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和总裁谈恋爱了》作者:苏子羽 文案 【短篇,强强,1v1,破镜重圆】 愚人节那天,楚然把他的总裁老攻甩了。 第1章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愚人节,一个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反话的节日。楚然拿着手机,在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苦恼得连眉心皱在一块儿。他坐在公寓楼下的石椅上,删掉所有的内容,然后抬头,像是想看到有人也在楼上的落地窗看他一样。然而他最熟悉的那扇窗后,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盯了好一会儿,楚然才收回目光,看回手机屏幕。 如果于粲在看,他应该就会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吧?不过楚然知道,于粲是看不到的,就算看到了,以他这么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不会细心到来问是不是有事找他。 眼下才是初春,风一吹就有些凉意。楚然穿的不多,只是在短袖外面随意套了个薄薄的外套,一下就觉得有些冷。说起来,这外套还是于粲借给他的。于粲身材高大,这衣服给楚然穿就显得长了些、宽了些。 想起那个人,楚然笑了笑。然而笑意只是在楚然嘴角浮现了一下,又很快溜走。楚然深吸了一口气,春日独有的花草树木的清香飘入扑面而来,他决定不再犹豫下去了。有了决定,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见楚然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敲了几下,而后眼也不眨地按下发送。发过去后,为了防止自己后悔撤回消息,楚然索性锁了屏,将手机放进兜里,站起身打算离开。 这里是于粲家楼下,他曾经来过很多次。但他已经很久没来了,这一个月来还是第一次。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想来这里,只是出来散散心。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或许是因为和这里太过熟悉了,所以才连潜意识都知道,应该来这里正式的做一次告别。 “于粲,有微信找你。要不要帮你把手机拿过去?”吵闹的KTV包厢里面,池俞正坐在点歌机前面,恰好看到旁边充着电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微信提示,不过没有显示内容。犹豫了一下,池俞转头去喊不远处一个人坐着的于粲。 于璨正坐在包厢的角落里独自喝酒。今天纯粹是被朋友们硬拉过来一起聚会的,虽然是愚人节,但年轻人爱玩爱闹,过节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只不过,于粲虽然人在这儿,却没有多少心思玩乐。 包厢里面实在太吵,于粲隐约听见池俞喊他,但听不清他说什么,索性放下酒杯,朝池俞那里走过去。池俞见他自己过来了,也没多说,指了指身旁已经又暗下去的手机,然后自顾自地点歌去了。 于粲也不在意,自己伸手去拔下充电线,然后利落的解锁屏幕,打开微信。显示了数字1的小红点孤零零地浮在对话列表的最上面。他的微信没有置顶,谁给他发消息都会变成第一个。不过,最常出现在最上面的一般都是同一个人——楚然。今天也不例外。 熟悉的月亮头像上标着小小的红点,于粲没有多想就点进了聊天窗口。然而短短的一句话跳入眼中,引发的却是于粲心底的一场山崩海啸。 那个头像还是自己亲手给他换上的,纯白色的背景,黑色线条在中间勾勒出月牙的形状,是他熟悉,也是最熟悉他的楚然。 可是,就是楚然,在四月一号下午的四点三十七分,发微信告诉于粲—— “于粲,再见。我不要你了” 第2章 于粲的心脏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是猛地一跳,看完消息,他沉下脸冲着池俞扔下一句“有点事,我先走了”,就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于粲先是赶回了自己家里,不出意外地看到满室冷清,也没走进去,退出去关上门转身又去取车,准备去楚然家里找他。此时差不多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有些堵车,于粲开着车,恨不得能直接给自个儿的车加上翅膀,越过这车水马龙直接飞到楚然家。 又是一个红灯,于粲踩着刹车急停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得几乎连青筋都爆出来。他本来不是那么没耐心的人,但此时他赶着去找楚然,又偏偏连遇上几个红灯,不免有些急躁。 看着红灯的读秒数渐渐减少,于粲抬起手按了按作痛的太阳穴。直到红灯终于转绿,他才干脆地踩下油门向楚然家驶去。 楚然和他不住在一个区,就算开车过去也需要一些时间。于粲甚至因此隐隐生出一股荒唐的担忧,怕等自己到了楚然家里,楚然会不会已经动作利落地收拾行李出远门去,或者出国,总之是溜到一些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去。 当楚然洗完澡,听见家里门铃响,于是头发湿嗒嗒滴着水从浴室走出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于粲沉着脸站在自家门口,脸色非常不好地盯着自己。 楚然眨了眨眼,迟疑了几秒后试探地抬手和于粲打招呼:“嗨……?” 于粲却没有半分想要友好地和楚然寒暄的意思,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看着他问:“楚然,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往前跨了一步,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抓住楚然的手腕,语气凌厉,带着显而易见的怒:“一个月,你说让你从家里搬出来冷静一个月,就是想出这个?这就是你所谓的解决办法?” 楚然别开眼,不想和于粲对视。男人的眼睛太深邃,盯着人的时候气场过于强大,给人造成一种逼迫感,和他的质问一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垂眸,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坚定地回答于粲:“是。” 随即楚然就通过两人接触的手感知到面前的男人因为自己的话而身体僵硬了一下。 这股滞涩也从他的手腕顺着一路爬到胸口钻进去,在心脏处带出星星点点的疼痛。 于粲显然对楚然的态度很意外,听到他的话后一时哑然,薄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楚然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于粲比他要高一些,所以他要稍微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直视他的眼睛之后,楚然才说:“于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分手不用闹得太难看。” 他说得冷淡平静,脸上的表情比语调还要冷静,任谁看都知道他是认真、清醒地在宣布分手这件事。 “理由呢?”于粲问,下颌线绷得很紧。他像颗一点就炸的炸药,此时导火索已经在缓慢而剧烈的燃烧。 楚然看着于粲,却轻笑了一声:“于粲,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这么幼稚?分手就分手了,你一定要一个原因才行吗?” 说着,他用力甩开擒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转身走进客厅去拿刚才自己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的毛巾擦头发。 既然打算把话说开,没必要扭扭捏捏姑娘家似的还来不让进门这一套,他不在意于粲会不会走进来。 毕竟在一起的时候,和对方在一张床上都不知道睡了几次,这时候故作矜持就太虚伪了。 楚然背对着门口,并不去看身后的男人有什么动静或者反应。他一边擦拭着发梢的水珠,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要理由,我给你。五年前我就说过了,勉强无幸福。” “以前我们都还年轻,既然你追我追得那么紧,陪你玩玩也无所谓,反正我身边也没有人。”他无谓地耸耸肩,转身看着于粲,双手一摊,好像很遗憾地说:“但很可惜,现在你已经是于总了,而我不巧也当了个总裁,大家都到了继承家产成家立业的年纪,所以——” 于粲一直没开口,被甩来的手垂落身侧悄然握紧,等着楚然继续说下去。 他在等楚然给这段感情宣判死刑。 第3章 楚然见于粲僵直地站在原地,拿着毛巾重新走近他:“所以,这段少不更事随便开始的关系现在可以结束了,就这样。” 以他对于粲的了解,听完这些话他就该气得摔门走人了,然后两个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彻底结束。 所以,楚然把早就准备好的腹稿一气呵成地讲完以后就没有话说了,甚至等着目送于粲一走了之。 然而于粲没有走。 楚然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整个过程中于粲都出乎意料的安静。直到说完话,沉默在空气中一点点发散开来,莫名让楚然觉得心脏刺了一下,针扎一样,不痛,但有点难受。 面前的男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整个人显得很沉郁。半晌,他喉结动了动,才终于声音晦涩地轻声重复楚然的话:“少不更事,随便开始……” 于粲抬起头来,自嘲地笑了一下,问楚然:“这就是你对我们这五年下的定论吗?” “好,我知道了。”他点点头,神色了然地整理自己因为急切赶来找楚然而有些凌乱的衬衫,为自己保留好最后一份体面。 不再等对方说什么,于粲扔下一句再见以后,快步匆匆离开。 而楚然一个人靠在门框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把门关上转身进屋,神色复杂难明。 说起来,五年前,确实是于粲追的楚然。 那时候两人都是上大学的年纪,大好的青春年华,又都成绩优异,同时考上了A大。 A大是当地最好的名牌大学,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收费高住宿好,更是一班富家子弟聚集的地方,只不过这学校塞钱也走不了后门,除了有钱,也得有真材实料才行。 总而言之,于粲和楚然在这所A大相遇。 于粲修的是金融类专业,楚然则是法学院的。而两人之所以能遇上,唯一的交叉点大概就是在经济法这门公共课上。 两人都是成绩拔尖的,加上家世不错,自然赢得老师更多的关注,上课也爱点他们回答问题。 于粲记住楚然,就是因为经济法的老师在第一节 课上点了他。 当时的楚然还比较内敛,气质沉静,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金边细框眼镜,十足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被老师点了名字,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条理清晰地分析案例中涉及法律条款的几处问题,听得讲台上的老师满面笑容地不住点头。 后来在一起之后,于粲再想起来,还是觉得就是因为那年夏天他坐在楚然的右后方,看着白衬衫的他捧着书回答问题,而窗外的风拂绿叶嫩芽的时候,这幅盛夏的场景太过美好,导致他印象深刻,甚至喜欢上楚然。 好吧,或许换个说法,他该管这叫做—— 对楚然一见钟情? 于粲是个行动派,不同于楚然喜欢低调,平时在学校里独来独往,除了上课,就是一个人去蹭课,或者泡图书馆看书,当天下课后就跑去找楚然强行搭话。 “同学,我能和你一起吃个饭吗?我和你是一起上经济法的,刚才老师提问你的问题我还有地方听不懂,所以想请教你一下。” 说得好听叫一起吃饭,实际上食堂这种公众场合,就算楚然拒绝,要是于粲非要坐在他旁边,拒绝也没有用。 而且楚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尽管他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不同意,男人可能也会死缠烂打地跟上来,虽然此时他正笑眯眯地在和自己搭话。 但他懒得花心思应付他。在学校的每一天他都给自己做了详尽的计划表,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吃过午饭后他还有很多事情做,没有空闲陪这个陌生人在这里周旋。于是,他抱着手里的书快步走向食堂,一边在眼镜后略微皱起眉头,冷淡地回答身边的男人:“自便。” 但身边这个人好像完全不介意他冷冰冰的态度,甚至好像因为他模糊地同意了一起吃饭而感到开心,立刻大步地跟上来,还一边笑着自我介绍:“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认识你,楚然同学,我叫于粲。于是的于,粲然一笑的粲。” 楚然余光瞥见男人脸上灿烂的笑容,无语地暗暗腹诽,粲然一笑这个自我介绍倒是真的很适合他。 第4章 自此之后,于粲就经常出现在楚然的视线里,每次都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跟就是一天。 时间一久,甚至到了楚然也逐渐习惯身边有一个于粲跟着的程度,当然,也在别人眼里被自动打上了“关系好”的标签。 再后来,某一天于粲去接楚然下课,他们一起去了外面吃饭,是于粲提前好久和楚然约好的。 到了餐厅,楚然才知道,原来那天是于粲的农历生日。 那时候,楚然很惊讶,于粲却笑着,无比自然地说:“家里过新历生日,今年听说要搞宴会。虽然办宴会一定少不了邀请楚家,可是你不一定会来。而且……” 他故弄玄虚,卖着关子拖长尾调,然后才眨了眨眼对楚然说:“这是我们认识后我的第一个生日,我还是想单独和你过。” 楚然倒是已经习惯了于粲说话的风格,并不介意。 自真正相处过后,楚然就发现于粲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他实际上是个很会社交的人,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虽然有时候欠揍又讨打,但不会让人真的觉得和他做朋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因此,楚然只是微微皱眉,然后才略带歉意地和于粲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生日,没有准备礼物。” 谁知道,于粲居然扬唇,用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他放电,双手撑着下巴朝他这个方向身体前倾,紧接着语出惊人。 “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不是因为礼物,我没有这么幼稚。” 他显然还有下文,但楚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盯着他。 “你知道吗?在我家,农历生日只能和重要的人过。” “楚然,我喜欢你。” 楚然没想到于粲对他抱着这份心思。他脸上先是显露出显而易见的诧异,而后很快消失不见。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面带抱歉不假思索地就要开口拒绝:“于粲,我……” “我说,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于粲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一开口就打断他,非常慢而真挚地重复了一遍,又带着一两分强硬的固执“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不接受。” 