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恋爱吗我有钱 作者:在思 文案: 所有人都知道沈御家很有钱,A市海边别墅、劳斯莱斯超跑、私人飞机…… 毕业后的聚会,沈御笑得意气风发,“我将来要是谈恋爱,绝对不会看他有没有钱,庸俗,肮脏,我是在乎钱的人吗?” 生活费被断了一个星期后,她忽然觉得她可能就是那种人,然而她用钢铁般的意志不向生活低头。 顾远知道后,长眸微抬,打开录音机,“如果你说一句沈御是傻逼,我就给你一百块钱。” 沈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在十秒后,把这句话说了八百遍。 *又名《我老婆说她想多要点零花钱如果不肯就把我头拧下来》《为什么总有人说我吃软饭明明我也是有钱人》《昨天我游戏虐她一级号今天她游戏满级吊锤我》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御,顾远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夜晚笼罩着整座城市,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到了凌晨两点半,依旧亮着灯。 宽大的卧室房间里,落地窗大开着,夜里的冷风呼呼吹过,撩动帘布发出声响。 往常这个时候,沈御已经睡了,但她此刻正坐在厚重的雪白绒毯上,手里按着最新款手机,给自己的发小发消息。 沈御:你睡了吗? 几秒后,对方回了消息。 陆宁:睡了。 沈御顿了一下,缓慢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陆宁:懒得搭理你,心里还没点比数?看到没,我手机只剩一百的电了,不说了,睡觉了。 沈御面无表情地再次发送了一个问号。 发送完,对方终于正儿八经地回了一条。 陆宁:行吧,那你说,你找我想问我什么? 她这一次有好一会没有回复,手机屏幕的光因为长时间为操作熄灭了。 叹了一口气,她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觉得生活真他妈地难啊。 片刻后,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打开了浏览器,敲敲打打了一会,她一目十行看完,然后陷入了沉思。 半夜才睡的后果就是,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她心里一跳,猛地直起身。 完蛋,迟到了。 上司非常、非常龟毛。 她应该是凉透了。 那……还是睡觉吧。 沈御重新倒进软绵绵的大床里,继续回味那零星的睡意,然而没等她找回那稀少的睡意,房间门就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她充耳不闻,往下一缩,用枕头捂住了耳朵。 敲门的人却像是很有耐心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烦死了。 沈御不爽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便找了个吊带裙套上,光脚踩在地毯上,开了门。 敲门的人半靠在门侧,大概是位置的原因,他刚好在暗处,长而密的睫羽微微动了动,投下一片阴影。 下颚线条极为分明,像是锋利的刀刃。 半睁着乌眸,懒散地看着她。 沈御有那么点起床气,暂时不想说话。 面前的男人忽然笑了一声,“怎么?还要我抱你去洗手间?” 短短的吊带裙遮不住什么,匀称修长的双腿,漂亮精致的锁骨,凹凸有致的曲线,随便一个,都能让人血脉喷张。 她或许是觉得这是在自己家,也或许是因为知道是他,所以毫无防备意识。 这种毫无保留且亲密的信任,无声息地撩动人心。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随即收回了目光,转过身下楼。 初春的季节,阳光是温煦明媚又柔和的。 A市永远繁华喧嚣,清晨总是人们最繁忙的时候,而沈御已经很久没有过清晨了。 她之所以不繁忙。 说一句欠捶的话,大概就是她有钱吧。 但是她有一个烦恼,关于青梅竹马的。 简洁大方的原木茶几上随意地放了一个点心盒子,洗漱完的沈御一眼就看见了,她磨磨蹭蹭地吃着,半撑着下巴,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手里的边缘上,时不时地划了几下。 这个手机还是她送的。 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长睫垂着。 沈御眉头慢慢搅成一团毛线,狗男人不是在用她的手机和别的女人聊天吧? 顾远看完下级发上来的信息,正要退出,冷不防看见了陆宁发过来的一张截图。 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陆宁:行吧,那你说,你找我想问我什么? 沈御:就我有一个朋友,她如果想和她的青梅竹马在一起,应该怎么表白?或者怎么拉近关系? 陆宁:…… 陆宁:无中生友? 沈御:怎么可能!是我一个高中同学,你不认识,她忽然问我的。 陆宁:那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御:一般般帅,睫毛有点长,说话挺欠收拾的。 陆宁:我不想听了,最后给你一个友情提示,直接睡一觉,没什么好说的。 顾远嘴角翘了一下,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沈御的动作顿住,狗男人居然真的在和别的女人聊天。 她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吃完了午餐,起身上楼去换衣服了。 她的手机还放在原木桌上,在她离开后,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顾远随意地瞥了一眼,上面清晰地显示了一条消息。 眼底的笑意慢慢消散了,他直起身,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夹在嘴边,正要点燃。 楼上传来沈御没什么力度的声音,“不许抽烟。” 她站得远,手里还拿着东西,颇有一副他只要敢抽,她马上就下来的架势。 他抬了抬眼皮,拿着烟的手放了下来,“走吧,我送你。” 他今天会过来,沈御猜要么是自己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要么就是他母亲喊他照顾照顾自己。 沈御是个很会讨长辈喜欢的女孩。 顾远的父母每回见她都要给红包,叫她去家里吃个饭。 做长辈的,总是很拎得清,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死样,所以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送一下。 顾远开车很稳,也没什么烂毛病,沈御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看腻了的城市。 初春给这座城市添了几分暖意,然而这暖意却没有到沈御的身边。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顾远就开着车绝尘而去。 沈御:“……” 下一秒,她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按了几下,然后转身进了公司。 已经开走一段路的顾远忽然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他趁着红灯的时间,停下车,看了一眼。 沈御:差评。 这是把他当司机了。 他嘴角勾了一下,几乎能猜到她气成一团的样子。 去年沈御从名校毕业后就去了父亲公司准备接班,名校的保护伞下,她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父亲的工作对她而言还是显得有些吃力了,她知道自己没有经验,也愿意从底层做起,体验一下一路升职的爽感。 她去的是分公司,上任的第一天就被顶头上司的龟毛搞抑郁了。 同一个企划案改三次,改到她头秃以后采用了第一次的方案。 沈御一进去,还没走到自己的位置,就被顶头上司用死亡视线扫射了一遍。 “……” 她默默地跟着上司进了办公室,准备迎接今日份的风暴。 办公室的空调打得很低,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上司盯了她一会,冷声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御默不作声,低着头,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她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 没有合理的解释,她在办公室听了半个小时的念,等到出来以后,她已经半身不遂地瘫在椅子上了。 今天的工作任务很简单,她一边滑水一边完成,一看时间,刚好是下班时间。 沈御整个人像是活了一样,神清气爽地下班了。 公司大门正对着停车的地方,她老远就看见了停在外面的车。 顾远似乎是等了有一会了,他靠着车门,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他的面前正站着两个妹子,大约是在向他搭讪,脸上带着笑,耳尖泛红。 沈御磨了磨后槽牙,忽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宝贝,等久了吧?” 甜甜软软的声音,带着暧昧不清的语调,撩得人耳朵一麻。 两个妹子愣了愣,转头一看,沈御已经伸手勾上了男人的手臂,整个人依偎过去。 关系不言而喻。 眼见着两个妹子尴尬离去,沈御松了口气,正要抽回手,耳边却传来一声笑。 “没等多久。”顾远神情懒散地看了她一眼,“宝贝。” “……” 沈御弯身钻进车里,单方面把尴尬隔绝在车外。 从公司到她家并不远,眼看着快到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顾远,“来我家坐坐?请你吃饭,算是谢谢你今天开车接送我。” 顾远挑了下眉,“你会做饭?” 沈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外卖。”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也没有拒绝。 沈御在车上点好外卖,等进屋换下上班穿的衣服,套上舒服的家居服,窝进了沙发里。 顾远在一旁打电话,似乎是和工作相关的事。 她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打开电视,看着巨大的屏幕上跳出了上次没看完的电影。 她看得入神,连敲门声也没听见,等到顾远拿着外卖过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认为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顾远抬眼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没有?” 陈述句被她说成了疑问句。 顾远从开放式厨房倒了水给她,长眸微垂,“那就没有。” 沈御懂了。 他在和她表白。 顾远打开最后一个外卖盒,一抬头,小姑娘正在一本正经地脱衣服,见他看过来,还弯着眼睛说,“来吧,睡个觉。” 话音刚落,她小小一团就这么扑了过来。 没穿衣服。 第2章 空气忽然就变得燥热起来了。 软成一团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毫无顾忌地伸出手环住自己的腰。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平时若有似无,近距离的时候就闻得分明了,馥郁清甜,却不腻人。 有那么一瞬间,顾远不想克制了。 半晌,他垂下眼,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地震了起来,他把怀里的女人捞出来,又把她脱掉的衣服又一件一件给她穿好。 “不要随便在男人面前脱衣服。”他漆黑的眼眸有些晦暗,嗓音沙哑,“也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我不是随便说的。”她有点泄气。 她想说如果不喜欢她就别这么吊着她,但好像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主动的信号。 每一次不都是他的父母要他照顾她,他才来的吗? 周末的休息是上班族最后的倔强,沈御待的分公司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加班的地步,但偶尔下班碰到顶头上司的时候,沈御就有一丁点微妙的感觉。 朝九晚五的生活把沈御养得很好,她皮肤是天生的冷白,在灯光下尤其勾人,总让人想在上面留下痕迹。 顶头上司是上个月调过来的,具体什么背景也没人知道。 陆衍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陆家的人,但沈御没什么兴趣,就没去了解。 “阿御,下班一起去吃烤肉吧?” 比较熟一点没事会帮她一把的同事傅易喊住了她,他身后还有几个同事,大约是一起的。 沈御长得漂亮,皮肤白,性格又好,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更加微妙的是,现在这个世道,女人比男人更爱和漂亮妹妹待在一起,不干别的,就看看。 几个人都露出了相同的目光,沈御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正巧在这个时候,陆衍从一旁走过,几个同事都说了一声陆总好。 沈御看见陆衍那双时刻透着距离感的眼睛,一时之间没过脑子地客套了一句,“陆总要一起去吗?” 公司坐落在商业区,附近繁华得很,餐厅也很多,烤肉店在这一带竞争压力很大,因此装璜如此出色也没有很多人。 相反,偌大的烤肉店里,只有零星两三桌,看上去有些凄惨。 一行人挑了个大桌,大家都有意无意把最靠外的位置留给了陆衍。 沈御走在最后面,已经没有选位置的权利了,被迫坐在了顶头上司的身边。 她恨自己嘴欠了那一句。 傅易把菜单递给陆衍,对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往身旁的方向移了移。 沈御被迫拿起菜单,看了一圈,发觉有些名字起得真的十分新奇。 淡淡忧伤。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御咬了咬舌尖,强行忍住,极度好奇地在淡淡忧伤下划了一横。 其他的菜都几乎是傅易点的,他很会照顾人,顾虑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短暂的等待超乎寻常地尴尬,等到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开始帮忙烤肉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沈御却脑回路清奇地问了一句,“陆总你来过烤肉店吗?” 几个同事都有点想在她嘴上打个封条。 沈御不太清楚陆衍的背景,因为她比陆衍更晚来公司,但比她早在公司上班的同事却很清楚,空降的陆总是陆家的人。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那个陆家。 这样的人大概是不屑来什么烤肉店的。 出乎意料的,陆衍似乎并不在意她问的这句话,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肉在烤锅上滋滋作响,没一会就有了肉香味。 沈御胃小,吃不了多少,但在人多的情况下,早早放筷有些扫兴,她小口地吃着,时不时地和同事说笑几句。 顾远挂了电话,正要给沈御打过去,余光瞥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他侧眸,瞧见的就是沈御坐在一个野男人身边,弯着眼睛的模样。 他脚步微顿。 除了沈御以外,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这顿烤肉吃得很不是滋味。 和魔鬼上司一起聚餐是种什么体验? 生平第一次觉得家的吸引力如此巨大。 好不容易熬完了,傅易也对先前说的唱歌闭口不谈,几人和和气气地送走了陆衍,都没什么兴致了,纷纷挥手各自回家。 沈御摸了摸脑袋,准备回家。 “我送你吧,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傅易笑了笑,温和的眼睛像有细碎的光,熠熠生辉。 她刚想说不用,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沈御。” 沈御下意识地怂了。 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总让她觉得有一丁点的危机感。 顾远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什么情绪。 她更怂了。 只好小声地婉拒了傅易。 傅易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仍旧笑着挥了下手,“那周一见,阿御。” ‘阿御’这两个字一落,顾远的气压更低了。 仿佛自己的领地被侵略了,他眼睛微眯,盯着傅易的眼睛,对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 等到傅易走了,沈御才看向顾远,“怎么了?你……” 她思考片刻,“吃醋了?” 大概是被自己的臆想美到了,她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你要是说一句‘我爱沈御大美人’,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和你谈个恋爱,顺便和其他男生保持距离。” 顾远扫了她一眼,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刚才的敌意散了个干净,“那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了?”沈御以为有谈判的机会,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上他的肩膀,“你看看我,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小仙女,愿意下凡和你谈个恋爱,你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偷着乐吧。” “那你继续待在天上吧。” “……” 狗男人。 . 沈御成年以后就搬出去住了,不过也没有搬太远,她嫌麻烦。 沈家在A市举足轻重,有钱人总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动不动就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宴会,本质上只是社交披了一层外衣。 这一次的宴会是陆家办的,邀请的都是A市有名气的富豪。 沈御原本不想出席,但是母亲在出差,自己不去,父亲就只能一个人,她觉得良心稍微有那么一点的不安。 只有那么一点。 为着这次宴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沈父也大方了一会。 他把自己宝贝得要命的劳斯莱斯超跑借给自己女儿一天,让她开着出去兜兜风,过过瘾。 沈御接过车钥匙以后,觉得自己怎么能让父亲一个人去宴会,那也太不是人了。 她很高兴。 然后毫不犹豫地拿着车钥匙跑了。 沈父在后面欲言又止,手已经抬了起来,最后无奈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 一个大男人出尔反尔,那像什么话。 沈御上路以后,直接往森林公园开,放着歌,有点兴奋。 一直开到天黑,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慢慢地往回开。 不知怎的,森林公园的路灯忽然熄了。 长长的路没有一辆车开过,漆黑到阴森可怖。 她开了车灯,没怎么在意,猜测可能电力系统出了问题。 然而前面忽然一道强光照过来,她眼前一花,低低骂了一句,下意识地转了下方向盘,想靠边。 前面那辆车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偏偏转错了方向,直直地对准了沈御的车。 公路上发出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剧烈撞击过后,公路又平静了下来。 因为路灯没亮,两人都开得慢,这一撞没酿成大祸。 沈御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下车一看。 父亲宝贝得不得了的车前盖撞出了一个大坑。 沈御:“……” 另一辆车的司机也走了下来,摸了摸头,不大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刚拿驾照,我的责任,我赔给你吧。” 这不是钱的问题。 沈御神情复杂地看了那人一眼。 晚上十点,顾远打开门,掀了掀眼皮,灯亮着,空调开着。 沙发上窝着个小姑娘,她怀里抱着一包薯片,惬意地看着电视。 “你下凡了?” 他神色散漫地说了一句,进门才看见了她不光人来了,还带了个大箱子过来。 沈御转过头看着他,真诚地发问,“你愿意救一救这个刚下凡的仙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沈父皮笑肉不笑:虎毒不食子,女儿,你回来 第3章 顾远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生了几分逗她的心思,就指了指阳台。 她以为他要给她看什么东西,就抱着薯片走到了阳台。 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很空旷。 沈御看过百八十遍,有些疑惑地看向顾远。 “看外面。” 沈御就看了一眼外面。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附近又是商业区,能看到交错的公路,人行道和天桥。 “看见街上的长凳了?” 沈御点了点头,有点模不着头脑。 “你去问问它愿不愿意让你这个刚下凡的仙女住上几天。” “……” 臭男人。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在想想那辆已经被拖走的父亲的爱车,她有一刹那地迟疑。 睡长凳也不是…… 啊不,不可以。 但她这会也不敢回家,每一处房子都是父亲过给她的。 躲在家里,就是坐以待毙。 当时太慌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先来顾狗这里躲躲。 现在冷静下来,她才想起,自己可以住酒店。 沈御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把薯片放下,去洗手间洗了手,一出来就拉起行李的拉杆。 她冷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了。” 这语气有些欠扁。 顾远体贴地帮她打开门。 沈御:“……” 她有一点生气,低下头就一口咬上他的手臂,用了点力气。 顾远也没抽回来,反倒笑了一声,“小丫头劲儿挺大。” 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沈御觉得没意思,松了口,软舌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咬的地方。 顾远眼神一暗,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强势又不容拒绝。 乌云密集的天空上,忽然一道闪电劈开了漆黑浓重的夜晚。 惊雷凭空炸起,轰鸣声大得惊人。 仿佛整座城市都颤抖了一下。 沈御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体却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顾远手一拉,把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关上门,轻轻地安抚怀里的人。 “不用怕。”他嗓音低沉,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沈御神经绷得很紧,眼睛闭着,什么都不敢看。 声音都打着颤,“你为什么不关窗户!” 谁知道会打雷。 顾远也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一边抱着怀里的小怂包,一边去把窗户都关上了。 雷声被隔绝在外,房间内安静了许多。 她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对刚才说的话闭口不谈。 顾远也不激她了,现在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出去了。 沈御从小就怕打雷,家里隔音效果好,平时也看不出来,真正被顾远察觉是她有一次来他家玩,正好下雨。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也没关窗户,外头的雷声一阵一阵地传进来,像是要把天空震碎。 小姑娘却吓得脸色苍白,蜷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远哥。”小怂包窝在沙发里,抱着薯片喊了他一声。 顾远回神,“做什么?” “你能给我倒杯水吗?”沈御笑得十分灿烂,“要热的。” 他不为所动,眼皮耷着,神色懒散,带着点痞气,“自己去。” 沈御眨巴着大眼睛,放软了声音,“远哥,帮帮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原本就清甜,稍稍压着嗓音,就带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引诱。 很勾人。 外面的大雨一直下着,没停过,沈御双手捧着顾远递过来的水杯,小口地喝着。 粉嫩湿润的嘴唇贴在杯壁上,慢条斯理地喝着,大概是有点困了,她揉了揉眼睛,却没打算现在就睡。 顾远的视线停在了她的唇上,好一会才收回来,回书房看项目的进度。 漆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半晌,他才意识到电脑的页面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很久了。 索性关了页面,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到相册里。 只有零星几张照片。 都是同一个人的。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乌眸微微弯着,笑意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 光照在她的皮肤上,白得晃眼。 . 沈御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第二天沈父就知道了自己爱车被撞了个大坑的事,他面上平静,心却在滴血。 他自己都舍不得开几回,就借给女儿一回,就出事了。 让秘书去家里捞人,没捞到。 这就是跑路了。 电话也打不通,沈父也不着急,直接把生活费给停了,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沈御望着自己的余额,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花招。 她周末在顾远家里住了下来,周一继续回公司上班,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宴会也不敢去了。 周一的工作是最多的,沈御昨晚睡得晚,强撑着眼皮盯着电脑。 没一会儿,她的脑袋就慢慢往下垂。 身侧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她惊醒过来,抬眼望过去。 撞进了一个温柔的视线里,她愣了愣,“傅易。” 对方只是笑了笑,收回手,问道,“昨晚没睡好?” “嗯。”她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一种近乎直觉的危机感,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 总经理的办公室是玻璃门,她的目光就这么和陆衍的对上了。 充满距离感的漆黑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甚至从里面品出到了警告的味道。 “……” 沈御再不敢说什么,自己默默地看向电脑,继续手里的工作。 到了中午,她原本想回家,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无家可归人士,就一时没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会。 林逸正拉着傅易去外面吃中午饭,拉到一半对方停了下来,他也顺势回头一看。 公司才来没多久的小美人正坐在电脑前,不知道想什么。 “要一起去吃饭吗?” 傅易问的时候,语气很轻,仿佛是怕吓到她。 她水漉漉的眼睛望了过来,在灯光下仿佛有细碎的光,似钻石般璀璨耀眼。 林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松,随即用余光瞟了一眼傅易,他依旧笑着,像初春的阳光般温暖。 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公司附近的餐厅很多,傅易选的是西餐厅,环境倒是不错,沈御却不怎么爱吃西餐。 她小时候几乎是国外和国内来回跑,被家里的厨师养得嘴叼了很多,外面的餐厅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 只是长大以后,她就开始把自己的坏毛病藏起来了。 林逸大概是闲的,对沈御说道,“你那个学历,来我们公司有点亏。” 分公司里的员工几乎都是名校出来的,但像沈御的那个学校和留学经历,在分公司里确实有点屈才的意思。 沈御却没觉得,出生起就拥有太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的欲望就比寻常人少了很多。 她没想一辈子靠父亲,每走一步,得到的都是人生的经验,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沈御嘴上带着笑,却什么也没说。 林逸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到了下午,沈御早早地完成了工作,准备下班。 她犹豫了片刻,给顾远发了个语音请求。 手一滑,点到了视频。 对方大概没注意,点了同意。 屏幕上骤然出现了对方锋利的下颚,视角是从下往上的,看不到脸,却能看到他的身后。 有一个女人。 黑色的深V吊带露出了漂亮的曲线,身材好得让人血脉喷张。 “什么事?” 顾远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听得耳尖发麻。 什么事? 你命没了。 电话啪嗒被挂断了。 顾远垂下眼,眉头皱了一下,打字过去。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被拉黑了。 他挑眉,才看清刚才是视频通话,又往身后瞧了一眼。 嘶,小祖宗应该气得不轻。 白思月是花了点心思才见到顾远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对方就要走了。 她借着楼梯的高度差,露出自己傲人的曲线,“你走了我怎么办?” 说话的语调也娇娇软软的,不像是抱怨,到更像是情侣间的撒娇。 男人看也没看一眼,直直地往外走。 “老子管你。” 第4章 沈御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她很有耐心地追了顾远这么久。 她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更何况他身边一直没有出现别的女人,或者说女朋友。 但现在不一样了。 同一个房间里,孤男寡女! 沈御很生气,一点也不想看见狗男人,她直接打了个车到顾远家里。 门是密码锁,她轻车熟路地开门,回房间开始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巨大的落地窗关了起来,窗帘也拉得死死的,灯光投下来,偌大的房间安静得能让所有情绪淡化。 沈御收拾的动作就慢慢停了下来。 她觉得很委屈。 凭什么自己要这么委屈。 被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陆宁的电话。 她迟疑了一秒,还是拿起手机,“喂?” 那边很安静,隐约能听到鼠标的点击声,几秒后才传来对方的声音,“小御,你这几天注意安全。” 沈御皱了皱眉,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了?又有绑架犯盯上我了?” 陆宁被她这么一打岔,笑了一声,刚才的凝重就消失了,“你很美吗?为什么盯你?” 沈御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道,“以我的美貌程度,我觉得我很危险。” 陆宁笑了笑,没再和她打趣,开始说正事,“你离公司很近的那套房子附近,有人失踪了,不知道是单纯的失踪还是有什么事情,保险起见,你还是注意安全,别和你爸闹了,回家让司机接送,最好让小陈跟着你。” 电话挂断以后,沈御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她有一点心虚地按了接通。 “钱花完了没?” 这就是掀过去的意思了,沈御回忆了几秒,“没,还存了几万。” 沈父诧异,“你管五位数叫存?” 沈御:“……” “行了,赶紧回来,刚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是陆宁给你说了吧,这几天那边不安全,班也先别上了,回我这边,等有消息了再说。” 沈御摸摸脑袋,疑惑道,“到底什么事?不是失踪吗?怎么兴师动众的?” “司机过去接你了,先回来,别管这么多。” “我在顾远家里。” “不废话?你也就能躲那。” “……” 沈御就乖乖地等在家里了。 没等太久,门就开了,顾远回来了。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漆黑的眼睛扫了一眼,没在客厅看到人,眼底有一瞬的慌乱。 在打开房间门,看到坐在床上的人以后,他微微松了口气,抬手关上房门。 听到声响,沈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玩手机。 面前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夺过了手机,男人硬朗俊美的脸就这么撞进视线里。 她咬了咬下唇,没说话,剔透的乌眸无声息地看着他。 像是有细碎的光,在她的眼睛里,似万年前的浩瀚星河,无数的星辉闪烁着。 顾远黑睫微动,平静的碧潭忽然就掀起了汹涌的浪,压抑许久的占有欲一点一点地往上窜。 他伸出手,指节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侧,拇指一点一点移着,终于到了她柔软的唇上。 身体微微倾下,靠得很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馥郁。 他的黑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春日的温暖气息在房间里流转,空气变得燥热暧昧。 她细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想抓着什么,轻轻捏紧了对方的衣摆,耳尖浮上可疑的红晕。 灯光似乎变得让人眩晕了,房间里安静得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清晰起来。 半晌,他松开了桎梏,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不认识她。” 他在解释。 沈御愣了愣,忽然别开视线,不看他,语气轻轻的,“关我什么事。” 她侧过脸,顾远就看见了她耳尖的红晕,唇角弯了一瞬。 白皙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男人面前,一片凝白的肌肤仿佛在引诱他做点什么。 然而不等他做什么,他就看见沈御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眉头蹙起,手指无意识地贴上了小腹。 这样的情况,对顾远来说,并不陌生。 他转过身进了厨房,开火倒水,熟练地做姜枣红糖水。 沈御进了卫生间,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整个人已经很不舒服了。 她初中那会才来经期的时候就知道不可以喝冷水,可大夏天太热,没忍住喝了几口,从那以后就每次来都痛,调养了很久,才好了很多,只是来经期的第一天,她还是很难受。 顾远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无精打采地趴着,身体蜷缩着,小小一团。 他单手将人捞起来,另一只手握着杯子,一点一点喂她。 她皱着眉,小口喝了一点,眉头拢得更紧,却还是勉强自己继续喝。 她喝得慢,他也不急,耐心很好地端着杯子喂。 娇娇软软的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着他。 好不容易喝完一大杯,她又软绵绵地要倒下去,顾远伸手扶住她,将杯子放在一旁,又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盒暖宝宝,撕开一片隔着衣服贴在她的小腹上,才小心地把人放在床上。 事发突然,好在家里以前就准备了一些,不至于让她太难受。 沈御躺在床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司机要来接我了。” 顾远正拿着杯子准备出去,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她,“晚点走,我开车送你。” 她点了下头,问道,“陆宁给你打过电话了吗?他说我家附近有人失踪了,不安全。” 顾远应了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别管这些事。” 一个个都不告诉她。 沈御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不理他了。 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对着他,只露出了一个后脑勺,如瀑的黑发铺在枕头上,似云雾般散开。 顾远看了半晌,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弯下身给她掖好被子,给她司机发了个短信。 正要关上门,她忽然闷声道,“你要走?” 她动了动,转过身,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灯光映进去,像是有无数的星光散着,漂亮得不像话。 他黑眸看着她,喉结微动,守在她的床边,“不走,你要是困了,就睡。” 小孩倒是很乖地闭上了眼睛,却得寸进尺地问了一句,“那你能上来和我一起睡吗?” 第5章 顾远就这么看着她,一句话没说,周身的气压却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行啊。” 说完,他单手解了衣服,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他锋利的下颚抬了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种压迫感明显得过分,但沈御一点也不怕他。 她掀开被子,嘴角上扬,“来啊,宝贝。” 薄被里已经被她暖热了,她小腹上贴着暖宝宝,热意上涌,就没那么难受了,她伸出双臂,搂着他。 困意也跟着席卷而来。 顾远低着头看她。 她睡着了。 呼吸清浅,眼睛闭着,卷而密的睫毛垂着,像蝶翼。 这种几乎没有底线的信任…… 顾远神色不明地闭上眼,有力的手臂不容拒绝地贴在她的背上,力道却放得很轻。 顾家和沈家几乎是同一时期出现在A市的,沈家早年是在国外发展,慢慢转到A市,一来就和地头蛇陆家撞上,做的第一个项目没能成功,转头就和顾家手拉手合作了。 两家都是有头脑的,迅速实现了双赢,地头蛇陆家觉得不行,也加入了讨论组,一起分吃蛋糕,在A市名利场占下了一大片地。 沈御出生起,就是和顾远、陆宁一起玩。 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教育方式。 陆宁富养得很厉害,嚣张跋扈,脾气很臭,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稍微把两个发小当回事,这种性格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混很容易吃亏,但他一毕业就当了首席执行官,在公司里如鱼得水,老爸在头顶罩着,很难吃什么亏。 顾远家里以前是警察世家,转到顾远老爸一代才转成了生意人,家教很严,再怎么有钱也抵不过老爷子一阵敲打。 沈御也是富养,却没养成陆宁那个坏德行。 小时候她去顾远家里玩,唇红齿白的模样,嘴又甜得紧,很讨老爷子喜欢,破天荒地第一次带着她去了自己的私藏室。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刑警,独独喜欢些字画,全放在私藏室里,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平时连给儿子看一眼都觉得糟蹋。 整个房间都是合金,防弹不说,那个门也是十几道锁,繁复又麻烦。 最后一道锁是要用钥匙才能开的,老爷子开了门,看着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钥匙,心就软了,把钥匙给小孩拿着了。 看到一半的时候,老爷子出去了一趟,想着难得开一次门,干脆把孙子也叫过来开开眼界。 就是这么一趟,老爷子带着顾远过来的时候,最后一道门锁上了,钥匙又在沈御手里,没法从外面打开。 里面的房间是封闭式的,那会又是夏天,什么都不做都会流出一身汗,别说小孩还在里面了。 老爷子有点急,还是温声细语地教沈御怎么从里面开门。 但小孩哪有那么冷静理智呢。 又热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是封闭的空间。 沈御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尝试着开门,到后来哭得撕心裂肺,怕得要命,全身都在抖,钥匙都拿不稳了,更别说开门了。 老爷子这才急了,赶紧打电话喊人过来,准备把门给砸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无能为力地在外头听着小孩的哭声,有一刹那,老爷子眼睛红了。 顾远站在那里,隔着厚重的门,低声说,“阿御,别哭,听话,看见墙上的调温器了吗?” 小孩断断续续地哭着,过了一会才颤声道,“看见了。” 他贴着门,和她说,“乖,把温度调低,别怕。” 老爷子着急,但是没想到这一点,听到顾远这么说,他也立刻放软声音哄她。 等调低了温度,里头没那么热,老爷子的心才放下来一点。 喊的人还没来,沈御的爸妈接到电话先赶了过来,听着小孩在里面哭,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在生意场上再怎么叱咤风云,这会也红了眼眶。 沈御的哭声也软软的,没什么力度,“我害怕……我想出来……” 大人急得团团转,怎么哄都没用。 顾远轻声说,“阿御,别怕,马上就能出来了。” 小孩哭声暂歇,没过多久,老爷子喊的人就来了,带着工具,不慌不忙地把门破了。 这种门是没办法解锁的,只能毁了。 老爷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快点!孩子还在里面呢。” 门破开的那一刻,沈御的爸妈赶忙进去,把孩子抱在怀里,软声安慰,“御御乖,别怕啊,爸妈都在这呢,没事了,没事了。” 被父母抱在怀里安慰,沈御眼圈又红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顾远,对方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看到他捏得泛白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那以后,老爷子再也没搞私藏室了,字画都放在书房。 沈御醒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她动了动,然后就被人按进怀里,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乖,别闹。” 她安静地窝进他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顾远松开手,起身穿衣服。 沈御坐在床上,目光在他的腹肌上流连忘返。 男人有些好笑,“看够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不说。 等到他把衣服穿好了,才慢吞吞地起来。 他开着车送她到了沈父那边,她回去的时候,沈父还没回来,她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沈父是快到十二点才回来的,一回来就进房间把定制的高档西装脱了,换了一身女儿以前买的毛绒睡衣。 一个快五十的老男人,穿着一身动漫毛绒睡衣从楼梯上下来,沈御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父瞥她一眼,坐下来,喝了杯热水,才慢悠悠道,“这几天老实在家呆着,嫌无聊出去旅游,去哪都把小陈带着,不准一个人在外面瞎逛,听到了吗?” 沈御也跟着到了杯热水,握在手里,小口喝,“为什么啊?” 沈父思考片刻,把手机里的信息删删减减发给了她。 她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后,愣住了。 第6章 难怪,每个人都要她回来。 沈御沉默了一会,手机暗了下去,她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晃悠悠地上了楼梯,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上面往下看了眼客厅的沈父,“爸,我没钱了。” 