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不苏》作者：河汉【完结】 第一章 阮彦决定跳槽了。 当年留学归国，他被忽悠进了一家创业型的小公司，有多小呢，全公司加上老板和保洁大妈，一共六个人。 三年来，员工增加了十来个，然而一个项目也没做成，一个产品也没开发，天使投资人的钱被他们败光了，好不容易接了个活儿，还因为自身能力不足外包给了别家。 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们那个心比天高的老板还在把"明年成为上市公司"这句话挂在嘴边，甚至做成标语贴在了厕所每个隔间的门上。某天阮彦在对着厕所门憋了个大条之后，幡然醒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跳槽!跳槽! 吸取了上次求职的教训，这次阮彦直接把目标定在了"上市公司"上。 不管怎么说，这三年他到底是被带入了行，自身能力还是有所提升的，笔试面试一轮轮考下来，加上形象气质佳，倒是真有两家大公司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最张阮彦选择了千汇网科，商业巨头千汇集团旗下的IT公司，近几年发展迅猛，一看就是很有前景的企业。最重要的是，他在商业杂志上看到了千汇网科总裁的专访，专访中描述的那位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的男神级高富帅，令他心生崇拜，把他"苏"得不行。 于是，在这个晴朗的星期一，他穿着最得体的西装，迈着最稳健的步伐，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踏进了新公司的大门。 绕过大厅中央的巨型IOGO，阮彦给人事部主管发了个微信：陈姐，我到了。 陈姐：等着，两分钟。 阮彦：好的。 说两分钟就是两分钟，阮彦很快看到那位高挑干练的短发女人走出电梯朝他招手："小阮，这边。" 陈姐领着他熟悉工作环境，把他介绍给其他几位部门主管，阮彦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打招呼混脸熟。 他是技术型人才，理应被分到研发部。这边陈姐正在跟研发部主任做人事交接，突然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一声，同时每个部门的LED屏幕上都显示出了一条紧急通知： 本公司精通日语的人员，速至姚秘书处报到。 这么大张旗鼓地唤人上去，看样子是有急事。陈姐反应快，转头问阮彦："小阮，你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吧?" "嗯……是的。"阮彦答应着。 "那你上去帮个忙，早上我们跟田中电子有个洽淡会，估计是翻译那边出了岔子。" 陈姐雷厉风行，阮彦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推上了电梯。 把他领到姚秘书那里，陈姐打了声招呼，也没多说什么，接了个电话就匆匆下了楼，于是完全没搞清状况的阮彦就这么杵在了姚秘书面前。与他一同杵着的还有另外两名工作人员，一个穿着后勤部的蓝色工作服，还有一人戴眼镜的西装男。 其实千汇网科里会日语的人有不少，但有时间有兴趣来补这个翻译空缺的没几个，而且这个活儿也有点难度，在他们上来之前已经有两个被姚秘书筛下去了。大概真的时间紧迫，姚主任也懒得跟他们啰嗦，直接丢给他们一本全日语的资料，问他们看不看得懂，能不能给日本客户做讲解。 后勤部的哥们儿看都没看就放弃了："算了算了，让我做点简单的文本翻译还行，口译我不行，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眼镜男大致翻了下资料，看到里面大量的电子元件标注和软件程度解析，矜持地推了推眼镜："我日语口译没问题，但是这个太专业了……" 姚秘书不耐烦地拿过资料递给阮彦："你呢?" 这是一本关于公司新产品的详细介绍，确实专业性比较强，不过对于阮彦来说还算能看懂，只是有一些涉及公司特有软件的说明，他没接触过，所以不太熟悉。 他对姚秘书说："差不多能看明白吧，但是这两个软件……" 姚秘书抬腕看了眼手表，啧了一声，翻到资料的其中一页："这篇OK吗?" 仔细看了看，都是相对基础的描述，阮彦点头："应该没问题。" "行了，跟我来。"姚秘书示意他赶紧跟上，"你还有两分钟熟悉资料，主要是41到62页，不要怯场，不要多话，不要回答不相关的问题，懂?" "知、知道了。"阮彦惊讶于她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另外他发现这里的工作效率真的很高，所有人都很忙的样子，说话做事超利索，真的跟他以前那个成天闲得发慌的公司完全不同。 这样一对比，阮彦的斗志更加昂扬了。 会议室外，姚秘书一手放在门把上，看着阮彦："准备好了吗?" 