桌子对面的男人唇角还保持着刚才上扬的弧度,说话的语调还是一样的温和,可楚然分明看见他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 侍应生恰好在此时端来蛋糕,缓解了此刻的尴尬。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将这件事翻篇,但一顿饭却吃得比平时沉默很多。 吃完饭回学校,两个人分开以后,楚然还走在校道上就收到了来自于粲的短信,一条接一条,手机一时间噔噔作响。 ——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想说我喜欢你 ——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但我说不清理由,不知道可不可以? ——而且你还欠我一份生日礼物,不如就以身相许当做补偿吧! 原本是告白,但电话那端的人发着发着,好像又变回平时那个有些讨打欠揍的于粲。 楚然低着头看着信息,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他想了想,打下两行字回复过去。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还有,勉强无幸福才是真理。 对方好像一直守在手机前面,楚然很快又收到了短信回复。 ——勉强有没有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幸福 ——再说了,我未婚、你未娶,反正我也不要求你要和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于粲农历生日的这一天,两人之间的界限被他主动打破。从这一天起,于粲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楚然,送花送礼物,只要没课一定去找楚然,除了晚上回宿舍睡觉以外,说寸步不离楚然都不算太夸张。 “I'll be there for you……”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温柔的男声唱着英文情歌,唤回楚然的思绪。 接起才发现,这通电话来自身边的助理,提醒他明天有个会要开,地点在于盛集团。 挂了电话楚然才想起这个讽刺的事实。 楚氏和于盛的项目是半年前开始筹备的,但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而被搁置在一边,直到最近两边才正式提上日程。 半年时间过去,项目终于走上正轨,他们却分手了,讽刺得可笑。 第5章 第二天,于盛集团。 楚然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着那副跟随多年的金边眼镜,和身后的两个助理一齐走入公司大堂。 他面色平静,完全不像是即将要看到昨天刚卸任成为前男友的那个人的样子,眼眸里却掩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冷冽。 工作不是儿戏,项目也不是围着谁转的。公私分明和争取利益最大化一贯是楚然的原则,于盛是产业的龙头,两家的项目百利而无一害,楚然自然不可能因为自己分手就耍脾气耍个性放弃和于盛合作。 在这一点上,他相信于粲也是一样的,不将私人感情带入到公事上,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的基本职业操守。 所以,他今天还是来了。 被于盛的员工领着路来到了会议室,还未进门楚然就一眼看到了于粲和他的员工已经在里面了。 冷静。 楚然暗自对自己说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下属走了进去。 然而,眼看着离那个人越来越近,楚然的脑海里越发空白,好像不知道第一句开场白该怎么说。 直到走到跟前,眼前的男人却主动朝他伸出手道:“你好,楚总,我是于粲,合作愉快。” 这个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称呼从男人口中说出来,楚然的心就莫名地颤了一下。他瞥开眼神不想回视于粲,有些僵硬地伸出去同男人相握。 眼前的男人神色礼貌疏离,说话更是冷淡又客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只有商业往来的合作伙伴一样。 楚然很少见到于粲这样的一面,这甚至让他不适时地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是某个放学后,才刚刚下课,于粲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兴致冲冲地告诉他:“我叫于粲。于是的于,粲然一笑的粲。” 再后来,这个名字就在楚然的生活里如影随形,一跟就是五年,直到昨天。 说到底还是他自作自受,自己搬出来住,分手也是他提的。所以分开了,他没有资格说自己难过。 这大概是两个集团的员工开过的最诡异的一个会议了。项目重要,因此全场除了两位总裁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而两位坐在主位的总裁,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一个冷着张脸黑面神似的气场强大,但即便所有人都看出了他们的异常,却没有人有胆子说出来。 一场会议下来开得是各怀心思心事重重,好在谈项目还轮不到总裁亲自上阵,否则一定会谈得七零八落。看出上司们今天恐怕没有多少心思商谈工作,第一次的洽谈会议就这样非常仓促匆忙地结束。 于盛的员工率先收拾好文件走出会议室,只剩于粲还坐在座位上,面色冷峻。 楚然的下属则在一边等着他,结果他却被于粲叫住:“楚总,麻烦你留下来,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他原本已经准备往外走,可是于粲一出声又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停,不留下也有些尴尬,楚然背对着于粲,进退两难,拿着文件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儿,他才冲着几个属下点了点头,状似平静地吩咐他们:“你们先回公司吧,不用等我。” 很快,偌大的会议室里面只剩于粲和楚然两个人。 楚然捏着文件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悄悄地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努力做到像男人那样用陌生的眼神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于粲却不像刚才那样冷静,眸里窜着怒火大步朝他走过来,问出的话却来得莫名其妙:“你还来做什么?既然来了,又走得那么快,如果我刚才不叫住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是来于盛开会,不是来见你。”楚然皱眉,对于粲最后的问题选择避而不答。 然而于粲却奇异地缓和下来,垂眸沉默了几秒又重新抬头看向楚然,手也握上他双肩,对他说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今天是4月2号,愚人节……昨天过了。”他说,眼里带着一点点希冀,嗓音却艰涩晦暗,说得很缓慢,“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再骗我了。” 于粲的话在空气中凝成一把无形的刀,直直扎入楚然心里,融成滚烫的伤口。 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反问于粲:“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个愚人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粲,我没有开玩笑,”楚然在此刻变成了竖起浑身的刺保护自己的刺猬,他狠下心,喊男人的名字,咬着牙想重复一遍他们分手的事实,“我就是不要——” 最后一个“你”字来不及说出音节就被迫吞了回去。 因为于粲强硬地捏住楚然瘦削的下颚抬起,不管不顾地吻上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楚然要说什么,昨天在短信上,他已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了。 眼前这个人假装得若无其事的人,不就是想说不要他了么,他知道! 但他不想再听一次,所以,以吻封缄。 于粲另一只手擒住楚然的手腕将他逼坐在深黑宽大的会议桌上,低下头凶狠而精准地衔住他的唇,无声将人禁锢圈在自己怀中。 唇瓣相接,于粲力道有些重地咬了咬柔嫩的下唇瓣,几丝淡淡的血腥味霎时飘散开来。 楚然吃痛,于粲趁机叩开紧闭的牙关侵入,如暴风骤雨席卷般掠夺他口腔中每一寸领地,像是连呼吸都想要夺走,让怀中的人只能沾染上他的气息一样。 楚然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来势汹汹的吻,铁锈味顺着男人的动作钻入口腔。恍惚间他感觉到唇上的伤口被湿软的唇舌暧昧地舔舐而过,轻柔卷走破损处的鲜血。 这股呵护似的温柔同之前的凶狠相比显得很矛盾,和他的心情却没什么不同。 下一秒,于粲松开钳住楚然下巴的手,转而绕到后面搂住他的腰,收紧力道。 楚然的腰身被男人的手臂环住,而且搂得很紧,以至于小臂同挺直的背脊之间贴得严丝合缝。 他甚至错觉那只手臂温度滚烫,带着无可抵挡的侵略性,透过自己身上的西装,几欲灼痛背上皮肤,刺得他瞬间理智回笼。 “你疯了!这里是公司!”楚然抬手猛地按上于粲胸口处将他推开,厉声斥道。 于粲猝不及防,在推力的惯性下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楚然冷着脸看他,手背用力地擦拭嘴唇,眼里更是又惊又怒。 他的动作和表情犹如定身咒,将于粲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发不出声音如鲠在喉,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然再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抓起散落在桌上的文件转身就走。 第6章 楚然是一路冷着脸,脚步快得几乎像小跑一样逃出于盛的。 直到他稍微远离了那座大厦停下来,才发现手里的文件已经被捏皱了。 他想,于粲真是疯了,才敢在这种场合亲他。 不说会议室里有监控摄像,公司里面人来人往,随时都可能看到,刚才如果有人闯进来,他和于粲,就都完了! 经过这场闹剧,楚然已经没了赶回公司工作的心情,加上刚才已经叫其他人先走了,现在自然没有司机在于盛楼下等他。 他索性自己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也懒得打电话叫人来载。 事实上,他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路上的行人虽很多,但个个都是来去匆匆,正合楚然意。因为没有人有时间停下来看他,更没有人有空去在意他是谁。 不会有人知道堂堂楚氏的总裁,现在竟然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嘴上还有个伤口。 楚然重新将文件展开、拿好,可惜那些皱痕是抚平不了了。 盯着纸张上一条一条透明但显眼的痕,他一边走着,忽然牵动了一下嘴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难受的时候就爱矫情,伤春悲秋地,看什么都像在讽刺自己。 垂眸,楚然专注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路,细微的痛楚包装上苦涩的外壳躲在眼帘底下,可他心里还是在想着于粲。 虽然他甚至愿意做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然后就什么都不用面对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自己和于粲之间的事情。 提分手,是他在恢复独居生活这一个月来思考得最清楚最理智,也是最认真的决定。 坦白说,分手而已,是很严重,但也没那么夸张。楚然不觉得那些什么“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了”是真的,更不觉得于粲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他是,就不会瞒着楚然准备订婚。 所以,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还要和自己纠缠不清? 他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没剩下什么了。 一个月前,楚宅。 楚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月全家人都要在大宅聚一次餐,风雨无阻。 楚然和家里的关系不好不坏,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他和他爸就是一般的豪门家庭的相处模式,他爸望子成龙,从小对他要求严格。 生母在他十岁时出了车祸意外死亡,后来他爸重新娶了个女人进门,这个所谓的后妈对他虽然不亲近,但至少尽了责任,也没有欺负他冷落他。总之,两人平时没什么机会见面,在家里遇上了相处也和谐,各自客客气气的。 因此楚然虽然不和家里人亲,但是也不抗拒回楚宅。只是每次去多少会有些生疏和不自在,所以回的次数并不多。但到了楚父定下的聚会的日子,他都会按时过去。 今天又到了日子,恰巧公司里不是很忙,楚然索性提前下班,驱车回楚宅。 可能是因为今儿个来得早一些,楚然进门的时候没听见家里有多大动静,应该人还没怎么来齐。 谁知道,当他换好鞋子进了里屋,才看到宽大的客厅里头,几个下人站得远远地在一旁守着,而纯白金边的柔软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原来是有客人上门来访,想必是有正事要谈,所以氛围才如此安静。 楚然心不在焉地想着,走进客厅里。 等看清来人的时候,他脚步就是一滞。 登门做客的人是于粲的父亲,此时他正和楚父不知道谈什么,很是投入,更一反平常的不苟言笑,脸上挂着满意的笑,还有几分骄傲。 楚然猜想,他大概是在讲于粲的事儿。 原本楚家和于家就都是有些底蕴的世家,公司涉及的产业也有些关联,在生意场上难免打过交道。 而自从于粲在大学和楚然认识之后,两家也因为两人关系越来越近之后渐渐交好。一来二去,来往就多了起来,包括那个合作项目,一开始也是于父和楚父谈出来的,后面才交到他和于粲手里。 楚然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打算去楼上换套居家服。但出于礼数应当先和众人打个招呼,因此他走过去,礼貌地打断谈话:“伯父好,爸,妈。” 于父闻声转过头去,听见楚然打招呼笑眯眯地点头应声。他一直觉得楚然年轻有为,做事果断,自己儿子身上缺的就是他那份沉着冷静,因此很欣赏他,也很高兴两人能成朋友。 楚父态度没什么太大起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相比之下于父倒是更加热情,加上许久没碰到过楚然便顺势嘘寒问暖了两句。 楚然一一耐心地回答之后才说:“我上楼去换套衣服,伯父,你们慢聊。” 说完他才转身向楼梯处走去,臂弯上还搭着进门时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他们原先点了点头,又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谈话。