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奸臣想搞朕(女尊)》作者:卟许胡来 文案: 原名:女尊之奸臣 摄政王翎陌手握重骑把握朝堂权势滔天,离那个位置只差一人 差一个十四岁的小皇帝 众人只当她迟迟按兵不动是怕被人诟病,其实没人知道,她垂涎的不是那把龙椅,而是那把龙椅上的人 每天入夜,翎陌都会坐在王府廊下那个面朝皇宫的地方,想象自己搂他入怀肆意“欺负”的场景,心头火热,久久难眠 宋景是开朝以来的头位男皇帝,整天坐在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旁边,可怜的像只活在猛虎口边的小白兔 可小白兔不仅不怕猛虎,甚至朝她抖抖尾巴做出引诱 …… 宋景一人两个灵魂,是陈泯时天天恨不得搞死翎陌 穿到女尊世界的陈泯一心搞事,只想当个皇帝左佣右抱复辟男尊帝制 可当他是宋景时却又忍不住追上去扯着翎陌的袖筒昂头叫她,“三姐姐。” 小剧场 翎陌良心发现:他拿我当姐姐啊 属下:所以呢? 翎陌笑的勾人,目光幽深:所以更不能便宜了别人啊 排雷:不切片,不买股,标准1v1 女尊女强男生子 另外一个灵魂陈泯是工具人,跟女主莫得任何感情戏,从头至尾谈恋爱的都是男主 短篇,甜文,相信我,救救孩子吧,千万别养肥QAQ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翎陌 ┃ 配角: ┃ 其它:甜 一句话简介:我拱了我养大的白菜 立意:为了家国放弃个人的旧怨,以大爱救赎小爱,共同建设大好河山 第001章 盛夏七月,阳光毒辣,唯独到了傍晚,空气中才得到那么一丝清凉。 大晋没有宵禁,按着往常这个时候,街道两旁已经摆满了出生意的摊子。 就连那凉棚茶铺里也该坐满了手摇蒲扇、饭后聚在一起消暑闲聊的百姓。 但今个却与往常不同。 本该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的大街空荡又寂静。 偶尔街边店铺里有人探头出来往外看,那也是匆匆撇上一眼便飞快的关实门缝。 天子脚下,还能让百姓们恐惧如斯避如蛇蝎的事情只有一件: 离京一年的摄政王回来了。 城门大开,分列两队并驾齐驱走在前头的是摄政王翎陌的铁骑,黑甲黑马铁蹄。 百姓们耳朵贴着门板听动静,外头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过后,是马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动静。 那辆阵仗仅次于帝王车架的华丽马车从城门处缓缓驶入。 街道无风,深色车帘本分的垂落下来,不敢有丝毫造次,将里面的主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行车马路过,除了铁蹄碾碎石子的声音,外头愣是没听到半点别的动静,不像京兆尹府出兵,整个街道鸡飞狗跳,隔着一条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等窗户缝中的那条黑色长队离开视线,旁边酒楼二层贴着窗户偷看的那人才徐徐吐出一口气。 刚才马车经过的时候,她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双腿发软,后背生生出了一层的汗,身上的薄衫都湿了。 “瞧你那出息。”旁边一人嗤笑同伴,话虽说的硬气,声音却压的很低,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似得。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你听见马蹄声的时候手别抖啊。” 对方低头,这才看到自己刚才端着酒杯的手都忘了放下来,杯中酒因为手抖洒在桌面上,里头所剩无几。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那人可是翎陌啊。 她们十二三岁还躲在被窝里看男女交颈图的时候,翎陌已经上阵杀敌两年了。 她们十五六岁耽于男色的时候,听闻翎陌一言不合拔剑割了对面礼部尚书的脖子,就因为对方逼着她娶夫。 这人今年不过才二十出头,可关于她的事情,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坊间孩童啼哭时,大人恐吓小孩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哭了,摄政王来了! 时常吓的哭声夏然而止,一试一个准。 如今这个煞神回京,还带了铁骑,京中怕是没有安稳日子了。 而此时,马车旁边的阿贵却心情愉快嗓音清亮的跟车里的煞神说话,“主子您瞧瞧,哪怕您离京一年多,百姓们依然没有忘记您。” 阿贵坐在马上环视周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门窗紧闭,“知道您不喜欢人多,都尊重您的喜好特意躲在家里。这是什么?” 车里一片寂静,没人回应。 但这不妨碍阿贵自说自话,她一手握缰绳,激情高昂时,另只手不自禁的高举起来,“这就是民心啊,是爱戴!” “……” 翎陌深吸口气,轻启薄唇,回了阿贵一个字,“滚。” 旁边几个亲卫想笑又不敢,她们觉得摄政王之所以没被阿贵气死还将她留在身边伺候,纯属是殿下异于常人。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有民心受爱戴的场景应该是夹道欢迎,再不济也该打开门窗才对。 百姓这样,是因为怕。 跟当今圣上一样,是忌惮。 就连京中三岁小孩都知道,先皇驾崩,临终前的最后一道圣旨不是给小皇帝宋景交代朝堂朝事的,而是催促远在边疆手握重权的摄政王翎陌回京。 老皇帝死了,小皇帝才十四岁,还是个男子,表面看起来老皇帝是要跟翎陌托孤啊,可朝中但凡了解点政事的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据听说皇家宋氏一脉跟历届摄政王翎家有着理不清剪不断的那么一段关系,当时宋翎两家打江山,说好的以淮水为界限,江山南北一人一半。 可最后不知道怎么着,江山整个都姓了宋,没多久,翎家就成了摄政王。 帝王之榻容得她人酣睡,看似是信任跟荣耀,谁又能知道这不是变相的囚禁拿捏呢? 不许你登高位,更不放你自由。 大概是宋家得江山的手段见不得人,这才导致皇室子嗣稀少。 三年一大选,两年一小选。 被选进宫里的男子众多,皇帝匐于床上日夜耕耘,膝盖都磨肿了,贵人们的肚皮依旧不见动静。 就是有出生的,大多活不了三日便会夭折。 有那么一两个顺利长大的,可也没有什么好身体。女娃活不过三十,男娃终生疾病缠身。 但凡是了解内情的,都说这是报应。 这皇位来的不光明磊落,注定做不长久。 外臣回京,尤其是翎陌这样手握兵权的人回京,第一件事情就应该是进宫问安,先将兵符交出去,再去跟放在大殿里的先皇磕头,最后见过新帝。 阿忘撑着伞站在马车旁边,昂头看着从车里出来的人,将要做的事情分条列给她听。 翎陌伸手掀开车帘,踩着脚凳面无表情的从马车上下来。 几乎她刚露出手,阿忘手里的大伞就移到了她的头顶。 伞下阴凉将翎陌笼罩,半分太阳余晖都没晒着。 “已是黄昏,无碍。”翎陌微微抬手,阿忘收起伞错后半步,跟着那片黑色衣袂抬脚进府。 离的近了两步,阿忘闻到翎陌身上那股子混合着血腥味的极淡药草味。 他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身后的阿贵,皱眉低声问,“殿下受伤了。” 虽是疑问句,他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府里住着大夫,阿忘没事会过去请教一二,多的不敢说,这点简单到遮掩不住的味道,他还是能闻出来的。 阿贵神色惊诧的看着面前清秀的男子,夸张的张大嘴巴,左右看了一圈,见没有外人偷听才压低声音凑近阿忘。 见她这副神色,阿忘本就绷着的面容更为严峻,身子朝她倾斜,下颚微收,满脸认真。 阿贵轻声说,“你这鼻子太灵了吧,叫勿相忘真是亏才了,你该随我姓苟才对。” 阿忘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姓什么不重要,但苟富贵一看就是老狗了。 殿下都受伤了,她还开玩笑! 阿忘抬起下巴,目光凝视阿贵的眼睛,冷峻的小脸竟跟殿下有几分神似。 阿贵头皮一紧,不敢皮了。 “殿下怎么会受伤?” 以殿下的本领,不该有人能伤着她才对。 阿贵撇撇嘴,看向后院的方向,说了一半的实话,“外人不行,但咱们府里的‘内人’却可以。” 翎陌没有娶夫,连个通房都没有,府里这两个是翎陌出征后,先皇送的。 这一年来,后院两位比鸭圈里鸭子还要安静,几乎没有存在感,阿忘是真想不到两人是如何越过他下的手。 翎陌也想知道,她想知道是京中的谁先忍不住动手了。 后院堂屋里,翎陌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面前一边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子,这两位名义上是她府中的房里人,其实她不过今天才见到两人而已。 两人战战兢兢的站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男子模样,脸上写满不安害怕。 这是绝大多数人面对她时的表情,仿佛她是刀俎,对方是鱼肉。 这样的神色翎陌见过了太多,在她记忆里,好像所有人都怕她。 不对,只有一个人不怕她。 可惜,那也是曾经了。 想到宫里的新帝,翎陌原本就不多的耐心更少了。 她刚才还打算慢慢审问,现在却又不想跟这两个人耗费时间。 “我何时启程以及具体行踪京中只有阿忘知道,你俩谁看了他的信,往外通的风?” 两人眸色轻颤,神色无辜,仿佛不知道翎陌说的是什么。 摄政王府在翎陌出征前固若金汤,莫说走漏她的动向,就是连句闲话都传不出去,自从这两个人进来,连她在驿站如厕都能碰到暗杀了。 翎陌身上的伤跟刺杀没有关系,但不代表她容忍别人做刀俎,拿她当鱼肉。 阿忘已经站在了院子里,翎陌抬眸往外扫了他一眼,慵懒的起身往外走,明显不打算审问了。 两位美人惊诧的看着翎陌的背影,满脸疑惑? 就这么算了? 两人疑惑的真情实感,连刚才的害怕都忘了演。 翎陌站在门口,声音不轻不重的飘进来,像是对他们说,又像是对院子里的阿忘说,“处理了吧。回来自己领罚,仅此一次。” 消息是从阿忘手里漏出去的,不管对方手段如何,都是他失职。 阿忘领令后沉默着迈过台阶往屋里走,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一切声音。 翎陌去换了身官服,深红色的衣袍,黑色腰带,上头的花纹是用金丝绣的四爪金龙。 穿戴完毕,她习惯性的随手去拿托盘上放着的白色鸭羽腰坠,但却在挂上去之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由顿在原地。 翎陌将腰坠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动作牵动伤口,隐隐作痛。 片刻后,她缓缓吐气,松开手看着掌心里羽毛被攥乱的纯白鸭羽腰坠,勾唇嗤笑,将东西往桌上随意一掷,垂眸整理袖口起身出去。 别人都要让她认主了,她难道还要摇尾求摸吗? 第002章 翎陌从屋里出来,背对着门蹲在廊下的阿贵听见动静扭头抬眼看她,目光惯性从下往上看去,一眼就看到摄政王光秃秃的腰带。 怎么着都是伺候了十几年的人了,阿贵“蹭”的下站起来,眼睛连眨巴好几下,才试探着说,“主子您今天有点不一样。” 那条向来不离身的鸭羽腰坠没了。 旁人腰间喜欢系玉,唯独翎陌不同,她系鸭子羽毛。 这习惯好像是从几年前开始养成的。 那时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只雪白的小鸭子,珍宝似的握在手里,用袖子盖住,谁都不给摸,养儿子似的养着它。 王府后院有个鸭圈,占地一百平方米,那是翎陌为她的鸭儿子亲自设计的住所,里头不仅挖了水池,还修了花园建了屋子。 题字为:珍宝轩。 装饰的华丽程度堪比京中三品大元的府邸,当时若不是老主子拦着,她险些按着皇子府的规模修建。 从那时起,翎陌穷奢极侈的名号就这么扬了出去,摁都摁不住。 那半年里大臣们彼此之间衡量对方府邸的标准都是按着鸭圈来的。 只是后来没两年老主子去世,翎陌忽然一夕间变了性子。 她不再将鸭儿子抱在怀里,甚至不再踏足珍宝轩。 就在厨子以为珍宝轩即将成为真香的烤鸭轩时,翎陌开始拔鸭子的毛。 像是蓄意报复,一天一根,做成腰坠挂在身上,雷打不动。 翎陌的衣服颜色向来都是深色系的,那根雪白的鸭羽点缀似的挂在腰间,就如漆黑沼泽里绽开的一朵小白花,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京城众人深知她的习性,甚至提起鸭羽就会想到翎陌。 一般鸭子寿命也就那几年,现在每日被拔毛的早已不知道是鸭儿子的第几代子孙了。 现在鸭羽没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面前的翎陌脚步未停,语气听不出情绪,甚至还回了一句,“哪里不一样?” 阿贵心说更不对劲了,她挺直腰背,目光坚定,音调铿锵顿挫,“今日的主子比昨日的您,更为威严!” 翎陌脚步一顿,笑了,眼里有股不管不顾的意味。 她上次这么笑的时候,是在战场上被敌军暗伤。 箭矢穿透铠甲,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冲杀。 那一战,赢了一座城池,转头是她不省人事好几天。 其实翎陌长的很好看,莫说女人,就是男子,京中十八岁以上的,没有一个能艳压过她。 可惜旁人看到翎陌,想的不是恐惧就是害怕,没有半分旖旎念头。 阿贵心里头毛毛的,觉得没了鸭羽的主子跟被解开了封印禁忌似的,随时说咬人就咬人! 进宫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口,阿忘换了身衣服站在旁边,脸色如常,只是嘴唇毫无血色。 翎陌定下的刑罚向来狠厉,他领完罚还能端正的站着已经很不容易。 小厮往前压低轿身,阿忘伸手掀开帘子,翎陌坐进去。 阿忘垂眸对着里面的人轻声道:“殿下,刚才得来口供,他们说自己受命于新帝。” 濒死之时说的话,应该做不得假。 人是先帝送来的,下令的是新帝,这母子俩果真一条心。 翎陌两手压在膝盖上,轿子旁边的阿忘手上依旧保持着掀帘子的姿势,在等她吩咐。 “满京城的人都想要我性命,许的别人动手,难道就唯独不许他下令?那也太偏心了些。”翎陌抬眸看了阿忘一眼,淡声道,“你不必随我进宫,退下吧。” 阿忘握着帘子的动作微顿,应了声是,松手退到一旁。 轿子朝着宫门方向慢慢走远,即将消失在暮色里的时候,阿忘这才疑惑的抬头去看。 刚才殿下那话看似是体谅他受罚免他随行,可语气听着却有些不悦,像是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阿忘心想,定是他在殿下离京期间做的不够好,惹了殿下。 摄政王的轿子向来直接进宫,没有中途下轿的规矩。 先皇棺材早已抬入梓宫,而梓宫停在乾清宫里,设了灵堂供人祭奠。 翎陌都到了乾清宫门口才下轿,她一向在宫里比在自家还要随意跋扈,莫说前庭,就是新帝做皇子时,他的寝宫翎陌也不是没在夜里去过。 殿前跪了不少人,算算时间,今天不是大臣们祭奠的日子,跪在这里的都是皇室宗亲。 一共三四十人,男女老少都有,分成两列匍匐在地上哭。 这些人对先帝的感情可能或真或假,但哭丧的声音一定要大。 像打擂台似的,一个赛过一个干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亲疏远近一样。 随着内侍的一句“摄政王殿下到”,这些人如同被人突然掐住脖子,默契的没了半点声音,只余下面前火盆里火舌舔舐明黄纸钱时的细微声响。 外头暮色四合,一路过来宫里早已点了灯,此时殿内更是烛光明亮,能映清每个人的表情神色。 翎陌目光讥讽的从众人身上扫过,看来她的名字不仅能止住小孩啼哭,对大人也有同样效果。 她右手边跪着的是血脉远些的宗亲,三四十号人,没一个敢抬头看她的。 而左边只跪一人,便是先帝的嫡亲血脉,当今的新帝,宋景。 听到内侍声音,原本挺直腰背跪在蒲团上的宋景眸光轻颤,捏着纸钱伸出去的手定在原地。 盆内火星燎上来落在他手里的纸钱上,暗火瞬息变成明光。 都等火舌舔到手指了,宋景才突然醒神,猛地松手收回胳膊。 翎陌的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他身上,随着他缩起的手指一并停在他袖口处。 殿内气息凝滞,本就因火盆闷热的空间从翎陌进来后更显窒息。 有年龄小些的孩子憋不住,“哇”的下哭出声,又在大人们反应过来之前慌忙自己捂着嘴,神色害怕的偷偷看向翎陌,啪嗒啪嗒掉眼泪。 想哭出声,又不敢,看着格外滑稽。 寂静里,翎陌嗤笑出声,这突然的动静,吓得宗亲齐齐打了个哆嗦。 翎陌终于挪动脚步接过内侍递来的三根香,往前站在中间,与宋景并肩时,才停下跪拜。 宗亲们觉得翎陌此时的姿态不像是臣子来给君主祭奠的,反而像仇人上门追债的。先礼后兵,等她在起身时指不定会干出什么谋逆的事情。 她们觉得自己的脑袋随着翎陌起身的动作摇摇欲坠,汗珠流到了眼睑上糊住了视线都不敢抬手擦。 不怪宗亲们害怕,先皇在世时就险些压不住翎陌,这才把人支到边疆,如今的新帝是个还没及笄的少年。 他身着斩榱跪在翎陌旁边,宽大的生粗麻布孝衣压在身上,如同站在饿狼身边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哪怕宋景神色如常,宗亲们也觉得他在故作坚强,在拼命维持着宋氏一族的威严。 他真是太难了。 一群人怜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景想装作察觉不到都很难。 他抬手,旁边候着的贴身内侍阿芽立马抬着他的小臂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宋景侧头看翎陌,见她比一年前清瘦不少,嘴唇蠕动,心里想说的话众多,可最后开口时说的却是,“母皇有东西留给你,你随我来。” 翎陌同宋景出去,殿内的空间才开始重新流动,众人不由松了口气,深深喘息。 片刻后,才头对头小声议论先皇到底给翎陌留了什么? 最好是道让她一同陪葬的圣旨,或是别的什么,能直接解决了她! 她今日若是不能在宫里有去无回,那明日有去无回的人就成了她们。 翎陌悠悠走在宋景身后一步,目光落在他清减的腰身上,心绪在夜里游龙似的宫灯中飘远了一瞬。 他手指刚才好像烫着了。 翎陌目光微移,落在宋景袖口处,一眼看到的不是他垂落身侧的手指,而是斩榱下那袂用金丝绣着五爪金龙的暗红色袖口。 她忽然停下,旁边打着灯的内侍疑惑的出声询问,“殿下?” 宋景听到动静转身看她。 橘红色的灯笼光亮下,翎陌表情晦暗莫测,她开玩笑的问,“先皇留给我的该不会是条死路吧?” 宋景微怔,攥紧手指,轻声解释,“不是,她留的是,母皇留的是……” 是什么宋景却说不出来了。 想想母皇留给翎陌的东西,跟让她死又有什么区别? 宋景唇色发白,微微落下视线,不敢跟翎陌对视。 他目光从翎陌腰带处滑过,霎时怔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她腰带处空无一物的地方,心口莫名一空,刚才被火燎到手指隐隐作痛。 头顶翎陌的声音落下,最熟悉的音调,说着最冷漠的话。 “本王是说笑的,毕竟随我进京的铁骑就停在宫外,想来先皇瓮时才二十九岁,不至于糊涂至斯。”翎陌看着面前宋景因低头隐在黑暗下的脸蛋,略微倾身上前,低笑问,“她留给我的是拴狗的缰绳吧,是吗,陛下?” 最后两个字,翎陌音咬的极重,像两记石锤落在胸口上,震的宋景眼眶通红,抬头看她,清亮的眸子里水光浮动。 翎陌垂眸,呼吸猛的凝滞。 随后她率先别开视线抬脚往前走,听到身后宋景没有跟上来,翎陌停步侧头看他背影,目光幽深,嘴角勾笑: “陛下不肯再走,是撒娇要我过去抱你吗?” 第003章 抱? 翎陌说完,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夏夜暖风袭来,将宋景的耳垂吹的滚烫,热意顺着脖颈攀爬到脸上,朦胧的灯光下他那张略显病态的苍白小脸瞧着总算有了点血色。 宋景长睫煽动,抬手抵唇闷咳两声,落下眼帘跟上翎陌。 见陛下终于有了动作,旁边伺候的侍从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听到翎陌戏谑天子的话,他们个个头皮发紧,脸垂的极低,屏住呼吸后悔长了两只耳朵。 莫说摄政王只是口头说说,她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真做什么,也是他们这些奴才拦不住的。 这皇宫的姓氏,写成宋字,却读做翎。 · 两人一路来到先皇生前的寝宫,里面装饰布局维持着原来的风格,处处是先皇生活过的痕迹。过几日宋景这个新帝会搬来这里,到时会按着他的习性重新布置。 翎陌挥退侍从,进自己家似的坐在桌子旁边,随手拿过桌上的翡翠茶盏把玩。 众人鱼贯退出,阿芽动作比别人迟缓几步,抬头看了眼宋景。 宋景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没事。 翎陌不是那种旁人一离开就会把他压在椅子上亲的人,不用担心。 阿芽走在最后,将门关上,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气氛略显沉默。 宋景站在翎陌身旁,抬眸看着她的侧脸。 他到是希望翎陌能把他抱起来压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不管如何,两人之间总不会比现在还差。 宋景思绪才刚飘远,翎陌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又把他给硬拉了回来。 翎陌头都没回,目光专注的落在手中的玩物上,勾唇问他,“本王好看吗?” 宋景呼吸一窒,视线被烫着似的慌忙移到别处。 是,是挺好看的。 这话他不敢说,也庆幸没说。 因为翎陌侧身,将手里的茶盏抬手递过来,眯起长眸问,“若是好看,便养在身边如何?” 她笑的漫不经心,目光从宋景脸上往下落在茶盏上,“就如这杯盏一样,留你把玩,任你使用。” 翎陌一个女人,留在宫里还能怎么用? 宋景被翎陌羞辱她自己的话听的面红耳赤,呼吸的急了些,胸口传来酥麻痒意,忍不住别开脸咳了起来。 前两天下雨,他就出去看了一眼,吹了风就受了凉,到现在都没好。 这种风寒感冒落在一般人身上,不吃药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可放在他身上却跟场重病一样,指不定就要了性命。 宋景单手摁押在胸口上,咳的脊背微弯眼尾通红。 翎陌沉默的看着他,刚才举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去,搭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捏紧茶盏,指关节绷的发白。 “陛下又在撒娇吗?” 她声音依旧没什么波动,语气听起来却缓和了不少,不像刚才那样含沙带影的藏着刺。 宋景说不出话反驳她,只背对着翎陌微微摇头,嗓音嘶哑,有气无力,“三姐姐,我渴。” 他喊的是什么? 翎陌猛地收紧手掌,被攥着的茶盏瞬间被她捏碎。 她定定的看着宋景,视线几乎把他烧个窟窿出来。 空气比刚才凝滞多了。 宋景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口一凉,连咳嗽都压了下去。 这个小时候天天不离口的称呼,不知道从哪天起,成了两人之间不能喊的禁忌。 宋景也是咳糊涂了,听翎陌对他的语气好了些,一时放松又顺口叫了出来。 七月的晚上,殿内燥热连个冰盆都没有,宋景却觉得浑身血液冰凉,骨头冷的发疼。 翎陌到底是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宋景面前看着他惨白的脸说,“倒杯水而已,……无须叫的这么客气。” 她停顿了一下,省略的是“陛下”这两个字。 宋景愣怔的接过茶盏小口抿,眼睛始终没从翎陌身上离开过。 等他好些了,翎陌才重提两人来这里的原因。 ——拿先皇留给她的东西。 宋景刚暖乎的血液哗啦啦又凉了回去,他脚步沉重的将一个暗红色锦盒从龙床上抱过来,站在翎陌面前,头低着,呼吸又轻又缓,单薄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回不去了,从今天起,从他成为新帝起,两人就更回不去了。 翎陌打开锦盒,明黄色的锦布上放了个色泽莹润的白玉杯子,旁边躺着根银针,在明晃晃的烛光下,泛着寒意的银辉色。 两人沉默着站了不知道有多久,宋景抱着锦盒的胳膊撑不住的微微轻颤发软。 他嗓音又干又低,指尖抠着锦盒,指甲上没有血色,“你看看,也就罢了。” “先皇原话是这么说的?”翎陌看着宋景垂落的长睫。 宋景抿唇,眼睛落在锦盒里的东西上。 母皇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 临走前,她灰败的脸上露出些许癫狂执拗,攥紧宋景的手腕逼他答应自己,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让翎陌心甘情愿的喝下混合着他鲜血的酒。 其实在那之前,母皇曾有过犹豫。 母皇是疼他的,毕竟一群孩子里只有他活了下来,母皇对他比对自己还好。 要将江山的重量压在他这个男子身上,母皇还没那么狠心,她那时候想的是,要不就放过翎陌,顺其自然吧。 可随着她身体越来越不行,直到后来难以行走躺在了床上,她的想法就变了。 她开始担心江山在她手里没了,她下去后该以何面目去见宋家的列祖列宗? 再说以翎陌那个狠辣疯癫的行事风格,宋氏放过她,她就会放过宋氏了吗? 先皇知道宋景小时跟翎陌最为要好,才逼着他发誓,要他守住这江山。 当初将这锦盒交给宋景的时候,先皇可能是怕他因为翎陌不管不顾,曾说过一句话,“你的血酒是毒,也是药,既能控制翎陌不忤逆你,也能救她的命。” 摄政王白日出行必打伞,不是她喜欢阴凉,而是她见不得阳光。 太阳晒在她皮肤上,如同烈火灼烧,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内里的每根毛孔中都像塞了个小火球,那种疼痛非常人能忍。 正常女人顶天立地,迎光而立,谁甘心一辈子站在伞下? 等喝了血酒,她这种“病”就没了。 可也有一点,翎陌饮下血酒后,每月月中都要再饮一次,否则疼痛反噬会要她性命。 宋景当时心说,他务必要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否则她死了,摄政王要给他殉葬。 看见宋景这个反应,翎陌就知道先皇不会放过她。 先皇活到二十九岁都没怎么有过风寒感冒,她可能以为自己跟早死的历届先祖不同,认为她可能是个意外,直到离她三十岁生辰还有几天突发疾病,她才意识到这个诅咒谁都破不了。 她没能长寿,翎家嫡女翎陌也别想自由。 宋景还站着,翎陌已经拿出玉杯找来烈酒,问他,“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翎陌暗示性的看着那根银针,可能是心里藏着火气,嘴上就没能把住门,眯着眼睛说,“我怕我动手弄疼你,到时候你再哭。” 他刚才喊的那句三姐姐就是在跟她撒娇! 要不然今天晚上说什么她也不愿意受老皇帝摆布拿起这杯子,大不了一声令下铁骑进宫,大家连同还未入葬的老皇帝一起玉石俱焚,谁都别想好过。 来之前,翎陌就是这么想的。 结果他一句三姐姐,成功把自己叫的跑了题改了主意。 翎陌拧眉,懊恼的盯着手里的杯子看,她怎么就这么经不住宋景撒娇呢? 他一示弱,自己把人家拴她脖子的缰绳都主动递了出去…… 宋景还挺意外的,怀里一空锦盒被翎陌端走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怔怔的,嘴巴微张声音还没说出口呢,翎陌就冷着脸呵斥,“快点。” 宋景那副模样一看又是想撒娇,翎陌怕了,生怕他一开口,自己又把什么给交代出去了。 进宫前她还是自由的一个人,现在再出去,就变相的拖家带口了,命的生死都不全归她自己管了。 宋景神色低落,捏起银针划破手腕,血珠顺着细长的伤口落进玉杯中的酒里。 清酒被晕染成一片绯红色,浓郁的酒香中混合着丝丝缕缕清甜的血腥气,倒也不难闻。 翎陌一饮而尽,将玉杯倒扣下来给宋景看。她捏着杯子的手一松,玉杯掉在两人之间,摔的粉碎。 “陛下放心,我既已自愿臣服,便不会出尔反尔。”翎陌收回手,神色很淡,“我会尽心朝政,还望陛下看在我低贱的命上,多多保重身体。” “臣祝陛下,长命百岁。” 翎陌说完离去,殿门大敞,只留宋景一人站在里面。 他慢慢蹲下来将翎陌摔碎的杯子捡起来,胸口骤疼,将碎片小心翼翼的放在掌心中,想攥紧又怕伤着自己。 现在横在两人之间的不仅有两家的旧恨,还有君臣身份。 她终究,还是恼了自己。 阿芽进来的时候,宋景如同失了魂一样,脸色灰白,险些站不住。 “陛下?”阿芽眼眶一红跑过去扶着他,正要问问殿内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宋景神色一晃,眸色幽深不复刚才清亮,突然就换了个人。 阿芽嘴闭紧,松开他沉默规矩的站在身后,把头垂了下来。 现在陛下身体里的人,是陈泯。 第004章 陈泯是一年前穿来的,那时他刚当上皇帝,还没享受够呢,他那早已封王去领地两年多的三哥就率兵打了过来。 满朝文武弃他而去,拥护新主,毫不犹豫的将他从龙椅上拉了下来,说他只顾奢靡享受,妄为天子。 陈泯觉得这话就是狗屁!是老三用来篡位的借口! 当皇帝不就是用来享受的吗? 他手下那么一群大臣不是养来不是吃白米的,他们不干活谁干活? 他们若是足够勤勉,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江山岂能不欣欣向上四海升平?他一个人,再败能败到哪儿去? 说到底,还是臣子无能,这偌大的江山连他一人都供养不起。 最该死的是老三,面上装出毫无野心礼贤下士的样子,背地里却偷偷养兵戳他屁·股! 阴险至极。 陈泯是幽禁几日后被毒死的,他经不住饿,明知道面前食物可能有问题,还是选择死之前先满足口腹之欲。 临死时,陈泯愤恨的想,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他定要让众人看看他能当个好皇帝,能把江山治理的妥妥当当,亮瞎老三的狗眼! 谁知一觉醒来,上天还真给了他一个机会。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世界跟他所处的那个不太一样。 他们这儿男女颠倒,女人是天,出仕做官,男人养在屋里,等着嫁人生孩子。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陈泯每天都是恍惚的,觉得做梦似的,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堂堂七尺男儿,还当过皇帝,现在你让他像女人一样生孩子?! 后来陈泯才发现,他这幅身体不仅能生孩子,他还能来月事,还能涂脂抹粉扭动腰肢…… 好在宋景不爱往脸上招呼这些东西,还是皇帝的唯一子嗣,这是陈泯觉得还算庆幸的地方。 得亏宋景身子弱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能在这身体里获得容身之地。若是运气再差点,穿到勾栏瓦舍那种地方,他岂不是还得学着怎么接客? 那还不如毒死他算了。 现在陈泯就等着熬死宋景的魂魄,彻底占据这个身体了。 只是在这之前,得把翎陌处理掉。 若说生前陈泯最恨的人莫过于老三,那现在这个人则变成了翎陌。 他刚穿来的时候,处处小心,学着宋景的习性行事,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被人当成鬼怪用一道黄符给彻底送走。 陈泯行事谨慎,身边众人都未察觉,直到他宫宴时在翎陌面前短短的露了一面。 只一面,而且两人还隔着数米,他连话都没说,就被这个女人看穿他是西贝货。 起宴后,陈泯在回自己寝宫的路上,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隐于一旁的翎陌一把掐住脖子掼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陈泯从小身份尊贵,敢掐他脖子的人从来都没有! 一时间他是先怒后怕。 他不是没听说过翎陌的名声,只是没亲眼所见,只觉得众人传的太夸张。 今晚,这是他头回近距离接触翎陌,亲身领略到传言非虚。 月光下,收紧手指掐住他脖子的翎陌,跟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修罗一样,白唇红眼低声问他,“阿景呢?” 那气音带着颤意,恨不得就地除了他。 陈泯吓出了幻觉,仿佛听到自己脖子被掐断的声音,被迫仰着头张开嘴吃力呼吸。 他头回觉得,跟这个要掐死他的疯女人比起来,喂他毒药让他吃饱上路的老三真是既心软又善良。 等再醒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陈泯跟身边下人打听昨晚情况,众人皆是闭口不言,说回宫路上从未见过摄政王。 陈泯怒极反笑,余光撇着手里铜镜,指着脖颈上的紫红淤痕问,“那这是什么?这若不是摄政王所为,难道是你们趁孤熟睡,想要谋杀于孤?” 面前侍从跪了一地,个个脸色发白,宁愿顶着谋杀太子的名号,也不肯说出昨晚实情。 陈泯将镜子砸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处境如何。 他以为自己苟到老皇帝死了他就是这片江山的新主了,可万万没想到,这江山其实是握在翎陌手里的。 从来至今,陈泯从未正眼瞧过这里的女人,在他心里依旧男子为尊,现在翎陌成功的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女尊男卑。 莫说别的,但就她掐着自己脖子把他摁在柱子上的时候,陈泯就意识到两人体力上的巨大悬殊。 这个女人,是他施展拳脚最大的障碍。 两人这一年来只正面交锋过那么一次,后来再有两人不得不对上的时候,陈泯总会沉睡换宋景出来应对,再后来翎陌出征,就没见过。 陈泯是最恨不得翎陌死在外头的人,为此他什么都试过,连下密令让她府里两个男子动手都干过。 可惜看她今日这样子,明显是没成功。 如今翎陌赶在秋闱之前回京,指不定又要坏他好事。 陈泯抬眸看向摄政王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眸光幽深,双手往身后一背,吩咐道,“秘传礼部尚书进宫。” 有些事情,得早做准备。 · 翎陌回府后,阿忘见她脸色苍白,便做主让阿贵将府里的大夫请过来。 大夫姓何,临近三十,年纪轻轻就得了更年期的病,被叫过来的时候发了通好大的火,说耽误了她睡美容觉。 阿贵抬头看天,啧了两声,“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了?果真没有夜生活的人气色看着都好。” 何大夫冷笑连连,“我这儿有味名药,待会开给你。” 阿贵立马笑开,搓着两只手期待的问,“什么药?” 价钱几何,可能转手再卖? 何大夫斜她一眼,冷呵道,“消、‘黄’、散。” “……” 何大夫提着药箱进屋,见翎陌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言简意赅的说,“手。” 等她箱子都打开了翎陌也没有动,何大夫目光往下,这才看见她搭在腿上的手里握着根鸭羽腰坠。 “我无碍。”翎陌手腕翻转,下意识的掌心朝下将鸭羽遮住。 何大夫一听这话,扭头合上自己的箱子就要走,冲阿忘说,“以后没死就别喊我。” 阿忘眉心微皱,想劝翎陌两句又没敢开口,只沉默的送何大夫到门口。 眼见着何大夫抬脚就要跨出门槛,翎陌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我今天结契了。” 何大夫猛地扭头看她,脚都没来得及收,“跟谁?” 问完她才觉得白问,还能跟谁,只能是跟小皇帝。 何大夫又回来了,拉过翎陌的手腕细细把脉,半响儿后才松开说,“那东西尝到了血酒,已经醒了。” “往后每月十五,它都必须饮小皇帝的血,否则便会啃噬你的内脏经络。”何大夫叹息一声,觉得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必须是血吗?”翎陌垂眸看着躺在掌心里的鸭羽,想到刚才宋景用针划破白细手腕时拧起的眉宇,嘴里无意识的问出这句话。 何大夫神色有些古怪,眼睛飘了一下,尽量用医者板正严肃的声音说,“别的体.液,也不是不行。” 阿贵精神微震,觉得接下来要用消“黄”散的人该是主子了! 翎陌听的连呼吸都忘了,什、什么也行? 品完何大夫说的那两个字后,翎陌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跟宋景还能有那样的发展! 何大夫回去的时候,翎陌让人将她屋里的红木美人榻给何大夫抬着送了过去,说要为她的美容觉大业添砖加瓦。 从翎陌饮下血酒的时候,就注定了今生会跟宋景纠缠不清,与其彼此痛苦互相折磨,不如试试别的可能。 何大夫眉头拧了又松,松了又拧,最后说出来的只有那么一句,“我那什么药都有,包括那方面不痛的,也有。” 她语气颇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阿贵贱兮兮的问,“哪方面?” “你用不着的方面。”何大夫没好气的说,“瞎打听什么,是我给的消黄散不够你吃的吗?” 阿贵吓的连连摇头,她这个没夜生活的人本来就没有火气,再多喝两天指不定更清心寡欲,甚至连做女人的乐趣都丧失了。 得知两人之间并非死路,翎陌觉得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骤然放轻,本来黑暗的前方,隐隐有了光亮透来。 何大夫走之前叮嘱翎陌,除了之前那一杯,这几天不许再喝酒。 若不是何大夫提醒,几人险些忘了翎陌身上还有伤,实在是她表现的太像个正常人了。 因为伤在胸口,晚上泡澡用的水只淹到肋骨以下。 翎陌仰靠在红木浴桶里,双手放松的搭在桶沿上,目光因水汽蒸腾而略显迷离。 她跟小皇帝宋景相识多年,可成年后唯一一次跟他最过火的接触还是去年那回。 那个占了宋景身体的不知道什么玩意被她掐晕过去,宋景才慢慢醒过来。 翎陌当时手一松,他身子一软就跌趴在了她怀里。 又轻又瘦的,抱起来感觉比小时候也没重多少。 宋景恍惚的抬眼看她,一路上都没舍得移开视线。 他仗着自己病着,都被翎陌放在了床上,还攥着她的袖筒,低低的喊,“三姐姐。” 他就用两根手指揪着她的衣袖边缘,眼睛微红,脸色苍白,脆弱的让她舍不得用半分力气将袖子抽出来。 翎陌在他寝宫坐到天色微亮才回去。 