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少归来(出书版)》作者:晓春【完结】 文案 谢嘉豪,风流倜傥的毒舌恶少,被父亲急召回香港接受「继承人培训」,却被宿醉装乌龟的旗下一线男星罗杰延误——哼哼,这笔帐,他谢大少记下啦! 初见面的恶印象,让彼此的针锋相对从没断过。谢嘉豪起了兴趣,一再挑战罗杰的极限;罗杰也不甘示弱,甚至坦诚了自己的性向……这下换谢嘉豪困惑了,到底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这一试,恶少是否试出了真心?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一章 「星晖娱乐集团」香港总部。 「不是吧?!这时候耍大牌,难道又指望我来收拾烂摊子……昨天可是三点就出了通告的,可现在人呢?」艺员事务部的负责人小东,在走廊上揪住新来的实习助理。 对方连忙应景地点头哈腰,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毕竟现场兵荒马乱之际,谁都不想惹到顶头上司。 「安妮塔说他们还在路上……」 「我不是问安妮塔,我是问罗杰!」 「跟安妮塔在一起……」 小东顿时无语,头痛地按住额角,「如果他们一个半小时内赶不到公司,那个安妮塔就给我走人!」 这种程度的威胁实在不够新鲜,但实习生还是无奈地拨起对方的车载电话通风报信。急急如律令,这道催命符最好能立即烧到同病相怜的助理身上。 罗杰,是新进艺人中饱受争议,且人气飙升最快的影星。 小报爆料他已有二十八岁「高龄」,早先因参演两部尺度超标的三级片出道,并创下当年的票房奇迹,继而受到业界关注,随即平步青云片约不断,陆续有本土的文艺片成名导演,向他频繁发出邀请函。 不到三年工夫,罗杰从默默无闻,一跃进入星晖娱乐集团的一线行列,势头迅猛。 罗杰有副公认的性感身材,配合无可挑剔的英俊五官和冷峻的性情,几乎成为无往不利的赚钱机器。 听说被罗杰的眼神在三米内扫到,会有眩晕效果。 在获得好色观众的一致口碑后,他的三级片出身不但没有成为他窜红的障碍,反而激起全港女性的热情,纷纷将其视作欲望化身。 罗杰身上没有熟男的狂浪和世俗味,也没有时下新生代小生的青涩苍白,介于两者之间的分寸感助他迅速上位。 星晖集团一贯是娱乐界风向标,罗杰去年获得机遇,在四月正式签约星晖,时间不过一年多,他已开始享受「一哥」地位,其形象业已荣升为公司的商业品牌,繁荣了周边的文化市场。 安妮塔是罗杰的新任助理兼媒体联络员,等同于明星保姆,上工三周半,罗杰似乎对她还算满意。 之前,星晖上上下下搜罗合适人选,新入行的也都打破头争做罗杰跟班,但不到五个月时间,已经有两男四女被炒鱿鱼,安妮塔一开始最不被看好,却坚持最久,让人刮目相看。 今天的通告有一项是直播节目,而且有大人物到场助兴,要是耽误时间,怕是担当不起。可安妮塔专线一直无人接听,实习生额头冒汗,痛苦呻吟,手指在话机键盘上一刻都不敢停工。 熬了三分钟,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音,一道陌生的男中音响起,口齿稍有些含混低沉,一丝危险的讯号透过听筒,使小实习猛地抖了一下。 「是不是有病啊你,响那么久就是没人喽,干么还打个没完!」 这人像是……刚被吵醒,而且还因此相当不爽,态度更是称不上和蔼可亲。 「呃……」实习生瞠目结舌,初以为打错电话,核对了两次号码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问题,「请问安妮塔……」 「打错了!有空玩连环CALL,还不如做点别的!」对方截断他的询问,啪一声挂断电话。 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号人物?这明明是安妮塔的专线,他擅自接听也就罢了,还颐指气使的打发人,没听说公司有给罗杰派新司机啊?那这人到底是谁,言语好粗鲁,不会是──啊!不会是罗杰被绑架了吧?!毕竟他是目前星晖的年度新人,风头正劲…… 小实习越想越恐慌,犹豫着是要先禀明上级还是直接报警,最后还是理智战胜情感,再接再厉拨电话。 铃声又持续响了六、七下,还是那个男人,但这一回,他的声音里明显夹进了几分凶狠的不耐:「你小子到底想干么?打扰到别人休息要下地狱的噢。」 刚刚被直属上司的台风尾扫到,现在又碰上这个莫名其妙的恶人,小实习觉得今天够倒霉了,可谁让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助理呢? 哭丧着脸按捺下情绪,在对方没有放下电话之前喊住他:「先生、先生请等一下!公司有要紧事找安妮塔,麻烦您转告她,罗杰的采访通告提前到下午一点,经理现在很恼火,请他们务必在十一点前赶到公司可以吗?」如果他不是绑匪的话…… 原本以为对方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哀求,哪知那人沉默了两秒钟,闲散地问了句:「十一点到星晖大楼?」 「对……」 「好。只是,你别再打电话来了。」他也想尽快离屋子里那几个磨蹭的蠢货远远的。 小实习这才想到要确认对方的身分:「请问先生是──哪位?」 「嘟──」回答他的是长音讯号。 而这一边,车内的猛男慵懒地抬起手臂看表,十点差五分,操!还真会搞。蹙起眉,眼睫阴影处结下一抹戾气,他的忍耐力算是已经到达临界点了。 