可是楚然才走出去两步,又被于父叫住。 “哎,小然,”于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中断话题,转过头来叫楚然,他也没等楚然反应过来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和于粲关系好,最近要是见着他了就帮伯父多劝劝他。” 楚然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虽然还背对着其他人,却听得出于父表面苦恼实际高兴的语调。 于父说:“你也知道,他马上要订婚了,但就是不生性、不上心,订婚礼的事情人家婷婷一个女孩子尽心尽力地筹办,他倒自个忙着工作,这像什么话不是?” “他要是能有你半分稳重,伯父也就放心了。你就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多劝他两句。” 事实上,于父说的话不止这些,总之是夸得楚然处处都好,对自己儿子又嫌弃这又嫌弃那的,虽然他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说的大多是些场面话,但话里话外透露的一样信息总是没错的。 于粲要订婚了。 于父说了那么长一段话,楚然一句都没听见。单单开头那句“订婚”两个字就足以让他头脑里嗡的一声,振聋发聩,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像僵死的树桩一样笔直地栽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喉咙都瞬时失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我一点都不知道于粲订婚的事情,他一句都没有和我说过! 他想问于父,订婚……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于粲又是什么时候同意的? 但是最终,他只是愣了半晌之后,转头应下来:“伯父,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匆匆地上楼去,再也没有下过楼。 这大概是楚然最失礼的一次,和人说话甚至都不曾整张脸转过去。 如果他有回过身来答于父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会看到此刻楚然的脸上毫无血色,呈现几乎接近病态的苍白。 第7章 现实,确实是楚然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回避掉不想考虑的问题。 这条路太难走,道德伦理、世俗眼光、流言蜚语等等等等,要面对的实在是太多了。 无奈他本就是个理性而现实的人,所以常常怕自己静下心来细想,就没有勇气和于粲继续走下去。 可是每次,当于粲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就会绽开灿烂的笑,笑容那样真实地印到眼睛里去,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蛊住他的所有理智,继而驱使他陷入一个甜暖的美梦里,半点儿都不想要清醒,不想要离开。 所以楚然索性逃避,逃避很久,不敢想。 他知道,在最初是自己头脑一热答应了于粲的追求,但这不代表他不在乎这段感情。相反,他很在意,也是认真的想和于粲在一起,所以才会答应。 至于那些什么身份、地位、性别的问题,楚然放纵自己躲了五年,只是想要和于粲继续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当然,他还留存着理智,知道终有一天是要面对这些问题的,而他也在努力的积攒勇气,希望未来他可以和于粲一起去面对,手牵手度过所有难关。 平时,楚然便不是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分析起工作来或许还条理有序井井有条,在感情上却不善言辞。所以他从来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但至少,他很清楚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 哪怕身败名裂,至少在一起。 这五年的时光里,楚然设想过很多次这一天的到来。在一边甜蜜,一边担忧的日子里,他想象到千万种结果,唯独没有眼下这种—— 于粲要订婚了,而且瞒着他。 对他来说,不论如何,让这段感情蒙上阴霾的现实一面,都不该以于粲要订婚作为序幕拉开,这是他不能够想象的无比糟糕的开始。 那天,在楚宅吃过饭回家后,楚然就和于粲吵架了。准确地说,是楚然心里闷着火,所以“无缘无故”地和于粲冷战了。 吃过晚饭后时间不是很早,等楚然开车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他带着一身疲惫打开家门,看到于粲。 于粲正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他回来。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男人转头看过来,恰好和楚然对视,一边笑着叫他:“回来了?” 然而这一看,于粲就是一怔。 只见楚然脸色很不好,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以后,又转过去背对着换下鞋子。 “怎么了,然然?回去吃饭不开心?”于粲不解,关心地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走向楚然,从身后搂住他。 楚然才听到脚步声,紧接着就感受到那人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动作顿了一下。 于粲他爸的叮嘱忽然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从前腻歪在一起满心欢喜,如今只觉这股气息像尖针,密密麻麻从背后刺向他。 等到换好鞋子,他才在男人怀中转过身去,看着他,视线对上于粲的。 随即,楚然抬起手,先后推开于粲圈住他的两只手。 于粲察觉出楚然的抗拒,被推得身体一僵,脸上的笑容霎时淡去几分,但嘴上他还是问:“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楚然沉默了一下,语气是不同以往的陌生和冷淡:“于粲,我现在很累,不想见到你。” 其实他想问问于粲,有没有话要跟他说。 也不知道,如果他问了,于粲会不会告诉他订婚的事情。 可是那些字句滚到嘴边的那一刻,他忽然没有勇气问出来了。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于粲是真的要订婚,怎么办? 楚然心里暗潮汹涌,面上却冷淡疏离。 于粲听着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楚然的话本能地心中一沉。 可是楚然好像并不打算解释他为什么这么顺话,于粲再问他话,他也不搭理。 楚然进了里屋,自顾自去换衣服、洗澡。吹干头发之后,他去到主卧拿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出来径自进了客房,将门反锁。 整个过程,于粲一直待在客厅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尝试和人搭话但得不到回应,只好一直看着他。 直到楚然进了客房,于粲终于脸色难看起来。他走过去敲门,喊房里那人的名字:“楚然,你到底怎么了?” 房里头一片沉寂,没有回应。 “你别躲起来,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你出来。” “楚然,出来说清楚。” 房门外,男人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从门缝透进来。楚然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手捂着脸沉默地听,不想应答。 他听着那把自己毫不陌生的声音从起初的担忧关切,渐渐转为隐含着怒火,忍而不发。 但楚然始终没有回答。 他生怕一开口,就泄露自己的所有情绪,疑问、痛楚,五味杂陈。 订婚这两个字,从听到那一刻,就在楚然心脏里面兴风作浪,绞得生疼,绞到胸口仿佛破开一个洞,寒气入侵,在心脏裂缝处丝丝缕缕地生出寒凉。 第8章 这一夜,气氛陡然降到冰点。 于粲若是在公司,那用得着他把什么话多说一遍?他是于盛的总裁,出了名的雷霆手段,处事果决。 然而,他在楚然的房前站了很久,问了一遍又一遍,房间里那人也不理睬他一句。 于粲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慌张却一下从空气中压过来,攥住心脏,迫出一些沉闷窒息的感觉来。 但楚然不开门,他总不能硬来。尽管家里有钥匙,可是以楚然的性格,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他都不会多说一句。 于粲没有办法了,只好自己一个人回房。 夜深了,该到入睡的时候。 宽大的双人床上只有于粲一个人躺下了。他躺在自己惯睡的一侧,忽然生出几分无法言说的失落。 于粲平常总是搂着楚然睡的,将人圈进怀里,就像把他划入自己的领地一样,然后才能安然入睡。 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枕头,没有温度,没有另一人一同躺下时床垫的微微凹陷,现在他身旁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差不多的时间点,两扇房门先后被人打开。 今天是周末,于粲和楚然都不用上班。但一起吃早餐是两人雷打不动的习惯。 尤其是前一夜发生这样的事情,于粲更加急切地想要和楚然说话。 于是,趁着楚然洗漱的空档,于粲随意套了件衣服之后就去厨房做早餐。 他挽起长袖,简单地煎了火腿鸡蛋,又烤了几片吐司抹上酸甜可口的果酱,等楚然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香气四溢的早餐已经一一摆在桌上了。 于粲又端出两杯热牛奶,抬眼看楚然,笑笑说:“你先吃吧。”而后自己去洗漱。 等到他也到餐桌边上坐下,楚然两手捏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吃到一半了。 见于粲来了,楚然不紧不慢地吃完吐司,才抿着唇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于粲,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他声线紧绷,对面的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于粲原本正端起牛奶要喝,闻言拿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颤了一下,本就倒得快满的热牛奶顿时洒了些出来,滚烫地灼伤他手背。 烫在手上,疼的是心。 于粲抬眼看楚然,那双眼睛依然像结了霜一样冷淡,自己的眼睛便也忍不住铺上阴霾:“你说什么?” “我想搬出去,一个月。”楚然看着自己对面的男人连手背上的牛奶都无心擦掉,眸中闪过一丝难明的情绪。 接着他干脆别开眼去,盯着手边那杯于粲亲手热好的牛奶,低声说:“你就当是我错吧,我想冷静一下。” 于粲从前一晚隐忍着的怒意终于在楚然说要离开的时候喷薄而出,他控制不住自己拔高声调:“楚然,你闹够了吗!” “昨晚回来开始,你到底在耍什么脾气?” “我说过很多遍,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和你一起解决。可是你什么都藏着不让我知道——” 于粲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越过半张餐桌直直看着楚然,像是要透过他迷雾般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一样,语气却骤然缓下来,带着难以窥探的颤抖:“还是,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离开两个字于粲说得异常艰难,就像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让他避之不及。 一起解决?怎么解决…… 楚然神思恍惚地想,脸上却无波无澜。面对情绪剧烈起伏的于粲,他显得很平静,让于粲觉得像全力出拳的拳手最后一拳落在棉花里那么无力:“你解决不了,于粲,我要搬走。” “我答应你,一个月后,我总会想出办法解决的。但是现在你拦不了我。” 话音还没落,楚然便拖开椅子转身走了。 他走回房间,只留给于粲一个背影。 猜不透的,冷冰冰的背影。 第9章 那时候于粲应该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吧? 楚然想。 此时他正坐在公司的总裁办公司里,靠着转椅上,刚刚退回一份项目策划书。 转眼间,距离楚然和于粲分手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自那天在公司发生了那场闹剧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后来项目洽谈,他们也心照不宣地派了下属到对方公司去谈,自己并不出面。 于粲也没再试图找他,只是楚然自己却在这五年的回忆里面兜兜转转。 他还记得,他说要搬出来那天。 其实于粲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吧? 哪怕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楚然还是对那天早上的记忆很鲜明。 想起来,好像还带着吐司香,牛奶甜。 那天,于粲前一晚分明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气个半死,第二天还是若无其事起来做早餐。 抹着果酱的吐司,暖热的牛奶都是楚然喜爱的口味,甚至连吐司都烤得程度刚刚好。 但记忆最深刻的,大概还是自己说要搬走的时候,于粲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却问他:“你要离开我吗?” 思及此处,楚然唇边漫出几缕苦涩。 他知道,这五年相处的时光,都没有让于粲的不安心消失。楚然性子偏冷,不是个轻易会表达自己的人,他甚至一开始也没有想过和于粲在一起,是于粲一直坚持,一次又一次,最后他们才能走到一起。 这让于粲一直都缺乏安全感。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楚然知道,他总觉得楚然是被自己一直追才答应他的,并不是真的喜欢他。 走到今天,想到这儿楚然竟然还有些心疼于粲,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可笑。 现在明明是于粲要背叛他,自己心疼他做什么? 可是人都是会习惯的。 楚然用五年习惯了于粲的存在,忽然间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 每晚回到公寓,家里空荡荡的,甚至也是楚然自己都不熟悉的环境,就会想到于粲。 想那个人总是在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和他说话,想那个人总是和他一起吃饭,想那个人晚上入睡时从身后抱他。 这些用时间写进记忆里的习惯,无论是谁,一时都会难以消磨掉。 同样的,于粲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本于盛全公司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于总脾气好,人也亲和,是大家都公认的好相处。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于总来到公司常常黑着脸,对下属也很严格,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一时间公司里头议论纷纷。 “你来公司几年了,交给我的文件连检查都不用检查,拿了份数据出错的就来打发我?” 总裁办公室里,于粲正对着递交了错误文件的部门主管发火。 “下班之前重新做出来,否则,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被自个上司臭骂的主管也知道自己有错,低着头不敢吭声,等听到终于能离开总裁办公室的时候,他诚惶诚恐地捡起被甩落在自己脚边的文件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关上门。 于粲看着下属如获大赦般匆忙退出去,脸色依然冷峻。 不知不觉中他好像也被楚然传染,开始下意识将自己包裹成一块坚冰,用冰冷伪装自己的情绪,把脆弱的一面藏起来。 楚然,楚然。 这个名字在于粲唇齿间反反复复地碾着,最后还是吞了回去,由喉咙落入心脏打转。 高大的男人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没人能看见他身上丝毫的脆弱。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第10章 不知道是楚然刻意避开还是他真的在忙,自从那天在会议室的闹剧过后,于粲就再也没有见过楚然了。 虽然项目上的合作还在继续,但后来的好几次会议都是楚然身边的助理代替他出席。 于粲私下曾经叫人去问过对方,然而那来于盛参与会议的助理只是回了一句楚总去出差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借口十足官方,没人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除此之外,两人也没有任何其他联系了。 楚然没有发过信息给他,于粲则每天每天打开聊天窗口,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生怕按下“发送”键以后看到红色感叹号,又怕那些发自内心的恳切字句真的发过去被那个人看见。 毕竟……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再多说什么,倒显得他死缠烂打,想和楚然纠缠不清似的,卑微又可怜,这不是于粲的性格。 但还是不甘心。 于粲想着,又一次点开微信界面。这时候,一条公众号信息跳了出来。 是之前去过的电影院的公众号,近期又有新电影要上映,推送了广告。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才发现是之前楚然和他说好要去看的《怦然心动》,一部经典的老电影,也是楚然最喜欢的电影。 大概是今年流行怀旧,电影院总是时不时会复映一些经典作品。 然而现在楚然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于粲最终还是将订票的界面退了出去,然而思绪却被苍白着脸色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助理给打断。 楚然也看到了同样的推送消息。 指节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来回摩挲了一小会儿后,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干脆利落地买了两张影票,支付。 现在是下午。今天外面日头猛烈,楚然则躲在自己家里面,开着空调,窝在沙发里。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虽说是初夏,但高温来势汹汹。然而他却穿着长袖,薄薄的白色衬衫,深黑色的西装长裤,浑身上下的皮肤遮挡得严严实实。 实际上,楚然刚从大宅回来。 这一次回去,他足足在楚宅呆了三天。 并不是什么家族聚会,只有他被父亲叫回去了,然后被父亲关了禁闭,锁在二楼的房间里困了整整三天。 回来后,他就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这使男人看上去很舒适,屋内流淌着节奏轻快的钢琴曲,茶几上玻璃杯里柠檬红茶裹着雪白透明的冰块,宽大的沙发柔软得能陷进去。 身上白色衬衫给男人建立起一层薄而安全的结界,掩盖住他背上交错的淤痕。 楚然神情放空,什么也不做,半点声响都不出,懒懒散散地躺着。 背上的伤挺过那一阵就不疼了,反正他也没法子给自己上药,干脆不理。 这是楚然他爸打的,拿拐杖打的。 三天前他爸十万火急一通电话把楚然叫了回去,就为了打他一顿,再把他禁足。 因为楚然藏了五年的秘密,终于藏不住了。 他一到家,楚父就把他叫到书房,然后一沓雇私家侦探拍的照片就甩到了他身上。 楚父勃然大怒,当即喝斥让楚然跪下。 楚然还分心扫了一眼散落在脚边的照片,其实也没拍到什么。 不知道该归功于当时于粲买的公寓私密性不错,还是父亲雇的私家侦探专业素养不过关,两人在家的时候并没有被拍到过,照片上也没什么太过亲密的动作。 所有照片里面最过火的不过也就是之前两人去吃饭的时候,于粲忽然心血来潮,恶趣味地非要喂楚然吃蛋糕,楚然凑过去的那一瞬间被抓拍了下来。 但楚然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没有辩解,没有反驳。 他就这样沉默地认了下来,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有另一个人可以给他勇气,仍然任由那根拐杖不留情分劈头盖脸地抽到他背上。 楚然性格既冷又倔,楚父挥着拐杖打得没力气了他也忍着痛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气得楚父直接将他禁足。 但很显然,这对楚然没有什么用。 否则他此刻就不会在自己的公寓里发呆了。 但是又有什么用?楚然也不知道。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去维护自己的感情了,但是感情已经丢了。 第11章 天色渐晚,太阳一步步慢慢挪回了家,正是下班晚高峰的时期。 钢琴曲在音箱里弹奏了几个小时终于停下来,外头车水马龙,喇叭声在霓虹灯交错闪烁中时不时响起。 楚然躺在沙发中上恍惚间睡过去了,直到窗外一声刺耳的鸣笛将他唤醒。 他睡眼惺忪地起身,一室昏暗在睁眼的瞬间立刻包围过来,像只手把他拽到深渊里头去。 楚然缓了缓,清醒过来后才站起身。他也不开灯,径自往外走去。 其实他不痛,也不难受,只是心里空洞洞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填补回空缺的这一块,干脆去喝酒。 把心灌满能醉人的酒精,或许就能好一点。 楚然没有开车,去的是以前和于粲经常去的那家酒吧。他这人很念旧,也很抗拒改变,认定了一个地方,就一直去同一个,懒得再换其他新的、未知的。 走进酒吧,楚然没多想,挑了个吧台边的位置坐下。威士忌很快一杯接一杯滑进喉咙里,烈而涩,将人灌成生了锈转不动的轮轴。 酒吧里很闹,动感的音乐、人们的喧哗,还好吧台离舞池挺远,没那么吵,但总是有一大群一大群的人经过,嬉笑打闹勾搭调/情。 楚然相貌出众,又是一副清冷禁欲的表情,此刻又一个人独坐在吧台旁边,鼓起勇气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都不少,虽然时常被他的冷冷的眼神“杀”了回去。 但随着时间推移,酒越喝越多。酒保尽职尽责地照足了楚然的吩咐,手脚麻利地给空杯续酒,几乎没留下什么空隙。喝多了,几分醉意就上来了。虽然楚然还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但仍有几分薄红泛在他的眼尾。 冰冷的眼神或许可怕,但眼角泛红的冰冷相比之下多了几分勾人的味道。楚然用眼神劝退这一招终于在下一次被搭讪失效,或者说,适得其反—— “嘿,宝贝,一个人吗?”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楚然的肩,然后自来熟地在他身边坐下。 楚然放下酒杯向身侧看过去,一边因为那句油腻腻的“宝贝”而皱起眉。 来人长得还算不错,五官端正的……肌肉男,正看着自己,并展示出自以为最有魅力的笑容。 楚然盯了两秒,果断转回头喝酒。 谁知道,肌肉男见楚然没搭理他,反倒得寸进尺,伸出手就要去摸楚然的脸。 楚然正要闪避,却有人还快他一步将肌肉男的手大力拍开。 “谁,哪个不识相的,敢坏老子好事!”肌肉男吃痛,霎时转过头破口大骂。楚然也没想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有人会多管闲事,下意识也转头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长相俊美,一双招人的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他看着肌肉男发怒,脸上还是笑着的,却很有气势:“给你三秒钟,滚出去。” 肌肉男看着眼前的男人高高瘦瘦,不像有什么攻击力,面孔又陌生,自然更气,一怒之下挥拳就要打,男人身手却意外得很好,机敏的闪过。 他大手一扬,酒吧的保安立刻冲上来把他拖走。 楚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肌肉男被“请”出去之后才回过神来,对上男人的眼神。 “没事吧?”男人此时和刚才简直是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若说刚才他对着肌肉男是笑里藏刀,现在就是满面春风。 楚然很少如此直接地接受到别人的好意,反而怔了怔。他想了想,示意酒保倒上一杯新的酒,递给男人:“我没事,谢谢。” 男人有些意外,很快笑着接过酒:“举手之劳而已。” “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池俞。” 楚然也笑了笑,朝他举杯:“原来是池少,久仰大名,我是楚然。” “叫我池二就行了,别见外。”池俞跟着喝了口酒,随即潇洒地摆了摆手,拿着杯酒走了,“这酒,谢了。” 于盛集团。 “于总,不、不好了!”助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冒冒失失闯进来,门也没敲,喘着粗气话说得结结巴巴。 于粲看着自己的助理没有半点平时的稳重,不由得皱起眉:“有什么事慢慢说,急什么!” 助理一阵风似的反手关上门,小跑到于粲身边,将手里攥得紧紧的手机拿到于粲眼前:“于总,您和林家千金的绯闻上头条了!这儿呢!” 于粲接过助理的手机,一目十行地粗略扫过所谓的新闻头条,额角青筋直跳。 他平时很低调,不喜欢被大众关注,更不喜欢上头条,所以出入都很注意,哪怕是不小心被狗仔拍到,私下也会压下来。 但尽管这样,前几天去应酬林家千金的饭局的时候还是被拍下来,更被不负责任的媒体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写出了花来,不过拍到两人一起进餐厅的背影,竟然连未婚夫妻的名头都安上了。 如果楚然看到了…… 念头在于粲脑海里一闪而过,莫名的慌张让他怒从心起。 于盛集团的地位非同一般,他早先已经特意关照过媒体,然而眼下还是有人敢乱写通稿,可见这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 助理在旁边眼巴巴观察着自家总裁的表情,看他随时准备大发雷霆的样子吓得几乎双腿发软。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是于父打来的。 于粲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气得冷笑。他示意助理先出去,随后接起电话。 “喂,爸。” 第12章 说曹操曹操到。于父打电话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毕竟这绯闻的手笔一看就出自最近一直想撮合自己和林家千金的自家亲爹。除了他,还有谁敢在自己背后搞小动作? 这通电话结束得很快,因为于父也不打算在电话里头和于粲谈正事儿。打电话是为了通知于粲今天必须回家吃饭,有事儿要和他说。 于粲和楚然不一样,他天生反骨从小叛逆,虽然从小到大都按着家里的“人才培养计划”走,到现在顺理成章继承了于盛总裁的位置,但除了工作之外,于粲最喜欢的就是和他爸对着干。 父子两人脾气一模一样,甚至一个比一个冲,于是乎每次见了面就吵,于粲常常能把他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双手一摊肩一怂,带着一脸无辜默默撤离。 至于平时,如果不是有事非回去不可,于粲是一定不会回家的。对他来说,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但今天不一样,就是于父不找他,绯闻的事儿于粲也要找他爸算账。 不过他不急,从从容容工作到下班时间了才从公司离开,这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路上于粲还接到池俞的电话,说在酒吧碰到了楚然。 到了家,于粲心里有数,直直往书房走去。 推开门,于父果然在里头等着他。 书桌上两杯热茶,于父颇有兴致地练习书法,听见于粲进来只是眼皮子一抬,沉下脸:“回来了?坐。” 于粲也不急,自在地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来等,喝着茶就当欣赏他爸写书法了。 过了一会儿,于父才终于写完手头的诗停笔,在于粲对面坐下来,神色严肃。而于粲看着他爹正儿八经的样子没有半点压力,放松地靠着椅背等他开口。 于父看着于粲没当一回事儿的样子已经有些生气:“坐没坐相,不像话!” 于粲闻言懒洋洋起身挺直腰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于父冷哼一声终于进入正题:“我问你,下个月就要订婚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收心?订婚宴那么大的事情,人家婷婷整个月忙得没有一觉好睡,在上面花尽心思精力,你倒好,问都没问过一句?” 于粲见他直言不讳开门见山,也认真起来。听见订婚,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沉声反驳:“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订婚,是你自作主张罢了。” 于父原本刚拿起手边的茶要喝,听见于粲顶嘴,气得重重放下杯子,发出一声响,“自作主张?你姓于,就要听我的!和林家联姻对于盛百利而无一害,有什么不好,你没有理由可以拒绝这门婚事。” 于粲懒得同他争辩,又问:“绯闻呢,怎么说?你们串通起来骗我说只是吃个饭,结果找人偷拍在这上面做文章,不觉得很幼稚很无聊吗?” 不想再在这里久留,于粲一边起身,一边冷冷地表达态度:“我是人,不是你巩固于盛的工具。我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你们觉得背着我搞好订婚宴,到时候我怕丢人就会出现,你们大可以试一试。” “于粲!”于父雷霆大怒,气得吼了于粲的名字。 于粲已经走到房门口,拧开把手,被喊住了于是又回头,他说:“少了这桩联姻,于盛不会倒闭,要是放了宾客鸽子,才是真的臭了于家的名声。” 说完他便要走,谁知道背后于父却说:“我的话你不听,小楚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于粲听到楚然的名字反应极快地回过头,他转身大步走回到于父面前,也顾不上什么没有礼貌的事情,问得很急,还带着些狠厉:“你和楚然说什么了!” 第13章 所以,楚然那天从楚宅回来,不是无缘无故地甩脸色给他看。 他以为自己要订婚了,也没有立刻就说要分手,任由自己误会他,冲他发火。 自己又说了什么蠢话?说他乱发脾气,说他在闹,还问他“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于粲抬手捂住脸,不让任何情绪泄露出来,但一贯挺直的脊背却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他终于知道楚然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了。 