阮彦合上资料，抻了抻西装下摆，深吸一口气："好了。" 咔哒。 阮彦走进去，还是有些紧张，他感觉自己有点同手同脚。 坐在主位的李涵站起来，和姚秘书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状似熟稔地给田中电子的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翻译，他将给各位详细讲解Dawn4代引擎的优势。" "……"阮彦有点懵懵的。 咦?李涵?这不是千汇网科的总裁李涵吗? 怎么突然就见到了BOSS了，BOSS还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剧情发展会不会太快了? 糟糕了今天领带好像打得有点歪! 求问知乎大神，怎样才能假装不是第一次见男神? 阮彦的内心戏很丰富，实际上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但这已经足以引起李涵的不满。李涵皱皱眉头，给了他一个"搞什么，作死吗"的严厉眼神。 阮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日语向几位客户问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阮彦。" …… 洽淡会还算成功，客户的问题阮彦基本都能回答上来，只在两个细节上卡了壳，最后也被李涵巧妙地解了围。 有能力有担当，脸帅腿长，真人比杂志照片更有型，忽略那个有点凶凶的眼神，在阮彦心中，李涵已成为一个大写的"苏"。 回到研发部，阮彦正在回味这次短暂的会面，陈姐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极具冲击性的消息："收拾东西，上楼。" "怎么了?"阮彦不解。 "那个会日语的程助理昨晚登山去看流星雨，把腿摔折了，至少要住院一个月。" "哦，"阮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程助理生活很有追求啊……" "所以，这期间你顶上她的位置。" 阮彦一口咖啡差点喷键盘上："啊?" 陈姐更直白地说："李总看上你了，让你去做他的临时助理。" "……" 还没把研发部的椅子坐热，阮彦就被打包扔上去了。 陈姐重新给他的人事档案做了交换，拍拍他的肩说："小伙子运气不错，加油。" 小伙子心潮澎湃："好、好的……" 第二章 阮彦正式入职了，办公地点换到了总裁办公室的同一层楼。 他看到的第一份工作指南是李总的个人资料，这个跟他在杂志上看到的差不多，近乎完美的学习和任职经历，33岁就把公司管理得如此成功，简直是总裁文的标配主角。 只是他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为了增加与同事的交流，阮彦在中午闲谈时问道："为什么用红色标注李总的星座?"还加了双下划线。 小王面色古怪地说："就是告诉你，李总是非常非常非常典型的处女座。" 小张插嘴道："喂喂别黑我们大处女座啊。" "不是我要黑你们，网上关于你们处女座的吐槽是最多的。" "网上还说你们双子座最近水逆呢，我跟你说你最近注意点，上周被骂了十四次吧，这周争取破纪录……" 阮彦听他们巴拉巴拉地说，其实有听没有懂，他对星座不了解，因此并没能体会到这个红色标注的深意。 不过，等他真正走进李总的工作圈之后，立刻就理解了这个提醒的良苦用心。 可能是当翻译给人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阮彦当天下午就接手了与田中电子相关的工作任务，并且被李涵召见到了办公室。 早上见到这人的时候，李涵还以为他是刚毕业的实习生，结果人事部那边说这人已经工作好几年了。看着冒冒失失又傻不拉唧的，一点也不见成熟，李涵本没有打算让他来当自己的助理，但田中电子的这个合作项目时间很赶，资料又多，他实在没功夫再去物色一个称手的助理，只能将就着先用这人了。 看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的阮彦，李涵嫌弃地问："你之前是哪家公司的?" 阮彦回答："荧游网络公司。" 李涵哼了一声："什么垃圾公司，听都没听过。" 阮彦："……"怎么感觉画风有点不对。 "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现在是我的助理，这间办公室的清扫、文件整理、端茶倒水送咖啡，还有我要的订餐、想吃的水果、不想接的电话，都是你来负责，懂?" "是，知道了。"阮彦匆匆记在小本子上。 李涵随手一指旁边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纸质资料："这些是田中电子提供的相关资料，我要你在两小时内梳理出重点给我看。那台笔记本电脑给你用，里面有Dawn4代引擎的设计稿，给你做参考用，都是机密文件，你不要动歪心思。" "好的，我明白。" "嗯，去给我端杯咖啡进来，加奶不加糖。" 