要不是老头子坚持要派人来接他先回公司,说要先见他真身现形,才肯相信他不是又在诓人,他也不用在挨过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后,继续窝在这辆破吉普车里打盹,只为了让老头子亲自「验货」和发牢骚。 车里狭小的空间完全不够放他的长手长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前没让兄弟们替他上供,这明显是出师不利撞煞星的先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头子根本没告诉底下负责接风的蹩脚经理自己是谁,甚至还可能刻意交代不要排场。 不过也好,省得麻烦,最讨厌那类小心翼翼、见风驶舵的嘴脸,娱乐圈的人外表光鲜,其实大多是势利眼。管接送的人早已麻木,没有特别吩咐,管你是谁,不晓得是不是临时想起来,随便抓阄,叫了个小助理来当替死鬼。 所以,这次在机场迎接他的不是豪华车队,而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妞,而且举了块很可笑的牌子,上面写着:「曼哈顿七号地铁,威尔!」 要是类型冶艳风骚点的,也马马虎虎,可是这女人不但没胸还没脑,迷糊外加冷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路上都是一张人家欠了她八百万的臭脸。 中途更绝,这女人突然转道说,要再去接一个姓罗的明星到公司赶通告。 现在他几乎可以认定,这整个过程是老头子导演的恶作剧,故意整他,给他个下马威!四年没回过香港,被威逼利诱数次,不胜其烦,这次终于因为东窗事发而主动回来避风头,想不到老头竟然得寸进尺,在他面前耍宝。 那个怪女人更不得了,把他丢在车里一走了之,他这么随便一睡就过了四十分钟,要不是电话进来,他大概中午都到不了星晖。 就算入茅庐请诸葛亮,这么长时间也该请出来了,里面那个叫罗啥的家伙居然比他还会摆谱! 不在自己地盘混,果然是喝凉水都塞牙,龙搁浅滩虎落平阳……要是之后让他知道老头子连澡都不让他洗一个,就先召他回星晖集团纯粹是没事找事的话,他一定会在明天一早就订机票,直接飞回美国老巢,反正横竖都是衰了。 那个女人是不是准备放他鸽子不得而知,虽然自己徒手开锁和飞车技术都是一等一,但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香港搞出事来,他多少听进去一点。 放下交叉架在前车座靠背上的长腿,再用手肘推开车门跨下车,狠狠甩上车门,眯起鹰隼般墨黑凌厉的眼,舒展四肢后收敛起那倦怠的神情。 半分钟后,一道狂野厚重的人影不疾不徐地翻过墙,直闯进那幢红色双层山景别墅。 警报器响起来,某男一进门便声势浩大,顶着一头睡乱的硬发,一米八五的高大身形配上长年累月历练成的气势和威慑力,自然够分量。 首先冲出来挡驾的就是那个土气的怪女安妮塔。 「你怎么进来的?!」此时,她的近视眼外突,扯下了那张平板面具,稍表示出些震惊。 「你把我晾在门口,是打算在这破屋子里孵鸡蛋吗?」 此男不但貌似粗野狂妄,连言语都十分不雅,安妮塔不知道上头怎么会临时通知她,去接这个怎么看都像流氓古惑仔的人到公司。 想来一定是有人推托,故意丢给她这个包袱。不过比起屋里那个,这男人也不算难搞就是了,这份工作好像真的不大适合自己啊…… 看怪女居然在这时候走神,某人实在忍无可忍:「那个罗什么的是不是半身不遂啊?爬也应该爬到门口了。」 说着,他已经凭着直觉冲进楼梯边的一个房间,不看还好,一看真是更加火大。 靠!那个明显脑子秀逗的自恋狂正背对着他,在那儿优哉游哉地坐着翻杂志,还有人在旁边像侍候女人似地给他补粉。 早上九点一刻从机场出发的,结果拖到十点这兔崽子还不肯从化妆间里出来,估计是这张脸长得还过得去,不然一定海扁他一顿泄愤。 这种绣花枕头,肯定是老头子手下哪个没眼光的经纪人招募回来的活宝。 房间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算是名副其实的助手,所有人都惊愕地盯着这个擅闯民居的暴徒,门外已经有两名警卫牵着一条猎犬冲进来,被安妮塔及时拦住了,毕竟人是公司让接的,伤到了她也要负责的。 「你是什么人?」花样男缓缓回头,拢起眉看向这个六尺野蛮人。 四目交集,两人都稍稍一愣。 在罗杰眼中,面前的男人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他浑身上下散布着一股强悍的侵略气息,一张轮廓分明的男人味的脸,立体而冷冽,不特别英俊,却是个性十足,让人记忆深刻。 凌乱的短发,漆黑的眼眸能瞬间冻结别人的思想,笔挺的鼻梁和凉薄挑衅的唇,都在彰显他的张扬跋扈。 古董恤看起来价值不菲,但配合那一身简洁的皮衣外套,倒有几分复古的视觉冲击;胸前的古铜色肌理光洁强健,那是长期经受运动磨练的成果;牛仔裤裹着修长有力的腿,脚上踩着一双深褐短军靴,没有多馀的饰物点缀,但整个人却杀气腾腾。 罗杰不知道世上还有此类男人存在,他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可以演「特工」的东方人。 前一晚宿醉,睡过了头,化妆师莉莉不得不为了遮掉他的黑眼圈而奋战,刚刚还苦口婆心地劝他。 「拜托你收收心,杰。你不爱带行动电话,又爱到处走,我们找不到你,会很担心的。