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作者:闲晏 文案 “我畏惧深渊。” “但我从那里出来,也终将回去。” 人们似乎很喜欢说‘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以此来安慰广大弱势群体。 但是这句话本身便是畸形文化操纵下的谎言,他完美的诠释了旁观者的振振有词、承受者的无可奈何和当权者的有恃无恐。 现实向,1V1,HE,根正苗红骚话攻X慢半拍精分受 陆云罹X谢知安 【避雷】:外·表·双·美·人!有一个内·心·真·糙汉。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云罹;谢知安 ┃ 配角:白秋,邱明远,傅思齐,封燕飞 ┃ 其它:各种款式的变态 第1章 序幕 北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湿冷。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年久失修的路灯在滋滋的电流声下欲亮不亮的闪烁着,浓重的雾气使得四周可见度极低。 偶尔能瞧见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或者走的近了擦肩而过。明明不是清明时节却有了几分欲断魂的意境。 冰冷黏腻的环境中,连摆早餐摊子的商贩们都哈欠连天的没了吆喝的力气,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挂着假笑的面具,应付着前来购买早餐的客人。 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整洁贴身的黑色西装,拖着行李箱走到了一家卖早餐的摊位前,随便要了一份儿油条豆腐脑便寻了个靠着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那行李箱约莫24寸左右,金属制,颜色是与男人气质极为不符的大红色。 老李端着早市常见的塑料碗过来时,视线不自觉的在他那十分显眼的行李箱上停留了片刻。 见状,男人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关节处在箱面敲击了一下,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满。 老李心里骂了句‘死娘炮’,嘴上还是勾出一个具有商业特征的憨厚微笑,冲着男人点了点头便在自家婆娘的呼唤声中回去帮后来的人炸油条了。 这路边小摊的食物实在算不上精美,要说吸引人,那大概就是油大盐咸,狠狠地把你的味蕾刺激那么一下,就品出了几分美味来。 男人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食物,明明是五块钱一整套的简易早餐,却硬生生的被他吃出了高档自助的感觉。 就连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被他所吸引,停下脚步在这破旧的小摊前买上一碗同款的豆腐脑,尝一尝这隐藏于市井间的珍品。 忙过上班高峰期,摊子也该收拾了,老李转身看着规规矩矩贴着墙角站立的大红行李箱,惊奇的‘噫?’了一声后,走了过去。 ———————— 邱明远提着四袋豆浆外加七根油条,嘴里还叼着一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陆云罹穿着一身黑,苦大仇深的看着眼前的电脑。 那模样看起来当真不像个人民警察,反倒像个追债公司的小头目。 “咋了?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外面站了一溜小年轻,一个个穿的海滩度假似的,也不嫌冷,看看他们折磨自己那劲儿,少管所的都要自惭形秽。” “一群叛逆少年。”白秋笑的贱兮兮的上来拿走了一份儿自己的豆浆油条,用着三分感慨七分凑热闹的语气说道:“打群架呢,一抓抓了一窝,抓起来的时候还跟着叫板儿,说什么现在的警察都是饭桶。” “啧啧,可了不得了,见过咱陆队这么人模狗样的饭桶吗?就算是饭桶也是LV的,奢侈品。”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踹翻凳子的声音从陆云罹的方向传了过来。白秋吐吐舌头抱着自己的东西跳到了邱明远身后,仓鼠似的迅速消耗着手里的油条。 好像速度慢一点,那个处于炸毛边缘的领导就会过来抢自己的食物一样。 “可别,你再说下去我觉得陆队下一次踹的就不是板凳了,得踹你。” “那哪能啊!咱陆队谁?杰出青年代表!人民好兄弟,父亲好儿子,怎么会做出踹人这种不道德不优雅的事情,是吧陆队?” 听了这话,陆云罹不怒反笑,拿着文件夹往桌上一拍,可喜庆的用着过年期间七大姑八大婆才会用的特有关心语调说道:“档案管理那边好像缺人,咱们这边也算是满员了,要不你去帮帮忙,女孩子家家的,别一天跟着我们打打杀杀了。” 一听这话,白秋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消失不见,连个停顿都没有就直接将面部表情转变为了忠厚老实,无缝连接毫无破绽。 她迅速的挽回道:“陆队喝茶不?前两天刚从我家老爷子那里拿的上好菊花茶,清热解火夏日必备,买一赠一,实属办公良品!以后我每天都准时为您泡上一杯,让您每日好心情!” 说罢也不等陆云罹回复,左手拿茶右手抄壶,嘴里叼着豆浆袋就溜去了茶水间。 白秋走后,陆云罹端起一个老年人专用夕阳红大瓷杯,把豆浆倒了进去,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收发室的小警员正抱着一盒子快递往进来走,瞧见陆云罹那二大爷似走路不看路的架势,急忙拐了个弯给他让了个道,得到了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赞许目光。 “陆队干啥去?” “和祖国的花朵谈谈心。” …… 邱明远拿起手中的油条招呼了一声石化在门口的小警员: “吃不?早上刚买的,北市场拐角那家的油条,正宗!” “不……” “年轻人不要总是大惊小怪的,咱陆队这是对祖国未来的花朵进行爱的洗礼。” 怕是祖国的花朵经历完陆队的洗礼那得一朵朵全枯了。 陆云罹此人,身长一米八八,肩宽腿长,是个标准的衣架子,走起路来带风,有着一股干净利落的架势。 他的脸部轮廓随了父亲,浓眉,深眼窝,薄唇,本该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帅哥。 可偏偏一双眼睛又随了母亲。 纤长的睫毛,一双总是湿漉漉的柳叶眼,眼球颜色也极浅,若是有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琥珀色的玻璃珠子。 那双眼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显得特别温柔,原本一分的真诚都能带出十分的感觉出来,若是真心实意,那真真是能让人溺毙在那双眼里。 只可惜是到目前为止,也没人有在他眼里游泳的荣幸。 “哟,老王,教育的咋样了?” 老王转过头无奈的看了陆云罹一眼,说道:“年轻人,火气旺,屁大点事儿就打架,我都不知道能说些啥了。” “咱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不服就干!” “去你的,没事儿干了是吧?” “行行行。”眼见老王要赶人,陆云罹急忙抬手喊停:“你教育你的,我就瞎逛逛。” 陆云罹来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要说真的,那就是闲得慌。 自打之前那出事儿结束以后,整个北城平静的连个泡都冒不出,偶尔出点事儿那也无非是张三家的摊子被李四砸了,王二黑家的狗咬了李狗蛋的腿,压根和他们特别调查组没什么关系。 整个调查组的人闲的坐在办公室拔腿毛都能拔上三天三夜。 这批小年轻可好,正好撞在骑个小黄车狂飙去警局的陆云罹枪口上,面对这群大放厥词的小年轻,陆云罹一脸和善的撂倒几个以后,打了个电话,打包全部带回了警局。 早上没注意看,陆云罹这会儿才发现在这群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小年轻里面,有着一个穿着浅灰色大衣,戴着金丝框眼镜,看起来乖巧十足的男生格格不入的混在了里面。 男生全程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视线不知聚焦在了空气中的什么地方,一看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典型状态。 老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男生,他敲了两下桌子,用笔尖指了指他:“你,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被点了名的男生抬起头茫然的看了老王一眼,那懵懂无辜的模样看的陆云罹都快乐呵起来了。 “我是路过的。” 嘿,还真是个快乐源泉,路过都能被不小心抓进来。 陆云罹摩挲着大瓷杯上的太阳图案和伟人头像,心里一分心虚九分看戏的想道。 就好似抓错人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经过了一轮调查,发现这男生还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小心路过的。 于是特别调查组的组长陆云罹十分负责地接下了送男生出警局的任务,积极的和吃了两斤耗子药似的。 这让围观众人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一个国际难题——调查组的最近真的是太闲了。 “小兄弟多多见谅啊,这大清早的,大家都没睡醒,做事儿难免出些纰漏,要是不小心吓到了你了,给你陪个罪。” 陆云罹眉眼弯弯的从兜里拿出了一块薄荷糖递给了男生,那模样说不出来的真诚。 男生接过糖,点了点头:“你们的工作也辛苦,可以理解。” “对了,小谢是吧?看见那群打群架的怕不怕?” “我叫谢知安,北城大学的学生,早上从那里路过是因为周末在奶奶家住着。” 谢知安看着陆云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怕,因为与我无关。” 陆云罹微微睁大了眼睛,平日里看起来总是到处飘忽的视线突然完完全全的落在谢知安脸上,专注的就好像被眼前的人完全吸引了一般。 那模样若是被熟人看到,肯定会以为眼前这是什么重大嫌疑人。 毕竟陆云罹很少如此认真看他们这群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片刻的沉默后,他笑着拍了拍谢知安的肩膀:“行,走吧?要我送你去学校吗?” “不用了,第一节课已经赶不上了。” …… “陆队!有案子,天河区……” 从拐角处走过来的白秋并没有看到站在陆云罹身侧的谢知安,等瞧见的时候,上半句话已经从嘴里溢了出来,下半句话就憋在喉咙口,一时间没能说出来,只能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陆云罹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白秋,实在想不通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让这个冒冒失失的丫头片子进特别调查组的。 “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诶行,路上注意安全,以后有机会再来啊。” 谢知安从背包里拿出了叠的整整齐齐的围巾,浅笑着冲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带着他的围巾消失在了警局的门口。 看着陆云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拉平,白秋将剩下的半句话从喉咙口吐了出来。 “今天早上天河区普良镇发现了一具尸体。” 第2章 诱惑(一) 天河区位于北城南部,是早些年北城最发达的区域。 近年来北城重点朝着北部发展,天河区这边所说也在重新进行规划建设。但总体来说,这边没什么大型企业,老旧房屋较多,道路狭窄,交通相对来说不甚便利。因而总体房价比起新建成的几个城区要低上许多。 其中就形成了北城最大的城中村——普良镇。 普良镇内部房屋紧挨,脏乱的小巷错综复杂的交汇在一起,配合着两侧摇摇欲坠的墙壁和毫无规整挂的到处都是的各色衣物,极其容易让人迷失在里面。 发现尸体的小巷前已经拉上了警戒线,陆云罹向外面守着的警员出示了证件以后边带着白秋走了进去。 这条小巷并不长,粗略估计有上十五米的样子,末尾处紧紧封着一道墙,上面紧紧巴巴的竖向排列着三四扇摇摇欲坠的窗户。 “陆队……呕……” 陆云罹还没往里面走几步,就看到边缘一个倒脏水的池子旁边站了好几个吐得天昏地暗的警员,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眼镜男转头看了陆云罹一眼,招呼都没打完,一大口不明物体就又倾泻而下。 “我有那么令人作呕吗?”瞥了一眼在那边儿吐得快半死的傅思齐,陆云罹转过身冲着白秋抬了抬下巴:“车后备箱有几瓶淡盐水,你去拿过来给他们分分。” “可是……” “行了快去,我可不想看完现场扛着两个人回局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白秋那个假小子,陆云罹从衣兜里拿出一双橡胶手套带上,大步来到了小巷末尾。 因为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靠最里面的地方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个垃圾堆积处。 食物发馊的味道和浓烈的血腥味搅和在一起,而陆云罹就像是没闻到一样,面不改色的蹲在了尸体旁,用手掀起了上面盖着的白布。 “尸体是一名拾荒者发现的,发现时尸体被装在一个大号黑色塑料袋里面,丢弃在垃圾堆上方。”刚粗略检查完死者尸体的封燕飞站起来冲着陆云罹耸耸肩:“看起来只有我在这儿了。” 封燕飞是北城警局的资深法医,女,三十二岁,在局里是个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存在,基本没有她忍不下来的现场。 看着地上的尸体,陆云罹的眉毛倏地皱起,张嘴便来了一句国骂。 那是一具穿着海军服的孩童尸体,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着明显遭受过虐待而留下的青紫痕迹,而这些都不过是些皮毛。 “死者脸部皮肤被强行剥离,脸上有着多处被划伤的痕迹,应当是因为犯人手法不熟练的缘故。另外……男孩的眼球失踪,背部伤痕严重,死前应遭受到很严重的虐待。” 说到这里,封燕飞拿着手中胡乱记了几笔的报告单遮住了下半边脸,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这就是个畜生。” 畜生?你还真是抬举他了。 陆云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说出来,他伸手拍了拍封燕飞的肩膀:“封姐你先出去吧,帮我看看巷子口那几个有没有吐背过气去。” 看着男孩凄惨的死相,陆云罹有些闷的找了个处稍微干净点儿的墙面靠着,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叼进嘴里,平日里一直觉得呛人的烟草味却在此时却帮着驱逐了一些空气中的压抑感。 等到男孩的尸体被搬走,陆云罹才摁灭了烟头,走出了巷子。 看着好不容易缓过来,面色依旧发白的警员,陆云罹心里嫌弃面上却依旧如春风般温暖的问候道:“都没事儿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可能没见过像陆云罹这么和蔼可亲的领导,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表现有点丢人,几名年轻的小警员面上都有些局促。 “那行。”陆云罹一拍手:“白秋、思齐和我走,咱去周围溜达溜达。” 原本平静的生活区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一起抛尸案件,周围的居民们虽然好奇却又不敢上前去看,一个个藏在房间里面,透过门窗的缝隙看着在外面行走的警员,窃窃私语着,希望麻烦不会找上自己。 这一片楼栋的负责人是一名五十多岁的阿姨,姓廖,刚听给他们指路的小姑娘说大家都叫她廖姨。 普良镇的人最嫌恶的生物就是‘警察’,因为在他们眼里,这群人不过是些政|府机关的狗腿子,更是他们的公敌。 因而当傅思齐出示了证件想请廖姨来帮忙开一下旧楼栋的大门时,差点被人家一门拍到脸上。 “那楼栋有啥好看的!早都没人住了,一天闲的没事儿干了是不是。” 傅思齐平日里也就一个小宅男,鼓捣鼓捣黑科技还行,碰上这种市井常态就只能傻站在了原地,一张白皙的小脸从脖子处开始红,大有红到脑袋顶的趋势。 陆云罹摁着傅思齐的肩膀把他拉到了后面去,自个儿换上标准的无害笑容,再次敲响了廖姨家的绿色大门。 廖姨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一头乌黑的短卷发,带着一副银色框架的老花镜,眉毛之间有着一条明显的沟壑,精气神儿十足,年轻时候估计也是一个厉害人物。 “你是?” 原本一脸不耐烦开门的廖姨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后,脸上的表情迟疑了一瞬,有些疑惑的问道。 陆云罹笑的眉眼弯弯的站在哪里,黑色的冲锋衣完全拉了上去,竖起的衣领遮住了一点下巴,这让他整张脸的重心都放在了眼睛和鼻子那一处。再将一身痞子气收回去,整个人看起来既柔和又无害。 “廖姨好,我叫陆云罹。” 看着自家组长人畜无害的在那里和社区扛把子廖姨套近乎,傅思齐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一紧,似乎又有点控制不住的要吐出来。 他的身子向白秋那边偏了偏,咂舌道:“咱头儿这演技,不得了啊。” 谁知等了许久也没能得到白秋的回复,傅思齐疑惑的转过头,瞬间被白秋脸上的慈母微笑吓了一跳。 “你不觉得,咱头儿装乖巧的时候。”白秋双眼亮晶晶的回望着傅思齐,手中的文件都快被捏皱了:“让人特别想喊一声儿子乖吗?” …… 傅思齐用一种带着奇异敬佩的目光看向白秋,心里轰里轰隆的跑过了几百头野牛以后,这才想出了一个勉强能用来回应的词语。 “牛逼。” 破旧的楼道扶手上面锈迹斑斑,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类的招聘以及□□的广告,偶尔还能从层层叠叠的广告纸下面瞧见一位丰乳肥臀的裸|体女郎,或者身穿白大褂的不知名医学家。 “这栋楼早就没人住了,平日里这大门都锁着,钥匙只有我这里有一份儿。” 通过楼道间低矮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景色,楼下的垃圾堆从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吃人的深渊,一旦不注意,就会被它吞噬。 楼道里面的光线并不好,陆云罹的表情隐藏在光影的阴暗处,模模糊糊的看不太真切。 “这栋楼比起那边几栋,看起来结实多了,怎么没人住?” “原本的住户搬走了,这栋楼就没人住了。” 陆云罹站在二楼的拐角处静静地看着廖姨,片刻后,他向外走了几步,让自己整个人都处于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冲着廖姨笑了起来。 “看来是一栋空楼了,今天打扰了。” 廖姨转过了身子,背对着陆云罹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走出了楼门,站在外面冲着陆云罹招招手:“下来吧,这种长久没人住的楼栋待久了不好。” “哦?怎么个不好法?” “老一辈的人都说,空久了的屋子里面会住进去些鬼怪,你不打招呼就闯进了人家的地盘,不受待见的。” 那不待见我的人可能是有点多——陆云罹心里这么想着。 “陆队。” 去走访其他住户的白秋和傅思齐也刚刚回来,正好与他们碰在了廖姨家门口。 “这么快就完了。”陆云罹笑眯眯的上去拍了拍傅思齐的肩膀,冲着廖姨说道:“那廖姨我们就先走了。这是我名片,以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给我打电话!” “行,那我也就不留你们喝茶了。早点把罪犯抓到,我们这些老居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等到几个人都上警车以后,陆云罹脸上的那副乖巧的表情这才完全收了起来,他略显烦躁的脱下身上的冲锋衣扔到了后面。 “那垃圾堆是这片儿最大的一个垃圾回收点,一周清理一次。平日里不管什么东西都往那里丢,来来往往的人也多,附近的居民都说没注意到什么奇怪的。” “而且这里住了许多小商户,扔的垃圾都是大件大件的,就算有人用大垃圾袋装个人扔进去,也很难被注意到。” 陆云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击着,听完白秋的报告以后,他吩咐道:“找人盯着廖姨,另外查一查垃圾场背面这栋楼以前的住户。” “好……噫?”答应到一半的白秋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即伸手拍了拍陆云罹示意他看窗外:“那个小伙子,是不是早上和你在警局说话的?” 谢知安此时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衫,一头微卷的头发被阳光染上了一抹淡金色,苍白的皮肤与四周暗色调的建筑物对比明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迷失在错乱小巷里的孩子。 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黑封笔记本,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边走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在走过一条巷口时,一个白衣服的小姑娘突然从巷子里面蹦了出来,伸手亲昵的勾了谢知安的胳膊一下,抬头笑着和他讲话。 不过谢知安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在女孩松手以后还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谢知安?”陆云罹挑了挑眉,发动了车子:“顺便查查这位高材生,说不定有什么新发现呢。” 要从这边出去必然要与谢知安正面遇到,陆云罹开着车窗大大方方的开了过去,走到近处时还专门伸出手打了声招呼。 “这么巧,又见面了?” 谢知安扭过头看着坐在警车里面的陆云罹,困惑的歪了一下脑袋,片刻后,方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陆队?” 作者有话要说: 试试自己一直想写的题材=-=! 希望你们能喜欢~MUA~ 第3章 诱惑(二) 临近下午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叮叮咚咚的落在破旧的塑料大棚上,再汇成一缕流了下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小水坑。 男人坐在门槛上,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半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脸上的血迹。 身后的屋子里面不断的传来挣扎碰撞的声响,不过男人倒不怕他会呼救。他拿起身边的一个小瓶子,看着里面被浸泡在清水中的舌头。 男人脸上的表情算不上高兴,一张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嘴角下拉,眼周有些泛红,像是哭过。 一滴雨点突然从大棚破旧的缝隙低落下来,径直砸在男人的鼻尖上,溅出了一朵水花。 冰凉的雨滴像是砸开了男人周身的开关,他疯了似的将手中的瓶子扔出去,不安的来回走动着,可是那股焦躁感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他用双手拼命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甚至抓伤自己脸部的皮肤。 他就像一只刚被从地狱中逃出的魔鬼,无声的张大了嘴想要嘶吼,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在男人被脚下的物体绊倒后,他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安静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侧的水池子旁,洗了一把脸,又用梳子将乱糟糟的头发全部梳理到后面。捡起方才被扔出去的瓶子,伸出左手做出一个拉住了什么的动作,温柔的低头说道: “我们进去吧,外面雨大,别感冒了。” 而此时的警局。 “男孩名叫林泽如,今年八岁,就读于太阳花小学,四天前失踪的。”白秋将男孩的照片贴在了白板上:“她父母是昨天夜里才发现孩子不见的,因为这孩子从小比较独立,有时候会自己去爷爷奶奶家住,因而两边都没有在意男孩不见的事情。直到昨晚她父母觉得不对劲,这才发现孩子是失踪了。” “另外一个是刚报上来的,就读于十八中附小,名叫张静,女生,九岁,两天前失踪,依旧是在放学路上。”将张静的照片紧邻着林泽如放着,白秋继续说道:“我们的民警已经与他们的父母进行了初步沟通,这两个孩子之间唯一的交际是一同参加了一年前市少年宫举办的游泳夏令营。但他们的父母都表示,两个孩子在夏令营结束后便没有了任何联系。” “两个小朋友都长得挺漂亮的。”傅思齐将自己收集到的一些电子信息投影到了前面的白幕上——那是这两个孩子的一些日常照片,还有连续几年的教师评价:“两个孩子都是乖巧的类型,在学校也没有做出过什么让老师头痛的事情。单就目前的状况来看,犯人是恋童癖的可能性大一些。” “十八中附小在北三环,太阳花在南郊,两边儿坐地铁也要两个多小时,这犯人总不能在北边看上一个,又在南边看上一个,而且犯案间隔还这么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犯人是在市少年宫的那场夏令营里面同时认识他们两个的。” “那他为什么要等一年?夏令营阶段不是更好下手吗?”陆云罹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上的那些照片,突然,他微微眯了眯眼,说道:“把左边第三行第一张照片放大。” 那是一张以市游泳馆内三号池为背景的照片,林泽如穿着一件小黄鸭的泳裤正在水里扑腾,在他前面不远处,张静乖巧的坐在岸边用脚丫子划水玩。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在那张照片的右上角,有一个穿着浅蓝色志愿者工作服,手里拿着白色摄影机正在拍照的大男生。 “这不是忘了老大名字那个吗?” “谢知安。”陆云罹用手中的笔敲了两下桌面,冷笑了一声:“真是缘分。” “准备干活吧,明远你和白秋去少年宫调查一下带林泽如他们班的老师,思齐你调出学校周围还有普良镇那一片的录像,看看有什么异常。我去北城大学找找这位谢知安小朋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陆云罹他们几个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了倾盆而下的架势,陆云罹从警察局门口放的免费伞架子上拿了一柄黑色的大号伞,将侦查组便车的钥匙丢给了邱明远。 “顺路把我捎到三路口,我去开自己的车。” “嗯?警局今天的车基本都没派出去吧?” “大哥生日,晚上得回家一趟。” 听了这话,邱明远立刻挥挥手,心领神会的没再多问了。 邱明远比陆云罹入职早上三四年,那时候顾局提着一身戾气的陆云罹来警局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哪家的二世祖犯事儿了被局长亲自给抓起来了。 然后顾局就把陆云罹丢给了邱明远。 “新来的,你带带。” 说完这话拍屁股就走的顾局自然没看到邱明远在他身后竖起的中指,不过也可能察觉到了,装作没看见,因为他自己边走边在身侧竖了个大拇指。 邱明远本人年轻时候也是一纨绔,整日里觉得自己上能九天揽月,下能四海抓龙,后来结了婚改邪归正,又在警局五讲四美三热爱了几年,整日里就差全吃素直接出家了。 所以他最头痛的就是陆云罹这种——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 也不知道造物主是怎么造出这种操蛋玩意儿的。 不过相处久了,才发现陆云罹这孩子其实就是后知后觉的叛逆期,整日里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你要和他凶,他比你都凶。但你要和他好好说话,就一脸别扭的乖乖听着。 压根儿就一缺爱少年。 邱明远只觉得自己真是还没晋升奶爸呢,就体验了一把带娃的感觉。 带娃带久了,陆云罹偶尔也会和邱明远说一点点自己的事情,不过也都只说些皮毛,但总体也能猜出来个大致状况——陆云罹和家里的关系说不上亲热,但也绝对不坏。 陆云罹在三路口这边有一处房子,不大,正好能窝进他这么大的一个人,还有一只五岁的棕色巨型阿拉斯加和同龄的折耳猫——名叫拆拆和折折。 瞧瞧,多贴合实际又简洁明了的名字。 一般没什么大事儿的时候,陆云罹都是下午八点准时回家,因而他现在一身水气进屋的时候,正趴在落地窗前睡觉的拆拆和折折集体转头看向了他。 四只眼睛里面都写满了疑惑——这铲屎的怎么现在回来了。 给两位祖宗倒上晚上的口粮,陆云罹进屋将早上准备好的一套衣服提上,站在门口伸手呼噜了一把屁颠屁颠跟过来的拆拆和折折的脑袋。 “我晚上晚点回家,你两乖乖的。” 大概是这种话说的多了,拆拆和折折对此已经有了反应。 拆拆伸出舌头舔了舔陆云罹的手,折折则是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陆云罹。 陆云罹抬脚踹了折折软乎乎的屁股一下,随即迅速在折折反应过来挠他之前退出了屋子。 北城大学位于平南区,是国内的一流学府。这一任的校长叫燕云,同时也是北城市教育局的局长,和陆云罹有过一些交际。 因而谢知安被喊到校长办公室时,就看到陆云罹正坐在沙发上与燕云相谈甚欢。 “哟,知安来了啊?”燕云站起来拍了拍谢知安的肩膀:“平日里记得把手机打开,你陆哥想提前来接你都找不到到你人。” 一听到这话,陆云罹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啧,陆哥这两个字从燕云嘴里出来,还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嗯。” 见谢知安没拆台,陆云罹笑着站了起来,将手臂微微搭在了谢知安的后背,又得寸进尺的上移了一些,亲昵的勾住了他的肩膀。 “那行,我先带他出去了,燕校咱晚上见。” “行!” 等到他们两个出去以后,燕云的表情才慢慢地拉了下来,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圈,这才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陆二来找谢知安了。” ———————— 陆云罹的步子很大,步伐也很快,这么半推着谢知安一直到了自己的车子里,这才发现谢知安的脑袋上竟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想着方才手心下面摸起来没两两肉的身体,陆云罹张嘴就来了一句:“身体有点虚啊小伙子?” …… 只要是个男的,不管性格多超凡脱俗,被别人说虚那都是要炸毛的。 谢知安看都不看陆云罹就拿出了眼镜布,自顾自的擦着眼镜,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知道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擦好了眼镜,谢知安却没有带上它,反倒是将它放进了胸口的口袋里面:“我去年的确在少年宫做过志愿者,因为要混志愿者时长。” “早上去普良镇做什么?” “城中村现状调查。”谢知安正面对上了陆云罹的视线:“你信吗?” 谢知安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飘一抹红,形若桃花,本该是双勾人的眼睛,却因为他那一对就像是映不出人影一般的乌黑瞳孔,让人没了亵渎的心思。 不过陆云罹不是平常人,他甚至觉得谢知安是在勾引他。 “信。”陆云罹伸手将安全带拉好,带了些笑意的说道:“谢公子的话,当然得信。我带你过去吧,我家老爷子要是看到我能和谢公子交朋友,准要乐到天上去。” 听了陆云罹这话,谢知安转过头,他平放在身体一侧的右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口,眼里闪过了一丝懊恼,可是嘴上还是冷淡的回答了一句。 “那多谢陆队了。” 第4章 诱惑(三) 谢家目前的家主名叫谢远行,国内知名企业家,背景泛红,年过五十,有个儿子。 谢远行老来得子,对这儿子宝贝得紧,前十几年都捂着没让人看过,近几年松开了点儿缝隙,大家都才知道他这儿子名叫谢晏,字知安。 这些都是下午陆云罹去接谢知安之前,委托一个朋友查到的——白秋拿来的资料一点用都没有,谢知安的资料明显是被谁刻意抹干净了。 出了平南区,向北上高速,五分钟后会经过一个休息处,陆云罹下车换了一趟衣服。没料到回来的时候谢知安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乖乖的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车子前面挂着的吊饰。 那吊饰是陆云罹前几年找了个烧瓷大师以自家的拆迁办主任和卖萌处组长为原型做得,做的时候做了一对。上次带邱明远的女儿邱颖出去玩,见她喜欢就将另一只送给她了。 “你身份证上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陆云罹出声将谢知安的视线拉了回来,一只手伸到前面拨弄着吊饰上方的绳结。不过他这动作从谢知安角度看起来,就像是故意挡住了不给他看一样。 “谢晏。” “哦?”陆云罹挑眉:“我是个粗人,懂得不多,不过听说那些个文人只有和亲近的人,才会互相称呼表字?” “我喜欢谢知安这个名字。” 本意是想调戏谢知安一下,没想到被人家一句话就终结了,陆云罹撇了撇嘴,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做工精致的两只胖嘟嘟的小家伙乖巧的趴在陆云罹的手心,离得近了,谢知安才发现那吊坠下面的白色蕾丝花球,竟然也是用陶瓷做得。 花球里面有一颗装满彩色亮片的塑料珠子,做工并不精致,整体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突兀。 “这是同事家女儿给我的,我看还挺好看,就放进里面了。”陆云罹摇了摇那个花球,将里面的珠子取出来放进兜里,而吊坠则是递给了谢知安:“送你了。” “我不要。” “行了,从你刚上车开始就盯着这玩意儿看,当我瞎呢?”强行将吊坠塞进谢知安的外衣口袋里面,陆云罹发动了车子:“说起来我还没问,我这么把你拐带跑了,你家老爷子没意见吧?” “没事,反正都是过去。” —————————— 华府地处出云半山腰处,建设之初,商家买下了出云这座小山,从上到下一条龙改造,这远离市区的山清水秀之地就成了各位老祖宗们休闲养生的地方。 隐蔽性高,安保措施齐全,入山全靠刷脸,若是生面孔,便是插翅,也难飞进去。 在一群规规矩矩彰显稳重成熟的商务车中,一辆下半截车身被喷涂为红色的骚包跑车极其显眼的溜了过去,眼瞅着都要撞到树上了,却又一个摆头稳稳当当的插进了停车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站了出来,他笑着冲向这边看过来的人挥手打了个招呼,接着转到了另一边,为里面的人打开了车门。 陆家老二在圈子里面是个奇葩,早些年是个混世魔王,整日里无法无天的。这种常年行走在犯罪边缘,眼瞅着哪天就要被眼尖的群众揭发的纨绔,居然去做了人民警察。 本以为他这是改邪归正了,但是每次出场的方式,还是那么的……风采不减当年。 不过能让陆云罹主动给开车门的?同辈分里面的,也不怕闪了腰? 下来的男生是个生面孔,个子比陆云罹矮上一些,穿着一身浅灰色衣裳,戴着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模样。 不过那张脸……也的确好看。 难不成这小混世魔王是看上了个男人,还赶在大哥生日这天带回家了? 其实想想,这事儿要是搁以前的陆云罹,那还真干得出来。 谢知安的手肘微微向外侧倾斜了一点,挡住了陆云罹向他伸过来的手,在保证陆云罹不会伸手搂住自己的肩膀以后,他又极其自然的走在了陆云罹身侧。 “云罹。” “哥,生日快乐。” 陆云罹的哥哥叫陆云放,同母所出,比陆云罹大上七岁。 陆云放的那张脸完全和陆父是一张模子里面刻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长相影响性格,就连他那不苟言笑善于算计的模样,也和陆父一样。 真真是让陆云罹看了就头皮发麻,只想转身就跑。 “这是我朋友,谢晏。” 见陆云放的视线放在谢知安的身上,陆云罹微微侧身让谢知安站到了前面,坦然的接受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或是探视、或是惊奇的目光。 “原来是谢公子,幸会。” “幸会。” 两人客套一番后,陆云放转过身对陆云罹说道: “云罹你先带着谢公子进去,谢先生已经来了,现在应当在二楼。” “好。” 知道陆云放还要应付一大群或真或假前来祝贺的客人,陆云罹识大局的抛弃了陆云放,带着谢知安进了大厅。 “是不是觉得我哥很奇怪?明明不到40,过个生日和别人过大寿一样,那么多人来祝贺。” “自从你做了警察以后,陆先生便逐渐将手里的权力交给了陆大少,若是没这么多人来,反倒奇怪了。”谢知安伸手挡住了陆云罹递过来的酒杯:“我不喝酒。” 陆云罹挑眉,一转身就将酒杯又退还给了方才的那名侍者,顺便得到了谢知安一个困惑的眼神。 “事儿还没解决,难不准晚上要开车。” 一楼大厅装修的金碧辉煌,衣裳鬓影间觥筹交错,举止优雅的绅士与成熟知性的淑女,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风度翩翩’、‘温柔可亲’,但细细的瞧过去,就会发现人与人之间都好像竖着那么一道透明的屏障。 屏障上写着四个大字——“强颜欢笑。” 许多人借着与陆云罹说话的机会,悄悄打量着他身边的这位谢家大少爷,猜测着陆家目前的局势,盘算着自己说话的尺度。 陆云罹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与别人做面子兄弟,不过自己千辛万苦帮人家挡着刀,人家却跟在自己身后一句话都不说,什么忙都不准备帮,这种好耐心就只会倏地一下随风飘走。 因而在应付了一会儿以后,陆云罹便直接借口老爷子找,上了二楼。 客人都在一楼,二楼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靠里面的走廊岔口处站着几个黑衣人保镖。为首的黑衣人见到陆云罹过来,伸手向右侧的走廊指了指,便直接放他们两过去了。 右侧走廊通向的是陆父的书房,陆云罹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敲了敲门,却在里面问话的时候推了谢知安一下,示意他回答。 接着,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陆云罹闪到了里面视线所不能触及到的暗角,冲着谢知安眨了眨单边眼睛。 谢知安被里面的人迎了进去,而陆云罹则是面无表情的回到了方才的岔路口,右拐,抄了条近道去了停车场,顺便拿出手机,将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喂,什么情况?” “康复路55号,张静的尸体被找到了。” ———————— 康复路55号是一个因为土地所有权问题而暂时废弃下来的工地。还未修建完成的建筑在黑夜里就好似一张张张牙舞爪的恐怖剪影,肆无忌惮的恐吓着不知情的闯入者。 女孩的尸体被装在一个掏空了的大熊玩偶里面,又被随意的丢弃在一个简陋的三合板搭成的临时住所外面。 而最可笑的是,女孩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被血染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花束。 “发现尸体的是工地的保安,晚上巡视到这里的时候,他发现地上有血迹,就顺着血迹找了过来。”见陆云罹穿的衣冠禽兽似的顶着个鸡窝头蹲在那里检查女孩的尸体,邱明远摇了摇头:“我们来的时候尸体还带了些温热,犯人极可能是在孩子活着的时候就把她带了进来,然后让她躺在这里,慢慢的死去了。” 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孤零零的躺在这一片废墟当中,看着魔鬼残忍的转身离开,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呼救,可是只能发出一两声小兽般的呜咽。 陆云罹起身的那一瞬间,只觉得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屋子的角落里闪烁了一下,他径直走过弯腰捡起了那东西——一张亮晶晶的金色贺卡。 在那张贺卡的中间,有人用极为好看的瘦金体写着:“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源自于看见和听见。” 第5章 诱惑(四) 失踪孩子的尸体大半夜在建筑工地被发现,封锁现场,调取周边录像,整个警局忙的鸡飞狗跳的。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侦查组的人齐刷刷的坐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一个个脸上写满疲惫的看着工地周围的街道录像。 “这个建筑工地一共有东西北三个门,北门处的监控在工地被封锁之前就坏掉了,之后也没有维修,犯人应当是从北门进来的。”傅思齐将北门外公路上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这边紧邻的就是老城区,道路监控设备并不完全,这条路上只有拐角的一处路灯有监控,而且是单侧监控,死角范围极大。” 那个摄像头用的年限也挺久了,拍出来的画面上糊满了小雪花,看着就让人有种看七八十年代鬼片的感觉。 从下午两点开始,那条路上的行人就一直不多,更没有什么大型车辆通过的记录。 加速播放录像以后,到了晚上八点十五,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大号太阳帽的男人拖着一个编织袋步伐不稳的走到了路灯下面。 他的身形看起来十分疲惫,倚着路灯坐下来之后,男人坐在那里抽了小半包烟,烟头被他抬头扔的到处都是。有路过的行人瞧见他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都害怕的绕开了——生怕这疯子会突然跳起来咬上自己一口。 男人在路灯下面坐了很久,但是自始至终,监控没有拍到他的正面。 半个小时后,男人站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拖着编织袋,而是温柔万分的将编织袋单手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好像这天底下最普通一个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一般。 尽管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是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也能看出来,男人此时应该是喜爱着怀里的小家伙的。 “这是个神经病啊。” 听着傅思齐这说了和没说一样的结论,陆云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接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犯人知道北门的监控坏掉了,也很清楚怎么样才能避开监控的拍摄范围。暂且不论他为什么要将女孩的尸体专程带到这个建筑工地来,他坐在路灯下面做的这一系列动作,更像是想为我们展示什么东西,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挑衅。” “他一开始并没有杀死女孩,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陆云罹沉默了半响,提出了一个假设:“他在等谁阻止他,无论是路过的行人,或是监控那头的人,如果有一个人上去问他一句,他会不会停手?” “我觉得不太可能。”邱明远摇了摇头:“根据女孩身体上受到的虐待痕迹来看,即便是他那时候停手,生还的可能性也极低。” “极低不是没有可能,说起来,白秋我让你查普良镇那栋房子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了?” “查了,那家房主是去年九月份搬走的,走之前任职于普良镇内部的一所公立小学。”白秋抽出一个贴有黄色便签的文件夹递给了陆云罹:“说是一所公立小学,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经被市教育局撤销办学资格证了,不过因为外来务工人员住在普良镇的较多,那所小学就一直开办着,在里面上学的也多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弟。” “没资格证的小学上出来,算的数吗?” 一看就是单身多年,一点这方面常识都没有,邱明远好脾气的给陆云罹解释道:“市区内小学一年下来学杂费都在2W左右,但是像这种小学,一年下来也许三四千就够了。而且像这种会跟着爸妈过来的,大都是家里没人能照顾,在这边把课程跟上,年纪到了回家乡那边托关系办个学籍证明就能继续上学了。” “那在这里教书的老师,工资不是公家发的,而是这些学生自己交的?没多少吧?” “对。” 陆云罹将文件夹里面的第二页纸拿出来摊平放在桌子上:“张建国,三十五岁,北城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大学时期在校成绩优异,多次获得国家级奖学金。刚毕业被破格录取为北城第三中学的语文老师——这学校我想大家都知道,每年北城的状元都是他们学校的。工作几年后辞职,有一个目前应当十二岁的女儿。” “养个孩子不容易,各方面开销花费都是极大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辞职带着女儿跑来这种小学校教书?为爱发电吗?” “而且自他去年九月份搬离后,究竟去了那里?又是去做什么?” 傅思齐突然开腔打断了陆云罹的话:“陆队,张建国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张琦。” “去年七月份那一期的夏令营学生名单里面,有她。” “看来少年宫的负责人,是专心专意的和我们打了一场太极。”陆云罹将手中的资料册扔到了桌子上:“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都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去和这群知情不报的可爱市民们好好聊聊。” 说是休息,都已经临近凌晨两点了,几个大老爷们把办公室里面休息的小隔间留给了白秋,自己则是一个个拿着小毛毯和U形枕习以为常的睡在了工作椅上。 凌晨三点,办公室里面静悄悄的,陆云罹翻来覆去了好几遍都无法入睡,只能拿了一包烟溜去了外面天台。 外面的湿气很重,待久了脸上就会凝起一层细细麻麻的水珠,陆云罹垫着肩膀处的U形枕靠在墙上,看着陷入黑暗的城市,烟头燃起的微弱亮光成了四周唯一的一点暖色。 这个都市,承载了无数人的梦想,同时也埋葬了无数的人。 陆云罹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还感觉得到心脏的跳动,那就足够了。 第二天陆云罹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要出门开车的时候,被路过的顾局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手印子。 “哎哟喂,我的顾局,您就不能下手轻点,再这么拍我就要碰瓷晕倒算工伤了。” 陆云罹睡觉有点认时间,一旦过了那个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因而一晚上,他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能有二十分钟,早上起来后,给自己的胃找事儿,灌了两大杯特浓咖啡——屁用没有,现在脑袋里面还在叮叮咣咣的开party。 不晕都不行。 “你一警察就不能有点警察的样子,干嘛啊?疲劳驾驶知法违法?” “我们组现在不管拉着谁出去开车,那都算是疲劳驾驶,我好歹有经验,不会出事儿。” “你可给我闭嘴说点人话吧!”顾局一边骂着他一边带着他来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处,放低了声音:“外面站了一位,你做他的车。” “你帮我找司机了?” 顾局真的是一听陆云罹说话就想抽他,好不容易摁住自己想要乱来的手,这才继续说道:“谁?听说你昨个儿犯浑,把人家抓进警察局了。” “谢知安?”陆云罹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他插手吧。” “第一,谢家的关系,想塞个人进咱这小局子,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第二,这位少爷说他去年在少年宫当过志愿者,知道些内情;第三……”说到这里,顾局以极慢的速度将上眼皮翻了上去,做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白眼,真诚的送给了陆云罹:“还不是你自己招惹的。” “我怎么就招惹他了……” “我可是听说什么……陆家二少爷与谢大少爷关系密切,一同进场,还不算招惹呢?陆云罹我告诉你,你心里想的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这个谢晏你别招惹,到时候谁把谁套进去还不一定呢。”顾局伸手点了点陆云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我想清楚再办事儿。” 因为熬了一整夜,陆云罹的眼睛周围有些泛红,听了顾局的话,他缓慢的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转身走出了警局。 谢知安今天穿了一件极其普通的黑色羽绒衣,一头毛茸茸的深棕色卷发乖巧却不怎么服帖的呆在脑袋上,看起来有些毛茸茸的,像极了陆云罹家的那只阿拉斯加小时候。 他开着一辆外形普通死板的银灰色SUV,就那么待在车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停车在警局门口蔑视法纪专程讨罚款的。 “你怎么来接我了?报答我昨天给你当了一夜司机?” “陆云罹。”谢知安转头认真的看着陆云罹,语气里带了些明显个人情绪的说道:“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 哟呵?上一个这么说陆云罹的,坟头草可能都有三米了。 不过对面可是谢大少,不是陆云罹敢随便给插坟头草的角色,那自然只能是收起脸上的表情,安安稳稳的上车坐着咯。 见陆云罹上车以后就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话也不说,低着头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西。 谢知安抿了抿嘴唇,开着车走了一段路后,这才在等红绿灯时,转过头对着陆云罹放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方才是我……” ‘呼——’ 谢知安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暴起,见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副驾驶上这个睡个呼天呼地的猪丢出去! 看着陆云罹在睡梦中才变得收敛安静的脸,谢知安叹了一口气,在绿灯亮起时,发动了车子。 第6章 诱惑(五)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鬼吗? 他们从地心逃出,手持利刃扫荡着这个看似无辜的星球;将伤痕当做荣耀,将鲜血作为狂欢,把生命踩在脚下。 他们有着和你一样的心跳和脉搏,可你,只是他们眼中的一个猎物。 “陆云罹。” “想活下来吗?” 黑暗的房间,一缕光线从屋顶的小孔溜了进来,陆云罹站起身想要抓住那道光,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刚刚触及时,便被狠狠地灼伤。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想抓住。 —————————— “陆云罹,醒醒。” 温热的触感从肩膀处传来,陆云罹猛地睁开眼,抓住那只手臂就来了个干净利落的反扭,就差一步就可以直接帮谢大少把胳膊卸了。 看着手心握着的那苍白纤细的手腕,陆云罹的眉毛狠狠一跳。 ——我特么的干了啥? “清醒了?” “醒了。” 陆云罹迅速松手,亲自用双手捧着谢知安的手臂,将它放回了原处,顺便还帮忙弹走了羽绒服上面的一小片灰尘。 谢知安淡淡的看了陆云罹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知道张琦,去年我在少年宫的时候和她说过几句话。” 原本还在发愁自己要憋出怎么样一个表情的陆云罹一听到这话,迅速抬头看向了谢知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张琦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听说小时候练过舞蹈,身体的柔韧度也很好,游泳馆的老师都评价说她在水里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美人鱼。那一期的游泳夏令营一共是十五天,可以选择住在少年宫给准备的宿舍,也可以选择走读。林泽如和张静是走读的,但是张琦因为父亲还没有放假,选择了住宿。” “像这种夏令营班级,最终都会专门准备一个展示给家长的表演,来证明教学的有效性,而张琦就是最终表演的候选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谢知安皱了皱眉,似乎有点找不出一个很恰当的词语:“就是,最主要的表演人……表演担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继续说。” 看着谢知安平时正正经经的,没想到会在这种细小的称呼上犯迷糊,真是……有点可爱啊。 不过这种话也就只在心里想想,陆云罹可没有夸一个男人可爱的想法。 “小孩子的好胜心都很强,尽管老师说这是公平竞选出来的,但是还有一些小孩子觉得是老师偏心,他们很不服气,尤其是张静和林泽如两个,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并不知情,只知道最终的主要表演人换成了张静,而张琦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再也没见过她。” “你觉得张静和林泽如做了什么?他们两去年也就一个七岁一个八岁,能做什么?” “他们不能做什么?”谢知安疑惑的歪着脑袋,认认真真的说道:“1993年二月,英国利物浦默西赛德郡布特尔镇发生的凶杀案,两岁的James Bulger的尸体被发现在铁路沿线,而凶手是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James身上有足足42道伤口,可是没一处是致命伤。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主观感情来影响客观的判断。” “我的主观感情?”陆云罹轻笑了一声,他毫不躲闪的对上了谢知安的视线:“那你呢?你就因为孩子之间的一些小矛盾认为张琦的消失和他们有关?你的客观在哪里?或者说你知道些什么?谢知安我希望你是来帮忙的而不是来添乱的,这是特别侦查组不是你谢家请的专属侦探或是什么特别雇佣队,你说出结论的同时最好能带着足以说服人的证据。” 陆云罹很烦躁,但是他不知道这股烦躁感从何而来。 在说到那些死去的孩子时,谢知安的语气太冷漠了。其中满满夹杂着的是对世界的不信任——纵使只是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谢知安也在用着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 “能和我好好说话了?” 谢知安从车兜里面拿出了一瓶饮料递给了陆云罹,脸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 他本就生了一张笑脸,不过平日里因为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冷淡,往往会让人忽略了他嘴角那一抹天然翘起的弧度。这时候突然弯起了眼角,笑意盈盈的看着别人,就像是被添上一抹艳色的山水图。 在那一瞬间,万物都灵动了起来。 陆云罹承认自己是一个会被美色耽误的人,所以他看都没看就把谢知安递过来的易拉罐拉开,猛地灌了一口。 很好,酸爽,这汽水味儿的抹布,不愧是崂山白花蛇百草。 “你故意的?” 谢知安不解的回答道:“白花蛇草性甘淡凉,归肝、胃、肠经,消热解毒、助消化,喝了对身体好。” 谢知安的表情很真诚,真诚的陆云罹都不好意思回一句:你这放的都是些什么彩虹屁。 大概是陆云罹脸上的表情太过扭曲了,谢知安后知后觉的说道:“对不起,我……我觉得它的味道还好,所以……” “行了,咱先下车吧,你不觉得现在整个车子里面都是一股猪饲料味儿吗?” 谢知安:……我并不知道猪饲料什么味儿…… 陆云罹开了车门,站在地下迎风吹了一会儿,这才搓搓鼻子将外套上的帽子扣上,精致讲究的就好似在凶案现场面不改色的不是他一样。 谢知安也弄不明白陆云罹是真的被熏成这样了,还是装的,只能不尴不尬的将话题扯回了案子上面。 “其实一开始张琦不来夏令营我并没有当一回儿事,我觉得这是可以被理解的行为。直到最近‘城中村现状调查’,我们组有个女孩给我讲了个这边的故事。” “那天我碰到那个?” “嗯?”被突然打断的谢知安待机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的点了点头:“是,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谢同学你可以继续说了,不用每次都向老师提问。” “嗯。这边的学校被吊销办学资格后,大部分老师都被分配走了,只剩下一个叫李秋的女老师,看这边的孩子可怜就留了下来,而李秋,就是张建国的妻子,两个人都是勤勤恳恳的老好人。” “不过张建国当初辞职是因为被一家私立的补习机构聘请了。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就来这边带带孩子,这边的房价又不贵,日子倒也过的不错。然而李秋去年八月份因病去世,病因不明,那时候距离夏令营班结束只有不到一个月。” “张建国九月份搬走可以解释为无法继续生活在妻子死亡的地方,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张琦,也就是张建国的女儿,从七月份开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仅是我,连这边的居民都没见过她。” “张琦提前退学乃至消失,李秋因病去世,张建国搬家,紧接着最近两个孩子死亡,这几件事必然是有联系的,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们三个孩子只在夏令营有过交际’。” ‘不住人的房子,久了,是会有鬼怪待在里面的。’ 人心和鬼怪,谁更恐怖一些?好好的一栋楼为什么不给后来的人开放了?像她说的没人过来住? 陆云罹伸手拍了拍谢知安的肩膀:“看来不是个帮倒忙的,有你在估计能让那个老油条老实交代了。走,带你见识见识咱这边的市井常态。” 依旧是脏乱的小巷,摇摇欲坠的房屋紧紧地挨在一起,就好似这般相互扶持就不会倒下一般。那发生过凶杀案的小巷前的警戒线已经被拿走了,昨天听说有派人过来将小巷里的垃圾清理了,还专门在巷口贴了个没什么屁用的纸条——严禁往此处乱扔垃圾。 在那张字条的下面,规规矩矩的躺着一张雪糕纸,白色的,被风一吹直接飘进了小巷。 不过是过了一天,廖姨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年轻男人,重重的叹了一口,什么也没说便侧身让他们进了屋子。 廖姨家的房子是一个大通间,里面用门帘划分成了两部分,外面乱七八糟的放着茶几,电视机还有锅锅灶灶。 廖姨也没招呼他们,自顾自的拿了一根烟点着,叼在嘴里从柜子里面翻出了一张照片,拍到了茶几上。 那是一张合影,长相温柔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抱着怀里的小团子,温柔的冲着镜头笑着。 那大概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个母亲的微笑,带着满满的爱意,还有对未来的憧憬。 正因为饱含希望,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压抑。 “咱这边住的人都是些社会最底层,最普通的人。随便被抹去一个,就和抹掉窗户上的一个污点一样,没人会在意。办学资格说撤就撤了,能想办法进市区小学的进市区小学,没办法的就一个个成了野猴子。张家两口子都是好人,看不下去,所以来帮忙教这些孩子。” “张家那小丫头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准,但是李秋是得抑郁症自杀的。那么个平时爱笑的姑娘,浑身是血的躺在屋子里,张建国坐在一边,动都不动,和一个死人一样。” “九月份他搬走的时候,给了我些钱,让我别把这栋楼租出去,说是……”廖姨说到这里的时候,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说是怕母女俩有天想回来看看,却发现里面住了陌生人,那该多害怕啊。” “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张建国回来过一趟,穿的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很精神。和我聊了很久的天,说他想开了,说他觉得人还是要饱含希望的活下去。” “结果第二天,那栋房子前面就被发现了尸体,我真的……不愿意相信那是他做的。他那么喜欢小孩子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陆云罹从桌子上抽了两张抽纸,递给了泣不成声的廖姨:“相不相信,所有事都已经发生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愿不是他吧。” 从廖姨家出来的时候,四周的雾气已经散了,陆云罹跺了跺脚,伸手摸向了兜里,拿着烟盒冲着谢知安挥了挥:“介意我抽烟吗?” “没事。” 看着陆云罹沉默的抽完一根烟,谢知安不解的问了一句:“几乎可以确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给廖姨希望呢?” “希望?”陆云罹摇了摇头:“你觉得那是希望?” “不然呢?你不是说但愿吗?” “那不是希望,那玩意儿叫做泡沫,稍微清醒一点点,就没了。” 第7章 诱惑(六) 工作日,尤其是上课时间,少年宫的人并不多,邱明远在门口出示警官证以后便被直接接待去了顶层的陈主任办公室。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人,不过这一次邱明远明显没有和他打太极的想法,他直接说道:“张静死了,这几个孩子只在夏令营班有过接触,我们开门见山,那段时间少年宫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情?” 陈主任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书生气很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暗色的棉布衣服,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听了邱明远的话以后,他沉默的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以后,从背后的柜子底部翻出了一份档案资料,递给了邱明远:“去年七月末,我们这边开除了一名外聘的员工,这是他的资料。” “王振?”邱明远翻了翻,发现那是一份详细填写的个人资料表:“为什么开除的?” “……有别班的家长举报他对学生动手动脚,但是并没有学生有具体证据,也没有学生遭受到实际侵害,但是考虑到少年宫的形象问题,我们还是把他开除了。” “除了他之外呢?” “夏令营那个班,有个女生在最终表演前不来了,听带队的老师说本来是安排她做主要表演人的,后来莫名其妙的就不来了,宿舍的东西也没收拾,家长电话也打不通,反正主要课程都具体结束了,我们这边也就没管了。”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张琦。” 邱明远用白线将档案袋缠好以后交给了身后的白秋:“虽然不抱希望,但我想问一句,她的东西还在吗?” “应该还在,一般学生东西的保存年限是两年,两年后无人认领才会丢弃。” “那就麻烦了。” 张琦的所有东西都被装进了一个30x30x30的纸箱子里面,宿舍管理处的阿姨将箱子拿出来来交给邱明远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纠结,手也不松,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你们是警察吧?” “是的,阿姨如果您有什么知道的可以告诉我们,” “就是……” 阿姨的语气十分迟疑,似乎想不好究竟要不要说。 白秋主动上前,微微侧身对上了阿姨的眼睛,将语气刻意的放轻柔:“没关系的,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而且您现在提供的任何一个消息,也许对我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可……” “嗯?” 阿姨皱着眉纠结了很久,这才四处张望了片刻,确定没什么人以后,看了邱明远一眼拉着白秋去了楼道的拐角处。 “张琦那小丫头,我有印象,特别爱笑长得也好看,平时遇到我们也都乖乖的打招呼,我们都很喜欢他,就是……去年,有天晚上,她……她回来的很晚,我想着她平时也是个乖孩子,就没特意为难她,放她进来了。可是……张琦眼睛特别肿,好像是哭过,门口光线不好……我……” 阿姨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似乎有些崩溃,她用手捂住了嘴,在白秋的安抚下平复了好久,这才带着哭腔说道。 “那孩子的脖子上,好像被谁掐过,头发也湿漉漉的。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是……是训练晚了……然后第二天早上,小姑娘起来的特早,大夏天的,穿了个高领的衣服跑来笑嘻嘻的给了我一根棒棒糖,说了句谢谢,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她不会有事儿吧?” “没事,不会有事的。”白秋拍着阿姨的肩膀,小声的安慰着她:“阿姨,这个是我的私人电话,您要是还想起了什么事情,就打这个电话告诉我,好吗?” 阿姨接过白秋递过来的名片,紧紧地将它撰在手心,小幅度的点着头,不停的说着‘好’。 —————————— 白秋作为办公室的开心果,邱明远很少看见她黑着脸的模样。两人一路沉默的回到了警局,白秋抄起一把刀子就开始暴力拆箱,那倒拔垂杨柳的架势看的傅思齐一愣一愣的。 凑到了邱明远身边,小声的问道:“这是给咋了?” “我问谁去?” 几个大老爷们儿对视了一眼,决定安安静静的排排坐在对面,不要去招惹这正在气头上的女人。 陆云罹翻着王振的资料,发现这小伙子是体校毕业的,今年也就二十七岁,大学时期的履历也挺干净的,大学毕业在家里玩了一年后,被想办法送进了少年宫,做了个游泳教练,已婚,有个今年刚满两岁的女儿。 “他是怎么了?” “被家长举报,说是对小孩子们动手动脚的,少年宫的人怕事儿闹大,给了点安抚金,把这人给开除了。” “嗯,那……” “这狗娘养的!” 陆云罹眼皮都懒得翻了:“哪个狗娘养的干啥了?” “这是张琦的日记本,最后一篇日记是七月十二号的,上面写的是‘我被选为最中间的表演人了,很开心,希望能早点让爸爸妈妈看到。还有,王老师说为了让我们能表演的更好,明天下午要给我们三个人专门上一节辅导课,很期待。小花花。’” “啊?”傅思齐瞪着一双大圆眼:“啥小花花?” “……后面画了一朵小花花。” “三个人,基本可以判定另外两个就是张静和林泽如了,可问题是,如果是王振做的,为什么只有两个孩子出事了?” “王振有个老婆。”白秋将日记本放在桌子上,拿起旁边的菊花茶猛灌了一口,好似这样就能把心头火浇灭一样:“任哪个女人知道自己的老公是个恋童癖的混蛋,都不会原谅他的。” “你是说,王振可能出事儿了,但是没人往上来报?” “说真的,我要是他老婆,他被人阉了我都要拍手叫好。” “那我们就去看看他老婆有没有拍手叫好吧。” “陆队。” 门外一个小警员突然来敲了敲门,陆云罹在桌腿上踹了一脚,将自己的椅子反向滑了出去,冲着小警员挥挥手。 “有个来自首的,说他是小巷抛尸案的凶手。” “哟,这么自觉?”陆云罹轻笑了一声:“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李源,现在就在审讯室坐着呢。” “行,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陆云罹拍拍手把屋子里面几个人的注意力叫了过来:“那白秋你……” “我去抓王振。” “……行,明远你还是和她一块儿去吧,别让她把王振那小子给我当场毙了啊。”说到这里,陆云罹顿了顿,特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活的,尽量给我抓活的。” ———————— 李源看起来五十多岁,一头花白的短发,脸上泛着常年在油烟环境下工作熏出来油黄色。眼睛下方有着明显的一圈青黑,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审讯室里面开了空调,但是李源还是冷的哆哆嗦嗦的,他不停的转头观察着四周。突然,他看着空旷的前方尖叫了一声,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冲到了他面前,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将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缩到了墙角,用双手抱紧了脑袋。 “不是我……你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不是我……” “你要怪就去怪那个男人,是他把你装进行李箱扔掉的!是他!” “对,对……你该去找他!你来缠着我干什么?!” 李源的动作越来越疯狂,他赤红着双眼站了一起,两只手在身前握成一个圈,就像是扼住了谁的咽喉,他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掐着身子下面的‘人’。 可是很快,他便再次缩回了墙角,崩溃的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陆云罹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突然记起以前有一个人对他说过:地狱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他就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里面住满了熙熙攘攘的怪物。 若你不去看他们,他们便相安无事的生活在里面。 若你注意到了他们,他们便会与你对视。 而你会看到他们漆黑如深渊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你的身影。 你无法从那双眼睛里面逃离,因为里面有的,不仅是你所有病态的想法,更是你的欲|望,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等到李源哭够了,平静了下来,陆云罹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进去之前,他转头冲着门口坐着的傅思齐说了一句:“我要是忍不住打他你记得进屋拦着我。” 傅思齐:???就您那一身腱子肉我也得拦得住。 门被打开的声响吓得李源像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他惊恐的抬头看着走进来的面色不善的男人。 “你是谁?” 陆云罹猛地拉开桌前的凳子,铁凳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死神的镰刀拖地而过。 陆云罹好整以暇的坐下,翘着一个标准的二郎腿,勾起了一遍的嘴角,阴恻恻的问道:“你说呢?” 傅思齐:……收手吧,别演了,您电影学院毕业的吧? “您,您是那边的人吗?” “嗯?” 李源跪着走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陆云罹的大腿,他抬起头用着祈求的语气说道:“拜托您,把他带走吧,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知道吗?枉死的人会把死前眼中映出的最后一个人影认定为杀死自己的人,你怎么能说你是无辜的呢?” “可是,可是我打开箱子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脸了,他连眼珠都没有,怎么会看到我!”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扔掉呢?那种又丑又脏的地方,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孩子呢。” “因为有鬼。”李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涕泗横流的用手在前方比划着:“鬼往里面放了好多好多钱,说我只要把他丢掉就可以得到那笔钱。” “就为了那笔钱?” “好多……好多……” 陆云罹的声音突然拔高:“就为了一笔钱你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闷死,把他丢到了垃圾堆里!你告诉我他不找你,去找谁?!” “我没有!”李源紧紧的抱着自己脑袋,拼命地摇着头:“他已经成了那样子了,他活不了了,可是……可是我要是得到那笔钱,我可以活得很好,我……我可以替他活着啊。” “你拿什么替?他才八岁,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会遇到很多人,也许里面还有他爱的人,他本该好好的活着。” “我知道啊……我自从拿到那笔钱,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晚上那孩子……那孩子他就血粼粼的站在我面前,他问我,他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我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敢用啊……” 看着脱力坐在地上痛哭的男人,陆云罹冷漠的站了起来,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扔在了对面的凳子上。 陆云罹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你认识他吗?” 李源像一只待宰的鹅一般探出了脑袋看着照片上的男人,他突然笑出了声,用手指拼命地戳着照片上的男人,邀功般语速极快的说道:“是他,就是他,是他的行李箱!你们去抓他,去抓他,不是我,哈哈哈,不是我!” 揉了揉发痛的眉心,陆云罹收起了照片:“我们会抓他的,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好,好,我等着,我等着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杀人犯,对,枪毙他,枪毙他!” 男人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就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自己从罪恶感中释放。 走出审讯室时,傅思齐已经整理好了电子版的审讯记录,还有李源的资料:“李源是去年年底才搬到普良镇的,并没有见过张建国。平日里就做些早餐生意,弄得东西还算干净,就是没想到是这种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不可能的。”陆云罹习惯性的摸出了一根烟夹在手里,看了一眼墙壁上贴的‘禁止吸烟’的标识,翻了个白眼:“网上通缉令发出去了吗?” “已经发了。” 傅思齐抱着自己的小笔记本跟在陆云罹后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都快忘了说啥了,才得到陆云罹一个施舍的眼神。 “有屁快放。” “老大你怎么知道李源杀了那个孩子的?法医那边虽然给了死亡时间,但是也可能是张建国动的手啊?” “因为张建国说了,要饱含希望的活下去。” 只要有一个人抵挡住了诱惑,伸出了援手,就可以活下去——这就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张建国,张琦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你对这个世界抱有如此绝望的爱意? 第8章 诱惑(七) 陆云罹从业快十年,自认为自己遇见的奇葩也是够多的了,有一进警局就号啕大哭的,也有来自首到一半左手和右手打起来像个精神分裂的,还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企图装死的。 但是像王振妻子这样的,还是破天荒头回儿见。 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杏眼瓜子脸,一头淡金色的长卷发。标准魔鬼身材,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也凸的毫不含糊。 穿着一身绛蓝色的短款旗袍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两条白皙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脸色铁青的白秋。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这么拉着扯着把人家带到这里来,又光问些那臭男人的事情。”女人一边说着,一边风情万种的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顺便向前送出了自己的一个肩膀:“我不比那臭男人好看多了?” 陆云罹沉默的看了一会儿那个女人,转头问邱明远:“这就是你说的‘嫌疑人家属不太配合?’,你不能排个男人去吗?” “……你以为我没试吗?”邱明远冷静的翘起了一个兰花指,将大拇指的指尖从脸颊划到了耳垂处,嗲声说道:“你们这些个臭男人不要来我和我讲话,脏了老娘的眼睛。” …… “我说。”任劳任怨的小警员傅思齐抱着个电脑,看着侦查组这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的同僚:“王振的老婆真名叫薛致,是一家酒吧的老板,那家店还挺出名的,叫luxury,她自己的圈名叫米咖。” “喔?”陆云罹突然挑了挑眉:“米咖?我听说过她。” 邱明远:“……我怎么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听说的。” “明远你脑壳里面就不听想着点健康向上的东西。”陆云罹嫌弃的‘啧’了一声:“米咖是个les,而且是圈里很出名的一个T,传言说她有个女儿,不过是领养的。” “领养的?” “是,当时有传言说米咖结婚,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哭的天昏地暗,后来听说是形婚这才消停了下来。现在那姑娘是米咖的PY之一。” “那你交友范围还挺广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封燕飞面色不善的站在陆云罹身后,阴测测的问道:“白秋进去多久了?” 陆云罹和邱明远集体将目光投在傅思齐身上,满脸都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傅思齐老老实实的说出“半个小时”以后,就差两块瓜这两人就能稳固吃瓜之王的地位了。 “厉害啊。” 封燕飞冷笑了一声,问都没再问一句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她转头朝着单侧玻璃看了一眼,似乎能想象得出来玻璃那头是如何的一幅喜大普奔的状态。 没好气地冲着外面竖了个中指,封燕飞一巴掌拍下了遮挡板的按钮。 屋外的众人:…… “非特殊审讯,不能关这个的吧?” 许久的静默以后,老实人傅思齐默默的说了一句。 “那你进去给你燕飞姐说说?” “不好吧。” 屋外的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以后,集体干咳了一声,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问出来。”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不到,封燕飞便左手提溜着白秋,右手拿着记录册来到了调查组:“具体内容自己看,白秋我带走一会儿。” “哟,干嘛去?” 陆云罹接住了封燕飞扔过来的记录册,用极其挑事儿的语气问。 封燕飞挑眉:“狼崽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 “吃的屎多,管的事儿多。” …… 看着封燕飞潇洒离去的背影,陆云罹张着嘴呆愣了半天,这才瞪了办公室一圈憋笑的人:“都闲的没事儿了是吧?瞧瞧你们看热闹的那个劲儿,和个菜市场大妈似的,干啥啊?党政课没上好?今年好好进修进修?” 说着说着,陆云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笑骂了一句以后翻开了记录册。谁知这一翻,他的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 “王振啊,那就是个畜生。”米咖在发现对面是自己勾引不了的人以后,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我和他是通过父母介绍认识的,嘛,那时候我也的确有结婚的想法,毕竟家里一直在催,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事儿告诉父母。” “原本想着随便结个婚,左右应付一下,最后折腾出点事情离婚就好,没想到王振是个天阉。”米咖冷笑了一声:“也不是天阉,他只是对我没兴趣。” “最后他说他也是被逼着结婚的,说的时候说得遮遮掩掩含糊不清的,加上他本来就是个教练,放在gay圈很受欢迎的体型,我就自然而然的以为他和我一样,只是想随便找个人结婚应付家里。我当时还挺高兴的,形婚这种事儿吧,现实里找人还真不好找,有的说是形婚但是明确要求有孩子的,有的还要你接受他带人回家的,说实话,我受不了这种。” “要玩就在外面开房玩,咱好歹做个样子,你随便带人回家那不下我的面子吗?” “扯远了,再说王振这个事儿吧。两年前吧,家里催的不行,我就出国了一段时间,然后借口有身孕不方便坐飞机需要待在国外等到孩子出生。父母这边是交给王振去说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我是安安稳稳的在那边待到了‘女儿’出生。” “说起来圈子里不是有传言说我领养了个女儿吗?其实不是。这是王振找人代孕的,不过这孩子可能和我有缘,眉眼有几分像我,因而带回来爸妈也没怀疑。” “其实事情到这里,计划是完美的,根本没有漏洞。可是去年下半年七月,囡囡的生日宴会后,酒吧里有人闹事,我就把囡囡交给王振,自己先赶了回去。中途王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我还忙,可能晚上两三点,也可能不回去。他答应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但是意外的,那天所谓的找事儿不过是一场闹剧,结束了我看才十点多,想着囡囡生日,我能多陪她一会儿是一会儿,结果回去以后……”说到这里时,米咖有些不舒服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皱着眉说道:“他在对着囡囡自|慰。” “太恶心了,我一直觉得那些恋童癖就该被送进监狱好好感受一下人间地狱,但是我没想到我名义上的丈夫是个恋童癖。” “那段时间正值他被少年宫开除,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被开除的原因是他对着那些孩子动手动脚的。我当晚就和他大吵了一架,把他赶出了家门,从那以后我便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 “一直到今年年初,三月份的时候,他突然找到我说:让我每个月给他一笔钱,否则他就把我是个同性恋的事情告诉我的父母,还有我所有的亲戚。我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整个人都十分憔悴,和吸了|毒一样。不过我也没在意,反正他要的也不多,我就没管。” “我和他约定的是每个月十五号给他打钱,但是上个月十五号我因为有事儿忘记了,他事后也没催我,我觉得奇怪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是被接起来了,但是那边只有一阵阵呼吸的声音,我问了半天也没能得到回复,于是我就把电话挂了。” “从那以后,我们就彻底没了联系。” ——“那你觉得他可能是怎么了?” “啊……我觉得他可能是死了。惹到了哪位不能惹的,被悄无声息的弄死了呗。” ——“为什么不报警?” “我说了,我觉得恋童癖就该去死。” “啊,那边的小美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人们嘴里说的坏东西,没有一些病态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 所有的记录包括录音笔中的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陆云罹用右手转着录音笔:“拨米咖给的这个电话,傅思齐你准备追踪信号。” “好。” 将一切收拾妥当以后,为了防止打草惊蛇,陆云罹拿起私人手机拨了出去。 五秒钟过去了,电话那边依旧还是忙音,但好在是打通了,而不是关机。 “嘟……嘟……” 在第九声响起时,电话被从那边接了起来。 ‘你这个疯子,疯子!放开我,不是我干的。’ ‘啊——!’男人的尖叫声从话筒里传了过来:‘求求你放开我,你这样子是会被抓起来的!是违法的!你会被啊——!’ 男人的哭叫声,透过音响都可以听到的刀具刺入皮囊的声音。 在傅思齐成功追踪到电话信号的那一瞬间,一个苍老的男声从那头传了过来。 “终于,解脱了。” 随即,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吱吱哇哇的声音,好像是有人隔着塑料袋拿起了手机,摁了几个键以后,电话被挂断了。 “致明路167号。” “准备,出警,速度快!王振可能已经出事了!” 第9章 诱惑(八) 致明路位于老城区与新城区的交界处,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各行各业的人聚集在一起,每天上演着相似而又不同的生活。每个人都辛辛苦苦的工作着,只为了‘活着’两个字。 可是今天的致明路注定不同寻常。 数十辆乌拉乌拉的警车呼啸而过,人们既害怕又兴奋的躲在屋子里面看着从警车上面下来的人。 ‘哎呀,带枪的!不知道是真枪还是假枪!’ “奶奶,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站在大人身侧的小孩童言无忌的说出了这句话,却被奶奶迅速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嘘,可别乱说话。上次我听你李阿姨说,有个人去运钞车前试探,结果被一抢毙了。” 小孩儿的声音算不上小,奶奶估计也有些耳聋,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这看似‘窃窃私语’的话却被几个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员听得一清二楚。 陆云罹转头看了那对婆孙一眼,心中一动,竟是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老婆子耳朵不好,眼睛好使,拽着孙子的肩膀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 “把周围封锁了,别让无关的人进来。” “是。” 今天的天气不错,中午的时候艳阳高照,算是北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色。 暖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带走了数日来积攒下的寒气,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再在阳光下睡上一觉,好对得起这大好时光。 陆云罹抬起头眯着眼看向这个双层的小洋楼。 来之前傅思齐调出了关于这栋小洋楼的一些资料,这小洋楼早些年听说是一位大军阀为自己的女儿专门修筑的。整体采用了洛可可式的建筑风格,外部的墙壁以淡粉色为主题,少许白色为装饰,屋顶则是用了巧克力黑。经过这间房屋数代主人的维护改造,房屋的前方多了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小花园,左右还竖着两个小天使的雕塑。 不过很明显,这房子目前的暂住者并不愿意打理花园。冬日里依旧生长的植物们,顽强的四处伸展着自己的枝叶,构成了一幅错综复杂的图案。 然而那雕塑的两侧却是干干净净的,甚至在其中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天使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银色的吊坠。 陆云罹上前将那吊坠取了下来,这才发现吊坠中是一张小小的照片,穿着裙子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的棉花糖,站在米老鼠的雕塑前,冲着镜头美美的笑着。 “陆队。”邱明远凑到了陆云罹的身侧,小声的说:“谢知安来了。” 陆云罹面色不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他来做什么?