阮彦把小本子揣进衣兜，赶紧去外面倒了杯咖啡进来。 把咖啡放桌上之前，他近距离欣赏到了男神总裁的侧脸，觉得这个轮廓真是英俊帅气啊，这要是搁在偶像剧里，女主角就应该一不小心洒了咖啡什么的，然后焦急又懊恼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成功引起霸道总裁的注意…… 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放杯子的时候李涵刚好转了下老板椅，椅背磕到他手肘的麻筋，胳膊稍稍一个倾斜，那杯热烫的咖啡就从托盘上滑了下去，恰恰好翻倒在李涵的裤腿上。 这一刻阮彦的内心是崩溃的——不是吧!还真给他来这个桥段啊! 时间似乎静止了几秒。 只是似乎，因为李函裤腿上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一滴一滴往下落。 阮彦焦急又懊恼地道歉："对不起李总，真、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这里有可以换的衣服吗?我去给您拿……" 阮彦尴尬抬头，与李涵平静无波的眼神撞上。此时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这么"苏"的男神，也许会很有绅士风度呢?也许他只是"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呢? 李涵动了。 他修长优雅的手指拾起腿上的咖啡杯，唇畔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站起来，低头看看洇湿的裤子，然后缓缓抬起手…… 用力砸下。 杯子飞快地划过一条弧线，哗啦一声，在地上四分五裂。 阮彦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暴怒的声音响彻办公室："为什么每个新来的助理都要把咖啡倒我裤子上!我下身是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吗?你有本事泼我咖啡，你有本事假装绊倒趴我身上啊!我十万一条的裤子，你给我赔，现在就赔!支付宝打给我!" 阮彦傻在当场。 等等，总裁脑补的剧情好像更丰富啊。 十万一条的裤子是怎么回事，这是在碰瓷吗? 支付宝又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 温柔大度的绅士风度在哪里? 说好的"苏苏"的总裁呢呜呜呜…… 李涵见他又发懵了，骂道："发什么傻!" 阮彦缩着脑袋说："李、李总，我支付宝账户里面只有256块8毛……" 李涵狂暴道："神经病啊，谁管你账户里有多少钱!"他甩给他一张卡，"去里间的休息室拿一套西装给我，把桌上地上给我弄干净!还有，别忘了一小时五十分钟内把那两摞资料整理完!还愣着干什么!" 看着满地狼藉，以及那两摞足有半米高的纸质资料，阮彦屁滚尿流地忙话去了。 李涵并没有真的让他赔钱，不过被残忍地折磨了一通后，阮彦终于从男神梦中清醒过来，心中那个大写的"苏"字，喀啦啦出现了几道裂痕。 一周后，阮彦充分认识到，他的这位男神总裁不是一般的难伺候! 他的办公室里必须一尘不染，但他自己吃面包的时候总是把面包屑洒得到处都是，阮彦恨不得在他嘴里塞个吸尘器;他要求所有书籍和资料都必须按编号摆放整齐，但他每次翻看之后都随手乱丢，有一次阮彦居然在卫生间的马桶水箱后面找到两张报表;他要阮彦把日程表排得井然有序，连他上厕所的时间都精确到秒，但他从来不照着安排做事，任性到让人想让他把自己的日程表吃下去。 阮彦现在怀疑那位程助理是故意摔断腿的。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阮彦垂首站在李涵的办公桌前，做好了本周第32次挨批的准备。 李涵冷笑着把那份项目策划甩在他脸上："你以为你促成了田中电子的单子你就了不起了?你就可以随便交出个垃圾策划给我了?你就可以连客户调查都不做直接制定方案了?这个损失怎么算，嗯?30万的损失!你给我赔，现在就赔!支付宝打给我!" 阮彦还是那句话："李总，我支付宝账户里只有256块8毛。" 李涵："谁管你账户里有多少钱!什么都不会，我要你何用!给我去打扫整栋楼!" 阮彦忧伤地出去，拿上拖把和抹布，任劳任怨地擦擦洗洗。心中那个大写的"苏"字，已经风化得只剩下一个草字头了。 一个月后，阮彦莫名其妙遭到了同事的排挤。 某位程助理的爱慕者散布谣言说，是阮彦设计让程助理摔伤，然后毛遂自荐顶替了程助理的位置，接着又在李总跟前大献殷勤，以至于程助理如今伤势痊愈，却无法再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作岗位。还有更难听的，说他工作能力不行，肯定是靠什么龌龊手段赖在李总身边的。