公司给你包装英伦风,你咧,却喜欢去夜店,到时候被狗仔队拍到,上头还不是找我们的麻烦!」 正说着,冷不丁冲进来这么位仁兄,就算见惯了大场面,罗杰也不觉惊了惊,造型师阿乔已经尖声质问:「安妮塔,这到底是什么人?」 「你别管老子是谁,再给这娘娘腔一分钟,上车!十一点要是赶不到星晖,我一定让老头子炒了你们!我说到做到。」讲完,他干脆地转身一路走出房间、客厅、过道,重新开车门坐了回去。 安妮塔目瞪口呆地看看外面,又看看脸色铁青的阿乔和莉莉,作为本港的当红小生,罗杰几时被人这样骂过。 比起外人气极败坏的样子,罗杰看似修养是最佳了,虽然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 在场的大概只有安妮塔觉得有些……痛快。 被压迫惯了的员工,都曾幻想过有朝一日狠狠地骂老板一次,平时不怎么好接近的罗杰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为了饭碗,她不敢表示任何不满,而这位从天而降、犹如好莱坞性格男的人,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对星晖旗下的明星不敬,真令她叹为观止。 所以等再次上车时,安妮塔已经决定原谅这男人的鲁莽言行,还朝他微微一点头,不过那人没甩她就是了。 令大家意外的是,罗杰不但没有发作,反倒是真的乖乖站起来预备出发,只是嘴角旁的冷笑有点骇人,用一贯温和平静的声调总结:「今天是遇上疯子了。」 「录制可能提前了,杰,我跟阿乔先到演播厅休息区等你。」莉莉不想让火药味扩散,拉着阿乔先行去花园取车。 即使极度不情愿与对方同车,但当时的形势也只得将就。然而,车上的未接留言把安妮塔吓懵了,可公事在身,双方的气焰也暂时被压制。 不过罗杰已经酝酿好,无论车后座上大咧咧瘫坐着、毫无教养和悔改之心的男人是谁,他都不该跟他扯上关系。 他的对手也正想着:现在讲究有个屁用?早晚得过气,老头子手下的人多得是,看那张皮相倒还真值几个钱,到时候拐这小子过来替自己的公司拍AV,一定大卖。 而安妮塔已陷入自省中:虽然这份工不算好做,但好歹收入不菲,明年还要去进修商科,工作保得住是最好。 三个各怀鬼胎的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位于湾仔的星晖集团总部。 避开那些在楼外长期守候的追星族,吉普驶进大楼的专用地下车库,车子刚停稳,男人已经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往出口通道走去,单手将简易的行李袋甩在身后,留下一个潇洒无俦的背影,根本无视安妮塔和偶像罗杰。 男人径直迈入行政楼,还没走到专用电梯口,就被保安人员客气地拦下。 罗杰跟前面那男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此刻见他进了星晖大楼横冲直撞,早就打算在大后方冷眼旁观,等着看这傻瓜触楣头。 罗杰戴上墨镜与安妮塔从旁大摇大摆地经过,对那人视若无睹。 他不信这个野蛮人会有星晖的通行证,这幢大楼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有来历、身分的人是他没见过的。 安妮塔听见保安正盘问:「先生要去几层?」 「廿四。」 对方顿了一下:「那是──主席和董事局高层专用的楼层,您必须先在总台登记,与秘书确认预约时间,然后持电子准入证才能到达指定楼层,一般人如果没有特许,不能随意……」 话没说完就被不耐烦地截断,那人微扬起嘴角满不在乎地反问:「我的准入证丢了,不可以吗?」 还是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不太友好的视线却让人不敢太靠近他。 没等那保安阻止,他已冷冷转身往大堂服务台走去,敲了敲接线员的桃木长桌,「告诉你们董事长,我到了。」 「您是──」 「谢嘉豪。」 拨通星晖集团主席的秘书专线询问,十五秒钟后,服务台小姐就通知主管打开保管箱,后者满脸堆笑地向来客递上直达顶楼的电梯钥匙:「谢先生,董事长和杨经理已经在楼上等您。」 没再罗嗦半句,谢嘉豪接过钥匙再次往电梯走去,保安接到暗示,立即尾随护送。 见那男人顺利消失在电梯门内,连一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安妮塔也不禁眼睛脱眶,前行中的罗杰猛地收住脚步,折回总台。 照常理,难得见到大明星主动搭讪,本想小小羞涩一下,可一对上罗杰冰封的眼神,接线小姐扮纯情的兴致立即自动泯灭,职业道德让她没有立即透露客人的资讯,只是推说对方有过预约,已获高层特许接见。 「安妮塔!」罗杰喊住一向寡言务实的新助理,冷着脸说:「再碰到那个家伙,记得绕道走,我可不想被病毒传染。」 「噢……知道了。那个……莉莉正在找我们,通告……」镇定如安妮塔,这时也忍不住频频看腕表。 罗杰在原地静默片刻,这是他心情不爽的徵兆,不过半分钟后,他还是果断地转身向演播厅的通道走去。助理松了口气。 而那位谢嘉豪恶少已经直升上星晖顶楼,位高权重的市场运营部杨晨礼经理闻讯,早在电梯口笑咪咪地等候老友。 「阿豪,欢迎回来!」 对杨经理热情的寒暄置若罔闻,忽视那张俊脸上挂着的狐狸般的笑容,象征性地捶了他的肩膀一记,皮笑肉不笑地答:「废话少说,老头子呢?」 「一年前在明尼苏达州见你扮绅士时,还以为你有长进了,结果仍然这么没礼貌。」