我不是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吗?” “他说是顾局让他来的,协助破案的。” “啧,老东西还和这些人扯不清楚,沆瀣一气早晚要出事情。” “你……” “陆队好。” 邱明远正打算损一下陆云罹这挨天杀的嘴,就听到一个乖巧的宛如上课前问候“老师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着这个方才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曾经陆云罹身上那股……操蛋气质的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以恶制恶? 不对啊,听陆云罹说的,这谢大少爷应该是他惹不起的。 难道是,操蛋货之间的惺惺相惜? 陆云罹这次本来就因为顾局关键时刻往过来瞎塞人有些真生气,听到谢知安这宛如小学生问好的话语,直接回了一句:“同学好。” 虽说陆云罹的语气并不重,但是像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突然这么来了一句,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邱明远瞧了依旧面无表情的谢知安一眼,充当和事佬的说;“这上面呆着的,可是个连孩子都杀的丧心病狂的货色,谢公子还是别上去了吧,待下面安全一些。” “顾局同意我加入这次逮捕行动。” “嘶——”陆云罹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平心静气的告诉谢知安上面很危险,又或者直接一棒子把他敲晕留下来简单快捷,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这顾局是你长辈呢还是你老师呢?他说啥你听啥?” “按照辈分,他是我远方表叔。” “那按照职权,特别侦查组我做主你知道吗?” “知道,所以我现在来和你报道一声。” 得了,人家直接跳过申请用报道这词儿了,这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陆云罹没好气的背对着谢知安翻了个白眼,一句话没说就挥挥手从一侧的小警员手里拿抢过了加强版小喇叭,努力的用平缓中带着三分爱意的语气向楼上喊道:“张建国,我知道你在上面,你现在有30S的时间考虑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们的人上去请你下来。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重复一遍,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听着陆云罹那快要语句不通的话,小警员的脸部表情抽搐了一下:这……不是这么喊的吧? 喊完之后的陆云罹站在原地沉默了三秒,觉得喊话这种事情自己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做了,喊不好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丢人。 然而对于待在楼上的人来说,这一番喊话却不是什么扣文咬字儿的病句,而是期待已久的天堂福音。 小洋楼二楼的窗户均用的彩绘窗户,只见其中一扇窗被缓缓的打开,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探出头看了下面的人一眼,用不大但咬字清晰的广播腔说:“上来几个人吧,帮我搬一下东西。” 中间停顿了一会儿,他才又补充了一句:“弄得太乱了,拼不到一起了。” 尽管周围的人大都被肃清了,但是还是有少量的人躲在屋子里面关注着这里的情况。张建国从头到尾都没有点明要搬什么,但是对于下面知情的警察来说,他的意思就是——尸体弄得太碎了,拼不到一起了。 他明明就残忍的将王振分尸了,可是在最后,他还是会顾忌自己说出来的,会不会吓到无关的群众。 ——他本应是个善良的人。 “等等。”就在陆云罹要带着人上楼时,张建国却在上面喊了停:“上来两三个就行了,我不喜欢人那么多。” 陆云罹抬头看了张建国一眼,挥挥手示意周围的警员退下:“明远。” 仅仅是一道墙的分隔,从外面走进来的众人却有了踏入另一个世界的荒诞感。 屋子里面随处可见被破坏掉的家具,被拧掉的洋娃娃的头路从一侧的楼梯上滚了下路,碰到了陆云罹的鞋面上,发出了一声不大的碰撞声。 娃娃原本的金发纠结成了一团,红色的大眼睛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也只剩下异样。 陆云罹并不喜欢这些洋娃娃之类的,因为他觉得没有生命的玩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去的人。他只会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你,一点感情也没有,就像一个潜伏于黑暗中假笑的怪物。 陆云罹抬脚想越过这个渗人的娃娃,不料,一只苍白但又骨节分明的手从一侧伸了过来,阻止了自己的动作,还捡起了那个娃娃。 很好,邱明远手没这么白净。 陆云罹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的全部冲到了自己的脑壳顶,他扭头看着将娃娃的塑料脑袋像模像样的装进证物袋的谢知安:“有本事啊?” “过奖了。” 也不知道谢知安是没听出来陆云罹话语中的火气还是怎样,竟然真的就这么回了一句,险些将陆云罹气的背过气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更让陆云罹头痛的声音又从楼梯上方传了过来: “穿白衬衣的那个男生,你来帮帮我吧。” 除开两个规规矩矩穿警服的,就只剩下谢知安这么个穿白衣服的二愣子出现在凶杀案现场了。 “张建国,组装尸体这种事情,我认为还是警察比较靠谱一些。” “可是我不认识你。”张建国的语气十分冷淡:“但我认识他。” 谢知安垂着脑袋看着手中的洋娃娃,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中的光芒,面上也依旧是苍白的颜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这让陆云罹猜不出来他的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 “上来吧。” “好。” 谢知安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地上。 “谢晏。” “……” 陆云罹咬牙切齿的看着谢知安绕开自己走到了张建国身边,随即两个人一同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这,谢知安怎么回事?”邱明远不解的问。 “嫌命长!” 心里虽然生气,但谢知安好歹是谢家的独苗苗,气劲儿刚下去一点点,陆云罹便掏出手机给陆云放发了一条定位消息。 陆大:‘?’ 陆云放的回复方式一如既往的简练。 陆云罹:‘谢晏和杀人案凶手面对面交流感情去了。’ 陆大:‘……’ 过了一会儿之后。 陆大:‘他们说没事儿,不用担心。’ 陆云罹:‘???’ 这世界怕是给疯求了。 第10章 诱惑(九) 这小洋房内部已经许久未曾打扫过了,视线所及之处的家具上,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在这封闭而又压抑的空间里,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彩绘玻璃上,因为阳光而显得慈祥博爱的圣母像。只可惜这种慈祥太过虚假,一旦光芒散尽,她便又成了一堆冷冰冰的二氧化硅聚合物。 张建国说是让谢知安上去帮他拼凑尸体,但是楼上却一直静悄悄的,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科学家们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在过于寂静的空间里,人的耐心反倒会被更快的消磨殆尽。 十分钟过去了,楼上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报告队长,外部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继续盯着,连只苍蝇都别放出去。” 十五分钟过去以后,陆云罹扭动了一下手腕,拔出了枪,语气稍显不耐的说:“上去。” 楼梯上面铺着一层地毯,想来曾经的房主如此设计也是想让消音的效果做到最好,只可惜这木质楼梯到底是老旧了,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了一阵令人牙痛的声响。 那地毯上的线条很是奇怪,歪歪扭扭的拼凑在一起,就像是胡写乱画上去的。 然而就在陆云罹低头看着那些线条走了几步以后,他突然加快了步伐冲上了二楼。 “陆云罹你干嘛?” 陆云罹突然动作吓了邱明远一跳,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紧跟在陆云罹身后踏上了二楼,并在一瞬间与陆云罹背贴着背,举起了手中的枪。 “明远,转身。” 闻言,邱明远再次确认楼道两端并无可疑迹象后,这才转过了身。 “你是怎……” 下半句话还未说出便卡在了嗓门处,憋得邱明远有些喘不过气来。 楼梯是做旋转模样设计的,站在二层可以将楼梯的全状收入眼底,也正好将那些混乱的线条完整的排列在了一起。 一个裸|体的女人被无数的黑完藤蔓缠绕着,一双双从地下深处的鬼手狠狠地拽住了她想要挣扎的手臂。 女人的眼睛和耳朵处分别被一根藤蔓贯穿,溅出的鲜血就像是夜里的玫瑰一般。 “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源自于看见和听见。”陆云罹默念了一遍这一句曾经被张建国留在现场的话,转头看向了表情僵硬的邱明远:“我们先进去吧。” “可是张建国刚才不是说……” “因为看见和听见,所以让他的女儿变得不幸。他很痛苦,但是他又不想直接的带给别人痛苦。”陆云罹顿了顿:“他应该正兴奋地等着我们主动地去‘看见’呢。” 二层向西,走廊两侧的房间加起来一共五间。每一间房子外面都挂着一块红褐色的木牌,有的上面有着已经模糊了的笔迹,而有的上面却是一片空白。 陆云罹径直走到走廊右侧最后一间,敲响了木门:“在吗?” 屋子里面传来了木椅与地面敲击的声音,然而并没有人声回复。 陆云罹又在外面等待了大约一分钟左右,他拧动了门把手——门的确没有锁上。 这屋子以前应当是一间书屋,除却窗口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以外,其他的三面墙壁前都是直抵屋顶的书柜。 不过这屋子里面,只有书桌上放着三本中文译本的《猫武士》,还有东面书柜下面扔着的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 陆云罹上前弯腰捡起了最上面的一本杂志。 杂志的封面印着一个穿着粉色泳装的外国小女孩,一头卷卷的黑发扎在脑袋两侧,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蓬松的发包,可爱极了。 然而杂志里面印着的东西,却无比的不堪入目——很明显,这是为某些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群发行的杂志。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陆云罹赫然发现这本杂志的发行日期是1985年,也就是五十多年前的杂志,而印制日期却是前几年。 “真他妈是天下变态是一家,这玩意儿还有人拿来翻印,还保存的这么好。” 将那本杂志放在书柜上,陆云罹面色阴沉的一路摸着书柜的边缘向前方走去。 这间房间从外面来看,预留的长度至少有10米,但是就目前内部的状况来看,仅有四米左右。 这样的布局安排,房间里是极可能有暗室的。 在摸索到靠西边的书柜时,陆云罹用食指轻轻的在上面敲击了几下,然后直接用手扣住从下往上数第二层的隔板,在摸到一处凸起后,手指内扣,用力的往边缘一拉。 只听到一阵沉重的机械转动声后,偌大的书柜从中间分开,一节一节的缩了回去,一扇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早就觉得这个柜子眼熟,和我家老爷子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尽管这扇门本身就是朱红色的,但若是仔细去瞧,还是能发现上面有着斑驳的血迹——既没有变色,也没有凝固,应当是新染上去不久的。 也不知道是王振的,还是谢知安的。 一想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陆云罹就觉得一阵头痛,恨不得等这案子结束了把他摁着修理一顿。 现在是中午两点,但因为房间朝向的缘故,这间屋子里面本就接受不到多少正午的光照。又因为书房落地窗的纱帘被人刻意拉上了,所以整间屋子都显得有些昏暗。 以前老人家都说,这种大房子里面,必然会有一件属阴的屋子。这屋子里面就住着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来客。只要大家都安安分分的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就能相安无事,也可保子孙后代繁荣昌盛。 早些年很多大户人家屋子里都会专门留出这么一件屋子,只是后来习俗改了,这屋子也被作为了他用。有的当成了杂物间,有的当成了书房,唯一相同的就是,不会有人住在里面。 也算是对鬼神之事的有所敬畏。 大门的另一侧灯火通明,暗室四周的墙壁上规规矩矩的排列着两排散发着刺眼白光的壁灯,壁灯下方垂着的用做装饰的水晶吊饰将光线折射成奇妙的七彩模样。 本该是一副梦幻美丽的场景,不过放在这种场景,只是让绝望变得更加凄美了一些罢了。 暗室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简单的水墨风屏风,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屏风后不停地晃动着,因为看不真切,才又徒增了几分急躁。 这头的陆云罹不说话,那头的人也不做声,只是低着头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一时间整个暗室里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纸张翻动声。 就好像在比谁更有耐性一样,两侧的人都在彼此所能感知的范围内小心翼翼的活动着,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终于,在里面的人第五次翻动纸张的速度加快以后,陆云罹抬脚走了进去。 若说陆云罹方才所在的屏风这一头,是荒诞诡异的梦幻场景;那么另一头,便是现代风的科技园区。 银色和白色的装饰物死板的交汇在不大的空间里,最中央透明的玻璃柜中胡乱的扔着一堆血粼粼的肢体。 而谢知安正穿着一件白色的医用外衫,手里拿着一个灰色的文件夹,面无表情的站在玻璃柜的旁边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夹。 ——小伙子我看你不是北城大学汉语言文学的,你是戏剧表演的。 陆云罹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他谨慎的朝着谢知安的方向移动了几步,可是就在他要伸手将谢知安拉到自己身后时,一阵刺耳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不远处墙壁上放着的红色警报灯‘咿唔咿唔’的响着,陆云罹真的很想说‘这是120急救车的响声’,但是他也弄不清张建国究竟在想做些什么,最终还是只开了手枪的保险,与邱明远两人极有默契的左右拉开距离,将谢知安保护在了相对安全的位置。 “张建国呢?” 陆云罹小声的问谢知安。 “来了。” 谢知安的语气十分平静,这让陆云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一想到谢知安的身份,他又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要是能被这种状况吓到,他怎么会被谢老爷子拉出来介绍给众人。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从一面纯白色的墙壁后方传了过来,陆云罹迅速转身看向了那里。 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穿着一件老旧的中山装,推着黑色的轮椅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而那轮椅上,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黑色的骨灰盒。 张建国抬起眼疲惫的看了陆云罹一眼,伸手在轮椅后方摁了一下,惹人厌的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 “琦琦很喜欢这些东西,以前还写过一小段科幻类的故事给我看。不过我那时候啥都不懂,给她挑了一堆错字病句,惹得她可不开心了。” 张建国一边说着,一边将轮椅推到了陆云罹他们身边的一条长凳旁。举止轻柔的将骨灰盒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身边。 “别害怕,我不会对谢晏做什么的。只是那时候听琦琦说她们夏令营有个很漂亮的哥哥,人也特别好,我心里好奇,所以就请他上来和他聊了聊。顺便,让他帮忙扮演一下琦琦写的故事里面的年轻博士,怎么样,还挺像的吧?” 闻言,陆云罹向右方移动了一点,彻底将谢知安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也隔断了张建国看向谢知安的视线。。 然而陆云罹的动作并没有惹怒张建国,反而让他露出了几分欣喜。 “真好,有个愿意保护自己的好朋友,真好。” 张建国低下头抚摸着怀里的骨灰盒,自言自语的将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以后,他的语调突然升高。 “琦琦也是把他们当好朋友的!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救救琦琦?!” 中年男人近乎嘶哑的质问声中带着浓浓的绝望,他猛吸了一下鼻子,用双手胡乱的抓着自己乱成一窝的头发。 “琦琦那次还说,她认识了两个人,让阿慧给她做点小饼干,她带过去给她的好朋友尝尝。”张建国一边哭一边说:“琦琦心思那么单纯,把谁当好朋友,就无条件的相信谁。他们为什么要把琦琦骗去那里啊?” “他们听见琦琦哭了啊,他们也看见了啊……为什么不救救她啊?” “不过现在好了,他们都死了,全死了。” “张建国。” 发现张建国的情绪越来越失控,陆云罹右脚向前迈出,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 “谢家小哥哥,琦琦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去陪陪她好不好?” 张建国猛地站起身,身形稍显矮小的男人努力踮起脚看向陆云罹身后的谢知安,用祈求的语气问道。 “好啊。” 谢知安的声音淡淡的从后方传来过来,陆云罹这次想都没想直接一肘子向后怼到了谢知安的肚子上。 “臭小子你别给我添乱!” “我没事儿。” 谁知这前几天走快了几步就大喘气的人此时却挺直了腰杆面不改色的走到了前面。 “你想要我怎么陪她?”谢知安歪着脑袋对上了张建国的眼睛:“用你的双手拿起刀子,割开我的动脉,让血液流满整间屋子?” “……” “看着我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就像当初你看着张琦慢慢停止呼吸一样。” “不是……琦琦喜欢你,我不想……不想伤害你,你,你自己去陪陪她好不好?” “你是想让我去死吗?” “不是,琦琦喜欢的人,我怎么会……”张建国摇着头挣扎着为自己辩解:“我不会伤害琦琦喜欢的……” “可是你想我去死。” “我没有!我只想让你去陪陪琦琦!” “可是……”谢知安的声音突然放低,他弯下腰凑到濒临崩溃的张建国耳边,宛如魔鬼般一字一句的说道:“她已经死了。” 如同一道扰人清梦的惊雷,张建国伸手猛地推开谢知安,他将骨灰盒抱起来凑到了自己的脸侧,一边亲吻一边说:“骗子,什么好人,你也是个骗子,你不要去陪琦琦了,你走开,你走开!” 激烈的动作之间,张建国手中的陶瓷罐子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后,张建国低头看着一地灰白色的粉末,终于跪在地上大哭了出来。 而陆云罹也趁机给他戴上了手铐,抓捕了他。 第11章 诱惑(十) 张建国坐在审讯室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他静静地看着桌子上泛着冷光的一只钢笔,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表情也没有。 对于张建国女儿的遭遇,警局的众人都深表同情。可是被他间接杀死的两个孩子,无论理由如何,那也只是两个也许连善恶都分不清的孩子。 有的时候,一个人是好是坏,真的很难定义。 张建国的本性坏吗? 他心甘情愿的教着那群上不起学的孩子,更是认识他的人口中所说的老好人;可是对于被他间接害死的两个孩子来说,他就是一个存活于人间的魔鬼。 无论理由如何,他杀了人,就该接受惩罚。 陆云罹有些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转头看着刚刚悄声走进来的谢知安:“东西收拾好了?” “嗯?” 方才陆云罹那一肘子可是怼的毫不留情,谢知安也就对着张建国装了一会儿没事人。后来一坐上警车,就一直不舒服的动来动去的。 尽管他觉得自己动的十分不动声色,绝不会被发现。 现在又挺直了腰杆,一副懵懂的模样也是弄得陆云罹哭笑不得。 “张琦的骨灰,你不是去收拾了吗?” “……” 谢知安与陆云罹对视了两秒,从身侧的斜挎兜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 那玻璃瓶上面印着许多金色的小星星,封口处还有一根两头系着千纸鹤的红色手编的绳子绑住,用作装饰。 里面装着的,除了灰白的骨灰,还有一颗颗用那种塑料管叠成的星星。 如同满天繁星落入尘埃之中,在这凡尘俗世,美丽而又绝望着。 “怎么用这个装?” 虽然知道这种少女风浓重的物件不太可能是谢知安买的,但是秉着‘两人还不太熟,万一人家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想法,陆云罹还是多问了一句。 “张琦送给我的。” 谢知安的语气很平静,这让陆云罹挑眉多看了他两眼。 虽说陆大少从小就惹人厌,但是小女孩告白用的东西他还是很了解的。 以前不就很兴这种玻璃瓶装着一堆小星星送给别人当礼物吗? 面对陆云罹那一副带着三分难以言喻的同情的目光,谢知安破天荒的皱了皱眉,但语气依旧压到了稍显平稳的状态:“陆云罹。” 估计谢知安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几个像陆云罹这样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气他的人。 陆云罹也算是发现了,谢知安一般不怎么喊别人名字,这也挺正常,平日里他估计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也会立马凑上来。 所以谢知安只有在生气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叫别人的全名。 陆云罹耸耸肩,举起自己的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先进去了,这次案子死亡的对象都是些孩子,上面已经在催了,总不能这么拖着。” “我可以进去吗?” “就算顾局同意你进侦查组,但你毕竟没有正规的上岗执照,我随随便便放你进审讯室,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 陆云罹抬手在谢知安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作为赞赏,从桌子上拿起资料夹准备开门的一瞬间,就听到谢知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从背后传来。 “可是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得儿,自己说和没说一样。 陆云罹无奈的摆了摆手,推开门在里面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谢知安一眼:“怎么?还让我请你进来?给你搬个椅子来要不要?” “……” 大部分警局的审讯室内采用的灯光都是极为刺眼的白炽灯,冷色的灯光和昏暗的四周形成强烈的对比,这种设计可以在无形中给犯人压力,也能帮助促进审讯的正常进行。 但是陆云罹一进审讯室,手一伸便拍开了一侧墙壁上的开关。 四周墙壁上的几盏壁灯应声而亮,把黑暗从房间中驱逐了出去,也让张建国有了一些反应——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稍微睁大,像是要追逐什么而去。 但是他的视线依旧没从桌面上移开。 陆云罹坐在椅子上翻着之前的审讯记录:在那一份儿记录上,张建国对他所有的罪行都供认不讳,他说是自己亲手杀死了那两名年幼的孩子和王振。 并且他还企图为李源辩解,证明李源是无罪的。 ——“他没有错,他只是被诱惑了。” 直到局里专家审讯的最后,他也咬紧了牙关,死撑着说是自己杀死了两名孩子,与他人无关。 “做英雄呢?” 陆云罹将审讯记录扔在了桌子上,两条长腿交叉一翘,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资料夹与铁质的桌面撞击的声音有些刺耳,原本躺在桌面上的钢笔也被撞得滚动了一段距离,欲掉不掉的停在了桌沿处。 张建国的目光追随者钢笔移动着,终于,在陆云罹拿起钢笔放在自己的面前疑惑的问:“这支钢笔有什么好看的?”的时候,张建国看向了他,缓缓地开口说道:“以前送过琦琦一个一模一样的钢笔。” “啊……”陆云罹恍然大悟:“这一系列当初出了三个颜色,一黑一白,还有个淡金色星光的?” “嗯,琦琦很喜欢淡金色的那个。” “女孩子的确都喜欢这种呢,你买的套盒装的?” “嗯,我们三个一人一只,那段时间下午吃完晚饭,我们就会一起坐在那里练钢笔字。” “那挺好的,我爸一直想让我练字。”想是想到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陆云罹抬手掩住了嘴角:“说我那字儿写的狗爬一样,不过老找不出时间。” “练字儿这事儿要慢慢来,从一开始临摹到后期自己写成,最少要五个月的时间,每天抽空练上一个小时左右就好。” “是吗?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坚持试试。”说到这里,陆云罹的话锋一转:“这段时间觉得自己过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也许是突然间与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大男生有了共同话题,张建国肩膀稍微塌下来了一些,语气也放松了许多:“就那样呗,努力让自己在下一秒还能保证呼吸,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谁不是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能祸害这世界一天是一天呗。” 陆云罹挥了挥手,本打算让身边的人去倒一杯水来,又突然想到身边站着的不是傅思齐,而是新上岗的‘谢同学’,正要垂下手臂装作无事发生过。不料两杯清水却已经稳稳当当的出现在了张建国的面前挡板上,而端水的人也乖乖的退了下去,继续站在了陆云罹的身后。 “谢谢。” 因为手腕上还铐着铐子,张建国冲着谢知安点了点头,用手端起塑料杯艰难的弯腰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枯发裂的嘴唇。 “去年为什么想着送张琦去游泳夏令营?工作原因?” “嗯,我们当老师的,学生放了假我们还得批阅卷子,写总结。一直到学生领完通知书才能消停下来,那阵子我和阿慧都忙,只能送她去夏令营待一段时间。”张建国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铁定都觉得我是个王八蛋,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伤害,可是,琦琦自残致死的时候,也是个孩子。” “因为那两个孩子?” “你相信一个孩子会是魔鬼吗?”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陆云罹转头看了低头乖乖站立着的谢知安一眼,果断的回答道:“相信。” 干脆利落的让谢知安发出了一个疑惑的目光,只是陆云罹早都转过了头,没能看到,自然也没能给他回应。 “琦琦那天一大早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不正常了。”张建国的语气里面带着一点点骄傲:“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从来不会一声不吭的回家把自己关进房子里。我真的太担心了,所以当天早上,我留在了家里。我也没刻意的去让她开门,只是在客厅等她。直到中午,她才从房间出来。” ———————— 夏天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正午的时候,原本的晴空万里突然变成了乌云密布,沉闷的空气压得人胸闷不已。 尽管屋里开了空调,但是穿着POLO衫的张建国还是出了一身汗,杯子里的水也换了一次又一次。 老旧的屋门被打开时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吱呀’声,张建国抬起头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儿,嘴唇毫无意义的嚅动了几下,抬手愤怒的扫掉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 玻璃碎裂的声音与张琦呜咽的声音同时响起,张建国深吸了几口气以后,这才伸手将张琦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扫过张琦身上青紫色的痕迹,声音颤抖着问道:“疼吗?” “不疼,爸爸你不生气……是我不小心撞到的……”张琦抬起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张建国的背部:“爸爸不哭,我真的没事儿。” —————————— “明明受伤的是她,可是她一直在安慰我。”也许是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又也许是伤痛成了习惯,张建国语气平静的叙述着这些往事:“那些痕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得,可是那时候的我不敢知道。” “张琦那时候十一岁吧?真的很懂事了。” “对啊,她才十一岁,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她人生的路还很长,不能毁在这上面。”张建国抓着塑料杯的手微微用力,杯中的水因为他的动作洒出来了许多,有的沿着挡板流下去洒到了他的裤子上,留下了一滩侵染过的黑色印记:“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所以你恨林泽如和张静,因为他们没有救你的女儿?” “我原本觉得,那么大的孩子,也许不知道什么,我以为他们只是嫉妒,所以犯下了一个错误。可是我又错了……” “怎么了?” 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陆云罹心底蔓延开来。 他不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孩子,这也是他在谢知安一开始提出疑问时发火的原因。就连方才说的相信,某种程度也只是为了与张建国产生共鸣,让他能告诉自己真相。 这个腐朽的的世界,如果连孩子都会无情至此,那真的是…… 太残酷了。 “琦琦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我和阿慧就一直陪着她,想办法让她放松下来。就在琦琦身上的伤疤痊愈,一切都看似要过去的时候,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我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我才会答应那家补习机构,做小升初阶段的专业教学顾问。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专门那这件事情来嘲笑琦琦,说琦琦是个小□□……他们很清楚琦琦遭遇了什么,可是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你说,我怎么不恨他们呢?” 张建国说到这里以后便不再说下去了,再多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转头看着审讯室的单侧玻璃,沉默了许久以后,解脱般的吐了一口气:“我不后悔杀人,至少我……给自己了一个交代。” 关于仇恨,关于绝望的交代。 这结局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好,却足以让他感天谢地。 “哎……” 在房间里一片静默之时,谢知安上前将手中刚刚记录好的审讯记录递到了张建国手中,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对于这上面的记录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建国垂眼看了审讯记录一会儿,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笑。 “那两个孩子……我想杀死他们,可我……更想让他们在体验绝望后重生。” “可惜了,他们只体验到了绝望。” 第12章 过幕 这头收拾清楚了张建国,陆云罹将整理记录的事儿一股脑丢给白秋之后,客客气气的揪着谢知安的衣领把他带去了特别调查组的小隔间。 这小隔间是陆云罹成了特别调查组的组长以后才专门隔出来的。 特别调查组这群人吧,就是领和别人差不多的工资,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有的时候忙起来,能几天几夜的睡不了觉,守在警局和艺高人胆大的犯罪嫌疑人们周旋。 为了降低调查组的猝死率,向来体贴下属的好领导陆云罹去建材市场买了几块三合板,叮叮咣咣半个小时不到就在这里围了个隔间,顺便在里面丢了一张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遗留产物——一条腿快瘸了的简易床。 往上去一躺,‘呲呀’一声,就像是老人们傍晚休息提的收音机里发出的二胡声,渗的人牙疼。 谢知安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陆云罹则是熟练地坐在了床边,顺便伸脚踢了一下用于支撑床腿的砖头,防止自己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谢大少爷,咱明人不说暗话,您是打算这事儿掺和完就走,还是真打算在调查组扎根了?” 陆云罹很清楚自己不能和这位大少爷搁这儿打太极,因为他目前也摸不准这位的底细。倒不如问的直白一点,营造出一个心无城府、敢说敢恨的人民警察形象来得方便。 “我不知道。” 兴许是被陆云罹的这种莽夫精神感动了,谢知安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小隔间里唯一的一个板凳上,两只手并拢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抬眼看向陆云罹,一副乖巧等待接下来问话的模样。 在一旁等了一分钟也没能等到谢知安主动放出个屁,陆云罹觉得自己还是得去加强一下心理素质教育。 否则一天老想着一枪把这小子崩了。 对于谢知安硬要进调查组这件事儿吧,陆云罹着实是想不明白。谢家本来背景就泛红,虽说近几十年来,这一家子逐渐脱离了政界,但祖祖辈辈的名望在那里。不论放在哪儿,都只有谢家人给别人脸色,没有别人给谢家人面子的说法。 退一万步讲,谢知安要进警察局,那也得往楼上走,混在二楼跟着调查组的人待一起?图什么? “你知道调查组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谢知安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去年上半年北城的特大反黑案件是你们处理的,处理结果受到上层的高度关注和赞扬。” “哦对,那事儿。” 陆云罹大腿一拍,弯下腰在床底下扒拉了一个积满灰的纸箱子出来,从一堆锅碗瓢盆里翻出一个用塑料纸包装的好好的锦旗,递给了谢知安。 “高度赞扬?包了医药费,事后送了我们组一面锦旗,确实是高度赞扬。” “医药费?”谢知安抱着那面锦旗,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不是说没有人员伤亡吗?” “报纸上说的你也信?”懒得和这大少爷废话,陆云罹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脱了羊毛衫又脱了衬衣,一件一件剥洋葱似的将自己的肉体从防寒装备中解救出来,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问谢知安:“你说是我命大,还是他们的手不稳?” 陆云罹的身材很好,属于长期锻炼才会有的健气类型。然而就在他的胸口处,却有着碗大的一处伤疤,张牙舞爪的盘旋在他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十分刺眼。 “说实话,这玩意儿从肉里插过去的时候,还是挺疼的。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受得住吗?凡事做之前先想想,别一时冲动把自己赔进去。” 谢知安一言不发的看着陆云罹身上的伤口,许久以后,就在陆云罹冷的快要打哆嗦的时候,他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受不受得住,那也得让我见过以后,才知道。” “……” 谢知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沮丧,还带着一点点……委屈? 不等陆云罹琢磨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谢知安便捡起来方才被陆云罹随手丢到床沿,目前躺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递给了他:“把衣服穿上吧,不冷吗?” “陆队,我和你说个事儿,咱以后能不和封医生打交道吗?我真的……” 组里的人平日里大大咧咧习惯了,敲门之类的礼貌性仪式一般是不会做的。 因而好不容易从自己老妈和封燕飞的魔爪下逃出来的白秋,一脚又踩进了另一处沼泽地。 白秋和里面满脸写着不爽,穿衣服穿了一半,还露着八块牛排的领导对视了三秒。又不怕死的转头看了一眼衣衫整洁坐在角落的谢知安。 见谢知安冲自己点了点头,白秋也机械性的回了个招呼。 “那……你们记得把小太阳打开,别冻着啊……” 终于把自己的脑袋从卡死状态拯救过来的白秋说了一句自认为缓解气氛的话,一步一赔笑的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给了自己乱来的右手一巴掌。 让你瞎开门!让你不敲门! “小白这是怎么了?” 拿资料回来的邱明远看着白秋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解的问道。 “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白秋幽怨的抬眼看了邱明远一会儿,用哀怨的戏腔唱了一句,翘着兰花指飘走了。 不明真相的邱明远:??? 屋子里总算安安稳稳的把衣服穿好的陆云罹起身拉了拉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语气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那种满不在乎。 “你要是想好了,改日咱来签个免责合约。我同意你进调查组,但是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一切后果责任自负。” “别说我不讲道理,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我们这小庙真是担当不起,毕竟我还计划着这几年结婚生孩子呢,你可别让我美梦成空了。” “好。”谢知安站起来冲着陆云罹鞠了一躬:“谢谢。” “别谢我,谢了我也不对你负责的。” 一把拉开小隔间的门,门外的咖啡味就一股脑的扑了进来,这几日连续加班办公室全靠咖啡续命,也是有些可怜。 邱明远抱着一叠资料,若有所思的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陆云罹,品了品方才白秋说的话,和自己隐约听到的‘不负责’言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我去你妈的,想什么呢?是不是碰见白秋了?那疯丫头人呢?” “有本事别杀人灭口啊,敢作敢当啊小兄弟。” 陆云罹:……这还真是久违了的小兄弟称号。 “……” 一个个人民警察脑袋里面都装的是些什么玛丽苏废料?! 第13章 无医(一) “你说这谢知安怎么想的?都半个月了,连警察局来都没来过一次。” “……” “那这敢情好啊,少了个大麻烦。” “……” “而且顾局说给加薪,我这算不算是没活干还有额外工资?怎么感觉自己赚翻了?” 什么都没听懂的拆拆蹲坐在小圆墩沙发上,大爪子下面踩着一条被自己撕烂的花裤衩。抬头用清澈无知的大眼睛看着陆云罹,心虚的‘嗷呜’了一声。 陆云罹手里拿着一包未拆封的狗狗零食,高深莫测的和拆拆对视了一会儿:“人家别人家的阿拉斯加都是拆沙发,你为什么每次都撕我的裤衩子,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光屁股出门了。” 兴许是陆云罹的这个问题太难以回答了,拆拆摆摆头,一俯身跳下了沙发,颠儿颠儿的去吃自己食盆里饭食去了。 而原本就蹲在那里舔盘子的折折见拆拆过来,直接直起身子给了拆拆一爪子,随即被反应慢半拍的拆拆舔了一身狗粮味儿的口水,气的毛都炸了起来。 形单影只坐在沙发上的陆某人悲凉的拆开零食包装,尝了一口传说中很好吃的狗粮,默默地去洗手间漱口了。 “今晨十点二十分,龙首区金龙购物中心发生一起跳楼事件,本台记者了解到,在事件发生现场,一男子通过金龙商场直梯到达顶楼后,翻越栏杆,一跃而下。目前到场的民警们已经封锁现场,并阻止围观路人拍照。” “此次发生跳楼事件已经是金龙购物中心今年发生的第二起类似事件,面对这样的安全隐患,金龙购物中心是否应该封锁好天台,从而减少这类事件发生呢?稍后请关注本台记者的跟踪报道。” 横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陆云罹听到这条报道以后,将余光分到电视上看了一眼。 金龙购物中心是前年正式开业的,集购物、餐饮、娱乐等项目于一体,迅速的发展带动龙首区成为北城的第三大商业区。 因为其周围人流量众多,先有农民工维权坐在二十三楼顶端意欲跳楼;后有学生失足坠楼。金龙在成为商业中心的同时,也成为了出名的跳楼地。 甚至有网友戏称:“平日里都不敢从金龙的楼下经过,多亏了有地下通道。” 在电视播报的画面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警戒线外,兴奋地举起手机想要拍些什么,作为自己发朋友圈炫耀的资本;民警们则是大声的维持着周围的秩序,并让人用红布盖住了那名男子的尸体,然而这依然无法拯救商场门口几乎堵塞的道路。 那宛如一群食腐动物围绕着腐烂物的场景让陆云罹的眉毛狠狠地皱了一下,手下的游戏人物也因为他的操作失误被敌方杀死,没好气的将游戏机扔到了一侧,陆云罹低声骂了一句:“操。” —-—————————————— 刚去当警察那阵子,陆云罹整日里还会旷工去别的地方喝酒玩乐,根本没把这个职业当回事儿——反正也没人管得住他。 那天照旧约了一群朋友出去浪荡,中途换场子的时候,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出了会馆的玻璃门,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有人跳楼!” 那时候已经喝的半醉了的陆云罹搞笑似的想起了自己是个名义上的警察,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那是一个长发的漂亮姑娘,穿着会馆的服务装坐在顶楼的栏杆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楼下。瘦弱的身子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就好似随便来一阵风就会把她带走一样。 “哟,二少这是履行职责呢?”满身酒气的陈锋一只手搭在陆云罹的,看着上面的姑娘吹了个口哨:“这不宁语吗?多大的事儿这么想不开?” “什么?” 原本还燥热的酒劲被陆云罹这清醒的几乎冷漠的声音一激,陈锋立刻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怎么忘了这祖宗现在挂着个警察的头衔! 陆家老二性格本来就有点阴晴不定,这万一想管可怎么办? 看着犹豫不决的陈锋,陆云罹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说。” “就是……这丫头是会馆里的服务员,听说是母亲重病,没办法才来的。上周罗家老四……就是那个罗伊,这边圈子里都叫他金枪小霸王,你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宁语陪他们几个玩S-M,姑娘不愿意,结果几个人就把姑娘给轮了,还拍了照。”陈锋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这事儿我也看不惯,这种事不就讲个你情我愿……” “说重点。” 陆云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明显的不耐烦。 “这周那些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传了出来,就好多人找这姑娘,姑娘不愿意就问她是不是瞧不起人,挨打挨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会馆的管理层也没法管,估摸着就这事儿……” “陆二少!好久不见。” 说曹操曹操到,这头陆云罹脸正黑的和锅底一样,罗伊就怀里搂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走了出来,还冲着陆云罹鞠了一躬,随即抬头看向了顶楼。 “哎呀,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挑这时候跳楼,哎!你跳不跳啊?耽误了陆二少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罗伊!” 陈锋冲着罗伊使了个眼色,想让他住嘴,只是没想到,罗伊的那群狐朋狗友却跟着起哄了起来。 “要跳快跳啊,坐在那里干什么?” “跳啊~” 坐在楼层边缘的宁语听着那些残忍的起哄声,眼球微微转动,和下面的陆云罹对上了视线。 陆云罹死死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别跳,这世界虽然很糟,但你还这么年轻,再多看一点吧。 似乎是感受到陆云罹的担忧,宁语突然笑了起来。 如同深夜中的精魅,她张开了双臂,原本披在身上的白纱被夜风吹着飘了下去,而她也像一只追随美丽的蝴蝶一般,一跃而下。 陆云罹的身子下意识的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去接住坠落的那人,却被身边的陈锋猛的拉住了手臂:“你疯了!这么过去你会出事的!” 落地声响起的一瞬间,陆云罹脑海中的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听到罗伊那群人吹起了口哨,甚至有人欢呼了出来。 那姑娘还温热着的血就像爆裂的充水气球,猛地炸开,溅到了陆云罹的身上,染红了他的衣服。 有人急忙拿着毛巾过来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而陆云罹的眼中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云罹,我不求你做个好人,也不求你维护正义,但你给我做个人。” 当初顾局给自己别上警徽时,曾经语重心长的说了这句话,而那时候的陆云罹只是笑了一声。 “我有胳膊有腿,怎么不算个人了。” 直到这一瞬间,陆云罹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识回归的那一瞬间,他转动了一下脖子,看着站在自己身侧挂着一脸谄媚笑容的罗伊,低声问道:“罗伊?” “哎,是我。” 惊奇于陆云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向来爱面子的罗伊还是努力把那股子惊讶压了下去,挺了挺胸膛用余光扫了周围人一眼:看,陆家二少都认识我! “呵。” 陆云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所会馆,留下了正企图炫耀的罗伊,和脸色大变的陈锋。 陈锋看着陆云罹逐渐坚定起来的步伐,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圈子里的这群二世祖们的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 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罗伊一眼,陈峰本也想这么潇洒的走了,不管这一烂摊子事儿,但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头朝着罗伊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操-你-妈的狗东西,害死老子!” 出了会馆的陆云罹坐在车里抽了根烟,于烟雾中看着眼前越来越扭曲,彷佛变成了地狱入口的会馆,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念之间,沉淀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将某个被自己拉黑的号码放了出来,点击了拨打电话。 “喂?” 那头的人好像已经睡了,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你之前说教我那些东西,还算数吗?” “啊?啥?哎哟,陆云罹啊!”那头的人冷笑了一声:“您可算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啊?” “还算数吗?” “大半夜你抽什么疯,现在凌晨一点了……” “我想当警察。” “……” “我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陆云罹感到了一瞬的不安,但它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话。 “可以啊,咱局子朝九晚五,明儿先给我准时上个班看看。” “嗯,谢谢明远哥。” 第14章 无医(二) 在这个浮躁的都市,每天都会有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漂浮上来,吐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泡泡,炸出一点点涟漪后便又快速的沉了下去。 金龙购物中心的跳楼事件没过几天便没了声息,而案件的相关总结报告也由龙首区警察局整理上交到了市局。 因而顾局一回办公室,就看到陆云罹翘着个二郎腿无法无天的私自拆开了自己办公桌上的档案袋,正看得目不转睛的,丝毫没有乱翻上司资料的自责感。 “哟,顾局。” 见顾局进来,陆云罹立刻坐直了身子,快速的将最后一页也浏览完,整理好文件放到了桌面上,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兴许是陆云罹干这种事儿干的太多了,顾局连个白眼都懒得翻了:“咱能遵纪守法点吗?人民好公仆?” “你又不是人民,你叫当权阶级。” 嘿,这小子词汇量还丰富了。 “有屁快放。” “没啥屁,本来想看看下头又是怎么瞎扯糊弄人的,没想到这人还真有服用药物的记录。” “毕竟咱市局里面有这么大一尊鬼见愁,这北城的妖魔鬼怪谁能不给咱点儿面子?”顾局斜眼瞥了陆云罹一眼:“谢知安用起来怎么样?” “哟,您说我是多想不开去用他啊?”见从顾局这儿也套不出什么话,陆云罹嗖的一下推开了椅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皱着眉将茶杯放回了茶几上:“往进来安插人您是收了多少红包啊?您也不能见个人就丢给我,我这调查组不是托儿所啊。”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放着,我就不信还有你糊弄不了的人。”知道陆云罹就是过来瞎发牢骚,顾局也懒得听个全文:“行了行了,走走走,你这是又没事儿了来我这儿抢氧气是不是?人家别人排出的的二氧化碳撑死密度高沉下去,你压根就是个废气制造机,来一趟我都觉得我这屋子和新房刚装修一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饱受嫌弃的陆云罹被顾局拿一张‘盛大开业’的海报卷成的圆筒撵了出去,站在门口颇为凄凉的看着‘嘭’的应一声关上的办公室大门,悲痛万分的哼着天仙配溜回了办公室。 由于调差组的领导经常抽风,因而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只能听到偶尔的‘unbelievable’和‘legendary’,空气中也漂浮着一股清爽的驱蚊水的味道。 办公室里的各项配置也紧跟国际潮流,比如说躺在角落里的散装Nestle,还有不知为何出现在警局办公室的joyoung豆浆机,更有小白纸包装的三无茶叶,上面用草书狂野的写着‘tae’。 这个错误的拼读单词出自何人之手早已不可查,但简单的三个字,还是让它跻身于大牌云集的小破桌上,丝毫不输气场。 而今天,这群兔崽子们居然一个个都乖巧的坐在座位上,要么是看着电脑屏幕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要么是捧着一本书,眉头紧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容于世间的大恶之事。 只可惜那书的封面上写着“故事会”三个大字,就不知道这人气愤的是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还是偷小孩的“偷娃婆”了。 陆云罹挑了挑眉,目光直接投向了角落里那张空着的办公桌——得儿,感情自己这嘴开过光,这祖宗怎么今天来了? 谢知安今天穿着一件驼色的羊毛衫,带着一副与往日不同的玫瑰金色的眼镜,坐在被空调直吹的地方,软乎乎的一头卷发随着空调的热风慢悠悠的左右晃动着,像极了冬日里呆在暖炉旁的大型犬。 角落的那张桌子原本是用来堆杂物的,上面乱七八糟的放着一些陈年老资料,桌子面积也不大,相比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着实有些伸不开手脚。 但是谢治安依旧把自己整个人匹配了进去,倒也不违和,就是一双长腿伸展不开只能弯曲的放着。若是给外人看起来,当真是起来有些坐没坐相,但是却有了几分调查组吊儿郎当的风姿。 “看以前的卷宗呢。”陆云罹走到了谢治安身后,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浅黄色卷宗纸:“顾局给你的?” “嗯,说是让我先熟悉一下你们的流程,以后可以帮忙写东西。” “看这些干嘛?” 陆云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顾局的不靠谱:老东西自己不想担责任,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卷宗给谢知安看,当谢知安傻呢? “看看这两年的就行了,哎,白秋!去拿点新鲜的过来,这卷宗窝在资料室都窝的有味儿了,看这能干啥?上古卷宗学了修仙啊。” 伸手将谢知安手里的卷宗整理好,装在小纸箱里交给了一边等着的白秋:“给老邓说把我之前整理的那些资料拿过来,就说新人入学教育要用。” “行。”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档案袋一股脑拿走以后,不大的办公桌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黑色保温杯、一只浅灰色的钢笔、和几本规规矩矩站立在书架上的书。 干净整洁的让陆云罹这个每天用桌子的时候才会拼命扒拉出一块儿空地的人不忍再看。 “你这几天没来我也就犯懒没整理,过两天我给你搬个大点的桌子过来。” “没事,我就偶尔来一次。” “噗!” 办公室另一头正喝着水的邱明远突然一口喷了出来,随即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紧跟而上。 傅思齐本来憋着笑想着帮他抽张卫生纸,结果动作幅度过大又扫翻了桌子上的水杯,来了个标准的水漫金山。 陆云罹于兵荒马乱中静默了几秒,心里想着这一句和自己刚进警局时候说的一模一样的话,理不直但气很壮回了一句。 “那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陆云罹:没事儿,我也不来几次。 now 陆云罹:??谁给我下个班我看看?都给我彻夜加班! 第15章 无医(三) 陆云罹整理出来的卷宗大都是他亲自看过,觉得比较典型且有实用价值的。 不过在他的眼里,什么才算是‘典型’,这个标准便有待商讨了。 至少在不知名的热心市民白小姐在拒绝了想献殷勤的追求者的帮助后,胳膊上肌肉暴起的扛着一纸箱卷宗进办公室时,她很想将这些东西砸到陆云罹的脑袋上。 然而,有贼心没贼胆。 心里正愤怒且无助着,一双苍白但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了白秋的视野之中,轻而易举的拿走了白秋肩膀上的纸箱。 谢知安低头冲着还懵着的白秋笑了笑,轻声说道: “我来吧,谢谢。” 明明是一副会让少女心动的画面,然而到了白秋这里,就只剩了一句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包含世间万象的通用感叹词:“卧槽。” 白秋转头看了一眼臭着脸坐在办公桌前的陆云罹,伸手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对狗男男,有啥矛盾不私底下解决出来瞎祸害人。 再回头看了一眼正收拾箱子谢知安,第二句“卧槽”紧跟而出。 那箱子里面的卷宗其实没多少,但是光记笔记的本子就有着三大本,其外还有些专门整理在透明文件袋里面的报纸原件或者是照片。 要知道那些资料很多都是局里封闭保存,非特殊情况不会给无关人员查看,更不要说给新人当什么‘学习资料’。 而且看里面那些资料摆放的毫无条理的模样,一看就是陆云罹自己收集的,而不是局里原有备份的。 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陆云罹在看这些卷宗的时候,自己尽可能的还原了当时案件爆发后的社会反响以及随之浮现出的有用资料。 这种做法是极为吃力不讨好的。 一般人进了警局,撑死看一看以前的卷宗,接着便是跟着跑现场慢慢熟悉。 并不是说偷懒,而是因为警察也是人。固然比起常人,他们需要更强的适应能力,但是一下子让他们接触太为血腥变态的案子,大多数人还是吃不消的。 陆云罹挑的那些个案子,大多封口处都是飘红的,对于刚进警局的他,接触到这种案子的同时去揣摩思考犯人的犯罪动机,切身的去感受来自群众、媒体、上级等各方的压力,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白秋故作镇定的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敲开了邱明远的聊天框:“咱头厉害啊。” 邱明远:“是啊,挺厉害的,怎么了?” “拿箱子里面的东西全是他自己找的?” 邱明远:“什么资料?” 说到这里,邱明远抬起头隔着电脑屏看了白秋一眼,在得到白秋的指挥性眼神后,装作去角落里拿咖啡,视线在谢知安的桌面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但又理所当然的复杂表情回来了。 “看到了?” 邱明远:“看到了。” “你不发表一下意见?” 邱明远:“咱们这个陆云罹同志呢,还是有着很好的抗压能力,能够在初期便接触到718特大纵火事件等而没有进入精神病院进行恢复治疗,实属可喜可贺,值得嘉奖,希望大家都向陆同志学习,争取早日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人民警察!” “……” 你这都是些什么彩虹屁。 —————————— 记得陆云罹说过自己的字不太好看,这句话是真的一丁点的谦虚成分都没有,谢知安看着笔记本上那一笔一划横不平竖不直的字,心里难得的浮上了一点点嫌弃。 这字儿怎么能写成这样? 不过良好的家教还是没让谢知安皱一下眉头,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自己有点发痒的嗓子,静静地看起了卷宗。 ———————————— 165路是由北城进口食品加工区始发开往北客站的一辆朝六晚十的公交车,也是北城目前唯一一辆只有女司机的公交车。 前几年短视频软件刚刚火起来的时候,165这一辆公交车也因为其某一班的美女司机火了一把,有许多人慕名前来乘坐165路公交车,后续为了宣传效应,165的司机便全部成为了女性,车内也进行了较大幅度的改良,使之更为舒适,成了名副其实的一辆网红公交车。 今天中午十点多的时候,刚好过了上班高峰期,165上的人并不多,户外主播顾了了拿着相机一蹦一跳的上了公交车,笑嘻嘻的冲着前面的司机拍了几秒钟,随即便将镜头转向了自己,坐在车子最靠前的位置上。 “hello,大家好,我们现在已经到了165这辆公交车上。因为最近北城在推一个“书香月”的活动,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看到165内部的车壁上都印满了蓝天白云还有各种花体的诗句。” “方才上车的时候,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彩蛋,就是公交车外面有涂成彩虹色。虽然它的意思肯定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突然在大街上看到,还是蛮有感慨的。” “就是希望,以后,真的有一天,这个颜色的旗帜可以出现在我们的国家上空。” “嗷嗷,扯远了~!我们可以看到,165的司机小姐姐真的好漂亮,超有气质的。”顾了了将麦克风靠近了自己的嘴边,摆出一副沉醉的表情,小声的说道:“不过你们来了以后不可以对着司机姐姐猛拍哦,坐车还是要遵守交通规则,安全最重要。” “其实来北城也两三天了。”顾了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将摄像头调整为了后置,随意的拍摄着车内的场景:“我发现北城的公交车站和地铁站的名字都很~诗意,比如说刚才的凤栖原和白首山,呐,下一站要到的也是‘桃园路’,嗯……会有很多桃子吗?说起来桃花树和桃子树是不是一种树啊?我其实都分不太清。” “呀——” 顾了了的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名形容枯槁的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外套,一头枯黄微卷的头发胡乱的披散在脑袋上。 这样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镜头之中,观看直播的人难免被吓一跳,就连顾了了也下意识的轻呼了一声。 这一站上车的人有点多,后面只剩了几个靠里的空位,男人站在镜头前与顾了了对视了一会儿,小声的问道:“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说实话,男人的声音有些过于阴柔,这让顾了了听着有一瞬间的不舒服,但是她还是礼貌性的勾起了嘴角,甜甜的说:“可以呀。” 男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龙舌兰的香味,这种味道的香水大多是青春期的女孩子会用,留香时间短但味道十分清淡,顾了了以前也很喜欢它的味道。 大约是熟悉的香水味让她放松了一点,顾了了将手机微微倾斜,伸手关闭了上面的滚动弹幕。 “桃园路这一站上车的人真的有很多呢,嗯,现在公交车里面已经坐满啦~为了避免被当成神经病,我要小小声的和你们说话。” “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一所寺庙,这在北城也是很出名的一所景点,相传当年明启帝就是在这里看到真龙,然后第二天就出兵北疆,收复失地。那么现在呢,这所寺庙香火还是非常旺盛的,听说里面还有一个算命大师!叫……噫?叫什么来着……” “凭虚君,凭虚御风,写作冯虚御风,意为无所凭借便可架风飞行。” “啊对!”顾了了带着些感激的转头冲着男子笑了笑:“瞧我这记性,谢谢提醒啦~” “不谢。”男子探头看了看顾了了的手机屏幕:“你是……主播?” “是的,做户外旅游的。”顾了了能做主播也是因为她平日里是个话唠,还十分的自来熟,面对上来搭话的人自然不会是无话可说:“北城这边真的很漂亮呢。” “嗯,等樱花季到了更漂亮。” “哇哦~那我春天的时候一定要再来一次!” 其实听久了,男子的声音也不怎么难听,反倒有种细水长流的温柔感。但是想到方才直播间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顾了了还是打算终结这一次的对话。 可是男子却不这么想。 “这个100.6W是什么意思?” “是观看直播的人数。” “好多人……”男子的声音里带了些莫名的憧憬:“他们都很喜欢你吧?” “唔……我觉得他们应该更喜欢我拍到的东西。” “拍到的东西?” “对呀~”男子轻轻柔柔的问话实在让顾了了不忍心拒绝,她将手机开启了静音模式后,放在支架上固定的拍摄着窗外的风景:“因为我是户外主播嘛,其实大部分时候我的镜头里面都只有一些风景和美食。因为现在社会很紧张,大家平日里工作也都很累,想去旅游,但是却没时间。” “的确呢,你是个好姑娘。” “哈哈,没有啦~”顾了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也是为了有口饭吃嘛。” “可是会有人因为你感到高兴的。”男子说完这句话以后便站了起来,他冲着顾了了点了点头:“我到站了,一个人旅行注意安全,再见。” “嗯,谢谢。” 男子起身以后,顾了了将手机拿了回来,将耳麦打开:“这边的绿化做得很好吧,道路两边都是些郁郁葱葱的树木呢。对了,刚才遇到了一个很温柔的人哦,所以让你们静音看了一会儿风景,不过现在!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接下来还有一站路就到达目的地了,那我们继续预习一下这座寺庙的历史……” “啊!!” 话刚说到一半,公交车后半部分突然传来一阵尖叫,顾了了下意识的回头—— 方才那名男子双眼无神的站在下车口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柄15cm左右的长刀,刀刃正抵在一名正欲下车的男子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之下已经有了丝丝血迹渗出。 受到惊吓的人们就如同静止一般呆立在了原地,小孩拼命地缩回了母亲的怀里,而大人则是一个一个推搡着想要后退。 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头——对方很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且他的手里还拿着刀,就算杀了人,也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别停车,不然我就杀了他。” 男子依旧轻轻柔柔的声音阻止了想要偷偷将车停在路边的司机,从监控器中看到被挟持的男子脖颈处的伤口有增大的趋势,司机急忙将车又开回了主干道上,但是却摁亮了紧急求助按钮。 顾了了无助的坐在座位上看着不远处陌生的男子,她不敢相信这是几秒前还温柔的对自己说“注意安全”的人。 可就在此时,男子的目光却转向了顾了了,声音不复方才的阴柔,低沉诱惑的说道: “那个小姑娘,把你的镜头对准我吧。” 第16章 无医(四) 由于前几年市内发生过一起较为恶劣的地铁伤人事件,事后,各主线路的公交车、地铁上都安装了紧急报警设备。 165途径市行政区,距离最近的警察局便是市局,因而陆云罹端着大瓷杯出办公室准备串门溜达溜达的时候,就看到隔壁应急组的一个个穿好了防爆服小跑步朝外面行去。 就连那个向来一到警局就待在办公室,等到下班才出门的顾局也站在门口,面色冷肃的训斥着旁边的人。 如果是个有眼色的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安静的揣着大瓷杯回办公室该干嘛干嘛,别往这脾气不好的中年老男人的枪口上撞。 只可惜陆云罹没有。 “我说过多少次,接到求救信号就立刻派人,立刻派人,一旦造成极为负面的社会影响,上头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好过不了!” “165那辆车上的求救信号发了两次,第一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中断了,我们以为是司机失误操作正准备进一步核实……” “别给我扯这些!上头会听这些吗?你给我睁大眼睛看一看165的行程路线,行政中心站,行政西区!你觉得哪个路段出了事儿我们担得起!!” “哎哟我的顾局,来消消火,这人不都派出去了吗?” 陆云罹将自己泡着枸杞的大瓷杯递到了顾局的面前,冲着应急组的刘瑜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 “傻站着干嘛,带你的队去,去去去,万一出点事儿咱们都得挨批。” “嗯。” 刘瑜用口型对陆云罹道了一句谢,冲着顾局鞠了一躬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等到刘瑜出了警局门,顾局这才将手中的资料夹往旁边桌子上一扔,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一天都办的是些什么事儿。” “这是怎么了?” “就165那辆车,上头那些人一天闲的没事儿搞什么网红公交车,有什么好搞得?这都出了多少事儿了?” “这次又是怎么了?” “有人在公交车上持刀劫持了一名人质,好巧不巧,一个户外那什么主播在车上坐着,直播平台那边发现的时候已经有200w 的人在观看那场直播了。尽管官方已经紧急关闭直播间,但是消息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人质目前没啥事儿吧?” “看样子是没事儿,但是犯人的情绪不太稳定。” “应急组能搞定吗?要不我跟着去?”陆云罹的语气跃跃欲试。 顾局慢条斯理的端起大瓷杯隔空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嚼了两下不小心倒进去的枸杞,这才说道:“车子现在刚进行政中心西区,估计你到的时候,可能还没出西区。” “……” “还去吗?” “闲着挺好,人要安于现状,方能知足常乐。再说,你看看应急组那群人,闲的一点儿应急观念都没有,这不可取。” 陆云罹蔫唧唧的回答了一句,连自己的大瓷杯都不拿就缩回了办公室。 ———————————— 在顾了了将手机的镜头对准男人以后,男人的身体兴奋地颤抖了一下,手中刀刃也随之在人质的脖颈处割出了更长的一道口子。 “你们好,我叫袁宁。” 袁宁伸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稍显凌乱的衣服,手中的刀子却分秒没有离开男人的脖颈。 “哎,他们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听得到。” 因为害怕,顾了了的镜头一直在晃动,这导致她拍出来的东西模糊不清,但是袁宁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在得到顾了了肯定的回复以后,他的神情更加的兴奋了起来。 他推着怀里的人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贴近镜头,却又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略显踌躇的站在原地,像是有些害羞,有些无措。 “我可以和他们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顾了了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就是出来旅游一趟,偏偏碰到这么个人…… 还让把镜头对准他…… 这算是直播犯罪吧?怎么办,自己的直播间肯定要被封掉了。 “你不是主播吗?你肯定知道说什么的吧?” 男子疯狂的眼神让顾了了感到无比害怕,而真正压断她脑内最后一根稻草的,却是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的一行通告: “84726号直播间因为涉及违反平台规定的内容,做出停播处理,后续处理内容请房主注意系统消息。” 王八羔子!我好好和你说话!你害我直播间被封,断我财路!不能忍! “那现在播的是你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顾了了越说越难过,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将自己的手机镜头怼到了袁宁面前:“都……都这么大个人……人了,能说啥能干啥你不知道吗?挟……挟持人有什么厉害的?还直播……你看看有什么人看啊……” “有什么人看?” 不知道顾了了的那句话戳中了袁宁心中的痛楚,他突然抬手打掉了顾了了的手机,动作之间,手中的刀子也无情的擦过了顾了了的脸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闭嘴!你闭嘴!” “没人看?怎么会没人看?你刚刚不是说还有一百多万人吗?!” 顾了了满脸泪水的呆愣在了原地,她伸手在自己脸上的伤口处抹了一下,看着鲜血流满自己的手掌,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自己的脸大哭了起来。 “我不需要你来说,我不需要……你们都是骗子,全都是骗子!” 情绪彻底失控的袁宁猛地将自己怀里的人推了出去。 而那人因为脖颈处长期被利刃压破,整个人都有些脱力缺氧,被这么猛地一推,直接一头撞上了一侧的护栏,晕倒在了地上。 尽管袁宁的手里没有了人质,但他却疯狂的拿着刀到处乱砍起来,一时间,车内充斥着嘈杂的尖叫声和逐渐浓厚的血腥味。 开车的女司机脑袋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在下一个路口处看到持枪拉起禁止通行的警戒线的民警时,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她故作镇定的将车子停靠在了警戒线前,起身看向了那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魔鬼。 “住……住手吧,前面有……警察。” 女司机的声音将袁宁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歪着脑袋看着与自己仅有三步之隔的司机,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抓着刀的手微微用力,径直朝着司机冲了过去! “住手!警察!” 就在他距离司机半米不到,眼见刀子就要划到司机身体上时之时。方才趁他注意力被司机分散从后门上车的警察快他一步,将他制服在了地上。 给袁宁带上手铐,让人将他押进了警车,刘瑜拿起对讲机指挥道:“疏散人群,封锁五路交通,先把重伤的人往下去搬,通知医院来处理伤患。” 看着原本整洁漂亮的165公交车内变得血迹斑斑,还有那些被砍伤在地上痛苦□□的人和哭泣的家属,刘瑜弯腰碰了碰蹲坐在自己脚边的女生:“你没事儿吧?要是没事儿的话先站起来一下,我们要处理一下车内的伤患。” 顾了了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嗡声一片,她似乎听到有人给她说要让一让,她也就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扶着身侧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看东西有点重影。” 在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又摔倒在地上以后,顾了了带着些许歉意的冲身边的男人笑了笑,只是笑容才勾到一半,她便忍不住的大哭了出来。 好痛……自己的脸上好痛…… 看着眼前半脸是血哭的好像天都要塌了的女孩子,刘瑜沉重的摇了摇头,扶着她的手臂带着她来到了车下,交给了刚刚来到现场的医生。 第17章 无医(五) ——公交车上又有疯子砍人啦!还是在行政中心区。 有这样类似字眼的新闻最近霸占了北城地区论坛的前几页,尽管各方面进行协商沟通删除了一些过于夸张的内容,但是市民编故事的能力还是不得不让众人感慨一句: ‘高手在民间。’ 这哪里是普通的小市民,这一个个都是文豪啊! 瞧瞧这曲折离奇的剧情,品品这华丽的辞藻,得亏是这次公交车事件没有造成具体的人员死亡,不然这剧本还真写不出来。 说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世人皆是不同的,但八卦的心,是相同的。” 由于某些历史遗留原因以及这个案件的性质问题,这个案子最终也没能如众人所愿的转到特别调查组来,因而现在的调查组众人只能照旧的一边拔着腿毛一边看着网上的帖子。 “这群人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什么话都能编的出来。”傅思齐一边写着月末报告一边看着帖子,手里甚至还玩着消消乐,一心三用的功夫可谓是用的无比娴熟:“还有这个叫顾了了的主播,好像是双鱼直播挺出名的一个户外主播,瞧,当天的录播视频现在还有链接能看到。” “那主播我不太喜欢。”白秋拿着一包薯片坐在傅思齐的身侧一边和他一起看八卦一边说:“说不来,有点不合眼缘。” “嫉妒人家好看?”傅思齐一如既往的情商为负。 白秋翻了个白眼:“狗屁,老娘市局一枝花。”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思齐笑嘻嘻的拿走了白秋的薯片,挑衅般的看着他。 白秋沉默的想了想自己上次色胆包天说的‘我觉得陆队那脸,啧啧啧,警局一枝花啊,简直就是现实版哪吒!谁敢嫁他’,又重新划着椅子去自己桌子上拿了一盒饼干:“我是第三只花,但好歹也是花。” 傅思齐惊讶道:“第二只花是谁?封医生吗?” “别别别,她那撑死叫金刚芭比。我是说那位……”白秋冲着角落努了努嘴:“你不觉得谢晏长得挺好看的吗?” 傅思齐:“我一个直男为什么要去评价另一个男人长得好不好看?” 白秋:“……” 傅思齐:“不过说真的,谢晏的确好看。皮肤也挺好,眼睛好看就是有点……不爱说话?” 啧,现在的直男观察男人怎么观察的比我们这些女人还仔细。 白秋摇了摇头,塞着自己的巧克力小饼干,不打算接话了。 —————————————— 要说医院的特征,那可能就是千篇一律的白和永远存在的消毒水味儿。 虽说现在的各大医院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会在走廊里放些微香无害的装饰物来掩盖这种味道。但毕竟是经年沉淀,没那么容易抹去的。 陆云罹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摁着电梯一路来到了住院部的八楼,结果一出电梯门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了下来。 “哥们儿辛苦了,在这儿守着呢?我是陆云罹,负责这案子的人。” 陆云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警官证,把自己的大名和证件照光明正大的露了出来。 结果两大哥动都没动,依旧伸手拦着他。 陆云罹脸上的表情延迟了一瞬,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骂了一句‘操,怎么忘了这茬子。’ 转身想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雉离。” 陆云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从内心底部发出了一声哀叹——当真是不想见到这么称呼自己的人。 眼前穿的西装革履,面相威严的国字脸男人正是陆云罹的舅舅祁申,也就是陆母的弟弟。现任市委书记——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小时候陆母管不住陆云罹的时候,就把陆云罹往舅舅家一送,隔几天回家的时候绝对乖的和只鹌鹑一样。 不过后来舅舅升职以后,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抓住无心之事加以威胁,陆云罹与这位舅舅的联系就彻底少了起来,甚至整个陆家都没找这位舅舅办过事儿。 总的来说,祁申也算得上难得的一位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清官。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陆云罹才更怕见到他。 也得亏陆云罹的脸皮比城墙厚,要不光每年大年初一和母亲回家探亲挨的那一顿子念叨,就够他一整年吃不消的。 说来陆云罹正式考进公安系统时,这舅舅只送他了四字真言。 “廉洁办公。” 印在锦旗上送到陆云罹家里的,现在还在墙上挂着呢,就是边缘的流苏被拆拆和折折撕了个差不多。 而这个很少被人叫起的字,目前也就舅舅一个人会偶尔叫起,这直接导致陆云罹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魔音穿耳,头痛得不行。 “舅舅。” 陆云罹转过身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嗓子,顺便弯腰行了一礼。 “现在不应该是上班时间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陆云罹向顾局发射了一阵求助电波,结果一丝回应也没收到,反而惹来了舅舅怒目圆瞪,只能自个儿给自个儿圆场说道:“同事受了点伤,我带他过来看一下医生。” “同事?”祁申的眉头微皱,显然不相信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侄子的话:“哪个同事?” 眼瞅着陆云罹就要挨骂,顾局果断的开口打算帮他打个掩护,维持一下这随时会碎成渣的上下级关系。 没想到就在这时,陆云罹背后的电梯却‘叮——’的一声打开了,出来的赫然就是走路有点儿瘸的谢知安。 谢知安的出现让空气凝固了几秒,他看了一圈现场站着的人,微微点了点头:“顾局,祁书记。” “你是?” 祁申并没有见过谢知安,面对这个看起来颇为知书达理气质温和的男生,他的语气只是带了些疑惑。 “我是谢晏。” “……”祁申垂眼看着谢知安伸过来的手,过了片刻,这才伸手稍微碰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公式化许多:“久仰大名,雉离你照顾好病人,干工作认真一点,不要老是偷奸耍滑想着蒙混过关。” “老顾。”面对顾局这个老朋友,祁申的语气也很是冷冰冰的:“这件事情好好处理,毕竟是公众事件,尽可能把影响降到最小。” “行,你先去忙吧,这事儿我有分寸。” 一行人毕恭毕敬的送走了祁申,顾局转过头审视了一会儿陆云罹,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怎么回事?” “抱歉,我走路没注意摔了一跤,陆队陪我来得。” 谢知安带着歉意的抢在陆云罹的前面回答道。 “嗯,刚才坐电梯摁错键了。” 陆云罹点了点头,简洁明了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表示赞同后,可有可无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行,回去好好养伤,尤其是你陆云罹,一会去挂个眼科,别天天摁错电梯。” “好嘞。” 见顾局摆明了送客的态度,陆云罹难得的识相了一会,伸手拽着谢知安的胳膊便离开了。 等上了车子,谢知安才开口问道:“为什么祁申会在这里?” “你不知道吗?行政区发生的事儿,来看看呗。” 可能是被陆云罹漫不经心的语气气久了,谢知安这次也懒得发火了,他理都不理的继续说道:“公交车伤人事件并不少见,就算是在行政区发生的也没必要惊动市委书记过来,而且……连你都被拦住了,很奇怪不是吗?” “啧,我说你。”陆云罹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整个人侧身前倾半靠在了方向盘上,笑问道:“我说你该不是故意摔得吧?怎么出个案子都这么感兴趣?” “我没有。” “嗯?” “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公交车砍人事件,我自然不会感兴趣。但是方才我看到了祁申,那便足够我感兴趣了。倒是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闲不住的想要来八楼看?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很像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幕后操控者吗?” 听了这话,陆云罹先是笑了一声,随即耸了耸肩,直起身发动了车子:“被挟持的那个人,是金龙购物中心的总经理。” “金龙购物中心前几天不是刚有人跳楼吗?” “对啊,怎么这么巧,楼顶刚有人跳楼,坐个公交就被挟持,这是不小心惹怒了神仙遭天谴呢。”陆云罹开窗从门卫那里接过了停车收据和押金:“还是说他有问题呢?” “可是你好像管不了。” “那可不。”陆云罹胡乱的应了一声,打开了车载电台:“咱听歌,烦心事儿想多了要秃头的。” “我听祁申叫你雉离,哪两个字?” 谢知安不受影响的继续问道。 “野鸡的那个雉,离开的离。” “……” 估摸着没见过这么狠的形容自己名字的人,谢知安一下子没了声响,不大的车空间里只能听到某位摇滚歌手撕心裂肺的嘶吼着痛不欲生的爱情故事。 过了很久之后,在陆云罹等绿灯想要拧瓶盖喝口水的时候,谢知安突然喊了一声:“陆雉离。” “嗯?” 陆云罹不太喜欢别人叫自己的字,毕竟这两个字和自己着实不搭边,这么叫着就和嘲讽自己一样,因而他的语气有些冷淡。 “没什么,挺好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陆云罹的这个字。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诗经·王风·兔爰》 雉在里面是用来表示君子的意思,而罹意味遭遇苦难。 第18章 无医(六) 公交车伤人事件的结果在三天后由市局相关公众账号发出了通告: “伤人者袁宁有着极为严重的精神疾病,其行为往往不受本人控制,这次也是因为家人看管不严导致他独自出行,造成了严重的社会负面效应。现已将犯人袁宁移交至北城某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疗,关于后续赔偿等事项请关注北城市法院判决报告。” 正逢周末双休的陆云罹牵着拆拆走在运动公园里的跑道上,慢悠悠的边走边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成功的成了拦路一霸。 在陆云罹第三次被人询问“请问可不可以让一下”的时候,他低头温柔的冲着那个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笑了起来,惹得姑娘快要红了脸后,这才道了声歉,牵着自家到处乱跑企图挣脱牵引绳的阿拉斯加,几个大步跨过不长的小木桥,来了湖心岛上。 这湖心岛面积不大,建设之初可能是抱着营造原生态湖心小岛,尽享自然一刻的心态建的。岛上绿植密布,树丛深处还有着几个选材颇为考究的健身器材,整体看起来视觉效果倒还不错。 只可惜这湖心小岛是整个运动公园最不被待见的地方——夏天蚊子嗡嗡,冬天湖风阵阵,北城又几乎没春秋两季,可谓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惹人嫌。 而不走寻常路的陆云罹,赫然成了这座湖心小岛的岛主。 “小伙子今天记起来遛狗啦。”负责这一片区域卫生的大爷笑着冲陆云罹挥了挥手,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小袋肉干拆给了拆拆:“再不来这肉干都要放坏了。” 陆云罹笑着蹲下身子揉了揉拆拆的脑袋,打开牵引绳中间的软扣子,将绳子拉长,一头绑在了专门的小短柱上:“这不今儿才得了空,再不把这祖宗拉出来溜溜,我怕他要被闷坏了。” “你说的对着呢,狗崽子都是有灵性的,长时间不出来溜达溜达,那也容易得心理病。” 老爷子说者无意,陆云罹听着却有些头痛。 怎么又是心理病?最近还真是撞邪了,往日里百八十年听不到一句相关的话,最近倒好,扎堆出现。 看了一眼自家在野地扑石头扑的正欢,一脸傻相的拆拆,陆云罹松了口气——自家的绝对不会出问题。 “你也别老这么把他绑着,一会儿人少点了去道上溜溜他,我这也收拾完了,先下班了。” “好嘞,来,拆拆,和叔说再见。” 被点名的拆拆一脸懵逼的歪头看了陆云罹一眼,惹得大爷又是一阵豪放的大笑。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快,陆云罹觉得自己还没能把木椅暖热呢,周围突然亮起的地灯便惊的椅子下方的草丛中不知名的小动物一跃而起,没头没脑的跑远了。 地灯两侧的积雪随着周围温度的渐渐升高而融化了一些,一颗颗新鲜凝成的水滴在灯光下折射出了好看的暖光。 只是没过多久,一个哆哆嗦嗦的小身影便一步一挪的悄悄移动到了地灯旁边,踩着一地碎光,还故作凶狠的冲着陆云罹“咪呜”着。 ——是只半大的小猫,看起来大概就两个月左右,身上脏兮兮的,瘦的皮包骨的橘色品种也算是少见了。 陆云罹静静坐在木椅上,没挪动位置更没刻意去逗猫,反而拿出了嗡嗡作响的手机,打算接着看调查组这群整日里出言不逊的家伙们又在聊什么。 白秋:‘链接:关爱精神疾病患者,让每个生命都感受到爱护。’ 白秋:姐妹们!看这个! 邱明远:什么东西?心灵鸡汤? 白秋:你就不能先看看,快看快看,我快被这波操作惊呆了。 邱明远:行吧…… 陆云罹:谁和你是姐妹? 白秋:…… 白秋:邱明远!明远哥和我是好姐妹!哎,陆队你也看看,我感觉这个金龙购物中心的总经理有点牛逼啊。 金龙购物中心的总经理? 陆云罹将链接打开,听着开头无聊的女主持开场,抬头朝着地灯处看了一眼——小猫不在那边了。 