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把他从头到尾描述成了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大变态。 阮彦刚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背后总有人议论纷纷，后来发展到有人故意给他错误的文件，或者假装忘记通知他开会时间。 因为频频出错，阮彦又被骂了好几次，他忍无可忍，辩驳说是同事排挤他，故意整他，结果李涵嘲讽道："呵，别人都没事，就你被排挤?人际关系是基本社交能力吧，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去解决!跟我说有用吗?我是你爹吗?谁闲得没事管你这些破事啊!" 阮彦无话可说。 刚刚换工作，还遇到这么多事，他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了，交完房租水电后，他在街上买个烤红薯都要跟大爷讨价还价。 谣言的事情令阮彦哭笑不得，他知道这种事情辩驳也没用，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越描只会描黑，于是他决定用行动撇清关系。 这什么破助理职位，给他钱他都不要干了，他要申请调岗! 阮彦递交调岗申请。 李总撕了没批 。 阮彦通过人事部递交调岗申请。 李总在申请单上填写拒签理由：Too young too simple. 阮彦当面提出调岗申请。 李总把手上的文件签完给他："要么干活，要么滚。" 阮彦放弃了，他把心里仅剩的那个草字头重新雕刻成了一个竖中指的雕像。 第三章 在各种煎熬、压迫和反抗中，阮彦度过了三个月试用期，神奇的是，这么一路忍过来，他感觉自己好像习惯了——近来挨的骂少了，工作顺手了，而且自己看待问题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提高了很多。 回想起来，李涵并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仅仅是性格有点讨厌和暴躁而已。 有了这种心态，阮彦的怨气也就没有那么重了。 周五晚上，李涵要出去应酬，但是司机被他临时派出去跑腿了，考虑到晚上要喝酒，李涵让阮彦开车带他去酒店。 阮彦很为难："李总，这不属于我的工作荡畴吧，而且您坐我这辆破二手车出去，不会太掉价了么?" 李涵不以为意："我给你加班补贴和汽油补助，你只管开就好了，掉不掉价的不用想太多，我刷的是脸，又不是车。" "好吧。"拿到加班补贴和汽油补助的阮彦开心地接了活儿。 车子刚启动，还没开出停车场，两人突然感到一阵不自然的震动，阮彦心里咯噔一声，下车看了看，果然，左前轮被钉子扎破了。 李涵也下了车："啧，好端端的哪儿来的钉子!" 阮彦茫然地说："怎么办?" "怎么办?换胎啊。你有备用车胎吗?" "哦哦，有的。"阮彦打开后备箱，接着又茫然了，"但是我不会换。" 李涵："……" 阮彦建议："李总，要不把您的司机叫回来吧?" 李涵脱下西装外套，把衬衫袖口挽起来："什么都不会，你真的是个废物啊!"他边说边拿出备胎和千斤顶，"闪开，碍手碍脚的!" "哦。" 于是阮彦就这么抱臂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老板给自己的二手车换轮胎。 明明是挺狼狈挺违和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觉得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的……苏。 换好轮胎李涵出了一身汗，衣服也脏了，他沿途找了家商场买了套衣服换上，接着赶去酒店，迟到了十来分钟，好在这次应酬的都是些熟人，没什么太大影响。 当天生意谈得很成功，成功的代价就是，李涵酒喝多了。 阮彦充当了助理兼司机的角色，所以不能喝酒，他眼看着李涵脸色由红转白，却是有心无力。这时候他深刻地体会到，其实当总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送李涵回家的路上，阮彦一直通过后视镜关注他的状况，毕竟是在自己的车上，他怕他一个失控吐在车里。 李涵闭着眼皱着眉头靠在后座上，脸色很不好看，看样子是真的很难受。 阮彦见他一手按在胃部，紧张地问："要吐吗?" 李涵微微睁眼，吐字还算清晰："都没吃上几口菜，哪有东西好吐。" "哦。"阮彦松了口气，又从后视镜中扫了一眼，"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啊?我听说空腹喝酒很伤胃的……" "红灯!你瞎啊!好好开你的车，这么多废话!" "……" 好心当成驴肝肺!阮彦一脚刹车踩到底，翻了个白眼，再搭理你我就是你孙子! 平安送到楼下，阮彦等他下了车就想赶紧走，可是看到李涵撑着墙一步都走不动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做了几番心理斗争，回想起这人给自己换车胎的一幕，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孙子就孙子吧!