那时候的宋景,闭着眼睛温顺安静的睡着,脸朝外对着她,手里攥着她的袖筒,看起来比小时候还招人疼。 翎陌想着宋景的睡脸,呼吸微沉,觉得这桶里的水是越泡越热了。 第005章 先帝驾崩,停棺数日,由新帝宋景扶棺送入皇陵,百官随行。 那日天气阴沉,铅云密布,算不上什么好天气。可饮天监占卜数次,就今天是最适合的日子。 百官看着头顶低沉的云层,心里抱怨,脸上却抹着泪,说先皇是位好皇帝,她入皇陵这日就连上天都在为一代君主的陨落而伤心低泣。 先皇守着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由翎家老家主辅佐,只能说她在位期间无功无过,却远远担不起明主的称号。 百官这么说无外乎就是在新帝面前拍马屁罢了。 翎陌听的无趣,目光转动落在宋景身上。 短短几日,他似乎又瘦了不少,宽大的斩榱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素白的颜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清减憔悴。 他才十四岁,不管是面对自己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是担起这偌大的江山,对他来说似乎都太难了些。 若是自己再蓄意欺负他…… 翎陌侧眸落在宋景雪白的脖颈上,视线移动盯着那小巧精致的喉结,见它因压抑上下轻微滚动,心头止不住的发痒,想用拇指抚上去。 他宋家欠了翎家那么多,自己欺负欺负他怎么了? 而翎陌旁边的宋景头垂着,眼眶通红却没掉半滴泪水,因为百官们都在身后看着呢。 她们允许为人子的宋景适当的表达哀痛,但她们不会接受自己未来的皇帝是个哭哭啼啼的性子。 百官可以毫无禁忌的放声哀嚎,以此表达她们的哀思,但宋景不行,他再难受也得忍着。 新帝的第一课,便是喜怒不言于色。 先皇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也许不是什么好皇帝,但她对于宋景来说却是个好母亲。 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要背负很多,对一些事情,她也是无能为力。 比起百官们的注视,对于宋景来说,身旁人的视线犹如实质的压下来更让人忽略不得。 想起手腕上刚结痂的细痕,以及那盏被摔碎的玉杯,宋景一路上始终没敢跟翎陌对视。 哪怕做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比在她眼里见到冷漠要好。 宋景硬着头皮不去看她,仿佛只要他不自己去看翎陌,她就没办法用眼神让他难受似的。 翎陌被他漠视的神情看的一愣,平时眼睛跟个小狗似的巴不得将视线黏在她身上的人,今个硬气起来了? . 礼部按着流程,将先帝棺柩送入皇陵,由天子跪拜,其次百官跟拜。 仪式刚举行完毕,阴沉了好些时辰的天终于绷不住的落下雨点。 起初豆粒大小间歇性的砸在脸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雨势就陡然变大,雨点逐渐密集起来。 翎陌下令让众人就近去皇陵旁边的寝宫避雨,并让身边阿贵先一步过去,通知寝宫里的奴才们做好接驾准备,同时安排百官有序前往,免得因混乱出现碰撞踩踏事件。 百官们用袖子遮着脑袋,抱头跟着翎陌的指挥行事。 宋景那边更是在侍从们的簇拥下先行前往。 宋景身体本就还没彻底痊愈,这次要是再淋了雨,指不定得病个大半年才行。 阿芽急的就差脱掉自己的外衫搭在他头上了,旁边几个侍从也是举起袖筒尽量替宋景遮挡。 就这么几步路,宋景走到气息微喘,脸上浮出潮.红。 上台阶的时候,宋景的体力就已经是极限了,他喉咙发干眼前发晕,双腿又沉又重,抬脚踩台阶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身轻,脚没踩到台阶,一个踉跄往前栽倒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阿芽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屈膝去扶,脸色都白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伸来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稳稳的将即将栽倒的宋景抓着小臂给托付了起来。 阿芽抬头去看,就看见摄政王一手扶着陛下一手执伞罩在他头上,伞身倾斜,将本来暴露在雨幕下的陛下遮挡的严严实实。 堪堪站稳的宋景惊魂未定,他今天要是这么摔下去了,丢不丢人先不说,很有可能连命都丢了。 “陛下,要小心。” 翎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景眸光轻颤,恍然回神扭头看她,这才注意到扶着自己的人是谁。 而翎陌却没看他,而是垂眸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那手因害怕而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臂,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手筋凸起,露出皮肉下的青色血管。 是脆弱病态的美。 宋景被吓着似的,怔怔松开手指收回胳膊,偷瞥翎陌被攥皱的衣袖,见她敛眉垂目神色不明,眼神闪过慌乱愧疚,心头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闷闷的疼。 还不如摔一跤呢。 宋景深吸口气,低低的说,“多谢,摄政王相救。” 翎略微挑眉。 口渴时还知道叫三姐姐的人,扭头就喊起了摄政王,皇家的人果真凉薄。 “陛下跟臣已经这般生分了吗?”翎陌站在旁边,将胳膊伸了出去,看向宋景。 宋景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迟疑了半响,就在所有人都跑到寝宫里避雨,外头只剩他们几人时,宋景才回过神试探性的将手指搭在翎陌胳膊上。 翎陌手腕翻转,原本朝下的掌心翻上来,宋景的手指正好搭在她手掌里。 宋景呼吸停顿,觉得周遭声音瞬间消匿,只余下胸口心脏擂鼓似的动静。 旁边翎陌跟个没事人一样,托着他的手心扶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 两人身后的阿贵啧啧称奇,伸手将自己的伞遮在阿芽头上,没忍住赞叹道,“我们殿下真是个有担当的好女人,谁要是嫁给她岂不是要幸福死?” 阿芽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心说就摄政王这样的,嫁给她确定不是要吓死? 从阿贵这个角度,正好能在后面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没忍住在心里高歌君臣之间的绝美暧昧画面。 可同样一副场景,落在群臣眼里又是另一幅样子。 寝宫廊下百官们数百只眼睛盯着伞下的两人,见到两人被袖筒遮住的手,想的全是翎陌这斯阴险,这种时候还要要挟陛下! 翎陌牵着宋景的唯美画面,落在她们眼里就是黄鼠狼叼着鸡崽,撺掇之心昭然若揭。 宋景刚上了台阶,大臣们就挤过来,打着关心陛下身体的名号将两人隔开。 “陛下身子弱,可别再染了风寒,寝宫里已经煮好姜茶,陛下快去喝一碗。” 宋景被半推半拥的往前走,只来得及回头看了翎陌一眼,她收伞立于廊下,正抬眸看他。 宋景被烫着一样收回目光,心口微微发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攥紧自己刚才搭在翎陌手里的那只手,脸庞发热。 阿芽定定的看着他,见他脸越来越红,慢慢睁大眼睛。 宋景心虚别扭,正要为自己的脸红找借口,阿芽就已经去让人叫了随行御医过来。 他毫不迟疑的做出判断,“陛下脸红成这样,肯定是发烧了!” 宋景,“……”行吧。 御医还是翎陌要求跟着随行的,她给出的解释是万一哪个大臣想不开要随先帝一起去了,到时候还能象征性的抢救抢救。 阿贵觉得殿下就是心善,不仅没自己出手送大臣随先帝同行,还担心她们的生死,真是让人心生感动,如果不是小皇帝身体不好离不开御医,她险些就信了这个理由。 宋景没淋着雨,喝两碗姜茶在后面寝殿休息休息也就行了。 前殿众人得知皇帝没事,齐齐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旁边坐在太师椅上的翎陌。 她双腿交叠姿态慵懒的坐着,心情不错,看起来不像是来躲雨的,反而像是来避暑的。 朝中有些人就是看不惯翎陌享受的姿态,可有不敢上前指摘,只得甩袖站的离她远一些,眼不见为净。 既然有讨厌她的,那肯定也有巴结她的。 新晋京官陈大人就拱手到翎陌面前行礼,谄媚奉承,“下官见过摄政王殿下,下官还在下面时就早已仰慕于您,今日终于得此一见,真是激动万分。” 她说的真情实意,神情激动,跟真的一样。 翎陌抬眼看她,陈大人包子似的脸上立马笑出褶来,配上一口黄牙,看着格外油腻。 翎陌略微颔首,陈大人立马满足的站在她身旁说话。 她见礼部尚书不在附近,赶紧伏地身子说,“臣从江南带来不少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不知道殿下可有兴趣赏脸尝尝?” 这是有事情想跟她说,急于投诚站队。 翎陌许了。 陈大人立马眉飞色舞的退到一旁,满脸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有人见她成功了,心里更是蠢蠢欲动,后悔自己平日里惧怕摄政王怕惯了,这才没有来得及抢占先机。 也有些按兵不动格外沉稳的,想再看看风向。 先皇逝去,小皇帝没有能力的,他在翎陌手里哪怕活着也是个傀儡,朝中都是老狐狸,哪个看不清如今局势? 现在她们私底下都已经开始考虑站队了,以后朝堂上就是小皇帝党,跟摄政王党了。 外头大雨将众人心头的想法统统藏在雨声中,表面看来个个都在忧虑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翎陌见天色渐晚,雨势不减,起身掸掸衣服褶皱,心情不错的说道,“我去问问陛下,看今晚如何安排。” 如何安排? 安排什么? 众人听的心惊肉跳,睁大眼睛看着翎陌抬脚远去的背影。 摄政王已经急不可耐,今晚在皇陵就要对陛下下手了吗? 第006章 宋景喝了满满两碗姜汤,撑的小肚滚圆,像是怀胎三月一样。 他低头摸了两把,觉得晚上怕是不用再吃饭了。 阿芽将床铺好,熏上驱蚊的香草后,两手交叠在小腹前,来到宋景身边轻声询问,“陛下可要躺着歇会?等吃饭时奴再叫醒您。” 今日事情多,宋景从早上醒来到现在都没休息过,精神早已不济,就靠一口气强撑着。 现在阿芽一问,他就有了困意。 宋景躺下小憩,阿芽拿着蒲扇守在旁边。 皇陵这边的寝宫常年没什么人居住,又依山旁水而建,到了夏季蚊虫众多,虽说外头大雨蚊虫都躲了起来,阿芽还是不放心。 宋景闭上眼睛,殿内寂静,只能听到外头雨水冲刷头顶瓦砾的声音,他困意渐浓,正半睡半醒间,却感觉到小腹微胀,想要如厕放水。 他刚躺下,四肢发沉舒舒服服的放着,丝毫不想起床。 可硬憋着又睡不着。 宋景心里叹息,正要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翎陌的声音,以及侍从压低声音的回复。 宋景“噌”的下竖起耳朵,不动了。 翎陌见殿内灯光微弱,疑惑的问,“陛下呢?” 见她过来,侍从福礼后将头压低,轻声回,“陛下歇下了。” 歇下? 晚饭还没吃怎么就要睡了。 翎陌抬手推门,侍从在旁边欲拦又止,急的脸色发白,指甲掐着掌心。 摄政王是越发的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这房间她说进就进,陛下连半点隐私都没有,心里该多难受! 其实—— 宋景不仅不觉得难受,他还隐隐有些期待。 翎陌动静很轻,推开门就看到拿着蒲扇站在一旁的阿芽,他以自己的身躯遮挡住床那边的宋景,呈现出半阻拦的姿势,低声劝,“殿下,陛下今日很累刚歇下。” 他说的含蓄,翎陌就当没听懂。 别说暗示了,阿芽就是明示,就是说到翎陌脸上,她也不会就这么出去。 进都进来了,哪有不动的道理? 翎陌直接抬脚往床边去,床帘往两边撩开没放下,一眼就能看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的宋景。 阿芽站在翎陌身后,手指攥紧蒲扇把柄,心里可后悔了。 他刚才怎么就没把床帘落下呢? 他就不信摄政王能没脸没皮到自己动手掀开床帘去看陛下! 翎陌能,她不仅能看陛下,她还探手去试宋景的额温。 向来脸色苍白的人,怎么瞧着脸色微红,鼻尖都出汗了呢? “殿下。”阿芽沉声唤她。 得亏阿芽劲儿小,不然这时候手里攥着的翠竹扇柄都要被掰断了。 躺着的人可是当今新帝,且还是个男子。摄政王不顾阻拦说进就进也就算了,这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这未免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吧。 阿芽心想今日翎陌狗贼若是敢欺辱陛下,或是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就是拼出去这条贱命也要拦着! 阿芽胸膛上下沉沉起伏,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翎陌身上,全身紧绷。 “御医不是说没事吗?”翎陌收回手,话虽问的是阿芽,目光却没离开过宋景。她眉头蹙起,“怎么脸色还是这么红。” “陛下睡前喝了两碗姜汤,可能是身上出了汗。”阿芽拿着手里的蒲扇就要上前。 翎陌抬手拦住他,从袖筒中抽出黑色巾帕,将阿芽手里的扇子拿过来,把扇柄仔细擦过,才握在手里。 阿芽脸色精彩,好像他在摄政王眼里就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虽然听说摄政王爱洁,但没想到她能洁癖成这样! 阿芽心里早已气鼓鼓的骂翎陌是个毛病多的狗东西了,脸上却丝毫不显。 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翎陌手里的扇子轻轻朝床上“熟睡”的人煽动,总觉得她动机不纯。 翎陌向来阴晴不定,她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给别人扇风呢? 她手里拿着的是刀才对,目光落在陛下身上,衡量着从哪里下手。 这样的画面才符合摄政王的作风。 翎陌手腕摇动扇子的动作没停,可宋景脸上的热意非但没有褪去,反而连额头都跟着出汗了。 宋景热啊,除了两碗姜汤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憋着股尿。 翎陌手里动作停下,目光微沉,就要开口让阿芽去叫御医的时候,床上人突然一个翻身,面朝她侧躺着。 宋景借翻身的动作将身体蜷缩起来,脸埋在枕头上,不动声色的蹭掉额头上的汗,同时伸手动作熟稔的攥住翎陌的衣袖。 他想让翎陌再多坐一会,哪怕自己憋的难受也想。 翻身不仅能遮住发红的脸色,更能遮住某处的异样。 宋景庆幸身上盖着薄被,否则自己动作别扭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憋尿能憋硬…… 床边翎陌视线因宋景翻身动作而转移,落在他的手指上。 跟以前一样,宋景两根手指虚虚的捏着她的半袂衣角,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动作,生怕被她甩开。 小时候的宋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他总是毫不客气的霸占着自己。 只要太学的铃声一响,小阿景就跟只出圈的小鸭子一样,左后横冲朝她跑过来,铆足了劲蹬腿一蹦抱住她的腰挂在她身上,昂头笑嘻嘻的喊,“三姐姐,抱~” 他身体弱,光跑就用尽了全力,翎陌只能将人提溜起来抱在怀里,由他搂着脖子靠在颈窝处。 在小阿景的眼里,自己是他一个人专属的。 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视线就要落在他身上,否则他就会用手捂着胸口,黑亮的眼里噙着泪,脸色发白的跟她说,“阿景疼。” 哪儿疼他却不说,但只要翎陌伸手抱过来,他就又开心回来将脸贴她肩头上。 那时候的小阿景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时候连翎陌抱他都不满足的自己,多年后竟连牵她手都成了奢望…… 每次想起那些,宋景总会安慰自己,是小时候拥有的太多了,盈满则亏,怪不得别人。 若是那时候的自己克制些,不那么占着翎陌,两人的好是不是就能细水长流留到现在了? 阿芽轻声唤宋景,“陛下,陛下?” 宋景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的看到阿芽蹲跪在床前满脸担忧看着他。 他低声说,“陛下,您怎么哭了?” 宋景恍惚的抬手摸了摸脸,上面都是湿漉漉的水痕。 是啊,他怎么哭了? 宋景手撑着床板,被阿芽扶着坐起来,看着只有主仆俩的内殿,急急的转头哑声问,“摄政王呢?” 翎陌不在,难道刚才是梦 ? 宋景怔怔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神色低落。 是他又出现幻觉了吗? 宋景手腕无力垂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好像身体里除了他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这事说起来怪异,但他就是有这个感觉。 每次自己都是昏睡着,意识半睡半醒的看着那个人用他的身体做事。 只是眼前模糊,像是被隔着层厚布帘子将声音跟画面隔开,只能隐约看见面前人影,却看不清具体动作,听不到具体声音。 “陛下,摄政王出去好一会了。”阿芽的声音响起,将宋景的思绪拉回来。 阿芽松了口气似的,“门外有大臣要见摄政王,她就先走了。” 翎陌来找小皇帝,迟迟也不回去,众人已经猜到今晚八成是要留在这边寝宫过夜,但摄政王怎么还不回来? 先皇才刚埋下,翎陌这么快就要下手吗? 几乎宋景刚拉住翎陌的手,翎陌垂眸的时候,几个坚定的皇帝党大臣就心急如焚的找过来了,隔着门板硬着头皮说她们有事找摄政王殿下商量。 事情能现编,先保住陛下的命要紧。 翎陌轻轻抽出被宋景攥着的袖筒起身出去,将手里蒲扇递还给阿芽。 阿芽看着手里的扇子,转身送她出门。 翎陌前脚刚走,后脚阿芽就鼓起脸颊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扯起袖筒将翎陌握过的地方来回擦个几遍。 他候在宋景床边,谁知道原本安静“熟睡”的陛下突然将身子蜷缩的更厉害,攥紧手指将脸埋进怀里哭了起来。 低低的声音,压抑至极。 要不是阿芽离的近肯定听不到。 阿芽觉得陛下一定是惧怕摄政王,这才委屈的流眼泪。 他怜惜的沾湿巾帕,轻轻给宋景擦拭脸蛋。 宋景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忘了做,直到小腹传来硬邦邦的酸胀感,他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还憋着尿呢。 宋景放水回来,舒服的松了口气。 他人刚出来,就听侍从们说今晚留在这边过夜,为了确保安全,摄政王已经调动铁骑过来将寝宫守住,就怕有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 除了宋景外,所有人都觉得最大的意外就是翎陌了。 这斯已经嚣张到不肯遮掩了,直接让铁骑接手寝宫,不就是变相的要逼·宫吗? 众人战战兢兢的,见宋景出来时看着他险些哭出来。 宋景还挺奇怪的,“众卿这是怎么了?” 众人看着站在旁边的摄政王摇头不语,被问急了,才哭丧着说自己想先皇了。 眼见着宋景情绪以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翎陌有意无意的摩挲手指。 群臣被翎陌的动作吓的一哆嗦,生怕她就地将自己送走,立马转移话题,“陛下,寝宫房间有限,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啊。” 第007章 “皇陵这边的房间共七百间,可用于使用的仅有五百余间,而今日同行者光大臣就有数百人,加上宗族家眷近百余人,还有随行侍从等,哪怕两人一间怕是也不够分。” 有大臣将数据统计出来,报给宋景听。 这些人里面,皇上跟宗族们肯定是一人一间。 至于摄政王,她没提出自己一人要睡两间屋子已经是足够体贴了,就别提让人跟她共用一间了。 这边的皇陵寝宫不同于皇家别处的避暑宫苑,动辄上千屋舍。平时皇陵里就住些守陵人,占地很少,像今日这种场面极少碰见,所以设施供应不上也很正常。 宋景眉头微皱,抬眸看向宗族们。 房间之所以不够分,是按着宗族们一人一间来算的,光她们至少就要占用近百间屋子。 如果宗族们能挤挤,勉强还是够用的。 宋景听大臣说话的时候,这些人就坐在离摄政王极远的地方,喝茶说话,丝毫不关心房间怎么分的问题。 她们是皇亲,也算是小皇帝的后盾,就不信他会苛责“自家人”。 可有个词就叫杀熟。 宋景觉得在问题面前,没有亲疏远近。 相比于大臣,这些宗族更像是养在他米缸里的米虫,小事用不着,大事用不上,每年就知道开口要银子。 现在就是宗族们为宋氏江山做出微薄贡献的时候,她们理应当仁不让。 宋景往前一步就要开口,就听到旁边翎陌嗤笑一声。 她道,“房间不够用,大家挤挤就是。除了陛下与我,所有人都跟旁人拼屋睡,就今天一夜,谁要是觉得太将就,可以过来与本王同睡。” 翎陌开口的时候,所有人耳朵就已经支棱了起来。 等她说完,大臣们倒是没有意见,只是宗族们…… 翎陌下巴微抬,目光挑起,勾唇问,“诸位可有想与本王同榻的?” 这话落在众人耳朵里就自动转化成了:诸位可有想与本王试刀的? 底下抽气声过后是一片寂静,就连刚才示好的陈大人都不敢抬头。 相比于跟翎陌一起睡,她们宁愿打地铺! 倒是宋景,偷偷看了翎陌好几眼,又红着耳根别开视线。 宗族们本来心中不满,凭什么翎陌跟陛下一样的待遇,别人都将就,就她享受? 可话还未抱怨出声就感觉到翎陌的视线朝这边施压过来,顿时脖子一缩,怂了。 守在外面的可是摄政王的铁骑,若是惹恼了她,今晚大家都得住到皇陵里面去。 她们这些宗族,放在百姓眼里是皇亲国戚,可搁在翎陌眼里还不够磨刀的。 翎陌见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决定了,而对于自己单独睡的要求她觉得丝毫不过分。 翎陌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今晚就是宗族们全不睡,也轮不到她来跟别人凑合。 得亏换了新帝,若在位的是老皇帝,她恐怕还会再要一间屋子留给阿贵住。 别人如何与她无关,她只要自己的人好就行。 翎陌看向宋景,“陛下觉得臣的安排如何?” 宋景点头,“很好,就按摄政王说的做。” 翎陌的计划跟他原本的想法一模一样,只是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怕是会惹得宗族们不满,可若是由翎陌来说,这份怨言就落不到他头上。 宋景觉得翎陌若是真厌恶自己,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该抱怀站在一边,看他被宗族们怨怼,看他在群臣面前丧失君威。 她对自己好明明是件好事,可宋景就觉得胸口难受,心里越发的愧疚。 晚膳时,宋景让阿芽将自己饭桌上的菜送去给翎陌。 明知道以她的身份,自己有的她都不会欠缺,可宋景还是想因今晚的事情为她做些什么。 从饭菜,到伺候的下人,宋景把自己有的都一分为二给翎陌送去。 翎陌看着战战兢兢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侍从,眼睛眯起,心情瞬间跌落下来,脸色发臭。 “滚回去告诉他,我这里同他相比只缺一人,他若是舍得,便送过来,我随时开门欢迎。” 侍从们跟宋景回话的时候,阿芽就站在旁边,当时吓的脸色刷白,抖着嗓音扭头问,“陛下身边独一份伺候的仅奴一人,摄政王是要奴过去吗?” 阿芽又怕又怒,觉得翎陌这狗贼并非是想要自己过去,而是故意在挑衅陛下。 亏得陛下刚才又送菜又送被的,都喂了狗了! 宋景听完怔怔的坐在床边,眼睫煽动数下,心跳莫名有些快,根本没注意到阿芽说了什么。 他这屋里独一份的人,是他这个皇帝。 · 翎陌洗漱完本来就该睡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心里猫抓一样,隐隐有些期待,明知道可能性甚小,她还是装模作样的拿了本书坐在床上打发时间。 晚上她说那话时心里是有气的。 以前小阿景不允许有任何人接近她,如今竟大方到亲自送人过来伺候了? 她是个女人,又不是圣人。 宋景派人来伺候她,是想怎么伺候?在床上的那种吗? 外头更声响过,已经二更天了。 翎陌放下书起身往外走,抬手检查了一下半遮的两扇门,确保以男子的力气随手一推就能开。 外头廊下睡在梁上阿贵听见动静纵身跃下来,真诚发问,“主子,要不我去把人给您绑过来给您侍寝?” 翎陌眼皮一跳,“绑谁?” “阿芽啊。”阿贵说,“您不是放话说要陛下身边独一份的人吗?现在整个皇陵内外恐怕就先帝一人不知道这事了,阿芽还因此哭着要死要活呢,说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您得到他!” 翎陌一口气没提上来,气的险些厥过去。 阿贵也生气,“这天下还能有您得不到的人?只要您说话,我就把他堵上嘴捆过来。” “……滚。”翎陌深吸口气,拳头攥的咯吱响。 摄政王平白无故名声被毁,心里想杀人。 估计明天回宫,整个京城都该知道她对小皇帝身边的内侍求而不得了,说不定还能脑补出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 翎陌甩袖进屋,抬脚跨过门槛前扭头跟阿贵说,“给我把门守好,若是飞进来一只蚊子,明天你就留在这儿守皇陵吧。” 说完进屋,“嗙”的声把门关上,生怕有人偷偷进屋似的,她还落了拴…… 阿贵莫名其妙的站在门口,觉得这就是迁怒! 人不愿意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之前那话也不是她说的啊。 阿贵抬手摸摸鼻子,老实的站在外头赶蚊子。 二更已经响过,宋景耳朵微动,手撑着床板坐起来。 屋里早已剪了灯芯,罩上纱罩,光亮微弱,只能看清大概。 阿芽睡姿规矩的躺在他床边的脚踏上,以备他有不时之需。 宋景抿了抿唇,动作极轻的伸手撩开床帘,看着紧闭的房门。 翎陌的话环绕在他耳边,扰的宋景怎么都睡不着。 他若是今夜真过去,她会怎样? 宋景心头有蚂蚁在爬,让他忍不住将腿从被子里抽出来,轻轻搭在床边。 他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后,鼻间紧张的渗出细汗,不由轻呼了口气。 正待宋景一鼓作气要穿鞋起身的时候,阿芽醒了。 他利落的爬起来,将好不容易坐在床边的宋景又给扶着躺了下去,“陛下起来可是口渴了?” 宋景抗拒的不想坐下,心虚的说,“朕起来如厕。” 阿芽立马给他穿鞋,扶着他去净房。 宋景看着近在咫尺的门,目露失落,任命的去开闸放水。 一夜无事。 第二日天气晴好,众人起身回京。 铁骑开路,宫内侍卫断后,护着宋景坐在马车里。 旁边翎陌骑马悠悠跟着,后面是宗族跟群臣。 翎陌坐在马上总能感觉到有目光朝她探过来,隐晦的窥视。 她脸色阴沉,周遭气压瞬间低下来,吓得身下马儿连响鼻都不敢打。 翎陌怎么能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 早上出发前,她见宋景的时候阿芽就在旁边,满脸的坚贞不屈。 宋景脸色也有些古怪,始终不敢跟她对视。 翎陌眉头皱起,伸手勒停身下的马翻身下去。她大步往前,一伸胳膊就抓住宋景的马车,动作轻盈直接跳了上去。 车帘被“唰”的下拉开,里头的阿芽惊呼一声,差点脱口而出喊护驾。等看清了来的人是谁后,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比见了刺客还要害怕。 见翎陌跳进马车里,阿芽惊呼出声,外头的人齐齐兴奋起来,眼睛发光的看着那辆缓慢前行的马车。 她进去了她进去了!她急不可耐的进去了! 原来摄政王好这口啊? 就说摄政王迟迟没为难小皇帝不对劲,原来是陛下手里拿捏着摄政王的心尖人呢。 听昨晚阿芽那意思,他并非有意与人,恐怕是摄政王单方面的强取豪夺。 之前还藏着掖着,现在暴露出来,翎陌连脸皮都不要了,当着陛下的面上了马车,真是个情种。 就在外面讨论的热火连天,猜测翎陌会不会当着陛下的面逼阿芽就范的时候,她们嘴里的主人公之一直接被赶出马车,坐在了外头。 “……” 这,这阿芽怎么还出来了?翎陌呢? 翎陌当然在马车里头,刚才她视线淡漠的扫过阿芽,直接让他滚出去。 群臣见马车里的翎陌迟迟不出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昨晚翎陌那桃色消息不真啊。 不然以翎陌的性子,现在坐在外头的人该是陛下才对。 车里翎陌安静的坐着,神色自然,仿佛这是她的马车,宋景是忽然塞进来的一样。 关于名声的事情,翎陌不能解释,也懒的跟别人解释。 打破误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面误会。 如今她跟宋景单独坐在马车里,阿芽坐在马车外面,她想要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第008章 按着民间习俗,母父过世,子女要为其守孝三年。 这期间不得远行,不得食用荤腥,不得寻欢作乐鸣喜乐,需禁欲着素衣,以此表达对双亲的悼念之情。 可宋景贵为天子,要处理朝堂政事,自然不能严格的按着这个来。 先皇的棺柩送入皇陵后,朝野上下停止朝会哀悼三日,随后一切便又如同以往那般,该做什么做什么。 从皇陵回来的第二日,陈大人就带着她那听说是从江南带来的特色点心上门拜见摄政王。 陈大人单名一个乾字,说是她刚出生时就有过路的道人给算过一卦,说她将来定是大有作为。陈母一高兴,取名为乾。 乾,上出也。 陈母希望陈乾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成为上等人。 如今陈乾从地方官成功升迁到京城,想来陈母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一半。 为什么说是一半,因为京城不同于地方。 地方的官,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可以说是能呼风唤雨,但京城,能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人,那便是翎陌。 陈乾同其他调往京城的官员一样,进京先拜访翎陌。 前几日是先皇大丧给耽误了,如今从皇陵回来,她立马提着东西过来。 请她进待客厅的人是阿忘,陈乾不动声色的看过,觉得虽说阿忘是个男子,但行事干脆利落,为人不苟言笑。 她不敢因阿忘男子的身份而有半分轻视,反倒在心里称赞,不愧是能摄政王手下做事的人,对待何人都是不卑不亢,既无谄媚也无不屑。 陈乾来的时候,还怕被摄政王府下人为难,特意带了不少银两就为了行个方便,谁知道阿忘连个搭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陈乾提着手里的食盒,局促的站在客厅里,摄政王没来,她也不敢随意先坐。 有下人送茶过来,光闻着味陈乾就知道是今年新茶。 虽说翎陌这一年里不在京城,但该她享有的好东西,上面没人敢扣着不发。 陈乾没等多久,翎陌便过来了。 她穿着身黑色常服,袖筒衣摆处用暗红色丝线勾勒出祥云图案,哪怕在家穿着随意,翎陌依旧偏爱深色。 陈乾行礼的时候目光落下翎陌衣摆上,脑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京城前听到的一个传闻。 听说摄政王喜着黑色,是为了杀人方便,血染在上面看不清,长靴踩过,地上的血最多为她曳地的衣摆勾出一道红色的边。 翎陌还没说话,陈乾已经满身冷汗。 “江南的吃食本王也是见过不少的,不知道陈大人带来的跟别人有何不同?”翎陌落座主位,伸手端过茶盏垂眸抿了一口。 她说话期间,没抬头看过陈乾一眼。 翎陌没说坐,陈乾就站着回话。 她圆润的脸上堆出笑意,伸长胳膊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旁边的阿忘,“下官拿来孝敬您的东西,自然要跟别处不同。殿下,您看过便知。” 阿忘拿出巾帕,用巾帕隔着盖子将食盒打开,看见里面的物什,眼里滑过一抹惊奇,但只一瞬便又敛去。 他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在翎陌手边的小几上。 陈乾站在旁边看着,浑身的肉不自觉绷紧,眼睛盯着阿忘的手,生怕他一不留神将东西打翻了。 陈乾拿来送给翎陌的怎么可能真是一些江南吃食,她拿的是用翡翠黄金加珍珠玛瑙雕琢成糕点形状的一盘点心。 莹润通透的白玉盘上放着六块不同颜色形状的点心,代表着不同口味。 绿色的是翡翠,红色的是玛瑙,黄色的是金子,白色是珍珠,青色的是翠玉,紫色的也是玉。 不说这些东西的材质昂贵,只说这逼真的手艺,哪怕是用木头雕刻的怕是也不便宜。 糕点一笔一划雕琢的认真,细腻到连上面的糖霜都是片片轻盈,看着就像真的一样,站在旁边仿佛都能闻到那股子甜香味。 翎陌打眼看过,这才放下茶盏伸手捏起一块翠玉色在手里把玩,甚至凑到鼻子前轻嗅。 她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放下糕点抬眸示意陈乾落座,“陈大人的点心,果真与旁人不同。” “殿下喜欢就好。”陈乾半边屁·股挨在椅子上,不敢坐的结实,见翎陌对这份礼物还算满意,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陈乾在翎陌府里又多留了半个时辰,在翎陌不耐烦之前及时的提出告退。 进退有度,出手大方,这人翎陌不算讨厌。 “陈乾沉钱,这名字起的果真不错。”翎陌用巾帕擦过手,余光撇着桌子上的玉盘糕点,示意阿忘装起来,“送进宫里。” 她那日脆了宋景一个玉杯,今日赔他一盘。不给他吃,就留着解馋看看。 等阿忘离开后,阿贵进来,她刚才硬拦着阿忘把他手里提着的好东西看过了,进屋时眼里的惊诧都没褪去,“主子这么好的东西您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了?” 翎陌心说这些俗物跟宋景比,只配留他赏玩,还算不上好东西。 阿贵啧啧出声,“果真千金一掷为红颜啊。” 这话她喜欢。 翎陌清咳一声,坐直身子矜持的拿出茶盏轻抿,看来昨天她在宋景车内坐了一路还是有些效果的。 谁知阿贵接了个后半句,“阿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翎陌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她拧眉说,“我昨天是跟陛下同乘一辆马车。” “陛下”两个字,音咬的极重。 阿贵说,“您不是怕晒太阳,才坐进去的吗?” 翎陌不喜阳光出门必打伞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当时她钻进马车里,大家只当是摄政王享受,根本没往别处想。 翎陌不甘心,她循循善诱的暗示道,“我跟小皇帝孤男寡女坐在里面,你觉得我单纯就是为了躲太阳?” “啊!”阿贵睁大眼睛抽了口凉气,在翎陌缓缓勾起嘴角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难道您真是去跟陛下示威的?” 昨天外面的大臣可都是这么说的。 什么摄政王公然爬陛下马车,夺位之心溢于言表。 翎陌放下茶盏,满脸冷漠,“府里还缺个扫马厩的,我觉得你就挺好。” “属下自然是优秀的,毕竟主子是殿下您啊。”阿贵腿一软,求生欲极强的说道,“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还猜不到,……就让阿忘去扫马厩,他能者多劳!” 毕竟苟富贵勿相忘啊。 翎陌睨她,阿贵立马仔细回想回京后的事情,将心里那个一直隐隐猜测却不敢肯定的事情说出来,“您跟陛下……” 她只说了一般,但语气暧昧,两根食指还对着点了点。 翎陌挑眉,心情瞧着不错。 阿贵瞳仁收缩,兴奋的攥紧拳头,差点蹦起来,嘴里嘀咕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什么喜欢阿芽,那都是假墙头,只有她骑的这个是真的。 阿贵满脸后悔,语气懊恼,“我当时怎么就光顾着听八卦了呢,都没仔细看马车抖没抖!” 其实两人连手都没正儿八经的牵过呢,但在阿贵脑子里都已经震过马车了。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车,陛下身子弱,车内软垫定然是用的最好的。 昨天主子进去,见小皇帝面若桃花眼若星辰的看着她,能把持住? 是女人她就把持不住! 虽说玩的野了些,外头那么多双耳朵可能都听着呢,但这才是她主子啊,想做就做,不可能憋着。 阿贵看向翎陌,满脸钦佩。 翎陌看阿贵的表情,毛毛的,总觉得她想的跟自己实际情况可能有些出入。 翎陌不由回想起昨天跟宋景在马车上的事。 当时阿芽出去后,宋景可能觉得局促,全程没敢看她,只默默的将手边的果子盘往她这边推了推。 里面都是甜食,翎陌不爱吃这些,但宋景肠胃弱也尽量得少吃,所以她将盘子推向两人中间。 这样谁都不吃。 宋景显然是会错意了,以为翎陌让他先拿,红着耳根伸手捏了一块。 翎陌拧眉,伸手要拦。 她伸手,宋景收回胳膊,本来翎陌该搭在宋景手腕上的手,就变成了握住他指尖。 一时间车里静的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宋景猛地扭头看她,手里的果子都掉了。 翎陌还以为是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他,喉咙发紧,轻轻滚动,垂眸松开他的手,低声说,“你少吃这些。” 以前他就贪嘴,谁知道长大了这个坏毛病还是没戒掉。 宋景怔怔的抽回手抱在怀里,垂眸咬唇温顺的应了声,“嗯。” 他声音太乖了。 翎陌双手压在膝盖上深吸了口气,见宋景瞥向别处,才蜷缩起刚才握过送他指尖的那只手,指腹细细摩挲停留在上面温润如凉玉的触感。 翎陌昨晚言语孟浪说要宋景自己过来侍寝,事后觉得这话有羞辱他的意思,这才导致他今天不肯看自己一眼。 而宋景想到是翎陌会不会在马车里把昨天没发生的事情发生一遍?