这位娱乐界身居高位的铁腕人物顷刻原形毕露,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嘉豪没好气地骂:「要不是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向老头子泄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抓住我把柄催我回来?」 「喂,你可不要随便推卸责任哪!下个月是你老妹结婚哎,你这个绝世帅哥不在场的话,婚礼多扫兴啊!你也不想谢伯伯没面子吧?」 「没面子?他不是一向最怕我回香港给他丢脸的吗?」 「时过境迁,老人家早就开窍了。」晨礼神秘兮兮地凑近他,「我下面要说的,可是内部机密,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噢。」 早已习惯了嘉豪用这种看神经病似的眼神瞟自己,晨礼满不在乎地继续爆料:「婚礼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嘛,谢伯伯这回铁了要帮你收心。 「他几乎将全港的能人都纳入星晖,准备给你建立备用人才库,为了向公众隆重推出你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星晖集团最年轻董事,谢伯伯卖力点也是情有可原。 「他一定会找些合适的差事给你做,要是你敢不配合……噢对了,你大概没看过谢伯伯在董事局季会上怎么发飙的吧?你以后会有机会见识的。」说完,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嘉豪的右肩,「好兄弟,保重。」 「从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你,可到现在我都弄不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派的!」他的口气充满恶狠狠的警告。 有人无辜地申明:「我是中立的和平主义者啊。得罪兄弟和得罪长辈,都是违背我善良初衷的嘛!」 「你别背着我搞鬼就行。」 「我哪敢啊──」拖长音调,晨礼指了指前面的大门,摇晃着闪回自己的办公室。 嘉豪为了不太快误踩地雷,在原地想了想应急的对策,然后径直走向那扇久违的双开檀木漆门。 星晖集团主席,本港娱乐文化产业的领军人物谢祖鸿,虽然被逆子唤作「老头子」,但其实四十五岁的他仍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劈波斩浪数十载,唯一的失误就是在二十岁的时候被一个大姐头骗上床,并不慎遗落了一枚精子。 这个原本是私生子,后被合法过继到谢家的长子,明显有将其生母的不良基因继承彻底的倾向,最终蜕变成人见人头大的转世魔王。 隔了四年才见到儿子,谢祖鸿原本预备好的一通责难随即化作满腹酸楚,开口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温柔:「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看一两个月吧。」谢嘉豪往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 「呵,得罪了单帮还是哪个组织的大佬?」 嘉豪点起一根烟,毫无愧疚地答:「第八大道的福州帮。」 「不是告诉你不要惹布鲁克林区的那些土霸王吗?野心别太大,要不是看你平时做事还稳妥,我根本不会让你留在曼哈顿。你外公失势了,在黑吃黑的环境下,想要自保谈何容易。」 「不要插手我的事。」嘉豪吐出烟圈,拉长了眼线,「我说过,不会给星晖惹麻烦。」 「你以为我在担心星晖?」 皱起眉挥了挥手,以掩饰片刻的势弱,嘉豪立即转移话题:「你真想让我出席那个笨丫头的婚礼?」 谢祖鸿这次决定开门见山,否则这小子不知道哪天又会跟他玩失踪。 「一个月后,你的星晖董事局席位就会生效,你把在东海岸的地下片场挂牌,制片厂转到星晖名下,现在过了粗制滥造的时代了。」 嘉豪只是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你想退休想疯啦?」 「你要是真甘心我把家业拱手让人,也随你。你那个妹夫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守了嘉慧五年才名正言顺,不给你设两块绊脚石算是厚道了。」 「你是不是粤语残片看多了?真以为豪门就必须加些猛料,时不时来点惊悚?话说回来,我当年也不是等了十年,才得以入你谢家大门当少爷么?」 两人的对话从无尊卑之分,火星一起,更加肆无忌惮。 谢祖鸿听了他后一句话,顿时心软:「你不稀罕留在香港,我又何尝想帮你掩盖纽约的烂摊子。」 「互惠互利,嗯?」他很不驯地挑眉。 谢祖鸿突然用难得严肃的口吻纠正他:「嘉豪,我不是在同你谈生意,你是我儿子。」 「你想我怎么做,才算是你的孝顺儿子?」揿灭烟头,抱起手看着自己的父亲,「你说。」 像是习惯了对方大逆不道的语气,自动略过那些讽刺的腔调,趁热打铁地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台掌上电脑,放到嘉豪面前的茶几上,怕他反悔似地赶紧道:「刚回来,至少这一个月,你别出纰漏。 