反正平时也当不成他大爷。 阮彦把人扶回家，给他倒了热水找了胃药，看他难受得脸色发青，又去厨房冰箱翻了一包速冻饺子出来，煮好了调好蘸料，放在他面前。 虽说是毫无技术含量的一盘饺子，但到底是热乎的食物，李涵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也没跟他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 李涵呼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有点用的么，还会做饭。" 仗着自己是施恩者，阮彦把那股怨气借机宣泄了出来，佯装惊讶道："没想到啊，李总对'会做饭'的要求居然这么低?" "怎么，我对别的要求很高吗?" "呵呵，还好。" 李涵不理他的嘲讽，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双臂伸长，像是把阮彦圈进了自己领域："你租的那个房子离公司很远吧?我对门在招租，要不你搬到这边来，交通方便，有更多的时间加班，我还能给你点照应。" 阮彦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子，用看脑残的眼神看着他说："李总，您觉得您给我开的工资够付这里的房租吗?" 李涵："不够吗?" "……你猜?"阮彦冷笑："而且您确定是照应而不是虐待吗?" "好吧，随你。"李涵也没有强求。 估计是被奴役惯了，阮彦特别没出息地帮这人洗了碗筷，出来的时候看到李涵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扯了床薄被扔他身上，关灯走人。 第四章 转眼阮彦在千汇网科干了大半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不让李涵挑出一点毛病"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凡事都尽力做到最好，致力于堵上这个讨人嫌总裁的嘴，让他再不能对他指手画脚。 如今阮彦已经成为了职场小强人，半年内从小助理变成了特助，还身兼研发部顾问，手握项目审核大权，工资都翻了好几番。 当然还是有人看不惯他，暗中给他使绊子的不少，但他也不是从前那个唯唯喏喏忍气吞声的新人了，对于那个时不时还在他面前蹦跶一下的谣言散播者，他直接抓住那人违规抽成的错处，截断了他的升职之路。 那人冲进会议室里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词都用上了，还把他如何上位的"黑历史"描述得绘声绘色，精彩程度直逼宫斗大戏。 阮彦耐心地听他说完，完全不为所动。 他当着众人的面对那人说："你喜欢程助理是吧?可是程助理已经跳槽了啊，你怎么不跟着他一块儿跳呢?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追不到手，自己升不了职就只会嫉妒比自己强的人，我没时间陪你这种loser脑补宫斗剧。" 那人还要再辩，阮彦用钢笔点了点桌面："要么干活，要么滚。懂?" 闹事的人涨红着脸走了。 坐在主位的李涵瞟了阮彦一眼，唇角微挑："下一个议题。" 年尾最忙的一阵过去了，阮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上天气寒冷，感冒病毒肆虐，他在安排好最后一个项目的投标后，光荣病倒了。 阮彦请了三天假，去医院开了感冒药和止咳糖浆，又去超市买好一堆储备粮，在家里安安稳稳地休息。远离工作远离老板，边吃零食边补美剧，他享受着从身体到心灵的安宁。 而另一方面，李涵却是要崩溃了。 李涵蓦然发现，没有阮彦在身边的日子简直要过不下去了! 做什么都不习惯：为什么代班助理要把文件摆在他的左手边，一点都不顺手好吗!他想查的资料怎么还要临时准备，平时不都是整理得好好的吗!厕所的纸用着也不爽，就不能买原来那种软硬适中的厕纸吗! 吃什么都不舒坦：同样是咖啡，同样只加奶不加糖，味道怎么能相差这么大!橘子不甜，苹果皮没削干净，香蕉上面的黑斑太多，叫人怎么吃!今天是周三，午餐应该订清蒸鲈鱼啊，红烧肉腻死了! 阮彦请假的第一天，李涵就狂躁得要从36楼跳下去了。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应该整装待发，亲自前去探病。 李涵敲开门，入目就是一套土得掉渣的格子棉袄，某人顶着个鸡窝头，鼻尖因为鼻涕太多而红红的，脸颊上还黏着花生酥的碎末……乍一看李涵都没认出来这是阮彦。 反正不是在公司，不是在老板家，阮彦在自己的地盘上丝毫不给李涵面子。 随手一指没有收拾的沙发："坐。" 随手倒了一杯白开水："喝。" 随手丢给他几颗花生酥："吃。" 