在白秋及时的狗腿子建议中,陆云罹将视频快进到了一小时二十分左右,总算看到了一个坐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子。 “大家好,我叫穆清,现任金龙购物中心的总经理,同时也是这次在公交车伤人事件中被挟持的人质,对于这次事件,我觉得我有资格说两句。” 听着穆清让人不太舒服的话,陆云罹眉头一皱:这是又要进行指责控诉了? “我生而为人,存于世间已有三十余载,自幼家母就告诉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呢,我打小好好上课,好好学习,立志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打架斗殴、违法犯罪,那看起来都是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在这次公交车案件发生之时,我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的。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让他下手轻一点,好歹留我一条小命。 事后清醒过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我要求我的团队必须在第一时间要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可是在我的助理进行一些交涉之后,他告诉我‘希望我再考虑一下。’同时给了我一些袁宁的资料。 看过他的资料,我有了颇多感触。 如今的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生活本应越来越好,幸福指数越来越高,可是事实就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心理疾病,却又不能在初期得到很好的治疗。 最终成型了,便只能疯疯癫癫的渡过自己的余生,也许有一天他们会从梦中惊醒,对亲朋好友说一句‘好久不见’,可是这几率太小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穆清从桌上拿起水杯润了润自己沙哑的嗓子,脖颈处的不适感也让他微微皱眉,习惯性的想要活动一下,却被及时出现的助理出手制止了。 穆清眼神无奈的看了助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只是…… 想为你们多做一点。 这次事件造成的后续所有赔款项目,我愿意独自承担70%。也希望大家在今后的生活中,对别人多一分宽容,让他们能够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温暖,清醒而美丽的活下去。” 画面到这里便被切断了,陆云罹也懒得听主持人长篇大论的夸奖,直接关闭了视频。看了一眼聊天群里白秋极其让人糟心的断句式聊天,长臂一伸,将缩在自己两脚间的小猫捞了起来放进了围巾里裹着。 “咪呜!” 小猫被陆云罹这么一下子吓得尾巴都夹了起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看着陆云罹,不停地叫唤着。 “叫啥叫,带你回家吃好的。”陆云罹抱着小猫单手解开了拆拆的牵引绳,冲着拆拆吹了声口哨:“给你抱了个妹妹,黄色品种,可能把家里吃穷,你以后少吃点。” 拆拆兴奋地叫道:“汪汪汪。” 算了,就知道这傻狗只听懂了‘吃’。 牵着玩了一个多小时有些疲惫了的拆拆,陆云罹总算移步去了水泥路上。兴许是他的围巾里太暖和了,原本还挣扎的小猫没过多久居然小小声打起了呼噜,爪子微微露出一点勾住围巾,看起来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陆云罹溜达完一整圈,快到了公园门口时,这才记起来一个颇为严肃的问题——自己好像不能这么直接抱着一只猫回去啊…… 毕竟家里还有一只呢。 这么想着,陆云罹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觉得符合自己条件——有独立住房,性格还不错,可能喜欢小动物,最主要离自己比较近的可能就一个人。 手机铃声响了没三下就被接了起来。 对面的人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的:“陆队?” “哎,知安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陆云罹笑的极其狗腿子。 “在家。” “哪个家?” “……你什么事。” 可能是陆云罹没在谢知安面前这么热情过,谢知安的语气略显迟疑。 “有点事儿想请你帮个忙。”陆云罹两三句话把自己目前的状况描绘清楚,顺便给自己脸上贴了一层热爱小动物的金,末了再加上一句:“咋样,能暂时放你那里吗?我过段时间接他回家。” “那你给我吧。” “诶行,我现在去你家?”陆云罹一把拽回来自家休息够了又活泼起来的拆拆,声音听起来听起来格外咬牙切齿的说:“你家地址发我一下,我怕我找错。” “我说你给我就行了。” 电话里原本因为电流而有些变化的声音突然真实起来,陆云罹惊讶的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的身后的谢知安。 路边灯牌的浅蓝色光芒和地灯的暖色灯光在谢知安的脸上构成了一幅平衡的光暗美景,在那一瞬间竟让陆云罹有了一种岁月正好的错乱感。 谢知安向愣在原地的陆云罹伸出了手:“给我吧。” 陆云罹的围巾是纯黑色的,刚好与谢知安身上穿着的黑白格子大衣相呼应,抱在一起倒也不怎么突兀,反倒有种…… 完美融入的诡异感。 “咳,没想到你也在公园转呢。”陆云罹干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稍显诡异的气氛,一边说一边带着谢知安朝前走去:“走,带你去小区附近的宠物店,先给他做个简单的检查。” “好的。” “说起来你家里没养什么小动物吧?要是有猫的话,可能我得另找一家。” “没有,没时间养。” 谢知安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还暖呼呼的小家伙,手心里却已经紧张的渗出了一层汗来。 “那就好,我一会儿和你讲讲……诶,别这么紧张,这小家伙能一个人冰天雪地活那么久,命硬着呢,没事儿。” “嗯。” 看着陆云罹眉眼弯弯的笑容,谢知安紧绷着的手臂肌肉逐渐放松了下来,而怀里的小家伙也依旧睡的正香。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炕。 第19章 无医(七) 陆云罹住的这一片楼栋名叫风语,往南边走二期的楼房叫冥想,陆云罹一度怀疑三期楼房可能叫长眠。 毕竟冥想之后大彻大悟,也该魂归西天了。 小区内部各项设施齐全,安保措施完善,最主要的是——允许饲养大型犬类。 不过在这个可爱当道的年代,会养大型犬的人也不多了。一来是出门不知道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二来大型犬大都外表温顺实则个个是拆家小能手,不训练好的话,极可能造成月月换家具的惨重后果。 所幸拆拆除了对陆云罹的大裤衩子感兴趣以外,对别的兴趣缺缺,因而家中的家具才能得以完整存活下来。 小区东门这里有一家店面不是很大的宠物医院,有正规执照,主治医师医术也不错,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长相和善气质温和,是大部分小动物会主动亲近的类型,除了拆拆。 毕竟就是这个万恶的男人,割走了他的蛋蛋。 到了宠物医院门口,拆拆庞大的身躯轰然坐地,梗着脖子死活都不愿意进去,陆云罹也没办法,只能把宠物医院的会员卡递给了谢知安:“你先拿着,一会儿到你了你刷个卡给他说做基础检查还有清洗之类的,我先把拆拆送上去,现在小区人流量大,绑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嗯。” ———————————— 陆云罹住的地方和宠物店就隔了两排楼的距离,再加上小跑着来回,一共也只要了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下楼的时候想着一直在动应该不会太冷,陆云罹便脱掉了最外面的羽绒服,只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羊毛衫便跑了下来。 那件羊毛衫是做修身样式设计的,唯独领口处做出了些许堆叠感,拉上去刚好遮住了一小点的下巴,显得人温和而又无害。 夜里湿气也是更重了,陆云罹跑下来的时候睫毛上堆叠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小层水珠,脸上也因为跑步而泛起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红。 倒是有了几分……嗯,美人的感觉。 谢知安抬眼快速的看了陆云罹一眼,机械地重复着方才前台小姐的话:“检查是在后方进行的,如果想看可以进去看,但不能随意进入手术间,防止带入细菌。” “你不去看看?”陆云罹搓了搓自己的手:“走,带你看看小猫出浴图。” 给小猫洗澡的是一个矮矮小小的姑娘,理着一头温顺的短发,一边安抚着惊恐的小猫,一边给它打着泡泡,仔细的清洗身体。 “刚才都没注意,这是曼赤肯吧。”陆云罹趴在玻璃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猫,转头笑着对谢知安说:“还真是。” “曼赤肯?” “就是短腿猫,你看它的腿,是不是感觉身子下面就是猫爪。” 里面的猫正好被护理人员抓着前爪站了起来,残忍的当众露出了它不到人指两个关节长的小短腿。 “嗯,有点像柯基。” 谢知安客观的评价道。 “它外号就叫猫中柯基来着。”陆云罹拍了拍谢知安的手臂,带着他来到了一侧的货架区:“这猫我估计也就两个月,平常可以吃一点幼猫猫粮,煮熟的鱼和米饭都可以吃,但是不要放调味料,他们消化不了会得病的……没事,你平常就喂它点猫粮就行了,鱼我有空做了就给你拿点。” “好的。” “喝水的时候喝温水,还有这些猫玩具。”陆云罹蹲下身子从下面的货架上提溜出来一大包已经搭配好的猫玩具,隔着网兜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这家东西还弄得不错,不会放些没用的,还要买点什么……哦对了,猫窝,你看有你喜欢的吗?” 谢知安顺着陆云罹手指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眼神略显迷茫的左右看了半天,这才拿起了一个浅灰色呈球形的猫窝:“这个怎么样?” “可以啊。”陆云罹接过猫窝左右看了看,颠了两下:“这大小对小猫来说还能当个猫爬架。” 挑好了需要谢知安这个房间主人喜欢的猫窝、食盆和猫砂盆,陆云罹又风卷残云般收割了一堆幼猫猫粮和猫砂提着到前台先行结账时,正好碰到主治医生笑眯眯的坐在一侧和客人聊天。 医生一看陆云罹提的大包小包过来,冲着他摆了摆手:“养新猫了?” “路上捡了一只,先把东西买好放在朋友家寄养几天。”陆云罹一边等着收银算钱一边和医生瞎扯着:“我天天来你这里买猫粮狗粮,你也不说给我多点优惠,每次都狠宰我一笔。” “免费绝育券要不?”医生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我刚才好像看拆拆在门口待了一会儿了,不进来洗个澡?给免费。” “看见你跑都来不及,还让你给洗澡。”陆云罹把装好的一大堆小猫用品放在一侧的休息椅上,对这谢知安说:“你去领一下小橘子,我把东西再理一理。” “好的。” 从方才一进宠物医院就一脸迷茫的谢知安这个时候也依旧表面镇定的四处张望片刻,看着led显示屏上的提示,朝着里面走去。 “你确定他能照顾好曼赤肯?那小家伙我看着挺活泼的。”医生饶有兴趣的看着谢知安离去的背影,语气却有一点点担忧:“看样子应该是个喜欢清静的,你送这么个调皮鬼去人家家里?” “那不然呢?”陆云罹耸肩:“折折那脾气你也知道,就连拆拆一天也被他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我直接把她带回去还不得被折折当猫粮吃了。” “也好,实在不方便可以暂时放我这里。”医生顿了顿:“管理费看你是老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 陆云罹听着前半句话还有点感动,后半句一听直接表情凝固的提起东西冲着谢知安挥挥手:“走吧,我送你回去,要不你东西不好拿。” “嗯。” 洗完澡干干净净还被确认身体健康小橘子现在乖乖的躺在小笼子里,看见陆云罹的时候还小小的‘咪呜’了一声。 陆云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橘子的鼻子,笑着说:“这下子总算像个小美人了。” 谢知安的房子在二期的冥想区,距离陆云罹的房子有上300米左右的距离。 冥想和风语都属于低层建筑,谢知安的房子更是附带一个小院子的一层,可以直接从后面的小院落里进去,倒也省了刷卡进楼的时间——毕竟陆云罹已经冷的快要搓手了。 与别的住户不同风格的古风实心墙壁,门两侧的屋檐上站着的两只嘲凤,还有檐角下的铜色风铃,都让谢知安的小后院显得无比醒目。 不过一进院子,没有任何特殊安保措施能直接被打开的落地窗直接让陆云罹沉默了。 然而谢知安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样子有什么不妥,还主动的打开了窗户对陆云罹说:“进来吧,这边放的有备用的鞋子。” 行,这边还有备用的鞋子。 陆云罹忍耐了半天这才没多说什么,只是附身换好了鞋子走了进去。 谢知安家里的装修风格极为简单,一进屋就能看到一圈浅灰色的沙发,沙发中间铺着一张同色地毯,上面随意的扔着几件家居服。 再往里的餐桌上还整整齐齐的铺着一张防尘布,纯白色的,下方多余出来的地方垂在地上,倒也不难看。 环顾四周,没什么电子用品,所有的桌子上都干干净净的,唯独角落里摆着两个满满当当的书柜。 见陆云罹的视线转移到那里,谢知安主动解释道:“我平常只用了一间卧室、卫生间和客厅,东西放在这里方便拿一些。” 陆云罹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 不用你说,我也看出来了。 是不是偶尔还在沙发上胡乱将就一下? 有些难以想象谢知安会有这么多……该怎么说,上不了台面的习惯。 不过陆云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快速的把小猫会用的东西摆放在了相对合适的位置,顺便提醒道:“小猫来新家第一天晚上可能会有一点不安,半夜喵呜喵呜的,你要是习惯就抱抱他,不习惯了带个耳塞睡你的就行,不用管它。” “嗯。” 陆云罹倒了一些猫粮在猫食盆里,很快,闻到香味的小橘子便迈着小短腿从房间的另一头跑了过来。 兴许是饿得太久了,小橘子吃的时候有些被呛到,眼角处被呛得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就像是哭了一样。 见小猫也乖乖吃开了饭,陆云罹站起身锤了锤自己的老腰:“那行,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不懂得可以打电话问我。” “好。” “不过你也别我刚一回家你就打电话呀。”陆云罹笑笑:“现在有什么问的吗?” “下午白秋发的那个视频……” 陆云罹:等等,我是说关于猫的。还有,是不是白秋这小崽子拉你进去的? “嗯?怎么了?” 尽管心里有些不满,陆云罹还是耐下性子的问道。 谢知安来组里也算有些日子了,陆云罹对这个没什么架子平日里说话也较为温和的人还是有了一些改观。 但是对于谢知安总是想插手案子的事情,陆云罹还是莫名的感到不爽。 陆云罹简单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是对阶级敌人的仇视。 但是说实话,谢知安除了不服从命令之外,倒也没捣乱,不该问的就不问,有时候甚至还能帮上点忙。 陆云罹觉得自己应该公平对待人家,因而这也是他近几日态度缓和的原因。 “我觉得很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如果你想问这方面相关的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陆云罹摇了摇头:“局子里的案子分工是很明确的,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过多的询问于我而言毫无益处。” “我知道。”谢知安颜色清浅的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这才一字一句的斟酌说道:“就是,感觉我和别人说不太合适的样子。” 听了谢知安的回答,陆云罹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就像是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一样,审视他了许久,这才大笑了出来。 谢知安看着陆云罹笑的直不起腰的蹲坐在了地上,一头雾水的的从一侧的桌子上抽了两张抽纸递给了他,示意他擦一擦笑出来的眼泪。 “不用了。”终于笑够了陆云罹干咳了两声,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说道:“早点休息吧,改天见。” 第20章 无医(八) 陆云罹走后,谢知安在大开着的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屋子里的暖气差不多都被放干净,寒流重新席卷屋内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关上了窗户。 “咪呜。” 小橘子蜷缩谢知安的脚边,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因为寒冷而颤抖着,见他终于朝着自己看过来,迟疑的伸出爪子勾了一下他的裤脚,身子一转在屋子里到处巡视开来。 屋子里的灯并没有全部打开,谢知安呆立在原地看着屋内唯一的一抹亮色从这头跑到那一头,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光线到达不了的拐角后方的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尽管知道那是小猫发出的,但谢知安眼中的光亮依旧慢慢的消失掉了。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可是那一股子压抑就像是被释放的上古猛兽,毫无顾忌的踩在他的胸口,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他撕碎入腹。 终于,谢知安支撑不住的跪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许久以后,终于浅浅的发出了一声呜咽。 “咪呜!” 巡视完疆土的小猫一出来就发现这个新任的主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她焦急的绕着谢知安转了好几圈,一边转一边小声的叫唤着。 “……” 谢知安的嘴里发出了几声短促的气音,似乎是喊了什么,但在这寂静的房间中,无人听到,更无从知晓。 他慢慢的从地上撑坐了起来,将小橘子捞进了怀里。 “咪呜。” 小橘子紧紧地扒拉住了谢知安的衣领,将自己窝进了他的颈窝处,小心翼翼的在他脸颊蹭了蹭。 温暖的触感并没有让谢知安心中的不安消失,他伸手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到了开关处,一把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灯具的开关。 当所有的黑暗都被从屋子里驱逐,谢知安呼吸也渐渐平缓,他侧过脑袋亲了小橘子一口:“谢谢。” 月上中天,小区内的灯光一盏盏的熄灭,安静的室内,第一天来到新家的小橘子从床位站起来,轻悄悄的跑到床头,从缝隙间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两只前爪抵着谢知安的下巴沉沉的睡了过去。 —————————— 公交车伤人事件的负面影响渐渐的沉下去以后,金龙购物中心的总经理穆清成为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热门人物。 成熟稳重的外表,谈吐间不俗的气质,多金而不俗的身份,都让他成功的变成新晋男神。 而他助理的微博也快速的被一众网友扒了出来,其中夹杂的各种蠢萌的私料更是让人看的忍俊不禁。 秃头少女biu:[手动再见]人家别的公司发礼物都是化妆品套盒,手机,红包,我们老板送了我们一人一盒秋裤。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时!尚!我的天还是大红色的。 秃头少女biu:嗯,秋裤穿上真暖和。 微博最新的一条是两天前的:大半夜被老板夺命连环call,说让我实时关注。可是我觉得凌晨一点多法院不上班啊啊!说实话,您是不是脖子痛睡不着了!在线给老板找老板娘啊,救救这个中年老男人吧! 这条微博被网友们成千条的转发,一溜的应征信息一度让调查组总是怀疑女孩子们可能都不喜欢男孩子的单身汉们酸唧唧的企图持刀砍了这位新晋男神。 “都听我说话,别屁大点事儿就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搞得好像没这人有姑娘看上你们似的。”陆云罹抬手拍了两下桌子:“因为最近实在没事儿,所以我们来讨论一下过年聚会的问题,我是想把拨来团建的钱大家分一分回家爱干嘛干嘛,但是呢,这明显是不符合规章制度的,所以咱们是爬山还是集体学习交流?” 全办公室唯一一个已婚男士邱明远于一群茄子中脱颖而出,回答道:“咱市里的大小山坡坡都已经留下了咱组里的足迹,还是不要故地重游了吧。” 陆云罹一脸得逞的笑:“行,没问题,那今年团建的我们就进行学习交流,到时候一人一篇报告交上去,好的,这是报告专用的笔记本,我已经帮你们拿回来了。” 调查组众人:这狗领导怎么每次都弄得好像他不用写一样?? 陆云罹:这重要吗?只要能坑到你们,我辛苦点算什么? 调查组原本一共四个人,其实按理来说,这个非持证上岗谢知安小朋友是不用写的,但是来了调查组,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最主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本着家人间的温暖有爱,互助友善的精神,陆云罹也为谢知安拿了一本,只可惜人家今儿没来。 搞不好是昨晚被猫闹得没睡好,难得内疚一回的陆云罹将两个本子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打算下班了帮他拿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朋友说谢知安这个症状好杰克苏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的宛如这不是自己编的) 第21章 无医(九) 中间只隔了二十四个小时不到就再次来到谢知安家那极其蔑视安全教育手册的后门,陆云罹用手比划了一下墙头的位置,感觉自己撑着一跳就可以过去。 但是秉着遵纪守法的精神,陆云罹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并做好了随时翻墙的准备。 只可惜门很快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谢知安今天少见的带着一副黑框的眼镜,未整理的卷发拉帮结派的一撮撮竖在脑袋上,穿着一身薄荷绿的家居服,衣服左侧的大口袋里面伸出了一只猫头。 “今天怎么没去?” “学期末了,在准备论文。”谢知安侧过身子让陆云罹进去:“怎么了?” “今儿看你没去,以为你被小橘子折腾的没睡好。” 陆云罹自来熟的两步跨进屋子,看着被小橘子扒拉的到处都是的小玩具,满意的点了点头。 男人嘛,屋子里就是要乱一点。 沙发前的地毯上放着电脑和几本学术类书籍,一个椭圆形的抱枕随意的丢在角落,看样子刚才应该是坐在地毯上写的论文。 矮几上放着小半盘方糖,看剩余的方糖数量,喝了不止一杯咖啡。 “今天没出门?” “嗯。” 谢知安关好了门,将小橘子抱出来放在了地上,推了她两下示意她去陆云罹那边。 “饭呢?” “吃了猫粮,喝了小半碗水。”谢知安一五一十的交代着:“昨晚也没怎么吵,挺乖的。” 陆云罹挑眉:“你跟着橘子吃猫粮啊?” “不。”谢知安想了想:“我不确定,但是猫粮……人应该吃不了吧?营养成分含量不同,不易摄入?” “哟,还知道呀。”陆云罹鼓了鼓掌:“那您这是修仙呢?一天不出去外卖也不点,现在都六点半了,想啥呢?” “啊?” 许是没想到陆云罹会问这样的问题,谢知安愣在原地想了想,不自觉的朝着小橘子看了一眼,结果只看到了小橘子的猫屁股。 那模样直接把陆云罹给逗乐了。 这可真行,有问题找短腿猫,干嘛啊这是? “我不饿。”谢知安过了一阵子才想出这么个理由。 陆云罹听都懒得听,手往前一伸:“钥匙借我用一下。” “哦。”谢知安答应了一声,转身从靠近窗户的小柜子第一层摸出一把备用钥匙递给陆云罹,等到谢知安都走到院子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你干嘛?” 结果只得到了震天响的无情关门声。 谢知安用手指梳了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伸脚拦着想往出去跑的小橘子,回屋窝进了沙发,继续敲自己的论文去了。 已经到了晚上这个点,想要新鲜蔬菜周围可能是没有了,有的也只有蔬菜店冷藏的。陆云罹去菜店转了一圈,买了点杏鲍菇、胡萝卜、甜椒,又去隔壁超市买了两条现杀的鱼,打算做个清蒸鱼,用来喂猫和人。 做饭这种事情陆云罹也不指望着在谢知安那里做了,厨房里窗明几亮的,人往哪儿一站,抽油烟机上都能倒映出人影来。 陆云罹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厨房,从冰箱里面拿出肉先解冻着,在这期间将菜洗好,鱼也收拾干净,一条直接剁了头加上葱姜调料清蒸了,另一条则是分成两半,一半不加调味品的清蒸,另一半则是切碎煮成了鱼肉糊糊,剩下两个头扔进冰箱打算明天炖个鱼头汤当夜宵。末了又做了一份杏鲍菇炒肉和甜椒胡萝卜闷土豆。 做完了看看自家眼巴巴的蹲坐在餐桌旁的拆拆和折折,陆云罹非常冷静的将清蒸鱼肉放进了折折的食盆,给拆拆倒了一盘子狗粮。随即将炒好的菜放进了食盒里,无情的出门了。 有了谢知安家门上的钥匙,陆云罹这一路走的畅通无阻,无阻到他都将盘子一个个摆在桌子上,凳子拉开,筷子放好了,谢知安都没能抬头看他一眼。 陆云罹伸手将一路小跑过来的小橘子搂进怀里,给他倒好了鱼肉糊糊,本想装摸做样的喂他吃,不料小橘子早都急的一头扎进了碗里,吃了一嘴的鱼肉渣。 见小家伙能自力更生,陆云罹拿起筷子在盘子边缘敲了两下:“诶诶,你家里保险柜都被搬走了,抬头看我一眼嘿!” 巨大的外部噪音下,谢知安总算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陆云罹一会儿,吸了一下鼻子,转头看向了饭桌。 “你做的?” “那不然呢?”陆云罹拍拍桌子:“行了,快来吃吧,吃完再写。” “我……”谢知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询问道:“我马上写完了,等我二十分钟可以吗?” “好。” 说是二十分钟,其实等到谢知安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已经九点了。陆云罹一开始百无聊赖的拉着傅思齐陪自己组排开黑,结果一路连跪,此时正无聊的看着新闻逗猫玩。 桌上的已经凉了,谢知安伸手碰了碰盘子:“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说罢坐下来就要提筷子吃饭。 陆云罹急忙伸手拦住他:“干嘛?肉菜还能凉着吃?不怕拉肚子?” 见谢知安只是放下筷子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陆云罹认命的叹了口气,端起盘子走进了厨房:“我这搞得和保姆一样,谢大少你日结还是月结?” 谢知安:…… 谢知安厨房里的东西大都还没用过,但所幸东西齐全,陆云罹粗略的收拾了一下,约莫十分钟左右就又端着一盘盘热乎乎的菜出来了。 两个人自幼的家教都是食不言,因而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过于尴尬,不过在两人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之后,谢知安一声不吭的转身从自个儿的钱包里拿了一张卡递给了陆云罹:“日结。” 陆云罹擦干净嘴不客气的接过了银行卡:“我这么值钱?” “按照你目前的身价,的确值这么多钱。”谢知安认真分析:“自从上次你大哥的生日宴会后,大家开始重新评估你和你大哥的价值,目前的你值得。” “闲得慌。”陆云罹将银行卡扔回了桌子上:“你还八卦这些?” “无论道听途说还是故意为之,我的确知道。”谢知安没有不否认:“你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糟。” “嗯哼。”陆云罹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因而他只是胡乱哼唧了一声。。 “这周周末有一个慈善晚宴,我会代表谢家过去。”谢知安略显迟疑的问:“陆家应该也是拍小一辈过去,你……有接到什么消息吗?” “现在周一,距离周末只有快乐的四天,而我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应该是大哥去。” “哦……”谢知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你,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陆云罹装作毫无察觉的将盘子全部收拾好:“争取什么?继承家业吗?那可别,我怕我家老爷子被我气得起不来了。” 说罢,便提着食盒走到了落地窗前:“钥匙给你放在柜子上了,明儿还要上班,我这种老年人晚上得早点睡。” “嗯,晚安。” 谢知安又恢复成了没事人的模样,将陆云罹送了出去以后,这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陆云罹不去,这下子宴会上是真的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一想到父亲今早派人拿过来的一长串人名,谢知安只觉得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 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悠闲地一周里,陆云罹顺利的将游戏打上了王者,谢知安依旧为了学期论文和周末的晚宴没有来过警局。 而其他成员则是快速的编好了学习交流的总结,并联合坑了陆大队一顿午夜烧烤以慰藉他们受伤的心灵。 金龙购物中心老板穆清的消息热度也依旧没有消下去,就连调查组众人吃烧烤的时候也没能避免听隔壁桌的小女生们讨论。 “哎,你说这位该不是故意炒作的吧?这都多久了热度还没下去,跟个明星似的。”白秋一边吃着烤肉串一边撇嘴。 “也不亏,这么营销一波,商城的正面形象上去,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傅思齐理智的分析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难得出来和调查组的人一起吃饭的封燕飞将自己的一头长发重新用皮筋儿扎到脑后:“怎么这么巧就挟持的是他?哎,我说狼崽子,别光顾着吃行不行,猪啊?” “那有啥好疑惑的。”陆云罹将最后一串烤翅放进自己盘子里,抬手喊了一声:“老板再来10串烤翅,20串小烤肉。倒霉事儿上门,躲都躲不开,这叫时运不济。” “别在那儿瞎琢磨了,案子都结了,把自己琢磨秃头就高兴了?”陆云罹靠在椅子上眯眼看了一会儿不远处正弹着吉他给女朋友唱情歌的大男生,感叹道:“现在的小孩子啊……” “作业还是太少了。” 其余众人:?我求你做个人。 —————————— 周六下午的慈善晚宴于七点正式开始,这次晚宴的主要邀请对象为商界精英,但是由于主办方是商场新贵,因而像一些大家族都只拍了小一辈过来。 谢知安一进场便被一些还没正式与他打过招呼的人围住了,起初他还能客套的与这些人进行寒暄,但过了半个小时不到他便已经疲惫了。 不断进入耳朵的话语,众人有意无意的互相试探,在这写满虚伪的环境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恶意的无限放大——这让谢知安有一些想吐。 一位身形已经严重走形的中年男人怀里搂着一名年轻女子走到了谢知安面前,伸出他肥厚的手掌,谄媚地说:“谢小少爷,我是境开地产的刘付。” 谢知安忍受着剧烈的头痛感在脑内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毫无印象,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但良好的礼仪教养还是让他伸出手与刘付回握了一下:“你好。” 刘付的眼神让谢知安十分不舒服,那种夹杂着贪婪和隐晦欲|望的眼神,黏稠而恶心。 碍于谢知安的身份,刘付的眼神仅仅流露出了几分便被他仅存的理智撕扯了回去,转身急忙搂着自己的女伴离开了。 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挡,谢知安拦住路过的侍者,让他带路,尿遁进了卫生间。 终于得到片刻清净的谢知安长舒了一口气,他单手撑住洗手台,微微拉开自己的领结,闭着眼睛调整着凌乱的呼吸。 “你是不舒服吗?” 谢知安寻着声音转过头,快速的反应道:“头有点晕,我洗把脸就好了。” 男人礼貌的笑着点点头,站在另一处的水龙头前,用手帕沾水擦了擦自己的太阳穴位置:“里面的确太闷了,要是还不舒服,可以去阳台站一站。” “嗯……阳台怎么走?” 男人动作优雅的将手帕叠好放进口袋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带你去。” “好。” 第22章 无医(十) 二层的外置阳台被设计成了空中花园的模样,各类应景的灯具和盆栽富有条理的摆放在各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一股花香,很好的缓解了谢知安胸闷的状况。 阳台上的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在外面抽烟的男人,那些人看到谢知安过来也并没有刻意的上前打招呼——谢知安能到这里来,八成就是受不了里面的环境,自己在这个时候上去,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谢知安找到一处靠近边缘的小圆桌,径直坐了下去。 桌子上放着一壶热茶,看样子应该是侍者刚刚换上去不久的,谢知安主动伸手为自己和男人倒了两杯茶:“坐会儿?” “嗯。”男人兴然应允,倒也不觉得谢大少爷为自己倒茶有何不妥:“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谢知安彻底拉开了自己的领带,让整个人放松下来:“能来这里的人,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人与人之间当然是会不一样的。”男人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放到了谢知安面前,轻声说道:“知道近景魔术吗?” 男人的手指宛如弹钢琴般在桌面上弹了几下,随即,他的手在空中虚捞一把,一张红心3的扑克牌出现了他的手中。 至此,男人也没有满足,他将红心3夹在手掌中,手臂微微用力,又变出了一张黑桃A和方块2。 表演结束,男人将扑克牌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点着最上面的黑桃A,笑着说:“要是别人,这个时候肯定会捧场的惊呼一声,或者说句好厉害。但是你只是这么看着我,是我变得不够吸引人?” “你说了是魔术,那这不过一些障眼法的技巧。”谢知安的表情有些疑惑。 “那你和别人不一样。”男人成功的话题引向了一个轻松的方向:“别人的关注点会是‘魔术’,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项轻松的魔法体验,但是对你而言,你更多看到的,是一场技法表演。而所谓的魔术人,更不过是一个骗子而已。” 听了男人的解释,谢知安伸手拿走了他手下的黑桃A,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晃一下,再次摊开手时,那张牌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知安浅笑着向男人伸出了手:“谢晏。” “穆清。”握手完后,穆清看着凭空出现在手里的黑桃A,漏出了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看起来我是班门弄斧了。” “倒也不是。”谢知安摇摇头:“因为我在看着你。” “所以看清了你的动作而已。” 谢知安的语气不急不缓,节奏把握的刚刚好,乍听起来他只是在自夸自己的眼神好,但若是细细的去想,却又能品出几分不同来。 然而穆清却像是只听懂了第一层意思,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看来下次变戏法的时候,我的速度要更快一些了。” 慈善晚宴已经快要开始了,阳台上也只剩下谢知安和穆清两个人,为了响应近几年的节能减排,外面的几盏大灯依次熄灭,只剩下了地面上的几盏小地灯,光线算不上多么的好,即便只隔了一个小小的休息桌,谢知安也不是很能看清穆清的脸。 谢知安不喜欢黑暗,究其原因可能能装满两大筐,但是他个人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黑暗中,他无法准确获得一个人的模样。 就像玩黑箱猜物一样,许多人会在这个游戏中被一个死物吓得疯掉,就是因为未知。 很明白自己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继续呆下去,谢知安正打算找些理由离开,不料,穆清却在此时开口了。 “现在下去可能会有些吵闹,不如等晚宴开始一会儿之后再进去。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应付,不如一起当会儿逃兵?” 穆清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关心,这让谢知安找不出任何拒绝他的理由,只能点了点头,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微凉的茶水,企图压下心里逐渐翻涌而起的不安。 “我是前几年才来北城的,你知道北城给我最大的惊喜是什么吗?” “嗯?” “是这里可以看到星星。”穆清指着远处的天空,示意谢知安看过去:“其实我这个时候应该很有经验的说出每颗星星的名字,和他所代表的意义,这样子才比较有趣,不过很可惜,我也不认识他们。” “但是他们很美,就像是这个城市里每个人的愿望,闪闪发光的挂在天上。” 黑暗的天空中点缀着几颗一闪一闪的星星,明明是别人眼中的指路明灯,可是在谢知安的眼中,那更像是黑暗的眼睛。 无情窥视着这一片被他笼罩的大地。 一股奇妙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谢知安觉得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中,四周都是软绵绵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穆清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他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在聚焦的那一瞬间,一个名为黑暗的猛兽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赶走了所有企图侵蚀他意志的小妖怪。 谢知安的眼中倏然清明起来,同时听到了穆清说的最后一句话。 “星星最了解你,因为它会日复一夜的看着你。” 穆清依旧看着天空,眼中甚至带着一丝痴迷。 “穆先生,我们该下去了。” “啊。”像是刚从美妙的梦境中被惊醒,穆清带了些歉意的说:“抱歉,我失态了。” “无事,有个喜欢的东西,倒也是挺好的。” 谢知安礼貌而疏离的笑了笑,同穆清一同起身向宴会厅走去。 —————————————— 主办方给谢知安预留的位置和穆清的不在一起,谢知安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却意外地在那个双人座的另一边看到了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的陆云罹。 自从认识陆云罹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刚认识的时候他的头发长度还算正常,现在的确是有点过长了。因而今晚陆云罹选择将一些过长的头发扎在了脑后,下面的小碎发则是用了几根黑色的线夹固定住。 不同于往日的,他的脸上戴上了一副带有防滑链的玫瑰金色的平光眼镜,这简单的装饰将他的轮廓弱化了许多,整个人在此时看起来就是个极为标准的衣冠禽兽模板。 谢知安突然记起来白秋前些日子给自己发的陆云罹刚到警局上班那会儿穿警服的照片——年轻时候的一股气戾气还没收下去,却又硬生生把象征正义的衣服穿在身上,看起来既滑稽,又无可救药的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你不是说不来吗?” 谢知安正襟危坐于沙发的另一侧,本想和陆云罹保持一个不会被有心之人胡编乱造的距离,只是没料到陆云罹这不要脸不要皮的三蹭两蹭就把自己挪到了和谢知安贴着坐着的地方。 “你知道吗,我们家人都一项超能力。” “什么?” “快速救场能力。”陆云罹煞有介事的说道:“瞧瞧,我大哥今天早上才告诉我这次得我来。” “嗯,那的确很厉害。”这一次面对陆云罹一如既往地胡扯,谢知安破天荒的应付了一句,就在陆云罹以为谢知安这是转性了的时候,下一句不讨喜的话接踵而至:“我觉得穆清有问题,大问题。” “怎么说?” “刚才我和他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儿,他往我茶水里面放东西了。”谢知安肯定地说道:“是催眠类的药物,量很少。” “OK,你刚才和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在寒风中的阳台上喝茶,并且知道人家下药你还给喝了?”陆云罹语气不善:“您可真是以身殉职的好警察。” “他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过多的量,而且我对这类药物有一定的抗性。”谢知安朝着陆云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我不能确定他究竟问了什么,但我可以保证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虽然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这类药物有抗性,但是现在明显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陆云罹拿起水杯挡住了自己的嘴唇,轻声的在谢知安的脸侧说道:“封姐……就是局子里特聘的法医,下次介绍你认识。封姐今天中午给我发讯息说,穆清以前是他们学校的,算是她学弟,学的心理学。大三的时候出国深造,这么多年也没和大学朋友联系过,没想到再次出现居然成了个商场新贵。” “他没有抛弃自己大学所学到的东西,还把它用在了别人的身上。” 谢知安皱了皱眉,转头的时候才发觉到陆云罹现在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更不提周围已经有注意到的人若有若无的把视线投向了这里。 谢知安都快被陆云罹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能坐有坐样,讲点礼数! “陆云罹你坐好!” 就像是一只突然炸毛的猫,谢知安凶巴巴的对着陆云罹说。 “咱们不是在说小秘密吗?难道你要让我大声说?”陆云罹挡住谢知安想要推开他的手,硬是把谢知安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声的说:“好好坐着,穆清在看这边。” 谢知安下意识的朝穆清方向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你要是能看出来,可能就能正式上岗了。”陆云罹翘着二郎腿靠在了沙发上,拉着谢知安也靠在了沙发上:“等下宴会结束他肯定还会找你,别的人我来应付,你问他要一下联系方式,就说……你们家想和他合作?反正不管什么理由,要到联系方式。” “你去不是更合适吗?”谢知安不解,这种基本全靠糊弄人的事,陆云罹应该更熟练才对。 “一来,他想维持自己多金且仁义的形象,就‘不屑’和我过多交流;二来,他要是真有问题,招惹我也没好处,在我这儿,不能用‘越危险就越安全’这句话。” 谢知安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用一句话惹来了陆云罹同学人生中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的白眼。 “因为你是鬼见愁?” 陆云罹:……很好,这是顾局教的还是邱明远教的?一天天的就不能说我点好的。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话,陆云罹发现自己真是在谢知安这里遭遇了自己人生中的无数滑铁卢。 最后只能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那可不是。” 第23章 无医(十一) 对于一个商场新人来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有老前辈提出想要合作。简单的一次合作,带来的永不止于金钱上的收益。更多的是人脉的积累和品牌的知名度提高。 穆清自然没有拒绝谢知安的要求,不过他给谢知安的却是自己办公室和家中的座机号码。 “抱歉,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因为我个人对于电子类产品并不擅长,像一些社交平台账号我也从未注册使用过,所以这已经是我最‘个人’的联系方式了。” 穆清的解释十分的官方,语气更是真诚,这让谢知安有些辨不出真假,本想着陆云罹可能能用他丰富的糊弄人经验听出点不同,事后却只得到了陆云罹的一句毫无用处的总结: “什么玩意儿?这年头还有不用社交软件的?” 末了还加了一句:“就连顾局也用啊。” ……… 结果就是折腾了半天,两人只拿到了一个没有什么用的座机号码,而穆清助理的微博账号也在前些日子发了最后一条微博后停止了更新,其本人在微博备注中对此的解释是‘这本是个私人微博,不希望被过多的打扰。’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却总是让谢知安感到一丝不安。 期末论文的命题并不难,十二月底将所有论文上交,一月初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课堂答辩后,学校的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 谢知安本就是本地人,再加上一直在校外居住,自然没有什么搬东西回家过年之类的琐碎杂务,答辩一结束,收拾收拾书包便一身轻松的回了家,连个假都没给自己放,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警局报道。 距离案子结束也已经有了一个半月,临近年关,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过年,除了某些格外猖獗的小偷在年关集市上偷些东西,其余的人大都规规矩矩的买年货,忙年度工作,谁也不想过年的时候还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养肉睡大觉。 来当了不到三天的全职警察,谢知安便被傅思齐拉着一起打开了游戏,其技术之差常常能气的陆云罹变成河豚。 结果又过了不到两天,原本坚守在消消乐一线的邱明远和白秋也加入了开黑的团队,自此北城特别开黑队正式成立,其作用大约就是差点治好了陆云罹的重度游戏上瘾症。 警局中午食堂的饭食其实也算不错,正常的来说就是三菜一汤加点米饭,和大学食堂的饭食差不多。不过谈不上多么专业的大厨掌勺的大锅菜总是油大盐咸,吃多了也觉得腻味。 这一日中午,调查组的众人实在是急需改善伙食,一群人琢磨琢磨:这出去吃饭吧,正值饭点儿,小吃街上人肯定特别多;再加上这边政府机关扎堆,搞不好遇到个出门视察的领导,实在是影响吃饭心情;最后吧,总结一下,主要就是懒。 于是众人一拍即合,点起了外卖。 来送外卖的小哥也是经常来市局跑腿的,门口收发室的小警员一听这是调查组的外卖、还是个熟面孔,想也没想就直接放他过去了。 “哟,又是你。”调查组点外卖一般都是用邱明远的账号点的,因而和这位倒霉的经常进局子送外卖的小哥也算熟悉:“怎么脸色这么白?身体不舒服?” “没。”外卖小哥皱着眉想了想,凑到邱明远身边说:“我刚才听一个同行在说,去送外卖的时候,碰见里头人自杀呢,血流了一地。” “那你紧张啥?”邱明远觉得有点好笑,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哎呀,你不知道,那单子本来是分给我的,但是因为先接的你们的,两头又不顺路,我就把那单子让给别人了。”外卖小哥絮絮叨叨着:“你可得为我作证啊,我这拿到东西就往过来跑,外卖也给你们送到了,这……就算出什么事情不关我的事啊。” “行行行,知道了,你那同行报警没?” “报警了,说是正处理着呢。哎,我先走了啊,到时候万一找我,您帮我做个证啊,这……我这勤勤恳恳送外卖的,真是天降黑锅。” 目送着小哥从警局的走廊里离开,邱明远若有所思的将食物摆好,这才冲傅思齐喊了一句:“看看那一片儿报警出自杀的事儿了,能把好好一人吓成这样。” “啊?”正准备提筷子开吃的傅思齐一脸懵的被邱明远推到了办公桌前,楞了一下这才动手查了起来:“平南警察局接的,还是割腕自杀,出事儿的地点是……卧槽!” “是哪儿?”陆云罹插嘴问道。 “平南第三军区家属楼。”傅思齐的表情有点梦幻:“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军区出事儿给警察局报?主要是……还接了呀?” “我有个问题。”谢知安举手示意,在得到允许后问道:“现在的军区家属楼不都对外开放了吗?应该是隶属于区警局管辖的吧?” “可是这是平南区的军区家属楼。”陆云罹解释道:“那边的家属楼建立时间比较早,目前还是大院模式的,住的都是些上了岁数的高层人员。小区进出要刷脸登记,这种地方一般是不归区警局管的,就算要管也是军区同意案件外转后才能插手。” “那这次?”谢知安还是没弄明白。 “报警的是一名外来人员,既然报上去了,公安部门肯定会进行登记,这是我们有迹可循的原因。这个案子出不了两天区警局那边就要结案,至于最后案子归谁管,得看案件性质和军区那边的意思,不然搁个军区检察院看的啊……”陆云罹举起筷子比划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到那个词儿:“不过这事儿要是归外来人管,那那人得叫‘天选之子’。” —————————— 于是两天后,天选之子陆云罹手里拿着个案件记录簿站在医院的隔离窗外面,看着里面年过六旬白发苍苍的老人表示: 幸福来得总是那么的突然,我的大好周末就这么被天选没了。 “病人是割腕自杀的,由于失血过多,目前大部分时间还处于昏睡状态,但是即便清醒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有一些不稳定。”主治医师将病人的大概情况交代清楚后,建议道:“目前针对病人的身体状况,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 “好,听医生的话。”陆云罹谨遵医嘱的冲医生点了点头,将备份的案件记录册交给傅思齐,吩咐他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意外状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再去现场看一看。” “好。” 下了医院大楼,陆云罹直接坐进了一辆黑色的便车中,冲着里面的人说道:“出事儿的人叫刘大志,大校军衔,打了一辈子光棍,现在孑然一身,也没个亲戚,光有个房子和存折。说是看样子是自杀,但是怀疑有其他人为的因素,所以让咱查。” 陆云罹将安全带拉好:“啧,先去他家里看看,我让傅思齐在这边守着,等人清醒一点了再过来。” “好。”谢知安发动车子以前,从一边的储物箱里面拿出了一份热乎乎的豆浆包子:“你早上没吃饭吧?我刚去买的。” “谢了。” 陆云罹将案件记录簿放在腿上,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尽管这次调查是军区上层允许的,但是陆云罹他们进去的时候还是被要求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并做了脸部信息登记。 得亏最后没派人跟着他们,不然陆云罹都快觉得自己不是过来查案的了。 刘大志的屋子位于背阴处,若是平日里开着暖气那倒还好,不过连续几日无人居住,便有些潮湿发霉了。 浓重的霉味儿加上老年人房间里特有的味道,对于平常人的嗅觉来说,着实算不上享受。 陆云罹快速的打开屋子里面的窗户和门,拉着谢知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以后,这才再次进去。 屋内的东西不多,一张矮几,一条老旧的沙发,矮几上的果盘里面放着些瓜子仁和水果干。 所有的东西都规规矩矩的躺在自己应该待着的地方,过于整洁反而让案件的调查变得难做起来。 陆云罹差不多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然而一丝有效的信息也没有得到,他无奈的找了一处空地坐下对谢知安说:“记录上说,刘大志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平日里就提着小板凳和大院的人一起下下棋、打打麻将。每周周天和周三固定买菜,外卖也是偶尔会点一次,而且大都是电话叫餐的,老爷子不怎么会用这些电子产品。” “电话叫餐?直接打给商家?” “对,老爷子基本只吃这家粥店的饭菜。老板那边也证实了老爷子的确是在店里存了一些钱,每次电话过来他们就自己用软件帮忙点单,这样子可以方便配送。” “所以老爷子除了与大院的人交流,唯一的对外交流就是叫外卖和周三周天的外出。” “对。”陆云罹又拿出案件记录簿里面的通话记录页看了一会儿,头痛的说:“这社交也太简单了吧。” 实在是什么头绪也没有,陆云罹将记录簿扔在了桌子上,手撑着一旁的沙发垫打算起来再四处找找,只是这么一撑,却让他的动作凝固在了原地。 这沙发已经很老旧了,弹性也不如以往那么好,如果在下面做了手脚是很容易被感觉到的。 陆云罹单手抬起沙发垫——果然在最中间的沙发上发现了一处被切开的痕迹。 “这是什么?”谢知安的视线也被此处吸引。 “说不定是小金库?” 陆云罹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军刀,将那已经快被压平的痕迹再次隔开,透过极小的缝隙在里面摸索片刻,拿了几张被折叠的极小的纸张出来。 第24章 无医(十二) 那几张纸已经被湿气完全浸染成了黄色,但是拿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单薄,陆云罹小心翼翼的将它展开,放在了桌子上。 “六年前的诊断报告?obsessional thinking……啧,就不能打中文吗,强迫性思维,检查人:刘大志。”陆云罹眉头狠狠一跳:“这是哪家精神病院门被撬了吗?有完没完了,一个个全是精神病?” 被刘大志藏在沙发中的一共有三张纸,一张上面记着一串电话号码,一张是诊断报告,而最后一张却是一份银行的转账单。 转账单上‘转账人’一栏的名字已经被摩擦的看不清了,看样子刘大志以前经常看这张单子。与其类似的,记录号码的那张纸的边缘也被摩擦的十分粗糙。 “打这个电话试试。”陆云罹将记录电话号码的纸张交给谢知安:“一会儿用车里的备用手机打,我们去这家心理诊所看看。” “好。” —————————— 给刘大志做心理检查的这家诊所位于北郊,私人办理。其主治大夫名叫王明菊,是一名年过半百、面相温和的女士。 “两位警官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在得知陆云罹和谢知安两人是从警局过来的人之后,王明菊落落大方的邀请他们两个来到了办公室,并为他们倒上了两杯热水。 王明菊的办公室是一个标准的心理医生办公室的装修风格,白色的家具,透明的饮水杯,还有放置于角落的绿色小盆栽。 正午不错的太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温暖而又懒洋洋的舒适感。 陆云罹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放松的坐在了椅子上:“是这样的,我们这边近几日接了一起案子,受害人名叫刘大志,根据他的就诊报告,我们发现他六年前曾经在这里进行过长达一年的‘强制性思维’方面的心理治疗,不知道王医生对他有没有印象?” “刘大志?”王明菊用手中的钢笔轻点了几下桌面,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有的,我记得他。” “你觉得他那时候的精神状态稳定吗?” “刘大志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觉得我不能不负责的用‘稳不稳定’来描绘他的病情,不过在此之前,两位能不能再次给我出示一下你们的警官证?” “可以。”陆云罹先是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随即转过头看了谢知安一会儿,在得到谢知安一个稍显迷茫的回应之后,又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另外一张临时警官证一同递给了王明菊:“您可以去市局官网查我们的工号,不用着急。” 王明菊仔细的将警官证翻看了一边,笑着冲两人点了点头:“那倒是不必了,言归正传,想必两位也知道,刘大志是一名军人,他有着非常高的自制力和行动力,而且他对情绪的把控能力高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样的人也会得病吗?” “为什么不会呢。”王明菊的语气中带了些无奈:“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而判断究竟有没有变成精神病的标准就是:你有没有克制住把内心最底部的东西,表达出来的欲|望。” “那这么说,正常人反倒是压抑内心的伪装者了?”陆云罹不置可否的勾了一下嘴角。 “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也是我认为自己很虚伪的缘故。”王明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润了润自己沙哑的嗓子:“刘大志这个人,一天里面有将近一半的时候都获得非常克制。他英勇,他善良,他是每个人心中完美的军人形象。可是他却有着非常严重的强迫怀疑和强迫回忆症状。” “具体表现?” “其实都是些很稀疏平常的小事,主要体现在他对自己言行的正确性产生反复的怀疑,比如说出门后怀疑自己是否关好门窗,写信是否写错地址,他来这里填的第一份检查报告,他自己足足的检查五遍有没有把名字写对。” “那,强迫回忆……?” “因为这里会牵扯到患者过去的一些事情,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大概的症状:他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但是又怀疑自己回忆的不对,最后再重新想起。这样的做法无非是在加重他的痛苦。而我们看到的就会是他总在发呆,如果被打扰就会表现得极度烦躁和躲避人群等退缩性的表现。”王明菊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着:“当这两种症状并行时间过久时,就会产生比较明显的情绪抑郁症状。” “那当初刘大志在这里进行治疗后,状态有所好转吗?” “他在我们这里断断续续的治疗了一年时间,通过一些催眠治疗加上药物辅助,我们做到了让他不再强迫性的去回忆曾经做错的事情,同时他的强迫怀疑症状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减轻,可以说他上一次的治疗是非常完美的。”王明菊断言道。 “他目前症状复发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不受到外部刺激,复发的可能性为0.” “这样。”陆云罹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拿出了案件记录簿,在里面翻动了几下之后,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问道:“说起来,刘大志的主治医师是您吗?这边并没有进行记录,我们需要确认一下。” 王明菊快速的回答道:“是的。” 就在陆云罹打算继续问点什么的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的震动了起来,他冲着王明菊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将手中的记录簿交给谢知安,顺便在上面比划了两下,随即便拿着手机出门了。 少了陆云罹这么一个人,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下来,谢知安拿起水杯抿了几口以后问道:“请问您这里有多少医生呢?” “加上我一共三个。” “嗯,会不会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您这里也是本市小有名气的咨询室了……成立了有,快十年了吧。”谢知安语速极慢的一字一句问道。 “对的,过段时间我们还有一个十周年的活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王明菊似乎对眼前这个大男孩很有好感,就连语气也轻柔了许多:“是这样的,从三年前起,我们这边对客户的接待有了一定的要求和门槛,也是为了给客户提供更好的体验。” “说起来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位护士小姐抱着很厚的一沓资料,看起来像是病人的履历,为什么不用电脑记录呢?这样查阅起来也方便。” 听到这个问题,王明菊的身体不自觉的左偏了一下,眼球微微向上偏动了一瞬便很快收回,她笑着解释道:“虽然说办公自动化会方便很多,但是在记录病人病情时,与病人之间隔着一个冷冰冰的电脑输入,这未免也太不亲近人了。” “这样吗。”谢知安似乎有些困了,他用双手撑住脑袋努力的发音说道:“我之前见过一个医生,也不喜欢用这些……电子……” 见谢知安完全趴睡在了桌子上,王明菊神情严肃的打开了电脑上的监控画面,发现陆云罹还在外面的走廊上接着电话,这才安心的吐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被谢知安严严实实压在胳膊下面的记录簿,王明菊起身轻声的在谢知安耳边问道:“你见得那个人,是心理医生?” “嗯。” “他叫什么名字?” 并没有完全进入催眠状态的谢知安轻微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有能从这种沉重的感觉中逃出来,因而没有过多久,他就认命般的回答道:“穆清。” “什么!”王明菊神色一凛,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后,她果断的放弃了接下来的问话,并在谢知安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醒来了。” “你这是刚睡醒吗?” 刚从桌子上爬起来的谢知安一脸迷茫的和陆云罹对视了一会儿,张嘴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这毫无人性的领导直接一巴掌糊到了他脑壳上。 谢知安:…… 陆云罹:卧槽手感真不错。 “刚才局里来电话说是这案子有点头目了,让我们两先回局子,当然您要是后续有什么想起来的,也可以随时打我的私人电话。”将自己的名片递给王明菊后,陆云罹冲着她敬了一个队礼:“谢谢合作。” “没什么,能配合你们工作是我的荣幸。” —————————— “明远把那个号码的历来号主查出来了,里面有个老熟人,你猜是谁?” 坐上车的陆云罹随手打开了车窗,拿出了一支烟点上,用着带了些调侃的语气问道。 “穆清。”谢知安的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方才那般被迷惑的样子:“王明菊认识穆清,在我询问她为什么使用纸质档案的时候,她的动作明显是在撒谎。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穆清在这所诊所任职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不错,这位穆清还真是个宝藏男士,三名受害人全和他有过或多或少的联系。”陆云罹奖励性的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块薄荷糖递给谢知安:“让我们愉快地向银行递交一份转账记录查询申请,顺便去找找那位可能刚刚睡醒的刘大校。” 第25章 无医(十三) 医院里刚刚醒来的刘大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就好像是一个死人,用灵魂审视着这个无趣的世界。 陆云罹拉着一个凳子坐到了刘大志的旁边,也没主动说话,就是默默地点开了一个最新的新闻报道,并把声音开到了最大——这位刘大志有一点耳聋,开小了怕他听不清楚。 “大家好,我是今日人物的主持人林芳,那么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新晋男神——穆清。” 林芳所处的位置应该是穆清的办公室外,她简单地对穆清的生平进行了一个介绍以后,敲敲门走了进去。 镜头随着林芳开门的动作进入房间,可以看到此时的穆清正西装革履的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一份文件,在看到来人后,迅速的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将它整理好放在了一侧。这才起身笑着冲林芳点了点头:“您好。” “您好~” 刘大志在听到穆清的声音以后,头微微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偏了偏,似乎是想听清楚那个人的声音。 “今天我们来呢,首先是想送给穆先生一个礼物。”林芳冲着身后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这是雨人乐园送来的礼物哦,相信电视机前一直关注着穆清先生近日行程的朋友们都知道,在一周前,穆先生来到了雨人乐园为小朋友们带去了许多新鲜的小玩具,还有专门提供给特长儿童们的外文原著。小朋友们都非常喜欢穆先生的礼物。今天我们带来的就是化名为橘子的小朋友专门为穆先生画下了的一幅画,作为给他的答谢~” 穆清的脸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做出的一些小动作——比如说手中的钢笔掉落在书桌上,微微睁大的双眼,甚至朝着助理方向看去的无措的眼神都在向电视机前观众们构造出一个外表成熟冷静,内心却依旧少年的形象。 试问哪个人面对一个原本一本正经的好似苦行僧一样的人,在遇到一个小小的礼物时,却突然露出那样失措的表情而不会心动呢? 这个人真是把人心都琢磨透了啊。 陆云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啊……谢谢。”穆清在呆愣了一会儿以后这才伸出手接过了那副画,期间还因为动作有些慌张险些将桌子上的文件拉下去:“其实小朋友们能喜欢我送的礼物,我已经很高兴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还会送礼物给我……真是太意外了。” “穆先生真的是一个内心很善良的人呢~” “您过奖了。” “其实我们今天来呢,是有带一些网友提出的小问题~”林芳的话头一转,翻开了手中的提词卡:“这些都是这段时间非常关注您的网友们提出的哦,不知道穆先生愿不愿意为大家解答这些小疑惑呢?” “承蒙喜欢,穆某自当尽力为之。” 所谓的尽力为之,无非是‘在不触碰我底线的前提下,我尽量回答’的同意回答。不过听起来更为讨喜罢了。 “那么,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嗯……这位小朋友真的问的非常大胆呢,请问穆先生喜欢的女孩子类型是什么样的?” 穆清低下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其实这种事情都是看缘分的,聊得来,有共同话题才是最主要的,至于性格……我觉得是个相互磨合的过程。” “那穆先生是怎么看待自己成为一个‘小网红’这件事情的呢?” “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最开始在大众面前发声其实是我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因为那个时候除了伤痛以外,更多的感受是无奈。心里面大概……只是想为他们做一点什么。” “穆先生。”看到穆清又陷入这样一幅自责的状态,林芳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我们发现,每当穆先生提到有关于……这些话题,总是带了些悲伤地感觉呢,穆先生愿意为我们分享这些故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穆清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画面静止一般。直到许久以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说出来对不对?” “大学刚毕业那阵子,没什么喜欢做的事,对未来更没有什么期许,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过着。家里人看不过去了,让我去姑姑开的诊所里面当了一个……前台招待。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人。” “那个人我叫他叔叔,他平日里非常自律,也非常的克制自己。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后来我听我的姑姑说,他患有很严重的强迫回忆症状,其实有点像现在大家都很喜欢说的强迫症,但是强迫性回忆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自己最痛苦的经历,并且通常伴随着非常严重的抑郁症状。”说到这里的时候,穆清抬起手遮挡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良久后才语气痛苦的继续说道:“叔叔在那里进行了一年多的治疗,我们原本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是没想到,就在他出院六个月后,他选择了用割腕自杀离开这个世界。他在遗嘱里面说了一句话……” “这冷漠的世界,无人可逃。” “我不敢去想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选择这样一个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人生,逃避这个世界。可是若是害死他的是冷漠,那我……那我是不是……” 剩下的话语不必再说,众人也能猜到:穆清在自责,如果他能在那个叔叔出院以后,多与他联系,那怕是多说两句话,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听到这些话的林芳偷偷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但她语气里的哭腔还是憋不住的泄露了出来:“这不是你的错,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鬼话连篇!”听完了全程的刘大志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陆云罹,眉间那道专属于军人的沟壑历经岁月之后,变得愈加沧桑起来:“很感人对吗?” “当然。”陆云罹关掉了手机,收起所有的吊儿郎当,正襟危坐于座位之上,冲着刘大志鞠了一躬:“北城市公安局特别调查组组长,陆云罹。” “特别调查组。”虽然经历了长时间的昏迷,刘大志的语速有些慢,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去年的反黑案是你们办的?” “是。” “原来是这样。”刘大志笑了笑,眼中也带上了一丝赞赏:“猜到我就是他口里说的刘叔叔了吗?” “嗯。” “六年前我在一家私人诊所接受过心理方面的治疗,前半段和穆清说的一样。不过那时候我主治医师是穆清。穆清这个人,年轻气盛,有海外留学背景,在诊所也是非常有权威的大夫。”刘大志的思路似乎还有一些不顺畅,他停顿下来想了想以后,这才继续说道:“穆清很有能力,他也的确帮我解决了那段时间最大的难题,但时候后来,他因为电脑操作失误,导致手下大量病人的病例资料被黑客盗取。你应该知道,随意泄露军人资料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可你没有追究。” “我那时候正值特殊期,怎么可能告诉别人我私下去看心理医生了。”刘大志苦笑了一声:“诊所那边很清楚我不会做出太过激的行为,所以他们把我就诊的那笔钱退给了我,可是那段时间围绕我的,只有不安和慌乱。” “一想到我最为不堪的秘密会被一个陌生人看到……”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大志猛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良久:“我用了很长时间调节自己,让自己忘掉那件事。可是前段时间,我却在电视上看到了穆清……知名企业家?这世间最后的良心?也罢,姑且当他重新来过了,毕竟谁都会犯错。可是就在上一周我出去买菜的时候,我听到了两个人跟在我身后,说着我曾经只告诉过我最相信的心理医生的回忆。” “真是莫大的讽刺。” “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陆云罹眉头紧皱,语气也更是冷了几分。 “因为就像他说的,这冷漠的世间,无人可逃。”一直静静站在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抹去的谢知安突然开腔:“他也无处可逃,谢谢刘大校的配合,我们已经了解到我们想要的了。” 被谢知安强行告别,只能跟着出去的陆云罹无奈的问:“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先认个错。”谢知安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原地,干咳了一声后将陆云罹方才放在他这里的包递还给了他:“我让明远哥他们,先把穆清给请到局子了。” “啊?” “已经在审讯室了。” 陆云罹:??请问谁才是队长? “突击检查抓的,连着王明菊,一请请了两个。” 陆云罹:“我……他们为什么听你的?” “我说你说的。” “……好样的,行了,别一副我要骂你的样子,你以为明远他们没我的同意会真的听你的一面之词?你个无证上岗的。”陆云罹好笑的拍了拍谢知安的肩膀:“说吧,你怎么想的。” 陆云罹的话让谢知安的耳朵有点泛红,但他还是故作冷静的说道:“王明菊说过,每个人都是一个潜在的精神病人。穆清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这种骄傲源自于他的学识,他的经历。在穆清未犯错以前,他是受人敬仰的心理医生,但他犯了错,他就是罪人。人们往往会因为一个污点,而完全否认掉一个人。” “你觉得穆清是因为这件事心灰意冷,选择了报复?” “对。” “可是整整六年,为什么偏要现在报复呢?而且你不觉得,穆清他太有恃无恐了吗?他为什么敢当着媒体的面说出刘大志的事?他不怕刘大志看到以后拆穿他?”见谢知安回答不出,皱着眉头呆立在原地的小模样,陆云罹老神在在的摇摇头:“所以说,小伙子别那么急性子,你要学的还很多呢。走吧,你陆哥慢慢教你。” 第26章 无医(十四) 陆云罹和谢知安返回警局时,只见警局门口停着一辆纯黑色的政府专用车,再看一眼连一个闲人都没有的警局门口,陆云罹突然产生了一种转头离开的冲动。 “你觉得这是谁来了?”陆云罹正了正神色,一边大步朝着警局内走去,一边问道。 “我觉得是祁申,祁书记。” “我也这么觉得。”陆云罹悄悄的翻了个白眼:“谁管这事儿不好,偏要他来管。你一会儿先回调查组,我去见一眼祁申。” “好。” 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跟着陆云罹上去,谢知安也没有过多要求,只是在陆云罹走后,他从兜里拿出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震动的手机,面无表情的拐进了一处无人的监控死角,摁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十分仓促,然而谢知安只是垂头看着墙根处的一处污渍——有的东西,放任久了,又不去打理,就变得不知轻重起来。 就像这一处污渍,我们可以选择掩盖他,自然也可以选择刮掉它。 前者虽然美观,但内里终究是脏的;后者固然难看,却可以高枕无忧。 谢知安听着那巧舌如簧的说服话语,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他语调微扬的回复道:“你说,谁敢查他。” 那人无疑是被谢知安这样事不关己的话语气到了,只听到一声巨响后,他情绪愈加激动的说了起来。 然后换来的,却只有谢知安稍微将手机拉远,防止自己被吵到的动作。 拐角那一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谢知安微微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用不大的声音说道:“祁申来市局了。” 紧接着,他便挂了电话,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胃部蹲了下去。 “谢知安?”白秋原本是要拿资料给顾局办公室送过去,却无意发现了这位正蹲在墙角捂肚子的小可怜:“这是怎么了?” “啊?”谢知安眼里带了一丝水汽的抬起头看向了白秋,虚弱的回答道:“早上吃了点冷掉的油条,胃不舒服。” “你说你想不开和陆云罹跑现场干嘛,在家好好吃饭不行吗?”白秋哭笑不得的将谢知安扶了起来:“你要不在这里等等我,我一会儿带你回办公室?胃药是办公室常备药。” “没事,我缓一缓自己过去就可以了。”谢知安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在白秋手中拿着的档案袋上停留了一下,嘴上却说道:“白姐你先去忙吧。” “行,主要是顾局那边要资料催得紧,那我先上去啦。” ———————————— 而此时的顾局办公室里。 白秋拿过来的资料被不怎么温柔的拆开扔在了办公桌上,自打进门开始就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企图不闻不问不听不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少一点麻烦的陆云罹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瞅着自己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简直快要看出一朵花来。 祁申神情冷肃的翻完了最后一页资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群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 顾局端着自个儿的保温杯靠在椅背上,也不说话——当年被人刻意压下来不让查的东西,现在新势力要查,他能说个啥?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察局局长,在这种事上,说不得话的。 不过瞅着祁申越来越黑的脸色,和一旁装死人的陆云罹,顾局还是开口了:“你也别在那里气着自己了,当年的资料我能保留下来的就这么多,咱这警局么……瞧见没?那横幅写的——‘为人民服务’,我们不服务你们的。管你们官员的那叫监察局,管军队的叫军区监察局。现在两头都出了事儿,你又要翻旧账,我们怎么处理?” 顾局话说的不怎么圆滑,但是却句句在理,祁申的脸色也因此缓和了一些。 原本坐在角落里打算装作自己是聋哑人的陆云罹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痒,才刚用手指搓了搓,就听到了祁申催命般的声音。 “雉离,这件事你怎么看?” 陆云罹:我怎么看?我一点都不想看! 方才陆云罹在上楼的时候就把这个事儿重新琢磨了一遍:一开始在医院遇到祁申后,陆云罹便出于好奇对公交车砍人事件的人做了一个简单的摸底调查,结果让人有些失望——从资料来看,那些人都是普通人。 之后便是封燕飞说穆清是她大学学弟——这件事陆云罹在一些社交平台留意了一下,的确有声称认识穆清的人说过穆清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至此,还可以觉得他只是毕业后转行而已,这种事并不少见,不足为奇。 然而穆清却抱着一种标准的犯罪人心理去试探了谢知安,谢知安具有抗药性,这是意外也是惊喜。 直到这次案发,军区直接把这事情丢了出来。 陆云罹可不会觉得这是军区某位大佬认可自己的能力才交由自己处理,那么这件事有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不好办。 今天得到刘大志得空口供后,再联系祁申的态度,陆云罹已经很清楚这事儿绝对牵扯到了某些政府官员——夜路走的多了,总会撞见鬼,他们中可能有人的资料就是在穆清这次不小心的点击中泄露了出去。 要知道心理诊所为了能很好的治疗病人,记录资料可都记录的很是详细呢…… 这里面要是有些差错,与官员在外部公开的资料不同,那可真是难看极了。 琢磨清楚了事情,心里亮堂了,陆云罹也就一点插手这件事情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种事情要查,说白了就是得罪人,查的好了名扬千古;查的不好了,上面的人随随便便一点小动作就能整的你万劫不复。 在这些人面前,警局的实力单薄,政府内部形势又变幻莫测,帮谁都是提着脑袋帮。 就像为他们调查组争取了一面小锦旗的反黑案一样,若不是运气好,可能陆云罹现在就要回家继承百亿家产了。 见话头被扔到自己这里,陆云罹只能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看不看得问题,这是我们现在只能怎么看的问题。而且舅舅你要是真的想出了办法,就不会在这里了。” 听了陆云罹的话,祁申的眼中涌上了一丝悲哀。 就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闭上双眼颓然靠在了椅背上:是啊……要是他有办法,他怎么会来这里? 当初资料泄露的事件还未闹大,也有知情的人想要顺势指控问题官员,可是最终的结果只有封杀相关消息,而那些想要指控的人也都开始莫名其妙的死亡和入狱。 “穆清当初被人留下来也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而这次的案件他则是完全被人当了枪使,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刘大志究竟有没有死成功?有人给他假消息,要的就是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别去管自己管不了的事。”陆云罹分析完后,不忍心看到自己这个一向强势的舅舅露出那种表情,只能接着揉眉心的动作挡住了自己的表情:“结案吧。” 许久以后,祁申坐直了身子,将桌子上被自己弄乱的东西收拾好,语气里难得带了些迷茫的问道:“迟到的正义,是不是还不如算了?” 说完这话以后,他又苦笑了一声:“我连迟到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我去审一下穆清。” 祁申走后,陆云罹在压抑的沉默中发了一会儿呆,胡乱的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顾局的办公室。 穆清在被带回警察局后,已经经过了邱明远他们的一波审问,然而目前也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公交车砍人案件和刘大志的伤人案件与穆清有关,他自然也不会自己承认。 看着审问厅内那个人无所畏惧的模样,陆云罹拍了拍傅思齐的肩膀,原本想给他交代些什么,只是话还没出口,陆云罹转身勾上了谢知安的肩膀,顺便拿走了傅思齐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傅思齐:……这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是什么。 “陆队……谢先生?”看到跟在陆云罹身后的谢知安,穆清故作惊讶的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在这里?” “暑期实习。”谢知安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关系户。”陆云罹跟着瞎扯了一句,带着谢知安往那里一坐:“咱也别在这里瞎客套了,先请穆先生听一段录音。” 陆云罹播放的那一段录音正是刘大志在医院所说的话,然而穆清除了在一开始表露出了一丝惊讶外,剩下的时间里都表现的十分镇定,就好似这事儿的确与他无关一样。 “穆先生对这段话,有什么评价吗?” 面对陆云罹的提问,穆清面色不改的说道:“方才邱先生的审问里我也说过了,如果想给我定罪,请拿出证据。用这一面之词,未免有失公允。” “不不不。”陆云罹笑着撑在了桌子上,状似无意的切断了内部与外部的传声装置:“不需要我们给你定罪,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陆云罹歪了歪脑袋,示意谢知安点开了刚刚被传送过来的资料 ——‘送到你们医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 ——‘啧,就是那个刘大志,几年前折腾的我最心烦的那个人。’ ——‘哦哦哦,我就说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死啦,来得半路上就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他出事儿的?’ ——‘没什么,就是最近突然想通了,先挂了。’ “在这段通话以后没多久,你就在采访里面说了那一段催人泪下的故事。”陆云罹在穆清震惊的神色中开口:“你以为刘大志‘死’了,便没人能作证。就连刚才,你也只是要我拿出证据,没有否认刘大志的前半段话。” “那你有没有想到你从一开始,就是被人耍了呢?你被所有人唾弃却还依旧待在你身边的好友,甚至现在他还好心的告诉你‘刘大志的情况’,如果这一切都是别人为了利用你设下的一个局呢?哦对了,你似乎以为证据对‘定罪’这件事意义非凡,那我告诉你,有人把足以定罪的东西送到了我们面前,你现在可以选择为自己做无用的辩解,或者……”陆云罹将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穆清,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或者帮帮忙,看看这些证据里面有哪些不真实的东西。” 兴许是被陆云罹所说的话震慑到了,穆清沉默了许久以后,这才冷笑了一声“我早该知道的。” 陆云罹在穆清松口以后也不急着问,反倒悠悠闲闲的靠在了椅子上,端起大瓷杯喝了一口枸杞水,好整以暇的等着穆清接下来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某人露出了自己的狼尾巴。 第27章 无医(十五) 穆清认真的将电脑上面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以后,这才斟酌着开口:“你说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陆云罹一脸惊讶:“那当然是要你承认罪行啊穆医生。” 没想到陆云罹的态度改变的这么快,穆清的脸色一变:“你方才……”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陆云罹猛地一拍桌子:“在你眼里,视法律法规于何物?置人命于何地?!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圣贤正义,理解关爱,你也不过是一个伪君子罢了!” 陆云罹这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审讯室内的二人无一不被他镇住。然而穆清的脸色是愈加阴沉,谢知安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发现珍宝般的光芒。 审讯室外还以为传声装置坏了的傅思齐刚把音量调到了最大,结果就听到他们老大唾沫横飞的这么一句话,吓得险些把自己甩出去。 什么鬼?你个坑天坑地坑队友的人,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真的好吗?! “我是伪君子那他们呢?”穆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无药可救的精神病罢了!那么活着祸害别人,还不如去死啊?” 当穆清认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后,他便彻底的撕开了自己身上的伪装,就连眉宇间的颓废也在那一瞬间迸射了出来。 “你说我是伪君子?那我告诉你,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我曾经发自内心的。我觉得他们很可怜,得了那么一个可能永远都好不了得病,在别人的有色眼镜和家人的嫌弃中度过一辈子。我想治好他们,我想让他们好好活着!可是他们呢?”明明是施加伤害的一方,穆清的话语里面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绝望:“我只是一时失误而已……而且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就算泄露那么一点东西也没什么大的影响的,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为了这种事情他们把我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他们凭什么?!” “那袁宁呢?他没做过伤害到你的事情。”陆云罹的语气十分平静。 “他也是个没有救的疯子……”穆清嘲讽的笑了一声:“他就是个懦夫,不过是小时候他爸妈对他不好而已,屁大一点事情,埋在心里埋了几十年。