他心里揣着只兔子,脸红的也不敢抬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竟默契的谁都没再开口过,就这么回去了。 如今想想翎陌就觉得好亏。 那时候宋景那么乖,她怎么就忍住没下手欺负呢? 当然马车里的细节翎陌不可能告诉阿贵,她只暗示自己跟宋景关系不一般,其余的就让阿贵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就好。 虽说昨天的事情有些遗憾,但跟往年相比,两人能安静的清醒的共处一室,其实已经是这些年沉积的冰里的一点甜了。 翎陌数着日子,竟期待起十五月圆那天了。 第009章 如今刚八月初,离月中还有些日子。 阿忘从宫里回来,手里拿着个用暗红色锦布包裹着的长条物件,上面坠着的明黄穗子随着他走动而前后晃动。 “这是什么?”阿贵眼睛尖,看锦布是宫中之物,一脸恍然,神色揶揄的看向翎陌,故意大声说,“这是陛下送给咱们主子的回礼吧?” 真是女有情男有意,互相借着礼物表达爱意啊。 阿贵心里甜滋滋的,觉得磕这两人的感情比自己讨着夫郎还让人上头! 阿忘点头默认她的话,双手捧着长条递到翎陌面前,垂眸颔首道:“殿下,陛下回您一把剑。” 翎陌送的是男子家会喜欢的稀罕玉石糕点,宋景就回她一件女人都不会拒绝的兵器,左右挑不出毛病,不会让她亏着。 翎陌扯开锦布,露出里面宋景送的礼物。 的确是把通体漆黑的剑,剑身花纹简单又利落。 她指腹顶着剑柄稍微推开一寸,里面银辉寒光瞬间溢了出来,银色剑刃映出翎陌的眉眼。 疏离淡漠。 阿忘离的最近,在利刃出鞘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剑本身的肃杀之意,顷刻间整个人犹如置身于月夜寒潭之中,哪怕是习武之人,心尖也止不住的微微发凉。 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出声,阿忘沉声说了句,“好剑。” “的确是把好剑。”翎陌收回手指,剑“唰”的声瞬间入鞘。 她神色有些淡,瞧着不像收到礼物后该有的样子,随手将剑掷给阿忘,“毕竟是寒月。” “寒月!”阿贵对兵器向来不热衷,但“寒月”还是听说过的。 名剑都有自己的名字,寒月就是。 阿贵这才从阿忘手里拿过剑认真打量,“本朝第一名剑,传言藏于宫中数百年,陛下真是大手笔,随手就给您送了过来。” 翎陌双腿交叠,手肘抵着椅子扶手,指尖撑着额角,嗓音慵懒,漫不经心的说,“是啊,陛下真是太客气了。” 她这个阴阳怪气的样子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阿贵抱着剑仔细的想了下,瞬间了然。 自家主子这是觉得小皇帝跟她见外了。 真是女人心猜不透,全因胸前肉太厚! 阿贵替小皇帝冤枉,佯装随口感慨,“陛下既然舍得将这珍藏百年的名剑说送人就送人,一定是因为人比剑还珍贵。” 翎陌神色微动,姿势比刚才坐的直了些。 阿贵撇着她的小动作,心里闷笑。 外人眼里吃人不放盐的煞神摄政王,其实身边亲人甚少,她不懂感情。 阿贵跟着翎陌数年,还没见她摸过男子的手。 这样的主子也许睡人是把好手,但肯定不懂男子的心。 王府日后能否人丁兴旺全靠自己了!阿贵觉得使命在召唤,需要她的时候到了! 阿贵啧啧出声,舔着脸笑嘻嘻的问翎陌,“这剑主子您若是看不上,就赏给属下吧?从此我为您肝脑涂地哐哐撞墙!您让我撵鸡我绝对不打狗。” 翎陌问,“如果我不给你,你就不为我肝脑涂地不为我哐哐撞墙了吗?” “那肯定不会!”这种要命题,阿贵向来回答的毫不犹豫。 翎陌挑眉,冲着阿贵伸手,“那不就得了。” 既然不给也有同样的效果,那她为什么要浪费东西? 阿贵撇嘴,脸上做出幽怨的小表情,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剑捧着递过去。 翎陌拿起剑便起身抬脚往后院去,看那方向分明是要去鸭圈挑根合适的鸭羽给它配只剑穗。 老虎一走,阿贵就抖落起来,她觉得自己担负着振兴翎氏家族的重任,整个人都高大了起来。 结果转身就看见阿忘脸色有些古怪,“怎么了,你也看中了那把剑?” 她笑,“别想了,这东西从今以后不会离开主子的身了。” 阿忘摇头,“殿下的东西属下怎敢肖想,我只是有件事情没想明白。” 阿忘拧着清浅的眉,不解的问阿贵,“我发觉自己每次进宫似乎都不受陛下待见,可自我反省又找不出任何错处。” 他问的很认真,“陛下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亦或是其实对殿下有不满,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在我面前才不屑掩藏?” 想到这种可能,阿忘神色微冷。毕竟上次的刺杀就是小皇帝派人所为,主子身上的伤至今还没痊愈。 阿忘做事细心谨慎,翎陌每回着人进宫都是让他过去。 身为摄政王身边的唯一一个雄性,小皇帝能喜欢他就怪了。 小皇帝忍那么多次没为难阿忘,显然已经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了。 阿贵说,“这事不怪你,”她昂起头,目光远眺,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老道深沉,“怪她不懂他的心。” 谁?谁不懂谁的心? 阿忘被说的满脸茫然,一时间眉头拧的更深。 如阿贵猜测那般,翎陌本来是打算给寒月配个剑穗的,后来细想,自己手里的剑向来见血,又不是配饰,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何用? 翎陌捏着挑来的鸭羽,转手递给阿忘,让他着人做成腰坠,她明日早朝时佩戴。 这是宋景继位后的第一个早朝,翎陌要过去给他压阵。 虽说宋景听政过数次,可站在下面听跟坐在上面下决策可是不一样的感觉,翎陌怕他应付不来。 阿贵站在翎陌身后为她整理朝服,翎陌伸开胳膊方便她动作,余光往后撇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自己挂在床头的剑,示意阿忘取下来拿给自己。 阿忘迟疑一瞬,还是把剑给她拿过来,说道,“殿下,这是您回京以后的头次朝会,大臣必会提及让您交还兵符之事,您若持剑上殿……” “我若持剑上殿,她们肯定不敢多言。”翎陌勾唇,接过剑挂在腰上,心里想的是,若是宋景真开口跟她说要,她给就是。 全当给他立威了。 外头晨辉映亮一片天地,抬眸能看见皇宫的角楼。 阿忘躬身撩开轿帘,翎陌坐进去。 · 皇宫帝王寝宫里,阿芽沉默不语的给今日上朝的陛下整理衣物,底下侍从见他脸色便知道今日的陛下又变成脾气古怪的那个了。 大概是一年前起,他们这些人就发现陛下有些奇怪,尽管他露的马脚不多,可还是被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看出来。 世人都说宋家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报应在了子孙后代身上,导致陛下的皇女皇子们总会生各种各样的病。 莫说会时不时的换种性格,就连癫狂咬人要喝血的都有,只要太医不说什么,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哪敢多言。 时间一久,他们就习惯了,换成哪个,就按哪个的习性伺候。 这个性子的陛下明显不喜欢他们这些男子卑微的上前服侍,可后宫除了侍卫,不允许有女人进来,更别提让她们伺候了。 所以他们沉默做事,极少开口惹陛下不快。 陈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打量,眉头不悦的皱紧。 宋景的容貌生的太过于柔气,看着没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哪里像个君主? 他让人给自己画了两道眉,眉尾飞入鬓角,瞧着比刚才威严多了。 陈泯还算满意的抬脚往大殿方向去,迎着晨辉微微眯眼,今日他就要正面迎上翎陌了。 若是换成私下,陈泯不想看这个女人一眼,可今日不同,他等了那么久,可算是等来了今天。 陈泯脚步轻快,身上暗红色龙袍衣摆翻飞,上面滚边金龙随着他的动作在银线绣的云团里吞云吐雾。 随着阿芽一声“陛下到”,殿内本来交头接耳的百官瞬间按照文武两列分别站好。 陈泯大步走过来,一甩衣袖手背身后立于龙椅前,垂眸看着臣服于脚下的百官们,压抑了一年的心总算舒畅了。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陈泯享受了片刻,才抬手压低嗓音,低沉缓慢的说道,“起。” 他两臂分开搭在龙椅把手上,等他坐定,礼部尚书出来启奏,说摄政王翎陌还未到。 今日是新帝头次朝会,翎陌居然就迟到了,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陈泯脸色阴沉下来,还未等他发作,殿外就有启禀声响起,说,“摄政王——到!” 橙黄朝阳下,翎陌背对光亮,腰间配剑,一身黑红色朝服,点缀着雪白鸭羽吊坠,抬脚缓步走来。 她气势太盛,一时间朝内百官腰背微弯不敢抬头多看。 若不是陛下就坐在龙椅上,她们险些跪下臣服。 陈泯下颚紧绷,手指攥紧掌心下的把手,原本明媚的心情因为翎陌到来瞬间蒙上阴霾。 她比自己,还像帝王! 翎陌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陈泯身上,本来以为能看到双清亮惊喜的眸子,谁知道却对上双漆黑发沉的眼睛。 翎陌脚步瞬间顿住,隔着众臣跟坐在龙椅上的陈泯摇摇对望。 两人交手过一次,对彼此都是印象深刻恨的咬牙,哪怕一年没见,也不会忘记。 翎陌眸光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落在腰间的寒月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竟没想到,这东西还在宋景的身体里! 第010章 难道今天又要再现血溅朝堂了吗? 众人战战兢兢,呼吸屏住,大气都不敢出。外头太阳才刚冒头,她们后背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初也是这番场景,只是坐在上面的人是先帝。 平时最看不惯翎家作为的礼部尚书毫无征兆的突然提出要给十五岁的摄政王翎陌议亲。 其实凭良心说,当时在场的大臣都觉得这个提议不妥,因为翎家老主子刚走,贯穿黑衣的摄政王身上的重孝丧服还没脱下,礼部尚书便以一副长辈的嘴脸对摄政王指手画脚,不合适。 尽管如此,她们也不敢开口替翎陌说话。 大家都看的明白,礼部尚书此举不过是先帝下的一步棋,趁着翎家老家主去世,想借机把羽翼未满的翎陌彻底控制在手里。毕竟没有帝王会心甘情愿的在自己龙椅的左下角加上一把蟒纹王椅。 这是君臣之间的博弈。 那时年少的翎陌气势不如今日强盛,却也不许被人忽视。 她嗤笑着,从身下的那把王椅上站起来,一把抽过侍卫腰间配剑。 百官只听见一声短暂的闷哼,再抬头时是翎陌持剑立于朝堂中央,手腕下压,鲜血从剑尖滴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 礼部尚书在朝堂上被一剑穿喉,当场咽气,尸体弯下脊背低头跪在摄政王脚下,鲜血没溅到她素白丧服上半滴。 翎陌抬头直视先帝,“我翎家,容不得别人染指。我翎陌之事,更无须她人指手画脚。” 与她这话相呼应的是宫外铁骑层层包围皇宫的启禀声。 那时候的翎陌羽翼早已长成,虽然年少,却已经不容小觑。 先帝心中大怒,但猛虎獠牙已经尖锐,如果非要拔除,今日没人能够独善其身,她最后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从那以后,翎陌稳坐身后那把椅子,无人再敢非议挑衅。 十四岁的摄政王尚且无人能拦,更何况如今即将二十四岁的她。 跟过去比,这煞神气势更沉,一言不合血染朝堂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翎陌手搭在剑柄上,有大臣硬着头皮出来说话,打破朝堂上这份死一样的寂静沉默。 “臣见过摄政王殿下。” 她这一声提醒了众人—— “臣等见过摄政王殿下!” 齐呼声后,翎陌收回压在寒月上的手,带着杀意的沉冷目光从陈泯身上移开,环视一圈,抬脚经过众人,一甩衣摆坐在陈泯左手边微微偏下的王椅上,嗓音懒散的说,“起。” 翎陌的衣袖就搭在椅子把手上,陈泯余光撇过,不由攥紧手指。 那暗红衣袍上的四爪金龙张扬舞爪的,瞧着光体型就比他身上的要大上一圈,就更别提气势了。 翎陌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见有大臣盯着她腰间的剑,欲言又止,顿时显摆似的解下拿在手里。 “寒月,陛下昨日赐的,听说可上斩昏君,下斩奸佞。”说到昏君时,翎陌眼睛有意无意的从陈泯身上扫过。 至于奸佞,群臣觉得本朝最大的奸佞,就是手里拿剑的那位。 陈泯以为翎陌持剑是挑衅他,谁知道这是宋景那个小皇帝赏的?! 这是嫌弃翎陌从别人身上拔剑太麻烦了?所以直接给了她一把更顺手的吗??? 陈泯脸色难看,有种自己拖了自己后腿的憋屈郁闷感。 翎陌坐在旁边,陈抿总觉得今日的自己跟往常有些不同,明显很不对劲。 看来这个身体他得尽快占有了,免得宋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干出什么蠢事。 大臣们可能有那么几个对收藏有兴趣的曾听说过寒月的名字,但更对的却对这把名剑不甚了解,可这不妨碍她们害怕。 这把名剑搁在大臣眼里就跟架在众人脖子上的菜刀没什么区别。 陈大人心里憋着坏,暗搓搓的看向刚才启奏翎陌的礼部尚书,“大人刚才说的什么?下官站的远没听清。” 礼部尚书说的是翎陌没来,暗指她藐视皇权。 翎陌把玩着手里的剑,鼻音慵懒疑惑,“嗯?” 礼部尚书已经感觉到剑架在脖子上的那股寒意了,连忙行礼说道,“臣问的是今年秋闱京城主考官该由谁去合适毕竟秋闱在即臣好带领礼部做好备考准备!” 话一气呵成,连半句停顿都没有。 说完,礼部尚书脖子憋的通红,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怂了,毕竟死在朝堂上的总不能可着礼部的人来吧? 死道友不死贫僧,偶尔换换别的部也行,反正她不想用脖子替摄政王试试剑快不快。 陈泯怒其不争的看了眼礼部尚书,对方头压的很低,不敢看他。 按着两人原本的计划,今天在朝堂上应该先提让翎陌归还兵权的事情,如果她不同意,那就顺势提出秋闱允许男子考试的事情,让翎陌二选一。 陈泯生在男尊社会,他从心底想改变如今这副局面,重新培养自己的人,而拥有人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科举。 他有个想法,就是扶持男子,让男人也能有资格参加考试,也能入朝为官封侯拜相。 想到会面对的反驳,他连理由都想好了。 他这个皇帝就是男子,既然他能立于朝堂之上,为什么其余的男子不行? 这是其一。 如今社会女子为尊,这才导致下面偏壤之地生了男孩随意丢弃买卖。如果男子身份地位有所提升,这种现象一定会有所改善。 这是其二。 陈泯今天信心十足的坐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自觉这两条理由无懈可击。谁知道原本好好的打算,被翎陌轻而易举的就用手中的剑给吓唬没了。 本该替他抛砖的礼部尚书现在吓的跟个鹌鹑似的,连半个屁都蹦不出来! 陈泯神色阴翳,他算过翎陌破局的方式有千万种,就是没算到她破的这么容易,直接让局胎死腹中!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翎陌最大的帮凶。 陈泯心说你赏她什么不行,怎么就非得赏她一把臭剑让她拿到朝上显摆! 活该你宋家在天下人面前直不起腰杆!活该你宋景要被我吞噬! 下了朝,陈泯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配上两道飞入鬓角的眉,整个人阴森如厉鬼。 他刚回到寝宫就反手甩了阿芽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 阿芽到底是男子,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站都没站稳直接跌在地上,嘴角都破了。 他不敢说疼,慌忙跪直在陈泯脚边低头认错,“陛下恕罪。” “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陈泯神色狠厉,“你明知道朕的真实情况如何,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朕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朕今日才知道自己赏赐给翎陌一把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阿芽知道陈泯气的是今天早朝不顺,只低着头认错,不敢有半句解释。 陈泯气的不是阿芽,是宋景,只是两人同用一具身体,他无可奈何罢了。 陈泯不是不想彻底拥有这个身体,只是宋景灵魂虽弱却顽强至极,平时温温顺顺的沉睡着,但只要事关翎陌,只要见到翎陌,他就跟困在冰层下的鱼见到饵一样,哪怕撞的个头破血流,都要挣扎着破冰清醒。 平时陈泯不想见翎陌,所以自己退让,由他掌控身体的使用权,所以一直以为这身体他想用就用。 直到今日早朝,宋景是这一年里头回主动跟他争夺身体。 平时不争不抢的他,如今竟然不愿意让了? 陈泯发了一通好大的火,东西脆了一地,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被他狠罚了一遍。 他蛰伏一年,为的就是今日,结果事出不顺还激起宋景的抵抗之心,陈泯恼的想杀人。 翎陌来的时候,寝宫殿内一片狼藉,还没换下朝服的人怔怔的坐在圆凳上,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 他旁边跪了一圈奴才,个个眼眶发红,阿芽更是脸肿的老高,跪在他面前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有人余光瞥见翎陌过来,慌忙跪趴下,“见,见过摄政王。” 圆凳上的人听见声音后背猛的僵直,动作僵硬缓慢的回头。 翎陌见到那双清亮的眸子中盈满水光,一晃就掉。 他抿紧苍白的唇,满脸自责。 翎陌心尖猛的一紧,上前两步站在宋景面前垂眸看他,呼吸微顿,说不出的心疼。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打了人,还摔了东西。”宋景松开攥紧的手,硌红的掌心里躺着的是翎陌昨日才送来的翠玉形状的糕点。 玉脆,一摔就碎了。 这东西他分明都好好的收了起来,等他再清醒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亲手将它掷了出去,等再回神,玉已经碎成了大小不一的三块。 宋景忍着泪,视线模糊的抖着手拼了好几次,都没能拼凑起来。 碎了,就是碎了。 昨日收到东西后满腔的惊喜高兴,今天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被“他”亲手打碎。 眼眶里的泪撑不住心头那份骤疼的重量,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宋景头垂着,视线落在翎陌半隐在朝服衣摆下的靴子上,低声问她,“我是不是,病了啊。” 第011章 宋景对自己人向来脾气不差,从没打骂过殿里伺候的人,可今天,阿芽脸上肿的老高,印着他鲜红的五指印。 地上跪着的侍从都被罚过,个个红着眼睛不敢抬头。以前从没摔过东西的他,刚把翎陌昨日才送来的玉石摔的粉碎。 若不是病了,他怎会如此反常? 自己身体一直不好,这十来年生病都是家常便饭的事了,可从来没有哪次生病像这次一样。 宋景心里生出寒意,单薄的肩膀止不住的轻轻发颤。 他迟疑的伸手,动作小心翼翼的攥住翎陌衣袖的一角,见她没甩开自己,才慢慢将额头抵在她小臂上,虚虚的贴着,低声像是求证似的又问了遍,“我是不是病了。” 宋景害怕,怕自己变的不像自己,说出的话连音线都是抖的。 翎陌示意殿内众人退下,她垂眸站在宋景面前,抬手将掌心轻轻搭盖在他头顶,哑声说,“阿景,别怕。” 宋景猛地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个称呼他已经有接近八年没有再从翎陌嘴里听到过了。 熟悉的声音唤着最亲昵的小名,宋景一下子像是回到小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跟翎陌撒娇,哭着告诉她自己受了哪些委屈。 宋景手指僵硬,慢慢松开翎陌的衣袖,改成用手环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小腹中,满是哭腔的声音闷闷的跟她说,“三姐姐,我怕,阿景怕。” 翎陌掌心贴着宋景后脑勺,心里跟被重锤砸过似的,一阵塞过一阵的闷疼。 她最见不得宋景哭了。 以前宋景偷懒不好好写字,太傅作势要打他掌心,他就往自己怀里钻,脑袋藏她衣袖里,戒尺还没落下来,他就已经开始说疼了。 翎陌想着他白嫩的手心,以及豆粒大小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泪珠子,伸手拦住太傅,说我教他。 不管他学成什么样,自己肯定不会打他。 宋景这一手字,其实就是跟她学的。 他在太傅面前滑头不认真,在她面前却能老老实实的坐上一天专心练字,手腕疼了也只是松开笔甩两下接着写。 一天下来,屁股都坐红了,晚上睡觉都是趴着的。 太傅听说这事后直呼稀奇,说翎陌将来可为帝师,因为朝堂上下仅她一人能降住小阿景。 那时候翎陌不觉得宋景难带,她还认为是太傅的教育方式有问题。阿景那么乖,她放个箩筐撑支杆他自己就钻进去蹲着了,哪里用的着降。 那时候就招人疼的宋景,如今更招人疼。 翎陌轻轻拍着宋景消瘦的背,怀里人怕她跑了似的收紧胳膊箍住她的腰,霸道劲十足。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心尖满是酸楚,这些年里没有自己,他都是跟谁哭? 若是两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宋家没有那所谓的诅咒,现在怀里的人是不是就不用穿上这身龙袍?是不是年底及笄就该许到她翎家。 翎陌思绪飘远,忽然就想起八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刚满十六岁,老太太身体已经不好,问她有没有看中哪家公子,自己趁着还能走动可以替她去问问。 别人嫁不嫁的先不说,心里总得有那么一个。 翎陌没有想娶的人,心里也没有什么公子。 “陌儿是怕娶了别人后,阿景同你闹吧?”老太太拄着拐杖笑,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些许锐利,微微摇头说,“那孩子同你太过亲近了,不是什么好事。” 才六岁的小阿景看翎陌看的紧,若是知道她同别人比同自己好,肯定要气上两天不肯吃饭。 翎陌想起他鼓起来的脸颊就笑了,“他拿我当姐姐,我也看着他长大的,我若是真娶了旁人,也会待他好。” 老太太听了这话就只是摇头笑,说,“陌儿你怕是不知道,旁人六岁想的都是玩泥巴,宋景可不一定,他人小,却鬼精鬼精的,毕竟是宋家的血脉,骨子里就带着薄情寡义的算计。” “我们同皇家不该这么亲近,他对你也有可能是蓄意接近,因为将来这朝堂是你与他的。这话我同你说过诸多次了,你总是对他不设防。” 老太太咳了两声,拉着翎陌的手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男子不甘屈于人下窝在后院一辈子,便用他姐姐的名字在外行走。 当时朝廷不作为,皇帝昏庸百官怠政,下面百姓苦不堪言。 这时候有人揭竿而起,这男子心中有正义,带着家里银钱也参与进去。 他有头脑有能力,武力上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派兵布阵他却在行,加上银钱多,很快便混到了上层。 当时揭竿起义的头儿对他很是欣赏,说要结拜金兰,将来这江山两人平分。 那时候男子没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头头也没看出来,两人每日在一起讨论的都是正事,从没有过其他想法。 但所有东西都耐不过岁月。 后来时间一长,两人彼此欣赏互生情愫,男子坦言自己真实性别,两人水到渠成的在一起。 又过了几年,那江山真被两人打了下来,头头登基为帝,本来许诺好的一分为二的江山迟迟不见她再提。 她花言巧语将男子安抚下来,扭头却娶了另一个权臣之子。 那权臣儿子的外祖父家是苗族的,他得来一种叫做“忠”的蛊虫,被头头不动声色的喂给男子。 “忠”向来是苗族女人喂给自己夫郎的,为的就是保证他的忠诚,早些年听闻就已经消匿了。 因蛊虫是雄性,所以宿主平时不被允许抛头露面见太阳,否则蛊虫啃噬身体,皮肤会针扎似的疼。 除此之外,雄虫每月十五必须要跟雌虫交·合,得到对方体·液平复体内躁动。 头头用此控制男子,想要逼他入宫成为她的后宫一员。 爱情没了,男子才看清身边人是什么面目,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脑子。 他用拥护自己的势力成立铁骑,险些将刚登基的头头推翻,此时的朝堂看起来是头头的,其实却把控在该男子手里。 他每月养着头头取血,看她离自己最爱的权利近在咫尺却不能握在手里而癫狂。 男子觉得这比自己做皇帝快活多了,既然因蛊虫牵绊杀不了头头,他便退其次成了摄政王,甚至嫁了人,想让头头的世代都被人掌控权利不得自由。 男子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蛊虫会随着血脉传到下代身上。 而头头也得了报应,权臣之子身体特殊,跟服用雌虫的她结·合后,生下的孩子竟然没一个是健康的。 事情最后男子跟头头都没得到好结果,这笔糊涂账延续至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理清了。 而故事的男子就是翎家祖先,那头头就是宋家开国皇帝。 长年累月集聚下来,现在横在两家之间的蛊虫早已成了维持两家表面平静的重要纽带。 若是蛊虫消失,铁骑定会踏碎宫宇。宋家心里清楚这事,所以历届继任者都会利用蛊虫把控住翎家下任摄政王。 老太太说,“你想想你从小到大身上因这东西吃的苦,然后再想想宋景接近你的原因。他待你好,像不像你待后院里的那只鸭子,像不像是把控在手里的玩物。” 即便这禁锢摆脱不了,老太太也不希望翎陌被宋家摆布,最后连心都丢了,活的半分尊严也无。 “这么多年,关于蛊虫的下落翎家花费大把时间去查,但线索总是断掉,原因在哪儿你应该知道的。” 老太太见翎陌愣在原地像是不敢相信,她让翎陌进宫去问宋景,问问才六岁的小皇子知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为何毫无芥蒂的同你相处,为何不告诉你。 翎陌面色苍白,当天烈日当头,她急的连伞都没打就进了宫。 两家先祖的旧账离翎陌太远了,她心里没多大波澜,让她真正不能接受的是宋景的欺瞒。 翎陌心说阿景那么乖,那么小,在她怀里安顺的像只兔子,怎么会跟他那卑鄙无耻的先祖一样,想的是把控自己,图的是翎家权利? 阳光晒在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表层全都像滚过火球似的,疼的她表皮无事,内里鲜血淋漓。 翎陌到的时候,宋景刚写好字帖,听说她过来高高兴兴的拿给她看,“三姐姐,阿景是不是比昨日进步了许多?” 翎陌视线模糊,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她哑声问,“蛊虫的事情你知道吗?” 她问的太直白,宋景瞬间呆愣在原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他伸手拉住翎陌的衣袖,不敢撒谎,心虚的说,“我爹爹走之前,跟我说过。” 他明显有些慌,怕翎陌生气,想伸手抱住她的腰,“三姐姐你别生气,我没想骗你,我是想保——” 翎陌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上血液哗啦啦的流失出去,刚才如同处在火海里的人这会儿像是掉进冰窟窿里。 她一把抽出宋景手里自己的衣袖,不给他抱上来的机会。 十几岁的人被个六岁的孩子算计了,翎陌心里怎能不气? 她抽出衣袖的力气有些大,宋景措不及防被带的往前一个踉跄趴在地上。 平时娇气的连树叶剐蹭到指腹都会哼唧半天的人,这会儿膝盖在地上磕的一声闷响都没哭,他慌乱的手脚并用爬起来去追翎陌,她却已经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句,“别叫我三姐姐,我翎家没有弟弟。” 那时候身上的痛跟心里的痛翎陌分不清哪样更重,没多久老太太去世,先皇便在朝堂上利用礼部尚书对她做出试探。 一下子,翎陌跟宋景之间被推的更远。 也是从那回起,宋景磕在地上磕疼了,也被甩怕了,以后再拉她的衣角时,哪怕是睡熟了,也是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攥着一袂,像今日这般缩她怀里更是没有过。 宋景哭累了,就这么抱着她睡着了。 翎陌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抬脚绕过地上一片狼藉,把宋景放在内殿的床上。 翎陌给宋景脱掉鞋袜坐在床边看他,犹豫一瞬,才伸手撸起他的裤筒卷到膝盖处。 宋景从小娇惯,一身皮肉养的跟玉似的,雪白无瑕,没有半点伤痕,唯有膝盖处磕出了一块凸起微微发肿,上面的青痕隐隐可见,至今都没消。 翎陌手指小心触碰,这么些年过去,那里早已不疼,但宋景还是瑟缩的将腿蜷缩起来,脚心抵在翎陌掌里,不让她再碰。 他当时,肯定很疼。 翎陌那时候其实下意识的想伸手扶他,可身上连骨头缝都在疼,她动作只迟疑片刻,宋景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那时候说不恨是假的,可再恨还是止不住的去关注他。 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身体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 也是那次,翎陌突然觉得只要宋景好好的,别的什么都可以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他好好的。 陈泯的事情翎陌已经着阿贵去府里叫何大夫过来,她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多,说不定有办法。 宫殿外头传来动静,翎陌将宋景的脚藏在薄被里,谁知道刚塞进去,抬眸就对上宋景惺忪睁开的眼睛。 一时间翎陌握在他脚踝上的手松开不对,不松开也不对,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第012章 宋景还没彻底清醒,睁着两只迷茫的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翎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她又没了。 毕竟三姐姐怎么可能会摸他脚踝呢? 宋景眨巴两下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翎陌正襟危坐,双手压在腿上,正经的不得了。 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落,眉眼都垂了下来。明显刚才的事情是自己的错觉,他这病越发严重了。 翎陌能感觉到宋景落在她手上的视线,连呼吸都凝固了一瞬,竟有点紧张。 刚才卷宋景裤筒的时候她有多坦然,这会儿就有多心虚。 小时候抱惯了,都忘了眼前的人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能再随便看人大腿了。 趁着宋景意识不清醒,翎陌连忙将手抽出来,佯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在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打破殿内古怪的气氛。 何大夫最不喜欢的就是皇宫,让她过来一趟阿贵险些没跪下求她。 进宫路上何大夫脸臭了一路,到殿门口了都没什么好颜色。 其实以何大夫的医术,进太医院那是必然,跟她比起来,里面的那几个都不好意领皇粮。 可何大夫就是不爱这个地方,若不是亏欠翎家的,她连京城都不爱待。 阿芽躬身福礼将门打开,何大夫跟她身后提着药箱的阿贵一前一后进来。 “草民见过陛下。”何大夫眼皮子耷拉着,双手抱拳略微潦草的行了一礼,动作没有半分恭敬。 宋景眉头轻皱了瞬间,本能的察觉到何大夫并不喜欢自己。想到这是翎陌的人,他没表现出太多别的情绪,颔首让她起身了。 趁何大夫打开药箱的时候,翎陌不动声色的压低声音跟宋景说,“她太奶奶曾御医,但因宫里皇子病逝被迁怒陪葬,从此何家不再踏足京城。” 翎陌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跟宋景解释了一句。 他心思细腻,翎陌怕他多想。 宋景刚登基,小皇帝得有自己的威严,翎陌想顾着他的面子,告诉他何大夫对他没好感的原因是因为家仇,而不是藐视他。 宋景搭在被褥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翎陌看,嘴角抿出抹清浅笑意,为那张苍白的病态小脸增添了不少光亮,好心情怎么都藏不住。 何大夫正好拿着腕枕过来,瞥见床上人的小表情,顿时朝翎陌冷呵了声,“他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生病的人。” “你还不许陛下苦中作乐啊?”阿贵到了翎陌身边就底气十足,朝何大夫怼了回去。 心说睁大你那双眼皮仔细的看,躺在床上的可不是小皇帝,那是她们的王君!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然而何大夫对翎陌都没什么好态度。她拉过床前秀墩坐下,直接给宋景诊脉,根本没搭理阿贵。 “老毛病了,仔细养着就行。”何大夫收回手,示意旁边的阿芽将笔墨拿来,“他这两日情绪波动有些大,我开两副药汤,给他喝几天平复平复。” 何大夫就着自己腿上的药箱写单子,阿贵抻长了脖子去看。何大夫跟未来王君家里有仇,开的可别是“清心寡欲绝子汤”。 药单写好后何大夫直接递给阿贵,“看,仔细看,要是不放心可以拿到太医院验验再喝。” 家仇归家仇,医德归医德。 何大夫还是能拎得清的,而且太奶奶的事情跟小皇帝也没有关系,她没必要对他下手。 虽说这事跟小皇帝没有关系,可何大夫心里就是对皇家没什么好印象。 奶奶也劝过她,说既然进了皇家的门,生死早已不属于自己,赏是皇恩,罚也是皇恩,怨不得,恨不得。 道理何大夫都清楚,但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见她就要回去,翎陌及时的拦住她,“今天让你来不是为他受了惊吓,而是有别的事情。” 何大夫顿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塞回去的腕枕,“那你怎么不早说?” 翎陌笑,手指敲打腿面,“你难得进宫,给他把把脉也不是坏事。” 简单来说,就是不用白不用。 想让何大夫进宫给宋景仔细看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细想起来,自己当时带何大夫回京,下意识为的就是宋景的身体吧。 只是那时候不肯多想,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何大夫眼皮抽动,心说若不是打不过你,我肯定把你摁在地上扎满针! 她嘟囔着脸又坐回秀墩上,眼睛死鱼似的瞥向翎陌,“说吧。” 翎陌看向宋景,阿芽扶着他半坐起来靠在身后的靠枕上。 宋景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情况说给何大夫听,翎陌在旁边补充一二。 “这事你不该找我,我是看病的,祛病还行,驱鬼可不擅长。”何大夫眉头拧的很深,又拿出腕枕仔细的给宋景把了下脉,片刻后微微摇头,“还是没有别的异样之处。” 翎陌知道术业有专攻,让何大夫过来本就没指望她能解决这事,但,“何家这些年都在外面行走,见过的世面也多,你有没有相识之人对这种情况有应对的法子?” 何大夫摇头,她看着小皇帝苍白却不掩清隽的脸庞,“要不带他去寺院问问?” 既然不是病,那他身体里的那个肯定是别处来的鬼魂,这种事情得找高僧问问。 不仅得找,还得秘密的找。毕竟一国之君身上发生怪异乱神之事,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会影响甚大。 有时候帝王的一举一动,都会关系到朝政的走向。本朝对佛道并不大肆宣扬,若鬼神之事传出去,百姓信仰可能有变。 “那就隐藏身份匿名过去。”阿贵说,“京城最大的寺院就数城外的灵杉寺,不如先去那里试试。” 翎陌看向宋景,他抿着薄唇眼睛清亮,双手紧张的攥紧身前被褥,满怀期冀的看着她。 翎陌挑眉,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痒意,有点想欺负他。 “陛下觉得如何?”翎陌问。 宋景看着她的脸色试探性的回答,“去?” 翎陌面无表情,他慢慢缩着肩膀耷拉下脑袋,声音有些低,“那不去了。” 阿芽担忧的看着宋景,小声说,“陛下应当以身体为主。” 都这个时候,怎么还怕翎陌。 宋景也想去,但不是为了身体,而是他若是出宫翎陌肯定跟他一起。 两人同行,是缓和关系的最好机会。 “还是去吧。” 翎陌话音刚落,宋景就根株喝饱水的小嫩苗一样,又支棱着精神起来,斩钉截铁的附和她的话,“去!” 翎陌嘴角牵动,但忍住了没笑,“让臣准备准备,到时候陪陛下一起去。” 宋景心情瞬间就飘了起来,看的阿芽满头雾水。 陛下不是怕摄政王的吗? 翎陌跟何大夫一起出宫,宋景想留她再陪自己一会儿,但想着因为自己生病朝政大事都是翎陌先仔细看完他再落章,自己若是拦她,会让她更辛苦,想到这些宋景顿时又焉吧了回去。 路上何大夫余光瞥见四周无人,神色自若闲聊似的跟翎陌说,“苗疆那边有消息了。” 翎陌没忍住扭头看她。 这些年为了身上的蛊虫,翎家往苗疆方向可没少花功夫,但始终如同石沉塘底,没有半分收获。 