然后自己抱着抱枕歪在沙发上，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继续看美剧。 李涵僵硬地坐在塑料袋和包装纸中，整个人都不是很好。 既然是来探病的，李涵决定由自己来主动问候。 觉得好点了吗? 祝你早日康复? 开的什么药，吃了有效果吗? 李涵觉得这些话都好苍白无力，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从不说那些虎头巴脑的话。 斟酌良久，他亲切地说："你明天就来公司上班吧。" "……"阮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劳动合同还剩几年，现在去撕还来不来得及。 李涵轻咳一声说："看来你不能这么快痊愈?那还是安心养病吧，一定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来上班的时候才有精神。呐，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 阮彦翻了翻他递过来的那个大包，里面有一盒水果，一个ipad，还有一个口罩，萌萌的、画着猫咪胡须的口罩。 阮彦手指勾着口罩："李总，几个意思?" 李涵正色道："严防病毒、健康工作的意思，你去上班的时候一定要戴着，不然把病毒传染给我就不好了。而且这个口罩是防PM2.5的，对你有好处。" "……"提前解除劳动合同的话，违约金是多少来着? 阮彦颓然站起，从水果盒里挑出两个苹果，但他只削了一个的皮，还切成块放在碗里插上牙签，另一个直接用水冲了冲就咬了。 李涵诧异地看着他："你不削皮?" 阮彦咔嚓一口："懒得削了，我没你那么讲究。" 李涵插起一块切好的苹果，感觉有点尴尬。这人自己生着病，还尽可能顾着他的喜好，做助理做到这份上，真的是没得挑了。 心里一阵触动，他哪里还吃得下这苹果。李涵一把拿过阮彦手里咬了几口的苹果，把切好的推给他："你吃这个。" 说罢他自己就要啃那个没削皮的，阮彦拦了他一下："哎哎，我感冒!" "哦。"李涵笨拙地用刀切掉阮彦咬过的部分，"行了。" 阮彦吃着苹果，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心想这老板虽然不苏，但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合同还是先保留吧。 阮彦病愈归来，又恢复成了那个万能特助，当然，他没戴那个口罩进公司，不过出家门的时候是戴着的。 李涵瞬间觉得资料齐了厕纸好了午饭也美味了，一切都很完美，就是他落下个后遗症——只要阮彦离他十步以上，他就各种烦躁各种不舒坦，非要把人拴在身边才高兴。 李涵刷刷签完了所有文件，再次提起这个话题："真的，你搬到我那栋去吧，不然每天早出晚归太累太不方便了，对门已经租出去了，楼下还有一间。" 阮彦接过文件夹，确认无误后，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李涵道："你现在的工资买不起房，房租总该付得起了吧。" 阮彦顿了下："我考虑考虑吧。" 手头上的大项目基本结束，千汇网科与一家大型游戏公司签订了合同，对方的虚拟现实游戏头盔即将全面搭载Dawn4代引擎。这一单签下来，股票都被拉到了涨停板，整个公司进入了狂欢期，还特别召开了一个庆祝会。 庆祝会除了例行的优秀员工评比和抽奖环节外，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还增加了一个竞技比赛环节，奖品十分神秘诱人，据说跟出国游有关，吸引了很多员工报名参加。 阮彦忙活了这么久，也是很想出去玩玩的，于是也跃跃欲试地报了名。 结果比赛项目让他无语凝噎。 比赛项目一：端咖啡杯。 挑战定点定向的万有引力，杯子中的颜料泼洒出来后，谁的颜料距离总裁等身抱枕大腿内侧的划线位置最近，谁就获胜。这个考察的是手眼协调力，划线位置经过精密测算，是泼咖啡的最佳区域，并不是越靠近胯下越好的，因为可能会烫伤总裁的重要部位。 比赛项目二：假摔。 这一项比的是谁摔得姿势最优美，在摔倒的同时，还要求眼神凄凉无助，惹人怜惜。有一个技术部的汉子比赛时那旋转720度的一摔，那婉转的一声嘤咛，那痛楚凄绝的神情，简直我见犹怜，但最后他输在了颜上，一位肤白貌美的年轻小妹瘸着腿笑纳了本场比赛最高分。 比赛项目三：扇巴掌。 演技担当的比赛。要求参赛者自己设定情节，以总裁沙袋为对象，表演出扣人心弦的一幕。有人表演被醉酒总裁壁咚，用总裁沙袋将自己按在墙上，然后啪地一巴掌，羞愤欲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个获得了较高得分，但并没有获胜。胜利者表演的是她三婶婶的二大爷得了白内障，需要好多好多钱医治，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求助总裁，结果总裁居然提出"那你把近三年的项目投资数据整理给我"这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她愤而甩出这一巴掌。 "逼真，完美。"拥有奥斯卡标准眼光的评委们如是说。 比赛项目四：被甩支票。 当总裁母亲的扮演者甩出支票时，参赛人要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偏头，被甩时的失望，人格被践踏的愤怒，这些都是评判关键。但最重要的得分点是对待那张支票的态度。 果断撕碎，太矫情。直接收下，没骨气。怎么做才最好? 只见获胜者平静地接过支票，哀而不伤地说："哎，就这么点，还不够我肚子里孩子的奶粉钱。算了，就这样吧。伯母，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赶着去做产检呢。" "机智!"评委们说，"这是一场灵魂的对决!不矫情，不卑贱，即获得了金钱，又守住了尊严，而且带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个颇有拓展余地的剧情，实在精妙!满分!" 胜利者们获得了"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荣誉称号。 奖品是5元出境游抵用券，即无论去哪个国家游玩，可凭此券至财务部兑换5元人民币，以此表达公司对你请假出游的支持。 主办方被吊打了一顿。 参赛者大多是有影帝影后潜质的员工，玩玩闹闹就是图一个乐子。 阮彦在第一个项目就怂了，因为他心中的霸道总裁早已幻灭，他甘愿认输。 比赛是趁着李涵不在的时候进行的，李涵回来后，总觉得公司的气氛不大对劲，问阮彦，阮彦笑而不语。 第五章 阮彦最终还是出国游了。 不过是李涵带他"出公差"，当然，名义上是去交流考察，实际上两天就把公务做完了，后面几天都是在休假放松。 他们从东京到北海道绕了一趟，之后歇在了京都。 回国的前一天他们去了伏见稻荷大社，橙红色的鸟居绵延不绝，形成一条幽深的隧道，走在里面感觉十分悠闲。他们前面有对小情侣，女孩子在柱子间探头探脑，和男友亲昵地拍照片，一路欢声笑语的，倒显得他们两个大男人干巴巴地很是无趣。 阮彦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他见鸟居上都刻着字，大多是某某人名或者某某株式会社，就是说有些是私人出钱立的，有些是以公司的名义立的，便打破沉默说："要不要给咱们公司也立个鸟居?" 李涵摇头："我们又不信神道教，花这个钱没意思。" 阮彦叹了口气："我就说吧，你这个总裁当得一点都不苏。" 李涵挑着眉看他："你老说什么苏不苏的，到底什么意思?" 阮彦道："这么说吧，如果是一个苏苏的总裁，这种时候应该说：不过就是几个鸟居，我可以把整个山头承包下来，全部插满。" 李涵："……这是脑残吧。" 阮彦啧啧："所以说，你不懂。" 李涵这下不服气了，他停下脚步，故意一手拉着阮彦，一手45度斜向上指着远方，拗好造型，一脸霸道地说："你想立吗?我已经把整个山头承包了，我要在山上立满鸟居，我要在每个鸟居上，刻下你的名字。" 阮彦："……" 桥豆麻袋，这画风不对! 好像走错片场了? 突然拽着我来个低音炮是要怎样! 求问知乎大神，我的老板吃了被门夹过的核桃，该怎么解毒? 数秒后，李涵恢复正常，挑衅地说："怎么样，苏不苏?" 阮彦安抚下快要升天的魂魄，僵硬着回了四个字："……你脑残吧?" 晚上他们住在一间古朴的日式旅馆，标间，侍应生给他们在榻榻米上铺好了两套床垫被褥，枕边还各放了一只千纸鹤，祝他们有一个好的睡眠。 可是洗漱就寝之后，两人直挺挺地躺着，居然都有点睡不着。 李涵率先开启了话题："你一开始觉得我挺讨厌挺不讲理的吧?好几次都要求调岗。" 阮彦道："没。"不是一开始，他现在也觉得他挺讨厌挺不讲理的。 "我为我的坏脾气和对你的为难向你道歉。好像一直没跟你说过，身为助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有你在旁边，我工作顺利多了，你很细心，很有能力。" "唔，谢谢。"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那么不讲理。 李涵侧过头来问他："你现在还想调岗么?" 阮彦望着天花板，眼里映着窗外的月光："刚开始是我自己笨手笨脚的，事情做不好，工作完不成，挨骂是应该的，这些都是对我自身的锤炼。这个岗位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感激。当然，你那时候是真的很讨人嫌，我有好几次都快要被你逼疯了，我想过要往你的咖啡里吐唾沫，想过偷拍你的丑照匿名发到公司的公共平台上，想过买过期的便当给你吃……" 听到这里李涵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阮彦接着说："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知道，这些都是很卑劣、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李涵悬着的心放下了。 "所以我决定扎你的车胎。" "……" 阮彦看向他："记得那次你帮我换车胎吗?其实那根钉子原本是我放在你的停车位附近的，可惜放了几天也没起什么作用，大概是你的司机技术太好了吧。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根钉子跑到我的车那里了，结果就……哎，可见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李涵整个人都不是很好。 按照他以前的脾性，遇到这种惊世骇俗坑害上司的下属，肯定是要狂骂一顿再扣光奖金的，但此时他竟然只有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的特助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们畅谈了大半夜，彼此间的那点小隔阂算是解开了，回国后，李涵楼下那间房子也租出去了，于是他直接邀请阮彦与自己合住。 阮彦想了想，同意了，照价付给他房租。 然而两人合住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阮彦发现，李涵在工作中怪癖也同样体现在他的生活习惯中。 他总是在奇怪的细节上吹毛求疵，比如窗帘的遮光度不够，床头的雕花不大气之类的，却对自己制造的垃圾、地板上的灰尘、卫生间的污垢视而不见。自己不会做饭，偏偏又对外面的食物百般挑剔。喜欢乱花钱，网上购物的狂热粉，每个月的支付宝账单都是一笔大数目，阮彦甚至在那堆快递里翻到了文胸洗涤袋和一包护舒宝夜用。 以前阮彦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但自从做了李涵的助理后，他就自我调教得眼里不揉沙了，于是他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清理了整间公寓，同时列了"十二不准"贴在冰箱上，希望能稍稍约束一下李涵的言行。 微妙的是，李涵很听话，真的有去努力改正自己那些缺点。不仅如此，李涵被阮彦事必弥亲、任劳任怨的精神所感动，体内的懒癌细胞被杀灭，自己也开始主动帮着负担一点。洗碗、去超市采购、使用吸尘器……这些他都熟练掌握了技巧。 阮彦受到了惊吓，真的在知乎上发了一个问题： 我跟我的老板合住一套房子，市中心140平米奢华小公寓，他以前从来都是一副大爷样，指手画脚烦得要死，最近居然开始主动做家务了。昨天他还把存折给我看，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怀疑他吃了被门夹过的核桃，毒素入脑，可能已经脑残晚期。那么问题来了，新出的搭载Dawn4代引擎的虚拟现实游戏头盔多少钱一套? 有一个答案得到了3000多个赞—— 大概要Yooooooooooo元。 阮彦生日的时候，李涵给他好好庆祝了下。 没请朋友没有香槟没有五层的蛋糕也没有突然开灯的惊吓，他只是做了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餐，又送了他一套市中心140平米奢华小公寓，一辆大几十万的代步车，并承诺再给他配五个下属。 李涵豪迈地说："你总说我不苏，这样够不够苏?" 阮彦一手房产证一手车钥匙，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塞他嘴里："你这叫苏?你这叫东施效颦!现在房产税这么高，连小区物业费也高得离谱，我钱多烧得慌么我!还有这个车，一脚油门下去好几块钱，市里还经常堵车，要是磕到哪儿撞到哪儿我连修都修不起，我要它何用!五个下属，给我这么多人干嘛?帮我洗脚剪指甲吗，你以为我是你吗?" 李涵十分不满，气愤道："让你住过来你非要付我房租，送你房子车子你又不肯要，想给你减轻负担还嫌我多事!你到底跟我客气什么!让我安静地当一个苏苏的总裁不好吗!" 阮彦一个白眼翻到脚后跟："不是我跟你客气，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当'苏式'总裁的料，懂?快别这么'苏'了，洗碗去吧啊。" 李涵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等委屈。 他一边刷锅一边申辩："谁说我不苏了!你那是第一印象造成的偏见!你看过商业杂志上我的那篇专访没有?我可是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的男神级高富帅……" 耳边绕着男神级高富帅的碎碎念，阮彦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笔电帮李涵整理着生意往来的邮件，抬眼瞅瞅他的背影，唇角勾出一个微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