现在走上工作,上司给了一点点压力,他就成了那副模样了。整日里也不去工作,游手好闲。” “一个大男人还要靠自己的妻子养活着,女儿更是嫌他丢人从没让他去过家长会,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资源。哦对了说不定她的妻子都盼不得他赶紧去死呢?” “你是怎么和袁宁认识的?” “那上面不是写了吗?他九月份来了我们商城,应聘财务。工作期间擅离职守,财务对接更是出了一大堆问题。”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又要留下他呢?”就好似看穿了眼前人的所有想法,陆云罹打断了穆清耀武扬威的所有说法:“想看看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还是说,你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机会?”听到陆云罹的问话后,穆清整个人怔了一下,好笑的问:“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人还需要什么机会?活着对他们来说都是折磨。” 说完这些以后,穆清便不打算再接陆云罹的任何话,他本能的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 简直就像一个看破一切玩弄人心的怪物。 “袁宁最终的精神崩溃还有刘大志后来的信息泄露的确与我有关。但是,金龙中心发生的那一起跳楼事件与我无关。” “说起来,怎么想起刘大志的?”陆云罹接着问道。 穆清的眼神略微躲闪:“这还需要理由吗?” “我来看看,你折磨袁宁致使他的精神崩溃,出自你的本意。但是刘大志,想必是有人指使吧?” “……” “而指示你的那个人,肯定是免除你当年牢狱之灾的恩人,对吗?” “……” 见穆清是打定主意了什么都不想说,陆云罹也不想再装了,本打算直接问他些自己猜测的人来试探,不料一直沉默着的谢知安开口了。 “你把他当恩人?都被当成了弃子,还在想着维护主子?”谢知安的语调放得有些高,这与他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模样完全不同:“真是一条好狗。” “他让我免除牢狱之灾,我自当维护他。”穆清不满于谢知安说的话,出声反驳了一句。 “如果我是你的主子,那我肯定不会抛弃你。”谢知安放满了语速:“你是个会玩弄人心的人,作为一个在商城摸滚打爬了这么多年的人,你更是清楚怎么去营销把利益最大化,你现在在大众面前的形象十分完美,如果这一手牌打好了,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代言形象,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你呢?” “……” 谢知安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穆清的心尖上,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一个早已身败名裂的自己,还知道那些官员那么多隐藏于心底的肮脏秘密,他们为什么要扶持着自己成为所谓的商城新秀,又要在这个时候抛弃自己呢? 拥有着那么多资源和权利的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保下自己呢? “他们利用你,想给不同的势力一个下马威,警告他们不要去管没能力管的事情。可是身处上位不能只会挥棒子,要再给蜜枣大家才会乖,更何况他们还得给我点面子不是?” 原本一声不吭打算让谢知安进行表演的陆云罹一听到这话,硬生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憋了半天这才没不顾形象的咳嗽出来。 这……这谢知安标准的仗势欺人,贱兮兮的语气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你,什么意思?”谢知安那意味不明的话语让穆清的喉头一阵腥甜。 给谢知安点面子?谢知安早就知道这一切?而自己被抛弃只是因为谢知安的一句话? 怎么可能?! “我来这里实习,那总得有点成绩才说的过去吧?谁让你好死不死的撞到我的枪口上了呢?”谢知安的语气里满是张狂,哪里有半分平日里清冷贵公子模样:“瞧,这案子一旦牵扯上刘大志,那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不对?” 谢知安这模棱两可的话彻底让穆清失去了所有耐性,他宛如地狱厉鬼般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他们让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在你的假期实习上,添上好看的一笔?!”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穆先生。”谢知安笑了笑便站起了身,在陆云罹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麻烦陆队接着审了,我困了。” “好嘞,谢少您慢走。” 穆清眼神阴鸷的看着陆云罹,他突然想到那日的慈善晚宴上,陆云罹和谢知安的那些亲密动作…… “没想到堂堂陆家的二少爷居然与谢晏有这么一层关系。” “嗯?”面对穆清的挑拨,陆云罹满不在意的耸耸肩:“没办法,狐假虎威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不过倒是你,原本以为自己抱个金大腿,没想到人家把你当猴似的送给了谢大少爷当乐子玩,你说你……亏不亏啊?” 即便知道陆云罹是想从自己这里套话…… 但是…… 穆清转头看了一眼电脑上那些详细的罪证,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穆清的案子最终选择了在一周后,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结了案。 从穆清被逮捕的消息被有心之人放出去,直到现在宣判结果下来,网上的舆论可是经历了一场惊险刺激的过山车。 白秋闲得无聊把那些键盘侠前前后后的话语对比总结了一下,声情并茂的向办公室众人演示了一遍,结果却只惹来了众人的一顿毒打。 “你说这些人,整日里一副自个儿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在网上这么瞎**扯,还不如管好自己,没事儿去扶老奶奶过个马路都比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好啊。” “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语会有多么大的伤害力。”陆云罹将自己手里的一叠空白报告全部塞给了白秋:“有空刷微博没空写报告啊?非等顾局来催你是不是。” “这不是你的事儿吗?”白秋出离的愤怒了。 “什么叫我的事儿?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之间互相帮助怎么了?再说这次案件,你就给拿了个资料,说起来明远也没干什么事儿是不是?来来来,你两分一分工,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思齐。” 邱明远和傅思齐:??? 陆某人向来视脸皮为身外之物,瞎扯推活儿的功夫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不刚推完活儿,陆云罹便在在三个人怨念的目光下,小鸟依人的抱着了正在接水的谢知安的胳膊:“谢家小哥哥,人家想吃饺子~” 调查组众人:你这是坐实了特殊关系吗!? 谁知往日里总是一副高岭之花姿态的谢知安居然没有推开他,反倒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陆云罹:“你自己点吧。” 众人:…… 第28章 过幕 最近的警局有个十分奇怪的传闻,来过的人都听说那鬼见愁居然被人包养了,包养他的人还是个实习生小警员。 这实习生长得倒是不错,白白净净的,估摸着身上没几两肉,书生气息还特别重,一看就十分适合在档案部门工作,也不知道是怎么收服那个五大三粗,常年能把周围人往死里气的狗领导的。 再后来,有热情小市民,知情者白女士透露:这小实习生很有背景,简而言之就是——家里有钱!比陆队有钱,还有势! 随后众人立马脑补出了一大场霸道总裁与小白莲……不是,穿心莲的虐身并虐心的爱情故事。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它的始作俑者白女士呢? 嗯,此时正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写报告。 而故事的主角陆某人此时正一脸乌漆嘛黑的看着自家大哥发过来的一大堆字画古玩——说是过年的时候就是自家老爹的六十大寿了,让自己从这里面挑一挑,到时候他直接帮忙带过去,免得又出各种状况,气着老爷子。 瞧瞧这话说的,搞得好像自己想气人一样。 记得几年前,自己给老爷子准备的礼物是一件陶瓷制的佛爷像,虽说不上贵重,但好歹也是出自大师之手,最主要的是:那都是用自己来警局以后赚的那些死工资买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没用家里一份钱,诚意十足。 结果被陆云罹放在了桌子边角处,一不小心就摔了个稀巴烂。大寿的时候又没好意思说,厚着脸皮说自己给忘了准备。 还有一年,准备了一幅字画,被自家拆拆一不小心撕成了小碎花。 …… 可谓是每一年都是意外频出,结果搞得陆云罹在老爷子面前的印象分极低,外界自然也就多了许多他与家中不和的传闻。 实际上老爷子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这么傻而已。 陆云罹:“恕我眼拙,这几幅字画有区别吗?” 陆大:“……” 陆大:“开会去了。” 陆云罹:??? 爹不疼娘不爱哥还不理的陆云罹坐在位子上感秋伤春了一会儿,颠儿颠儿的抱着自己的小平板来到了谢知安的旁边:“来,帮我看看,这几幅字画哪一幅好看?” 陆云罹去之前,谢知安正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支纯黑色的蘸水笔,恍若无人的在印有梅花的信笺上抄写着极不符合特别调查组组情的——心经。 不过谢知安的字的确好看,陆云罹也分不清这算是什么流派,虽说整体看起来秀气,但是一笔一划却又刚劲有力,末尾处应当是为了符合信笺的主题,略微勾起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 “哎,老谢啊,帮我看看这些字画哪个好看。” 谢知安恍若未闻的写完手下的一句话后,这才抬头淡淡的瞧了那些图片一眼:“送长辈的礼物还有让外人帮忙挑的道理?” “你又不是外人。”知道谢知安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老古董,陆云罹勾住他的肩膀没脸没皮的抛了个媚眼:“你不是包养我的人吗?” “……”听了陆云罹的话,谢知安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裂隙,但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选这幅山水花鸟图吧,符合令尊近些年的脾气。” “他这些年的脾气?”陆云罹扯着嘴角略显夸张的笑了一声:“你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不论我有什么误解,你为人之子,有的事情做的是有些过了。” 谢知安那带着些谴责意味的话愣是让陆云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问了一句:“怎么?” “你不是连续几年都没有准备寿礼了吗?” 陆云罹:……我特么。 看着谢知安突然变得探究的眼神,陆云罹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最终还是死要面子的回了一句:“这几年工作忙,没来得及。” 面对陆云罹这明显瞎扯的回答,谢知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拿起笔抄写心经,不再理会他了。 而还沉浸在剧本里没走出来,悄悄咩咩围观了穿心莲找霸总寻求意见的办公室众人:简直没眼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故事讲过年期间的,《鬼说》 第29章 鬼说(一) 市局过年一共放个七天假,从大年三十儿到大年初六,年三十儿自然是照例的家族聚会,大年初一走亲访友,初二开始就正式没什么大事儿,家中的小辈们有空的约着出去玩一玩,联络联络感情。 陆云罹父亲这一辈,没什么兄弟姐妹,祖父祖母也早已入土为安;母亲这一边算是有个舅舅祁申,初一的时候来吃个晚饭也就算是聚过了,因而陆家的这个年过的到还是挺平淡如水的。 记得有句老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这话出自谁口陆云罹压根就没知道过,只知道这话放在自己和老爹身上,真是恰当到不行。 大年三十儿刚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自家老爹看自己虽说也没有多么和颜悦色,但好歹也是一脸冷漠。这还没到三天呢,老爹的表情已经彻底演变为了极度厌恶。 变化速度之快时常让陆云罹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 “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知道偷懒耍滑,你看看你想什么样子!” 这不,大年初三早上九点,陆云罹顶着个鸡窝头下楼坐在偌大的餐厅里面吧唧着厨房专门给自己重新热了一遍的饭,结果饭才吃了两口,早起牵着拆拆出去溜了一圈的陆父就回来了,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先给陆云罹来了一通训。 只可惜陆某人早已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言语攻击早已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实质性伤害。 他甚至有心情在看不懂气氛的拆拆跑过来蹲在他脚下讨食儿的时候,喂了他一小块早餐肉说了一句:“宝贝儿乖。”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陆父立马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拉开板凳就开始了说教:“你看看你,已经二十六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也没有,整天叫一只狗宝贝?!” “你看看你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哪个不是有成群结队的女朋友?当然我没有提倡这种行为,但是你好歹也要有一个吧?” 陆云罹咽下嘴里的一片名为白菜的草,没好气的说:“问题是人家姑娘看不上我啊。” 此话一出,屋子里立马迎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随即,就听到陆父的声音幽幽传来:“你看看你这样子,有姑娘看得上你才怪!” 陆云罹:…… “还坐着干嘛!赶紧吃,吃完赶紧走,别让我看见你。” “那我明儿也不出现啊?”陆云罹十分听话的三两下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礼貌的问了一句。 “!!!” 在陆父脸色彻底转黑之前,陆云罹急忙咧开嘴一笑,脚下开溜:“别,别生气,我肯定回来。” 陆云罹三两步上楼,从床头拿起昨晚准备好的一身衣服换上,将过长的头发胡乱扎到脑后,临走以前甚至拿起香水喷了两下。 “云罹?” 由于明天就是陆父生日,今天早早回家清点流程的陆云放看到陆云罹这副人模狗样的模样,一时间被吓了一条。 和陆云罹熟悉的人都知道陆云罹十分怕冷,每到冬天那基本就是各式各样的十分直男的黑色羽绒服,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球。 后来被陆云放说了一次,结果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塞满衣柜,着实是吓人。不过好在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自个儿也知道形象问题了,这才把大家从视觉地狱里拯救了出来。 不过今天的陆云罹破天荒的穿了一件红黑条纹的外套,那件外套是做蝙蝠衫模样设计的,整体十分宽松,再配上里面的白色毛衣,和同色系的短围巾,显得他整个人都懒洋洋暖融融的,少年感十足。 因而陆云放脱口而出:“不怕冷了?” 这个问题也是钢铁直男到不行。 “年纪大了,对温度感知的能力降低了,保暖衣就足够了。” “哦。” 直到陆云罹一溜烟出门,陆云放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一个问题。 这小子穿这么骚包是要去约会? 然而此时陆云罹已经跑的没影了,要是后续要问他,那也是注定问不出来了。 ————————————— 昨天晚上陆云罹快要睡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谢知安的消息,说是小橘子不知道是怎么了,什么都不肯吃,去看了医生,医生却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可能只是吃多了还没消化。 但是今早起来,问了声谢知安,没想到橘子还是什么都没吃。 陆云罹原本还琢磨着自己这么贸然在过年期间去谢知安家中是不是不好,没料到仔细一问,才知道谢知安过年几天居然是一个人在城内。 谢知安的家门是半掩着的,陆云罹径直推开进去以后,发现一人一猫都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团。 准确的说,是人在沙发角缩成了一团,而猫在人的怀里,又缩成了一团,两人共享着一件印满黑□□爪的白毛毯,看起来温暖舒适的让人十分想揍他。 ——感情这是知道自己要过来,却又抵挡不住困意,留了个门就回来继续睡了。 陆云罹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他们一会儿,勉强的理解了自家老爹为啥天天想揍自己。 见一人一猫睡的舒服,陆云罹也没叫他们,提着菜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自打把橘子寄养在谢知安家,陆云罹每周都会抽空来给橘子做上一次鱼,因而谢知安家那一尘不染的厨房总算是有了一些烟火气,厨具也好歹都是拆封摆出来了。 谢知安家的厨房不是开放式的,关上了门隔音效果也算不错,再加上陆云罹有意的放轻了动作,因而等到一桌子饭全部摆放好,沙发上的一人一猫才闻着味儿醒来了。 橘子醒来后的动作还算敏捷,快速的蹦跶到陆云罹的脚边,扒拉着裤腿就要讨吃的。 陆云罹没法,只能先给橘子往猫食盆里装好了小鱼,见橘子吃起来,这才去叫还迷迷瞪瞪坐在沙发上的大猫。 “一个人住这里怎么吃饭的?最近也不送外卖吧?” “三十儿初一白天都是和家里吃的,昨天自己煮了点粥。”还没完全恢复对周围感知的谢知安老老实实地回答。 “粥?你会做?”陆云罹惊讶的问。 “……照着食谱做的,我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陆云罹心里一乐:您可不就是四体不勤吗? 不过这话他肯定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掩饰性的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橘子去吃鱼了,诶,那你怎么不照着食谱给他做鱼?” “我不会杀,冰冻好的不新鲜。” 还挺讲究。 “行了,先去洗漱一下过来吃饭吧,中午陪我去理个头,顺便买点东西。” “嗯。” 因为三路口本来就位于交通枢纽,一出门不到两百米就是地铁站,因而两人图着方便也就没开车。 过年期间地铁上的人依旧很多,两人上了车以后就被人流挤到了车相连接的地方,大冬日里吹着一阵阵风,也算是意外的凉爽。 陆云罹让谢知安靠着车壁站着,自己则是撑着把手站在了他的身侧。 “怎么想剪头发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让谢知安有一些不舒服,因而他主动地开口问道。 “头发太长了。”车上人多本来就吵闹,怕谢知安听不清自己的话,陆云罹稍微弯腰在他的耳边说道:“过年去了要是被顾局发现我这副样子,还不得把我给拆咯。” “嗯?”谢知安不太明白陆云罹的意思:“这有什么影响吗?” “啧,就是事业单位的死板规矩,你听着当个见闻就行了。” 商圈距离五路口也就三站路,下车的时候谢知安因为一时没站稳,身子才刚往侧面倾斜了一点点,就被陆云罹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你慢点。” 谢知安说完谢谢后,视线却正对上了一个满脸写满兴奋与八卦的小女生。谢知安微微偏了偏头,在陆云罹看不到的角度冲着小女生邪气的勾起了单边的嘴角。 陆云罹选的这家理发店是他本人经常去的,接待的小哥名叫tony,一听这名字就觉得非常不靠谱。但是事实上这位tony老师手艺还不错,至少谢知安在看到陆云罹被剪出来的一头短碎发时,没有生出“真丑”的这种想法。 tony老师见到一直乖乖坐在角落等待的谢知安后,顺口问了一句:“你要剪头发吗?” 还不等谢知安回答,陆云罹就义正严辞的拒绝了他:“不用了,他这样挺好,不要企图骗我们过度消费。” tony:……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两个大老爷们儿说是逛街,实际上就是认准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店挑完,看顺眼的,买单,出店,其结账速度之快,态度之果断,让众位爱逛街的妹子都自愧不如。 不过就在陆云罹给店家留了联系方式打算让他们直接将商品送到自己家中后,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二少?” 当这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朵时,陆云罹的脸上明显的划了一丝戾气,他的双眉紧紧皱起,眼中那与生俱来的温柔水光也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 谢知安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陆云罹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有人叫你。” 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陆云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这才转身垂眼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上一头的男人:“罗伊?” “是!” 几年不见,罗伊身上那种让人恶心的腐烂气质褪去了不少,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倒也有了几分人样。 只不过嘛……畜生的外表装得再像人,他本质也不是。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您身边这位是?” 罗伊早都注意到了陆云罹身边的这个长相清冷的美人,不过碍于陆云罹近日和谢家大少爷走得很近的传闻,没敢太明目张胆的看。 这美人虽美矣,但若是谢大少爷,看得多了,怕是眼珠子会废掉。 陆云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下属。”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陆云罹这两年安安分分在做个小警察,那他的下属…… 这样子的警察,倒当真是很期待被他抓住呢。 不过这大过年的,陆二少带着一个下属来买东西?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可都不算便宜,这关系可是有点说不清了。 罗伊视线暧昧的在谢知安身上转了一圈,善解人意的说道:“那二少你们先转,我就不打扰了。” “不喜欢他?” 看着罗伊离去的背影,谢知安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了一抹暗色,不过很快,他便语气如常地问道。 “是。” 尽管陆云罹回答的很干脆,谢知安却没有继续问了:能让陆云罹如此反常的人。若是好奇,问多了反倒会适得其反,不如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提一句,等他想说了,自然会说。 作者有话要说: 罗伊,初登场是无医(一) 第30章 鬼说(二) 原本大过年带着‘小下属’出来逛街这么开心的事情,却因为遇到了一颗老鼠屎,导致陆云罹在接下来的路程里都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到把谢知安送到家门口,陆云罹这才带着些歉意的说道:“抱歉,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没事,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简单的告别后,谢知安走进了屋子,一把接住从柜子上朝自己扑过来的小橘子,轻轻的摸了摸她东张西望的小脑袋,语气阴沉的说:“别看了,他回去了。” 早都把谢知安当作自己御用铲屎官的橘子自然已经习惯了谢知安时不时改变的语气,她乖巧的在谢知安还未收回的掌心蹭了蹭脑袋,软糯的“喵”了一嗓子。 橘子的顺从让谢知安的周身的气场缓和了一些,他抱着橘子坐到了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收起双腿将整个人都装进了沙发构成的凹陷里。 沙发旁的小矮几上放着一袋已经拆封了的鱼干,谢知安拿了两块出来放在掌心,心不在焉的喂着小橘子。 不知过了多久,谢知安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封新的邮件信息。 ———————— 陆父的寿辰在北城上层圈子里面,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借此时机前来巴结关系的;结识权贵的;甚至于想要接亲家的数不胜数。 不过搁在以前,这三样都和陆云罹没什么大关系——公司目前是大哥管着的;自个儿说白了就是挂着陆二公子头衔的小警员;至于结亲家?谁家这么想不开把女儿往自己这个火坑里面推啊。 不过今年这个局势却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下午宾客开始入场前,陆云放便找到了又企图浑水摸鱼躲到一旁清闲的陆云罹,交代道:“我去接待客人,你陪着父亲。” 陆云罹惊道:“大哥你是不是说反了?” “没有。”陆云放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这是父亲的意思,他想给你介绍袁芸。” “袁家大小姐?不是,等等。”陆云罹也顾不上害怕自家大哥那副和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貌气质了,一把抱住陆云放的胳膊将他带到了角落里:“要结婚也是你先结婚吧?给我介绍算是几个意思?” 陆云放面无表情的拿开了陆云罹的手,伸出双手拍了拍陆云罹的肩膀示意他站直身子:“咱两之间总得先死一个。” 陆云罹:“……” “这事儿本来没你什么事的,但是最近圈子里传的厉害,说你和谢晏的关系过于密切,就连慈善晚宴上你们也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父亲这才慌了。”陆云放说的风轻云淡:“若是别人,这本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你,那便有待商榷了。” “这有什么好商榷不商榷的?”陆云罹气的挠头。 见自家小弟已经处于了情绪崩溃的边缘,陆云放微微挑眉,强行压下了自己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严肃的说:“你前科太多,晚上好好表现。” 陆云罹对着陆云放离去的背影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这坑弟货!谁不知道门口接待的活计才是最轻松的?瞎应付几句就行了,跟着父亲? 是饭不好吃了,还是案子不好玩了,这么给自己找事儿? 不过看着陆云放这明显只是给自己‘通知’而不是商量的架势,陆云罹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认命的再回屋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如何邋遢而不失礼仪?这真是一个技术活。 ———————— 今年被安排跟在陆父身边的陆云罹自然是迎来了广大热爱八卦的群众的一大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只可惜外界的猜测再多,对于陆家的几位来说:全是瞎闹。 陆家虽说家大业大,但是陆父却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自然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私生子夺位情节;陆夫人又是出身于书香世家,对陆家二子自幼的教育也是以仁义道德的思想为主。虽说教出来的陆云罹看起来就像是个意外产物,但实际上心性却也不坏。 陆云放表面看起来规规矩矩,人前人后毫无破绽,心有城府管理下属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可以说是完美的继承者人选。 但是只有生他养他的陆父才知道——陆云放本质上比陆云罹还懒散。 所以别人家都是担心子孙争夺家产争的头破血流,陆家担心的是家里两个兔崽子根本连争家产的想法都没有。 袁芸是一个矮矮小小的姑娘,生着一张娃娃脸,又被造型师有意的放大了自身的优点。今晚穿着一套浅紫色的星空主题短裙,看起来优雅又不失可爱。 “你个渣男!” 被吩咐带着袁芸去后面转转的陆云罹还没张口准备说出朵花来,就被袁芸指着鼻子骂了一句,着实是没头没脑不清楚状况。 “袁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昨天不是还带着你男朋友出去玩吗?今天你就来和我相亲!” “昨天?”看着眼前小姑娘气的眼睛都发红的样子,陆云罹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谁说那是我男朋友了?” “我的天!”袁芸张大了嘴巴,拿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只差一杯橙汁泼到陆云罹脸上了:“难道是你炮|友?你也太过分了吧,居然玩弄那么好看的小哥哥的感情!你……你简直……亏我昨天在地铁上看见你们的时候,还和我的小姐妹说看到一对特别好看的夫夫,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人家那么好看的小哥哥!” 陆云罹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上等着袁芸义愤填膺的说完,这才悠悠的回了一句:“你知道你嘴里所说的特别好看的小哥哥是谁吗?” “谁?”袁芸下意识的问道。 “谢晏。” 听到这话的袁芸表情凝固了一瞬,她干咳了一声缩回了自己刚才指陆云罹的手:“咳,我这手最近有点不听使唤,那啥……谢晏长那么好看啊?” “如你所见。”陆云罹耸了耸肩:“你觉得我得接几个胆子才敢在和他交往的时候来相亲?” “呃……所以是他同意的?” “……是我们没在一起。” “哦……” 袁芸答应了一声之后就默默的低头喝起了自己的橙汁,她时不时的用余光看上陆云罹一眼:其实陆云罹长得也挺好看的,这也是她昨天看到了之后那么激动的原因。 不过脑补他有男朋友在前,之后看他怎么看……怎么不像直男。 “陆云罹。” “嗯?你来这么早?”陆云罹抬头看着刚刚走过来的谢知安,笑着用手指撩了一下他白色西服的衣角:“这一套倒还不错。” “谢谢。”谢知安不着痕迹的拨开了陆云罹闲不住的手:“在这里做什么?偷闲?” “我相……” “你好,我叫袁芸!”袁芸眼疾口快的打断了陆云罹的话,热情的伸出了双手:“我们昨天见过的。” 谢知安看着袁芸的脸想了想:“是地铁上吗?” “对对对。”袁芸心满意足的和漂亮小哥哥握了个手,随即在开溜之前语重心长的用过来人的口气劝了一句:“你们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摊开说,千万不要心存芥蒂,好好的呀!” 瞧瞧你两之间的气氛,还说什么没在一起呢?啧啧啧,当我瞎呢,绝对是两人闹矛盾了嘛! …… 第31章 鬼说(三) 袁芸人虽然可爱,但是行事方式却是太过孩子气了。 要是陆云罹年轻一点,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小姑娘很合自己心意。但是如今年纪大了,再加上在警局里日复一日的遭受白秋这个幼稚鬼的轰击,还是想找点安安静静的。 至于安静到什么程度……陆云罹想了想,感觉自己还没遇到这样的姑娘。 正月期间的北城已经开始转暖了,不过初春的寒风毫无顾忌的铺洒在皮肤上,带来的还是一阵阵刺骨的寒。 陆云罹趴在栏杆上看着陆续到来的宾客们,有些心烦意乱的拿出了一根烟点上,但是他也没抽,就那么任凭微弱的火星一点一点的吞食掉香烟的身体,而烟灰则是被风带着沾了少许在他的衣服上。 “嗯?嗯,谢谢。” 看到眼前小巧的黑色烟灰缸,陆云罹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谢。 “不舒服可以去休息,我帮你说。” 瞧着陆云罹又是这幅模样,谢知安的眉头微微蹙起,担忧的问道。 “怎么?你这是罩着我的意思?”陆云罹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你相信善恶有报吗?” 谢知安抓住烟灰缸的手指微不可查的紧了紧,偏头看向了下方的人群,不再直视陆云罹的眼睛:“不信。” “也对,你自然是有资格不信的。”陆云罹用手比划着冲下面的人群开了一枪:“这样也可以说是凶手无从查起。” 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的年轻男人跟在他已经白发苍苍尽显老态的父亲身后,举止明显带着不耐烦的与周围人客套着——是一个非常自以为是的人,他以为自己的面具是完美的,然而所有人都已经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过不了多久,当他的父亲有事离开,他就只有一个人。 甚至不会有人看到他。 “但是你可以让恶有恶报。”谢知安突然伸手将陆云罹伸出的手指摁了回去:“不然你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有时候会觉得当个恶人更加的逍遥自在。”陆云罹将自己的双臂撑在栏杆上,而他的脸则是埋在了手臂之间:“去年的反黑案,一共有两位官员落马。两人都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其中一名官员在狱内选择了用极端方式自杀。” 他很聪明,他偷偷地藏了一片玻璃碎片在自己房间里,就在一个月光能透过监狱上方的小窗照射进来的夜里,他用自己的鲜血在墙壁上写下了最后的遗言。 ‘我的心,我的鲜血,都是红色的。’ ‘我一直相信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是现在,我无数次的问自己‘你还相信吗?’’ ‘我……’ 洁白的墙壁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最后一句话写好了,又被胡乱的涂抹,如今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官匪勾结。”陆云罹突然笑出了声:“等我们察觉到证据有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自杀了。直到了现在,我们也没能为他翻案。” “可是当权者不为民,你们什么都办不了。”谢知安似乎一点都意外陆云罹说的这些话:“人们现在似乎都很喜欢说‘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但是这句话本身便是畸形文化操纵下的谎言,他完美的诠释了旁观者的振振有词、承受者的无可奈何和当权者的有恃无恐。” 这句话本身源自于一句法谚,他的原文是‘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英美法系对其的理解是“迟到的正义,即为否定争议”。而在1963年马丁·路德·金的《伯明翰监狱的来信》中,我们可以清楚的认识到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是“正义迟到的太久,就是否定正义。” “人们似乎总在安慰自己:正义是绝对会来临的。但是殊不知,正义一旦过了时效,那就不就叫正义了,那叫个笑话,因为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谢知安拽着陆云罹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强迫他看向楼下那个独立站在角落的人:“不如在失效之前,从他开始呢?” 确认谢知安指向的那个人就是罗伊后,陆云罹的面色一沉,反手抓住谢知安的手臂将他推进了一侧的暗角处:“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而且你这些年不是在找机会吗?” 谢知安淡淡的瞧着陆云罹泛上些怒意的脸,心情莫名大好。 “你不是一直在怀疑我进特别调查组的动机吗?按照你的认知,我会查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谢知安的话明明说的十分的风轻云淡,但是陆云罹却莫名的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感觉出来。 陆云罹一声不吭的审视着眼前的人。说起来从最开始对谢知安的排斥平息以后,他便一直下意识的将谢知安看成一个普通的大男生。但是这么仔细看看,谢知安的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了,即便轮廓再如何具有欺骗性,那也是一个男人的模样了。 倒是也不讨人厌。 面对陆云罹晦暗不明的神色,谢知安一开始还能保持镇定的站在原地,但是渐渐的,他便不自在起来——陆云罹这副模样带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而就在他右手不自觉的动了的那一瞬间,陆云罹松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手臂:“他自从之前那出事儿以后,便变得安分了许多,如今更是听闻他找了个女朋友要结婚了,翻旧账不现实的啊,谢小朋友。” “故态复萌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谢知安意识到陆云罹方才的动作只是在逗弄自己,于是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怒:“下去吧,你大哥一个人在下面也不合适。” 这话咋一听起来像是为陆云罹着想,但是通过他略显生硬的语气就知道:谢知安这是不想多说了。 这样莫名孩子气的行为让陆云罹从昨日开始便积攒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笑眯眯的将胳膊搭在谢知安的肩膀上,不顾他的反对带着他走下了楼:“你也下去转转,免得搞得像我家请不起你一样。” 第32章 鬼说(四) “陆云罹你给我起来!” 寿宴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陆父就牵着一条半人高的狗,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炉火冲天的一脚踹开了陆云罹卧室的大门。 那拐杖与其说是拐杖,不如说是一根木棍,一头被修理的非常整齐,外面还包着一层薄薄的防护布;另一头便是肉眼可见的粗糙了,若是下手重一点,一根根木刺绝对能刺到肉里面去。 陆云罹把自己的脑袋从被窝里面一扒拉出来,就看到这么一个极为可怖的棍状物出现在自己面前,立刻反应迅速的伸手抓住棍身一扭,同时整个人借力弹起,轻轻松松的将棍子抢了过来。 “臭小子你还敢和你老子动手了是不是?!” 陆云罹自个儿的睡衣大多很单薄,为了舒适起见领口也开的比较大,方才这么激烈的一动作,一边的衣领直接被拉着挂到了肩膀上,露出了大半边胸膛。 从小养尊处优的陆二公子皮肤的确不错,蜜色充满力量感的肌肉轮廓看上去就好似蒙在钢刀上的绸缎,美丽而又危险。 只是陆父最先看到的却不是他这小儿子的完美身材,而是他胸口处的那道疤痕。 所有的怒气都在这一瞬间消了下去,陆父的嘴唇张合了几下,最终还是只半真半假的骂了一句:“你说你这么大个疤,吓唬谁呢?抽时间联系医院做一下祛疤手术。” “爸你大清早过来就和我说这个?”陆云罹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父:“我未来媳妇儿都没嫌弃你嫌弃个啥?”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陆父心里就来气,但是手里的棍子已经被抢走了,他只能很没气势的拿起脚边的一个抱枕朝着陆云罹砸了过去:“你还好意思说,昨晚袁芸怎么被你气跑的?你还跟着谢晏下来?你个臭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不是?谢晏是你能招惹的?” “我冤枉!”昨晚惹得人家姑娘提前离开本来就是自己的错,因而陆云罹也没躲,任由抱枕砸在了自己的身上:“谢晏他自个儿要去调查组的,又不是我抱着他的腿让他去的?” “那你们也该保持距离!” “卧槽我两大老爷们儿保持什么距离!”陆云罹有些恼了:“到底是哪个狗崽子传我男女不禁的?” 陆父见陆云罹哀嚎着为自己辩解的样子不似作假,他动作迟疑的停了下来:“真的?” “哎哟我的亲爹诶,你儿子喜欢男的女的你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陆云罹余光瞥见在门口一晃而过的陆云放,计上心头,他立马从床的那一头跑了过来讨好的说:“昨个儿袁芸真不是我气走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我犯得着去气人家一小姑娘吗?主要是吧……我们聊天那个地点正好能看到楼下,大哥一招呼完客人小姑娘就说有事儿下去了。再说了,您昨个儿不是也看见袁芸和大哥在一边儿聊天吗?” 陆父顺着陆云罹的话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茬,不过他以为是那小姑娘被云罹冷落了,云放才去安慰人家的。 不过这么一想,云放和人家小姑娘? 陆父仔细琢磨琢磨:袁芸这小姑娘吧,虽说家世在这个圈子里算不上多么出众,但是胜在自幼品学兼优,从不和那些二世祖们在一起瞎混,出落得漂漂亮亮的,介绍给陆云罹的确是有点亏了。 “那你大哥?”陆父试探性的问了问。 “这我哪知道,得慢慢观察,再说我哥都三十多了,您不愁啊?” 陆云罹最后一句话的音压得特别奇怪,尾音可谓是百转千回,原本没什么歧义的话被他说得好像真有了点什么一样。 陆父一想到外界对自己二儿子的传闻,觉得自己大儿子这么大年纪没个对象也是个不靠谱的,当即冷哼了一声推开了陆云罹的手,顺便带着陆云罹双手奉上的木棍出去了。 总算送走了老爷子,陆云罹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摔回了床上,片刻后,立刻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作为一个成年人,陆云罹还是比较喜欢找别人的麻烦。而不是被别人找。 ———————— 假期总是短暂且美好的,虽说在家的时候总觉得无聊,但是真要来上班的时候,又觉得家是那么的温暖。 这一点在调查组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大年初七开工第一天,整个办公室五个人,除了小实习生谢知安外集体迟到。这事儿正好被挑事儿巡逻的顾局看到,二话没说就把几个人叫去办公室阴阳怪气的训了一顿。 不过好在几人认错态度良好,因而顾局大发慈悲的只是让他们去打扫警局的后院——经过一假期落了一地的灰和树杈子。 其他部门见调查组被分了这么大一片清洁区域,纷纷送上了虚假的同情和真挚的幸灾乐祸,并立场坚定的表示:绝不会打扰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后院虽然不大,但是灌木丛区域着实是有些难打扫,陆云罹随便找了一间宽大的工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和邱明远两个人一起打扫灌木丛这一片,另外几个则是扫地的扫地,清理草坪的清理草坪,分工还算和谐。 “年过的怎么样?” “就那样吧。”陆云罹将一筐树杈子丢了出来,惹来了正在广场上打扫的白秋的一阵抗议:“哪像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美滋滋哟。” “悠闲?包子谎报寒假作业进度,现在被她妈压在家里写作业,早上出门的时候见她一脸委屈,结果连我也被训了一顿。” 邱明远的话虽说是在抱怨,但是里面的幸福感却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单身人士陆云罹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你个两只脚踏入婚姻坟墓的老男人,少在我面前嘚瑟啊。” “小谢你小心点!” 听到后方突然变得吵吵闹闹的,陆云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魂没给吓飞了:“谢知安你他娘三天不打上树掏鸟是不是?!” 院落中央有一颗形状颇为壮观的大树,根据记载说是这树已经百岁有余,枝干粗壮,树枝茂密,夏日里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此时的谢知安正爬到了树上,伸手摘下了树枝上挂着的一大片惨白的塑料纸,听到陆云罹远远传来的怒吼声,他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将手中的垃圾丢了下去,自个儿则是用手抓住一根比较粗的树枝跳了下来。 陆云罹黑着个脸看着屁事儿没有的谢知安,转手就在瞎叫唤的傅思齐的脑袋上来了一下:“让人家一个实习生爬树你好意思吗你还叫?” 傅思齐:……我看到的时候他都上去好不好! “我是清理这一片的,看到了就自己上去了。”谢知安急忙为傅思齐辩解了一句。 陆云罹也没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大片垃圾,面色不善的说:“这谁在公安局后面放风筝呢?还有这啥玩意儿,画的这么渗人?” 风筝挂在树上的日子已经有些久了,加上昨日又下了点小雨,沾在上面的许多脏东西让风筝表面的图案变得有些看不清晰,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一张人脸。 苍白没有涂色的面部,乌黑的眼眶,鲜红的嘴唇稀疏的头发可怜巴巴的贴在脑袋上,脸侧还垂着一根发量明显不对等的大辫子——看起来像是个姑娘的画像。 画面很粗糙,不太像是工厂量产的那种。 心里觉得奇怪,陆云罹将这鬼面风筝翻过来找到它后面的风筝线——风筝线断裂处的切口很整齐,不是被风刮断的。 这感情大过年的有人专门弄个这么渗人的鬼面风筝挂到警局后院的树上? “该不会是顾局得罪人了,谁弄个这玩意儿过来打算对我们局子施咒吧?”民俗话本爱好者白秋双眼亮晶晶的分析道。 陆云罹斜眼瞧了她一眼:“哟,神学校毕业的吧?白神婆在给我们叨叨?” “只是有所耳闻。”白秋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声情并茂的说:“按照以前的说法,过年期间是不可以说输、鬼、穷等等一系列不吉利的话的,因为他们觉得‘语’本身便是一个有灵性的事物,说出便代表生效,怕的就是把这些鬼怪召回家。” “过年期间家家团圆,放鞭炮什么的都热闹,这些喜静喜暗的鬼怪们就受不了,纷纷出逃。这时候这鬼面就相当于一个招魂的东西,鬼怪们看到了自然就会往这里聚集,说不定咱警局后面现在就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呢。” “咳。” 见白秋还想激情演讲,谢知安咳了一声,想提醒她点什么。但是此时明显还在兴头上的白秋压根儿就没注意,看着众人变得奇怪的脸色也只当是他们被自己吓到了:“咱们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这东西烧了,火能……” “白秋你可以啊,复工第一天先是给我迟到,现在又给我宣传封|建迷|信?”顾局阴恻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警局现在全是人?那要不晚上你值班,在这里热闹热闹?” 白秋悲愤的看着眼前的一众队友,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是集体在憋笑! “顾局您瞧一眼这风筝,真是渗人。”眼瞅着顾局还要继续批|斗,陆云罹急忙举起手中的鬼面风筝怼到了顾局眼前,挡住了他凉飕飕看向白秋的视线:“这风筝线切口挺整齐的,搞不好是谁故意扔过来的,要不咱查查监控,看谁居然敢蔑视法纪往警局里面丢东西,先来个开业第一炮?” 知道陆云罹这是护短来了,顾局原本也没真的打算计较,顺着陆云罹的话便接了下去:“闲的没事儿了是不?我看你们才是蔑视规矩,我不来看看这屁大点地方你们打算收拾一早上?” “打扫卫生就像做思想教育,一定要深层次,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陆云罹说的十分有思想觉悟,就差绑个红绶带在胸前做模范标兵了。 顾局一脸嫌弃的打断了陆云罹的话:“少给我满嘴跑火车。最近刚收假,上面的人肯定都查的严,你们注意点,工作上别出什么纰漏。” 陆云罹笑着将手里的鬼面风筝扔到垃圾桶,打了一个响指:“保证完成任务。” 第33章 鬼说(五) 也不知道顾局的嘴是不是在佛前开过光,下午警局刚开工便迎来了一波突击检查,检查的结果令人哭笑不得:工作上没什么重大问题,着重表扬了一句警局后院的卫生情况。 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顾局差点让特别调查组的人平时无聊去打扫卫生。 下午四点多,弥漫着快要化成实质的名为‘困倦烟雾‘的特调组办公室专用座机上,突然来了四通电话,每一通都是响了一声后便挂断,直到第四次被白秋眼疾手快的接了起来。 然而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有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因为担心是挟持后偷偷报警的人,白秋特意放低了声音做贼一样的问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那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一封邮件被从匿名地址发到了调查组的专用邮箱中。 “紫云金府,流沙三号楼,杀人案。” 调查组的邮箱一直是傅思齐的电脑上常挂着,他在看到这条突然冒出的邮件时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举报的内容太过粗略,举报的方式更是少见,更何况对方没有确切的证明,他们根本没法贸然进入搜查。 不过傅思齐还是老老实实把邮件内容告诉了陆云罹,毕竟他才是老大。 “能查这个号码的来源吗?”陆云罹将方才连续拨通四次的电话号码抄给了傅思齐。 “这是15位虚拟号码,号码历史定位目前改变了三次,一次是在大马士革,一次是在太平洋,最后一次在南极。”傅思齐耸肩:“而且三分钟后这个号码就会被注销,追踪不到来源的。” 陆云罹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出警。” 紫云金府位于光明路57号,是近两年才建成了大型花园式中档别墅群,小区整体环境也算良好。 陆云罹一行人与小区物业负责人进行沟通之后来到了匿名报案的流沙三号楼。 “这家的业主是一名独居的年轻女子,根据我们小区的进出记录上,早上还有过出行记录,几位警官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物业负责人自然不愿意‘杀人案’这种污点落到自己的小区头上,在看到三号楼整洁的外部情况后,带着些质疑的问。 “如果真的没出什么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我们这边接到了报案自然只能走程序来看一看。”陆云罹语气还算和善的和物业负责人周旋着:“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楼里面的确没有人,不如这样,你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陆云罹好声好气,物业自然也不能黑着脸,更何况比起那些一脸严肃的警官,陆云罹这一款被容忍的程度相对宽大了许多。 然而就在物业连续拨通两次对方也无人接听后,陆云罹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抱歉。” 这栋楼的围墙外部有着一块用做装饰的石头,上面胡乱的涂抹着一些后现代艺术的冲击色彩,陆云罹经过短暂的助跑以后通过那一块石头的借力直接从围墙上方翻了过去。 他这样的行为毫无意外地触发了这一片区域的报警器,然而还不等物业人员的说什么,陆云罹便神情严肃从内部打开了大门:“调出你们小区的所有出入记录,还有,警报器关掉,你们应该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 三号楼围墙内部的地面上有着一摊黑色的血迹,因为方才陆云罹强行跳墙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脚印。 楼房外部的花园面积并不大,身后的物业人员在看到围墙下的那一滩血迹之后已经被吓得面色有些苍白,此时看到紧闭的门窗强装镇定的提议道:“要不你们等一下,我去喊开锁……” “顺便向上级申请一下对策?”陆云罹从门侧装饰用的垂钓式盆栽下面的隔层中摸出了一把备用钥匙:“我给你一个建议,要打电话就不要跟在我们身后打,否则我们完全有权利怀疑你阻碍案件调查。” 物业负责人想了想以后,咬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独自推到了别墅外部,给上司打电话商量对策了。 房间的一层所有物品都摆放的十分整齐,并没有明显的打斗或者挣扎痕迹。这一切都给人造成了这间房子十分安静宁和的错觉。 “白秋,明远你们带人去上面。”谢知安快速的吩咐一遍后,顺带转头警告了一下若无其事非要跟来的谢知安:“你跟着我,不准轻举妄动无组织无纪律。” “嗯。” 谢知安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顺便非常真挚的答应了一声,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陆云罹的身后,倒也真的没乱跑。 一楼房间的布局十分简单,除过大厅和厨房外,便只有一间半开放性的洗衣间,洗衣间内到处乱扔着一些女性衣物,看起来与外部的整洁格格不入。 “陆队,二楼主卧,还有,给小谢说一下让他暂时别跟上来了吧。” “怎么了?” 陆云罹粗略在洗衣间内翻看了一下,却意外的在竹制的脏衣篮里面找到了一个被卡在缝隙间的做工精良的翡翠袖口,他将袖扣放进了随身带着的证物袋中,丝毫没有提醒谢知安便朝着二楼走去。 “死者头颅被悬挂在卫生间门口,死状有些……” “已经来了。” 陆云罹直接开口打断了邱明远的话,而邱明远也只是淡淡的抬头瞧了他们一眼,只当是谢知安执意要上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主卧的布置不同于一楼,粉蓝色的主题色调让这一间屋子看起来非常的具有少女心,然而此刻,凌乱的大床和随处乱扔的被使用过的重口味情|趣|道|具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众人这里是发生过如何激烈的一场性|事。 女子的头颅被悬挂在卫生间的门口,虽说脖颈处的血液已经干枯了,但是若是想进去还是要跨过地上一滩粘稠的血液,同时还要忍受头顶一个死者头颅的精神压力,陆云罹想了想还是吩咐道:“谢知安你在外面看看有什么罪犯遗留的物品。” “嗯。” 不同于上一次在小楼里见到张建国时的自作主张,今天的谢知安全程都表现的十分听话,这让陆云罹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觉得有一丝奇怪。 他并不觉得谢知安是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因为上一次小楼内的分尸场景并不比这好多少,谢知安还在里面坚持呆了那么久。 但是疑惑归疑惑,陆云罹并没有在面子上显露出来,他小心翼翼的跨过门口半粘稠状的血迹来到了卫生间内部。 和卧室内的脏乱一样,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完全被扫落在了地面上,但是这些东西在地面的堆积处相对于其他具有挣扎痕迹的现场来说过于密集,不排除这是作案人员事后才可以布置出来的假象。 女人赤|裸的身体被完全浸泡在水中,表层的皮肤已经发白肿胀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充气的塑料气球。 “脖颈处出血量不多,很可能是被分尸后专门浸泡在冰水中阻止血液流出的。”白秋向陆云罹汇报着死者尸体的初步检查状况:“死者身上除去一些轻微的道具使用后留下的伤痕外,没有别的致命伤。” 陆云罹伸手进去检查了一下死者的脖颈,又起身对比了头颅根部的伤痕状况:“封姐还有多久过来?” “刚才已经给打电话了,怎么了?” “她脖颈处的勒痕不太对。”陆云罹再一次进行了确认后,解释道:“一般人上吊后绳子会卡在下巴处,如此对应过去那边头颅上的痕迹是正确的,但是这边的脖颈处同样有一处十分明显的勒痕,尽管已经被水泡开了变得不太明显,但是这痕迹绝不是短时间会形成的。” “可能是行凶者杀人后再伪造现场呢?” “你傻啊?”白秋这疑问逗得陆云罹笑了一声:“你想象一下你不小心玩过头杀了一个人,你要伪造现场,你第一想法肯定是做出她想通过某种极端方式获得‘性|快|感’,但因操作失误导致自身死亡的假象,那么她脖颈上的这一处伤口是合理的。可是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的将她吊在门口,又分尸呢?前者只需要处理好指纹同时躲开监控就可以了,后者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别人有‘行凶者’的存在。” 白秋听了陆云罹的分析,有些尴尬的转了转脸,干咳了一声:“毕竟我不觉得我会杀人,不考虑这些的。” “正月初七在历史上曾被称为‘人日’亦称“人胜节”、“人庆节”、“人七日”等。传说女蜗初创世,在造出了鸡狗猪牛马等动物后,于第七天造出了人,所以这一天是人类的生日。 我国相关的民俗学家表示,‘人日’反应的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祈福纳吉和求平保安的愿望以及对‘人’本身的尊重” 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有彻底检查完,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混杂着各种杂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配合着眼前发白的尸体着实是吓了人一跳。 “怎么了?” 陆云罹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跑了出去,却只看到谢知安半蹲在一个笔记本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的画面。 “她电脑没关,我一打开就是这个视频,好像中病毒了,在自动播放。” 谢知安平铺直叙的说完后,让开位子给了陆云罹。 这个视频的名字叫做‘中国民俗传说——正月篇’,主讲人是北城大学民俗学的专家教授陈有德。 视频看起来是偷偷拍的,镜头有些晃动杂音也很大,里面只截取了关于‘人日’的相关传说。自动播放结束以后,电脑屏幕像是卡顿般黑了一下,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正常桌面,而方才的那一段视频也已经被彻底删除了。 第34章 鬼说(六) “死者名叫李玲语,25岁,身份信息上的登记外来务工人员。”不凑巧姨妈期的白秋抱着一个暖水袋摊在座位上将资料传给了他们:“20岁就跟着爸妈来北城了,刚来的时候在她爸妈工作的建筑工地附近当洗头小妹,和理发店的店长暧昧不清,本来已经说要结婚了,又突然消失了。” “她给爸妈的说法是找到了赚大钱的方法,她去赚钱了。中间有三年时间没有和家里人联系,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就这样了。”白秋将暖水袋挪了个地儿,有气无力的说:“他爸妈目前知道了女儿死亡的消息正在往过来赶。” “难受了边儿呆着去,要不去封医生哪儿看看?”陆云罹推着椅背将白秋送回了办公桌前,顺便扔了一块泡水用的姜丝红糖给他:“上次你送我们的,自个儿用吧。” “我去她哪儿看什么?她是法医。”白秋没好气的抓过糖扔到了自个儿桌子上的杂物篓里:“姜丝儿难吃死了。” “不都是医生吗?”陆云罹瞥了她一眼:“你现在和死人有区别吗?” “我热着呢,我还会动呢!”一不舒服就胆子贼大的白秋拍桌子顶了一句嘴:“那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能看兽医呢!” “哈哈哈哈。”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笑声从调查组的办公室门口传了进来,封燕飞左手提着一盒装着未知物品的饭盒,右手拿着一份儿尸检报告站在门口笑的直不起腰来:“这是被你们队长压榨久了奋起反抗吗?胆子还挺肥?” “你管那么多!”白秋气势汹汹的瞪着封燕飞。 “别这么凶,要是被压榨的混不下去了可以考虑来我这儿,我的私人医院永远给你空着。”封燕飞将尸检报告拍到了陆云罹身上:“致命伤应该是脖子上的勒痕,死者死亡后被分尸,悬挂。” “私人医院?死人医院吧?行,封姐辛苦。”陆云罹粗略翻了一下报告,转身朝着小会议室走去,不过走到一半,他所有所思的转头给封燕飞说道:“对了,你让白秋喝点红糖水吧,她上次分给我们的姜丝红糖我哪儿还有,你可以直接泡给她喝。” 陆云罹这小报告打的可谓是准确抓住重点,十分的正义凛然,令人称赞的关心同事的精神。 封燕飞阴涔涔的转头看着一脸心虚想跑的白秋:“今天不喝姜丝红糖了。” “啊?”白秋小心的看着封燕飞,不知道这只老狐狸心里又盘算了些什么。 “我一老同学,学中医的,说你痛经这毛病要根治得喝中药,来,喝药。” “我爱吃姜!我自己泡水喝!” “别,吃那没用,喝中药,我又不会害你。”封燕飞笑眯眯的将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儿推到了白秋面前:“别那么害怕,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白秋:……你比魔鬼可怕多了! ———————— 谢知安看了眼那边一脸抗拒的白秋,又看了眼若无其事翻文件的陆云罹,想问点什么,但是又觉得问了不太合适,纠结了老半天这才说道:“白姐要是不想吃药,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吧……看她都快吐了。” 陆云罹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最后还是一旁的邱明远看不下去了,这才主动开口给他解释道:“小白那丫头原本身体好,没这些毛病。有一年初冬,她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一小孩失足落水,冬天水里冷下水就容易腿抽筋,周围人都不敢下去。她想都没想衣服一脱就下去了,结果原本就生理期,又被掺和着冰碴子的水一泡,身上就落下了点寒症。” “啊?我好像看过这个新闻……说是女警救人,没想到是白姐……” “我们也没想到是她。”邱明远善意的笑了笑:“现在好多了,开始那阵子一到这几天她疼的床都爬不起来,第一次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她走着走着突然就脸色苍白的晕倒在地上了,吓我们一大跳。” 那边和封燕飞据理力争了大半天也没能争过的白秋听到了这边的议论,臭脾气的抓着爪子上的一块史莱姆就朝着会议区那边丢了过去:“不准背后说我坏话!” 结果病人的力气和准头都不太稳定,众人只看到那一团绿色的史莱姆耀武扬威的糊在了陆云罹的脑袋上。 “封燕飞你现在就给我把白秋带回去!三天!放假!” 陆云罹黑着一张脸将史莱姆抓下来拍在了桌子上,转头冲着封燕飞吼了一句。 “妥!” 桌子上的水晶泥被猛地那么一扔,软趴趴的谈成了一张饼,结果没过多久,又颤颤巍巍的自个儿站了起来,头顶上的两只黏贴上去眼睛无辜的与谢知安对视着。 周围明明鸡飞狗跳的,谢知安却低下头微微抿起了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怎么明显的笑意。 —————————— 根据警局调到的资料显示,李玲语在搬家来紫云金府之前的三年多时间里面都住在城郊的一个小村落里面,那个村落是政府建设来专门给拆迁户居住的。 里面的年轻人大都还在外面拼搏,因而村落里面行走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谢知安过来的时候开的是警局里面的便车,通体黑色,车速绝对不会超速的普通款式,进村的时候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家都当这是谁家的孩子临时请假回来看望父母了。 再说这么普通的车子,也没什么看的必要。 将车子停放在村子里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前,谢知安又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的定位,这才下车。 村落里面的房子房型都是相同的,不过这一间房子外部明显要比其他的房子要脏一些,房子的角落里有着更是有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和灰尘。 谢知安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后,这才敲响了大门。 原本说好的是陆云罹和谢知安两人一起来这一处住所调查,但是临近出门前,陆云罹接了一通电话便被叫走了。 想到陆云罹接电话时无意间说的几句话,谢知安的面色一沉。 “请问你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碎花裙子,怯生生的抬头问道。 “我找房主孙婆婆。”谢知安回过神后,冲着眼前的小姑娘勾起了一个不怎么熟练的亲切的笑容:“请问她在吗?” “孙婆婆出去买东西了。”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或许是眼前的小姑娘表现的太过乖巧了,谢知安不自觉的半蹲下了身子,轻声地问道。 小姑娘拉住门的把手想了一会儿,慢慢的打开了门:“你进来吧,奶奶说她要过一会儿才回来,你要是有事儿的话……” 来自孩童的善意让谢知安脸上的肌肉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就在门口等着吧,你奶奶回来看见陌生人在家里会担心你的。” “喔。” 小姑娘的语气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乖乖的关好了大门。 在屋外等待的时间里,谢知安原本打算拿出了手机玩一玩白秋前几天推荐给自己的小游戏。然而还没等他打开游戏,一条信息就忽然出现了提示栏里。 谢知安点开看完后也没有回复,只是略显不耐的将手机关机扔回了车子里面。 第35章 鬼说(七) 等到孙婆婆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的,而此时的谢知安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着那位名叫孙年年的小姑娘给自己拿的儿童绘本。 夜市书摊上随处可见的小画本,印刷也都算不上多么精美,就连屈指可数的文字部分也有着大量的排版或者印刷错误。 从小便很少接触这些儿童绘本的谢知安倒也没在这些方面深究,反倒认认真真的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还回答了一些孙年年提出的问题。 “大哥哥你觉得小狐狸的妈妈是真的喜欢她吗?”孙年年蹲在谢知安的身边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认真地问:“我觉得不喜欢哦。” 在这个绘本里面,在小狐狸很小的时候狐狸妈妈便离开了她,她很想见到母亲,因而她日复一日的寻找,奔波在森林之中,遇到了很多挫折但也结识了许多朋友。 可是直到她长大成人,遇见了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快要结婚的时候,她的母亲才从总是出现在她身后的一处灌木丛里出现,告诉她:“恭喜你,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坚强,最美丽的狐狸宝宝。” 这个故事的本意兴许是要告诉小朋友们独立成长的重要性,然而在谢知安看来,本身便有着与现实相违背以及单向性的逻辑错误。 狐狸妈妈没有尽到自己应有的义务,却在孩子成长后又理所当然的回来享受孩子成功的果实。这种事在谢知安的个人情感角度看来,说是会感到厌恶也不为过。 谢知安合上绘本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名字——英文胡乱拼凑而成的无意义字符,也不知道是在国内修行的哪位外国大师了。 “我觉得狐狸妈妈是真的喜欢狐狸宝宝的。”谢知安想了想,认真的对孙年年说:“因为早晚有一天,我们需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个社会,狐狸妈妈只是更早的去锻炼狐狸宝宝。而且你看,她不是一直在暗处守护着狐狸宝宝吗?” “也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对于美好的向往还是让她放下了心中的那一点疑惑。她仿若对待珍宝一般接过了谢知安手中的已经被翻得破旧的绘本,甜甜的笑了出来:“谢谢大哥哥给我念故事~” “不谢,我……”谢知安原本想说‘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但是想了想,他还是不打算说这么违心的话:“很开心能给你讲故事。” “年年。” “奶奶!” 谢知安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朝后方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因为常年劳作的缘故,她脸上的褶子的污垢像是再也清洗不掉一般,粘附在老人的脸上,向世人诉说着她这一辈子的艰辛和苦难。 “孙婆婆。”谢知安起身后朝着孙婆婆的方向微微欠身。 兴许是听到了谢知安方才和孙年年的对话,孙婆婆对于这个热心的年轻人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敌意,她微微点了点头后便主动推开了大门:“有事进去说吧。” 看着孙婆婆那副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谢知安也没多问,只是在他弯腰拿起小马扎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不远处有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人,正面朝着他们的方向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谢知安没顺风耳,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看那些人的表情也知道觉不是什么好话。 他就像没注意到一样,在起身的时候还伸手拉住了蹦蹦跳跳往屋里走,险些摔倒在地上的孙年年:“小心点。” 孙婆婆家中的摆设十分的简单,一张木桌,两三只小马扎,空旷的屋子角落里放着两三个铁质的热水壶,唯一一个称得上现代化的产品就是墙上的电视,很老的款式,打开以后或许还能瞧见一屏幕的细碎雪花。 孙婆婆将身上背着的大塑料袋解开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新鲜的大苹果,去水管那里清洗了,削皮,切成小块儿放在了桌子上。 尽管正值中午,但是建设初期就没有计算好的房间距和随意的房屋面向使得屋子里面光线并不怎么明亮。 孙婆婆坐在一处光线无法到达的暗角,眼含温柔的看着自己正在一块一块吃着苹果的小孙女,就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也变得温柔起来。 孙年年心满意足的吃了两块苹果,在自己的旧裙子上擦了擦手,这才满眼不舍的将盘子向谢知安的方向推了推:“大哥哥你要吃苹果吗?” “你吃吧。” 看着小女孩的模样,平日里应该很少吃水果之类的,但是按照现在的政策,拆迁户一般都是有很大一笔补助的,日子不应当会过成这个样子。 “年年,你先进屋玩会儿玩具,奶奶和这位先生说点事情好吗?”孙婆婆从孙年年的手里接过一小块苹果,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好的!” 见奶奶吃了那块苹果,孙年年开心的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小跑回了房间里,关门前还偷偷地透过门缝又看了谢知安一眼。 “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现在已经过成这个样子了,实在没钱给那个女人了。”就好似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孙婆婆的语气十分的无奈且憋屈:“你让她行行好,放过我们吧,她现在已经那么有钱了。” “您是说李玲语吗?”谢知安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包养李玲语的人吗?之前年年他爸病重,我去春语那家店求过李玲语,她当时让保安赶我们走,她说她是你的情人。”孙婆婆低下了头,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我都看到了,那里的保安似乎都很怕你,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我还是不明白,她说是我?” “你那时候不就在那家会所吗?!”孙婆婆终究还是憋不住自己的怒火:“你有钱有势,怎么就要喜欢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孙婆婆突然间的爆发让房间里面安静了几秒,谢知安静静坐着等到孙婆婆的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后,这才辩解道:“春语那家会所我一共去了三次,并没在里面叫过特|殊服务,您说的李玲语,我先前并不认识。” “一面之词!”孙婆婆并不相信谢知安的话。 “那我先说一下我的来意吧,昨天警方接到了一起报案,李玲语死在了自己的家中,目前死因不明,我这次过来,是因为根据警察局的资料,李玲语曾经在这里居住了三年时间,我想问一问您对她的过去了解多少。” 孙婆婆很快抓住了谢知安话语中的重点:“你是警察?” “是,这是我的警察证。”谢知安将自己的证件递给孙婆婆:“关于您所说的事情,春语这家会所是我家中长辈所开,在那种情况下,李玲语之所以会指认我,应当是这个原因。” 孙婆婆眯着眼将谢知安的警官证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脸色稍缓:“知道了,那女人以前说起过,愿意娶她的那个富二代姓罗。” “姓罗?”谢知安眯了眯眼:“罗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孙婆婆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年年究竟是不是我们老孙家的骨肉。” —————————— 与此同时,郊外的一所废弃工厂中。 身穿便装的陆云罹坐在桌子上,一脚踩着下面的凳子,将手中数十张清晰地照片从头到尾翻完以后,用防水纸包好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不够。” “怎么会不够!”站在他眼前的男人情绪激动的说道:“我们只要把这些照片发布,就算迫于社会舆论他们也会调查的。” “李强,我让你跟着他们工作,看上的就是你这沉稳的性子,可是你怎么也憋不住了。” “三年了。”李强咬紧了牙关,眼睛赤红地说道:“这三年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我等不下去了,我要给我的妻子一个交代!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些照片只够把那一群纨绔送进去。”陆云罹伸出了手摊在了李强面前:“他们会迫于舆论开一张没什么屁用的审判单,过段时间再悄无声息把他们放出来。在他们眼里,群众就是猪狗,猪狗嘛,闹一闹,过段时间就消停了。我们要做的,是等一个机会,把他们连根拔起。” “你们办的到吗?” 李强眼中写满了绝望,在跟着这群人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群人拥有怎么样的资源和权力,他不知道自己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失败,就真的连‘自己曾经把这群人送进监狱’这样的安慰都没有了。 “相信我。”陆云罹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与朋友唠家常一般:“他们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毫无余地,永无翻身之日。” 许久之后,李强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U盘交给了陆云罹:“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个刚上映的电影《鎌仓物语》 挺有趣的妖怪童话,看完之后心里暖暖的。 第36章 鬼说(八) 从工厂出来的时候不过中午十一点,陆云罹确认了一遍陈有德今天于北城大学的讲座时间的确是下午两点,想着多年未回母校,还是带个领路的人好。 谁知谢知安的手机居然关机,陆云罹听着电话里面冷冰冰的声音,于寒风中搓了搓鼻子,小跑到距离工厂两公里左右的共享单车停车点,刷了一辆小黄车打算慢悠悠的骑到北城大学去。 不是上班点自行车道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偶尔的外卖小哥会和陆云罹擦肩而过,顺便带来一阵因为路途颠簸洒出汤汁儿的香味。 这味道弄得原本还不怎么饿的的陆云罹突然觉得双腿灌铅,头脑发晕,又坚持了不到半条街便拐进了一家面店里面。 谁知吃饭一时爽,出来以后自己的黄金座驾却不知道被谁骑走了,陆云罹站在街边看着一辆辆四轮车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觉得开十一号公交车的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贯彻了国家‘每天锻炼一小时’的号召。 “哟,陆二少,去哪儿?我把您捎带上?” 陆云罹歪着脑袋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减速的一辆红色的越野车,心里冷笑了一声:罗伊?真是不想见谁的时候偏偏来谁。 不过就目前而言,陆云罹暂时还没有和罗伊彻底撕破脸的必要,因而他只是表情冷淡的点了点头:“去北城大学。” “那可真巧,我也去。”罗伊笑着下车帮陆云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刚好我送我女朋友去学校,说是下午有一个什么教授的讲座。” “陈有德教授的?”陆云罹多问了一句。 “是,有关中国民俗传说的。” 罗伊女朋友的声音带了些沙哑,鼻音也有些重,咋一听有点像斯嘉丽的独特性感嗓音,但是魅惑感却远远不及,反倒还有些冷淡。 “这是我女朋友,左念。这位是陆云罹,我们平日里都喊他陆二少。” “陆二少。” 左念似乎对陆云罹兴趣不大,淡淡的这么打了声招呼以后又没了声响。这让陆云罹觉得有些不对劲——罗伊这种常年泡在女人堆里面长大的人,会突然喜欢上这种冷淡的女人?难不成真是打算改邪归正,好好做人了? 人家原本就没打招呼的意思,陆云罹也没应声,将身子放松靠在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罗伊透过后视镜向后瞧了一眼,将车载音响关小,又换了一首舒缓一些的音乐。 看着罗伊这算得上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左念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她转头看向车外,手却在身侧慢慢抓紧了。 陆云罹当年能上北城大学,一是沾了点本地生分数优惠的光,二是他本身的文化课成绩也不差。 不过在外人眼里,他就是靠着家里关系才上的大学。 因为罗伊和他女朋友两个人还没有吃午饭,因而陆云罹从校门口下车以后便和两人分开了。 陆云罹独自一人走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母校的林间小路上,感受着初春陡峭的寒风,听着树枝上嫩芽破苞而出的声音…… 好吧,陆云罹现在除了冷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陈有德教授的《中国民俗传说》系列讲座是从去年年中开始的,每到一个月份,他便会就着这个月份相关的习俗开展几场科普的讲座。 由于各种社会因素和陈有德教授本身风趣幽默的谈吐风格,是的这一系列讲座在年轻人中间获得了极大地人气,而陈有德教授本人更是被称为一个移动的‘民俗小书库’。 有关于正月的科普讲座其实在阳历一月初已经开办了一场,地点是北城戏剧院,算是年初第一场,也是该系列讲座中最具规格的一场。 根据当日的视频回放,嫌疑人遗留在李玲语房间的应当就是那一场讲座的私录视频。 陈有德教授在北城大学的这一场讲座是免费的,入场票根据先到先得的规则获取,陆云罹提前了两个多小时过来,排队领票的人还不多。 负责□□的小姑娘在给陆云罹□□的时候偷偷地塞给他一小把随票附赠的糖,在陆云罹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俏皮的眨了眨眼:“长得好看总要有些特权嘛~” “这么偏心的吗?!”在陆云罹前面领票的女生一脸控诉的看着他:“你就给我一颗!” “去去去,刚才都偷吃了多少了叫什么叫。” 看着这群精力异常充足的小女生,陆云罹好笑的摇了摇头,将糖悉数放回了罐子,只留了两颗在手里:“那给我点特权,我帮朋友领一张票?” “不行诶,帅哥我们走后门也要讲基本法的,还没到场不能帮忙领票哦~” 在原则性问题小姑娘倒也没含糊,陆云罹笑着逗了她一句:“到场了就可以帮领?” “好看的人总要有点特权。”小姑娘说的正气凛然。 “嗯,谢晏过来。”陆云罹朝着刚刚上楼的谢知安招了招手:“排队还是走后门? 谢知安白了陆云罹一眼,没吭声的站在了队伍最后面——尽管和陆云罹也就隔了五六个人的距离。 “家里小朋友闹脾气,见笑了。” 陆云罹状似无奈的耸了耸肩。 “没事没事,我们理解。”小姑娘脸上挂着诡异而满足的笑容,十分善解人意的快速发完陆云罹后面几个人的票,将原本给谢知安的票塞到了陆云罹的手里:“进去吧~” 谢知安:…… 陆云罹在阶梯教室里面估算了一下大概位置,带着谢知安坐到了左侧靠墙的位置:前面坐着一对小情侣,后面还没人。 “这个角度和视频里面的人坐的位置差不多。” 见谢知安又不说话了,知道这是又被自己惹恼了——说起来谢知安似乎在局子里或是两人独处时,对自己的容忍度就会变得特别好。一旦出来,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点点越矩都会让他非常的抵触。 就像上次在父亲的寿宴上,陆云罹强行勾着谢知安的肩膀下楼,导致的后果就是在宴会后半段,谢知安尽管没有抗拒自己的接近,却是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 可能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么亲近? 陆云罹拿出方才小姑娘给自己的糖果,规规矩矩的放到了谢知安前方的桌子上:“吃糖?” 见谢知安还是不理自己,陆云罹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哎,谢大少爷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说你,就去人家家里做个调查,手机都能关机了,我是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出门没开车也不方便,这好不容易咱在学校里面碰头了想提前帮你领个票,你还不领情。” “你既然来了咱组里,我就得对你负责对吧?虽说这免责声明上说你出了什么事儿与我无关,但是!咱也当同事当了快小半年了,人心是肉长的……” “不好意思。”谢知安实在不想听陆云罹继续瞎扯,即使打断了他的话:“手机昨晚忘记充电了。” “嗯?”陆云罹见好就收:“那吃糖?” 谢知安:…… 送的糖是那种小白圆圈形状的薄荷糖,谢知安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薄荷味儿,但是陆云罹无论随身带的,还是家里放的,好像都是这种刺激性味道的糖。 “味道怎么样?” “还行。”谢知安面不改色的将糖直接咬开快速的吞了下去:“李玲语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嗯?” 看着陆云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一瓶矿泉水,谢知安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不喜欢就别吃了。” “我没……”谢知安下意识的想要否认。 “喜欢?” 谢知安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陆云罹手中的水:“谢谢。” “说吧,李玲语的情况怎么复杂了?” 因为方才被陆云罹打断,谢知安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根据孙婆婆所说,李玲语当初为了那笔拆迁款和他的儿子领证结婚,并且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名字叫孙年年。” “在那之后,夫妻两个合伙做了一些小生意,日子算不上富裕,但是家有余粮手有闲钱,也算不错。不过就在孙年年一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在运货途中因为疲劳驾驶,出了一场车祸,又因为治疗不及时,引发了一系列的后遗症,而李玲语也就在那个时候选择和他离婚。” “因为两人在结婚前签订过婚前协议,这一份原本登记在孙年年父亲头上的拆迁款应该分给她一半。当时正值用钱最紧张的时候,孙婆婆只能和李玲语协商这笔钱分期给她。” “那现在给清了吗?” “没有。李玲语在离婚后便去了一家带有特殊服务的会所工作,但是她还是打着‘钱还没给够’的名号住在孙婆婆家里,甚至还深夜往家中带客人。”谢知安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正在往进来走的罗伊一眼:“直到两年前,李玲语据说傍上了一位富二代。” “谁?” “陆二少,谢少爷。”已经知晓谢知安身份罗伊语气恭敬了许多:“没想到你们也来听这个讲座。” “罗伊。”谢知安看似很平常的冲着他打了一声招呼。 直到寒暄完的罗伊带着他的女朋友离开,谢知安这才又重复了一边:“说是罗伊。” “看来我是低估他了。”陆云罹推了一下自己身前的挡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往下瘫了一些:“李玲语在哪家会所工作的?” “春语,我已经让人把这家会所有关李玲语和罗伊交易的资料发到你邮箱了。” “谢大少你别蒙我。”一种莫名的感觉悄无声息的包围了陆云罹的心脏,他故作冷静的笑了一声:“我现在是改邪归正了,但是不代表我以前不荒唐,春语这家会所的保密性在北城是数一数二的,许多军政界的人士都会在里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会说给就给?” “所以你看完资料也不能用它当证据。”谢知安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直视着陆云罹的眼睛,眼里是陆云罹从未见过的黑暗色调:“春语目前归我管,希望你不要给我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安:在外人面前别动手动脚,离我远点。(傲娇.jpg) ———————————————————— 我终于要开始他两的对立戏份了(躺平) 谢小同学虽然老是慢半拍,但在某些方面也不是什么真的小白兔 第37章 鬼说(九) 因为方才往下瘫坐了一下,现在陆云罹想要直视谢知安的眼睛,那便要稍微抬起头来。 处于低位的感觉并不好,但是谢知安方才的话就像是一道咒术,将陆云罹禁锢在了一个无法动弹的狭小空间里。 无处可逃。 陆云罹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没睡好,所以才让自己的智商有点随风而去,这时候突然想不明白谢知安是什么意思了。 “春语从什么时候开始归你管的?” “去年三月初,你们正式开始反黑活动的时候。”谢知安并没有刻意去避开这个明显会引起误会的话题,但是看着陆云罹那有些失神的模样,他还是多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一直想查春语,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只是一瞬,陆云罹便恢复了第一次见到谢知安的那副样子,眼里噙着笑意的瞧着他,就好似这接近半年的时间不过是镜中水月一般。 有时候信一个人,需要很久;但怀疑一个人,只需一刹之间。 谢知安的喉头动了动,错开眼看向已经在台上准备的陈有德教授:“我现在不可能让你查,对我来说毫无益处。” “是吗?”陆云罹轻笑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觉得能让我查了,记得给我说一声。” 但是如果还坚持着再去相信一次,那更多的是因为不甘心自己错信一个人那么久。 “好。” —————————— 陈有德教授的讲座无论是从内容还是讲解方式上来看,都足够的吸引人,但是明显坐在角落相邻座位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认真听,甚至有一个拿出手机玩了大半节讲座。 这导致两个人在结束后找陈教授单独谈话的时候,陈教授对他们两个都颇有微词。 尤其是谢晏这个曾经选修过他科目的人——这才一年不到,一天天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听个讲座还能走神?! 简直就是忘记了自己学生的本分! 心里这么想着,看陆云罹就更不爽了。那眼神简直就像一个养白菜的人,看见了那头乱拱的猪,谨慎小心的让陆云罹哭笑不得。 “老师好。”谢知安微微向前,拉开了一些和陆云罹的距离,同时也将陈有德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讲座很精彩。” “这还用你说?”陈有德没好气的将自己的稿件扔到了桌子上:“今儿这是刮什么风呢?给我吹了两个发呆的人过来?” “抱歉,这两天出了些事情,陆队他也是不得已。” “陆队?”听了谢知安这话,陈有德脸上嫌弃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一些,正色道:“你们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陈教授您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陆云罹。”陆云罹伸手与陈有德简单的握了一下:“是这样的,昨天市内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在案发现场的电脑里面,我们看到了一段被植入的视频,其内容就是您所主讲的《中国民俗传说——正月篇》里面有关‘人七日’的部分。” 陈有德的语气微冷:“你们怀疑这个案件与我有关?” “这倒不是,犯人的视频明显是在观众席上偷偷拍摄的,我们这次是想具体问问陈教授,关于这个‘人七日’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说法吗?” “‘人七日’他原本是源自神话故事的一个传统节日,始于汉朝,于魏晋以后才被重视,虽说他在历史上有着很高的地位,但是本质是没有更多引申意义的,强调的无非是‘人民安’的中心思想。”陈有德教授细细的想了想,还是保留地说道:“在正统的民俗学上,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正统民俗学?” “类比于正史和野史,民俗学本身就是一个拥有太多不确定性和无法解释性的学术门派,有以人为起点的正统民俗学,自然也会有其他学派的存在。”陈有德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学派大都比较诡异神秘,我们是不会去过多了解的。” 陈有德两三句话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事儿与我无关;我能告知的就这么多;我是正统学院派,歪门邪道的东西我看不上,也不了解。 陆云罹似笑非笑的和这位老教授对视了一会儿,也明白他不想沾染上杀人案的想法,不过内心嘛……还是有那么一点失望。 罢了,能帮上一点是一点,何必为难人家呢。 “那陈教授,在一月初您在大剧院的演讲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要说具体一点的话,就是在您的右前方,差不多今天我们坐着的那个地方。” “剧院的人远比今天的多,更何况在正式表演上,只有舞台区域有灯光。”陈有德表示爱莫能助:“不过你们要想看有关其他学派民俗传说的书的话,可以去市立图书馆五楼找一找,我可以提前帮你们支应一声。” 市立图书馆五楼,存放着各类非对外开放的珍稀书目,一般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有资历的老学究才能够进去的。 “那就谢谢陈老师了。”陆云罹笑着起身冲陈有德鞠了一躬,脸上的笑意更是真诚了几分:“叨扰了。” “无事。” —————————— 市立图书馆距离北城大学只有三公里的路程,曾经就有人戏称过市立图书馆看起来就像是北城大学的藏书阁,一到节假日时间,里面坐着的基本上都是北城大学的学生,被包场了一样。 陆云罹一路不吭声的开着车窜进了地下停车场,熄了火之后也没有开锁,自顾自的坐在座位上抽了四五根烟,这才伸手打算开车门。 可是一只冰凉的手却半路截胡,硬生生的抓住了陆云罹的手腕,劲儿大的让陆云罹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冰冷的机器扣住了。 车厢里面因为过多的烟雾显得有些乌烟瘴气的,停车场的灯光也不算明亮。 谢知安被呛得有些难受,连眼泪都不自觉得流了出来。可是他不敢动,他就是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不抓住陆云罹,可能真的就完了。 他也不太清楚究竟会损失什么,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东西,他一点也不想丢掉。 陆云罹没有挣扎,他任由谢知安抓住自己的手腕,就这么过了五分钟左右,他才冷冷的说道:“放手。” 可是换来的,只有谢知安一阵微不可查的颤抖,和更加用力握住的动作。 渐渐的,陆云罹手腕上开始用力,他强硬的甩开谢知安的手,‘啪’的一声打开了车内的小灯。 谢知安的眼泪已经在刚才陆云罹明显抗拒的时候流了出来,这时候正红着眼惊慌失措的看着陆云罹的方向,那模样简直就像一个担心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想要挠一下主人,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却又怕会更加惹恼主人,从而丢弃自己。 看着谢知安这幅模样,陆云罹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谢大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 “记得我和你说个有个官员因为证据明显有问题,自杀在狱里吗?”陆云罹一拳砸向了副驾驶的靠背上:“所有消息出错点和断点都在春语,但是我们查不了。” “我知道。”谢知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云罹,语气里带了一些哭腔的说:“我不能让你们查。” “也是。”陆云罹冷笑了一声:“查了多影响你们家生意,商人嘛,以利为重。” 眼见着陆云罹又要下车,慌乱之下,谢知安直接伸手扯住了陆云罹的衣摆,不让他离开却又依旧什么都不说。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陆云罹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是被狗叼走了,他红着一双眼转过身抓住了谢知安的衣领,不由分说的将他摁在了椅背上,空着的另一只手摸索到后方关掉了车内的小灯,又向前摁下了谢知安抵在他胸前的双手。 “陆云罹。” 谢知安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他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讨好,像只小刷子一样挠在了陆云罹的心尖上。 痒的他恨不得将那一块肉割下来扔掉,却又……舍不得。 他像疯魔了一般,低下头将嘴唇贴合在了谢知安的额头,惹得谢知安颤抖着想躲,他便顺着意思微微离开,然后又趁他不质疑,用牙齿咬住了谢知安的眼镜,取下之后胡乱扔在了车里。 “陆云罹。” 谢知安又低低的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而这声音就像是□□一般,彻底点燃了陆云罹心中的火焰。 所有的感情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他狠狠的顶开谢知安的牙齿,像一只正在撕咬猎物的猛兽一般,企图剥夺走猎物所有的氧气,好让他死在自己的怀里,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血腥味渐渐在两个人的嘴里蔓延开来,谢知安伸手勾住了陆云罹的脖颈,轻轻地抚摸着他脑袋后面那一撮因为刚剪不久,还有些硬的发茬。 或许是谢知安的安抚起了作用,陆云罹放开了他已经被自己咬的红肿的嘴唇。于黑暗中静静的看着谢知安的眼睛。 “谢知安你个疯子。” “嗯。”谢知安抬头轻轻地在陆云罹的嘴角蹭了一下:“你可以看我的诊断证明,我的确是。” 第38章 鬼说(十) 车里那场毫无顾忌的发泄让陆云罹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他先行下车散了散自己身上了烟味儿,这才敲敲车窗,示意谢知安也下车。 谢知安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口罩,遮挡住了自己发红发肿的嘴唇,独独留着一双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出来,一看就是被欺负过的样子。 “眼镜儿坏了。” 因为戴了口罩的缘故,谢知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一些小鼻音。 “要我赔给你吗?”陆云罹瞟了一眼躺在谢知安手里的眼镜残躯,凶巴巴的问:“多少度?” “我散光的有点厉害。” 此时陆云罹他们停车的附近有一对情侣刚刚路过,边走边小心翼翼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生怕这两个气氛不算融洽的人就这么在原地打起来,殃及到他们。 直到那一对情侣离开地下一层以后,陆云罹才伸出手拉住了谢知安:“看不清就跟我走。” —————————— 地下一层的电梯最高只能到达图书馆四楼,再往上则是需要爬楼梯上去。 陆云罹自从拉住谢知安以后便再没有松手,两个颜值都很高,衣品也都还不错的男孩子如此亲密的走在一起,自然引来了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不过陆云罹不在乎这些,谢知安这时候一心想着‘怎么样才能让陆云罹不那么省自己的气。’自然没空注意外界的眼光。 因为陈有德教授的提前吩咐,五楼的图书管理员已经将相关的书籍整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这也免去了他们茫无目的去翻找的时间。 “你找两本吧,我找剩下四本。” 知道谢知安看不清楚东西,陆云罹主动将四本比较厚的书籍挪到了自己这边,谁知一翻开就有些傻眼——完完全全的古文版本,拗口的官话加上各类古代的专业术语,真真让人看了头痛。 不过书都拿过来了,陆云罹也没好意思叫唤,就这么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陆云罹在这边头晕脑胀的翻完了一本,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脸都快贴到书本上面去了。 因为没有眼镜,所以谢知安看的速度很慢,一页翻完再去看另一页,这样略显笨拙的动作看起来傻乎乎。若是有个急性子,想必还会当场忍不住帮他翻上两页。 但是陆云罹却这么看了他很久,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回了书本上。 ——改天的确是要去佛前求一张驱邪符了,自己今日怕是被邪祟附身了,这才会觉得谢知安好看。 陆云罹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今日的失常可能都是因为自己老是出于各种原因对谢知安动手动脚的,这才有了错觉。 即便是两个男人之间,也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防止被迷了心窍。 陆云罹这么想着。 等到两个人完全翻完这些资料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对照了上面各种不同民族的祭祀方式,没有一个与凶杀案现场的情况相匹配的。 “有没有可能凶手在现场留下这个视频只是为了误导我们?”谢知安猜测道。 “如果我们不能找到相关的资料,那我们就只能这么认为。”陆云罹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咱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什么专家,实在没头绪就只能放弃这条线索了。” “哟,这边居然还有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陆云罹身后的一名老人笑着冲另一头招了招手:“快过来,你找的几本书全在这儿呢!” 陆云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老人,心里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好漂亮的人。 陆云罹记得自己以前听过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当时还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着这人老了,满脸的皱纹,哪里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但是今天,他却确确实实的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眼前这名老人看起来已经七十多岁的样子了。脸上的皱纹,尤其是眼角的纹路非常的多,兴许是应证了‘爱笑的人鱼尾纹都不会太浅’这句话。但是她的眸子却依旧如同少女一般,亮晶晶的,就好像是装下了这世界上所有的光芒。 她穿着一件浅藕色的毛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站的笔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小伙子盯着我看这么久干嘛?”老人笑嘻嘻的冲着陆云罹打趣:“难道看奶奶我好看?” “应该叫阿姨才对。”陆云罹礼貌的笑了笑:“阿姨是在找这些书吗?” “我看看。”老人见自己的伴儿还没过来,便先来翻了两页:“估计是吧……瞅着挺像,哎呀稚婴你能不能快点,墨迹啥呢?” “平日里你墨迹的时候,也不见我这么催你。” 被唤作稚婴的老人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看起来应当是一名外国人,因为她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和一头不似先前这位老人般乳白色的短发。 “你敢催我?”先前的这位老人傲娇的扬了扬下巴,将手里的书递给了稚婴:“看看是这本吗?” 稚婴无奈而宠溺的摇了摇头,快速的翻了一遍手中的书:“不是……诶?”在视线移动到桌上剩余的几本摊开的书目时,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现在还有人对人七感兴趣的?” 听到稚婴的话,陆云罹的眼睛亮了一下:“请问您对于‘人七日’有什么了解吗?” “有,她可有了。”先前那名老人可自豪的拍了拍胸膛:“她就是行走的民俗百科全书,放心,歪门邪道的她最擅长了。” “那您知道人七日还有什么习俗吗?” “习俗?”稚婴直直的看着陆云罹,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像是能看穿一切一般:“你得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习俗,我才好具体告诉你。” 稚婴的视线让陆云罹感到有一点不舒服,他想了想,将案发现场的模样复述给了稚婴。 “尸体的脑袋面向什么方向的。” “朝着北边。” “葛汉族的招魂问鬼。”稚婴扶着另一位老人,让她先坐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七,在玄学上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数字。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较熟知的有‘头七’,说是人死后七天还魂;还有你们目前查找的‘人七日’,传说中女娲造人的日子。佛教中更是有七日轮出的说法,说是七日出时,一切恶道,皆悉荡尽。” “不太懂?” 稚婴说道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陆云罹有点犯懵的说了一句自己的真实感受。 “她没指望你懂。”先前的那名老人笑弯了一双眼睛,很满意眼前年轻人的诚实回答:“和你们有关的她才会说的明白。” “葛汉族自称为女娲族真正的后人,在他们眼里,正月初七是非常神圣的一天,更是他们能够与上古诸位大神产生联系的日子。至于能不能产生联系,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在葛汉族内的巫师一族,却引用这一种联系做出了‘招魂问鬼’这样一个邪术。” “是怎么做的?” “他们认为每年正月初七是神明灵力最旺盛的时候,同时也是人鬼两届共同庆祝的日子。如果在这一天,趁着大家都处于喜气洋洋的混乱期,杀掉一名‘生灵’,将他灵体寄存的头颅背对女娲神墓,也就是面向北方放置。就能偷偷的将往古之人的灵体转移到这人的头颅之中,吸食他灵体的力量,获得短暂的活力。同时可以通过他的耳朵和嘴巴,来回答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能问到吗?”一直接受着唯物主义教育的陆云罹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真的有人信这些?” “能不能问到,我无从得知,毕竟我没……没有需要招魂的对象。”稚婴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问题太过幼稚:“万物存在即合理,你见不到的东西,却是别人眼中赖以生存的珍宝呢?” “也是。”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说的有没有可靠性,但总比自己在这里翻了几个小时也一无所获的强。陆云罹站起来冲着两位老人鞠了一躬:“谢谢两位指点,后辈受益颇深。” 稚婴微微偏身躲开了陆云罹的礼节,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当不起前辈二字,但你若真有心查这件事,还是听进去老朽这番话为好。” 陆云罹笑道:“自然是听得进去的。” 从五楼下去的时候,谢知安因为把控不好楼梯的距离,只能再一次抓住了陆云罹的胳膊。虽然陆云罹没躲开,但谢知安还是干咳了一声,努力的找着话题:“你是不是不太信她。” “五楼对于进来之人的身份和文化背景都有所审查,她若是个胡说乱编之人,恐怕也不能进来。” “她说她叫稚婴。”谢知安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嗯,怎么了?” “呃……”见陆云罹的样子不似作假,谢知安给他介绍道:“听说十几年前请她出场,单次都是百万以上计价的。” “什么意思?”陆云罹微微皱眉:“没听说过?看风水的?” “算是吧。”谢知安语气有些尴尬:“她本人对于玄学方面的研究比较多,历史上许多一闪而过记载极少的朝代文化礼仪她都有所了解,咱们早上见到的陈有德教授就是她的一个徒弟。”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陆云罹扶着谢知安避开人群站进了电梯中:“有人用李玲语的尸体招魂问鬼,招谁?问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二女儿来串个门 第39章 鬼说(十一) 鬼神之说自古有之,有人敬之畏之,有人弃之恨之。 陆云罹回去以后,将稚婴所说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在网上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匹配查询,在数百篇有相似内容的文章里面,找到了一篇和稚婴所说完全相同的帖子。 那张帖子发布于一年前正月初七,按照帖子作者本人所说,他常年在外务工,就在三个月前,他的母亲在家中无故死亡,他对此心中一直存有疑惑,经过他在村子里的走访调查,听到了一些极为不好的传闻。 无意间,他从一本古书里面知道了这个‘招魂问鬼’的法子,于是在正月初七的凌晨,他带着一把菜刀,潜伏到了那个据说和母亲苟且的男人家中,趁着男人熟睡的时候,一刀刺穿了男人的心脏,将他的头颅割下来朝北放置在了窗台上。 “‘妈,你听到我说话吗?’ 周围的风声好像在那一瞬间都静止了,男人浑浊的双眼在黑暗中缓缓的睁开,就好像一具被人操控着的没有生气的人偶。 ‘妈?’ 当时的我心里诡异的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是兴奋,我能感觉到那仿若幼时母亲温柔注视着我的时候的目光。 血液的味道并不好闻,我嫌弃的踢了踢男人硬邦邦的身体,再一次喊道‘妈。’ ‘儿……子?’ 是妈妈回来了。” 那篇帖子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而那个已经注册了快十年的账号主人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新的动向。 在那张人气不高的帖子里面,少数关注的人在看到这样无厘头的结局后都留下了一行无奈的省略号,便纷纷离开。 陆云罹的手指无意义的胡乱滚动着鼠标的滚轮,就在他想要关闭帖子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就在今年年初,也就是一月份的时候,这张帖子下面突然多了一条新的匿名回复,距离上一条回复整整十一个月。 那条回复问:“真的吗?” 这本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在一个恰好的时间点里面,有人点进这张帖子,有些感兴趣便多问了一句,但是陆云罹却隐约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思齐。” “怎么了?” “网上匿名回复能追踪到准确的IP地址吗?” 傅思齐挪着自己的办公椅凑到了陆云罹的桌前,看了一眼:“这个论坛不好弄啊……不过可以,你想常规手段还是非常规手段?” “你去和他们交涉?” “那就非常规。”傅思齐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儿:“明早给你答复。” “好。” 等到傅思齐走后,陆云罹不动声色的抬眼瞧向了谢知安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身上盖着一件迷彩色的外套,看样子是白秋早上穿着的那一件。 陆云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打开了谢知安给自己发过来的春语这几年与李玲语有关的交易单子。 非常简洁明了的图标模式,这个死去的女人在春语管理层的人看来不过是一件用于交易的货品,她的这些年都被整理成了一张简简单单的数据表格,与此对应的,是她年老色衰后越来越低的商业价值。 会所的照片中,李玲语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情|趣|内|衣,姿势风骚的坐在床边,眼神迷乱,脸颊坨红的注视着照片外看的人。 李玲语刚到春语的时候,在这个充斥着各类美女的行业,业绩只能算是平平常常;然而就在两年前,李玲语第一次接待了罗伊之后,业绩开始突飞猛进起来。 不同的男人,不同的登记编号,那些人就像是被李玲语迷住了一样,不断地与她约会,而其中砸钱最多的,就是罗伊——尽管他约的次数不多。 陆云罹脑子里面不合时宜的蹦出了一句话:“……天赋异禀?” 在心底默默地无语了一小阵子,陆云罹突然打开了聊天栏,找到了一个人的头像。 “在?” “啊?卧槽,陆二你啥事儿?” 那头的人好像非常不想看到陆云罹的消息,一字一句里都写满了惊恐。 “去过春语吗?有会员吗?” “……你钓|鱼|执|法?” “和你说认真的。”陆云罹顿了顿,直接拿着手机去外面发了一条语音:“有的话晚上带我去一趟,我有点事儿。” “你去春语干啥啊?那会所里面都是些人精,你现在的身份跑过去是找死吗?”那人听到语音消息后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听起来是那种格外清亮,稚气未脱的少年音:“你有啥想不开的,和小老弟说说,跑哪地方去万一你出不来了我怎么给你大哥交代?” “给我大哥交代?你是我大嫂吗?” “卧槽……陆二狗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你以前没这么gay的!”男生似乎是愣了一会:“社会你陆哥?” “……人帅路子野?”陆云罹被气笑了:“路子野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底有没有?要是没有我直接告诉你爸你……” “哥,你是我亲哥。”路子野认错态度良好:“我有他家的卡,还有,哥你别叫我那名字成吗?我真的要和我老子抗争改名儿了!” “哦?”陆云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有本事改一个试试?” 路子野:…… “晚上八点,春语门口集合。” “哥,我知道你当警察当久了清心寡欲,忘记了你以前的模样。”路子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八点钟,你去这种地方,人家还没正式开张呢。乖,咱九点半去,玩通宵成不?别显得你像色中饿鬼一样。” 陆云罹:“我明天要上班。” “……那你速战速决。”路子野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的说了一句:“秒|射?” 听着陆云罹这头没了声响,路子野干笑一声:“哥?信号不好?还在吗哥?” “你试试?”陆云罹咬牙切齿的说:“晚上再收拾你!” 不知道是不是陆云罹的威胁起了作用,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加急的同城快递被送到了警察局,收件人处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 “北城靓仔陆云罹收!” 发件人则是——“你亲爱的小老弟。” 偌大的鞋盒里面,放着一张粉金色的VIP卡,上面是好看的手写体的‘春语’二字,陆云罹细细的瞧了一会儿那两个字,这才猛然发现,这两个字和谢知安的字体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谢知安从一开始就想瞒着自己,那他绝不可能在办公室里用同样的字体来抄写经文。 所以他最开始做得一切,究竟是试探还是有别的原因? “陆队回家吗?” 陆云罹转身看向和自己保持了一米安全距离的谢知安,轻笑了一声:“不了,我晚上有事。” 说罢,将路子野用来装卡的鞋盒子随意丢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状似无意的将春语的会员卡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却露出了一个角来。 谢知安眼神晦暗不明的在陆云罹的衣服兜处停留了一瞬,便语气如常的回答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 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谢知安到底走没有,陆云罹看都不看他便与他擦肩而过,同时还拿出手机拨通了路子野的电话:“晚上敢不过来腿给你打断。” ———————————— 路子野是陆云罹以前还荒唐的时候在酒吧里认识的一个男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小子因为想维护他在酒吧里兼职做侍应生的女同学,和另外一行人大打出手,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样莫名的就吸引了陆家二位的目光。 “哟,那小子看起来还没成年吧?出手这么凶。”陆云罹端着一个水果拼盘兴致勃勃的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那小伙子:“瞅着可真傻逼。” 陆云放意味深长的看了陆云罹一眼:“同理可得。” “啧,您骂人可真是骂的不留痕迹。”许是被损多了,陆云罹都没把这当回事儿,反倒看着下面惊呼了一声:“下狠手了啊。” 路子野正被他后面的一个人偷袭,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眼看着他旁边的人就要拿起酒瓶给他开瓢了,一个模样精致的酒杯却‘不巧的’砸在了他旁边人的脑袋上。 “谁?!” 打红了眼的人转头朝着二楼看去,就看到了笑眯眯的陆云罹和穿着一身高定西装,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陆云放。 有些诧异陆家的二位怎么会一同出现在这里,但下面的人还是集体停了手:“陆二少有什么事儿吗?”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扔酒杯这种事儿自然是陆云罹做得。 “啊……”陆云罹笑着应了下来:“手滑。” 看着下面的人脸色变了又变,陆云罹终于开口说了接下来的话:“那小孩儿长得挺好看的,麻烦你们把他带上来我看看?” 于是浑身是血的路子野被那群人不温柔的拖了上来,尽管没什么力气了,却还是努力睁眼瞪着眼前两个‘觊觎自己美色’的男人,吐了一口血沫子:“滚!” 陆云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转头看着自家突然多管闲事儿的大哥,不料,陆云放只是浅浅的勾起了嘴角,听起来心情大好的说:“傻逼。” 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会儿。 陆云罹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圈子里称为‘贵公子’的陆云放说脏话。 不由得就产生了和路子野拜把子的冲动。 ———————————— 陆云罹将车子停在了距离春语大概一条街的一家日料门口,进去点了路子野喜欢吃的雪团子还有寿司。 “来了?” 菜品刚上完,路子野便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店门口挪了进来:“陆二哥。” “可别,不是陆二狗吗?” “咱们好歹也是拜把子兄弟!”路子野怒:“亲切的叫叫你怎么了!” “亲切?”陆云罹笑眯眯的夹了一块雪团子塞进了路子野嘴里:“牛犊子?” “……咱还是相敬如宾。”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实在想不出名字了,本来打算叫他路子兮的,结果我家崽说:“那他兄弟叫路子野?” 嗯,然后变成这个名字了。 第40章 鬼说(十二) “你怎么突然想去春语了?”尽管刚过来就被陆云罹强行塞了雪团子企图让他闭嘴,路子野还是锲而不舍的在陆云罹耳边叨叨:“就连以前你也没咋去过这地方,难道说……” 路子野故作神秘的顿了顿,本来想用这样的语气从陆云罹嘴里套出点什么,没料到对面的人理都没理他,只能悻悻的自个儿把话补完。 “去了漂亮姑娘?你的老情人?” “关于我去到底是干嘛,这事儿咱先不急。”陆云罹丝毫不受影响的将桌上的吃食扫荡了一般,这才擦了擦嘴和手:“你先给我说道说道,你这一头绿毛是怎么回事?” 印象里路子野的发色一直是他本身自带的浅棕色,看起来朝气蓬勃的,嫩的很;如今顶着一头绿毛,看起来就像是街头的小混混,让人忍不住想把他的头发全给拔了。 倒不是说陆云罹思想守旧,着实是路子野这样子太欠揍。 “人生要想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啊。”路子野撇了撇嘴,无精打采的说:“我女朋友,不对,我前女友,和别人搞一块儿去了。” 陆云罹拍拍手:“可喜可贺,恭祝妹子脱离苦海。” “我和你讲错过我这种好男人是她的损失。”路子野其实根本算不上多么难过,只是短暂的哼唧了一会儿以后,注意力便再次转到了别的地方:“对了,最近我听说了一个特好玩的都市传闻。你想知道吗?” “不想。” “……”路子野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极不配合陆云罹,决定还是自说自的:“我们大学附近不就是北城电影大学嘛,听说前几天,值班的保安大概在晚上十二点,看到一个白影从马路上飘进了女生宿舍楼。过了一阵子以后,有个姑娘被那个白影带着从宿舍楼走了出来。” “那栋女生宿舍楼后面就是一片小树林,保安见那女生快被带进去了,吓得大喊了一声。没想到那姑娘当场就晕倒在了地上,白影也迅速不见了。后来那姑娘被送去了医院,医生说是梦游,至于白影……你说巧不巧,那一条路上的两个摄像头居然全坏了,根本什么都没录到!” 瞧着路子野那一脸煞有介事的模样,陆云罹懒洋洋的问:“然后呢?” “嗯?啥然后?”路子野被问懵了,谁听这种都市传闻会问这种问题啊? “北城电影大学内部,宿舍楼附近的两处摄像头无人查修,出事儿才被发现。你觉得这事儿不值得有个然后?” “哥,你知道都市传闻这四个字儿什么意思吗?”路子野快要抓狂了:“传闻不可信!你个人民警察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所以你是闲得慌了,现在找个故事编给我,逗我开心呢?”陆云罹喊服务员将桌子上没吃完的东西打包了一下:“以后这种没头没脑的就别给我讲了,还有,春语的卡我今儿就给你没收了,你好好准备考试的事儿,明年你也就该滚去国外了。” “这卡就算你不没收我也不用,今天刚从床头柜里面翻出来。”路子野将服务员打包好的饭食提上:“这就给我了?我没吃饱。” “我打算拿回家喂狗的。” “……” “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了。” “我回家自己下面吃!” ———————— 出了料理店以后,陆云罹开着车又绕着街区转了一大圈,这才从另外一个方向来到了春语的停车场。 因为会所的保密性质,所有会员的车辆在进入停车场前便要进行身份验证。陆云罹看着前面一辆车刷卡进去后,正准备将会员卡递出去,不料车窗还未开,便被直接放行了。 陆云罹不露声色的打量了门卫处的那人一眼,发现他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心下了然。 只是旁边的人,却是坐不住了。 “你居然还问我要会员卡!”路子野怒气冲冲的指着陆云罹:“你看看你,人家都眼熟的不验你的卡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眼熟我,不是眼熟你?”陆云罹反问道。 “怎么可能眼熟我!我这卡崭新崭新的!倒是你这个大□□子,居然给我说你没来过。” “我真没来过,不过我认识他们老板。”陆云罹找了个十分显眼的停车位将自己的车子大摇大摆的停进去,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他家大老板,可能是提前给吩咐了。” “你觉得这合适吗?”路子野楞了一下:“你之前不是……”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认识了就是认识了,难不成我还能返回到一开始,把我自己的脑壳拧掉,不去认识他?”陆云罹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苦笑道:“都是命,躲不过的。” 春语这家会所,顾名思义,便是春日的低语。内部装修也以春意盎然之景为主,一脚踩进去,要么是误入桃林深处,会一有情人;要么是隐于竹林之间,论私事若干。 陆云罹这张脸在圈子里算不上低调,因而他一带着路子野进去,四周便有着各种若有若无的视线向他刺了过来,不过碍于卡座之间精妙的设计,陆云罹没法一眼看到窥视自己的人是谁。 “你有没有一种,咱们两在过安检的感觉。”路子野不安分的动了动自己的身子,怨念的转头看向陆云罹:“陆二我怀疑你真的弯成蚊香了。” “怎么了?”陆云罹手臂微微用力,不甚在意的问。 “能把你的手,从我的小蛮腰上拿下去吗?”路子野被搂的实在难受的不行,但是又不明白陆云罹到底想干嘛,只能配合的往他那边偏了偏身子,看似靠在了他身上,实则给了他一肘子:“我和你说我直男啊。” “我知道啊。”陆云罹被他那一肘子捣的有些疼,找了个无人的卡座,直接一用力将路子野丢了进去,顺便白了他一眼:“放心我还看不上你。” “那你对我动手动脚!”路子野双手捂胸,一脸惊悚:“禽兽!” “嗯?” “二哥您坐。” 陆云罹随便的在电子菜单上点了几瓶酒,又翻到最后的备注页,快速的打了一行字上去。接着便靠在了软座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吧台的服务生拿了一张新的黑胶唱片换上,一首节奏缓慢,语调暧昧的爵士乐曲随之泄出,弥漫到了会所中的每个角落。就连头顶的灯光也像是被其影响,切换成了浅橙色。 周围陆续有人起立离开了座位,路子野坐在陆云罹身侧实在是等得有些无聊了,伸手推了推他:“老僧入定呢?你来到底干嘛的?喝酒?” “急什么。”陆云罹状似无意的伸手撩拨了一下路子野的衣角,就好像逗自家的情人一样:“等着,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就小鸟依人就可以了。” “你觉得我依人的起来吗?”路子野没好气的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靠在了陆云罹的身上,戏份十足的用右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这样子?” “你这样像个出来卖的。” “你大爷的,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路子野都快要被他整疯了。 陆云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路子野肩膀上的手——自己想要怎么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谢知安那张脸居然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面。 脑海里的他穿着一件白色宽松的毛绒衣物,蜷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正在熟睡的小橘子,懒洋洋的冲着他挥了挥手:“云罹,你来了~” 被这样的想法弄得有些烦躁的陆云罹扯了一下路子野黑黢黢的衣服,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要那种诱惑中带着冷清,冷清中带着热烈,热烈中带着……” “我觉得你应该重新学习小学语文,尤其是反义词那一部分。”路子野无情的打断了陆云罹的话。 陆云罹嗤笑一声:“其实真的有这样的人。” 陆云罹点的这些东西似乎上的格外的慢,等到周围的人都已经换了一波以后,一名穿着兔女郎服装,身材火辣的美女在周围的惊呼声中来到了陆云罹他们所在的卡座,笑容魅惑为他们两人倒上了酒。 “先生,喝酒。” 兔女郎将酒杯送到了陆云罹眼前,媚眼如丝的瞧着他。 片刻后,陆云罹抬手隔着兔女郎的手捏住了酒杯,一双柳叶眼微微上翻,原本属于男人的那一丁点硬气尽数散去,水光盈盈似笑非笑的瞅着兔女郎。 那模样看起来诱惑极了。 可是正对着两人手掌相接处的路子野却注意到,那兔女郎的手已经被陆云罹捏的发青了。 “先生。” 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兔女郎的声音更显娇媚急促的叫了陆云罹一声。 “嗯?” 像是回应兔女郎的话,陆云罹手指翻动之间抢走了兔女郎手中的酒杯,将那一杯美酒尽数沿着兔女郎的胸口倒了下去。 顺便一甩,将兔女郎丢进了路子野的怀里。 路子野:??? 陆云罹的身子稍稍后撤,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尽管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那样直白的目光,就连身经百战的女郎也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反正都是和不同的人做,找个帅点的,总归不亏。 被推进别人怀里的兔女郎似乎已经习惯了,伸手用长长的指甲勾住了路子野的下巴,眼看这就要亲下去,不料,一名侍者却在此时出现在了卡座的旁边。 “您是罗公子介绍来的客人?” “嗯?”陆云罹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收敛了起来,语气稍显冷硬的说:“看来罗伊介绍的货色也不怎么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侍者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陆云罹对峙着。 “不明白?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尽管近些年来改邪归正,但是陆云罹来自骨子里的不可一世却是怎么也散不去的,尤其是他刻意将其放大的时候。 “先生……” “我想我说的很明白,你不明,那就换人来。”陆云罹有些烦躁的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侍者:“听懂了?” “明白。”侍者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伸手粗鲁的拉起了还坐在路子野身上的女人:“二位里面请。” 从方才起就一脸蒙逼的路子野在这个时候莫名的想起了进来前陆云罹的吩咐,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看起来像只猴子。 “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路子野小声的问。 陆云罹看着走在前方的侍者,微微侧身凑到路子野的耳边,看似在与他咬耳朵,实际上…… “我要是知道我说的啥,还用你来当挡箭牌?” 路子野:……你个老阴X。 第41章 鬼说(十三) 乘坐普通电梯到达四楼后,侍者领着陆云罹和路子野二人从电梯的另一头下来,通过一条约莫十米左右的市内花园小径,来到了大厅内。 大厅内内的灯光十分昏暗,即便陆云罹下意识眯了眼去瞧,也只能看到些行走的黑影。 就像是一个个隐藏于黑暗中的鬼怪。 “两位这边请。” 侍者身体微微前倾,挡住了陆云罹的视线,同时将他二人引向了房间的左侧。 房间角落里有着一个缠绕着无数藤蔓,看着像笼子一样的东西。陆云罹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的看着这个‘笼子’,也不说话,但浑身上下就是写满了‘不爽’两个字。 侍者见状,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是根据来往的客人喜好建造的,实际上是一个用古老的机械工艺运作的直梯,不禁可以在其中看到上下几层的全景,也有有效的激发客人的兴致。” “是吗?”陆云罹的语调听起来辨不出喜怒,他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脸懵逼的路子野一眼,突然伸手将他推到了前面:“进去。” 路子野微微咬着下唇,脸上一副受到惊吓的小白莲模样,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MMP’。嘴上却无措的喊道:“二少……” 终于,路子野在陆云罹‘再不进去卸了你的狗腿’的眼神中,一步三回头极不情愿的走了进去,然后被陆云罹看热闹的欣赏了半天,这才看到陆云罹抬步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不错。” 路子野:我X你哥! 侍者并没有进来,只是摁了直梯外的开关后便离开了。 直梯一共向上经过了三层楼的距离,每一层楼都是极为昏暗的环境,然而越向上,那些黑影的动作就越为露骨,直到第三层时,陆云罹已经看到了两个□□的身影就纠缠在直梯的旁边。 那人注意到直梯这边的动静,抬眼看向了这里——只见直梯里站着一名身材高大却不显粗壮的男人,男人的半边脸都被他怀里的人的脑袋挡着了,但是即便是外露的那一双眼睛,便勾人的足以让他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 只可惜只看了一眼,直梯便上到了四楼,男人也只能可惜的叹了一口气——没料到是个重口味的美人。 四楼的灯光比起下面几层要明亮许多,还没等直梯停稳,陆云罹便扯着路子野快步走了下来。 这一次路子野不禁没有抗拒,反倒乖乖的跟在了陆云罹的身后,就是时不时的老泄露出两声气音。 陆云罹忍无可忍的停下了步子,转头看着憋笑憋的脸都成猪肝色的路子野,咬牙切齿的说:“笑够了吗?” “嗯……噗。”路子野眼泪都笑了出来:“我的天,不行,你让我笑会儿哈哈哈……哎哟卧槽谁他妈那么不长眼哈哈哈。” 陆云罹臭着一张脸将笑蹲下来的路子野扯了起来,一脚踹开四楼唯一的一个大门走了进去。 大门内部的两侧站着两名黑衣的保镖,见陆云罹进来,他们从一侧的托盘中拿出两张面具递到了他们手中,并示意他们带上,这才拿出夜光的银色印章在两人的手背处印了一下,打开了第二道大门。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人模人样的坐在沙发上,在他们身侧来往的是穿着暴露的各类年轻的男男女女,陆云罹的进入并没有引来过大的关注,因而他只是带着路子野悄无声息的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呃……” 路子野虽然平日里皮,但是到底心里还算纯情,也没玩过什么过火的,一见到这酒池肉林的架势,还是有点怂的往陆云罹旁边挪了挪,结果被陆云罹一脸嫌弃的往外推了一下。 “二哥,你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路子野问的战战兢兢的,拿出了手机就想给陆云放打小报告喊他来抓人,不料这里面居然有信号屏蔽,路子野只能认命的靠在了沙发上。 “看起来怪脏的。” 陆云罹微微眯眼看着一个女郎从一个男人的怀里爬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十分冷静的分析道。 “嫌脏?所以说咱过来到底是干嘛的?” “你知不知道罗伊这个人?” 陆云罹又看了一会儿,便无聊的靠在了路子野旁边,和他小声的对着话。 “一面之缘,之前有次高中同学聚会,有人邀请他了。”路子野想了想:“他还带了女朋友,长得清清秀秀的,算不上特别好看。也不能说不好看,该怎么说……不太像这群富二代的审美。印象里面他们的女朋友看起来都和一家工厂里定做出来的一样,开个趴还有认错人带回去睡错了的。” 陆云罹挑眉:“你还挺了解?” “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吗?”路子野悄悄地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不知道这些一样。” “你觉得他和他女朋友关系怎么样?” “这个……我说不太来,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挺宠他那小女朋友的,我就记得他女朋友走着走着鞋带还是什么玩意儿掉了,他专门蹲下身子去给系的,看着还挺深情。” “那你觉得就你看到的,他背着女朋友出轨的可能性大吗?” 听了陆云罹的问话,路子野有些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认真问的吗?” 不知道路子野算是什么意思,陆云罹疑惑的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出轨也是很正常的事吧?”路子野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有些不习惯的挠了挠自己的脸:“其实你那个圈子的人玩这种的可能还不太多,毕竟大多数家教还是严。但是这些‘半罐子’可是玩的疯的不得了。女朋友和情人就是两个概念,互不牵扯的。就这里坐着的这些人,说不定半数都是有女朋友的。” “喂……喂。” 一个明显是故意的试音声音从房间正中央的圆台上传来,陆云罹和路子野二人停止了讨论看向了上面。 “非常高兴大家来参加今晚的派对。”男人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电音:“当然,今晚所来得,不禁有我们的各位老朋友,还有两位新来的玩伴。” 伴随着男人的话,室内的聚光灯投向陆云罹的位置停留了一下。 “虽然我很想在开头便热烈欢迎我们两位不告知本名的新朋友,但是时间紧迫,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按照原有的流程先来介绍今晚的宠物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将右手放在心口处,语气略显沉重的说了一句:“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向大家表示歉意,我们的十三号宠物因为家庭原因退出了这项活动,还请大家谅解。” 陆云罹想到了李玲语的照片中原有的红色编号后,新添加上去的金色号码-13。 案发不到三天,警方全面封锁消息,这个家庭缘故究竟是消息灵通还是本就知道,那便不清楚了。 正如同陆云罹所想,那些宠物无非就是些跪爬在笼子里等待人们挑选的男男女女,看着周围愈加躁动的人群,陆云罹拿起桌子上的牌子,丢到了路子野的怀里。 “你干吗?” “我要那个金色笼子里的人。”陆云罹语气平淡的说。 “啊?” “全场一共十四个卡座,十四个笼子,你觉得我们不拍合适吗?”陆云罹懒得和路子野解释那么多,直接说道:“刷大哥的卡。” “不拍到我不是男人。” 路子野大腿一拍,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开始和周围的人竞价。 瞧着路子野那样子,陆云罹失声笑了出来。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意料之中的声音出现在了陆云罹的身侧,这让陆云罹嘴角还未收回的笑意又扩大了一分,但是他还是冷着脸转过头看了这位穿着一身黑色唐服的男人一会儿,这才微微点头。 陆云罹的态度让男人有些不安,他于袖下抓紧了自己的手,多补充了一句:“我喜欢那个金色笼子的,看阁下势在必得,因而想讨个位置。” “嗯。”陆云罹听了这解释,语气不但没好,反倒更冷了几分:“经常来?” “……” 男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偏着脑袋隔着一个遮住半张脸的金箔面具看着陆云罹。 那股子不知所措的气息,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 这头竞价完了的路子野转过头看着旁边多出来的人,想到陆云罹方才进场的吩咐,急忙把自己糊在了陆云罹身侧,努力的嗲声喊了一句:“二哥哥~人家帮你拍完了” 陆云罹:…… 唐装男人:…… 察觉到气氛不对,路子野的脸一黑,迅速松开陆云罹的胳膊:“你两认识?” 唐装男人急忙否认:“不……” 陆云罹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那不然呢?” 唐装男人:……这都认得出来? 第42章 鬼说(十四) 本以为陆云罹认出自己也算是个好事,却不料陆云罹在说了这话以后便不再看他了,反倒时不时的和路子野说上两句,充分而彻底的表现出他对谢知安的无视。 这样的无视并没有让谢知安觉得无措,他反倒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视线看似无意的飘到了大厅门口处——原本站在那里的两个男人已经离开了。 谢知安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最近那边的人对自己的监视越来越严格了,兴许真的是听信了那些自己与陆云罹过于亲密的流言…… 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今晚也是如此,在自己开车来春语的路上便一直有一辆黑色的家用车跟着自己,进入春雨后,更是有两名黑衣的侍者时不时的出现在周围。 在停车场门口时,他刻意吩咐警卫让不要验证陆云罹带的会员卡,直接放行一来是为了防止那些人注意到陆云罹进来,二来则是保护陆云罹那个同伴。 不过现下看来,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真想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与他交谈,还显的真实一些。 台上的拍卖很快便结束了,主办方的人将关着那些宠物的笼子打开,将房卡挂在他们脖颈处的项圈处,带着他们来到了买家的身旁。 方才陆云罹只是粗略的瞧了一眼,直到这个穿着素白色长裙的‘宠物’俯趴在自己的腿上,他这才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用手指勾住系着门卡的链子将宠物的脸抬起来,陆云罹仔细的端详了片刻后,松开了手,表情有些莫名的沉重。 宠物的年纪虽然还小,但是参加这样的聚会少说也有上三四次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是不弱的。他怯怯的收回了自己原本趴在陆云罹腿上的手臂,乖巧的跪坐在了一旁,还将房卡带着颈圈解下来交到了陆云罹手中。 “先生。” 尽管他的声音很弱,但依旧能听出来这是一个男孩子。这让陆云罹有些头痛——这白斩鸡似的身材,成年了吗?可别自己出来办个案,莫名的就被打上了猥|亵未成年的罪名。 台上得十四个笼子材质均不相同,就连颜色也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别。陆云罹之所以选这个金色的笼子就是因为他的编号是十三,笼子的颜色更是与李玲语照片上后来印上的编号颜色相符合。 如果说这个人就是顶替李玲语的,那么他就有可能顺利进入李玲语以前在这里待客时待过的房间里。 因而陆云罹方才让路子野拍的时候,当真没注意这里面的是男是女。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周围的买家都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陆云罹也不好意思呆坐着,只能不怎么熟练的问道。 “我编号十三,叫我小十三就行。” 见陆云罹主动与自己搭话,小十三的内心窃喜,但动作却没有丝毫越矩,细细软软的回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感情这是个温柔内敛派。 这么一来可真是苦了陆云罹,本想向身侧两个人求救,谁知路子野在发现这是个爷们儿以后就躲到角落里不说话了;谢知安更是一声不吭,就好似方才文绉绉的说‘对金色笼子感兴趣’的人不是他。 所幸在坐的各位,调情的已经调到了兴头上;闷不做声装矜持的,也早已被怀里的尤物诱惑的火气上头。这一阶段也没持续多久,诡异而又沉默的四人组便在小十三的带领下来到了选定的房间中。 “几位先生里面请。” 小十三一步三摇的打开了大门,有意无意的用自己的身体接触到另外三名男性的手臂。 兴许是他这样的诱惑起效了,陆云罹在简单的审视了这个房间一眼后,便反手勾住了小十三蹭过来的小细腰,在小十三惊讶而又不失诱惑的轻呼声中,温柔的一手刀劈晕了他。 “卧槽还是不是男人了。”陆云罹将晕倒的小十三放在了墙角,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大老爷们的,渗不渗人。” 路子野用怀疑且谨慎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刚搂我腰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渗人。” “你能一样吗?”陆云罹也没细想,就这么随口回答了一声以后,这才想起来转头看了眼谢知安,意有所指的说:“未成年不行啊。” “这些人进来之前应该都验证过身份的,不会存在未成年的问题。” 谢知安此时已经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金箔面具,寻到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坐了下来,手指间夹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点燃了的香烟。 昏暗的室内灯光下,身穿唐装静静坐着的谢知安,看起来就像是从一副老旧照片里面走出来的人。白色的烟雾在无风的室内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凭空的为这张老照片添上了一道让人不甚满意的裂痕。 就好像将照片里面的人从中间剪开了一般。 这样的场景让陆云罹莫名的有些焦躁。可是伴随着这股焦躁而来的,是不知它从何而来的惶恐。 陆云罹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自己现在的心情,因而他只能刻意忽略掉谢知安,从衣兜里拿出了橡胶手套,一声不吭的在房间内翻找开来。 看着陆云罹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路子野撇了撇嘴,走到谢知安旁边盘腿坐下:“瞧瞧,还有人能让这鬼见愁郁闷。” “嗯?”谢知安将手中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盒中,不解的看向席地而坐的路子野:“那边有凳子。” “坐你旁边安全一点。” “?” 谢知安着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用眼神发射出不懂就问的光波。那模样竟然让路子野有些招架不住。 路子野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别这么看着我,你眼神太吓人了。” 谢知安欲言又止的又看了路子野好一会儿,总算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正撅起屁股翻床头柜的陆云罹身上。 ……这是什么不雅的姿势! “二哥这是战术式狗刨?”同样注意到陆云罹姿势的路子野笑了笑,却也没太在意:“你知道他今晚跑来春语是干嘛的吗?” 谢知安惊讶的回道:“你不知道?” “这人大中午莫名其妙的给我打电话要春语的会员卡,我还以为他是饱暖思淫|欲了,没想到来了尽搞这些不明所以的事儿。” 路子野说的也有些委屈,今晚他本该坐在宿舍里面快乐开黑、带妹升级的,没想到现在就坐在地上这么看一个男人的屁股。 虽说从观赏性的角度来说,这人的屁股曲线优美,倒也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还有些意思。 但这毕竟是个男人的屁股,再好看也没用。 钢铁直男路子暗搓搓的心里想着。 “你和二哥关系很好吗?” “嗯。”谢知安想都没想的回答以后,这才略心虚的抬头看了陆云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同事?” 路子野惊呆:“……你们相约集体逛窑子?” “就你屁话多。” 已经把屋子翻找了一遍的陆云罹脾气火爆的呛了路子野一声,将自己摔在了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屁话不多,让你两坐着相对无言吗?”本来就一晚上莫名其妙被陆云罹拉着折腾的路子野此时脾气也上来了,二话没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好歹也是同事,瞧你两那样,知道的你两认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两是世纪情缘网出来相亲的呢。” 陆云罹冷笑了一声:“我出来相亲还带儿子?” “少说两句。”谢知安抬手拍了拍路子野的肩膀:“是我话太少了,你别误会。” “哼。” 被顺毛撸了路子野也没继续挑事儿,冷哼了一声便退回去坐在了自己的小地毯上,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彻底拒绝和那个无理取闹的陆某人说话。 谢知安等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问道:“什么都没找到?” “对。”陆云罹撕掉手上的橡胶手套,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脖颈:“这屋子里面被打扫的太干净了。” “承蒙夸奖。” 陆云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谁知这白眼翻出去,确是有点收不回来了。 这一件房间整体的背景色调比较暗沉,顶部的墙纸也是选用了带有白色海浪纹的深蓝。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这样扭曲而又沉闷的颜色,陆云罹不免例外的感觉有些恶心。 海浪的纹路一层一层的蔓延着,可是到了某个地方的时候,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透明的阻拦物。 海浪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流动纹路,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看起来格外的,与众不同。 陆云罹快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快步走到路子野旁边,越过他抓起了一个圆形的单人沙发,直接将它放置在床上,踩着它伸手触摸到了那一块明显松动的木板。 陆云罹摸到边缘处预留出来的缝隙,那么猛的一拉,一个录像装置从中滚了出来,直直的掉落在了大床上。 第43章 鬼说(十五) “这是什么东西?”被陆云罹方才的动作惊扰到的路子野好奇的凑到了床边,惊叹了一声:“啧啧,春语该不是还有收集客人隐私,威胁客人的附加服务吧?黑心老板啊。” 谢知安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一大件摄影装置上,他的眉头微皱,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我感觉他家老板应该没有看群P威胁客人的爱好,估摸着也犯不着。”陆云罹跳到了床上,轻轻地踹了路子野的侧腰:“让开,别妨碍警察办案。” “大哥,这录像装置里面就算有点啥,你也给人家找不了事儿啊。”路子野一脸看傻逼的眼神:“倒是你知道了啥怕是活不久哦。” “不会的。” “嗯?” 路子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突然发声的谢知安。只见那个从一开头便表现的有些反射弧过长的漂亮男人此时就像一只在暖阳下惊醒的大猫,眼神慌乱却又带着些警惕的仰头看向陆云罹。 那模样看起来让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命大着呢,就算他想弄死我,我也不会随他愿。”陆云罹对上谢知安的视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过我希望他从一开头就没这个想法。” 陆云罹和谢知安之间的诡异气氛让路子野感到不太妙,于是他识相远离了风暴中心,安静的玩自己的游戏去了。 “装置没电了。”陆云罹拨弄了几下录像装置:“我带着东西先回去,你和路子野在这里继续做一下样子。” 谢知安看似为路子野着想的提议道:“让他和你一起回去吧,不安全。” “你……” 陆云罹本想问‘是你不安全还是他不安全’,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脑海里一瞬间流过了太多东西,而那句话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干巴巴的:“好。” 陆云罹走后没多久,小十三便醒了过来,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好痛。” 这原本半真半假的声音,按照小十三进来后这么久的经历,应当是能惹得自己身边的人更加疼爱自己的,可是当他的记忆回笼,他迅速的闭嘴,惊恐的抬头望向床边坐着的男人。 男人此时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身上唐装的纽扣被胡乱的解开了两颗,露出了苍白纤细的脖颈。 “小十三?”察觉到小十三已经醒过来,谢知安看都没看他,冷冷的问道:“多大了?” “二十,还有三个月二十一。” “我不喜欢你。”谢知安从身后拉出了一大堆纠缠在一起的道具,砸到了小十三眼前的地面上:“自己去吧。” “好。” 见谢知安并不是打算看自己表演的样子,小十三迅速的收拾起那些东西,一路小跑进了卫生间,去弄那些所谓的痕迹了。 不知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小十三根本没有好好弄,谢知安居然一丁点响声都没有听到。便是再仔细的去听,也只能听到床头座钟的时针转动发出的些微声响。 陆云罹走的时候并没有将天花板重新装回去,不擅长这些的谢知安费了些劲儿才让那一片木板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谢知安低头看着自己交叉在一起的双手,过了许久以后,这才将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从衣兜里拿了出来。 “喂。” “怎么每次接我电话的时候,都和跟陌生人说话的语气一样?”电话那头是一个言语带笑的男人声音:“在干什么?” “二叔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脑袋在你自己身上长着,你做什么还要别人清楚?”男人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极了,但是一字一句间却是满满的都是恶意:“在做什么?” “晚上陆云罹来春语调查李玲语的死因,我来看着他。” “李玲语?谁?” “以前在会所里面工作的女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谢知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罗伊这边出事,可以稍微牵制一下警方调查的重心。” “自己看着办,有的是做之前好好想想,你年纪还小,凡事别想太多。。” 电话那头的男人并没有顺着谢知安的话说下去,只是叮嘱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留下谢知安冲着亮起后再次黑掉的屏幕说了一句:“好。” ———————— 这录像装置也不知道是国内哪个不知名小作坊的产物,也没有外界的储存卡。陆云罹费了些劲才找到了与之匹配的数据线,焦躁的将他连接到了电脑上。 所幸顶层隔间的冷落并没有让这录影机忘记自己的本分,里面的数据倒是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 影响的一开头,是一个女人急促的喘气声,不断晃动的镜头也表明了女人现在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隐藏录像机。 “妈的,这玩意儿真难用。”一个说不上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同时,女人浓妆艳抹的脸也被放大出现在了屏幕上:“总算好了,累死老娘了。” ——是李玲语。 弄好了一切的李玲语哼着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难掩高兴的说:“这群小王八羔子,整天就知道玩女人的富二代,老娘这次不坑上他们一笔钱老娘就不姓李!” 李玲语的计划可以说是十分的完美,罗伊根本没有想到春语里面的‘服务人员’会有胆量在房间里面放上录像装置,甚至还打算威胁自己。 等到房间里面的激情爱情动作大戏结束,陆云罹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李玲语满脸笑容的将罗伊送了出去,临走前还对着录像机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第一段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陆云罹也不觉得李玲语敢真的用这里面的影像去做出一些什么真正的威胁之类的——毕竟人命在绝对的社会地位面前,真的算不了什么。 第二段影像依旧是激烈的动作大戏,不过里面的人是变了,给李玲语身上塞钱的男人也一个比一个大方,尽管陆云罹开了五倍速,但还是由衷的想感叹一句——这么玩也真不怕把人玩死了。 就这么一下子往下划拉了五六个视频,陆云罹才在一个视频的末尾处发现了一丝异样。 —————————— 等到小十三出来以后,谢知安径直去浴室里面冲洗了一下身子,将自己身上罕见的那一股子烟味儿全部冲洗干净,这才穿戴整齐打算离开。 “先……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玩过头了,小十三的声音十分虚弱:“您的手机方才响了。” 谢知安捞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未接电话处那人的名字,回拨了过去:“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 “还在刚才的房间里。”谢知安老老实实的回答。 “……”陆云罹沉默了一会儿,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刚好,你翻一下你那个床的床垫下面。” “怎么了?” 尽管不明所以,谢知安还是让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十三下来,费了些劲儿这才掀开了床垫。 “你那边什么声音?”陆云罹的声音阴森森的。 “什么声音?”谢知安不明所以的反问了一声,接着又自个儿解释道:“哦,刚才那个孩子的,他受了点伤。” “……”陆云罹脸已经黑的快要滴墨了。 “有,这边床垫下面有一张写字的白色手帕。”谢知安拿起那手帕,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笔画:“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 “没别的了?” “没了。” “行,你把那东西拿过来,现在,立刻,马上,不管你那边有什么‘箭在弦上’的事情,都给我停手!” 陆云罹这句话的重音放的很奇怪,这让谢知安更加的摸不着头脑,只能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了一句:“也没什么事儿,我马上过来。” —————————— 谢知安还是第一次大半夜的来陆云罹家里,原本已经睡着了的拆拆和折折闻到门口处传来的陌生气息,一个个都凑了过来,绕着谢知安观察着这个‘夜袭者’。 “喵!” 折折恶狠狠地冲着谢知安喵了一嗓子,结果被陆云罹用脚背铲着肚皮送到了墙边:“别喵喵,睡觉去。” 折折:妈的这重色轻友的狗奴才! “你要的东西。” 谢知安直接将兜里的手帕递给了陆云罹,却只得到了对方一句十分敷衍的‘谢谢’。 还是第一次见到陆云罹彻底把自己投入工作的样子,谢知安好奇的站在陆云罹的书房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本打算要回家早些休息,来了客厅后却又有些舍不得走了。 谢知安看着这一间着实算不上整洁的屋子,不知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困意上了头,他在像一只初到领地的大猫般,四处探寻了片刻,这才摸索到沙发旁边,将自己安置了进去。 拆拆看着眼前这个缩进沙发的两脚兽,好脾气的从另一边叼了一张毛毯过来放在了谢知安的身边。 谢知安眼睛亮晶晶的看了拆拆一会儿,将毛毯拉起来盖在了自己身上。 他孩子气的冲着拆拆做了个‘晚安’的嘴型,便闭上了双眼。 键盘敲击的声音时不时的从书房里传出来,拆拆和折折在屋子里无聊的走动了一会儿以后也安静了下来,身上的毛毯还有着一点点陆云罹身上的阳光味道。 这一切都让心情阴沉了一晚上的谢知安感到十分的舒适。他满足的往沙发里面缩了缩,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44章 鬼说(十六) 陆云罹第二天早上是被自家折折压住后颈,在差点被压断脖子的惶恐中醒来的。 刚一睁开眼看什么都模糊的厉害,使劲闭了好几次都没能缓解,陆云罹坐在那里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自己昨晚是在哪里查着查着资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睛目前的状况基本全是因为被压了好几个小时。 轻轻地按摩着眼周的几个穴位,陆云罹靠着记忆中家具的摆放位置摸索了出去。 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瞧起来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型生物,不过陆云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在家里私自养个这么大只的人。大清早起来还不算清醒的脑袋又不能支撑他想太多逻辑性的问题,因而他只能靠着本能凑到那人旁边。 客厅的挡光窗帘并没有拉上,因而此刻还是有几缕调皮的阳光从外面蹦跳了进来,落在了谢知安的脸上。 谢知安本就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快要变成透明,陆云罹并不太能理解别人所说的,透明到好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反倒觉得这样的肤色会让人十分不安,就好似眼前这个人的透明度会瞬间被拉到零,随后消失不见。 不过所幸,谢知安脸部表面薄薄的一层绒毛还是为他加上了一道保护屏障——至少让它看起来不会像是要转瞬即逝一般,多了一份实感。 视野终于恢复清晰的陆云罹看着眼前的人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伸手捏住了谢知安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做什么?” 被陆云罹的恶作剧弄醒的谢知安急忙拍开了他的手,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明所以的瞪视着陆云罹。 “怎么不回去?呆我家里监视我做了些什么?”谁知陆云罹压根没有自己做了恶作剧应该反省的自觉,反倒恶人先告状,直接给谢知安扣了一顶帽子下来。 “我不……” “那你怎么不走?” 陆云罹的语气其实并没有多么严肃,反倒还带着些明显的笑意。然而被他逗急了的谢知安并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急急忙忙的为自己辩解。 “给你送完东西以后已经很晚了,你又没有告诉我接下来还需不需要我帮忙,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留下了。” “你要是想着给我帮忙的话,至少也应该是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下,而不是在客厅舒舒服服的躺着还盖着一条毛毯。” “毛毯是阿拉斯加给我拿过来的……”谢知安似乎是被陆云罹给问懵了,他下意识的指了指窝在角落里看热闹的拆拆:“他给我拿的。” “你原本打算不盖毯子直接睡?” 谢知安歪了歪脑袋,认真的观察着陆云罹的眼睛,发觉了他身藏在眼底的笑意之后,语气这才恢复了往日那般清清冷冷的样子:“别闹了,东西查出来了吗?” “一半一半。” 知道谢知安已经清醒了,陆云罹也没了继续逗弄他的意思。起身为一直蹭在自己身边撒娇讨食的拆拆和折折加好了猫粮,这才去厨房煎了两个鸡蛋,用买好的切片面包夹上两片生菜和一片午餐肉,又拿了两杯牛奶加热到合适的温度,便端上了桌。 “早饭随便吃一下吧,我今天还有事情。” 陆云罹将餐桌拌好,招呼谢知安过来吃饭。 “你家有多余的牙刷吗?” “没有。”陆云罹拿起自制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又不往家里带人,只有我自己用的。你可以用盐水漱一下口或者……用我的?” 谢知安自动忽略掉方案二,默不作声的从橱柜里拿出客用的水杯,兑了些盐水去漱口了。 “春语内部的录像能调给我用吗?”等到谢知安洗漱完,陆云罹早就两口干完了自己的早饭,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等着谢知安刚咬上三明治的时候,就丢出来一个可能会噎到人的问题:“我要那种能让我拿着当证据的录像。” “原因。” “是你要理由,还是你上面的人要理由。” 自从知道谢知安是春语的大老板以后,陆云罹平日里与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的用上这种带有明显怀疑的语句。 他倒也不是真的想从谢知安嘴里套出点什么,但一想到眼前这人的背后那些自己可能还不知道的身份,他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尽管他自信的觉得谢知安不会想要害自己。 “不管是我还是别人,你要调用录像总得给个合理理由。”就像是应付一个不听话胡闹的小孩,谢知安的语气带了一些无奈。 “理由充分合理你就会把录像给我?” “陆云罹,别试探我。”谢知安将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放回盘子:“我不会妨碍你办公,只是有的东西不该在不合适的时候出现。” “录影机里面存留了一段录像,可能和李玲语的死因有关系。” 昨晚看到的第七段录像的末尾,李玲语照旧笑容满面的送那些贵客出去。可是就在她离开房间不久,一个黑衣的侍者走了进来。 那名侍者的个头看起来并不高,估摸着只有165左右,头上带着一顶帽子,看起来像是会所里面的保洁人员。 然而这名‘保洁人员’并没有收拾东西。而是小心翼翼的避开房间地面上乱扔的那些道具,来到了床边,将一个物件塞到了床垫下面,又用床单遮好,这才退了出去。 “他塞得东西应该就是你昨晚给我拿来的。”陆云罹将那张手帕打开,嫌弃的看着上面红色的笔画:“我觉得这个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一个符纸,不过就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哪个桥洞底下的大师所作了,我在网络上并没有匹配到相应的资料。” “你想要那名侍者出入十三号房前后的录像资料?” “对。” “可以。”谢知安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保证视频内容真实,但是如果镜头中有敏感人物,我们是会对其进行一个相应的后期措施的。” “已经是帮大忙了。”陆云罹真挚的说:“手帕的内容我还是得去找人辨认一下,毕竟这种鬼画符的东西,万一真和那什么……招魂问鬼有关系呢?” “好。”谢知安也没有多问,擦了擦嘴便站了起来:“那你去查手帕,我回春语调一下监控录像。” “别急。”陆云罹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把你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两片生菜不吃是什么意思?留着我喂猫呢还是喂狗呢?” 谢知安神色不自然的咽了一下口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的将那两片生菜吃进了肚子:“那我先走了。” “成,去吧,有什么事儿和我打电话。” 第45章 鬼说(十七) 招魂问鬼这事儿吧,一开始是那名叫稚婴的老人告诉自己的。陆云罹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找这位老人解答自己的问题。 不过四处问了几个人,也没能搞到老人的联系方式,陆云罹便只能舍而求其次,去北城大学找陈有德陈教授了。 所幸陈有德教授的行程还是有迹可循,陆云罹开着乌拉作响的警车一路闯红灯总算是将陈有德教授堵在了北城大学教工食堂门口。 那架势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去请教的,反倒是像去抓嫌疑人的。 不过这次,陈有德教授倒是没对陆云罹这不太符合礼数的行为提出什么异议,甚至眼里还带了些欣赏的意味:“陆警官这又是什么急事儿呢?” “陈教授。”陆云罹冲着陈有德敬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是这样子,陈教授您作为传统民俗学的教授,不知道您对于一些……鬼神法术有没有了解呢?” “我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鬼神体系都有数百种。我自然不可能每种都了解,不知道陆警官说的是哪一种?” 陆云罹拿出那一张画有繁复花纹的手帕递给了陈有德:“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对于鬼神之说并不了解,更不要说什么体系了。这是我们发现的一件证物,我个人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像……符咒?” 陈有德用餐纸擦了擦手,戴上了老花镜,接过了陆云罹手中的手帕。 陈有德在刚看到这手帕时,表情还有些漫不经心。细细的瞧了一会儿以后,他的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陆云罹:“这东西从哪儿来得?” 见状,陆云罹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难不成这东西真和鬼神之说扯上关系了? “是在死者的长期居住过的床下找到的。” “是吗。”听了这话,陈有德将那手帕叠好,放回了证物袋中。慢悠悠的将眼镜取了下来,放进了上衣口袋,这才起身邀请道:“看陆警官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物,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出云岭转转。” 出云岭,听说是历史上大黎朝长公主跳祈福舞召来五凤的地方。更是史学家们公认的最神秘,最能证明鬼神存在的地方。 不过这地方好像从百年前就不对外人开放了,具体原因陆云罹也不甚清楚。不过国家政府对于有人将这片地占为己有的行为也没什么过大的反应,想必也不是设计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北城的都市传闻里面,最出名的就是关于出云岭的。说是有探险小队想去出云岭玩,结果愣是失踪了三天后,被发现一个个露天睡在了通往出云岭的一条小径口处。 睡得死沉死沉的,一个个醒来又全忘了为什么。 陆云罹一听陈有德要带自己去出云岭,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激动,于是他兴然应允:“可以。” 此次两人出行时,陈有德并没有让自己的助理跟着。反倒是自己坐在了驾驶座的位置上,老当益壮的开起了车:“坐稳点,出云岭的路,可不好走。” 这话陆云罹听着,原本以为是因为出云岭的路多是山路不好走,才让自己坐稳点。可是直到两个人走到了山间,陆云罹才明白这句话到底算个什么意思。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是不是有一条白虎从路这边走到路那边了? 陈有德教授车技还算不错,一路上完美规避各类动物,就是这么一顿一顿、左旋右转的,把原本都不晕车的陆云罹弄得头晕脑胀。 “这,这边怎么这么多大型动物?” 陆云罹抓着扶手,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哈哈,你就当这里是个国家级的野生动物保护园区吧。”陈有德教授神清气爽毫不受影响的从车子上稳步走了下来:“缓缓就下来吧,第一次来的确是不好受。” 为了尽量不丢人,陆云罹也没缓,直接就下了车,脚底生歪风的跟在了陈有德后面:“咱这是来找谁。” 谁知陈有德并没有回答这话,只是又带着他左转右转的走过几个小径后,来到了一处古建筑前:“来找知道这符咒是什么东西的人。” 陆云罹眯眼瞧着眼前这古建筑,一时间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直到被陈有德带着一路走进了会客厅坐着等人的时候,这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这是历史书上,按照大黎朝长公主殿一比一还原的?” “哟,你还学历史。” 陆云罹:……您能别说的我和文盲似的行吗? “就是按照长公主殿一比一还原的,你过来。”陈有德打开了会客厅后方的窗户,将陆云罹喊到了自己身边:“瞧,那一处水帘洞。” 入目的是一处高大约十几米的矮山,在那矮山的上方有着一处蓄水池,里面储蓄着一些山泉水。 山泉水沿着四周凿好的水流通道源源不断的落下,击打在下方不知名的乐器上,发出既有节奏感的悦耳曲调。 在那水帘的后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隐约能瞧见里面摆放着矮桌软垫,在朝里却是因为光线问题,怎么都看不清了。 陆云罹心中咂舌,这样一个汇集天时地利人和,就这么被一户人家霸占了这么多年。 就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了。 房屋的主人并没有让陆云罹等太久,约莫过了五分钟以后,一个银发碧眼的老人便悄无声息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看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陆姓的小辈,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 陆云罹转身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匆匆的行了一礼:“稚婴前辈?” “你这句前辈我可是受不起。”稚婴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些揶揄:“不是不信这些吗?” “在下先前是孤陋寡闻了,若有得罪到前辈的地方,还望前辈多多见谅。” 陆云罹说的真诚,稚婴也没多追究,只是笑了笑就当这事情过去了。 “前辈,晚辈这次前来是因为案件里遇到了些想不明白的地方。”陆云罹恭恭敬敬的将手帕递给了稚婴:“前辈可认得此物?” “你这小子怕不是中了什么邪。”稚婴瞧了一眼那手帕便失声笑了出来:“葛汉族这无人问津的东西,怎么次次被你撞到?” “这……” “别慌。”稚婴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将边角撕开以后这才拿起朱笔一气呵成了一道符咒,将两道符咒一起摆放在陆云罹面前:“瞧瞧有区别吗?” 陆云罹认真的辨认了许久,惭愧的说:“在下眼拙。” “你若是看形,自然是没区别的。”稚婴也不难为他:“这符应当是照着古书上临摹下来的,笔画错乱,就连出墨也断断续续的。写的人应当是练过一些时日的毛笔字,可以看得出横撇竖捺都有些力道,然而毫无用处。” “符咒这种东西若是临摹了就有用,那岂不是是个人都能当大师了。” “您的意思是?”陆云罹眉毛微皱:“这东西完全没用?” “没用?” 陆云罹不明白稚婴这话的意思,疑惑的看向她。 “我说了葛汉族的东西……” “千百年无人问津,就连各类书籍上都没有记载,前辈知道哪里的人最可能知道这东西吗?”陆云罹脑内灵光一闪,充满希冀的看向稚婴。 “葛汉族后来与大型民族合并以后,习俗逐渐被弱化。但是倒也不是说完全消失不见,如果这人了解葛汉族的习俗,那她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哪里?” 稚婴将自己画的那一道符咒撕成了碎片,扔进了一侧的铜制小火炉里,看着突然冒出的那一团火焰,轻声说道:“蒙山,青族聚集地。根据去年人口普及调查,青族总人数已经不到100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和崽一起看了个玛丽苏小说,男主前后皮肤颜色设定不一样。 崽:这作者绝对和你一样拖更太久忘了设定了。 我:哈哈哈哈哈,可我没出现bug呀 崽(冷漠脸):那是,你一忘记故事走向就直接改大纲的。 我:………… 无法反驳(扑通) 第46章 鬼说(十八) 稚婴画符所用的纸张不过巴掌大小,但是撕成碎片后却在铜制小火炉里燃烧了有些时间,这才渐渐熄灭。 当火炉中的火焰升起时,内部的机关被触动,两侧镂空屏障开始相向旋转,不同的图案像是万花筒般交替出现在陆云罹眼前。 或是一位簪花侍女倚着屏风而立;或是一位浪荡游子策马狂奔;又或是一只通体火红的大鸟展翅而起。光影交错之间,尽具世间美景,令人眼花缭乱。 “这叫金盏灯,不过是铜制的。”见陆云罹的视线落在这小铜炉上,稚婴善意的笑了笑:“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陆云罹有些诧异的问:“前辈自己做的?” “我一个闲人,住在这山野之间,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做些这种小物件,也算不荒废时日了。”稚婴似乎不愿多说,将那小火炉用棉布包起来交到了陆云罹的手里:“拿回去玩吧,有德你带他走路下山,莫要去那些野物的地方转悠了。” “知道了,师父。” 下山的时候用走的,其实倒也没走上太久,不过数十分钟,陆云罹拨开一丛灌木,彻底离开了出云岭的范围。 入眼的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还有陈有德教授那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陆云罹也没多问为何这车子是停到山下的,只是拿出了总算恢复信号的手机,给警局里面打了个电话。 “喂,老大。”一接到陆云罹的电话,白秋就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问题:“老大你咋回事啊,不是说让傅思齐今儿个把网站的信息发给你吗?你这关机一早上是什么意思?傅思齐都被吓哭了!我们还专门去问了顾局,顾局说你也没请假,还以为你这是撂担子不干了呢。” “我撂担子不干了,你们打算去蹦迪庆祝还是唱K庆祝?” “打算吃火锅的。”白秋嘴快的说完以后,呸了好几声,这才转移话题:“陆队长请您回答我的以上问题。” “我没事,这边查出了点东西。你让傅思齐把地址以‘文字’形势发给我,再敢给我发代码你就让他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为了方便起见,陆云罹带着自己的东西坐到了后排,一边单手打开了电脑一边向白秋吩咐道:“还有,做好准备,接到消息立刻出警抓人。” “是!” 春语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已经被谢知安发送到了陆云罹的邮箱,陆云罹连上热点后就直接在线观看了那一段录像。 那一名在李玲语房间里放下手帕的侍者在出门以后便直接来到了没有摄像头的员工工作间,过了大约五分钟以后,在一楼的电梯口处又捕捉到了这一位侍者——他一直带着保洁人员才会带的蓝色大口罩,那口罩足足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真实面貌。 而最巧的就是,在他刚经过一楼电梯口时,穿着一身宝石蓝色西装的罗伊正好从电梯里面出来,直直的对上了这名侍者。 罗伊在看到这名侍者后,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疑惑,他抓住了侍者的手臂,伸手似乎是想要拉开侍者脸上的口罩。 