物特征拼凑的混合体。就比如说之前和龟怪干架时，他就是背上长了蝠翼、上半部分狼身、下半部分强吸力章鱼触手。 试验之后，陆满目前最多能同时支撑5种形态的组合体，之后会有长达10分钟的大脑空白。 “这两种情况未来得尽可能避免，使用能力过载可能会对大脑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至于摄入过多种类的怪物血液，会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目前看来还不清楚。但也要小心，如果之后哪次摄入新种类怪血，身体感觉到异样，这件事必须马上停止。” 陆满点头如捣蒜。 当然，陆满还测量了许多单项能力的限度。 为了探究雾怪能力本体和半身心灵联络的最远距离，陆满化身为鹰，可劲往天上飞。他斜斜地飞到云层之上，距离地面近200千米的高空，氧气稀薄、温度狂降，他感觉自己的翅膀都快被冰霜冻结，这还不够，陆满又笔直往前飞了许久，同时在心里一直跟留在港湾的陆蛮讲话。 根据小艾结合时间和速度的计算，大概500公里开外，心灵交流的「信号」会变弱，交流有些断断续续，随着距离越远交流越弱。 身体上的共鸣也一样，假设一千公里开外陆满受了伤，陆蛮也会有所感觉，只是那种痛感相对而言轻微许多。 他们还计算了猴子怪中摄入血液量和换脸时间，也整理出来一份换算表，平均1毫升血或1立方厘米身体组织，就能支持换脸5分钟。还有狼的嗅觉灵敏度、龟壳的承重范围、章鱼麻痹毒素程度、蝙蝠声波扩散广度……他们对这些都进行了数据化分析。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形态能力的排列组合，纯数学'运算角度都有至少56种，但并不是每种组合都适合。他们淘出了几个在之后陆满旅途中最能派上用场的搭配。 比如说其中有一项就是猴子怪搭配雾怪，分裂之后其中一人通过吞噬其他人血液、毛发或其他身体组织，来「换脸」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貌，这样就能很好地避免需要分头行动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陆满」的尴尬情况。 经过五天「魔鬼」训练，每天都被王所长和测试员左右叨念，陆满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比较体系性的了解，连气都没多喘上几口，就被陈副官叫过去，让他休整一下，等会就出发去学习如何在陌生危险的环境中生存。 “我应该怎么联络那位前辈？”陆满有些困惑不解，荒野那么大，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和他约好了每隔一段时间在老地方碰头，今天下午刚刚好就是我们约定的时间。” 陈穆带着陆满，坐上后车厢装满基础物资的「老家伙」，朝核心城区开去，在边缘某处，陆满总算见到了那位神秘的前辈。 男人头发乱蓬蓬的打着不少结，下巴上胡子茬拉一圈，面容蒙了层泥灰组成的污垢，几乎看不清五官轮廓。他身上穿着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一条条灰溜溜的破布。风一吹，布条飘动，他的大半个暗灰色胸膛就这样露在外面。 “这些天陆满就拜托给你照顾了。”陈穆拍了拍陆满的肩膀。 “老简。”他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嗓子沙哑得像是含了口浓痰。 陆满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眼前的男人是在给他自报家门。他连忙微微躬身，眸光真诚地说：“您好，我是陆满，麻烦简叔了。” 老简也没回话，拖拽着陈穆给他送来的物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见陆满没跟上来，他才放缓脚步。陈穆将陆满轻轻推上前一步，他便像小鸟扑棱翅膀般跌跌撞撞朝老简跑过去了。 老简把陆满带回了他「家」，那是在核心城区边缘的某个漏风的地下室里，只有一张松松垮垮颜色陈旧的破床、一个断了半截壶口的水壶、用瓦片围成半圆拿来烤火的石垛、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物品，被胡乱堆在床底下。 陆满注意到他在防风纸壳外侧，抹了厚厚几层灰，他嗅出来那和老简衣服上脸上沾着的泥灰是一个味道，都是用来遮盖人类气息的怪物尸灰。 第二天一早，老简就出门了，陆满跟在他旁边，看着他怼着铁钩翻垃圾桶和废墟瓦砾，预判到怪物提前躲起来装死，徒步走个十几公里去一处濒临干涸的小水洼把腰间挂着的大塑料瓶灌满，在城区旁的一处小树林里收割蘑菇和树皮。 白天在荒野上不说话很正常，到了晚上，他们回到「家」里生起火来，老简将取回来的生水煮沸之后分给陆满喝，又从床底下捞了个外表坑坑洼洼的小锅出来，把摘回来的蘑菇和树皮一块丢进锅里煮完分给陆满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交流。 陆满有些不太习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这位简前辈跟他之前遇到过的人都不太一样，以前夜里升起火来，青苗村的大家是要一起吃肉畅谈热闹起来的，可简前辈似乎是个沉默寡言到极致的人，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多年来的流浪生活泯灭了他倾诉的欲望、使得他丧失了与人沟通的能力。 又或许，孤独是每一位流浪者都需要习惯的事情。 睡前，老简将火苗踩熄了，躺回了自己吱呀作响的老床，陆满提前带了睡袋，拉开拉链钻了进去。两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依然如此，老简没有主动跟陆满有过吃饭喝水外的交流，更别提跟他传授任何荒野生存的经验技巧了，他只是重复着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尽管没有「言传」，但确实有「身教」，陆满便一直跟在他旁边暗中观察、模仿、学习，也学到了一些小知识，比如说翻找垃圾的技巧、蘑菇的种类、水源过滤的方法…… 距陆满跟着老简展开拾荒生涯也已过去了三天，他的脸颊也变得有些灰扑扑，倒是挺像模像样的。 第四天一早醒来时，老简并没有像老样子那样套手套带铁钩，腰间悬着大塑料瓶和破袋子出门，而是从床底下翻出来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登山包，包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鼓鼓囊囊的。 陆满认出来，这个包是前两天陈穆送他过来时一并塞给他的。 老简背上背包，陆满正准备跟上去，老简就停了下来，扭头看着他说： “别跟来，也别出门。” 这还是几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对陆满说话。 “你要去哪？” 陆满追问到。 老简来到门外，指着远处。陆满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是那座倒映着天空色彩的玻璃高塔。 “你要去塔那边？为什么？” 塔位于城区最核心的位置，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老简没有回答，只是兀自转身背着包离去。 “简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满低声问到，他正处于上风向，声音在风的作用下轻而易举地飘到男人耳里。 “可能明天，可能后天。”也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陆满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 陆满没有听他的话，迈步跑了过去，安静地跟在老简身后。 “你……” 老简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感情波动，皱着眉看着他。陆满总算明白为什么老简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因为一旦微笑或皱眉，脸上抹的怪物尸灰便会簌簌往下掉。 “我不怕危险。” 陆满微笑着回应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高塔之上 那颗星星好闪哦！ 他们抵达塔楼下时, 陆满才发现眼前的塔有多么庞大，站在底下只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颗竹笋下路过的小小蚂蚁。 低楼层的大块玻璃窗碎了一地，他们放轻脚步, 小心翼翼地在一地玻璃渣里通行。 陆满注意到老简的鞋底缺了半块，但脚底板经过这么些年的四处流浪，早已结了厚厚一层老茧, 玻璃渣根本扎不进去。 他们直接进了一楼。 这里曾经是个商业中心, 大厅像是糟了贼般空空荡荡。应该是灾难爆发早期, 幸存下来的人们把所有东西都洗劫一空，地面上只剩下从吊顶脱落下来的墙皮。 陆满只能依稀从字迹模糊或掉落的各式广告招牌上窥见曾经的繁华过往。 一层并没有怪物，但整座塔内都弥漫着让人脊背发怵的味道。陆满抬头, 启动了热源感应系统，上方百米范围内, 上百个红点一个个冒了出来，仿佛漫天星斗。 上面窝藏着很多怪物。 陆满微微眯起眼睛, 注意到一个规律，它们都集中分布在每个楼层的左侧。 正抬头望着没注意到脚下, 忽然踢到一个冷冷硬硬的东西, 有些受惊地耸了耸肩膀。低头, 竟然是个光秃秃的脑袋，被陆满踢得轱辘轱辘在地上滚动起来。 陆满不禁瞳孔微缩，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假人头, 脸上还涂了烈焰红唇，贴着假睫毛, 刚好滚到砸在地上裂成两半的「潮牌女装」旁边。 “主人, 这应该是一个服装模特。” “跟紧点。”老简听见动静, 侧过头低声说到。 陆满也不东张西望了，紧紧跟在老简身后。 大厅里有电梯，不过年久失修，上下的按键都已经磨没了，玻璃屏上也出现蜘蛛网裂痕。 陆满跟着老简，匆匆路过电梯，穿过大厅右侧的矮门，长长的螺旋状楼梯出现在眼前，他们开始闷声不响地在台阶上走着。 即使两人的步伐已经放得很轻了，可落在台阶上哒哒哒的脚步声，依然在狭长封闭的楼道里不停回荡。 每绕一个圈就会经过一个楼层的侧门，从墙壁上的锈迹来看，原先应该是装有铁门的，只是或许由于怪物出入而全然敞开，与楼道毫无隔阂地连接在一起。 每次路过楼层侧门，老简总会走得更轻更快，谨慎无比地握紧藏在怀里的枪支，绕着门屏住呼吸、浑身绷紧，以提防怪物从门那端冲出来。 但他们运气不赖，两人一直上到20层都没遇到什么怪物。 或许是正处白天，在办公楼低层的怪物主要以蚊子和蟑螂为主，它们原生环境便喜阴暗潮湿。 陆满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怪物们都缩在左侧位置，因为那里晒不到太阳。 今天确实也是近几天来最热的一天，而现在正值上午时分，正是太阳东升的时刻。 阳光透过破碎玻璃窗，从右侧暴晒进来，喜阴喜湿的怪物们自然是躲在楼层左侧的避阳处。 而他们现在走的正是右侧螺旋楼梯，是离怪物最远的位置。 这都是老简提前算好的吗？ 老简走在前面，脚步稳健，已经爬了快30层，他的喘气声依然放得很轻。 见他如此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攀塔，陆满不禁有些佩服起来。 两人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攀登到第50层，原地稍作休整，喝了几口昨天煮沸后放凉的水，便起身继续走了。 只不过随着楼层越高，重力对身体的负荷就越大，陆满额头上开始往外冒出汗珠，老简显然也有些累了，喘气声更加明显，脚步落在台阶上的声音也不似之前那样轻快。 但好在楼层越高，怪物越少，他们走路的动静大点也无妨。 又走了快一个小时，陆满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肌肉机械地一下下牵动着骨骼继续攀登楼梯。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体攀到这么高的地方，之前变成鹰或蝙蝠，拍拍翅膀飞到几百米高根本轻轻松松，而人类只能依靠自己略显孱弱的双腿来一步一步攀登到顶。 他们已经不知道拐过多少个弯，来到了第99层，这层的铁门是完好的，闭得死死的，看起来没有怪物进出的痕迹。 老简在99层稍作停顿，便带着陆满继续往上走了。 两人在100层的时候停了下来，陆满绕了这么多圈，一时突然停下，只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老简从怀里掏出枪，缓缓将100层的铁门推开了一道缝，陆满通过灵敏的嗅觉，没从门内闻到怪物异样的味道。 而老简将枪口从门缝中怼了进去，上下左右扫视了一遍门内的景象，还不放心，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肉块丢了进去，等了几分钟后没动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满算是有点明白了，在荒野上流浪多年已经铸就了老简谨慎敏感的神经，不小心一点、步步为营，又怎么能一直活下去呢。 刚走进房门，老简便让陆满把铁门合上，在上面卡好铁栓，以免有怪物破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房间面积并不大，毕竟塔身越高就越窄，让陆满感到惊讶的是，这里简直像是老简「家」的翻版，床、水壶、瓦片搭成的火炉、防风纸壳…… 老简走到窗边，蹲下身子倒腾了两下，没一会吱呀一声，落地玻璃窗被打开来道小缝。 他双手握住窗边，逐渐站起身来，使劲往上抬高过头顶，扭头看向陆满说到：“把那个拿过来。” 陆满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就看见地上斜躺着两根铁支架，连忙上前两步拎起来，将它们卡在窗边和地面之间。 冰冷的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把他的衬衣都吹得鼓起。这里距地面有300多米，云层就飘浮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 “简叔，为什么要开窗？”陆满不解地问到，“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等晚上就知道了。”老简只是这样说。 今天的午餐格外丰盛，有面包夹午餐肉罐头，虽然是冷的，但陆满依然吃得津津有味，老简也狼吞虎咽没几口就干掉一袋面包。 两人补充完爬了一百层消耗掉的体力之后，老简爬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休息，没一会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看来确实是有点累了。 而陆满则坐在窗边吹风，绕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从这个高度，最远能看见百米高墙外一小抹蓝海，往下能俯瞰到四周残破的建筑群，往上能眺望到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之巅。 随着太阳逐渐西斜，暖洋洋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洒进房间里，他扒着边缘探出头去。 上下左右都是完整无缺的玻璃窗，倒映出漂亮的橙红色晚霞，唯独自己身处的这一层没关窗户，宛如拼图中缺了一块。 陆满脑海中朦胧想起许久之前，他第一次被小啾抓着，从空中回望在核心城区伫立不倒的玻璃高塔的情景。 塔顶连绵不断的玻璃窗倒映出蓝天的色彩，其中一个小破洞，像蓝天中的一朵乌云点缀其间。 或许…… 他正陷入思绪，后衣领就忽然被人揪住，老简不知何时醒过来了，拽着陆满把他拖离了窗边。 “你找死吗？”难得见老简目光严厉地瞪着自己，脸上的灰开始噗噗往下掉。知道他这是在关心自己，陆满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夜幕逐渐降临，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驱散了阳光残留的温暖。 老简把挡风纸板给遮上，从登山包里翻出件两件防风衣，丢了件给陆满，自己也套上另外一件，背靠挡风板，便开始生起火来。 陆满则跑到旁边去搬木柴过来添柴。房间干燥的角落堆了不少柴块，应该老简之前捡过这里来的。 等木炭烧完之后，老简从包里翻出几个番薯丢进去，还把装午餐肉的罐头放在还发烫的瓦片上，用余温加热一下。 在等待番薯焖熟的过程中，两人肩并肩坐在挡风纸板底下相对无言，还是陆满率先打破沉默。 “简叔，你之前经常来这里吗？” 老简没有说话，正当陆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说到：“经常。” 见话题有进展空间了，陆满侧头看着他：“这是陈副官交给您的任务吗？” 陆满之前听到陈穆将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转交给老简时还说了句「麻烦你了」。 所以他推测，或许是港湾提供了一些物资给老简，作为交换，拜托他到高塔这边来做点事情？ 老简摇头：“顺路而已，我有必须来这的理由。” 他只是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再下面的似乎就涉及到更为私人的领域，陆满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等他们解决完晚餐，夜色深沉，往底下望去，建筑群在夜幕笼罩下仿佛变成了黑黝黝的巨兽，簇拥埋伏在塔底周围。 老简从包里翻出来一根巨大的探照灯，比之前驱散蝙蝠群时用的强光手电筒还要大。 这还没完，他又接着从底下翻出了一个方形物体，将探照灯底部延伸出来的线和盒子接在一起。那似乎是一个外接发电机？ 陆满心跳得有些快，他似乎隐隐意识到，老简之后要做些什么事情。 “戴好眼罩，别直视这边。” 老简掏出两副眼罩，扔了一副过来给陆满，自己则是扛着巨型探照灯，像是扛着机关枪一般，站在窗边。 他将灯头对准窗外，回头确认陆满已经戴好眼罩，自己也戴上防光眼罩，按下了开关。 瞬间，强烈的光倾泻而出，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 陆满听着开关啪嗒啪嗒按下又关闭的声音，在心中默默数着那个节奏，三下长，三下短，三下长。 他伸出手，拉下眼罩，光芒一下子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宛如一颗星辰坠落人间。 陆满曾在群山之巅的鹰巢中，见过这样的「人造星星」。 当时他不明白这个光芒的含义，等后来知道三长三短三长代表「求救」之后，他以为是有谁被困在高塔之上等待救援。 直到现在，陆满才明白过来，并不完全是这样。 当信号中断、道路阻隔之时，能将信息传递到最远的，只有光。 那不是一个人的求救信号，而是代表所有被困在围城里的人们，向围城之外的世界，发出的无声呐喊： “我们在这！救救我们！” 在第二次传递信号结束之后，陆满走了过去，低声问：“我可以试试看吗？” 老简微微愣了一下，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将手里提着的探照灯递了过去。 “小心烫。”老简提了一嘴。 陆满接过手时，光源功率消耗过大衍生的热能顺着筒身传递过来，确实烫手，他却毫不在意。 陆满将探照灯对准窗外，按下了开关。 浓浓夜色中，光芒闪烁。 高塔周围的建筑群中，隐约有几道黑影，朝着高塔的方向窜动。 与此同时，围城中核心城区附近的人们，都仰头看着那道耀眼的光。 港湾6区，前瞭站，陆小安刚和小伙伴们吃完晚餐，沿着新兵跑操的路散步消食。 陆小安原本正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忽然被远处夜幕中某颗低垂、不停闪烁的光点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快看！”他指着那边，连忙叫小伙伴们来看。 郑青青放眼望去：“那颗星星好闪哦！”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天台 别伤害她！ 入夜, 他们也没急着下楼，而是选择在离地三百多米的高空中歇一夜，等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怪物躲到西侧之后再说。 夜色深沉, 老简在地上铺了层软垫，陆满裹着睡袋背对着老简闭上眼睛假寐。 过于安静了，陆满心想。 过去几天他都是伴随着老简的鼾声协奏曲入眠的, 没有鼾声作伴他反倒感觉有些不习惯。老简似乎并未入睡, 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几个小时之后, 床垫弹簧轻微的吱呀声，老简从床上小心翼翼地翻了下来，停顿了片刻, 伸长脖子观察着背对着自己的陆满，确定他呼吸声平稳均匀, 这才轻手轻脚地带上东西，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老简离开之后,「熟睡」中的陆满睁开眼睛，转了个身看向门口那边, 厅门已经被关上了, 但他的耳朵依然灵敏地捕捉到, 老简的脚步正沿着楼梯继续向上攀升。 这么晚了，他上去做什么…难道是想上厕所？可这一层就有个破洗手间啊。而且为什么要把登山包给背上去？ 陆满略显困惑，脚步踩在楼梯上传来的震动声停了，看来老简抵达了他的目的地。 “小艾, 启动热源感应系统。” 陆满平躺着，仰面朝向天花板。 一个红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是老简。 在他旁边, 另一个体积更为庞大的轮廓浮现出来。照这个体型来看……陆满微微皱眉, 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握住门把手，拉了开来。 陆满摸黑快步走在螺旋向顶层延伸的台阶上，每一步落下都轻巧无比，悄无声息。最终他到达了目的地，铁门半掩着，陆满透过缝隙，刚好能看见老简正站在天台上背对着自己。 微风拂过，陆满听见了水波摇晃的声音，闻到了长满青苔绿藻的积水味，以及隐隐飘过来的血腥味。 一道巨大的身影冒出头来，眨眼间投射下来的阴影，将老简整个人覆盖。 陆满反应迅速极了，飞一般地往前猛扑，单手拽住老简的衣领朝后一拖，带离了危险地带。 他挡在老简面前，仰头望着这个长相类似蜘蛛的怪物，眸光闪烁。 眼前的的怪物半个身子露出水池外面，它的两条细长前肢正张牙舞爪地挥舞着，似乎想将陆满整个人撕碎，口器一收一缩，上面还沾着殷红血迹。 尖锐狼爪刺出，陆满沿着墙面纵身一跃，从高空中坠下，踩在怪物脑袋上，将它上半身按趴在地。他制住怪物的前肢，怪物想滑回水面，不停挣扎着。 躺地上还两眼发昏的老简一眨眼就看见陆满正抓着两只前腿准备往两边撕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有些失态地尖声叫到： “别伤害她！” 陆满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老简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陆满不由得一愣神，手上的劲微微松懈，怪物逮着机会头一顶，便挣脱出陆满的钳制，“哗啦”一声滑落进水中，只余下个脑袋冒出水面，触角不停颤动，很是气愤的样子。 “跟我走。” 老简拉住陆满，陆满被老简带着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几近退到看不见彼此的阴影之外，他让陆满好好待在这里，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陆满不清楚老简到底要做些什么，他静静呆在角落的柱子后面，时刻关注着怪物的一举一动，像是把潜伏着随时等待脱鞘而出的利刃一般。 老简一步步朝着它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手从上往下缓缓摆动，做着安抚的动作。 “小月，乖，别紧张。” 陆满有些诧异，相处了几天，老简都是沉默寡言，没想到竟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随着他的轻声言语，怪物竟然也逐渐收敛了攻击性姿态。 老简又从包里掏出了些什么，大力抛进了水池里，怪物原本撑着池壁的一对前肢卸劲，也跟着缓缓沉入水中，追逐着那个被老简丢入水中的东西。 待它完全沉入池底，陆满这才缓缓走出柱子的阴影，停在了老简面前。 老简眸中闪过些紧张的神色，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走到天台旁边的坐椅上坐下，沉默地打开腰间悬挂的水壶仰头喝了口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陆满微微点头，似乎在等待陆满开口。 “简叔，那是您的……” “她是我女儿。” 谈及此，他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情，皱起眉头时，面庞上覆盖的厚厚灰尘卡在皱纹形成的沟壑中。 “都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抱歉因为毕业论文答辩和搬家等各种不稳定因素，鸽了好久quq 作者菌尽量恢复日更！感谢在2022-05-23 02:11:47-2022-05-30 00:1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十五年 嘶……怎么他就这么乌鸦嘴呢！ “在大灾变爆发之前, 我曾是个生物老师……”老简的眸光飘飘忽忽，陷入了回忆之中。 过去他在镇上的中学任教，那时他还年轻, 对事业满怀激情，连续两年被评为最佳教师，哪怕遇到再刺头的学生也会用真诚去春风化雨打动他们。 陆满张了张嘴, 显然感到惊讶, 实在有些无法将眼前沉默寡言的流浪者, 与教书育人的角色曾经联系在一起。 “后来灾难突然爆发，在回家找我家里人和疏散学校的孩子们，我选了后者。” 老简的妻女都还在家, 他本想打电话过去让她们躲好，可不只是他, 其他所有人也是各种电话乱飞，信号塔无法同时承载这么多人的通讯。 他也只好按捺住自己的不安, 等疏散完班上所有孩子之后，才急忙逆着车流赶回家里。 可家门不翼而飞, 像是被什么大型生物撞烂了, 老简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咬紧牙关，手里拿着从学校仓库翻出来防身用的铁棍。 家里一片狼藉，女儿不在，只有妻子倒在地上, 半截身子不翼而飞，她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无神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看见丈夫回来这才忽然闪出些光彩。 老简连忙上前去抱住她, 脱下外套试图用衣服堵住她的伤。可不规则断口处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似的，一直往外流血。 她嘴唇翁动，喉咙发不出声来，可老简就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逃”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 猛兽恶臭的鼻息远远地扑在他们脸上。 “你去…找月……活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挤出这句话来，挣脱出他的怀抱。 “我没有出城，留在这里找了很久，每路过一个地方，每见着一个人，我都要打听一下。” 在怪物横行的核心城区生存下来的优势之一，就是他自己对生物生活习性很是熟悉。 虽然动物们陆陆续续都变成了怪物，但大体生活习性都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 靠着这些知识、他谨小慎微的性格以及找到女儿的执念，老简成功在最开始的混乱中存活下来。 每个废墟他都要去挖一下看看自己女儿会不会被埋在下面，也因此他救下了不少人，陈穆就是其中之一。 陈穆跟他女儿差不多年纪，又和家人走散，一个小孩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上根本无法生存，他便暂时把他带在身边。两人结伴流浪了一段时间后，老简将陈穆转交给港湾，便有接着踏上寻找女儿的道路。 半年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脸颊脏得完全看不出轮廓，衣衫破烂不堪几乎不能掩盖身体，像是动物一样四肢着地趴伏在水洼里喝水，听见有动静便警觉地看了过来。 看见来人，她微微一愣，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遍布淤泥的脸上清出两道痕迹。 老简当然也是激动得无法自己，连忙冲上去将女儿抱了起来。 “但也就是在那时，我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浑身都在发烫，之后连续几天都处在高热状态。”老简面色愈发凝重起来，重新回忆过去的一切似乎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可他依然没有停下，而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之前我在流浪时就有听说过，人类也能感染怪物病毒，被污染之后就会出现持续高热、头脑混沌的病症。” “我一开始也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是发烧了。可好不容易找到退烧药喂她吃了，烧是一点没退，而且……她开始变得嗜水。” 