苗族人因自身本事特殊,向来隐匿行踪,就算偶尔接触到一两个苗人,也都是外圈的,问不出半分蛊虫的下落。 如今突然有了消息,翎陌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 “是有人拿了苗族信物过去,那边的人才露出行踪。”何大夫这些年一直在跟踪这事,所以最是清楚。 她扭头看翎陌,“看方向,去苗疆的是京城中人,就是不知道为的什么了。” 知道宋翎两家事情的人不多,但偌大的京里中或多或少也是有那么几个知道详情的。 如今小皇帝刚登基,她权倾朝野把控朝政,百官心里没底纷纷站队投诚,这个时候有人去苗疆,就有点意思了。 不知道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小皇帝去的。 翎陌觉得先看看,“盯着吧,反正数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毕竟跟眼前的事情比,蛊虫的事情显得不那么急。 几人都不清楚宋景身体的那人想要什么,或者会利用宋景的身体做些什么,这才是最被动的。 翎陌宫里始终有眼线,从皇宫回来后,她就让几个眼线过来,挨个询问宋景平时的反常行为。 从御厨房到宫里侍卫,再到宋景身边伺候的人,翎陌打中午问到了傍晚,见了至少数十人,多少问出了那么一点东西。 那人隐藏的深,平时口味不敢有变动,全都按着宋景往常的喜好来。 但听宋景身边伺候膳食的人说,陛下用膳时总是眉头皱着像是不开心。 宋景肠胃弱,饮食偏向于清淡饭菜,对方如果是个身体健康的人,吃不惯也正常。 除此之外,就是那人脾气很差,不好伺候。以前总是藏着,先帝去世后才敢将自己的真实性格暴露一二。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惯于享受,但却不爱让男子上前伺候,还曾不经意的问过身边的人,“宫里伺候人的奴才里,就没有女子吗?” 翎陌当时脸沉的积水,心说他还想要女人贴身伺候?! 他用的那可是宋景的身体,是想上天吗?那她这个女人亲自过去“伺候”行不行? 问完这个,翎陌胸口憋着股气,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入夜后,她凝望着皇宫方向许久,都快二更天了才回屋休息。 可能是睡前一直想着宋景的事情,翎陌夜里就梦到了他。 宋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坐在床边,手里还握着他半截藕白色纤细脚踝。 这一幕显然就是白天刚发生过的事情。 可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殿外没有声音,更无人进来打扰。她攥住宋景脚踝的手并没收回压在腿上,还是慢慢往上顺着小腿肚子滑了上去。 夏季衣物本就单薄,蚕丝的裤子冰冰凉凉轻轻薄薄的,全都被她推着堆积在宋景腿弯以上,随着宋景曲腿的动作,衣料朝大腿滑了过去。 翎陌低头亲吻宋景小时候磕肿的膝盖,吻的又轻又柔,跟羽毛落下似的,生怕弄疼了他。 可宋景还是醒过来,两只清亮的眼睛里全是水雾,他红着眼睛朝她伸出手,鼻音带着委屈,软声细语的说,“三姐姐,抱抱我。” 翎陌瞬间呼吸滚烫,眸光发沉,觉得宋景又在跟她撒娇。 可她就是没抗住。 梦里,她压在宋景身上,两人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翎陌呼吸粗重的清醒过来,满头汗水,心跳加速。 人生二十四年来,她头回梦到这种情景,并且不可控的有了反应。 翎陌起来洗冷水澡,心里想着果真男子的脚踝摸不得。 第013章 翎陌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连底下的文武百官都发现了。她坐在王椅上眉头皱紧,目光随意落在一处,明显没在听她们议政。 今日朝上讨论的依旧是科举之事。作为三年一次选拔人才的秋闱大考,朝堂上下都很重视。 陈泯态度坚决,执意要推行男子参加考试。 今年是赶不上了,但明年皇上可以找个借口设个恩科,专留男子比试。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男子参加科考这事她们从来就没想过,想想自家后院里那些不是绣花吃茶就是吵架算计自己身体的夫郎,怎么都跟上朝议政联系不起来。 这些门都没出过的男子们,让他们在殿内聊国家大事?恐怕讲的都是些鸡毛蒜皮院里院外的事情吧。 不现实,太不现实了。 底下群臣彼此交流了一下自己对此事的看法,都笑了起来,觉得荒谬。 陛下能坐在那个位子上,原因是因为宋氏后继无人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但凡底下有个女儿,莫说年龄小,就是智力低也轮不到他坐在龙椅上。 如今翎陌权倾朝野,他就是个傀儡皇帝,手里没有半分实权,现在竟还想着提拔男子培养自己的实力? 都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开口就是天方夜谭,真是太可笑了。 “陛下,科举之事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滋事重大,不是说改就改的。” 右相在众人支持的目光下抬脚出列,缓声规劝陈泯。 陈泯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那祖宗留下的规矩里也没说不许男人参加考试。” “这……” 右相沉吟了一瞬,抬头下意识的看向还在走神的翎陌。 这摄政王昨个是没睡好吗?怎么全然不在状态。按着她那性格,在陛下开口的时候就该讥讽回去说他不自量力才对。 虽说朝臣们看不惯翎陌漠视皇威任意妄为的作风,但有大事的时候,还是会口嫌体直的去依仗她。 就像上次在皇陵避雨,就像这次陛下要改革科举。 陛下说了什么不重要,只要翎陌别跟着犯浑就行,否则这殿内的柱子恐怕得被一些固执的老臣撞成红色。 而且虽然陛下的提议荒谬可笑,像小孩子今天想吃桂花糕明天又要吃栗子酥一样随口就提不多加思考,但她们这些做臣子的终究不能明着忤逆他。这好歹是陛下上朝以来提的头件事情,多少得给他面子。 她们都想当好人,那这个坏人只能让翎陌来当。 右相看向王椅上的人,刻意提高音量询问,“摄政王殿下觉得如何?” 翎陌回神看她,右相将刚才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毕竟科举这事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从长计议。” 翎陌知道这提议并非是宋景本意,虽说那东西用着阿景的身体,但自己却不乐意惯着他,“右相说的对。” 听到自己的话受到肯定,右相眼睛微亮的朝翎陌看去,心里竟有些激动。 摄政王竟然能听得进去人话?!!!! 我朝有救了! 右相缓了两下,才没露出异样,顾忌着小皇帝的颜面,本着左右不得罪的和稀泥态度,她又夸赞起小皇子有想法,心系天下子民。 陈泯算是听出来了,右相好话说了一大堆就是哄着他玩呢,拿他当个孩子糊弄,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沉着脸眼睛往下面扫了一圈,众臣头低着不敢抬起来。 这事连翎陌都不支持,她们怎么可能为了个荒谬的提议站出来跟摄政王和右相作对。 陈泯本以为自己当了皇帝就好,没成想这个皇帝当的如此憋屈!还不如生前呢! 他气的胸膛上下起伏,脸色苍白眼尾泛红,猛的站起来就要甩袖离开的时候,却是眼前一黑朝身后仰躺过去。 宋景的身体弱,经不起陈泯这么动怒折腾。 众人惊呼出声,阿芽离的最近,伸手就去扶他,“陛下!” 他动作快,但有人动作比他还快。 翎陌在人磕在龙椅上之前,将他接住打横抱在怀里,眉头拧的死紧,“传太医。” 阿芽慌忙让人去传太医,自己跟翎陌走之前先稳住心神喊了句,“退朝!” 朝虽退了,但众臣没有一个走的。 她们面露担忧,想着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表面的风平浪静可就要被掀开了。 大家心中慌乱,唯有右相脸色安然自若,仿佛陛下的生死与她无关。 右相可是只和稀泥的老狐狸了,轻易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连刚才反驳陛下提议的时候都是说了一堆的好话,想着两边都不得罪。 有人回想起刚才朝上的事情,以及翎陌对她的态度,心说难道右相已经跟摄政王连手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右相抬眼看着翎陌抱着小皇帝离开的方向,耸肩先行抬脚回去了。 怕什么,这江山姓宋,宋景没了,还有别人。 反正都是傀儡皇帝,扶持个女人总比拥护一个异想天开的男子要好。 . 翎陌抱着宋景往最近的宫殿走,她步子走的飞快,不时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唤,“阿景?” 宋景脸色苍白,嘴唇是病态的紫红色,微微张着口喘息,清秀的眉揉成一团,神情痛苦难受。 看着他这样,翎陌心脏跟被人攥住了似的,手指慢慢收紧,勒的她难以呼吸。 太医来的很快,几乎翎陌刚把人放平在床上站起来,太医就大口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陛下身体不好,太医们向来不敢离他太远,每日都排班派人守在殿外,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所以宋景这边刚出事,她就提着手边的药箱跟在翎陌后面跑了过来。 宋景手指攥着胸口,扯着自己的衣襟,嘴里发出压抑的痛哼声,断断续续的。 “赶紧给陛下把身上外衫解开些。”太医站在帘子外,宋景的一只手臂从里面伸出来,她看不见里头动静,却能知道现在宋景呼吸困难。 阿芽吓的脸色苍白,手都是抖的,正要上前,就见一直站在床边的摄政王先他一步撩开帘子探身弯腰进去。 阿芽本能的想要出声呵斥阻止,手都伸到半空了,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根本出不来。 他把手又缩了回来,暗暗跺了下脚,心说都什么时候,他还想着男女大防那些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平安无事。 宋景穿的是朝服,板正又严谨,衣领里扣扣到了脖子处。 翎陌伸手给他解开,轻轻往两边扯了扯。 看着里面同样扣到锁骨处的中衣扣子,翎陌手指顿在宋景脖颈处,呼吸发紧,皱眉将视线从那雪白纤细的颈子上移开,才给他松了松中衣的扣子,解开最上面的那一颗。 这么简单的动作,若是阿芽两三下就轻松的做完了,翎陌却逼出一后背的汗,小腹绷的有些紧。 她今天一早上,从睁开眼睛起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晚那个梦,想的是宋景温柔乖顺由她予取予求。 梦里他纤细的脖颈往后仰着,媚眼如丝,尾尖嫣红,小嘴轻声唤她姐姐,求着她给…… 翎陌眉头拧的更紧了,心说她就是想欺负宋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她就要起身落下帘子站出去,袖筒却被人轻轻扯住。 宋景意识昏昏沉沉的,眼皮轻阖只留下一条缝,他看着站在床边的女人,吃力的抬手捏住她的衣袖,嘴唇蠕动,说的全是低低的气音,“不要走。” 眼泪顺着眼尾流进鬓角里,宋景仗着自己病着,扯着那袂衣袖的手大胆的往下滑,紧紧的攥住翎陌的手指,“别走。” 这些年生病施针的时候都是他自己忍着,如今翎陌好不容易站在他床前,宋景觉得自己就是爬,都要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 陪陪我。 我疼。 他眼里朦胧,看不清翎陌脸上表情,只能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手指被人握在温热干燥的大手里。 翎陌坐在床边,垂眸看着掌心里泛着青筋的那只手,哑声说,“不走,我陪你。” 宋景嘴角想抿笑,可意识一松却撑不住的昏睡过去。 太医在给宋景施针,见他情况平稳下来才松了口气,“气血攻心。” 情况看着虽险,但不危及性命。 “只是以后还是要劝陛下少动怒,否则下次可就不好说了。”太医这话是硬着头皮说的。 以前陛下虽说没那么听话,但对于治疗还算配合,近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这性子越活越回去了,时不时就发脾气使性子。 就他这幅身体,有生气动怒的底气吗? 翎陌视线没离开宋景的脸,低低的应了一声。 等太医收拾东西退下后,宋景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唇上颜色褪去,泛着病态的苍白,额头上出了层细汗,但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睡的平稳放松。 阿芽将帘子掀开,拿着毛巾弯腰给宋景擦汗,期间眼睛没敢乱看,只用余光扫到翎陌的袖筒遮盖在陛下的手上。 翎陌让阿贵进来,压低声音交代,“让阿忘准备一下,今天就去灵杉寺。” 她看着床上熟睡的宋景,“不能再拖了。” 那位的性子不好,显然是身体康健生前作惯了。 但宋景跟他可不同。 这是从小放在棉花堆里养大的瓷娃娃,舍不得被磕碰了半下,身上脆的很,小时候摔了那么一次伤就留到现在,哪里经得起那位的折腾。 平时宋景也惜命,饮食清淡吃汤喝药,小心的养着自己。他辛苦多年调养的身体底子,可不是留给别人糟蹋的。 翎陌心里憋着火气,可这气又找不着人撒,脸色瞧着格外阴沉。 阿芽不敢说话,伺候完宋景后就退到了殿外侯着,里面只留下两人。 宋景呼吸绵长,单薄的胸膛小幅度的上下起伏,手里还攥着翎陌的手指。 像是察觉到身旁人的怒气,宋景睡的有些不安稳,低低的喊,“别走,别走。” 这个别走后面好像跟着个名字,只是含在唇齿间含糊的没吐出来。 翎陌目光微沉,心却提了起来。她深呼吸两下,手撑着床板附耳凑过去。 心说他要是喊出个别人的名字,自己就掐醒他! 翎陌身上冷香覆盖下来,宋景依恋的轻轻哼,本来侧身睡觉的人,突然将头偏过来,嘴唇鼻尖好巧不巧的从翎陌的耳廓上擦过。 像是有电流滑过,翎陌头皮发麻小腹绷紧,呼吸瞬间就热了。 他这是在,招惹自己。 第014章 宋景睡的昏沉,意识稍微清醒些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出了宫,像是躺在马车上,有轻微颠簸感。 身旁的软榻边上坐着人,宋景心里一动以为是翎陌,便轻轻将手从身上盖着的毯子下伸出去,想拉住她的手指把她手臂拖进自己怀里。 可手刚伸到一半,就听到旁边有陌生男子的声音。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阿忘压低嗓音轻声说,“今日外头恰逢集会,又有下面要参加秋闱的考生集聚过来,街上寺里人都不少,殿下不想暴露身份,路上那怕是要挤挤了。” 翎陌有洁癖,性子又差,阿忘提前给她打个预防,免得她全程黑脸。 马车已经远离皇宫,离主街越来越近,像是为了附和阿忘的话,翎陌伸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就能听到外头从远处飘来的动静。 熙熙攘攘的。 这种热闹翎陌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每次她回京亦或是出街,都用不着派人清空街道,所有百姓光听着她的名字就躲藏起来。 偌大的主街,她车马经过的时候,向来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翎陌知道,百姓都怕她。 亦或是说,这朝堂上下江山内外,没人不畏惧她。 可翎陌不在乎,她依旧坐着最大的马车走在最宽阔的街道上,任由藏在暗处的人指指点点说她逾规越矩骄奢侈靡。 但,这江山是她翎家打的,这朝堂是她翎家守的,她翎陌在自己守护的土地上,享受由翎家血汗换来繁荣,有什么不对? 又有谁敢当面站出来指责她不对? 翎陌放下帘子,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陛下?”坐在软榻边上的阿芽轻唤出声,低头看向躺在身旁的人。 翎陌听见动静抬眸看过去,“醒了?” 榻上的人没有动作,阿芽看了会儿,朝翎陌轻轻摇头。 他还是怕摄政王,觉得这狗东西突然对陛下这么关心肯定打着什么企图。 但就陛下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依仗摄政王还能依仗谁,至少她是明着坏,不屑私下算计什么。 翎陌见宋景没醒,也就坐着没动。 今天是便衣出行,两人都隐藏身份换了衣服,瞧着就是寻常的有钱人家。防止被人认出来,翎陌连身上最有辨识度的鸭羽腰坠都给摘掉了。 阿忘坐在离翎陌半臂远的地方,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他瞬间警戒起来,腰背不动声色的微微绷紧,眉头微皱,余光瞥向目光的来源处。 那坐在软榻上的内侍阿芽正低着头,眼里全是他的主子,可榻上的人也在睡着,并未清醒。 阿忘眉头拧的更深,眼里带着疑惑,有些摸不清刚才那股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到底是不是从软榻上投来的。 马车进入到熙攘的街市上,坐在外头赶车的阿贵不得不放慢速度。 街上的吵嚷声顺着帘子缝隙传进来,哪怕不出去也能感受到外面的热闹气氛。 两边街道上全是出摊的小贩,各自飞舞着自己勤劳的双手鼓捣出各样小吃美味。 有甜的有咸的有辣的也有酸的,这些香味混在一起,顺着夏风四处飘散,无孔不入的勾着人的食欲。 本来心思全在宋景身上的阿芽也忍不住侧头想往外看。 马车像是从糖人摊子前经过,那丝丝缕缕的蔗糖甘甜香味像只柔弱无骨没有实形的小手,不住的在他鼻子前撩拨,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挑.逗着他的味蕾。 阿芽吞咽口水,极力忍着才没伸手撩开车帘往外看。 宋景早就醒了,现在听着这些动静闻着味道更睡不下去。 他拧着眉头轻轻哼,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左右动了动,像是不耐外面的吵嚷。 阿芽立马将头转过来,轻声唤,“陛下?” 宋景没应,依旧拧紧眉心哼着微弱的鼻音。 坐在对面的翎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压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见自己不过去宋景是不打算消停了,才在心里叹息一声,转身坐在软榻上,示意阿芽过去跟阿忘坐。 刚才在宫里的事情翎陌还没跟宋景算账呢,他现在又不安分起来。 翎陌身上的冷香盖过来,将车外飘来的烟火气压下去,宋景眉心舒展,伸手轻轻在榻边摸索。 翎陌就盯着他那只伸出来的手看,微微挑眉,丝毫不动。 宋景摸了半天没摸着,这才失落的睁开眼睛,佯装刚醒,神色茫然的左右看了一圈,“这是去哪儿?” “陛下,咱们出宫了。”阿芽探着身子跟宋景说话,心情瞧着有些愉快,“现在正在主街上往城外灵杉寺去。” 宋景半坐起来,不太敢对上翎陌的眼睛,怕被她看穿自己刚才没碰到她手的尴尬。 他躲着点翎陌往另一边挪了挪,伸手撩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 正是晌午,外头的热度丝毫不减街上的热闹。宋景很少出宫,没怎么见过这种人挤人的场面,眼里稀罕的泛出光亮。 车内微凉,为了挡光,帘子都是厚布的,所以里头视线不如外面明亮。 宋景掀开帘子往外看,像是给这封闭的空间打开了一条缝,有光从缝里投进来洒在他身上。 阳光下,翎陌能看到宋景白皙脸蛋上的小绒毛,能看到他卷长浓密的睫羽煽动,以及眼里那份让人无法忽视的光亮。 他沐浴在光下,一颦一笑都明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翎陌心口悸动,目光尽数落在他身上,血液炙热。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阿景有了那份心思,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那晚那个旖.妮.情.色的梦后了。 宋景松开帘子,眼睛明亮,转身下意识的看向翎陌笑着跟她说,“好热闹。” 翎陌喉咙发紧,不自然的垂下视线,语气淡漠的“嗯”了声。 见她是这个态度,宋景刚才脸上浓烈的笑意慢慢淡下很多,他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后背靠在车厢角落里,将头垂了下来。 “阿忘。”翎陌喊了一声。 宋景手指猛的攥紧,心揉成一团,连呼吸都屏住了。 “下去买个糖人回来。”翎陌看了眼缩在车厢阴影里想要隐去身形的人,轻声问,“还想吃什么?” 宋景怔怔的抬头看她,翎陌说,“只这一次。” 宫里饮食太过清淡,他又整日喝药,难得出来一回,翎陌想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我,我不知道。”宋景局促的很,对上翎陌的视线嘴唇蠕动,声音很轻,“我都没吃过。” 他都没吃过,所以不知道有哪些好吃的。 翎陌看向阿忘,“那你去挑着买些,别耽误太多时间,尽量赶上来。” 阿忘应了声,掀开车帘身形轻盈的从阿贵身旁跃下去,融进那片热闹里。 身后阿贵嚷着,“街上那么多人你快回来!” 众人听这动静还以为是赶车的女人怜香惜玉,不舍得让这男子下去,谁知道她后半句紧跟着喊出来,“快回来赶车,让我去,这街上有什么好吃的我比你清楚——” “……” 阿忘嫌弃丢人似的,连头都没回。 阿贵车赶的慢,很快阿忘就提了两手东西回来,他顶着阿贵垂涎欲滴的目光毫不犹豫的弯腰钻进马车里。 车里瞬间弥漫起小吃的香味。 宋景擦了擦手,先捏了块烤猪肉斯文的塞进嘴里。 那味道,绝了。 他能吃的东西不多,像这种油腻些的,若是不第一口吃,怕是待会儿胃里饱了就吃不下了。 翎陌看着宋景,他心虚的连吃了两口肉,才放到旁边。 因为买的东西多,车里除了翎陌外连阿忘都吃了些,剩余的留给阿贵。 灵杉寺离的不远,几乎几人刚擦完嘴巴,马车就停了下来。 今日恰逢集市,来寺里烧香拜佛的人也多,从下面抬头往上看,整个山路上全是人。 翎陌不可能带着宋景慢慢在人堆里爬山上去,她们从小路绕上山,由早已接到消息的主持派身旁的沙弥过来引路。 远处是人头攒动,小路是青幽寂静,两下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沙弥朝翎陌行了个佛家的礼,“主持已经在寺里等着殿下了,殿下请随我过来。” 几人走了一会儿,宋景身上都出了层薄汗还没到寺里。 他跟阿芽久居深宫,体力自然比不上翎陌跟阿贵,就连旁边同是男子的阿忘也不如,他跟阿芽满头细汗,而阿忘却身上清爽,看着让人羡慕,心里止不住的生出酸意。 宋景咬紧牙关不肯认输,但身体却实在不行。他忍不住伸手攥住翎陌的衣袖,想借她的力道往山上走。 翎陌扭头看过来,宋景满脸通红,两边鬓角全都汗湿,鼻尖上更是出了层小汗珠。 “我背你上去。”翎陌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宋景好好锻炼锻炼,毕竟刚才吃了那么些油腻的东西,不消化消化胃里又该难受了。 但她没想到宋景体力这么差,这还没走三分之一的路呢,他看着就快不行了。 宋景心里微动,本来想顺势答应,但余光正好瞥见阿忘跟阿贵停下脚步正在看他,顿时脸一红,一咬牙拒绝了,“我还可以。” 他怕丢脸。 翎陌反手握着宋景的手,大手托着他的腕子,借力慢慢扶他上去。 他们动作慢了,其余几人只得更慢。 宋景的脸通红,视线闪烁,将头低了下去。 翎陌勾唇笑,“陛下害羞了?” 她视线落在两人叠在一起的手腕上。 宋景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微微摇头,闷闷的说,“是内疚。” 他手指攥紧,呼吸又喘又慢,“是我拖累了大家的速度。” 翎陌扭头往后看了眼,阿贵跟阿忘已经慢到仿佛在散步了。 是拖累了。 “今天上山本就是为你来的,他们自然要以你为主。”翎陌握紧宋景微凉的手腕,随意似的说道,“阿忘从小习武,莫说爬这个山,就是再高个十倍,他也能轻松上去。” 翎陌侧头看宋景,有些无奈,“你跟他比什么。” 宋景呼吸凝固,眼睫慌乱的煽动,还没想好怎么找借口否认,翎陌就已经移开视线。 她嘴角挑着笑,话说的漫不经心,“陛下无须费心为自己遮掩,你是何性子,我可太清楚了。” 看不惯她身边有旁人,不允许她对别人亲近。 这些小时候的习惯翎陌以为随着两人距离拉远他都慢慢忘记了,没想到都还原封不动的给她留着呢。 她对他只稍微好那么一点,他就立马露出尾巴得寸进尺,企图霸占她。 宋景呼吸微顿,余光偷偷瞥翎陌的脸色,见她没生气,才松了口气。 已经被看穿了,宋景索性不撑着了。 他停下来,软声说,“阿景累了,想要三姐姐背着。” 宋景指甲掐着掌心,脸上带笑心里发紧,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出这句试探性的话。 翎陌侧头看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陛下是在同臣撒娇吗?” 第015章 翎陌逆光而站,侧眸看过来。 她生的好看,常年打伞遮阳所以皮肤看着比寻常闺阁里的男子还要白些,只是平时脸上淡漠目光讥讽,至高的权势加狠厉的手腕,使得极少有人敢像宋景这样抬头瞧她。 头顶阳光透过山间小道的层层树影投下斑驳光亮,尽数落在她身上,使得那双凉薄的眼睛看着比往常有了些温度,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人就这么垂眸看着自己,语气里同样带着试探,问,“陛下是在同臣撒娇吗?” 宋景的脸瞬间爆红,紧张局促的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处,她握在自己腕子处的那只手温度像是陡然升高,烫的他心尖发颤。 见翎陌等不到回应要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宋景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宋景手指攥的死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但还是鼓起所有勇气,说了个“是。” 他不知道翎陌会不会嗤笑他,毕竟两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 可宋景就是不舍得放手,他总觉得若是自己没拉住翎陌,两人之间就再无君臣之外的可能了。 宋景心跳加快,逼的眼尾泛红,薄唇张张合合,眼睛直视翎陌,又说了一遍,“阿景要你背。” 翎陌见宋景固执的要哭出来,突然就垂眸笑了,“好,臣背陛下。” 她背对着宋景撩开衣摆半蹲下来,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他往自己背上爬。 宋景刚弯腰俯趴上去,就听身后阿忘出声说道,“殿下,还是属下来吧。” 阿贵伸手拉了一把阿忘的胳膊,瞪圆了眼睛冲他摇头,谁知道还是没拦住。 阿忘说,“您身上伤势未愈,再说属下是男子,由属下来背更合适些。” 这不是搞事情吗! 殿下好不容易背着心上人,莫说身上还带着伤,就是身后再多两人抱着她的腿,她也能轻松的上山。 真女人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阿忘这个古板一根筋,果然不懂殿下的心。 宋景身体僵在翎陌身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慢慢蜷缩回来,他回头看看阿忘又低头看看翎陌,垂眸低声说,“我,我自己还能走。” 翎陌受伤了?她什么时候受的伤? 别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他不知道。 宋景呼吸慢慢凝固,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带刺的棉花,又闷又疼,只要张嘴呼吸,那刺就扎的心脏骤缩。 翎陌却当没听见阿忘的话一样,反手拉过宋景的手腕将人拉到背上趴好,直接站起来。 她侧眸看了阿忘一眼,声音有些冷,“你不必跟着上山了,就留在此处等着。” 阿忘怔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还是恭敬的应道,“是。” 按理说阿忘留在京城管理王府,应该是个圆滑的性子,奈何众人碍于翎陌的名声极少上门拜访,根本用不着他应酬,所以阿忘在为人处世方面还不如阿贵做的周到。 他做事板正,向来条理分明,不强求过程只问结果,这点跟翎陌有些像。 加上自己的主子是翎陌而不是宋景,所以阿忘本能的以翎陌为主,优先考虑的是她还未痊愈的伤势,觉得若是要背小皇帝,他来也可以。 毕竟那箭矢伤的深,翎陌好的没那么快。 若是旁事也就罢了,但这回不同。 阿贵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好声建议,“以后遇到陛下跟主子的事情,你少说两句,主子是什么人?不用你说她心里也有数。” 上回刺杀的事情阿忘审出来幕后之人是小皇帝后,翎陌那次一反常态的没再带阿忘进宫,他那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翎陌嘴上说着不介意刺杀之人是谁,可以她锱铢必究的性子,若是换成旁人,怕是活不过当天晚上。 但她那次非但没计较,还迁怒于阿忘,摆明了就是护短。 她跟宋景的事情,不管如何,都不许别人非议。 阿忘眉头拧的很深,抬头看着走远的几人,垂眸站在原地反思。 晌午日头正盛,翎陌说让阿忘留在此处,他便站在那里不动,顶着头顶太阳,连往阴影处挪动半步都没有。 这要是换成阿贵,早就哪凉快躺哪儿去了。 因为阿忘被无缘无故责罚,阿芽不住的扭头往后看,随后又看向走在前面背着陛下的摄政王,脸色有些畏惧。 这性子也太喜怒无常了。 阿贵不知道从哪里揪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侧眸悠悠看他,“别怕,殿下轻易不会凶你。” 阿芽疑惑的看向阿贵,后知后觉的想起在皇陵时的那个谣言,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想什么呢。”阿贵笑,“你是陛下的脸面,她凶你就代表着打小皇帝的脸。” 阿贵声音又轻又快,看着前面的两人眼里尽是笑意,笑的跟朵花一样,“她舍不得。” 阿芽没听清,疑惑的侧头看她,但阿贵却不愿意讲了,她快走两步,想跟上去听两人在说什么。 宋景没说话,从他趴到翎陌背上起就没再开过口。 他拘束的不敢乱动,生怕碰着翎陌的伤。 翎陌也没多说什么,就只解释了一句,说伤是战场上留下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怕宋景私下里去查,回头再查到他自己头上,所以才跟他说清楚是怎么伤的。 没了宋景拖后腿,几人很快便到了山上。 灵杉寺在本朝也是古刹了,前门敞开,全是人来人往过来上香拜佛的。整个寺院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小沙弥带着几人避开众人,从后门绕到主持所在的大殿。 灵杉寺的主持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慈眉善目的,气质温和,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平静。 她站在大佛下,朝翎陌行了一个佛礼,随后看向跟在翎陌身旁的锦衣俊俏男子,也行一礼。 她知道权贵的事情莫要多打听,更何况来的是摄政王,所以主持没多嘴询问这男子是何人,又是什么身份。 主持引着几人坐下,那里早已备好凉茶。 一路走来热死了,阿贵看见凉茶跑的最快,笑嘻嘻的上前拿起来就喝,喝完才重新拿个茶盏给翎陌倒上一杯,双手递到她面前,“味道不错,主子快尝尝。” 阿芽不屑的看着阿贵,总觉得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摄政王无视权威肆意妄为,她手下的人也是这个德行。主子都没落座呢,她就先喝上茶了。 阿芽以为翎陌好歹会斥责阿贵两句,毕竟路上她一言不合就把阿忘留在原地晒太阳,现在怎么着也不会饶了目无主子的阿贵。 谁知道翎陌只嗯了一声,转身就把茶盏推到了宋景面前。 阿芽觉得翎陌偏心。 宋景热的有些虚脱,到了大殿才觉得舒服许多,捧着翎陌推过来的茶盏轻抿两口,丝毫不怕有毒。 殿内没有冰盆,但佛像威严,使得整个大殿气质庄重森严,人心一静便感觉不到浮躁的热气,自然凉爽起来。 翎陌抬手挥退众人,连阿贵都站的有些远,如非刻意,根本听不到她们三人的说话声。 等没了外人,翎陌才将宋景的情况说给主持听。 主持看着宋景,片刻后却是朝着翎陌微微摇头,“能看出来是个外来客,但贫尼却无能为力。” 翎陌眉头轻蹙,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已经不耐烦的轻轻敲动。 主持怕她发火,也不再故弄玄虚卖关子,一口气将能说的都说了,“这事贫尼管不了,但有一人可以,那便是我师妹廖玄。但她云游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本王没耐心等。”翎陌看着主持,“若是除了这个外来客,灵杉寺每年的香油钱都由本王出,若是除不了,这寺庙便给本王迁出京畿。” “这……”主持为难的看着翎陌,见她不为所动,这才把目光放在旁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位养尊处优气质不俗,虽说瞧着有些病气,但打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常人,只是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小公子,万物都讲究缘法。你跟这位外来客曾有牵绊,所以此世才会相捆在同一躯体里,如若强行祛除,以您的身体情况,怕是对您更为不利。”主持叹息一声,“若想了却此事,只有找到廖玄,否则殿下就是拆了本寺,贫尼也无能为力。” 宋景侧头看向翎陌,她脸沉着,显然在压着火气。 “三姐姐。”宋景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我们等廖玄法师回来。” 翎陌看着宋景,随后瞥向主持,“如何联系她?” 主持硬着头皮摇头,“没有联系,来与去全看她心情。” 翎陌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要是宋景不在这儿,她就掀了这个寺。反正留着也找不到廖玄,不如拆掉了事。 但因为宋景拉着她的衣袖,翎陌只得不情不愿的从灵杉寺出来。 本来以为能有个了断,谁知道还要不知道再等上多久。 主持将两人送到门口,深深的行了一个佛礼,随后朝宋景说道,“小公子,贫尼有句话送于您。” 她说,“万物相克,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则弱。” 主持说了句佛号,又看向翎陌,“也请殿下放心,贫尼会尽力尝试联系廖玄的,一旦有消息就会告诉您。” 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几人又从山上下去。 阿贵揉着消化完零嘴的肚子,心说都晌午了,虽然事情没解决,但怎么也该留下来吃顿佛斋再走。 但她看翎陌心情不佳,懂事的没多嘴。 下山比上山容易,几人下来时,阿忘还站在原地,身形都没动过。 宋景看着他,余光又看向身旁的翎陌。 翎陌从阿忘身边经过的时候,显然刚才对他的气已经消了,但还是没看他,只是说,“回去。” 阿忘颔首跟在后面,宋景扭头看他,一时间忽略了脚下,台阶踩空,险些就这么滚下去。 翎陌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宋景的腰将人拉在怀里,心脏跳的比他还快。 垂眸见宋景惊魂未定吓的脸色苍白,翎陌咬牙问道,“陛下这么喜欢臣手下的阿忘,看的连路都忘了,既然如此,臣把他送给你怎么样?” 阿贵心里一咯噔,扭头看向神色茫然的阿忘,心说他出门的时候肯定没看黄历,否则怎么就夹在了这两个人中间呢? 惨,太惨了。 第016章 阿忘满脸茫然,听到翎陌的话后惊诧的抬头看着她,眉头清浅蹙起。 陛下频频回头看他,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看着身处修罗场却完全不知道的阿忘,阿贵唏嘘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叹息声沉重,语气里带着两分同情三分安慰以及九十五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要不是主子这时候心情不佳,阿贵险些想坐在地上好好的看戏。 宋景缓过神后,眼睛心虚的往后瞥了眼几人,视线匆匆从阿忘身上掠过,本能的想开口拒绝,但仔细一想,翎陌身边可就阿忘一个男子。 这送上门的机会溜走了下次可就没了。 宋景紧张的吞咽唾沫,手指轻扯翎陌衣袖,试探着问,“真的吗?” 他还真想要! 翎陌眼睛眯起,宋景慌忙把头低下,以为翎陌舍不得,慢慢从她怀里退出去,规规矩矩的站在她身前,语气失落,“是你先说给的。” 比起阿贵,宋景属实好奇阿忘。翎陌是出了名的不近男色,他是怎么做到一直陪伴左右的? 每次阿忘进宫替翎陌办事,宋景就揪着手指看他,心里既好奇又酸楚,咕噜噜的往外冒着嫉妒。 三姐姐的衣服是他给穿的吗? 三姐姐的饮食起居是不是都由他亲手伺候? 那三姐姐沐浴洗漱以及更衣换药呢,都是他来吗? 今天是宋景头回跟阿忘接触这么长时间,这个神色清冷情绪寡淡存在感不强的男子,却总让他无法忽视。 若是可以,宋景真想把人从翎陌身边支走。 可她舍不得。 这个认知刺的宋景心脏收缩,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整个胸口又疼又酸,嘴里满是苦味。 宋景头低着,抬手攥着胸前衣襟,内心在自己往下走和跟翎陌示弱之间来回拉扯。 最终宋景还是伸手,试探性的朝翎陌伸过去,小心翼翼的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闷闷的说,“阿景疼。” 他往前又走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的极近,几乎宋景一低头就能贴在翎陌怀里。 “你别生气,阿景不要了。” 