「我和晨礼帮你物色了几位特级助理,你从中挑选一名协助你,要是身边没个人帮你盯着,我不放心。」 「特级?这算什么?当我弱智啊!既然怕我给你丢脸,又何必假惺惺要我适应高尚的上流社会?」嘉豪轻哼一声,「你难道第一天知道你的儿子是什么货色?」 「你想一辈子当曼哈顿的混混?」 他抬起眼,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父亲的脸:「我,不是混混。」 「就算所有的人都叫你大佬又怎样?你在香港就要给我守规矩!」谢祖鸿威风不减当年,火大的时候也随时镇得住场,唯独对这个儿子没办法。 「我让你进董事局,不是要感化你改邪归正,我是要你占个席位,将来好有财势傍身,别连布鲁克林区的杂碎都敢动你!」 嘉豪的情绪在眼底沉了沉,没有再接话,在静默六十秒钟后,他慢吞吞地伸出一条胳膊构到那个电子文本,然后放到自己腿上,点击了第一页。 几分钟过去,嘉豪不屑地一笑:「花了多长时间收集的?找这样的人才监视我,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选中了?」谢祖鸿不跟他兜圈子。 「三号吧,好歹是个女人。」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答案。 谢祖鸿开口说明:「男女艺人和公司高层人员的资料稍后会送到你那儿,不过,我事先说明,无论何时何地,千万别搞星晖的明星!要是拍拖被小报盯上,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董事长说着已接上内线,让杨晨礼即刻出现负责解答,人有一半是他找的,问他自然会比较清楚。 晨礼一跨进主席办公室就打哈哈:「阿豪,还有什么要我效劳?」 嘉豪的眼睛已经可以放箭,早知道姓杨的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根本没理由相信他!还说透露什么「内幕消息」给他,弄了半天,根本就是这坏小子出的馊主意。 「听说人是你给我找的?」 「呃,举手之劳而已,别这么早夸我,人好不好,还不是要用过才知道──」 谢嘉豪的面部几乎要抽搐,怎么能忘了这姓杨的脸皮堪比牛皮。 第二章 杨晨礼循着他的视线往档案萤幕上看,蓦地撑大了眼眶:「你确定要……这、个?」 「晨礼,人是你审核的,你跟嘉豪解释,我中午跟新加坡商会的人有个饭局,先走一步。」谢祖鸿若有所思地盯了儿子一会儿,缓步走出去,跨出门时又回头交代。 「既然回香港了,身边总要有人跟着,要是不习惯就换人。福州帮你别和他们硬冲,时机不对,再过两个月,自然有机会摆得平。」 待那扇双开门一合上,晨礼就适时地发表感慨:「谢伯伯真是关心你啊,为了给你请到这些素质绝佳十项全能的好保姆,几乎翻遍了整个港岛、九龙、新界……」 「保姆?这里哪个是母的?」嘉豪不客气的将萤幕资料对准始作俑者。 晨礼不怀好意地看着三号候选者的照片:「你不是挑中这个了么?」 「那是因为你他妈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女人!」 作为资料中唯一的「雌性」,虽然那张中东混血的美艳轮廓有些过于刚硬,绝对不是嘉豪喜欢的型,但也好过让他成天对着一个无趣的男人。 再说,除了纽约那些相濡以沫的兄弟外,他还真不习惯被外人跟,如果要他听一个大男人谈论什么香槟鉴赏、社交礼仪超过一星期,他一定会抽西瓜刀。 晨礼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贼兮兮地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噢,你挑的这个也不是女的,你会不会揍我?」 「你什么意思?」 有人的表情已经十分、非常、相当之危险。 「这样好了,我打个比方:从前,有个泰国男孩,从小在姐妹堆里长大,一直梦想自己会成为绝代佳……」 「换人!」迅速打断他的话,聪明如嘉豪,自然已经猜到杨晨礼给他找的什么类别,「我看你大概皮痒了吧?」 「你知道我一向反对暴力的,所以才事先提醒你啊,免得你事后发现冲我发火。不过这位曾是环球小姐的贴身帮佣哎,你不要是你的损失。」 晨礼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向老鸨一样向嘉豪热情推荐他找的其馀几名候选人,「看看这个,给《视觉》做过形象顾问的,还有这个,给布莱德。彼特当过私人助理,还有这个这个……」 说得口干舌燥,当事人却只是无动于衷地问了句:「你哪里找来那么多软柿子?老头子居然要你找这些废物来监视我!」 「厚,你职业歧视噢!看不起娱乐圈的人是不是?不是我说,你难道没发现自己混这行顶适合?要是你谢嘉豪进了董事局,星晖的业绩还可以再翻两番。 「你看看!看看你自己,神秘颓废狂野传奇的钻石单身汉!啧,简直是为媒体量身打造的高级谈资,将来势必受全港待嫁女性追捧。到时候镁光灯打下来,你要是畏首畏尾或凶神恶煞的,岂不浪费了谢伯伯培养接班人的苦心?」 「你是不是该换马子了?」嘉豪听了以上长篇大论之后,掸了掸腿上的灰尘,优雅地站了起来。 「干么?」晨礼不明就里地反问。 「你不但比以前八卦罗嗦无聊十倍,而且还学会联合狗仔造绯闻,一看就知道你最近交了无知未成年女友,劝你尽早回头,免得人见人厌。」毫不留情地批判完毕,他便拾起行李往外走,「我要的公寓搞定没?要带路就快,如果不满意,我会去住酒店。」 「啊,你威胁我!