不过那名侍者只是看着他的方向——应当是说了些什么,罗伊的手垂落在了身侧,就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了。 “员工工作间是直连着安全通道的,里面并没有安装监控设备,很抱歉。” 陆云罹用食指摩擦着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一点点胡茬,盯着那一段录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后,这才猛地敲击了一下空格键,将视频暂停在了罗伊抬手要拉侍者口罩的那一瞬间。 罗伊为了搭配他宝石蓝色的西装,袖口处特意用了一对精致的翡翠袖扣,那一对袖扣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好看的,和从李玲语家中衣篓里找出的翡翠袖扣一模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叮——’ “傅思齐:陆队,我这边追踪到的匿名地址是:芳菲间五号楼四单元302,根据这边的住户登记,房主是一名叫罗伊的人。” 傅思齐发消息的时候是直接发到调查组的聊天群里面的,因而看到的众人都表示随时等待陆云罹的命令,绝对保证把这杀人分尸的孙子分分钟抓回来教育他做人的真谛。 陆云罹神色凝重的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许久以后这才敲下了一行字:“罗伊不是犯人,但是先把这孙子抓起来。” 陆云罹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是就是觉得这条逻辑链有一些问题——即便罗伊无意间知道李玲语拍摄下了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想要杀人灭口,所以他用了这样一个曲折离奇的手段,大费周章的杀死了一个对他来说就如同窗户上灰尘一般女人。 杀人的时候更是用了这极其罕见的招魂问鬼的法子,就陆云罹这几年对罗伊的调查,他可不觉得罗伊和青族有什么关系。更不觉得罗伊会好学到专门去了解这些无人问津的冷门知识。 还聘请了特别场外援助,把符咒塞到李玲语工作间的床底下,而不是他送给李玲语的别墅里面。 而这市面上不怎么多见的翡翠袖扣更是不巧的落在了李玲语家里。 一次两次都可以说是巧合,但是三次四次绝对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是会是谁呢?既想要杀死李玲语,又想要栽赃给罗伊的人……又或者说是那个在监控录像中一闪而过的人,到底是谁。 陆云罹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但是仔细想想,又抓不住这一缕头绪的尾巴。 尽管现下看来,直接去青族聚集地查人似乎会非常方便。但是,青族久居深山,对外来人口十分排斥,世代沿袭的近亲结婚制度更是让他们的人口迅速减少。这样充斥着无知信仰的地方,就连当地政府也拿他们没什么法子,更不要说一个北城市局去跨省查人了。 陆云罹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也没点照,就那么叼在嘴里,看向了窗外。 第47章 鬼说(十九) 陆云罹记得自己在刚做警察的时候,陆云放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你现在有一个机会,把你最讨厌的人送进监狱,你会做吗? “会。” “如果这个人是被冤枉的,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呢?” 陆云放那时候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是陆云罹最讨厌的样子。 那时候自己的回答是什么? 陆云罹无意识的玩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时不时的撞击声让室内的两个人神经都十分的紧绷。 眼前的富二代大概是被从被窝里直接拉出来的,里面还穿着花裤衩和大背心,外面就裹上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外套,哆哆嗦嗦的坐在没有暖气的审讯时里,只能依靠手里的一杯热水和功率并不大的小太阳聊以生存。 这些平日里骄阳跋扈的人其实大都是些温室里的花骨朵,脆弱的不行。 只用一点点能够影响到他们的外力,就可以让他们完全枯死。 太简单了。 比如说陆云罹只要咬定手里的证据,就可以让罗伊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犯。反正他该去死,至于真正的犯人…… “管我什么事?”那时候的陆云罹无所谓的耸耸肩,拿走了桌上最后一块马卡龙,一口塞进了嘴里,被甜的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以后他杀人再把他抓了不就可以了。” 那时候的陆云罹似乎也和这群没心没肺的富二代一样,不知苦痛为何物,更不知‘命’这个字有多重。 亦或者说,那时的他从未了解过‘活着’代表了什么。 “陆警官,这人真的不是我杀的,那天晚上我就不在紫云金府!” 罗伊喝了一口热水,勉强开口为自己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人是死在紫云金府的。”陆云罹将打火机拍到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我这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呢吧?” “陆二少您别玩我了。”罗伊只觉得自己心里满是委屈,这大清早的,自己都还没睡醒就被一群条子抓了起来扔到了这里,忍饥挨饿这么久还要面对陆二少这么大个麻烦,真是命苦:“我承认,我包养了李玲语!但是我也没理由杀了她啊!” “罗伊我问你个问题。”陆云罹直接打断了罗伊的话:“要是你玩的时候没把握住分寸,死了人,这算谁的?” 似乎没想到陆云罹会问的这么直白,罗伊愣了一下,问道:“玩……玩什么?” “你说玩什么?难道是过家家?” “我认为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是很正常,再说我也没强迫他。” 罗伊的语气明显开始慌了。 “我问你这样子死了人算谁的!谁让你胡扯这些有的没的?!” 陆云罹的声音突然拔高,吓得罗伊急忙低下了头,不再去看他。 “这种事……算,我的。” “那你觉得李玲语的死应该算谁的?” 这一次罗伊并没有立刻开口反驳陆云罹的话,他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两只手的手指纠结在一起,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陆云罹也不急,他将凳子向后拉了一些,两条腿直接架在了桌子上面,海滩度假似的还为自己点上了烟。 “李玲语的死和我没关系,我那天晚上不在紫云金府。” 良久以后,罗伊像是下定了决心,又重复了一边自己开头的话以后,便死死地闭上了嘴巴,一副不愿多说一点的样子。 “我也没说李玲语的死和你有关系。”谁知陆云罹的口风却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我们知道杀死李玲语的人是谁,只是这人我们不太熟悉,需要你指认一下。” “你们知道?是谁?” “你在春雨认识的人,除了那些特殊服务人员,还有别的人吗?” “别的人?”罗伊摇了摇头:“我只有……有活动的时候才回去春语,要说除了特殊……之外,我比较熟悉的就只有门口检票的保镖了。” “你确定?”陆云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我们换个说法,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做过兼职?或者是……他帮自己的朋友在里面工作过几天。” “陆二少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有认识的人需要在春雨做兼职……”说到这里的那一瞬间,罗伊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没有,我的交友圈子里还没人需要在春语干活。” “春语的服务生一月工资挺高的吧?”陆云罹也不逼他,随口就聊起了不相干的话题:“我好像听谁说过,一个月底薪在5000多左右吧,还有五险一金,除了每个月只有四天休息时间,听起来福利比我们还好。李玲语一个月底薪能有多少?” “不知道。” “不过他们这一行主要靠的应该还是‘恩客’给的钱,你从一开始发现这个人到现在,大概砸了多少钱进去了?” “没数过,陆二少您到底什么意思?您看我这边也没什么怀疑的了……” “不过我瞧着视频里面的给发,差不多也百八十万进去了吧?除过那栋房子的话。” “什么视频?” “哦,你不知道啊?”陆云罹像是有些惊讶,语气满不在乎的说:“还以为是你们之间的情调,没想到是她一个人的兴趣爱好。” “陆二少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陆云罹将烟头直接摁灭在了铁桌上:“后来的那些客人都是你介绍给李玲语的?别告诉原因就是因为她玩得开?” “她家里有个半大的孩子要养活,她缺钱。”罗伊咽了一口口水:“能靠身体赚钱的女的大都不在乎对方怎么玩,但是玩的像李玲语这么不要命的却不多。” “这话怎么说?” “不管对方怎么折腾她,李玲语从来没喊过一句苦,我听说最多的一次,她接待了……八个客户。” “她缺钱?” “缺,缺的不得了。”罗伊一边肯定着,一边又摇着头:“她在我们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她就没管过自己的女儿,但是她就是缺钱。只要给她的钱够多,要她的命都可以。” “这样?你觉得她为什么缺钱?” “不知道。” “那你觉得她平时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缺钱的吗?” 陆云罹起身走到了罗伊身边,在罗伊下意识的躲避他的时候拿起了水杯,为他重新接了一杯热水放在了桌子上。 甚至还往里面倒了一杯底的碎茶叶——不知名的茶叶牌子,味道又苦又涩,一般都是用来提神的。 罗伊双手颤抖着抱上眼前冒着热气的塑料杯,凑上去也不嫌烫的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我看不出来,她穿的衣服都是些高档货,不知道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我说你们这么玩的心也都真的大,不怕传染得了病?” “做得时候安全措施都做足了的,再说敢来玩的,谁身上不干净?”来自外界的温度和看似轻松平常的对话让罗伊逐渐的放下了戒心,语气也恢复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要真把毛病传染给了别人,倒霉的是他自己。” “看来参加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 “要真比这些,我们可能比不上陆二少您。”罗伊笑了笑:“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们一人一把火也能把他烧死了。” “倒也是。”陆云罹并没有纠正罗伊话里的语病,他拿起桌上空白的记录簿翻了两下,状似无意的说:“说起来上次你来参加我家老爷子寿辰,送的是一对翡翠玉佩?” “陆二少您还记得?”罗伊高兴的向前倾了倾自己的身子,讨好地说:“从老行家手里买来的一整块,就做了这么一对玉佩,过年那阵子碰见您的时候,我就是去取这一对玉佩的。” “也是费心了。”陆云罹笑了笑:“我前些日子无意间得到了单边的一块翡翠袖扣,喜欢得紧,不过另一半一直没能拿到,既然你认识这方面的行家,不如介绍给我,我让他找材料帮我做个一模一样的。”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陆云罹将手插进衣兜拿出了装有翡翠袖扣的小证物袋:“就是这么个样子,你看能做出来吗?” 一见到那一块袖扣,罗伊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煞白,颤抖着抬手指着那证物袋,就好像看见了什么畸形怪物一样:“你……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罗伊的情绪变化超出了陆云罹的想象,他的神色一凝,沉声问道:“李玲语家的衣篓里面。” “不可能!”罗伊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过大的动作让杯子里的开水尽数洒在了他的腿上,很快,那一片的皮肤便红了起来。但他好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突然改口承认了一切:“是,是我杀的李玲语,不对,你要等我的律师过来,不对……你肯定在骗我!” 第48章 鬼说(二十) 像罗伊这样的一个富二代,大都外表强硬,内里都是些脓包。不过这一次,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接了胆子,罗伊居然一口咬定人就是自己杀的。再之后不管怎么逼问,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等他的律师过来。 陆云罹额外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之后,便直接踹门走了出去。 “老大,罗伊的律师过来了,现在在下面坐着。”邱明远三两步追上了朝着警局门口方向走的陆云罹,急急地说:“这边可能要你处理。” “什么意思?怕人家家大业大不能好好审案子?” “他们有合同。”知道陆云罹在气头上,邱明远也懒得和他计较:“玩死人免责的合同,李玲语自己签了字的。” “这女人他妈的是疯了吗?”陆云罹烦躁的一脚踢到了垃圾桶上:“我不去,你自己应付。” “我们应付最后结果可能就是放人。” “我去也一样。”陆云罹深吸了一口气:“罗伊一开始给自己辩解,是不想在自己身上添上这么一个黑点,但是现在他很爽快的承认,甚至要求使用那荒唐的免责合同,说明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指向的那个人,是他在意的人。” “所以呢?”邱明远皱了一下眉,他直觉陆云罹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可以把罗伊送进监狱,我不能让他有活着出来的退路。”陆云罹咬紧了牙关:“明远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这个免责合同本来就是有问题的,我们完全可以再商量。” “商量什么?李玲语是春语的人,我们上次行动所有线索断在哪里,你我是最清楚的。”陆云罹语气越来越急促,甚至有一些想要呐喊出来的趋势:“第一次,我查不了罗伊,因为那个姑娘是自杀的;这一次我没法从李玲语的职业身上想办法,我查不了春语,我现在不能招惹春语背后的人。罗伊这边还有个该死的免责合同!我感觉我就跟个废物没什么差别,我既然什么都干不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告诉我还商量什么?!” “云罹你冷静一点。” “够了!” 陆云罹挥开了邱明远想要拉住自己手,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警局。 “见笑了。”邱明远无奈的冲着方才去警卫室拿报纸,刚刚出来的谢知安笑了笑:“之前那案子对云罹影响太大了,现在基本牵扯到那事情他就会变成这样。没吓到你吧?” “我没事。”谢知安稳住了自己情绪,尽量平静地问:“我之前听他说过那案子……他是……” “你知道啊?”邱明远无奈的笑了笑:“他之前差点死对面人手里,好不容易从医院出来了,去监狱想救人。结果大清早兴冲冲的过去,却只看了一屋子的血……云罹也挺不容易的,原本就是个大少爷,总算有一次觉得自己能当英雄了……结果就是这样了。” 尽管邱明远描述的风轻云淡的,但是当谢知安听完之后,却有一种将自己隐匿到黑暗中,再也不愿出来的冲动。 其实在很久以前,在他还没接触到家族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只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初中生时,就听说过陆家二少爷。 年纪比自己大,行事做人却像个孩子一样,风风火火的,敢爱敢恨。 这是那时候自己从仅有的,能传到自己耳中的传闻里知道的,关于陆云罹的消息。 到后来,他被父亲慢慢的带到了众人面前。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些复杂的人和事,他不得不去思考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陆二少’似乎还是多年来未变过,依旧如烈阳一般,却始终照射不到自己这个怪物生存的深渊之中。 ‘春语这边的生意最近就交给你吧,别让我失望啊,知安。’ ‘北城局子里那群人好像盯上春语了。’ ‘没事,他们不敢查。’ ‘北城警局特别调查组近日来完成了一场特大反黑案,未有人员伤亡……’ “云罹从监狱里面出来的时候,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一上警车就趴在那里哭了。哭的撕心裂肺的,最后把自己又哭进医院了,请假修养了半年,这才缓过来。”走在前面的邱明远并没有注意到谢知安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现在云罹好多了,刚回来那阵子天天黑着脸,恨不得拉着全组的人睡在办公室。” “他……” “嗯?怎么?”已经到了办公室的门口,邱明远伸手拿过了谢知安手里的报纸,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办法去找找云罹吧,他其实……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谢知安面无表情的站在办公室门口,从上面的透明玻璃看向坐在里面的律师和已经重新穿戴完毕的罗伊,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片刻后,他退后几步,离开了警局。 —————————— 自从陆云罹离开警局已经有了快三个小时的时间。 下午六点,他漫无目的走到了北城电影大学的校园内。他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就是一路瞎走,等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出现的赫然就是北城电影大学的大礼堂。 ——说起来之前路子野说北城电影大学里面闹鬼来着。 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当初被他嗤之以鼻的传闻,陆云罹沿着路标朝女生宿舍走了过去。 路子野说的那一栋女生宿舍其实并不难找,因为临着小树林的宿舍就那么一栋,亮蓝色的建筑,十分显眼。 陆云罹觉得自己可能打小火气就旺,所以别人所说的什么‘临近小树林会觉得阴森森’啊,这一类莫名其妙的主观感受是离自己很远的。 就比如说他现在站在这条小路的开端,心里想的只有:这条小路也修的未免太窄了一些。 想想之前遇到的那几位民俗学专家,又想到路子野瞎说的那些都市传闻,陆云罹突然就想——自己会不会遇到鬼? 这想法出来了不到半分钟便被陆云罹否定掉了,他冲着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处吹了一声口哨,抬脚朝着树林里面走去。 树林里面其实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湖的四周有这一圈木质的走廊,此时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小情侣,或是跑来看夜晚湖景的伙伴。 陆云罹一路走过去,不免得惹来了几位单身女孩子的小声尖叫——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一口一个喜欢,见一个喜欢一个的,有时候弄得陆云罹都觉得自己都老了。 转头看向湖面上逐渐亮起的几盏莲花灯,陆云罹突然站定,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瞧人工湖的对面。 那是一个穿着一件白色宽松针织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眼神没有焦距的看向湖面,脸上写满了心事。 陆云罹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这小姑娘看起来这么的眼熟——是罗伊的那个小女朋友,好像叫……左念。 不知道对面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左念突然抬起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原本陆云罹还想轻松地挥挥手打个招呼,却不料左念却转开了视线,继续冲着湖面发呆。 第49章 鬼说(二十一) “你好。”陆云罹绕着湖走了半圈来到了左念的身后,也没经过人家同意就直接坐了下来:“好久不见。” “你好像很自信别人能记住你。”左念像是感冒了,本就带了些小鼻音的声音此时又闷了几分,但吐字依旧清晰:“陆二少。” “这不叫自信,只是有自知之明。”陆云罹从兜里摸出了一块薄荷糖递给左念:“罗伊呢?没陪着你?” “陆二少还会关心这种事情?”左念将薄荷糖塞进了嘴里,高纯度的薄荷让她的眉头皱了皱:“你不太喜欢他吧。” “看来我表现的有点明显。” 陆云罹像是一点都不在意被人家的女朋友发现自己的厌恶,很爽快的便承认了。 “其实罗伊人挺好的。” 此时左念的眼神再一次放空,看着湖面上的莲花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 罗伊是左念来到北城这座大都市以后,第一个向她搭话的异性。 那时候罗伊吊儿郎当的来到她的书桌前,一点也不害臊的说:“同学,你声音很好听,知道斯嘉丽吗?要是闭着眼我可能以为是斯嘉丽站在我面前,那可是我的女神。” 左念并不认识什么斯嘉丽,也不知道罗伊满嘴说的什么超级英雄,仙女教母。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傻。 明明就是一个轻浮的坏人,却拼命装成老实的好人。 太滑稽了。 可是她却不能不承认,就是这么一个看起像小丑一样的男的,却成了她大学记住的第一张异性的脸。 左念很喜欢一些民俗文化的书籍,所以罗伊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了整整一拉杆箱的民俗类书籍送给她——尽管里面很多都是她看过的。 “左同学我觉得你五行缺我,考不考虑让我当你男朋友?” “神明说我五行缺水,名字里要带着水或者遇见水命的贵人才能活下去。”左念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缺你,我缺水。” 罗伊一点也没尴尬的凑到了左念身边,伸着脑袋说:“我五行属水,怎么样,能当你贵人吗?” 可能是那晚的月色太过迷人,也可能是被罗伊故作单纯的笑迷惑了,左念伸出手揪了一下罗伊额前的头发“不能,但你可以当我男朋友。” —————————————— “罗伊其实是一个好男朋友,他不会和别的男生一样,在女朋友不开心的时候说那些让人生气的话,事后还找借口说女生太善变。更不会只顾着自己潇洒高兴,而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是个恋爱高手……各种意义上的。因为经历的太多了。” 左念在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嘴角明明上翘着。可是陆云罹却感到了一股她来自灵魂深处的悲凉与无可奈何。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爱上了一匹野马,头顶就注定要有一片草原。 “没想过分手吗?” “不敢想。”左念低下头,焦躁的抓着自己裸露在外面的手背,尽管那上面已经有了明显的抓痕,甚至渗出血来:“他那样的人,我如果提分手,以后可能真的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位小姑娘的执念,陆云罹试探的问道:“你很喜欢他?” “喜欢?”左念的手背已经被完全抓破了,被抓出的血肉留在了她的指甲缝里,在黑暗中看着无比诡异:“是的,我很喜欢他。” “你……” “不,可能也算不上。”左念自顾自的打断了陆云罹的话:“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习惯了一个人在你身边,但是你都弄不清楚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小姑娘,我是一名警察,我不会允许我周围有超出我理解范围,或者是承受能力的人或者东西。”陆云罹信誓旦旦的说完前一句后,做了一个无奈的鬼脸:“可是总有人不经允许,擅自跑出来了,而且看起来我好像控制不住。” “好像的确是这样,控制不住。” 不知道陆云罹的话哪里戳中了左念的笑点,她突然神经质般的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音色也变得越来越粗粝难听。 就好似一架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喘|息声,刺耳的让周围原本热闹的人群纷纷安静了下来,侧目看向他们二人的方向。 陆云罹没有因为周围人的注意而去阻止左念,他就那样斜靠在柱子上,垂眼看着笑的趴在地上干呕起来的左念,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有看不下来的女生从怀里拿出了纸巾递到左念面前,责怪的瞪了陆云罹一眼:“同学你没事吧?” 左念接过女生递来的纸巾,简单的道了一句谢,却还是用袖口随便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秽物,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点也不在乎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有空再听我说会儿话吗?” “好像除了罗伊,没人愿意听我说话。” 陆云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转身离开,继续去想办法怎么解决罗伊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却又让他没法安心的离开,因而他只能换了个二郎腿的姿势,冲着左念做了个请的姿势:“说罢。” “我……我们……”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左念换了好几次开头这才勉强讲了下去:“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才五岁。爸爸……我没见过他。请务必不要觉得我可怜,这只是神明对我的磨练,如果可以成功长大,我一定会是神明骄傲的信徒。” “你信佛?” “不是,是我们那里的人都信仰的一位神明,但神明的称谓却不是我们信徒可以直呼的。”左念笑了笑:“我命中缺水也是神明说的,不过我运气好,十岁的时候就遇见了那个贵人。是个姐姐,比我大八岁,参加的志愿者活动,一对一帮助贫困地区学生的。” “我知道那次活动,报名的人挺多的,各种电视报道,不过平心而论,作秀的人居多。” “可是那个姐姐不是,她是真的一直在帮我。因为我未成年,不能上班,但是我很缺钱。姐姐除了每个月给我一笔生活费,还会给我找一些我能做的小活计,比如说做一些我们那里人人都会的手工作品,她说城里有很多人喜欢,能卖出去……不过现在看看,其实没人喜欢吧?都是姐姐自己收藏了。” “我猜,你那位姐姐是北城的人?” “嗯!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北城的,而且那位姐姐也是北城电影大学的。” “这么厉害?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陆云罹配合的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有……前几天我还见到姐姐了,姐姐说她现在很好,就是有点想我。有点可惜,在我上大学之前姐姐就走了。”左念说到这里时,脸上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下来:“不过我很快就可以去见姐姐了。” “恭喜你,可是……不打算要罗伊了吗?” “谢谢。”左念摇了摇头:“他……纠结下去对我来说没有好处,而且姐姐不喜欢他。” “因为姐姐不喜欢?”陆云罹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如果没有姐姐就没有我,我……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对吗?”左念说完这话以后,对着湖面的方向长出了一口气,并且用方才路人给的纸巾包住了自己的手背上的伤口:“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我先回去了。” “嗯哼。” 陆云罹不置可否的哼唧了一声,目送着左念离开后,从衣兜里拿出了手机——一条未读消息,一通未接听电话,都来自谢知安。 原本想将手机装回去的陆云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随手就回拨了回去。 “和她聊完了?” 还不等陆云罹开口,谢知安的声音便冷冰冰的传了进来。 陆云罹避重就轻:“你这是跟踪还是监视?” “我一个人。” “那你这叫尾随痴汉?” “……”谢知安见左念走后便快步来到了陆云罹的身边,将手里的文件袋扔到了他怀里:“罗伊在春语内部所有活动的录像,他作为主办人,可以被判刑。你只要把这些资料全部上交上去就可以。” 陆云罹抬眼瞅着谢知安,却没有打开怀里的文件袋,只是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我用了这一份资料,你会怎么样?” 谢知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谁敢把我怎么样?” “谢知安我不觉得你有这本事。”陆云罹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文件袋,抵到了谢知安的胸前:“还是说,我现在去查罗伊……对‘春语’来说会更好一些。” 见谢知安不说话,陆云罹的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只是无所谓收回了手,任由没有力量支撑的文件袋掉到了地上:“你对罗伊的事情为免太上心了,从一开头就是这样。别告诉你在讨好我。” “……”谢知安抿了抿嘴唇,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文件袋:“我不会害你。” “那好,你告诉我,如果我用了文件袋里的东西,你会怎么样?” “你别这么固执。”谢知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回望着陆云罹,语调平淡的说:“就算我需要承担后果,那也和你没任何关系。我是个成年人,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同理,我也是成年人。我有选择的权力。”陆云罹勾起了一边的嘴角,邪气的笑了一下:“我不信你,所以我不会用。” 说完这话以后,陆云罹也不去在意谢知安的反应,转身就打算离开。 可是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走廊支柱下的一处翠绿色的物件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物件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熟悉,这让陆云罹的身体自动的反应,捡起了那一块翡翠袖扣。 是罗伊的东西。 ‘你……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是我杀的李玲语……’ ‘这个……我说不太来,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挺宠他那小女朋友的。’ 监控录像里罗伊看到那个侍者后惊讶的表情…… 是左念! 陆云罹暗骂了一声,也来不及给谢知安解释什么,直接拔腿朝着左念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左念是对罗伊有着非常重的执念,她会因为罗伊外遇而杀了李玲语这并不奇怪,可是在杀完人以后,她更应该做的是和‘无罪释放’的罗伊在一起,但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姐姐’的想法放弃罗伊? 因为‘姐姐’资助过她? 而且根据稚婴所说的,如果左念是青族的人,她应该是不被族内允许接触到外界的,怎么可能拿到外面的资助?更何况还和外面的人保持了将近十几年的联系? 陆云罹的脑海里面乱成了一团,这让他无法准确的找到一个缺口打开这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失去左念位置的迷茫感也让他十分的不爽。 但是在某一瞬间,他像是被什么指引了一般,抬头看向了左侧的一栋五层的教学楼,在楼顶边缘的栏杆处,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是左念。 陆云罹快速掉头冲到了教学楼顶层的时候,左念已经坐在了栏杆上面,楼下更是聚集起了一圈圈发现楼顶异样,议论纷纷的学生。 陆云罹的神经在看到左念身上穿的衣服时,猛地痛了一下,就好像被人拿着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多年前看着那位会馆的姑娘跳楼时的愤怒和绝望在一瞬间将他包围,挤压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左念,下来。”陆云罹咬紧了牙关这才将心中暴动的情绪压了下来,他将双手举过头顶,缓慢的向左念的方向移动着步子,放柔了声音对左念说道:“别跳,这世界很糟,可是……再多看一点。” “陆……云罹,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你随便怎么叫都可以。” 左念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了陆云罹一眼:“你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占有的那一点点东西,都抢走呢?” “左念你先下来,罗伊会受到惩罚的,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保证。” “你们从出生,就被一群人喜欢着,拥有着这个社会上最好的资源,最多的爱。这些都是我不敢妄想的,我也没奢求过。我有姐姐,姐姐关心我就足够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么轻易地……”似乎是承受不住心里的悲痛,左念的身子晃动了一下,看起来就想要掉下去一样,但最终,她还是抓住了栏杆,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你们证据不够吧?要不然你也不会一脸不高兴的跑来我们学校转圈圈。” 陆云罹干笑了一声:“我……情绪很明显吗?” “倒也不是,只是……你好像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罗伊……罗伊他以前杀过人……杀的人叫做宁语……我有证据的,就算……就算不太够,现在加上我的话,可不可以……我……我真的想亲手杀了他!” “只要你下来,我不管用什么办法,让您亲手杀了他,好不好?” “我用李玲语的尸体招魂,姐姐知道了已经很生气了。我不可以做坏事,要不然……姐姐不理我了怎么办?” “可是……”陆云罹不知道已经死了好多年的宁语究竟是如何和左念联系,兴许是什么见鬼的奇门遁甲,但是这一刻他脑袋里面能想到的,只有让左念活下来:“你姐姐更不会想看到你死去的。” “的确……那……你觉得,我的存在有价值吗?”左念看着已经走近了的陆云罹,轻轻柔柔的笑了起来。 “有。” “那就别让我死的没意义。” 看着眼前松开了双手,如同夜空中的鬼魅般坠落下去的左念,陆云罹的身子快脑袋一步冲到了栏杆旁,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左念的衣领,而左念就那么悬挂在半空中,尽管没有下落,但是衣服的领口却紧紧地勒住了左念的脖颈,长久下来也不是事。 “左念,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这件衣服的质量不怎么好,你可能没法用衣服把我拉上去啊,陆二少。”左念漫不经心的和陆云罹讨论着,就好似现在随时会死掉的人不是自己,他们的讨论的更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今天的天气。 陆云罹试着提了一下,明显的感受到布料裂开的轻微震动,他一动不敢动的就那么拉着左念,脑袋里面快速的想着对策。 “云罹!” 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赶过来的邱明远跑到了天台上,谁知刚冲过来,就看到下面的左念居然伸手开始解开了自己上衣的衣扣,完全是一副求死的姿态。 “左念。”陆云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其中的冷漠却是左念,甚至是邱明远都没有见过的:“你想为你的姐姐报仇对吗?” “我那时候就在楼下,我看着你姐姐跳楼,看着她死去。我和他们同罪,你怎么知道你死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处理罗伊呢?” 左念的动作因为陆云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是笑了:“你会的。”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那一瞬间,谢知安从下面一层探出了头来:“陆云罹!松手!” 这一栋建筑因为构造的问题,四层阳台要稍微外露一点点,如果有人能快速的反应过来接住人的话…… “明远你下去,别让谢知安乱来。” “是!你先稳住她。” 陆云罹的声音很小,谢知安并没有听到,因而他还是探出了半截身子努力的向上望着,身上单薄的奶白色的羊绒衫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瘦弱,也格外的渺小。 “来不及了!陆云罹你信我!!” 夜间的风渐渐大了,所有的感知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无尽的漩涡,随时会让陆云罹陷进去,再也无法脱身。 左念的衣服只剩下了最后两颗扣子,暴露在外面的苍白皮肤成了陆云罹眼中唯一一抹刺眼的颜色。 “你要让我死的那么难看吗?” “陆云罹!!!” “接住她。” 陆云罹松手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彻底的疯了,只有疯了,他才会相信谢知安。 “我接住了。” 我接住了,你办不了的事情;你需要利用我身份做的事情;所有你不能得罪的人,不能招惹的事,都给我。 谢知安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后半句,将浑身冰冷的女孩抱进了怀里,轻声地说道:“没事了。” 都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拖更流写手温馨提示:无医(一),宁语第一次出现。 第50章 过幕 北城大学电影高材生为爱跳楼被送往医院急救,而那位她所爱的人却在同一时间面色沉重的刚刚从警察局出来。 早已躲在暗处的记者一夜之间将各式各样的稿件发回了杂志社,在第二天早上,成功点燃了舆论炮弹的□□。 看着网上那一群气势汹汹,恨不得将罗伊除之而后快的网民,陆云罹头一次觉得这群暴民看起来真他娘的和蔼可亲。 经历过短暂昏迷的左念主动向警方交代了自己将李玲语分尸,并且利用李玲语的出入卡制造出李玲语在死亡后还有外出记录的细节。但与此同时,她也提供了罗伊主动杀人的有力证据——她潜伏在李玲语的别墅外面拍摄到的,罗伊因为失手导致李玲语假死,却又狠心的直接将绳子紧紧的勒在李玲语脖颈上,致使她最终死亡的证据录像。 罗伊这样的行为完全不符合他那份‘免责合同’中的条款,因而‘免责合同’也彻底作废,不能产生任何对他有利的法律效应。 他在发现李玲语假死后狠心将其杀害,事后还企图为自己开罪的行为,更是蔑视法纪。 在处理罗伊后续发酵事件的过程中,陆云罹明显的能感受到一股外来的力量,操控着事情朝着好的一方——能将罗伊送入万劫不复的方向走去。 甚至于左念提供的那一份‘证据录像’也有着非常大的疑点——如果她有这样的证据,为什么又会想到用自杀吸引众人注意这件事情的法子?她完全可以将录像上交,彻底给罗伊定罪。 仅仅是因为愧疚?愧疚她爱上了将自己姐姐杀死的‘仇人’?所以想要以死谢罪? 这些理由都太过情绪化了,不能用作定论。 但是如果这份‘证据录像’不是左念录制的,那必然有一个人从一开头就在监视罗伊,并且随时做好了将罗伊献祭掉的准备。 但是献祭掉罗伊,是为了保护谁呢? 这一切陆云罹无法从已经被转移到监狱的罗伊,被确诊送往精神病院的左念口中得到答案,他只能将这些疑惑放进心里,等到有一天珠线均在,将其串成一条。 而最让陆云罹感到不安的是——这段时间他一直盯着谢知安,这些手脚绝不可能是谢知安动的。 所以谢知安背后的人才是操控整个大盘的。 而谢知安,陆云罹说不来他究竟是黑是白,但可以肯定的是,谢知安在某些方面与自己是对立的。 陆云罹心里想着这一堆乱麻,从厨房里将菜品和火锅汤底端了出来,没好气的对着客厅围了一圈正在玩狼人杀的人喊道:“儿子们过来吃饭!” 闻到香味的调查组众人一个个扑到了餐桌旁边,笑嘻嘻没个正行的冲陆云罹道谢,原本热闹的茶几四周,也只剩下了一个右手绑着绷带的谢知安。 拆拆摇晃着自己的大尾巴,安安静静的趴在谢知安的脚边;折折则是将自己窝进了拆拆的长毛里,用舌头舔着爪子,一下一下的洗脸。 谢知安脸上写满歉意的冲着众人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不过去了,不方便。”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兄弟。”玩开了的白秋猛地一巴掌拍到了陆云罹的肩膀上:“大哥,关爱员工的时候到了。” “我关爱关爱你怎么样?” 陆云罹臭着一张脸,恨不得把白秋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谢知安当时在四楼硬接了一下左念,还把人家扯进了楼道,虽说刚开始还是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模样,但是上车没多久,陆云罹就发现谢知安满头是汗,身上也是一片冰凉。 见状,陆云罹直接转道去了医院,被陆云罹那股子土匪劲儿吓到的医生战战兢兢的快速得出了检查结果:肩关节扭伤,说是得好好休养上两个月,否则以后可能使不上什么劲儿。 休养生息这事儿吧,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帮谢知安请个保姆,再不济就让他回老宅住着。结果就因为急着要处理后续事件回了趟警局,白秋这个大嗓门直接三倒两倒让陆云罹不得不接下了当谢知安老妈子这个重任。 说来也心塞,陆云罹家里本来就一只猫大爷一只狗大爷,再加上谢知安这么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大爷,陆云罹只觉得自家成了古代的宫廷,而自己就是悲催的大内总管。 整日里伺候这个伺候那个的。 不过好在谢知安是个识相的人,坐着陆云罹的车回到小区以后,便主动提出回家的要求。然而这个‘合理要求’被陆云罹想都没想的一口回绝了。 其理由是怕谢知安晚上洗澡不方便淹死在浴缸里。 想来这理由也是有些太过牵强了,不过谢知安也没反驳,乖乖的就跟在陆云罹后面回了家。 因而陆云罹如今只能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多管闲事,一边默默地从厨房搬出了一个小锅,里面是煮好的南瓜粥配小菜,适合病人吃的菜品。 “你先去吃吧。” 谢知安伸出左手打算接过陆云罹手中的餐具,却不料被陆云罹一偏躲了过去:“给我撒一客厅我还得收拾。” “我左手也是惯用手,不会的。” 陆云罹二话没说直接伸手在谢知安的胳膊肘处捏了一下,正正好的捏在伤口处,疼的谢知安不自觉的‘嘶’了一声。 “废话那么多,张嘴吃饭。” 谢知安做得位置要稍微高一些,因而当他垂眼看向坐在小马扎上的陆云罹时,刚刚好能看见他卷而翘的睫毛乖巧的展成了一把小扇子,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方,也在眼下一圈留下了淡淡的阴影。 当他抬眼看向自己时,却又正好对上他琥珀色的眸子,只觉得眼前人睁眼眨眼间,简直能要了自己的命。 谢知安不自在的扭了扭头,张嘴吞掉了陆云罹递过来的一勺热粥,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陆云罹身上。 “谢谢。” 陆云罹听到眼前人弱弱的一声道谢,只是冷哼了一声,将原本都要喂进谢知安嘴里的粥放进了自己嘴里:“饿死了。” 看着眼前这人完全没有一丁点避讳的动作,谢知安的耳朵腾的一下就彻底红了起来。他不知所措的挪了好几次自己的位置,迟疑的回答了一句:“那你也吃一点。” 第51章 夜谈(一) 调查组的这一群兔崽子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在陆云罹家里疯闹了一通,又吃了顿火锅后,肚皮溜圆的在领导的威胁下洗完碗,这才离开。 陆云罹抱了一床被子扔到沙发上,将谢知安从头到脚裹住,这才去开了门窗。 “透透气,屋子里味儿太大了。你把自己裹好,胳膊上伤还没好别又感冒了。” “嗯。” 陆云罹也是一个人过习惯了,听着那边谢知安答应了一声以后便没再理他,自顾自的将客厅厨房全部收拾了个遍,顺便给折折换了猫砂盆,在屋子里喷了薄荷味的空气清新剂,关好了门窗,将暖气扭大,这才发现谢知安裹着被子乖乖巧巧的待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和一盆盆景似的。 “你……”瞧着他那副模样,陆云罹没忍住笑了出来:“坐在那儿干嘛呢?” 谢知安不解的看向陆云罹:“我看你在收拾东西。” “所以呢?” “怕挡你路。” 感情您都没想过给我搭个手收拾收拾? 陆云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在原地呆愣了半天,这才转去房间又抱了一床薄被出来,在沙发上寻了一个舒适的角落,将自己锁了进去,顺便盖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老寒腿。 “也不知道这天到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今年冬天也太长了一点。” 客厅茶几上的小加热器上方摆着一个小壶,里面煮着方才白秋倒进去的姜片和可乐,小火微沸,听着扑通扑通的,倒有几分闲适的感觉。 “应该快了。”谢知安接过陆云罹给自己倒得一小杯姜汁可乐,喝了一口下去,只觉得一股热流轰的一下从喉间炸开,浑身舒畅:“陆云罹……我……” “怎么?” “我那天听明远哥说了一些事情。”谢知安将杯子碰到自己嘴巴旁,眼睛也朝下看着杯子里漂浮的姜片,在心底组织了老半天的辞藻这才蹦出了一句:“你之前,有……没有,很生气?” 看着谢知安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陆云罹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但是就是恶作剧的心劲儿上来,故意逗他:“生气?你是说罗伊的事情?” “我知道你因为罗伊的事情很生气!” “那是说左念?” “不是,你对左念应该是愧疚,我是说……陆云罹,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岔?!”谢知安此刻就像一只被惹炸毛的猫,高竖起尾巴,剑背龙似的看着陆云罹:“好好听我说话!” “你说。” 知道再逗下去谢知安可能会不和自己说话了,陆云罹见好就收,乖乖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膝盖,眼巴巴的看着谢知安。 趁着方才那股气还没完全消失,谢知安急匆匆的说:“我是说,之前反黑案,你们到底什么线索断在春语了?” “我告诉你你能帮我把线索连起来吗?” “你总该让我试一试。” “为什么?” “我那时候是春语的负责人,有什么异样我…我可能是知道的。” “那你告诉我。”陆云罹面无表情的看着谢知安写满着急的脸:“你为什么在反黑活动刚开始的时候接手春语?” 谢知安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端端正正的坐好:“我接手之后才知道你们开展反黑活动的,而且现在春语已经不参与任何黑道活动了。” “不参与?你说不参与就不参与?现在的政客商人哪个不是黑白通吃的?只要他们在春语谈事情,就有嫌疑。” “完全禁止了。” “什么?” 谢知安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想得到春语保密协议的庇护,不能涉黑。否则导致的任何后果,责任自负。” “谢知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陆云罹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动容,只是平静的问他:“春语本身就是黑的,你能否认吗?” “……” “我去春语买了一瓶酒,也算我涉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知安狼狈的转过脸,不知道如何回答陆云罹的问题,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道:“你们断掉的线索到底是什么?” 见状,陆云罹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说:“有个代号叫‘花钿’的人在春语失踪了,他是能让当时所有证据反转的人。” 谢知安不解的问:“反转?不是说你们当时掌握的证据很零散吗?怎么会因为一个人就反转。” “谁说零散的?我们最初的证据链很完美,完美到看不出一丝破绽,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陆云罹无意识的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我那时候很年轻,以为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直到接到了花钿的电话。他说我们都错了,把无辜的人抓进了监狱,真正犯错的却依旧在逍遥法外。” “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为什么要相信?” “因为他让我看到了证据,也让我看到了我有多蠢。” 第52章 夜谈(二) “反黑案是去年三月初正式开始的,但是所有案件的源头发生在二月二号,晚上八点十六分。”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陆云罹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但他考虑到身边坐了一个病人,还是停下了伸手拿烟的动作,重重的靠在了沙发上:“去年过年不是过的早,阳历一月十三号就是大年初一,到二月二的时候,大部分单位都已经恢复正常工作了。” “那天晚上值班的警员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一对夫妇打过来的,两个人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哭腔,听起来像是被吓惨了。” —————————— “喂,110热线,请问有什么……” “快……快,快来人啊!”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重重回音,像是在山洞里:“杀人了,杀人了!” “先生,请您不要惊慌,您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杀人了……杀人了……” “先生,您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鲁北高速!大龙山隧道,里面这个……这个紧急事故处理点,你们……你们快来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了力量,值班的警察迅速将案件登记上报,而原本在家里逗猫的陆云罹也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 “调查组那时候的老大叫华祈,我们平时都喊他七哥。”应当是最初揭开伤疤的那一股子疼过去了,陆云罹的语气渐渐平静了下来:“七哥四十多岁,单身老男人,也没听说过他家里的什么事,就好像是个凭空蹦出来的人一样。” “那天晚上七哥接到电话就赶了过去,后来是他打电话喊我去的。” —————————— “冷不冷!”华祈穿着一件军大衣站在处理点的洞口外面,嘴里叼着一根已经燃到头的烟屁股,见陆云罹过来伸手搓了搓他的手臂:“好家伙,年轻人,穿一件毛衣就出来了。” “还好。” 陆云罹的身上冷冰冰的,华祈只动了他一下便皱起了眉头,将自己的军大衣脱下裹到了陆云罹的身上。 “不用,我没……” “上司的话还敢不听了?”华祈故意摆了个领导架子:“穿好,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儿,等以后出毛病了后悔就晚了。咱当警察的可不就是靠身体吗?” 见陆云罹一声不吭的将胳膊伸进了袖子,华祈满意的点点头:“去,进去看看现场。” “哦。”陆云罹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进去,见华祈没进来,疑惑的转头看他:“你不进来?” “我看过了,有点恶心,我缓缓。” 陆云罹无语的看了华祈一会儿,默默地走了进去。 —————————— “山洞里面躺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女人,穿着一件灰白条纹的长裙,身子下面一大滩血。” 谢知安点了点头,说:“听起来也不是特别恶心。” “对,其实就是案发现场最常见的死法,没什么特别的。”陆云罹说:“我当时也这么和七哥说的。” —————————— “胆子这么肥?”华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一个女的,死尸,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致命伤,而且看地上的血迹,应该是跑着跑着突然倒地,然后又挣扎着往前爬了一段距离。山洞地面上的灰尘很厚,却没有别人的足迹,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逃跑出来的。” “还不错,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吗?” 陆云罹微愣:“嗯?” 华祈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云罹:“隧道里面的紧急事故处理点。” “紧急事故处理点一般只是用停放事故处理车的,不和外面连通的。她从里面跑了出来……你没往更里面走了?” “没进去,没灯。”陆云罹环顾四周:“我去拿盏灯。” “别进去了,里面有个人工炸出来的洞口。”华祈拦住了陆云罹的动作:“和外界连通的,我们等搜查队过来吧。” ———————————— “里面炸开?”谢知安疑惑的问:“鲁北高速每天车流量都是极高的,怎么可能没人注意到?” 陆云罹解释道:“那个洞口是一开始就预留好的,但是和施工队没有关系。大龙山隧道在修建过程中出了许多怪事儿,比较常见的就是塌方,山顶漏水,但是施工到一半以后,施工队里接连两名工人于睡梦中丧命,医生的检测结果都是自然死亡。” “怎么可能……” “非常的匪夷所思对吗?”陆云罹笑了笑:“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这个事情妖不妖不是我说了算,毕竟鲁北高速当时已经竣工三年了,而且那条路的事故率在全国高速路里面是最低的。” “那条高速整体道路平缓,也没有什么大弯道,出事的几率本来就很小吧?” “统计数据的人会考虑这些?”陆云罹反问道:“当时鲁北高速修建的负责人找了个风水先生,先生说是大龙山在古时是一个抛尸地,里面有百万冤魂不得安宁。需超度七日,再放置一尊佛像在里面予以镇压。所以那个临时事故处理点里面就预留下了那个一个洞口,里面放着佛龛,供奉着神仙。” “但是神龛后方被开了一条道出来。” “那条道是用来搬运佛像,以及做超度念经的。” 谢知安不解的说:“从隧道里面送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另开一条道出来?” 陆云罹回答道:“那位风水大师要求的,说隧道开的位置不对,百鬼穿行之地容易掩了神明的耳目,需要另开一处道路方能将神明安全送达。” 谢知安摇头:“太过牵强了。” “无论我们现在怎么看,这样的做法在当时解决了大龙山的问题。所以……我不是很喜欢那些所谓的风水大师,尤其在我们之后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位风水大师已经驾鹤西去的时候。” “正常,一般人都会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所以等搜查队到了的时候,你们沿着那条隧道找到什么了?” ———————————— 等到搜查队带着他们的大件小件来到隧道里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距离报警已经有了将近三个小时。 陆云罹在被封锁的隧道里面只觉得冷风阵阵的吹,脑壳都快被吹掉了。到后来和华祈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站在一起,隐蔽而不失体面的颤抖着。 “穿这么少?”搜查队来得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见陆云罹和华祈两人实在是惨,从车里面拿了两件棉衣出来丢到了他两怀里:“穿上吧,夜间山里冷的很,别冻着了。” “谢了。” 陆云罹和华祈迅速的穿上了衣服,跟在搜查队的身后走了进去。 搜查队带的灯瓦数足够,把原本黑漆漆的山洞内部都完全照亮,因为潮湿已经长着青苔的墙壁,女人逃跑时留下的血色足迹。 再往深处,便是表面已经褪色掉漆,变得无比斑驳的佛像。 神明睁着眼笑眯眯的看着隧道里发生的一切:女人的尖叫,犯罪者的冷漠,发现者的哭喊还有调查者的冷静。 世间万象,善恶真假,神明都无动于衷;唯有恶魔手持利刃,扫荡着人间。 陆云罹突然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直冲脑门。在那一瞬间居然让他有了一种想要逃开的冲动。 可是最终,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搜查队移开了神龛,露出了被碎石堆叠堵住的洞口。 应该是因为搜查队没把神龛放稳,里面的佛像突然头朝地砸了下来,碎成了一地毫无意义的碎片。 第53章 夜谈(三) 暖气开得久了屋子里难免会变得干燥,陆云罹将身上的薄被丢到一边,抓了抓自己有点发痒的耳下:“一到换季浑身难受。” “你可以买个加湿器放在家里。”谢知安倾身过去阻止了陆云罹的动作,防止他将那一处皮肤抓得不成样子:“别抓了,去涂点面霜。” 陆云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看我想有这种东西的人吗?” 谢知安:“……不像。” 陆云罹:“那你说那么多。” 谢知安懒得和陆云罹计较,直接打开了手机帮陆云罹订了一套男士保湿水乳,让加急送过来:“晚点就能送到,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佛像被不小心砸了。”陆云罹不自觉的又摸了一下耳下,不过没挠:“佛像后面被碎石堵住了,当时也检测不出来到底堵了多远,更不知道强行清理会不会发生安全事故,所以那天晚上我和七哥就先回去了。” 谢知安微愣片刻:“回去了?” “那不然继续在隧道里吹冷风?” “……” ———————————— 因为搜查队的人员需要和他们的什么专家商量一下关于清理碎石的具体事宜,因而陆云罹和华祈两个人只能选择了先回去,调查一下死者的身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被发现于荒山野岭的女尸面部皮肤完好,很快便匹配到了区警局一周前登记一名失踪人士——孙静,三十一岁,就职于一家私立医院。有一名五岁半的女儿,和就职于某金融公司的老公。 孙静的老公名叫景臻,平日里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可是在他接到警局的传讯匆匆赶到停尸间时,却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似乎也不敢大声哭,只是握紧了双拳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孙静旁边,揭开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看着昔日言笑嫣然的妻子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景臻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到了孙静的脸颊,声音颤抖着喊她:“孙静?” 警局的停尸房建的并不阔气,不大的一个房子,里面没放什么东西,会进来的只有运送尸体的警员和唤不回来的尸体。 景臻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显得空荡荡的,莫名的多了自此以后,天地间孑然一身的悲凉感。 “景先生,节哀顺变。”华祈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寂静:“我们需要你配合,了解死者生前……” 景臻固执的打断了华祈的话:“她叫孙静,子小孙,岁月静好的静。” 华祈立刻改口说:“我们需要了解孙静女士失踪前的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 —————————— “景臻那时候的情绪状态并不稳定,可以说那时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审讯时机。”陆云罹坐不住的从茶几下面将茶具拿了出来,顺便打开了茶柜,问谢知安:“喝什么茶?” “我不喝茶,对茶多酚有些敏感,很容易睡不着。” “行吧。”陆云罹将拿出来的茶饼又塞了回去,换了另一个抽屉掏出了一盒维C泡腾片,拿出两颗丢到水杯里,静静地等水壶里的水煮沸:“我那时候其实怀疑过景臻,因为他……恢复冷静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所说的一切都有掩人耳目的嫌疑。” —————————— “孙静是一周前失踪的,一月二十四号晚上。”景臻坐在警局的审讯庭里,冷静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华祈:“因为她的工作原因,她偶尔会在医院值夜班,所以当晚我回家后发现她没在家,只是发消息问了她一句便没有再管了,因为我得去父母那边看一看女儿。” 华祈问:“女儿平时都是放在父母家的?” “对,我和孙静平时工作都比较忙,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不过我们原本打算的是等女儿上小学以后,孙静就辞职回家当专职妈妈。”景臻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我发现孙静还没有回我消息,所以我就给她打了电话。” “结果呢?” “电话关机,医院说昨天不是她值班,到了下班点她就已经离开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景臻立刻推掉了手头的工作,一边向孙静平时玩的好的姐妹打听,一边去她常去的地方找人。 “四十八小时后正式立案,我没能找到他。”直到说到这里的时候,景臻的语气才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闷声闷气的说:“我告诉女儿说孙静只是出去旅游了,很快就会回来。警局那边的搜查一直没有消息,我也没办法……只是这安慰女儿的谎言说着说着,反倒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华祈拿起陆云罹龙飞凤舞的记录,斜眼瞪了他一眼,对景臻说:“孙静平时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她脾气很好,平日里根本不和别人红眼的。”景臻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眉毛倏然皱起,片刻后,这才不确定的说:“不过他们医院去年发生了一起医闹事件,是一名八旬老人因为送治不及时在他们医院过世了,病人家属一口咬定是医生问题。” 华祈问:“你的妻子是主治医师?” “不是,我妻子是那个医生隔壁办公室的,不过因为当时病人家属情绪过于激动,所以也误伤到了孙静,她的手臂处缝了二十多针。” “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情怀疑他们,毕竟当时的情况比较混乱,更何况你的妻子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即便他们事后迁怒,做出主动攻击你妻子这种事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景臻淡淡的反驳道:“你知道人心什么时候会想什么样的事情吗?我说了,孙静的脾气太好了,她根本不可能主动和别人起冲突,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 —————————— “根据景臻提供的消息,我们去找了医闹家属,毫无所获。就像七哥所说的,因为这种事情记仇结怨的可能性太小了。” 当热水倒入杯子以后,里面的泡腾片猛地一下炸开,在水杯中变成了一层白色的雾气,散发出阵阵橙子的香味。 谢知安看了一眼杯子里常见的化学反应,扭头问陆云罹:“之后呢?” “我们传讯了所有孙静失踪前见过的人,但是大家的反应一致:孙静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极少与别人发生冲突,当天下午孙静离开医院时也没有任何异常。与此同时我们调取了医院周围的录像,根据录像里面显示,孙静当天下午下班后开车直接出城了。” 谢知安问:“出城?” 陆云罹点了点头:“对,孙静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她要出城的消息,而她就消失在了去鲁北高速的路上。” 第54章 夜谈(四) 出了北城市区以后还要开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鲁北高速的收费站,而就在这段路上,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是没有监控录像的。 这条路连接着北城的不同区域,难免有着许多分岔路口,陆云罹他们对周边的录像进行排查后,于一条通往城隍庙的小路上发现了孙静的车子。 孙静的车子除去表面落了一层灰外保存完好,并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可以看出孙静是在这个地方自行下车的。 陆云罹看着周围荒芜的田地,不知道孙静在这里停车是无意识的还是说有意为之。 总不能是下车解决三急,那未免也有些太不讲究了。 “看样子她应该想去城隍庙。” 因为隧道中的碎石清理已经正式开始了,所以华祈跑过去充当‘监工’了。现在是邱明远和陆云罹来到了车子停放的位置进行检查 邱明远手里拿着从车里找出来的两个明黄色的小袋子走了下来,对陆云罹说:“这种袋子里面装的都是辟邪用的小物件,是城隍庙每年年初按照不同生肖新一年的运势给配的。一年内不能打开,等到来年初拿去城隍庙的大火炉里面烧掉再换新的。” 见邱明远说的头头是道,陆云罹挑眉:“你信这些?” 邱明远笑笑:“这是经验所得。” ———————— “我们拿着那两个明黄色的袋子来到了城隍庙进行了确认,庙里的主持说那的确是他们做的。”陆云罹伸手去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摸了摸,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袋子:“就长这样。我们临走的时候明远给我俩一人买了一个。” 那装满小物件的袋子一看就没有被好好保管,表面的刺绣被撕的都有些脱线了,他的主人在第二年也没有记住去把他换了,反倒是有记忆的讲他遗落在了沙发的缝隙里。 谢知安摩挲着袋子的表面:“我想把他拆开。” “拆吧,反正这种东西……”陆云罹无所谓的说:“应该也不是真的有用。” 闻言,谢知安立马拆开了袋子上方的绑带,将里面装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拨弄着里面的符纸,小珠子还有青铜色的小斧头:“你看起来并不相信这些东西。” “其实说不上信不信,只是因为我是个警察,我信了这些,相信我的人怎么办?”陆云罹将里面的小斧头拿在手里做了一个砍的动作:“总不能当案件出现时候去乞求神明帮忙不是吗?”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神明只是一个心灵寄托吧?觉得在无所依靠的时候想一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就会莫名的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你可能不信,我也祈求过神明。”陆云罹歪着脑袋看向谢知安的方向,可是他目光的焦点却不知道聚在了什么地方:“完全在浪费我的时间。” ———————— “《育儿宝典》,《海底两万里》,一块手表,一个记录行程的小册子,一个项链盒子,一包纸巾和杯子。”陆云罹将桌上的证物依次翻了一遍,就连纸巾都全部拿出来检查了一遍,然而什么都没发现,他丧气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邱明远:“明远哥,你发现什么了吗?” 邱明远的嘴角抽了一下,尽量保持镇定的回答:“没有,不过比起翻纸巾袋你再翻一下行程记录表更有价值。” 气氛有那么一丝尴尬。 陆云罹干咳了一声拿起行程记录表,将椅子转了个方向独自对着墙看了起来,一副方才无事发生过的模样。 因而等到华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有且仅有的两个组员一人霸占了证据室的一个角落,也不说话,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俩这……啧,我该怎么形容。”华祈带着屋外的一股冷空气突兀的冲了进来,嫌弃的看着桌上少的可怜的证据和两个组员,不抱希望地问:“发现什么没?” 邱明远白了华祈一眼:“你猜?” 华祈:“你猜我猜不猜?” “……”刚想说话的陆云罹一口气卡在嗓子处实在不知道该做一个什么反应比较合适,只能闭嘴等着气氛不那么幼稚以后,这才开口道:“我发现了点东西。” “说。”华祈欣赏的拍了一下陆云罹的肩膀,顺带给了邱明远一个白眼,气的邱明远险些提板凳和他干架。 “早上我和明远哥在孙静的车里找到了两个从城隍庙里求来的护身符,但是从一月初开始,每个周末的早上,她会到安东街58号。” 华祈不解的问:“那是哪里?” 陆云罹回答道:“是一个废弃的天主教堂。” “废弃?”邱明远快速的搜索出这一间天主教堂的3D实景图:“你确定吗?这里的建筑保存完好,而且明显是有人打理的。” 陆云罹转了转屏幕上的3D模型,摇了摇头:“我母亲信天主教,北城现在仅存两座天主教堂,相对来说安东街还离我家比较近,但是母亲从来没有去过这里,也是她告诉我的那座教堂已经废弃了。” 华祈问:“你母亲有告诉过你这所教堂废弃的原因吗?如果没有,你现在方便问一下她吗?” 陆云罹愣了一下,这才说:“她从前年开始定居在冰岛了,我和她……联系不怎么多。不过我母亲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教友,我可以去问一下她。” 还是第一次听陆云罹说他母亲的事情,华祈消化了一下陆云罹话里的内容,这才善解人意的说:“可以,这个时间打扰阿姨的确不合适。” ———————— “你母亲定居在冰岛了?” “对,究其原因可能是觉得我父亲没有情趣。”陆云罹笑了一下:“她一直很喜欢那边,说起来你的母亲呢?我好像也没听你说过。” “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谢知安的语气平静的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没有一丝异样起伏:“我没见过母亲家中的人,家中有关于母亲的照片也被父亲全部收起来了。” “为什么?”陆云罹诧异地问:“那你小时候是……”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感情基础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是奶奶把我带大的,还有我的一个妹妹。” “妹妹?不都说你是独子吗?” 谢知安解释道:“不是亲妹妹,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 陆云罹调笑道:“还没听说过你有什么亲戚,不过你妹妹应该是个美人吧?” “是。”谢知安说:“那你去找你母亲的朋友问出什么有用的吗?” “问出来了。”陆云罹搓了搓鼻子,声情并茂的说:“因为据说他们原来的主教投入了恶魔的怀抱,污染了教堂,所以主不愿意再听到这个教堂里信徒的声音。” 谢知安:“……说人话。” 陆云罹:“那个主教被法/轮/功洗脑了。” 谢知安:“……???” 陆云罹:“真的,反正那个教堂早都变成三教九流聚集地了,就是不知道孙静是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还连续去了好几次的。” ———————— “那你呢?怎么回来这么早。”打电话询问清楚后,陆云罹一边做记录一边问华祈:“那边拆的这么快?” 华祈翻了个白眼:“要是真的有这么快就好了,也不知道那群人怎么想的,那条隧道被碎石堵满了,而且隧道上下都没有加固装置,这么多年没塌也是那些人命大了。” “碎石?”陆云罹疑惑的问:“哪里来这么多?” “对哦。”华祈先是答应了一声,随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险些把邱明远的水杯震倒:“他们要短时间拿到那么多碎石只能买!明远查一下北城周边的碎石厂,看有没有往大龙山方向送大量石头的订单!” ———————— “当天下午订单的消息就已经全部查出来了,一共有两单运往大龙山方向的,其中一单是一家家庭用户定的,另外一单则是运到差不多孙静失踪的位置附近,就有人来接替碎石场的司机将车子开走了。” 谢知安问:“连车子开走了?” “对,买家交付了货车押金,而且最后车子也没还,很明显是知道事情搞砸后我们会从订单入手查。”陆云罹补充道:“订单上的名字是假名,查无此人。毕竟碎石场也不过是卖石头的,没有实名制购买的要求。” “那你们当时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当时肯定是倾向□□速的将隧道清理出来后再查,这样子证据链会完整很多。但很可惜,那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清理完的,所以我们这边只能从那个教堂开始查起,至少知道孙静去那里遇到了些什么。” ———————— 安东街58号的天主教堂修建的非常漂亮,外面的花园里种植者四季常青的绿植和一朵朵在冬日里也顽强绽放的花儿。 教堂的看门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奶奶,她在看到陆云罹他们出示的照片以后,点点头说道:“这姑娘我见过,连着好几个礼拜过来了,挺稀奇的来客。” “稀奇?对于这所教堂,您都知道些什么?” 老奶奶年纪大了,站不了多久,转身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对他们说道:“别看我是这里守门的,但是我不信教。这教堂以前还挺红火的,来的人也多,一到周天,满满的都是做礼拜的人。直到后来这位主教不知为何被洗脑成了邪教分子,还企图教唆教众做坏事,这才渐渐萧条起来。” 华祈问:“主教人呢?” 老奶奶叹了口气:“早都跑啦,这教堂里面偶尔就只有些年纪大了又不好跑太远的老人过来做做礼拜。” “那您知道孙静过来一般是做什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你们可以去经常在周末来做礼拜的几位老人家里去问问。” 第55章 夜谈(五) “正如门口的老奶奶所说的,能来这里做礼拜的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陆云罹说:“不过正因为他们年纪大了,对孙静的印象反而很深。” 谢知安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很孤独,这差不多是高龄人群的通病吧。年轻人越来越渴望自由不喜欢与父母住在一起。老人们只能独自住在家里,偶尔和自己的朋友出去转一转。当他们遇到一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年轻人时。无论这个年轻人是好是坏,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都愿意抱着一种欣喜的情感去听。” 兴许是因为陆云罹说得太有理有据了,谢知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却又在反应过来后僵硬的摇了一下脑袋,那模样看起来说不出的纠结。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不用这么勉强的附和我。”陆云罹笑笑:“不过那几个老人的确告诉我们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 “原来这小姑娘叫孙静啊。”和孙静关系比较好的李奶奶带着老花镜看着照片,语气有些沉重的说:“这小姑娘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不开。” 华祈注意着老人脸上的表情,轻声问道:“想不开?” “压力太大了。”一说到这个事情李奶奶就直摇头:“听孙静说她是个医生,去年的时候,他们有个不懂事儿的搞什么医闹,你说说这些家属……哎!我年轻时候也是个医生,那遇到个病人不都尽全力救得?可是就是华佗在世也不能保证人人都救回来啊?” “我们知道医闹那个事情,可是……不是她的病人吧?” “这不就更冤了吗?!”李奶奶越说越激动:“小姑娘因为那事儿一直都很愧疚,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给流产了,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流产?”华祈的眉头一皱:“她当时怀孕了?” “对!刚怀上,她因为那事儿吃不好睡不好的,孩子就给流了……”李奶奶叹了口气:“她第一次过来得时候,憔悴的都快没人样子了,一个人待在忏悔室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出来后,眼眶红红的低着头走了。直到第二周我们因为担心她,主动和她聊天这才说上话。” “那她现在的情绪状况怎么样了?” “孙静都不是抱着真心来的,怎么可能有效果。”忠实的教徒李奶奶说:“安东街教堂里没有神父,即便在忏悔室忏悔也不会有人将她的话传达给圣母。那里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屋子罢了,她连这些常识都没有……可是我们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 “和老奶奶聊完以后,我和七哥去了安东街教堂的忏悔室。”陆云罹皱着眉用手比划了一下:“不大,1X1的样子,没有灯光,前面有个很小的窗子,可以看到神父的脸。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囚笼。” “忏悔室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这个忏悔室注定要脱颖而出,因为我们在里面发现了零散的白色粉末。”陆云罹故作神秘的问谢知安:“你猜那是什么?” 谢知安想了一会儿,询问道:“是什么?” “LSD,俗称致幻剂。 LSD的耐受性发展的极快,连续服用5天左右,心理效应就不明显了,所以依赖者常是每周服用一次。它没有明显的躯体依赖,目前也尚未发现停用时会出现戒断症状。但是……”陆云罹停顿了一下,重读道:“极容易产生心理依赖。” “一周一次……正好是每周天的礼拜日……一月二十四号,孙静失踪那天是星期几?” 陆云罹笑了笑:“反应还挺快,孙静失踪那天就是星期天。” “孙静在连续一个月都去天主教堂的情况下,去城隍庙换辟邪袋的可能性很小。难道说嫌犯是故意引她去那条路上的?”谢知安自己分析到这里后,又自行否定了:“不对,当时以为她信佛是因为看到了她车内的辟邪袋,所以才下意识这么认为。可是那里面的辟邪袋也有可能不是她自己的,是嫌犯故意放进去的也有可能。可是如果是这样,嫌犯怎么会把孙静的行程本还留在车内呢?他们应该将车里面搜索一遍才对。” “那个行程本是掉落在车座缝隙的,但是辟邪袋是在前座的杂物箱里。”陆云罹说:“我们后来问过景臻,他从未见过这两个辟邪袋。你觉得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事情是什么?” 谢知安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张了好几次嘴,才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有目击证人。” “对,因为有人经过,所以他们不得不选择匆匆离开,留给我们一个混淆视听的车子在野外。” ———————— 那天下午下班以后,孙静在办公室内踌躇了许久,这才拿上钥匙直接开车去了城外。 身为一个医生她很清楚那个坐在黑暗窗口另一头的人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她没办法去抗拒这种诱惑。 在那个完美的梦境里面,她没有向丈夫隐瞒自己流产了的真相。 她本该拿着一本印满美好童话的书本坐在午后的落地窗前,晒着太阳,听着钢琴曲,给腹中的孩子讲故事。 大女儿会抱着小熊乖乖的坐在一侧的软垫上,和她的弟弟或是妹妹一起听故事。 而当初那个老人,也像自己一样晒着太阳,和儿子聊着天。 早春的野外冷嗖嗖的,孙静靠在车门旁看着远处泛着橙色的霞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渴求着药物带来的幻象。在那一刻,她的每一寸神经都告诉着她:吃药,不然你会死的。 尽管她仅存的一点理智想要提醒她这个结论是错误的。 可是在绝对的渴望面前,理智一点作用都没有。 有几个人影从田间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其中的一个男人径直走到了孙静面前,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颤抖着的女人。 因为逆光的原因,所以孙静看不太清这个男人的脸。她似乎十分无礼的张嘴说了什么。然而男人却只是纵容的笑了笑,将一些白色的粉末倒在了锡纸上,动作绅士的将它凑到了孙静的鼻子下方。 伴随着那股烟气,孙静的眼前变得五颜六色起来。她满足的抱住了自己,动作夸张的好似马戏团的小丑。 她透过错乱的光影看到有人打开了自己的车门。一片混乱的她似乎出声阻止了。她身边的男人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双手反绑在了身后。 本能让她开始挣扎,向路过的人呼救。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满脸疯狂的女人和明显不是善茬的一群男人,路人只是害怕的低下了头匆匆走了过去,并没有理会她最后的求救。 第56章 夜谈(六) “我们原本以为要搜索这么一个目击证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没想到……”陆云罹耸了一下肩膀:“我们去村子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了。” ———————— 目击者是邻村的一个男人,二十六岁。听说以前是村里的一个小混混,后来从银行借了点钱出来做点小生意,生意做得蒸蒸日上,现如今也算的上是一个黄金单身汉。 可如今,这个男人面色憔悴的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那不修边幅的模样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不如。 男人年迈的母亲红着眼眶站在他身边,对华祈和陆云罹说:“他打一周前回来就成这个样子了,整天饭也吃不了几口,就这么坐着。问他什么都不说,这可怎么办啊……” “阿姨您先别着急,我们过来也就问他一些事情。”华祈从怀里拿出了孙静的照片,放在了男人的面前,开门见山的问:“见过她吗?” 男人的眼球缓慢的转向了照片的方向,他专注的瞧着照片中的女人。渐渐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低下头躲避般的不去看照片上的女人,用干涩无比的嗓音对华祈说:“对不起。” ———————— “自从他回家以后就一直很内疚,觉得自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孬种,每天晚上做梦也老是梦见孙静的鬼魂来找他,质问他为什么不救她——尽管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孙静的结局。” 谢知安问:“他很害怕,这样子的情绪状况很容易出现记忆偏差。” “那是当然,可是没办法,他是唯一的目击者。”陆云罹顿了顿:“尽管我当时想上去给他一拳。” “大部分人在面对穷凶极恶之徒的时候会遗失一部分思考的能力,恐惧会让他们忘记小学课程上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应急方案,这都很正常。” 陆云罹反驳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揍人的心思绝不会因为道理而消失,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谢知安无奈的问:“……那之后呢?” “我们根据那个男人的描述画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同时在网上发布了通缉令。而且比较巧的就是:当天下午,大龙山临时停车处的碎石清理完毕,七哥和明远带人过去进行搜查,我在警局负责处理通缉令发布出去后的事宜。”陆云罹说这些的时候说的委屈巴巴的:“感觉我成了内勤人员。” 谢知安下意识安慰道:“可是这也是很重要环节。” “我开玩笑的。” “……” ————————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当初那个神棍说的‘这隧道内部是百鬼穿行之地’,大龙山隧道内部十分湿冷。华祈跟在搜查队后面踩进去的时候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就连身上的鸡皮疙瘩也纷纷冒了出来。 这条隧道修的略显窄小,就连净身高一七五的华祈走进去都要稍微弯下腰才能通过,更不要说跟在后面的邱明远了。 华祈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了下来,他微微偏过头对邱明远说:“明远你在外面等我们吧,我跟着搜查队过去以后给你发地理坐标。” 邱明远虽说被卡的难受,但也没有产生过出去等着的想法,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华祈的提议:“没事。” 闻言,华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身侧给邱明远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掏出腰间的枪支。 这隧道修的歪歪扭扭的,一行人走了十多分钟后才看到了被枯枝遮挡住的洞口。 华祈用双手挡住了头顶倾泻而下的阳光,眯着眼打量着四周:山中的树木因为没有受到人类生活的干扰,大都生长的还算不错。不过正因为如此,林间那一条明显是顺应‘走的人多了才变成路’的小道便变得无比扎眼。 搜查队带来了警犬从隧道里一路出来以后便叫唤着想要沿着这一条小道走下去,华祈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跟在了身影快要消失在前方的搜查队员后方。 “你这是怎么了?”邱明远跟在了华祈身侧,低声的问他:“你今天很奇怪。”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华祈皱着眉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华祈看起来不太愿意告诉邱明远自己的想法,但是长期合作的信任也让邱明远没有多问——如果不能给自己的队友一些空间,合作是无法长远的。 山中的搜查很顺利,仅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华祈他们便找到了一间坐落于山脚下的小四合院。 这四合院但从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中规中矩的设计模式,墙壁外面爬着些还未复苏的爬山虎,这么打眼望过去倒真的很像是哪位隐士高人居住的地方。 就连院子里面的设计也十分的讲究:葡萄架子下方放置的藤椅,木制的茶桌,一整套青花瓷的茶具,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菜架子还有颇有□□十年代风情的压水井。 被表象暂时迷惑的华祈在看到屋子里面的摆设后,突然深刻的理解到了何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是一间让人单是看着便会心生恐惧的屋子。 随处可见的铁链,染上鲜血而变得斑驳的墙壁,甚至于角落里堆放着的食盒——那里面还有残留的食物,显而易见的,那是给人吃的东西。 置身其中甚至会让人产生能听到别人哀嚎的幻觉——这种幻觉让华祈感到十分糟糕,他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匆匆的走出了房间,大口的呼吸着山间湿冷的空气。 邱明远担心的问道:“七哥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可能是没注意受凉了。”