翎陌明知道宋景这个样子有七分演的成分,毕竟这把戏他从小耍到大,可还是心软了。 她反握住宋景那只微凉无骨的手,侧头看向阿忘,“回头你便去宫里伺候。” 阿忘愣怔片刻,遮在衣袖里的手指松松握握几个回合,才垂眸应了句,“是。” 旁边的阿贵见他眉头拧的极深,啧了一声,“你去宫里不见得是坏事。” “好坏都无妨,我这条命是殿下给的,莫说去宫里,就是去牢里都可以。”阿忘显然已经调整好心情,语气虽说跟平常无异,只是眉心还皱着。 阿贵耸耸肩,觉得去宫里伺候未来王君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以小皇帝这个情况,让阿忘去身边伺候,正好能防着小皇帝身体里的那人乱来。 阿芽手无缚鸡之力,脸上挨的巴掌印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干净呢。这要是换成阿忘,对方连摸他衣角的机会都没有。 显然翎陌也是这么想的。 上回宫中眼线传来消息,说宋景身体里的那东西妄想让女人贴身伺候,这简直就是踩着她的底线疯狂跳动。 指望宫里那群内侍根本没用,还不如把阿忘送过去看着,这样自己晚上也能睡的安心些。 下午阿忘收拾东西进宫前,翎陌特意将他叫过来叮嘱。 所有的话总结出来就一句:万事以宋景的为主,对他如同对自己。 她顿了一下,眉头轻皱手压在膝盖上,神色比刚才明显有点不太自然。 阿忘疑惑的看着自己反应异常的主子,出声询问,“殿下?” 翎陌抬手抵唇清了清喉咙,这才说道,“每日同我联系,他有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 阿忘本以为自己是像个礼物似的被翎陌送给宋景了,谁成想殿下是派他去做卧底的,还这么光明正大的派过去。 一时间阿忘语塞,想着翎陌刚才说的话,不确定的重复一遍。 “每日通信?” 翎陌点头,“每日。” “事无巨细?” “事无巨细。” 翎陌觉得自己派阿忘盯着宋景的行为有点不合适,毕竟他是个男子,都十四岁了。 她出声解释了一句,“陛下情况特殊,只能特殊对待。”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并非她变态至此。 翎陌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很明显了,阿忘应该能理解她为人臣子的一片苦心。 得亏面前的人是言听计从的阿忘,这要是换成阿贵,早就揶揄的看着翎陌,腹诽她馋人小皇帝的身子。 翎陌细品了一下,没否认。 从王府离开后,阿忘坐上马车往宫里去,驾车的是阿贵,说要送他一程。 阿贵提点他,“之前刺杀不是小皇帝本意,他也是被人控制了,这事主子不许别人往外提,你进宫后别说漏嘴了。我知道你万事以主子为先,但你要知道,主子万事以小皇帝为先。” 要不是怕被人听见,阿贵险些直接了当的告诉阿忘,你伺候的那是陛下吗,不是,你伺候的那是未来的主君! 这话要是换做从前阿忘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想想自己刚接到的任务,难得沉默了。 他来王府的时候翎陌已经跟皇家闹掰了,彼此迫于面子虚与委蛇,所以知道刺杀殿下的人是小皇帝的时候,阿忘并不意外。 这京城中,想杀她的人太多了。 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殿下对小皇帝的态度,说恨吧不像恨,说不恨吧也不像。而是小皇帝对殿下的态度更是成谜。 如今看来,两人关系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些。 但这些跟阿忘都没关系,他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每天事无巨细的跟殿下汇报小皇帝的行踪。 宋景让阿芽去接的阿忘,回宫后他心情激动,想的全是阿忘进宫后应该怎样待他。 这是翎陌的人,哪怕现在进宫伺候自己,宋景也不能因为曾经的那点小心眼为难他,所以阿忘在宫里的地位同阿芽一样,头上只宋景一人。 阿芽性格好,对阿忘的印象也不错,领着他一路来到宋景面前。 从灵杉寺回来吃罢午饭后,宋景换回平时的常服,如今坐在殿内等着,听见外面动静后,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心说自己应该对他和善大度点。 阿忘来到宋景面前,恭敬的朝他行礼磕头,态度不卑不亢,“奴见过陛下。” 宋景有些局促,总觉得阿忘身上有那么一点翎陌的影子,这让他心里又紧张又不舒服,一时间刚才做的所有心里建设全都崩塌,准备好的说辞也都没用上。 “起来吧。”宋景压住心底的那点异样感受,脸上牵出笑意,“以后你就同阿芽一起在朕身边伺候就好。” 阿芽也压低声音凑到阿忘身边说道,“你且放宽心在宫里住着,陛下性子好,从不惩罚我们。” 不像摄政王,随意责罚属下,一言不合就罚着站在原地晒太阳。 阿忘见阿芽真心待自己,心里有点虚。他本来话就不多,阿芽说完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明明阿忘的言行举止都跟以前一样挑不出任何错来,可宋景就是有点不舒服,像是有根小刺横在心头,左右都不通畅。 大度? 他怕不是个大度的人。 宋景知道是自己心眼小,怪不得阿忘,但以后主仆俩要日日相对,总这样别扭着也不是事儿。 他咬咬唇,抬手让阿芽先出去。 等殿内只剩两人之后,宋景维持在脸上的笑意垮了下来。 他问的也很直接,“摄政王是怎么受的伤,伤在哪里,每人是谁同她换药沐浴?”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重中之重。 宋景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阿忘肯定不会发现自己的小心机。 他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阿忘的确没发现,翎陌来的时候让他除了往外递消息外,更重要的是让他拿宋景当做真正的主子,所以宋景问什么,他事无巨细的全都回答了。 “殿下是被箭矢伤的,已经好了许多,每日给她换药的是府里的何大夫,至于沐浴……”阿忘微顿,神情有些疑惑。 宋景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两瓣屁.股收紧险些从圆凳上起来,显然十分关注。 阿忘虽然不知道宋景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殿下向来不喜旁人在身边伺候,不管是饮食起居还是沐浴更衣,全由她自己来,偶尔阿贵会帮忙一二。” 宋景松了口气,沉沉的坐了回去,整个人舒坦了。 翎陌还是那个翎陌。 至于阿忘为什么会得了她的眼被留在身边多年,宋景只一个下午便知道了。 实在是阿忘的能力太强了。 平时宋景也被伺候的妥妥当当,但阿忘来了之后,也没做很明显的改动,但宋景就觉得同一个宫殿,自己比之前住着更舒服了。 这种了无声息的细心照顾,让宋景很受用。 他这个人很有原则,只要在他原则内的,他就很好说话。 而这个原则就是翎陌。 既然阿忘跟翎陌没有关系,那宋景就坦诚待他,之前心里的那根小刺早已消除,找不出半分痕迹。 入夜后,阿忘跟阿芽伺候宋景入睡,他今日在外头跑了大半天,天色刚暗他便困的睁不开眼睛,洗漱后早早的睡下了。 阿忘检查过守夜的内侍后,确保宋景是安全的,这才转身离开。 他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写了出来,想起翎陌交代的要事无巨细,他顿了顿,本来觉得没必要的东西也写了上去。 王府里,翎陌一直在等阿忘的信。 刚送过来她便拿回房间打开查看。 阿忘按着事情的重要程度排的先后顺序。 首先是宋景对他的一些询问,以及听到回答后当时的神色如何。 见宋景拐弯抹角问她身边有无其他男子,翎陌眼里带出几分笑意,心头痒痒的,想把他揪过来好好揉搓一顿。 紧接着阿忘又写了宋景晚上吃了什么,分别吃了几口,甚至连如厕几次都写的清清楚楚。 纸上笔墨迟疑,紧接着告诉翎陌,宋景月事来了。 翎陌呼吸一顿,觉得拿在手上的纸都微微发烫。 宋景的确,长大了。 第017章 陈泯这个人享受惯了,半点苦都吃不得,更别提承受月事的腹痛之感了,所以今日早朝他难得没跟宋景争身体。 来到这个世界怎么说也有一年了,但陈泯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作为大男人会有月事,光是想想要从那东西里流个几天的血他就渗的头发发麻,半点都不想去深入了解。 更何况宋景身体弱,体质寒,每回来个月事都疼的冷汗淋淋。 陈泯觉得这要换成自己,怕是得生生疼死过去,所以果断的躲了起来陷入沉睡,什么时候月事没了他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躲了起来,宋景却不能躲。 早朝开始,群臣行礼之后生怕陛下再提男子科举的事情,搪塞的话都想了一箩筐。 可她们左等陛下不开口,右等陛下也没提。 终于有人忍不住偷偷抬头窥探圣颜,这才发现陛下今个瞧着脸色有些不太好。 虽说平时他就略显病态,但今天更是憔悴没精神,萎靡不振的。 身穿暗红色龙袍的陛下素白着一张小脸坐在龙椅上,脸上没画那道飞入鬓角的长眉,瞧着就是个羸弱干净的少年。 再看看旁边的摄政王,她姿态慵懒随意,感觉不像是上朝听政,反而像是来戏园子里听曲的。 跟她一对比,龙椅上的陛下就像只刚刚破壳探出两只小龙角的幼崽,而旁边的翎陌则是成精千年的巨蟒。 龙崽对上大蟒,能不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吗? 有这样一人在旁边伺机而动,莫说陛下这个少年了,就是右相这种老狐狸也不敢乱动弹。 右相今天也觉得奇怪,昨天陛下不依不饶的要改革科举给男子争条路,今天就又息鼓偃旗了。 果真是孩子心性,一天一个新念头,没个定性。 这种行为若放在闺阁男子中,倒可以说他想法大胆天真自然,但这要是放在一国之君身上,可就太显幼稚不成熟稳重了。 右相抬头看王椅上那人,摄政王虽说脾气不好喜怒无常,但手段跟能力却是小皇帝不能比的。 她心里暗下决定,看来自己私下里的选择是正确的。 翎陌察觉到了右相略带目的的视线,哪怕一瞬即逝她也有所感觉,只是没在意。 从她回京以来,右相的小动作就有点多。 平时右相最喜欢和稀泥装好人,但昨天早朝时却主动站出来说话,明显是有什么事情给了她跟小皇帝叫板的底气。 翎陌昨日下午已经让阿贵去查了,不出意外早朝后就会有结果。 再说以宋景这个样子,翎陌的注意力怎么可能不在他身上。 宋景明显是强撑着来上朝,若不是头顶冕旒压着,他怕是早就倒头缩成一团睡在椅子里了。 翎陌手指微动,心底有股冲动,让她想把故作坚强的宋景当着百官的面抱在怀里坐在她腿上,她就这么搂着他听政。 这个想法,越想越上头,越想越坐不住。 翎陌怕她真就这么站起来,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 阿忘说宋景来月事了,可她身边属实没什么男子,对这事真不了解,若非要说的话,那就阿忘一个。 平时阿忘表现的跟女人无异,翎陌还真没拿他当个异性对待,所以不知道男子来月事的时候能疼成这样。 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上头宋景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疼的微微发抖。 而下面,一群大臣还在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掰扯个不停,有的连袖子都撸了起来,显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翎陌不耐烦的目光往下扫过去,本来争议的声音戛然而止,殿内瞬间寂静无声,全都规规矩矩的站好等摄政王吩咐。 “有事说事,没事退朝。” 她这么说完,就算有事也变成了没事。甚至刚才还在争吵的两人已经能默契的同声说道,“臣等无事。” 跟头顶脑袋比起来,所有的都是小事。 翎陌抬眸看向阿芽,示意退朝。 宋景绷紧的身体霎时松了口气,他半个身子倚在阿芽怀里,艰难的抬脚往外走。 走之前宋景扭头看向翎陌,声音嘶哑,“摄政王同朕来一趟。” 翎陌跟宋景从殿内出去,这边刚消失在众臣的视线里,那边宋景就松开阿芽的手朝身后的翎陌倒过去。 翎陌瞳仁骤缩,瞬间往前大跨两步将他接在怀里,眉头拧的死紧。 “我没事,就是有点疼。”宋景声音虚弱,手指攥着翎陌身前的衣襟,将她本来板正的官服生生抓出褶皱来。 他忍的辛苦,闻着翎陌兜头铺盖下来的熟悉冷香,心头酸软,竟莫名觉得委屈,嘴一扁就将脸靠在她怀里,低低的说,“疼,好疼。” 翎陌下颚绷紧,手臂穿过宋景的腿弯,弯腰将人小心翼翼的打横抱了起来,“唤太医。” 太医来的飞快,但她也没有法子。只能老话重提,让宋景平时注意保暖,避免接触冰冷的东西,仔细调养着,没事多喝点热水。 这些话宋景从十二岁听到了现在,每月听上一回早就腻了,他将脸埋进翎陌的衣袖里,疼的将自己蜷缩起来。 翎陌见宋景这么难受,目光越发不善,周身气息低沉阴冷。 太医眼皮子瞬间突突的跳个不停,抖着腿慌忙说道,“实在不行,就将手炉隔着衣服贴在肚子上,也许能缓解一二。” 太医又没来过月事,哪里知道能这么疼。但她家里有夫郎,每回夫郎那几天的时候心情总是暴躁,平时温婉的小猫咪瞬间成了只凶猛的大老虎,半点都忤逆不得。 哪怕她是太医,也治不了男子这几天的不舒坦,“臣夫郎每次都会用这个法子缓解,许是有用。” 太医平时觉得既然所有男子都这样,那又能有多疼,毕竟就三五天,忍忍就好。 可今天看陛下疼成这个样子,太医心里生出愧疚来。她不是男子,属实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平时应该多体谅一二才是,哪怕夫郎的情况看起来没陛下严重。 翎陌抬手,悬空在宋景肩头上迟疑了瞬间,随后还是落在上面轻轻拍了拍,“陛下,先喝点热水,阿芽已经着人去取手炉了。” 宋景轻轻抽气,借着翎陌衣袖的遮掩,偷偷勾着她的手指攥在掌心里,低声说,“你陪我,等我睡着再走。” 食指被人攥在满是冷汗的掌心里,温热.湿.润,像是那个梦中她把阿景收入体内…… 翎陌头皮微麻,心尖陡然颤动,深吸口气应了声,“好。” 宋景喝了点生姜红糖水,又往小腹处放了两个手炉才睡过去。 八月初的天气,本就炎热,他又裹紧被子塞了手炉,没一会儿就出了满头的汗。 阿忘已经让人把殿内仅有的两个冰盆撤去,自己拿着蒲扇守在旁边轻轻扇风。 翎陌看着眉眼紧闭的宋景,心揪成一团,头回希望这具身体里的人是陈泯,而不是她的阿景。 偏偏那斯鸡贼,知道要疼提前躲了起来。 翎陌手指慢慢攥紧,眼睛微眯,原本她打算等找到廖玄后直接把陈泯灰飞烟灭,现在她改了主意。 她要让陈泯也感受这种疼痛,让他躲无可躲。这世上,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 翎陌在宋景床边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人进来传话,说右相想要见她。 右相等在殿外廊下,见翎陌面色不虞的从里头出来,恭敬的上前两步行礼。 从入夏到进入汛期以来,南方有些地方就一直处在洪灾中,地方官员请求朝廷拨款赈灾,右相过来正是为了这事。 她手下管着户部,这事由她出面没有任何问题。 翎陌同右相去了御书房,见所批款项没问题后,取过大印盖在上面。 但在文件递给右相之前,翎陌手掌随意的放在桌面上,指尖轻点手下的纸,颇有深意的说道,“从本王手里出去的东西,若是落到了别处,你就用脑袋来还。” 右相身子一僵,这才看见翎陌指腹落下之处正是写有赈灾银两的地方,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顿时头皮发紧,呼吸凝固,低头沉声应了句,“是。” 从京城流出去的银子,路上怎么可能没人伸手捞两把? 这话若是别人说了最多带有敲打之意,可从翎陌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实打实的威胁。 她向来说到做到。 摄政王的爪牙遍布各地,本来对赈灾银两有那么几分心思的右相瞬间敛回贪念。 她可不敢拿自己这条老命去跟翎陌赌她会不会派人跟着银子去灾区。 本来右相还有别的事情想跟翎陌说,但看来今天明显不是好时机,她双手捧着文件从御书房出去了。 等人离开,阿贵才从外头进来。 翎陌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听废话,所以阿贵直接说重点,“右相在城外的宅子里养了个五岁的女娃。” “哦?”翎陌挑眉,来了兴趣。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右相养在外头的私生女,“是何身份?” 看来这就是老狐狸的底气了。 阿贵说,“右相藏的严实,做事不留痕迹,就连近身伺候的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我翻墙进去看过,”阿贵脸皱巴起来,显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孩子长的跟陛下有几分相似。” 翎陌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收紧,眼睛直视阿贵,语气听不出情绪来,“你说跟谁有几分相似?” 第018章 阿贵把刚才那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八卦兮兮的,“主子,您说那是不是陛下的私——” 翎陌目光凉飕飕的飘过来,神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阿贵打了个哆嗦,舌头瞬间拐了个弯,表情严肃的说道,“私生妹妹。” 小皇帝今年才十四岁,那女娃怎么看也都是五六岁的样子,肯定不是陛下的锅。 早些年先皇身体康健的时候,皇宫里抬进去无数男子,有时一夜都能换上三五个。先皇含着鹿茸耸着胯,拼成这样为的就是开枝散叶。 这些男子有自愿进宫的,妄想生下一女半儿,从此飞上枝头锦衣玉食。 但也有不愿意的,他们摄于皇威不得不躺在龙床上,哆哆嗦嗦一夜后,祈求千万不要有孕。 毕竟宋氏是个被下了诅咒的皇族,生下的女儿活不过三十,生下的男孩终生抱病,全都没有好下场。 以骨肉换取来的富贵,不是谁都想要的。 所以就有些身份低微的男子,承欢一夜后跑了。 他们想着只要远离皇宫,只要不身处于皇家,这诅咒就不会应验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翎陌想通这层关系后嗤笑一声,往后随意靠在椅背上,眼底满是讥讽。 宋氏开国皇帝害人终害己,连累子嗣数代。外人都说这是诅咒,怕是只有宋家人心里门清,这是蛊虫作祟。 这么看来右相养在外头的那个女娃,很有可能是这些出宫的人里面不幸中招后偷偷生下来的孩子。 宋景是个男子,把他拱上皇位是因为先皇膝下无女,而她作为摄政王又权倾朝野虎视眈眈,这宋氏江山不能落在旁人身上,群臣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有可能,这群大臣不会希望骑在她们头上发号施令的是个男人,尤其是他还妄图改革科举提携男子的地位,这动摇了她们的利益。 右相是个老狐狸,她怕是许久以前就在查先皇有无血脉流落到宫外了。 她把人找到扣在自己手里,若是宋景是个出色的傀儡,那这个女娃就不会有见天之日,若宋景不尽人意,她大可以将女娃带出来,光明正大的逼宋景让位。 但这些的前提是要翎陌配合。 这也是今天右相亲自过来送文件的原因,她想试试翎陌对小皇帝的态度。 奈何翎陌心情不佳,没给她机会。 “主子,要不要我去把人抢过来?”阿贵说,“这孩子就是个隐患,放在右相那里指不定什么时候炸开,到时候别再伤着陛下。” 翎陌抬手制止,给出相反的答案,“不,随她去。” 她要的就是由右相把这孩子推出来,如果可以,翎陌还想同右相合作,帮她一把。 就宋景刚才那副脸色苍白却又死撑着的样子,他要是再在龙椅上坐个两年,怕是连命都没了。 反正都是傀儡皇帝,与其坐在上头受罪,还不如早早的退下来调养身体。 若是皇宫容不得他,翎陌觉得自家王府地方还算宽敞,尤其是她那张床,又大又软和。 当初养只鸭子翎陌都能搞个珍宝轩出来,没道理养了宋景就要委屈他。 翎陌搓着下巴若有所思。 阿贵以为她在算计右相,站在旁边不敢出声打扰,其实翎陌想的却是京城中哪块地方适合建个大院子,能既清幽雅静又不失热闹就更好了。 养病归养病,总不能把人拘起来憋坏了。 右相可真是个能干的大宝贝,翎陌刚想瞌睡她就送来了枕头。 “把我那张白玉棋盘给右相送去。”翎陌语气轻松,“就说我赏的。” 那白玉棋盘是由整块汉白玉打磨而成的,其中没有半点杂色,极为珍贵难得。 她右相何德何能? 阿贵眼睛睁圆,倒抽了口凉气,“主子,那可是汉白玉做的?” “送的就是最好的,谁让我今个高兴呢。”翎陌收起衣袖起身,眉眼舒展,的确是副心情愉快的样子。 阿贵哑然,她肉疼之后开始沉思翎陌高兴的原因。 右相把陛下的妹妹找来了,按理说她该是皇位最大的威胁才对,主子那么在乎小皇帝,怎么还就高兴了起来? 阿贵跟着翎陌往小皇帝的寝宫去,看着眼前那偌大的宫殿瞬间福至心灵! 主子这是要娶王君的意思啊! 小皇帝跟主子的关系之所以不能公诸于世,主要是因为两人是君臣关系,若是没了这层关系,那还不是想公开就公开? 阿贵本来还舍不得将白玉棋盘送给右相,等想清楚这层关系后,顿时觉得跟白玉脸蛋的王君比起来,这棋盘就是个俗物! 主子夜里想抱的是温香软玉,而非是块冰凉石头。 不怪翎陌平时对阿贵总是多那么三分纵容,属实是她太了解自己了。 这回还真又被她给猜对了。 原本以翎陌跟宋景的这层君臣身份,走到最后可能就是盘死棋。 所以翎陌压抑又克制,明知道自己的欲.念来自于宋景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他有更深的接触,苦苦逼自己当个人,以姐姐的身份守在旁边。 甚至借着送阿忘进宫往外传消息,来窥视宋景的点滴生活,险些成了变态。 可现在不同了,右相带个先皇遗落在外的五岁女儿横插一脚,死棋瞬间变活棋,什么可能都有了。 阿贵明白这份礼物的深意之后,麻溜的派人将东西给右相送去,丝毫不在乎对方收到礼物后作何感想。 右相两手攥在一起,看着摆在桌面上的白玉棋盘,心里嘀咕个不停。 摄政王这是几个意思? 刚才在御书房不还敲打她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吗?这怎么转头给她送了个这么贵重的棋盘。 莫非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不对不对,以翎陌那种性子,若是真想打你,向来一巴掌甩下来人就没了,根本就没有吃枣的机会。 所以不对劲,很不对劲。 右相想着自己私底下办的事,心说莫非翎陌知道了她的举动,不仅没反对还表示支持? 光这么想着,右相脖颈上都冒出冷汗。 对! 肯定就是这样。 不然解释不通翎陌送她礼物的原因。右相看着白玉棋盘心里笃定极了。 摄政王肯定是厌烦了小皇帝,就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男子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就是想搞他! 右相觉得自己跟翎陌站在了同条船上,顿时舒畅安心极了,可扭头又想,万一回头翎陌出尔反尔转头不认账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看来那孩子还得再郊外多住几天,等她探实翎陌心思再做决定。 右相这么想丝毫不奇怪,她谨慎狡猾了大半辈子,不可能因为翎陌送了个白玉棋盘过来示好就急急忙忙的朝她亮出自己的底牌。 既然决定耐着性子等翎陌表态,这两日在朝堂上右相又恢复成往日那种和稀泥的态度。 秋闱在即,主考官已经选定入住贡院,作为三年一次的大考宋景还是很重视的。 他私心里希望这次能主持秋闱的人是翎陌,将来考生出来入朝为官,细数起来都能算做她的门生。 翎陌向来不在乎名声,私下里经常被文臣非议被百姓诟病。 若是她手下文人再多些,到时候哪怕争吵起来,也有人挡在前面替她说两句话,而不是一边倒的指着她骂。 宋景有时候都不敢去细想若是翎陌失去了这滔天的权力后会是什么下场。 奈何翎陌根本没有扩招门生的打算,再说秋闱是从八月九日开始,作为主考官得等卷子批阅出来才能离开贡院。 这期间她身上的蛊虫发作先不提,就说若是没了她在朝上压着,宋景体内的那位指不定还能搞出什么惊天骚操作。 到时候她从贡院出来,这头顶的天都该变了好几次。 翎陌走在宋景旁边,今天他身体好些趁着阴天想出来走走,翎陌没拦着。 宋景吞吞吐吐的说出心里的话,觉得翎陌把主考官的位子推给别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翎陌挑眉,没正面接他这话,只是手往身后一背,指腹微微摩挲,侧眸看着宋景问,“陛下可知今天几月几日?” “八月九日。”正是因为今天秋闱开考,他才重提此事。 “已经八月九日了啊。”翎陌指尖微动,意有所指,“离八月十五也没几天了。” “是啊,快中秋了。”宋景微微感慨,这才过了几天,眼见着都快月中了。 月中? 宋景脚步猛的顿住,整个人站在原地。 曾经划破的手腕上毫无征兆的隐隐作痛起来。 每月月中,翎陌体内蛊虫发作,需要饮用混着他鲜血的烈酒才能疏解一二。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那刚才自己极力鼓动翎陌去贡院里封闭监考,不就是想让她蛊虫发作承受啃噬内脏的痛苦吗。 宋景嘴巴张张合合,听翎陌提到这个话题,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宋翎两家积怨甚久,也是横在两人之间最大的石头。 最近几日他同翎陌的关系明显亲近不少,宋景心里高兴,都把这个给忘了。 可修复的再好的裂缝,也能隐约看出曾经的伤痕。 翎陌就站在旁边,时隔多年再一次离他那么近,宋景不想放手,更不想见她再次甩袖离开。 宋景垂在袖筒里的手指微微攥紧,觉得这花园里的空气越发凝固,让他难以呼吸。 看来他得加快速度,将横在两人间的蛊虫问题彻底解决了才行。 翎陌见宋景脸色苍白,垂着眼睫抿紧薄唇,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沉下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情绪压抑。 她抬手攥住宋景紧握的拳头,指腹在他曾经划破的腕子上来回摩挲,力道不大不小,但足够扰乱宋景的思绪让他回神。 “陛下是怕疼吗?”翎陌垂眸看着宋景泛着粉色的耳朵尖,略微俯身低头凑过去,唇瓣若即若离的贴着他的耳廓,学着他曾经无意间用嘴唇蹭过自己的举动,低声说: “陛下若是怕疼,不如试试别的体.液?” 第019章 宋景脑袋嗡的一下,脸瞬间红了个透。他想的全是翎陌的唇蹭着了自己的耳廓。她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话又热又痒,让人头皮发麻。 等过了这股子羞臊劲,宋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翎陌刚才说的是什么。 体什么?什么液? 宋景睁圆了眼睛,翎陌已经心情愉快的松开他的手腕抬脚往前走了。 这事翎陌之前也问过,何大夫点过头的,那就代表着可行。 翎陌走了几步见宋景没跟过来,不由停下脚步扭头回身看他,“陛下?” 宋景这才回神,紧跟着往前快走几步,双手缴在一起攥的死紧,嘴巴张张合合,不住的侧眸看翎陌。 他想问问翎陌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到时候闹了个尴尬。 宋景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好几次话都冲到舌尖了,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翎陌的身份,怎么可能进宫给她当君后呢…… 宋景脑袋慢慢垂下来,想起父后以前跟他讲过的事情:宋家老祖宗欺骗了翎家祖宗,通过算计才得来这片江山。 这事本就是宋家亏欠翎家的,那时候翎家祖宗身为男子身份都不愿意进宫为君后,更何况如今心高气傲的摄政王呢。 他也不舍得折断翎陌的翅膀,硬是将人留在宫里,或者说,他也没这个本事。 若不是念着旧情,翎陌现在怕是连站在他身边都不肯。 宋景深吸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扯出张笑脸呢。 宋家囚着翎家数百年,也该在他这儿了解了。 “三姐姐,阿景过几日想送你份礼物。”宋景眼里带着光亮,心里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事情突然踏实起来,一片敞亮。 等这事结束,他就能真正挺直腰背站在翎陌面前了。 翎陌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宋景脸上,心说自己这是求仁得仁,求君得君? 对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来说,这世界最独一无二能被她另眼相看的礼物,也只有面前这人了。 他是要把自己送给她吗? 翎陌喉咙滚动,有些好奇,本来想再多打听打听,可想着这是宋景送的,又压下心思静等惊喜,轻声应了他一句,“好。” 回王府的路上,阿贵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不由频频回头看她。 刚才两人逛御花园的时候,没让旁人跟着,难道这是在花园里那啥了?!所以现在是餍足后的小憩? 阿贵眼睛噌亮,笑容逐渐猥琐。 翎陌正好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她,对上这么张脸,神情嫌弃眉头拧紧,慢悠悠开口吐出一个阿贵熟悉无比的字,“滚。” “……” 阿贵把脑袋刚转回去,就听身后那人又开口说,“回来。” “主子。”阿贵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有事您吩咐。” 翎陌手指摩挲,盯着阿贵的脸看,越看眉头拧的越紧,随后舒了口气,摆摆手让她继续驾车,自己则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本来想问问阿贵男女那事,后来仔细一想阿贵整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她有没有吃过猪拱过白菜翎陌比谁都清楚,问也是白问。 阿贵狐疑的看着翎陌,总觉得今日她有些反常,试探着问,“主子刚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翎陌眼皮子都没睁开,“跟你说没用,我还是去问问何大夫吧。” “????”阿贵惊诧的看着翎陌。 主子竟然嫌弃她没用?! 回去的路上阿贵仿佛灵魂离体,她不再是主子的心腹了,主子都觉得她没用了。 阿贵好想念阿忘啊,他在的时候,有他在旁边进行对比,自己永远是主子最贴心的属下。 翎陌回府后直接去了后院找何大夫,阿贵脚步虚浮的跟在后头,想着这也不能怪她啊,论医术她的确不行。 何大夫见翎陌主动过来还挺稀罕的,她停下鼓弄药材的手,“今个又哪里不舒服?” “是有正事要问你。”翎陌表情看着挺认真的,何大夫放下衣袖走过来。 翎陌将阿贵留在门口,自己抬脚进来,眉头微拧,开门见山的说,“你说我体内的蛊虫是雄虫?” 这事的确是正经事。 何大夫也没嫌弃翎陌质疑她,而是耐心解释,“从种种迹象来看,你体内的蛊虫的确是只雄虫,所以每月月中需要同雌虫有所感应,否则它躁动时定会啃噬你心脉。” 提起月中何大夫心里了然翎陌今日过来的原因,这是日子快到了。 她难得对翎陌同情两分,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抬眸时正好看见阿贵坐在自己的门槛上,不由脸颊抽动,朝房梁上翻了个白眼,觉得她没个正经样。 翎陌坐下,接住何大夫递过来的茶盏,悠悠开口,“你之前说除了鲜血兑烈酒可以抑制蛊虫躁动,别的体.液也可以,对吧?” 何大夫刚抿到嘴边的茶差点喷出来,她呛咳两声,哑着嗓子说,“按理说,是这个道理。” 翎陌挺认真的,问她,“那交换体.液的时候,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毕竟是头回,而且两人情况特殊,翎陌觉得还是问清楚些比较好。 上次何大夫还说如果需要那啥方面润.滑的药的话,她这儿也有。翎陌准备待会儿先拿个七八瓶回去,等宋景把礼物送给她的时候用。 听翎陌谈正经事似的谈起这事,何大夫这回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在桌子上,扭头看着她。 谁能想到堂堂摄政王,从小就刀口舔血惯于阴谋算计的人,如今竟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何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坐在门槛上的阿贵就蹭的下站了起来,“主子这事我行我可以啊!” 她两眼放光,挤眉弄眼的跟翎陌说,“主子行医治病我不行,但关于怎么交换体.液我门清呀。” 阿贵边说边往屋里走,“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我菜谱可不少,只要您需要我都给您搜集过来。” 翎陌眼皮微跳,捏着茶盏,颇为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阿贵分析的头头是道,“陛下身子弱,您到时候可别太鲁莽,毕竟是头回,要慢慢来。” 作为一个没拱过白菜的人,阿贵的语气却跟个老师傅似的,成功力挽狂澜,在翎陌面前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何大夫面无表情的看着阿贵跟翎陌讲白菜应该怎么拱,甚至还列举出了不少“菜谱名”,光听名字就是些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的书。 最后,主仆俩人从她这儿离开的时候,还顺走了她十来瓶上好的那啥药膏。 ……何大夫觉得自己不仅耳朵脏了,连腰包都空了。 她觉得这王府,很快就会成“黄”府了。 第020章 临近中秋,翎陌没等来礼物,但却等来了灵杉寺的一封信。 自那日从寺里回来,翎陌就调用翎家势力搜索廖玄的踪迹,奈何没有收获。 她想着若是再寻不着人,那廖玄可能是已经出了本国疆土去了别的国家,到时候再寻她也只能私下里去找,难度更大。 本以为至少要找个一年半载的,没成想今日却有意外之喜。 阿贵手里捧着个檀木盒子,两只巴掌那么大,上面绘着奇怪的花纹,也没上锁。 “这是灵杉寺小沙弥连同信封一起送来的,说要由您亲自打开。”阿贵好奇的捧起手里的盒子打量,疑惑的问翎陌,“主子,这东西也不重,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翎陌瞧了一眼没说话,而是将手里的信封拆开。这信不是旁人所写,正是她要寻找的廖玄写完寄来的。 信上说她一直云游天下,寻找有趣之事,而宋景的事情她在一年前就已经通过天象得知,按理说那时候她就该回京的,奈何在他处被别的事情所牵绊,至今未能动身。 虽然她不能回来,但她将翎陌可能会用的到的东西找到并着人送了过来,希望对她有用。 翎陌看完信后再抬头看向阿贵捧着的盒子,上前两步将它打开。 盒子里放了两块玉佩跟一块香,旁边隔着张使用方法。 玉是回魂玉,香是引魂香。 翎陌心头微动,伸手将那张纸打开,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两样东西的使用方法。 廖玄在最后格外强调,如非万不得已不得使用强硬手段分离,否则影响双方魂魄,最后结果如何谁都不敢保障。 翎陌拧眉,看来不能强行逼宋景体内的那东西出来,只能让他自愿离体才行。 她将东西放下,自己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檀木盒子里,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旁边的桌面,随后有了主意。 翌日早朝,上朝的是陈泯,因为宋景的月事已经走了。 秋闱即将结束,这期间陈泯提议让男子参加科举的提议至今没人赞同,朝堂上下拿他当孩子哄,只要他重提此事,右相那个老狐狸就推辞说“滋事重大,不可妄下决议”,然后一拖再拖。 陈泯今日迟迟不肯退朝,要的就是个说法。 以前他当皇帝的时候,哪怕不管正事,群臣也没一个敢这么搪塞他的。 陈泯脸色阴沉,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手指紧攥身下龙椅把手,声音带着怒气问,“尔等如此敷衍,是觉得朕是个男子吗?” 底下瞬间哗啦啦的跪下一片,说着“臣等不敢。” 倒是旁边的翎陌闻言微微挑眉看他,公然嗤笑一声,“这跟你是不是男子没有关系,而是你这项提议欠缺考虑,没有推行的必要。” 翎陌声音落下,大殿上下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群臣头皮发紧,心都提了起来,暗说这是终于要翻脸了吗? 陛下登基以来摄政王没有任何表示,她们都觉得翎陌是要憋个大的,毕竟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忍了小皇帝,没成想这一日终于是要来了。 这群人里唯独右相最兴奋,不住的抬眸看向王椅方向。 摄政王果真是同她站在同条船上啊! 陈泯看向翎陌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下颚紧绷,咬牙切齿的说,“摄政王,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 该注意自己身份的不应该是陛下吗? 群臣头低的厉害,听见陈泯这句话,心脏都跟着发颤。 毕竟这朝堂看着姓宋,其实完全把控在翎陌手里,若是小皇帝够聪明,就不该跟翎陌对着来。 他若是有点脑子,那就该韬光养晦做小伏低,拱着翎陌多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情。这样自己才有机会慢慢把她手里的权利夺过来,而不是在自己势力弱小没有实权的时候跟摄政王正面交锋。 这不就相当于小龙崽拿自己稚嫩的龙角去拱巨蟒坚硬的铠甲吗?到时候疼的还是他自己。 众人都不敢抬头去看翎陌的脸色,生怕今日再次血溅朝堂。 若是陛下真跟翎陌公然宣战了,她们应该站谁比较好? 陈乾倒是不怕,她一早就跟摄政王表明心态过了,这时候想的全是翎陌干翻陛下后,她能不能顺势水涨船高跟着高升? 