这让于粲很难过。 至少对于粲来说,假使将这件事调转个角色,是他突然听到楚然要订婚了,他无法想象局面会发展成怎样。 这个念头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浮现一下,就觉得无法忍受,怒意和嫉妒从心头一角乍起,即便只是假设,都足够让他十分煎熬。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或许会一刻都不能忍地回家质问楚然,或者什么也不问,一遍又一遍地不管不顾地压着楚然做,做到他受不了哭出来为止,共溺欲海,将一切抛之脑后。 “你就当是我错了吧。” 那一天早上楚然是这么和他说的。于粲不知道楚然是怎么能做到把事情瞒得这么好,最后还找借口和他提分手的。 那么冷静,那么残忍。 于粲唇边漫出苦涩的笑意,一抬手,杯中烈酒入喉。 自从知道了真相以后,于粲就是这幅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家独自闷了几天以后,今晚于粲还是忍不住打电话叫上了池俞,一起去喝酒。 还是那家常去的酒吧,池俞开的。 来的次数多了,连酒保都知道他们一定在几楼的几号包厢,要喝什么酒,问都不用问。 一进包厢,于粲就闷头喝酒,什么话也不说。池俞多多少少也知道他们俩的事情,见于粲这样子,他也没有多问,只陪着于粲喝酒。 好半晌,于粲才出声。他盯着手中转动着的酒杯,不知道是问池俞还是问自己,低声说:“你说,楚然到底在想什么?” 楚然到底在想什么,才会把所有的疑问都自己一个人藏着。 和他分手,说他们之间是少不更事、随便开始,说他不要他了,用这些狠话来伤他,又对订婚的事情只字不提。 于粲知道,楚然是信了的。 没有什么比从对方的父亲口中说出来更像事实的事情了,可是却偏偏是个谎言是个误会。 池俞皱着眉头苦恼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既然是误会,就算楚然不问你,你也应该告诉他,这不能成为你们分手的理由。” 楚然为什么不问他?于粲知道。 他真的知道。 或许,由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楚然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他。又或许,分手那天说的话真假参半,拿着借口掺入真心。 如果他们之间只有订婚这个误会就好了。只要说开了,总能重新走到一起的。 于粲闻言,抬头对上了池俞的眼睛,神色既无奈又颓败。他摇摇头,告诉池俞:“我不敢。” 他怕就算误会解释清楚了,楚然还是要和他分手,或者,楚然还会说出其他比订婚更可怖的理由,比如,不喜欢了、不想忍了。 那于粲才真的会受不了,扛不住。 可谁让是他先喜欢上楚然的呢? 于粲在互相喜欢的起跑线上抢跑,于是在感情里的,本该不相上下的较量,就永远变得比楚然棋差一着,永远一步落后。 主动权在抢跑一刻已经落入他人手中。 气氛有些凝滞,忽然有服务生敲门进来,俯身在池俞耳边说了些什么。 池俞一开始有些惊讶,随即下意识地看了于粲一眼。 等人走了,池俞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我上次不是遇见你家楚然了么,有人想对他动手动脚,我就过去帮了他一下。” “店里的人我后来吩咐过,让他们多留意关照他。” 听池俞这么说,于粲不知道怎么忽然生出一股微妙的预感。 下一秒,池俞果然接着又说:“今儿个赶巧,他又来了,就在楼下吧台那。可能管事儿的看咱们今天也在,就来告诉我了。” “他们说,楚然是一个人来的。”他补充道。 于粲忽然有股冲动,想立刻下楼去见楚然。 身体动作快于大脑反应,他放下杯子就要起身,但才站起来,于粲又有些迟疑地重新坐了回去。 见到楚然了,要怎么开口? 第一句……说什么? 第14章 池俞无语凝噎,他无法理解自个好友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又变得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了,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无奈地催促于粲:“大哥,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犹豫啊,等下人走了你可别拉着我哭。” 见于粲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池俞简直恨铁不成钢,气得咬牙切齿:“于!粲!” 他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劝服于粲下楼去,谁知道刚才来说楚然在楼下的服务生又来了。这一次他走得很急促,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老板!不好了!” 于粲猛地抬头,然而那服务生却是悄声和池俞说的,他听不见说了什么。 不知道服务生说了什么,只见池俞脸色大变,然后转身大步往外走,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喊上于粲:“姓于的,你再不跟着来,在楼下那个就要凉了!” 于粲甚至大脑还没消化完池俞说的是什么,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当然知道池俞说的人是楚然,只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担心和慌张一瞬间占据他的心,不停翻滚。 等到池俞经过长长的走廊到了电梯前准备从四楼下去的时候,于粲已经像一阵风向楼梯的方向掠过去了。 一楼吧台旁。 楚然正喝酒,肩膀又再度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这已经是他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被搭讪了,楚然不禁自嘲地想,或许自己确实长得还可以,不来酒吧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还是男女通吃的那一种。 有些无奈,楚然暗自决定下次再来一定要换个座位,一边脸上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转过身去准备把人赶走。 谁知道,一转身,来人居然不是生面孔,而是上次那个搭讪失败的肌肉男,他还带着一大群混混,个个身上都有刺青,看上去很不好惹。 那肌肉男大概是上次被池二拦了下来很不爽,又有点道上的势力,找了人以后这次便上酒吧来砸场子,没想到正好又碰见楚然,就找过来了, 说起来,那肌肉男敢这么有恃无恐,还是因为池二平时低调,没多少人见过池家二少到底长什么样子,这家酒吧又是他以私人身份和朋友合伙开的,他在幕后,知道他是酒吧老板的少之又少。 楚然看着那群混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这一次麻烦不小。他抿唇,只觉得自己不走运,喝个酒都有麻烦送上门。这阵势一看就知道,至少打一架是免不了的。 话虽这么说,但楚然脸上并没有多少惧意。他放下酒杯,眼神也冷了下来,随后从容地下了高脚凳,一边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 肌肉男脸上也没有曾经试图和楚然搭讪时露出的油腻、猥琐的笑容,他手里还拎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瞪着站在他面前的楚然。 紧接着,只见他空着的手一抬,身后的手下就四散开来,有的恶声恶气地把客人赶走,有的拿起桌上的酒瓶就砸,一时间酒吧内一片混乱,尖叫声和桌椅被掀翻、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而站在大厅中间的肌肉男,扫了一眼周围情况后好像很满意似的哼了一声,然后自己就朝楚然走过去。 他大概觉得楚然是害怕了所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得意忘形,嘚瑟着靠近楚然:“怎么样,小美人儿?老子看中你了是你运气好,让你不识相,不乖乖从了老子,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楚然甚至都懒得接话,斯斯文文将金框眼镜摘下来,额前碎发没了眼镜的阻挡便顺势柔顺地垂落,有些遮挡住他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眼镜一摘,楚然再抬眼的时候就和看起来很弱不禁风的他完全不同了,身上没有半点书生气,反而让人觉得很有危险性,像蛰伏于草丛中随时准备咬敌人一口的毒蛇。 等到楚然耐心地将眼镜收好,肌肉男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不远处。他被自己脑海里对楚然的比喻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然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又凶神恶煞起来,斜着眼睛瞪他,模样十足嚣张。 不得不说,楚然长相就很好看了,魅力十足,不管去到哪都常常回头率十足。他今天依然穿着惯常的白衬衫、黑皮鞋,此时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小臂,肤色白/皙,表情冷淡,一副禁欲冷美人的模样,又怎么会不吸引人。 就连本来极度不爽想揍他的肌肉男,都在靠近他了之后又再一次动了歪心思,然后改口说:“要是你现在后悔,愿意陪老子睡一晚,那我就考虑一下放过你。” 楚然冷而嘲讽的地勾唇:“你配吗?” 他心知此话一出定会惹怒眼前的男人,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远,肌肉男随时都可能举着木棍扑过来。 肌肉男闻言果然大怒,立刻气冲冲地快步朝他而来:“你说什么,有本事你他妈的就再说一遍!” 好在楚然本就一直背靠着吧台,没有人注意到他一边和肌肉男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一只手绕到背后去,悄然寻找着吧台上摆着的啤酒瓶。 “我说——”楚然冷冷地出声同肌肉男周旋,与此同时,伸到背后的手终于握上啤酒瓶的瓶口。 “滚。” ——砰! 清脆声响在吧台上轰然炸开,楚然反手握住玻璃酒瓶后,用力往桌面一磕,酒瓶霎时碎裂,玻璃碎片四溅而起。 第15章 肌肉男差点就没刹住车,好在他反应及时,才没被尖锐的啤酒瓶扎到。 楚然举着碎掉半个的啤酒瓶正对着男人,脸上结了霜一样冰冷。 他说:“现在听清了么?” 肌肉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瘦弱男人威胁了,这算怎么回事! 越想越气,肌肉男决定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毕竟只要自己肯花钱,什么样的美人他能找不着? 眼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再挑衅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肌肉男来说,这才是最不能忍的。 “臭小子,给你点颜色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肌肉男恶声恶气地冲着楚然吼,长且重的木棍几乎是被他一路挥着过去的,要是被打中了脆弱的身体部位一定伤得不轻。 好在楚然本身是个跆拳道高手,身手不差。只见木棍来势汹汹地直朝面门挥来,楚然迅速矮身一闪避了过去。 但那肌肉男也不是吃素的,一招不中,又立刻反身,握着木棍的手顺势向后横扫,索性楚然站的角度偏,不会被打中。 他见对方已经不留情面,也就不再客气。肌肉男再一次未能打中楚然,手臂却直直伸在他面前。 楚然没犹豫,一抬手,啤酒瓶碎掉的那一端就狠狠扎进了肌肉男手臂,痛得他大叫,鲜血霎时从手臂流出来。 “妈的!”肌肉男条件反射地退开,捂着手臂骂骂咧咧。 然后他警惕地看了不远处的楚然一眼,再一次拉开距离,然后拔高声音喊那些散在周围砸场子的手下:“还不来帮忙!” 这时候,一楼大厅内的客人几乎都跑光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音乐仍然震耳欲聋,然而舞池内已经空无一人。 那些混混听到肌肉男的话,纷纷停手围了过来。纵使楚然身手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十几人将楚然围在了中间,形成包围圈。 楚然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手里唯一的武器,用力得手背的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了,但要他低头认输,这绝不可能。 他依然冷冷地盯着那个站在混混背后的肌肉男看,没有一点动摇或者害怕。 肌肉男却像已经稳操胜券了一样,背着手得意洋洋地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然后下令:“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用力打!” 听到老大的指令,将男人围在中间的混混们立时先后朝他冲了上去。 一开始还好,楚然虽然只有半个酒瓶子,但玻璃渣杀伤力不小,还勉强应付得来。但到了后面,楚然只有一人的弱势便显示出来了,终究是寡不敌众。 那些混混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自然不是吃素的,来砸场子,一个两个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家伙。 相比之下,楚然这种正儿八经一招一式学出来的跆拳道在这种阴险狠辣的打架里就不那么吃香了,他很快就挂了彩,脸上淤青破皮都有,嘴角还流着血,模样惨不忍睹。 打着打着,不知道是谁从背后袭击,一棍子狠狠抽到了楚然背上,正好打到了他之前被楚父打的时候落下的还没愈合的伤口。 伤上加伤,楚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接着脚下一个踉跄,没稳住身形,就跌坐到了地上。 楚然仿佛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抬手护住自己的头部,然后他听见许多纷乱的脚步声正在逼近。他几乎已经感觉到雨点般的拳头将要落到身上来。 然而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惨叫声。 楚然周身像是有谁为他筑起一道透明的高墙,坚实的壁垒将楚然安全地护在其中,然后在喧闹的环境中隔断所有嘈杂,赠他一份独自心安。 第16章 于粲从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赶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楚然后背挨了一棍子的画面。 他本来就是个护短性子,更别说此时挨打的是楚然了。只需看见这一眼,于粲就已经怒火中烧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成拳头,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楼梯的位置比较偏僻,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不过那些混混虽然围着楚然,但彼此间空出来的距离也大,想靠近楚然并不难。 眼看着第二个人手中的家伙又要落到楚然身上,于粲顾不上其他的,加快速度赶到他身边。 那混混也心狠手辣得紧,他顺手抄起倒在一旁的椅子就要往楚然头上砸。 千钧一发之际,于粲侧着身抬腿踢中混混的肚子——人体最柔软最脆弱的部位,将他踹向远离楚然的方向。 因为忽然多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停下动作,顿在原地看过去。 