你果然喜欢抓我软肋。」 晨礼边跟上老友的脚步,边追问:「到底哪个啊?我要跟谢伯伯交差的啊!行行好,选一个吧,受不了,我过几天想办法把人弄走,可以了吧?呀,你不会是想找海军陆战队的现役军官当保镖吧?这里可是纸醉金迷的香港!」 「安妮塔。」虽然没有回头,但为了阻止身后的鬼叫,他还是耐下性子随口给了答案。 「谁?」轮到晨礼重新翻阅电子档查看,然后疑惑地追他到电梯口,「哪个安妮塔?这上面……没有吧?」 「二十四、五岁,穿得像随时要去奔丧,扎马尾,深度近视,身高五英尺五英寸左右,没胸没屁股,眼角下垂沉默寡言。就是那个安妮塔。」 「嗯……阿豪,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这么诡异?」晨礼稍一发挥联想,就突然有了灵感,哀号一声,「不会是罗杰身边的那个安妮塔吧?」 「我要她当我助理。」 「老弟,你不要耍我好不好?这可是罗杰的人啊……」晨礼故作深沉的劝戒,心底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自己要我挑的。」 「前二十页啊!」 「前二十页留给你自己好了。」嘉豪没好气地准备下楼,杨晨礼却先他一步挡开电梯门。 「你要答应我不会乱来!」 「让这个罗杰给我提鞋,我就答应你。」 「你很过分哎,真的很过分。」 「彼此彼此。」 门在这时无情地合上,留下虽一脸苦恼但诡计多端的杨经理。 「你以为我没办法治你?」 摇摇头返回办公室,他自言自语道:「幸亏档案里没有佳丽,否则下半年就会有个伤心欲绝的美人挺着大肚子,要我兑现一笔巨额遣散费。安妮塔……呵,居然是安妮塔。」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嘉豪肯乖乖从命,自然不是妥协的前兆,只不过纯粹为图个耳根清静,顺便堵上那些自以为可以约束他的人的嘴巴。 不过嘉豪早已想到,老头子要是给他派来打着花俏领带、像保险经纪的小男人,或是要求他跟着学说标准牛津英语的神经质书呆子,他就直接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打包装箱,空运到撒哈拉以南最贫困地区做志愿者。 当天傍晚,驾着晨礼替他预备好的四驱车,也没有兴致在外逗留,直接开回位于铜锣湾的低层平民公寓。 这是反抗后的成果,之所以舍弃中环的高级住宅和太平山顶的私家别墅,完全是出于不受束缚的本能,嘉豪不想一回香港就从大哥沦为被家长设置门禁强行管制的学生仔。 现在的他,需要的就是眼前这间独立的旧式公寓,正好让他有心思沉淀一下与福州帮恶拼之后的郁气。 姓杨的其他靠不住,拉皮条、处理杂务倒是反应敏捷,让他找一所交通便利、地段隐蔽、治安好采光佳、外观老旧的公寓,他也能依样画葫芦地给你找出来。 室内很通透宽敞,是按嘉豪的喜好布置的,连沙发靠垫都是名牌货。可嘉豪对周遭环境一贯淡漠,几乎没空打量房间就直接进浴室洗澡,十分钟后,他拔掉电话线,裸身倒在了那张卧室的大床上,不消多久便不醒人事。 现在的他只想专心睡个回笼觉,谁都别来烦他。 与此同时,在中环一家新开的旗舰成衣店剪彩典礼上,一名英气的白衣男子在成排的嘉宾当中尤其显得鹤立鸡群。 他挺拔颀长的身形有着令人倾倒的魅力,干净的皮肤被黄昏染成诱人的蜜色,长长的眼梢,略带些男人味的凌厉风情,鼻翼的线条立体,嘴角微抿,突出了沉毅的气韵,下巴稍瘦削,却使侧面轮廓更显得静美高贵,在镜头前有十足的存在感。 他的举手投足间有股潇洒自在,不经意的一次回眸都能让记者猛按快门,所到之处即引来一片片高分贝的尖叫。 罗杰将疲惫掩在茶色太阳镜片下,只预留眼底一线犀利的光华。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矛盾综合体,清新湿润又带着残酷的明艳,光从外表,就能博取世人的好感,像所有被严密包装过的亚裔明星一样精致。 但要在这纷繁的浊世中争取观众,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罗杰是被星晖的事务部艺术总监丹尼尔发掘的,后者在去另一家颇有名的广告传媒公司探班时,无意中撞见现场一名平面设计师的朋友,立刻惊为天人,那人便是罗杰。当时他只是背靠着走廊的墙壁,随手翻看书架栏上的画刊。 当丹尼尔调查得知罗杰是演员,且正在出演几部低成本的三级片,基于这样的「非凡前科」,本部的策划机构自然不可能看好他,于是知难而退。 直到那两部片子在地下市场的火爆浮出水面,丹尼尔再次重磅出击,在上门碰了五次鼻子灰后,终于将罗杰挖来星晖。 当时是准备下成本为他造势,可中途广受非议,这位在银幕前才露脸不久的抢眼新星被公司冷冻起来,外界还一度传言罗杰的过去上不了台面,得罪星晖高层遭封杀。 在那期间,足有半年,罗杰除了低调接拍了两部文艺电影,其他商业活动一律停滞,还一并推掉了多部VB大戏。 谁知因祸得福,某部参演的电影获国际某知名电影节最高奖项,罗杰获最佳新人提名,于是重新跃入大众视线,以新身分登陆阶级分明的世界。 由于这张完美的贵族面孔鲜少亮相人前,国外媒体挖出他曾在法国某音乐学院主修大提琴,后因家庭变故而辍学的经历,这神秘离奇的背景被国内媒体争相转载炒作,正面消息也开始不断出笼。 罗杰随即被吹鼓成了风华内敛的落难少爷,博取了大面积的好感与同情。 诱惑的银幕角色、低调的私生活与节节攀升的人气相映成趣,连唱片公司都慷慨相邀,罗杰的片酬更是一路狂飙,让业内人士跌碎眼镜。 