沈父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气定神闲道,“不是还有几万么?” “……” 这就是不给的意思了。 沈御跺了跺脚,鼓着腮帮子,“爸!” “行了,一会转给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工作没见你这么上心,成天好吃懒做,我看以后谁还会娶你。” 沈父摇摇头,叹气,“也就顾家那小子了,啧,委屈人家了。” 沈御呆了片刻,没想到父亲的胳膊肘能拐到这个地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抓了抓头发,找到了一个可以反驳的地方,“不是你让我不去上班的吗?” “用你重复?我不知道?”沈父看了她一眼,“做好的蛋糕端到你面前,你都吃不下,非要亲自去当个做蛋糕的副手,出息。” “……” 沈御默默地闭上了嘴。 老狐狸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几个人都跟她说了安全的事,她就在家里乖乖地住了几天,然后逐渐不耐烦了。 什么事情都不做,天天在家里躺着,她也没看手机,偶尔看看书,不然就睡觉,就这么等着,也没等到个消息。 沈父不让她去上班,那边怎么说的,她也不清楚,也没和同事联系。 顾远又不是个话多的能吹吹比的人,陆宁以前倒是可以和她说上个几个小时,可惜现在人家已经是总裁了,和她错开了一个阶级,她再也高攀不起了,因为陆宁现在是个忙人了。 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整面墙壁都是落地窗,能看到深蓝色大海的景象,漂亮广阔,没有边际。 窗帘彻底地拉在最边上,一点不影响观赏风景。 她坐在落地窗旁边,从高处望着那一整片大海,美得不像话。 但她看了太久了,已经看腻了。 这套房子临海,是地段最好的一栋,买的顶楼,买的时候是千万级,后来房价一直涨,现在因为靠海上亿了。 一共是五层,最上面还有一个私人泳池,不过是露天的,沈御基本不上去。 她觉得自己快闲出屁了,在衣柜里找到泳衣,坐电梯上去。 天台是送的,除了私人泳池,还有一个小花园。 她在水里晃了晃,然后停了下来,觉得身心疲惫,做什么都没意思。 她带了手机,就站在泳池里,划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给顾远发了条消息过去。 沈御:你在干嘛? 对方过了一会才回了一句。 顾远:有事说事。 隔着屏幕,感觉很冷冰冰的语气,像是不想搭理她一样。 她莫名又想起,好像每次都是她主动。 负面情绪来得毫无征兆,她一言不发地望着平静的水面,细白的手指轻轻浮在水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池子里的水,波纹就一圈一圈地荡开了。 今天天气也不是很好,乌云密集着,看样子一会就要下雨了。 她慢慢地沉下身体,整个人潜在水里,屏住呼吸。 片刻,她忽然浮出水面,呼吸平缓,眼睛有些空。 她好像真的很好骗,也很好哄。 黑色的眼睫被水沾湿,水珠凝聚,缓缓地顺着侧脸滑了下来,流下一条水痕。 仿佛眼泪。 她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好一会,才从泳池里起身,单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浴巾,披在身上,往楼梯处走。 她没下去,而是一个人坐在楼梯口。 旋转式的楼梯设计,阶梯只有薄薄的一层,扶手也很简洁,像是透明的楼梯。 她能从顶楼望到客厅的位置。 轻轻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挺善变的,就小气得很,人家随口一句话,自己就想这么多,太自作多情了。 自信点,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一个臭男人,真没什么可追的。 这天底下,长得好看的多了去了,随便拉个明星,不比他好看一万倍! 她像是赌气似的,掏出手机就给沈父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那边隔了几秒接的,没有杂音,很安静。 “陈洛,我要包养小白脸。” 陈洛冷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推了推眼镜,淡声道,“你想说自由恋爱?” 沈御很理智,“我要包养小白脸,明星那种,肮脏交易。” 停了一下,她补充道,“五百万以上就算了,玩不起。” “……” 陈洛没怎么犹豫就把这个事捅给沈父了。 沈父听后,愣了愣,很淡定,“给她找个干净点的,钱我给。” 陈洛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瞬的震惊,又迅速竖起自己的面具,去给沈御找一个干净的明星了。 其实不怎么好找,因为干净的不怎么想搞这种交易,想搞的又不干净。 但陈洛总有办法。 小明星叫京歌。 有点像女生的名字。 长得很漂亮,不是硬朗的长相,相当俊美,掺杂了一点女性美,阴柔,却不娘。 黑眸很干净,像山间的小溪,澄澈透亮。 京歌过来的时候,沈御已经把这事儿给忘完了。 她还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因为她确实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当时有点赌气的意思,完全没想到陈洛业务能力这么强。 于是京歌来按响门铃后,沈御开了门先是一愣,然后说,“不买。” 碰一声。 门又关上了。 京歌:“……” 作者有话要说:沈父:那我女儿确实没钱了,五百万以上都玩不起 第7章 等到京歌真进门以后,沈御窝在沙发里,抱着一个大抱枕,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挺无辜的。 京歌眉峰尖锐,眼尾上挑,又冷又妖,这种都不火,沈御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她低下头,手机搜索京歌的名字,一看,几百万粉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连个流量生都不算,资源肯定没有,也就是演点配角,饿不死,但也绝对上不去就是了。 这事,怪她。 真要来点什么,她估计比谁都怂,但也不能大老远把人弄过来说一句没兴趣了。 所以资源,她还是会给他,其他的,就不可能了。 真和演员搞上,她段位不够,自己也知道自己会死得很惨。 她想了想,说,“你这几天有通告吗?” 沈御眼睛湿漉漉的,一和人对视上,神色专注,有点全世界只能看见你的意思,时常无声无息地撩人,但她自己却没意识到。 京歌唇角翘了翘,鸦羽似的眼睫弯着,“没有,我有很多时间。” 确实没有,因为陈洛打了一千万过去。 “……” 沈御只好开始冥思苦想,小明星能去的地方不多,人太多的不行,人太少又没意思。 想了片刻,沈御懒得想了,就问,“先去吃个饭吧?” 京歌眉梢上扬,唇边噙着笑意,黑眸蕴含了一点像是愉悦的东西,“好。” 餐厅装修是欧洲中世纪的宫廷风格,充满了贵族气息,考究的桌布,精致的餐具,无一不体现了餐厅的格调和韵味。 来这里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些钱多又闲得慌的年轻人。 钱多又闲得慌的年轻人中,就包括沈御。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陆宁来的,陆宁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带着沈御去了不少好地方,不过现在是大忙人,没什么见面机会,都是发发消息,有时候还几天不回。 倒是顾远,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态度,看到就回,不敷衍,也不热情。 餐厅里的桌子不算大,桌布下的桌腿有精湛的雕花工艺,相当漂亮。 两个人对坐着,京歌的轮廓太过锋利,线条分明又流畅,骨相极佳,皮肤白皙,没有一点瑕疵,像是造物主偏爱的艺术品。 但他的美极具攻击性,抬眼间都极具冲击性,危险却迷人得要命。 沈御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她曾经认识过一个人,和京歌很像。 总给人隐隐的危机感。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某处角落,乌溜溜的黑眼珠眨也不眨,也没有聚焦,涣散着。 “阿御。” 低低的男声仿佛叹息一般,透着股说不分明的纵容,像有毒又艳丽的食人花,发散着诱人的香气。 沈御回过神,茫然地望着京歌,“什么?” 京歌笑得灿烂,好像和她在一起真的很高兴,“想叫叫你,阿御。” 他的声线清冷干净,甚至蕴藏了一点禁欲感,很矛盾的,越禁欲克制,反而越勾人。 沈御愣了愣,手指轻轻搭在桌上,指腹压在精致的桌布上,又慢慢松开。 蝶翼般的眼睫垂了下来,她错开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像是无意的。 京歌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散了几分,眼底的光也悄无声息地收敛了。 · 陆宁忙得昏天黑地,趁着防水的时间,给顾远打了个电话,耳边夹着电话,手伸到感应器年前,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等洗干净手,对方也正好接了电话。 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像是没睡醒,很明显的不耐烦,“说。” 陆宁想起这狗比和沈御说话时候的语气,觉得顾远重色轻友得不是人,“帮我个事儿,我想把凯斯西买下来,你去帮我看看那边怎么样。” 凯斯西的地段在商业区,那一片的价格都贵得离谱,虽然流量大,但盈利却也一般,至少以陆宁的性格,应该是看不起的。 顾远应了声,直接把电话挂了。 手机传来冷冰冰的嘟声,陆宁无言地望着手机,操了一声,回办公室了。 今天天气不错,顾远开车过去,停车场的车辆满满当当,只剩了零星几个位置,他停进去,锁好车以后,往凯斯西的方向走去。 他的长相很出色,街上时不时飘向他的目光很多,他也不在意,耷着眼皮,懒散的样子。 到了凯斯西,他刚一进去,就看到一对样貌很吸引人的男女,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沈御一身黑色吊带短裙,很贴身,露出了漂亮的曲线,胸前的布料刚好遮住了沟壑,却也掩饰不住那起伏的线条。 她很瘦,却不是病态的瘦,皮肤白得晃眼,手腕处细细的骨头突起,锁骨精致又性感。 美得想把她藏起来,永远不让别人看见哪怕一眼。 瞧见面前的一片阴影,沈御抬起眼,看到了他,有点惊讶,“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后者还是笑着,很礼貌地询问沈御,“这是你的朋友吗?” 沈御点了点头,“他是我发小,叫顾远。” 用的是客观的‘发小’而不是暧昧又惹人遐想的青梅竹马。 京歌笑了笑,得体又大方,像是一点都没感觉到顾远的不友善,“你好,我是京歌。” 顾远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伸出手,握住沈御的手腕,将整个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强势又霸道,不容许一丁点的抗拒,“跟我走。” 他手下力道不轻,沈御疼得皱了眉,挣扎了一下,低头一看,手腕处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圈的红印子,她皮肤白,看着就有点触目惊心。 不知道怎么的,她也有点火了。 他什么意思啊,想怎样就怎样,凭什么? 她正要甩开他的桎梏,一道低低的男声响起,“顾先生,请你放手,如果你要采取暴力行为,我会报警。” 顾远眯了眯眼睛,看向他,“随便你。” 说话的同时,手里的力道就散了,他再转向沈御的时候,她表情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放开,别发疯。” 好像很不在意的样子。 他没松手,放软了声音,“别闹,听话。” 她抿唇,错开了视线,不看他,“顾远,玩我有意思吗?” 第8章 这天以后,沈御就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没等多久,陆宁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边有细细的水声,男人磁性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可以回去了,事情解决了。” 沈御啊了一声,反应有点慢,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解决了,“什么?” 男人扬眉,单手拿着手机,水声消失了,他把手放到烘干机下方,呼呼风声的响动,“顾沉在国外,失踪和他没什么关系,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沈御懂了,点了下头才想起对方是看不见的,又说,“行,那我一会儿就去上班了。” 那头没挂电话,喊了她一声,“哎。” 沈御耳边夹着电话,给浴缸放水,手伸到水里试着温度,“又怎么了?” 耳边安静了一会,陆宁忽然说,“你和顾远怎么回事啊?” 听筒里水流的声响传了过来,半晌,沈御散漫地垂着眼,看着水,淡声道,“没怎么啊。” 陆宁当然不信她,真没事儿,怎么可能是这个语气,上回还装模作样地在问他怎么表白,这才没过多久,就一副看破红尘的嘴脸。 他拿着电话回了办公室,看着面前很是不耐烦的男人,忽然笑了,“可以,你说没怎么那就没怎么吧,你现在干嘛呢。” 沈御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大忙人忽然关心她,她有点受宠若惊,一边关水一边说,“要洗澡了,做什么?你可别对我有想法啊,你不配。” 陆宁有些好笑,黑睫一弯,逗她,“什么想法?你觉得我对你是什么想法?” 说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以及,我怎么又不配了?” 沈御脱了衣服,躺进浴缸里,把手机放到一边,按了免提,“你不上班了?大忙人,有空想起我了,啧啧啧,冷宫小御要被宠幸了吗?” 陆宁看着面前已经不耐烦到极点的男人,觉得心情有点好,忍不住继续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上班啊,和顾总谈生意呢,哥对你不是一直很好吗?再好点你都要上天了,谁敢让你去冷宫?告诉哥,朕诛他九族。” 沈御没多想,因为顾总有很多,就哦了一声,“有事儿吗陆总,没事儿我挂了。” 陆宁笑,“没事儿啊,就是想你了,哎,人啊,一老就喜欢听小姑娘讲讲话,甜滋滋的,心里舒服。” 挂断电话前,沈御隐约听到那边说了句什么,但是没听分明,也没太在意,自己洗了个澡,就看着时间,换了身衣服去公司了。 而陆宁的办公室里,坐在陆宁对面的男人没什么表情,眼睛黑沉沉,嘴边夹了根烟,点燃,烟雾缭绕,他的轮廓被虚化了。 “这么喜欢听小姑娘说话,要不要我给你录一段,循环播放个几百遍?” 声音低沉,还有点烦躁和微妙的酸意。 陆宁笑得很是不知死活,“好啊,我就想听小御的声音,多好听啊,又甜又软,我就没听过比她还极品的声音,你去帮我录上一段,我保证设置成起床铃声,早上这个敏感的时候,一听她的声音啊,我就——” 话还没说完,顾远上半身前倾,单手扯起陆宁的领口,古井无波的眼睛望着他,“继续说。” 陆宁妥协了,“兄弟,你这么喜欢人家就别吊着她,小姑娘哪不好了?你家老爷子喜欢得要命,你要想带回家,全家人都支持的事儿,你在这矫情个什么?” 说完,他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真以为人家小姑娘喜欢你你就能这么作死?小御家里什么情况你清楚得很,长相身材性格都讨人喜欢。” “要是真谈恋爱,别说一个京歌,就是我表哥,她公司的顶头上司,平时这么冷的一个人,好好的执行总监不做,空降去她那个分公司当个总经理,什么想法你还不明白?” “我真不懂了,你再这么搞,小御迟早心灰意冷,她那个性子,你就是跪地上求她,她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顾远松了手,黑睫微动,熄了烟,嗓音有点沙哑,“我还有一段路要走,现在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陆宁这下是真生气了,声音都带着点薄怒和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他妈真不是个人,小御在意你现在有没有钱吗?真疼她就别让她伤心,你还是个男人吗?” 顾远沉默了片刻,直起身,脊背靠在椅子上,眉梢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怎么?你想验个身?” 陆宁踢了他一脚,“爬,去接小御下班,哄哄她,带她到处逛逛,吃点东西,买几个包,让人半路截胡了可别后悔。” 怎么可能不后悔。 顾远看了一眼时间,直接开车到她公司楼下,也不怕等,就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手臂搭在车窗上,看着公司的门口。 这里附近人多,商业区,人来人往中,就有人瞥见了这个驾驶座上的人。 长相太惹眼了。 面庞硬朗,下颚线条锋利得像尖刀,一双鹰似的眼眸充满了猎人的气息。 带着A爆的味道。 搭在车窗边上的手臂肌肉很漂亮,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于是就有小女生架不住这个行动的□□,小步挪过来,脸上带着薄红和娇怯,等走到了车窗旁边,先是捋了下刘海,才轻声问道,“能要个联系方式吗?” 顾远淡瞥一眼,没什么情绪,目光刚投向公司门口,就看见沈御站在那里,脚步顿住,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他再一看面前这个来搭讪的女人,一瞬间脸色沉了下来,很不好看。 这下好了。 他来等一下午都白等了,哄小姑娘也不管用了。 人家还以为他过来就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魅力有多大。 顾远冷声道,“我有女朋友,别挡着。” 女生脸上的薄红一下子就消失了。 顾远管不了那么多,眼看着沈御转头就走,他锁了车跟上去,刚想伸手拉住她,忽然想起上次她手腕上的红印子,舍不得了。 “小御。” 她顿了一下,没说话。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别生气了。” 她转头冷笑一声,“我没生气,我哪敢生气啊,顾总这么多人喜欢,随便一个都能把我撕了。” 这话很酸。 酸得牙疼。 顾远唇角弯了一瞬,低声哄她,“有我在没人敢撕你。” 沈御油盐不进,继续阴阳怪气,“哦,那你不在,我不就gg了,看来我得找个能保护我的男朋友,不然走在街上,分分钟被gank了还不知道。” 男人眼底的笑意慢慢扩散开,“行啊,我保护你。” 沈御微愣,抬起眼看他,对方漆黑的眼睛里不带一点玩笑的意味。 第9章 半晌,沈御别开视线,不看他,低声说道,“谁要你保护了。” 顾远也不在意,想起陆宁和他说的,就说,“走吧,陪你去逛街。” 沈御平时没有逛街的爱好,有时候品牌方会送一些过来,有那么点献殷勤的意思,当然,也就是拿一点小钱试图敲开一扇大门,更多的时候,都是助理帮她选购,磨练几次以后,就清楚了她的喜好了。 不过顾远都这么说了,沈御决定勉为其难地去逛一下好了。 分公司附近有不少奢侈品牌,这里寸土寸金的地段,来往的人群也有不少是经济实力雄厚的,但比起整体的流量,那样的人也终究只占少数。 沈御对包的兴趣很一般,倒是一晃眼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红裙子,正面是吊带v领,却不暴露,遮挡得恰到好处,而背后正中间有一条开衩,露出了脊背的地方,长度只到大腿处,倾身没什么问题,但想要蹲下来是不大可能的,一定会走光。 服务小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根本不用沈御说,就很懂事儿地把裙子取了下来,顺道尝试性地看着沈御的脸色,知道和自己想的没差后,再带着她去了试衣间。 这个牌子是最近才比较出名的一个轻奢品牌,很多衣服都是限量款,而且只做一个尺码,听说品牌的首席执行官只做自己老婆的那个尺码,别的给再多钱都不做,因此很容易区分盗版和正版的差别。 很凑巧的,这个尺码,沈御刚好能穿。 她磨蹭了一会儿,才从试衣间里出来。 顾远半靠着墙,听到声响,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沈御身上,里面极快地闪过什么。 吊带红裙的腰身和她的很贴合,不盈一握的腰肢,纤细的身体,挺翘的臀部,她侧着身体,匀称修长的美腿展露出来,隐约能看见后背雪白的肌肤和脊背骨,惹人血脉喷张的身材曲线,尤其是饱满的胸肉,若隐若现的沟壑,都在引人注视。 美得不像话。 顾远嘴角勾了一下,主观评论道,“很丑,换别的。” 沈御被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惊了一下,“你现在已经不再使用自己的眼睛了吗?” 顾远挑眉,不和她计较,并且坚持己见,“乖,听话,换别的。” “不要。”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表示出自己坚定的要买下这条裙子的决心。 他和她对视半晌,最终无奈地妥协,转过身看向服务小姐,“包起来吧。” 她下头穿的不是高跟鞋,但很休闲简洁,配这条红裙子也不显得太奇怪。 顾远付了钱,沈御直接剪掉吊牌,穿着这条裙子去高定鞋店,准备给自己购买一双合适的高跟鞋。 商场不小,走到一半的时候,沈御不知怎的,忽然在想,如果自己的鞋带掉了,自己应该是完蛋了吧。 不想还好,一想她就忍不住时不时地低下头去看一眼自己的鞋带松没松。 大概是命中注定的倒霉,她看着看着,就发现了自己的鞋带慢慢地在松懈。 然后就很彻底地松开了。 “……” 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是某种意义上的乌鸦嘴。 平时她都没怎么系过鞋带,这双鞋的鞋带确实不容易松开,她从第一天穿到现在,系鞋带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偏偏今天。 偏偏现在。 偏偏是她穿的这条包臀小短裙。 生活真的很针对她。 乐观点,也许生活的恶意不止这么一点呢。 顾远也注意到了她不自然的停顿,视线一移,就看到了她松开的鞋带。 再往上是细细的突起的骨头,上面是修长纤细的小腿,皮肤凝白,没有一点儿瑕疵,漂亮又干净。 在灯光下,白得有些反光。 顾远眼底微暗,喉结动了动,垂下眼睫,低头看她,装作不知道,“怎么不走了?” 沈御抬起眼看他,用一种微妙的类似于求救的目光盯着他,“你能帮我系个鞋带吗?” 顾远低笑,“光用嘴来求人啊?” 沈御面无表情,还有点气,“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顾远故作惊讶,“哪种人?” 小姑娘气结,说不过,就鼓了下腮帮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晶亮的眼睛里带点不高兴。 半晌,他唇角微扬,低下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散落的鞋带,很有耐心地帮她重新系上。 “走吧。” 他直起身,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做。 沈御想了那么几秒,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趁机耍个流氓,“你知道男人一般给什么人系鞋带吗?” 顾远挑了眉,看着她,却没说话。 小姑娘笑得狡黠,“女朋友。” 顾远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愉悦,心情挺好的样子,“你也说了是一般。” “……” 谢谢您的发言啊。 第10章 初春的季节悄然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了,但终究没到夏天,还没有那么毒辣的太阳照着。 沈御没有去分公司上班的那些天,是沈父找人去说的,具体说了什么,怎么操作的,沈御是一概不知的。 她接到了陆宁的电话后,也没怀疑,就直接去上班了,她才去的那天没什么要做的,滑了一天的水,几个关系稍微近点的同事都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然而沈御大概是个没脑子的,一时没察觉到同事们冲她疯狂挤眉弄眼背后的真相,相当自得其乐地下了班,和自己的未来男朋友约会去了。 就这么连着几天,在顾远的上下班接送下,她没在公司多待,几个想问一问的同事怎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阴差阳错地耽误了好多天。 直到顾远有事,给她打电话说自己会迟点过去。 沈御很是百无聊赖地趴在办公桌上,把手头的数据处理完,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空闲状态中。 她目光投向电脑屏幕的时间显示上,距离下班还有四十分钟。 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又扫了一下坐在四周的同事,企图窥探一下他们在做什么,并借鉴一下,好让自己也找点事情做。 林逸?哦,在处理数据。 傅易?哦,在处理数据。 怎么还在处理数据,诶?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最后一个字读音一样耶。 沈御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新奇地看了两个人一眼,然后视线就在两个人当中左右移动。 于是就惹来了两个人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无聊鬼终于收敛了,开始装乖地盯着电脑屏幕,假装自己也在处理数据,把刚做完的文档点开,装模作样地点点鼠标,敲敲键盘,混水摸鱼。 她倒是不急着下班,单纯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想着今天顾远会迟点来接她,她就有点意兴阑珊,觉得做什么都有点儿没干劲儿。 大概人都是很容易被宠坏的生物,原先没有顾远接送的时候,他偶尔来那么一次,她心里都会偷偷高兴半天,现在天天接送以后,偶尔晚那么一次,她都觉得顾远不是人。 不是人的顾远为着她的喜欢正奋力工作想给她一个美好可期的未来,而她坐在电脑面前发着呆偶尔数落一下顾远的不是人。 时间悄然飞过,她还在发呆,忽然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回过神来一看,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平时冲得最快的人此时此刻反倒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就有人笑着打趣,“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小御下班时间还在公司的一天。” 很奇怪的,不管亲近不亲近,大多数人都会叫她阿御或者小御,就连以前的老师,也都很少叫她全名。 叫全名的时候,要么是人生高光的时候,要么就是她完蛋的时候。 但好像,只有顾远叫她小御或者阿御的时候,她会觉得亲近,会觉得小名是有特殊意义的。 “小御,你干嘛呢?明天周末你都加班?” 又有人笑着问了一句。 原本要下班的人若无其事地走着,步伐缓慢,视线胶在沈御身上。 而和她关系好一点的,则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大咧咧地问道,“小御,要么一起吃个饭吧?” 好像也可以。 顾远来得晚,她要是和同事一起去吃个饭,倒是可以打发一下时间,正好吃完,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 沈御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又对着先前问她话的人说,“我沈御,一个热爱工作的人,不懂得你们在说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有的人都低低笑出声,一时间就有点哄闹了。 专属于陆衍的办公室门被打开,穿着高档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聚在这里没有的人,视线在落到人群中间的沈御时,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众人问了好,磨蹭着没下班的人也不好再待下去了,只得往公司外走,好意思留下来的人也收了话头,不敢在他面前太过肆无忌惮。 于是这里一刹那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御又很是没脑子地问了一句,“陆总要一起吗?” 一瞬间,几个同事悄无声息地把目光投向她。 有那么一秒,沈御觉得他们想把自己砍了。 不过很快,她不知哪来的盲目自信,心想,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远忙完工作过去接沈御,看到了自己的头号情敌也在,皮笑肉不笑,“我媳妇儿挺好看的吧?” 两秒后,顾远炸毛:还几把看! 第11章 陆衍大概也没想到她会没情商到这个地步,顶着众人‘求你别说’的目光,还要作死地问他一句要不要一起来。 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他不想让她因为这个被孤立冷落。 从小就被娇养长大的小孩,又在圈子里算小的,因为背景的一层原因,几乎是被宠大的,尽管从理论上系统地学习了和情商相关的知识,但这玩意儿就像教材上的文字一样,看过了,背下来了,真到要用的时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陆衍也不想让她因为被拒绝而丢面子。 虽然,也许本人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面子。 陆衍斟酌了一下措辞,目光是朝着她的,“今天有点事,改天吧,我晚点空了给你发消息。” 是拒绝,但这个语气很亲近。 哪个公司的上下级下了班还发和吃饭有关的消息,说没一腿谁信。 但这个上级是陆衍,这个下级是傻逼沈御,公司里的同事们都信了。 很彻底地相信。 沈御少根筋地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呆在自己的位置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空,像是根本没在听。 等到陆总走了以后,才有人松了口气。 沈御茫然地看向他们的表情,疑惑,“你们怕他吗?为什么?” 有人反问了一句,“你不怕吗?” 她一愣,反应了几秒,说,“怕。” 林逸笑了,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这臭小孩儿刚刚找打呢?” 他的手指在收回来的时候,像是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腕,隔着衣服,沈御甚至没察觉到。 傅易目光顿了一下,片刻后,轻轻勾了勾嘴角,语气温柔,“阿御想吃日料么?今天才开的,就在这附近——大家要去也可以一起,我请客。” 大家薪水都差不多,不算特别高,但也能随便挥霍一个月。 今天开的那家日料在商业区最中心繁华地带的顶层,人均都是四位数,这么多人一起,他们倒也不好意思真让傅易请客,就都摆了摆手,“哎,别别别,我们知道那儿,那么贵,还是aa吧。” 傅易笑了笑,没说话。 现在沈御的想法就不重要了,所有人似乎都把重点放到了钱的问题上,而不是去哪里吃。 她也没插嘴,对她而言都是打发时间的,去哪里都是一样。 一行人就这么朝着繁华地带迈进,沈御跟在后面,掏出手机,给顾远发了条短信过去。 几秒后,手机一震。 【一个小时后,我在门口等你。】 她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没有回复了。 日料餐厅坐落在顶楼,采取了开放式的设计,装潢精致简约,并不显得过于繁复华丽,从灯罩的饰品到餐布的选用,都是国际知名品牌,仅仅是装潢就足够人均4位。 名校毕业,又在A市住了这么久,算是见过点市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餐厅,确实很高级。 高级得有点儿让人觉得钱包一紧。 沈御又走在了最后一个,她慢悠悠地晃进去,神情散漫,甚至显得很是无所事事,不像是去一家高级餐厅,倒像是一个守瓜农顺路去自己田里看看哪个瓜大。 走在最后总是没有选择座位的权利,她落到了最边上的座位。 阴差阳错的,刚好是在傅易的旁边。 林逸和沈御中间,刚好隔着一个傅易,两个男人坐在一起,气氛有那么点微妙。 成年人总是更容易感觉到那种不和谐的气场。 当然,这些成年人当中,是不包括沈御的。 没有哪个成年人,会邀请自己的顶头上司来参加一个私底下的聚餐。 然而这个孤儿不仅邀请了,还是顶着众多微妙目光下邀请的。 但偏偏,她就是没被孤立,就是有人愿意和她一块玩儿。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但凡换一个人,无形的暴力总会围绕在身边,生活的压力骤然增大,一切都会突然变得困难起来。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不够公平。 她是沈御。 因为她姓沈,因为她有钱,因为她不来公司那么久,不需要请假都什么事没有。 所以,就总有人想要靠近她,总有人‘不计前嫌’,总有人欣赏她的‘直率坦诚’。 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一句,小御啊,这孩子就是什么事都直来直去的,做事利落干净,讨人喜欢,有点缺点也是正常的,瑕不掩瑜,这人嘛,就总会有点缺点,谁不是呢? 什么是人呢? 因为是人,所以就一定有缺点,一定有理由和借口给自己的错误推脱。 ‘讨人喜欢’的沈御单纯为了打发时间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几个同事畅快地聊天,不管聊到什么,都会有人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 不知道是谁忽然问了一句,“哎,小御啊,那个什么,你现在也是单身啊?” 话一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 沈御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忽然从国际经济发展方向到了自己的情感问题上。 乌溜溜的眼睛有点空地看着他们,带着点茫然,凝白的肌肤上没有瑕疵,光滑细腻,在灯光下看着让人心动得厉害。 她慢慢地啊了一声,迟钝地回答,“应该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最侧边的一个包厢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身形高挑的妖孽站得笔直,他唇角随意地勾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勾人骤然蔓延出来,眼睛狭长,褐色眼眸却又毫无情感波动。 又冷又妖。 京歌。 沈御的话音就散了,她愣了一下,很是无耻地承认自己被这张脸帅到了。 世界上真有人长得这么漂亮。 这还是人吗? 本人可比屏幕上看着漂亮多了。 男人的目光与她的对上了,眼眸柔和了一点,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瞬。 “阿御。” 他的声音从喉间逸出,低沉清冷,显得格外禁欲,偏偏又是这么一副长相,让人不动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沈御迷糊地应了一声,正要说什么。 坐在她一侧的傅易前倾了身子,嘴角微抿,低声问,“是你的朋友吗?” 京歌听见了这话。 他笑得更妖孽了,直直地看向傅易。 “当然不是啊,她是我的金主。” 作者有话要说:金主爸爸请上坐 沈御:一般般的有钱,一般般的拽,一般般的你,我甩都不甩 第12章 沈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话,有一点儿不对。 何止一点儿。 京歌笑得很漂亮,他身形高挑,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褐色瞳孔折射出一点冷血动物般的冷光,一点温度也无。 若隐若现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涌入,压在心底,让人有些莫名的惧意。 餐厅内暖调的光仿佛忽然变了调,四散的灯光映射而来,沿着帘布一路前进,从顶而下。 衬得他更加危险迷人。 像蛇。 这是一种很致命的吸引力,轻而易举让人为他疯狂。 有一刹那,沈御觉得自己品出了一点为什么这个小明星会不温不火的原因。 不敢喜欢,怕喜欢就会上瘾,这种人,喜欢过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背景版。 沈御看得出神,不知道怎么的,她既不觉得心动,也不觉得害怕。 她对京歌是真的没有想法。 就像是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偶尔多看两眼街上的美女,但也只是看看了。 至于她的‘老婆’此刻正在开车赶过来的路上,头戴绿帽的男人还不清楚自己‘老公’盯着别的小明星看得畅快非凡。 京歌的话,听着是一句玩笑话。 沈御的同事们也很上道地来了几句玩笑,起哄一下,嬉闹几声,就算是过了。 但京歌的话可信度却太高了。 沈御的身份是没有人清楚的,除了陆衍。 她一开始人缘就没有差到哪里去,也不光是那张脸好看。 陆衍的龟毛性格,迟到这么多次还没被开,这种特殊太容易让人猜到什么了。 再加上无缘无故这么多天没来,依旧好好的,背后没人,是不可能的。 联想到这个姓,就总有人猜到是和沈家有关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旁亲,也够让他们动歪心思了。 这样的人家,包养一个小白脸,那可太正常不过了。 同事们迅速接受了京歌的说辞,并对沈御投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沈御没反驳。 京歌只是恰巧在这里,这一打岔过后,并没有多待就离开了。 饭局的氛围忽然就没有刚才那般热烈了。 沈御依旧没有多想。 她也不想去多想些有的没的。 人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呢,自己高兴就行了,管别人怎么想。 要是一定要去思考生命的意义,那她早就死了——自·杀,因为认真一想,这个世界可太操蛋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不想。 活在当下,管他未来是什么样,到时候再说了。 人,就该勇往直前,一路狂奔,歇都不带歇一下,精疲力尽过后,再转过头来看一眼自己走过的路,那也不错。 错就错了,犯的错还少吗? 背起行囊,继续行走。 朝阳的光才会显得格外珍贵,那是指引的方向。 她有这样的觉悟,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 顾远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傅易原本是坚持请客的,但几个同事却没有厚脸皮到这个地步,都赶忙拦了下来,选择了平摊。 aa就意味着要加联系方式了。 沈御便说了一声,“诶,刚刚谁给的,加一下我,我转账过去。” 说完,她很是不要脸皮地笑了,“哎呀,又有人即将拥有一位大美女的联系方式了,让我们恭喜这位获奖者,话筒递过去,让我看看谁是这个幸运儿?” 几人笑骂,“我去,小御你可要点脸吧,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沈御诧异,睁大眼,“我这都还算不要脸的吗?这可只是我实力的十分之一。” 林逸也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小孩,怎么说些话这么欠收拾呢?” 沈御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想躲开他的触碰。 结完单,可以自主按下按钮,有服务员过来收拾。 正巧来了个小哥哥过来,是从她身后过的,按照原本的轨迹,是安全的。 然而她后退的这一步,好巧不巧地打破了原来的轨迹,撞上了背后的人。 小餐车的棱角从她腰间擦过,火辣辣的痛,她马上就皱了眉,却没吭声。 小哥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歉,把餐车往边上推开,还有点手足无措的愧疚。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碰到了。” 小哥还是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有什么,所有的医疗费用我都会承担。” 医疗费用…… 这也太夸张了。 沈御舒展眉头,笑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真的没什么啊,别道歉了,你工作吧。” 小哥又说了几句,确定沈御没事才继续手里的工作。 傅易眉头拢紧,问道,“真没事吗?” 沈御笑,“什么?刚才有人撞到我了吗?” 几个同事都笑了,这个事儿就翻篇了。 从餐厅里出来,等电梯的时候,沈御就掏出手机,才看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的。 她没怎么犹豫就回拨了过去。 那头接得也很快。 “你在哪?” 沈御被问到了,她四处望了望,没找到一个可以形容的标志,就说,“餐厅外面,在等电梯。” 这座建筑顶楼开了那么多高档餐厅,电梯都有七部,隔得还不近。 她显而易见地说了一句屁话。 顾远的低笑声带着点磁性地传了过来,“你怎么不说你在顶楼呢?” 沈御听出了他的话外音,连忙转换了态度。 “我在A市,你过来接我吧。” “……” 还来劲了。 顾远也不挂电话,就这么半靠在墙边,在角落里站着,低着头,电话贴在耳侧,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他目光一直注视在出口的位置。 不管是从哪一部电梯出来,最后都会路经同一个出口,这个出口以后,才是各个大门。 沈御挂了电话,往电梯里走。 同事打趣道,“怎么?我们失去了送大美女的机会?” 沈御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一般般美,只是比那个一线小花旦好看一点儿。” 同事正笑着要说什么,傅易忽然打断了他,时机恰到好处,“刚才是谁付的钱?我帮沈御转吧——你晚点再转我就行了。” 后半句话是对沈御说的。 沈御点点头,“那也行。” 聚餐结束,有的人提议去ktv,先前沈御打电话时所有人都听见了,也就意思意思问了她一下,不指望她也会一起去。 傅易笑了笑,说,“我先走了,今天有点事情,你们玩开心啊。” 林逸和他关系好,也借着他的话,跟了一句,“我也不去了,还得回去做个清洁,你们好好玩。” 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是要去的。 所以到了出口的时候,几个人就分开了,要去ktv的人先笑着挥手,“那我们就走了啊,你们回家注意安全啊。” 沈御:“没有我,你们的聚会注定是没有灵魂的。” “……那你倒是来啊。” 沈御欠扁地笑,“我偏不。” “……” “可以,这很沈御。” 送走了要去ktv的人,就只剩下林逸和傅易了,沈御晃了晃手,“那我也走了,你们注意安全哦。” 分别后,她正要打电话,一转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顾远。 以她对他多年目测经验,他起码有个188的身高。 至于为什么这么精准,应该不是因为她偷看过他的体检报告,而是她眼力过人。 她感觉他好像比京歌还要高一点儿。 他和京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不光是长相背景和性格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场,也是完全不同的。 京歌像是有毒的蛇,美得不像话。 顾远像餍足的雄狮,一旦有人踏足他的领域,就会丝毫不留情面。 而小白兔现在正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走吧,哥。” 顾远直起身,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向她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明显,她整个人看上去小小一团,一只手都能拎起来的那种。 顾远也确实能这么做。 他是警察世家,家教严得可怕,培养出了恐怖的自制能力,也自然培养出了比平常人好得多的体格。 但他还没那么不是人。 小白兔继续蹦跶着,“哎,现在的司机越来越没有比数了,接个人都会迟到了。” 顾远就不怎么想当人了,单手拎着小白兔的后领,将人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衡,沈御下意识地想要抓着什么,整个人就往他贴了过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他懒散地掀起眼皮,长睫微抬,“你说什么?没听清。” 沈御很乖地说道,“我说远哥哥好帅呀,我好喜欢啊,我是远哥的头号粉丝,不,我就是远哥的走狗,有什么事就让我来吧。” 顾远唇角弯了一瞬,然后将人放了下来。 他笑起来带着点痞气,眼眸垂着,里头有隐约细碎的微光,像没有边际的天光,不经意瞥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御呆了一秒,愣愣地看着他。 “远哥,你操·粉吗?” 第13章 顾远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商场自带的停车场只有一个,大多时候都是停满的状态,顾远也没去挤那个停车场,停在了稍微远一点的停车场里面。 这里处于商业区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停车费都不低。 然而真正盘活这个商业区的,是附近的一所中学。 那是A市知名的重点中学,自带了许多流量,导致这片商业区的发展速度有些惊人。 沈御在那所中学读过几年书,但并没有太多不得了的经历。 