于粲今天穿得很休闲,宽松短袖、运动长裤和白球鞋,活脱脱一个身材高大的运动系帅哥。 然而衣服的深黑色在此时和他几乎冷得不能再冷的脸色很相衬。 只见男人站在楚然身边,扫视众人了一眼,然后视线锁定站在最外面那个显然是老大的肌肉男身上。 或许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尤其适用于友谊关系,紧接着,于粲盯着肌肉男,竟然还能勾唇露出几分笑意来,和池俞是一样的笑面虎做派。 一时场面陷入了僵持,于粲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那边那个满脸横肉的,你是嫌命长了?对,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他虽然笑着,怒意却很明显。但眼下显然是于粲刚才那一脚把人踹翻在地很有震慑力,那些人一时半会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于粲就不急了,自在从容地万分毒舌地开了尊口。 肌肉男气得想吐血,明明自己穿着最能显身材的紧身背心,手臂上肌肉强壮,胸肌也很明显,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的居然说他满、脸、横、肉!到底是他聋了还是这个男人瞎了! 于粲才不怕他生气呢,这个肌肉男越郁闷,他就越高兴。不吃到苦头,还不知道敢动楚然的代价了。 他笑眯眯继续往下说:“这么大个人了,打架还要找这么多帮手,还打不赢,你丢不丢人?肥头大耳的一点用都没有,国家给你米饭吃都是浪费粮食了吧?”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但于粲就是有本事睁眼说瞎话,还说得煞有其事有理有据的,把人气得分分钟怒气值飚到最大值。 然而就在两人对话的期间,旁边有个小混混却拿着个啤酒瓶静悄悄地靠近想偷袭。于粲余光瞥见鬼鬼祟祟的身影,顺手夺过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手里的铁棍就甩过去,小混混的偷袭以惨叫着失败收场。 于粲收回手,在原地动动脖子、转着手腕。这些人敢动楚然,就是他们想走,他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所以这架,是打定了。 他漫不经心地垂眸活动筋骨,不再发挥毒舌属性刺激对面的肌肉男,而是神色认真起来。 活动开来以后,他歪了歪脖子,懒洋洋又带着点挑衅地出声:“你说你,混道上的还不带脑子。在动你那些龌龊念头之前,就不能先看看想动的是什么人吗?” 肌肉男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于粲揍翻在地痛扁一顿,他气得浑身发抖,撂下狠话:“好!你他妈的,你敢看不起老子,老子就给你点颜色看看,今天我就打得你找不着北!” 他接二连三被于粲的毒舌攻击到,哪里还忍得住,但或许是被那句“丢不丢人”刺激到了,这时候他还想起来讲究公平,见于粲两手空空,索性把手里的长棍扔了,然后快步冲他过去。 于粲却不搭茬,只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他看着肌肉男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哦,还是说你用不着在乎这个?那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位大哥你尊姓大名,什么来头,又知不知道我后面这个人是谁?” 肌肉男转眼就到自己的眼前,挥着拳打过来。于粲头一偏,抬手灵活地擒住肌肉男的手腕,神色终于可怖地认真起来:“他姓楚的,你也敢动?” 话音还未落,于粲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扭,再一扯,肌肉男的手臂就脱臼了。 更一个于楚的520小剧场 ———————————————————— 今天是于粲和楚然在一起以后过的第一个520,当然是要精心准备一个浪漫的惊喜的。 于粲醒的时候,楚然还在睡。他轻手轻脚的起床,离开/房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于少爷准备去给床上还在睡觉的楚少爷做一顿爱心早餐,因为没下过厨,他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一点,以防还没做出像样的成品出来楚然就醒了。 不过,于粲表示,下厨这种事,现在21世纪科技这么发达,他这么天资聪颖的人,跟着视频教学一定能行! 楚然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连温度都已经冷了,可见于粲今天起得有多早。 他也没多想,只以为于粲可能公司有事情要处理,起来工作去了,于是自顾自去洗漱了。 然而,等楚然收拾好准备出房间的时候,一丝若有若无的烧焦味飘了进来,并且随着他走出去向厨房靠近越来越浓。 只见,餐桌上摆着一盘早餐,豆浆、不太三明治的三明治,还有一个煎得不太像样的心形煎蛋。 楚然有点意外,望向还在厨房忙碌的男人。 于粲刚好把东西收拾好了,从里头走出来,看到楚然站在桌前,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嗯……早餐,我起来了才刚做的,趁热吃。” 特意强调自己刚起,此地无银三百两实锤。 楚然没多说,默默坐下来吃早餐。 他首先喝了看起来最安全的豆浆,是熟悉的味道,确认过眼神,是楼下早餐店卖的那种。 于粲给他准备了刀叉,于是放下豆浆,他切了一下那个煎蛋,没熟。 再拿起来三明治咬一口,好像有点咸。 楚然挑了挑眉,正试图分析出里面都夹了什么,手里的三明治就从他手里摔下去了,五马分尸。 一抬头,于粲正站在他身后,俯身侧着脸在看他,脸上是带着期待的笑意:“好吃吗,然然?” “好吃。”楚然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那口面包,十分平静地回答,然后绝情地补充道:“别这样叫我。” 于粲:“我不要,然然哪里不好听了?又亲昵又可爱,多好!” 楚然:“不行,太肉麻了。” 于粲:“不然叫楚楚?楚楚可怜?不好不好,还是叫然然吧!” 楚然:……[靓仔语塞.jpg] 想了想,他选择转移话题:“怎么只给我做了早餐,你的呢?” 于粲死要面子,打死都不会说他刚才做了太多失败品,又不舍得浪费就吃掉了,结果吃得很饱。 他沉默了一下,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楚然:“5……520?” 于粲:“我也爱你,宝贝!” 说着,于粲从背后环住楚然,一手捏住他下颚,脸上是几分促狭的笑意。 楚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警告他:“别乱来啊,我今天已经很累了。” 然而晚了,于粲已经亲上楚然了,唇瓣相接,温柔探索,唇齿间隐隐约约还流出男人低低的笑意。 “靓仔不吃饭的。再说了,今天情人节,当然是吃你——” 第17章 肌肉男确实没有去查过楚然的身份,也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楚家虽然和黑社会没什么关系,但这些上流阶层的太子爷哪里是好欺负的,富家子弟只有一个比一个身份矜贵的份。 而听于粲的口气,这个看似瘦弱的美人竟然是楚家的公子。肌肉男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终于有点慌了,但还强自嘴硬:“姓楚、姓楚就怎么了,天底下姓楚的多了去了!” 这时候,池俞带了人终于赶到。他身后的人自动分出来了一拨,去收拾一地狼藉。池俞则站在人群外围远远地喊于粲,神色看起来有点担心:“于粲!” 毕竟他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就像打酱油的小角色,找茬之前连对面的身份背景都弄不清楚,还有胆子带着人来闹事。 还在于粲眼皮底子下打伤楚然。 池俞看着远处人群中央站着的男人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肌肉男,心里为他默哀三秒钟。 然而池俞这一嗓子出来,肌肉男又是一惊。 别人他可能不认识,于粲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他可不会不认得。 于粲,当地首富于盛集团的现任总裁,出了名的雷霆手段,用他们这些混混的话来说就是“人狠话不多”。 肌肉男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他要知道这回能惹上于粲,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来。 但肌肉男还有个优点,敢于认怂,听见这个还扭着自己手的人就是于粲,立刻求饶:“于总,我不知道是您,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下次不敢了。” 于粲当然不吃这一套,不过他还是暂且松开了肌肉男。 他盯着肌肉男,从容勾唇冷笑,其中神韵有几分像极了楚然之前的样子。 紧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他扬声对池俞说:“池二,场子是你的,你看着办。打死了人,算、我、的。” 显而易见,肌肉男早先放的狠话都被于粲听见了,此时,又被他原样还了回去。 说到末尾,于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宣布,语气之狠戾令人毫不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肌肉男原先被于粲放开的时候,面上还一喜,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谁知道于粲竟然又说了这样的话,听得他面如死灰。 他知道于粲说的是真的。他们这群人不过是一帮死鱼烂虾,在道上都混不出什么名堂,相比之下,于粲这样的大人物,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将他们捻死,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肌肉男在原地发懵,于粲可没愣着。既然对手大喇喇地将空门露出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男人迅速出拳,三两下就把肌肉男揍翻在地。于粲虽然看着不算强壮,实际上他常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战斗力十足,此时先发制人,打得肌肉男毫无还手之力。 肌肉男怂在前面,又失了先机,很快就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差跪地求饶了。 他甚至在心里许愿,只要这回能逃过去,一定去买个彩票,毕竟,他不过是一时起了色心就能同时惹到楚家、于家和池家,确实是走了不一般的狗屎运。 肌肉男虽然倒在地上,于粲却没有就此收手放过他的意思,反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越发冷峻:“怎么,一开始不是很嚣张?” 如果刚才不是他及时赶到,这些人不会放过楚然。那现在,他为什么要放过这些人? 于粲眼睛危险一眯,眼神扫视过围在周围,此时已经被池俞带来的人打得满地找牙的一众混混。 动了不能动的人,就该死。 第18章 于粲骨子里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这让他很多时候,为了达成自己想要的事情,都会不计任何代价。 而看到楚然迫不得已护住头部的狼狈模样,更是在他的怒意上火上浇油。一场架打下来,于粲几乎都是下狠手。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池俞的人也能打得很,他们根本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过人一多就鱼龙混杂,难以处处顾及。有个机灵点的混混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把小刀,趁于粲和肌肉男再次打到一起的时候从背后偷袭他。 于粲被前后夹攻,躲避不及,情急之下只好勉强转身避过,但最终还是挂了彩。于是到现在,架打完了,右手手肘上也被划了一道,鲜血正从伤口顺着小臂蜿蜒流下。 这场有些轰轰烈烈的群架就以肌肉男带着一干混混吓得脚底抹油接着鬼哭狼嚎地逃跑和于粲鲜有的挂彩收尾。 闹事的人一走,池俞也识趣地带着人处理酒吧里头其他烂摊子善后去了,给这对吵了架闹了分手的小情侣一点空间。 很快,偌大的酒吧就只剩于粲和楚然两个人。 其实从出现到打完架把人赶跑为止,于粲都没有和楚然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从分手,到楚然说那些刺耳的话,距离现在也没过多久,于粲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说话方式来对待楚然才合适。 原本,他也不打算再去打扰楚然了。 但今天却在酒吧偶遇到他,还见到他被人挑衅刁难,甚至被打伤。 那一棍子何止是打到了楚然,更打到他心上去了,以至于心脏狠狠抽疼。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混乱过后的寂静比平时都更让人无法忽视。 于粲还保持着背对着站在楚然前面护着他的姿势,感觉到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还在身后待着。 半晌,他终于抿着薄唇,转身蹲下来,和楚然保持同一高度平齐。 楚然此时已经放下原本护住自己的手了,却坐在原地没有动。背上的伤口终于临近结痂,结果刚才又被人抽了一棍子,雪上加霜。伤口再度裂开,一动又牵引到其他伤,带来疼痛。 于是他低着头隐忍痛楚,没出声。 于粲眸色晦暗地看着眼前的人,想了想,低声道:“没事了……刚才,伤到了?” “是不是很痛?”他轻声问,温热的手掌力道柔和地按上刚才楚然被打到的地方。 男人话语间夹杂的温柔几乎满溢出来,明显得不得了,让楚然错觉回到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 疼痛的伤处也被温热覆盖,竟然奇异地有些缓解了痛楚。然而随着男人的靠近,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萦绕在楚然鼻尖。 他下意识皱起眉。 刚才如果不是于粲,现在还不知道得被那群人打成什么样。 而且,他无法忽略自己内心的感觉。 虽然楚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分手了,可是当于粲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上演烂俗的言情小说里面那种英雄救美的狗血情节的时候,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了很安心。 这份安心楚然说不出太多理由,但他就是知道,于粲来了,那他一定不会有危险。 可是于粲,是为了保护他,受伤了吗…… 楚然没回答于粲的问题,他循着淡淡的血腥味转过头去,目光探索地滑过男人的脸,然后是脖颈,最后锁定在他右手的伤口上。 于粲的右手原本放在楚然背上,但因为他转身的动作落了个空。 见楚然直直地盯着伤处,于粲下意识把手藏起来,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安慰他:“我没事,不小心被划了一下而已,不是什么大伤。” “反倒是你,怎么被人打了一棍子就倒下了,跆拳道高手?” 于粲像在调侃他,口吻放得很轻松。他垂着眸,一边说着,一边拉住楚然的手,把袖子推高想看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伤:“还有没有伤到哪儿,手、背?” 楚然察觉他的意图,本来想挣开他的手,可是看到于粲手臂还流着血,又怕动作太大扯到他的伤口,只好无奈地随他去。 