一向习惯将各类头衔作哗众取宠的外衣,对外宣称有旷世奇才的娱乐圈新人比比皆是,像罗杰这样经历大起大落的非主流案例实属罕见。 星晖看准时机尽释前嫌,重新给罗杰定位,配合递进式的商业推广活动,市场反响热烈,短期内就取得了超出先前预期的成效,罗杰洗脱罪名,以清冽健康的气质迅速赢得广告商的青睐,一时间几乎荣升为老少咸宜的黑马王子。 这次剪彩活动的排场堪称本年度之最,架高的台下人山人海甚为壮观,邀来的女主持人是本地名角,谈笑风生妙语如珠,人群中时不时爆出阵阵笑声,也不知道怎么的,主持人盯上了罗杰,频频引他开口说话,现场气氛更为高涨。 虽然主办方负责人因为在剪彩仪式当天,没有看见罗杰穿上那套从巴黎为他量身定做的该品牌西服,所以稍有些许不满。 不过看罗杰仪态大方,表现无可挑剔,谁都没敢在台面上提出异议,这男人已经拥有雄厚的资本,用以支援那些别人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原则。 安妮塔越过人墙从背后望着罗杰,跟着这位老板快满一个月,自然察觉得到他今天的兴致不高,那优雅的背影看起来有一抹淡定的寂寥,似乎被什么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挤迫成无形的忧郁和焦躁,向周遭扩散开去。 罗杰偶尔会显得捉摸不定,成功并没有使他变得更精明世俗,但只要在他身边待得稍微久一点,你就不难发现他不是个无法忍受瑕疵的男人,只是他的真性情隐藏得比一般人深,公众只能窥其最美好的一面。 时日将罗杰磨砺成一粒赏心悦目的蓝宝石,可如果想要将这块宝石的碎屑占为己有,那是需要勇气和财力的。 看着那群疯狂的fans,安妮塔想:聪明人应该离这具人体磁场远远的,免得被他伤到发肤,得不偿失。 就在豪华的旗舰店门楣前,闹哄哄的人潮与此起彼伏的热情构成一派奇景,罗杰尽心地在露天站足半小时后,才被主办方带到另外场地,参加商会一年一度的酒宴。 几乎每位名媛富贾都有意结识这位娱乐圈新贵。 社交场上,人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罗杰的翩翩风度让无数有心者前赴后继地去亲近,当然也有一些男士对他表露不屑,甚至也有遭遇当面的冒犯:「我一直挺好奇,限制级影片的某些镜头,男女是否需要假戏真做?」诸如此类。 当事人不胜其扰,又要保持风度,只得借故去洗手间稍作调整,避开人群。 靠在光可鉴人的台盆旁边洗了把脸,深深吸口气。罗杰低头静默片刻,取出手机,拇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真的按下一个号码。 「张医生,简讯我收到了……我只想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手术的希望?」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前被清水打湿的刘海还没有完全服贴,端正的面容呈现凌乱的性感和颓废的不安,但声音却透着森冷的平静。 「罗先生,您要有心理准备,手术前的C评价并不乐观,根据您母亲的病理类型,我们建议扩大切除,但风险很大,复发率因人而异,老年人身体虚弱,家属须多关心她,之后的放疗化疗,我们需要尊重您母亲的意思。」 「我明白,谢谢。」说着,罗杰缓缓挂断了电话,一抹过滤后的痛苦在眼底铺开,低下头沉思。 等转过身,却发现鼎鼎大名的星晖市场运营部老大倚在门旁边看着他,外头吃过杨晨礼亏的人送了他一个绰号:笑面虎。 罗杰恢复常态,挺起腰杆迎视来人。 「嗨,我们的大明星不是醉了吧?这里的香槟可跟樱桃汁成分差不了几分。」 罗杰挑了下眉,像是猜到对方不是无意搭讪,多少有些预感。 晨礼往周围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才玩味地问:「能不能换个比较正式的地方谈谈?我只占用你五分钟的时间。」 看对方如此直接,罗杰也不兜圈子,跟着走了出去,一路随他进了一间僻静的贵宾休息室。 晨礼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对新剧本不满意。」 一听不是兴师问罪的口气,罗杰颇有些意外,不过照例已经备好托辞:「偶尔我的经纪人与我也会有不同见解,虽然导演同我沟通过,可我没做好准备。」 「恕我直言,在我以为,这样的尺度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一朝是艳星,就永远立不了牌坊,这是生存法则。罗杰淡淡一笑:「落拓作家与房东母子发生的不伦之恋,题材耸动又不易讨好年长观众。」 「题材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片子由星晖监制出品,我们会处理好每个细节,如果丹尼尔他们说服不了你,我想也许我可以。」 「并不是出于后期的考虑,我只是不想加入自己全无把握的剧组,我无法进入到角色,且与主人公毫无共鸣。」 「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与成熟美妇人或年轻男子谈恋爱……」在接到罗杰诧异的一瞥后,晨礼举起手修正,「Sorry,我只是开个玩笑。 「下个月就要开拍,会先跳过感情戏的部分,你再酝酿一下情绪,钻研一下剧本。」 杨经理笑容可掬地劝慰,然后似不经意地说:「这礼拜会替你再换一名新助理。」 