有次他们在河附近歇脚休息，半夜醒来，老简突然发现女儿不见了，连忙出门四处寻找，正当要找疯时，就看见一个脑袋从河里冒出来，正是简月。 她像是丢了魂似的，等他又气又急地下河去拉她，简月这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揪着湿哒哒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处在爆发边缘的父亲，说自己是半夜醒来忽然觉得浑身难受想下河洗澡，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泡在水里了。 她的记忆断片了。 老简的怒气像是被一下子被浇灭，这下他也无法将这些发热和异常当做是普通的生病了。 他知道，病毒会一点点侵蚀污染者的理智，将污染者的身体异化为怪物的模样。 而现在，那种病毒正潜伏在他女儿的血液里，随时等待要爆发出来。 “实际上还围困在城里的人不少，在灾变初期，他们都四散在城中各地，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集中起来建立安全居所。所以我在流浪的过程中，可以从各种各样的人那里获取到不同的信息。” 就算感染了怪物病毒，也不会马上变成怪物。他就知道有个人感染了病毒之后，接近一个月之后才完全异化为丧失理智的怪物。 这有些类似于狂犬病，从感染病毒到最后爆发，中间总有一个潜伏期，依据个人身体情况、伤口状况、入侵病毒数量等决定潜伏期长短，控制得好的话也能延缓病情恶化。 老简将简月保护在屋子里好好照顾，让她保持状态稳定，避免和外界接触导致过大的情绪波动，造成异变速度加快。 “她…坚持了多久？”一直默默倾听的陆满轻声问到。 陆满目前认识的几个污染者，樊安阳是情况危机为保护队友直接当场异变，而乐游原感染病毒后时常外出做任务病毒没潜伏几个月便也爆发了。 无论是樊安阳还是乐游原，他们都与外界有着频繁接触，情绪上也有较大波动，自己没有有意加以控制。而简月的情况显然与他们不同。 “十五年。” 老简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陆满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时间的沉重。 “异变是不可逆的，尽管我们已经将这个进程拖到了最晚，小月还是无法避免地抵达了「晚期」。” 他跟女儿确认过，之前简月独自在夹缝中求生，并没有吃生肉，而是靠在便利店找的零食罐头过活。 可在条件简陋的情况下她经常喝的是生水，老简推测，很可能哪次喝生水时，同时喝入携带有怪物病毒的细小生物或卵。 可有很多动物都喜欢在水里生存，鱼各种各样的类、软体动物如乌贼章鱼，甲壳动物如螃蟹……到底是哪种怪物？ 直到简月真正异变之后，他才知道了答案。 “陆满，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我保证我的女儿这些年没有伤害过其他人。哪怕异变成怪物之后，她也保留了一定的理智。” “刚刚她只是有些怕生，被你吓着了，平常她都很听我话的……你不要跟陈副官或其他港湾的人说这件事，可以吗？” 老简铺垫了这么久才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他知道其他人对待怪物都是怎样的态度。 尽管这些年来他和陈穆保持了良好的交流交往，陈穆本身也是个谦逊善良的好孩子，可老简依然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对方已经成为了港湾六区位高权重的副指挥官，就更不能说了。 他不能拿自己女儿的命冒险，万一港湾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后来剿灭「怪物」怎么办？ 陆满撞见这回事也非他本意，外面的溪河湖里有无数怪物游荡，而小月力量弱小，过去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别的怪物吞噬，塔顶的老游泳池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最适宜居住地，安全、空旷、清静。 陆满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说到：“不过，简叔可能对港湾有一些误解。我知道有两名异化为怪物的战士，其中就有一名是陈副官的好友。” “等他们恢复理智之后，港湾选择接纳他们，他们也逐渐接受了自己目前怪物的形态，继续活跃在一线。” 老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讶异地瞪大眼，之前陈穆也邀请过他好几次入住安居，他为了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女儿，都委婉拒绝了，选择继续流浪。 而自从港湾在围城各地建了安全居所，收容了一大批幸存者稳定下来后，老简在外流浪时碰到其他人、打听到有效消息的概率越来越低，所以老简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不过本来这件事在港湾里就是只有小部分人知道的秘密，范围局限于前瞭站，安居的居民对此也几乎一无所知。 “我会保密的。”陆满拍了拍老简的肩膀，“不过我觉得吧，关于这件事，简叔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这里毕竟是在荒野，要是遇到怪物，一个人单打独斗实在有些危险，现在可是有不少怪物都会飞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翅膀振动的声音。 老简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连脸上覆盖的怪物尸灰都无法掩盖。陆满神情有些古怪。 嘶……怎么他就这么乌鸦嘴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安康-我回来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天敌 陆满？ 他们齐齐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两只巨大的昆虫翅膀大张，展开就变成了眼睛的图案，直勾勾盯着底下的一切。 在荒野生存多年的老简遇到突如其来的危机, 表现得格外沉稳。他一把抓住陆满的手，让陆满站住别动，两人面朝怪物的方向一动不动, 站成了雕塑。 “小艾, 这是什么怪物？” “根据小艾的观察, 应该是由飞蛾异变而来的。” 陆满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之前青淼哥给他讲过的飞蛾扑火的事，蛾类有趋光性，可能这些怪物是被他们在塔里用手电筒照射的光芒吸引过来的。 大多数昆虫的听觉和嗅觉比较好, 可视力却很差，复眼成像能力不足导致它们看东西模模糊糊像蒙了层雾一般, 眼前的飞蛾怪也同样如此。 它们缓缓朝下方降落，翅膀扑动时卷起凌冽如刃的冷风, 刮得皮肤生疼。 老简很能沉得住气，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 任由怪物靠近, 只是陆满能感受到他屏住呼吸, 拉住自己手腕的手心里冒出细密汗珠。 好在他们扑的怪物尸灰起了作用，飞蛾在他们头顶上转了两圈，便接着飞向其他地方了。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陆满看见它们转向水池那边, 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天空万里无云，明月皎洁挂在空中。 这群眼瞎的飞蛾……将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当成是光源了！ 两只怪物在水池上方盘旋着, 原本平静的水面被翅膀卷起的风一刮, 瞬间变得波涛汹涌, 水池里盛着的月亮也因此被绞成了破碎的波光。 陆满旁边站着的老简也皱着眉头面带忧愁，显然是担心简月因为领地受到侵犯而跳出水面，和入侵者决斗。 她的力量还很弱小，再加上现在是二对，不仅打不过，而且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反杀。 但简月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心声一般，又或许是生存的天性告诉她这时候要小心蛰伏，不能冒头。她乖乖沉在水底，任由上面波澜起伏。 老简这时候借着哗哗水声的掩护，面朝怪物，拉住陆满，两人蹑手蹑脚地一步步往天台门口的方向退去。 没找到目标的飞蛾怪似乎是不耐烦了。 月光下，陆满可以看见随着它们的翅膀振动，烟雾状的鳞粉从体表绒毛中簌簌落下，被风一吹，快速朝他们飞了过来。 看着那阵席卷而来的灰黑色粉末，陆满皱起眉头，心头升腾起不太好的感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简也是和陆满有着一样不好的预感，为了避免沾到那些粉末，他的步伐从走，一点点加快成了跑。 尽管落脚很轻，但发出来的声音依然吸引了飞蛾怪的注意力，它们调转方向，朝陆满他们的方向直直扑来。 暴露了！ 老简扭头撒腿就往门的方向跑。 刚开始还是老简扯着陆满跑，可他一个不留神就变成陆满拽着自己狂奔，老简的脚还没沾地，就被带着往前飞去了。 直到陆满停下脚步，老简才感觉自己被甩在身后的魂才慢慢从回归到身体里。 天台门被老简换过门锁，刚刚被风吹得带上了，需要老简拿钥匙来开。 陆满让老简去开门，自己则是背过身，看着来势汹汹的飞蛾和鳞粉，悄然伸展出蝠翼，轻轻朝那个方向一振，改变了风的来势。 原本不断逼近的灰黑色粉末被陆满这么一扇，朝反方向飞去，糊了俩飞蛾一脸。飞蛾依然不服气地往外冒着鳞粉。 陆满侧头瞟了一眼老简，他正正全神贯注地在开门，完全没注意身后自己闹出来的动静，陆满收回视线继续专心对付起怪物来。 “让我看看，你们还有多少粉能喷的……” 这门锁有一段时间没清理，孔洞有些锈，钥匙插不太进去，老简是急得满头大汗。 “简叔别急，怪物它们还有一会才到。” 身后传来陆满有些飘忽的声音。 老简重新沉下气，忽然脑子灵光一闪，他连忙翻开衣兜从里面掏出只铅笔，铅笔笔芯内含石墨，是某种固体润滑剂。 他将笔端插在锁孔里转动两下，之后总算是把钥匙成功卡了进去，唰唰两下，门开了。 “成功了！”老简面露喜色，握住门把手正准备开门。 刚拉开道小缝，就看见一根比手臂还长、比拳头还粗的黑色长针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楼底的蚊子听见动静，顺着楼梯口飞上来了。 老简用身子抵住门，费了吃奶的力气连忙将门合上，那根针还顽固地卡在门缝里，门被撞得框框作响。 他不禁心生绝望，最后的一条路也断了。 百米高空之上，前有狼后有虎的，前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光明。 “天台出口被堵住了……” 他正准备喊陆满，扭头却发现，原本应该在他身后的陆满不翼而飞了。 那两只飞蛾也是。 他小跑了两步，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陆满的踪迹，连水池他都看了看，只看见女儿依然乖乖呆在水底。 陆满他们去哪了？ 老简正迷茫着，忽然听见翅膀扑棱的声音，就看见天台之外，有只飞蛾在前面，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跌撞撞地飞着，后面还追着一只蝙蝠……那不是飞蛾的天敌吗？ 远远望着蝠翼，老简下意识调动出自己的生物知识。 等他们绕了一圈转到老简正面，他这才观察到那只飞蛾翅膀上覆盖的鳞片全掉光了，还缺了一小瓣翅膀。 而怪物的身后—— “陆满？”他吓得跳了起来。 陆满正全身心追在大扑棱蛾子身后，完全没注意到底下仰着头目瞪口呆的老简。 他的皮肤被鳞粉刺激得微微发红，皱着眉头伸手挠了挠略痒的脸颊。 “真糟糕，好像有点过敏了……” 第125章 夜谈 我总感觉刚刚那小孩在看我…… 老简他还以为陆满之前制服简月是依靠他过去在港湾训练多年的身体素质, 哪能料想到陆满还会飞啊。 “你们港湾的人…都会飞吗。”他望着天空，不禁喃喃自语。 恰逢此时，天台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老简闻声望去，才发现之前卡在门缝里的那个蚊子口器已经把门给撬开了，黑白花纹相间的蚊子怪从门口朝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陆满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异常, 他急忙收敛翅膀, 朝下俯冲, 可无奈蚊子怪和老简之间的距离更近，眨眼间它翅膀翁动，便向老简扑去。 眼见着蚊子尖锐的吸血长针在眼前越来越大, 老简站在水池旁边，血往头顶上直涌, 大脑一片空白。 “趴下！”陆满的声音远远从空中飘来。 老简下意识听从了陆满的命令，往下扑倒, 刺啦一声，自己身后的背包被蚊子口器捅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 水花四溅的声音从身后穿来, 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在自己头顶之上。 老简匍匐在地，用手撑着地板抬头去看，就看见他的女儿跃出水面，正用她那修长的前肢擒住来势汹汹的蚊子, 原本折叠起来的下嘴唇猛的探了出去，前端的钳子将蚊子的脑袋死死夹住, 蚊子也不甘示弱, 用它的前爪使劲掰着那只钳子。 正当它们僵持不下之时, 陆满终于赶来，飞速一闪而过，将正被简月护在身下的老简顺了出去。 或许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两只怪物原地纠缠扭打在一起，没一会就以蚊子怪身首分离，残缺的翅膀落了一地作为这场战斗的结局。 老简还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简月捧着蚊子怪的尸体，她咔嚓咔嚓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不太好，掉了一地的末末。 陆满把老简暂时安置在旁边，自己则是去天台门口，将已经扭曲破烂的门给重新掰正安好，再镶回去。 扭头就看见老简已经恢复正常，正拿着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一把破扫帚，在清理从他女儿口中吃掉下来的碎屑，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进食的样子。 老简那已经破了的背包里，若隐若现飘出来血腥味，陆满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他径直走向老简那边，正在进食的简月停下啃噬，抬头看向陆满的方向，挪了两步挡在老简和陆满之间，刚收回来的钳子又缓缓伸了出去，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同类的气息让她不禁神经紧张，简月很是忌惮地提防着陆满，好像是怕他伤害到老简一样。 陆满无奈地将双手举起，示意自己很友好，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被护在身后的老简也伸手拍了拍简月的后肢，主动绕开她走了出去，站在简月和陆满之间。 “都是自己人，别害怕。” 在老简的调停下，简月这才停止挑衅的举动，后退两步跳回水池里，她就像一尊石雕般沉入水底，一动不动地在水里漂浮着。 等收拾完残局，陆满这才转头看向老简，还有被他丢在旁边的那个已经破了个大洞的登山包。 “简叔，那个包里是什么东西？” 老简沉默了一会，走上前去将包拎了起来，反倒着往外倾倒，一个东西从里面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俯身将那东西捡起，一层一层地掀开上面盖着的用以遮掩气味的覆膜，最后终于露出了里面殷红色肉块，上面的筋络还在一下下抽动着，好像刚从什么东西身上摘出来一样。 “这是……”陆满不禁挑起眉毛。 “这是怪物的心脏。我和陈副官交易好的，我来帮忙登塔释放信号，他每个月按期给我提供一些剿灭怪物后从它们身上剥离出来的心脏。” “您要心脏来干什么？”陆满有些无法理解。 老简咬了咬牙，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到：“这是……我给我女儿要的。” “我之前流浪的时候，偶然间听到有人给我说过一个偏方子，说是怪物的心脏可以治愈被怪物病毒污染了的病人。” “有用吗？”陆满不禁睁大眼睛。他认出来了，这个就是刚才他来之前，老简往水池里面丢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死马当活马医，我女儿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或许就是这个偏方的功劳呢。不管有没有用，我也不敢停。我怕一停下，小月的情况会进一步恶化，她就再也好不了了。” “简叔，这偏方是从哪里听来的？” “当我知道我女儿感染了怪物病毒变成污染者的时候，我就开始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寻找能让她康复的方法……后来也是在一次集市交换物资，和人攀谈时无意中打听到的。” “那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现在快十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儿，我只记得那会他戴着个大兜帽，看不清脸，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们当时是在核心城区这周围见到的，应该是已经在某个安全居所里边歇下脚了吧，当然，也有可能……哎，这世道。” “那简叔之前是怎么跟陈副官讲的？” 老简脸上不禁浮现出苦笑，他叹了口气，眸光有些躲闪：“还能怎么讲？我也只能撒谎说……我需要怪物气息更浓重的心脏部位来制作尸灰，掩饰自己的味道嘛。” 两人纷纷陷入沉默。 陆满不禁会想，假如怪物的心脏真的有帮助污染者维持理智的作用，那如果港湾能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情，樊安阳和乐游原岂不是就能早一些恢复正常了？ 可惜没有假如，陆满也能理解老简作为父亲的心情。换作是他，也不愿意将事关自己亲人生死的秘密，随意透露给别人。 要不是这次给陆满当面撞见，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塔顶废弃的游泳池里，老简把他异化成怪物的女儿养在了这里。 他们安静地看着水面，陆满忽然注意到，沉入水底的简月传来了些异常的动静。原本一动不动的她忽然开始缓缓晃动起来，仿佛在挣扎着摆脱什么东西。 水波微微摇曳，荡漾在水面上的月光闪烁，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他竟看见水底下的简月冒出了第二个脑袋。 老简似乎看出了陆满的惊讶，主动给他解释到：“别紧张，她没事，这是小月正在蜕皮。” “原来蜘蛛要蜕皮的？” “谁跟你说她是蜘蛛了。”老简白了他一眼，“除了水蜘蛛，大部分蜘蛛的卵才不会产在水里，而且小月的样子也一点都和蜘蛛沾不上边好吧？” “那她是摄入了什么怪物的血啊？” “据我猜测，小月当时应该是误食了蜻蜓产在水中的卵。蜻蜓的幼虫时期，也就是水虿，需要在水中蜕十几次皮之后，才会爬出水面，褪去最后一层壳，变成蜻蜓。” “事实也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这十五年期间，加上这次，小月已经蜕了十次皮，每蜕一次，体型都会比之前更大一些。” “再蜕多几次，她就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老简一边说着，满脸柔和与欣慰。 “挺好的，变成会飞的蜻蜓……那到时候，简叔还要将你女儿放在天台这里吗？蜻蜓可是有翅膀的，要是一不留神，飞走了怎么办？” “小月她很听我话，不会乱跑的。不过……”老简说着说着，笑容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在原地来回踱步，想了好一会儿，甩了甩头把不着边际的杂念抛之脑外。 “不行不行，这个让我再好好想想。没事了，陆满你先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早上离塔。” “简叔怎么不睡？” “我还不困，在这吹吹风，顺便看着小月。她蜕皮期比较脆弱，我作为父亲得陪着。” 陆满下楼之后，没一会又将毛毯还有睡袋给捎了上来，他把毛毯递给老简，让他好好盖着：“晚风还是有点冷的，简叔注意点，别着凉了。” 陆满自己则是就地在天台上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睡袋朝地上一摊，随便往身上一卷。 “陆满……你就这样睡啊？” “对啊，底下睡太闷了，我也喜欢吹吹风，看看星星。” 老简没吭声了，下面哪里会闷，窗缝都漏风的，通风得很。陆满只是找借口留下来陪着他，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他好及时照应而已。 “谢谢。” 他深深地望了陆满一眼，少年正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上，仰头望着漫天星空。 陆满不在意地笑到：“这是在谢什么？我反倒要谢谢简叔愿意带我、教我呢。” “其实，我还没搞懂陈穆那小子为什么要把你交给我……他说你来找我学野外生存技巧，你一个小娃娃，学这些，做什么？” 陆满闻言，偏过头，看向老简披着毛毯坐在水池旁边略显佝偻的身影，微微愣神。 他很快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怅然：“我之后要去城外找我叔，我不知道会在那边遇到怎样的人，置身于怎么样的环境，所以想着提前对类似情况有所准备。” “城外？你怎么去——哦对，差点忘记你会飞了。嗯，也别怪我多嘴，想问多两句，你和我女儿一样，也是污染者吗？你这样收放自如，可以在怪物和人之间来回切换，我女儿她是不是也能……” 实际上，老简心里憋着这些问题，抓耳挠腮想知道答案，他在想让女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见到陆满这根救命稻草，便想着抓住不放。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认识的两个污染者，他们都还没找到恢复人形的方法，但他们已经恢复了着人类的理智，港湾一直都在研究这件事情，未来，或许会有进展的。” 老简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寄希望于此。简月能和自己保持基础的沟通，她还能维持着理智，他已经很满足了。 陆满枕着水波摇曳的哗哗声和漫天闪烁的灿烂星光，缓缓合上眼皮。 第二天一早，水池里面漂浮着一具怪物空壳，已经蜕完皮的简月还有些虚弱，尽管如此，她依然将脑袋探出水面，亲昵地蹭了蹭父亲的手。 老简守了一夜，眼底乌青、神色疲惫，但眼底透着喜悦。 他们背上行囊，趁着太阳还悬挂在东边，赶忙下楼去，接连下了几千阶台阶，脚落在一楼地面时，还有踩入云端般飘忽忽的感觉。 两人离开了塔，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简陋的小屋子进发。 忽然陆满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 老简注意到陆满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转过头去压低声音问他。 陆满皱了皱眉，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窥视感消失了。 “没什么。”他摇头，跟了上去。 可能只是错觉吧。 二十公里开外，一个人将搭在脸前的望远镜拿了下来，额头上不禁冷汗直冒。 “我总感觉刚刚那小孩在看我……” 他旁边的另一个瘦子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小屁孩嘛，可能只是刚好看到看到某个吸引了他注意的东西，比如说老鼠啊、蟑螂啊什么的，又刚刚好，那个东西和我们的方向有重叠而已。” “哎呀不是，你刚刚是没看到他那个眼神，那不像是个小孩能有的眼神。”胖子光是回想一下，就不禁浑身一哆嗦。 “我说你也真是，身子壮得跟头熊似的，胆儿比麻雀都小。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给上面汇报情况啊。” “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啧，别自己吓自己，你看，他们都走远了已经。你不上我上，通讯器给我。”瘦子一把夺过胖子攥着的通讯器。 嘟嘟两下，接通了。 即使搁着通讯器，瘦子依然一脸谄媚地笑着：“喂，对，对，报告主任，一切顺利，行动可以照常展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两头遇难 天空不是挺开阔的吗，为什么不能飞过去呢？ 废墟之上, 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犬在瓦砾间游走，垂涎啪嗒啪嗒流了一地。 它摇头晃脑地路过一截断壁，似乎是嗅到什么味道, 朝那个方向望去，鼻尖耸动，那边只有一团毫不起眼的破布。 最终气味散去, 怪物拖曳着偌大的爪子缓缓离开。 直到怪物走远, 一胖一瘦两道影子才从「破布」之后钻了出来。 “可真是憋死我了……”胖子喘着粗气,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旁边的瘦子皱了皱鼻子，似乎对胖子身上冒出的热气很是嫌恶。 “你以为我想和你挤一个隔绝毯吗？还不是怪你路上弄丢了一条！” “好嘛,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当然是登塔啊！”瘦子理所当然地说到。 “可头儿，咱们只是被派来侦查的先遣队, 收容怪物这种事，不归我们管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在这里, 等主力队过……”胖子余光瞥了两眼旁边不远处的玻璃高塔，心里头有点发怯。 啪的一声, 他圆溜溜的脑袋莫名奇妙挨了一巴掌, 胖子吃痛地捂住后脑勺。 “蠢猪, 谁说我要上去捉怪了，只是上去看看而已，止不定这怪物没蜕完皮呢。” 尽管知道周围没其他人，瘦子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 语重心长地说到： “小胖，你这就不懂了, 等主力队过来, 这起码还得小半天, 正式登塔，也得等明儿早上了，到时候怪物早就恢复巅峰状态了。” “而现在，日出东方，正是登塔的大好时机。按时间推算，怪物刚蜕皮结束，还虚弱着，我们这时候上去给它来个一枪，这功劳，不就就归到我们头上了嘛。正所谓趁它病，要它命，懂了吗。” 瘦子拍了拍胯部，他的腰带上悬挂了一圈麻醉弹，针头被套住以免使用前误伤自己，管内晶莹剔透的注射液随着他动作发出轻微的晃荡声。 “懂是懂了，可是……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遇到危险就撤退啊，再不济，用毯子蒙住自己装死不就得了。”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再啰嗦就把你丢这，我自个儿上去也一样。” 瘦子没好气地转身就要走，却被胖子一把拉住。 “可是头儿，那里好像有只蝙蝠在看着咱们。” 胖子哆嗦着手指到，瘦子连忙噤声，用毯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他这才顺着胖子肉乎乎的手指，看着那个方向。 “哪来的蝙蝠，你眼花了吧？” 那里没有什么蝙蝠，只有个被钢筋勾住的破黑袋子，在随风飘扬而已。 胖子揉了揉眼睛，也有点被搞得晕头转向的，他刚刚分明看到有只蝙蝠倒挂在那条钢筋上的啊……难道真的是他压力太大，眼花了？ 瘦子也懒得再多说，直接披着毯子扭头就往塔的方向走去，害怕被丢下的胖子也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顶着毯子拉拉扯扯朝着塔的方向迈去。 “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陆满抬头看向正从外面归来的陆蛮，他半个身子变回人型，正收拢蝠翼，倒吊在天花板上。 原本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全都往下垂落，露出光洁的额头。 “当然有，想要的话，你求我啊。” 陆满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 “就是顶着我的脸，做这样有损形象的事。都十五六岁的人了，能不能心智成熟点，陆小安都没你幼稚。” “我就不，谁叫我脑仁只有松果那么大。”陆蛮略略朝他做了个鬼脸，表达自己对本体积蓄已久的不满。 “没关系，你不下来，那我就上去了。”陆满张开双手，歪着头朝他微笑到。 老简被陆满叮嘱在门外等一下，正在大石头上坐着，屁股还没坐热，就看见陆满又走出门来。 “怎么了？”他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盯上了简月。” “啊？这还不算大事？”老简神色瞬间焦急了起来。 “能解决的事都不叫大事。”陆满轻声安抚到。好在他刚刚觉得不对劲，留了个心眼，把陆蛮分裂出来，派他去排查了一番。 “可我们平常也没和别人结仇结怨的，小月一直住在塔顶，怎么会有人盯上她呢……”老简迈着急促的步子踱来踱去，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是哪里来的仇家。 陆满手里捧着块毯子，缓缓摩挲着，一头扎入思绪的海洋中。 这是刚刚陆蛮回程路上捡到的，那两个人身上还带着另一块。 