于粲慢条斯理卷着他的袖子,老妈子似的念叨他,这一刻是两人分手后少有的平和,男人的语气就像是个久违的朋友在关心偶遇的受了伤的楚然:“等等会儿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严不严重,嗯?” 然而话说到一半,于粲却猛然停住。他本来想说,如果严重的话,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要是楚然不同意,他就是软硬兼施也得送他去医院。 可是袖子被卷起来,藏在衣服底下的手臂露了出来。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全是被抽打过的淤痕,看样子已经伤了好几天了,但淤血还没有消散。 眼前是青紫交错,红肿一片。于粲的视线触及楚然手臂的那一刻,连话都忘记要说完。 第19章 于粲不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但联系到刚才跆拳道黑带的楚然几乎是不堪一击地被打倒,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些什么。 “你背上是不是本来就有伤,这些伤怎么弄的!?” 楚然想起那天自己跪在书房冷硬的地板上,拐杖毫不留情地伴随着那些难听的话落到身上:“你和谁在一起不好,偏偏给我找了个男人!恶不恶心?” “亏我还以为你和于粲真的是兄弟,和于家还谈了个项目。这事情要是捅了出去,姓于的不得把天都翻了!我告诉你,到时候,就是你害了我们家!” 他的父亲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位想的还是楚家的利益。 他没有关心过楚然和于粲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一个同性恋人的路有多难走,现在他们又怎么样了。 对楚父来说,只有楚家的利益是重要的。 但楚然却不肯认错,他沉默地挺直脊背,任楚父怎么打都不曾动过。等到楚父甚至都已经打累了,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瞪他的时候,他才说:“父亲,我们已经分手了。” “于粲要订婚了,你放心。” “但我不觉得我有做错任何事情。” 楚然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的父亲,神色倔强而清冷。 爱上一个男人,归根结底,和爱上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同,他没错。 楚然明明才是跪着的那一个,但也许是因为他最后说得太坚定,气势却反而比楚父高出许多。 思绪飘散着,然而身旁的于粲还在追问。不知怎么,楚然竟然不敢和他对视。他低着头去看于粲的伤,避而不答,随即反手圈住男人的手腕,哑声说:“你受伤了。” “流血了,处理一下吧。” 楚然说着,用另一手支撑着从地上起来,然后顺势拉起于粲。 他没有拉于粲受伤的手,而是伸手去牵另外一只。 于粲也没有矫情地推开或是怎样,借力站起身,又顺从地被楚然牵着走到吧台前的高脚椅边上。 楚然松开于粲,转而又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然后才准备走开:“你在这坐着,我去问问有没有医药箱。” 然而他刚转身,又被于粲拉住。 “楚然!”于粲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见他要走,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拉住他,结果喊了楚然的名字以后,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错综复杂,这一刻他宁愿忘记楚然说过的那些话。 可偏偏忘不了。 他想解释订婚的事情,但又怕楚然不想听。 也怕等他说完,才发现楚然是真的想和他分手的,只是刚好把订婚拿来当借口。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受伤,楚然又为什么要理他? 楚然应声回头望着于粲,于粲欲言又止。 胸口好像凭空悬着块什么,把整颗心都箍住,同时无形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说不出口,话到了舌尖又打了个转,问楚然:“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然摆明了一副不想说的样子,神色又冷了下来,语气淡薄地回答他:“跟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 楚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提醒男人他们现在的关系:“于粲,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话让于粲心脏一紧,但他嘴上是不肯认,也不肯低头的。 于是忽然生出一股别扭的情绪,促使他移开眼,手上也松开楚然,然后生硬道:“好,那我的伤也和你没关系,反正……我们分手了。” 楚然手上的禁锢消失,但男人刚才紧握着他,在上面留下了一些温度,此时又在空气中慢慢冷却、挥发,在心里升腾出微小的失落感。 他听着于粲像小孩闹脾气一样说着赌气的话,无奈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明明是他偷偷瞒着自己要去订婚,怎么反倒委屈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隔了一会儿,楚然才说:“这不一样。你是因为我才会受伤的。” 把话扔下之后,这次楚然再没有迟疑,立刻走了。他虽然来过酒吧挺多次,但毕竟是这儿的顾客而已,并不熟悉酒吧内部。 不过,那个池二应当是于粲的朋友,去找他要医药箱再合适不过。 楚然想着,回忆了一下刚才池俞大概是往哪个方向走掉的,然后试探着走过去找他。 一边走,他才想起来,怪不得上次池俞要出手帮他应付走那个肌肉男,还说叫他不要客气,喊他池二就行,话里话外都像认识自己的样子。 大概和于粲关系不错,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于粲没有告诉池俞他们分手的事情,所以才会对他这么热情吧。 想到这儿,楚然苦笑了一下。 第20章 这池俞也不知道是藏哪里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酒吧还挺大的,楚然一时间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然而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池俞怎么神通广大地知道了楚然在找他,他从某个房间探出半个身子来,然后笑眯眯地朝楚然招手。 楚然起初愣了一下,然后才快步走过去。 说实话,他还是不大习惯别人对他直接浓烈地表达热情和友善,于粲已经是一个例外。 而且直觉上,池俞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的人。脸上看上去虽然笑嘻嘻的,实际上谁也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很危险。 但好在楚然也没有太多要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和理由。 走近池俞所在的房间,楚然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选择开口直接问:“我想问有医药箱吗,于粲受伤了。” 他说得很简洁,也很快,池俞听不出里面包含着什么情绪。 医药箱当然有,但池俞并不准备那么快就拿给楚然。 原本他也不想插手这两个人的事情,但他们俩一个畏畏缩缩不敢说清楚,一个明显还喜欢着又非要装作不喜欢,池俞实在看不下去,不想再收看这出狗血重重的连续剧了。 池二少在收看过程中逐渐失去耐心,具体表现在,他现在正坐在沙发上和楚然打招呼,十分悠然自得,好像就没有于粲受伤这回事似的。 “嗨,又见面了。” “你好。”楚然沉默了一下,见池俞不接话,又问了一遍:“请问这里有医药箱吗?于粲受伤了,在流血。” “如果没有,我只能带他去医院了。” 池俞原本没骨头似的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闻言坐直身子,连脸上的笑意一起敛去,神色正经了几分:“你很紧张于粲?” 楚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但还是回答他了:“他刚才是因为我受伤的,这是我欠他的。” 池俞盯着楚然,像是想从里面找出一些说谎的痕迹来:“这叫欠他人情?” “承认紧张他有这么难?” 于粲被刀划到的时候,楚然在后面神情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于粲虽然看不到,但是他看见了。 然而,楚然并不想和眼前这个算不上熟悉的人探讨感情问题,可他又怕否认了,池俞又能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和他缠辩下去。 于粲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毕竟见了血。流血的事情可大可小,还是重视些比较好。再说了,被刀划到也挺疼的。 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感觉打架的时候于粲和池二说话那语气,大概是死党之类的好友,说出去应该没关系,于是楚然干脆非常简单粗暴地告诉池俞:“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提分手还好,一提分手,池俞就想到刚才和于粲在楼上喝酒的时候那家伙一脸纠结的样子。 光是想想眼前这个人和姓于的两个人这点破事,池俞就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俩要是拖拖拉拉不和好,估计当事人还好端端地活着,他这个上帝视角年纪轻轻就先郁结在心英勇暴毙了。 心里想是一回事,池俞面上却表现出了好像第一次知道他们分手一样。他起初恰到好处地“惊讶”了一下,然后才问楚然:“既然你们都分手了,你还管他做什么?” “于粲是死是活,跟你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已经回答过同样的话,楚然这次反应很迅速,说得也很流畅:“他救了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不觉得,分手了,还对前任这么关怀备至,很容易让人误解,以为你还没放下吗?” 池俞还在咄咄逼人地追问,楚然终于失去耐心。他冷下脸来,转身就往外走,离开之前只扔下一句:“我带他去医院。” 然而,还未走出房间,身后男人却出了个大动静,砰一声,像是箱子被大力地放到玻璃茶几上碰出的声音。 这动静传进楚然耳朵里,他下意识脚步一滞。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池俞在背后发出一声冷笑。 然后他听见池俞的声音也完全陌生起来,没有之前交谈时的友好和善:“怎么?自己被误解了很难受吗?” “被别人误解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 “你也知道感觉不舒服,那于粲呢?他被误会的时候,你想过他好不好受吗?” 楚然听出池俞话里有话,眉头又习惯性皱起来,重新转回身面对池俞。 他没有理会那番话里夹枪带棒、明里暗里的嘲讽,只在意池俞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俞径自走上前来靠近楚然,看样子好像很愤怒:“你和于粲分手,是因为知道了他要订婚,是么?” 第21章 “因为于粲他爸告诉你,他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了。所以你就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搬走,然后和于粲一刀两断。” 池俞用的是陈述句,原来他什么都清楚。 连他都知道了,那于粲呢? 楚然神色有些僵硬起来,沉默地等池俞往下说。 “在你知道订婚的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问于粲哪怕只是一句?” 他没有。 他怕问出口,那些假想都成了真。 楚然想。 “你没有。”池俞很肯定地说,紧接着对楚然露出一个笑容。 那表情并不友善,是嘲讽的、甚至有点恶意的笑容,像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紧接着楚然就听到池俞说:“因为,只要你问了,你就会知道,于粲家伙根本知道得不比你多!” “如果你肯相信他,肯多问一句为什么,就会发现于粲根本没有背叛你,也没有瞒着你偷偷订婚,这些事全是他爸背着他自作主张。” 池俞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入楚然心脏,但他还嫌不够,顿了顿,再一次补充道:“很可惜,从头到尾你都不信他。” 所以,于粲根本没有对他隐瞒任何事情,也没有要订婚。 他呢,又对于粲做了什么? 刺入胸口的那把利剑又在心脏里翻搅了几下,带来更深刻的疼痛。 “我……”楚然低低出声,可是开了个头,却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池俞看见楚然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正微微颤抖,但他一点都不感到同情。 作为于粲的好友,这几年来于粲有多没有安全感多害怕楚然离开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而楚然呢?给于粲带来的却是伤害。 对池俞来说,他虽然希望两人和好,但那是因为于粲爱他,至于自己,他也并不特别喜欢楚然。 因此,他十分平静地和楚然简单交代事情经过:“于粲一开始不知道他爸跟你说了什么。之前他爸和他谈过订婚的事情,他明确拒绝过了,但是没有用。” “他爸还是在背地里一直筹备,还骗于粲去和那女人吃饭,然后找人偷拍,写绯闻发通稿。加上那女的一厢情愿地暗恋于粲,所以于粲一直被蒙在鼓里。” “等到那天,绯闻的事情上了头条,于粲回家找他爸算账的时候他爸一怒之下说漏嘴,他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然忽然不敢再看着池俞了。他垂眸盯着自己脚尖,听着池俞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道来,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先是莫名其妙甩脸色给于粲看,然后搬出去,再然后是矫情地发短信闹分手,还一而再地去说那些伤人而违心的话。 他几乎想拔腿就走,立刻去找于粲把话说清楚,和他道歉,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池俞好像也没有发现这些小小的细节,自顾自往下说:“就在刚才,我和于粲在楼上喝酒,他还拉着我说起你。” “他知道你误会他了,但是,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我叫于粲和你解释清楚,可是他居然说‘我不敢’,他于粲长这么大,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他怕过谁?可是他居然说不敢——” “姓楚的,你根本不知道于粲这几年和你在一起,他到底有多怕你离开他。” 楚然忽然感到很无力,他试图为自己辩解,说出来的话却很苍白:“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够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池俞斩钉截铁地打断:“我只是作为于粲的朋友,看不下去他这样消极颓废地过日子。