不少官二代富二代都在那读书,为了学生的心里素养着想,校方将富二代和官二代都分在了同一个班级,然而人还是太多了,于是他们上课的地方是另一栋楼的大会议室,和普通学生都分开来了。 校方的出发点是好的。 然而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攀比和嫉妒都是存在的。 官也分官位,财富更是如此。 暴力不管在哪里都是存在的,即使它们出现的形式不同,但并不能掩盖它们的内里,而这其中,无形的暴力是最令人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 那会儿她和顾远是一个班的,当然陆宁也是她那个班的。 陆宁毫无疑问成了班上的大哥,她那会还年轻,想得不多,只是以为陆宁人缘挺好的。 后来搬教室,和普通学生在同一栋楼里的时候,她才发现,似乎每一个碰见陆宁的人都有点怕他。 但陆宁好像也没做什么,就连校服都穿得规规整整,那会儿还带了一个没有度数的银边眼镜,学生气重得很,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温柔学长。 当然,能让陆宁温柔的人不多就是了。 对陆宁的惧怕几乎是明面上的。 但对顾远的惧怕却是私底下的。 顾远人缘也好,每个人都能和他称兄道弟地开上几句玩笑,却没人敢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连身体上的触碰都有些小心翼翼。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敢招惹他,像一个沉睡的大魔王。 沈御在路过学校西门的时候,步伐慢慢地停了,她站在挺拔的树下,层层叠叠的枝叶参差不齐,细碎的光穿过枝叶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不少。 她抬起眼,视线落在学校里的一块大石碑上——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是正楷字体,很漂亮的字体。 她学生时代很喜欢这种字体,顾远也能写这样的字,但大多数时候,他的本子上都是胡乱画的,有一次老师看他那个字给气笑了,就把人点上去了,“顾远,你上来,你给我说说,你这个鬼画符是个什么东西?” 顾远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大概是因为刚运动过,有些热,就没穿外套,里头是个短袖,露出来的手臂意外地白,身上带着点热气,额上还有点薄汗。 他走到讲台边上,没什么情绪,从老师手里接过了作业本,长而密的眼睫往上抬了点儿,视线锁在纸上的字。 片刻后,他老实地摇了摇头,“老师,写字本人建议你放弃阅读。” 班里冒起了笑声。 沈御笑得最大声。 老师也笑,开始枪打出头鸟,“沈御,你上来,你给我翻译一下,你上回语文是考了137吧?来,给我们做个阅读理解吧。” “……”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沈御只好磨磨蹭蹭地爬了上去,再从顾远手里接过他的作业本。 那天有点热,她穿得也很少,手臂露出来,比顾远还白几个色。 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她接过那本作业的时候,手不小心和顾远的碰到了。 温热的,还带着薄茧,感觉有些粗糙。 但她并不排斥那种感觉,恰好相反,还有点喜欢。 她低着头去看本子上的字,那一瞬间,有人和她说那是平安符,她都信。 过了几秒,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答:本文开头设置悬念,引发读者阅读兴趣……” 后面还没说完,班里就已经哄堂大笑了。 老师也被逗笑了,也懒得说什么了,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给我下去。” 沈御是跟在顾远后面下去的,他那会就很高了,她看他都得仰着头看,怪讨厌的。 · “小御。” 低沉的嗓音从身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看着顾远。 时间飞逝,过了才这么几个年头,他就已经从少年气十足的男孩长成了稳重可靠的男人。 时间和生活都是很可怕的东西,时间可以把人变成任何想象不到的样子,而生活可以把人逼成任何想象不到的样子。 她以前总觉得,不管时间怎么揉搓她,她都要永远保持初心,才不会被外界所改变。 后来她就发现,现实真的和预想是完全不一样的。 总有无数个不被期待的意外出现,并且打破了原有的计划,将一切都搅乱,所有的都乱套了。 “做什么?” 沈御看着他,仰着头,又觉得顾远挺讨厌的了。 顾远没说话,只是垂着眸望着她。 漫天霞光自上而下,他站在绚丽骄阳下,数不清的青葱岁月为他铺路。 有一刹那,她想向他求婚。 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那一刹那,她想到的就是这个。 如果再早一点,她也许真的会问他。 但被拒绝得多了,她就逐渐没有那么多勇气了。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我喜欢你你也恰好喜欢我的案例。 现实通常是,我喜欢你因为你喜欢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我为什么要靠近你,想靠近我的人那么多,我懒得走了,就在那些人中挑一个出来好了。 凭什么要我劈荆斩棘到你的面前来呢? 哪有这样好的事。 “小御。” 他忽然又喊了她一声。 沈御:“嗯。” “明天晚上,把时间空出来。” 他伸出手,按在小孩头上,揉了揉,“借给我。” 第14章 沈御没动,蝶翼似的眼睫眨了眨,“你想和我约会啊?” 她弯起眼睛,笑得灿烂,“行啊,那我勉为其难地给你一个向美女献殷勤的机会吧,唉,我也不是谁都可以约的,想起我手机里的无数邀请,我可是一个都没答应呢。” 顾远也笑,就是语气有点欠揍,“其实也不用那么勉强,实在没空,改天也行。” 沈御得意的表情凝固了两秒,然后才阴阳怪气道,“你可真是……” 她声音变得很软,“淘气呢。” 顾远:“……” 恶心还是沈御恶心。 · 沈御很实诚地起了一个大早,她觉得这是顾远表现得相当明显的信号,她今天应该能顺利地攻破敌军,就算没能攻破主城,扰乱一下护城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想被顾远约一次可并不容易。 卑微小御在心里悄悄地珍惜这次机会,并试图做个白日梦。 说不定呢。 万一呢。 她起得早,去喝了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换了好几套衣服都不满意,背过身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背刺刺地痛,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一下,摸到了一点湿润。 沈御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妙了。 她把衣服脱了,背对着镜子,侧着身体,别扭地想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背后的伤口。 啊,感染了应该。 难怪,还挺痛的。 她翻出医疗箱,取了酒精和棉签,姿势极其别扭地给自己消毒。 湿湿冷冷的棉花碰到伤口的地方,有一瞬间,她想把顾远打了。 显而易见,这个伤口和顾远没有任何关系,但她现在太痛了,痛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已经没有了昨天笑嘻嘻和人说‘没事儿’的风度了,她现在就想把顾远打一顿。 最好他能懂事地自己动手。 她停下动作,缓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废了。 什么狗屎约会! 这还怎么去! 被抛弃在厚重地毯角落里的手机震了震,大约是在为自己低到尘埃的的地位控诉。 她咸鱼似的爬了过去,是一条短信。 【下午五点,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沉重了。 陈洛赶在四十分钟以内到了她家里,身上还穿着黑色的高档手工西服,鼻梁上搁着一副低度数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有些狭长,显得有几分精英的味道。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白大褂,看着也很年轻的模样,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高冷啊。 沈御望着高冷君,忽然反应过来,惊讶道,“你又帮你哥替班啊?” 高冷君睨她一眼,“怎么弄的?” 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她先前就换了个露脐的上衣,怕捂着更严重了。 “就是被桌角划了下。” 她背过身去,把伤口露出来。 已经用酒精擦过了,但是看上去依旧很是惨不忍睹。 大概这个位置确实很不方便,她擦的时候很难全面地照顾到伤口,也处理得不太好。 高冷弟弟皱了皱眉头,像是沈御得了绝症,“你先趴着吧。” 她听话地趴在沙发上,还不忘垫个软绵绵的枕头在下面。 有什么湿冷的液体浸在了后背的伤口处。 沈御整个人反射性地弹了一下,陈洛很老道地一把按住她,按得死死的,完全没法挣扎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声音骂人,“wdnmd,你想我死就整瓶倒下来。” 直到高冷弟弟拿着棉签不知道沾了什么按在上面的时候,她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想自己死。 短短几分钟,沈御虚脱了,她半身不遂地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嚷嚷,“狗东西,心思歹毒。” 陈洛见怪不怪,连回应都懒得给。 高冷弟弟大概还是年轻,没忍住嘲讽了一句,“心思歹毒会帮你处理伤口?” 就是这么一句话。 沈御借机嚷嚷了半个小时。 高冷弟弟默默无闻地处理好伤口,包扎好,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药,又贴了张小纸条,注意事项都写了,才走。 这么一搞,都差不多可以吃中午饭了,她没精打采地点了个外卖,开始思考晚上到底要穿什么才能让人看见眼前一亮。 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就是穿好看点。 她一直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奥义在哪。 因为她每一件衣服都很好看,所以要怎么穿才能更好看呢。 找不如买。 有钱人的思维这样告诉她。 她草草吃了中午饭,就开车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她踩着鞋跟还没来得及开门,手机就不知怎地滑落了,砰一声摔在地板上,完整的屏幕出现了裂缝,细细一条,看上去很突兀。 “……” 这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倒霉吗? 沈御弯下身,把手机捡起来,买了还没多久的新手机就这么遭到了第一次殴打,但好在还能用。 她心里莫名就有点烦躁起来了。 生活真是诸事不顺。 今天原本应该是她最高兴的一天,偏偏早上弄伤口弄得个半死不活,现在出门买个衣服还把手机给摔碎了。 可以,这很现实。 沈御把手机揣进包里,还是出门了。 她把车钥匙插进去,旋转,习惯性地把空调打开,不知是不是福至心灵,她低头一看。 行吧。 没油了。 她无声地望着油表,沉默了半晌,实在没能忍住,呸了一声。 生活也太狗了。 她怎么就能在今天这么倒霉? 是不是和顾远约个会,把她的所有运气都花光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从车里爬了出来,回去换了把车钥匙,开了另一辆车出门。 然而等她开到专柜的时候才发现,生活还能更狗。 一直营业并且流量不错的奢侈品牌专柜,迁址了。 就是恰好今天没开门,昨天都还开了。 沈御孤独的背影在专柜门口定住,慢慢风化了。 生活真难。 她默默转移了阵地,去了另一家高定服装店,慢慢挑选了一会儿。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揣在包里有一条长长的裂缝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她单手在包里摸索了一会,按下接听。 那头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沙哑。 “顾沉回来了。” 握着手机的指节忽然一松,手机差点结束掉它短暂的职业生涯。 黑白分明的乌眸一眨不眨,瞳孔微微一缩。 手指慢慢地重新收紧。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猛地一股脑蹿进肺里去,她蓦然咳嗽了起来,像是身患重病的老人。 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缓过来了一般,轻声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顾远:什么?我情敌回来了? 沈御:什么?那个讨厌鬼回来了? 沈父:什么?我又有个女婿了? 第15章 沈御小时候过得很快乐,简单就是最大的快乐。 大约是因为这样,生活才会想要教会她一点新的东西。 顾沉是顾家旁系的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倒是经常一起玩,读书也是在一个班的。 但顾沉给沈御的感觉一直不怎么好。 他不说脏话,连重话也没有。 这当然没什么可抨击的。 但有的话,不需要什么力道,就能带给人一些难以言喻的苦楚。 沈御那个时候小,想不到很多很深层次的东西,现在长大了,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一说的东西。 但她觉得,不管经历了什么,深陷在过去,都不可能快乐起来。 生活本来就很奇妙啊。 沈御挂完电话,就没有什么兴致去挑选衣服了。 这种感觉不怎么好,就好像是藏在地底的东西忽然破土而出,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晃悠,还大声地告诉她‘老子还活着呢’。 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就喜欢到处走走,当散心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走的,莫名其妙又走到了以前上学的地方了。 学校旁边修了一栋新的高楼,然而却挂了几条红色的横幅。 她扫了一眼,愣了一秒,觉得有些好笑。 无良老板,欠钱不还! 誓死抗争,还我血汗钱! 她站着没动,看着横幅上的字。 忽然就有种沉重的情绪翻涌而来。 她当然该觉得好笑了,她又不是拿不到工钱的人,她又没有体会过精打细算的日子,不知道钱到底意味着什么。 连一个小伤口,都要私人医生亲自上门来处理,她当然不清楚没钱是什么感觉了。 尽管她已经开始学习独自一个人生活,然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有哪一样是她自己得来的。 别墅、财富、人脉。 这些都是父母为她建立好的城堡。 她在城堡里面,挥舞着披风,骄傲又自在,做任何想做的,大声喊着‘我不会靠我的父母,我要从底层做起,我要一个人生活,我要独立!’ 沈御抿了抿唇,给陈洛打了个电话。 “A中旁边新修了一栋大楼,你知道负责人是谁吗?” 陈洛在百忙之中被迫多了一个任务,帮大小姐查一个倒霉蛋。 沈御电话还没讲完,就听到哪里传来了一阵哄闹声,然后忽然一窝蜂的人从一个角落里跑出来了。 她分了心神,看了一眼,觉得事情不太妙了。 那是一个绿化带的转角处,被树遮住了一大片,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跑出来的都是一群年轻人,看上去大多还是未成年,最大的应该也不超过二十岁。 最后一个出来的孩子身上全是血。 她全身僵硬了一下,呼吸倏地急促起来。 电话的那头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沈御?你是不是看见尸体了?” 没有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不是,我先挂了。” 跑出来的那一群人都散开了,零星有几个围在一起,然而所有人几乎都是慌乱的,表情都很不对劲。 出事了。 沈御握着手机往角落里走过去,一边过去,一边查这一片区的报警电话,她在拨打过去之前,看到了一片赤红之海。 警察过来的时候,她正蹲在路边,也不知道出神多久了。 那些孩子早就跑了大半了,但杀人的那个却没跑,被找到的时候,还在学校里打球。 等沈御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一颗比一颗亮,皎洁的月辉洒下来,清冷干净。 一摸手机,多少个未接电话就不用数了,反正她已经完蛋了。 都这么晚了。 跳过那些未接来电,她看到了那栋新修大楼负责人的名字和电话。 嘶。 搞他。 阿不,还是先查清楚,说不定有误会在里面呢。 她先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一开始还是很客气的,当沈御提到了工钱的时候,那边态度就变了。 “你是哪位?” 沈御面不改色,“我是小美,请问您什么时候发工资呢?” “嘟——” “……” 沈御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想这应该没啥误会了。 手机屏幕骤然震动了一下,顾远的名字在此时此刻显得一点也不动听了。 她没有立即接听。 小怂包墨迹了好几秒,觉得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还要面临接下来的风暴。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沈御在想,顾远的护城河乱没乱她不知道,反正自己的主城应该要没了。 “沈御。”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用嗓过度,还带着点倦意。 连名带姓的叫法。 之前她就知道。 叫全名的时候,要么是人生高光的时候,要么就是她完蛋的时候。 她有点儿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没吭声。 “说话。” 低沉的嗓音从听筒传了过来。 好半天,沈御才憋出一句话,“对不起。” “为什么不接电话?” 似乎是被她那句‘对不起’给点燃了压抑的怒火,男人的声调高了些,“有什么事不能说一声?” “……对不起。” 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在哪,地址发给我,你别走了,就待在原地。” 沈御很听话地没动,就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这个季节的夜晚,风吹在身上很凉快。 凉得背有点疼。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也没玩手机,望着周围亮起的灯,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没等太久,忽然身前多了个身影,她抬起头一看,顾远正好把手里的口袋往她怀里一塞。 她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又低下头,把袋子打开。 “啊,哇……”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大概是没有了,然后没过脑子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袋子里装了南瓜粥和一些清淡的菜,都刚好是她喜欢吃的。 车停得不远,小怂包抱着口袋跟在顾远的身后,在车里吃的。 窗户开了一点透气,车内打着空调,暖气吹在身上,很舒服。 她吃完就觉得更舒服了,舒服地往后一靠。 然后就不舒服了。 她皱着张小脸,僵着身体又往前挪。 顾远挑眉,瞥了一眼她的后背,问道,“怎么?还把你吃闪腰了?” 沈御噎了一下,正要去摸自己的后背,一只手横空拦截,她侧过头去看。 他已经靠过来了,单手握住她的手腕,没什么力道,另一只手把副驾驶的座椅放了下来。 “伤到哪了?” 他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翻出了一瓶医用酒精。 沈御一看到酒精,瞬间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没逃掉。 小孩急了,“没事!我不痛!” 顾远意思意思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的睁眼说瞎话。 他打开灯,按着小孩,将她翻了过去,看见了一块小小的突起。 是个安全位置。 他松了口气,掀起了上衣的一角,刚好露出那块包扎好的纱布。 沈御的声音慌了起来,“我不痛!真的,那不是伤口,那只是一个中二病少女的时尚潮流罢了,你不觉得这样很酷吗?” 男人低笑了一声,黑睫也跟着动了动,“我不动它,这只是一个好奇少年的冒险之旅罢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励志吗?” “……” 我可去您的溜溜球励志。 第16章 朝九晚五,周末休息,从不加班。 沈御再一次闲出屁来。 生活怎么就能这么没意思呢。 她趴在沙发上,身前垫了一个软到没朋友的枕头,看着巨大的荧屏,挑三拣四地播放了一个提名过奥斯卡的影片。 其实后背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是靠着沙发看电影,那对她而言还是显得过于奢侈了。 屏幕上的女主美得不像人间该有的样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能这么美。 衬托得国际排名靠前的男主像个小村落卖土豆的穷比。 颜值不在同一个阶级啊。 沈御在心里嘲笑着。 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小村落卖土豆的穷比演技还挺好的。 好得没一会儿就把她的眼泪骗了个底朝天。 小哭包抽抽搭搭地抹眼泪,为这部电影的爱情故事感到悲痛酸楚,还有某种无法形容的相似感。 她也是个形单影只的可怜鬼。 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她能要父母一半的能力,一半的眼界,就好了。 电影来到尾声,最后一个片头是天空。 蔚蓝色。 几朵零星白云飘在天上,软软的。 真美啊。 她没忍住,拍了一张,发给了顾远。 【我刚刚看电影看到的,我感觉我的灵魂得到了洗礼,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天空,导演是个天才吧。】 发送完,她当然也不指望顾远会秒回她信息了。 她不会说,但她心里清楚。 为什么要等一个不在乎她的人。 陈洛能做到他那个职位并且一直没被替代下去,一定是有原因的,就像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来一点儿时间帮沈御查出那个无良负责人的信息后,也差不多明白沈御想做什么了,早在她说之前,就让人去处理了。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 对普通人而言,维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上面的人施压,有领导注重这件事情,那么你会发现原来它这么容易解决。 很多事情都很容易解决,但变量太多,就变得难了。 沈御隔天再去那栋新修大楼的时候,那几条红色的横幅已经不见了。 然而心底的沉重感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消失。 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自己看的那部电影,莫名抬起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 和电影里的一点也不一样。 哪有那么好看。 假的吧。 她慢慢地收回目光,手放进外衣口袋里,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人人都行色匆匆,仿佛是要去赶一场国际会议,这个时间段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她眼睛有点放空,心里想着事情,走路也走得很漫不经心。 窄小的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那人大约也是闲的,就站在原地,没动,上身是一件深棕色格子衬衣,袖口的扣子没扣,翻了过来,露出了手腕。 那人身上有像是春日绿草般的气息,很舒适,但同时又藏着像是炼狱修罗般的恶意,让人毛骨悚然。 沈御的步伐顿住,她停了下来,和顾沉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站着。 周围的人群似乎消失了,公路上川流不息的声响也一下子消声了,只剩下不知道哪里的飞鸟扑闪着翅膀的声音。 一阵恰到好处的温风从远处送过来,拂动着乔木,参差不齐的枝叶同时簌簌作响。 甜品店里几乎没有几个人,这里消费高,却不是因为甜品好吃,而是单纯因为地段的原因。 装潢也只是个及格而已,专门用来骗骗有钱人的。 有钱的两个呆比就刚好坐在了这里。 两个人对坐着,沈御低头扫视菜单,没什么兴致,胡乱点了点,就把菜单递给他了。 顾沉对甜品当然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只是离开A市前记得她喜欢吃甜食,正好又碰到了这家甜品店,索性就在这里了。 从她手里接过甜品单,他没看,直接给了站在一旁的服务员。 服务员是个新来兼职的学生,拿过菜单的时候,偷偷地打量了一眼顾沉,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离开了。 又只剩两个人了。 沈御其实没什么想对顾沉说的。 想说的、该说的,早在他离开A市前,都说了。 她确实是个不讲道理的双标狗,自己对顾远的死缠烂打就是耗尽勇气的真爱之路。 而顾沉对她,就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那就没意思了。 她也不想自作多情说点什么,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是个很不好的缺点,万一人家单纯只是回来,又只是碰巧遇见了,顺路请她吃个点心呢。 沈御掀起眼皮,对上顾沉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觉得她也做不到什么自欺欺人了。 顾沉想重蹈覆辙。 他的眼睛告诉她,他没有放弃过她。 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沈御偏了偏头,错开了他的视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前台,像是在看甜点什么时候好。 很蹩脚的回避。 却又是很直接的拒绝。 顾沉唇角上扬,并没说什么,眼底的光慢慢散开。 他很随意地寒暄,像是和许久未见的普通朋友聊天,尺度拿捏得刚好,一点不逾越。 直到甜点上来,沈御停住了话头,视线胶在甜点上面,做得很精致,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了。 她捏起银色的金属勺,有些重,她没想到餐具会这么良心,一时差点没拿住。 就在这时,对面的人忽然开了口。 “小御。” 很亲昵的语气。 她手里的勺子就这么轻轻地落在了餐盘上,金属和瓷器之间发出了很清脆的声响。 沈御没说话,也没看他,长长的眼睫垂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空气忽然就变沉了,两个人都刻意避开的过去顷刻间犹如无数流星,飞快地从脑海里划过,把藏在地底的回忆一个一个掘出。 她很早就知道,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藏不住的,也许现在藏住了,但总有一天,所有的秘密都会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就像现在。 她一直避免自己想起这个人。 然而他还是出现在她的眼前,仿佛在告诉她,过去不会过去,过去永远都在那。 沈御身体往后靠,双手交叠,声音轻轻的,几乎是温声细语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我面前呢?” 第17章 她其实一直都搞不太懂情感这种事,就像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顾远。 而且她和顾沉很相似的一点是——喜欢的人都不喜欢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然而在感情上,她从不给别人多余的奢望。 她倒不是说自己有多么坚定,而是挺单纯地觉得渣女应该也没看上去那么潇洒快乐,当然她自己也做不到那么游刃有余就是了。 顾沉没回话,他依然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刚才她什么话都没说一样。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搁在桌上,摩挲着玻璃杯壁,他指甲修得很短,也很干净,圆润饱满,还像是中学时期的少年,一点儿也没变。 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不带有一点儿情绪,很淡地望着她。 又好像很倔强的坚持。 沈御有点儿泄气了。 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就像她自己,也一直出现在顾远面前。 顾远没有狠到和她说这样的话,剥夺她最后一点自尊。 她说这句话之前没有想到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但看着顾沉的眼睛,她忽然就在想,如果顾远也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管多难,她为了保全自己仅有的自尊,也会仓皇离去,再也不出现在顾远的面前。 她忽然有点后悔,拒绝一个人可以用更好的方式。 空气又沉淀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沉忽然开了口。 他的语气也很平淡,似乎只是在聊家常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顾远家里,你可能不记得了,因为那个时候人太多了,大家都忙着安慰你,你脸上还挂着泪,像被人欺负了。” “其实是因为你自己不小心把门关上了,老爷子为了你还弄坏了一扇门,这以后他都没那么宝贝那些字画了,有几次我去看他,他还说,字画都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说到这里,顾沉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不笑地抿了一下,眼睛里映射出回忆里的轻松和怀念。 “我经常听到老爷子说起你,一边烦你总是送东西过去,一边又念着你怎么还没不去看看他,他还说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结婚的那一天,他还老说想把你接到家里来住,他是真挺喜欢你的。” “上中学以后我和你一个班,我以为自己多看你几眼只是因为我认识你。” 他停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从那会儿起,我就喜欢你了,但我一直忍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情绪。” “所以后来出了点问题,我当时还没回到家就先去了医院做心理咨询,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想把我送走,其实我爸妈很清楚,我必须走,因为你爸妈不会让你的身边有这么一个隐患在。” 这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沈御不怎么想去回忆这件事,因为他口中的出了点问题,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而是一个持续的噩梦。 就算他离开了很久以后,她也会在某个午夜忽然惊醒过来,想到这件事情,依旧会感到压抑。 顾沉大概很明白她此刻的沉默是因为什么,却并没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身体慢慢靠回椅背,身体放松了一些。 “我离开A市的时候天气很好,大太阳,是我自己一个人走的,我爸妈都很忙,我也没想过他们会送我,更何况对他们来说,我只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 “一开始有很多不适应,但再不适应,也没人帮我了。” 沈御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垂着,长而密的眼睫却轻轻颤动了一下。 顾沉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获得她的同情和愧疚,他唇角勾了一下,眼底没有笑意。 “我有假期的时候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不是去那些知名度很高的旅游胜地,去的是没有人去的偏僻小镇,有的在地图上都没有。” “我听到过无数个关于贫穷的故事,对于贫穷的人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吃不饱穿不暖,最可怕的是病痛的折磨,没人能感同身受,没人知道他们有多痛。” “那个时候我差点就下决心学医了。” 他顿了顿,“可是我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碰到个小姑娘跟我说她以后想当警察,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想让这个世界上的黑暗和恶意少一点。” “我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我也想让那个小姑娘给我一个机会,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说完,顾沉也没有再看沈御了,而是起身去了前台,大约是去结账了,然后没有再回来。 沈御坐在软椅上,一动不动,出神地看着某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的齿轮像是被人施过魔法,转动的方向总是让人措不及防的。 顾老爷子家里还堆着奖章,沈御那会儿还小。 人不大点,问题倒是很多,动不动就抓着顾老爷子的手臂问十万个为什么。 要是早个十年,顾老爷子非得把小家伙扔出去不可。 可惜那个时候,顾老爷子已经退休好些日子了,耐心好了很多。 他有一大把的故事,然而只有一个小不点当听众,他也很耐心地和小不点讲了一大把的故事。 有一回,小不点哭了,抱着老爷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缓不过气来。 老爷子哭笑不得,有点不知所措地喂了她一杯牛奶,才哄好了。 然后那么小一团的奶猫伸出软软的小爪子,装凶地发表着自己的人生感想。 “我要当一个警察!” “我要让这个世界上的黑暗和恶意都消失!” “我要把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 顾老爷子本来听着想笑的,看着小孩那个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干,有好一会儿,都没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才说了句,“什么不想当,偏偏想当警察。” 叹息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御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白色瓷杯,干净圆滑。 小时候的梦啊,想起来呢,偶尔还是会热血沸腾。 然而现实太现实。 什么梦都会磨掉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随着时间的推移,要么燃烧殆尽,要么越烧越大。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回过神,也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 【小御,我能见你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顾远抢答:你想挺美呢 第18章 沈御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也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发这么一条短信过来。 她垂下眼睫,望着屏幕上的内容,一时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又说不上来的错觉。 那是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她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来拒绝对方的请求。 更何况对方还是她的同事,是时常都能见面的关系。 以她的善良的程度,面对一个成年男人的这种要求。 她当然是。 找个办法拒绝了。 总之,先假装没看见吧,她可也是个大忙人呢。 沈御毫无心理负担地从甜品店出去,这么耽误了许久,她暂时也忘记了自己原本出来是想要做什么的。 今天的天气是很好的,好得整座城市都像是洗净一般,罩着一层柔软的滤镜似的,很淡,又很清澈剔透,像是某部电影里的取景地点,美得跟画里一样。 尤其是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此时此刻显得也没那么拥挤了,城市的喧嚣也忽然沉淀下来,安静了很多。 节奏像是忽然被人放慢了,就连路上的行人似乎也走得更慢些了。 沈御多思考了那么一秒,猜测应该是过了上班的时间点,现在还在街上游荡的大约都是不用去赶着上班的。 这就挺爽的。 看别人忙得飞起,自己却无所事事的快感,不是一般人能体验得到的。 沈御在街上爽了两分钟,忽然想起了上次在街上撞见了打架斗殴事件,她还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那个案子应该并不难。 沈御当时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还挺老实,很乖地做完笔录。 她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个老警官不知道对谁使了个眼色,就有个年轻的警察小哥进来了,很是严肃正经地和她说了些关于案子的话。 到了最后,留了个联系方式。 沈御就正好在这个时候,发了条信息过去。 大概对方正好没在忙,回得还挺快。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内容,然后整个人呆了一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握着手机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傻得有点可爱。 怎么就说生活很奇妙呢。 杀人的那个小孩恰好是新修那栋大楼负责人的小孩,因为家里人不管,所以退学了也没人注意到。 小孩依旧拿着父母给的钱,但是已经不在学校里读书了,纵使这样,也依旧常常到学校来,用着那些钱笼络了不少小弟。 沈御碰到的,正好就是小孩带着人打群架,出了事。 原本谁也没想动刀的,那小孩打不过,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掏了把刀出来。 小孩没有想太多,手下动作也没有收住,只是这么一划,就把两个家庭的命运都划掉了。 其实要是处理得好,小孩未必需要做太久的牢,他还是未成年,死刑一般不大可能。 然而很凑巧的在这个时候,小孩的父亲也因为拖延工钱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更凑巧的是,这两件对这个家庭而言如同噩梦般的事情,都直接或间接地和沈御有关系。 沈御对此没有任何的感想。 不光没有任何的感想,她还去看望了死者的家属。 死者是个成绩很好的学生,还是个独生子,也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孩子。 她过去的时候,孩子的父母互相依偎着,但都没哭,母亲的眼睛是红肿的,嘴唇发白,头发有些凌乱,衣服有一颗扣子没有扣对,接下来的每一颗扣子就都错了位。 父亲眼眶有些凹陷,下巴上有一圈胡渣,眼底青色明显,整个人都透出疲惫不堪的苦楚。 很丧。 也很绝望。 还有点苦楚过后的麻木。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原本是希望能提供一点帮助的,因为凶手是个未成年,凶手的家长似乎也不太靠谱的样子,如果缺钱,她倒是能提供一些帮助,无偿的。 然而当她真的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应该什么也帮不上。 对他们而言,对这个家庭而言,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悲剧,钱什么也做不了。 真正要用到钱的地方,应该是医院底楼的走廊里,那些抽着烟面无表情的人们。 沈御慢慢地沉默了,她觉得这里很压抑。 即使从这里离开以后,她也觉得很压抑,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生命这么得重要,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点儿也不看重呢? 她想不懂这一点。 她就坐了下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想了半天。 想到天色都变了,乌云慢慢聚拢,蓦然一道惊雷不知道从哪里炸开。 沈御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倾盆大雨了,淅淅沥沥的,她不怕冷也不怕这雨淋湿自己。 又是一道闪电,猛地劈开天空,用力到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撕裂开。 沈御咬紧牙关,一动不动,身体小幅度地打着颤。 僵着手去摸索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她看了眼天,又环视一眼四周,正在找一条最近的路线到某个地方去躲雨,然而还没来得及思索,又是一道惊人的轰鸣声。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苍白着脸,慢慢睁开,小跑着到了一个超市里。 雨被隔绝在了外面,但源源不断的雷声却像是甩不掉的鬼魅,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 她蹲在了门口的边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才掏起手机,差点没拿稳掉地上了。 这么好一番折腾,她才拨出了顾远的号码。 只响了两秒,那边就接了。 “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低沉。 沈御吸了口气,声音颤抖着,“我害怕。” 那头静了一秒,随即是座椅被划开的声音,然后有窗户被拉开的声音,再接着,她从听筒里也听到了哗啦的雨声。 “我过去,你把位置发给我。” 沈御又抖着手定位,然后把头埋进膝盖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不再动弹,像是一个新鲜的雕塑。 顾远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小小一团地缩在角落里,脚步顿了顿,然后大步过去,一把将她捞起来抱怀里。 修长的手掌捂在了她的耳侧,“小御,别怕。” 他低着声音,凑在她的耳边很有耐心地哄着。 店长面无表情地坐在收银台后面,只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反正他都把超市开到公园附近了,他早就做好了无时无刻都碰见那些该死的情侣狗的准备。 然而这一对的狗粮,他吃得并不是很爽,因为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帅,而且穿得还不错。 也就比自己差一点点吧。 店长面无表情地想。 然而此刻在顾远怀里的女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咬着牙,身体僵硬,只顺从地和顾远上了车。 一上车,顾远就把窗户摇了上来,打了空调,车内迅速温暖了起来。 沈御慢慢地放松了点,但一听到轰鸣声,还是会颤抖,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顾远直接把车开到了沈御家里去,车刚停好,就带着她进屋,门一关上,他就轻车熟路地把所有窗户都关上了。 轰鸣声这才被隔绝了。 沈御慢慢放松下来,她开了电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顾远眉头皱了一下,忽然问,“你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怕雷声的?” 他看到她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眼睫也垂了下去。 是有原因的。 顾远眉头拢紧,他原以为沈御只是单纯怕打雷,小姑娘怕打雷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怕到她这个程度,有些不合理,他只是顺口问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小孩还真有原因。 她不肯说,他有的是办法查。 但顾远没有这么做,如果她不想被人知道,他就不去问了。 