这样的毯子，陆满之前见过。 那次夜赴极光，在通风管道中，林遥就是用的这块能隔绝人身上气味的毯子藏匿自己。 “我认识那伙人。他们或许并不是因为和她结下仇恨，才盯上简月的。” 因为极光追求存有理智的怪物，而简月维持的智慧水准又如此之高，他们理所当然会盯上简月。 可这消息……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要知道，老简在此之前对谁也没透露过自己变成怪物的女儿住在高塔之顶的事，连关系最亲的陈穆都没说。这就有点奇怪了。 可当务之急也不是搞明白来龙去脉，而是想办法阻止极光的这次捉捕行动。 简月是活生生的人，可不能成为他们的试验品。 老简从房间床底柜子里翻出两把枪背在身上，神色匆匆就要往回赶，被陆满拦了下来。 “现在这样靠脚，哪怕跑得再快，也肯定是来不及的。” “那该怎么过去？” “天空不是挺开阔的吗，为什么不能飞过去呢？” 老简一时目瞪口呆。 眨眼间，陆满化身为鹰，伸出鹰腿让老简上来。毕竟照顾了自己异化成怪物的女儿几十年，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紧紧抱住陆满的爪子。 “抓好了。” 陆满的声音远远飘来，下一秒，地面上不见鹰影，他们笔直地冲入云霄。 正当他平展鹰翼在云端滑翔时，陆满忽然感觉到那种诡异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的感官正在无限扩展。 有人打破了他赠送的满载雾气的玻璃瓶。 是谁？陆满的心悬了起来。 随着瓶中雾气扩散开来，陆满在脑海中逐渐描摹出周围的轮廓和环境。 最终定位到那个位置。 是林霄！难道是新建的安居出了什么事？ 可他现在还要去塔顶救简月，从核心赶到边缘路途也不算很近……陆满定了定神，在心里呼唤起来。 “小慢，你应该也感受到了，林长官他们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不过我现在有其他事要做，能拜托你去新安居那边看一下吗？” “在、路上了。” 虽然平常迟钝了点，遇到正事倒是反应很快嘛。 “那保持联系。” 陆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振翅一飞，加快速度，朝塔顶飞去。 风哗哗刮得陆满鹰羽抖擞，在底下抱着爪子的老简也在风中凌乱，他脸上涂抹的怪物尸灰被吹没了，难得露出黝黑的皮肤来。 老简的手冒着冷汗，不停打滑，一身老骨头都在不停发颤。 “点……” 他的声音随风远远飘到身后，被气流卷得支离破碎。耳尖的陆满似乎听见老简在说话，大声问到：“您说什么？” “点……” “什么点？” “我说——啊！” 陆满只觉脚下一轻，低头一看，原本抱着自己爪子的老简不见踪影。 回头，一道大字型的人影，像车轮似的在云层中转动，还伴随着凄厉的叫声。 糟糕，超速飞行，闯祸了。 陆满心里暗道不好，连忙一个俯冲下去。 老简正转得七荤八素的，忽然落入一堆毛茸茸、暖烘烘的「草垛」里，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揪住陆满背上的毛，还惊魂未定地喃喃自语： “我说慢点…要……捉不稳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制服” “你的演技真烂。” “头儿, 你能不能…慢点儿……”胖子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台阶上，像只乌龟似的，驮着自己那一堆有弹性的肥肉, 缓缓爬上了楼梯。 走在前面的瘦子也累得不行，但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还是强撑着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平常你就该多锻炼锻炼, 瞧你一身肉。” “别在那学王八爬了, 走快点, 再晚一点等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 “还差多少层啊……” “差不多，还有二三十来层吧。” “不行了，头儿, 我实在爬不动了……” “诶？你特么别躺啊！” 瘦子回头下了几个台阶，踹了胖子一脚, 胖子身上的肉浪翻滚，他仿佛是在岸上搁浅的鱼一样, 浑身肌肉抽搐，张着嘴巴大口喘息：“要不……头儿先走…我要在这……歇会儿, 等一下再跟上来。” “啧, 真没用。”瘦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往栏杆外啐了一口, 唾沫飞过70多层楼梯，摔在地面粉身碎骨。 “行，我先去楼顶天台，打探一下情况, 等你爬上来，咱俩再一起行动。” 瘦子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胖子, 他仰躺着四指呈大字形敞开, 简直跟个皮球差不多, 他也不管了，只是看着前方无穷的台阶，握紧手里的枪带，咬了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走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双腿轮流摆动的感觉已经麻木，他的视线尽头里出现了一扇斑驳的铁门。 那就是天台的门，他知道这是到了顶了，总算是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门并没有关牢，敞开了一丝缝隙，瘦子将眼睛贴在缝前，透过这里观察天台上面的情况，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过一会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倾听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到底怪物还在不在天台里？ 瘦子记得之前从组织那拿到手的资料显示，天台上的是蜻蜓异化而来的怪物，目前还处于幼虫阶段，需要生活在水里。 幼虫要变成真正的蜻蜓，往往需要多次蜕皮。而最后一次，水虿会爬到水面上褪去最后一层皮，抖出翅膀，变成一只真正的蜻蜓。 嘶，万一这畜生早熟咋办？或许他昨天晚上的那次蜕皮，就是最后一次蜕皮？ 到手的鸭子不会飞了吧？ 瘦子不仅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用手撑着门板，一个没注意稍稍一使劲，吱呀一声，门便开了。那声响不免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往后窜，从楼梯上滚下去。 瘦子紧紧握着手里的枪，装填好麻醉弹，将枪口对向看着半敞开的天台门，浑身紧绷地等待着，过了半晌，也没什么怪物冒出头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楼梯口，从这里看不见胖子的身影，也听不见他喘气或者攀爬楼梯的声音。 “胖子？”他低声呼唤了一句。 没有回应。 “胖子？”这次他又大声了一点。 声音在狭长的楼道里来回打转，往下蔓延，下面却什么声响也没有。 瘦子也不敢在天台门开着的情况下，大声呼喊同伴，以免招致怪物过来。 胖子那家伙，不会给什么其他怪物吃了吧？怎么小半天了都还没过来。 不过，刚刚他也没有听见尖叫或者枪声，如果真碰到怪物，以胖子那胆小的性格，肯定会哭爹喊娘地举枪乱射。 算了，先不管了。 他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又看向了眼前的天台，门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有风轻飘飘地从门口灌进来，似乎一切静好，没有什么危险。 要不……先去看看？反正他装备都齐全，一有不对劲撤回门外，应该没问题。 这么一想着，瘦子吞了口口水，手里举着枪，缓缓迈出门口。 整个天台都映入眼帘。 这里面积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果然，如资料里所言，不远处有一个露天游泳池，水面澄澈，并不似废弃模样，周围地面也干净整洁，看起来是有人经常来打理这里。 总不可能是那个流浪汉吧？瘦子知道那个人，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塔这边，在高层晃手电筒也不知道是在干嘛。他们在塔附近蹲守的时候，偶尔能碰见他早晨从塔口出来。 说起来，也有一点很奇怪，塔顶怎么会有住在水里的怪物呢？它又没长翅膀又没长腿，是怎么来到100多层的高塔之上的。 不过既然是组织的要求，瘦子也没多想，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 他将枪托抵在肩膀上，把枪口对准水面，迈着极其小的步子，一点点蹭到了水池旁边。 透过清澈见底的水面，他看见有个黑乎乎的长条形物体沉在了水中，那就是怪物，他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里。 只是怪物随着微微荡漾的水波起起伏伏，像是死了一样。 瘦子试探性地朝着怪物打了一枪，注射针筒入水路径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水中光的折射外加水波的浮动，并不容易瞄准，最后，射入水中的麻醉'弹针头在水中漂浮着，缓缓擦过了怪物的身体。 原本一动不动的怪物，受到刺激，忽然活了过来，沿着池壁以飞快的速度爬动起来，瘦子吓得连忙蹭蹭后退几步，两股颤颤。 忽然，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高度紧张之下，瘦子吓得直接抡起拳头往身后砸去，却扑了个空。 回头，竟然是胖子。 他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像在委屈为什么头儿要举拳打自己。 “你有病啊…不声不响的……”瘦子嘟囔了一句，有了同伴的加入，他瞬间有了底气起来。 “对不起嘛。”胖子垂着脑袋道歉，他眼角余光瞟向水池的方向，凑过去伏在瘦子耳边，低声说，“头儿，那个水池，是不是就是……” “对，怪物就在那里，小声点，咱们先出门从长计议。” 两人蹑手蹑脚，走出了天台的大门，瘦子伸手将铁门关了起来，这才舒了口气，说话声音也大声了起来。 “你刚刚咋回事，我在上面喊你那么多声，你应都没应，耳朵聋啦？”刚安定下来，瘦子就噼里啪啦机关枪似的，逮着胖子开始发泄怒气了。 胖子也只好挠着脸颊，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卖笑：“哎呀头儿，这不是隔太远没听到嘛…对了，咱们应该怎么对付那只怪物啊？” “什么对付不对付的，之前不是跟你说，咱们只是上来看看的吗？这怪物，我看不像刚蜕完皮的虚弱状态，刚刚不小心蹭了它一下，嘘溜溜爬得贼快，要不是你老大我机灵……”瘦子讳莫如深地啧啧摇了摇头。 胖子嘿嘿笑到：“还是老大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怪物在装病。”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是谁。”给他这么一捧，瘦子的鼻子都要往天上翘了。 “不过头儿，我之前听说过，有的动物在遇到敌害的时候，会伪装出自己强大凶猛的样子，来迷惑敌人以求自保。你说刚刚那怪物，有没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啊？” 瘦子愣了愣，睨了一眼胖子，忽然大力拍了一下他宽阔的肩膀，“你小子！” 胖子像个鹌鹑似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竟然还会说成语，开窍了啊这是。” 胖子缓缓露出诚恳的笑容来。 “这不多亏了头儿在我旁边，我才能耳濡目染嘛。” “行了，那我们现在再过去看看，把麻醉弹装好。” 没一会，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两个人鱼贯而入，举着枪齐齐对着水池。 刚走进去，就看见水池上浮着什么东西，瘦子定睛一看，竟是刚才那只怪物，现在也不沉在水底了，就腹部朝上仰翻着在水面漂浮，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 “怎么一会儿没见，它就成这样了？”瘦子大惊失色。 “我就说吧，头儿？”胖子收起了枪。 “可是，组织说要抓活的，这肚子朝天，看起来好像死了？” “没有啦，头儿你看，它只是晕过去了。” 胖子指着怪物，正说着，原本「死了」的怪物，又原地翻了个身，把瘦子给吓了一跳。 最后，他们又往怪物身上补了两针麻醉剂，过了一会儿等麻醉针生效了，这才利用捕捉器把被完全麻痹住的怪物往岸上拖，用绳子一圈一圈把怪物捆得严严实实，这才作罢。 一顿操作下来，瘦子累瘫在旁边，看着被他们牢牢捆住、动弹不得的庞然大物，依然感觉有些像在做梦一样，没想到他轻轻松松就把这怪物擒获在手。 可能回去他也能升到主力队去，或许……还能做个小组长？可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把怪物给制服了的。 瘦子一边嚼着干粮，一边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没有发现旁边的胖子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对了头儿，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明天早上，主力队的车就会到，到时候我们跟车一起回基地。” “好，明白了。”胖子点了点头，把最后的压缩饼干啃完，拍拍手指上的饼干碎屑，起身就要到旁边去，却被瘦子一把叫住。 “哎，你去干啥？” “睡觉啊。” “你、你怎么能睡觉呢？”瘦子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吃饱了，不可以去睡觉嘛？”胖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一边往地上铺开那唯一一张隔味毯。 “要睡也是我先睡，你得守夜啊。晚上别忘了每隔一个小时注射一次麻醉'针。”瘦子气势汹汹过去，把毯子夺了过来。 “哦。”胖子径直走到昏迷的怪物旁边坐下，瘦子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胖子……今天有点奇怪，像是变性了似的。平常胆子小得要命，见到只老鼠乱窜都要扒着他大叫，今天怎么还敢跟怪物坐得这么近。 “小胖啊，回去我请你吃啤酒鸭怎么样？”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胖子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开来。 “不行啊头儿，您别不是又忘了自己酒精过敏了？” 瘦子这才放下心来，躺在毯子上转过身去。 “行了行了，我睡了，你先给怪物打一针，一个小时快到了。” “好的。” 胖子举起针管，来到怪物旁边，将针头凑近过去。 里面的液体被挤压出来，一滴滴无声无息地流在了地上。 “你的演技真烂，差点就被戳穿了。”陆蛮毫不留情地吐槽到。 不过好在，刚才他提前了解了一些跟瘦子有关的生活习惯和交流方式，这才没有露馅。 陆满将空了的针管丢在地上，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我又没演过别人，不在行很正常，熟能生巧嘛。“而且也没见你演得好到哪里去，哪有怪物装晕是肚皮朝上浮在水面上的……” “我也没演过别的怪物啊！” 等鼾声响起，陆满悄然起身，对陆蛮说“你在这守着，这家伙一有情况，立刻把我喊上来。” “你去干嘛？” 「当然是去招待一下我们的另外一个「朋友」啦。」 陆满说着，走到了天台边缘，脚跨过栏杆翻了下去。 高塔100层。 被绑架了的胖子给人用棉布堵住嘴，麻绳捆住手，担惊受怕了半天，他也累了，再加上腹中饥饿，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打盹。 忽然，他听见窗外有什么叩叩的敲击声，眼眸惊悚地瞪大，望向那个方位，就看见一张熟悉的绑架犯的脸正在窗外几百米高空中飘着。 “嗯！” 他的尖叫声被闷在了棉布里，胖子两眼一翻，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这又是咋了……不过来欢迎一下他回来就算了，怎么还昏迷了呢？陆满只好自己从外面将窗户掀了开来，然后迈腿跨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全凭实力 “当然，我靠这个撬开了他的嘴。” 胖子一觉醒来, 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他的记忆在大脑中熙熙攘攘没个头绪，只觉头晕乎乎的, 胃囊也沉甸甸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昨夜的记忆如浪潮般涌了上来，他想起来了——昨天, 他被绑架了, 一直保持着被捆住双手双脚的姿势到了深夜。 在饿晕过去之前, 兴许是幻觉作祟，他竟恍惚看见有个少年在窗户外面飞。 等被食物的香味整醒，胖子想要坐起身来, 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低头一看，自己原先的衣服早已不翼而飞, 他全身上下只裹着块毛毯。 “你醒啦？” 膀子闻声抬头望去，就看见幻觉中的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走进了现实里。 他正在在几米开外的地板上盘腿席地而坐, 将手肘抵在膝盖上，一只手撑着下巴, 另一只手拿着根从断壁中的半截钢筋, 戳翻着火堆, 让焰苗烧得更旺盛一些。 听见胖子醒来的动静，他面带喜悦地撒手丢下钢筋，招手打了个招呼。 噼里啪啦作响的柴火之上，架着半边油光闪烁、外皮焦脆的烤鸡, 香味在整个狭小的空间中蔓延萦绕着。 “这半只烤鸡，想吃吗？” 少年举起串着烤鸡的架子, 在胖子眼前晃悠晃悠。 胖子饿得头脑发昏, 也不顾目前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他被眼前那香气扑鼻的鸡肉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口水一汪汪往外冒，只顾得上连连点头。 “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问你答，回答一个问题就吃一口。放轻松一点，就当是朋友之间聊天。我叫陆满，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陆满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在陆满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极具迷惑性的无辜面容，以及自己腹中饥饿的催促之下，胖子答应了这个所谓「游戏」。 每聊完一个话题，陆满就会撕一块鸡肉喂在他嘴边，还会贴心地帮忙擦去他嘴角的油渍。胖子饿了大半天，几乎要为如此美味的食物感到热泪盈眶。 抛开胖子被捆在椅子上不谈，两人之间的氛围竟和谐异常。 随着一口一口，从饮食习惯到工作内容，从家庭情况到组织情况……等回过头来，胖子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将自己整个人都透了个底朝天。 后来，他不知怎的，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就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又是哪里呢？ 忽然间，胖子听见旁边水花哗啦作响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向外凸起的绿色眼睛，再一眼，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它正用上半肢撑住桶壁，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 胖子被笼罩在阴影之下，吓得两眼一翻，差点又撅了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小月，回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怪物真的能听懂他说的话，怪物前肢一松，扑通一声落回桶里。 胖子长长松了口气，转过头去正要表示感谢，却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正眸光冰冷地看着自己。 他同时发现，自己的手依然被麻绳一圈圈捆住，绳子另一端就系在眼前这个面容沧桑的男人的手臂上。 “你们……这是绑架！” 胖子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他眼角瞥到在旁边木桶里原地打转的怪物，胖子心里有些发虚，便又补充了一句：“我、我可是极光的人，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极光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简没有开口，除了最开始对简月说的那句话之外，他再也没有说过其他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额头大汗淋漓，很明显外强中干的胖子，心情复杂。 昨天夜里，在陆满的帮助下，他们紧急将简月转移到这里来。 因为周围的池塘都离怪物聚集地比较近，他们只好把简月安置在家里面的木桶里。 这还是老简在几年前为以防万一备好的木桶，对现在已经蜕过好几次皮、体型变大了一圈的简月而言，显然有些逼仄，她只能委委屈屈地沉在桶底一动不动，连转个身都困难。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人口中的极光。 他不是没听说过极光这个喜欢追猎怪物的组织，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怎么会把主意打到简月身上。 她那么乖，与世无争，只是安静地待在无人知晓的天台游泳池里，等着慢慢长大，蜕变成蜻蜓而已。 等了一会似乎没有等到想要的反应，胖子开始着急了，开始求情： “大哥，我身上没带多少物资，就口袋里还有一些钱，也只能在极光里才能用……可以的话，你让我先回一趟极光，您想要啥，我回去都给您兑了送过来。”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那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啊！” “因为你盯上了我的女儿。” “女儿……”胖子显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所谓「女儿」。 愣了片刻之后，极强的求生欲让他的随机应变能力爆发出来，胖子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着：“冤枉啊，大哥，咱怎么可能盯上您的女儿……我对天发誓，这辈子除了我娘，我连女孩的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天地可鉴啊！” 老简额头青筋直跳，简直想上前去扇他脑袋一巴掌。他扯着胖子的领子，带他看向木桶那边：“这个，才是我女儿！你们不是要把她捉走吗！” “啊？”胖子瞪大了眼睛，“这我不清楚，我……只是个小角色，组织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而且，这怪物，怎么可能还是你的女儿呢？就算是，也是曾经是，毕竟她已经异变成这样子了，完完全全就是个怪物嘛。” 胖子下意识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会惹怒对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结果却憋出了一个又一个嗝。 老简有些歇斯底里，他看起来枯瘦的身躯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他揪着胖子，不顾对方的挣扎抵抗，两人一起来到木桶旁边。 “可她还有理智。小月，你还能听得懂爸爸说的话呢，是不是？” 沉在木桶中的简月弧度不小地晃了晃脑袋，老简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胖子简直像见了鬼似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她是人，只是皮囊被污染了而已。你们抓她、害她，难道就不是在杀人吗？” “我们不……” 胖子张着嘴，正想反驳，忽然愣住了。 极光偏好找寻理智残存度高的怪物，因为在这样的怪物身上，或许更能找到人类和病毒共存、同时借由病毒强大自我的方法。 胖子之前对此理念深信不疑。他们去追踪、捕捉怪物们，带回基地饲养起来以供实验。等实验品死后，他们会再将它们的尸体，一批批运去焚毁成灰。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不假思索地听从组织高层的命令，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之前真的没有误抓过吗？ 这么多的怪物，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由人类异变而来、还残存人类心智的呢？ “我不知道……” 还未出口的反驳，转而变成了迷茫的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答案，只觉脊背寒毛耸起，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沾满了无尽鲜血。 老简也没有继续逼问下去，他神色疲惫的坐在床沿，将面包递给胖子：“我们只是暂时将你安置在这里，等陆满回来之后，我会放你离开的。” 胖子接过粗糙的干粮，不知为何有些反胃，或许是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他愣愣地问到：“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清楚。”老简摇头。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老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向远方。 那个方向，几十公里开外，几辆装甲车排成方阵，保护着最中间装载着「重要物品」的那辆。 瘦子坐在后车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被五花大绑晨在水缸里的怪物，似乎生怕一眨眼，这怪物就长出翅膀飞走了似的。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露出了嘿嘿傻笑。 “你看到没，刚才老罗子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他语气中的得意简直能满溢出来。老罗子，也就是罗队，是这次主力队的骨干成员，瘦子看他不爽好久了。 “得把这怪物好好盯紧，可不能让别人把功劳给抢走了……喂，胖子，你聋了？听见没？” 正在透过窗户，观察记录外面景象的陆满回过头来，应了一声：“没问题，老大。” “对了老大，咱们大概什么时候到基地啊，这不，第一次立了这么大功，我、我想提前做个准备……”陆满说着整理了一下衣领。 瘦子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哈哈大笑：“哟，还臭美起来了，哥能理解。大概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你赶紧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瘦子说着，也扭头对着镜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搔首弄姿起来。 陆蛮正懒洋洋地在缸里悬浮。 “瞧他嘚瑟的，看着真不爽。诶，你说，我要是在他邀功的时候破缸而出，插翅飞走，这场面会不会很有意思？” “别闹。” “对了，昨天你给胖子吃了些什么？怎么看他晕过去的时候还满嘴流油，一脸幸福的样子。” “烤鸡。” “你烤的？” “当然，我靠这个撬开了他的嘴。” “真的假的？你有磕掉他的牙吗？” “呃…” “真的能吃吗？” “为什么不能？他吃得很开心。” “连我都有自知之明，你肯定是往里面加了点猛料！让我想想，怪植汁液？” “才没有，我全凭个人实力。” 只是添加了少许陆满自产的，同样能麻痹味觉神经的章鱼毒素而已。 忽然，脑海中，第三个人加入了谈话。 “小满，我已经，到了。” 陆满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林长官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乐前辈…失踪了。” 第129章 伪装 胖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车轮缓缓停下, 在水泥地表留下了深深的几道辙痕，一伙人有条不紊地从后车厢鱼贯而出，扛起特制的加厚水缸, 将它稳稳地安置在地上。 陆满站在人群中，佝偻着身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自然而然地用余光瞟着罗队的方向, 他正扒开地上用来遮掩的石块, 露出底下的通讯装置。 罗队揭开盖子，拨通了通话按钮，周围的人对此都司空见惯了, 身处自家地盘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他们叽叽喳喳不停交谈吹嘘着。 