华祈伸手抓住了邱明远的胳膊,艰难的说:“先整理里面的证据,我缓缓就可以了。” ———————— “为了保护那条山脉上的生态环境,省政府从两年前就发布了有关清理山间违规建筑的文件,这两年也一直在拆……说起来你家里在那边该没有弄什么违规建筑吧?” 被这么猛地一问,谢知安愣了一下,先是‘啊’了以后,随后掩饰性的干咳了一声,语气里难得的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已经被拆了。” “哟。”陆云罹看了谢知安一会儿,用很诡异的慈母语气说:“我家也有,这没什么,别紧张。” 谢知安:“……” “大龙山那一片区属于最早进行规划清理的地方,可以说那间四合院前后左右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简直就是一根独苗,一枝独秀。来,知识问答环节,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去找谁?” “土地规划局?”谢知安想了想:“不对,这里牵扯到生态环境保护应该去找环境保护局的,可是,拆迁应该是规划局的事情吧?” “你分析的很到位。”陆云罹的语气逐渐转冷:“我们就是这么被踢皮球的。那间屋子里面的证据并不足以让那群人重视起来,他们甚至还打算排个拆迁队过来把四合院拆了。” “他们不配合,你们的案子会很难办。” 谢知安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问下去,因而他闭上了嘴,观察着陆云罹的表情。 只是没想到陆云罹先开口了:“反黑案的编号是225,距离案件始发整整二十三天的时间,通缉令发出去以后根本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各个局子之间会做的只有相互推卸责任,他们不想承担后果的同时也在蔑视着一条生命的消失。” “陆云罹……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事情不到无法解决的地步他们永远都只会想着怎么把事情平息下来,可是七哥是个犟脾气,他一定要查,也一个人跑去收集了很多证据——不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 对于一个有烟瘾的人来说,在遇到烦心事时不抽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就比如说现在的陆云罹——他掏出了一根烟,多动症似的将里面的烟丝全部抽了出来,放在一张纸巾上面,又将滤嘴里面的两颗爆珠捏开。 “你想抽烟就抽吧。” 看着陆云罹并不符合常规,略显焦躁的行为。谢知安也知道他现在心里不舒服,可是他不了解为什么陆云罹会这么的急躁。 直觉告诉他陆云罹的这些行为不是因为案件遭遇的瓶颈,可是是为了……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来的想法让谢知安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垂眼不让陆云罹看到自己眼中翻涌的情绪,但是他握拳的细微动作还是让陆云罹注意到了。 华祈——谢知安突然想起自己来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华祈的名字。这不像是一个安稳退休了的调查组前组长的待遇。 陆云罹定定的看着谢知安,片刻后,他的声音幽幽传来:“直到华祈出事了,他们才不得不配合警方工作。” 谢知安犹豫的问:“他们本来可以选择压下去的吧?毕竟……” 也不过是个警员出事了而已…… 陆云罹突然问了谢知安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之前军区的老人出事,他们会指名道姓的把事儿推给我?” 谢知安微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华祈的发小是目前北城军区的高层,他知道华祈出事以后,暗中施压,他们不得不配合。”陆云罹苦笑了一声:“权力这种东西,还真是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我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我是攻。 发小:我不觉得。 七哥:…… 第57章 夜谈(七) 因为相关单位的不配合,案件遭遇瓶颈,这对已经彻夜忙碌许久的办案人员来说,无疑是一盆冷水从头泼到了脚,浇了个透心凉。 尤其是陆云罹,他想过一百种案件调查进行不下去的理由,唯独没想到会是因为相关单位不配合。 陆云罹向来有自知之明,他很了解自己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所以在案件停滞后,他一声不吭的请了三天假没去警局。 第三天下午,陆云罹正在厨房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食谱放好准备照着做点饭吃。就听到自家那八百年都不会响一次的门铃‘叮铃铃’的闹腾了起来。 想了想能现在跑来找自己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陆云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这才打开了门。 “臭小子这么久不给我开门,你是想冻死我。”华祈抱着一大包蔬菜挤开了堵在门口的陆云罹,也没管陆云罹脸上那一副不情愿的表情,直接一头扎进了厨房,随即大笑出声:“哟,敏而好学啊陆小二。” “别这么叫我。”陆云罹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自顾自在里面忙活开的华祈,语气有点别扭的问:“你过来做什么?” “这不是怕你一时冲动辞职不干了嘛!” 华祈说的煞有介事,他本来就张了一张娃娃脸,看着不怎么显年龄,现在又故意可怜兮兮的看着陆云罹,那模样说不出来的欠揍。 陆云罹内心毫无波动的看着华祈,冷漠地说:“你比我大十几岁。” “可我看着比你年轻啊。” “……” 陆云罹一声不吭的捞起在自己脚边撒娇的折折,使劲儿的关上了厨房的拉门,‘嘭’的一声堵住了华祈的话,以免自己和他打起来。 那时候的陆云罹也还年轻,加上从小惯出来的些少爷毛病。心情不好的时候能一整天都不理人,管你是谁,反正他不想说话。 华祈把饭端出来以后两人就面对面坐着沉默的吃饭,就好像在演一部滑稽的默剧。 “去洗碗。” 吃完饭的华祈往沙发上一躺,大爷似的指挥道。 陆云罹也没说话,端着碗就去厨房叮叮咣咣的洗了,完事儿以后自己就抱着个PSP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玩了起来。 终于,在屏幕里的小人死了第三次的时候,陆云罹终于憋不住心里的火气,一抬手就将PSP猛地砸到了落地窗旁边。 原本在那里歇着的拆拆被这么一吓直接窜了出去,躲在拐角处怂怂的看着突然爆发的陆云罹。 华祈抬眼瞧着陆云罹,见他还有继续爆发的趋势,直接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低骂了一句:“你发什么疯?” “你他妈管我?” 理所当然的,两个人因为这微小的言语冲突扭打了起来。 打完架以后两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挂着彩,各自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怒气冲冲的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舒服了?”最终还是华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摸了摸自己被陆云罹打破的嘴角,冷笑了一声:“陆小二你下手还挺重。” “你下手也不轻。”陆云罹张嘴就怼了回去:“我都说了别那么叫我。” 简单的对话以后,陆云罹起身去里屋翻出了一个医药箱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排排坐在地毯上,开始处理各自脸上的伤口。 “不知道打架不打脸吗?你以为我还跟你们似的,那么年轻,伤口好的快?这要是给我留下个疤怎么办?” “你先动手的。” “那还不是你砸东西吓到我了。” “我就看到我吓到我家狗和猫了,没瞧见你。” “陆小二你给我说人话!” “我说了别那么叫我。” “哎。”华祈龇牙咧嘴的把药抹匀,转过脸认真的对陆云罹说:“相信我呗,我好歹也是特别调查组的组长,地位四舍五入也就和特警队队长差不多了啊。” 陆云罹:“……你是怎么四舍五入的?” “精密谨慎的数学计算得出的。” 陆云罹看着华祈因为挂了彩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脸,只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我不会辞职的。” ———————— “从我回警局正常上班以后,七哥每天似乎开始有忙不过来的一大堆事情,动不动就没了人影。那段时间还有人开玩笑说我和明远就像是两个留守儿童。” “他没有告诉你们他在忙什么吗?” “没有。”陆云罹摇了摇头:“我们大概知道他是通过当初大龙山隧道的一些施工人员来调查当年的一些详细情况;还有就是关于那间四合院的事情。” “也许他告诉你们会比较好一点。” “谁知道他那时候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这事情会牵扯到部分官员,不想把我们拖下水吧。” “……”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那天早上我去办公室后,发现明远居然没到。我打了他的电话,没人接。直到中午,才有个陌生的男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市立医院一趟,说明远和七哥都在那里。” “七哥怎么了?” “……”陆云罹看了一眼谢知安,绕开了话题:“打电话的那个男人就是七哥的发小,他让我们放心去查,说那些人会配合的。” 明白陆云罹是不想多说关于华祈的事情,谢知安也就没有追问,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陆云罹继续说下去。 ———————— “那间四合院的归属人就是当年负责大龙山隧道工程的人。”邱明远看着好不容易调出来的资料,吩咐陆云罹道:“孙思昀每天晚上八点会准时回到城南的住所,我们先埋伏在周围,等他一回来就立刻将他抓捕。” “是。” 当天晚上八点,精神保持着高度警惕的陆云罹握着一把枪将自己隐藏在树丛的暗影处,死死地盯着孙思昀住所的大门口。 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过,夜间浓重的湿气使得陆云罹的鼻腔内因为呼吸变得冰冷一片,逐渐的,他几乎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就跟一个躺在停尸房里面被冰冻住的尸体一样。 时间走到八点半的时候,陆云罹猛地站起了身子,也不顾邱明远的阻拦直接走到了铁门前方,用枪强行破坏了大门上的锁,径直走进了这间院子。 “陆云罹!” 邱明远匆匆的叫了他一声,打了个手势让周围的人继续待命,而自己则是紧跟在了陆云罹的身后。 自从华祈受伤后,陆云罹整个人就和变了样一样。时不时就会暴躁起来的情绪让他就像是一个临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害的周围人也受伤。 偌大的院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四周时不时的传来青草摩擦发出的声响,不知道是被夜间的风吹得,还是有什么潜伏其中的‘动物’在移动。 本能告诉陆云罹这个院子里面现在处处都埋伏着危险,但是他所做的只有上膛,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云罹,出去。” 紧跟上来的邱明远伸手拦了陆云罹一下,然而被陆云罹甩开了。没有办法,他只能跟着陆云罹从打开的大门口走了进去,然后看着屋子里面的灯光在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孙思昀坐在窗边单手玩着遥控器,笑着看着这两个走进来的年轻人,打了一声招呼:“来了?” 见眼前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孙思昀将遥控器放在了窗台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眯眯地说:“但凡你们有一点常识,就不应该走进来。” 陆云罹冷声问道:“我们不进来,你会出去吗?” “陆二少。”孙思昀眼中带了些欣赏的看着他:“还真有点警察的样子。” “华祈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害得?” “华祈?”孙思昀想了想:“你说是那个自作聪明跑来调查我们施工队的小警员?” 听了孙思昀的话,陆云罹想都没想的将枪口对准了他,大有一副他敢说‘是’就直接毙了他的架势。 “陆二少别冲动,我只贩毒,不害人,尤其是警察。”孙思昀将双手举过了头顶:“他要这么查下去,威胁到的不仅仅是我的利益。会有人比我更急,更想让他死。” “是谁?” “做我们这一行的,大都消息灵通。而且消息不分真假,哪怕他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对我们无利,我们都不会去做的。”孙思昀的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华祈的那位朋友已经暗中施压要查了吧?我早都说了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让华祈去查就好了反正他也查不出什么,可他们非不听硬说什么……斩·草·除·根,是不是很可笑啊,陆二少?” “我问你他们是谁?” 陆云罹的这句话说得近乎已经是咬牙切齿,然而孙思昀还是轻蔑的笑着:“你们想随随便便的把一棵参天大树连根拔起,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就像是拉开了黑夜的序章,屋子里面的灯光瞬间熄灭,仅留下窗外惨淡的月光迎着床边的人形,就好似是末日来临前的死神剪影一般。 “不可能的。” 孙思昀的话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传了过来,拉断了陆云罹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却在最后一刻被邱明远拉住手臂让子弹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陆云罹你杀了他我们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在邱明远的怒吼声中,陆云罹满眼血丝的看着孙思昀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陆云罹沉重的喘息声在黑夜中听起来就好像是一头濒临死亡的猛兽,许久之后,他挣脱了邱明远的压制,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第58章 夜谈(八) “孙思昀跑了。”在屋子里短暂的沉默以后,谢知安很没眼色的帮陆云罹做了一个总结:“你那时候的确太冲动了,可是即便你不那么冲动,你们也抓不到孙思昀。” 陆云罹抬眼看着谢知安:“你说这句话的理由?” “就孙思昀的状态来看,他应该提前已经知道你们要过来了,有人给他报信。” “这个人是谁?” 谢知安微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那你觉得呢?” “别对我太有信心了,如果我能接触那么多事情,我现在绝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聊这些。”谢知安似乎已经习惯了陆云罹时不时的试探,他只是可有可无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后,便接着说道:“不过按照你们那个时候的推测,你们应该是把这个人锁定在了及各相关的单位里面。” “规划局。” “对,新闻上面报道出来的落马官员就是规划局的。” “……你可真会聊天。” “过奖了。”谢知安谦虚的欠了欠身子“之所以会这么判断,其一是因为你们的感情因素——两个局子之间互相踢皮球,使得案件停滞这么久,还害得华祈受伤住院。你们完全可以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皮球赛。其二,当时一定有人放出了□□似的消息吧?误导你们追查那个人的。当然……也可能不是□□,只是一个从鲁北高速修建开始,就埋下的□□。” “说□□你可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它那一次爆炸,把多少人都给炸糊了。” ———————— 抓捕行动的失败使得陆云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无奈之下,邱明远强行给他放了一天假,勒令他回家清醒清醒。 陆云放对于这个年纪比他小七岁的弟弟说不上宠溺,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也给他处理了许多烂摊子,防止他被暴怒的陆老爷子乱棍揍死。 在他的印象里面,这小子从小到大活的可谓是无忧无虑,随性自在。陆云放老早都写好了这个弟弟要是被举报抓进去的应对公关文。 只可惜一直没用上。 这一天陆云放刚谈完一个大单子从国外回来,休息也没休息一下就到了公司把其余事宜处理了大半,这才回家。 不过这一回家就看到一个黑煤球蹲在院子里,瞧着那煤球顶上还冒着烟,整个一大气污染源。 “云罹?” 兴许是被自家大哥那满是嫌弃的呼唤声感动到了,陆云罹转过头冲着他比了一个中指,又一声不吭的转了回去,继续扮演着大煤球。 陆云放觉得自己现在从内心到外在都写着‘不想管这个人’,但是又觉得这么一个煤球呆在这里实在是有碍观瞻,万般不情愿下,他把行李箱交给了佣人,自个儿盘腿坐到了黑煤球旁边,体贴人意的说:“来,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给大哥开心开心。” 陆云罹:“……” 这两亲兄弟在某些生活习惯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就拿抽烟这事儿来说,陆云罹有烟瘾,但是陆云放却对烟草过敏。 因而感觉到陆云放坐到自己身边以后,陆云罹暗自翻了个白眼将烟头摁灭在了屁股旁边的草地上。 “出差回来了?” “嗯。” “谈了多大的单子?” “也不大,可能你当警察一辈子都赚不回来。” “……”陆云罹破天荒的没怼回去,反倒歪着脑袋看着兄长,闷声闷气的问:“你觉得我适合当警察吗?” 陆云放非常果断的回答:“不适合,你适合当被警察抓的那个。” 见陆云罹没有接话,陆云放有些无奈的伸手撸了一把陆云罹乱糟糟的脑袋:“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没什么。” “觉得自己不够稳重,脾气又坏又没什么善恶观?有时候一冲动还经常会害的周围一群人都不得安宁?” 陆云放的话跟一把把刀子似的,瞄准了往陆云罹心口插。 “所以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 就好像每一个刚步入职场的新人,陆云罹此刻也对自己充满了怀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不好这件事情。 “父亲是个完美主义者,知道他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把你逐出家门吗?” “仅存的父子情?” 陆云放将自己的领带拉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双腿伸展开来:“因为他觉得你很适合当一名警察。” “因为我脾气坏?” “可能这也是他考虑的一方面,不过更多的就是因为你的性格因素。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什么善恶观的人,可是就你的成长经历而言,你从小到大接触的很多事情没办法让你拥有一个和普通人一样的三观。你看似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变得随波逐流,但是但凡有一丁点儿机会,你还是会想逆转它。”陆云放很认真的给他分析着:“至于一时冲动这个问题……你可能得改改。毕竟生活不是电影,警察也不会个个都是超级英雄,你得考虑到别人。因为你面对的有可能就是一个穷凶极恶不会顾及他人死活的歹徒,至少,别害死人,对吗?” 陆云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吭声。 “好了,给我说说吧,你是干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了,沮丧成这样?” 陆云罹的叙述很简单,这可能要归功于他的语文学的不太好。但是好歹是把大致意思表达清楚了,说到结尾时还忧心忡忡的多问了一句。 “你们该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陆云放和颜悦色的一巴掌糊到了陆云罹的脑袋上:“我们咋可能不干呢?” 陆云罹:“……” “行了,别那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陆云放哭笑不得的说:“放心吧,咱家现在不杀人不放火正经做生意的,早些年起家的时候的确沾染了一些,但是父亲那一辈都洗干净了,不会牵扯到现在的。” “哦。” 陆云罹的声音还是蔫蔫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你说的这家工程公司吧,他们好像一直都是做市政项目的,外来项目接的很少。”陆云放想了一会儿,给陆云罹说:“其实说实话,现在的中小型企业都不爱喜欢做市政项目。尽管这种项目好拿,但是也是最容易拖款的,除非你是关系户。对于大公司来说,做市政项目是一个积累人脉的好机会,这是另外一种情况,我们暂且不论。”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真是对家里的事情漠不关心。”陆云放斜了陆云罹一眼:“之前我们有一个工程项目,他们想来争取,但是被我回绝了。” “为什么?” “因为他家公司从建成开始就一直在做市政项目,要是拖款早都做不下去了,所以基本可以确认他就是关系户,我不太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你说他贩毒的事情,他的‘关系’知不知道?” “你这是通过我来确认吗?”陆云放笑了笑:“这应该是你干的事情,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东西告诉你。” ———————— “这么说来,你是因为你兄长的话才彻底确认规划局的某位官员和孙思昀同流合污的?”谢知安不确定得问陆云罹。 “可以这么说,因为大哥绝不可能给我假消息。” “主谋的人一定非常熟悉你的家庭状况,他甚至算计到了你回家会和陆云放说这些事情,而陆云放也一定会把自己之前查到的业内资料全部告诉你。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误导你的痕迹。” “对,说起来你一定听说过我和我大哥关系不好吧?” 谢知安迟疑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次的案件结束后,我大哥故意放出去的。”陆云罹扯了一下嘴角:“他说我过得太惨了,总不能就连回个家也被有心人算计的担惊受怕。” ———————— 从陆云放那里得知了一些相关消息以后,陆云罹便将自己的全部调查重点投向了与孙思昀合作过的所有相关单位和部门。 这一次,有了来自华祈那位不知名发小的暗中协助,还有调查总方向的改变。很快,警局便顺着孙思昀名下工程公司的各项钱款流动抓捕了一大批存在于北城暗处的黑市交易所,同时也缴获了一批非法枪支弹药。 为了掩盖他们顺藤摸瓜调查相关官员的行动,这次活动也被取名为“225北城特大反黑案。” 就连那些枪支弹药被缴获以后,警局还掩饰性的举办了一场‘非法枪支’展示。那场展示也被一大批网友调侃为是‘北城兵器展’。 而紧随其后落马的两名官员,一名是因为与孙思昀名下公司有过大量的钱财交易;另一位则是被连带供出的,多次审批通过孙思昀建筑工程方案的。 ———————— “尽管没有抓到孙思昀,但是我们却揪出了两名贪官污吏。我那时候真的还挺自满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英雄。”陆云罹苦笑着说:“谁知道这英雄,只是别人想要让我当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终于!通!暖气!了!啊!!! 第59章 夜谈(九) 抓捕行动结束的那天晚上,陆云罹破天荒的叫了几个以前的朋友去酒吧里面喝酒庆祝。 混乱的酒池,疯狂舞动的年轻躯体,弥漫着浓烈酒味的空间,这一切本都让陆云罹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在这一刻变得鲜活起来。 只要不触碰到道德法律的底线,怎么活着那都是他们的权力与自由——谁让他们生而为人呢? 喝到微醉的时候,陆云罹独自一人来到了卫生间,想要洗把脸清醒清醒。 卫生间里面的几个门都打开着,右侧的便池处也没有人,但是在洗漱台上却有一个银灰色的手机。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牌子,陆云罹也只当是谁没留意落在这里了,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他洗完脸打算出去的时候,那个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也许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陆云罹转头看了屏幕一眼,却在那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就连些微的酒气也尽数散去,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因为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就写着‘陆云罹’三个大字。 陆云罹并不觉得这个手机会是自己认识的人的,更不觉得自己会在无意间拨出了这么一个电话。 他抓起手机快速的冲到了外面,然而入目的却只有一个醉醺醺跑进厕所呕吐的男人和几个刚从女卫生间出来的女人。 “喂。” 电话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对方却也没有挂电话,直到‘滴’的一声过后,原本的语音通话转为了视频通话。 对方的手机像素看起来并不怎么好,昏暗的灯光下的人像变得十分的模糊,镜头也没有对焦,这么瞧过去只能看见一屏幕的色块。 过了一段时间后,镜头突然晃动了一下,屏幕里的人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陆云罹屏住呼吸看着出现在镜头正对面的孙思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在这个场景里面有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处于镜头拍摄不到的暗角处,可是他们的对话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陆云罹的耳中。 “他怎么被抓了?” 被处理过得声音带着滑稽的电音,从手机的听筒里面传了出来。 “贪心不足,在自己银行账户上留了一笔私账,活该被抓。”孙思昀从托盘里拿出了一根全新的雪茄递给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漂亮女人,示意她剪开:“不过好歹拖一个下去,也不亏。” “少给我来这一套,当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放出来?要是没那个女人就没现在这些麻烦!” “刚开始没想到她有个两岁大的孩子。”孙思昀吸了一口雪茄,有些不耐烦的说:“以为她就一个流产的孩子,刚好那阵子有买家下单要这种类型的女人,就随手抓了。” “别告诉我你们是因为她有孩子才放了她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孙思昀倒是无所谓他的怒火:“别说的好像我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一样,我绝不会动一个母亲的。倒是你……我应该提醒过你不要动华祈的吧。” “算了。”这边的男人应该是动作了一下,连带着镜头也晃动了起来:“反正那两个人进去,暂时应该也没我们什么事情了。那位要的也不过是处理掉害华祈的人,让里面的人认了就行。” “这方面没问题,他的老婆孩子还在我手里,他不敢乱来的。” 男人轻蔑的说:“倒是说得好听,不动母亲?” “天地良心。”孙思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他大笑着反驳道:“我只是请他们到我家中做客罢了,又没真对他们做什么。”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通话模式也再次被切回了语音通话。 陆云罹浑身冰凉的将手机贴到了耳边,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周围,用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说:“你是谁?” “蠢货。”电话那头人的声音也是被处理过的,是极具嘲讽意味的公鸭嗓:“让犯人逍遥法外,你还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我可能要谢谢你给我这个当英雄的机会。”在周围搜索了一圈以后,陆云罹将目光锁定在了舞池对面的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身上:“你是谁。” 黑衣人看起来大约180左右,隔着一个宽大的风衣陆云罹无法判断出他真正的体型,只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镶满金玉花钿的诡异面具,和他举止间透露的嘲弄。 酒吧昏暗的灯光打在黑衣人的人身上,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深渊中爬出的怪物一般,静静地等待着将选中之人吞噬的机会。 黑衣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用故作娇媚的声音说:“花钿。” 他似乎很欣赏陆云罹此时面色苍白的模样,话筒里一直不间断的传来他满足的诡异笑声。 片刻后,他转过头对着手机温柔的说:“想知道真相就来吧。” 随即他的手一松,手机就这么跌落到了舞池中间。下一轮的音乐也随着DJ有节奏的拍子轰然响起,陆云罹在感受到手机背后逐渐升高的热度后,迅速将手机扔进了附近的一个鱼缸里面,跟着黑衣人冲了出去。 而在他的身后,那个银灰色的手机在水缸中猛地炸开,搅的鱼缸中的水也变得浑浊了起来。 ———————— “我跟着花钿的无牌车一直来到了春语的地下停车场,最神奇的是,我没有被查通行证就被直接放了进去。”从方才开始,陆云罹便一直观察着谢知安的表情,因为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谢知安究竟知不知情:“春语的地下停车场设计的和迷宫一样,我没能找到黑衣人。” “到现在为止你还没受伤。”谢知安的语气里面带着难以察觉的干涩,他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了好几次后,这才完整的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你在春雨地下停车场……” “我遇到了孙思昀。”陆云罹偏过了头,看着窝在不远处休息了的拆拆和折折:“有点不巧,人家七八个人,我就一个,你们的警卫还高傲的对我爱理不理。” 第60章 夜谈(十) “哟,这么巧。”孙思昀靠在车门旁看着不远处的陆云罹,调侃道:“陆二少也来春语逛?” 陆云罹并没有傻到以为孙思昀这只是和自己打个招呼,可是他今天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防卫的武器,因而他只能稍微退后了半步,故作镇定的看着周围几个正在向他逼近的人。 “都是出来玩的,这样子未必也太难看了吧?” “都已经出来玩了,那为什么不玩的大一点呢?”孙思昀挥了挥手,命令道:“抓住他。” ———————— “我是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里面醒来的,他们应该给我注射了药物,所以当时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挺好笑的是,我在对面墙的最上方,看见了一盏紫外线灯。”陆云罹没事人儿似的笑着说:“我小时候养巴西龟,准备了一个小鱼缸,上面就放着那么一盏灯,下面还有排水口。” 谢知安干笑了一声:“我还是头一次听人把自己比喻成巴西龟的。” “我在那个房间里面呆了差不多三天,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子里面。每天中午会有一个馒头从门口的缝隙里面掉进来,但是又没人说话,那时候真的感觉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活人了。”陆云罹用手在眼前画了一道横杠:“那盏紫外线灯就像我生命中的太阳,可是就连太阳也在第三天后消失了。”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就连每天一个的馒头也没有了。我待在那个屋子里面,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是活着还是死了。不过我又想想,觉得我家里人应该不会这么随便让我死了,所以就姑且还当自己活着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饥饿感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时,陆云罹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爬冲到了墙边,一路摸索着找到了质感与其他的地方明显不同的铁门之后,疯狂的敲打了起来。 可是知道他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也没有人回应他。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僧会,所有的一切都走马观花般从陆云罹的脑袋里面过了一遍,他似乎看到那个因为家人被挟持而不得不指控无辜之人的官员在无可奈何的笑;又似乎看到了那个被冤枉入狱的人趴在铁围栏后面向他嘶吼。 至于他说了些什么,陆云罹并没有听清楚,只是大约觉得,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陆云罹低下头看着地面,那里有着无数只剩白骨的手伸了出来想要将他拉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劈开枯骨伸出的地方,蹦跳到了一处沙丘之上,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些正四处巡视想要找到他的枯骨。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他就好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般,神经兮兮的念叨一会儿,又沉默下来死死地盯着地面,好像在看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扇一直紧关着的铁门终于被打开了。 屋外是极为刺眼的白炽灯灯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对着灯光而立,在陆云罹眼中呈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人影的模样。 ———————— “他们把我带出去吃了一顿饭,晒了一会儿太阳。很快,就再次把我关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对面的居民楼上也断断续续的亮起了各色的灯光,楼底下孩童无忧无虑的声音,还有老人们坐在路灯下抓紧时间在棋盘上厮杀的落子声。 再平常不过的世界,看起来如此温馨而美好。 “我那时候害怕极了,我隐约知道他们是想饲养我,让我对他产生依赖,从而利用我做成什么事情……我想要拒绝,但是我的精神却早理智一步受不了这样无休止的循环了,我迫切的希望他来见我,让我出去见一眼阳光。” “之后呢?陆云放去找你了?”谢知安此刻连敬语都忘记用了,只顾着语速极快的询问:“还是说警局的人……” “警局的人,还有大哥这边托关系打探到的行踪。”陆云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童话故事里面的女主,一大群人跑来救自己。” “你胸口的伤……” “孙思昀被困在里面的时候大概是急疯了,加上我那时候有点酷。” “你做什么了?” “嗯……没什么力气的给了他一拳吧,然后他礼尚往来,气急败坏的捅了我一刀。” “孙思昀被抓起来之后……” “他没被抓起来。”陆云罹苦笑了一声:“他给了我一刀子,又给了自己一刀子。我是被救过来了,他去见阎王了。” “只要做过交易肯定会有痕迹留下来的。”谢知安说:“人活着就好。” “话是这么说……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孙思昀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把他供出来呢?” “……”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人也都挺有‘人格魅力’的?说起来你听我扯了这么多,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陆云罹发现从方才开始,谢知安的肌肉就一直紧绷着。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些担心自己的样子? 这种认知让陆云罹莫名的心情不错。 谢知安抓紧了自己的袖扣,严阵以待的回答道:“你说。” “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当初怎么想不开参与打群架事件的?” “什么?”谢知安先是不解的反问了一句,随即窘迫的低下了头:“你怎么知道的?” 陆云罹揶揄道:“我个人认为是你演技太差?你以前肯定是个三好学生没打过群架吧?” “……” “在那么窄小的小巷里面,一个被无辜卷进群架事件的人身上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我该说这个人武艺高强呢,还是理解为他在最后关头站进了人群中企图引起我的注意呢?” 谢知安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裂,他恼羞成怒的伸手捂住了陆云罹的嘴巴,低声吼了一句:“别说了!” 陆云罹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规规矩矩的坐好,一副‘我什么都没干,你怎么动手动脚’的好学生模样。 “别乱猜了,那群人的确是我花钱安排的。”见陆云罹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谢知安松开了手闷闷的说:“他们让我想办法和你搭上话,可是你那时候好像除了对犯罪嫌疑人感兴趣以外,对其他的事物都兴趣缺缺。” “那你怎么不去杀个人?” “风险太大,而且我应该算是个好人。”谢知安喝了一口水,呼吸间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放松靠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如果我用谢家大少爷的身份接近你,你可能只会厌恶我。” “的确。”陆云罹颇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只恢复本性的慵懒大猫:“然后呢?” “他们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之前,是不是得到了一份名单?” 陆云罹的表情没变,语气如常的问:“什么名单?” “你和我装什么?”谢知安嗤笑了一声:“那份名单是我匿名寄给你的,里面是问题官员的名单。” 陆云罹看着谢知安不断张合的嘴巴,没有吭声。 “名单上第一个人的名字是用红色的字体打印的,他叫周秉文,在名单的最后,我让你观后即焚?”谢知安自嘲般的笑了笑:“周秉文,是我二叔。” 陆云罹条件反射般的问了一句:“不应该姓谢吗?” “他随母亲姓,而他从政对谢家来说,完全是一场意外。”谢知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能说他有‘人格魅力’,孙思昀的经历和之前的穆清一样,不过是周秉文为了自己的欲|望和计划曾经顺手救过的人而已。” “这些亡命之徒,往往才是最讲情义的。” 第61章 夜谈(十一) 谢知安是在他八岁的时候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二叔的。 那天课间,谢知安正坐在角落看着令人头痛的中文词典,代课老师突然进来说是有家里人找他。 谢知安从小在意大利这边长大,对‘家里人’的概念只有那个基本只在视频聊天里面出现过的父亲和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阿姨。 年幼时候的心大都敏感,在看到这么一个与视频中的父亲长得有三分相似的东方男子后,谢知安破天荒的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用蹩口的中文问他:“你是谁?” 那个自称他叔叔的人说要带他回去见他的奶奶,毫无戒备的谢知安就这么相信了他。 ———————— “总觉得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见到父亲,不过他和视频里面一样的不苟言笑,更谈不上亲切。如果硬要说的话,反倒是我这个二叔给人的感觉更为温和一点。”谢知安有些自嘲的说:“我对二叔的第一眼印象不错。” 陆云罹说:“人生在世总要看走眼几个人。” “父亲看起来并不喜欢我和二叔走在一起。但是因为奶奶在场,他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急匆匆的过来把我拉到了他身边。一家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看似和谐的饭。 饭后,父亲和二叔单独出去聊了有两个小时。只有父亲一个人回来了,也没什么父子之间初次见面的激动泪水,直接告诉我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不用去意大利了。”谢知安伸手接住了突然从沙发靠背上扑过来的折折,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你这猫可真沉。” “这不叫沉,这叫稳如泰山。”陆云罹轻车熟路的拦住了准备学样子飞扑到谢知安身上的拆拆,半真半假的训斥道:“你可别,你上去得把人给我压散架。” 一猫一狗安安稳稳的就近寻找了个肉垫子,就那么瘫在了两个人的怀里,倒也还算得上和谐安稳。 陆云罹揉着拆拆的大脑袋,突然问道:“刚回来的时候习惯吗?” 谢知安微愣片刻:“不习惯,我差不多是那一年才开始学中文的,因为……想着父亲常年待在国内,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回来,只是没想过会回来的这么干净利落,一点点准备都没有。” “给我说说你刚回来那段时间的事情?” 谢知安偏过了头:“这好像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陆云罹脸皮极厚的抱着拆拆往谢知安身边挪了挪,以一招猛虎撒娇式说道:“谁说我们现在只能说案子的?” 谢知安:“……” “说呗,又不会掉一块肉。” “也没什么特别。”一说到自己的感受就变得格外辞穷的谢知安组织了许久的语言:“就是语言不通,别人说话我基本能理解一个大概意思,可是很多时候我表达不出来,他们也听不懂我说什么。父亲……他也没注意到我中文说的不好,因为以前都是用意语或者英语交流的,等他记起来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一口北城方言都已经说的很好了。” “有人欺负你吗?小孩子的话,都还挺喜欢欺负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的吧?” “也不能算欺负吧,那么小的孩子,连基础的善恶观都没有吧?” “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不能因为他们是孩童就庇护他们吗?” “……真的算不上,就是,有一点点被孤立吧?”谢知安小心翼翼的挑选着形容词:“而且我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和别人说话,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在意大利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吗?” “……那么早之前的事情,我现在哪里还记得。”谢知安刻意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过从我回国以后就是奶奶在带我了,还有二叔家的女儿,叫周禾,其实真要说被欺负的话,她反倒欺负我的多一点吧。” 第62章 夜谈(十二) “周禾其实就比我小两个月,但是她这个人……很成熟。”谢知安从桌子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眼神略有闪烁:“她应该不讨厌我,只是……因为我和别人沟通有障碍,加上我学中文的速度不太快,她之后就不怎么喜欢和我玩了。” “她是怎么‘不喜欢和你玩’的?” 陆云罹能感觉到周禾的存在肯定是对谢知安的成长造成了某些不太好的影响的,不然谢知安绝不可能在提起这个人以后,又如此敷衍的描述。 “有一次奶奶在会客厅接待她的老朋友,我和周禾在院子里。她在看课外书,我在做课外活动的小作业,就是做一个手工的小房子。我一开始没准备好工具,但是对家里也不太熟悉,就问她哪里有小锤子。” ———————— 正值夏日的午后,谢知安只穿了一件蓝色的小背心,露出了大片的苍白皮肤。 他的肤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一直都保持着这样苍白的颜色,看起来有些病弱。也让人很想抱抱他。 周禾坐在缀满花朵的秋千上,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格外漂亮的小男孩,很想伸出手摸一摸他棕色毛茸茸的头发。 “请问你知道哪里有小锤子吗?”谢知安突然抬起头看向周禾,用奇怪的口音问道:“我是说家里,锤子,哪里?” 谢知安的瞳色是纯黑色,在阳光下看起来黑白分明,就像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小人儿一般。 周禾抬起头看向谢知安,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笑着说:“那边的屋子。” “谢谢。” 谢知安礼貌的向她点了点头,小跑着去了那边的杂物室。 ———————— “那间屋子用的是比较老旧的锁,一不小心就会从外面锁住的。”谢知安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那种锁运转的方式,见陆云罹点头后才接着说:“里面的东西摆放的很乱,在我找到工具箱时,门突然从外面锁上了。” 陆云罹诧异的看着他:“总不会是风把门吹上了吧?” 谢知安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之后呢?你大概在里面呆了有多久?” “从那天中午开始算,一直到第三天下午,周禾说她要做手工作业,让管家带着她去杂物室找没用的木板的时候。也多亏了她良心发现,管家才发现我缩在杂物间里面……你干什么?!” 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陆云罹身上的谢知安忽然感到一股外力从他的右边传来,紧接着,他便被拉进了一个热烘烘的怀抱里面。 陆云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得,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谢知安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手还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而且谢知安明显是被自己的动作弄懵了,浑身僵硬的好像是一块人形的石头。 但是没过多久,谢知安就把自己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像一只大猫一般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了陆云罹的肩膀上,还完好的那一只手臂则是向前环住了陆云罹的腰。 陆云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感到谢知安的呼吸打在自己脖颈处,就好像是一只小刷子在挠一般。 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谢知安,却听到谢知安用懒洋洋的语调开口说:“大家似乎都觉得我有些阴沉,不喜欢说话,我没什么好辩解的,也没什么好诉苦的。无非是碰巧出生在一个自私的家庭里面,又碰巧长成了这个样子。” “我第一次知道你的时候其实是在初中,你和你的父亲来谢家大宅参加宴会,你还有印象吗?” 陆云罹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事儿,但是我那时候没见过你吧?” “对,是我在二楼房间里面看到你的。”谢知安将脸往下埋了埋,下唇正好贴到了陆云罹的皮肤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说:“你故意跑去逗人工湖那边养的黑天鹅,结果被它追着跑了大半个院子,最后还是被别人救下来的。” 在陆云罹鸡飞狗跳的童年里面,四处招惹,然后被人或者动物追着四处逃命的经历并不少,他也是拼命的从记忆里面翻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段。 然后破天荒的不好意思了一次。 “你哥哥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在你们父亲暂时离场的时候把这些事情都彻底的处理好,没有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可我偏偏就只记得你了。站在你哥哥后面一副天老一你老二的模样。要知道能过来的小孩子大都在家里被千叮咛万嘱咐,来了之后要怎样怎样,倒是你,跑去招惹鹅。” “我要纠正你一下,那是黑天鹅。”陆云罹尴尬的笑笑:“觉得我英勇无畏?” “我的朋友并不多,也无从得知你是怎么样的人。所以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和别人说话,想要知道的不过是有关于你的事情。”谢知安转了一下脑袋,将烧的通红的脸颊贴在了陆云罹的肩膀上,轻声地说:“于我而言,你是我回来之后第一个感兴趣的人。” “感兴趣?” “不过真正见到你就是在那条小巷里面了,你好像跟我认知里面的不太一样。”谢知安长出了一口气:“也不能说完全不一样,本质还是一样的,老喜欢去招惹别人,嗯?” “你可别冤枉我了。”陆云罹将谢知安拉开了一点点,用额头抵着他说:“我公公正正当警察这么久,除了嫌疑犯不招惹别人的。” 谢知安稍微坐直了身子,用嘴唇若有若无的碰触着陆云罹的下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笑,:“我和周秉文的计划没什么牵扯,不过我想麻烦你把他给我收拾干净了,不然集团这边牵扯的不清不楚很容易出事情。” “就因为这样?”陆云罹故作矜持的向后退了一些,垂眼看着谢知安红红的脸,用非常公式化的语气说:“说来也巧,我对周秉文意见颇大,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们可以达成合作关系,谢公子没必要这般。” 谢知安的视线一直落在陆云罹一张一合的嘴唇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认真听陆云罹说话。他试探性的向前凑了一下,没想到被陆云罹躲了过去。这才将视线上移,看向了陆云罹的眼睛,懵懂的“嗯?”了一声。 陆云罹用手指弹了一下谢知安的额头:“你在勾引我?” “我不知道。”如同刚从梦里惊醒,谢知安面带无措的向后坐直了身子,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此时更是红彤彤的一大片,就连脖颈处也变成了微红的样子:“对不起,我……只是,感觉……感觉好像快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对不起,没吓到你吧?” 陆云罹并没有因为他的道歉而放过他,反倒是追问他:“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你也不喜欢周秉文,我可以帮你,我……” “你想要什么?” 谢知安已经快要被逼问的哭出来了:“我不知道。” 陆云罹抓住想要跑开的谢知安,将他摁倒在了沙发上,贴近他的脸颊,用魅惑的语气问他:“你想要我吗?” 谢知安只感到自己的脑袋里面乱成了一团,有一个声音繁复的说‘你想要得到的不就是他吗?’。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只能紧紧地闭上眼,偏过头一副誓死不合作的样子。 “哎,这么不配合?” 陆云罹在谢知安的脸侧磨蹭了一会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即在谢知安放松的那一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谢知安惊慌失措的单手搂紧了陆云罹的脖子,生怕他一不小心自己就会被扔下去。 “陆云罹你干嘛?!” “不干嘛。”陆云罹吊儿郎当的抱着他向卧室里面走去:“看你好像真的打算献身于我,以谋求发展,所以打算给你这个机会。” “我没有,你别乱来!” “哦,那你就是想要我了,没关系,我是一个随便的人,你要我就给你。” 陆云罹一脚踹上了卧室的门,那声响惹得怀里的人猛得哆嗦了一下,顺便还有外面拆拆和折折极为不满的抗议声。 他将谢知安放在床上,自己盘着腿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谢知安一副想跑又不知道往哪儿跑的样子。就像一只将猎物逼到墙角的猛兽,此刻正好整以暇的逗弄着自己的猎物。 “陆云罹……” “可能是从你给我说‘除了你,我不知道这些事儿该给谁说’开始吧,我对你很感兴趣,或者换种说法,我喜欢你。”陆云罹伸手摸了摸谢知安的头发:“你呢?” 谢知安停住了自己一直往后缩的动作,他歪着脑袋注视着陆云罹的脸,好像是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 许久以后,就在陆云罹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让他自己再想想的时候,他却点了点头。声音略小的说:“我没什么朋友,但是因为你,我逼迫自己认识了很多人。” 陆云罹不急不忙的答应了一声:“嗯?” “我想让你变成我的东西,从很久以前开始。” ———————— 陆云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趁火打劫的人,尤其躺在自己床上的人还是因工受伤的好同事。 但是谢知安明显不知道自己现在对陆云罹有多大的影响。 他在说完那句话以后不自在的动了动,丝毫没有自觉地问陆云罹:“那个……已经快九点了?” 陆云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嗯?” “我们……睡觉吧?明天……” 要早起的。 …… 事实证明,陆云罹不会给谢知安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因为他的脑袋里面只准确接收到了前半段——“我们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拆拆&折折:……愚蠢的人类。 ———————— 我是一个,黄/文写手。 但是系统可能不给我这个机会。 第63章 过幕 幼时的心大都敏感,极易被伤害。并不怎么值得回忆起来的童年记忆导致谢知安这些年以来几乎天天都在做噩梦。 梦到的东西也都稀奇古怪,有牛鬼蛇神也有冷漠人心。 还有数次从睡梦中惊醒时,看到的周禾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直到后来,所有的混乱都变成了一场以陆云罹为主角的连续剧。而他就躲在睡梦中的黑暗角落,窥伺着这个似乎绝不会与自己有任何交际的男人。 “这个陆云罹到底是怎么回事?!干什么不好非要来挡我的道!” “周秉文想要的绝不可能是做个清官受人敬仰,谢晏你记住,我们谢家世代忠良,决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你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靠你父亲那样子的老古董思维,长久不了的。” “有个名叫花钿的人,消失在了春语。” 花钿……花钿。 梦中的一切在这两个字出现的那一瞬间暂停了下来,谢知安冷漠的站定在原地,看着前方模模糊糊出现的黑色人影。 周围的场景逐渐分崩离析,变成粉末飘向了远方。然而远处那个身影却丝毫不受影响的一步步向自己的走了过来。 “花钿。” 谢知安轻轻地叫了一声,紧接着,那人便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张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两侧的嘴角更是无限延长,一直咧到了耳根处,勾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微笑。 “谢知安。” ———————— 谢知安浑身冷汗的从睡梦里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冒起来些青色胡茬的下巴,再往上,就是在熟悉不过的那一张脸。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英挺的眉毛还有因为闭着眼,而显得无比乖巧温顺的睫毛。 谢知安艰难的伸出左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落入一个过于炙热的怀抱里面。 与别人皮肤相贴的感觉太过陌生,也太过诡异,这让谢知安有些不习惯。 “清醒了?”陆云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他。 “嗯。”谢知安微微偏头和陆云罹碰了一下脑袋:“我去洗脸。” “等会儿我帮你吧,你右臂还没好,不方便。” ———————— 即便是自幼家境优渥,习惯独立的谢知安还真的没享受过从换衣服洗漱到早饭的一条龙超豪华家政服务套餐。 这导致他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喂折折吃小鱼干的时候,还有种没从云端落到实地上的恐慌感。 “我今天要去上班了,你中午点外卖吧?”陆云罹站在门口边换鞋边问谢知安:“还是说我回来给你做饭?” “……你够了。”谢知安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一会儿回去喂一下橘子,晚上……你回来一起吃饭吧。” “好。”陆云罹拿挂在门后的毛巾擦了擦刚手,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凑过去亲了一口谢知安的额头:“等我回家。” 额头上的湿润触感好像还没来得及散去,谢知安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陆云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在折折‘喵呜’一声里面回过了神,伸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嗡——” 没来得及反应的谢知安猛地坐直身子翻出了被压在靠枕下面的手机,看都没看的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边的人娇笑了一声,问道:“堂兄你心情很好吗?” “……” “怎么不说话?”女孩甜甜的问道:“是接到我的电话不高兴吗?难道你想让我父亲亲自给你打电话?” “我只是刚睡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谢知安的语气恢复了同往日一般的冷淡:“有什么事情吗?” “你现在哪里呀?我想去找你。” “我在朋友家里,手臂上受了点伤,这几天一个人不太方便。” “是……吗?”周禾听起来并没有相信谢知安的话,她只是继续用那种虚伪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可是堂兄,我在你家门外等了你一晚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好歹告诉我,让我先回家呀?” “……” “堂兄你该不会是在陆云罹家里吧?你待在他家里可是很危险的。”周禾担忧的问:“当初你把花钿放走的,害的陆云罹差点死掉,他不会放过你的吧?” 谢知安的语气倏然转冷:“周禾,你到底有什么事?” 周禾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触碰到谢知安的底线了,于是她收起来故作可爱的声音,用和谢知安如出一辙的冷淡语调说道:“没什么,只是提醒一下你别和陆云罹走的太近了。毕竟你做的事情……你也很清楚他不会原谅你的吧。” 谢知安冷笑了一声:“如果连这种事情都需要担心的话,不如你们自己来做?” “不只是担心,因为我很喜欢堂兄,所以只是提醒一下你。”周禾无所谓的笑了笑:“还有,新渠道货路的消息泄露了。现在陆云罹已经出门了吧?” “什么?” “我们这边应该有调查组的内线。这条货路已经用了快三个月了,内部多数人都知道,现在很难知道谁是内鬼。不过……你有办法吗?” “陆云罹不是好糊弄的。”谢知安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皱着眉说:“他也没有告诉我他要出门做什么,应该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周禾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怎么被他怀疑上的?你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接手过这些事情,更何况周秉文和谢家的关系应该在所有公关资料上都抹去了的。” “不接手不就是最大的怀疑点吗?”谢知安冷笑了一声:“你们让我做这些事情,却不给我完全可靠的消息,我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每次都在关键点上糊弄过去。你们以为陆云罹是个傻子吗?” 不知道周禾是在思考谢知安的话还是怎样,电话里面大约安静了两三分钟以后,周禾突然开口说道:“后天这边有一场会议,下午两点,你过来参加。” “我对你们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别老想着怎么把我拉下水。”谢知安语气里面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但他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了:“我已经用罗伊帮你们拖了够久的时间了,剩下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堂兄你别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周禾不以为然地说:“从你决定接手春语开始,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劝你还是好好过来进修学习一下,别到时候惹出篓子,把自己也栽进去。” 听到这里,谢知安直接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扔到桌子上以后,弯腰单手抄起了明显过胖的折折,在心里默念到20以后,拿起手机将最新接受到了某条信息直接转发给了陆云罹。 顺便还恶人先告状的补充上了一句。 “我好像被威胁了。” 第64章 紧急搜查(一) 前两日断断续续的下了些小雨,树枝上的嫩芽纷纷捉了些小水珠当做自己的早春搭配小物。勤奋一点儿的,还会努力凹一个欲露不露的造型,惹得一大批伪文艺青年举着相机四处拍照。 每年三四月份都是人们穿衣服穿的最乱的时候,在大街上随便这么一溜达,有穿薄衫的,也有穿毛衣的,再怕冷一点,还有套着羽绒服外套的。 这种情况在北城表现的尤为明显。 老大爷陆云罹还从上到下裹得一丝不漏的在暖气旁翻资料,白秋就穿着露脚踝露脖子的衣服喝冰可乐了。 “哟,老大你终于舍得换杯子了?” 看到陆云罹向来不离手的大瓷杯突然被冷落到一边,白秋有点不适应的多嘴问了一句。 “嗯。”陆云罹抬头冲着白秋勾了一下嘴角:“新年新气象。” 白秋目瞪口呆的看着陆云罹将手中的重要文件放在一边,带着笑意的看了一眼手机,还顺带回了一句消息。 可能是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玄幻了,白秋轻手轻脚的溜到了傅思齐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大几点来的?” “啊?你回来了啊?”正瞅监控瞅的眼睛快要花了的傅思齐迷茫的看着白秋:“快两点来的,刚听明远哥说算旷工半天。” 白秋八卦兮兮的问:“你没问问他为啥?” “没问。我觉得应该是给小谢做饭吧?没想到老大这人还挺负责的。” 白秋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瞅着傅思齐,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啊……哎,你说你怎么能当好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傅思齐:……不是,我干啥了我? “你觉得老大像是那种会为了‘照顾’人,来这么晚的人吗?更何况咱手头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情。” “……”傅思齐沉思了两秒,转过头观察了一会儿陆云罹,坚定地点了点头:“挺像的,再说咱们这边这事情虽然重要,但是毕竟准备了那么久了,老大应该是有所把握的。” “白秋!来小会议室。” 白秋还想继续给傅思齐灌输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生存之道,没想到陆云罹突然喊了她一嗓子,只能乖乖的滚进了小会议室。 ———————— 陆云罹从打印机那边拿了一张白纸过来,一边在上面勾画一边问白秋:“早上几点起来的?” “十一点,晚上回去差不多已经三点了。”瞧陆云罹那架势是要和自己说正事,白秋老老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给陆云罹汇报道:“风声下午七点正式开始营业,七点到凌晨三点是一班,凌晨三点到早上十一点是一班。昨天给我排的早班。” “虽然孙强这边给了咱们消息,但是就你看到的,你确定交易地点是在风声?” “我没有亲眼见到交易,但是风声一共有两层,两层再向内走是刷指纹进去的。”白秋神色严肃的说:“想去那边要么是熟人带进去,要么就是在店内指纹系统有备案。” “所以你打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你说的你今晚可以进去,是怎么进去吗?” 白秋斟酌了一下语气,委婉的说:“呃……美貌?” 陆云罹挑眉道:“那我采访一下,就你这姿色,□□到谁了?” “……”白秋冷漠的对着陆云罹翻了个白眼:“你是想让咱调查组唯一一个女性也离家出走吗?” “封燕飞四舍五入也是咱的人,不差你一个。”陆云罹落笔后将手中的白纸转向放到了白秋的面前:“晚上我进去,你在外面守着。” 白秋将纸面上的内容浏览了一边,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你算了吧,就你那张脸,谁不认识你,你少乱来。”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你进去,万一出事了我怎么交代?” “他们至少不认识,大不了我出来就是了,我还打不过一个被酒色耽误的空壳子吗?”白秋直视着陆云罹的眼睛:“咱调查组人丁虽说也谈不上兴旺,但好歹还是有四个人在。我们三个也不是吃白饭的,你别搞得像是只有你一个人一样。” “你该不会天真的觉得他们交易完,带回家慢慢享受?”陆云罹平静的说:“他们吸|毒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在里面有多危险你清楚吗?别给我说你有多爷们儿,我还不需要让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给我献身查案子。” “那我们就看着你进去?陆云罹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相信一下别人?” 陆云罹的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揉了揉白秋的脑袋,好像在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只是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我不觉得这是冒险。”白秋没有躲开,但依旧坚定地说:“你进去可以,我也要进去。我还是相信你能保护好我这么个‘弱女子’的,对吧?” 陆云罹静静的看着白秋坚定的眸子,片刻后,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浪费我表情。”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白秋没好气的将白纸丢进了碎纸机:“想打感情牌你得再磨练磨练演技,瞧瞧你看我那毫无感情的眼神啧啧啧。” “你个死丫头就不能听一句劝?” “不能哦~”白秋站到门口冲着陆云罹抛了个欠揍的兰花指,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快速的说了一句:“我害怕我一听劝,连你也见不到了。” 说完这句话的白秋并没有给陆云罹太多观察到她表情的时间,便匆匆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陆云罹对着关上的门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给白秋发了一条消息: “死丫头咒我出事儿是不是?给我把明远叫进来!” 第65章 紧急搜查(二) 谢知安回家喂完猫,顺便身残志坚的单手整理完东西,差不多已经下午五点了。而陆云罹自从中午回完一句消息以后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谢知安将资料胡乱的塞进背包,将小橘子骗进盒子里面,给小区里面的宠物医院提了过去。直接付清了两个月的钱,最后还留下了陆云罹的电话,说是如果两个月后他没来领小橘子,就给陆云罹打电话。 宠物医院的老板对这个曾经和陆云罹一起来过医院的小伙子多少还有一点印象,因而还问了几句为什么寄养之类的问题。 “陆云罹最近比较忙,我因为学业原因,要出一趟远门去做基础调研。” 谢知安面不改色的将老板糊弄了过去,只是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又回头多看了小橘子几眼。 和周禾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但是当谢知安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却发现周禾早早的就等在了那里。 周禾自幼便是个美人胚子,在学校里面各类文艺汇演活动里面没少被老师介绍上去表演节目。可是在她十五岁,也就是刚上高一的时候,却在某一个周末跑去将自己及腰的长发彻底剪短,整个人的风格大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假小子。 谢家的人普遍个子都挺高,周禾也是遗传到了这样的基因。 足足176的身高在女生里面已经算是少见,今天的周禾还穿着一双带有一定高度的运动鞋。下身穿了一条黑色的迷彩裤,上身则是一件浅灰色的贴身毛衣外边搭着一件冲锋衣。冲锋衣也没好好穿,露出了一边的小半截肩膀,看起来更是多了几分慵懒可爱在里面。 周禾随意的靠在一辆纯白色的吉普车上,手里拿着手机一边无聊的打着游戏一边等着谢知安。 “来这么早?”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的谢知安,周禾立马收起了手机,冲着他笑了笑:“还以为你要过会儿。” “等了多久了?” 面对这个妹妹,谢知安也说不来自己究竟是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是期待。 无论她做过多少恶劣的事情,她都会在最后一刻把自己从泥沼里面拉出来。 谢知安有时候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该厌恶她还是感激她。 “也不久。”周禾搓了搓手,主动接过谢知安手里的东西,并且为他拉开了车门:“进去吧,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 晚上六点半,风声。 已经快到风声开门营业的时间了,里面的所有员工也早已换好了工作服,一排排的站好,待在大厅里面等着那群警卫对店内做最后一次安全排查。 风声是这两年才兴起的一个地下酒吧,其选址位于文艺南路和金源十路的交叉口处,地面上是一个生活广场。 酒吧的入口位于地下停车场,一人一卡制。会员等级高于十三级后方可带人进入。但最多也允许带两个人进去。 “这家酒吧周围有信号屏蔽装置,进去就意味着完全失联。”傅思齐坐在陆云罹特意开出来的加长车后面调试着接听器的信号,摇了摇头:“不行,白秋带进去的监听器完全没用。” “从一开头就没指望这东西能用。”陆云罹不甚在意的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发型以后,语气认真的问了一句:“我看起来怎么样?” 既然陆云罹诚心诚意的问了,傅思齐也只能给他面子的认真回答道:“挺骚的。” 陆云罹也已经很多年没穿过这种大红大紫的中国风高定了,要不是依旧华贵雍容的陆云放倾情推荐,他可能下半辈子都不会穿这种衣服。 想象一个小时前陆云罹回家本来只是打算拿一件普通骚包的衣服,没想到正好碰到了旷工在家偷懒的陆云放。 “云罹你这品味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没进步。”陆云放穿着睡衣拦住了一身休闲西装的陆云罹:“时代在进步,大家现在逛夜店都讲究一个字,那就是骚。” 结果陆云罹就被他大哥以‘相信我的品味,走在时尚前沿,做夜店的弄潮儿’的口号唬着穿上了这一件衣服。 而现在的陆云罹很怀疑陆云放这不过是简单的打击报复——报复他上次在父亲面前打他小报告的行为。 “其实也不难看。”一直沉默着检查枪械的邱明远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得给陆云罹一点点安慰:“这种衣服大都是靠气质和脸撑着的,你这两方面问题不大。” “说白了还是衣服丑。”陆云罹作为一个聊天终结者无情的说:“我的脸配上这件衣服,我简直就是夜店里最亮的那颗星。” “说的好像不穿这衣服你就不是夜店里最亮的一颗星似的。”邱明远瞄了他一眼,无情的说:“你这张脸在北城圈子里面知名度太高了,要不是没人敢私自发你的照片,你现在保准也是网红一枚,副业红火。” “没办法,就是这么迷人。” 陆云罹一甩头发,从兜里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谢知安自从中午的消息以后就再没有和自己主动联系过了。 陆云罹编辑了简单的一条“在吗?”发了过去。 然而一直等到七点半,一切行动宣布正式开始,他也没能等到谢知安的回信。 ———————— 按照风声的规章制度,早班的员工下午五点准时到店开始做准备工作,六点半警卫进来进行安全排查,彻底排除安全隐患。 之后员工便可以回归到各自的岗位之上,休息一会儿等七点钟酒吧正式开业。 然而今天在警卫排查完以后却没有离开,反倒是步伐规整的整队,站在了侍者队伍的右侧。 因为酒吧服装的要求,白秋这个时候穿着一身男士的西装,西装的长度大概只到达臀部以下五厘米,下身却只穿了一条黑色的渔网袜,最后再搭配上一双精致的黑色小高跟。 看起来诱惑而又不失品味。 来这个酒吧工作差不多也已经有十多天了,但是白秋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子的衣着。因而她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西装往下去拉,想要多盖一些。 然而今晚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做小动作的时候,她身边的主管却用手碰了一下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还用眼神暗示,让她别乱动。 还不等白秋和她的主管眼神交流清楚,一阵脚步声便从整个酒吧唯一的入口那里传了过来。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长相英气的女生,那个女生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进来就脱掉了最外面的冲锋衣,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都是第一次见我吧。”女子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酒吧里面回荡着,听起来有些空旷的质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禾,也是你们的大老板。” “别这么严肃,我又不是来给你们跳错的。”周禾笑了笑:“咱店里的业绩也还算不错,我要是再给你们挑错那不是太没人性了。” 正如周禾所说,她果然不是来给挑毛病的,只是简单的在上面说了一些老板们通用的话术以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那今晚来呢,还有另外一个事情,就是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们的二老板,之后风声这边的事情也会完全的交给他管。你们好歹先眼熟一下自己的上司,别连谁给你们发钱都搞不清楚哦。”周禾说完这些话以后,转过头朝着黑暗的走廊招了招手:“来吧。” 一向善于观察人脸微表情的白秋在注意到周禾脸上的一系列细微变化后,有些好奇的将注意力放在了走廊那边。 ——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才会让风声这样一个酒吧的大老板用这种……混杂着仰慕的复杂表情来面对。 然而在那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露出真容的那一刻,白秋却彻彻底底的僵硬在了原地。 白秋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嘲笑过自己喜欢看偶像剧的朋友,因为她觉得偶像剧里的剧情实在是太过狗血——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男女主的相遇,放在现实生活中恐怕只会怀疑对方是个尾随痴汉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白秋偶尔也会做“遇到你,在街角的咖啡店”这样的白日梦。 要是对方还是个小帅哥,那就再好不过了。即便没什么实实在在的发展,也能满足一下自己深藏不露的少女心。 只是没想到这种场景会在现在发生。 已经将手上绑带拆掉的谢知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站在众人的面前,微微额首,语调冷清的说:“你们好,我是谢晏。” 白秋知道自己方才与谢知安在那么一瞬间是对上眼神了,可是谢知安就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只是冷漠的用他从未展现在白秋面前的模样,说着一句不知从何时开始生效的话。 “你们的二老板,目前春雨和风声两家店的总负责人。” 尽管能来这里上班的女孩子大都手段和心理不简单,但在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老板和二老板都还年纪不大,不免有些惊讶。 就连这边的女侍者主管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呆呆望着台上的两个人,忘记了整顿队伍里的秩序。 站在周禾身边的谢知安一直注意着周禾的表情动作,他知道周禾其实是一个十分喜怒无常的人,即便她上一秒还笑嘻嘻的说着‘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下一秒送你去万丈深渊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然而今晚的周禾看起来心情好像格外不错,就连眼前这群小女生不顾后果的叽叽喳喳,她也只是淡笑着阻止了一声,便快速的交代完事情,径直带着谢知安去了地下负二层。 第66章 紧急搜查(三)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店里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白秋端着烟匣子行走在人群之中,偶尔俯身给要烟的人点上,还要巧妙的躲开一些想要揩油的手。 要是放在以往,这倒也算不上多么费脑筋的事儿。可是今天,白秋却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失落。 她很清楚的记得谢知安进调查组的时候签过一份‘免责声明’,那份声明是陆云罹不知道从哪个网站上下载的老旧版本,还让她连夜改过错别字和病句。 其实应该很明白的,陆云罹的确是一个对别人保持戒备心的人,但他极少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尤其还是在当事人的面前。 他能这么做,只能表明谢知安的加入绝对是抱着某种企图和目的。 所以,应该感到不奇怪的。 在场子里面已经走了一圈的白秋心情低落的靠在一处雕花的柱子旁,无意识的扣着自己涂成大红色的指甲,直到把大拇指上的甲油扣掉了一块儿,这才一脸懊恼的将自己的手向袖子里缩了缩,转身打算去休息室补一下指甲,顺便整理一下情绪。 员工的休息室位于吧台柜橱的正后方,白秋和调酒小哥打了一声招呼,将烟匣子放在操作台上让小哥帮忙照看一会儿。 “别在里面待太久。”小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标价牌放在了烟匣子的一边,转头冲白秋眨了眨自己涂着浓重烟熏眼影的眼睛:“今晚不适合偷懒哦,宝贝。” 白秋伸出一只手搭在门框上,腰部向下做了一个诱人的姿势,用裹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当然。” 原本就不长的西装在她这样的动作下看起来就像是要全部缩回腰际一般,常年锻炼而显得柔韧且富有弹性的腿部曲线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像是催人发情的毒/药。 “嗨,那个小妞叫什么名字?”等到白秋走进屋子以后,一个原本坐在吧台处喝酒的男人向小哥勾了勾手指,从兜里拿出了一叠钱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色眯眯的说:“休息间现在有人吗?” 小哥慵懒的单手撑在柜台上,将钱压在了自己的手肘下面:“休息间自然是有人的。” “谁?” “她叫什么和这位先生的关系并不大吧?”还不等小哥说话,一名穿着黑色缎面长裙的高个子女人站到了男人的身侧,被全部梳到左肩的蓬松卷发挡住了女人的侧脸,只能隐约瞧见她高挺的一截鼻梁:“一杯伏特加,谢谢。” 能来这里的除了非富即贵之人,剩下的便是黑市贩子。 女人裸露在外的肩头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飞鹰纹身,挂在手腕间的银白色‘狗牌’更是明目张胆的告诉着周围的人——她是黑市贩子。 权贵之间可以争权夺利,玩着权力的游戏,但是在真正的黑市贩子面前,却是不敢过多招惹的。 尽管看起来,黑市贩子要依靠他们的庇佑才能成功的穿行在这灯红酒绿之中。但实际上,只要他们惜命,就绝不敢在这群亡命徒面前猖狂。 “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是你先看上的,那便请吧。” 男人大度的笑了笑:“这位女士今晚的账单全部算我的,当是赔罪。” 等到男人离开后,女人拿起调酒小哥递过来的酒杯,一口喝干,细长英气的眉毛皱了皱:“她是怎么回事?” 小哥拿起毛巾擦了擦自己手,隐藏在袖子里面的‘狗牌’随着他的动作偶尔露出一点边角出来:“何崇光一周前就开始勾搭她了,今晚应该是要带她去二楼。” “今晚二楼有交易,尽量别让她上去。”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自己想要上去的?”小哥温温柔柔的看着女人的双眼:“你可不要多情坏了人家的好事儿。” “坏了好事?”女人的眼神在听到小哥话的一瞬间凌厉了起来,她伸出手抓住小哥的衣领将他猛地拉近,如同恋人间耳语般的在他耳边说:“亲爱的,有的话还是想想再说得好。” “当然,你才是老板。”小哥在合适的时间里快速反应,做出了退步:“我会盯着她,但是一旦阻止不了,她去了二楼,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不用你多说。” 女人优雅的站起身子,在休息室的门即将完全被打开的一瞬间将她挂在手臂上的的风衣披在了身上,背对着白秋朝黑暗中走去。 “宝贝儿,你休息了好久~”小哥一步三摇的走到白秋身边,伸出一根手指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下:“快帮人家看一会儿柜台,我有点急事儿~” “行。”白秋看了小哥一下,低下头有点害羞的说:“不过你要快点回来哦,我一会儿还有约。” “不会影响你约会的~”小哥看似调皮的又点了一下白秋的肩膀:“等我回来哦。” 站在黑暗中的女人一直关注着吧台这边,等到小哥离开后,她专注的看了一会儿白秋的脸,从随身的小提包里面拿了个与她气质极为不符的老版游戏机,看着上面的小红点随着白秋的动作而变动位置,这才坐上了去负二层的直梯。 ———————— 何崇光祖上是开药房的,开的也不是多大,但是就是苟延残喘的生存了百年。 再后来顺应政策发扬中医,不知怎么弄的,他老子就成了国内的中医药权威大师,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也成了国内最有身价的中医药家族继承人。 前些日子何崇光来这边拿货,遇到了一个长相精致、身材一流的小妞。好不容易搭上了话,却一直没搞到手。本想今晚想着带去二楼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人间极乐,后面好顺理成章。 只是没想到中途,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何公子!” 正要刷卡通过大门的何崇光突然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了自己,一回头却对上了男人胸口那一大片盛开的的牡丹花。 陆云罹哥两好的搂住了何崇光的肩膀,笑眯眯的低头对他说:“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吗?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你……” 何崇光虽然家境算得上不错,但是毕竟只有一个百年世家的空底子在那里,所处的圈子自然与陆云罹谈不上多大的交集,因而他对陆云罹这张脸算不上熟悉,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陆云罹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一拍何崇光的肩膀:“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何少爷难不成是忘了?” “哎!你瞧我这记性。”虽说何崇光那满是肥油的脑袋想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但是多年来酒池肉林的经历还是让他认出了陆云罹这一身价格不菲的行头。因而他审时度势的决定目前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反正里面那么多警卫,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来之前喝了点酒,一时间给忘了,兄弟你别在意。” 陆云罹笑眯眯的捏着何崇光肩膀上的肥肉:“兄弟我当然不介意。” “行,那咱先进去。”何崇光前后看了看,从兜里拿出了自己会员卡,说道:“004A7,一位同行。” 第67章 紧急搜查(四) 不同于春语里面处处彰显品位的装修风格,风声内部看起来就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地下酒吧。 陆云罹微微施力强行带着何崇光来到了一处半开放的卡座,自己先整个人坐了进去,故作好奇的看着四周,片刻后一脸无聊的靠回了沙发,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里面看起来挺平常的啊。” 何崇光看着眼前人略显孩子气的动作和语言,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第一次来?” “嗯。”