雨下得很大,下了半天才停,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小姑娘早就睡着了。 顾远在书房把工作处理完,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还没动作,小祖宗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惊醒过来,看着他的身影,问道,“你去哪?” 这么晚了,除了回家,他还能去哪。 顾远低声笑了一下,挑眉,“不走在这里看你睡觉?” 沈御没脸没皮地回了一句,“我不好看?” “……” 还挺会蹬鼻子上脸啊。 顾远转过身,眼皮耷着,神色懒散,说话的时候嘴角轻勾着,看着心情有点愉悦的样子,“好看,没人比你好看。” 沈御呆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你还是我远哥吗?你被谁附身了?” 顾远笑道,“留学回来连封建迷信都学会了?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因为你而感到不幸。” 她大约是只想听自己想听到的,就问,“你是在夸我年轻吗?谢谢远哥,也就一般般的年轻吧,还不到十八岁,我上次去网吧还被赶出去了,哎,生活真难啊。” “不到十八岁就长你这样了?”顾远故作惊讶,“现在的人都长得这么成熟?” “……” 沈御噎了一下,甘拜下风,“是在下输了。” 顾远也不逗她了,“行了,睡觉吧,我走了,明天送你上班,你可以多睡一会。” 沈御啊了一声,“您这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 顾远:“?” 在对方死亡射线般的注视下,沈御终于坦白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我饿了。” “……” 第19章 屋内没开大灯,只开了一个小夜灯,是暖调的光,照在人身上,就像多了一圈暖黄的薄纱,显得人很温柔。 更何况沈御还自动给顾远加了一层宇宙级别无敌厚重的粉丝滤镜。 然而作为一个‘私生饭’,她此刻只想吃东西。 顾远送她回来的时候,有猜到她估计没有吃晚饭,但是小姑娘一回来后就开了电视自我调节,没过一会儿就睡了,他也就没做出把人从睡梦中喊醒就为了叫她吃个饭这种恶事。 但现下,小孩自己醒了。 还饿了。 顾远转过身来,唇角微扬了一瞬,“求我。” 沈御迟疑了片刻。 顾远是个很讨人厌的男人,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了,是从他那数不清楚的追求者身上知道的。 他从小就长得好看,眉眼锋利,脸部轮廓清晰顺畅,鼻梁挺直,像漫画里总攻的脸。 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痞气,无意中露出来的,但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挺禁欲,总和人隔着一层厚玻璃似的,这种矛盾感就很勾人了,勾得人总想去了解他。 上瘾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了,沈御都有点数不清了,妩媚性感的校花是有的,清纯可人的美女也有,什么类型的她都见过。 就是他都没答应。 最开始的时候,顾远拒绝人的方式就很直接,直接到有点不顾情面了,也不在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隐秘的角落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回答也很直接,一点儿都不会拐弯抹角,好像深怕别人听不懂他的拒绝一样。 后来给他表白的人就少了,沈御就也没怎么注意到顾远拒绝人的方式了。 偶然间在回家的时候,沈御家里司机正好临时请假,本来是要换一个司机过来接她的,不知道怎么的,让顾远的父母给知道了,两个小孩都在同一个班,干脆一起接了,也省得麻烦。 沈御的父母当然是不怕麻烦的,接自己女儿有什么麻烦的,然而转念一想,和顾远的父母想到了同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同意了。 于是那天放学,沈御就是和顾远一起走的了。 学校宽敞,大片的绿化美得不像话,夕阳的余晖就从那些枝叶的缝隙里穿过去,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沈御不爱和人挤,就等了几分钟。 顾远也就跟着等了几分钟。 错开了放学的高峰期,学校里的学生就没几个了。 到了这个时候,沈御才背起了自己的书包,跟在了顾远的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楼梯转角处,沈御跟在后面,小小的一只,那会顾远又长得高,走在前头,整个人就把她都挡住了。 从前面就几乎看不到沈御的身影,又正好是在转角处,光线原因和地理位置的原因同时作用,再加上两个人的身高差。 就造成了一个奇妙的误会。 沈御当时还不知道,就看见顾远忽然停了下来,她有点茫然,但也没说话,很乖巧地跟着停了下来。 整座教学楼都是安静的,这个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人了,空荡荡的。 过了片刻,沈御听到了一道很轻的又很羞怯的女声。 深情到沈御都要感动哭了的表白。 有一刹那,沈御就觉得,其实自己对顾远的喜欢是很下等的。 如果顾远不理她,或者没有一丁点的回应,她就喜欢不下去了,她就会想退缩,想换一个人喜欢,她不想自己喜欢得那么辛苦。 她不吭声,怕让那个女孩知道有第三人在场后会觉得难堪。 顾远垂着眼睫看那个女生,眼里一点儿情感也没有,冷冰冰的,就像是在看早上摆在餐桌上的煎蛋。 煎蛋充满了希冀与娇羞的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做着自己最后的白日梦,奢想着能得到一个漂亮的答案。 因为煎蛋确实还挺漂亮的。 长得漂亮的人就容易有优越感,因为生活给了她们特权,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更轻松一点儿。 所以理所应当的,煎蛋也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就是了。 然后煎蛋就被拒绝了。 顾远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跟在语文老师面前背课文一样,又敷衍又有点不耐烦。 然后好死不死的,还把沈御好心为煎蛋维护的自尊也顺便破坏了。 顾远转过身来,对着沈御,低声道,“走了。” 这句话才有了点儿活气。 沈御有点替妹子尴尬,但还是跟着顾远走了。 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顾远是个挺讨人厌的人了。 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在情感上面冷漠到都懒得顾及别人自尊心的男人。 居然在她饿的时候,要她求他才肯做吃的。 自尊和吃的相比,孰轻孰重,沈御在一瞬间就明了了。 她抱着顾远的手臂,轻轻晃了一下,故意放软了声音,娇滴滴地说道,“顾远哥哥,求求你了,人家饿了嘛。” “……” 沈御猜测,顾远的沉默表示她成功恶心到他了。 她觉得这还不够。 于是她仰着小脸蛋,鼓着腮帮子,眨巴着大眼睛,撒娇道,“你不爱人家了吗?以前明明很宠人家的,还给人家送吃的,现在人家说饿了,还要人家求你才肯……” 话还没说完,顾远忽然垂下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伸出了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沈御:“……” 干,放开我啊! 我还可以更恶心! 第20章 沈御无声地用眼神和他对峙,她的那点小力气在顾远面前确实有点儿不够看。 她当然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去挣扎,她依稀还记得上一次被顾远抓着手腕的时候,痛得她想锤爆他的狗头。 不过现实总是很骨感的,她既不敢锤他,他也没有狗头。 僵持了两秒,顾远忽然掌心一松,放开了她。 一得到自由,沈御马上就又耀武扬威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拿我没办法吧!” 就在她准备再不要命地皮一下的时候,顾远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还想吃吗?” 四个字。 很成功地让沈御闭上了嘴。 厨房是开放式的厨房,沈御就没跟过去,窝在沙发里,远远地看着顾远在那里忙活。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顾远就背着她偷偷地学会了做饭这个技能,还异常地有天赋,这种天赋是沈御不曾拥有过的。 她当然也尝试过自己做饭,但是为什么后来不尝试了呢,原因不言而喻。 就像有的人数学考了个位数,会不放弃不抛弃,坚持地继续学下去,但沈御显然不在这个行列里,她很没毅力地放弃了。 以至于她看到顾远,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数学大佬。 数学大佬在半个小时后,做了很简单的一餐,一边解开围腰一边端着餐盘往原木桌那走。 修长的手指扣着白净的瓷盘边缘,轻轻往桌上一搁,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倒是很好听。 他眸光一抬,看见小祖宗挺安逸地躺在沙发上,很没有自觉地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顾远也没有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地互相望着。 然后沈御就败下阵来了,她表情都没变一下地说,“我不吃了,你就放那吧,饿死我好了。” 半晌,顾远又端着餐盘过来了,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懒死你吧。” 他的语气有点无奈。 不知道怎么的,沈御就觉得自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纵容的意思,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她的粉丝滤镜过重了些,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大晚上的做白日梦。 人生在世,谁没点梦想呢。 放轻松,反正也不会实现的,做做梦怎么了。 她还梦到过和顾远在西西里岛结婚呢。 她只恨没有梦到和顾远的春梦,要是做了这么一个梦,要是可以,她一定会把这个梦用玻璃罩子罩起来,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一天看它个百八十遍的。 这个时候她就忽然很能理解那些买鞋男孩把自己的鞋保护得好好的是什么心态了。 她也是这种心态。 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很奇怪。 她明明是喜欢的那一方,明明应该是感情中被动的、吃亏的那一方。 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可怜,有的时候她甚至会产生某种错觉,比如她已经和顾远在一起了,比如顾远也喜欢她。 如果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话,为什么会接送她? 明明在中学时期,连别人的告白都深怕拒绝得不够彻底,为什么现在要忽然顾全她。 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吗? 沈御拿着筷子,心里想着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有点糟蹋食物的意思。 头上忽然有一股力往下压,沈御的脑袋就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她茫然地看了过去,顾远挑眉,手掌在她的脑袋上□□了一会儿,才收回手,“怎么?又不饿了?” 沈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老实道,“饿的。” 又是一下拍在脑袋上,力道很轻,几乎像是在抚摸了,就跟在给小猫崽顺毛似的。 “那你不好好吃饭,在这想什么?” 沈御一本正经,“在想一个至关重要的策划方案。” 顾远轻笑一声,随口问道,“什么方案?沈御的第三次长高计划?” “……” 沈御不受影响地回答道,“不是,是沈御和顾远的结婚计划。” 空气仿佛忽然变了。 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在升温,热气上涌。 顾远垂下眼,望着她,一错不错。 空气变热了,也变得暧昧了。 然后小小的气泡聚拢在一起,累计着,变大了,然后噗呲一声,破掉了。 他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小御……”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好巧不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无辜扔在角落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命运的奇怪之处就在于,沈御大部分时间都把手机调为震动或者静音,恰好在今天的某个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调开了音量。 否则手机是不会响的。 顾远就停了下来,他并不着急。 结婚是急不来的。 沈御慢腾腾地摸索起手机,接了。 “小御,你能来见我一面吗?” 沈御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 对方却忽然打断了她。 声音变得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你不来,我就把她们当成你了。” 第21章 沈御愣了几秒,一时半会没有明白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秒后,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尖利的叫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沈御就明白了。 他在威胁她。 用其他女孩的生命做筹码,要求她出现。 然后她就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她家那片区域有人失踪,她身边的人都要她暂时避一避。 因为所有人都怀疑到了顾沉的身上,即便那个时候,顾沉甚至都不在A市,于是就有不少人亲自去确定顾沉的位置,直到他洗脱嫌疑,她才重新回去上班。 偏见,是最难改变的啊。 浅白的小花开在阳台上的栏杆处,绿色的植株一直从底端蔓延到顶上,如同炼狱里生长出来的白花,摇曳生姿,试图从泥沼里逃出来。 沈御自然不可能独自一个人上门送死,然而当她报完警,他又发送了一个视频过来。 是定时炸·弹。 看样子是自己制作的,很简陋。 不清楚能不能杀死人,但起码毁掉一个人的一生是很容易的。 人的一生太容易被摧毁了,不光是这里,不光是身体,心理也是。 沈御去敲门的时候,旁边站了一圈的警察,还有上次那个留了联系方式的警察,他站的位置离她最近。 她抬了下头,对方恰好也在看她,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她慢慢收回目光,伸出手,敲在门上。 片刻后,里头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是从扩音器里传来的,并不算很清晰。 “你一个人进来,不然,她们全都会死。” 我他妈有病啊。 你叫我进来我就进来,你算个吊哦。 沈御翻了个白眼,没动作,甚至想走了。 身后有一个和沈御身量相仿的女警察往前走了一步,她穿的衣服和沈御完全一样,连发型也很相似,脸上带了个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乍一看,和沈御差不了多少。 沈御对警察姐姐肃然起敬,迅速收回了脸上的不正经,说了句,“小心点,姐妹,又到了您收拾小屁孩的时候了。” 警察姐姐勾了勾嘴角,眉毛上挑了一下,轻轻笑道,“哟,又是一个你的变态小迷弟。” 沈御也哈哈笑道,“啊哈哈哈哈,一般般一般般,我就是这么得迷人啊。” 小姐姐敲了一下她的头,“停,我可没在夸你。” 沈御委屈地摸了摸脑袋,鼓了下嘴,“哦,好吧。” 然后是警察姐姐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大约是在半个小时以后,联络器才有了声音。 酷到没朋友的御姐音,“人质有一个已经昏迷,还有一个受伤严重,另外三个注入过多致幻剂,有生命危险,快进来救人。” 然后就是破门的声音,警察很有秩序地进入,沈御是在最后面的,她看了一眼里头,有一瞬间的茫然。 是很复古的宫廷风格,极具美感的设计,能看得出房主的审美不低。 应该是个很克制的人才对。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人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很快,犯罪嫌疑人就被拷出来了。 男人身上还穿着白衬衣,下身是西裤,领结打得很完美,一点儿也没歪。 他笑得很温柔,“小御,我会来找你的。” 沈御忽然叫住他,“傅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所有的都是你的臆想,你不仅仅在家世上配不上我,你连内在修养也配不上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想在分公司实习,你永远没机会认识我,你这样的人是不配认识我的——底层者。” 傅易愣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复杂,狰狞又可怕,刚才的温柔镇定像是忽然被扯开了似的,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你这个臭□□!你也是这种贱女人!□□!去死!你去死!□□!” 忽然爆发出的辱骂声措不及防,几个警察把他制止住往外拉,沈御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原地。 嘶,不够看啊。 垃圾。 我根本不在乎的好吗? 沈御没什么表情,站在原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在人群中,那个留了她联系方式的警察忽然也转过了身,正好看到沈御的背影,顿了顿,似乎是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还是闭上了嘴。 一旁的考警察一巴掌拍在他身上,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警察这才喊了一声,叫住了沈御。 沈御回身,小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裤缝边缘,问道,“我送你吧?” 车开得并不快,公路上这个时间段都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 沈御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上一次开父亲的爱车,结果一下就出事儿了,还被断了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顾远好像最后还是妥协了,让她住在了他那里。 提出接送好像是顾远主动说的吧。 沈御忽然灵光一闪,莫不是顾远对她也有想法了吧。 年轻警察也没说话,余光倒是不由自主地移过来了好几次,耳尖还有点发红。 沈御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低下头,搜索些什么,然后还念了一串数字,问,“这是你们局的报警电话吧。” 年轻警察就点了点头,两秒后,忽然说道,“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可以打110报警,会转接的。” 沈御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太麻烦,现在我是一个人住了,有危险的话,得自己报警了。” 年轻警察从上一次知道她的住址以后,没事就过去巡逻了,结果发现高档小区进出把控很严格,想出问题并不容易。 沈御说完,就没再说了。 年轻警察抿唇,低声道,“你永远不用报警。” 沈御微愣,侧眸,“你……” 话还没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回神,接了。 “小御。” 顾远只是念了一下她的名字,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鼻子酸了一下,没忍住,说话的时候就带了点儿哭腔。 “他骂我,他凭什么骂我啊,我本来,一看到他的那个房子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个有问题的人,正常人,哪个傻逼把住的地方搞成王宫啊,看他平时就爱装逼,还讨人厌,居然还骂我。” 她哽咽了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听到顾妩婕说那五个女生都有危险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我就想骂他,气他,我就知道他肯定在意那个,我就偏要气死他,做他妈的白日梦,老子会喜欢他吗?” 骂到最后,她的声音就小了,就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声。 顾远没说话,掌心微紧,正要开口,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然后顾远的眼睛就眯了起来,“你在哪?” 沈御没懂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就抬起头看了看,老实地说道,“公路上。” “……” 第22章 顾远对沈御一向是有占有欲的,这种占有欲从前是不着痕迹的。 正像是他所处的家庭环境一样,给予他的不光是体格训练,还有克己与自律。 顾家是个大家庭,虽然顾远的父亲没有做警察了,但是这个家族里还有许多人是警察。 每次到了过年的时候,顾远基本上不用走什么亲戚,因为亲戚大部分都执勤去了,他不是没想过做警察。 大约这是他唯一的一点私心,他想保护的只有一个人,就当他没志向,眼界小,他只当一个人的保护神,只要沈御一个人安全。 他性子里的淡漠,唯独在面对某一个人的时候,稍稍有了变化。 做长辈的,又都是眼睛毒辣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也没几个反对的,他们不看重背景,再说沈家的人脉,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着,至少在沈家凉之前,还没有别人挑沈家不是的时候。 顾远没说过什么,顾远的父母还挺操心的,平日里没事都在和沈家走动,初时沈家还没察觉到顾家父母的小心思,不过走了几遭后,沈家就懂了,然后两家怀揣着相同的小心思,频繁走动着。 沈御是不懂的。 她只在小说里见过联姻这种东西。 从小到大,她所认识的人,大多都是家里有钱有权的,极少认识没什么背景的人,那样的人也都是很优秀出色的人。 这也是大多数有钱人家的手段,关起门来交朋友,未来结婚的对象也都是认识的。 顾家和沈家在这方面意识弱一点,前者是因为家庭所处的环境,后者是因为并不在意这个,对小孩未来想和谁结婚都不反对,只要喜欢,对方不是坏人,又对她好,那就没什么了。 这三点要求,顾远都占了。 沈御倒不是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人情世故,但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她就什么也看不出了,她不想去猜,也不想抱有期待,她怕失望。 即使顾远有时候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也不愿意深入去想,怕会错了意。 只是偶尔的,开玩笑似的,嘻嘻哈哈地在脑子里回想顾远给她的信号,然后假装自作多情般地去揣测对方的意图,自己逗逗自己。 顾远过来的时候,警察小哥已经开车离开了,沈御正坐在前院的吊椅上,没有焦距地望着草坪。 绿地里藏着一些小灯,都是暗淡的光,很是温柔的调子,还有一个小的人工水池,漂浮着几片荷叶,水灵灵的,像是夏季最后的执着。 忽然有一双大长腿出现在眼前,沈御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顾远正好垂着眼看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寂静的夜晚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昆虫的叫声,很是明显。 两人相视无言,片刻后,沈御先问了一句,“大晚上不睡觉,来干嘛?你闲得发慌啊?” 她带着一点别样的小心思问的,她想听的话,顾远一般都不会说给她听。 这一次,她也没抱什么希望,但就是忍不住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废话。 顾远的重点当然不在这里,他的重点在:“刚才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沈御茫然,“好像是叫许明轩,怎么了?” 顾远表情不变,淡淡地重复了一句,“什么名字?” 沈御摸了摸脑袋,还是回复,“许明轩。” 顾远薄唇轻启,“谁?” 沈御:“……” 她明白了,这个狗男人在搞她。 她皮笑肉不笑,“许明轩许明轩许明轩许明轩!” 顾远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新学了专业名词?重复背是记不住的。” 沈御冷笑了一声,“呵呵,幼稚,你看我理你吗?” 顾远不置可否,沈御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出小手,指尖轻轻戳了他一下,“你干嘛呢?” “你理我了。” “……”沈御收回手,转过头不看他,“幼稚!” 顾远唇角微勾,眼里划过愉悦,也不逗她了,“明天去画廊吧。” 沈御坚决摇头,“不去,没意思,无聊,不想看。” 顾远挑眉,“我陪你。” 她皱眉,义正言辞,“你以为我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我告诉你,我根本不会因为别人做什么而改变自己原本的选择,我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成年人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儿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开玩笑呢。” 两秒后,她靠过去,凑近问,“明天几点?” 顾远笑了笑,伸手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手下触感软软的,他克制地收了回去,指尖不自主地摩挲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味。 “进去吧,该睡觉了。” 晚上的风是有点冷的,沈御也有些待不住了,顺势从吊椅上起来,往门口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你要进来吗?” 顾远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眼皮微掀,黑眸看着她,“我进去做什么?” 她思考了一秒,抛了个做作的媚眼,搔首弄姿,“大爷来玩呀。” “……” 第23章 沈御当然是没有得偿所愿地把顾远骗到家里来睡一觉,不过学到了第二天的画廊展出,对她来说,也不亏了。 她睡到了自然醒才起来,手机习惯性地在睡觉的时候开了飞行模式,从床上坐起来了好一会儿,她眨着惺忪的睡眼,摸了摸蓬松的长发,开始了清晨的发呆。 呆到清醒的时候,才去摸索不知道滚落在何处的手机。 摸了两分钟,她呆滞地停了下动作,然后放弃了寻找手机,而是爬起来拖着身体去了浴室,洗漱完以后,才重新回到卧室。 手机是在地毯的角落里找到的,花了她不少时间。 她干脆就那么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了,先是把飞行模式关闭了,然后开了wifi,然后就是无数条消息蹦了出来。 关于傅易的,大多数都是。 有许明轩的发来的,有林逸发来的,有同事发来的。 内容都不一样。 唯独没有顾远的。 沈御就兴致缺缺地挨个回复,回复得也不怎么走心,甚至有些都没看清楚自己打的字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又随手扔了无辜的小手机,去冰箱里找吃的了。 冰箱里大多都是些蔬菜水果和速食食品,比较适合她这种手残。 硬菜是不可能的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硬菜了。 她在一堆速食食品中挑三拣四了很久,选了一包泡面,在锅里倒了水,然后就开始准备了,还很奢侈地准备了一根火腿,又洗净些小菜,切了放进去。 不过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泡面捞了出来,淋上汤汁,又把配菜都摆上去,热气腾腾的金黄色面条,闻着香喷喷的,很有食欲。 沈御很肥宅地把这碗面端到了客厅,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地上,开了电视,正要吃上一口,门铃响了。 她只好放了筷子,起身去开门。 顾远手里提着一个口袋,里头穿着一件白衬衣,扣到了最上一颗,打了领带,外头是一件很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很有几分禁欲的味道。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泡面的气味,眼神一扫,果不其然在茶几上看到了犯罪证据,现在是人赃俱获,没有沈御狡辩的机会。 顾远把口袋放在了茶几上,没说话,但沈御觉得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很乖巧地先打开了顾远带过来的口袋,里面放的也是吃的,南瓜粥和早点,搭配很营养又丰盛。 但她现在就想吃她的泡面,嘴馋得不行,看着这么清淡的早餐,没什么想法。 于是她就打着商量的旗号,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泡面,又看了一眼顾远。 顾远无动于衷。 沈御胆肥地在生死边缘试探了一下,“要不我吃几口?” 顾远唇边勾着笑,神情散漫,没有拒绝的意思。 沈御就以为他同意了,刚一拿起筷子,顾远慢腾腾地说道,“你试试。” “……” 沈御恨自己又一次读懂了他的意思,默默地又放下了筷子。 然而泡面的香味就在鼻尖萦绕着,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她,她为了美食,又一次低下了头驴,转向顾远,“要么……” 话还没说完,顾远抬起眼皮看她,“要么我去看看你的冰箱?” 沈御怂了,立马装乖,“我最讨厌吃这些东西了,一点也不营养,和您的比起来,简直让人没有胃口,我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孩别的不会,认怂和变脸倒是技能点满了。 顾远心里也差不多知道沈御冰箱里都有些什么,偶尔吃吃,解馋没事,长期吃,她胃本来就不好,需要养着,哪能这么折腾。 沈御在大魔王的监视下,被迫吃完了丰盛营养的早餐,有点菴巴巴地和顾远出门了。 画廊展出是在另一个区的商业街,具体位置在一栋展览厅里,整个都在展示最新一期的画作,大多都是很出名的画手的作品,风格不一,整个展览厅很宽敞,人也不多,倒是很安静。 沈御其实并不经常来这样充满了艺术气息的地方,去的多了,她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怎么感兴趣的,不过对艺术的鉴别能力她还是有的。 小时候她学过画画,练过字,钢琴小提琴吉他古琴各种乐器她也会,但有一段时间她没有再碰过这些东西了,很简单,因为懒。 现在忽然有一次来到了画廊看这些艺术作品,心也不知不觉地醒了下来,好好地去欣赏那些作品。 有的画手是她所熟悉的,还有的是从未听说过的,画作的水平都是很高的,尤其有几幅画的美把她也震撼到了。 她对画是很挑剔的,她上次被惊艳到还是看的一些已经不在的名人所出的画作。 看完了所有的画作,她忍不住回过头,拽了一下顾远的衣摆,“这些画出售吗?” 顾远:“有一部分出售。” 沈御正想问,顾远笑了一下道,“放心吧,你喜欢的那几幅都不出售。” “……” 干。 那你笑得那么欠扁。 沈御眼巴巴地望了几眼画,最后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东西都是得不到的。 “我送你了。” 她睁大了眼,诧异,“你别骗我啊,那几幅画是你画的吗?” 顿了顿,又发出质疑,“你觉得你像是能画出那种画的人吗?” 不等顾远回答,她自己先摇了摇头,“别骗我兄弟,我觉得那个画,就不是,你能画出来的,行吧?别仗着我的粉丝滤镜,为所欲为啊。” 顾远唇角微扬,也不生气,用眼神示意她看一旁的介绍。 沈御顺势看过去,然后呆住了。 “……牛逼。” 第24章 一共五幅画,能在这里展出的画,每一幅的艺术价值都非同寻常,如果出售,价格不会低于六位数。 这是来自艺术家小顾的大手笔献礼,沈御二话不说就打电话让人装了起来,并且还马上让陈洛找了一个人来帮忙在别墅里选一个合适的位置摆画。 有陈洛在,什么事都可以骤然缩短完成的时间。 顾远又开始忙于自己的事业和工作,沈御却开始闲了下来。 自从分公司出了傅易的事情以后,沈御就一直没去上班了。 这当然是她爸妈给她说了的。 玩归玩,如果涉及到生命危险了,那就没有沈御的话语权了。 她从小就知道这个潜规则。 只是她还不太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去上班,就开始自己没事儿瞎玩了,倒是也想出国去走走,就是怕万一顾远想和她约个会呢,那多不方便,她不要脸皮地这么想了一下。 再说她也到处走过很多地方了,美是真的美,就是见得多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总觉得有的景点差了点儿意思了。 大概是因为没有和想去的人一起去,所以才觉得差了点儿意思吧。 今天顾远有点事,沈御又不用去上班,又觉得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决定出门走走。 她家里商业区很近,也就离她以前上过的那所中学很近,闲着也是闲着,她就顺着路,往学校走过去了。 这所中学原本就是所很出名的学校,偶尔又有些出人头地的学生回来捐款,出手大方,没想到这才几年,又修建了一栋图书馆和实验室,这效率也不是一般的学校敢比的。 学校有四个门,东南西北四个门,这算得上是大门,还有一个坏学生专用的后门,爬墙逃课用的。 沈御来的就是这个门,她倒不是来爬墙的,就是走到这个门的路线是最近的。 时间是下午一点过十分,沈御在自己虚无缥缈的记忆中回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时间应该是强制的午休时间,走读生似乎要两点以后才能进学校。 学校此刻很是安静,没有一点儿吵闹声,种在校内各处的乔木枝叶在微风中发出簌簌声响,蔚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软绵绵的白云,时间仿佛被人拉慢了。 一处看不见的死角,围着好几个高中生,个个都挺高的,乍一看都一米八几,长得也很是少年气,皮肤很好,没什么瑕疵,眼睛亮亮的,那种精神和灵气不是踏入社会后的人能伪装出来的。 沈御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看得有些感慨,她中学时,也最喜欢顾远的眼睛,漆黑寂静,像是藏着无数星海,美得想拍下来,收藏一辈子。 她那会儿怂得很,不敢逃课,也不敢翻墙,所以经常是不和陆宁一起的,陆校霸就是专为这个后门而生的,翻墙的次数比沈御进出学校的次数还多。 当时她是和校花一起玩的,这所学校的校花不止一个,沈御认识的那个是最美的,也是最有钱的。 有钱人总是和有钱人交朋友,这是个不容易破解的定律。 不过沈御却不是因为那个和校花玩的,主要是校花性子野,野得有点……性感。 这就很吸引人。 她有着出神地想起了校花曾经叼着烟找她借手机,是毕业的时候,校花手机刚好没电了,就找她借了下手机。 那天天气很好,正值六月,天气还没有彻底热起来,人人都穿得清凉了许多,校花身材好,穿着个紧身短裙,性感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校花好似看不见似的,嘴边夹着烟,却没抽,她知道沈御不喜欢烟味。 细白的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给自己的男朋友打电话,刚通话了两秒钟,变故陡然而生。 那个路过的小男生还真不是故意的,在低头玩着手机,没看路,谁知就这么和大美女狭路相逢,撞车了。 不巧的是,这旁边就是个人工水池,手机划飞出去,从空中呈抛物线状态,成功坠入水池里去了。 校花在手机脱离的时候,好像是隐约看到有一条短信的。 备注是一个单字——远。 她没看清内容,只看到这么个备注。 小男生道歉过后,校花也没准备让他来赔这个手机,她正好有空,就顺路和沈御一起去买了个新手机,插上手机卡,就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校花迟疑了一秒,心想顾远有什么重要事找她,应该还会发信息,就没多想了。 而另一边的顾远正坐在书房里,低垂着眼睫,黑漆漆的眸看不清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手机边缘上,摩挲着,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屏幕上,那是一个对话框,最后一条是他刚才发送出去的。 只有几个字,就像他人一样,简洁明了。 那是一句告白。 刚毕业的少年,对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的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凄惨小御:我为什么有个猪队友 第25章 校园很安静。 沈御回过神来,注视着墙边死角处的一堆小男生,说小男生,其实有点不严谨,因为沈御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她大学提前修完,按理来说,也才比他们大两岁左右,甚至如果他们中有人读书晚的或者复读生,甚至都有可能和她同龄。 现在这个时刻,全都围在那个位置,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准备干嘛的。 中午是最容易打盹的时刻,后门进出的人不多,他们大概也很熟练了,挑的时间很凑巧,正好是保安耷拉着眼皮,很犯困的时候。 只要保安没注意到,有个陌生大姐姐在那观看,他们也不在意,很是训练有素地翻了过去。 第一个男生很高,沈御乍一看,觉得对方应该快一米九了。 她忽然有点酸。 真不知道这些人吃什么长大的,那么长的腿,给她几厘米也好啊。 第一个男生一只手撑墙,手臂用力,整个人往前一翻,身体就越过围墙,落在草地里,发出了一点闷响。 他瞥了一眼保安,上下眼皮疯狂打架的保安一点儿没动,头上的帽檐垂得很下来,半遮住了眼睑,但隐约能看到困倦的脸色。 男生收回目光的时候,略过了站在门外的沈御一眼,目光一顿,然后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是在等后面的人,半抬起眼皮,看着上面,很快就又有一个男生紧跟着翻了过来。 两个人应该是认识的,并肩着一起走了,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第二个翻过来的男生忽然也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停在了沈御身上。 忽然,那个男生勾唇笑了一下,黑眸弯了一下,带着点儿痞气和小坏,却又十分的少年气,皮肤白皙,身材高挑,黑色的短发软软的,大约刚运动完,有点薄汗。 沈御觉得自己被暴击了一下。 这也太……可爱了吧。 她仿佛看到一个可爱弟弟在给自己耍酷,酷不酷撩不撩人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被可爱到了。 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长的?都这么好看的吗? 就在她沉浸在那两个男生的美色中时,忽然一声闷响传来,比先前都大,然后是一声没控制住的闷哼。 沈御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里围着三四个人,地上躺着一个,正捂着自己的手臂,脸色苍白,下颚紧紧绷着,看着不太好。 这声响可不算小,保安骤然惊醒了,从位置上弹了一下,然后等到意识回笼,清醒过来,才抬手正了正帽檐,从椅子上起来了。 他转过来一看,一眼就看明白了。 好小子,翻个墙出事儿了。 固定流程走完后,保安也怕耽误事儿,赶紧要送他去医院,学校的医务室正好这两天因为什么事关门了,都没人,只能送去附近的医院,保安自己不可能陪他过去,自然是打家长电话的。 没想到不问还好,一问,男生眼神就冷了下来,一句话都不说了,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有一瞬间,沈御也形容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心酸还是同情,她不清楚,就是不太好受。 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看不见的苦难,每个人都有的,总会出现的。 她忽然走了过去,很礼貌地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原本想回来看看母校的,正好没事,可以帮忙带这个学生去医院。 保安原本想问清楚,结果一旁的宣传栏里,还有没来得及替换的介绍,正好有沈御的,照片和她相差不大,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学生会的,看着就像是个好学生。 沈御还把身份证压在这里了,说是晚点就把学生送回来,保安也就没怀疑。 “我们也一起吧,身份证就不用压了,万一学姐临时有事还得回来,来回折腾挺麻烦的。” 那个有些痞气的小男生折返回来,身旁还跟着第一个翻墙进来的男生,真不愧是好兄弟,撩妹也要一起去。 保安现在倒是挺放心的了,但怀疑这两个臭小子只是想逃课。 不过最后还是放人了,万一真有点儿什么事,有两个认识的同学在,还能安慰一下,一个不认识的学姐,除了能帮忙交下医疗费,别的还真不太方便。 路上四个人,第一个翻墙的男生叫谢杰枫,那个对她笑的痞气男生叫言之。 谢杰枫倒是话比较少,言之话就比较多了,谈吐间,到没有越界。 沈御打车过去的,送到医院后,她有些陌生,她似乎没来过这样人很多的医院,言之熟练地挂号缴费,沈御还是没脸皮让比自己小的学生来缴费。 言之也没推脱,反而说,“这样吧,学姐,加个微信,然后我们晚点再还给你。” 沈御正想说不用,言之似乎是明白她想说什么,便说道,“你不收的话,让他知道了,他肯定过意不去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自尊心是很强的,想到这一点,她也就没说什么了,和言之扫了个微信。 言之忽然就笑了一下,很奇怪的,明明是很痞气的,却因为他的小虎牙,显得很可爱,凶不起来。 这种反差萌,沈御又一次被击中了。 现在的小孩,到底是怎么长的,也太好看了吧。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分外熟悉的喊声。 “沈御。” 她莫名心虚了一下,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虚个什么。 顾远站在十米外,见她没动,就走了过来,黑眸瞥了一眼她面前的两个小男生,眼底没什么情绪。 再转向沈御的时候,嘴角勾了一下,“怎么?不放心又来医院复查?结果出来了吗?” 沈御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什么?” 顾远轻笑,“不是怀孕了,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 沈御震惊了,为顾远这不要脸皮的程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吗!? “别动。”顾远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本正经道,“小心孩子。” “……” 如果不需要脸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沈爸:我有孙子了? 第26章 “您能要点脸吗?” 沈御一巴掌把他扶着自己的手拍下,“我路过学校,正好有个学校手受伤了,我陪着过来看看,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工作吗?” 顾远收了手,也不在意她戳穿自己无耻的谎言,“半道出了点事,送一个客户过来。” 沈御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气氛莫名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尴尬里。 一楼人来人往,有些嘈杂,沈御打量了一眼路人,他们都行色匆匆,表情不一,有人脸色灰败,有人无动于衷…… 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就想起了先前在外头,看到了一条条的红色横幅,如果她没有找人去查清楚,不知道那些人的工资会被拖欠到什么时候。 她眼神有些空,视线里忽然晃过什么,她突然清醒了过来,抬起头,一瞧,刚好刚才那个进去的学生出来了,手臂上涂了药,包扎好了,看着应当没有很严重。 沈御低头看了下时间,就说,“我送你们回学校吧,这边公路多,车也多,要注意安全。” 言之正要答应。 顾远嘴角一勾,笑道,“是要多注意安全,我也送送你们吧。” 