陆满依然灵敏地从这片嘈杂声中, 捕捉到了罗队将手指贴在话筒上，轻轻叩击的声音。 轰隆隆, 地面裂开了个口子，大门开了, 罗队摆摆手招呼大家进去, 瘦子有些吃力地扶着鱼缸, 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这功劳被谁抢去。 作为瘦子的「小弟」，陆满也象征性地把手搭在缸壁上，嘴里喘着粗气, 摆出一副搬到精疲力尽的样子。 在缸里漂浮着的陆蛮也在装晕，瞧见陆满这副样子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你可藏好尾巴别露馅了, 等会进去, 我不一定能跟着你。” 既然怪物抓是胖瘦二人组抓的, 那送当然也是他们来送。一路上瘦子都趾高气昂地指使自己的小弟给水缸里补充足量麻醉剂，陆满很听话地往水里面咕噜咕噜灌空气。 但等进去之后，陆蛮要被转交到实验室那边，那就难讲了。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我陆蛮办事，哪能有什么差错嘛。我会深入敌营，将乐前辈救出来的。” 刚刚陆慢才传来反馈，林霄说整整三天都没见乐游原的影子。 第一天，大家也都不以为意，以为他只是在外面周围巡逻，毕竟乐游原之前也经常主动盘旋在空中给大家放哨。 到了第二天，乐游原还是没有回来，甚至连集合的哨声都没有回应，林霄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赶紧组织队伍外出找人。 可第三天，依然了无动静，情急之下林霄只好请了嗅觉灵敏的陆慢过来帮忙。 陆慢循着气味找到了那个地方，地上散落一地杂乱隼羽，沙地上打斗拖拽的痕迹处处皆是，还有长长几条车轮印不断延伸开来。 可好巧不巧，正当他准备顺着辙痕一路追踪过去时，那片区域下了场大雨，把所有气味与痕迹都冲没了。 不过，他们也从被雨水泡翻起来的泥土中发现了被掩埋在底下的针筒，送回前瞭站检测后，林遥一口咬定，是极光出品。 所以，乐游原有极大可能被极光的人捉去了，到底是预谋还是凑巧，还不清楚。 目前他们也不知道乐游原被运到极光的哪个基地，林遥也圈了几个那附近的临时基地出来，陆慢和港湾的人正过去找。 而陆满和陆蛮刚刚好来到眼前这个基地，也在事发地的射程范围内。 来都来了，那就找找看好了，说不定乐游原就被关在这儿呢？ “胖子发什么呆啊，跟上呀，别搁这杵着。”瘦子见陆满陷入思索中，出声催促到。陆满眨巴一下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落在队伍尾巴了，加快步伐迈进了下沉电梯里。 电梯厢空间很大，平常应该是用来运送货物进出车辆的，但这么多人连带着水缸一起进来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陆满被挤到了后面，他身侧贴着冰凉的缸壁，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悄悄伸出利爪，玻璃表面留下一道轻微的划痕作为标记。 果不其然，等下了电梯之后，陆蛮和水缸很快就被一群从头到脚全部包裹在防护服里是人给运走了，陆满甚至只来得及看到纤细的怪物后肢，随着移动时水波的晃动而上下起伏。 希望这家伙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陆满在心里默默祈祷到。 很快，他转过身去，与陆蛮他们背道而驰，跟着瘦子一起朝另一边走去。 “老大，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瘦子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当然是回宿舍先打整一下，等会去邀功…去汇报工作啊。” “瞧我这记性，昨天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的。”陆满挠着脑袋嘿嘿傻笑，瘦子没好气地猛拍了拍他肩膀。 现在正值早餐时间，有不少人都从宿舍往食堂那边去，唯独陆满和瘦子像逆流的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着。 周围人都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边走边有说有笑的。瘦子在极光的人缘意外得好，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他勾肩搭背，道喜祝贺的。 陆满就沉默地跟在大出风头的瘦子后面，偶尔也会有人朝他微笑打招呼：“小胖，回来啦？听说你们立功了，等会食堂请客走不走？” “不、不了，我等会换个衣服，还有事跟头儿去做。” 好在胖子平常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陆满只需要结巴着说上两句，佯装紧张地边搓手边微微点头，便成功蒙混过关。 这个基地显然比之前遇到林遥的那个临时基地的大厅要宽敞明亮许多，人也多得多，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过宿舍区那边就显得有些逼仄了，房间连成一片，一扇扇门紧闭着，墙面刷得惨白。 天花板也并不高，成年人绷直指尖往上奋力一跃，就能蹭到墙顶的灰。 嵌进天花板的白灼灯往外散发出耀眼光芒，由于光源距离人太近了，眼睛睁久了便有些头晕目眩。 周围的人依然谈笑风生，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光亮和高度。只有陆满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拭掉了分泌出来薄薄的生理性泪水。 他之前在港湾前瞭站呆过的监狱，住宿条件好像都比这好。 “诶，你往哪走呢？”瘦子一把揪住了陆满的领子。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你宿舍在那边才对，等会回去冲个澡好好清醒清醒。” 瘦子给他指了指路，陆满打了个哈哈便顺着那个方向离开了。 说起来，他的宿舍号是多少来着，昨天好像忘记问小胖了。 不过没关系。 陆满不假思索地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 这是昨天他从胖子身上借过来的，沉甸甸的份量让陆满甚至怀疑胖子是不是是掌管全寝钥匙的宿管。 不过胖子也给他解释过，因为每个临时基地分配的宿舍都有不同的房间钥匙，他怕丢，于是把所有钥匙都串在一个扣上了。 陆满停车熟路的一条条翻找着钥匙，上面贴着标签，上面写着基地编号和房号。 房间门牌都是B1开头，陆满很轻松地就在钥匙串里找到了B1517的钥匙，他抬起头，视线从前一个门牌跳跃到另一个门牌，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道房门前停了下来。 将钥匙插'入门锁里，正准备打开，陆满忽然顿了顿，在心里问到：“小艾，开启热源感应系统，门对面是不是有人——” 话音未落，门就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什么人像一阵狂风，朝他扑来。 陆满下意识一个侧身，闪了开来。等陆满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面容白净、长发齐腰的人，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对方扑了个空，哭得更伤心了。 “胖哥！” 注意到眼前人一边抽噎，喉结一边滚动，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到头发留这么长的男人。 而且，竟然喊的是胖哥，难道和胖子是熟识？可他昨夜逼问时怎么没听胖子说过他有这么一号室友？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瞒住了？还是怎么回事？ 陆满心里正纳闷，眼前人便又扑了上来，陆满这次倒是没躲了。 “胖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他们都欺负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他像抱大树的考拉一样抱住陆满大腿，嚎啕大哭。 陆满浑身僵硬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你别难过，来，跪着像什么样子，站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拉开对方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跟你胖哥一五一十地说说，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第130章 我会帮你的 抱歉，利用了你。 陆满搀扶着他, 将他安置在椅子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其他人同样穿着工作服，胸口别着的胸牌上明晃晃写了他的工号和名字。 「吴迪」。陆满瞟了一眼胸牌上的名字便收回视线, 轻车熟路地举起旁边桌子的水壶，往玻璃杯里灌满温水，递了过去, 自己则是靠在桌沿旁, 静静等着眼前情绪不稳定的吴迪平复心情。 “吴迪, 没事的，告诉哥你怎么了？”陆满放缓了语调，压轻了音量, 柔和沉稳的嗓音中带着一种能让人安静镇定下来的魔力。陆小安小时候也可爱哭了，陆满就是这样从小哄过来的, 早就哄出经验来了。 “胖哥…前几天你出去出任务了不在这，所以不知道……”吴迪慢慢停止啜泣, 已经没在哭了，可身子还一抽一抽的,“李庞海……您知道吧？” 说起那个名字, 吴迪身体颤了颤, 似乎害怕地瑟缩了一会。 “哦，他啊——”陆满拉长了声音，“当然。就他那名声，极光这有谁没听说过呢。” 陆满当然不知道。胖子又不可能把极光的所有成员名单都记在脑子里, 陆满只是盘问了一些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以及极光的高层，以免碰到时时露馅, 其中并没有「李庞海」这个名字。 但这并不妨碍他面不改色地装作自己知道。 吴迪听到陆满这样说, 两眼放光, 瞬间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连珠炮一般将他和李庞海之间发生的过节倾吐出来，陆满在他的叙述中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胖子没有把他还有个叫「吴迪」的室友告诉他。 因为吴迪是空降过来的新人，被直接安排在他的寝室，那会胖子还在外面出任务呢。 看最开始吴迪瞅见自己那副声泪俱下的模样，陆满还以为这是个不在名单中的「熟人」，对他还有些提防。 结果，原来吴迪也不认识胖子，只是他自来熟再加上没朋友，迫切需要找个人当靠山，而作为刚凯旋归来的胖子，自然而然成为了这个倾诉对象。 吴迪这些天初来乍到，而李庞海则是负责带他们这一届的带教工头，他看不惯吴迪偏女相的外貌，和几个爱拍他马屁的新人跟班一起排挤他。除了经常给吴迪安排过分繁重的工作之外，还一找到机会就对他拳打脚踢，几个人合起伙来欺负他。 吴迪边说边将两边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块块绿色或紫色的淤肿，痕迹还很新鲜，看得陆满不禁眉头微颦。 “你没跟长官反馈过这件事吗？” “我讲过，长官和那个恶霸是朋友，表面上搪塞我，背地里把这件事偷偷告诉李庞海。他为了报复我打小报告……” 吴迪的眼泪又开始在眼前打转，他将头转了过去，把后脑勺展示给陆满看，陆满这才发现长发中秃了几块，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像是丰收的秋天里被乱七八糟割了一半的稻田。 “除了头发和手臂，还有哪里有伤口？” “肚子和背上也有，他们不高兴了就喜欢踹人……” “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了？” 吴迪掰着手指头数，最后比了个「八」的手势。 “好，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帮你的。” 见陆满点了点头，吴迪积压已久的泪水一下子又冒出头来。 “这件事，你没有和你的家人朋友讲吗？” “我在这天天被欺负，哪有机会去交新朋友。”吴迪不免自嘲地苦笑一下，“至于我的家人，他们都住在生活区那边，离得远也帮不上忙，而且……”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起这件事，前几天，他也跟家人们说过，不想继续在研究所这边工作，想回到生活区去。 可家里人都坚决反对，一口一句：「忍忍就过去了，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他们都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迪儿你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没做好的”、“在研究所那边待遇好又轻松，不用像你爹一样天天跟猪粪打交道，再坚持一下吧” 听了这样的话，隔着通讯器，他嘴巴张开又合上，只能把所有苦痛和委屈咽回喉咙里。 而眼前的胖子，是第一个听完他的求救，二话不说直接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谢…谢谢胖哥！” “谢什么谢啊，都是室友，应该的。” 看着眼前胖子脸上露出的憨厚笑容，吴迪捧着已经被喝光了的杯子，潸然泪下，咸涩的泪水沿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在杯子里。 他之前听别人说起他这个室友胖子，是个胆小怯弱的人，他本来也是实在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胖哥竟然这么讲义气！ 吴迪为自己差点错怪这么个大好人而羞愧地低下脑袋。还好陆满并没有读心术，不清楚吴迪的想法，不然他可能也会为自己正在谋划的事情略感惭愧。 “别哭啦。”陆满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递过去让吴迪擦擦眼泪，顺手将吴迪手里的空杯子给接了过来。 陆满正想再给吴迪倒一杯水，可晃荡晃荡水壶，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于是他起身走到水池那边，想接点生水煮一下，却发现—— “胖哥，怎么了？” 见陆满在那里捣鼓了小半天，吴迪已经擦干泪水，探询到。 “这水壶盖子…我太久没用，好像忘了该怎么拧开了。” 陆满额头冒出了冷汗，这极光的热水壶，构造怎么跟他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难道是什么高科技不成？ 没想到却把吴迪逗乐了。 “胖哥，你人真幽默。这是俺娘给我带的水壶，盖子是坏的，从外面硬拔是拔不开的，得往里边使点巧劲。” 吴迪起身走了过去，只见陆满一手提着掉了脑袋的热水壶，另一手握着被整个掰断的盖子。 “原来这是你的水壶啊。”陆满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我是不是把它弄坏了啊？” 吴迪看着自己分体了的水壶，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心虚地憋出来一句：“没、没坏…它本来就是这样的。胖哥没关系的，我不用喝水了。” “这怎么能行呢，你看你刚刚哭了这么久，流失了这么多水分，就是得多喝热水呀。” 最后陆满亲手端着装满热水的杯子，递给吴迪，看着他一口口喝了下去。 一大杯热气腾腾的温水下肚，吴迪也感觉自己腹部暖洋洋的，温暖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眼皮忽然有点发沉，可瞄了一眼时钟，又清醒了过来。 “糟了，快迟到了！” 陆满轻轻拍抚着他的脑袋。 “没事的，你集合地点在哪里？” “饭堂外厅…” “我知道了，吴迪，你看起来很疲惫，需要充分的休息。”陆满毫不费力地扶着摇摇欲坠的吴迪肩膀，将他带到床铺边。 “不行，我得去，不然李工头肯定会，踢死我的……”吴迪正在极力和瞌睡虫作抗争，却被陆满死死按住肩膀，原地躺下。 “没事的，李庞海那边我去跟他说明情况，也会帮你请假的。”陆满脸上挂着温柔恬静的微笑。 “睡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满的声音一会远得好像在天外，一会又近得好似在耳边，似夜曲般低沉柔和，诱惑他一步步迈入睡眠的陷阱。 吴迪最后嘟囔了几声，便陷入沉睡之中。 见人昏睡过去了，陆满拿起滴水不剩的玻璃杯，来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随着哗啦啦的水流，杯壁上残留的轻微神经麻痹毒素，也被一同冲进了排水管道里。 陆满抽了张纸巾，将杯子上残留的水珠一点点擦去，原样放回吴迪的桌子上，他又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指尖上沾的水擦去。 做完所有准备之后，陆满从怀里摸索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管和密封瓶，凑了过去，将针头轻轻扎在吴迪手臂的血管里。 血液顺着管子流淌进密封瓶中，很快就灌了小小一瓶。针头很细，拔'出来之后没过几分钟，伤口就愈合了。 30毫升左右，差不多能支撑陆满两个半小时的换脸时间。他怀里也只剩一小瓶从胖子身上抽下来的血。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 陆满迅速地拉开吴迪的衣柜，随便借了件工作服换上，转身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吴迪胸口的工牌取下来，别在自己的胸口上。 紧接着，他拔开瓶塞，将吴迪的血一饮而尽。 眨眼间，头发逐渐生长，面容不断变换，和熟睡中的吴迪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床边。 “抱歉，利用了你。” 陆满垂着眼帘，看着睡死过去的吴迪，伸手帮他拉好被子。 他需要借用吴迪的身份——初来乍到对基地的事情一知半解，人际关系简单，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而且还是负责基地内部事物的，和捉回来被关起来的怪物们，接触的机会更多…… 比起胖子，像吴迪这样的新人，显然更适合陆满行动。 “但帮你这件事，我会做到的。所以，好好睡吧。” 陆满将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钥匙插在锁孔里，把门紧紧锁住。 过长的发丝磨蹭在脸颊上有点发痒，走起路来头发随风飘来荡去也有些影响行动。 陆满随手从窗帘上撕了块布条，像轻燕姐那样，将一头长发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 他甩了甩头，马尾辫干脆利落地随着动作在脑后摆动。这样好多了。 陆满脸上露出微笑，转过身大步朝饭堂前厅的方向迈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以理服人 您真是我们的榜样。 大厅里, 一群人正排成几列，正低垂着脑袋在接受训话，站在队列前面的赫然是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男人。 “都特么没吃早饭吗？有气无力的像要死了一样, 喊大声点！” “是，李长官！”所有人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那阵嘶吼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李庞海面露得意之色, 显然很喜欢被服从的感觉。他的视线在队伍里扫视了一眼, 忽然眼神一厉。 “吴迪, 给我出列！”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陆满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长长发辫随着走动而一摆一摆。 他在所有人视线焦点中站定, 声音清脆响亮：“报告长官，请问有什么事？” “你刚刚迟到偷溜进队伍的是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 “报告长官，我是按时入队的。” 面对一身腱子肉, 气势汹汹步步逼近的李庞海，陆满毫不退缩。 “谁知道是不是你张口就来…在场有人看到刚才吴迪准时到场吗？站出来。” 陆满并没有转身去看背后的队伍, 但他能感觉到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了许多, 身后的呼吸声都压得清浅。 几乎全部人垂下脑袋, 屏住呼吸，像是害怕被老师点到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没有人愿意和吴迪一样沦落为受气包。 也只有与李庞海同流合污的几个爱拍马屁的新人盯着陆满，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见全场噤声, 李庞海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吴迪, 抱着手臂趾高气昂道：“你看, 没有人看到你入队, 你肯定是迟到了，又在撒谎……吴迪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爱撒谎的臭毛病。” “对啊，吴迪，你可得多向咱们李长官学习学习！”底下有马屁精逮着机会就开始附和了，陆满扭头看了过去，那人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掺杂着的恶意肉眼可见。 “8:45，啃了一个肉包子。” 陆满忽然开口说话。 “因为没吃饱，又抢了旁边某人的瘦肉粥喝。” 陆满说的东西似乎牛头不对马嘴，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李庞海也一头雾水：“你这家伙说的都是些啥？” 陆满并没有因此被打断发言，继续事无巨细地讲到： “边喝粥边和旁人聊天，哈哈大笑时，嘴里的饭渣被喷到对面人脸上。” “两分钟后，开始抠鼻孔，抠完之后把分泌物抹在了饭盘底下。” “然后把餐盘随手一丢，让新人给自己收拾洗碗。” 这会李庞海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逐渐涨红：“吴迪，你疯了？”他大步向前，试图揪住吴迪的衣领，却扑了个空被对方闪了开来。 “准备集合前，偷偷在人群中排了个气，其他人没有发现臭味来源。” 众人见李庞海这么大反应，也逐渐明白过来，视线偷偷瞟向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李长官。 “长官，我确实没有迟到，我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您，并以您为榜样。” “只是我人卑言微，存在感低，大家没注意到我在队伍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陆满眯起眼，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来。 李庞海只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他从吴迪的言语里，找不出什么漏洞能借题发挥。 眼前人的话语虽显得毕恭毕敬，可态度上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服从，就好似披着羊皮、伪装温顺的狼一样。 这还是昨天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回嘴的吴迪么？ 李庞海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挥，视线余光又瞥到上级出现，也不好发作，只能勒令吴迪归队，心里想着等之后到了自己地盘上再好好收拾他。 陆满又大摇大摆地走回队伍里，旁边或多或少投来了异样的视线，陆满也毫不在意，跟着队伍往前走。 只不过，往前走了没多久，整条队伍就出现了一个分流，大队被拆解为一个个小队，安保巡逻、怪物喂养、后勤保障……他们各自投奔不同的岗位。 陆满就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带教队长过来认领他。 希望是跟怪物有关的最好。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等人都走光了，陆满眼前只剩下李庞海，和他的那些跟班，还有另外几个人。 怎么又是他们。 陆满在心里默默同情起吴迪来。 真是难为他还要天天和这群自己讨厌的人打交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李庞海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陆满迈开步子朝未知的工作岗位迈去，跟在了队伍最后面。 “哟，吴迪，换了个新发型啊。”有人跟他搭话，陆满扭过头去，只见那个面容瘦削的男人双手插兜，眼里含着都是戏谑，“刚好遮你的秃头，是不是？” 另外几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陆满微微一笑，赞同到：“是啊，也多亏了你们之前把我头发剃得乱七八糟，我才能换这么好看一发型。谢谢你们。” 收获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那人被口水都呛着，停下脚步，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捶胸顿足满脸通红。 陆满默默加快脚步，甩开他们。 除了李庞海和他的小团队外，队伍里还有其他几个新人，他们就比较安分了，亦步亦趋静静地跟在领队后面，一声也不吭。 还是陆满主动开口到：“哥们。” 被他搭话的人浑身一个激灵，紧张地瞟了一眼前面领队的李庞海，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往前走，这才松了口气，朝陆满比了个大大的嘘的动作。 陆满乖乖在嘴上比了个拉链的姿势。 他困惑地看向陆满，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是在问我吗？” 陆满被他这胆战心惊表演默剧的架势给逗乐了，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到：“对，我就是在问你，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啊？” “去……”他嘴唇翕动，声音小到连陆满这耳力好的都听不见。 “去哪？能大点声不？” “去怪物……” 也不知是不是后面的动静吸引了李庞海，走在最前面的李庞海侧了侧脑袋，那大哥立马噤若寒蝉，缩回壳里，任由陆满怎么打扰也硬是不回应了，显然是害怕李庞海。 李庞海有那么吓人吗？ 在陆满看来，大家都是人，大多都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两条胳膊两条腿，又不是什么怪物，有什么好怕的呢。 陆满没有经历过，所以有些无法理解这件事。 他依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地在哪，不过刚刚他说了「怪物」，那肯定是和怪物有关的地方吧。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李庞海扭头去取工作用具，陆满端详着眼前高大宽阔的铁门，顶上挂着个锈迹斑驳的牌子，「怪物残留处理室」。 残留…什么残留？处理…又是怎么处理？他有些好奇。 忽然，陆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自己脑袋高速飞来。他下意识将手往后一挡，一个铁桶直挺挺落在地上。 没击中预定目标的李庞海微微一愣，然后上前去把桶踢翻。 “还不赶快捡起来，拿上道具去工作！” 陆满看了他一眼，李庞海却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那眼神毫无波澜，像是大人在看小孩无理取闹一样。 “吴迪，你傻站着干嘛，等着我来给你开门啊？” 陆满正背对着自己，李庞海逮着机会，高高抬起脚来，准备像往常一样朝他的后背踹上一脚。 却没料到眼前人竟然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泥鳅般从眼前滑走了，他脚的落点，眨眼间就从后背变成了铁门。 “哐——”一声伴随着吃痛的惨叫，门被李庞海踹开，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喷涌出来。 李庞海重心不稳，往前倾倒，率先扑进了门里。 陆满弯腰把铁桶捡了起来，甩了甩上面的灰尘，抬头就看见门开了。 “李长官真是我们的榜样，瞧瞧，还给我们把门打开了。” 他第二个走了进去，留下一群人在门外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说： 请跟我一起学习小满的职场阴阳人法则—— 第132章 美味佳肴 这里没有监控器。 刚进门, 一股臭味便咕噜咕噜涌了上来，陆满莫名感觉到有种熟悉感，仔细回忆了一下, 才想起来，他之前在鲸鱼的胃囊里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当眼睛熟悉了这片黑暗，他就看见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场」, 有无数管道从周围的墙通向这个地方, 将「垃圾」运送到这里。 