他不敢说的话我帮他说了,至于解释,你们俩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兴趣听,你自己找他解释去。” 说完,池俞就大步经过楚然身边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 楚然的视线落到了玻璃茶几上的医药箱。 他想,不仅于粲需要,他应该一样需要医药箱来急救了。 因为他的心也在流血。 第22章 楚然拎着医药箱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于粲还坐在高脚凳上乖乖地等着,但他又不停地张望,一副分分钟按捺不住要自己去找人的样子。 刚才在房里和池俞交谈花去不少时间,于粲大概等了他好一会儿。 和于粲的距离渐渐拉近,池俞说的那些话却好像还在心里回响。想到之前的事情,还有和于粲的关系,楚然不自觉沉下脸色。 他想,他该和于粲道歉的。 不管于粲会不会原谅他,都是他活该。 他走到于粲身边,将医药箱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开,沉默地拉过男人的手替他处理伤口。 于粲也没出声,任由他动作。他看着楚然认真的侧颜,目光不自觉带上几分眷恋。 这份久违的平和温馨,得来不易。 然而楚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甚至添了一丝薄怒。 于粲也跟着心里一沉。 他条件反射地用力抽回手,动作之大惹得楚然下意识抬头望过来。 于粲把受伤的手背到身后去,抿着唇,像是措辞了一会儿才出声,绷着声音道:“我没事。你放心,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欠人情好难为你,你不用替我上药。” 他反应过度,动作间好像又牵扯到伤口,引起一阵剧痛,有点疼。 于粲想着,扭过头长腿一迈就要从椅子上下来。此刻他眉头紧皱,神色阴霾一片,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忽然又变得很差。 楚然原本在自顾自出神,心里很乱,等到于粲说了这些话又作势要走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于粲误会自己是觉得替他上药很为难。 男人明明流了那么多血,伤得不轻,但他到现在却还在嘴硬。哪怕伤口再痛,也不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和痛楚来,这是于粲。 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对自己来说有什么魔力,以至于“于粲”两个字只要在脑海中打转,就能让楚然心尖泛疼。 但动作终究快过思想,楚然手里还捏着棉签,身体却反应迅速地上前按住于粲的肩膀,将他按回椅子上。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被头顶的灯光打在脸上映出两个小小的光圈,是说不清的神色和情绪。 于粲顺着他的力道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却僵着,不知作何反应。 楚然抬眼看他,只说:“我没有为难。” 然后,他又重新拉过于粲的手,仔仔细细地给他上药。涂了药膏后,还不忘把脸凑过去,对着伤处轻轻吹出几口凉气。 温热的呼吸和微弱的凉风喷洒在于粲手臂上,又吹到了心上去,致使他整颗心脏还有全身的血液都像被放置在冰火两重天里,忍受煎熬。 这曾经是他们彼此最不经意的亲密无间,到现在却显得弥足珍贵。 于粲忽然搞不清楚了,他不懂楚然这是想做什么。 楚然从头到尾也保持着沉默,直到松开于粲的手,他才抬头望进于粲的眼睛里去。 然后,于粲终于听见楚然说话了,语气是无奈地、颤抖地:“对不起。” 如果楚然的话可以化作一把刀,他大概已经被一击毙命。 于粲扭开视线,那些想解释的话再一次涌上喉头。从见到楚然那一刻起,心里就有个声音一直在大声地叫嚷,叫他把事实说出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最后却说:“是我应该和你道歉。” “池俞都告诉我了。”这一次,楚然的话接得很快,像怕自己后悔一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很沉、很闷,于是楚然喘了口气,才继续和面前的男人说话:“于粲,对不起。” 于粲究竟在想什么,才不敢告诉他事实? 楚然不得而知,胸口的窒闷感更加强烈。 是自己没有给于粲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才会不安、害怕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本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楚然说不下去了。 他想了想,低头卷起另一只手的袖子,然后像罪犯和警察自首一样,并拢双臂,手心向上地伸到于粲眼前。 “你不是想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吗?” “我听助理说,你问过我怎么没参加过后面的任何会议,他和你说我出差去了,对不对?” 楚然说到这,朝于粲勉强扯了一个充满苦涩的笑,然后继续说:“我没有出差。我在楚宅关起来了。” 于粲的视线早就跟着落在楚然的手臂上,那些斑驳的伤痕让他气得浑身发抖,可楚然说的话又让他很错愕。 楚然重新对上于粲的视线,他逼着自己声音尽量保持得平稳一些,却还是泄露出一点微不可见的难受来:“这些伤是我爸打的。” 第23章 “他雇人调查我和你,看到了我们之前在一起的照片。” “他很生气,叫我跪下。我不肯认错,他就要打到我认错为止。” 于粲终于知道,为什么平时那么厉害的楚然被一棍子就放倒了。 单单是手上就伤成了这样,那后背呢? 于粲几乎不敢想象了,只轻声问楚然:“然后呢?” 楚然忍了很久,才把眼圈泛红的冲动忍下去,他说:“我叫他放心,说你要订婚了,我们也已经分手了。但是我不觉得我有错。” 于粲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没发出声音来。 “然后他就把我关起来了,想把我关到承认错误为止。” 可惜到最后,楚父也等不到这句“我错了”。 楚然刻意翘起嘴角,把语气放得轻快一些“结果我怎么都不肯低头,公司又离不开我,我就出来了。” “楚然……”于粲下意识叫他的名字,却没有下文。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敢轻易开口。 “对不起。”楚然说,他放下双手落回身侧,头也转过去,落在身边的吧台上。 于粲却没理解他的意思,所以说:“不要道歉,是我错了。” 楚然闭了闭眼,脸色也沉静下来:“我什么都知道了。刚才去找医药箱的时候,池二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看了于粲一眼,却不敢把目光留在上面,视线四处逡巡,最后定在男人的肩上:“我回楚宅那天,于叔叔去楚宅做客了。他叫我劝你多上心筹办订婚礼。” 于粲虽然知道是自己父亲和楚然说了这回事,但他现在才知道楚然是以什么方式听到这些话的。 在楚然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告诉他,他的爱人要和一个女人订婚了。 想到那时候楚然的难堪和难受,于粲就觉得心脏剧烈的疼痛甚至盖过了手上的伤,像被放在沸腾的岩浆里煎熬。 “我……” 他忍不住出声,却被楚然打断。 “你听我说完。”楚然的态度很坚定,但很快他的声音又变轻了,“如果那时候我敢问问你,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些话里面,于粲只能听到楚然说,他不敢问。 “池二说,你后来才知道全部的事,但是不敢和我说。” “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们在一起五年,可是连这点安全感都没有给你……对不起。” 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还是对不起,说出来连楚然都觉得苍白无力,现在想来,他好像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和于粲说过一句我爱你,可是已经太迟了。 愚人节那天,他对于粲说了太多无可挽救的蠢话、反话。 现在又要回过头告诉于粲说喜欢他吗?这个假设让楚然都觉得自己又当又立。 可是他不想让于粲觉得,这五年来掏出去的真心都成了一场浪费,所以,哪怕用尽所有的勇气,他还是要说。 “我道歉,不是要你原谅我,本来就是我不好。可是我……” 他原本想说,可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但又想到了分手那天说的话,只好顿了顿,改口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只是随便玩玩的关系,也不是勉强和你在一起。” 于粲,我喜欢你。 可是这句话他再不能说出口了。 “总之,我们会分手,会走到今天都是我的错……”楚然说到后来,声线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他停了停,再也说不下去了:“我走了。” 可是才转身,他就被于粲擒住手腕,往反方向一拉,一瞬落入男人的怀里。 楚然来不及挣扎,甚至来不及反应,于粲已经一手搂着他的腰,然后不管不顾地吻上他。 他们很久没有拥抱和接吻了。 于粲吻得很凶狠,却带着眷恋和温柔。他没有犹豫地探进楚然的领域,舌叶纠缠在一块,像绕着藤架生长的枝蔓一样分不开,也不想分开。 楚然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所有理智丝丝缕缕地逐渐抽离。他错觉自己变成了激流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汹涌的水流浮沉飘荡,不受控制。 不知道什么时候,于粲才终于舍得结束这个吻,但他的手还牢牢禁锢着楚然的腰身,生怕他又想逃跑。 楚然被迫待在于粲怀里,抬头看他。 于粲也看着他,然后问:“所以,你没有不要我,对不对?” 第24章 楚然没说话,于粲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他想说的话:“刚才你让我先听你说完,怎么说完就跑了?” “这对我不公平。现在轮到我说了,嗯?” 于粲的嗓音是低沉的,很有磁性的那一种,认真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很有魅力,像流动醇厚的大提琴音,能蛊惑人的心弦。 他说:“楚然,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男人没有过多解释自己在想什么,只把此刻唯一的念头说出来。 楚然闻言却怔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于粲说:“既然我们没有随随便便地开始,就更不应该随随便便地结束。” “我很抱歉,那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时候,但楚然知道男人是指他被楚父逼着低头的那一天。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一个人把所有事情揽上身。如果那天你回家,我能多察觉一点,多相信你一点……就好了。” 于粲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楚然的眼睛。 他好像能通过漂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是苦涩而晦暗的,却被楚然眼里的光照亮。 楚然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之前眼前这个人对自己说了多少刺耳的话,那些都不重要。于粲知道那些都是假话,他满心只有对楚然的心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楚然一个人,到底在黑暗中撑了多久? “我和我爸摊牌了,订婚取消。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于粲说着,看似是询问和试探,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楚然看着他,只觉得鼻尖有些泛酸。 不是一点儿都不委屈的,被楚父关起来的时候,喝醉酒的时候,被混混围住的时候,甚至是被池俞质问的时候……楚然承认,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镇定,无坚不摧。 可是现在抱着他的男人满眼都是情深,他说的话像朵棉花糖做成的白云轻轻飘进耳朵里,然后在心上降落。 “我知道,可能我们都真的不够好,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对方,才会一路上跌跌撞撞。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没有办法放你走。” 于粲说着,又凑过去亲了亲楚然的唇角,然后问他:“所以,楚然,如果你没有不要我,那就回来,和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一起学习怎么变得更好,一起上恋爱这堂课,一起走下去——” “我想参与你的未来,更不能接受你缺席我的生活。”于粲说得很慢,也很认真,然后他停下来,等楚然回答他。 楚然沉默了很久。 因为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街边的麦芽糖,放入嘴里就是满口香甜。它还会拉丝,手轻轻一转,就甜腻腻地黏连出好几条糖丝。 楚然觉得心脏的裂缝好像被这些糖丝给填补上了,丝丝缕缕、细细密密地缝合了破洞,让他的心再不会流血。 于粲这时候奇异地耐心很好,并不催促他。 他想了很久,才终于慢慢抬起手,反拥住于粲:“你应该放弃我的,和我在一起,你很累。” 楚然执拗着说,他总觉得伤了于粲很深,自己其实不值得被这么珍视。可是嘴上虽然逼自己说出来了,身体却诚实地贪恋男人的怀抱。 于粲立时反应过来,双手环住楚然,把他按到自己怀里,两具身躯紧紧贴合在一起,然后才让他把下巴搁到自己肩膀上去。 他深知楚然一向脸皮薄,是个行动派,追求做得比说的好听的那一种,不喜欢说些很腻歪和肉麻的话。 而且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情到浓时的搂搂抱抱,不一会儿就搂着抱着滚到床上去了,直接跳过说情话的环节。 但也只有做的时候,于粲连哄带骗地,才能极稀罕地听到楚然说喜欢。大多数情况下,于粲都会得到楚然抬着因隐忍至极而眼尾泛红的眼,自以为恶狠狠,但其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瞪视。 所以,于粲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然后有些调侃地在楚然耳边道:“我不累,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一点都不累了。你要是不信的话,说来听听看,就知道了。” 他原本以为楚然会恼羞成怒佯装生气的,甚至扬起唇角已经准备好了给人顺毛,结果,楚然却还安安静静地靠着他,没有动。 只见他收紧原本虚环着于粲的双手,然后很小声地在男人耳边投下一颗惊天巨雷:“于粲,我爱你。” 那瞬间,于粲觉得自己头脑里“嗡”地一声断了根弦。他怀里还抱着楚然,却像个初尝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 楚然往后退了退,让于粲能够看见他的脸,尽管他此刻已经感觉到,自己耳根大概是滚烫地泛着红了。 然后,楚然看着于粲,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紧接着郑重其事地告诉眼前的男人:“今天不是愚人节,这一次,我也没有说反话。我爱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