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言之话头一拐,礼貌地说,“就不麻烦叔叔和学姐了,我们送他回去就行了。” “……” 等到三个人都走了,沈御才看向他,故意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他,然后说,“叔叔?” “还挺适合你这张脸的。”沈御摸了摸自己的脸,“啊,学姐,这几个孩子可真有眼力见。” 顾远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摸出一只打火机,“有眼力见就该叫你阿姨。” 沈御盯着他的手看,不说话。 顾远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僵持了片刻。 顾远的掌心一松,将打火机和烟都放回了口袋里,“走了,我车停在这边,送你回去吧。” 沈御靠了过去,大大咧咧地挽着他的手,仰着小脸蛋看他,“顾美人,我说,你对我这么好,真的没有一点儿想法吗?本美女可以给你一个和我谈恋爱的机会。” 两人挨得很近,顾远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馥郁,很清淡,像某种花的气味。 他唇角的弧度上扬,一点没掩饰,眉梢也染上了一点笑意,手伸出来,指间穿过她,十指相扣。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沈御愣了一下,就好像是一直有所感,却又不敢相信的事情变成真的了。 她下意识地觉得有点不对的地方,但又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这个差距在哪里。 片刻后,她缩了缩手,似乎是想抽出来,然而没能成功。 顾远轻轻一拉,将整个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她措不及防,有点没站稳,撞进了他的胸膛。 硌着还有点儿疼…… 她正想伸手揉揉额头,顾远仿佛是知道她想做什么,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轻缓地揉了揉,“你的平衡能力是被吃了吗?” 沈御无语,“不是你拉我,我会撞到你吗?您还要不要脸了?” 连敬词都用上了,这就是故意阴阳怪气,想气他了。 顾远并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他的声线原本就很低沉,她又离得很近,那磁性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她仿佛耳朵触电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她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忽然说,“你再笑一声吧?” 顾远扬眉,低下眼,看着她,“怎么?” “没什么,就给你录下来,有点好听,没事拿出来听他个几百遍。” 顾远唇角微勾,敲了她头一下,“丫头年纪不大,还挺变·态?” “变·态?”沈御诧异,并且试图为自己正名,“我看上去是那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毁坏我一个清纯美女的名声你懂吗?我说我单纯得像一张白纸都没有人质疑我的!” 顾远底笑一声,“来吧,痴汉,录下来。” “……算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恶心。” 他也不逗她了,“走吧,先送你回去。” 沈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跳过了,但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她重点到底在哪。 等到坐上车以后,她才恍然想起,这个狗男人就这么把她的话题放过去了。 她此刻正坐在副驾驶,安全带系着的,侧过头来,盯他,“你是不是以为我蠢,就这么被你糊弄过去了?” 顾远挑眉,却没看她,目视前方的路段,“我对你的自知之明感到欣慰。” “……”沈御坐了回来,手指摩挲着窗户调控按钮,按着窗户上上下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渣男?” “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的吗?”她问,“难道你不想娶一个有钱到不行的女人吗?我允许你看上我的钱。” 顾远掀了掀眼皮,耐心很好,“沈御,你为什么总要重复问我一个你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早在刚毕业的时候,他就向她告过白了。 他早就给过答案了。 然而沈御是没有看到过那条短信的。 她茫然了一瞬,脸色渐白,无意识地舔了下下唇,没有说话。 她慢慢偏过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算了。 她再也不想喜欢顾远了。 第27章 沈御从分公司辞职,也没去父亲那。 下午四点半,陆宁给沈御打了个电话,是忙音,他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没在意。 晚上下了班,他从公司车库出来的时候,正好想起来了,就又给沈御打了个电话,这回不是忙音了。 因为直接打不通了。 陆宁皱了下眉,正准备给顾远打个电话,没成想对方到先打了过来。 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能联系到小御吗?” 陆宁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下午打的,一个是刚才打的,都没联系到她,怎么了?” 过了几秒,顾远说,“我快到你家了,见面说。” 这些年陆宁对沈御和顾远两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是知道些的,从中学到现在,陆宁都和沈御有联系,是从小就认识的人。 他有一种近乎直觉的很不好的预感,联系不到沈御,和对方说的这几句话,都像是一种征兆。 无名的邪火冒了起来,他早提醒过顾远,黑色的长睫似鸦羽般眨了眨,黑白分明的乌瞳划过暗芒,半晌,“行,见面再说。” 陆宁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suv,顾远半靠着车门,嘴边夹着烟,在黑暗里,只剩下一点赤红火星缭绕。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根了,顾远身上的烟味很重,陆宁抿了抿唇,“怎么回事?” “她今早辞职出国了。” 顾远看了他一眼,指间夹着烟。 “原因?” 顾远没说话,云雾缭绕,他锋利的下颚线条似乎都柔和了。 压抑着的火气在他的沉默中被点燃了,陆宁眼底带着薄怒,“我是不是早和你说过?现在你满意了?就非得逼她对你死心?” 顾远仿佛没听见,垂着眼,没有动作,像是极寒之地冻结已久的冰雕。 几个小时前—— 沈御从分公司回来,回房间收拾好,换了一身衣服,提着行李箱出门了。 她在车上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不巧的是,这个时间点,父亲正在开会,手机放在了陈洛身上。 陈洛在很早之前就是沈父的助理了,能一直做这么久,没被换掉,当然还有他不越界的自觉,即使他甚至算得上半个沈御的助理了,他也依旧没有帮沈父接这个电话。 等到沈父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沈御已经在飞机上了。 长达八个多小时的失联,沈父仅靠着沈御提前发来一条说自己离开A市已经上飞机这样先斩后奏陈述式的找死短信吊着口气。 沈御下机以后,先去了最近的高档酒店,订了房间,吃了饭,才去联系了自己的父亲。 这一次打的是视频电话。 沈父没给她一个好脸色,阴阳怪气道,“哟,翅膀硬了,想去哪去哪了,招呼也不用打了,反正我也是个老头子了,没什么看头了是吧?” 沈御并不慌,甚至摆出了一个游刃有余的表情,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见视频中出现了一个气质很好的美人,她瞬间就哑火了。 美人嘴角勾了一下,凝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拨动如瀑长发,柔顺的黑发披在肩后,白皙的肤色和黑发形成强烈的视觉差,却不让人心生旖念。 她的气质很好,给人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感觉,她的长相也并不是像沈御这样充满攻击性的锐利,反倒柔和得不像话。 是一个娇软的美人。 她轻轻笑,声音似金玉相击,仿佛埋葬许久的陈年老酒,开封后的酒香气飘了出来,醉人得紧。 “小御。” 她的乌眸和沈御如出一辙的璀璨,如极光绚丽神秘,“你死定了。” “……” 沈御作天作地的最大保障就是妈妈在外面出差没时间回来制裁她,甚至前段时间忙到连陆家的宴会都没能赶上。 这么一段浪里小白龙的时间,在见到母亲的那一瞬间,沈御知道,它结束了。 她的快乐时光! 结束了! 她有点怂地眨巴着眼睛,试图通过用这个无辜的眼神表达出自己的无辜。 美人隔着屏幕对她笑了一下,眼睛弯着,温暖如初春照入森林里的第一束阳光。 “你觉得对我有用吗?” 沈御就不敢无辜了,只好老实地乖乖坐着,不做多余的动作了。 “说吧,怎么回事?” 沈母也不和她绕弯子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除了和顾远相关,没有别的事情能让她好端端地突然出国。 果然,沈御老实交代了,和沈母想的一点不错。 感情这种事情,旁人看的再清楚也是没有用的,只有当中的人才知晓其中滋味。 沈御没想到自己居然逃过了一劫,果真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的爸妈永远有她看不懂的操作,她挂完电话以后,迟疑了片刻,还是把顾远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没有必要了。 和他的交际都是她主动,昨天他说得那么清楚,她再去主动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当从来没喜欢过,只要看到的东西足够多,就一定能把他当成过去。 再也不会影响到她了。 第28章 夏季已经结束的城市,秋风阵阵,清晨是连绵不断的阴雨,细细碎碎的,风一吹,雨也斜斜地飘着。 街道上人人都打着伞,雨随着风胡乱飘着,怎么举伞都会被雨淋湿半个身子。 沈御蹲在阳台,二百七十度的顶层观景,被她用来看街上路人是怎么打伞的。 她没来过这座城市,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这里散心。 这座城市是一座古老而浪漫的城市,来到这里的人不算多,甚至抵不上A市的一半。 但这里曾作为某些奥斯卡电影的取景现场,风景不需要她从网络上多去了解就知道有多美。 这里不是A市,陌生的城市对很多初来乍到的人都不怎么友好。 但如果这个人很有钱,那没事了。 沈御带着证件准备在临海别墅区买了一栋房子,挑的是最好的位置,这片别墅区很大,即使是最近的两栋房子也相差很大一段距离。 她很有经验,但因为听不懂这里的语言,所以请了一个翻译在身边,她不懂怎么挑翻译,就挑了一个最贵的翻译。 翻译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年纪不大。 沈御抬头望了他一眼,瞬间就能明白为什么他最贵了。 就凭这张脸,这个价格,都便宜了。 上车以后,翻译和沈御聊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其实那边的临海别墅性价比不高,确实是很不错的房子,但是价格溢出得有点多。” 沈御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翻译看她这么年轻,心里估摸着应该也只是看看,不会真的买下来,就也没有多费口舌了。 到了地点以后,来了一个年轻姐姐,典型的欧式风情,美得不像话,说话声音也很好听。 她照常介绍了一遍这栋别墅,各方面的,结束以后,她面带微笑,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女士,心里猜测对方应该是在自己说完价格以后就没在听了。 果不其然,对方抬起了茫然的目光。 只是和她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沈御问,“多少钱?” 她没听清楚。 年轻男人如实翻译,和介绍人员想的是同一个结果。 一般问完价格,就该走了。 介绍人员见过太多来问房子的人了,有的穿着一身名牌,甚至限量版,甚至是开着豪车来的,到最后都是没有下文。 她倒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反正也习惯了,这就是她的工作。 她也如实再说了一遍。 沈御就说,“那在哪里付钱?” 翻译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清楚,就重复了一遍沈御说的话。 沈御没说什么,平淡地点了个头。 男人心情复杂地翻译了这句话。 介绍人员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清楚,“请问您的意思是要购买吗?” 沈御一脸‘这不废话吗’,还算是有耐心地点了点头。 介绍人员心情复杂地带着沈御准备去办手续了。 一个年轻人,一个比自己小几岁,还比自己好看的女人,一脸淡定地把自己介绍了好几年连各种富豪都没买下来的房子买了。 这现实也太残酷了。 这确实是个大数字,沈御却没什么感觉,大多是以前攒下来的,没地方花,大多都是沈老爷子给的,光成年礼都够买下这栋房子了,更别说每年生日都是一大笔进账,她没有收集名牌的癖好,这些钱一直存着,也没什么用。 办手续没用很多时间,她清楚就成,该带的证件都带着。 这栋房子卖掉,就意味着它的介绍人员不再介绍这栋房子了。 介绍人拿的是死工资,不会因为它卖出与否改变工资,但工作量是相同的,卖出去一个,就会有新的进来。 她即将介绍一个新的房子了。 那栋房子是在一个小岛上,就正好是沈御那栋房子对面的小岛上,中间是海水,小岛离海边不远,过去坐游艇就行了。 那栋房子也算临海了,在岛上,整座岛只有这么一栋房子,比沈御买的更大更漂亮,但因为交通不便,反倒价格相比沈御这栋房子更低。 沈御因为买下了这栋高价别墅,拥有了参观岛上别墅的资格,她闲着也是闲着,就乘坐游艇过去了。 确实很美,房子也很大,出来就是沙滩和海,还很安静。 背后靠着树林,不少椰子树,能看得出是定期有人修饰的,丛林也并不是完全杂乱无章。 沈御好好地看了一圈,就问,“多少钱?” 介绍人表情僵了一下,心情复杂且不太敢相信地看向沈御,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把价格重复了一遍。 再一次去办手续的时候,介绍人已经并不感到意外了,反倒是办手续的人问,“是要撤销购买吗?” 介绍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 听得懂当地语言的人都沉默了几秒。 再看向沈御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沈御办完手续走的时候,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抢完大银行的在逃犯。 游艇是每半个小时一个来回的,有些浪费时间,沈御就买了一个游艇,再雇了一个开游艇的人。 岛是对外开放的,但如果不是房子的主人上游艇,游艇停靠的位置是离房子最远的停靠点。 沈御没准备家具,房子里原本是装修好的,并且配置了顶级家具,所有东西都很到位,连衣橱里都有一些奢侈品牌的衣服,买下就能入住的类型。 她就着房子里的东西随意地吃了点,然后就洗了澡准备去门口的海上玩一玩。 她这个位置不太容易碰到人,除非有人刻意来寻找这里。 于是就有人找了过来。 一大群人,还带着机器过来。 沈御茫然了片刻。 从一大群人当中,沈御看到了一个格外眼熟的人。 皮肤苍白,身材高挑,薄唇轻勾,桃花眼跟着弯了一瞬,仿佛是在对她笑。 京歌。 沈御刹那间懂了,想在这栋房子里拍摄,先前应该是问过了这里,房子当时还没有出售,这样的房子并不容易出售,要购买的人大多会提前过来看几遍,最后才会做决定,像她这样看了觉得挺好就马上买的人,房地产的表示很高兴,但剧组就为难了。 他们过来应该就是想询问能不能租借了。 沈御心里猜到了原因。 京歌走近以后,才笑着打了招呼,眼睛弯着。 倒是京歌身旁的人感到很惊讶,“你们认识吗?” 京歌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沈御,似乎是把回答问题的权利交给了她。 沈御笑了笑,把人带进前院里,“认识。” 京歌唇角的弧度变深了些。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全世界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沈御失神了。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顾远。 她和顾远说话的时候,对方看着她时,黑眸里似沉寂的星河,浩瀚神秘。 顾远…… 她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好。” 剧组的人为她这么好说话而愣住,这么好的房子说租借就租借,年纪轻有钱还大方,导演忍不住多看了沈御一眼。 她半撑着下巴,尖锐的下颚线条很勾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不折不扣的大美人,皮肤状态好得比他选的女主角还好。 看着像是没有化妆,导演迟疑了几秒,他又多看了几眼,更迟疑了,哪有人不化妆这么白,皮肤一点儿瑕疵都没有的? 想起京歌,他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是个富二代,拿钱砸,也许能护理到这个程度,再加上天姿好,不做明星可惜了。 导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沈御的小脸蛋,再想想女主的脸,无声地又叹了口气。 拍摄定在明天,京歌忙完就过来找沈御了。 阳光明媚,金灿灿的沙子软软的,透彻蔚蓝的大海波光粼粼。 沈御坐在沙滩边上,海浪拍打过来,只到沈御的脚下,她赤着脚,晃了晃,凝白的脚趾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忽然被水冲到的凉意。 她整个人都很白,在光下,近乎有点隐约的透明感,远远看着有些不真切。 京歌鸦羽似的黑睫缓慢地眨了眨,眼眸定定地望着她,有一片刻眸色沉了下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沈御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正对上了京歌的目光,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对方。 光从她的脸侧而过,光影之间,她整个人像是被虚化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京歌指间颤了下,往前走了一步,仿佛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低声笑了,“小御。” 他声音有几分沙哑,“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沈御也以为京歌只是一个插曲而已,万没想到能在这里会再次碰见他,很巧。 她没从沙滩上起来,“我也没想到。”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剧组人员,“你新接的电影吗?” 京歌没有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身后的剧组人员,注视着她的神色,慢慢坐在了她的身旁,海浪声一波又一波,让人的心都宁静了。 “剧本我很喜欢,就接了。” 沈御有些好奇,便问,“是什么样的故事?” 刚问完,就有些后悔,“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保密协议,不可以说?” 京歌摇了摇头,笑得毫不在意,“你想知道,我晚点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沈御见他这样,也没推辞,“讲的什么?” “关于一个精神病的故事。” 沈御愣了一下,脸上的血色慢慢地退了下去。 第29章 京歌话一顿,笑意敛去,正要说什么,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皱着,没动。 沈御牵了牵嘴角,说,“你先过去吧,应该是有事找你,别耽误了。” 京歌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没有血色的唇上停了一下,随即收回,起了身往回走。 她不想说,也不想被窥视,他也就不去讨那个嫌。 金灿灿的沙滩似乎变得冰凉了许多,沈御眺望着海边,乌眸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寒冷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浪花卷在她的小腿上,她也没有反应。 直到忽然一波浪淹没过来,冲到了她的胸口,过于寒冷让她本能地颤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眨了眨眼,手撑在沙滩上,慢慢地起身。 “嗨!” 沈御侧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姑娘,黑色长发,穿着比基尼,整个人看上去很活泼可爱,还有点邻家妹妹的气质。 她看了看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姑娘被她这个动作逗笑了,笑得很灿烂,像是个没烦恼的小孩,“我就是在和你打招呼啊,这里又没别人。” 这里确实没别人。 游客在岛的另一边,要跑到这边来还得花点时间,在这里的除了剧组的人,就没别人了。 沈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了笑,“你好。” 说完,又问了一句,“你是女主角吗?” 小姑娘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我叫林思雨,在电影里演受害者。” “受害者?” 林思雨啊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道,“反正是租借的你的房子,就当是租金的一部分吧,我悄悄地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然后林思雨就把整个剧本讲给沈御听了。 真的是非常年轻的一个小姑娘,一点防备都没有,似乎是对沈御有些莫名的信任,也一点不怕她说出去,大概是觉得像她这么有钱的人,应该没兴趣去搞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小姑娘没注意到沈御苍白的脸色,自顾自地说完,还想继续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沙滩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不变的海浪不停息地一遍遍重复着。 沈御垂下眼睫,许久没有动作,沉寂。 这是一个关于精神病的故事。 京歌说的没错。 林思雨演的是一名受害者。 京歌饰演的这名精神病患者。 这个故事发生在科技不那么发达的年代,那是一个比现在慢许多的年代,也是一个更加让人无奈的年代。 他住在乡下,平日里看着是个很有教养的人,谈吐优雅,是个文化人,大家都对他钦佩有加,全村的人都请他来教书。 然而这样一个人,早已从根就坏掉了,糜烂可怖。 所有人都太相信他了,他在村子里很有地位,没有到影响全村的地步,但他很有文化,所以大家都很相信他。 那个时候大家又都很忙,总是在外面忙着赚钱,家里的孩子也没时间管,请他来补课教书也是常有的事。 一下午,一个白天,时间太长了,他能做的事情很多。 一开始只是有的孩子有些怕他了,躲避,不敢和他说话,慢慢的,有的孩子不愿意补课读书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爱读书很能理解,打一顿也就好了。 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好不容易请人来给孩子补课,又便宜,孩子还不想学,哪有这样的道理。 慢慢的,大多数孩子妥协了,没有人说出口,直到有人自杀了。 这怎么会和他有关系,他是个文化人。 事情从未败露过。 时间慢慢过去,他去了镇上工作,村里的女孩长大成人,出嫁,未来的丈夫头天夜里就大发雷霆,好点的男人气过了,以后的日子还是这么过,慢慢也就淡忘了,心里却总有根刺,人渣一点的就闹了个全村人尽皆知,这女人竟然是个残花败柳,也好意思嫁到自己家来。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煎熬了,丈夫嫌弃自己,自己的父母觉得自己丢脸,婆婆更是刁难,做不完的家务,听不完的骂语,如果生下个儿子,还能好过一点,如果生了个女儿,日子就更难了。 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镇上有头有脸地生活着,仿佛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他也娶了妻子,生了孩子,是个女儿。 故事一直到这里都很压抑,转折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的女儿被强·奸了,是个可笑的意外。 他曾经犯下罪孽的一个女孩的老公,正是人渣的一种,自己老婆不是第一次,闹得沸沸扬扬,喝醉了酒打老婆已经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只是从外头喝醉了酒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然后是尖叫声、哭声、衣帛撕裂声。 这样的因果,逼得他原形毕露,从根就烂掉的人,怎么会有理智。 “沈御!” 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回过神,转头看过去,一名年轻女孩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额前的刘海都乱了,还有一点薄汗,“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走近了,沈御才看清是林思雨,“在哪里吃?” 林思雨听到她的话,立马就笑了,挽着她的手,一点不见外,“走吧,我带你去,就在那边,不远。” 沈御也没推辞,跟着过去了。 其实说不远是假的,都快到岛的另一边了。 那边倒是热闹得多,也有不少餐厅,人却没那么多了,因为公用游艇有时间限制,太晚以后就没办法出岛了。 但如果你很有钱,那没事了。 不少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了,来得晚一点的都是职位比较高,京歌坐的位置离导演挺近,旁边就是京歌。 京歌见到她来了,眼眸微弯,起身帮她拉开了座椅。 沈御道了声谢。 在座的人眼神都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就连导演也打量了一眼。 不同的人做同样的事,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如果是一个有钱的演员做这样的事,会觉得很绅士,如果是一个没钱的演员,会觉得是巴结。 然而这个人是京歌。 谁不知道他在圈里是出了名的‘高清’,能让他做到这一步,的确很让人意外。 沈御没什么反应,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也就没注意到其他人偷偷打量她的目光和私底下的眼神交流。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她没兴趣加入,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但却耐不住有人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 “沈御是怎么和京歌认识的呀?” 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目光就慢慢地聚集在沈御的身上了。 一个有钱到这个程度的人,当然就很容易引起有心思的人的注意。 沈御皱了下眉,明显是不太想参与进来,只是想单纯吃个饭。 但她也不至于生气或者摆架子,敷衍地用套话糊弄过去了。 她一点面子没给,问话的那个人有些尴尬,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这么直接把话题引到她身上了。 吃完饭以后,有人说拍个照,沈御都快站起来了,又默默地坐了下去,勉强配合地看了一眼镜头,拍完之后就回去了。 傍晚,剧组和几个演员都转发了这张照片,然后评论就疯了。 沈御原本是不知道的,林思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特意告诉了她。 她莫名其妙地准备去看,正不知道怎么找,就在热搜上看到了——京歌女友探班。 “……” 沈御点进去看,就看到疯了一样的评论。 【不知道该羡慕谁……】 【???本女友粉不允许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个小姐姐这么好看!】 【对不起,我粉上了我老公的女朋友,我出轨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她配不上京歌吗?】 【没错就你一个人,这么快就来送妈了?】 【脑残滚出去可以吗??】 【据可靠消息,听说不是小姐姐来探班,是剧组去拍戏,正好要在小姐姐的别墅里拍,是个巧合。】 【???我酸了】 【贫穷限制了我,请问是我以为的岛上的那个别墅吗?】 【听说小姐姐巨有钱,那个说配不上京歌的脑残粉,有一说一,京歌应该还买不起那个岛上别墅。】 【有懂行的可以说个价格让我死心吗?】 【亿级,而且不是人民币,你们自己感受下吧。】 【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嫉妒使我丑陋。】 “……” 沈御总觉得这不是个好消息。 要是被自己老爸知道自己屁都没放一个就买了这么贵的房子,自己应该不会死吧。 她掩耳盗铃地关了手机,躺在床上,闭着眼,就当自己从来没看过。 就当这是谣言吧,反正娱乐圈嘛,谣言满天飞,真真假假谁说的准呢。 巨大的落地窗开着,海边的风从窗户送了进来,夜晚的景色美得不像话。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心也静了。 思绪慢慢地飘走了。 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当然要给女儿报仇了。 所以恶魔就再一次出现在了受害人面前,埋葬在过去的痛苦回忆重新涌现,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至于结局,对沈御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故事已经把她埋在谷底的回忆挖了出来。 第30章 傍晚的A市依旧繁华喧嚣,街道上人流量并没有明显减少,坐落在市中心的高楼,房价高得有些离谱了。 最顶层的一楼附送了天台,共五层,修有私人电梯和私人泳池。 整个房子漆黑一片,唯独落地窗前,手机屏幕的光亮着,男人的轮廓有些模糊,他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而屏幕上,只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大合照,看上去像是聚餐,其中有一个很养眼的女人,她情绪很淡,黑瞳微微抬着,往日的灵气散了些。 他轻划了一下图片,扫一眼这条动态的定位,结合评论里的内容,他几乎能猜到沈御的具体位置了。 如果有其他有心人,也会顺着这些线索,找到她的位置。 顾远眸色微动,熄了屏幕,从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夜景,不同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射到他的眼睛里,黑眸仿佛也生出些碎光,熠熠生辉。 沈御睡得很不好,半夜不知道被什么吵醒了一次,再躺下去的时候,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揉了揉略显凌乱的长发,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了会呆,才摸索着手机,起身去了冰箱前,一边打开冰箱门,一边划着手机。 忽然,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下滑,看到了一条几分钟前的消息。 林思雨:热搜被撤了,导演让我们把动态删除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御凝眉思索几秒,没有结果,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半仰着头喝了一口,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 【小御,我们谈谈。——顾远。】 沈御呛了一下,没收住水瓶,大半的冰水洒在了自己的身上,从脖颈滑了下去,贴身的衣服都淋湿了,冷得她颤了下。 干。 她烦躁地重新拿稳水瓶,放在了一旁的高台上,去衣橱里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了才回到床上。 有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就在心里这么骂了一句,然后掀起被子把整个人都盖着,裹成一团,一点缝隙都没有。 这一大团就这么一动不动了一会儿,在十分钟后从上方分开一条缝,钻出一个小脑袋来,就再没有动作了。 这一觉睡得倒是舒服了很多,她早上起来的时候都忘记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心情还挺好地出门了,躺在沙滩边上的躺椅上,旁边摆着椰子冻奶和水果,都是切开了的。 阳光好得不像话,她躺着躺着,又有点倦意了,昏昏欲睡地闭着眼睛。 还挺温暖的。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了这样一句话。 忽然,她就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感觉阳光没那么温暖了? 她睁开眼睛,愣住。 男人背着光,挡住了大半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她这里一点光也没有了。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就是觉得,他好像有点累。 “小御。” 他的嗓音有着暗哑,像是坏了的磁带,让人耳尖一麻。 沈御这才想起了昨晚夜里她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他给自己发的一条短信。 她挺好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有什么可谈的。 她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就这么怕她自作多情,所以还要亲自来告诉她一声他不喜欢她吗? 她别开眼,没有看他,“没必要,顾远。” “没什么可谈的。” 顾远的黑眸看着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扣紧,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将人从躺椅上拎了起来,抱进了怀里。 沈御完全没想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以维持平衡,然后就觉得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高冷瞬间就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她有点恼羞成怒了,“顾远,你什么毛病?动不动就碰我,耍什么流氓……” 话还没说完,顾远就打断了她,“没耍流氓,小御,我的答案在毕业那天就告诉过你,之前是我混账,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至少不比你现在差。” 他看着她的眼睛,黑眸里有她的身影。 沈御有一刹那的茫然,什么毕业那天就给过答案,她没明白,但却知道顾远是在给她解释。 什么意思? 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沈御脑子有点乱,这是她以为的那个潜台词吗? “小御。” 沈御侧头,对上了京歌的目光,他仿佛没有见到两人的动作,也仿佛没有见到顾远。 他笑得妖孽,身上仿佛有一层与外界隔离开来的玻璃罩,就像是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沈御两个人一样。 这种致命的差别对待很容易让人沦陷。 沈御从顾远的怀里退了出来,没和顾远说话,向着京歌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笑得灿烂,不知道是笑给谁看的,“早,京歌。” 京歌眼底划过笑意,唇角的弧度变大,“早,一起去吃早餐吗?” 沈御其实不饿,但她还是说了声好,完全没搭理顾远。 坐在餐厅里的时候,沈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忽然就有那么点,翻身做人的感觉,还有点诡异的爽感。 应该不是她变·态吧。 她咬着银勺子想。 “御御?” 林思雨见她半天没动作,喊了几声也没反应,有点担忧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怎么了?” 沈御一抬眼就撞进了林思雨关心的目光,脸色柔和了些,笑了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件挺好笑的事情。” 林思雨很一本正经地观察了一下沈御的状况,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什么好笑的事情?快和我分享一下。” 沈御似乎心情挺不错的,耐着性子说了一句,“就大概是中彩票了吧。” 林思雨:“?” 中彩票很好笑吗? 还是说有钱人觉得中彩票很好笑? 林思雨头一次感觉到贫富差距带来的影响。 京歌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没有再说话。 吃过早餐以后,就是拍摄了,为了方便,关于小岛以及岛上别墅这一块的拍摄全都排在了这几天,算优先级最高的了。 沈御没过去,找了个躺椅继续躺着,偶尔转过去看几眼热闹,然后吃吃水果,吹吹海风,惬意得有点过于舒适了。 阳光这么晒着,让人眼皮子都重了起来。 沈御先前就有点想睡,被顾远打断了,这会儿困意一来,就没忍住,睡了过去。 也或者是她根本没忍。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她也不想动,这个太阳晒得很舒服,就这么眯着眼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了。 可以吃饭了。 她还没怎么饿,也不着急,就想侧过身子,看看剧组拍得怎么样了,一转头,就呆了一秒,然后眨了眨眼睛,清醒了过来。 顾远面前摆着张小桌子,放着笔记本,他好像还挺忙,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远收了电脑,“不睡了?” 沈御冷哼一声,“你管我睡不睡哦。” 顾远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确实,有的是人关心你睡不睡。” 酸气冲天的一句话,明年的醋都不用买了。 沈御装听不懂,“什么?” “我说我邀请你一起共进午餐。” 沈御咬了下舌尖,才忍住了笑意,“那可不行,我和你之间清清白白的,吃个饭要是被人误会了可不好,毕竟顾少爷你深怕别人误会你对谁有意思。” 她说得很是理直气壮,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顾远掀起眼皮,轻轻磨了下牙齿。 沈御觉得自己有被吓到。 然后她很乖地变了卦,“我好像有点饿了呢。” 我呸,出息。 沈御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自己一句,然而身体还是很成熟地和顾远一起去吃了个饭。 顾远点的是她平时惯爱吃的菜,然而她故意点了他不喜欢吃的菜。 精准地在顾远讨厌的菜单里肆意翱翔。 顾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看上去是妥协了。 沈御忽然发现,他脾气还挺好的。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她为什么觉得顾远脾气不好,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对她发过怒,好像很多事情都是随她的。 他在她面前,话语权真的不算高。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才找到理由,大概是顾远平时对别人总是凶凶的,所以她才会觉得他脾气不太好。 “不想吃?” 沈御瞄一眼他,“连我吃不吃,什么时候吃,吃什么,都要管啊?” “不能?” 他反问了一句,目光和她相对。 沈御下意识就准备皮一句‘你配吗?’,看着顾远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小御,好巧。” 京歌旁若无人地和沈御打了个招呼,在旁边一桌坐了下来。 顾远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几乎是同时的,错开了,仿佛是嫌弃对方脏了自己的眼。 沈御挺诧异和京歌碰见的次数,但一想到对方就在自己的别墅以及附近进行拍摄,好像确实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某个男人的嘴脸,差点笑出声来,但她忍住了,压下上扬的嘴角,正经地和京歌说了一声,“好巧。” 于是,某束死亡视线从她身上凌迟了一遍。 第31章 这几天沈御都总能碰见京歌,饶是她再迟钝也该知道这个巧合的频率也太令人多想了。 她在某次吃饭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和京歌的认识是因为钱,她摸了摸脑袋,就明白了,京歌大概以为她有新欢了,所以想再争取一下? 以京歌的样貌和演技,不需要依靠她也能在未来找到自己的路,她不敢预测一定会成为一线明星,但火起来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她更不懂为什么他要来靠近她。 因为人傻钱多吗? 沈御躺在吊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余光扫到身旁的人。 顾远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肤色苍白,指甲圆润,修得很整洁干净。 他最近好像很忙。 沈御忽然放下了手臂,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他的电脑屏幕上。 和公司有关的。 看上去并不像是能够随便让外人看的东西,顾远到没有一点避她的意思。 沈御很自觉地收回了目光,没看了。 他来的匆忙,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过来,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不知道是不是漏了什么,他忽然起身离开,电脑也没关,就这么向着她亮着,很有几分勾引人去看看的意思。 她不感兴趣地准备又躺下去,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原以为是顾远的,才想起他刚刚走的时候是带着手机走的,大约是去打电话了。 她摸着手机看了眼,陆宁的电话。 “小御。” 沈御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去摸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大勺的水果,一口下去,水果的汁液炸开来,甜味从舌尖蔓延开,凉爽又舒服。 她高兴得眯起眼睛,随口应了一声,“怎么了?陛下,想起冷宫小御,现在要宠幸一下臣妾了吗?” 陆宁低笑一声,磁性的嗓音穿过了听筒,刺得耳朵麻麻的,他的声音一直很好听,然而沈御大概是听腻了,总觉得他的声音和顾远相比,还差了点意思。 听到他在那边笑,沈御也没恼羞成怒,咬着勺子,眺望着远方湛蓝的海洋与蔚蓝的天空几乎形成一色,水平线变得模糊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水果糖似的,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有事就说。” 明明是有点凶和不耐烦的语气,也不知道怎么的,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听着像是在娇嗔,让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陆宁顿了顿,“小御,顾远是去找你了对吧?” 沈御的手指微微收紧,没说话,身体往后一倒,眯着眼睛看天,蓝得纯粹,白色的云彩也相当漂亮。 她没有说话。 陆宁知道顾远肯定是过去了,不然她不会沉默。 就算没有这么多年的情感,就光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陆宁也不想让沈御和顾远这两个人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陆宁:“小御,顾远对你的感情,也许你身在其中所以不清楚,他不习惯开口,你知道的,他向来都是实打实的,喜欢你不是在嘴上说说就是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他做的,你应该都看在眼里。”