陆满这才明白外面门牌上写的「残留」是什么意思。 残缺的尸块糜烂腐化产生了酸气, 伴随着臭气熏天的排泄物。在这片密闭的空间里，那股味道放大了无数倍，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除了臭之外, 残留处理室内的温度也比外面高上几个度，呆没一会额头就开始冒汗珠了。 陆满看到不远处有个巨大的高压锅炉, 炉架黑漆漆跟炭似的，温度似乎是从那里扩散开来的。火焰已熄未燃, 只是昨天锅炉运转时残留的余热还徘徊于此，未能散去。 李庞海已经摸索着站了起来, 他嫌恶地甩了甩手上沾染的尸泥, 干呕了好几声, 脚腕刚刚有点崴着，他也只好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路过陆满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想当场把他撕碎一样, 可陆满完全不为所动，连瞧都没正眼瞧他, 完全被眼前的这片垃圾堆吸引了注意力。 李庞海又想上前推搡几把陆满, 可想起刚才两次三番的「巧合」, 他又改了主意。 也不知道吴迪这家伙今天中了什么邪，接二连三给他逃脱了。 “臭小子，好好给我干活，今天不把这里搞干净，就别想着吃饭了。”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陆满的眼球上，陆满只是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杵着个李庞海。 “收到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李庞海拖拽着脚往门外走去之后，厚重的铁门很快就死死合上了。陆满注意到，李庞海和他的那几个跟班都没进来，和他一起的只有其他几个沉默寡言、性格老实的新人。 “他们怎么没跟我们一块进来？”陆满有些不解地嘟囔着，本来也没想着有谁能回答他。 却没料到刚才那个一路上对自己的「骚扰」视若无睹的大哥开口了。 “他们啊…正在外面睡大觉呢。” “这么明目张胆的，不会有人查岗吗？” “嘁，这里没有监控器，平常也少有人来，他们想睡多久睡多久，想玩什么玩什么。不然你以为李庞海为什么会愿意主动来这个臭烘烘的地方，不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偷懒吗！” 有人嗤笑着，面露讥讽之色，刚刚一路上的木然和温顺全部一扫而空，发泄着满腹的怨气。 “只是可怜了我们，自己的活干不完，还要替他们干活。” “哎……谁叫我们无权无势，也不会拍马屁呢。” 原来大家一路上都是在压抑着怒火，敢怒不敢言。 而现在借着厚厚铁门的掩护，他们终于能肆无顾及地吐露真实心声，这片垃圾场便成了他们倾倒情绪「垃圾」的地方。 “没有监控器……” 陆满喃喃复述着这句话，幽暗的眼眸里浮起细碎的光来，他嘴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好了好了，别光顾着说话，都打起精神干活了，不然这么多，等到晚上都不一定搞得完。” 大家说完便如鸟兽散，纷纷各司其职起来，只剩下陆满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他逮住那个好说话的大哥。 “吴迪？”大哥回头略带困惑地看着他。 “哥，我应该负责什么工作啊？一觉醒来我脑袋乱糟糟的…记忆都有点错乱。” 大哥愣了愣，今天的吴迪真的好奇怪，难道是…思忖片刻后，他一脸同情地看着陆满。 或许是那个恶霸把他头发剃掉之后，心理打击太大导致记忆出差错了。 吴迪，总是被安排最累最苦的工作，忍受着言语甚至身体上的伤害，在人群中总是孤立无援。 要说他们这群人，不可怜吴迪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有人在心里暗暗感谢吴迪，感谢他很讲义气地没有拖其他任何人下水，独自沦为了李工头他们的出气筒，这样李庞海的拳头才不至于落到他们身上。 可同情归同情，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尽管眼睁睁看着吴迪被欺负得很惨，他们也没人敢挺身而出，因为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 他们害怕自己站出来后，代替吴迪成为下一个被欺凌对象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们也只能在李庞海一行人看不见的角落，尽可能对吴迪好一些，以弥补他们心里的亏欠。 “既然你不舒服，那你就负责铲尸块好了，那个相对轻松一些，其他铲粪、起炉、扫灰什么的，我们来就行。” 他停顿了一会，又补充到：“等会李庞海进来检查的时候，你记得往脸上衣服上都多抹些炉灰，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累得快要虚脱的样子。” 陆满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铲子和桶摆在推车上，扶着小推车的把手，朝好心大哥手指着的方向走过去。 站在山堆底下，陆满撸起袖子，抓起铲子开始干活。 一地都是碎肉烂骨，隐约能拼凑出爪子或肋骨的形状，陆满还差点被一截长长条的东西绊倒，也不知是肠子还是尾巴。 他来回运了十几车尸块不带歇的，很快都把那座大山堆移成了小山堆。 远处锅炉已经烧起来了，轰隆隆发出巨大的响声，室内温度随之急剧提升。头顶的排气散热扇也嗡嗡嗡大功率地运转着。 世界被噪声充斥着，但陆满还是耳尖地听见头顶传开了异样的声响。 是从管道里传来的，离他们越来越近。 陆满抬头望着头顶偌大幽深的洞口，怪物粪便和尸体就是沿着这些四通八达的管道集中在此。 反过来，这是不是也就说明，沿着这些管道，陆满可以顺藤摸瓜，去往他想去的地方？ 正当他思索时，第一批新的残留物从管道口哗啦啦涌了出来，啪嗒啪嗒落在陆满眼前，将原本平了些的尸堆又另起了座高峰。 一个黏糊糊圆滚滚的东西骨碌碌滚到陆满面前。 陆满弯下腰去，将它拾了起来，他用两只手勉强能捧得下。 还温热着，微弱地跳动着，遍布的经络颜色已黯淡无比，表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孔洞。 这是一颗衰弱无比，千疮百孔的怪物心脏。 这些小洞，怎么看都是人为所致的。 可陆满记得之前看到林遥写的实验日志里，没有心脏穿孔这项实验内容啊。 有点奇怪。 这是新型实验项目吗？假如乐游原真的在这里，那他的心脏岂不是也要…… 陆满攥紧拳头，看着那个又恢复静悄悄的洞口，心里升起了想从洞口爬过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正当此时，锅炉风箱鼓动声暂歇，一嗓子“开饭了——”打断了陆满的思路。 沉重铁门被吱呀呀推开，李庞海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刚应该休息得不错，换了身干净衣服，腿也不瘸了，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赶紧的，来吃完继续干，别磨磨唧唧的。”他把盒饭哐当丢在地上，像是在给乞丐赏饭似的，其他人只能卑躬屈膝地弯腰捡起来。 陆满微微眯起眼睛，把铲子和桶收拾好之后，才慢悠悠走过去。 李庞海看见白白净净、大气都不喘的陆满时，眼睛一亮，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终于给他逮到出气的机会了。 “吴迪，你身上半点灰尘都不沾，额头上连滴汗都没有，干活偷懒了吧，你这杂种。”他兴冲冲地一脚，把原本给陆满准备的盒饭踢翻在地。 陆满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好心大哥的叮嘱是为了什么。 洒落一地的，也只有一个馒头和些许咸菜。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今天不好好干活，就别想着吃饭了——都不许吃，给我吐出来！”李庞海指着累了一上午正狼吞虎咽的几人。 好心大哥的腮帮子正被馒头噎得满满的，听闻此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片刻，李庞海的几个小弟上阵，用实际行动逼迫他们把嘴里嚼着的东西吐出来，也把他们的盒饭打翻在地。 其他人都低着头，暗自忍耐着怒火。李庞海忽然哈哈大笑：“肚子很饿吧？要怪就怪吴迪，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不好好干活，你们也不会受到牵连。” 紧接着，他朝着陆满一边迈步走了过来，一边不怀好意地狞笑着： “真不知道你家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我听说你父亲是铲猪屎的，那你去吃屎，应该也能饱吧。” 身后他的几个小弟很捧场地哄堂大笑起来。 其他人纷纷垂着脑袋，不愿意去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 果不其然，传来了“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紧接着哼哧哼哧的闷响：“吴……哼哧…迪！你……造反……” 诶，怎么情况好像不对？ 他们悄悄抬起头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只一眼便惊呆了。 确实有一个人的脑袋被按进粪坑里了，只不过…那人不是吴迪，而是李庞海！ “救…救我！” 李庞海撅着屁股不停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只能脸朝下淹在粪水里，开口求救却让更多的臭气袭入口腔，险些晕死过去。 “吴迪，你怎么能把李长官的头摁进……里！” 踩着李庞海脑袋将他摁进粪坑里的始作俑者抬起头来，歪着头看着他们，垂在脑后的马尾辫也随之侧到一旁。 “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李长官刚刚想请我尝尝这个的滋味，作为忠实的下属，我当然要把第一口让给李长官吃，你说对不对？”陆满脸上露出谦逊的微笑来。 “吴迪，你、你找死啊！还不赶紧停手！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要是长官他们知道了……” 小弟们开口呵止，可莫名语气有点发虚。 李庞海已经臭得窒息过去了，趴在粪水里一动不动的。 眼前的吴迪给人感觉……非常可怕，让人不敢靠近。简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里没有监控器。”陆满忽然说到。 “无人看管，多自由啊。”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怎么会有别人知道？” “还是说，你们也想来和你们最敬爱的李长官一起，品尝一下这美味佳肴呢。” 他弯起眼眸，仿佛在盛情邀请一般。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不如逃跑 “脑子，我哪来的脑子。” 陆满夹了一筷子肉给好心大哥碗里, 催促他：“大哥，多吃点。” “你们都多吃点，别不好意思, 劳者多得，这么好吃的饭菜，不吃白不吃。” 陆满率先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在陆满的带动下, 其他几个新人你看看我, 我瞅瞅你，犹犹豫豫地伸出筷子。 他们面前摆着一桌子菜，还热气腾腾的, 红烧肉、水晶肘子、蒜泥菜心、手撕鸡……全都是李庞海和他的小弟爱吃的菜。 “没想到他们平常啥也不干，午餐吃得这么丰盛, 怪不得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的。” 有人一边狼吞虎咽地嘴里鼓囊囊塞着米饭，一边愤愤不平地瞪着前面的人。 在他们面前, 横七竖八躺了一排人，嘴里堵上了沾满泥巴干硬的馒头, 身体被粗麻绳捆成了毛毛虫, 都是李庞海麾下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尽管他们拼命反抗, 可还是被陆满三两下轻松放倒了。 李庞海不在此列，因为他满身污渍影响食欲，便被陆满绑了丢到外面去。 李庞海的小弟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享用午餐，嘴巴里堵着的干巴巴的馒头, 都快被分泌出来的口水给浸湿了。 陆满余光瞟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他变成吴迪已经过去了接近三个小时, 还剩两个小时时间, 是时候单独行动了。 他果断站了起来。 “我要离开一下, 你们在这里好好呆着。” “等会吴迪…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刚刚被饥饿冲昏了头脑，看到向来被欺压的吴迪突然暴起，把这些天积攒的怒气全发泄出来，拳打李庞海、脚踢跟班小弟，震惊于他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之余，也有种说不上来的通体舒畅感。 好似走在云端飘飘然的，等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把李庞海的午餐给吃得一干二净。 从围观他撂倒所有人到吃了第一口饭，他们就赫然成为吴迪的共犯，几个人都变成了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什么怎么办？哦，你说他们呀。” 陆满顺着他们惴惴不安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一窝人听到陆满要离开的消息，眼底凶光已经隐隐按耐不住。 “要是李庞海上边的人知道了，该如何是好。”那人啃着指甲盖一边焦躁地原地踱来踱去。 “就算今天不去明天不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去告状的，到时候就遭殃了！” 面对残酷、冷冰冰、毫无希望可言的未来，宛如当头棒喝，他们所有人都完全清醒过来了。 有人甚至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嘴馋，贪吃这么一口断头饭。 “我们会完蛋的……” “怎么会呢？”陆满察觉到他们情绪的低落，脸上露出让人感到宽慰安心的笑容来，“大家又没做错事，遭殃的不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你们充其量也就是吃了顿饭而已，是大家辛勤劳动后所应得的回报。而李庞海他们，好吃懒做、欺软怕硬，他们不是才更应该受到惩罚吗？” “吴迪，我懂你的意思……”好心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你的想法还是有些太年轻、太天真了。” “好人就该得到表彰，坏人就该受到惩罚？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你的意思是，李庞海他们不会受到惩罚，反倒是我们会？”陆满眨了眨眼，一脸困惑的样子。 大哥点了点头。 “哪里有好人遭欺压，坏人被包庇的道理……这样的规则，也太无赖了吧。” 陆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子的事情。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青苗村还是在港湾，陆满遇到的人、置身的环境、遵循的规则，都是强者保护弱者。 可到了极光这，反倒是强者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或力量，去欺负压榨弱者了。 这让陆满感到别扭极了。 “难道说，你们喜欢被这样对待？” “怎么可能！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你啊，也……” “那就去把它推翻吧。” “嗯——嗯？！” 其他人都为这口出狂言而瞪大了眼睛。 “既然明知不合理，也不喜欢，为什么不自己亲手来制定新的规则呢？” 陆满的眼眸如夜色漆黑，仿佛有漩涡在眼底凝聚，狂风骤雨即将翻滚。 好心大哥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像是被阳光灼伤了一般，瑟缩了回去。 他们都怔怔地看着陆满，像是在打量一个见所未见、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怪物，又好似在窥探一个冉冉升起、过于耀眼夺目的新星。 “可是我们实在太弱小了，光凭我们…是不可能改变规则的啊。” 大哥喃喃自语。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假装没看见，假装没听见，忽略自己的真实感受，委曲求全，把自己的棱角磨平以迎合这扯淡的规则。 哪怕被劳碌挤压得再麻木的人，夜深人静之时，也会有这样的瞬间，会思考——为什么他要继续忍受这些？为什么不能一了百了？ 为什么世界是这样子的？ “既然无法改变规则，那就逃跑吧。”陆满朝他伸出手来，“外面的世界很广阔，总能找到你的归宿。” “我听说，在港湾……” 随着陆满的叙述，眼前的枷锁好像被打碎了，前方变得开阔起来。 原来不是整个世界都无可救药，只是他现在脚踩着的这片土壤，积弊已深而已。 袁丞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缓缓凉了起来，在此刻，他终于找回了自己。 “好了，这会我真的要走了。”陆满又瞟了一眼时钟，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等会外面可能会闹些乱子，你们先好好呆在这里，别到处乱跑。” “这里就交给你了，大哥。”陆满拍了拍袁丞的肩膀，眨眼间，便一溜烟跑不知哪里去了。 只剩下地上躺了一排，桌边杵了一排，面面相觑。 没一会，这里便炸开锅来。 没有吴迪在，新人们仿佛群龙无首，面露慌乱。 而恶霸们见忌惮的家伙跑了，逮着机会，也把嘴里塞着的馒头三两下咬碎吞进肚子里，开始扯着嗓子威胁起他们来。 “不想死的话，还不赶紧过来给老子解绑！” 袁丞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那人笑容逐渐肆无忌惮了起来：“别磨磨唧唧，赶紧的，你乖乖配合，我之后在李长官面前，还会替你说上几句好话，让你少罚一点……喂！你干什么！” 袁丞没有如他所愿为他松绑，而是拖着他的绳子，像拽着条要上锅蒸的虾一样，朝「怪物残留处理室」走去。 「找死」、「杂种」、「兔崽子」、「傻×」…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路不断。 袁丞把他甩进粪堆之后，又扭头对呆若木鸡的同伴们解释道： “他们太吵了，容易把别人吸引过来。”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咽了口口水，感觉鸡皮疙瘩沿着脊柱往四肢蔓延。 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吧！ 「喂！你干什么」的惊叫声伴随着拖拽声不绝于耳，他们像下饺子似得把地上横七竖八一个个人丢进了「锅」里。 最后所有人齐心协力，把体型最为庞大、还昏迷着的李庞海给扔了进去，盖上「锅盖」，把所有噪声隔绝在门内，总算大功告成。 搬运了这么多成年男人，他们瘫坐在休息室，气喘吁吁。 “嘁，我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想把他们推粪坑里，一直没机会。” “憋了这么久我都快憋死了。” “真别说，还挺爽的。” “只不过，咱们这下算是彻底完蛋了。” 虽然嘴上说着完蛋，可他们的表情丝毫不见凝重，反倒是原本皱紧的眉头，松了开来。 “实在不行，投奔港湾去呗，不是说林遥长官已经带着一批人跑到那边去了？” “完蛋就完蛋，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 忽然，整个房间都好像震了一下，灰尘哗啦啦从天花板落了下来。 他们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等了一会，见没其他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咋回事儿……又地震了？” 远处，怪物培育区。 划分飞禽类和水生类区域的墙被撞破了个大窟窿，一个巨大的龟壳还在不停高速移动着。 “喂，陆蛮，我指令还没发，你怎么就开始捣乱了？”陆满还在掉落出心脏的管道里爬行。 “陆满……我不干了！刚刚他们要拿针扎我，还要电我，好变态！”陆蛮一边跑，一边不忘隔着透明玻璃，观察飞禽区里边有没有乐游原的身影。 “没有，乐前辈不在怪物培育区。” “你确定？” “确定肯定及一定！我都找几圈了，飞禽区这里压根就没见着隼的影子，我也没闻到他的味道。” “那你把动静再闹大一点，看能不能把极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那去。” 陆满已经抵达了管道的尽头，管道连通着某个仪器底部，透过缝隙，他能看到外面有许多人影晃动。 “你听说了没，有只怪物在培育区暴动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儿，我们这儿不管养的。”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晃了两晃。 “再闹下去怕不是整个基地都要塌了……”“轰隆——” “可这个材料还没取完呢、” “轰隆隆——” “要不我们还是去避难先吧…”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人影逐渐远去。 陆满小心翼翼地从仪器口挤了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 “陆满，怎么办啊，我好像有点闹过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追我！” “我在忙，你自己动脑子想一想。” “脑子，我哪来的脑子。” 陆蛮，在你追我逃中放弃了思考。 第134章 病了 首领，生病了？ 陆满从废物遗弃桶里攀爬出来, 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像猫一样敏捷地落地打了个滚，躲在柜子后, 以此做掩护，然后将头小心翼翼地探出去。 这里确实空无一人，他们都已经撤出去避难了。 这个房间, 和陆满之前在极光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解剖怪尸的研究室, 装修风格相差无几。 被刷得惨白的墙面, 一排排高高的架子上摆着形状不一的罐子，里面用福尔马林浸泡着器官组织。 “轰隆——”地板震了一下，天花板上掉了些灰下来, 陆满伸手掸了掸头顶的灰尘。 要不是知道陆蛮正在横冲直撞，他估计也会以为这是要地震的前兆。 等稍微安静一点, 他的耳朵便捕捉到微弱如丝的呼吸，还有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抬眼望去, 陆满这才发现原来实验台上还躺着什么东西！ 这里的实验台并不像之前在临时基地的那样是全露天的，而是有一个大罩子罩住了一半。 从陆满这个方向看去, 由于视野被完全遮挡, 他这才没发现蹊跷。 陆满连忙绕着走了几步, 来到了实验台的正面。 眼前人的脖子往上都被那个罩子罩住，大半部分躯干给一块蓝色的布遮掩起来，仅有手腕和脚踝露在外面。 那人躺在台子上，双手双脚都被用特殊材质的束具捆在实验台两端, 呈大字型摊开，动弹不得, 任人鱼肉。 极光竟然在用人来做实验？ 陆满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等会, 他眯起眼, 定睛一看，才发现从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和毛发分布来看，这都不是正常人所能有的。 陆满毫不犹豫地上前去，把遮盖着他躯体的蓝布掀开——果然，这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怪。 它的胸腔被用刀剖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为避免伤口愈合，他们用钳子撑开伤口，用针把朝外翻开的皮肉固定在两侧。 陆满能很清晰地看到，怪物的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下地鼓动着，他甚至能看清楚，有血液顺着狰狞的血管输送到身体各处。 再往深了些，他还看见，随着搏动，心脏上许多细小的缝隙也随之时隐时现。 怪物的自愈能力很强，而这些心脏上的缝隙，愈合速度非常之慢，显然是多次受伤所致的。 陆满本来还想再仔细观察时，从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和交谈的声音，正在朝这边逼近。 他将蓝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近弯腰钻进来实验台底下，蓝布垂了下来，形成了天然的帷幕。 刚躲好，门就被唰地一下推开了。 两双鞋子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他面前。 “我还以为是地震呢，没想到是个发了疯的怪物，真是虚惊一场。” 陆满屏气凝神地听着他们讲话。 “谁能想到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好最后成功捉到了。” 捉到了？ 陆满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心里开始呼唤起陆蛮。 “陆蛮，在吗？” 那边陷入了沉默，没有回应。 “喂？陆蛮，小陆，小蛮，陆陆，蛮蛮？” 他尝试了各种称呼，终于那边憋不住气哼了一声。 “听说你被抓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我成功从天罗地网中逃了出来。就是……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我之前不是变成乌龟到处撞墙嘛，刚为了脱离追捕，化为一滩鼻涕虫。你也知道，它的外表看上去像一滩黏黏糊糊的水，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的。” “所以？” “为了能顺利脱身，我把我的龟壳丢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现在捉到的，应该是我的壳。” 陆满都忍不住给他鼓掌了，好一出金蝉脱壳，断尾求生之法！ “既然你成功逃出来了，那还有什么问题？迷路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提前说好了，你可不许笑我。” “怎么会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得到了陆满的保证之后，陆蛮的声音难得吞吞吐吐，有些扭捏：“我现在……没衣服穿。” “我的衣服跟龟壳一起，被他们捉走了。” 陆满愣了愣，差点笑出声来。 他之前其实一直奇怪变身成怪物之后，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去哪了，经陆蛮这次，总算是解答了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原来衣服也成了他异变后躯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比如狼的皮毛、鸟的羽毛，还有乌龟的壳。 “所以我现在只能继续维持鼻涕虫形态，爬得跟蜗牛一样慢。” 「咳、咳咳」陆满强忍笑意，维持严肃正经，给他提议到，“你可以去找别人借一下衣服。”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鬼点子多。这就找人抢一套。” “什么抢不抢的，我们都是文明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要好好跟人家讲道理。”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啰嗦，挂了。” 解决完陆蛮那边的小插曲，陆满将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眼前。 他躲在实验台底下，上面的所有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刀刃划开血肉、血珠浸染蓝布、逐渐衰弱放缓的心跳…… “它好像疼醒了，电流再加大一点。”稍微年长沉稳一些的声音说到。 “是。”更年轻稚嫩的那道声音回应到，话音刚落，陆满便听见有什么按键被拨动的清脆声响。 噼里啪啦电流摩擦出火花，陆满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白痴！电流拨太大了！”年长者呵斥到，年轻人连忙伸手啪嗒又拨动了一下按键。 电流摩擦空气的声音几乎振聋发聩，整个房间的灯都暗了一瞬，怪物痛苦地痉挛着，以至于整个手术台都在震颤。 两双鞋被吓得纷纷后退几步。 “抱歉抱歉…我好像调反了。”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欲哭无泪。 “别碰！除非你也想被电死……啧，走开，去把绝缘手套拿过来。” 躺在实验台下的陆满一动也不动，安静地打量着时不时冒出几丝蓝色弧光的支架，整个人蜷成一团，以免自己触碰到带电的实验台。 折腾了好一会，不远处的插头被拔掉之后，世界总算清静了。 怪血逐渐浸透了蓝布，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不仅是电流声消失了，怪物的心跳声也一并消失了。 “该死，本来还有至少两次取材机会的……好在已经把这次的取完了。” “对不起…老师。” “别喊我老师，我可没你这么蠢的学生。笨手笨脚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行了，把东西拿给我，我出去一趟。这残局，你自己收拾，等会我回来，要看到实验台干干净净的，血渍、肉沫丁点都别留，废料全丢进垃圾箱里，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您是……要去送药吗？” “嗯，怎么？想跟着去？” “没、没有，我就是问问。” “诶我说李博文，前几次你还死缠烂打地要跟着一起去送药，怎么这次又转性了？” “老师，其实我之前看见……”年轻人的语气有些发虚。 “什么看没看见，我赶时间，你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额…没事，老师，快去快回。”李博文又把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 那个老师也没多留意他学生的异样，只是嘟囔了句「奇奇怪怪」，便推门而出了。 那个叫李博文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便开始收拾起这一片狼藉。 他有些心不在焉，把用来遮盖怪躯以免血流得到处都是的手术布撤了下来，一个没注意，原本搁在布上的一把手术刀便掉在地上。 李博文弯腰正准备去捡，一只手从手术台底下伸出来先他一步拾起刀，将刀尖转了个方向，把刀柄递给他。 “谢谢。”他下意识道了个谢，从对方手里接过手术刀，忽然愣在原地。 那个小孩从手术台底下探出身子，一双如墨漆黑的眼眸，带着笑意看着他。 “不客气。”陆满顺势握住他的手，“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陆满换了张脸，又扯了扯自己刚换好的防护服，循着走廊上的味道，一路寻了过去。 很快，他便寻到了气味的源头，一个同样全身防护服穿戴整齐的背影，出现在他眼前。 “老师！”在他拐弯前，陆满出声呼喊到。 那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披着李博文脸的陆满，呵了一声。 “都说了多少次，不准在这大声喧哗……行了，就知道你按耐不住要跟过来，抓紧点走。” 陆满点了点头，乖巧地跟在老师身后，两个被裹成大胖馒头的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里。 还有小推车车轮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陆满偷偷从身后探出脑袋瞄了一眼，车篮里装着的东西被盖住了，但陆满能听见移动时，里边瓶瓶罐罐磕碰以及液体晃动的声音。 走廊像毛线团似的东拐西绕，好在陆满兜里还能揣着小艾记录途径路线，不然他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老师，这儿怎么没有人？” 陆满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去哪见谁，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无知，只能绕着弯子套他的话。 “守卫他们都被调去处理刚刚捣乱的怪物了，本来这药，应该由守卫转交的，可现在他们都还没回来，首领的病又容不得耽搁，只好我们直接把药送过去了。” “首领，生病了？”陆满皱起眉头，稍微提高了音量。 陆满没见过极光的首领，但他对这位首领的印象不太好。再怎么样，作为首领，也不能将同伴丢弃在沦为怪巢的临时基地里当垫脚石，自己转身逃之夭夭吧？ “嘘！”他的老师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警告到，“小李，这件事只有我们供药室和高层的人知道，你可千万别跟别人乱讲。” “我保证守口如瓶。”陆满停顿片刻，又小小声问到，“老师，你见过首领吗？” “好多年前见到过，这几年没有了。首领他带着病还要继续操劳，我也天天泡实验室…” “那这药？” 对方似乎并不想再继续回应他，只是含糊地说了句：“别多嘴，快到了。” 陆满只好噤了声，他们来到了「迷宫」的尽头，那是一扇沉重的木门。 极光的首领就在那扇门背后。 不知为何，陆满对门后存在的东西，感到微妙的不爽。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种自己的领地正被另一只野兽觊觎踏足，有点类似这种感觉。 他在门上有节奏韵律地敲击了几下，没一会，门便开了。 第135章 虚情假意 你到底是谁？ 从门缝里飘出来空气清新剂和消毒水混杂起来的味道, 气味浓重得让陆满不禁皱起鼻头，想连打几个喷嚏。 好在他抑制住了这种渴望。 陆满隔着防护面罩揉了揉鼻子。 门里悄无声息，好像这门不是被人拉开, 而是被风吹开了似的。但陆满知道，这样厚重的木门，被风刮动的可能性极小。 他旁边的老师有些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低声朝门缝里说到：“首领……您在吗？” 门缝黑漆漆的, 没有传开半点回应。 “我来送药了。您现在方便吗, 我们是直接送进来，还是给您放在门口这就好？” 他们杵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了好一会才听见里面传来几声轻咳。 “让…” 那嗓音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一样沙哑，又像是被火燎烧过一般干涩。在此之前, 陆满从不知道，一个正常人类竟然能发出这样的音调。 “首领, 您指示，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让你旁边的…送进来。” 陆满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对方口中的「旁边的」指的就是自己, 等看到老师扭过头来, 一脸「怎么会是你」的样子, 陆满这才耸了耸肩。 “放机灵点，这可是首领，别笨手笨脚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凑近陆满耳边，低声警告着。 陆满心不在焉地点头应许了, 握住推车的把手，轻轻推了把门。 门缝吱呀一声开得更大了, 足够陆满一人推着车子正常通行。 他前脚掌刚迈进门, 身后的门就重重合上了。 眼前的房间潮湿, 而又漆黑。浓重的香气之下，掩盖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淡淡腥臭味。 他推着推车在空旷的房间里走着，车轮在地板上滚动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中显得尤为刺耳。 陆满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片黑暗，他环顾眼面前高大宽敞的房间，说是房间，可实际上更像是某个废旧了的大型展厅。 没有床，没有餐桌，没有半丝生活气息，只有一套朴实无华的办公桌椅，还有一架大型实验台，比之前陆满躲在底下的那台还要大上几分。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许多被白布遮盖起来的隆起，像是一根根柱子直逼天花板。 “首领？”陆满怯生生喊了一句，却没能得到回应。 陆满懒得在这里继续和这神龙不见尾的首领消磨时间，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还有人要找呢。 他停好小推车，转身就想离开。都快走到门口了，却听见齿轮转动摩擦的声音，回头望去，就发现原本倾斜背对着自己的实验台，调转了180°，一个人从实验台上缓缓坐起身来。 竟然拿实验台当床，这首领还真有个性。 陆满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 那道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走下实验台，朝陆满招了招手。 “孩子……过来。” 陆满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朝他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步伐带起的风卷起了旁边某根「柱子」的白布，底下盖着的东西一晃而过。陆满瞳孔微缩，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首领靠近，最后站定在他面前。 首领的整个脸也都被宽大的兜帽盖住，帽檐压得很低，陆满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实际上这位首领全身上下都被衣物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出来。 “您怎么不开灯呢，这样对眼睛不太好。” “而且您裹得这么严实不热吗，现在可是大夏天，难道是怕有蚊子？” 黑衣人沉默片刻，似乎是被陆满意想不到的提问给搞噎住了。 他并没有回答陆满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伸出手按住陆满的肩膀，让他坐在实验台上。 “害怕吗？” 害怕什么？陆满不太确定自己应该说什么，便没出声作答。 “之前，你看到了吧。” 这又是看到了什么？陆满简直一头雾水。 他现在有些后悔刚刚没抓着李博文多盘问一会了。 搭在自己肩膀的手逐渐加大了力气，死死扣住了陆满的肩膀，指甲甚至抠破了皮，扎进肉里。 陆满皱了皱眉头。 感觉要是说「看到了」，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那就干脆装傻吧。 “首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看到什么了？”陆满语气无辜地歪头问到。 “呵…”黑衣人轻笑了一声，原本像是要扣穿陆满肩膀的动作，又变得轻柔起来。 他将陆满轻轻按倒在实验台上，陆满有些不明所以，但为了看看对方到底想干点什么，还是乖乖躺倒了。 首领的声音低沉轻柔，像是给孩子唱着摇篮曲一般。 “别担心…你的朋友他是被我调任到另一个临时基地去了，他只是走得，比较匆忙，所以没能来得及和你道别。” “真的吗？”陆满眼眶中分泌出薄薄一层液体，眼眸逐渐变得晶莹，似是思念至深、泫然欲泣的样子。 “当然了，我可是极光的首领，怎么会欺骗你？” “谢谢首领，您人可真好。”陆满假意拭了拭自己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首领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陆满如此配合，停顿片刻才继续说到。 “你想念他了吗？肯定很想吧。我也可以把你调过去，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在那边团聚，怎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带一丝起伏，就像是催眠曲似的，陆满感觉到眼皮有点沉，打了个哈欠。 “好…好的。”他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 “放松，困了就先睡一觉，醒来之后，你就能和你的朋友团聚了。” 在他的诱惑下，陆满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平静，浑身肌肉也都放松下来。 看见陆满睡着了，藏在兜帽阴影之下的脸开心地咧了开来。 黑衣人轻轻地把实验台上用来束缚手脚的扣带给陆满系好，避免挣脱，这才缓缓埋头，凑近陆满裸露在外的脆弱颈脖。 脉搏一下下平稳地跳动着，属于人类的鲜活血肉就埋藏在这薄薄一层皮底下。多么让人心潮澎湃。 獠牙张开，他恶狠狠咬下去，却意外没能咬动。 陆满已经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地挣脱开扣带，伸手将眼前人的兜帽扯了下来。 刚刚他就感觉到这人在偷偷往他皮肤里注射麻痹性神经毒素，但陆满自己就经常拿这种毒素来对付别人。而且自从他摄入章鱼怪血后，陆满对此也有了一定的抗性，怎么可能轻易被别人用相同的招数撂倒？ 眼前这张脸大致有着人的五官轮廓，但又因为肉芽蠕动、獠牙突起，而显得诡异无比。这让陆满分辨不出，眼前的存在，究竟是人类，还是怪物。 陆满眸中寒光闪烁。 “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正文完结倒计时！ 但是，会接着写第二部 （是小满到赛博朋克虹都后的故事） 已经挂上预收了，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收藏一波—— 至于作者菌为什么想另外新开一本呢？ 具体情况，等最后一章再给大家细讲！先提前跟大家讲一声好有个心理准备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失格 想要吗？我的心脏。 “我是你们的领袖。” 极光首领瞳孔微缩, 像是害怕见到光一样，将兜帽扯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原本指节分明的人手, 逐渐转变为带着倒钩的鸟爪，朝陆满的肩膀抓下，企图钩住猎物。 可陆满小腿微微发力, 将拴在脚踝上的扣带挣脱开来, 一个转身躲过了攻击。 “你想吃我？” 看着面前兜帽下寒光闪闪的獠牙和沿着嘴角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的口水, 陆满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你之前不是见到过吗？我吃你朋友的时候。” 首领双目猩红，一步步朝着陆满逼近。 “你是怪物。” 陆满喃喃自语, 也随之一步步后退，然后拔腿就像兔子一样到处乱窜起来。 “我当然是人类！”他兴奋地仰头大笑起来。 虽然猎物临死前越平静放松, 肉质吃起来会更鲜美。 不过，欣赏他们的垂死挣扎, 也是一种别样享受。 “但我拥有……怪物的力量！” 他用脚轻轻蹬地，眨眼间身体便飞出去十几米, 感觉全身每一处都焕发生机, 他不禁舒畅地叹了口气。 在他眼中, 陆满面容苍白，像是被吓得愣在原地，束手就擒。可当他真的扑过去之后，眼前的年轻人拉过罩在柜子上的白布。 视线被一片白色遮盖住, 等利爪划破布料，后面的陆满早就像滑溜的泥鳅似的, 从爪子底下逃之夭夭, 毫发无损。 巧合吗？他再次扑去, 陆满又是故技重施。 有意思，这还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最会跑的猎物。难道是求生意志激发出来的潜力吗？ 被食欲蒙蔽了头脑的首领并没有注意到，陆满不喊不叫，也并不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而是眸光清醒，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刚刚把所有罩着「柱子」的布扯下来，果然如他所料。 这哪里是什么柱子，而是一个个展览柜，里面陈列着各种怪物的尸体。 它们都还保留着生前栩栩如生的模样，狼怪呲牙嘶吼，蝙蝠展翅欲飞，猴子搔首弄姿…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刹。 这样的标本，总共有8个。 “陆满，我找到乐游原了！”陆蛮的声音在头脑里冒了出来。 “你们在哪里？乐前辈目前情况怎么样？” “在大厅外边不知道哪个实验室里，乐前辈……情况不太好。我刚刚借了身研究员的衣服，混进实验室里，就看见他们在插管子，取他心脏上的血。” “那你把他救下来了吗？” “暂时不行，这边守卫太多了，我一个人倒是没关系，可乐前辈比较虚弱，带着他这样子跑，说不定会死。我需要支援！快来人了啦，我一个人不行！” 陆蛮难得向他们求助，语气有些别扭，显然也是很不甘心。 “小慢，听见了吗？我们找到乐游原了，目前正在第一基地，速速来援。” “明白，我们，这就，赶过来。”陆慢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回应。 “陆蛮，你想办法制造一些混乱，范围不用太大，把他们引开。” “好嘞，捣乱，我最擅长不过了。” 分配好所有任务之后，陆满回过神来。 身后传来一阵疾风，他猛地一个急转弯躲开了又一次攻击，但那个不会跑的小推车，就没那么好运。 车横着翻了出去，钢架全都被力道挤压得扭曲变形，上面装着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就冲了上来，陆满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首领似乎是也没想到自己把血瓶撞翻了，他停下追逐的动作，从兜帽底下探出一条长长的肉色舌头，直接垂在那一滩血泊上尝试吸取残留的血。 陆满脑海中浮现出乐游原心脏穿孔，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又想起，之前简叔对他说过的：“据说怪物的心脏，可以治愈被怪物病毒污染的病人。” 他也不再躲闪了，而是径直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首领正俯下身子，吸着这些被浪费掉的「药」，忽然一只脚出现在视野前，用鞋底将他从蜥蜴怪身上嫁接过来舌头，踩在地上。 他吃痛地嘶了一声，抬头看去，竟然是那个猎物。 “这是从怪物心脏取出来的血，对吗？” 陆满用脚尖不重不轻地碾压着他的舌头，血泊荡漾起一阵阵涟漪。 “你…” 他尝试收回舌头，却被对方死死踩住了。 人类怎么可能有这么巨大的力量。 陆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 下一秒，寒光闪过，首领只觉得舌头一凉。啪嗒一声，半截舌头便滚落在了血泊中。 陆满甩了甩自己狼爪上沾到的血。 “你…是怎么做到的！” 极光首领愣了片刻，嘴里喃喃自语，也没管自己舌头受的伤，死死盯着陆满。 陆满没有回答，只是转而说到：“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些血液的用途是什么。” “对，你没说错，这是从怪物心脏中抽取出来的血液。至于这些血液的用途……” “你应该清楚，正常人类摄入怪血后，往往会逐渐丧失自我和理智，外表也会完全异化，沦为真正的怪物。”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用怪物战胜怪物的方法，最终，有次我无意中发现，怪物的心脏，能压制体内怪物病毒的扩散。我便拿我自己作为实验品，开始试药。” “我成功了。在维持人型的基础上，获得了超出人类极限的强大力量！”他眼神中闪着狂热。 “但，是药三分毒。因为定期服药，我得以控制住怪物的力量，但我的外表，依然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摘下兜帽，露出底下面目狰狞的脸，一会儿鼻子缩短变成蝙蝠的猪脸，一会儿口腔拉长成狼嘴。 “你也看到了，那边的展示柜里，陈列着8种怪物。”首领像是要带着陆满参观似的，给他一一介绍起这些怪物标本，这些都被他留作摄入怪血、将其转化为自己力量的纪念品。 “好了，既然我已经诚实地回答了你的问题，也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缓缓走近陆满，朝他敞开双臂，眼眸中满是激动与欣喜，像是发现了什么遗世珍宝一般。 陆满无动于衷地歪头看着他：“怎么做到的，那是什么意思？” “你没感受到吗，我们是同类！你到底吃了什么药？是有什么更好的药引吗？为什么你的人型维持得这么好？” 他伸手激动地抓住陆满的肩膀，企图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却被陆满一耸肩，挣脱了出来。 “我想，有一点你搞错了，我们并不是同类。” “怎么可能？！”首领有点被搞迷糊了，“我们明明都维持着人类的外表，拥有超乎常人的怪物能力——” “我可不吃人。”陆满眯眼笑到，但笑意未能触及眼底。 “我刚刚那是、那并非我本意。”极光首领痛苦地捂住脑袋，猛烈地敲打了几下，那力道几乎把脑骨都敲出道缝隙来，“只是，只是……那味道太香了而已！” “最开始，我并不想吃他们，我本来一直控制得很好，很好。”他忽然抬起头来，模样几乎疯癫，“可有一天，我体内那些饥肠辘辘的怪物，他们控制了我，于是……” “你的意思是，你的每一次吃人，都是失控所致吗？”陆满的话像是一把刀，扎进了他的脊梁骨里。 “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身上那股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一直在诱惑着我……你肯定也能感觉到吧？对于怪物来说，人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不觉得，人类他们闻起来都很香吗！” “是很香啊。”陆满点头表示赞同，但下一瞬，他接着说到，“但是，再香也没我家人做的饭菜香。” 陆满早就在心里发过誓，为了叔叔婶婶小安，还有青苗村的大家，他也绝不能变成怪物。 “对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病，所以没吃过药。我不喝血不吃人，光是吃白米饭，就长成了正常人样。很抱歉无法回答你的那些问题。” 极光的首领怔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过一会，他忽然全身颤抖起来，似乎在强忍着笑，憋了一会，他仰头大笑起来。 “你不愿意告诉我药方，也没关系。” “我刚刚还有一点没告诉你，越是理智残留程度高的怪物，心脏入药时的副作用越小。” 极光首领站起身来，朝着陆满扑了过去，却被陆满再一次闪了开来。 “乐游原和简月，都是你明知道他们还有人类的自我，还故意派人去抓的？”陆满边躲闪边问。 “没错，为了打败所有怪物，为了让人类也能完全驾驭怪物的力量，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我，会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可是，你，已经失去代表人类的这个资格了。”陆满有些可悲地看着他，“从蚕食同类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自愿堕落成怪物。”这是陈副官教给他的道理。 “你懂什么？乳臭未干的小鬼！等我吃了你……吃了你之后，我肯定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他目光死死锁定在陆满的胸口。 “我们，快到了。” “捣乱完毕！” 陆满微微一笑，伸出尖锐的指甲，轻轻划开胸口的衣服和皮肤，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砰砰直跳的东西来。 “想要吗？我的心脏。” 眼前的极光首领几乎已经被怪物的部分吞噬，各种怪物的特征在他脸上交织闪现，四肢扭曲膨胀像是随时就要爆炸的气球一样。 怪物双目猩红，从鼻孔里喷出两股腥气。 “那就试着追上我吧。” 陆满纵身一跃，化身为鹰，撞开大门。 紧随其后的那只巨大怪物，将整面墙都撞塌了，步步紧追在鹰的身后。 第137章 诱入陷阱 他不就在那吗？ 陆满胸口的伤口眨眼间愈合, 可血散发出来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来，形成一条无形的极具诱惑力的丝线，引诱着身后已经化身为怪物的极光首领追逐过来。 他舒展羽翼, 轻巧地掠过天花板，左弯右拐离开这个迷宫，朝更为开阔的地方飞去。 身后的怪物像是由七八种怪物拼接而成的存在, 它身后也有一双蝙蝠的翅膀, 但单薄的蝠翼根本无法支撑过于沉重的体型。 虽然身体很大, 但它速度一点也不慢，怪物追得很紧，因为刹不住车的缘故, 庞大的躯壳一路在走廊上撞来撞去，将墙面碾压得几近支离破碎。 怪物喷出来的还带着腥臭味的吐息, 几乎把陆满一身原本服帖的鹰羽吹成了蓬松一团球。陆满几次调转方向，躲过袭向自己爪子的攻击。 终于, 在你追我逐中，陆满飞出了略显狭窄逼仄的长廊。 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喧闹动静, 连忙落在地上, 又变回了李博文的样子, 穿着已经破破烂烂的防护服，跌跌撞撞地在大厅里跑着。 身后的庞然大物见陆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从鹰变回人类，不禁一愣，它愤慨地仰头长啸起来。 不远处其他守卫手里纷纷举着枪械, 听见陆满他们这边逃窜和怪物嘶吼的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来这边！还漏了一只！” 守卫们刚才忙得正焦头烂额, 飞禽类培育区的加固玻璃不知怎么破了个洞, 有好几只怪鸟趁此机会飞出来把周围搅得一团遭。 好不容易才用麻醉'枪把这些个怪鸟一个个制服了丢会培养区里, 洞还没来得及补，就又发现了一只「漏网之怪」。 眨眼间他们便围成了一个圈，陆满站在他们背后，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人包围的极光首领。 “三二一——放！” 一声令下，数枚麻醉'子弹便如雨般纷纷落下，扎在它身上。 可子弹打在它身上就像蚂蚁爬在大象身上啃死皮，连瘙痒都算不上，怪物扭动脖颈，将插在身上的针管全都甩了出去，折断的针头霎时间散落一地。 这怪物皮太硬了，寻常子弹扎不进去，这里空间有限，要使用大型杀伤力武器，估计也施展不开。 陆满面色有些凝重。看来，得另寻方法了。 怪物双目猩红，依然在人群中找寻着陆满的踪迹，却被熙熙攘攘的纷杂人群妨碍了视线。 “让开！” 极光首领不耐烦地喷了口气，遍布尖刺的蜥蜴尾巴高高扬起，往守卫中一扫，像是大象甩甩尾巴驱赶小小苍蝇似的。 但这些守卫毕竟不像苍蝇那样长着翅膀反应机敏，能灵活躲开攻击，在攻击范围内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尖刺尾巴如长鞭朝自己抽来。 挨上这么一尾，肯定会死的。他们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上半身和下半截身子分离开来，肠子流一地的血腥场景。 可那样的想象并没有成为现实，千钧一发之际，他们感觉到自己身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往后仰去，虽然摔了个脚朝天，但好在命保住了。 陆满将一溜人扯得人仰马翻，站在人群之后，朝着极光首领挥舞手臂，成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 他记得…之前林霄教过他，挑衅敌人的手势，好像是怎样的来着？ 陆满迟疑着伸出右手，拇指朝上，然后倒转向下。看到怪物眼睛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陆满嘴角咧开，朝怪物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来他没记错。 怪物像一阵黑色飓风，掠过倒在地上的护卫，径直朝陆满扑了过来，陆满转身拔腿就跑，一人一怪再次展开了追逐，留下了身后一群护卫面面相觑。 “它是不是在追什么人啊？” “诶你们谁有多的腰带或绳子能借我一下的啊，我裤腰带不知道被谁拽断了……” “都别愣着啊，再任由这怪物放肆下去，就糟糕了…赶紧把情况汇报给许长官和田长官！” 远处，陆满出声喊到：“让开！” 本来几个听见动静探头出来观察情况的研究员，唰一下又把头缩了回去。 陆满的视线流连于一个个牌子，上面标注着所在区域，最后终于停留在了「飞禽培育区」那上面。 他感受到危险逼近，重心压低，身体向下扑倒，阴影便从自己头顶上飞跃过去，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牌子撞得稀巴烂。 陆满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拐个弯继续跑。 由于惯性作用，扑了个空的怪物往前滑动了好几米，这才调转头来重新追上去。 光凭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呢，陆满和怪物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越缩越小，到最后，怪物成功将陆满避上了绝路。 陆满一步步后退，背后就是玻璃，前面就是怪物，他停下脚步。 怪物口中发出一串「咯咯咯」意味不明的声音，但陆满还是听懂了对方意思。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陆满怔怔地看着极光首领，就好像被吓傻了一样。 刚才看见这小子可以在人类与怪物之间无缝切换，他简直妒火中烧。要从怪物恢复人形，他需要摄入大量的「药」来进行压制，所以平常时间如非必要关键时刻，他不会轻易解锁怪物的形态。 可为什么，这家伙，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是不是等他吃了这家伙，他也可以变成这样子。他不禁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被饥饿冲昏了头脑，首领的视线里，其他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模糊不清，只剩下眼前的陆满，还有他那颗香甜可口砰砰直跳的心脏，似血鲜红。 怪物后肢发力，朝着陆满飞扑过去。 陆满清澈的眼眸中，怪物狰狞丑恶的面孔一点点放大再放大，刮起的风吹得他眼睫微颤，陆满却没有闭眼，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时间好像放慢了脚步，他仔细地观察着怪物的脚蹬离地面，整个庞大身躯在半空中稍作停留。 是啊，已经无路可退了。 陆满微微勾起嘴角，他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大洞来。 