陆云罹兴致不高的答应了一声:“还以为里面有什么不一样的,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想着‘这人大概只是个长年被禁锢在家里的乖孩子’,何崇光的戒备心渐渐的放了下来,他喊来路过的侍者叫了一瓶酒,坐在了陆云罹的旁边,神秘兮兮的说:“好东西要是放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怎么能叫好东西呢?” “是吗?”陆云罹怀疑的看着何崇光:“再好能好到哪里去,能和春雨比吗?” “哈哈哈。”何崇光捂着自己肥硕的啤酒肚大笑出声,直到眼前的人脸上出现一丝恼怒以后这才摆了摆手,说道:“你莫非不知道春语这几年已经开始走洗白的路子了?” “这几年?”陆云罹微微皱起眉:“我不知道,一个月前刚从意大利回来。” 何崇光试探的问:“意大利?” “分部,前几年被老子扔过去的。”陆云罹扯开了自己的领结:“我以前见过你,在我父亲的生日晚宴上。” 陆云罹并没有明确的说自己是谁,但是何崇光的脑袋里面自然而然的就填补上了所有空白的信息,倒也是没让陆云罹费太大的力气。 “原来是小张总!”何崇光一拍自己的大腿,先拿起酒杯赔礼了一杯以后,这才客套道:“这么多年不见,小张总真是越长越精神了!” “喊什么小张总,多生分。”陆云罹也回敬了一杯:“刚才还多亏了兄弟把我带进来,我老子现在管得严,我这一天过的和苦行僧似的,连个玩的都没有。” 何崇光见陆云罹给自己递了这么大个板凳过来,急忙踩上去:“大家都是兄弟,谈什么谢不谢的。张兄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这可不是我打算不打算的。”陆云罹拿鼻子发出了一声气音:“看我老子今年给我给我找事儿了,搞不好过段时间又得走!” “那说明张兄有能力啊。”何崇光倒也不傻,知道不能随便跟着别人家小辈说别人家长辈的是非,只是奉承了几句便转移开了话题:“张兄这次来风声是想找点什么?” 陆云罹的眼神躲闪,掩饰的说“也没啥。” 见状,何崇光心下了然,他凑到了陆云罹的身边,从自己的侧兜里拿出了一小袋塑料纸包装的白色粉末,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找这个?” 陆云罹的视线随着何崇光的动作移动了一下,他的喉结微动,声音沙哑的宛如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这是哪里来的,我听说现在的北城不是很干净了吗?” “这地方,哪里干净的了。”何崇光将塑料袋装回自己兜里的小夹层:“吸可以,但是这里不行。违背了规矩是要被赶出去的。” “哪那里可以?” 陆云罹把一个已经‘渴求’的不行,但是仍要克制的病人形象扮演的很好。以至于何崇光在看到他发红的眼眶时,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发狂。 “负二层,那里有专门的吸烟区。”何崇光到底是不敢随便违背这里的规定,但又不想放弃前几日勾搭的小妞,只能硬着头皮说:“从那里下去的,不过你要是能忍住的话先等一下我。我去带一个人?” 听了这话,陆云罹直接拿起桌子上已经打开的酒瓶猛灌了几口,等到稍微稳定下来以后,便又贵公子般的靠回了沙发,冲着何崇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去吧,稍后记得来叫我,再不过把瘾,我可能会死在这里了。” “没问题!” ———————— 调酒小哥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这一趟厕所上到何崇光来找白秋也没回来。 “虽然我很想现在和你离开。”白秋无奈的耸了耸肩:“可是狐狸哥还没回来,我没办法离开哦。” 何崇光臃肿的身体好不容易坐到了凳子上,他接过白秋给他调的酒,回头有些担忧的看了陆云罹的方向一眼。 白秋很识相的问:“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不,也不是什么很急的事情。”见陆云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喝酒,何崇光暗松一口气:“刚才进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是他吗?”白秋好奇的趴在吧台上朝哪个方向观察了一会儿:“那个穿的牡丹花的男的?” “是的,不过你不要看他长得不错就起什么心思,那个男的可不是什么好惹得。” 白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想:虽说我也觉得那个姓陆的不是什么好惹得,但是瞧您这话说的,像是您自个儿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样。 见白秋不说话,何崇光也有点急了,这本来就还没确定搞没搞到手,这一下子要是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劫走了,这可上哪儿说理去。 何崇光挪动着身子挡住了白秋看向陆云罹的视线,声音故作委屈的喊道:“阿白~~!” 白秋只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要被恶心的吐出来了,但她还是冷静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宠溺的看着眼前撒娇的‘巨婴’:“我就是觉得他有些眼熟,你急些什么?” “我能不急吗?你说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小白脸了,你都没看我这么久过!” 白秋一直觉得,男孩子偶尔的撒娇是很可爱的,比如说陆某人,又比如说以前的谢某人。但是要她看这么一个油光满面的猪头撒娇,实在是有些过于考验她的小心脏了。 但是再怎么忍受不了,她也得满脸慈祥的,虚伪而热情的对何崇光说:“没有啦,哎,对了,你不是说今晚要带我去二楼看东西吗?到底是看什么东西啊?” 何崇光神秘的冲白秋眨了眨眼睛:“你难道没听说过二楼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不就是VIP坐席吗?我没上去过,二楼有专门的服务人员。” “那是自然的,怎么能让你们随便上去呢。”何崇光冲着白秋勾了勾手指,示意她离自己再近一些:“二楼是黑市贩子的地盘,除非转介绍或者是邀请,都进不去的。” “什……” 白秋的低呼被何崇光用手堵在了嘴边,他甚至还用手心猥亵的磨了磨白秋的嘴唇,接着说道:“别喊,小心被他们注意到。” 被捂着嘴说不出话的白秋慌乱的点了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发出过多声响后,何崇光才将手松开。 “黑市贩子?你说的该不是贩卖什么人体器官的那种吧?” “那种事情他们不屑去做的。”何崇光小声的对白秋说:“听说他们是暗网的线下组织成员,做的事情大多是贩|卖|枪|械、人口还有毒品。像人体器官这种东西,既没挑战性,获利不高还要害命。这群人的宗旨可是‘不亲手杀人’。” 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一群知法犯法的人却自称为仁义之徒,说着什么‘不亲手杀人’想要感化大众。 不过换种说法来,这或许也是他们无耻人生中唯一的底线。 第68章 紧急搜查(五) “说起来你经常在这家店里看到带着银色‘狗牌’的人吧?” 白秋想了想,眼神茫然的点了点头:“有……” “佩戴有这种狗牌的就是黑市贩子,他们平时也会来地下一层喝酒玩乐。”见白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是接受不了他说的这些话一样,何崇光将手搭在了白秋的手上,轻轻摩挲着她的无名指,意有所指的说:“不怕,我肯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你叫完人了吗?”不等何崇光进一步的做些什么,陆云罹便已经等得极不耐烦的来到了他的身后,一只手宛如铁爪一般扣住了他的肩膀:“你还要多久。” 趁此机会,白秋将自己的手迅速的收了回去,食指不自觉的摸上了中指的第二个关节处——那里有着薄薄的一层茧,是因为常年拿枪留下的。 方才要不是陆云罹及时过来,何崇光就要摸到那一块地方了。到时候要解释,又得费些力气。 “就是他?”陆云罹面色不善的打量着吧台那边的女人,语气半真半假的说:“就这种相貌,你也看得上?” 白秋:陆云罹你个大狗比! 被陆云罹质疑了品位的何崇光心里可以说是苦不堪言,原本就没能多么稳妥的勾搭上,这一句话出来,完全是凉了一半!! 谁知白秋这时候居然开腔了:“这位客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云罹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 两个人都死死的紧盯着对方,一时间空气中电光火石,坐在他两中间的何崇光急的汗都流了出来。 帮白秋说话吧,他不想得罪了小张总;帮小张总说话吧,他又不舍得把快要到嘴的鸭子放走。瞻前顾后了老半天,这才犹豫的开口:“你们……都让一步,多大点事儿啊……” “哟,这是干嘛呢~”及时从厕所结束蹲坑的狐狸哥站到了白秋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后塞了塞。笑容满面的转头看向陆云罹:“客人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脾气这么大呀~?” “管你什么事?死人妖。”陆云罹就和躲避病毒一般躲开了狐狸哥想要推他的手,满脸写满厌恶的说:“别碰我!” “消消气,消消气~”就好像没发觉陆云罹的排斥,狐狸哥面色不变的倒了两杯酒放到了陆云罹和何崇光面前:“这小姑娘是前几天刚来的,脾气大,还不懂规矩,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不知道是狐狸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右手袖口的扣子被桌角的挂钩钩吊,而手腕间的那一块狗牌,也随之暴露在了吧台那头的两个人面前。 乖巧的站在狐狸哥身后,装心直口快小可爱的白秋自然注意到了他手腕间的异样。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钟,决定还是受惊一般的向后退一步,不然和自己之前表演的‘被吓到’的无知小女生形象有点不符。 “怎么了?” 狐狸哥转头看着突然退到墙角,视线放在他手腕‘狗牌’上的白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刚才何崇光是悄悄的把他们的事情告诉白秋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有和服务人员玩的好了以后将他们身份暴露的。但是按照最初的规定,这样的行为是被完全禁止的。 因为这些来风声一层工作的服务人员,很多都只是普通人。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会在赚到一笔钱以后,离开这个地方,去找一个普通人结婚生子。随后度过平凡的一声。 不像他们,一旦踏进来就很难洗白了。 白秋的声音有些哆嗦,她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经常会照顾自己的人是何崇光所说的,罪大恶极的黑市贩子。 “你……” “吓到你了?”狐狸哥的声音依旧妩媚,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靠近白秋,只是将双手摊开放在身体的两侧:“要是害怕的话,出去吧。” 尽管答应老大说要看好这个小女生,可是看她的态度,自己好像……不太方便接近她。 白秋踌躇在原地,一会儿看看何崇光的脸,一会儿又看看狐狸哥手腕间的‘狗牌’。但是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狐狸哥的脸上,轻声的问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狐狸哥笑着说:“我是真的黑市贩子哦。” 不出意外的,在狐狸哥说完这句话以后,白秋快速的推开吧台那边的挡板,离开了这个狭小的操作台。 尽管这个小美女自愿的躲到了自己身后,但是想到当初与店内签下的合同说明,何崇光还是隐隐的感到了一丝头痛。 不过好在眼前这个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冲他们点了个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你看起来很忌惮刚才那个人。”好歹还是有一点戒备心的‘小张总’在走远了一些后,问道:“为什么?” “我的张兄诶……”何崇光长长的叹了口气,解释道:“他们就是这个店要保护的人,说的自我安慰一点,叫黑市贩子。” “这不是很常见吗?”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陆云罹不屑的笑了一声:“这就值得你害怕了?” “是是是。”似乎是已经对这个老是无理取闹的‘小张总’不耐烦了,何崇光敷衍的回答道:“我们先去二楼吧。” 电梯到达负二楼以后,何崇光先拿出VIP卡刷了一下,接着又验证了自己的指纹。两者都匹配后,电梯门才缓缓打开。 如果不是风声所处的位置离春语实在是太远,陆云罹甚至都会以为自己不小心坐上了穿梭电梯,直接来了春语。 完全一模一样的装修,甚至连过路侍者的服饰都完全相同。 不过好在风声所面向的群体还是低春语一级,这样子的好处就是,陆云罹的脸在这些人里面还算陌生,不至于走上一两步就被认出来。 不过他盗用的这个身份就说不上了……还是少与人接触的好。 何崇光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包间前,用自己的卡刷开了门,解释道:“这里会给每一个贵宾配一个房间,到后面会有人进来专门和我们交易。张兄,你要是急的话可以先去吸一点缓缓。” “没事。”陆云罹抬手拒绝了何崇光的建议:“你带的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个缓解,过不了多久又会犯得。” 何崇光迟疑的问:“你确定?这个的药性已经很强了。” “我确定我要的东西国内基本没货。”陆云罹用右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下颚,抬眼用极为阴沉可怖的目光看着何崇光:“我要阿尔法。” “那是什……” 何崇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陆云罹,但因为害怕又不敢再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阿尔法——原身是在国外最先流行开的新型毒品,吸食后会造成极端偏执和妄想。当年震惊全美的迈阿密啃脸案的元凶就极有可能是他。 其类似产品在全球范围类直接导致的命案有数十起。据不完全统计,吸食该物品的人犯案率为普通瘾君子的七倍以上。 虽说阿尔法系列是该产品的高端改良版本,但他兄弟姐妹的威名在那里,即便只是听到,也依旧让人心生恐惧。 “别害怕。”陆云罹眯了眯眼:“不过你还是让他早点进来,不然我之后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不太妙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只小巴西,堂弟一时兴起买的,半月前我看那巴西龟□□养的皮肤都快枯了,就把他接回了家。 近来小巴生活有所改善,所住之地有山有水还有个黑乎乎的加热棒。 几日前我与崽讲:“小巴冷了还会去加热棒上趴着,实乃龟中智者。” 然,今晚补水时。 水不慎于加热棒之上倾入,随即,粑粑起,小巴眼神随粑粑而动,意欲咬屎。 …… 这才发现,他以前是趴在加热棒上,拉屎(手动再见.jpg) 第69章 紧急搜查(六) 暗蓝色的灯光下,一个因为过于苛求毒品而变得面部狰狞,眼睛通红的瘾君子焦虑的坐在沙发的角落。 皮肤下面似乎有数以万计的蚂蚁在缓慢的爬行,随即被他的血液吸引,张开嘴开始撕咬他的血肉。 有一只蚂蚁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沿着他的骨节缝隙爬了进去。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他们越聚越大,直到把这两块原本相连着的骨头强行分开。这才缓了缓,等力气恢复一些以后,沿着他的骨髓爬进了骨头里面。 因为身体的痛苦而被扯出来的怒火是最难熄灭的,但男人还是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拳头,拼命的克制着喷薄而出的嗜血欲|望。 白秋神经紧绷的坐在何崇光的身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云罹,心想:这狗领导该不会是为了演的逼真一点,真跑去吸毒了吧? “他们说马上就过来,不过他们没阿尔法,只有喵喵。” 陆云罹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同类型,的,就可以,让他们,过来。” “你忍忍,他们就快过来了。” 何崇光无意识的吞咽着口水,因为紧张,他悄悄地移动到桌边将上面的利器,甚至连纸质的抽纸盒都转移到了墙边。生怕这个人突然暴起,啃自己个面目全非。 同时,他还悄悄地向白秋的身后站了站,打算一旦出什么事情,自己就开门逃跑。 “不准动。”感觉到白秋也在后退,想要躲开。何崇光恶狠狠地拽住了她的手臂,威胁道:“你就站在这里,要是我出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白秋:呵,男人。 但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颤抖的抓住了何崇光的手,眼含热泪的摇着头。 “我是为了你好。”何崇光哄骗道:“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家里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但是他的话,又不一定发狂。” 白秋心想:我可去你妈的,垃圾玩意儿。 “真的?” 何崇光将自己的脸埋在了白秋的脖颈处蹭了蹭:“当然是真的,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骗你呢。” 骨髓里面已经爬满了蚂蚁,有一小部分不能满足的小家伙开始沿着血管向上爬去。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个遍布神经的地方,他们愉悦的穿行其中,互相碰触着对方的触角,商量着要从何处下口。 陆云罹双手撑着沙发缓缓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也不看路,一步一步的朝着何崇光与白秋的位置走了过去。 就在何崇光打算开门逃走的前一秒,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一行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何崇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最前面那个人的衣袖:“快,快把药给他!他已经要疯了!” 谁知为首那人只是低头看了何崇光一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把这个蠢货给我带下去!” 为首的男人扯住何崇光后脑处的头发,就这么把将近两百多进的何崇光甩了出去。而他身边的几个人居然齐刷刷的躲开,任由何崇光的脸毫无阻碍的直面大地。 那一声闷响,听得人都觉得脸痛。 “你好,我是浣熊。” 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听似卖萌的话语,带着身边的几个人一同走进来以后,抬手锁上了大门。 陆云罹微微仰了仰头,眼睛朝下,带了些傲慢的看着他,抿着嘴唇不打算说话。 “这就是你要阿尔法的态度?”浣熊别有深意的重读道:“小,张,总?” “你是商人,我是买家。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情,何必说的像有什么黑幕一样呢?” “但是如果你要的东西只有我有,那就不一样了。”浣熊将一个银白色的保险箱提起来放在桌子上,把银白色搭扣的那一边超向陆云罹:“阿尔法的渠道太少,我这里只有喵喵。” “如果你连阿尔法的渠道都没有,又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那当然是因为这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我的人,和,你的人。”浣熊绕过陆云罹,坐在了高脚凳上,两只腿没法着地的晃悠着:“何崇光没胆子给你提供药物的,而你的瘾靠普通药物也缓解不了。” “那你就没想过给我喵喵的后果?”陆云罹将两只手的虎口扣在一起,微微用力,发出了一连串扳动骨节的声音:“喵喵的致死率比阿尔法高十倍以上,而且药性也更强。我可没有到死都还离不开这玩意儿的打算。” “即便你这么说,我也没有阿尔法的渠道。那玩意儿在国外也只是在极小的圈子里面流行,国内对他的需求……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我拿他冒险不值得的。”浣熊不怀好意的笑着给出了自己的一件:“要么你多买一些几号用来当作是缓解,要么就买喵喵,来赌一把?” 即便‘小张总’是个有一年多吸毒史的人,但他也很清楚,用几号作为缓解,几乎意味着要不间断的大量注入;而如果改用喵喵…… 这两者唯一相同的一点大概就是他们都有着极高的致死率,而这对于‘小张总’来说,是他绝对不能够接受的。 那些已经爬到脑袋处的蚂蚁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狂欢,一寸寸神经被咬断的感觉就好像是上一秒刚把他抛进了油锅里面,下一秒又用极寒的冰块将他淹没。 ‘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自己会立马死掉的。’ ‘小张总’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低下了自己的头,缓缓开口道:“给我几号。” “商人重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浣熊伸出一只手搭在保险箱的搭扣,另一只手向前摊着,一副要钱的模样。 “我要先看到货。” “这是规矩,不能随便变。”浣熊摇了摇手指,一字一句的说:“先给钱,后看货。” 陆云罹眯着眼与浣熊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先做出了让步——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放在了浣熊的手上。 “密码:37019。” “交易愉快。”浣熊将卡扔给了自己身边的人,翘了个二郎腿,慢悠悠的说:“你自己看货吧。” 陆云罹突然用手摁住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咳嗽了两声后,这才打开了眼前银白色的保险箱。 可是偌大的保险箱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钿’字。 “没办法呢,小张总,这是我们的负责人吩咐的。”浣熊并不如何诚意的给陆云罹道歉说:“如果您觉得是冒犯到你了,我请允许我给您陪个罪。不过我想您也是理解的,毕竟我只是一个跑腿做交易的小弟,没办法不经允许私自出售的。” 第70章 紧急搜查(七) 事已至此再装傻就没有意思了,陆云罹将里面的白纸拿起来,仔细的瞧了瞧上面的那个字,极其主观的说。 “你们负责人这字儿写的,可真是不怎么样。” “写的好与坏有区别吗?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可以了。”浣熊从自己手下的手里拿过了一支点好的烟,递到了陆云罹面前:“估摸着你这毒瘾已经戒了,来抽支烟?” 陆云罹将烟夹在手指间,往唇边凑了一下,又拿开了。他戏弄般的看着浣熊,说道:“抽烟不利于身体健康,老年人养生,戒了。” 浣熊靠在小吧台上看着陆云罹:“戒了也好,能多活几年多活几年嘛~谁想不开想要早死呢?” “那可说不准,总有人想不开,觉得命长。要么……”陆云罹用白纸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拖长了音调说:“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这种糊弄人的台面话,估计也只有你们这些人会讲了。”浣熊撇了撇嘴:“因为无法承受之前选择的后果,而后悔。像个懦夫一样去解释,去指控当初引领自己的人。最后再用‘误入歧途’当做结尾。而这不是最可笑的,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相信,然后去原谅他。” 陆云罹说:“你可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已经被染黑的人,就不要想出来了。”浣熊的脸抬了起来,视线在屋顶的某处极为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不是吗?” “总该要挣扎一下,不然平淡无奇的当个‘黑人’,也很无趣啊。” “人生不都是这样,无论我们的,还是你们的。每天醒来只要感觉到呼吸还在,就努力再活一天。” “说的也是。”觉得与一个思想已经定型的人争论也没什么意义,陆云罹索性扯开了话题:“你做这个多久了?” 浣熊自顾自的拿起了一杯酒,也不招呼那个明显不会动这个屋子里面任何东西的人,老友聊天似的用怀念的语气说:“二十三年。” “我是该说句你保养的不错,还是年少有为?” “可能你该说‘万事从娃娃抓起’。”浣熊倒不介意把自己的过往告诉陆云罹:“父亲是一名毒贩子,我不过是继承衣钵而已。” 陆云罹略微诧异:“这么说来也算是家族企业了。” “那倒算不上,不过是无处可去,做点小生意聊以生存。” “你这若是小生意,那我可不就算得上是无业游民了吗?”陆云罹皱着眉想了想:“也不是,我应该算个流浪汉水平。” “二公子真是说笑了。”浣熊抬眼瞧着陆云罹:“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你兄长的。” 陆云罹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下了浣熊的称赞:“挺多人佩服他的。” “我一直好奇,你们这种人不是更应该看重权力吗?就像……一样,你和你兄长看起来,都要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我一介凡夫俗子,有什么不符合常理的。”陆云罹漫不经心的说:“不过让我去抢个没可能抢得到的东西,真是难为我了。” 浣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过你们这生意做得可真是让我有些失望了。”陆云罹拿起方才被他丢到桌子上的白纸,看了两眼:“货也没让我见着,你们负责人也不打算出来见我,真真是伤透了心。” “若是二公子真心实意想要,我们自当双手将货物送到贵府。不过二公子若只是来逛逛,长个眼界,那还是算了吧。” “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 “通融?”浣熊把这两个字放在唇舌间品了品,突然改口说道:“倒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是这样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最主要就是听话,照做。老大说不能把货交给你,我肯定不会给你的,不过若是二公子想看,那我也能想想办法。”浣熊突然扭头看向了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白秋,朝着她招了招手:“是新来的吧?瞧着有些眼生,叫什么名字?” 白秋微愣片刻,胆怯的说:“他们都叫我阿白。” 浣熊语气亲切的说:“今天晚上老板和负责人过来,你们也算是见过他了。怎么样,想不想来负二层专门为老板和负责人工作?” “……不,不必了。”白秋反射性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我……我们马上就要开学了,该……回去上课了。” “还是学生啊。”浣熊的视线从上往下将白秋打量了一边,这才慢悠悠的用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语调说:“不过已经成年了吧,这样子的女生……真是很适合这里呢。” 说罢,浣熊欣赏了一个会儿白秋害怕的模样,转头对着陆云罹说:“我需要一个证明,就让这个姑娘来当证人吧。毕竟还如同白纸般的学生,是不·会·说·谎的哦~” 陆云罹面色平稳的看着浣熊身侧的一个男人拿出了一个长方体形状的盒子,半跪在白秋的面前,将她禁锢在了一个极小的沙发空间里面。 盒子里面放着的一只被用冰块保存着的银色针筒,透过其细窄的一条玻璃刻度可以看见里面的液体呈冰蓝色,其中还有着一些白色的宛如虫子般的细线,正在随着外部温度的升高而逐渐活跃起来。 “这是我们前几年新开发出来的一种药物,代号是GSCD-7,仅供内部人员使用的。” 因为没有得到浣熊的吩咐,男人只是保持着拿着针管半蹲的动作,并没有下手给白秋注射。 陆云罹侧了侧身子,在被允许的范围内仔细打量了一会儿GSCD-7:“看起来,有点恶心。” “这么说就有些让人伤心了。”浣熊为这一小管液体申冤:“比起那些毫无生命力的粉末,小丸子,GSCD-7更像是一位深海来客呢。” “都是毒品,有什么差别?” “GSCD-7的药理比较复杂。”浣熊用右手撑住下巴,生涩的解释道:“他不能被划分成简单的神经性依赖,或者是肉体依赖。更不需要不间断的吸食以保证生活的正常进行。因为他会勾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相信我,一般人不会轻易尝试第二次的。” “那你们还给手下注射这些?” “因为我们都是渴求恐惧的人。而且按道理说起来……陆二少你应该是食用过GSCD-7的。”浣熊的右手移动到他的太阳穴处,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回忆道:“父亲应当有给你食用过……在那个八立方米不到的铁箱子里面。” “什么……”陆云罹的眉头微皱,疑惑的问:“铁箱子?” 八立方米不到的铁箱子……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头顶都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迫着。稀薄的空气让人逐渐呼吸不过来,呼吸道干痒的让他想抓破自己的皮肤,好伸到里面去将它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啊,可能是GSCD-7的附加作用。”浣熊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如果戒除好像会产生记忆混乱,这一点药性也是没办法呢,毕竟吸食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上瘾了。” 记忆混乱?怎么可能。他对过往的经历都记得是那么的清晰。 明明还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可是陆云罹却有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视线里面的桌子已经有了重影,细长的针头也在多次扭曲以后,扎入了白秋的皮肤。针管里面白线一般的虫子狂呼着一个个流到了白秋的血管中。 “滚!” 被幻觉和残余药性严重干扰到了陆云罹猛地拔出了腰间的袖珍□□,精确无误的射中了手持针管的男人的手臂。 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男人将针管完好无损的放回了冷藏盒里面,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路滴答着血液,回到了浣熊的身边。 而此时的浣熊早已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他死盯着正捂着脑袋的陆云罹,带了些诡异满足的说道:“你被连续喂食了四天的GSCD-7,每一天你都在黑暗中重复看着自己最痛苦的记忆。” 那个充满着断臂残肢的黑暗地方,陆云罹狠狠的摔碎了装着饭菜的盘子,然后一下一下的将陶瓷的碎片扎进了心脏附近的位置。 每一下都会让他觉得好受一些。 可是当那一点点光亮从外面传进来的时候,他还是抬起了头,缓缓地爬行了几步,朝着那一点光亮伸出了手。 声音沙哑的喊道:“救我。” “父亲救了你,可是你醒来以后呢?”浣熊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你杀了他,然后在你的供词里面,父亲是自杀的。” 脑海里面被强行揪出来的记忆是极其陌生的,陆云罹很怀疑这一段记忆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可是…… 在当初医生的诊断报告里面,他胸口的那一大块伤的确是多次被刺入才会造成的。 他也曾怀疑过这到底是不是孙思昀做得。 而那个案子的另一个疑点就在于他记忆中的‘孙思昀自杀’——他似乎听陆云放说起过,当时的情况下孙思昀是有机会逃跑的。 可是也就那么一次,之后再当他问起时,陆云放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好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现在想想,可能陆云放也是深藏不露的演技派。 见陆云罹低下了头,浣熊有些操之过急的补充了一句:“你才是个骗子啊,陆云罹。” 可谁知,陆云罹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缓缓地抬起了头,眉眼弯成了极为好看的弧度。 他似乎有些疑惑,语气更是单纯的可怕: “所以呢?我是个骗子,我杀了企图毁掉我的人。我有错吗?” 第71章 紧急搜查(八) 对错善恶应该如何被区分? 依靠某种条规,用绝对公平公正的白纸黑字当做判定标准?又或者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来评论对方的是非曲直。 这两种评判标准咋一看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因而陆云罹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没毛病——别人刀都架到你的脖子上了,你还说‘以和为贵’‘遵纪守法’,那不是闹呢? 至于之后的记忆偏差…… 陆云罹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不过是自己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如果浣熊没有故意误导自己,如果现在闯入的记忆是真的,那可真是…… 太惨了,感觉一丁点想回忆起来的呀欲|望都没有呢。 “没有错?你这么认为吗?” 浣熊的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周围站立的黑衣人纷纷拿出了枪|支瞄准了陆云罹的脑袋。 陆云罹转头看了一圈这些黑洞洞的枪口,勇敢果断的举起了双手,作友好投降状:“别这么冲动,黑灯瞎火的,瞄不准伤了自己人。” “自己人?因为你食用过GSCD-7吗?”浣熊冷笑了一声,从陆云罹的手中抽走了他的袖珍手|枪:“陆云罹你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什么?” “我也很好奇。”陆云罹有些苦恼的说:“我这种只会耍嘴皮的人怎么就把孙思昀给杀了呢?我脑子不好,你可别骗我。” 浣熊的怒火已经被陆云罹完全挑了起来,他起身在屋子里面来回走动了好几个来回,焦躁无比的踹翻了自己方才坐着的高脚凳:“陆云罹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 “对,因为你们负责人喜欢我啊。”陆云罹不要脸不要皮的笑着说:“而且你说过……什么,对上司的话执行,照做吧?你要是真对我做点什么,那不是在打你自己的脸吗?” “你知道我们负责人是谁?” “鬼知道呢~”陆云罹的身体逐渐放松,向后靠到了沙发上:“不过他三番五次的跑来‘撩’我,想必是对我有些意思的吧?倒不如你请他出来,我和他聊聊?” “大言不惭!” 浣熊从自己手下那里抢了一把枪过来,手指紧紧地扣着扳手,看起来一不留神子弹就会从弹道里面发射而出,给陆云罹的脑袋开一个漂亮的窟窿。 “这么生气做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你们负责人。”陆云罹依旧嘴贱的撩拨人家:“那你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毕竟我帅气有多金,还能和他一起逛街,行走在太阳下面。根本都不用想,他会选我的。” “你闭嘴!” “你在嫉妒吗?” “我说了闭嘴!” 浣熊愤怒的冲上前去抓住了陆云罹的领口,将他死死地摁在沙发上面,头顶的青筋暴起,就如同一个发狂的精神病人一般。 “你还真的喜欢他啊?”尽管已经要呼吸不过来了,但陆云罹还是坚持说道:“我该说这真是一个悲情的故事吗?嗯?你们的负责人只把你当了一颗棋子吧?” “你再废话一句我就杀了你。” “来呀。”陆云罹伸出舌头暧昧舔了一下自己长得并不明显的虎牙:“你敢杀了我,他绝对敢废了你这颗棋子。” “陆云罹。”浣熊恶狠狠的与陆云罹对视着,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儿居然委身于人,你真是……” “有什么关系呢?”察觉到脖颈间的压迫力轻了许多,陆云罹悄无声息的摸上了浣熊的手臂,用极其低沉迷惑的声音说道:“能办事儿不就行了。” “……” “不如告诉我怎么才能看到货吧?” 陆云罹最后一个字的字音突然扬起,就像是发出了一道进攻的指令。原本一直在沙发上角落装鹌鹑的白秋立刻借力跳起,用小腿夹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的脖子,趁其不备,迅速将他放倒,抢走了他的武器。 与此同时,陆云罹掐住了浣熊的脖颈,快速的将他拉近自己,用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控制浣熊的手,让他把枪口转而对准了自己。 “哟哟哟,擦枪走火啊,小兄弟。”陆云罹瞧了一眼自己屁股旁边的沙发上被打出来的洞,十分夸张的用惊慌失措的语气说:“你们真是吓死我了,万一我手一抖,那可怎么办?” “能别演了吗?我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早就忍不下去的白秋一手刀将还被自己压制在地上的黑衣人敲晕,这才活动了一下脖颈,站了起来。 “这位小姐你注意一下站姿,衣服不长啊” 陆云罹的视线在白秋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这丫头幸好还穿了一条短裤,不然刚才那一下子能全走光了。 “我真是谢谢您提醒了。” 白秋翻了个白眼,动作利落的脱下了碍手碍脚的西装外套,仅仅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衣站到陆云罹的身侧。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看看你们今晚的货?” “你看了又有什么用了?”浣熊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深知自己动不了陆云罹。一旦如果任务不顺利,他就要将自己的命交在这间屋子里面:“你们的人进不来,如果硬闯,里面的人足够多的时间离开。” “所以你还在担心什么?”陆云罹抓紧了浣熊的衣服,强行把他提了起来:“我要开眼界,你要活命,冲突吗?” “当然是冲突的。”还不等浣熊开口,一个笑嘻嘻的清亮女声便从屋子两侧的音响传了出来:“让你见到了,那还得了。” “……”陆云罹毫不意外地抬头看向了摄像头,向镜头那边的人抛了一个媚眼:“怎么?一直在偷偷看着我?” “我又不好意思正面与你相见,只能这样了。”音响那头的女人好像是拔掉了耳机的插头,一阵电流声过后,她带着一丝回音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久不见啊,陆云罹。” “好久?”陆云罹眼中的颜色沉了一下,依旧带着笑意的与她闲扯着:“也不久吧,一年出头而已。” “难道你不想我吗?” “怎么会不想呢?若不是你大发慈悲,恐怕我现在已经成了模范警察了,还能领个镀金奖牌什么的。” “那你不是嘚瑟的要天天把他挂在脖子?” “平日里不小心,磕磕盼盼的,万一蹭到哪里蹭掉一块儿金皮,那不是太难看了。”陆云罹摇摇头:“这么和你说话也未免太累了一些。” “可是见你的话,我还是有些害羞呢。”女子吃吃的笑了两声:“我这人怕生,瞧见活着的男人脸就害怕,你若是能咽了这一口气,那我便来见你如何?” “若能得美人垂爱,便是丢了这条性命又如何。” 女子的声音骤然变冷:“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开枪吧。” 几个黑衣人听到指令后迅速给手中的枪上膛,眼瞅着就要把陆云罹射成马蜂窝,一个冷清到极致男声缓缓地传了过来。 “谁敢动手试试。” 就像是为了给陆云罹刚才说出去的大话撑场面,谢知安无所谓的看着一脸怒容的周禾,对着话筒威胁道。 “谁敢动他,我就敢弃了谁。”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颗扔进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激起了几圈不大不小的涟漪,而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却无疑是地动山摇。 周禾没有想到谢知安敢在自己面前承认他和陆云罹的关系;白秋则是诧异于陆云罹知道谢知安的身份。 至于陆云罹…… 他似乎不应该有什么惊讶的,只不过当谢知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不知所措。 精明如陆云罹,也有些猜不出谢知安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 因而他只能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没想到谢小少爷年轻有为,一人便能管理着乱七八糟的几家店面。” “多亏手下的人得力,我也管不到什么事儿。”谢知安低头与周禾对视着,冲她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今天晚场的交易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怕是也给你看不了什么现货,不如还是算了吧?” “那就麻烦让小浣熊带着我在二楼转转,也别让我白来这一趟?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谢知安顿了顿,将手移到了话筒的电源处:“请便。” 话音一落,他便直接关闭了电源:“走。” “堂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禾皱着眉不满地说:“陆云罹是个大麻烦,你别说你真的爱上他了。” “爱不爱的,你以为我们是平常的那些花季少男少女吗?”谢知安语气有些不耐烦:“如果你想被那群警察抓住就尽管待在这里。” “我问你和陆云罹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知安将刚刚收到短讯的手机拿出来直接摔到了周禾的身上,压抑着怒火问道:“还嫌事情搞得不够砸?今晚所有参与交易的人都是不允许从正门出去的,那被放出去的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周禾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猜啊。”周禾毫不示弱的回瞪着谢知安,阴沉地说:“你在生气些什么?气那几个人被外面蹲守的警察抓住了?” “还是……在生气我要他们开枪啊?” 谢知安与周禾对视了片刻以后,伸手拉住周禾的手腕,带着她向外走去:“周禾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毛病。” 第72章 过幕 陆云罹在浣熊的带领下,还没把二楼欣赏到一半,一群真枪核弹的大老爷们儿便从电梯口那里硬闯了进来。 为首的人183左右,一头短寸直直的竖在他端端正正的脸上,手里拿着一把□□,枪口正对着陆云罹的脑袋,一脸正气,丝毫没有瞄错人的自觉。 浣熊:…… 陆云罹:…… 白秋:明远干得漂亮!开枪!爆他的头! 在这差不多已经碎成渣的友情面前,邱明远理智的选择了挽救一下。 他面不改色的快速转动枪口方向,对准了一个正打算跑的黑衣人:“站住,放下武器,蹲下!把双手举起来!” 被发现企图的黑衣人也没有再挣扎,但他在蹲下的那一瞬间,却用一个其他人难以发觉的刁钻角度翻起眼皮冲着白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面写满了愤怒和怨恨,就连白秋本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我这二楼还没转完呢,你就跑进来了。”陆云罹把浣熊推给了前来帮忙的警员,拍拍手故作大度的对邱明远说:“还挺担心我的吧。” “……嗯”邱明远答应的十分不确定,为了防止打起来,他干咳了一声转头朝着大家吩咐道:“A组跟我去左边,B组白秋带着去右边,陆云罹……你,吧台坐着别让人跑了。” “收到!”陆云罹笑嘻嘻的敬了一个队礼,接着又在邱明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伸出手,抓了他的手臂一下:“这么紧绷?” 邱明远摇了摇头,拉开了陆云罹的手。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带着人朝着大厅通道走去。 “我猜明远哥刚才在想,还不如把你拴在警局里面。”白秋从大厅墙壁的挂饰上扯了一根绳子下来,将自己的头发胡乱扎了起来:“那样子就不用担心你也和七哥一样,突然有一天跑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会的。” 白秋用拳头猛地砸了一下陆云罹的肩膀:“从小到大七哥给我说过很多次这种话,你真是……跟七哥一模一样。” 不管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着,也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只是觉得,自己受点伤好像也没什么。可是让队友受伤,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说好听点是大无畏,说难听点就是怂逼。 陆云罹其实和华祈一样,整日里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事实上,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的队友有一天会出事。 因为到时候他们所要面临的,无论是眼泪还是职责,都太难以承受了。 可是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周围的人恼火,而不是感激他们的付出。因为像他们这样的职业,更多时候需要的不是某个人一味地付出,而是大家同甘同苦。 白秋也知道陆云罹这个怂货可能蹦不出来什么好话——甚至于都蹦不出什么话,因而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朝着B组的兄弟们挥了挥手,一头扎进了大厅右侧。 “里面的犯罪分子应该已经走差不多了,大家分头行动,有问题及时发信号!” “是!” 白秋给枪上好了子弹,独自一人闯进了最前方的房间里面。 这个房间看起来是风声的监控室和广播室,里面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各类音响设备和废弃不用的显示屏。 整个房间的物品摆放呈圆环形,最中间是音响设备,而四周的墙壁上则是风声内部360度无死角监控——甚至于厕所门口的景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负责摄像头布置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白秋在显示屏上看到了坐在大厅里无所事事正掏出烟准备抽的陆云罹,还有正带人抓了一个吸毒过量晕死过去的瘾君子的邱明远。 当白秋走过三分之一的环形后,却在一个转头见,无意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缎面长裙,头发微微拢到左侧,用一条珍珠项链随意缠住,背对着她站立的女人。 女人的手里拿着一根红色滤嘴的香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 若是放在别处,白秋可能还会感叹一句‘好一个古典美人’。但现在,能在整个会所被警察包围还悠闲地在这里抽烟的女人,决不是能用‘美人’两个字简简单单概括的。 “举起手来。”白秋将枪口对准了陌生女人:“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我知道。” 地面上已经掉落了许多烟头,看起来陌生女人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就连嗓子也因为长时间吸烟变得无比沙哑。但是白秋却惊恐的发现,这声音居然……有一些熟悉! “不要管这个案子了。你的脸他们已经见过了,不会放过你的。” “举起手!转过身来!” “你们出外警的,脾气都这么大吗?”女人笑了笑,动作轻缓而无害的将烟头丢到了地上,踩灭。这才举起双手,转过了头:“别那么紧张,我不会害你的。” 原本常年戴着的黑框眼镜被取下来以后,那一双攻击力十足的丹凤眼便毫无阻碍的展现在了外人面前。 棱角分明而细长的眉,被涂成鲜艳颜色的嘴唇,还有极少出现在她身上的繁重首饰。 “我今天是不小心吸毒,所以产生幻觉了?” 白秋勉强的勾起了嘴角,尽管知道眼前的人会是一个很重要的犯人,但她还是缩回一只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抬头看向了她。 “你没看错,你也没吸毒。”女人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握住了白秋微微颤抖着的枪口,将几乎脱力的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用诱哄的语气说道:“父亲死了,陆云罹必须要死。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你要不要考虑,别踩进来?” “封燕飞?”白秋歪了歪自己的脑袋,从下往上看着封燕飞的脸:“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没有哦。”封燕飞松开了白秋一点点,笑着说:“陆云罹不是一直在找当初给孙思昀通风报信的人吗?” “……” “可惜了,华祈没死,陆云罹也没死。”封燕飞硬生生挨了白秋一拳,但她就想没知觉一样,用手背摸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迹,平静的说道:“不过没关系,大家都逃不出去的。” 在白秋的拳头再一次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封燕飞快速的躲了过去,将腰间装饰用的黑手帕拿了下来,紧紧地捂住了白秋的口鼻。 “我不想你出事,所以别来碍事啊,小白秋。” “封……” 封燕飞的话音还未落,白秋便彻底晕死了过去。封燕飞扯开了自己碍手碍脚的长裙裙摆,将白秋横抱在怀里,从房间后方的一处暗道逃了出去。 第73章 殊途(一) “你们他妈的几个大老爷们儿给我看不住一个人?!”已经快气疯了的陆云罹就跟一只被狂犬咬了的人一样,直接一脚踢飞脚边的椅子:“多久发现白秋不见的?!” 回答的小警员头已经快要低到到胸口了:“白姐说了分头行动之后她就一个人跑进这个屋子了,等我们搜查完其他的房间,这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可能,五六分钟吧。” 陆云罹撸起了自己的衬衣袖子,语气极为恶劣的说:“今晚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找!找不到人一个个都别回来了!” 如蒙大赦的几名警员慌不迭的敬了个礼,一个个沿着被打开没关的暗道入口小跑了出去。 “陆云罹。” “别叫我!” 陆云罹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双臂撑着桌面,一双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就连眼眶也变得红红的。 “你知道是谁干的。”邱明远丝毫都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平静的叙述着:“你还没有那个胆子在一丁点儿保护都没有的情况下让队友跟自己冒险。” “……” “是谁?” 陆云罹的沉默和邱明远的步步紧逼使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焦灼了起来,陆云罹死死地盯着被随意扔在桌子上的一包红魔鬼,一时间就连呼吸也快要忘记了。 “白秋人已经不见了,我们当初找你用了一周多时间,还亏了两方协助。你觉得我们现在要多久才能找到白秋?” “……” 见陆云罹还是不愿意说话,邱明远的语气难得的带上了失落:“我不想等到最后,又只能等到一个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要看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送进医院,或者停尸间。” “封燕飞。”像是做出了无比艰难的决定,陆云罹在说出这句话以后,颓废的蹲在了地上:“我以为封燕飞会护着白秋的。” 邱明远惊诧道:“你说什么?” “我没吸毒,我也没说胡话。”陆云罹用双手抓住了自己后脑勺的头发,低着头闷闷的说:“是封姐。” “她?怎么可能!”邱明远下意识的为封燕飞辩解了一句:“她从刚毕业就来警察局,在这边待了少说有八年了。” “所以我们当初完全没有往她身上想过,更何况她还是个法医。可是,除了我们之外,最先接触到现场的,只有她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她……” 她根本没有能让人怀疑起来的点。 “因为穆清的事情。”陆云罹身子往下一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邱明远:“穆清当初因为资料泄露险些遭受牢狱之灾,但是有人伸手救了他一命。” “然后呢?” “还有一点就是穆清当时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一段话,他非常肯定刘大志已经死了,显然是有人给他了无比‘肯定’的‘假消息’。而这个人极大可能就是当初穆清的‘不离不弃的朋友’,也是犯罪团伙的人。后来我们得到的那一份匿名音频文件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记得那个东西。”邱明远想了想,说道:“不是说他医院的朋友吗?” “可是我们没有在医院找到符合要求的对象,就连他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社团好友我们也挨个排查了一遍,根本没结果。” “可是这和燕飞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记得不记得封姐总喜欢说停尸房就是自己的私人医院?” “她是喜欢这样子说。” “根据穆清的大学同学所说,他大学时候只知道读书学习,为数不多的私下好友就只有带他毕设的研究生学姐,叫池羽。而我们翻遍了他们当时学校的学生记录都没有找到这个叫‘池羽’的女生。而封燕飞有说过他是穆清的学姐,以前有过少许交集。” “燕飞的确说过她是穆清学姐,可是,如果单单是靠这些猜测,未免太多牵强了?” “燕飞,迟雨。”陆云罹苦笑了一声:“还是我那次在我大哥面前嘀咕,大哥给我说的——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燕飞,池羽,像不像是网上流行的情侣ID?录音里说的的确是‘送到你们医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可是根据后面的审讯,尽管穆清不肯说出他这位老同学的姓名,可是我们从对话中也能肯定,穆清并不知道这位老同学的底细。他只是经常听老同学说‘医院’两个字,从而以为她真的是名普通的医生。而更巧合的是:封燕飞又的确在北城中心医院有挂牌,穆清在事发之后给她打电话询问完全在情理之中。” —————————— 当初陆云罹在发现这一件条条异样的线索后,第一时间做的不是去证实自己的想法,而是反省自己是不是脑补过度了。 在他的印象里面,封燕飞是一个严谨自制到极点的人。明明对于某些血腥的现场十分不适应,但是却选择了注定干净不到哪里去的法医工作。在现场从未露出过任何不适的表情动作,却在某一次被陆云罹撞到她躲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认真的工作,努力的和周围的人保持良好的人际交往关系,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对案子的兴趣,大有一副你不和我说,老娘乐得清闲的架势。 可以整整一年时间,他们排查了警局所有接触过这个案件的人。唯独没有怀疑过封燕飞,那万一,最想不到的就是正确的呢? 陆云罹并没有给自己过多的调整时间,讲这些线索粗略的画了一张图出来以后,便请了几天假,美名其曰‘准备年货。’ 封燕飞周末的时候并不喜欢出门,只有偶尔被街坊邻居介绍去相亲的时候才会姑且收拾个人样出来,出门‘陪相亲对象’逛逛街。 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在家里看看电视,打打游戏,养一养她那搞不好能给她送终的乌龟。这样子的话,她与外界交流就只能通过电话手机。 不见外人这对一个能潜伏在警察局快□□年的卧底来说是不可能的,尤其像他们这种大型的犯罪团伙,为了保证整体的消息不被泄露以及人员的忠诚度,都会定期的对手下人员进行检验。 那她固定的,每年都要进行个几次,尤其近几年进行的更多的,就只有各种各样的相亲——以最光明正大,最能见光的手段去沟通情报,才是最不会被怀疑的。 陆云罹去警局翻了一下去年年初几个月的考勤异常单,果然找到了封燕飞在华祈经常出外勤的那段时间请假的记录——请假两天,陪回家相亲。 而那次的相亲事件还被警局的人津津乐道了许久,因为她的那个相亲对象脚踩两条船,直接被封燕飞发现揍进了医院。 然而这一切都是白秋笑出猪叫的告诉他们的,并非从封燕飞口中得知。那么那几天封燕飞究竟是去相亲的还是去做别的什么了,那便不得而知。 在穆清的案子中,一开始封燕飞只是不轻不痒的在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怀疑。而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给自己发讯息说穆清是他的学弟。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在陆云罹要去参加宴会的那天早上,也是穆清试探谢知安的那一天。 这一招先是诱导他们正式开始关注穆清,也为之后刘大志出事,他们的各项活动做好了铺垫。 给警局一个完美的犯罪嫌疑人,在不经自己手的情况下,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可是直到这个地步,陆云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之前收集的所有资料全部丢掉,装作没事人一样回来继续上班,和别人交流。 ———————————— 邱明远感到自己的喉头干涩无比,他张了好几次嘴以后,这才问道:“所以,你现在怎么确定的?” “七点十分,我给封燕飞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们今晚在风声有一个紧急搜查,白秋也参加了这次活动。”陆云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问了她一句‘如果白秋出意外怎么办?’她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 ———————— 封燕飞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哦,她似乎是走动着找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这才淡淡的回答道:“那我会把白秋永远的带走,直到你死或者我亡。” 很清楚自己从穆清的事情之后便一直被陆云罹怀疑的封燕飞早就停止了自己固定的一月一次的相亲,此刻也没有了继续伪装的想法。 因为这荒唐的一切,该画上句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74章 殊途(二) 在当晚的抓捕行动中,警方顺利抓获了四名吸毒人员,经过后期的身份认证,这四个人均是北城的高官子弟。其中一名还是北城大学校长燕云的独生子。 燕云作为北城大学校长,国内一流学府的领头人,教子无方,其子在被抓捕时还大放厥词并且袭击警方工作人员——袭击的还是某个人高马大的虚弱警察陆某某,脸上都被抓了几道痕迹出来。 这一事件在社会各界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来自各方的舆论压力迫使燕云的校长职位被暂停,另外几名高官也遭到了检察院的检查。 而真正戏剧性的却是那几名被捕的高官子弟在清醒过来后,面对前来旁听审讯的国家检察机构人员,为了给自己开脱责任,直接腿一哆嗦嘴一瓢,吐豆子似的招了一长串平日里一起吸毒的好伙伴,听黑了一众检察官的脸。 这下子才彻底的北城上层的一大半人都扯了进去。 ———————— 而此时的西郊的一处四合院里面。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绣金龙唐装的男人坐在大厅中间的竹制躺椅上,一边用手指在旁边小茶几上打着节拍,一边慢条斯理的刷着微博。 “检察院的人过来了,我在这边呆不了多久了。”把相关的消息和热评看完,男人握拳锤了锤自己隐隐发痛的后颈,朝着站立在他身侧的周禾伸出了手:“扶我起来。” 周禾的脸色并不好看,整个人都紧绷着,很明显的害怕着这个男人。可是她还是乖乖的伸出了手,扶住了男人的手臂。 可谁知男人刚刚一站起来,就反手抓住了周禾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额头更是磕在了矮几的角上,拉出了很长的一道口子。 周禾面无表情的爬了起来,也不去擦自己的额头上的血迹,任由它在自己的脸上流成了一副诡异的恐怖片,语调冷淡的说:“对不起。” “我的宝贝女儿,爸爸不是想要每一次都听你说对不起的。”周秉文十分温柔的走到了周禾的身边,用自己的手帕帮她擦拭着脸颊:“只是你经常让我失望呢,宝贝。” 将周禾的脸彻底擦干净以后,周秉文才将手帕折叠好,放进了一个装满清水的玻璃杯里面,直到那里面的水彻底被染红,这才摆了摆手:“燕飞,麻烦你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封燕飞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瞧着周禾的伤口处再次流出血来,转眼看向了周秉文:“因为你的宝贝女儿造成的损失怎么算?” “我会按照市场价照付,毕竟我们也合作了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因为一个据点的事情闹得太难看吧。”周秉文用的是陈述句,他并没有给封燕飞过多思考的时间,便接着说道:“不过听我的手下说,燕飞你在全员撤退以后还在酒吧里面待了有十多分钟,最后……还带了个姑娘出来?这是看上我们店里的哪位服务生了?还是顺手帮我们抱了个人质出来。” “与其来问我这边的计划,不如先好好管管你的宝贝女儿。还有这位……”封燕飞皱着眉毛看了谢知安一眼,有些嫌弃的说:“可别跟你那宝贝女儿一样。” 谢知安笑了一声,用陆云罹经常用的称呼说道:“封姐这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谢家有意见?” “意见倒是谈不上,不过是对你们这些年轻小朋友老是一时冲动就做决定的行径看不上。” “一时冲动?冲动可是人类的本能,愤怒,爱|欲,恨意都会激发这种本能。无论年纪,比如说周禾放走了那两个人,又比如说。”谢知安缓了缓,慢条斯理的将话语的刀尖转向封燕飞:“你带出来的那个警察。” “……” “知安,可以了,别这么逼自己人。”周秉文对于谢知安的话语十分满意,但面上不显,和事佬似的接道:“能让燕飞你专程留下来的想必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发觉自己现在越说越错,封燕飞索性模棱两可的回答道:“重不重要,那得看特别调查组的表现,而不是我说了算。” 一切点到为止,不过周秉文心里也对封燕飞带出来的那个小姑娘有了几分思量——看样子,封燕飞还是挺看重那个姑娘的。 不过也好,总算有个能牵制住她的东西了。 ———————— 封燕飞走后,周秉文将谢知安和他的私人助理一起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周秉文书房的装修风格和他本人的日常穿着一样,小到桌上的镇纸大到屋顶的吊灯,清一色的黑,让人单单是看着,便觉得无比压抑。 “知安你应该也听周禾说了吧?我们这边有警方的内线。” “听说了一点,现在抓到了吗?” “没有,所以才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头绪。”周秉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整个人在散发出了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我们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他揪出来,不然日后还有大麻烦。” 谢知安并没有被周秉文刻意表现出来的疲惫迷惑,他只是依旧公事公办的说:“二叔您若是没思绪,那就不会叫我来问了。” 原本站立在落地窗前的周秉文转过了身子,用锐利的目光看着谢知安。片刻后,转身走向了书桌,拉开了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一本书来:“思绪自然是有的,不过叫你来只是判断一下我想的对不对。” 还不等谢知安反应过来,周秉文便动作迅速的从那个书形的盒子中拿出了一把□□,枪口径直对准了他沉默不语的私人助理。 “李强,我自认为我待你不薄,你何苦要来和我作对呢。” 谢知安用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侧的李强——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男人,戴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无比冷静的看着企图开枪杀掉自己的周秉文。 而且长得也未免,太眼熟了一点。 兴许是头一次这么近的和一个‘卧底’接触,谢知安有点兴奋,他居然冲着李强笑了一下,随即退开了一些,防止周秉文误伤到自己。 周秉文本就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谢知安——也不能说是不相信,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侄子似乎更像一个‘好人’。 可是就目前看来,他的种种行径,可不像一个‘好人’应该做的事情。 周秉文的迟疑也让谢知安对现下的情况有了了解:周秉文应该是在怀疑他的这个私人助理,只是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有准确的证据指向李强,所以才会来试探自己。 不过李强啊…… 谢知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开口道:“陆云罹对我的戒备心还在,内线这种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大概知道了个人名,可能和您这边的事情有点关系。” “谁?” “您还记不记得去年年初孙思昀那边整出来的事情,杀了个叫孙静的女人,到最后事情不受控制,被指认官员自杀在狱中……扯远了,我曾经听陆云罹说起来过孙静的丈夫,景臻。” 周秉文的瞳孔微缩,不确定的重复了一边:“景臻?” “嗯?”谢知安想了想:“是叫这个名儿,这种老婆被杀了的人,最适合怀着恨意来当卧底了吧。” 心里尽管已经把陆云罹骂了一顿,但谢知安还是好好的把这出戏演了下去。 周秉文问:“那你是怎么怀疑上他的?” “怀疑?这不能算怀疑。我只是把陆云罹告诉我的事情转告给你。”谢知安顿了顿,接着说道:“陆云罹这个人和他哥一样,脑袋里面的弯弯道道特别多。从我到警局之后,听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有关于一年前反黑案的——我早就说过你们安□□进去不是个好选择,陆云罹不可能觉得我是真的跑去实习的。不过前段时间他突然给我提起了这么个人,因为他说那天是孙静死的日子。” 周秉文问道:“所以呢?” “他不可能没来由的在我面前说起这么个从未暴露在大众面前的人,按照常理,也就是陆云罹的个人性格因素来看,景臻绝不会是卧底。可是……” “嗯?” “也很可能是他想混淆视听,因为对一个人的既定印象而错杀人的事件不少见。所以保险起见,不如两个都解决了。这位孙强?还有那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景臻。以免多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好。” 意外的,周秉文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只是叮嘱了谢知安几句以后,便让他先出去了。 “秦臻。”周秉文猛地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孙强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警察的人。” 孙强面色不改的回答道:“您心里早有了定论,我多说无益。” 周秉文将自己脸上的表情调整到了一个比较正常的状态,这才抬头冲着孙强笑了笑,再次将枪口对准了他:“那是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5章 同归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古人说的话似乎都有那么一些道理。 原本气势汹汹,在北城雄霸一方的周秉文一派似乎没用多久便被祁申联合军方的那位听说是姓叶的先生清理了个差不多。 群众眼里看到的就只是北城多位高官落马,定的罪名是贪污也好吸毒也罢,说白了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过是在权力的斗争,他们一派输了罢了。 ———————— 风声搜查任务结束的第四天。 白秋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铜色的风铃。许是前些年买的小物件,如今已经缺了一个角,可是又不影响它整体的美观程度。 因为有的东西美不美,并不是从外表来断定的,而是它的意义。 比如说幼年时辛辛苦苦的攒下零花钱,送给最喜欢的姐姐的风铃。 “又不是没见过,看那么久做什么。”一直坐在床边发呆的封燕飞见白秋醒来,抬手拨弄了一下从风铃上垂下来的流苏:“难受吗?” 就像是没有听到封燕飞的话,白秋继续盯着那一盏风铃,沉默着不愿意说话。 两人之间就保持着这样诡异的沉默,许久以后,白秋才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看向了刚刚泛起一些亮光的窗外:“我是七岁的时候被华祈妈妈带走的,因为我等了很久,大姐姐也没有回来接我,我觉得她应该是不想要我了。” “嗯。” “华祈一家人都很好,除过他们一直想让我学舞蹈之外,从没有逼过我什么。”白秋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抓住自己的脑子,想让它停止原有的运转,她所说的话也渐渐没了条理:“华祈很好,因为年纪比我大许多……他说其实在他眼里我就是他女儿……然后华祈被他爸爸揍了一顿。” “我知道他们对你很好,因为你现在很好。” “华祈出事的时候我大四刚毕业,正准备来他们小组给他充人数。因为七哥说……说他们组人太少了,组团出去打架都不牌面。” “……” “然后我入职手续还没办,医生就给七哥下了病危通知。”白秋的眼眶中渐渐布满了泪水,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问封燕飞:“大姐姐这是在和哥哥争夺我的抚养权吗?” “我只能那么做。” 白秋苦笑了一声:“对啊,你们都有那么多迫不得已的理由。尤其是在伤害在意自己的人的时候,不是吗?” “孙思昀于我而言,他是父亲。”封燕飞帮白秋整理好了额前的乱发,强迫她看向自己:“如果不是他,我会因为年纪大了,吃的饭多了,被黑心的孤儿院院长交给人贩子。被卖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结婚生子,然后草草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华祈的父母肯定不会告诉你,为什么那天会有那么多的家长过去,想要带走孤儿院里面剩余的孩子吧?” “……” “因为啊,那个地方,本就是个吃人的洞窟。” ———————— 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过去。 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村庄里面,有一对靠着黄土地吃饭的夫妇。有一天,一个意外的生命降临了。 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个缺少了一种生殖器官的生命,不配做他们的孩子。 封燕飞在那个家里面受尽了虐待,身上的伤口从未好过,母亲终日里都在自责,责备自己没能生下一个儿子。父亲终日酗酒,动不动就对这母女两又打又骂。 封燕飞八岁的时候,父亲在外面乱|搞,和村头的一个寡妇生下了一个宝贝儿子。 一家人都高兴极了,他们宴请了全村人来自己家里吃饭,平日里极难看到的大鱼肉全部被摆上了桌子。而封燕飞和她的母亲就躲在肮脏的后厨,帮他们装好一盘盘点心。 那些见都没见过的食物,对封燕飞来说,诱惑太大了。她实在没忍住偷吃了一块糕点,以为也没什么的,可谁知,那一盘散发着桂花香的糕点是给那寡妇吃的,一共就做了五块。 畜生,小偷,孽子,活该死掉的东西。 这世间所有肮脏的语言和诅咒都被那一个个名为‘亲人’的人,倾倒在了封燕飞的身上。而她的母亲呢? 都快已经记不清了……她似乎说…… “你怎么偏偏是个女的。” 嗯,好像是这样。 都是因为自己。 封燕飞坐在一堆干草垛子上,看着自己因为没有来得及治疗而化脓,已经快要看到骨头的右腿,突然笑了起来。 每走一步都是彻骨的疼,她从地上抓起了一把干净的雪塞进自己的伤口里面,一步一步的,从田间看菜的屋子里面走了回去。 封燕飞站在窗口处,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的一切,吸了吸鼻子,吃了一口从地里面顺的一根萝卜。 有点甜,还有点反胃。 夜深了,在这个还未被工业污染的村庄,能看到满天繁星,也能看到皎洁的月亮。 封燕飞已经快站不起来了,她用双手抓着地,将自己拖到了家里放柴油的地方,费尽力气把那一罐子推到,一点一点的,全部浇到了房子的四周,随即将点燃的火柴扔了进去。 封燕飞本以为这无趣的世界,终于可以结束了。可是她却被一名夜里赶路的村民救了出去。 只是那一家子人,都在睡梦中被烧死了。 再后来,封燕飞以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的身份进了孤儿院,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极为短暂的几年快乐时光。 因为她在里面遇到了一个,无比依赖自己,需要照顾的,可爱的,妹妹。 那是她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一道光芒。 ———————— 过往的一切都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封燕飞的脑海里面过了一遍,可是最终,她只是将白秋从床上拉了起来,沉默的为她整理好了衣服,然后解开了她手腕间的锁链。 “你睡了四天,我还以为我用药过量,直接把你给弄死了。” “封燕飞。” “不过醒了就好,检察院的那群人这次是来真的,加上祁申和你七哥家的那毒崽子暗中助力,昨天周秉文就已经被抓了,在周秉文的老宅里面好像还发现了一具尸体,听说是秦臻的,我也搞不太清楚。” “封燕飞。” “说实话陆云罹还挺聪明的,知道周秉文那老东西过于自负,弯弯道道想了许多,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了。只可惜,北城这批货是处理不完了,有点浪费。” “姐姐。” “……” “你记得我小时候写作文,最想做什么吗?” 封燕飞笑笑:“……你现在不是做到了吗?” “你说过会和我一起的。” 白秋也不敢大声哭,她只是抓紧了封燕飞的衣角,就像小时候那样,不想让她离开。 “从我被孙思昀收养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会是一个坏人。”封燕飞一根一根的将白秋的手指掰开:“我可能这辈子都当不了好人,但是我也不会后悔,更不会去尝试做一个好人。因为无论你喜欢不喜欢,这就是我。”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暖暖的光线透过玻璃撒到屋子里面,温暖的就好像一切都还没发生过。她们不过是一起在孤儿院的小床上睡了一觉而已。 可是封燕飞亲手打破了这种假象,她几乎是一路拽着白秋来到了楼下,快速的解决了周秉文安排留在这里看守白秋的两个人以后,将自己的枪给了白秋。 “我带你走,这一条路上你随时可以选择杀了我。”封燕飞将白秋推进了车里,撑着车门对她说:“如果你不这么做,那警察不可能抓到我。因为周禾那个蠢货,北城这块市场我们目前不要了。” 封燕飞挑选的路很偏僻,一路上尽是山间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早春鸟儿们争相歌唱的声音。 白秋一路沉默到看见城市的边角,这才开腔问她:“那你呢,当一辈子亡命徒,四处逃亡?” “不然呢。”封燕飞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了车子,对白秋说:“我好像干过很多坏事,可我都有些记不清了。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 白秋绝望的看着封燕飞的脸,却突然发现她的脸上也已经有了皱纹,没有化妆品的遮盖后,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有的只有被名为‘生活’的怪兽撕咬后留下的沧桑痕迹。 “我杀了我的亲生父母,因为他们想要我死;我听孙思昀的话,因为他救了我;我配合周秉文要杀华祈,因为……” 我嫉妒他的几乎要发狂。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谁不想让他死呢。” 封燕飞用手指勾起了白秋的下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面上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她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后,笑着说:“本来把你拐带回来是想干点什么的,只是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白秋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了窗外。那目光就如同地狱魔刹,在偷袭的小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一颗子弹送进了他的脑袋里面。 “姐姐。” 封燕飞的脑袋斜斜的靠在白秋的肩膀上,呼吸也渐渐的停了下来,但她在听到白秋叫姐姐的那一瞬间,还是勉强动了动自己的脸,将自己的嘴唇贴到了白秋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或许是爱,或许是亲情。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这辈子中,还遇到了你这么个小家伙。 狭窄的车厢里面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白秋死死地抱住封燕飞的身体,看着从远处疾驰过来的黑色跑车,眼中的光彩渐渐的消失了。 ———————— “封燕飞是十五岁的时候被孙思昀收养的,他们是最后一批被那个黑心的孤儿院院长卖出去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孙思昀接手了那一批孩子,孤儿院最后被挑剩下来的孩子,也有极大可能被他用人以各种名义带走了。” 陆云罹干咳了两声:“我们审讯过了,就是那一批孩子。” “哦哦,那就是。” 华祈有点尴尬的坐在轮椅上,平生以来头一次理解到了‘手足无措’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 当年本来就是为了保护白秋才不告诉她的秘密,谁知现在成了她迷茫的原因。 这操蛋结果,找谁说理去? “我没事儿。”看着陆云罹和华祈突然怂成了个孙子,白秋有些哭笑不得,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没怪你们。” 华祈内心抓狂道:哎哟您这话说的真大度,我求您了,打我一顿我也放心啊。 “我只是需要静一静,说起来陆云罹你这么闲的吗?谢晏还没被找回来吧,周禾也不见了。” 陆云罹的眼神微暗:“我们这边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周秉文当时是打算一个人出逃的,没有带他们。” ———————— 在一处昏暗的房间里面,浑身血迹的李强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站在他身边的,是眼眶通红的周禾,而谢知安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远处的高凳上,沉默的抽着烟。 李强吐出了一口血,轻蔑的笑了一声:“你倒还不如杀了我。” “我这不是正在杀了你吗?” 周禾从一旁的工具箱里面又拿出了一个小榔头,对准李强的手指关节,狠狠地敲了下去。一时间,房间里面只回荡着李强的惨叫和咒骂声。 “如果你不往出去送消息,我们没必要把硬推罗伊出去来掩饰我们在紫云金府的交易点。更没必要把风声拖下水,你说你该不该死?” “我该死啊。”李强虚弱而又绝望地说:“妻子死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当丈夫失败到这种程度,难道我还要活着吗?” 周禾唾弃道:“真是让人恶心的深情。” “够了。”谢知安终于将指尖的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面,缓步走到周禾身边,将她拉了起来:“想逃的话就只有现在了,你还在这里和他废话什么。” “堂兄,你真当我傻子吗?”周禾抓住了谢知安的手腕,却没有将它拉开,只是有些脱力的说道:“因为陆云罹?他有什么好的。” 谢知安冲着四周准备从怀里拿枪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摸了摸周禾的脑袋:“也没什么好的,不过是我想活成他那个样子罢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不会是从我那时候在你面前提过一次他之后,对他有兴趣的吧。” “倒也不是,那时候有很多人都会提起他不是吗?也算是纨绔里面的风云人物了。” “因为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对。” “可是堂兄,无论你如何自我厌恶,你却是我想要变成的人啊。” “……” “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 “被父亲为了权力抛弃的那个女人,你帮我去看看她吧?” —————————— 周禾的眼泪终于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流了出来,她甩开了谢知安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这一间承载了无数血腥与无奈的房间。 曾经在这里,她被周秉文看着第一次杀人;而就是在那混乱无比的一天下午,她又被带着来到了谢家大宅。 那个做在阳光下做手工的漂亮男生用他好看而又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用奇怪的腔调的问:“请问你知道哪里有小锤子吗?” 锤子?是说自己用来敲碎那个人脑袋的东西吗? 黑暗的情绪在一瞬间将周禾包围,她双眼无神的笑了起来,指了指那个黑乎乎的杂物间:“那边有。” 周禾以为自己能狠下心来让谢知安死在那间屋子里面,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了。 她带着大宅里的佣人把倦缩在地上的谢知安救了出来,一路跟随,直到谢知安再一次睁开他那一双似乎写满人间所有的眼睛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凑近了病床上的谢知安,让谢知安的眸子里面只能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真好。” 要是以后你的眼睛里面也只有我就好了。 ———————— 在警方再次宣布抓捕了一批贩毒分子以后,周禾盛装来到了警察局的门口,堵住了正打算出门的陆云罹。 “我来自首的。” 陆云罹微微皱眉:“那还不错,颇有自觉性。” “谢知安死了。” “……” “你永远都别想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 “……” 周禾的自首意味着周秉文一派彻底倒塌,后续的一切都不再由警方处理,而是上交给了更高层的监察机构。 一切都看似尘埃落定,可是周禾说的那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却一直梗在陆云罹的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因为在之后的半年里面,陆云罹再也没有得到过谢知安的任何消息。 就连他厚着脸皮去谢家大宅找人,也此次都被谢老爷子拿扫帚赶了出来。 小区宠物店的老板也早早的以要回家结婚,关门几天为由将小橘子送到了陆云罹的手里,看着那只小小软软的家伙,陆云罹总觉得心里面的感觉怪怪的。 ———————— 眼瞅着又到了北城各界都在放高温假,唯独警局不放的日子,中午两点,陆云罹十分豪放的解开了自己的衬衣扣子,露出里面的黑马甲,大摇大摆的从警局门口晃了出去,险些气断顾局的老腰。 “你又干啥去!?” “早上忘记给家里大爷倒猫粮了,回家看一眼去。”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陆云罹在心里小小的嘀咕了一句。 因为家里的几位大爷怕热,家里的空调总是开得很足,以至于陆云罹从外面进去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冷颤。 只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家里的几位大爷居然一个个都没出来迎接自己。 陆云罹屏住了呼吸走到了卧室的门口,看着拆拆那条摇的正欢的尾巴,还有小橘子难得发出的撒娇声,却怎么也不敢往进去走了。 “进个家门还这么哆哆嗦嗦的,你是胆子有多小。” 里面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他伸手抱起了床上的两只大猫,从陆云罹视线的盲区走了出来。 谢知安好像是刚刚从别的地方赶回来的,应该还在陆云罹家里洗了个澡,因为他的头发还没干,不合身的家居卫衣也明显是陆云罹的衣服。 他将怀里的两只大猫放在了地上,伸手勾住了陆云罹的脖子,笑着说:“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我家崽目前预定的有:2w字肉,七哥和叶先生的混乱甜饼,陆云罹和谢知安的日常故事etc除了肉我都会放在这里。 然后就是下一篇文,下一篇文是一篇仙侠文,那篇文是我很久以前写的一个10w左右的中篇,但是后来因为完成度实在是太低,就删掉了。 这这次会大改一下,从新开始讲。相关段落的文风可以参照一下我专栏里面的《寻饮》,因为那个就是这个故事的一个截取片段。 名字就叫《久别》——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也可能是有所预谋。但唯一不变的是,我一直期待着,与你再次相遇。 开文时间可能在一月底吧。 接下来我就要开始bb了(???)先说声有缘再见吧,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断断续续的写了小半年,这篇文总算是给完结了。 从从第六十二章的时候就开始写结束语了,然后敲完最后一个词打开这个文档要把这一段话粘贴进去的时候,嗯……差点给哭了。 在在这里我真的很感谢愿意收藏这篇文的30个小朋友,还有一只陪我写文的小盆栽,如果没你们的话我可能写不完这个故事。 真的,谢谢你们愿意看我写的故事。 这篇文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断案类型的故事,但是写的时候又发现自己没啥感情线,各种修改各种尝试,也导致这篇文的完成度非常非常的低。 我比较擅长的又是小故事风的,突然写这么长还要有逻辑的文真的是,难为我自己。 目前可能暂时不会尝试写这个类型的了吧……因为顺逻辑什么的太累了,前面留小线索,留着留着后面都快忘了(……) 其实最后的最后,我还想感谢一个人。 嗯,我的小盆栽。 其实写故事这个事情,很久以前就喜欢。想把自己脑袋里面想的告诉别人,但是……其实说实话。 我文笔不好,想的大多数剧情也无趣且老套。一个人写的时候真的很寂寞。 每天下班回来自己写了,上传,临睡前自己打开APP 看看有没有错字。 但是有个嗷呜小朋友,从我告诉她我在写故事的时候,她就一直很乖巧的蹲在我旁边看我写的故事。 每天更新看完,二话不说先是一通彩虹屁。 “我觉得写的特别好。” “是我喜欢的” 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在安慰我,但是想想如果没有她的话,可能这篇文第七章的时候我就不写了。 因为从第七章开始我发现我真的很不擅长这种类型的文,况且也没人看。 这篇文能撑到完结真的是一个奇迹了。 但是我很喜欢这个奇迹,也很喜欢陪我的小嗷呜。 还有很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