这么一想,她倒是期待极了。 朝堂上气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上头的动静。 预想中的摄政王大怒血溅朝堂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内侍高声喊了句,“退朝。” 退,退朝?这怎么就退朝了! 百官傻眼,她们还等着看龙蛇大战的结果呢。 见众人不动,翎陌目光往下面扫过去,饶有兴趣的问,“诸位不舍得退朝,可是要跟本王跟陛下对弈两局?” 群臣这才回神,麻溜的提起衣摆离开。她们算是听明白了,这事摄政王跟陛下是要私下处理。 这是好事啊,至少她们不用再愁着站谁的问题。 虽说摄政王位高权重,可陛下到底是正统啊,她们也不好公然抛弃陛下支持摄政王,那不就成了谋逆了吗。 等人走完之后,翎陌看向要甩袖起身的陈泯,语气漠然,“我们聊聊。” 陈泯扭头看她,脸色阴沉如水,“你我?摄政王把控朝堂,朕这个皇帝犹如傀儡,朕同你能有什么好聊的?” 陈泯想起什么,笑的扭曲,“你是要跟宋景聊吧?” 他头回正视翎陌,神情因气愤有种决绝的意味,“若是朕不同意,你这辈子都别想见他,大不了我俩玉石俱焚,你跟这具空壳聊吧。” 翎陌手指瞬间紧攥成拳,呼吸凝固,抬眸看向陈泯的目光冷硬如剑,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宋景的身体,翎陌早已祭出寒月了解超度了他。 像陈泯这样的,就不该跟他好好说话,而是先狠狠的收拾一顿! 等打服了,再教他怎么做人怎么说话。 翎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压住心头的火气,深吸口气说,“你生前该是位男尊的皇帝吧?” 自己从未泄露过的身份突然被人猜出来,陈泯瞳仁猛的收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翎陌,声音低哑,“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同你聊聊为什么你不适合当皇帝。” 第021章 翎陌觉得陈泯生前的身份并不难猜,因为他一口一个朕,说的比宋景这个刚登基的小皇帝还顺口还自然,显然是平时说惯了。 再加上他上回动手砸东西惩罚宫里内侍,手段明显是个上位者动怒时最常做的事情。 翎陌那时候就在猜他的身份。 一个外来客,再结合他想提高男子待遇希望有女人在身边服侍这几点放在一起,翎陌大概就能推测出他生前的身份跟生活背景了。 虽然说出来可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翎陌觉得自己猜的肯定没错。 她所处的世界是女尊男卑,那陈泯定然跟她们截然相反。 翎陌双腿交叠靠坐在身后的王椅上,抬眸看陈泯,见他脸色阴沉瞳仁收缩,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朕不适合当皇帝?”陈泯气笑了,指着自己单薄的胸膛厉声说道,“要是这个病弱的身子不是个男子,朕何至于当个傀儡受群臣糊弄,看你鼻息行事?” 翎陌觉得陈泯戳自己的力度有些大,以宋景那细皮嫩肉的身体,怕是要疼。 她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觉得她们不敬你的原因是因为你男子的身份吗?你若是个女人,就能从我手下分走权力掌控朝堂?” “朕自然可以!”陈泯说,“朕生前是不想当个好皇帝,而并非是不能。” “你若真有本事,性别对你来说并不能成为局限。就拿你想提升男子地位这事来说,你该做的不该是一开口就要让男子参加科举。” 翎陌看着陈泯,“你动摇的是群臣的利益,她们定然不会同意,你若是善于心计,就该遵循渐进才对。” 陈泯不屑的甩袖坐下,并不认同翎陌的话。 循序渐进?他就是再有耐心,男子的身份终究是他的绊脚石,束缚着他的举动。 翎陌忍了又忍才没翻脸离开,压着火气说道,“京中不乏有男子才貌过人不输女人,你可以先称赞重赏他们,慢慢将你更看重男子的信息渗透下去,作为天子,你的举动落到下面必然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定会有更多优秀男子站出来,他们会替你提出你要的东西。” 翎陌说,“你只需要顺水推舟,到时候哪怕男子参加不了科举,他们的地位也会有所提高,有才能的人更有可能会破格入朝为官,而群臣们碍于民情方面也会有所妥协,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反应激烈。” 听她这么说,陈泯眉头一点点的拧了起来,脸上的不屑慢慢褪去。 “现如今,因为你的提议太过于让人惊骇,群臣心里没有准备,所以只能搪塞你,希望此事不了了之。毕竟她们所认识的男子都是自家府邸里那些哭哭啼啼的夫郎侍从们,你让他们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太过于可笑。” 翎陌说完看向陈泯,“我之所以说你不适合当皇帝,是因为你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远不如阿景聪明。” 若是宋景,他定然会徐徐图之,善于利用自己的条件为自己谋划最大的利益。别看他瘦瘦弱弱的,其实心里门清呢,用扮猪吃老虎这个词形容他十分合适。 当年家里的老太太对宋景有句话点评的就特别准,“到底是宋家的血脉。” 宋景要是身体不这么差,将来定然能当个不错的皇帝。 可惜陈泯远不如他。 “你本来就是位皇帝,阿景的身份同你一样,若你真有本事,男子的身份非但不能成为局限你的枷锁,反而可能会成为你利用的利刃。” 陈泯不懂得利用自身条件,只一味的埋怨这个世道不公,觉得他输在了男子身份上。 可这世上还有诸多男子,他们同样优秀,以此证明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所以翎陌说,陈泯不是不能当个好皇帝,而是他不适合当皇帝。这样的人,当个二世祖可以,但没有脑子没有谋算,就算他身边没有自己这样把控朝堂的权臣,他也控制不了手下众臣。 陈泯脸色发白,被翎陌说的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听她分析完,陈泯才觉得自己的确操之过急了。 他想着自己隐忍了一年,如今终于登上皇位,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大施拳脚除掉翎陌,谁成想刚抬脚走出第一步就陷进泥潭里寸步难行。 陈泯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不适合当皇帝!他这次只是太急了而已,下次肯定不会了。 哪怕在这种女尊男卑的世界,哪怕没了宋景这个皇帝的身份,他也能靠着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翎陌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压下心思,故意说道,“若是没了阿景的皇帝身份,你怕是寸步难行。” “你莫要小瞧于朕,科举之事是朕太心急了。哪怕不是皇帝,朕依旧不输于旁人。”陈泯自信极了,他觉得自己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输给一群女人。 只要自己下次做事沉稳一些,哪怕是男子身份,他也能赢。 翎陌问,“可要赌一把?” 陈泯问,“怎么赌?” 翎陌让阿贵把檀木盒子拿出来,“阿景身体弱,经不起你折腾,我给你换个健康的身体让你去证明自己如何?” 陈泯当然不愿意! 他跟翎陌两看相厌彼此都想解决了对方,怎么可能会轻信对手说的话。 他甚至都觉得刚才那些话都是翎陌说来激他的,等他同意后,翎陌就会借机将他灰飞烟灭。 翎陌也不逼他,示意阿贵将盒子收起来,“你自己想,想明白了同我说。但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时间一到,不管你同意与否,你都不能再待在阿景的身体里。” 翎陌掸掸衣袖起身要走,神情淡然,对于他拒绝合作的事情反应并不强烈。陈泯心里疑惑,没忍住抬头看她。 “你主动走,我还能给你选个你满意的身体,若是我送你走,到时候会不会选个缺胳膊少腿的人可就不确定了。” 翎陌知道陈泯这种人,你表现的越在意他越觉得有诈,你表现的随意不在乎些,他反而会越相信。 她从宫里离开的时候,看陈泯那神情已经有四分动摇了。 翎陌也不敢保证陈泯最终决定如何,只是希望别逼不得已走上强求的那一步。 陈泯还在犹豫,怕翎陌有诈,他还想再拖一拖,看看翎陌是否真会强行驱逐自己。 他等的起,翎陌却不能。 翎陌让人请右相来府里小坐,聊聊先皇那位遗留在外的女儿的事情。 她要逼陈泯一把。 第022章 早朝时群臣都亲眼看见陛下跟摄政王翻脸,想来两位最终还是走到了剑拔弩张的这一步。 右相来的路上脚步轻快,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 摄政王不愿意谋逆,那挟天子是最好的方法。既然陛下有自己的想法乱做抉择,那不如换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得亏她早些年有了个心眼,在注意到有人从宫里出去后就安插了眼线跟踪,这才顺藤摸瓜找到先皇遗留在外面的孩子。 还是个女儿,真是天要助她! 右相是带着诚意来的,她原先还端着,等听翎陌说想换掉小皇帝后,这才如实说出她找到先皇女儿的事情。 她想要的是傀儡皇帝,翎陌却不是,但她没明说,她只是暗示右相自己有这个意思而已。 到时候等人坐上龙椅后,新帝究竟是不是傀儡,这事还不是她这个摄政王说的算? 至于欺骗右相? 翎陌心里呵了一声,她就是骗了又能如何?自己在京中名声向来不好,何必在这个时候还讲究诚信。 两人商量之后,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右相就上折子将这事说了出来。 朝堂上下顿时震惊一片,毕竟谁都没想到先皇还有个女儿! 右相也没说要用这个女娃来顶替谁,只是说自己意外救了这么一个人,发现她身份不同寻常后,特意来告诉陛下一声。 她话是这么说,但其实的意思大家都懂。这人就是用来逼陛下退位的,不然右相大可以私下里同陛下说,不会拿到朝堂上公然讨论。 陈泯惊的站了起来,他攥紧微颤的手指,心里觉得右相又是在糊弄他。 她分明是想逼自己退位,还借口找到先皇的遗留女,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是等右相把一个五岁大的女娃娃领过来的时候,陈泯看过之后脸色微白,张着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孩子长的跟宋景有五分相似,不说别的,但就这张脸都作不了假。 小女孩有些怕人,怯生生的躲在右相身后,但明显也不太亲近右相。她头低下,眼睛通红,瞧着快哭的样子。 她生父是嫁人后才发现自己有孕的,可想而知她出生后面临的是什么日子。得亏右相找到她将人带了出来,否则她现在还睡在马厩呢。 小女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但她偷偷抬眼看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见他跟自己有些像,不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可那人脸色难看,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小女孩一害怕,又把头低下了。 陈泯头重脚轻,往后沉沉的坐在椅子上,心底冰凉一片,没忍住扭头去看翎陌。 翎陌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泯脸色阴沉,明白了这事翎陌是知道的。 她这是想告诉自己,哪怕他占着宋景的身体,这把椅子他也坐不了多久了。 陈泯直接甩袖离去,阿芽微怔,紧接着跟了过去。陛下走了,留下满朝文武在殿上面面相觑。 右相做主,她看向摄政王,开口问她该怎么安排这个小女孩。 既然人都带到明面上来了,再养在右相那里也不合适。翎陌便让她先住在宫里,其余的事情等回头跟陛下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如今看来,只能如此。 从这个小女孩住进皇宫里起,陈泯就觉得自己心头悬着一把刀。 只要他还用着宋景的身体,就要接受翎陌这个摄政王的摆布,成为群臣的傀儡皇帝,永远不能有自己的主见,说不定连将来娶谁都由不得他做主。 他意识有些昏沉,明明昨夜睡了好些时辰,却止不住的犯困。 陈泯掐着自己的掌心不肯闭眼,他知道自己不是困了,而是身体里的宋景在同他争夺身体。 这几日陈泯强行占着身体,就没让宋景出来过。他就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彻底掌控住这具身体。 可如今看来,明显不能。 陈泯绷紧下颚,开始重新思考起翎陌的提议。 不如,换个身体。 宋景虽然是皇帝,可群臣为摄政王马首是瞻,对他只有搪塞应付,自己如果强行占据着这个身体,翎陌闹怒了他,将他废除扶持旁人登基,最后自己也不可能有别的作为。 而且如果宋景拼个玉石俱焚也要跟他争夺身体,以自己现在清醒的时间明显一日不如一日来看,他不确定最后能否争的过宋景这个原主。 与其在争夺中消失,不如趁机赌一把。 陈泯思考了许久,最终做出决定,同意配合翎陌,给自己换个身体。 翎陌表面沉稳,心里却长长的松了口气。 陈泯不喜欢太柔弱娇气的男子,他喜欢那些五大三粗一看就有男子气概的,翎陌让人从死牢里找了个男匪,趁他快断气时利用廖玄送来的东西,将陈泯的灵魂塞了进去。 引魂香点燃的时候,宋景昏昏沉沉的,仿佛魂魄离体似的,轻飘飘的悬浮着,还没等他扭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忽然又拉着他往下坠! 等回神后,宋景也没觉得自己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只是以前那股疲惫困意不见了。 翎陌心一直悬着,她注视着床上两个人的反应,等看到宋景攥着一块回魂玉的手指动了动之后,不由得屏住呼吸,垂眸看过去。 她试探性的唤,“阿景?” 第023章 宋景慢慢回神, 眼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翎陌,视线好半晌儿才聚焦成功。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见翎陌神色严肃,眉头紧蹙, 忍不住扯出个清浅的笑来安抚她, 轻声问, “三姐姐刚才唤我什么?” 翎陌这才猛的松了口气, 看着宋景微弯的眉眼, 翎陌心头一松, 神情也跟着不自觉柔软起来。 见换魂成功, 翎陌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双手始终紧攥成拳, 如今手指麻木僵硬, 骨头都绷的发疼。 “臣唤的自然是陛下。”翎陌语气听着不错, 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宋景的脸。 宋景略显失落的垂下眸,抬手看着攥在掌心里的那块玉。玉质温和如油脂, 摸着很是舒服。 他还躺着,听到身旁有动静不由扭头看过去, 瞧着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宋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惊的呼吸微顿,还没做出反应就听那略显嘶哑的嗓音开口问,“这是成功了?” 陈泯头脑发沉,意识渐渐回笼,不由抬手掐了掐眉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比之前宋景的手腕要粗壮些,连皮肤都显得更为粗糙,手背上还带有许多细碎的伤纹。 陈泯既排斥又高兴,整个人表情看起来矛盾极了。 不管是宋景的身体还是他原来的身体, 陈泯从来没吃过苦,身上的皮肤完好如玉,从来没这么糙过。 但比起这里腰如扶柳柔软小巧的男子们,这具身体显然更符合陈泯对于男子气概的要求。 他撑着床板坐起来,以自己全新的身体打量周围,一扭头垂眸就看见了被阿芽扶着坐起来的宋景。 宋景生的漂亮,皮肤白睫毛黑,睫羽落下时总会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瞧着有种病态的羸弱之美,惹人心疼。 当陈泯在这具身体里的时候,总觉得他不够强壮健康,瞧着就没有气势,如今可能是有了自己的身体,他倒是觉得宋景这张脸瞧着比之前顺眼多了。 陈泯打量宋景的时候,宋景也在打量他。对陈泯这个曾经企图侵占自己身体的人来说,宋景没有任何好感。 他瞧着陈泯,想的都会陈泯占用自己身体期间的所作所为,以及该怎么处理他。 如果就这么放出宫去,陈泯是否会泄露朝中秘事?如果留在宫里,又以何等身份留他? 宋景将视线从陈泯身上移开,抬眸看向翎陌,眼里对陈泯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宋景哪怕看起来再柔弱,也是皇家人,并非是个见不得血的小白兔。 翎陌微不可察的冲他摇摇头。 她做完这个举动,自己跟宋景都是一怔。 两人当着陈泯的面一句话都没说,但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的意思,这种感觉有种微妙的心悸。 原本宋景还因翎陌要留陈泯性命心里有些不舒服,如今却因为这个小默契,又慢慢开心起来。 翎陌让陈泯先住在宫里,等找个合适时间再送他出宫。至于这个合适时间是什么时候,那就看她心情了。 陈泯没听出翎陌话里的深意,完全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男子的行动是受限的,如果想要被光明正大的送出宫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嫁出去。 等陈泯离开后,翎陌才看向宋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包括找到了先皇的遗留女。 宋景放在身前的手指攥着衣袖,垂眸安静的听着。 他心里清楚,既然母皇在这世上还有女儿,那自己这个皇帝迟早要退位给她。 对于这个皇位,宋景没多少留恋。 “可若是我不当皇帝了……”你该怎么办? 宋景沉默许久,就在翎陌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见他抬眸看向自己,明显还有剩余的半句话他却始终没说出口。 宋景抿紧唇,呼吸发紧。 翎陌权倾朝野,若是皇帝换成她人,那还容得下这个摄政王吗?人心总会变,若是小皇帝羽翼丰满想要除了翎陌呢? 皇位就是把刀,宋景不愿意将这利刃交给别人去伤害翎陌。 他手指紧攥,轻声说,“让我再想想,也让我见见那个……皇妹再说。” 翎陌倒是没想到宋景会这么说,她顿了下,最终还是尊重宋景的意见。 按翎陌原本的打算,找到皇女后,宋景就能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养病了,两人之间不再是君臣关系,想要做点什么也更为方便,只是她倒没想到宋景还会有别的顾虑。 这事暂时压下不提,朝上有翎陌把持着,哪怕右相有别的想法也不敢提到明面上,暂时宋景这个小皇帝还稳稳的坐着龙椅。 考了近十天的秋闱总算到了尽头,有些考生早已提前交了考卷出来,准备跟家人好好过个中秋。 大家都知道,秋闱说起来是三场,其实最为重要的是第一场,只要一二两场发挥正常,第三场无关紧要。 同样,如果前两场没发挥好,第三场也就没了考下去的必要。与其耗在贡院里,还不如出来赏月饮酒作诗来的快活。 明日就是十五,阿贵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盒月饼。 “下面送来的,上回您多吃了两口,她们这群崽子就记心里去了,今年特意又送了一盒进京,主子您尝尝。” 阿贵将盒子放在桌上,把盖子打开。一共八块,就是些寻常月饼,并不名贵。 翎陌目光落在盒子里的月饼上,表情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阿贵就莫名觉得她这时候的心情不错。 除了月饼,阿贵还带了一个消息。 “何大夫回家过中秋去了,将南疆的事情暂时交到我手里,”阿贵眉头拧了一下,“上次查的那群人往京城方向来了。” “哦?”翎陌捏了块月饼咬了一口,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问道,“查出来是谁派去的人了吗?” 阿贵等翎陌把嘴里月饼咽下去,才斟酌着语言,观察着翎陌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是宫里派的人。” 翎陌捏着月饼的手指猛的收紧,她抬眸看了阿贵一眼。阿贵警铃大作,急忙替小皇帝说好话,“陛下前段时间身体被别人控制着,这事不一定跟他有关系。” 话虽这么说,但陈泯根本就不知道蛊虫的事情,这锅扣在他头上有些牵强。 嘴里原本清甜的月饼味道突然显得甜腻起来,翎陌将手里的半块月饼放回盒子里,垂眸拿出巾帕擦拭手指,“我知道了,这事先这样吧,吩咐下去蛊虫的事情就到这儿,别再查了。” 阿贵恭敬的应了声,“是。” 阿贵退到门口,翎陌自己坐在屋里桌子旁,神情有些漠然。 宋景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如果硬要翎陌去猜,她还真拿不准宋景突然去南疆调查蛊虫是何用意。 翎陌垂眸嗤笑,她忽然觉得不管宋景是何目的都不重要了,自己所拥有的就这些,阿景若是想要,只能拿他自己来换。 算算日子,明天中秋,月明云散,很多事情也该明朗了。 阿贵站在门口,不住的扭头往屋里看,见翎陌又若无其事的吃起月饼,不由抚着胸口舒气。 主子就是个护短的,哪怕小皇帝要算计她,她也不许别人说小皇帝坏话。 阿贵觉得这就是人两口子的事情,指不定这会儿误会着,回头床尾就又和好了,她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 她正想着小皇帝呢,就听外头说陛下要传召摄政王进宫。 来传话的是阿忘,他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像是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陛下说给殿下准备的中秋礼物已经到了,让您进宫去看看。” 阿贵结合起刚才的蛊虫事情,再看看阿忘的表情,狐疑的盯着他,压低声音好奇的打听道,“小皇帝给主子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阿忘摇摇头,看向翎陌,“不能说。” 毕竟是礼物,肯定不能提前透露,阿贵表示她懂。 跟阿忘进宫前,翎陌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身进屋将放在床头匣子里的几个白玉小瓷瓶拿了一个装在怀中。 阿贵在外头探头往里看,神色揶揄。 看!她说对了吧,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一次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次。 翎陌出来的时候直接忽视阿贵火热的视线,目不转睛的往前走,脚步有些轻快。 路上翎陌就在想宋景会送她什么?临近中秋,他下午叫自己过去,不会是要把自己送她吧? 翎陌想到这种可能呼吸霎时一紧,脚步跟着顿住。 那她东西是不是拿的有些少了? 眼见着已经到了宫里,翎陌微微拧眉,心说先用着也行。 不怪翎陌想的多,实在是一个男子要送人东西,换成谁都会往不穿衣服上面去想。 她是个女人,又不是个圣人。 临近宫殿,翎陌扯扯唇,眼里有些自嘲。其实宋景今天找她过来,应该不是想让她解龙袍,十有八九是为了蛊虫的事情。 她心里其实都清楚,只是不太乐意去想这些。 翎陌来到殿内的时候,宋景正在等她。他今日穿着常服,颜色清雅,气色尚可,瞧着不是位年轻帝王,反而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充满生机不谙世事。 “我有礼物送你。”宋景快步朝翎陌走过来,因为步子有些急,脸上泛出红晕,眼睛清亮逼人。 他主动伸手攥着翎陌的袖筒将人拉着坐在椅子上,随后自己坐在她旁边,边让人去带礼物上来,边同翎陌说,“我还你自由。” 翎陌闻言突然侧眸看他,宋景深吸口气认真的说,“蛊虫的事情是宋家做的不对,不该以这种卑劣的方式来制约翎家。” 宋景明显有些忐忑,瞧着翎陌的表情解释道,“我以前同你好并非是要利用你,我是真的想保护你。” 可惜那时候宋景年幼,他所有的解释还没说出口翎陌就已经甩袖离开了。往后数年她同自己单方面生疏起来,两人便没怎么再见过,时间长了,一切想说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如今旧事重提,翎陌眸光轻颤,视线下意识的落在宋景的膝盖骨上,哑声说了句,“对不起。” 宋景慌忙摇头,手掌盖住曾经磕伤的膝盖,揉了两把,“不疼的,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那里至今还肿起来一块,怎么可能不疼。翎陌并没有附和他这话。 宋景眼睛乱飘,转移起话题来,继续说道,“我翻阅先祖的东西,顺藤摸瓜查到了南疆,她们有解蛊的方法,所以我便派人去将解蛊的人带了过来,今日刚进的宫,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解完蛊后,翎陌便不再受宋景限制,月中时蛊虫也不会发作,算是恢复了自由。 翎陌听完这些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也没觉得有多高兴。她跟宋景之间的联系又少了一种,以后不用靠体.液缓解蛊虫躁动,翎陌只觉得有些遗憾。 宋景说完让人把南疆来的解蛊人带过来。 走在内侍前面的南疆人是个瞧着约摸二十出头的女人,生的清秀温柔,气质儒雅随和,身着素雅白衣,哪怕不是什么锦衣布料,也丝毫不减其风采。 她撩开衣摆面朝宋景跪拜,“草民南盼见过陛下。” 宋景的注意力全在蛊虫身上,让人起身后看了翎陌一眼,直接开口问南盼,“朕召你进京的原因你应该也是知道的,那朕便开门见山的问了,如何解蛊?需要用什么法子?” 南盼起身,看向宋景的时候没有半分畏惧,只是笑容温和的说道,“解蛊的法子,便是草民。” 宋景没听懂,下意识的看向翎陌,心说莫非是要喝南盼的血吗? 他没懂,翎陌却懂了。 她勾唇看向南盼,话却是跟宋景说的,“她的意思是要陛下娶了她。” 娶、娶谁? 宋景惊的眼睛睁圆,险些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想什么美事呢! 宋景看向南盼,希望这事是翎陌跟他开玩笑的,可惜南盼点头赞同了翎陌的话。 她道,“草民体质特殊,可解百蛊,因此族人才将草民送给陛下用来解蛊,只要陛下同臣结.合,所生的孩子便会健康无病,不再受蛊虫影响。” 南盼话音未落,殿内温度就已经骤然冷了下来,翎陌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微微绷紧,略带杀意的目光落在南盼身上。 宋景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他慌乱的看着翎陌,随后怒斥南盼,“谁、谁要与你结.合生孩子!” 他气息微喘,不住的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翎陌,心脏提了起来,整个人紧绷着,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抖,生怕她跟多年前一样再次当着自己的面甩袖离开。 南盼被训斥后又重新跪了下来,她轻声说,“除此之外,世间没有其他真正能解蛊的方法了。” 宋景脸色苍白,腮帮子绷紧,语气微沉,“那便不解了!” “陛下。”翎陌突然侧头唤他,宋景身子僵住,连看她都不敢,头低了下来,抿紧薄唇。 说实话,这礼物真是个“惊喜”,可惜颜色带着绿。 翎陌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南盼,这人应该没说谎,她被族人赋予了任务而来,跪在宋景面前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倒不是对宋景一见钟情对他有想法。 翎陌摆摆手,示意阿忘先把南盼安顿下去。 比起解蛊,明显解开宋景的心结更重要。 等人全都退下后,殿内只余两人。 宋景侧背着翎陌站着,像个僵硬的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翎陌抬手攥住宋景的手腕,将人轻轻朝自己拉过来,抬眸看他泛红的眼睛,故意开口说道,“陛下这个礼物,臣不太喜欢。” “我……我不知道是这种。”宋景有点慌,反手攥住翎陌的衣袖,攥的死紧,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语无伦次的说,“我,我不嫁她,不嫁,你别走,别再不要阿景了。” 宋景眼尾发红,清亮的眸子里蒙上层水雾,却固执的盯着她看不肯移开视线。 翎陌心脏收缩,疼的胸口抽痛,她稳住呼吸,拇指力道适中的摩挲宋景手腕,帮他慢慢放松下来,“不走,这次哪里也不去。” “真,真的?”宋景见翎陌一直坐在椅子上就没动过,苍白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眼里水雾褪去。 翎陌垂眸,视线落在宋景手腕的细长割伤处,那里曾经被划破的伤口早已愈合,痂都褪去,只余下一条肉色的线。 她轻叹一声,“可如果不解蛊,以后这种伤口陛下身上还会多出很多。” 翎陌抬眸问宋景,旧话重提,“陛下怕疼吗?” 这话翎陌曾经在御花园问过他,那时候她怎么说的来着…… 宋景的脸慢慢热起来,红晕从耳根后面攀爬上来,取代苍白布满脸颊。 他眼睫煽动,心跳飞快,又轻又低的说,“怕,怕的。” 翎陌笑,手臂收紧,将宋景猛的拉倒跌在自己怀里,两人胸膛相贴。 她手臂搭在宋景后腰上,忍着不去用指尖勾勒那抹腰线,垂眸贴在他耳朵旁边问,“明日中秋,臣最后给陛下一个思考的机会,如果陛下想清楚了,属实愿意,那臣明晚在府里等陛下过来。” 第024章 像是怕干扰宋景思考, 翎陌十五那日连早朝都没去。 众臣看着那把空荡荡的王椅竟莫名有些不适应,心说摄政王这是告假回去过中秋了? 老虎不在,群臣像是山中的猴子似的,平时绷紧的头皮终于舒展开, 整个朝堂气氛都跟着轻松活跃起来。 中秋可真是个好日子! 宋景目光也跟着大臣们一起落在手边那张仅比自己座下龙椅小一圈的王椅上, 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昨日傍晚翎陌将他拉入怀里的情景。 她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自己的耳廓上, 低声同他说着那话。 宋景呼吸炙热, 觉得身下忽然有些不自然, 他立马掐住念头不敢再想。 上次在皇陵时, 翎陌就曾开玩笑似的同宋景说过, 她的房门为他打开。那回若不是阿芽及时醒来, 宋景怕是早已被她蛊惑的出门了。 这回明显跟上次有些不同, 翎陌说那话时很认真。 宋景也思考的很认真, 他想的是今日过去应该穿件什么样的衣服? 虽说朝堂上翎陌不在,可群臣对着宋景也不敢太过放肆。 她们总觉得陛下很奇怪, 像是有两种性子似的,眉毛飞入鬓角时的陛下想法古怪容易发怒, 而今天羸弱安静的陛下又是面上看着简单其实却不好糊弄的类型。 今日右相手下的人在朝上特意提及小皇女的事情, 问陛下应该如何处理,是否应该先给个名分再由礼部昭告天下。 她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小皇女过个明面,将来万一宋景出了什么意外,小皇女登基的时候是明正要求,不会显得太过于突兀。 这种几乎毫不掩饰的心思宋景怎么会看不懂? 若是换成陈泯,怕是早已拍着龙椅质问群臣是何企图了。可宋景不会,他跟群臣迂回的打太极,只说关于小皇女的称号他还在想。 今日的陛下说话条理清晰, 跟平时不太一样。 众人没怀疑陛下不对劲,想的反而是没了翎陌,小龙崽终于露出龙角不再藏拙装笨了。 如此看来,我朝还是有希望的啊! 翎陌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群臣心里就是条盘踞在龙崽旁边的巨蟒,她今日不去上朝,其实一是想让宋景仔细思考两人关系,二是她身体的确不舒服。 从十来岁起,翎陌就开始在战场上厮杀,什么疼痛是她没忍受过的? 可今日这种五脏六腑又痒又疼的感觉却跟以往不同,抓不着挠不到,整个人有股异样的烦躁。 翎陌今日心情不佳,整个王府都显得压抑低沉,连平时喜欢耍宝的阿贵都蹲在门口啃月饼,不敢到她面前造次。 王府里的人早已领过节日赏钱,有家的都被批了假回去过节了,留在府里的都是些还没成家的小年轻,阿贵就是其中之一。 她跟阿忘一样是个没有家的人,是翎陌去边疆的路上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那时候两人还不叫这个操.蛋名字,是后来翎陌性情大变后,临时给他们改的名。 阿贵全名叫苟富贵,阿忘则是勿相忘。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叫这个名字的深意,心说主子是用此名字提醒两人将来不要忘记初衷背叛主子吗? 直到今年,阿贵才知道自己名字的起因可能是因为当年主子跟小皇帝闹掰了,特意取这个名字来刺激宋家人的,暗讽当年宋家祖先不厚道。 但其实细想的,阿忘那个名字应该还有别的含义。 翎陌每次都让阿忘进宫,除了他深得信任之外,恐怕还有一个连翎陌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深意。 她希望小皇帝勿相忘。 毕竟王府里能拎出去的人,可不止阿忘一个。 这么想想倒是挺浪漫的。 阿贵为君臣两人的神仙爱情磕的满脸陶醉,整个人都有些上头。她将最后一口月饼塞嘴里,拍拍手站起来。 眼见着都傍晚了,这小皇帝怎么还没来,没看屋里的主子周身气压越来越低了吗?连冰盆都能省了。 阿贵犹豫瞬间,还是抬脚进屋。 翎陌靠坐在床头看书,因为今日没打算出门,头发随意束了根发带披散身后,身上也就穿着件松垮的常服外衫,因身体不适,眉心微蹙,听到脚步声不耐烦的抬头看过去,见到来的人是阿贵,整个人更不耐烦了。 阿贵一看翎陌这个样子就知道蛊虫发作的滋味属实不好受,这还没天黑呢,若是到了晚上,指不定怎么样呢。 “主子,既然您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进宫去找陛下解蛊?”阿贵心说平时都不矜持,怎么到了需要做的时候了,还就矜持起来了。 翎陌视线始终没从书上离开过,闻言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陛下可能拿我当姐姐。” 翎家就翎陌一根独苗,宋景之所以喊她三姐姐,不过是因为当时三皇女去世,翎陌又头回进宫,他见着自己便把这份失去亲人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罢了。 阿贵怎么想都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她哑然,睁着眼睛站了半天,才喃喃问,“所以……?”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侍从过来开口说,“殿下,有客人来了。” 翎陌将书往旁边一掷,抬眸看向天色擦黑的门外,眸光略显幽深,勾唇说道,“所以更不能便宜了别人。” 宋景是穿着便服来的,身上兜头披了件轻薄披风遮住面容身形。他这次出宫瞒着众人视线,连贴身的阿芽都没带,只带了阿忘一人。 从抬脚踏入摄政王府起宋景如鼓的心跳就没安静过。 这是他头回过来,但却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阿忘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指望他介绍王府里的一景一物的由来怕是不可能,但他想了想,将后院里的鸭圈说给宋景听。 阿忘不是阿贵,能把寻常的东西说出个花来,他只是如实叙述,跟宋景说府里有个珍宝轩,里面什么宝都没有,只养了一群鸭子。 这事宋景是知道的,那鸭子便是他从御厨房偷了送给翎陌的。 翎字带羽,当时宋景绞尽脑汁要送她一件长羽毛的活物,可是凤凰只存于古书中,孔雀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以宋景那时候的能力,能摸到的也只有鸭子了。 他从御厨房偷了只小鸭子揣在怀里,一路狂跑,见着翎陌后便掏出来给她。 小阿景跑的呛咳不已,脸色通红,但拿出鸭子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像是捧珍宝似的放在翎陌手心里,眸光晶亮的喘.息着说,“送你的。” 宋景想起自己当年的模样,垂眸带笑。这些年翎陌虽不同他说话,两人也极少见面,但她那根白色鸭羽腰坠实在挂在腰间,宋景有时远远的看她一眼,只要看到黑色中的那片白,就像是吃了块糖似的,心里总是酸甜不已。 所以那日翎陌从边疆回来的时候,腰间空荡荡的,宋景只觉得心头发紧,像是失去了什么,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阿忘引着宋景往翎陌的房间走,阿贵等在门口,见到两人过来便上前跟宋景行礼。 宋景抬手示意她起来,阿贵压低声音说,“主子今天很难受,她始终在等您过来。” 宋景手指猛的蜷缩起来,他深吸口气,将两人留在外面,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翎陌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听到宋景进来便撩起眼皮看他,嗓音慵懒,面上看不出丝毫难受的意思,“陛下想清楚了?” “想,想清楚了。”宋景又紧张起来,慢吞吞的挪脚往床边走,眼睛不太敢看床上的翎陌。 刚才进来时他匆匆瞥了一眼,半靠在床上的翎陌随意自然,跟平时身着板正官服的摄政王一点都不一样,也跟自己印象里那个陪自己长大的翎姐姐不同。 她成熟稳重,气质内敛,只安静的靠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宋景看过一眼,心头到现在还在狂跳。