滞空的怪物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此时惯性作用下，早已刹不住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陷阱」。 “无路可退的，是你才对。” 陆满看着已经滚落至坡底的首领，喃喃低语到。 有人出现在他身后，陆满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可疑人物。 “陆蛮？你看起来像是要去打劫一样。” “还说我呢，你看起来也跟难民似的。” 陆满低头瞅了瞅自己已经碎成破布条的衣服，刚刚也有一两次攻击他没完全躲开，挨了几爪，结果把这衣服给勾破了。 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能成功把怪物引到陷阱里，也多亏了刚刚逃跑期间，陆蛮和他交换的信息—— “陆蛮，你刚捣的乱，是不是把怪物放跑了？” “是啊，我在玻璃上开了个洞。不过他们已经把跑出来的怪物都捉回去了。” “那洞口他们已经修缮好了吗？” “还没来得及修，我看他们就只派了人在那里守着。” “好，那你把洞的大概位置告诉我。” “飞禽培育区，靠近假山那边的位置。” “我刚已经趁乱把乐前辈救下来，目前正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好，小慢他们也快到了，等和他们汇合之后，我们再一起撤离。” 两人站在洞前，看着培育区中，原本栖息在各处的飞禽怪物，纷纷睁开眼睛，瞪视着底下这个体型庞大、还不怎么会飞的不速之客。 极光首领在里面，就好似砧板上的一块万众瞩目的肥肉一样。 “极光靠怪物的力量打败怪物的理念，不知道他能不能实现。”陆满脸上还挂着微笑，眸中却带了些淡淡的讥讽。 “喂——大怪物，加把劲！别死了啊！”陆蛮则是把拢成喇叭状，对着底下的极光首领加油鼓劲，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陆满让陆蛮过来，眨眼间两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 陆满扭头，便看见有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握紧他的手。 “小林，你没事吧？” 陆满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女人，但是从衣着打扮和身后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应该地位很高，不亚于在港湾6区陈副官的位置。 陆满犹豫了一会，说话小小声的，显然还有些余惊未定：“长官，我……没事。” “哎哟，都说了多少次，你跟我们家飞白是好朋友，你跟他一起喊我许晶姐就好啦。那臭小子这几天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竟然连姐姐的通讯都不接。” 她嘴上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还不忘按住陆满的肩膀，上下扫视几眼，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直起身子看向破洞漏风的方向。 飞禽培育区里爆发出阵阵骚乱，鸟们都活跃起来，像是一阵漩涡在空中盘旋，俯冲攻击着中间的那只怪物。 许晶打量了一会，扭头问站在她旁边的怪物专家田文亮：“我们基地之前有这种怪物吗？我怎么没印象。” 田文亮感觉有点微妙的熟悉感，但因为距离相隔太远也看不太清楚，迟疑着没回答。 正当此时，旁边有个护卫忽然捂住嘴发出了惊呼。 许晶和田文亮转过头去，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林博文」的脸开始慢慢融化又凝固，最后重塑成为另外一张俊秀熟悉的脸来。 “陆满？！”许晶和田文亮纷纷失声喊到。 尽管没有和这个少年实际接触过多久，但他初次见面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他们一下子便认出来了这张脸来。 “额……嗨？” 陆满才想起来自己的换脸时间已经过了时间，伪装也全部归于失效，他尝试抬起手，讪笑着朝还在震惊状态中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被你们极光捉走的同伴。” 既然已经被戳穿了，陆满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此行目的摆在台面上。 “我们可没捉过港湾的人。” “谁说是人了？”陆满挑起眉毛，“虽然外表上他看起来是怪物，但他还保留着人类的理智。你们捉走的，是我们港湾的战士。” “那小林呢？他——”许晶面露猜疑地看着他。 “他很好，只是让他睡了一觉，大概再过半小时就能醒过来了。” “许长官……不好了！” 有人又慌里慌张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 “有守卫发现走廊毁坏严重，首领房门也开着，进去查看之后，首领失踪了，只剩下一地的血！”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往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外人，也是最大嫌疑人。 “陆满，我有理由怀疑，你的潜入和我们首领之间的失踪，有着直接关系。”许晶招了招手，旁边的护卫朝陆满这边缓缓围了过去。 陆满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首领没失踪。” 田文亮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不就在那吗？” 陆满伸手往飞禽培育区那边一指。 那只庞大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怪物，已经被飞禽们一鸟一口啄得是遍体鳞伤，瘫软在地就像是一块烂肉。 “你们首领，就是那只怪物啊，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吗？” 第138章 一觉醒来 极光垮台了？！ 人群沉默了片刻, 紧接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可能！我们的首领怎么可能会是那只怪物？” “可是，首领确实已经很久没在公众场合出面了，万一……是真的呢？” 首领对他们而言, 就像是个神秘的谜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许晶显然也对目前这个情况有些困惑，她摆摆手让护卫去把躺在坑底的怪物带上来。 几声刺耳枪响, 原本附在怪物身上吸髓食肉的飞禽纷纷恋恋不舍地四散奔逃。 他们用专门的捕网, 远远地将那只怪物罩住, 十几个人拔河一样一起使劲，把它一路从坑底拖拽到假山之巅。 陆满迈开脚步，旁边原本看着他的护卫纷纷紧张地握紧手里的枪, 对准他。 许晶摆了摆手，让他们把枪放下, 皱起眉头看着陆满一步步缓缓朝怪物走近。 她倒是要看看，这小家伙想干些什么。 陆满走到怪物面前, 蹲下身子。 虽然怪物被啄咬得身上没一块好肉，可整个体型依然如山般庞大, 蹲在它旁边的陆满, 简直就像颗小巧无比的鹅卵石一般。 既然他的血之前可能帮乐游原和樊安阳恢复理智, 那是不是也代表，也能帮极光首领恢复原先状态？ 陆满废了好一会功夫，才从这团看不出形状的「肉」上找到了它的嘴。 他悄悄划破了自己的手心，挤出几滴血, 滴在怪物的嘴唇上。 静静等待了片刻，怪物的躯体如同被针戳漏气的气球, 缓缓变小, 众目睽睽之下, 怪物缩水成一个身子蜷缩遍体鳞伤、模样介于人怪之间的诡异存在。 眼见着怪物变成了人形，人群中霎时间炸开锅来。 许晶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首领……” 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的语气中带着迟疑。许晶又扭头去看田文亮，这位主管科学研究的科学狂魔表情复杂地移开了视线。 “你早就知道？” “是。”田文亮垂下眼帘。他当然知道。 当初他们雄心壮志，畅想着人类驾驭怪物的蓝图，某天，首领向他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实验过了，怪物的心脏可以抑制住病毒扩散，让人维持住理智。” 他一拳打在墙上，把墙面砸出了一个小坑，鲜血淋漓的拳头没一会便自动痊愈了。 “我决定用我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品，来为人类的未来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文亮，你会帮助我的，对吧？” 那时，他们的首领意气风发，即使与怪物为伍，依然心向往光明。 田文亮就是为那种气度和追求所感染，成为了这项秘密实验的协助者，却没想到，这场实验一做，就做了二十年。 作为研究部门的老大，这些年「药」的供应，都是田文亮安排人源源不断地供应的。 可随着时间推移，田文亮也逐渐发现，首领变了。 原本他关爱下属、关心群体，无论是外出捕怪还是科研解剖，他都冲在第一线。 可后来首领说，他的身体现在是珍贵而不容伤害的实验素材，于是他闭门不出，除了他们高层的几个人之外，谁也不见。 上次5号临时基地的覆灭，也是首领将弟兄们作为人肉盾牌，第一时间抛弃他们自谋生路。 他的躯体确实是脆弱而宝贵的实验品，与怪物病毒战斗了二十年，依然残存人类的理智。 只是他的性格愈发冷漠阴暗，人性的温暖光辉被怪物的凶残嗜血所逐渐蚕食。 田文亮的思绪被陆满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敢捉我试试？” 陆满面色平淡地看着周围悄悄围过来，想抓捕自己的人。 “我来给你们还原一下事情经过吧。” “我之前，被首领喊进房间里，给他送怪物心脏制成的药。后来，他不愿放我离开，想要吃我，我就一路往外，逃到这里想办法摆脱了他。走廊墙壁一路上的刮蹭都是你们首领制造的痕迹。” “我很幸运逃脱了被吃掉的命运，但在我之前，李博文的某个朋友就没那么走运了。据你们首领自己表述，他把李博文朋友吃掉的时候，李博文恰巧撞见了这幅场景。这一点等李博文醒来之后，你们也可以去找他去了解情况。” “他可能不是第一次吃人了，你们可以核查一下突然被安排调到其他临时基地的名单里，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真的被派去那个基地。” “你们也可以搜搜首领的房间，说不定会发现有些他不喜欢吃的东西，比如说骨头残渣、衣服配饰什么的，被他吐出来藏在什么角落。” 陆满越说越起劲，周围的人脸色也越来越差，大家纷纷瞟着陆满旁边他们昏迷不醒的首领，他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众人默默离他们都远了几步。 许晶听见「李博文朋友」这个关键词，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眨眼间便褪得一干二净。她扭头看向田文亮，声音颤抖着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田文亮也同样脸色苍白，他摇头低语：“这……我不知道。” 吃人，怎么会呢？首领不是那种人！ 他想像这样出言坚定地反驳到，可内心总有一种声音在动摇着他：他已经变了，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首领了。 “哦对了，你们最好先把你们首领关起来，免得他等会苏醒之后，继续伤人。” “或者干脆趁他病，要他命？” 陆满微笑着，比了个砍脖子的动作。 许晶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依然咬着下唇说到：“来人，把陆满……和首领都绑起来，关进禁闭室里。” 陆满无奈地摇摇头，将双手举过头顶，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其他人收到命令，纷纷带着拘束器和锁链围了上来。 正当此时，不知何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基地都震了震，天花板上的墙皮都被震落一地，有几个人没站稳，在地上滚作一锅乱粥。 “地震了？”有人惶惶然惊叫到。 “轰——”又是一声巨响。 这下陆满定位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从大门那边传过来的。 第三下，极光的大门轰然倒塌，连带着瓦砾砖块哗啦啦顺着楼梯滚落下来。 熟悉的皮靴踩在碎石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陆满不禁脸上露出微笑，看向对方。 林霄肩上正扛着迫击炮，嘴里还叼着根被他咬秃了的棒棒糖。 他随口将糖棍吐在瓦砾堆上，径直朝陆满他们的方向大步走过来，夹克外套随着走动曳曳生风。 “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 林霄放下狠话。 随着他一个手势，身后乌泱泱一群人踩着瓦砾，走下来站在他身后。 看见陆慢也混在人群之中，陆满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来得真是时候！” 陆慢受到夸赞，不禁垂下眼眸，略带腼腆地微微笑着。 “小慢，我要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去这里……” 在陆满的指引下，陆慢往旁边悄悄挪动，消失在人群中。 “小陆，过来。” 林霄招了招手，陆满便一路哒哒哒小跑着，头也不回地奔向属于他的地方。 “土匪！你们港湾的人都是些土匪！” 许晶简直想要破口大骂。 “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们还没说你土匪呢。劫走我们极光的战士，束缚他的自由，还剜了他心上的肉，都眼瞎了？没看到他脚环上港湾6区军人编号的标志吗！” 陆满也是嫌事不够大，继续火上浇油到：“是极光首领的命令，他为了一己私利，将人类理智残存度高的乐前辈捉走，想用他的心脏作为药引。” “那该死的家伙在哪里！”林霄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到。 “诺，就在那里，那个没穿衣服、浑身是伤、还被绑起来的人就是了。” 所有港湾来的人都难免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看极光首领，又看看陆满。 陆满这就有些不乐意了：“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啦，又不是我干的。” 对面听闻此言的极光众人纷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接着装。 另一边，陆慢小心翼翼地托着还昏迷不醒的乐游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乐游原胸脯朝上，鸟爪蜷缩着，两片大而蓬松的翅膀就像摇篮一样把他包裹在里面。 胸口上翻开的那一抹还未痊愈的殷红伤口，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还好，尽管幅度微弱，他的胸脯依然随着呼吸在缓缓上下起伏着。 林霄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眸光更冷了。 “先把乐游原带回车上安置好。” “是！”众人动作轻缓地接过乐游原，将他围在中间，生怕磕了碰了导致伤口开裂。 极光的人眼睁睁看着港湾的人像对待宝贝似得对待一只隼怪，人与怪之间其乐融融的场景，全都看傻了眼。 “我怎么觉得，他们比我们还更像「极光」呢。” “港湾竟先先我们一步找到驯服怪物的方法……” 林霄回头，看见陆满还站在原地，他脸上刚毅的表情变得稍微柔和起来，伸手拍了拍陆满的肩膀。 “小陆，你们辛苦了。先上去好好休息休息。” “剩下的事，就交给大人们来处理吧。” 搭在肩头的手掌温暖有力量，陆满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口阶梯走了出去。 刚探出头去，暖洋洋的阳光便似层薄纱，轻飘飘笼罩在陆满身上。 他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感觉着太阳落在眼睑上的温度和颜色，脸上露出了轻柔的微笑。 吴迪睡了一觉醒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就是眼皮因为哭过，有些肿胀。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迷迷糊糊还困顿着坐起身来，看向旁边的闹钟。 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 吴迪一下子清醒了。 糟糕！睡过头旷工了……他完蛋了！ 吴迪连忙急急忙忙地整理睡得皱巴巴的工作服，洗了把脸后，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回想起入睡前的事情——他遇到了胖哥，胖哥人很仗义说是会帮他，还安慰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胖哥有没有帮他向李庞海请假。 门忽然被猛地拍了两下。 吴迪一个激灵，身子止不住颤抖，差点吓尿出来。糟糕，肯定是李庞海他们发现他旷工，找上门来了…… “在吗？”门外传来了呼喊声。 吴迪咬了咬牙，两腿发软地走上前去，握住了门把手。 结果打开门，竟然不是李庞海，而是另一个人……吴迪记得，他好像是叫袁丞来着。只不过，之前的袁丞看起来就是沉默寡言本分做事的老黄牛，怎么今天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的呢。 吴迪心里正奇怪着，手就被对方热情地握住了。 “你怎么在这，我可找你老半天了。” “啊，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吴迪惭愧地垂下脑袋，他怯生生地问，“李工头…他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气你把他的脑袋摁进粪坑里吗。”袁丞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忘了跟你说，哥们你可真够牛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李庞海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泡在粪水里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吴迪的表情也很精彩，实际上他简直要吓得魂飞魄散，他什么时候干过这事儿，难道他还有梦游的坏习惯吗…… “我们，我们现在是去哪？这……好像不是去怪物残留处理室的方向吧？” “去投奔港湾啊，伙伴们都在那边等着，就差你一个了。” “啊？” “干嘛这么惊讶的样子，当初还是你带头启发了我们呢。” “啊？？” “对了，刚刚才爆出来极光的首领是个吃人的怪物，听说还把许长官的弟弟给吃了。现在好多人都投奔港湾去了，听说他们正在建立新的安全居所，离这里也不远…” “啊？？” 吴迪掐了自己一把，怀疑他其实还在做梦。 怎么一觉醒来，极光就垮台了呢？！ 作者有话说： 吴迪情况≈新生入学刚没几天学校炸了； before 陆满：一切都会变好的。 after 吴迪：这好过头了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再见 这些够了吗？ 陆满坐在副驾驶座上, 头看向窗外，林霄在副驾驶座上嘴巴里依然一如既往地叼着他的糖。 车贴心地避开了陡坡砂石，很平稳地在路上行进着, 几乎让人昏昏欲睡。 乐游原正在后车厢里，他依然用自己的翅膀作巢将自己裹成一团，绷带专门从翼根绕过胸脯, 一圈圈服服帖帖地盖在伤口上, 避免磕碰导致伤口再次开裂, 他的体温已然回暖，伤口在缓缓自愈。 陆满无意中瞥到后视镜，就看见有十几辆印有极光标志的装载车跟在他们后面。 “极光……这是倾巢而出了吗？” 他摇下车窗, 探出头去往后看，风吹过额前刘海, 微卷的发梢随之轻拂。 林霄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路况，只是将嘴里含着的糖换了一边吃方便说话。 “没呢, 一部分而已，田文石和许晶他们目前都还留在那里, 不是所有人都想离开、想改变的。” “那极光首领呢？”陆满扭头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后面的事情都是林长官在处理的, 陆满就没下过极光基地了，所以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啊，醒来之后不知怎么，好像又恢复了点人性, 一边跪在地上忏悔，一边把自己之前吃过多少人、做过多少坏事, 全部和盘托出了。” “他把所有被他吃掉的人都调到了某个莫须有的临时基地去, 后面再以出任务被怪物突袭尸骨无存等理由, 将那些人的存在光明正大地抹去。” “这些年下来，这样子被「牺牲」的人，少说得有五十个。” “至于再后来的事，这我也不太清楚。要么死了……要么被他们留下来做实验品。反正下场应该都不大好，依许晶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让害了她弟的家伙好过。” “当然嘛，要换作我是许晶，肯定得把杀亲仇人千刀万剐。” 林霄代入想象了一下，恶狠狠地咔嚓两下把糖咬碎了。 “千刀万剐啊……”陆满复述着这四个字，微微愣神。 林霄正担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残酷了，带坏小朋友，却听见陆满在喃喃自语： “我的话，可能会把那家伙生吞活剥了…” 林霄没忍住咕咚咽了一下口水，还没来得及吐出去的糖棍差点卡喉咙里。 “咳咳，小陆，那种脏东西可不兴吃啊。”他说着忽然嘶了一口凉气，牙齿被柠檬糖酸得隐隐作痛。 “林长官，你也是，糖不该多吃，会引发内分泌失调，甚至是心血管疾病，蛀牙蛀光之后等你老了就——” “打住打住，怎么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林霄听着陆满像念经一样嘴巴不停的，不禁一个头有两个大，“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哦。” 他好不容易离开了前瞭站，离开了那位过分严格的副官的监视，来到核心城区这边，总算实现了吃糖自由。可没想到，走了一个陈穆，怎么又来了个陆满！ “陈副官之前有叮嘱过我，让我好好监督你。健康的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吃糖也要有节制地……” 林霄之后的旅程都伴随着陆满认真细致的讲解声。 “小陆，你不是还在历练吗，要不……我等会把你送回去？”林霄实在受不了了，想把这尊大佛请回去。 讲了一路有些口干舌燥的陆满，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糟糕。”陆满一拍脑袋。 一天过去了，老简和他女儿还在那里等着他过来，而且……小胖也被关在他们那呢。 “还多亏了林长官提醒我，我回去先了。”陆满解开安全带，正要把门拉开，却被林霄拉住了。 “真不用送？” “谢谢林长官好意，我用飞的更快一点嘛。”陆满脊背上已经冒出了羽翼尖尖。 “再急也不能就这么跳窗啊，万一被后面的车撞到了，多危险！等着。” 林霄缓缓踩下油门，将车停稳，整个车队见领头的车停了下来，也纷纷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啦林长官，关于要不要向陈副官如实汇报你超量吃糖的事，我会酌情处理的！” “别酌情啊！给我瞒着！” “那我考虑一下。”陆满弯着眸子抿嘴笑笑，挥手匆匆道别，便拉开车门原地起飞了。 他飞行的速度很快，就像一枚被弹弓弹出去的子弹，一晃眼便冲出天际消失在云层中。 后面有人传讯过来问，林霄此次停车是否是遇到什么危险，林霄摇摇头，甩了甩开了这么久车有些僵硬的手臂，扭了扭脖子，让大家原地休整。 “醒了！”从后车厢忽然传来了惊呼声。 林霄本来翘着二郎腿有些吊儿郎当地半躺在座位上，听见动静，连忙弹起身来下车去拉开车厢门，就看见乐游原那双黄澄澄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 “要不要喝水？饿不饿？伤口疼不疼？”林霄关心地问到，乐游原缓缓摇头，一直在后车厢照料乐游原的医疗兵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意图。 “林长官，我觉得他是想要打字机…” 他们手忙脚乱地找出来打字机，摆在他面前，静静等待着乐游原经历了被绑架、穿心取血这些痛苦之后，要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乐游原熟练地抬起脚尖，一下下敲击着。 “教小孩骗人是不对的” 林霄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乐游原指的是刚刚他让陆满帮他瞒着的事，原来刚刚他苏醒过来，隔着车厢把他们都说了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两个都针对他。林长官很伤心。 远远的，陆满在半空中就看见老简站在家门口东张西望、神色焦急。 看见陆满，他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舒缓下来。 “简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刚出门去给小月打水，回来之后，就发现之前我绑在床头的胖子，他人不见了……” “家里有多东西吗？比如说残肢断骸之类的。”陆满冷静地给他梳理思路。 “没有，我家小月不吃人的，她是好孩子！不可能是小月！”老简向来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满是急切，似乎想向陆满证明自己女儿的清白。 陆满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慢慢说。 “那家里有少东西吗？” 老简似乎没想到这一茬，连忙掉头回到家里翻找，简月在狭窄的桶里呆久了，有些恹恹的不想动。 他们发现那个原本藏在床底储存满口粮的大背包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户也破了，看来胖子没敢从简月这边正面突破，而是从后面破窗而出了。 “看来是他自己挣脱掉束缚，把食物全部拿走之后跑了。”陆满和老简对视了一眼，纷纷下此结论。 “还要把他追回来吗？”老简询问陆满。 陆满思忖片刻，闭上眼细细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天色近晚，怪物纷纷出门行动，脚落在地上的震动声掩盖了人类移动的声音。 而且胖子还把他捡回来的那块隔味毯给拿走了，陆满也很难通过气味进行追踪。除非进行地毯式搜索，但那比较耗费时间精力。 “他已经走远了，有了毯子和干粮，他应该可以活下来。问题是…没粮食了怎么办？” “人倒是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些备用粮。”老简稍稍用力，揭开了地下一块较为松动的木板，底下只剩一些基础的生存物资，大概够一个人生活至少半个月。 “只不过，小月的食物就……”老简面露难色。给简月准备的怪物心脏也都还储存在包里，没能及时转移出来。 “怪物心脏啊，这个简单，叔你等我一会。” 还没等老简开口阻拦，陆满就拎着个麻袋走出门去，眨眼间不知所踪。 远处随风飘来了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没过几秒便销声匿迹了。 半小时后，陆满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鲜红温热的血还浸透过麻袋底部。 “这些够了吗？” 老简怔怔地看着陆满，接过沉甸甸的袋子，闻到新鲜食物气味的简月有些兴奋地用细长的尾部拍打着桶面。 “够、够了。” “对了简叔，我想回港湾一趟，去拿点补充物资过来，也刚好回家看看。” 陆慢已经先他一步回到了港湾，毕竟要做他的「双胞胎弟弟」，要做就得做全套。陆满自己这么久没回去了，怪想他们的。 “你回去吧。实话说，我已经把我的所有经验，以及过往经历都告诉你，我这里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简叔，在港湾也有几个人和小月是一样的情况，陈副官他们人都很好，不会存在歧视或控制的现象。不用担心温饱，不用害怕危险，你们真的不来吗？” 简叔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了。而且——” 他将视线投向在水桶中扑腾得正欢的女儿，压低了声音，面色柔和：“我女儿比较怕生，之前几次问她，她都说她不想去。” 虽然陆满想不明白他们一人一怪之间是怎么进行沟通交流的，但他看到简叔脸上笼罩着温柔的光芒，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不过你的提议，我们会再重新考虑的。” “那简叔，我就先回去了……这些天多谢指教，我会再来看望你们的！”陆满朝他鞠了一躬。 “一路顺风！”老简朝他挥挥手，简月也将前肢探出水桶挥舞两下，像是在说「再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其乐融融 青苗村的大家，我最喜欢了。 夜色渐深, 一个个小窗户里都亮起了灯，朦胧胧在黑暗中晕染开一片橙黄色微光。 