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唯独对你不一样,小御,从小时候起,你就应该知道,他对你一直是不一样的。” “说远了你可能记不大清楚了,我也知道你那个记性,说多了你也没印象,就说读书的时候,那会儿那么多妹子给他表白,他也一个没答应,还深怕别人理解得不透彻,他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唯独你去试探他,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都回答你没有,如果这你都还不明白,你用心去看,他除了对你上心,还对谁那么上心过?” “如果不是喜欢,谁他妈大老远跑去找你?如果只是因为从小认识这么些年的交情,他没必要现在还去找你让你误会,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别怀疑他对你的情感,他命都愿意给你。” “……” 陆宁说了很久。 沈御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反应,她猜自己现在应该是很高兴的。 她低下头,手按在胸口上,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惊人。 干。 没出息。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自己忍不住笑了,连带着看天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今天天气真好。 这里也很美。 她又忍不住去摸手机,手刚伸过去,余光不经意瞥见电脑屏幕,下方忽然跳了跳。 她单手拿了手机,另一只手去摸鼠标。 她经验算不上很丰富,但是这种程度的忙,她还是可以帮一下的。 她倒没有去点别人给顾远发的信息,她单纯地帮他把数据都处理了一遍。 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女朋友呢。 沈御心里不要脸皮地说了一句,然后免费给顾远打工了。 她想得也很简单,帮顾远多做一点,这样顾远就有多一点的时间,就可以两个人好好地聊一聊了。 她其实也不确定陆宁说的就是对的,但她心里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相信。 万一呢。 如果真的一点也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找她,而且一直以为,他都对她是迁就的。 陆宁和顾远关系这么好,没必要来骗自己吧。 顾家又不是没钱,更不可能是因为看上她的钱来骗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假的,她也忍不住想去相信一个能让自己高兴的谎言。 数据的处理并不难,沈御精通这个,做得很快,但是在决策上,稍微花费了点时间,她理论知识丰富,她可以保证自己做的是最正确的决定,但这种策略性的东西,就更需要用脑子了。 也不知道顾远去做什么了,好半天都没回来,沈御开始怀疑他是故意的了,就是为了骗一个天才小御给他做免费的打工仔。 她揉了揉手腕,跳转界面,看了一眼数据,底下的消息一直闪动着。 她还是没去动那则消息。 然而,忽然,那条消息自动跳到了屏幕面前,不大不小的窗口,对方的消息清晰可见。 【顾远,她能帮到你的,我也能。】 【没必要,顾远。】 【不喜欢她不用勉强自己,我知道陆宁是站在你那边的,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 沈御发觉自己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变冷。 第32章 A市的夏季早已结束了,这座城市却还摸着夏季的末尾,此刻太阳高照,温煦的光缓缓地升温,蔚蓝深海的表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沈御轻轻地抬起了手,从座位上站起来,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小小的窗口又抖动了一次。 一张数据图。 沈御忽然觉得浑身发冷,眼睛有些发酸,像是受刺激一般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顾远拿着手机回来了。 他站在沈御的身后,从他的角度,无法看见电脑上是什么情况,也更看不见沈御的表情。 他往前走,恰在这时,沈御转过身来,她没想到顾远会在这个时刻回来,下意识地往后退,顾远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下,这才没能摔倒。 换作平时,撞也就撞了,往后退,她身后是电脑和桌子,这碰到一下,受的罪可比撞人痛得多。 顾远正想说话,眸光落在她脸上时,微微一顿。 她抽回手,轻声说,“顾远,到此为止。” 他眉头拢起,“小御……” 话还没说完,就听沈御有些沙哑的嗓音从耳边响起,“我说,到此为止,顾远。” 他忽然就沉默了。 沈御抬着眼睛看他。 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情绪,如同雪山上凝结的冰层,浓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浮现。 她从他的身边错身而过,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影上,半晌,他回过头,看向电脑屏幕。 顾家是个大家族,大部分都去为人民服务了,即使顾远算得上唯一的‘太子’,顾家也没有像陆家那样让‘太子’直接‘亲政’,而是给了他一个分公司,由他全权负责。 等同于给了他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公司。 这张数据表是分公司的利润数据,而最后被标红的一个部分,是一个巨大的空缺。 有一笔账出了问题。 这是一笔亿级的款项,对顾家来说不大。 但负责分公司的负责人是顾远。 顾远的眸色在看向发件人时沉了下来。 沈御没回房间,她绕到了岛的另一边,沉默地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四周的植物很高,她坐下来几乎完全隐藏其中,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某个方向,手脚冰凉,一动不动,连有人向她走了过来也没注意到。 “沈御?” 她的眼睛微抬,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我是白思月。” 沈御依旧没什么反应。 白思月娇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摆着睥睨的姿态,仿佛看的不是沈御,而是随便一个蚂蚁。 就这么一刹那,沈御想起来她是谁了。 有一次她给顾远打视频电话时,站在顾远身后的女人。 她莫名有些想笑,嘴角就轻轻提起了一点弧度。 白思月挑了眉,半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沈御,你是不是以为你有钱就什么都能得到?” 沈御眼神很淡,似乎看她一眼都没有耐心。 她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白思月却心里无声地发起怒来。 白思月游刃有余的表情消散了许多,声音变得尖锐了些,“不知道你的钱是不是也能救顾远的急?” 沈御掀了掀眼皮,神色散漫,长睫抬起一点,懒懒道,“你哪位?” “沈御!” 白思月本就看不惯她,尤其看不惯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得紧。 她不相信沈御不知道她是谁,只要沈御喜欢顾远,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想到这里,白思月忽然心情好了点,嘴角还是勾着笑,“沈御,不管你承不承认,顾远不喜欢你都是事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沈御低头摆弄了下手机,“哦,你就是这个剧组的女主角啊。” 她的声音很平淡,也很敷衍,“原来名字还是抄的林思雨啊。” 又很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年薪百万啊。” 轻飘飘的语气,说出了白思月的薪资。 白思月恼羞成怒地瞪着她,声音高了些,也更尖锐了,“你以为我们就非得在你的别墅拍摄吗?” 她故意说道,“我问过了,岛对面的临海别墅里有一栋最近刚卖出去的,导演已经同意去征询那个房主的意见了,你是不是以为你很有钱所以就高人一等了?你是不是以为就你有钱?” 沈御没什么表情地瞥她一眼,“你说最贵的那栋?” 白思月似乎是了解过了,还刻意补充了一句,“比你这岛上别墅贵五千四百万。” “这样啊。” 沈御牵了牵嘴角,用一种像是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你没去问过么?” “我就是那栋别墅的房主。” 第33章 白思月愣怔了几秒,而后目光刀似的刮了沈御一眼,狠狠地说道,“沈御,这世上总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沈御望了她一眼,很平静,“你这衣服是去年的限量版吧。” 她撩了撩发尾,玩味似的上上下下扫一眼白思月,轻轻地笑了一声,“夏季初这个牌子送了我一些今年春夏限量款,你挺喜欢这个牌子吧?我帮你问问他们还缺不缺代言。” 这话很刺耳。 言下之意就是,你只能买奢侈品牌的过季销量,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等来他们的最新限量款。 她的眼神比这话更要人命。 白思月最在意的东西被沈御用脚碾在地上压着,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用着毫不在意的态度,说得也很漫不经心,神情散漫得紧。 这以后的几天里,白思月短暂地偃旗息鼓了。 沈御并不是多冷淡的性格,然而对待毫不在意的人,她当真生不起气来,就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应付的经验也很丰富。 谁生气谁傻逼。 我不光不生气,我还要在你的痛处上反复横跳,你想让我不爽,我就要让你更不爽。 这几天的时间也足够让沈御彻底冷静下来了,恢复理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太像一个套路了。 故意引她上钩的套路。 她当时气顾远的欺骗和隐瞒,没有想太多,但静下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套路都经不起一点推敲。 白思月怎么敢来惹她,凭她那点手段和背景,沈御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有的是人想讨好她,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白思月就仿佛一个送上门的刷好感度的标识。 顾远的公司出了问题,亿级的款项,与这事一联想,更像是……一个人的手笔。 沈御第一瞬间想到了顾沉,然而下一秒就愣住了,她为自己的直觉和潜意识而感到羞愧。 她毫无缘由地想起顾沉,是因为她也为顾沉过去所做的事情而对他有偏见吗? 片刻后,她黑眸沉了沉,也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到的细节已经在潜意识里警告过她了,只是她忽略了。 她思虑许久,还是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安静,没有一点杂音。 每一次都是如此。 沈御微微抿了一下唇,又舔了舔下唇,轻出一口气,才问道,“能找人帮我注意一下顾沉最近的动静吗?” 陈洛抬手调整眼镜的位置,目光在镜片后看不真切,“好。” 他冷静而自制的声音穿过了听筒,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机械化。 沈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提了一句,“你知道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有哪些吗?” 陈洛顿了一秒,意识到顾沉曾经的事,他早已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那些事,于是敛去脸上的神色,“顾沉笔试第一进了公安局,以他目前的作息,没有时间去找心理医生。” 电话忽然沉默了。 陈洛等了一会儿,眼神一扫,四四方方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没怎么犹豫地按下快捷键,那个人影就抱着文件离开了。 他依旧耐着性子等着对方,即使她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半晌,那方传来了平静的女音,“不是,是我想和心理医生聊聊。” 陈洛眼底划过一丝极快的惊讶,只一瞬就重新恢复原状,他不惊讶她找心理医生,而是惊讶她终于肯正视自己的问题。 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问题,也永远是问题。 挂断电话以后,沈御盯着自己的手出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就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忽然在刚才说了出来。 她慢慢垂下漆黑的眼睫,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的轮廓在黑暗中被模糊了,影影绰绰中,只隐约看到她的侧脸,一笔勾勒而成的线条,美得有些阴郁。 她周身的气质都冷淡了下来,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甚至夹杂了黑暗的意味,滋生出难以言说的堕落感。 缓缓的,她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纤细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闭上眼睛,眉头中间有了沟壑,似是很疲倦。 如果。 如果,她只是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从未见过纸醉金迷,只是纯粹而又平凡地活着,哪怕是…… 她松开眉头,扯了一下嘴角。 又怎么样呢? 不管什么样的人生,都有操蛋的一面。 暴力,只要有人的地方,它就会存在。 黑暗不是无处不在的,它只是在太阳落下以后,缓慢上升,太阳出来以后,它又会消失,它和光明一人一半地占据了半个世界,很公平。 沈御在房间里颓废地闷了几天,终于挑了一个良辰吉日,从黑得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出来了。 整层楼的窗帘都拉得死死的,一点光也没有。 从房间出来,和没出来的差别并不大。 她拖着乏力的身体,靠在落地窗上,伸出一只手扯了下厚重的窗帘。 外头明亮的光铺天盖地地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房子里骤然出现了光亮,沈御下意识地抬起了另一只手,遮在眼睛上,许久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她才放下了手,扯着窗帘的手动了动,把缝隙拉大了些。 她垂下眼,视线定在屋子里。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飘着,没有落定点。 沈御眼睛有片刻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浪费了不少时间后,她才在某一刻忽然清醒了过来,缓缓地起身,仿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房间里摸索了几分钟,才找到了角落里的手机。 屏幕已经碎了,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她好像看不见似的按了按手机,没反应,黑屏。 应该是没电了。 她把手机充上电,进了浴室。 一件件褪去衣服,她伸出手,扶在花洒的把手上,温热的水自上而下地冲在身上,像是把这些天的疲惫和丧气都冲走了。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地停了。 她穿上浴衣,一边吹头发一边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镜子。 肤色苍白,下巴比以前更尖了,脸部线条锋利了不少,看着有点不好接近。 好像是瘦了些。 她想。 吹干头发,她换了身衣服,才去翻手机。 开机以后,她看着上面一下蹦出来的许多信息,往下划了半天,才逐渐意识到,顾远没有给她发信息。 她垂下眼,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个小时后。 导演正在给演员讲戏,身旁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摆,骤然被打断思绪,他有些不耐地抬了下眼。 正看到不远处的沈御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他便收回目光,说,“你等会儿再过来找我。” 演员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讨嫌问个为什么。 支开了演员,导演这才空了,眉梢上扬,迎了上去,嘴边带着点笑意,语气比方才热络了不少,“沈御这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很淡,淡得有些疏远,“什么时候结束?” 导演愣了一下,目光在沈御的脸上定格了几秒,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才说道,“沈御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有点事,今天能结束吗?”她垂下眼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耐表达在了脸上。 沈御态度的变化很大,先前在谈租借的时候,她是挺无所谓的态度,也给足了导演面子,合作算是很愉快的。 现下忽然这么问,已经算问得很客气了。 导演心里知道,她不是问的疑问句,而是一个通知,今天必须结束。 其实剧组已经逾期了两天,现在也没得导演说不的权利。 他心里有了数,再度笑道,“拍摄已经结束了,你这是要走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再走?” 她摇头,耐心散得快要见底了,“不,我走了。” 导演矫情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心里刚升起的一点疑惑在目光扫到岸边停靠的私人游艇后消失了。 导演不好再留她,只是说了两句客套话,沈御就直接走了。 她前脚刚要走上私人游艇,不知怎的,她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转过身。 顾远就在她几步远的位置。 他的瞳孔在光线下变得浅了些,目光停在她身上,见她忽然转过身,也没有说话。 两人都没说话。 沈御也没有转回去上游艇。 顾远唇角翘起一点弧度,“要听解释吗?” 沉默了这么许久,沈御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沈御不需要那个解释了。 空气又一次沉淀了下来。 沈御的思绪忽然有些飘,她的目光也散了。 风轻轻吹起,光从不同的方向照过来,柔和的光披在顾远的身上。 “要听表白吗?” 沈御愣了一秒。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摇了摇头。 然而两秒后。 “要听。” 她说。 顾远唇边的笑意变深,往前走近了些。 他的压迫感逼得沈御不得不抬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顾远就倾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我喜欢你,沈御。” 第34章 “……” 沈御看了他好一会儿,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迟疑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好脾气地任她戳了两下,而后伸出手捉住了她,她的手很小,他手掌一收,就把她整只手裹紧手里了。 冰冰凉凉的,顾远眉头拢起一点,轻轻揉了揉她的指尖,然后握紧。 沈御的手好像总是冰凉的。 顾远眼皮动了动,沈御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他,随后像是不经意间的缓缓说道,“回家吗?” 她的语气散漫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这么一问,也没有要他立刻做出决定的意思。 其实他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关于公司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 而且还有陆宁上次和他说的关于凯斯西收购的事情,终于谈妥,可以准备最后的结尾了。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仿佛一副沉甸甸的架子,胡乱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琢磨着如何开口,长睫微扬,指节动了动,视线定在沈御的眼睛上。 黑白分明的乌瞳闪着细碎的光,似是璀璨而柔和的星辉,漫天而下。 他的思绪忽然就断了。 “回。” 他说。 于是顾远没什么原则地当了一回昏君,而妖言惑众的红颜祸水则在披着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坐在边上吹海风。 从岛上到岸边的距离不算多远,沈御提前给陈洛发送了信息,等到她和顾远到达岸上的时候,附近不远处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SUV。 私人游艇停靠以后,沈御就没管了,和顾远上了车,而后续已经有人来帮沈御处理了。 A市的天气早已转冷了,而这边仍旧是扯着夏季的尾巴,不肯把积攒了许久的热意退散。 司机是个退役军人,上过战场的那种退役军人,身体素质非同寻常,更何况普通人都觉着稍显闷热,更不用说司机。 开了不到五分钟,窄小的车内因为紧闭的空间导致空气不流通,就越发闷热起来了。 司机额前起了薄汗,他长眸抬起,顺着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的人。 沈御浑身清爽,看不出一点热的意思。 司机顿了顿,原先的动作就停住了,没动。 沈御自然不清楚司机这几不可查的动作,手扣在车窗的按钮上,轻轻地摩挲着,没按下去。 她的目光没什么焦距,懒散地望着窗外,脑袋放着空,什么也没想。 过了一会儿,沈御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身来,盯着顾远。 他正靠在椅背上,眼睛阖着,侧脸的弧度尖锐又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眼睫毛长长的,皮肤白得不像话。 她看了一会儿,眼底盈着点点碎光,眉眼微妙地弯了一下,唇角也跟着翘起一点弧度。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顾远掀起眼皮,眼眸漆黑得不见底,神色带着点没睡醒的不爽,而后目光聚焦在面前小孩的脸上,愣了几秒,才渐渐敛了周身冷淡的气质,脸色柔和了些。 沈御没因为自己偷看的那个人醒了就收回自己的视线,依旧毫不掩饰地盯着他。 顾远眉头挑起,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力道很轻,唇边蕴含起笑意,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滑,来到她的脸蛋上,轻轻捏了捏,“我脸上有东西?” 沈御往后一缩,躲开他作恶多端的手,一本正经地回答,“嗯。” 她躲开了,顾远没继续去逗她,听了这话,也没多惊讶,眼底的笑意扩散开来,看着她,好脾气地问道,“那你给我弄掉?” 话落,他就把脸凑了过去,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空气无声息地开始加热。 沈御看着他如此不要脸地凑过来,顿了一下,学着他刚刚逗自己时候的样子,也伸出手,轻轻地捏着他的脸颊,“弄不掉,你脸上刻着傻逼两个字。” “这是你最真实的自我介绍,我不忍心让它从你的脸上消失。” 沈御的语气很老实,就像在说什么百年前被证实过的科学名言一样。 “……” 顾远又好气又好笑,大手一伸,把小孩按在座位上,倾身过去,抬手勾出安全带,给她系好,“是挺有道理的。” 沈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除了傻逼,还有谁会喜欢你。” “……” 狗男人。 沈御低头看着自己系得严严实实的安全带,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她从来都是坐副驾驶和驾驶室才会系安全带,坐后座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碰安全带。 许久没在后座系安全带,导致她这会儿有点不适应,就想分散心神,免得一直这么不自在。 她就又准备不计前嫌地转过身,和顾远说话。 身体侧过来的时候,余光不经意地一滑,原本没注意到的,过了两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般又看了一眼司机。 从她的这个位置看过去,司机脖颈处已经起了薄汗,穿着的白衬衣后领的颜色变深了些,是被汗浸湿的。 她这才发现司机早已经是水深火热了,就倏地开口,“开个空调吧?” 说着,她顺势把车窗也按了下来。 随着空气的流动和空调的冷风交替,窄小的车内顷刻就降下温来。 司机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到身上吹来阵阵凉意,不宁的心神也终于静了下来。 顾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后,给了她一件外套。 沈御没问,自己默默地穿上了。 原先很多次顾远都知道沈御手脚冰凉,身体素质奇差无比,怕冷又怕热,娇气得很。 然而直到今天。 顾远低头思考几秒,按着小孩,低声说道,“明天跟我出来一起跑步?” 如果细听,几乎能在语气里听出一点诱哄的味道。 沈御缓缓地抬起眼睛,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想我死?” “……”顾远只得给小猫崽顺毛,“可以把最后一个字去掉。” 生命和爱情,沈御只用了不到一秒就选出了前者,坚定地摇了摇头,正襟危坐,也不和顾远皮了,“不管你说什么,跑步都是不可能的。” 顾远看着她,有点没辙。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喜欢你,陪我跑个步?” 沈御无语,“这两者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 沈御:“怎么有关系了?你说。” 顾远慢悠悠地准备编的时候,车停了下来,他的话就停了,抬眸一瞧,已经到机场了。 这个话题就这么中断了。 两人上了私人飞机,沈御刚一坐下,就看到这里多了一个穿着熨帖高档西装的人。 鼻梁上架着一副低度的银框眼镜,永远看不出情绪的眸藏在镜片后,看不真切。 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淡,看久了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过度的禁欲气质,正经克己。 沈御倒是先愣了愣,随后有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废话来,“你也来了啊?” 陈洛回答得干脆利落,“嗯。” 一个单音节也很好听。 沈御不知说什么地‘哦’了一声,正要收回目光。 顾远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平板,解锁后,上面全是数据,而后很礼貌地递给了沈御。 居然连在飞机上都要工作的吗!? 沈御震惊地接过平板,一目十行地扫下去,这才知道这些都是心理医生的信息。 陈洛知道一些沈御的事情,但涉及到隐私的就知道得很少了,所以只能依靠有限的信息来筛选出适合沈御的心理医生。 沈御其实见过一些心理医生,但几次以后,她就不愿意去了,她不想说,没办法配合医生,就只好让伤口腐烂下去,不去管它,任它越来越严重。 国际上顶尖的心理医生,只要语言相通,沈御就没什么要求了,凭直觉选了一个后,陈洛再确定了时间,接下来的事情,沈御就只需要等了。 顾远的视线在平板上顿了一下,几秒,移到了沈御的身上,唇线拉直,抿着。 沈御也对上他的视线,很乖巧,也很老实,“有点问题,总要解决。” 她起初还没明白顾远的脸色怎么忽然就沉下来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又把视线放在顾远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说,“没事啊,我很好,不要担心。” 这个语气,就好像有问题的是他一样。 离A市越近,温度就越低了。 私人飞机停好以后,沈御先下来,前脚刚走出去,就冷得颤了一下,她的步伐渐渐放慢了,直到和顾远齐平。 顾远垂下眼看她,问,“冷吗?” “冷啊。” 沈御的眼睫毛都在打着颤,说话都觉得费劲,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身边的热源靠近,手臂都已经和顾远的碰在一起了。 顾远就把人往怀里带,手揽着她的肩膀,“那和我一起跑步?” “……” 沈御默默地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乖乖闭嘴,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顾远凑近了些,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嗯?”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耳根迅速地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沈御别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小声嘀咕,“别这么和我说话,你怎么这么烦啊。” 顾远盯着她耳根上的红晕,唇角慢慢地弯起,眼底也染上了笑意,应声道,“行,我很烦。” “……你有病。” “行,我有病。” “……” 第35章 车开到了市中心。 也就意味着两人应该分开了。 顾远正好要去商业街把凯斯西最后的手续弄完,就在这里下了车。 沈御把车窗摇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看他。 顾远没动,视线和她的在半空中交汇。 半晌,他扯了下嘴角,“小孩有话就说。” 沈御视线挪开了,不再看他,手指扣着车窗的边缘,慢吞吞地说道,“你不问答案吗?” A市的风在人身上有点凉,附近似乎是种了什么花,这股凉风里就夹杂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花香味儿,不真切,闻得也不清晰,就仿佛是人的错觉一样。 然而在思绪渐渐放松的时候,这股花香味又慢悠悠地不知道从哪里飘进了鼻尖里,一直蔓延到身体里去。 “……” 顾远没有说话。 沈御大约是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就抬起眼睛,看他,然后撞进了对方的视线里。 眼睛漆黑,仿佛幽深的海底,望不到尽头。 她愣了一秒。 而后搅着手指,又说,“就是,你和我表白,不问我的答案吗?” “……” “那我就不说了?” “……” 顾远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身,目光垂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地笑了声,“你想说吗?” 沈御问,“我现在能说吗?” 顾远不置可否。 沈御把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拍下来,“我拒绝你。” 他弯着的眼睛微微一沉,深不见底的浓墨似的黑色。 沈御继续说,“你要重新追我一次。” 说完,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道,“你是在和我发脾气吗?你作为我的追求者,你和我发脾气?” 顾远:“……” 小祖宗是越来越难哄了。 他嘴角翘起一点,“我怎么敢向仙女发脾气。” “我怕天神说我不尊重仙女,把我砍了。” 沈御眼睛睁大了点,诧异道,“你为了我,居然连这点苦都不愿意承受的吗?” “……” 顾远把她的脑袋按进车里,正想说让她回去了。 目光一扫,落在她后面的一辆车里。 车窗没关,副驾驶上的人正低着头,手里摆弄着手机,大约是在看工作上的东西,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因为低着头的缘故,露出了原本藏在眼睛后的眼睛,深邃的带着一点妖孽的气质。 顾远的目光顿了两秒后,慢慢地收了回来,到了嘴边的话骤然一转,“他和你一起回去?” 沈御还不懂话题怎么突然就变了,眼里茫然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顾远说的‘他’是谁。 “应该吧。” 她疑惑,“怎么了?” 顾远仿佛忽然就有点烦躁了,他抿了一下唇,“你以前这样回家,他也和你一起?” 沈御挠了挠脑袋,没明白顾远问这个做什么,“对啊,他是我爸的助理,以前就是他帮我处理事情,也算我的半个助理了。” 沉默。 顾远:“我给你请个助理。” 沈御更不解了,“为什么啊?” 顾远瞥她,“怎么?压榨员工?让人做两份工?” “可是他拿的也是两份的工资啊。” 沈御有点纳闷,“而且我的助理,为什么要你来挑?你自己都没个助理。” 说到这里,沈御慢慢地回过味来了。 她震惊地抬起头,目光里透出不可置信,“你居然连这个都要吃醋的吗?你还没当上正房,就已经这么小气了吗?” “……” 顾远手轻轻地按在车门上。 沈御眼疾手快地想要开口让司机锁门,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一拉,车门开了。 沈御往后一退,“你不能打女人!” “……” 顾远人进来,反手把门重新带上,“想的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把目光移过来,语气闲散,懒声道,“既然我没助理,你来当我的助理?” 沈御:“?”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追我,然后,让我给你,打工?” 她几乎一字一顿,语气很是不敢相信。 顾远凑近了点,在她耳边,哑着声,“我也给你两人份的工资,行吗?” 清浅的呼吸几乎要贴在耳边了。 暖暖的,有点热。 空气仿佛忽然就燥了起来。 说话就说话。 靠、靠这么近。 他这人怎么这么烦。 · 两人是在市中心分开的,沈御回了沈父住的那套房子里。 一进门,就看到了宽敞的客厅里,坐着两个人,平时看到的阿姨也不在。 一瞬间,沈御察觉到了这浓重的鸿门宴的气息,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脚步一顿,身体刚转了半边,就听到沈父说,“还不赶紧过来?” “……” 沈御只好把转过去的半边身体又转了回来,一步一顿,几步路走得像是人生中最后几步路。 然后沈父就斜着眼,没什么表情地睨她。 沈御就收了自己的小心机,乖乖地过去了。 如坐针毡。 两道死亡视线无声无息地在她身上凌迟了两分钟。 然后沈父开口了。 “现在胆子挺大的,一个人走这么远,先斩后奏,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在那买栋房子住下来?” “……” 沈御心虚地垂着头,不敢说话。 沈父盯着她的脑袋,冷笑了一声,哼道,“哦,现在是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别说话。” 沈御装作无辜乖巧地小声说,“我错了。” “你错了?” 沈父的话音提高了一个度,“你还知道你错了?我看你没错,你哪错了,不就是出个国,一个人在外头,电话也不打一个……” 沈御没忍住,“打了的,电话。” 沈父瞪着她,声音更高了,“所以呢?你现在是还学会反驳了?这么能耐,行啊,那你直接来接了老子的班!” “……” 沈御心里有了比数。 现在这个时刻,不管她说什么,说还是不说,都是一个死字。 而后的半个小时里,沈御一个屁都不敢放,但这半个小时的骂还是一秒钟也没少。 等到沈父气消了,沈御整个人也恹恹的,没什么力气了,要死不活地往沙发上一躺,不动了。 然后沈母的视线慢慢地定在她身上。 沈御有所察觉般地抬起眼睛,目光和母亲的相对上,心说不是吧。 就看到母亲的嘴张开了。 沈御闭了闭眼睛,“我错了!妈妈!我爱你!对不起!” “……” 沈母:“我不是要说你。” “那您?” 沈母话音一顿,“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 “……” 完蛋。 我这张臭嘴。 我为什么!要!问!啊! 又半小时后,沈御半身不遂了。 沈母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爸把小陈安排到你身边去做助理了,免得你一天天什么事都找小陈。” “……?” 沈御缓缓掀起眼皮,所以她现在作为别人的助理,自己也还有个助理了? 好像……有点奇怪的样子。 沈御没遮掩,抓了抓脑袋,直截了当地坦白,“那个什么,我要去顾远的公司上班。” 两秒后。 沈母轻飘飘地呵了一声。 沈御觉得,这一声笑,是在嘲讽她。 “不是让你回总部?”沈母嘴角一扯,“啧。” “……” 沈御觉得,这一声‘啧’也很不友好。 “那个……” 沈母收回视线,打断她,“行了,你那点小心思,谁还不清楚似的。” “……” 沈御有点憋屈,还有点不爽。 凭什么! 明明是那个狗男人! 这种憋屈得根吃了屎一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去顾远的公司。 沈御本就是个闲人,原本是不急着过去的。 然而她一想到沈御公司的那个漏洞,就觉得还是勉为其难地过去帮他一把好了。 至于私人助理…… 沈御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你放假了。” “……” 陈洛换工作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而后,沈御就进了公司大门。 是一栋不小的大楼,底楼前台小姐年轻又有气质,沈御眉头就皱起了一点。 她进电梯的时候,里面正好有人出来。 职场女性,穿着贴身的包臀裙,白衬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禁欲却性感得要命。 沈御的眉头又皱起了一点。 一路上,沈御每见到一个女人,眉头就更深一点,等到了顾远的办公室,沈御的脸色已经臭到不行了。 顾远正忙着,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来,还愣了一下,随后起身,“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他这一层楼几乎都没有人,除了一个偌大的办公室,旁边还有休息室和资料室,以及一个小的开放式厨房。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到了半杯,拿着过来的时候,随手抽了两张纸,裹在杯壁上,然后才递给她。 沈御低头盯着只装了半杯的水,“你……” 想起那个亏空,她露出一个很复杂的表情,然后闭了嘴。 顾远看着她一副‘哦你没钱了那没事了’的表情,有点好笑,抬手夺过她手里的杯子,“不想喝就别勉强了。” 饮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半杯都嫌多了。 沈御震惊,“顾远,你……” 她气得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不要脸,你为什么,我哪里有不想喝?” “哦。” 顾远神情散漫,手扣在杯子边缘,“你说你想喝牛奶?” “?” 沈御盯着他,“你耳朵不需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嗯?”顾远扬眉,“现在就要喝?” “行,我找人给你弄来。” “……” 你妈的。 第36章 顾远没骗她,真的找人给她弄来了牛奶。 各种种类和口味的。 沈御隔着这些牛奶望着远处的半杯饮料,顾远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嘴角上扬,拿起水杯,一仰头,杯子里的饮料就顺着杯壁全部落入小气鬼的嘴里了。 一点也没剩下来。 沈御最后的一点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她缓缓地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的一大堆牛奶上。 “……” 真的不是很想喝。 她以前挺喜欢的,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被谁知道了,无端端地引来了一些人的关注,导致家里的牛奶没断过。 后来就不太喜欢了。 有点喝腻了。 她慢吞吞地往后挪了一步,思考该用什么借口来骗过小气鬼,并避免喝牛奶。 沈御的小动作尽数落入某人的眼里,他眼皮耷着,靠在背后的椅背上,牵了牵唇角,眼底染了点笑意,“不想喝?” “很明显吗?” 沈御摸了摸脑袋,伸出手,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牛奶盒子,方方正正的盒子摇晃了一下仍然立在原地,而长一点的盒子就因为这一点力而倒了下来。 “……” 捣蛋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动声色地把牛奶盒子重新扶正。 顾远抬手拿起了她弄倒的那盒牛奶,草莓味的,盒子粉粉的,看着很少女。 “不明显。” 顾远慢悠悠地接话,然后把玩着这盒牛奶,“作为我的助理,你是不是该帮我个忙?” 沈御还从没做过别人的助理,一时间有点兴奋了起来,就凑了过去,语气带着点高兴和期待,“帮什么?” 不等顾远说话,她就激动地毛遂自荐了起来,“不管是数据还是决策,我都有丰富的经验和理论知识,我的学历你很清楚的,尤其是国外的留学经历,我肯定比你想象中优秀!” “我很厉害的,我上次看到了你公司的数据,关于那个亏空的事情,我有了初步的计划,你想知道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谈。” 她的目光充满了期待,仿佛装了满满的星辰,熠熠生辉。 顾远的视线顿住,半晌,将手里的牛奶盒子放进了她的手里,“帮我把这盒牛奶喝了。” “……?” 沈御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粉色的草莓味的牛奶盒,慢慢地鼓起了腮帮子,眼里的光散了个一干二净,“就这个啊?” 她别开视线,不说话,也不动了。 倔强的小孩。 仿佛是在赌气。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顺着发尾,来到她的肩上,力道很轻地拉了一下。 她被动地半转过身体,却还是执拗地不去看他,眼神刻意地看着别处。 许久,她听到了头顶低低的笑声。 “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说完,似乎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要怎么才肯喝?”他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眼睛里透着点纵容的意味,“嗯?” 声音就在耳边。 他怎么…… 又靠这么近。 过了一会儿,沈御撇过头,语气有些不自然,“为什么非要喝?” 顾远:“为什么不想喝?” 其实…… 也没那么不想喝了。 她还是不看他,“想我喝也行。” “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 她说。 “……” 顾远的指节微微动了一下,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底的墨色变得更深了。 片刻后,他低声应了,“行。” 而后,沈御才慢条斯理地抱着牛奶盒,小口地喝着。 顾远这段日子几乎没有闲下来过,亏空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这其中不乏陆宁的帮忙,现在事情快到收尾阶段了,他也不想再拖延下去,继续坐到了电脑桌前。 沈御百无聊赖地坐到他的边上,黑白分明的乌眸盯着他的电脑屏幕,没一会儿就有点酸涩地眨了眨眼睛。 “累了就去那边休息。” 沈御摇了摇头,“不累。” 说着,她把最后一点牛奶喝完,扔到垃圾桶里,眼眸一抬,就看到了顾远苍白的脸色。 像是没睡好,有点疲惫。 她抿了抿唇,问,“你不给你的助理安排点什么事情做吗?” “……” 顾远扫她一眼,淡声,“还有想主动加班的员工?” “那我也不好意思白拿你的工资呀。” “行。”顾远说,“预订一个凯斯西的小包间。” 沈御也没问,就准备开始今天的第一个工作。 她伸手摸索了一下,动作忽然就顿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又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时,才缓慢地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翻出手机来,就看到上面惨不忍睹的裂痕,斑驳又可怜。 沈御挠了挠脑袋,觉得似乎应该换个手机了。 她按了按手机,才发现连机都开不了了。 这下必须得换手机了。 顾远正看着电脑屏幕,忽然感觉到衣摆被往下拉了拉,他顺势侧眸,对上沈御的眼睛。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揪了一下发尾,低着声音,“那个,我手机坏了。” “我真的不是想偷懒,是真的坏了。” 