他到此刻才突然意识到,翎陌已经不是姐姐,而是个女人,是个有欲.望的女人。 宋景忍不住吞咽唾沫,整个人紧张的浑身颤栗,顶着翎陌视线的头皮都麻了。说句羞耻至极的话,那就是宋景被翎陌看的腿软了。 若不是强撑着,宋景就已经化成了一滩水。 宋景进屋时就已经伸手把头顶的兜帽揭开,翎陌视线落在他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上,红的滴血,像两朵杜鹃花似的。 她眼里浮出些许笑意,等宋景走近了,起身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扯就将宋景拉到自己怀里。 翎陌一手护着宋景后脑勺一手揽着他的腰,轻巧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带着笑意的声音问,“这是陛下自己同意的。” 宋景只感觉天翻地覆,等再回神的时候已经是仰面躺在了床上,他有些喘不上气来,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放。 刚进门就办正事,宋景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头脑空白像是塞了团棉花进去,没有半点运转思考的能力,只轻声喊,“三姐姐。” 声线带着颤音,听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翎陌手指勾勒宋景脸庞,他下意识依赖信任的轻阖眼皮。 他太乖了,乖到翎陌本不想这么禽兽的,但却没忍住。 吻落在宋景眉心,从额头到鼻尖,略做停留后,便毫不犹豫的吻在那张总是色泽浅淡的唇瓣上。 宋景身体不好,常年手脚冰凉,哪怕是夏天也没有好多少。可能是习惯了自己的情况,他便以为旁人也是这般,直到今日切实感受到了翎陌的体温。 滚烫,炙热,像是要把他融化了似的。 宋景轻轻打颤,额头抵着翎陌的锁骨,手攥着她身前大敞的衣服,呜呜咽咽的说,“阿景怕疼。” 可他就是再怕疼,翎陌就是心里再舍不得,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纳进来的再放出去。 翎陌哑声说,“那我轻点。” 从两人亲昵接触起,翎陌体内的那只雄虫好像就安分了下来,不似白天里时不时焦躁的啃咬她的内脏。 两人结合抚平了蛊虫的躁动,它尝到东西后像是吃饱后餍足的重新睡过去,不再有其他举动。 事后,翎陌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里宋景顺滑如上好绸缎的头发,垂眸思索。 南盼说世上没有真正能接触蛊虫的方法,但翎陌综合自己的情况想了想,是否雌雄蛊虫结合便也是间接的解了蛊? “三姐姐。” 刚才宋景累的睡着了,翎陌听见声音垂眸看他,却发现宋景依旧没醒,只是梦呓的呢喃,手摸到身边的她,下意识的寻着那熟悉的冷香味道缩她怀里。 翎陌神情柔和,低头亲了下宋景的发旋。 她今天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倒是现在吃“龙肉”吃的餍足。 翎陌由着宋景睡了一个时辰便将他喊了起来,“中秋节,我们出去走走。” 宋景低头看了眼被褥下的两人,脸蛋蹭的下红了起来,眼神局促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一边羞涩,一边又止不住的偷偷看翎陌,看着她的眉眼,在心里回味刚才两人发生的那些细节,脸红到蜷缩起脚指头,心里痒痒的。 翎陌起身穿衣,走到门口让阿忘去重新准备一身男子的衣服,随后给宋景穿上。 “为了感谢陛下替臣解蛊,臣带陛下去看灯会。”翎陌嘴上说的恭敬,但手却丝毫不见外的停留在宋景柔软的腰线上,笑了一下,“陛下太瘦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气音,听的宋景头皮微麻腰肢发软,疲惫的那里蠢蠢欲动。 宋景鼓了鼓脸颊,手滑到翎陌腰上,双手掐着她劲瘦的腰身量了一把。 翎陌看着那双貌似老实的手顺着她的腰背游走,身子僵直,伸手攥着他的手腕将背后作乱的手给轻轻扯了下来。 “陛下若是再这般挑衅,臣可就不客气了。”翎陌垂眸看他,说这话时呼吸微热,眸光里藏着尚未熄灭的火,仿佛只要宋景轻轻吹一下又会重新燃起,然后重复刚才的事情,将他从里到外再烧个彻底。 比起再解一次蛊,宋景更想去看一年一次的中秋节灯会。 他老实的顺着翎陌拉自己的动作站起来,乖顺的跟在她身。 翎陌大手往下一滑,将宋景那只总是微凉的手攥在掌心里。 马车已经备好,驾车的是阿贵,旁边坐着阿忘,车里只有翎陌跟宋景两人。 翎陌表面看起来跟平时一样,倒是宋景略显紧张害羞,总觉得这个特别宽敞舒服的马车今天又小又闷,惹的他脸上的红晕始终没退过。 宋景余光止不住的往翎陌身上看,好像她被放大了一样,连呼吸他都能感觉到。 翎陌瞥着宋景的小动作,心里痒痒,手指压在膝盖上,格外忍着才没把他抓过来按在自己怀里。 跟寻常男子比,宋景的身体还是太病弱了些。不然以翎陌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年纪,刚尝到滋味肯定抓心挠肺食骨知髓,若不是顾忌着宋景,她怎么可能不想再要? 刚才从府里出去的时候,宋景两条腿都在打颤,惹的阿忘看了好几眼。翎陌知道宋景想看灯会,这才忍着。 马车停在巷子口,阿贵撩开车帘,翎陌先从里面下来,随后伸手将车上的宋景直接掐着腰提抱了下来。 街上人多,指不定会有人见过宋景。为了谨慎起见,翎陌将宋景背后的兜帽抖开盖在他头上。 宋景顺着她的动作仰头看她,翎陌垂眸就对上双清亮带光全心依赖的眼睛,一时没忍住,借着兜帽遮挡外人视线,翎陌低头吻了下宋景的唇。 凉凉软软的,比天下所有的月饼口味都好。 宋景没反应过来,眼睛睁的有些圆,等翎陌牵着他的手往主街上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不住的侧头看她,偷偷红了耳根。 他今天晚上还没吃饭呢,却觉得不知不觉见好像吃了好几块糖,糖在舌尖上化开,甜滋滋的味道一直流到心底,将他整颗心脏包裹起来,甜的发软。 原来,这世上不只有药的腥苦,还有吻的清甜。 宋景没怎么出过宫,等正式到了街上后,就像个被关在府里的小狗头回出门见世面似的,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新鲜。 翎陌悠闲的跟在他身后,视线就没从宋景身上离开过。 这种场面若是被群臣看见了定然惊掉下巴,在她们眼里那条随时都会吞噬掉小龙崽的巨蟒,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收起毒牙跟在龙崽身后默默的用自己给他圈出一块安全之地护着他? 阿贵手里拿着糖人,这是刚才宋景买了就吃了一口的,另只手里提着盏刚才猜灯谜赢来的灯笼,侧头跟阿忘说,“主子不是洁癖吗?” 阿忘疑惑的扭头看她。 “洁癖了还吃人小皇帝嘴里的东西啊。”阿贵话虽这么说,嘴巴却都快咧到了耳根后面。 她觉得真是太可惜了,这种绝美画面就应该让技艺高超的画师给她画下来裱起来挂在王府最显眼的地方!以后无论谁来王府都能一眼看到才好。 瞧瞧,这才叫做以身饲君。 日后要是再有人说她主子图谋不轨企图夺位,阿贵就把这画呼她脸上! 就是夺位,摄政王夺的也不是小皇帝屁股下的位置,而是夺他嘴里的那个“味”。 第025章 中秋佳节, 宫里本该歌舞升平热热闹闹,但现在整座皇宫却冷清寂静的很。 除了头顶的灯笼多了几盏之外,陈泯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节日的气氛。 他气小皇帝不懂享受。 身为皇帝坐拥天下,就该趁着节日造起来, 歌舞什么的都安排上, 哪怕不左拥右抱也该饮酒听曲才是, 如此方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可宋景呢?听说早早的就睡了, 真是妄为君王。 陈泯在自己宫殿里憋的慌出来到花园闲逛了一圈, 想着自己当年在位时中秋宫里是何等热闹奢靡, 那丝竹管弦声都能响到天亮。 可如今, 什么都没了。 陈泯心里生出落差, 情绪更为低落。他从御花园回去的路上稍微多绕了半圈, 正好经过一处宫殿。 这座前两日还空着的地方今日却点了不少灯笼, 显然已经有人住进来。 小皇帝纳女人了? 陈泯挑眉,突然来了兴趣, 好奇的上前敲门,想看看能住进宫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站在门口没等多久, 就听到里头传来开门的动静。 一个面容温和眉眼干净的女人站在门里, 手把在门板上,目露疑惑的看着他。 开门的正是南盼,她被人安顿到宫里后再无其他召见,只得先住下。 今日恰逢中秋,伺候她的内侍们年纪又不大,一双双眼睛全都好奇的往外看。 南盼心软,干脆让他们早些回去玩闹。 此时听到有人敲门,南盼只能亲自过来。她想着小皇帝跟摄政王对自己莫名的不待见,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来找她。 那宫里还能有谁? 南盼将门打开, 却对上一张略显凶戾的脸庞,惊的攥紧手里的门板。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猜测他的身份。 南盼观察陈泯的时候,陈泯也在看她。 从来到这个鬼地方起,陈泯就没有见过一个能看着顺眼的女人,除了眼前这位。 他激动的手指轻颤呼吸滚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南盼。 此人个头跟他差不多,生的干净,身上穿着朴素衣服却难掩其温柔气质。 陈泯脚黏在地上,险些以为他还活在自己那个世界,夜里无趣起来闲逛却偶遇后宫美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习惯性的开口问,“你叫什么?你住在此处,莫非是小皇帝的女人?” “南盼,”对方这么回他,略显犹豫的说道,“算是……陛下的客人。” 因为小皇帝明确拒绝让她为其解蛊,南盼猜测过罢中秋陛下怕是就要让自己出宫回南疆了。 陈泯将这名字在心里无声念了两遍,越念越喜欢。他含笑说道,“今夜中秋,你我彼此都无人相陪,不如结伴喝一杯?” 他这个身体原先是个男匪,生的凶狠五大三粗,看着一点都不像个男的,哪怕陈泯觉得自己此时笑的绅士儒雅有风度,可落在南盼眼里也有些吓人。 她怔了怔想要开口拒绝,可陈泯已经先一步伸手推开门进来了,同时吩咐身后跟着的内侍送酒送菜过来。 对付翎陌陈泯可能不行,但对付南盼这样的,陈泯却是手到擒来。 南盼是头回离开南疆,见识自然比不得陈泯,席间不由专注的听他说些奇人异事,听他谈天说地。 一壶酒下去,南盼不再觉得陈泯神色凶戾,反而觉得此人的内在甚是有趣,主动抬手给他斟酒,打算交了这个朋友。 可她这个行为落到陈泯眼里就带有另一层的含义了。 陈泯已经一年多没碰过女人了,如今好不容易碰着个合口的,哪里有轻易放过她的道理。 陈泯不动声色的哄着南盼喝酒,等她微醺之时才抬手扶她进寝宫躺下。 南盼喝的意识昏沉,眼神朦胧笑的温柔,含含糊糊的说,“你这见识,真不像个闺阁中的男子。” “我本就不是这里的男子。”陈泯垂眸看着南盼染上酒气的双眸,整个人被蛊惑了似的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本来就有那方面的意思,如今更是不想忍耐。 陈泯俯身低头去吃南盼嘴里的酒味。 南盼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她眉头轻皱,本能的不想酒后冲动,但陈泯太有技巧了,轻巧的化解开她的拒绝,吻的她小腹紧绷浑身发烫。 泡过酒的舌头被人勾着,南盼挣扎了片刻,最终主动揽住陈泯的腰,凭借着本能将他压在床上。 陈泯笑,他喜欢美人主动,然后再由自己掌握主导权。 可很快陈泯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那点力气根本推不动身上看着温柔清瘦的南盼! 陈泯觉得自己腰腹上都是肌肉,男子气概十足,但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用上吃奶的力气都撼动不了南盼一分?? 这,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陈泯想要的是睡个女人,而现在变成了他被女人睡…… 南盼是头一回,刚开始由着陈泯引导,等她那小腹的股子热意上来之后,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自己就掌控了主动权,哪怕没看过那方面的书,凭借着本能也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样。 陈泯这个身体还是个雏,南盼也没什么技巧,他疼的脸色微白,各种脏话说了个遍,气的连南盼肩膀都抓烂了。 南盼到底是温柔,也不生气,反而轻柔的安抚他。见他说个不停,才低头堵住那张骂骂咧咧的嘴,憋的陈泯脸颊通红。 两人就这么荒唐的做了一次。 事后南盼翻身睡去,陈泯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对于陈泯来说,自己死不死的都没什么区别了。 他,堂堂一个帝王,被个女人给上了…… 这不是最憋屈气人的,因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那是他允许的,是情趣。不像今天,他是毫无反手之力被人摁在下面。 陈泯觉得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下崩断了,他气的想杀了南盼,亏得他还觉得这人合自己口味。 假的,全是假的! 陈泯抖着腿从床上爬起来,瞥见床单上那抹红色,脸色阴沉如水,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绷紧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胸膛重重起伏,好半晌儿才抬脚从南盼寝宫离开。 刚来时陈泯是见着美人双脚黏在地上自己走不动道,而现在他是被美人睡了腿软的走不了。 陈泯咬牙回到自己寝宫后,将身体往床上一扔,仰躺着看着头顶床帐。 这皇宫是不能再待了。 翌日宋景因身体不适没有来上朝,主持朝政的是摄政王。下朝后,陈泯直接去找翎陌,说他想出宫。 宫里任何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翎陌全都知道,几乎陈泯跟南盼刚滚过翎陌这边就收到了消息,那时候两人刚才街上回来,宋景正睡在她怀里。 翎陌听完消息难得惊诧片刻,她是怎么着都没想到宫里的这两位会有这种发展。 惊讶是惊讶,但特别解气,尤其是听人描绘了陈泯从南盼宫里离开时那副想杀人的表情时,翎陌简直通体舒畅。 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睡人不成反被人睡。 翎陌今天特别好说话,不仅允许陈泯出宫,还给了他几十两的盘缠。 陈泯一肚子的火气,等看到翎陌让人给自己准备的行李后才好受些。 他原本心底还担忧翎陌会扣押自己囚禁在宫里一辈子,谁成想她竟说到做到,说送自己出宫就送自己出宫。 一时间陈泯对翎陌印象有些改观,甚至觉得此人将来再见时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陈泯收拾完东西后直接拜别翎陌走了。 翎陌双手背在身后亲眼送他出宫,这边陈泯前脚刚走,那边翎陌后脚就让人去通知南盼。 南盼宿醉醒来头疼欲裂,整个人茫然的坐在床上,手里抓着张染了血迹跟别的东西的床单,皱紧眉头,慢慢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下床找了一圈,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不管怎么说,男女两人在这事上,都是她的过错。 南盼心生愧疚,打算找他说个清楚,该负的责任她会担负的,如果他不愿意跟自己去南疆,自己在京城开个小药铺也能养起他,就是不知道他在宫里是什么身份了。 南盼连未来都想好了,结果却被翎陌派人来告知说那男子跑了! “陈公子是摄政王在外结识的朋友,无父无母的,人却特别仗义单纯。平时在宫里住的好好的,今日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要出宫离开。” 来传话的正是阿贵,她演的格外逼真,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回忆着什么,“他走的时候脸色苍白,身子瞧着不太利索,但殿下要留他继续住下他又不愿意,就这么什么话都没留下便出宫了。” 南盼将这话听完脸色都白了,她结合阿贵的话自发联想脑补起来。 陈公子定然是因为昨晚两人酒后那事才走的,怪不得他见识宽广为人有趣,原来他本就是江湖上的洒脱人。 可是再洒脱他也是个男子啊,也需要人保护,也会在那事上害羞。 南盼觉得这都是她的错,她跟阿贵道谢,请她代自己跟陛下和摄政王说一声,她要出去将陈公子寻回来。 阿贵连忙给她指明方向。 翎陌一直派人私下里跟着陈泯,所以他现在住在京城的哪家客栈里补觉阿贵都一清二楚。 得知这条消息后,南盼立马出宫追他。 阿贵完成任务回到翎陌身边时,摄政王正陪着晚起的陛下吃早饭,君臣气氛和谐融洽。 今天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麻烦精,翎陌心情甚好,亲自动手给宋景布菜。 陈泯想睡完就不负责任,那也得看看南盼同不同意。 翎陌可不是个大方的人,她说要让陈泯月事疼就让他月事疼,说让他将来生孩子就让他将来生孩子,一条都少不了。 第026章 得知南盼找到陈泯之后, 翎陌也就没怎么再多过问,只是派人跟着这俩,等每次陈泯就快甩掉南盼的时候,再传个消息帮她把人追上。 过罢中秋, 夏季的烈日慢慢被秋雨打湿, 热度褪去, 再出门时头顶的太阳已经没有晒掉一层皮的狠意了。 等到了十月份, 宫外后山的枫叶被风吹红, 宫内屋里不用放两盆冰夜里也能清凉入睡。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是件舒服事, 可对于宋景来说却有些难熬。 他身体差, 每次换季都要大病一场, 哪怕阿芽跟阿忘照顾的仔细也免不了头脑昏沉要卧床两天。 这两日的朝政都由翎陌负责, 宋景连出来露面都做不到。 群臣也发现了, 自从小皇帝病重起,摄政王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每天沉着张脸神情冷淡,还没入冬呢, 底下站着这群大臣就已经感觉到了让人瑟瑟发抖的寒意。 为了防止摄政王这股子无名怒火迁怒到自己身上, 这几天朝堂上只提正事,半句废话也无,一时间朝政倒是有条有序的紧,只是苦了大臣们了,每天下朝后背都是一层的冷汗。 若是一两天尚且还能忍受,可陛下都病了四五天了,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上朝,这要是摄政王天天这个样子,谁受得了啊? 秋天还好, 出汗也就出汗了,这要是换成冬天,一准的要生病。 有人就问到右相面前,问问这陛下什么时候龙体康健啊?他若是不行,不如干脆退位养病让小皇女登基得了。 反正都是傀儡皇帝,也不在乎上头坐着的是谁,只要能有个人转移摄政王的注意力就行。 她们算是发现了,以前小皇帝在的时候百官们没觉得多了什么,如今小皇帝病倒在床,她们才陡然发现陛下可承受了太多。 没了他,摄政王的怒气都没人转移了。 右相也想问啊,但她同样担心翎陌的火气落在自己身上。 小皇女前些日子重新取了名字也在宗族面前露过脸,相当于她的血脉已经得到皇室的认同,按理来说翎陌不该再等了啊,怎么她还没下手? 如今小皇帝生病,正是提出禅位的好时候,过段时间等他病好了,再想让他下来又得多费心思。 右相思虑半响儿,还是没自己主动做这个出头鸟。她找手下的官员写了折子递上去,含蓄的提提这事,试探一下摄政王的态度。 翎陌现在为了方便批阅奏折,人已经搬到了皇宫住,所以肯定能看到这个折子。 翎陌当然能看见,她捏着折子沉思片刻,扭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跟她学习治理朝政的小皇女宋瑾,问她怎么看? 小皇女自从住进皇宫起,宋景就找人暗中观察她,考察她的品行跟能力。一两个月下来,结果还算满意。 小皇女虽然出身贫苦,但内外的单纯善良并没有在环境的磋磨着丧失,她只是没见过世面没上过学堂,显得有些胆小拘谨。 宋景犹豫好久,还是同意了翎陌的提议,让新册封的宋瑾跟太傅好好学习知识,跟翎陌学习治国,等她有所长进之后便把这位子交给她,自己好好养病。 宋瑾刚学习识字没多久,折子上的东西还看不明白,见翎陌把折子上的内容说给她听,宋瑾苦着脸,咬咬唇偷偷瞥向翎陌,试探性的轻声问,“我能再等两年吗?” 她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声音比刚才更轻了,“我才学会识字,刚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她坐在龙椅上,岂不是会被人笑话死? 翎陌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宋瑾长期住在马厩里不被当成人来对待,内心自卑又胆小,若是硬把她安在龙椅上,怕是能被吓哭。 可宋景实在不适合再过操劳,何大夫前段时间回来的时候给他开了几副调养的药方,其中格外强调的就是要静养休息,否则将来怕是不能长寿。 翎陌眉头拧紧,正要开口宽慰宋瑾两句,就见她主动抬头看向自己。 宋瑾咬了咬牙,深吸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眼睛直直的看着翎陌,“我,我会好好学习的!我知道哥哥身体不好,以后我努力跟您和太傅学习,除了吃饭,保证不浪费任何时间。” 以前宋瑾住在马厩里,跟府里的下人们一起干粗活,时常又苦又累又吃不饱饭,冬天没有衣服穿,下雨没有人打伞,那时候她就想着自己要是有个亲人该多好。 现在她有了,她哥哥跟她长得很像,而且对她极好。 可是哥哥身体不好,别人吃饭他喝药,别人喝水他还是喝药,从秋雨连绵以来,他就极少从床上起来过。 宋瑾既担心又害怕,担心哥哥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更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有的亲人会离开自己。 这几日她也不好受,每天下了学就偷偷跑去看望宋景,怕打扰哥哥睡觉宋瑾就站在门口看两眼再回去。 哥哥都病成这样了,还得被群臣催问上朝的事情。宋瑾想,若是自己长大了变强了,哥哥是不是就不用辛苦了? 她身体好,可以吃好多苦,她会好好跟太傅学习,争取早日成长起来保护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 宋瑾眸光晶亮,小嘴紧抿,清瘦的脸蛋上写满了坚定。她平时有些怕翎陌,但这次却主动看着她,心里不住的给自己打气。 她可以的! 摄政王只是看着有些凶,其实对哥哥特别温柔特别好,她是好人!是自己的嫂嫂。 这么一暗示,宋瑾心里的那份畏惧就淡化了不少。 翎陌看着宋瑾,突然笑了一下,她想抬手拍拍这个懂事的孩子,但没跟孩子接触过的她又做不出这么亲昵的举动,最后只是让人给她拿了盘糕点过来算做奖励了。 宋景身体弱,如果不出意外,将来翎陌自己有孩子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要是宋瑾一直有这份赤子之心,自己会好好扶持她。 处理完朝政后,翎陌起身去看宋景,而宋瑾则要去跟太傅学识字。 翎陌到的时候,宋景刚喝完药。 别人觉得腥酸苦涩的药汁,宋景喝的面无表情,犹如饮水一样。这么多年,他都喝习惯了。 可等宋景余光瞥见翎陌进来,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有了变化,他清浅的蹙眉,脸上露出抗拒之色,委委屈屈的低声说,“苦。” 翎陌看向搁在托盘上的空药碗,心说都喝完了才想起来苦? 她挑眉,撩起衣摆坐在床前的绣墩上看他,像个忠臣似的规劝,“陛下,良药苦口。” 宋景委屈巴巴的伸手去攥翎陌的衣袖,轻轻扯动两下,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里满是依赖,瞧着模样有些娇憨。 知道他想让自己哄,翎陌心疼宋景还病着,就顺着他的心思问,“那陛下要怎么样才不苦?” 宋景轻轻咬唇,慢慢红了耳根,小手顺着翎陌的衣袖摸到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指尖塞进她的掌心里。 翎陌呼吸微顿,垂下看向宋景的眼眸里幽深晦暗,她出声示意旁人退出去。 等殿内只余两人的时候,翎陌握着宋景的手说,“陛下若是再撩拨,臣可就要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了。” “摄政王何时尊君听教过?”宋景声音轻轻软软的,指尖在翎陌掌心里滑动。 他躺了好些日子了,腰背都疼了,而且今天状态很好,想活动活动。 翎陌眼尾抽动,呼吸随着宋景往袖筒里攀爬的手指而滚烫起来。 她反手擒住宋景的手,抓着他的腕子俯身将它按在枕头上。 这可就是宋景自找的了,翎陌要是不把他摁在床上好好收拾一顿,他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逆臣。 翎陌低头看着宋景,声音微哑,“那臣,冒犯了。” 这几个月以来,两人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 有时候是宋景偷偷出宫去摄政王府上,早上被他抱着坐在轿子里回宫,到了上朝前两人才分开。 或者是翎陌晚上过来,两人在宋景那张宽大的龙床上折腾。早上他要是实在起不来,就称病不去,由翎陌这个摄政王去处理朝政,而宋景则躺在龙床上看她站在一旁穿衣上朝。 最近自从他生病后,摄政王干脆光明正大的住在皇宫里,陪他吃住。 宋景整日躺在床上,身上就穿了件中衣,没两下就到了翎陌手里,被她随手扔到了床尾。 她顾忌着自己,动作有些温柔,期间宋景忍不住喉咙里的痒意咳嗽出声的时候,她便会停下来。 翎陌逼的满头是汗,却还是先停止享受,抬手轻拍宋景后背给他顺气。 那股子突然来的痒意止不住,翎陌只得把纳入的东西先放出来,起身到桌子旁给他倒了杯温水,慢慢喂到宋景嘴边。 宋景抬眸看着翎陌,平时那个坐在王椅上不怒自威、不开口就能让群臣心头发抖的摄政王,此时却眉眼温柔的坐在床边给他喂着水。 两相反差激的宋景眼尾泛红,心头阵阵酸软,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总是对他跟旁人不一样,从小就是,不然自己也不会总霸着她不放。 翎陌搁下茶盏重新坐过来,宋景就从床上起来,半跪着探身过来伸手抱住她的脖子。 宋景将脸埋进翎陌的颈窝里,胡乱的亲吻她的脖颈,带着浓浓的鼻音喊,“三姐姐。” 一声又一声的,像是要叫到她心底去。 他这么热情,翎陌自然把持不住。 这张从来不许他人过夜的龙床上,今夜依旧是摄政王搂着小皇帝睡在上头。 宋瑾学习结束过来看望宋景,被守门的阿贵拦住,她伸手没大没小的将小皇女提溜起来抱在怀里,一边往小皇女的寝宫走,一边说,“陛下睡下了,我给小殿下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宋瑾到底年幼,瞬间被她转移了注意力。要说这个宫里宋瑾最喜欢的人,除了宋景就是阿贵了。 阿贵内心里最想讲的就是巨蟒盘龙崽的故事,可宋瑾年龄小,她要是把人带坏了,主子能把她皮给扒了。 阿贵舌头拐弯,讲起了自己以前跟着翎陌在边疆时的所见所闻。 知道宋瑾有些怕翎陌,阿贵笑着捏她脸,跟她说起了过去。 那时候的摄政王,可比现在吓人多了。 就像群臣说的那样,翎陌是个疯的,不怜惜自己的身体,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领兵的时候总是带着股葬在沙场上的决绝。正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她们才总能取胜。 就是刚回京的时候,翎陌也没惜过命,可现在不同了,因为陛下需要她。 阿贵想告诉宋瑾,翎陌并非是天下人眼里的那样,这江山如今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河海清宴,是翎陌拿命换来的,为小皇帝换来的。 翎陌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但阿贵却希望宋瑾跟那些人不同,因为将来这片河山的主子,是她。 等第二天翎陌再见到宋瑾的时候,莫名觉得这孩子比昨天更不怕她了,甚至朝她挤了个僵硬的笑脸出来。 阿贵是真心喜欢宋瑾,顿时满脸欣慰。 翎陌倒是心生疑惑,微微挑眉,心说是自己提不动刀了,还是这头初生的小牛犊飘了?怎么都不怕她了? 宋瑾主动跟翎陌打招呼,叫的磕磕绊绊的,“阿、阿姐。” 她可不敢轻易叫嫂子。 见翎陌愣在原地,宋瑾心里直打鼓,正要重新开口叫她摄政王的时候,却听她轻嗯一声应了这个称呼。 翎陌说,“讨好我没用,该学的习还是要学的。” 毕竟跟小姑子比起来,还是夫郎更重要。 宋瑾:“……” 第027章 换季结束, 宋景身子好些之后,何大夫便建议他平时多运动运动,不是说非要出汗,就绕着御花园多走两圈都行。 这么几个月下来, 宋景气色看着比平时好了许多。等到入冬的时候, 虽说他依旧同往年一样将自己裹成球形, 但好歹没再卧床喝药了。 天气一冷, 早起就变得格外困难, 每日宋景起来上朝全靠意志力支撑。 现在还没到他退位的时候, 宋景若是天天不去, 朝堂上下难免人心惶惶, 生怕他被摄政王拿根绳子囚禁在了后宫里。 宋景上下眼皮黏在一起, 听着下面群臣嗡嗡嗡的争吵不休, 又困又烦。比起朝堂听政,他宁愿翎陌把他捆在后宫中, 最好拴在床上才好。 这种天气,他怎么舍得让被子自己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宋景扭头看向翎陌, 眼里略带控诉。 天冷下雪后, 翎陌就不怎么让他出去吹风了。没办法出去散步却要保持足够的运动量,最适合的就是床上的双人活动。 翎陌以帮他锻炼当借口,偶尔没个节制。 旁边视线幽幽的飘过来,翎陌心虚的没回头看他,只是呵斥争吵的官员,尽快结束这早朝。 下朝后,翎陌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伸手将宋景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捂着,“实在怕冷的话, 过年的时候不如去宫外别院住吧,那里的温泉可以滋养身体,你可以多泡泡。” 每年临近过年,朝廷跟官府都会封印一段时间,留给百官休息过年,等到来年的正月十五再开印上朝处理政事。 去年先皇还在,宋景留在宫里陪她过年,母子俩总显得有些冷清。今年宫里多了翎陌再加上个五岁的宋瑾,倒是像一家三口了。 宋景觉得翎陌的提议好,回头就将这事吩咐下去,等封印之后便同翎陌跟宋瑾一起去了宫外行宫。 因为宋瑾还要学习,随行人群中除了阿忘阿贵她们,还多了太傅等人。 宋瑾很聪明,从大字不识到现在能写能认,进步已经很大了。宋景不是个严厉的家长,没事就会揉揉宋瑾的脸蛋夸她两句,兄妹两人感情倒是不错。 过年前夕,京中下了好大的一场雪,第二日起来的时候,眼前皆是洁白。 宋瑾年纪小,早早起床后已经同阿贵在院子里疯了起来,你一个我一个的雪球扔来扔去。 阿芽跟阿忘虽没参与进去,但也没忍住就着这大雪堆了两个雪人。 宋景披着大氅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热闹的画面眼里尽是笑意。 他见翎陌没跟出来,眼里闪过狡黠坏笑,飞快的弯腰团了个雪球藏在背后,带着身寒意往屋里走。 翎陌在穿衣服,抬眼见他进来开口问他,“冷吗?” “冷。”宋景边随口应付着边不动声色的走到翎陌身后,见她低头整理腰带,立马踮脚一手扯着她的后衣领,一手将刚才团的小雪球贴她脖颈上。 翎陌措不及防,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宋景恶作剧得逞,哈哈笑出了声。 见翎陌将雪团拿出来要收拾自己,宋景提起笨重臃肿的衣摆就开始满屋子的跑。 就宋景那点体力,翎陌让他先跑个三五圈,她都不用追,宋景就已经自己蹲在地上喘.息了。 翎陌快走两步就将人捉到怀里,拿着雪团子要往他脸上贴,宋景急忙双手捂脸缩她怀里求饶,一口一个三姐姐,别提多怂了。 翎陌扔掉雪团子,宋景立马又得寸进尺的将自己冰凉的两只手塞她袖筒里,弯起眼睛朝她笑。 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却跟个三五岁的孩子一样。 在行宫的日子比在皇宫舒服多了,宋景白天补觉看书赏雪,傍晚的时候便去泡温泉。 虽说朝中已经封印了,但不代表所有的政事一律停止,每日还是会有些要紧的折子送过来。 翎陌想让宋景好好玩乐,便没把东西拿到他面前扰他,自己在书房处理完了才去找宋景。 她到的时候,宋景正侧趴在温泉旁边的石头小憩。 他身子大半没在水里,满头乌黑长发被水打湿贴在雪白的背上,宋景眼睛闭着,长睫染上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 温泉热气蒸腾上来,熏染着宋景的脸蛋,使得那张总是因病态而略显苍白的脸看起来格外红润。 翎陌蹲在温泉边上,垂眸看他,没忍住伸手将黏在宋景脸上的湿发撩开,指腹轻抚那张湿润的唇,略微摩挲了两下。 宋景被她扰醒,睁开惺忪的眼睛抬头看她,眸光带着水汽,看着懵懂又无辜,软声软语的喊了声,“三姐姐。” “嗯。”翎陌声音低哑,应了一声。 从她这个角度看,泡在温泉里只露出上半身的宋景就跟海边游上来的小人鱼一样,干净好看,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天然蛊惑力。 翎陌指尖微痒,干脆顺从自己的内心,手掌抚过宋景的脖颈,掌根往上托着他的脸庞抬起来,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鼻尖。 宋景伸手环着她的脖子,仰头迎合。 片刻之后水声哗然,岸上的翎陌和衣踏入温泉池里,掐着宋景的腰将人抵在湿滑的石壁上深吻。 …… 这温泉从天刚擦黑泡到了深夜,宋景从池子里出来的时候手脚发软,皮肤都泡皱了,最后还是翎陌拿大氅将人裹了个严实抱回去。 像这种冬天泡温泉的神仙日子,宋景跟翎陌每年都会过上那么个把月,直到小皇女宋瑾年满十三岁,能够亲政为止。 第028章 这八年里, 宋瑾已经从一个胆小自卑的五岁女娃娃长成了十三岁能堪当重任的小帝王。 翎陌准备将权力尽数交还于她,然后带着宋景四处周游休养。 这几年里,宋景的身体明显好了许多,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吹不得风淋不得雨的病秧子了。 何大夫觉得可能是阴阳结合互相滋补的效果, 翎陌事后问了南盼, 她也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宋翎两家敌对数年, 全因这对蛊虫作祟, 宋家祖宗利用雄虫控制翎家祖宗, 那时候彼此牵制恨不得对方你死我活的两人, 怎么都想象不到百年以后两家的后人能搞在一起。 这个结果, 也算是终结了两家过往的仇恨, 有了个好结局。 宋景身子越发硬朗, 翎陌体内的蛊虫也从未真正发作过, 八年的时光过去,没在两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虽说宋瑾今年十三岁, 能担重任了,可即将退位的宋景也不过才二十三, 坐在龙椅上的他在群臣眼里依旧是个少年。 当年那个龙角稚嫩身体羸弱的小皇帝, 如今坐在椅子上俨然已经能不怒自威了。 而旁边王椅上的翎陌依旧是当年那副样子,慵懒冷漠。因着这几年沉浮宦海,整个人气质更显内敛,越发让人看不清心思了。 好在多年朝堂共事相处下来,百官也大概摸清了她的脾气,只要朝上不提让小皇帝娶人的事情,她都不会将那把寒月带过来。 虽说有些惊世骇俗,但她们的摄政王似乎跟陛下之间有那么点不清不楚,这几年两人同住后宫同吃同睡, 后宫人多嘴杂,哪怕管的再严,也有风声漏出去。 群臣震撼过后心里了然,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解释通了。 比如为何摄政王没有篡位取而代之? 因为她不是想当皇上,而是想上皇上! 现在再想想摄政王不乐意她们提让陛下开阔后宫的事情就完全不难理解了。 这些年她也没娶过夫,连个通房都没有,兢兢业业打理朝政,也算是痴心一片。 如今宋瑾长成,翎陌将权力尽数交还给她,功成身退。 群臣其实挺舍不得的,她们难得斗胆抬头看向上面几乎并肩而坐的两位,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有摄政王在的朝堂总是压抑拘谨的,可这种高压下群臣的办事效率也是最快的,她们既忌惮翎陌,又离不开翎陌。 而陛下的改变则更为明显,他虽是男子,又身体不好,但在执政的后面几年身体还算可以的时候,处理政事时的见解跟眼界让她们这些大臣不得不心生佩服。 就连右相偶尔闲暇时都会重提陛下当年提出的那个建议,比如给男子一个机会。 如今,这两人要离开朝堂了,群臣觉得走的不仅是君王跟权臣,更是自己曾经的大把岁月。 最后一次跪拜,群臣头抵在地板上许久没有抬起,有些眼窝浅的,还偷偷抹起眼泪。 宋景以休养身体为借口,正式退出朝堂。而翎陌则比他晚上半个月,因为新帝登基,她要看着她多走两步。 以往每日都要早起,如今突然闲下来宋景还有点不适应,几乎翎陌起来上朝的时候,他就跟着一起醒了。 翎陌整理身上朝服,见宋景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神色怅然若失,不由笑着问,“你以前最想过的不就是这种不早朝的日子吗?怎么如今愿望实现还睡不着了?” “习惯了。”宋景含糊出声,朝翎陌伸出胳膊,她走到床边来,宋景便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小腹处蹭了蹭。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翎陌才拍拍宋景的肩膀,示意她该走了。 