其中某个房间里，饭在锅里嘟嘟嘟焖着, 汤在煲里咕噜噜滚着，油和菜也在锅里不分你我，刺啦刺啦肆无顾及地散发出诱人香气。 陆婶还在厨房里做菜。 平常他们还是以吃食堂为主, 今天为了欢迎陆慢回家, 陆婶还专门去仓库里把自家的锅碗瓢盆翻出来, 找食堂后厨预定了些肉菜。 “小安——进来，把抹布拿出去擦桌子。” 陆小安原本正摆弄着自己的小木偶，有些不乐意地撂下陆满木偶, 撩开帘布走进厨房，嘴里还不忘嘟囔着：“怎么不喊陆慢来帮忙…” 结果被亲妈敲了一个爆栗。 “人小慢刚回到家, 当然得先好好休息一下，你一天到晚没什么正经事干, 你不帮厨谁来……而且，别直呼人家名字, 他也是你哥哥, 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啦！” 陆小安撅着个嘴, 抓着抹布气鼓鼓地回到客厅去，隐约听见妈妈在身后轻声叹气「这孩子」，更是感觉自己心底憋着股莫名的火气。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可还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心里边不太舒服。 陆小安一边抓起布擦着桌子, 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位和自家哥哥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 陆慢正双膝并拢，姿势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垂着眼帘翻看着陆小安带过来的故事书, 看得正入神, 他意识到陆小安过于火热的视线，抬起头来，朝他微微抿起嘴角。 陆小安眯起眼睛。该说不愧是双胞胎吗，哪怕失散多年了，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眼眸微弯的样子，都很像。 可陆小安只觉得那笑容分外刺眼！ 他哥以后有了亲弟弟，还会对他陆小安这么好吗。肯定不会吧。 比如说兄弟夜谈讲故事时间，床本来就不大只能睡两个人，原本属于陆小安的位置，肯定会被这新来的亲弟弟挤掉。 又比如说哥哥做的泥偶，原本由陆小安独享的，现在又来了个陆慢插上一脚。 陆小安看着被自己搓得铮亮的桌面倒映出自己略扭曲的面孔，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害怕。 他一直在担心陆满的亲弟弟过来之后，会分掉甚至夺走哥哥原本倾注在他身上的关心和爱护。 同时陆小安也感到嫉妒，嫉妒他们能打从同一胎里生出来，是亲生兄弟，有着血浓于水的牵连。 不过好在，他和他哥起码有个十几年感情基础，就算有血缘关系又怎样，抵得过他十年对他哥的了解吗！ 想到这一点，陆小安又稍微心理平衡了一些。 抬头看去，陆小安发现陆慢已经看完了书，把视线盯上了陆满形状的小木偶，他脸色一变，丢下抹布噔噔两步上前去，又把视若珍宝的木偶抓在手上。 “这是我哥给我做的，你不许碰！” 陆慢缓缓眨巴一下眼，歪着头看他。 陆小安把陆满牌木偶抱在怀里，看着满脸无辜的陆慢，昂起脑袋挺起胸膛： “虽然你是我哥的双胞胎弟弟，但你知道我哥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吗？你知道他的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吗？你知道他的秘密吗？你知道他最喜欢谁吗？你知道吗？” 陆小安一口气说完不带停的，生怕卡顿会断了气势。他从鼻腔里像公牛一样喷了股气，带着点睥睨的眼神看着陆慢。 等了一会，见陆慢一声不吭，陆小安不禁得意地轻哼一声，内心窃喜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这场胜利。 正当陆小安准备说：“哈，就知道你不知——”最后一个字还没开口，陆慢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喜欢肉，讨厌苦瓜。” “哈？肉？我哥最喜欢吃的明明是……”陆小安突然愣住了。 以前家里条件苦，餐餐不见荤腥，难得一次见着肉片，陆满也总以自己不喜欢吃肉为由，全推给他吃。 陆小安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哥哥夹到他碗里的所有肉，却没想过，或许陆满不是不喜欢吃，而是条件有限要让着弟弟给弟弟吃。 “擅长交朋友、做手工，不擅长认路、做饭。” “秘密，有很多。”陆慢沉默一会，跳过了这个问题。 “最喜欢，小安。”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冒出，陆小安瞪大了眼愣在原地。陆慢接着慢慢悠悠地说，“还有叔叔，婶婶，青淼哥，轻燕姐……”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一双手十个指头，都完全不够用。 “青苗村的大家，最喜欢了。” 陆慢脸上忽然绽放出极为灿烂的笑容来，看得陆小安不禁失神。 那一瞬，陆小安甚至有种眼前的陆慢就是陆满本人的错觉。 但他又知道，这不可能是他哥。 他哥不可能会像这样直白热烈地用言语倾诉自己，他总是默默地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哥总是微笑着，让人琢磨不透心思，他沉稳而强大，站在所有人身前，保护着大家。 陆小安回过神来，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啊，在这场无硝烟的对决中，他败了。 陆小安将陆满玩偶轻轻放在陆慢旁边，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条丧家之犬。 他静静在饭桌前坐下，低着头看着玻璃桌上倒映出来的自己，脸因为憋着泪而扭曲成被揉皱的纸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呜……”他终于忍不住，几乎把头埋进臂弯里小小声地哭了起来。 陆满正收了翅膀从敞开的窗户轻巧落地，就看见陆小安肩膀抽动，不知为何竟然在哭。 他看了看陆慢手上攥着的本属于陆小安的木偶，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你怎么欺负他了？” 陆满眯着眼看向坐在沙发上陆慢。 “我，没有。” 无故躺枪的陆慢有些着急地摇头。 陆满再一想，抢小孩玩具这种事儿，小慢这么乖，确实不像是他会做得出来的，不过如果是陆蛮的话…… “陆蛮别装了，为了出来透透气，伪装成小慢的性格，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就是，小慢。” 好吧，陆蛮那个急性子是不可能学得来小慢这种一字一顿慢吞吞的说话口吻的。 “我只是以防万一试试看，小慢，错怪你了。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 “小满！”陆婶端着盘新鲜出炉的红烧排骨，刚撩开厨房门帘，就看见陆满正傻乎乎地杵在窗口，面带惊喜地喊到。 陆小安连忙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他看着站在离他几步之遥外的陆满，瞪大眼睛，又扭头看看还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陆慢，总算意识到他哥真的回来了。 “哥！”他别过脸偷偷把眼泪都抹干净，笑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朝陆满扑过来，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兄弟俩拥了个满怀。 陆婶也放下碟子，走过来轻轻抱住两个孩子，一手轻轻拍着他们的后背。 看他们正沉浸在这种家庭氛围中，在旁边坐着的陆慢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过来，就看见婶婶招招手，让陆慢也加入进来。 陆慢缓缓起身，走了过去。陆小安感觉到有另一个人也贴了过来，意识到这是陆慢过来分自己的宠爱了。 他当然想把陆慢挤开，独自占据久别重逢的哥哥的怀抱，可陆小安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陆慢说的话，心中开始天人交战，慢慢动摇。 “小满，你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跟我们讲一声，家里只煮了三个人的饭…也不知道现在食堂关没关门，不然我等会让小安去打点。” “不用了婶婶，三人份的够了。” “这怎么能够呢……” 陆满和陆婶两人正推脱着。 陆小安心里决定了把哥哥的怀抱分一点给陆慢，他挪动了一下身子，空出来一个位置，陆慢缓缓挤了进来。 下一瞬，他便好似泡沫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眼前的胸怀变得更加开阔宽敞。 怎么回事？ 陆小安仰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一下子拔高的哥哥，和陆婶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所以说，只需要三人份的就好了啦。” 陆满伸手挠了挠脸颊，略带窘迫地移开了视线。 “小满，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陆婶原本柔情似水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陆满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当然，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是要给你们解释清楚的。要不……我们先坐下来，边吃边聊，不然陆婶辛辛苦苦做的饭菜，都要凉了。” 陆满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 “所以说，小慢是你用能力分裂出来的一个半身？” 陆满点了点头。 “是的，实际上陆慢就是我的一部分，拥有独立的心脏大脑和记忆系统。为方便区分，才给他起了陆慢的名字。你们有什么问题都问吧。” “哥，为什么分裂出来的半身，性格和你自己不太一样呢？”陆小安举手提问。 “因为脑体积不同。为避免影响本体智力受限，作为本体的我，拥有几乎完全的大脑，而半身仅拥有一小部分。”陆满夹起来一粒花生米，“大概就比这个大一点点。” “那你们合二为一的时候，记忆也会融合起来吗？”陆小安踊跃发问。 “当然会。”陆满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小安忽然意识到，刚刚他对着陆慢一通「我才是哥哥最贴心的好弟弟」的幼稚发言，实际的接收对象就是他哥本人。 他的脸慢慢涨红起来，脚趾开始动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陆小安在一旁自顾自地羞愤欲绝，陆婶则是敏锐地抓住了问题关键点所在。 “小满，为什么你突然要跟我们说这件事？” “因为我们是家人嘛，时至今日，不应该再瞒着你们了。” 陆婶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她似乎感觉到陆满之后要说什么大事。 “我和陆慢之间，可以做到心灵互通，远隔千里也能听到对方想说的话。而且，本体受伤了，无论隔了多远，半身也会感受到对应的痛苦。” 陆满慢条斯理地继续解释到，陆婶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着眉头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满沉默片刻，略显压抑的气氛在房间里升腾起来。 陆小安被夹在中间，左看看哥哥，右看看妈妈，心里惴惴不安。 “我要到围城外面去，找我叔。” 啪嗒一声脆响，筷子摔在桌子上。 “陆小安。”陆婶的语气似乎透着冰渣子，“你出去一下，我跟你哥有些话要谈。” 陆小安同情地看了一眼陆满，起身离开了正在酝酿狂风暴雨的房间。 刚关上门，屋子里倾盆而下的暴风雨隔着厚厚的门板都挡不住。 “陆满！你！今天不给我！讲清楚！你就！别想走！”陆婶说话咬牙切齿带着狠，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陆小安都能想象出他妈拿着个鸡毛掸子追着陆满跑的场景了。 以前小时候每次他惹他妈发火了，他都会被她举着「武器」，追着满村子乱跑。 陆小安甚至怀疑自己高超的逃跑技术也许不是遗传的，而是后天习得的。 说起来，这还是陆小安头一次见他哥被这么对待，看来确实是气着了。 “婶…婶！别打！我错了，不该不提前给你讲一声，我错了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在外面再威风的小孩，回到家里不还是要被婶婶追着打XD；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正文完结 他说，别哭，会再见的。 “婶婶…我这包再塞就要破了。”陆满看着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哭笑不得。 “不会的, 这里再挪个挪，还能再塞两包肉干。”陆婶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包里塞了几包自制的猪肉脯。 陆小安就坐在旁边, 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忙上忙下的。刚刚他本来也想帮忙收拾行李来着，却被以笨手笨脚添麻烦为由赶了出来。 “好了。”陆婶拎了拎书包，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哐啷哐啷声,“再检查检查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漏了！” 陆满杵在旁边略加思索, 日用品陆婶都给他备齐了, 省着点至少够他用几十天的量。 防身武器和一些野外生存工具，诸如斧头、手电筒、打火机、绳索等等，何景也专门添置一个工具箱, 之后陆满可以提着。 林遥等前极光人员抵达前瞭站后，林霄牵头把之前的实验室改名为怪物研究所, 把从极光接纳过来的研究人员全都安置了进去。 怪物研究所也顺利地找到了一些有着特定功能的怪物，并从他们身上提取了怪物血液, 并让陆满吞服下去。 有能快速翻译并学习语言的鹦鹉怪，这样子陆满哪怕到了陌生的新环境也不会因为语言不通而遭人欺负。 还有可以自动识别归巢方向和路线的鸽子, 这样他们才敢放心地把陆满这个路痴给放出围城, 免得他在外面找不到回家的路。 哦, 对了，在实验室里，陆满还见到了那个小机器人罗伯特，他原本被腐蚀得残破不堪的下半部分躯壳已经被港湾重修了一下, 虽然修补痕迹很明显，但至少比锈迹斑斑、凹凸不平的要好。 被修好之后, 作为家政机器人的罗伯特, 自动承担起实验室的打扫工作。 “罗伯特很高兴见到你, 陆满。” 罗伯特身上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接着他的胸口的盖子翻开，露出里面一个空腔，应该是储存重要物品的。 里面有一朵小小的雏菊，莹白色花瓣，淡黄色花蕊。陆满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才发现这并不是真花，而是利用塑料或者某种材料制作的仿真花。 “如果你能见到米娅，能请你将这朵花，送给她吗。” 陆满将仿真雏菊收在怀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陆满将胸口揣着的那朵花找盒子包好，也一并放进了书包里。 好像没漏下什么东西了。 “应该齐了。” 陆满正准备拉上书包拉链，旁边是陆小安就突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飞快地塞进了陆满的包里。 陆满定睛一看，这不是他之前送给陆小安用来演故事的木偶吗？ 看着和自己长相有八分相似的小人，陆满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 小木偶的外壳光滑无比，连关节连接处都被被盘得圆润流畅，给陆小安体温捂过之后暖烘烘的甚至有些发烫。 陆满有些困惑地抬眼看着弟弟，似乎不明白他把这只小木偶塞他包里是要做什么。 “在你那放几天而已，到时候记得还给我。”陆小安又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衣角，垂着脑袋小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可是我的守护神木偶，可别弄坏了。” 陆满微微愣住，紧接着笑得眯起眼睛，把弟弟的脑袋揉成一团鸡窝。 “保证毫发无损地还回来给你。”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叩叩敲门的声音，陆婶上前去把门打开，就看见郑青青扒着门缝，将小脑袋探了出来，梳在脑后的羊角辫一如既往地一翘一翘的。 “小陆哥，我听我哥说你要出一趟远门呀？” 陆满要离城寻找陆叔这件事，只有港湾还有青苗村那些和他最亲近的一批人知道，其他人都只是听说陆满要被派出去执行一项工作任务，归期不定。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趟关门顶多就是在核心城区那边，谁也没想过，陆满竟然要离开围城，去奔赴一个未知的远方。 “是啊，我有事情必须去做。” 郑青青神色有些沮丧，连脑后的羊角辫都耷拉下来，她垂着眼嘀咕着：“好吧…本来还想让小陆哥带我们去安居那边玩的。” “那就去玩吧。”陆满把陆小安也拉了过来，“我之前也答应过小安，要带他去安居逛逛的，这不一直太忙没能兑现。要不叫上大家，一起去逛集市才更热闹嘛，怎么样？” 他用目光征求着陆婶和陆小安的意见，陆婶微微颔首：“反正明早才出发，别玩得太晚，记得晚上到点了必须给我回来吃饭呐。” 陆小安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和郑青青“好耶——”一击掌，两人便兴冲冲地去找他们的小伙伴了，留下陆满和陆婶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 最后陆满开着「老家伙」，载着一后车厢的青苗村小孩，嘟嘟嘟来到了6区的安全居所。 刚进门，所有人都瞪直了眼，那种震惊无异于他们第一次来到前瞭站，人群熙熙攘攘，欢声乐语此起彼伏，陆小安死死揪着陆满的衣服后摆，挨着他寸步不离。 剩下的孩子也都一个个自觉地躲在陆满后面，林婉儿头上戴着遮阳帽，和郑青青手牵着手并排走着。 王一猛和王一娟这对向来喜欢相互嫌弃的俩兄妹这会也结伴同行了。 张早稻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一段时间没见，虽然体格依然跟豆芽菜似的，但他原本总是畏畏缩缩的表情，已经逐渐蜕变得沉着冷静…… 一群孩子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排成了一纵列，好奇又谨慎地打量着这个洋溢着热闹与和谐的小天地。 当然，在人群之后还有以「双胞胎弟弟」的身份押队的陆慢。 “瞧一瞧，看一看，好吃的蘸糖脆果咯，酸酸甜甜清热解暑——” 队伍停顿了下来，他们听见有「糖」字，瞬间口水都开始分泌了，纷纷眨巴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满。 “这个很酸的哦。”陆满好心提醒他们。 “我们才不怕！”王一猛很大嗓门地拍拍胸脯，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陆满大方地掏出腰包。作为B级人员，每月出任务的基础工资还是有的，虽然陆满还没成年，但已经开始打工赚钱养家了。 一人拿着一根漂漂亮亮的蘸糖脆果，打量着裹在晶莹剔透糖壳之下的红彤彤果肉，不禁口水直流。 满怀期待地一口下去，一个个脸都被酸到皱成了个小老头小老太，把陆满逗得是直乐。 吃棉花糖、放风筝、看喷泉、四处闲逛……等对安居熟悉之后，他们也完全放松神经，开始嬉笑打闹起来。 陆满注意到陆小安在盯着某个地方，有许多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背着书包结伴从那个大门里走出来。 “那个，是学校。陈副官跟我说，等核心城区那边的安全居所建好了，你们这一批未满16岁的，都是要入学的。” “学校……是干什么的？”陆小安扭头问他。 陆满自己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也没去过，只是每次来安居都会恰巧碰见学生们背着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书包，或是走进校门，或是走出校门。 “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哥呢？等你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学校？” “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就帮我探探学校情况。等我回来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你教教我这个晚入学的学生。” 被哥哥这样子拜托，陆小安不禁挺起胸膛，拍拍胸脯表示，好好上学什么的，就包在他陆小安身上！ 学校的学生们都出校门了，说明也快到饭点了，陆满把小家伙们都召集起来，其中王一猛玩野了不知道跑哪里去，还是陆慢循着味道，把他从围观捉鬼游戏的人群里拖了回来。 把孩子们送回各家，刚推开自个家门，就被一个光溜溜的脑袋闪着了眼，陆满定睛一看，原来是青淼哥那个卤蛋头。 他旁边还坐着郑青岩，他捉着手里长长一节豆角，把它掰成一段一段的。 郑青岩看见陆满进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朝他们点点头。 郑青淼原本背对着陆满他们，抓起抹布擦着桌子，听见背后门口传来动静，回头看到陆满，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兴高采烈地冲陆满和陆小安招手。 “哟，小满、小安，你们回来啦？” 张轻燕端着盘红烧肉，撩开厨房门帘走了出来，朝陆满他们微微颔首。 怎么这么多人？陆满愣愣地杵在门口。 “这是……” “给你办的饯别宴啊。”张轻燕解释到。 陆婶拿着把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回来得正好，到厨房里来，把菜给摘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就看见刘旷野一只手拎着两把椅子，李南还扛着张折叠桌。 “让一让，别堵在门口啊。” 陆满和陆小安这才如梦初醒，先他们一步走了进去，到厨房一个洗菜一个摘菜。 等圆桌摊开、椅子摆好，一道道菜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桌面上后，他们纷纷入座。宿舍本来不大，六个大人两个小孩坐在一块，可谓是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除了丰盛的菜色，陆婶还给他们准备了饮料，有酒水，有果汁。 李南本来想喝酒的，瞅了眼半滴就会倒的陆满，还是乖乖地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果汁。酒便被他们冷落在一旁。 “小满，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多注意，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吃到一半，他们便拉着这次小型宴会的主人公，苦口婆心地叮嘱到。 “不要别人给你糖，你就跟他走。” “睡前要生好篝火，火会驱走怪物，能给人带温暖和力量。” …… 他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陆满是晕头转向，只好连连点头。 最后，他们举起橙汁，碰杯。 “一路顺风！” 第二天一早，陆小安迷迷糊糊醒来，看了一眼时钟，忽然一个激灵。 糟糕！他本来想熬个通宵等明天一早起来送送陆满的，结果耐不住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陆小安连脸都来不及洗，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弹了起来，刚拉开门，就看见一道影子正靠在沙发上。 不是陆慢那种端端正正的乖乖坐姿，看来他哥还没走。陆小安不禁松了口气。 可等他走过去，才发现那个「陆满」正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陷进沙发里，似乎还心情愉悦地吹了口哨。 “你是……”陆小安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发型脸体格都一模一样，就是气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哦，忘了给你介绍，我是陆慢的另一种人格，你可以叫我陆蛮。我们是双重人格，你知道的吧？” 陆小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你是半身的话…那我哥呢？” “他啊，已经走了。走之前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什么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们了——” “小蛮。” 忽然有一道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陆蛮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满正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门框，一脸和善地看着他。 “我觉得，还是不要有什么双重人格了，直接人格泯灭吧。” 没一会，坐姿乖巧的陆慢又出现在客厅沙发上。 哎，计划赶不上变化，放陆蛮在这又没人看着，指不准哪天他把围城拆了都有可能，只能拜托更可靠的陆慢了。 陆满捂着正猛烈跳动、聒噪无比的右侧心脏，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着陆小安：“我准备出发了，要来送行吗？” 夏季早晨日出得格外早，此时太阳已经攀升到视线前方。 陆满背负行囊，面朝着那条管道的方向。 他身后，站着一群人，也有几只怪物，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陆满头也不回地说到：“我出发啦。” 他把背包方向转到了胸口前，脚一蹬地，鹰翼展开，腾空而起。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背影：“小满，一路顺风——” “小陆，注意安全！” 他们纷纷喊着他的名字，可陆满依然没敢回头，因为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走了。 等飞到足够高了，他才低头俯瞰地面的风景，他熟悉的人们的身影都缩小成一只只蚂蚁，依然静静地呆在原地，遥遥看着他。 他似乎看见陆小安站在大石头上，拢着手大声喊着什么。 距离隔得太远，声音已经被风吹散，但陆满依然明白了他想传达的话语。 “哥——早去早回——平安归来！” 地面上，所有人仰着脖子看着那道影子越来越高，直到逐渐隐没在蓝天白云之中。 “也不知道小满都听到了没。”郑青淼嘟囔着。 “他听到了。” 站在人群中的陆慢忽然开口。 “他说，别哭，会再见的。” 陆小安听闻此言，连忙胡乱抹去脸颊上挂着的泪珠。 “他还说，他会，想念大家的。” 此时，陆满已经飞到了整座围城的上空。 他的视线掠过灰扑扑的核心城区，越过丑陋狭长的沟壑，穿过延绵不断的城郊森林和大片大片的荒野草原，最后停留在了那一个小圈上。 那是青苗村的原址，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已经青绿一片，显然是杂草丛生，怪物横行。 脑海中浮现出陆叔的脸庞，和他粗糙宽厚的手。 总有一天，他要带着叔叔、婶婶、小安，还有青苗村的所有人一起，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 现在他的首要任务，便是把叔叔找到，带他回家。 陆满下定决心，便也不再恋恋不舍地继续在围城上空徘徊，而是扇动翅膀，加速往前方飞。 远处，高耸入云的围墙之外，是冉冉升起的朝阳，还有波光粼粼的海。 陆满越过高墙，朝着未知的远方，飞去。 -第一部 完—— 作者有话说： 别走，还有第二部 ！ 围城的故事暂告一段落，第二部 是在虹都的故事（已经挂到专栏预收，预计一个月后开文，感兴趣的宝们可以去点一下收藏呀） 作者菌也是考虑了很久，才终于决定要分两部来写。 一方面是之后切换了个全新的大地图，时间比较久，世界观比较大，可以独立成文（当然在围城的大家也会时不时露露面） 另一方面，由于作者菌这两个月毕业季答辩找工作搬家等各种忙碌老是断更，搞得数据比较差，追读和留评的宝们越来越少呜呜，可文至少还要再来个三五十万字才能讲完。 但我又不愿意砍纲收尾，因为故事还没结束，旅途才刚启程，与其草草画上句号，不如新开一本重整旗鼓。 综合上述考虑，作者菌决定新开一本，刚好也可以趁这半个多月时间来复盘前文、整理思路、码足存稿，争取下一本给大家稳定更新！ 感谢大家陪伴我写完第一个50万字，接下来还有50万字，如果对小满的故事还有兴趣的话，欢迎来继续捧场——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鼓励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