一边说,她一边指着手机,还按了按,没有任何反应。 她还解释了一句,“我早上有充电的,我没骗你。” 似乎是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你相信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了?” 顾远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先用着,下班了陪你去买手机。” “哦。” 她接过手机,默默地指纹解锁,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完成了上司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两分钟后,她半躺在沙发上,视线放远了点,看到顾远正忙着,也不想过去打扰他。 她随手翻了翻顾远的手机。 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一个老年人,连个游戏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觉得没什么意思。 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点开了微信。 她心里一动,在通讯录里翻出了自己的微信号,更改了备注——梦中情人。 改完以后,心情好了不上。 恰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来了一条温馨提示的短信。 沈御摸了摸脑袋,强迫症似的点了进去,想把红点消除了。 刚一点进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和顾远发过短信了,就随手点到了自己的短信记录里去。 粗略一看,大多都是自己发的,顾远只偶尔地回复几句,很简短的,看上去冷冰冰的。 她无聊地往上滑着,一条一条地看过去,莫名其妙地看得有点羞耻了。 中间有两条短信之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了眼日期,那会儿自己刚出国,学习紧张,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和顾远聊天,就没给他发过短信。 再往上面滑,她难得地看到了一条是顾远主动发送给她的短信。 很久以前的了。 看时间应该是刚毕业的时候。 她的视线聚焦在短信的内容上,微愣,瞳孔放大了一瞬,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她舔了舔下唇,像是做贼般,轻轻地翻过身,背对着顾远。 她重新看了好几遍那条短信,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顾远之前会那么说了。 他当然早就给过她答案了。 是她没有给他答案。 过了这么久,再去追究为什么没能看到这条短信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唇角忍不住翘起来,心里的高兴掩饰不住,就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忽然,她愣住了。 她当初没有收到这条短信,自然也就没有给顾远一个答案。 而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联系顾远。 这不就是委婉的拒绝了吗? 高兴的心情忽然就变了,有点酸,又有点涩。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顾远说。 明明能够早点在一起的。 被耽误了这么久…… 心里的情绪翻涌着,渐渐地变得急切了。 想要告诉他,想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答案,即使她早就明示暗示过无数次。 放下手机,她走到顾远的身边,咬了咬唇,喊了他一声。 顾远顺着声源看过去,没起身,把最后一步完成,关了电脑,像是有点无奈地走过去,“无聊了?” 他伸手揉了揉沈御的脑袋,眉眼上扬,语气闲散,“走吧,陪你出去走走。” “不是这个。” 她打断他。 “我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就是了。” 顾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松,漆黑的眼睛似浓墨般,看不清情绪。 落地窗没有关,外头的风就顺着窗户口飘了进来,没有力道,很温柔。 帘布也被轻轻地拂开了,很细微的声响,几乎能隐藏在角落里。 沈御说,“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给我发了短信,我没有看到,对不起。”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顾远的手忽然贴在了她的唇上,她就没再说了。 乌眸里的光似水一样,清澈干净。 “接吻吗?” 顾远哑着嗓子。 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算了。” 他放开手,低下头,贴上她的唇瓣,含糊不清道,“当你默认了。” 温热的。 心跳骤然加快了。 她轻轻搂着他的肩,没躲。 吻就变得炙热了。 第37章 刚表明心意就接吻…… 沈御没能适应过来。 然后顾远就看着小姑娘红着耳朵想跑了。 长手一伸,就把小孩的后颈给拽住了。 沈御眼尾一点一点染上了红晕,粉嫩得让人不由自主心动。 她皮肤本来就很白,遇到什么都是先红耳根,偶尔才会脸红,不仔细观察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害羞了。 然而她也始终只是在嘴上占过顾远的便宜,没真敢做什么事。 顾远嘴角轻勾了一下,把小孩拉进怀里。 她身上清浅的气息似乎变得馥郁了。 萦绕在鼻尖,勾得人心里有点痒。 他没忍住,低着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又顺着额头,来到眉心,鼻尖,唇瓣。 很温柔。 不带走一点欲望之色。 沈御的眼睫轻轻颤动着,眼尾的红晕很是动人。 乌眸泛起了涟漪的水色,澄澈明净,仿佛山川里的细流般。 “我……有点事。” 她隔了一会儿才语气不自然地说道。 顾远眼皮微动,更靠近了些,语气里透着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嗯?” 她侧过眸,舔了舔唇瓣,慢吞吞地憋出一句,“你让我缓缓。” 低低的笑声从耳边响起,他似乎心情很好。 “……” 沈御腮帮子鼓了一下,瞪着他,语气里带着点恼羞成怒,“笑什么?” “没笑什么。”他收了笑声,唇角却仍旧勾着,“可能想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情吧。” “……” 有、有毛病。 有毛病的顾远下班后带着她去了凯斯西吃饭,她吃的时候没多想,吃完以后,才忽然想起来凯斯西的消费一向高得很。 她的情绪就淡了下来。 拿着餐具的手敷衍地在食物上随意蹂·躏,眼睛没有聚焦地盯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觉到头顶的压力,她抬眼望过去,顾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明白了她的顾虑,“亏空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金额补得差不多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头顶上不痛不痒地敲了一下,“你男朋友还没破产。” 心事被戳穿,沈御也没太大反应,几秒后,迟疑地盯着他,“真的?” “怎么?”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怀疑我?” “……” 她收回视线,哼了一声,往后一移,躲开他的桎梏。 而顾远正好在此刻收了力道,她一下就没有一点障碍地往后靠了过去。 这是一个小包间,餐桌离墙壁很近,围着餐桌的座位就正好背靠墙壁。 以至于她这么一靠,没有一点缓冲地‘碰’一声撞在了背后的墙上。 声音还挺响。 沈御被撞得愣了一秒,痛觉却没那么好心地给她反应时间。 下一秒,她就被顾远捞进怀里。 温暖的手掌在脑袋后面轻轻地揉了揉。 顾远有些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哄着。 沈御发誓她一开始真没觉得这个有多痛。 但是顾远这么一哄,她瞬间就觉得太痛了,痛得她想哭。 而后,沈御就用一副哭腔,很委屈地指责他,“都怪你,不是你,我会撞上去吗?” 声音还打着颤,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这么痛,我看你根本不喜欢我,就是故意的……” “你就想看我撞上去……”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圈也跟着红了。 像只年幼的小猫崽,很委屈,没有力道地凶他。 顾远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腾出一只手来从桌上端了一杯水小心喂她,“是,我混蛋,都是我不好。” 沈御喝了水,继续凶他。 眼圈红红的,仰着小脸蛋,乌瞳湿漉漉的,看着无害得紧。 肤色白得像是上好的玉,一点瑕疵也没有,贝齿压着下唇,唇色仿佛刚绽放的玫瑰,因为刚喝了水,带着润泽,似是在无声地引诱。 顾远的眸色变得深了,染了一层化不开的浓墨。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御的话音就渐渐小了。 她别开眼,睫毛垂了下来,没说话了。 “我的错。” 顾远的视线定在她的唇上,嗓音已然低沉了下去。 “……” 沈御挣了一下,没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 她刚一开口,话音就消散了。 顾远咬着她的唇瓣,很轻,一只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脸侧。 “再混蛋一次。” 他含糊不清道。 “……” 又没说不让…… 第38章 夏天早已经从A市离开了,秋天也短暂地在这座城市待了一段时间,就被后面的冬天赶着走了。 A市的冬天是很冷的,却很少下雪,然而鲜少出现的雪偶尔大发慈悲一次,也没有多少闲人去看。 顾远的亏空彻底解决,那些做手脚的员工也全部都查了出来,然而很微妙的,他们不统一的说辞却意外地没有缺陷。 仿佛是一个精准的犯罪策划案,每一个都是完美的棋子,按部就班地行进着自己的那一条路,没有一点儿的偏差。 这一次的经济危机风波过去以后,顾远的公司彻底摆脱了困境,开始蒸蒸日上了。 沈御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整个公司摸清楚了。 而当她摸清楚以后,她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冬日悄然而至了。 A市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她偶尔想要看雪的时候,会去有雪的城市。 但随着顾远的公司蒸蒸日上起来,她也开始忙了起来。 她不确定顾远的天赋到底有多高。 她只在中学阶段见证了他的学习能力,那个时候他并不去争,总是很闲散的模样,偶尔也会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坏学生样子,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像是没睡醒,眼皮耷拉着,半撑着下巴,也不怎么听课,成绩到是勉勉强强地稳定在一本线以上。 后来她和他不在一所大学,她又出了国,几乎就没有了什么联系了。 她提前毕业回国,像寻常有钱人的孩子一样进入父母的公司里。 她只是知道顾家给了顾远一个公司,却并不清楚更细一些的事情。 也许顾远一开始说让她来做助理只是开玩笑,但她却不是。 她一本正经地把这件事情放进了自己的规划里,一步一步了解公司,学习得很快,她也想跟上他的步伐,和他走同一个方向。 来公司以后,她才意识到原先顾远肯抽时间来接送自己是多不容易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远还是太年轻了些,也许是家庭的原因,这让他不容易‘放权’。 毕竟上一次‘放权’就让他的公司出现了一个亿级亏空,他支付了巨大的精力才弥补了回来。 以至于他现在仿佛一个专政的皇帝,许多事情都要自己经手,再检查一次。 沈御的出现为他分担了一些压力。 她拥有公司里的最高权限,等同于第二个顾远。 但她自己似乎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在百忙之中连抽五分钟时间去倒杯水都还要花十秒钟纠结去还是不去。 自最近的一个大项目圆满结束以后,沈御总算闲了下来,她在工作上更加心细,渐渐借助陈洛的帮忙,把一些琐碎的事情往下放了。 她吸了一口气,把工作的最后一点数据处理完,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提前下班了。 和顾远谈恋爱以后,相处模式比起先前,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以后的肆无忌惮。 他不再克制了。 刚开始沈御还没上手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到了该下班的时候不下班,顾远就会提醒几句,自然几句话是很难说动认真起来的沈御的。 于是口头话就变成了嘴上动作。 沈御红着耳根被抱进了车里。 这个办法很好用。 顾远屡试不爽,然而几次以后沈御就学乖了,以至于偶尔沈御还能看到顾远失望地叹气。 注意到沈御提前结束工作,顾远眼睛微抬,“做完了?” 沈御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对啊,比你快,你嫉妒啦?” 顾远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神情散漫,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语气里带了点调侃,“确实嫉妒,那你来帮我?” 沈御伸懒腰的动作一顿,缓缓地看向他,目光里有些不敢相信,“你又开始做梦了吗?” 她顺势去拉了一下落地窗的窗帘,帘布是深色呢,一拉开,外头的光就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整个房间里骤然间从‘黑夜’转变成了‘白天’。 沈御看了一眼天气,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 她的语气几乎明晃晃地在说四个字——白日做梦。 落地窗离他很近,这就意味着沈御过去拉窗帘不得不从他身边路过。 顾远脚稍一用力,座椅就滑了过去,他手一伸,把沈御捉进怀里,“说我做梦?” 沈御百八年前就心知肚明自己的力气不值一提,然而每一次总要下意识地挣扎一番白费力气后,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干不过顾远的。 她这一次难得地没有挣扎,身体在无数次失败后得出经验的反应就是任他去。 顾远挑了下眉,“不想理我?” 她不光不想理他,还想打他。 “没有。” 沈御无辜地说,乌眸透着水光,看着乖极了。 顾远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忍笑,到底没有戳破她破绽满满的虚假演技。 他总不舍得让她等自己太久,把手里的工作结束后,就带着沈御去吃饭了。 她在这里待了许久,但却没有录入自己的信息。 沈御不知道这有什么影响,对她而言,这个工作当然是临时的,因为沈家还等着她接班,现在她还年轻,父母不会催促她,但是过不了几年,她就会像陆宁一样,准备‘登基’了。 钱她就更不在乎了。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没有心机。 顾远知道自己公司里肯定还残留着某个人的‘棋子’,他现在还不清楚是谁,如果把沈御的信息录入,难免会有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他不怕自己的信息暴露,但他怕她的信息被利用,更怕把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揭开让她看见。 本来就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了,再吓一吓,不知道得哄多久了。 公司里有一部电梯是只在顶楼停的,因此就没有员工会从这部电梯里出来。 这算得上是顾远的专用电梯。 沈御一开始是很不屑他为自己谋的这项福利的,直到有一次来的时候看到了排得老长的队伍,才发现那是在排电梯,她就收起了自己的嘴脸,默默地去了顾远的专用电梯。 一开始会有人提醒她,那部电梯不让用,后来不知道顾远说了什么,就没人来提醒沈御了。 但偶尔也会有不长眼睛或者脑子不太好使的人。 就比如今天。 沈御先下了车,没等顾远,准备先回公司把明天要做的工作整理出来,最好能开个头,这样明天会轻松一些。 顾远看着副驾驶的人一停好车就解了安全带,开车门溜了,他盯着沈御的背影,气笑了。 他锁了车,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沈御的身后。 前台小姐对沈御已经很熟了,知道她每天都乘坐那部特殊的电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又见过几次顾远带着沈御出来,两人并肩,姿势亲密,心里的猜测就落实了。 这以后,每次见到沈御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更甜了,声音也更软了,显得分外热情。 然而前台小姐丝毫不清楚自己正在沈御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这次见到她回来,前台小姐脸上自动换好甜得牙疼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也弯着。 倒是很懂事地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 沈御视线略过前台小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还是回了一个笑,而后默默地往电梯去了。 顾远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 前台小姐注意到顾远的身影,先是一愣,自动把刚才甜得牙疼的笑收敛了,她可不想被老板娘误会自己想勾引老板。 沈御和顾远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前台小姐也是占了一个进出都会路过她这里的便宜,才得以观察到。 顾远作为公司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的长相出色得有些过分,也显得太年轻了。 平日里他行程匆忙,又在顶楼,能和他见到面的机会并不多。 纵使这样,顾远那部电梯的附近也总是有年轻貌美的女性状似不经意地从那里路过。 沈御照例往那部电梯站过去,正要按上。 一旁不经意路过的美人就看了沈御一眼,打量过沈御的长相又打量过沈御穿的衣服,意有所指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新来的吗?” 沈御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不是。” 她随口回了一句,就准备按下电梯。 美人正想说什么,目光忽然一错,注意到了沈御身后的人,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放软了声音,“这部电梯是只能在顶楼停的。” 她委婉地提醒沈御。 沈御挠了挠脑袋,觉得她在这里挡着有点碍事,“我知道。” 美人愣了一下,随后轻声说道,“那您有预约吗?抱歉,因为我们总裁不喜欢被打扰。” 沈御没有听出来美人后半句的意味深长和忽然变得娇软的声音。 因为前台小姐对着她的时候声音也会忽然变得格外娇软。 这位美人甚至没有前台小姐的一半功力,因此沈御一时之间没有看出对方的小心机。 沈御正准备回答,身后却先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她不需要预约。” 顾远神情不明地扫了美人一眼,语气懒散,“总裁不喜欢被打扰,总裁的老婆也不是很喜欢。” 第39章 沈御缓缓地转过身,“?” 顾远只是笑,却没解释什么。 她决定还是先闭嘴。 然而站在两人面前的美人万万没想到公司里最年轻的高位者比谁都先结了婚,当然她也没有想到这只是她‘梦中情人’的单方面臆想。 沈御试过了两天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确实是从小就和顾远一起长大的,但是在一起以后,好像节奏就变得非常快了,并且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 比如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当助理,除了睡觉上厕所以外的其他时间都是在一起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他的世界里。 那一句‘总裁的老婆’原本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然而现在等到她有脑子的时候,回想起来,就好像不只是一句话,而是顾远即将要做的事。 像是一句有意无意的预告。 沈御不知道自己是想还是不想。 她喜欢了顾远很多年,但她总觉得还差一点儿。 她总是很迟钝,在感情上对自己和对方的真心都不够敏锐,所以她才犹豫。 这像是一个分岔口,两个不同的选择必然会走向两个不同的地方,然而她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沈御觉得自己迟疑的也许并不在于顾远上,而是在自己身上。 其实这个迟疑是很没有道理的,因为她自己也明白,顾远并没有表示出会在短时间内有更进一步发展的信号,她并不必要在现在这个关头急迫地把自己的迟疑解决掉。 然而她似乎就是潜意识地,凭直觉的,知道顾远会有这个想法。 过后的一周,沈御在结束完日常工作,就收拾了东西,实际上只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部手机,而后略显刻意地发出了一点动静。 顾远对她这样时不时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没有抬眼,而是闲散地说道,“无聊了?” 沈御装模作样了一番,状似不明所以地说,“什么无聊?工作怎么会无聊?” 顾远就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沈御自己反倒装不下去地走了过去,“笑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怎么敢不相信你。” 顾远的语气里全然是纵容,仿佛本就是这样。 沈御安静了下来,随手拉了一旁的座椅,慢吞吞地坐下来,手指扣着座椅的扶手,咬了咬唇,没说话。 注意到她的沉默,顾远停下工作,侧过身,看向她。 沈御搅着手指,坦白,“我有一点事情,要先走。” 顾远去拿车钥匙,动作刚到一半,忽然听到她说,“不用你送我。” 他回过身,看着她。 沈御不知道该如何说,就索性不说了。 出乎意料的,顾远也没有再追问她,很干脆地放她走了。 从公司里出来,不远处就停了一辆车。 沈御低下头正要看一眼消息,就看见车窗摇了下来。 副驾驶上的人带着一副银边眼镜,侧脸看过去像是一团人形冰渣子。 沈御就放了手机,上了车。 自从沈御在顾远的公司里做事以后,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和陈洛见过面了。 以前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因为他那时候毕竟不是她的助理,见不到才是正常的。 反倒是成了她的助理以后,见面的频率比先前还低了些。 工资上面,沈御是个很大方的人,因此以己度人,觉得陈洛应当也是很享受看不见上司的混水摸鱼时光。 车开的方向是沈家。 这一段路程是很短的。 沈御就没有拿手机出来打发时间,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所事事,刚一抬眼,发现自己的新晋助理竟然连这么一点的时间也不放过,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御顿时生出了几分羞耻心,不动声色地摸出了手机,点开了还没弄完的最后一点档案。 她看了三遍,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正准备看第四次的时候,车停了。 陈洛先下了车,到后座来开了车门,站在一旁,等她。 她收了手机,下车,正要出去,面前忽然伸出一双手来,干净白皙,指节很细,指甲修剪得很圆润。 她搭着陈洛伸过来的手,虚虚一压,没用什么力道,下了车。 陈洛习惯性地走在了她的身后。 心理医生已经在书房里等了有十来分钟了。 自然,这白耗的时间也是要付费的。 沈御一个人进去的。 书房里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说不上年轻,但也和老字搭不上边。 他身上有一种很沉稳的温柔气质,背靠着黑色座椅,见到她进来时,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目光往上移,在她的脸上顿了一下,而后收回了目光。 沈御带上门,坐了下来。 等到心理医生离开的时候,沈御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在她的认知里,任何积压许久的刺,只要开始松动了,拔掉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心理医生许迟和他的气质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有了倾吐的欲望。 像是春日山川之间的清泉,能够容纳百般人事。 沈御很多事情都能毫无保留地告诉顾远,只是这一件事情。 如果能做到对它毫不在意。 也就能当做它没有发生过。 沈御暂且认为这是一种‘理智’思考过后的结论,而非逃避行为。 她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会把和心理医生的见面约在周末,于是她假装自己只有周末有空,不得以才这样。 假装不是在瞒顾远。 这种微妙的心虚时不时地跳出来刺激一下沈御,以至于近日她开始自己开车上下班了。 “小御。” 顾远终于在一次下班前叫住了她。 明天是周末。 又一个她‘有事’的周末。 这一喊,沈御下意识地就有点紧张,转过身体的时候,强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紧绷的神经在转过身的短短时间里被自己强迫性地放松下来。 顾远是坐着的,然而他的气压却显得有些逼人。 沈御对上他的视线后,本想下意识地避开,然而又觉得这样显得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生硬地制止自己。 落地窗没有关,外头的风不知怎么地忽然冷了起来,吹得窗帘呼呼作响,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 这种安静更像是一种审视。 沈御有一瞬间想全盘托出,她真的很不擅长在顾远面前真正地说谎或者是隐瞒。 “走吧。” 顾远收回目光,最终仍是没有问她什么。 然而他越是不问,沈御反而越是心虚了。 越是心虚,她就越不敢面对顾远。 为了提前结束这种被迫的战战兢兢的状况,她开始寄希望于自己早日康复。 心理创伤最大的后遗症莫过于她对于雷声与闪电的恐惧。 回忆对她而言大多数都是可以诉说的,然而心头的那道疤却迟迟没办法向那位心理医生开口。 她一直不太愿意说出口,因此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一个环节。 迫切想要康复的想法逼她把这一道疤剥开给许迟看。 距离现在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这也是顾沉会离开A市的原因。 中学时期的沈御还太年轻,对于自己的情绪都没能好好感知,更不用说别人的情绪。 所以也就没能发现顾沉对她的那些隐晦的示好。 因为是顾远的亲戚,沈御的防备心理反而比别人小一些。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沈御的长相很容易有追求者。 顾沉的反常就是从沈御身边出现第一个追求者开始的。 一开始只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如果没有收好就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然后就是追求者忽然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等到再后来,就是沈御亲身经历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电闪雷鸣。 沈御原本已经上了车,司机正要开的时候。 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其实是很讨厌别人在这种天气约她的,更何况还是一个不痛不痒的陌生人。 然而一想到对方在这种天气下苦等自己,她叹了一口气,还是撑着伞,下了车。 拒绝对方的追求也应该当面说。 她从车里下来,一步步朝着对方所说的地方去。 离学校很近,甚至不到一百米。 所以她没有想什么就过去了。 放学的时间点,再加上这种雷雨天气。 整个天都是乌蒙蒙的,天色暗淡,有些看不真切。 她来到约定地点,面色有些苍白。 她本来就很怕雷雨天。 骤然一道惊雷劈下,闪电的强光在那一瞬间照亮了所有逼仄的角落。 雨水混杂着别的液体一起被冲刷而下,暗淡得污秽。 沈御手中握着的伞忽然失去了支撑,斜斜坠落下来,发出一声突兀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劈过,轰鸣声像要把整座城市掀过来。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而后的事情她都记不太真切了。 后来她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去学校。 再接着就是顾沉转学。 沈御握着杯子,有些发愣。 许迟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如果当初没有去。 她放下杯子,起身去了浴室。 被随手丢在地毯里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顾沉的短信。 第40章 关了花洒,因为没开换气,整个浴室里都雾气蒙蒙的,她裹上浴衣,发梢却还滴着水,顺着冷白的锁骨滚下。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在镜子面前停了一下。 镜中的人乌瞳染着氤氲的水汽,似晨间林中的缭绕雾气。 冷白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切,长而密的睫毛下有一层浅淡的阴影,轮廓仿佛尖刀般,尖锐得透出些攻击性。 近乎咄咄逼人的美,直视过去时令人有些招架不住。 然而很奇怪的,一旦她柔和了脸色,这种冲击性就会瞬间消散了,仿佛一只无害的麋鹿。 轻叹了口气。 好像又瘦了。 沈御从浴室里出来,摸索出手机,先回了顾远的消息。 说来好笑,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沈御发送的消息,顾远挑着回复。 自从关系确定以后,这样的情况反了过来,变成了大多数是顾远发来的消息,沈御挑着回复。 不痛不痒的几句聊天。 沈御开了手机的相机前置,扒了一下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随手拍了几张。 然后拉起衣领,低头看了看,挑出两三张不错的,给对方发了过去。 顾远正关了电脑,拿起手机回房间。 还没上完楼梯,手机就亮了。 他点开一看,是几张图片。 纤细的手指拨着衣领,冷白的肌肤没有一点瑕疵,跟白玉一般,锁骨明显得透出几分性感。 喉结轻滚了一下,他的眼神慢慢变深。 沈御盯着手机,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她觉得不应该,又看了看照片,觉得自己拍得很性感,实在不应该。 然而对方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两分钟后。 【想我过来?】 沈御唇角上翘了一点,眼眸生出无边的光彩,隐约含了几分狡黠在其中。 【想你过来你就会过来吗?】 这一次,对方回复得很快。 【会。】 【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唇角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心情很好地翻了个身,抱着手机,打字过去。 【明天约个会?】 顾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截了个图,转手发给了深夜加班的陆宁。 发完,没再管陆宁,而是回复小姑娘。 【行。】 与此同时,陆宁还在公司里工作,比谁都先一步进入总部的后果就是来不及熟悉公司,因此每每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来完成工作,即使适应了有一段时间,但他所处的位置还是太高了,一个不小心,就不像是顾远一个亿级的问题。 忙得焦头烂额之际,难得收到一条顾远的消息,陆宁压抑的情绪稍松了一点。 然而点开一看,他的表情就顿时不那么好看了。 加班单身狗咬牙切齿,无能狂怒,发出一个简短的却强有力的字。 【滚。】 顾远回了一句啧。 这一句啧太过灵性,以至于陆宁花了半分钟来平息怨气。 而后,似乎是还嫌不够的,对方又放了一张图片。 准确而言,这是一张照片。 小姑娘唇边带着笑,眼睛微弯,仿佛天边的云霞光彩照人。 从小看着沈御长大,对她的美都快产生免疫力了,陆宁也不得不说一句,这张确实拍得好看。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保存。 顾远在陆宁这里找了找存在感以后,就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陆宁也短时间内不想和顾远有任何的交流。 保存完照片,陆宁点开了自己和助理的群。 这个群只有几个人,除了他都是私人助理,轮换制,跟了他有几年了,关系都比较近。 他把沈御的照片传了上去。 而后,用一种状似十分随意的语气说—— 【我弟妹老喜欢自拍,真的是扰民。】 群瞬间躁动了起来。 【?】 【??】 【???】 陆宁舒服了。 然而他觉得还不够,再接再厉道。 【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得是还行,听说在剑桥留过学,一般吧,还提前毕业。】 一名助理不畏生死,回复:【还行的意思就是比当红明星美?】 又一名助理不畏生死,回复:【一般的意思是世界名校学历?】 再一名助理不畏生死,回复:【您有事吗?总裁。】 陆宁彻底舒服了。 他放下手机,继续工作了。 留助理去嫉妒自己有一个这么牛逼且美的弟妹吧。 第二天一早,顾远就到了沈御家里。 意料之中的,沈御还在睡。 早上是没有阿姨来做清洁的,因为怕把沈御吵醒了。 陈洛也不会在中午之前主动去找沈御。 但顾远显然没这么和善。 沈御的房间很大,地板上是全覆盖的厚重地毯,落地窗的帘布拉得死死的,房间里几乎不透一点光。 宽敞的床上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顾远毫不留情地把窗帘拉开了。 彻底地那种拉开。 清晨的光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很给顾远面子。 然而床上的一小团并没有动静。 几秒后,团子动了动,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了那颗小脑袋。 顾远很欣赏沈御懒床的顽强精神,随后把小孩拎了出来。 似乎还没睡醒,小孩顶着一头蓬松的软发,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身体像是没骨头一样,软软的。 顾远仿佛是捞了一只人形兔子起来,她还没清醒,站得也不稳,几乎整个人都是倚在他身上的。 他只好抱着她,一边往浴室走,一边看了眼表,“啧,昨晚几点睡的?” 沈御不经常熬夜,一般都是偶尔熬夜一次,单纯刷手机,没事干。 只是大部分时候,她刷着刷着就困了,自然就睡了。 也不知道昨晚怎么就有那么多精力,十二点多了也不见困。 晚上不睡的后果就是白天起不来。 但今天,她又没法鸽掉。 更何况此刻对方都已经到她面前了。 她似乎是清醒了一点儿,抓了抓头发,后知后觉道,“我还没洗漱。” 顾远瞥她一眼,一只手捞着她,一只手去拿牙膏,“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话落,挤了牙膏在牙刷上,递给她,“好了出来吃饭。” 沈御边刷牙,边看他,口齿不清,“你怎么穿这么帅?” 奈何说得不太清楚,顾远扬眉,“好好说话。” 她只得刷了牙,洗完脸,跟着他出去。 “你今天想勾引谁?穿这么禁欲。” 听到她的话,顾远身形一顿,停住了。 沈御毫无防备,脑袋就这么撞上了对方的后背,等再抬头,顾远已经转过身来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有点危险。 顾远低头,更靠近了点,似笑非笑,语气带着点痞,“你被勾引了?” 沈御凝视着他,很难口是心非说自己不心动。 他就咬上她的唇,很轻,“早起福利。”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个口袋,顾远倒是没再放在餐桌上,知道沈御有一百种耍赖的方法,最后的结果总是会落到客厅这里。 沈御熟门熟路地开了口袋,把早饭都拎出来,“啊对了。” 顾远抬头看她。 她眉头皱了一下,话头忽然一转,“等等,你先说,你有没有到处炫耀我是你女朋友。” 空气凝固了一秒。 顾远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放在别处,随意道,“怎么?” 她摸出手机,递给他,“顾沉是不是还不知道?怎么还在给我发消息。” 顾远一口气刚松,又提了起来,眉头拢起,“还?” “之前他找过你?” 沈御摸了摸脑袋,讷讷道,“比较之前的时候,找了我一次,说希望我给他一个机会。” 顾远没说什么,低着头看顾沉发过来的消息,低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还不死心。” “这说明我魅力还挺大的。”她低头咬住一块年糕,“诶就和你说吧,人间仙女小御,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顾远看着沈御的那条回复—— 【有对象了,不约谢谢。】 唇角翘起一点,他看着沈御,小姑娘叼着年糕,白嫩的脸蛋像能掐出水,眼睛里蕴着得意的光彩。 然后,沈御的年糕就被大灰狼吃掉了。 她的唇瓣比刚才红润了些,有些愤懑,“这是最后一块!” 顾远毫无心理负担,“那我还给你?” “……做个人吧。” 沈御吃完早饭以后,还念叨了几句,于是就念叨到了车上。 借着这个,沈御很是理直气壮地走到了驾驶室,开了车门,正要坐进去,小小一团就被拎出去了。 “乖,别闹。”顾远打开副驾驶,“带你去吃年糕。” 沈御也不是真那么想吃,就是想欺负顾远,看他妥协无奈的样子,心里就莫名高兴。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变·态。 但她不打算改。 顾远没食言,买了一小包年糕给她,她就抱着坐在副驾驶上吃。 “没吃饱?” 顾远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 寻常情侣刚在一起,女方如果不是特别瘦,大多不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吃得多。 然而沈御和顾远实在太熟,自己又在很瘦的范围内,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不饿,就是嘴巴闲不住。” “闲不住?” 顾远靠边停了车。 侧过身,修长的手指贴在她的脸侧,吻得很热烈。 之后的路程上,沈御就不吃年糕了。 第41章 上一次去看了画展,沈御原本以为这一次也会是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约会。 但车停在了以前上过的学校门口。 沈御不太清楚到学校来约会是个什么操作,但也没有打算开口拒绝的意思。 秋季的风越发凉爽,夏季残留的热意掀不起波浪,随着时间的推移,秋天的冷也有些让人招架不住了。 路上的行人套上了厚外套,倒是学校附近的年轻学生们还有不少穿着一件单衣在外面闲逛的,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秋天的冷气。 今天不是工作日,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大多都是高三生,在体验这简短而又奢侈的休息时光。 保安亭的几个保安是每日轮换,轮换到今天的保安当中有一个人一眼就认出了沈御。 黑头发的年轻女人,皮肤白得似雪,一双灿若霞光的眸子。 很难让人忘记她的长相。 再加上帮忙带学生去了一次医院,保安对沈御是有着一点不可名状的信任的,因而在沈御和一个不知名十八线‘小明星’一起过来的时候,保安的脸上先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而后,压下了男人的身份证并签了字。 学校几乎是全封闭式的,对高三生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学校的残忍,就不觉得有什么。 校园内的绿化比原先沈御上学那阵还要好得多,嫩绿的小草到参天的大树,夏天甚至可以在完全不被太阳照射到的情况下进入教学楼。 沈御把玩着发尾,瞟了一眼顾远,唇角没忍住扬了扬,笑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差别待遇吧。” 她眼底的笑意染着点挪揄和得意,“连保安都要偏袒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顾远眼皮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往外伸了伸,而后顺着她的肩膀,摸到了脸颊上,不轻不重地一捏。 “找事?” 沈御含糊不清地说,“干……唔你……放开。” 脸上的手松开了桎梏,她鼓着腮帮子,不怎么乐意地靠过去,整个身体骤然挂在他身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往下一拉。 顾远没防备,也没抵抗地被她很轻松地拉得半弯着身子,眼睫微抬,目光顿了顿,算了,由她去。 “做什么?” 顾远神情散漫,“想搞谋杀?” “没错……诶?” 沈御松开了手,视线落在了操场上的两个学生上,而后推了推顾远,“你看他们……是不是有点眼熟?感觉像是上次见过的学生。” 顾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很平淡地又收回来,“不是,你看错了。” 顾远在关于其他男人的话题上面的任何言论可信度都极低,沈御不是很相信他。 操场是四百米一圈的操场,现在这个时间点,人并不多,都是些高三生。 学校近年来抓学习抓得很紧,学生会的人数骤减,社团活动更是专为高一学生准备的糖衣炮弹,贴在公告栏上的学生会主席等主要负责人照片都还是以前的。 不同的几处公告栏连更新的时间也是不同的,有的还停留在五六年前,有的已经更新到去年的了。 而其中最能被学生注意到的是一个好看到不行的学姐。 学姐留着黑色的长发,拍照的时候是扎的马尾,乌黑的眸看着镜头,眼睛是很深邃的带着点欧式风情的眼睛,鼻梁挺拔,皮肤是冷白色,透出几分清冷气质。 这一张照片被拍下来发帖挨个班级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学姐。 然而毕业的学姐就像是跳进大海的鱼,再难找到了。 言之没有亲自去找过,但关系熟的,帮他问遍了三个年级,也没人知道这个学姐的消息,倒是有见教过学姐的老师提过,只是苦于没有联系方式,又弄不来学姐的地址。 只是没成想,会在一次意外里遇到学姐。 很好运。 言之坐在操场上,手臂半撑着,视线远眺,眯了眯眼睛,“你想报哪个学校?” 身旁的人似乎是刚运动完,喘了几口气,拿起地上放着的矿泉水瓶,灌了两口,坐了下来,“不知道,随便吧。” 拧紧瓶盖,谢杰枫干脆躺了下来,操场地段宽敞,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没有边际的天空,几多零星的白云飘着。 “你呢?和学姐怎么样?” 言之没说话,唇角勾了一下,眼底却没什么情绪,“不怎么样,她有男朋友了。” “啧。” 谢杰枫撑着身体起来,“第一次暗恋惨遭截胡。”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谢杰枫还想堵他一句,视线一顿,扯了扯身旁的人,“你学姐和她男朋友来了。” 言之下意识地转过视线,沈御就在不远处接近跑道的位置,见他看过去,还挥了挥手,扬着笑。 他到底还是年轻,总是警告过自己这场暗恋已经可以断了,却还是忍不住唇角上扬,眼底慢慢晕开笑意,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过去。 谢杰枫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到沈御身后那个男人上时,顿了顿。 顾远上身是一件高领毛衣,外头是黑色大衣,手腕上戴着一块任谁都知道名字的名牌手表。 那人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透着一种微妙的成熟男人的沉稳气质。 视线再落回自己好友身上的时候,谢杰枫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年轻了,怎么比得过。 注定不可能的暗恋。 沈御打了招呼,用手肘撞了一下顾远,小声地说着悄悄话,“我就知道是他们,小气鬼。” 顾远淡淡地扫了一眼两人,视线落到言之身上时,停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似的揽上沈御的肩,并不说话。 “……” 沉稳都是假的,小气是真的。 言之眼神微动,嘴唇微抿,眼睛还是弯了弯,笑得有几分不真切,“学姐回来看学校?” “嗯,没想到几年不见,变得这么好了。” 沈御打量了一下四周,比自己当年要更干净漂亮,就连现在的学生颜值也越来越高了。 嘴也挺甜的。 沈御年纪小,长相也显嫩,很少有人会喊她学姐,就连搭讪,嘴里的‘小姐姐’到了她这里也变成了‘小妹妹’。 因而被言之一口一个学姐喊得,她有些飘飘然了。 顾远又扫了一眼言之,这回他的手臂收紧了一点。 沈御忽然就不是很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这么下去,顾远可能会醋死。 本身也不是多熟的关系,打过招呼,又寒暄几句,沈御就准备撤退了。 两人都几乎要走出言之的视线了,他才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学姐的名字,“下次见!” 沈御没回头,只是伸手晃了晃。 没有下次了。 沈御的故事里,他只占只言片语。 言之收回了视线,“走吧,还有两套理综卷没做。” “嗯。” 谢杰枫应了一声。 两人向着与沈御相反的方向而去。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沈御扒着顾远的胳膊,仰着脑袋看他,“连学生的醋都要吃吗?” “我的密码你不是知道吗?要不要查一查,看看你的女朋友有没有出轨?” “出轨?” 顾远垂下眼,盯着她的眼睛,忽地笑了,“你出一个看看?” “真的?” “假的。” 他提了提小孩,怕她失去平衡摔下去,“不饿么?” 沈御翻了个白眼,“这才多久,哪有人这么快就饿的。” “你早上不还说嘴闲不住?” “早上是早上,现在是现在,呆比。”沈御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打断他,“闭嘴,不准反驳我,我不听了。” 顾远低笑一声,漆黑的眸划过一丝愉悦,脾气很好地说道,“行。” 两人从保安亭出来,去了压在那里的身份证,往商业区的方向走。 然而还没走到地方,沈御的手机先响了。 她两只手里都拿着吃的,实在腾不出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顾远。 “手机?” 顾远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沈御就瞪了他一眼,“快点!” 顾远接了电话,放在她耳边,“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态度。” 沈御没理他,陈洛给她打电话总不可能是为了和她单纯聊天。 “顾远公司的亏空不出意外,与顾沉有关。” 沈御微愣,她眼神有些空,唇色微白,她不是没想过会是顾沉,只是真的与他有关系的话,她忍不住再度想起中学时期,顾沉还没有离开A市的时候。 “资料我复制了发送给你,另一份送到了公安局,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沈御:“那他现在在哪?” “……” 陈洛迟疑了一刻,道,“今天是他的休假期,不出意外他应该在去找你的路上,你发个定位给我。” “……” 沈御抿唇,挂了电话,先发了定位,而后对上顾远的视线。 秋天的冷意沉淀下来,风一吹,近乎有些刺骨的寒。 沈御摇上车窗,目光落在窗外,“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因为偏执。”顾远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别怕,他不会伤害到你。” “可是他会伤害到别人。” 沈御垂下眼,“我从中学时期就知道了。” 车不知道被什么撞到了,骤然滑出一段距离,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第42章 有两辆车停了下来。 沈御不由自主颤了一下,眼睫微动,脸色苍白。 有很多事情她都没来得及说。 诸如小时候起就讨厌打雷的原因,再诸如顾沉会被迫离开A市的原因。 知道内情的人也闭口不言,让这些事情烂在过去里,埋在深渊里,仿佛没发生过。 撞过来的那辆车是一辆黑色的SUV,这条道刚好没多少人,监控也没有。 蓄意撞还是意外撞实在太好区分,沈御连借口都没办法找一个出来。 对方的车门先开了。 走下来的男人要求但不能更眼熟。 他头发不长,眉眼深邃尖锐,鼻梁很高,下颚线条似块冰刀。 今天的天气是阴冷的,因此光线似乎也是冷调的,他看上去就比往日更白了,白出了一种冷淡的气质。 隔着一段距离,他的眼神仿佛无波无澜的古井,透出了些微幽深与死气。 躲不掉的。 沈御闭了闭眼睛。 只要还有见面的机会,他就放不下这近乎刻到骨子里的偏执。 车钥匙给了沈御,顾远开了车门,再度关上时,看了沈御一眼。 沈御就锁了车,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看到了陈洛发来的消息,稍微定了定心神。 “顾沉。” 顾沉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很不耐烦似的分了顾远一个眼神,所有的伪装在此刻都显得多余了起来,更何况他从来就没有对顾远友善过。 “你觉得有意义吗?” 顾沉的气息一沉,眼睛里含了几分戾气,“有没有意义,都和你没关系。” 顾远嘴角扯了一下,声音平静,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在里面,“监狱也和我没关系。” 这暗示意味太过明显。 然而顾沉忽然敛去了周身的阴暗,牵出一个笑来,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 “拖时间?” 顾沉低笑了一声。 随后,他似乎是连眼神也懒得再分给他,目光投向了车里的人。 隔着玻璃窗,也看到了沈御苍白的脸色。 顾沉舔了舔唇,往前靠近了一点,放轻了声音,语气甚至有些宠溺的意味了,“小御。” 他柔和了神色,像是在哄她,“小御,乖,把门打开。” 沈御没动。 她闭着眼睛,充耳不闻,指尖却微微颤了一下,而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上,慢慢收紧了力道,指节开始泛白。 刺骨的风刮在身上,像是刀子在割。 男人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的眼神仿佛濒临死亡的野兽,神情几乎有些狰狞了起来。 “小御。” “给我一次机会。” “只要你说,我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牢。”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风吹散了。 沈御慢慢抬了头,毫无温度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漠然与无动于衷,“顾沉,我说过,执迷不悟就没意思了。” 空气忽然死寂一般。 片刻后,顾沉笑了一声,“执迷不悟?” “沈御。”他嘶哑道,“我只比他晚一点见到你,除此以外我没有一点输给他。” 沈御轻声说,表情也没变过,“有意义吗?” 乌云渐渐聚拢了起来,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光线骤然就变暗了。 “沈御。” 他还是笑,“我是故意的。” “那些人送给你的礼物都被我扔了,我故意歪曲事实,抹黑你,我骗了你,也骗了那些人。” “你看到了吧?” 他唇角的笑意变得生硬干涩,音调提高了些,蕴藏着一点不着痕迹的绝望。 “你看到我打断了那个人的腿,你看到了对不对?” 顾沉又走近了一步,嗓子里像是硌着一块石头,笑声变得暗哑难听,“那天下雨,你居然为了个死人过来了,来了也好,不然他也活不了了。” “很害怕吗?” 他弯了弯眼睛,“我出了点问题,所以不能待在你身边了,不过有什么关系,顾家关系够硬,有钱,所以赔偿得当,我只是转个学而已。” “犯罪就会留下痕迹,我早就知道。” 顾沉盯着她,一错不错,“我想他过得不好,更想你永远误会他。” 他骤然后退了一步,声音低了些,“是徒劳的,我也还是做了。” “小御,我这么多年都是徒劳的,我死在了你的恐惧里。” “你怕我,所以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是不是?” 沈御忽然打断了他,对上他的视线,往后滑了一下,看到了顾远,那人的眉眼和顾沉有三分相似之处,然而顾远总是神色散漫,说话的语气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正经,笑也从来不会是这样的笑。 她收回视线,看向顾沉,声音还是很轻,却像毒蛇獠牙里藏着的毒液,“我不喜欢你。” “没有别的原因,不管你做没做那些事情我都不会喜欢你。” 她轻嗤一声,“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顾沉唇边的笑意敛去,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有心理创伤是不是?” 他骤然拉开笑容,“沈御,你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了?” 有人按住了他,他仍旧在笑,笑得肆意而猖狂。 漆黑瞳孔微微一缩,她手下力道变重,白皙的皮肤上早已浮现出惨不忍睹的红痕,乍一眼看过去,很是触目惊心。 顾远上前一步,敲了敲车窗,喊她,“小御。” 她别开了视线,没理他。 他似乎很有耐心一般,又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小御。” “……” 她侧了下身体,神色寡淡,长睫慢慢垂下,收紧的手松开了力道,手上的红痕反倒更加明显了。 顾远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收回手。 沈御不知道他走没走,也不知道陈洛有没有来。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了起来。 世界仿佛骤然变得空旷而又安静了起来。 顾沉的话就在这空旷中回响,不断地重复着。 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你看到了吧?’ ‘很害怕吗?’ ‘你有心理创伤是不是?’ 从小就害怕打雷,成年以后,看到闪电,听到雷声,就会浑身僵硬,头晕目眩,整个人使不上力气,害怕到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闭了闭眼睛。 时间线好像被无限地往回拉,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了起来,仿佛是隔得很远的距离在说话。 沈家能够起来,单单靠沈父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当年能在A市占得一席之地,除了与顾家合作共赢,还因为沈家原本就是一个人脉旺盛的大家族,沈父的几个兄妹也在这场利益链里吃了不少东西。 到了年纪大的时候,老爷子就不想再去管那些利益相关的事情,因为害怕寂寞,时不时地就会把几个子女叫回去,小聚一次。 再到后来,大人永远很忙,就剩下了小孩。 沈御在爷爷家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上学的时候,都会去一趟,陪爷爷到处走走,喝喝茶,下下棋。 原先老爷子是不肯和沈御下棋的,说出去嫌丢人,他还没有欺负孙女的嗜好。 后来一下午的好时光,喝茶喝着喝着,就摆出了棋盘,也不知道是谁摆的,老爷子就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刚一凑过去,好家伙,小屁孩也跟着凑过去一坐下,爷孙两人的战场就开始了。 小孩一开始很菜,菜得老爷子有点不忍心又有点自己宝刀未老的暗喜,然而没过多久,老爷子就发现自家孙女下棋的技术飞速上涨,渐渐地,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直到有一次,老爷子输掉了一盘棋,那以后,老爷子就不让人在孙女面前摆棋盘了。 可惜耐不住孙女自己把棋盘摆出来,坐得端端正正地等着他,这怎么好拒绝孙女,老爷子只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孙女下棋。 老爷子年纪一大就不爱看见家里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早早地辞了多余的人。 多余的人就是除了沈御以外的所有人。 只每天都有阿姨过来做饭和打扫清洁,除此以外,大多数时候,偌大一个房子都是空荡荡的。 正是因为这个,沈御跑去爷爷家的次数更勤快了。 有一次放学拖了堂,等到车开到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老爷子这栋别墅在半山腰上,平时见不到什么人,附近有一片湖,老爷子没事就会过去钓鱼。 虽然天黑了,但沈御来这里的次数太多,很熟悉,因而不怎么怕,更何况是司机接送,她坐在车里,和外头隔着一层,就像是把外面的黑暗也隔绝了。 车照常停在了别墅的车库里,沈御背着书包,司机开了车门,她就抓着车门的扶手,跳了下来。 她年纪小,老爷子每次知道她要来都是在门口等她,这一回也是。 沈御住的房间在二楼,是最好的位置,采光极好,落地窗近占整面墙,视野开阔。 也不知道怎么的,刚进屋里没多久,外头就下起了雨,闪电时不时地劈下来,照亮了整个黑夜。 她是有些怕打雷的,好在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她也还是大着胆子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 一道惊雷骤然炸起,闪电仿佛要撕碎整片天空,一瞬间极亮的白光掀开了山里的遮羞布,露出了树林外侧的一具尸体。 阴森冷白的光打在死去的人脸上,狰狞可怖的表情变得清晰可见,鬼使神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沈御的方向。 沈御对雷雨的恐惧从这一天开始逐渐加深,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恐惧没有退却,反而越发的明显。 她一直不去想这一件事,一直潜意识地让自己忘记这件事。 然而生活从来没有偏爱过她,在她要忘记的时候,让她再度重温了一边噩梦。 让她看见了顾沉。 那一天也是雷雨天。 惊雷滚滚。 那一个人倒在地上,血液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已经分辨不清颜色了。 那一幕和幼年时期偶然见到的尸体几乎重叠了,相同的天气,相似的角度。 倒在地上的人,也用一种可怖的眼神看着她。 仿佛在说。 你该去死。 第43章 周一是工作日,按照往常,沈御会在早上磨蹭着出门。 然而今天她没有去。 沈御没有合约,去不去是随她心意。 今天比昨日更冷。 下起了轻飘飘软绵绵的细雨,窗户一个没关好,冷风就夹杂着雨水一同挤了进来,忙不迭地浸湿了靠窗的帘布。 沈御什么也没有做。 她就坐在地上,一双乌眸没有聚焦地盯着窗户外头。 那晚的情景好似也轻飘飘地从记忆里涌现了出来。 刀似的风刮着,闪电猛烈地撕裂黑夜,惊雷在耳边炸响。 冷白而狰狞的面容,正对着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在回忆里沉浮着。 画面一转。 又成了另一个惊雷不断的雨夜。 少年曲折得变形的腿,昭示着未来黑暗的命运。 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人身上,冰冷的、潮湿的。 人生才刚刚开始。 因为喜欢错了人,双腿被折断,被死死地踩在脚下。 还被喜欢的那人看见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如同破碎的老旧机器,泛着灰尘。 “你有心理创伤是不是?” 是不是? 沈御空着眼,脸上没有情绪,犹如一口无波古井。 为什么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心里仿佛被丝线一寸一寸绞着,细细密密的疼痛将她的心理防线刺得摇摇欲坠。 天空被蒙上一层青灰,绵长的雨冲刷着玻璃窗,留下斑驳的水痕。 许久,沈御起了身,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卧室走去。 卧室很宽敞,没有放什么,因而乍一看会觉得没什么人气。 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画,中世纪的名作,买下来花了沈御一个半月的零花钱。 她抬手,轻推了一下壁画。 那画往里旋转,露出一个几平米的小仓库,没有灯也没有窗。 沈御停顿了几秒,抬脚进去,随手推回壁画。 小仓库里顿时一片黑寂。 鳞次栉比的高楼交叠着,风雨交加,空气都透着一股湿意。 沈御迟到了。 顾远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 十分钟后,他关了电脑,掏出手机,停在了沈御的号码界面。 窗户没关死,风夹着湿气,从外头飘了进来。 他放回了手机,拿上车钥匙,出了公司。 下雨时开车就莫名多了几分心烦气躁。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还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没人接。 眉头拢了起来,他再度拨过去。 还是没有人接。 顾远抿唇,放下手机。 昨天顾沉说。 ‘你有心理创伤是不是?’ 所以小孩怕打雷和顾沉也有关系了。 顾沉是顾家的人,警察世家养出了一个罪犯,这事情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好听。 就因为顾沉,顾家有不少人以后都做不了警察了。 已经成为警察的人也会因为他受到一定影响,顾远没有走这条路,但也清楚这对顾家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什么都不怕。 顾远吸了口气,瞳色仿佛比刚才变深了些。 如果一个人身边发生命案,而又都与自己有关系。 车开的速度卡在了限速边缘,从公司到沈御家里原本就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大门被打开,整栋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旷得可怕。 “小御。” 顾远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喘了口气,额上有了些薄汗。 没听到回应,他又喊了声,“小御!” 仍旧是压抑的沉默。 顾远几步上了楼。 所有房间都没有人。 他绷紧了下颚线,又打了一个电话。 极度安静里,某一处的手机震动就明显了起来。 他寻着声音过去,在沈御的卧室里找到了手机。 被随手扔在了地上。 顾远点开手机,上面连昨天的消息都还在,意味着沈御从昨天就没有点开过手机了。 按了按太阳穴,他正准备打给陆宁,动作骤然顿住,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面前一副巨大的油画上。 中世纪的名画,沈御最欣赏的一幅画作。 他停在画前,修长的手指贴了上去,往前一压,油画从一侧向内旋转,露出了里面的天地。 漆黑里骤然见了光,里面缩住一团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顾远轻出一口气,上前抱起小孩,手才碰到她,就发现她整个人仿佛冰块似的,冷得吓人。 他心里一紧,等不及把人抱出来,先摸了她的脖颈处,感觉到跳动,才抱着人出来。 顾远抱着她背对着光,怕长时间的黑暗骤然见光会刺激到她的眼睛。 沈御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睛很空,什么话都没说。 房间里的窗帘被拉上,光忽然就暗了下来。 他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因此一步也不敢离。 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顾远不问她。 不知过了多久。 “我好难过。” 沈御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要失声了,一句话才出口,就像是受了凉,猛然咳嗽了起来。 她眼睛闭着,轻声说,“其实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有罪。” “我本应该知道的。” 她声音又低了下去。 “可我忽略了。” “陆宁告诉我说,有人失踪的时候,我就该知道的,傅易看我的眼神和顾沉很像,他还给我发了那样的信息,是我没有在意,所以那些女孩成了替罪羊,受了无端的伤害。” 顾妩婕的话传过通讯器,从房子里到外面,“人质有一个已经昏迷,还有一个受伤严重,另外三个注入过多致幻剂,有生命危险,快进来救人。” 沈御阖上眼眸,压抑着哽咽声,“顾沉也找过我。” 有一双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轻而缓。 压抑着的哽咽声忽然就无法再忍受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滚烫的。 她终于忍不住泣声,“他找过我,他骗我说他因为我想去当警察……他穿上警服,把我的梦夺过去,再撕碎。” “他想告诉我,我喜欢的最后都会被摧毁。” “那些礼物、追求者、还有你的公司……” 整个人落入顾远的怀抱里,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裹起来,仿佛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沈御哭声渐小,“这样,他不在了,我也做不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你在一起。” “顾远,我们分开吧。” 眼泪还是在流,她别开视线,“我……” 话音未落,剩下的话就被堵住了。 顾远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吻得热烈凶狠,没给沈御一点退路。 他哑着声音,“你告诉我,就是在求我不要离开。” 话落,他再度吻上她,比刚才更狠,嘴里有了猩甜。 仿佛是要把她融进骨子里,这样再不用担心她什么时候想逃了。 他压着她,吻早已变了味,眼底染上欲色,火烧一般盯着她。 沈御埋进他的怀里,低低喘息,温热的气息像是猫的爪子,轻轻挠他。 半晌,他松开怀抱,声音更哑,“小御。” 她眼圈还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 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可怜得惹人疼。 目光渐渐清明,顾远眼底的火也淡了,平复了呼吸,才半弯下身,视线和她齐平。 “小御。”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御眸色微动,没有说话。 “你想让自己好起来,就要知道自己真正怕的是什么。” 秋季的天更冷了,似乎是为了给冬天积攒寒意,一日比一日冷,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 许迟去见沈御的次数慢慢减少了。 沈御从陈洛那里要到了关于顾沉和傅易的资料。 傅易是个单亲家庭,一眼就能望到底。 离婚是因为父亲家暴,从幼年时期就见惯了父亲的暴力手段,以至于心理阴影一直压到了成年。 母亲嫁了一个有钱人,继父有一个独生女,娇生惯养长大的,平时任性跋扈惯了,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穷哥哥,冷言嘲讽是给傅易上的第一堂课。 随后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的挪揄讽刺。 有钱人只和有钱人交朋友。 傅易母亲被强行加了太多丑闻,他也跟着遭殃。 穷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在见过了什么是纸醉金迷以后。 他的心理问题非常严重,伪装得也同样得心应手。 被绑架的五个女孩都和沈御长得很像。 沈御之所以是目标,是因为她有背景的同时,并没有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她摒弃了有钱人交友门槛的观念。 因此在她说了一番有钱人论调的话时,伪装卸下得干脆利落。 顾沉,是被压抑出来的。 一个从小就听到了太多关于克己的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反而越想做什么。 因为是警察世家,所以比别人更懂得法律,也更懂得那些人流着什么样的血。 施虐欲和暴力欲与日俱增,沈御只是一个借机发泄的理由。 他给自己演了一出偏执痴情的大作,如愿以偿进了该去的地方,靠着臆想中世界熬过余生。 沈御只是刚好,成了一个契机,或者□□。 等到冬日彻底到来的时候,沈御已经不再见许迟了。 冬日一来,紧接着就是过年了。 顾远提前放了年假,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放权’,自己开始当起了闲散皇帝,每日一膈应陆宁——发送一条聊天记录截图过去,收获一个‘滚’字。 沈御回了沈家总部上班,接连在两个公司工作过,她经验比初次上任多了很多。 因而很快就做到了骨干位置,沈父不可能让她‘一飞冲天’,让她占到了一个高层的位置后,就不再给她升职了。 工作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难。 公司也放得早,沈御从一楼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兰博基尼,先是一愣,而后才看清驾驶室里的人。 她走过去,屈指蹭了蹭跑车车窗,啧了一声,“舍得啊?” 男人从驾驶室里出来,腾出位置,“试试?” “?” 沈御莫名其妙,“手不行了还是腿不行了?” 顾远并不和小孩计较,坐进副驾驶里,“送你的新年礼物。” “……” 沈御扎进驾驶座,关上车门,“赚了很多钱?” “多少算多?” 沈御挑眉思考了两秒,“起码税后几千万吧。” 顾远看了她一眼,笑了声,“那我赚了非常非常多。” “……” “所以,”他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要不要考虑做总裁的老婆,体验体验刷卡到手软的感觉?” 沈御不受勾引,“你这个求婚不行,你知道我从有自己审美起就不再需要自己去刷卡了吗?有人会根据我的喜好挑选各个奢侈品牌每季限量款,有的品牌方还会送一些给我。” “……” 不解风情的小孩被摁在座位上亲了很久。 第44章 完 随着除夕的来临,沈父也放了放手里的工作,和沈母一起回了家。 沈御也回了家。 每一年的除夕,不管多忙,沈父沈母都会腾出时间来,菜式半点不经别人的手,什么都是亲力亲为。 沈御最喜欢的就是过年的时候。 因而除夕这一天,沈御起了一个大早,守在开放式厨房的外头,盯着沈父。 沈母是不下厨的。 结婚的时候,沈父还没这么有钱,就和沈母说,自己以后就是身上分文没有,也不会让她受苦。 沈母当时觉得挺好笑挺不现实的,就没答应。 而后,沈父追了一年,又向沈母表白了一次,未果,就又一年。 五年后,就有了沈御。 因此,沈御觉得自己作为父母爱情的附属品,能健健康康长大,没被完全忽略,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沈父厨艺原本是很不好的,第一次下厨的那个除夕,以失败告终,最后是让阿姨来重新做的。 但沈父的学习能力是十分惊人的,以至于而后的许多年里,除夕日,几乎大半的阿姨都放假了,整个房子里除了一家三口,就没有别的人了。 今天要做的菜式有八成都是沈御爱吃的,沈母虽然不下厨,但每年的除夕,都会在厨房里帮沈父打下手。 因而厨房外的沈御看着就像个多余的人。 沈御看了五分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感小于等于零。 这栋别墅坐落于富人区的一处,离顾家近得离谱。 沈御就摸出了门,刚准备给顾远打个电话过去,没想到在自家前院看到了他。 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了,正蹲在前缘的花圃里拨弄着几束花,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 侧脸的弧度似片冰刃,漆黑眼眸垂着,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性。 “偷花贼。” 沈御走了过去,喊了一声,而后也跟着蹲了下来。 顾远侧眸看她,唇角勾了一下,懒散道,“把我抓进你家关起来?” “想得挺美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问道,“你今天守夜吗?” 不等顾远回答,她眨巴着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盯着他,“你家应该不会让你今天吃过饭就睡觉吧?” 低沉的笑从喉间溢出,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没回答她的问题,“吃了饭过来一趟,拿红包。” 已经开始工作的人眨了眨眼,“我现在还能拿红包吗?” “什么时候都能。” 他直起身,把小姑娘也拉了起来,“去走走。” 现在还没到饭点,在家里等着也是干等,更何况家里早已没有沈御的容身之地了。 这片别墅区的绿化做得很好,尤其是数,多得像是房子从树林里长出来似的。 沈御很久没有在这边走走了,小时候动不动就要去爷爷家,而后读书了就更没时间了,等到毕业,她又已经在外面自己一个人住了。 许久没见,还有些对岁月流逝的感慨。 “我以前看它,觉得很高,很大,现在一看,和我记忆里很不一样了。” 沈御指着其中一棵树,还过去比划了几下。 顾远不置可否。 “诶,”她仿佛是忽然来了兴致,凑了过来,问他,“叔叔阿姨知道你喜欢我吗?” 顾远微抬眼皮,扫了她一眼,“想知道?” 沈御点头,晃着他的手臂,撒娇,“告诉我吧,亲爱的、宝贝、老公?” “……” 顾远眸色微动,低笑一声,“行,你过来点。” 沈御果然就凑了过去,耳朵贴近,一副‘快告诉我’的表情。 顾远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不光知道我喜欢你,还知道我想和你结婚。” 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扬起,沈御眼睛弯了起来,“我爸妈也不光知道我喜欢你,还知道我想和你结婚。” 璀璨天光穿过乔木的缝隙,铺在人身上,仿佛缀了一层白纱,透着光,显得柔和了许多。 树上停歇的鸟儿扑闪着翅膀,往天边飞去。 天色渐渐黑了,顾远送到了门口,站定不动,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进去吧,等会我再过来找你。” 沈御一步一回头,也走到了家门口,半拉开大门,转头看他。 他静静站着,视线一错不错,仿佛这世上再没有别的东西能吸引他的视线了。 就像以前每一次送她回家,他都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目送到她进门后才会离开。 明明很近,明明随时都能见到,明明刚刚才在一起。 她莫名就生出了几分不舍,脚步一顿,没有再往家里走。 她向来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脚下一转,朝着顾远的方向跑了过来。 顾远似乎嘴角上翘了一点,伸手接住了跑过来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他眼底仿佛住了万千星辉,熠熠生辉,璀璨而夺目。 “你要等我。” 她踮起脚,吻住他,一触即离。 “好。” 他托起小姑娘,也吻了她一下,很轻,仿佛羽毛扫了一下。 等到回家,沈御就看到了一桌子的菜,很丰盛,但却不比阿姨的好看。 沈御除夕总是吃的最多的一天,吃到撑了,才躺在沙发上,缓了缓。 沈父也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着书,一边吃起饭后水果,“啧,又在家里,你一天天能不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你看看你这个年纪,谁大晚上的还在家里宅着?” “?” 沈御缓缓转过头。 沈父皱着眉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哪个年轻人大晚上的不出去浪?你看看你,在家里待着能做什么?除了打扰我和你妈二人世界,还能做什么?” “……” 沈御面无表情看他,“你就是不想让我打扰你们吧。” “瞧瞧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沈父翻了一页书,顿了几秒,“知道你还不快走?” “……” 吃过饭没多久,沈御就披上外套滚出了家门。 正巧顾远正往这边走。 外头比家里冷很多,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出来,白色的雾就在空气中弥漫消散了。 “冷?” 顾远摸了摸她的手,有些凉,“先去我家?” “走吧,去给叔叔阿姨拜年。” 走到顾远家里,路程也不过几分钟。 顾远的爸妈不是喜欢搞奢侈的人,但过年的仪式感却是有的。 沈御一进门,就先给顾父顾母打了招呼,脸上带着笑,嘴甜得发腻。 顾母笑道,“小御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我和你叔叔还在说呢,你就过来了。” 顾父不是个会寒暄的人,话也不多,他喜欢一个人都是表达在行为上,因而直接给了沈御一个大红包。 除夕收到的第一个红包。 沈御接过,又和两人聊了好一会儿。 顾远在一旁坐着,没说话,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直接起了身,说,“我们先走了。” 顾母扫一眼儿子,“这才刚坐下没多久,你就拉着小御出去,急什么?” 顾远当作没听到,只是看沈御。 顾母伸手就在顾远肩上来了一下,“真是越来越倔了……等会儿给我把小御安全送到家听到没,少了一根汗毛,你都别回来了。” “……” 沈御有些想笑,忍住了,和顾父顾母打了招呼,跟着顾远出去。 这个时间点,外头的天都黑得差不多了。 “你要带我去哪?” 见顾远不说话,沈御就仰着头问他。 “不去哪,守个夜。” “那你干嘛往外面走。” “带你去体验一下生活。” “……” 沈御跟着他出了别墅区,没有打车,是去的附近坐公交。 去的是最繁华的商业区。 今天是除夕,没想到也热闹非凡。 夜晚的灯光五颜六色,斑斓绚丽。 熙熙攘攘的人群。 “想不想吃东西?” “我很饱了。” 顾远又问,“那还想吃吗?” 沈御老实坦白,“想。” 顾远就带着她去买了吃的,她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坐在街上的长凳上,看着周围人来人往。 她剥着栗子,“好热闹。” 顾远应了一声,垂着眼帮她剥栗子。 没一会儿,他就剥好了一堆栗子,放在另一个袋子里。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栗子,把剥好的递给她,又开始剥剩下的。 沈御就吃起了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你说陆宁现在在干嘛呢?” “加班吧。” 沈御诧异,“今天不是除夕吗?” 顾远顿了一下,说,“所以他更忙了。” 她扬了扬眉,看着高楼大厦上的屏幕,在播放着一则短片。 “我生日的时候,他会来吗?” “会。” 顾远剥完最后一颗栗子,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才淡声回了一个字。 时间越接近凌晨,街上的人就越多。 渐渐的,已经有烟花放了起来。 沈御吃不下栗子了,就只是抱着,开始看烟花。 烟花的光流逝得很快,骤然亮过后就会熄灭。 然而随着凌晨的逼近,烟花就此起彼伏了起来。 四处都有烟花绽放,灿烂光辉映进人的眼睛里,光彩夺目。 顾远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烟花爆炸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很吵闹。 沈御没有听清。 “什么?” 顾远就又说了一遍。 眼眸弯起,她笑了一下。 “我也是。” 第45章 番外 缱绻的风带着几分闷热,从A市的东边吹到了西边,人心莫名就有些躁动。 子遇小学二年级二班迎来了暑假结束后的开学典礼,一群半大点的小孩揉着眼睛站在讲台前,脸上还是困倦的表情。 老师温柔的嗓音通过话筒传开了,在整个学校里回响,偶尔有远处的鸟扑闪着翅膀。 小学生们摇晃着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长篇大论过后,又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致辞。 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些小孩才散开了。 并不是所有学生都会回到班级里去,大部分都留在操场上玩了。 沈御有点困,就没留下来,往教室的方向走。 她太小了,一头小软毛卷卷的,走起路来老让人担心她会摔。 从操场到教室的一段路上有一个超市和小卖部。 小卖部是必经之路。 沈御刚一露头,小卖部的老板娘就出来了,扬着笑看她,“要进来买吃的吗?” 沈御脑袋一摇,准备走了。 老板娘故意曲解,“啊?你还没吃呢?进来吧。” 沈御愣住,脚步一顿,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而后就发现自己又被老板娘欺负了。 小孩哼了一声,嘴巴翘得老高,绕过老板娘跑了。 老板娘盯着小孩的小短腿,不厚道地笑了很久。 原本在操场上的顾远扫了一圈,只来得及看见沈御离开的背影,那头小卷毛实在明显。 顾远收回视线,和小伙伴挥了手,“我先回教室了,你们玩。” 有人说了什么,顾远都一概没听见了。 他在沈御后面回教室的,一到教室,就看见她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他回了自己的座位——她的前桌。 转过身,也趴在桌子上看她。 这会是大课间,教室里没几个人,大部分都留在操场上了。 有些安静。 教室里的其他人回来匆匆脱了外套又跑了,没其他人注意到这里。 沈御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睛的时候,看得更加分明。 她皮肤也很白,白得像个小精灵。 唇色也有些发白。 所以等到她醒的时候,不负众望地发烧了。 整个人都很不舒服,无精打采地趴着,也不说话了,没有一点平时的元气。 下节课正好是语文老师,是个很温柔又心思细腻的人,她一进来就看见了趴着的沈御。 眉头微微蹙起,她走到沈御桌边,细声细语地问,“沈御是不舒服吗?可以让老师看看吗?” 小孩点了点头,还是很没精神的样子。 老师伸手一摸额头,就知道是发烧了。 她先安抚了同学,而后打了电话给家长,又喊了关系不错的隔壁班数学老师带沈御去儿童医院。 顾远也转过来看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御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浑身没什么力气,很不舒服,最后就什么也没说,跟着老师走了。 老师一路上都在安慰沈御,怕小孩哭,小孩哭是很浪费精力的,尤其是小孩还生病了。 去医院量了体温,幸好不是高烧,就没大碍,输了液。 等着的过程中,沈父和沈母都赶了过来,老师说了几句,就先回了学校。 沈父盯着小孩恹恹的模样,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什么大事,输完液就好了,等身体好了,想要什么告诉爸爸。” 沈母刚送完老师,把老师垫付的钱还了,这才回来。 平时怎么无法无天,这会生病了都看着可怜得紧,沈母有些心疼,“怎么忽然就生病了,昨天还好好的。” 沈御输着液,躺在病床上,听着爸妈念叨,听着听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父和沈母有些哭笑不得,看小孩不吵不闹,也松了口气,等着吊瓶差不多的时候,按铃让护士进来换。 输液输得有些久,差不多等到中午了,才输完。 司机过来接了人回家,阿姨知道沈御生病了,临时把菜式换了,因而很清淡。 沈御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头重脚轻,沈父干脆把小孩抱起来,抱进家里。 “爸爸。” 她在沈父怀里喊了一声。 “又怎么了,小家伙。” 沈父托着小孩,换了鞋,往餐厅走。 “你说我身体好了,想要什么告诉你。” 她才退烧,嗓音还有点哑,软软的,没什么力道,和平时小魔王底气十足的嗓门没法比。 “该记着的不去记,不该记着的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沈父把小孩放到专为她做的一个小软椅上,用湿巾给她擦了手。 吃饭的时候,沈御就不爱说话了,她人小平时吃得也少,今天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还是怎么,胃口反而比平时好了很多,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吃完饭以后,她就回房间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沈父和沈母则要回去工作了,不像小魔王这么闲。 刚走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 阿姨去开的门,一看是顾远,就先招呼人进来坐着,而后先去叫了沈御,又去厨房给两个小孩准备水果和甜点。 沈御莫名其妙地从房间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顾远,有点茫然,“你也生病了吗?” “……没有。” 顾远看她的神色比上午好了很多,心里松了口气,“你现在怎么样?” “好了已经。” 她也坐了下来。 正巧阿姨端着水果和甜点过来,放在桌上,又去其他房间打扫卫生了。 她一边吃水果,一边看他,“顾远,你以后也要当警察吗?” “可能吧。” 他的嗓音带着男孩特有的清透,似山间泉水。 “那很酷。” 她点了点头,忽然又说,“我听说警察都很忙。” 顾老爷子说的。 很这个字还不够程度。 警察分警种,顾家的都忙得焦头烂额,顾老爷子委婉地形容了一下,沈御还小没太理解到,以为只是一般程度的很忙。 “怎么?” 顾远望着她。 她挠了挠脑袋,说,“很忙的话,你老婆应该蛮辛苦的。” 顾远微愣,而后说道,“你怕苦?” 沈御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对话怪怪的。 但她还是老实道,“怕啊。” “行。” 沈御讷讷,“行什么啊?” “没什么。” 顾远收回视线,心想,那他自私一点,只用保护她一个就够了。 而后的很多年,沈御也问过他为什么生在警察世家,会一点都不想去当警察,有的男生会有点或多或少的英雄主义。 警察在她眼里可太酷了。 他始终没给过她一个正面回答。 后来有一次出去应酬,不知怎么竟然喝醉了。 那是他第一次喝醉了回家。 沈御在家里逗猫,一侧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口,眼神黑沉。 她抱着猫过去,凑近了些,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眉头皱起来,“怎么喝酒了?” 男人没理她,弯下腰换鞋。 一抬眼,扫过她怀里的猫,目光停住。 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她怀里的猫。 猫正想伸个懒腰,冷不丁撞进男人的视线里,吓得尾巴毛都立了起来,整个猫一个踉跄从沈御怀里跳出来,跑了。 男人这才收了目光。 “……” 沈御无语地看他,“喝醉了醋劲还更大了。” 男人还是没理她。 长手一伸,把她拉进了怀里,从额头开始亲吻,一直吻到她的唇。 他动作不疾不徐,看着完全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沈御低喘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忽然问了句,“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男人抬头,望进她的视线里,低声,“应酬。” “怎么喝这么多?” 她又问。 “有人想让我当警察。” 他突然说。 沈御一愣,“谁啊?这么讨嫌?” “一个叔叔。” “那你说什么?” 他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沈御以为他不想说。 过了许久。 低低的嗓音响起。 “怕老婆辛苦。” 他又一副散漫吊儿郎当的表情了。 沈御无语,推了推他,“你是不是没醉,快去洗澡。” 顾远低垂着眼,眼底像是染了光,璀璨生辉,“小御。” “生个孩子吧。” “……” 沈御没说话,视线别开,眼下泛起了红晕。 顾远就当她默认了。 虽然这是一句醉后的话,但等到他清醒以后,也依旧努力了很久。 沈御逐渐开始吃不消了。 她开始主动加班了。 有几天干脆搬到了自己家住了,后来被拎了回来。 顾远这才克制了一点儿。 连着努力了三个月。 沈御还是没动静。 她有点担心,自己偷偷去做了检查,什么事都没有。 又努力了三个月,她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顾远。 而后顾远就被逼着去做检查了。 自然也没有问题。 沈御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只是一到了晚上,沈御就有那么点害怕了。 她是在一年后怀上的,顾远开始吃素,吃了十个月。 沈御恢复得很好,从怀孕到生产都太顺利了,一点罪都没遭。 是个小男孩,眉眼像顾远,所有人都这么说。 沈御看了一眼,不忍心看第二眼,太丑了。 她担心了很久,怕儿子长大怀疑自己是抱来的。 不过没过多久,儿子长开了点,就好看多了,沈御松了口气。 小孩取名叫顾默。 人如其名,沉默得很,不爱说话。 但特别喜欢跟着沈御。 顾远因为这个醋了很久。 一到年纪,顾远马不停蹄地就把小孩送进了幼儿园。 有天下午沈御在家里晾衣服,顾远在厨房给老婆和儿子准备下午茶。 顾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找了根充电器把手机充上电,而后开机。 一打开,屏幕壁纸是张截图。 顶上备注一个单字——御。 内容是…… 顾默睁大了眼,拿着手机跑去给了沈御。 沈御接过一看,嘴角翘起,提高了声音,朝里面的人喊,“狗子他爸,你还记得当年对本仙女的表白吗?” “……” 顾远端着托盘到客厅,看她。 她背后是阳光,身边站着一个小不点。 笑得肆无忌惮,绚丽夺目。 “过来。” 他嘴角也不知不觉翘起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