宋景失落的往后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翎陌垂眸看他,伸手撩开他额前碎发,低头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宋景睁开眼睛看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早朝之后,翎陌同宋瑾一起回来吃饭,饭桌上宋瑾垮着脸看向翎陌,“上朝好累啊。” 翎陌佯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说好半个月就半个月,南方的花快开了,如果去的晚了怕是就赶不上了。” 宋瑾想让翎陌再留下来教她一段时间,平时学的东西看着多,可等真刀真枪用在朝堂上的时候,又觉得学的太少不会的太多。 可惜翎陌无情的很,她觉得宋瑾就是只羽翼丰满的小鸭子,自己保驾护航了八年,还多带她半个月,现在到她自己下水扑腾的时候了。 毕竟朝堂诸事每日不同,她总得自己去摸索,自己成长。 翎陌已经跟宋景约好了,半个月后从京城出发带他去江南赏花看水。 宋瑾恹恹的看向宋景,企图让他心软。 宋景抬手摸摸宋瑾的脑袋,宋瑾精神微震眸光发亮,满怀期待的就听见宋景开口拒绝,毫不犹豫的那种。 他转身笑嘻嘻的看向翎陌,已经开始规划出去游玩的事情了。 宋景这二十年来都没出过京,既是因为身体也是因为帝王责任,现在他身体大好,责任卸去,终于可以游山玩水了。 宋瑾见两人心意已决,只得咬牙扛起这个苦逼的责任。 半个月后,翎陌跟宋景准时从京城出发。两人出行低调,带的随从只有阿芽阿忘跟阿贵,何大夫死乞白赖的要跟着去,所以又多了个他。 翎陌将南盼留在了京城,为的是宋瑾的身体。 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宋家的血脉中,女儿通常活不过三十,虽说宋瑾面上看着无恙,翎陌还是把南疆来的南盼给她留了下来,替她研究解“咒”的事情。 策马离开京城大道,宋景掀开帘子回头往后看,宋瑾穿着常服还站在原地目送他。 宋景笑,扬手挥胳膊让她回去。 翎陌坐在车里看书,宋景缩回来坐她旁边,将脑袋靠在翎陌肩膀上。 两人之所以走的这么坚决,除了宋景的确想出去玩之外,还想好好历练宋瑾。 这孩子是两人看着长大的,什么都不差,就缺了点自信。有翎陌跟宋景在身边,她心里永远对两人有着那么一分依赖,不肯自己往前走。 只有两人不在京城了,她才能依靠自己,才能有所成长。 翎陌并非狠心之人,走之前已经将事情布置完毕,暗中辅佐她。 “三姐姐,我想吃糯米藕。” “买。” “想吃两块。” 翎陌还没出声,外头的何大夫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不行,最多一块,主君肠胃弱,少吃点这种东西。” 宋景扁嘴,翎陌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肩膀。 两人出宫后,便不再是摄政王跟她的小皇帝,还是翎家主跟她的景主君。 阿贵笑呵呵的跟阿忘说,“看吧,我一早就知道小皇帝会是咱们的王君。” 毕竟就主子那气场,怎么也不像能安居后宫的样子。 六人一路往南,春暖花开。 第029章 刚往南走的时候, 的确比京城要暖和许多。宋景本以为再过些日子自己身上的棉袄子就能脱掉了,谁知道却恰逢几日阴雨天,迎来了倒春寒。 晚上住宿在外,夜半时分降了温, 宋景畏寒, 往身旁翎陌的怀里躲了躲, 被她伸手揽住, 轻轻拍着后背。 翎陌下床取了床厚棉被过来盖上, 宋景这才觉得好受些。 他抱着翎陌的腰, 心满意足的用脸在她身上蹭了蹭, 舒服的叹慰出声。 可能是半睡半醒间想的都是翎陌, 等再睡着的时候, 宋景就梦着了她, 梦见两人相遇的场景。 那年自己也才三四岁的样子,当时天空下着鹅毛大雪, 四周一片洁白。 三岁的宋景站在廊下往外看,屋顶是白色的, 树木也是白色的, 就连廊下挂着的那灯笼,以及宫人身上的穿戴,都是素白的。 因为宫里十一岁的三皇女没了。 那时候的宋景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没了,他疑惑的看着低声哭泣的宫人内侍,仰头伸手扯着其中一人的衣服问,“三皇姐呢?” 他不问还好,等他问完,那内侍吓的伸手捂着他的嘴,红着眼眶说, “殿下乖,莫要在君后面前提起这事。” 因为三皇女没了,君后悲恸万分,曾数次昏迷,现在是听不得见不得任何跟三皇女有关的事情。 小宋景茫然的眨巴眼睛,虽然不知道内侍为什么这么叮嘱,却是听话懂事的点点头,两只小手捂着嘴,“我不说,我不在爹爹面前说。” 君后这两日身心俱疲,连小殿下都很少过问。 内侍蹲下来,怜惜的抬手摸摸小宋景的脑袋。 小宋景又问,“那我三皇姐呢?阿景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小殿下,三皇女……三皇女她去天上了。”内侍忍着眼里的泪,深吸口气含笑说,“你看外头的雪大不大,三皇女踩着雪花去天上给仙人当童女去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小宋景摇摇头,满脸不相信,“三皇姐不会去的,她舍不得阿景。” 小宋景挥开内侍的手,扭头就往外跑。 “我要去找三皇姐。”小宋景往平日两人常玩耍的地方跑去,觉得他三皇姐一定在那里等他。 外头雪还在下,风呼啦啦的往脸上刮,小宋景觉得自己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沁凉入骨,冻的他脸蛋通红四肢僵硬。 内侍在后面追他,小宋景躲着人走。可平时熟悉的景色全都蒙上一层雪白后,竟分不出哪是哪儿了。 小宋景发觉自己迷路之后,茫然的站在地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翎陌是头回进宫,皇帝没了女儿,家里老太太心情瞧着却是格外的好,甚至高高兴兴的带着刚入京的她去拜见皇帝。 来的路上,老太太因为跟皇帝有话要说就在御书房里多耽搁了一会儿,让翎陌在外头等着。 翎陌闲着无事,又因对皇宫格外好奇,就往周围多走了几步,谁知道却听到有人在哭。 翎陌寻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蹲在地上的宋景。 四周也没个路过的宫人,满天雪白中只有他一个小小矮矮的人,像是被遗弃在这儿。他嘴唇冻的乌紫,身上头上全是雪,发出幼崽似的细弱声音,抽抽噎噎的喊着,“姐姐。” 翎陌皱了皱眉,走上前蹲在小宋景面前,垂眸问他,“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这儿哭?” 小宋景冻的哆哆嗦嗦,闻言抽噎着抬头看她,泪眼婆娑视线朦胧。 他呜咽着扁起嘴,随后突然站起来扑进翎陌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就哭,“你怎么,你怎么不要阿景了。” 小宋景拿面前十三岁的翎陌当成了他皇姐,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搂着她的脖子哭的很凶,“阿景好冷,冷的骨头疼。” 翎陌被怀里不怕生的小孩子给哭懵了,猜到他可能是跟家人走失了,动作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抬手轻拍他的背,察觉到他冷的发抖后,默默的用自己身上的大氅将他环裹在怀里抱起来。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翎陌没跟小孩子接触过,语气淡漠。 她看小宋景身上衣服华丽,明显不是下人身份,翎陌猜测他可能是哪个宫里的小皇子,打算问清楚路送他回去。 想来也不是个特别受宠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个天迷路了自己蹲在外面挨冻。 小宋景拨浪鼓似的摇头,脸埋在翎陌脖颈里,双手死死的攥着她的衣服,哭到沙哑的声音固执的重复道,“阿景不要回去,回去就没有三皇姐了。” 翎陌这才明白这位原来并非是哪个宫里不受宠的小皇子,而是帝后两人最疼爱的小殿下。而他嘴里的三皇姐,正是刚没了的三皇女。 翎陌动作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抱他回去。毕竟以刚才自家老太太的那个态度,完全不像个为帝王分忧的忠臣。 可大人的事情归大人,孩子是孩子。 翎陌叹息一声,将怀里哭到打嗝的小宋景抱紧了些,一边问路一边往君后宫里走。 小宋景身边伺候的内侍们都在寻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各个都脸色发白心头发凉,心说小殿下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怕是真的都活不了了。 好在翎陌将人送来,众人心头大定,齐齐松了口气。 内侍谢过翎陌,便立刻让人去请太医过来。小殿下受了寒,指不定回头又要遭什么罪呢。 翎陌不解的看向忙碌的众人,内侍这才多嘴解释了一句,说小宋景身体不好,平时极少吹风受寒,否则定会高烧不退。 翎陌闻言下意识的垂眸去看被人抱在怀里的宋景,她说怎么路上怀里的人突然老实起来,原来是起烧了。 先前冻的浑身冰凉的人此时烫的跟个小火炉似的,脸色被烧的通红,双唇苍白发干,因身体不舒服,他睡得很不安稳,两扇浓黑的睫羽煽动,低低的喊,“姐姐。” 翎陌没有兄弟姐妹,平时更极少跟孩子接触,她这是头回意识到小孩子其实很娇弱,也很会让人心疼。 从宫里回去后,翎陌偶尔会想起宋景,想着不知道他退烧没了,若是等醒来发现自己姐姐没了又该是何心情。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皇帝突然传召翎陌进宫,老太太当时眼睛就眯了起来,脸色微微发沉。 她按住翎陌的手腕,问宫里来的内侍,“可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内侍恭敬的回复她,“是小殿下要见您家少主子。” 小殿下? 老太太心中狐疑,不放心翎陌自己进宫,干脆陪着她一同过去。 翎陌听说是小殿下的时候,脑海里瞬间就想起来那天那个抱着她的脖子哭的小男孩。 时隔半个月再见到小宋景,他比那日整整瘦了一圈,脸蛋都凹了下去,苍白的小脸上唯独那双眼睛清亮好看。 他就站在皇帝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看,见翎陌过来后整个人突然精神起来,笑着朝她张开胳膊跑过来,一把抱着她的腿仰头喊,“三姐姐。” 翎陌怔在原地,顶着老太太跟皇帝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挂在她腿上热情似火的小宋景。 “阿景好想你,你怎么不来看阿景呢?阿景都病了好多好多天了。”小宋景毫不在意翎陌有没有抱她,而是主动伸手攥住她的手指,神情幽怨的仰头跟她说话,语气中满是控诉。 塞到掌心里的手指冰凉的很,翎陌下意识的反手将那双小手握在掌心里捂着。 这下小宋景高兴了,恨不得爬到翎陌怀里,跟那天一样趴在她肩膀上。 两个孩子的举动看的老太太眸光幽深,格外有深意的看了眼皇帝。皇帝也很懵逼,不清楚平时看着乖巧其实格外难伺候的儿子怎么就跟翎陌亲近起来了? “他可能拿陌儿当成老三了。”皇帝痛失爱女,这几日像是苍老了五岁似的,语气都老气横秋了很多。 老太太跟皇帝不对付,但不会去为难一个三岁的孩子。得知那天翎陌无意中救过宋景之后,老太太略微放松警惕,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举手之劳,陛下不用在意。” 皇帝不在意,可小宋景在意。 他从这天起就算是正式粘上了翎陌。 平时翎陌在宫里念书,他就啃着糕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风雨不动,每日都如此。 只要翎陌抬脚从里头出来,他一准跟个小炮仗似的蹿过去抱着她的腿,软唧唧的撒娇,“抱阿景,三姐姐抱抱阿景嘛。” 翎陌一日两日还能冷漠对待,可时间一久她就扛不住了。 在府里跟老太太答应的好好的,说绝对不跟皇家人有感情牵扯,谁知道扭头就把小宋景抱起来坐在她臂弯里,掏出巾帕给他擦嘴角的果子屑。 比起其他宗室子女,小宋景只喜欢翎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三姐姐,平时跟个小尾巴似的粘着他。 粘了一年两年,直到第三年。 他六岁时翎陌已经到了可以娶夫的年龄了,内侍见宋景还跟小时候一样要往翎陌怀里爬,不由笑着拦他,说翎陌总要娶夫的,小殿下这样子已经不合适了,哪怕是弟弟也不行。 小宋景那时候才知道翎陌以后可能会因为别人而不跟他好了,他为此自己生了两天的闷气,最后想出来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翎陌不要娶别人,娶他就好了! 小宋景记得自己是想找她说这话的。 那天翎陌风风火火的进宫,大热的天却带着一身寒气,小宋景还没把话说出来,就听见她质问自己蓄意接近她的原因。 小宋景是想保护翎陌的,他没有任何要利用翎陌的坏心。可是要解释的话太多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她便甩袖走了。 往后,对于宋景来说所有季节都成了冬季,见不得春暖,闻不到花开。 转眼数年过去,两人兜兜转转绕了数圈才有今日。 宋景茫然醒来,思绪还沉浸在翎陌甩袖离开那日,只觉得眼角湿润,心肺密密麻麻的疼。 虽然知道以后她都不会再走了,可宋景心里那股子难受却没办法瞬间褪去。 时隔多年,他最在乎的还是翎陌,这份在乎丝毫不比当年少上一分,甚至随着两人相处,他更是离不开她。 宋景深吸口气,将脸埋在翎陌怀里,跟三岁时那样乱蹭脸上的湿意。 其实三岁那年,宋景病好之后已经认出翎陌并非是他三皇姐,可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喊她三姐姐,以此为借口逗留在她身边。 若是没有那时候他的没脸没皮,两人不可能有这么深的羁绊跟情感。 翎陌被宋景的动作扰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低声问,“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宋景闷闷的应了一声,依赖的往翎陌怀里挤了又挤,恨不得跟她融为一体。 翎陌被宋景的动作取悦到了。 她笑,低头吻他头顶,“不怕,我在呢。” 第030章 陈泯拎着包袱从皇宫出去的时候, 腿都在发抖,是气的。 可他又怪不得旁人,毕竟是他自己先起的色心,要怪只能怪这个世界男女颠倒。 最让陈泯觉得不能接受的不是和女人做那事, 而是他堂堂帝王、男人的表率, 居然在女人身下毫无反手之力! 穿到这个畸形世界都快一年半了, 陈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所有的骄傲自尊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被一夜打碎, 渣都不剩。 出了皇宫, 陈泯毫无目的的在街上四处闲逛。走了段距离, 他便感觉到各种各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陈泯回头看过去, 那些人就把头别开, 不跟他对视。 这若是换成别的男子, 那些女人定然不会胆怯畏缩,甚至痞气的肆意打量, 但陈泯面带凶相长的五大三粗的,跟个女人似的, 看着就不好惹, 别人轻易不敢触霉头。 恃强凌弱,有时候跟性别无关。 陈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吃了两个包子后觉得困意上涌,就随意找个客栈住下。 昨天几乎没睡,陈泯又不是个吃过苦的主,早已困的眼皮打架,刚沾上床就睡了,连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力气都没有。 梦里陈泯回到自己的朝代,看着匍匐脚下的南盼顿时抖落起来, 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压在龙椅上,说朕这条龙岂是你说骑就骑的? 他这话刚说完,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的大臣们发出哄堂大笑,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就是条小臭虫,离开尊贵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陈泯大怒,呵斥侍卫拿下他们,通通拉出去斩了! 可是就连侍卫也不肯听他的,这群男人反而朝着被他摁在龙椅上的南盼跪拜起来,说他们尊奉女人为君,要听她的号令。 情势瞬间颠倒,陈泯被南盼攥着手腕甩进龙椅里,伸手就去抓他衣服,将刚才那句话返还给他,“朕这条龙,有谁是朕骑不得的?” 陈泯又气又臊,面上排斥自己力气不如南盼,可心底又抵抗不了那股子想和她进一步的感觉,他眼睛不住的往下看,顾忌着大臣们。 南盼看出了他的想法,带陈泯换了个地方,去了他所熟悉的寝宫。 …… 夜半,床上沉睡的陈泯突然打了个哆嗦,惊恐的从梦里醒来。 他大口喘着气,满脑门的汗水,想起什么低头往自己裤子上看了一眼,神色沉的像是想要杀人。 他竟然做那种梦了???!!! 陈泯暴躁的砸了几拳床板,可客栈的床板别的不说,但木板很硬被褥很薄。 陈泯捶完手指通红,疼的深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跟个傻.逼似的!满腔怒气不知道该往哪儿发。 他气的肚子疼,尤其是小肚子,感觉里头像是塞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别说动了,光坐着就觉得划的肉疼。 陈泯气完了起来换衣服,他这才发现上面有一块血迹。 这这这……!!!! 陈泯面如土灰,他本来都往命不久矣上面去想了,毕竟这地方出血,不是他不行就是他命短。 可这里男女颠倒,陈泯想起什么,本来因惊吓而苍白的脸色瞬间通红,隐约发青。 如果没猜错,他这是来了月事? 月事……?!!!! 陈泯深吸口气,觉得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有什么能比被人从皇位上拽下来更让人难以接受? 小事,就流点血,男子汉向来流血不流泪,多大点的事儿。 “艹特娘的!” 陈泯接受不了,气的怒吼出声,枕头床单被褥茶盏板凳,所有能扔的能砸的,都被他发泄了一遍。 楼上摔砸东西的动静不断,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拆家了。楼下掌柜的听的心惊肉跳,催促小二上去看看。 小二不太敢,刚才那男子长的凶悍,她要是这时候上去,指定没好事。 过了好久,那动静才停下来,房门从里面打开。 那个男的用想要杀人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去给我买条新裤子,还有月事用的东西。” 说完将银子扔给小二,门啪的下又关上了。 小二吓的一哆嗦,心说怪不得这么暴躁,原来是那几天啊。 陈泯发泄完脾气,想的全是找翎陌把他换回去,他要跟宋景共用一个身体。 之前换身体的时候,陈泯想的全是有了自由之身可以随意施展抱负,完全没想到还有月事这回事。 跟宋景共用身体一年,但陈泯每到那几天就躲起来,完全没真正了解过男子怎么来月事这回事,而现在,他不想了解也得了解。 他越生气,肚子越疼,那里血流的越凶。 崩溃完了,也就冷静了。 陈泯让人买了裤子跟那东西,他一个男的不知道怎么用这个,还是小二一个女人站在门口隔着张薄薄的门板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教他该怎么用。 她当小二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碰到这种事情,一时间心情复杂,看向陈泯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似乎在谴责他不会当个男子。 陈泯差点伸手捏死她! 这种话要是以前,恐怕陈泯也会这么说,可现在来月事的人成了他,陈泯切身体会之后是半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真伟大。 男人是偶尔流血,女人是月月流血,这么一对比,她们承受的更多。 陈泯理解归理解,但是接受不了,也觉得麻烦,因为裆里塞了东西,走路都觉得不对劲。 甚至刚出了门他又扭头回来了,因为陈泯觉得每一个朝他看过来的人都知道他绑了月事带,都对他指指点点,完全没了刚才出宫时走在路上的霸气自然。 还是死了吧。 陈泯万念俱灰,觉得了无生趣。 身体上的疼还能忍受,但心里的打击让人忍受不了。 陈泯头回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搓着脸,胸膛起伏剧烈。 就在这个时候,南盼找来了。 上楼前小二拉着她劝了半天,说里头住的那位不是她嘴里的陈公子,而是只凶老虎!一口咬死一个的那种。 南盼只当陈泯还在生她的气,满怀愧疚的进去。 陈泯看见南盼的时候仿佛炮.仗桶看见了火星子,蹭的下炸了起来,所有的怒气都找到了发泄口。 他掐着南盼的脖子把她摁在门板上,眼睛猩红,可真对上南盼温和的眉眼,陈泯突然卡壳了,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该怎么骂她。 来月事这事怪不得南盼。 要说昨晚的,那点火气早已被月事给掩盖了起来,跟小腹坠痛相比,昨晚都不是事儿。 滋啦啦的火星子没能炸.开炮.仗桶,憋了半天只闷响一声就灭了。 陈泯颓然的松开南盼,转身往桌旁走,烦躁的说道,“滚。” “对不起。”南盼非但没滚,还跟着陈泯站在他身旁。 她略显局促,垂首低眉认错,“我会对你负责的。” 昨晚那件被陈泯忽略压下的事情又被重新翻了出来,陈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憋的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的指着门,眯眼说道,“滚出去!” 南盼见他在气头上,也不说话,只安静的站在旁边任由他发泄,直到他提了包袱往外走。 陈泯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个过路的掏出一只玉镯子抵押给掌柜的,开口就要间上房跟一桌好菜。 掌柜的拿着玉镯看了两眼,像是确定是好东西,便让小二请客人上楼。她上陈泯下,两人迎面相逢。 陈泯还没说话,对方先不耐烦的抬头看他,语气很冲,“让开。” 陈泯抱怀站在楼梯中间,觉得今个这火气算是找到人发泄了。 见陈泯不动,那女的抬手就要推搡他,“瞎吗?给老娘让开。” 陈泯挡住她的手,直接伸胳膊借着他上对方下,一用力将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那人咕噜噜的滚了两圈,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手指着陈泯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的什么。 陈泯上去又补了两脚。 如果面对面相碰,陈泯真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奈何他占据了地理优势,又趁其倒在地上狠踢了两脚。 “你爹也是你能骂的?” 陈泯出完气,觉得肚子都不疼了。 女人爬起来就要去提陈泯的衣襟,南盼一直跟在陈泯身后,这个时候才伸手攥着陈泯的手腕,轻巧的将人拉到身后。 “滚!”女人一拳头就要砸到南盼脸上。 陈泯不耐烦的挣扎手腕,要甩开南盼,对于自己需要被女人保护格外排斥。 陈泯自知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没道理看着别人当他的面打他的女人。 南盼死死的钳制住陈泯,同时空着的那只手只用两根手指头就捏住了迎面那个来势汹汹的拳头。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那么大的火气。”南盼声音依旧温和,可捏住女人手腕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如钢如铁似的让人挣扎不得。 女人疼的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疼疼疼,松松松开。” 陈泯目光惊诧的在两人间转动,最后落在南盼的手上。 能独身随京使从南疆进京的人,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南盼精通蛊虫医术,自然知道人体的弱点在哪儿。 陈泯这么一想,忽然就释然了。 不是他不行,实在是南盼太强。 就算不是女尊世界,换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也不一定能摁倒南盼。 陈泯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 三人在客栈闹开,掌柜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她上来劝架,左右说好话。 南盼已经松开了那个女人,对方满脸不忿,掌柜的看在玉镯的面子上做小伏低的赔礼道歉。 “那玩意就是个假的,离那么远都掩盖不了它是假货的事实。”陈泯抱怀站在南盼旁边,下巴点着被掌柜的收在怀里的玉镯。 女人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嘴硬的骂陈泯血口喷人不认识好东西。 掌柜的倒是狐疑的将玉镯掏出来,“看这玉的成色,怎么可能是假的?” “经朕……经我手的好东西没有上万也有千把,我都不用看两眼,就知道它是不是真货。”陈泯作为帝王,治国理政不行,但古玩珍宝他懂。 三两句话,陈泯就把这镯子批的一文不值。 掌柜的不信,特意让人去请古玩店的掌柜的过来,对方看了两眼镯子,评价跟陈泯一样,“假的,不值一文。” 女人脸色灰白,这才知道遇到了行家,她趁别人被假镯子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偷偷跑了。 掌柜的可惜极了,因为那个骗子碰上了陈泯,所以掌柜的还没来得及损失东西,心里也没那么气。 她让人把镯子放在账台上以示警戒,同时跟古玩店的掌柜说了下陈泯鉴赏古玩的能力。 古玩店的掌柜的不由多看了陈泯两眼,像是心里不服气他这个长相跟古玩珍宝不搭边的人有这本事,故意将手上祖母绿的戒指拿下来给陈泯看,“公子猜猜这东西价值几何?” 陈泯挑眉,拿过来看了两眼,又扔还给掌柜的,不屑的说,“一两,再多就亏了。” 客栈掌柜的轻呼一声,遗憾的摇摇头,对陈泯说,“公子你这回可就看走眼了,这东西可是老古最珍贵的宝贝。” 陈泯嗤笑,“拿假货当珍宝,你这店迟早关门。” 就在客栈掌柜的还想辩解一二的时候,古玩店的掌柜老古伸手拦了下她,抬眼深深的看着陈泯,笑着说,“公子厉害,古某服气。” 客栈掌柜的惊诧的看着她,“老古?” 老古笑着解释道,“这东西的确不值钱,但它是我夫郎送的。那时候家里还穷,他做针线卖钱买来送我的,晃眼过去多年,他眼睛因那时熬的厉害,现在东西都看不太清,所以即便这是个假货,我也一直戴着。” 因为老古现在家财万贯,所以哪怕她戴的是个假货,旁人也觉得是真的,尤其是她对戒指仔细的很,更让人觉得格外值钱。 众人听完后为老古妻夫两人的感情动容,连陈泯都沉默下来。 老古邀请陈泯,“可愿去我那里做事?包吃包住,待遇极好。” 对上对面戒备的陈泯跟南盼,她笑,“我看中了你这本事,留你替我鉴赏东西。” 古玩店收到的东西可都不便宜,如果偶尔看走眼了,损失可就大了。 南盼扭头看陈泯,他对上南盼略带崇拜的眸光,胸膛都挺了起来,轻咳两声说,“我得想想。” 让他一个要做大事的皇帝去给人鉴赏珠宝,脑袋不想要了? 但陈泯头回被人肯定自己的能力,心里说不膨胀是不可能的。他有点小虚荣,被众人崇拜的目光看的飘飘然的。 谁说朕没用? 这不就是本事。 第031章 陈泯在古玩店干了半月, 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捧着个翡翠玉两眼发愣,心说这跟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他是有宏伟抱负的,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好帝王,结果现在怎么天天泡在古董堆里了! 陈泯沉着脸将碗放在一旁, 对面的女人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额头上的汗都沁了出来, 低声下气的问, “公子, 这是假, 假的吗?” 这是古玩店下面的一家分店掌柜, 她高价收了一只玉碗, 心里总是没底, 忍不住拿过来给陈泯看看, 凡是经他手的东西,就没有假的。 “东西是真的。”陈泯心情不佳, 把碗拿起来交给女人后,自己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说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了。 南盼在街角开了个小医馆, 两人租了个小房子暂时住在不远处。刚开始陈泯对于同住反对极了, 但经不住南盼润物细无声的坚持,这才跟她住一起。 毕竟街上那些女人,陈泯都没兴趣。如果非要找个人的话,陈泯觉得南盼还能凑合。 他回去的时候,南盼还没从医馆回来。陈泯情绪不高,往床上一躺就要睡了。 从皇宫出来已经半个月了,他每天除了看古董什么事情都没干,轻松归轻松,享受归享受, 但却没有干大事的成就感,没能向众人证明自己是明君,他觉得不满足。 南盼带了吃的回来,见陈泯和衣躺着,轻手轻脚的坐到床边,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搭脉,怕他不舒服。 陈泯没睡着,她一靠近他就醒了。陈泯微阖眼皮看着南盼,皱眉说道,“我没死。” 说罢他将手抽了回来。 南盼笑,想要亲他额头却被陈泯推开,他闻着饭菜的味道下床去吃东西,把南盼留在床边,故意没叫她。 陈泯心里有气,觉得现在的生活□□逸了,将他的宏伟志向慢慢磨灭,最后变成一个极其普通的人。 而让他安逸的罪魁祸首,就是南盼。 陈泯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将饭菜放下,神色平静的跟南盼说,“你走吧,咱俩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我不对你负责,你也别天天留在我身边。” 南盼往这边走动的身形明显僵了一瞬,她抿唇没说话,陈泯心头有股无名的火气蹿跃上来,烦躁的将吃的全都打翻到地上,“走不走?” 南盼深深的看了陈泯一眼,轻声应了,“好。” 她走之前将地上的饭菜收拾干净,又把桌子擦好才离开的。南盼东西本来就不多,走的时候几乎是两手空空。 陈泯背对着她躺着,等听到门关上的动静眼皮子才动了动。 南盼走了,被陈泯赶走的。 可是陈泯的生活依旧跟平时一样普通。他甚至因为不会做饭烧水洗衣服,而把自己本来井然有序的日子过的乱七八糟。 陈泯觉得这都是小事,他是干大事的人,怎么可以被困在灶台水盆旁边? 可衣服堆积在那儿,房里没人打扫,换季之后连身下睡的被子都是又薄又潮,好像生了小虫,夜夜咬的他难以入睡。 就这幅粗糙的身体,都硬生生被咬的起包,想他堂堂帝王,何时沦落至此过。 陈泯抱怨吐槽之后,还是回归现实试着搭个绳条把被子晒晒,别的能凑合,睡却不能。 可是那绳子不听话,怎么都系不结实。 陈泯跟绳子较劲半天,最终把被子搭在墙头上晒了一中午。 他自我安慰这双手是拿惯了御笔的,不会干粗活很正常。 嘴上虽这么说,其实陈泯心里清楚的很,他根本就没拿过几次御笔。 以前当皇帝时他贪图享受,不乐意去管政事。后来他穿到宋景身上,管政事的人却是翎陌,怎么都轮不到他。 陈泯跟旁的帝王相比,共同点可能也就是锦衣玉食肆意享受了。 干大事? 他两辈子加在一起干过最大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给作死了。 陈泯颓然的坐在自家台阶门口,在满盆脏衣服和一屋子凌乱里,终于认清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的事实。 翎陌说的没错,他不适合当个帝王。先前只是他憋着股气不肯承认,现在才认清自己。 朝堂政事他不行,洗衣做饭他也不可以。想他陈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干啥啥不行。 再想想南盼,街上没有人不称赞小南大夫医术好的,除了医术,她还擅长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平时陈泯回来的时候,她总是把这个小屋收拾的井井有条。陈泯以往不在意,如今她忽然不在,陈泯才意识到她的重要性。 陈泯搓了两把脸,很打脸的开始想念起南盼了。 她怎么,真就走了。 被子晒了一天,第二日陈泯又跟掌柜的请假一天在家学习洗衣服收拾屋子。 他端着盆沉着脸去小溪边,跟别的男子学习怎么洗自己的衣服。期间因为他动作笨拙险些让衣服随着溪水飘走,还惹的旁边几人笑他。 陈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种。他臊的低下头,就听到旁边男子同他说话,“见你不会这些,平时定然是你妻主过来洗的吧?她可真疼你。” 平时南盼过来打水的时候他们偶然见过,那时候还讨论过这是谁家的妻主呢,怎得这般体谅夫郎。 他们以为南盼的夫郎定然长的跟个仙人似的,这才十指不沾阳春水让她一个女人亲自做这些琐事。 如今见到陈泯,他们失望极了。就这么个五大三粗手指粗糙的男子,竟值得那样一颗真心。 这些话男子虽未明说,但陈泯从对方的语气神态里看的一清二楚。他动作顿住,嘴里阵阵发苦,心情五味陈杂。 陈泯想去找南盼,可人是自己赶走的,他又不知道怎么将人追回来。 陈泯偶尔站在街角去看南盼开的小医馆。那医馆开在街角,实在不是个好地理位置,但止不住人多,每天都被围的严严实实。 她医术好,人温柔,长的又好看,收费也低,换成陈泯他也选南盼。 每日往医馆里挤的除了病人还有些心悦南盼的男子,他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同南盼言笑晏晏,看的陈泯下颚紧绷。 他觉得南盼喜欢这些男子无可厚非,毕竟这样的男人才符合这里女人的审美,而他就是个异类。 陈泯醋的心尖发疼却不肯承认。 他每天从古玩店回去就站在隐蔽的街角朝着小医馆看上一会儿。南盼自从被他赶出去后,许是手里没钱,整个人就住在了小医馆。 陈泯从掌柜的那里领了月钱后,偷偷将银子放在南盼看诊的那个柜子里,她一打开就能看见。 因为钱都送了出去,陈泯每天也不能在外面吃了,只能自己下厨凑合。有一回他点火做饭因为烟太大,浓烟滚滚的,吓的邻居提了桶水闯进来,还以为他这着火了。 南盼不在,短短一个月,陈泯学会了洗衣服做饭晒被子收拾家务,不说干的多好,但好歹能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他那股子想干大事的心气,也因为这些琐事慢慢被磨平了。 他想干大事想当皇帝,不过就是想证明自己。现在陈泯找到了能证明自己的事情,那就是鉴赏古董。 虽说东西不是他的,可每日捧着这些东西欣赏把玩的人却是他。 以前陈泯过的日子不也是这种吗?所有玩物玩够之后直接送入国库,他也不是日日抱着。 除了每月那几天,陈泯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他也不去打扰南盼,只是发了月钱就给她送去,甚至某日别人当了个玉簪特别好看,光泽莹润质地温和,陈泯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它该戴在南盼头上。 他心痒没忍住,跟掌柜的支了一年的月钱,买下给她送了过去。跟以前一样,偷偷放在她柜子里,转身就走。 因为这个簪子,陈泯吃了一整个月的窝头。 他觉得自己真是贱,想跟南盼和好又别扭的不敢光明正大过去,他给她送银子送簪子也没留个姓名,到时候南盼以为是旁人送的也有可能。 陈泯越想越觉得自己傻.逼,憋闷的边骂自己贱边用力啃着窝头。 日子就这么耗了小半年。 陈泯都以为两人一辈子都这样的时候,一夜风雪夜中,南盼突然醉醺醺的敲他门。 她身上带着酒气,喝的微醺,倚着门看他,头上还戴着他送的簪子。 陈泯心头狂跳,激动的手指都在抖,他稳住声音问,“你跟谁喝成这样?” 语气像极了怨夫。 南盼笑了,她笑的温柔,长睫落下嘴角挑起,酒意就这么在空中荡开,陈泯滴酒未沾却觉得醉了。 “自己跟自己喝的。”南盼看着陈泯破洞的棉鞋,再想起自己柜子里的银子跟头上的簪子,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陈泯开门让她进来,南盼却以为他手把着门是要将她关在外面,心里一急直接扣住陈泯的手腕,将他抵在破旧吱呀的门板上,低声问,“你怎么,不对我酒后乱.性了?” 她把自己灌醉,图的就是这个。 陈泯微怔,冬天夜里的风是刺骨的寒,他此刻却觉得心头很烫。他将人扶了进来,趁着南盼醉酒,又乱了一回。 事后南盼将自己放在衣服里的地契拿出来交给陈泯,温柔的眸色格外认真,“我对你负责,以后跟我过吧。” 陈泯手指微动,看着南盼,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别扭的将地契拿过来,“这就是你隔了半年才回来的原因?” 陈泯这半年过的穷酸,南盼其实也是,她想给两人一个家。 陈泯笑,他长得的确不好看,但此刻微弱泛黄的油灯下,他看着却比以前耐看极了。 他说,“行吧行吧,咱俩就这么凑合过吧。反正现在我也会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务了,大不了以后我照顾你,谁让你是我妻子呢。” “是妻主。” 南盼刚纠正完就被陈泯堵住嘴推到在床上。他想主动一次,彰显男人威风,谁知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陈泯咬牙撑着,最后终于成功一回,但却把自己累的不轻,从南盼身上下来时,小腿肚子都在痉.挛。 南盼笑着告诉他,说这个姿势容易受.孕,问他是想要孩子吗? 孩子? 这孩子要是南盼生,陈泯恨不得要上三五个,如果换成他生…… 南盼目光温柔的看他,眼底隐隐藏着期待。 陈泯气的喘粗气,“生!生他个三五个!” 这日子,以后看来是别想好过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