「安妮塔不错,暂时还不需要换人。」 晨礼简直想挠头以示困惑,总不能说,是未来少东对此女「一见钟情」,要跟他罗杰抢人吧……这个安妮塔真是有本事,居然能引发两大帅哥之间的争夺战,不晓得众美女会作何感想。 「呃,明天傍晚七点,我有在戈菲餐厅订了座,如果方便的话,替你引见一下本次新片的制片人,他刚从国外回来,也许你们合得来。」 晨礼可没办法告诉他,此制片人即是曼哈顿区色情片老巢「荷瑞普」公司的幕后老板,他们拍摄的《蛇蝎美人》、《波霸传奇》、《酒店孽情》等片在地下交易市场可谓是销售火爆。 「也好,明晚我不赶通告。」罗杰一味清淡地点头告辞,「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这个男人再冷漠狂妄,你都不会太生他的气,这就是罗杰。晨礼也承认,世界多么需要绝色男女来拯救,人太虚妄,如果有信仰和追求,又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压力。 「那明天联系。」 就这样,一番繁冗的应酬过后,好不容易在酒会挨到脱身,在助手千叮万嘱下,罗杰才终于得以独自驾车,前往九龙。 蓝冠桌球俱乐部位于深水步的一处冷僻地段,设在一家夜总会的地下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傍晚后,来这里消遣的,极少是善男信女,他们成群结队流窜在街头巷尾,像是尘世中的沙砾,渺小而麻密。 罗杰深吸一口气,将球帽帽檐压得更低了些,颀长的身影随着鱼贯而入的人流,猫下身从侧门拐进,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第九号桌球房内。 那是一个不足百尺的封闭式包厢,一张寂寞的台球桌,男人与周围黑灰的环境相当匹配,手里的球杆明显被时光磨蚀得黯淡粗糙,也与驾驭它的人融为一体。 那个高大的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在连续击中最后两粒红球后,开始转战其他,直至绿球在洞口停住,未能如愿顺利入袋,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用一张慵懒流气的笑脸面对来人。 「真守时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忙人总会迟到一次的,可事实证明,你是少数讲信用的人之一,也许是家族遗传。」说着,他神经质地呵呵笑了两声。 那是一张与罗杰酷似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甚至是带着冲突和攻击性的,埋在眼角处的灰暗、凌乱的被染成浅棕的发,还有下巴上那一层淡淡的络腮胡印迹,都使他看起来有股被世道遗弃的沧桑。 罗杰一如既往的平静,脱下帽子,看着那人的眼睛:「如果你的球技能跟你的人品一致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对眼前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尊重和理解,反而不容易被激怒。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同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对峙。 那人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这可不是什么沦落,我是在体验人生!你总是同我不对味,真是伤我心。你现在可好了,抖起来啦,可以端着架子教训亲大哥了!」 重重丢开球杆,走到罗杰跟前,那姿态和神情,像是别人的主宰,「你忘记从前,就以为自己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跟着我的小屁孩?不过到底还是长大好,你成了有身价的人,也不枉兄长的薰陶培养,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欣慰和庆幸?」 罗杰退后一步,阻止对方更靠近自己:「这次又想要什么?」 「八百万。」 「呵,狮子大开口。」一次比一次穷凶极恶,罗杰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别跟我装蒜,阿杰,我知道你给得起。」 男人点起烟,慢条斯理地吐一口烟圈才道:「把一切说破,我们也终究是亲兄弟,我怎么会逼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呢?八百万,对你这样的大明星来说还不就是九牛一毛。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你别对自家大哥这么抠门嘛。」 「我没有那么多。」 「开什么玩笑?你这次坐视不管,我可是会被人当街砍手指的!」 他一步上前,右臂搭住罗杰的肩膀,紧紧搂住,声音却依然平稳而从容,带着特有的揶揄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大哥受罪吧?更不会想让大家知道,你有个刚加入帮派就被搞残废的兄弟吧?」 罗杰微一皱眉:「你是不是跟了臭名昭着的阿D?」 「啧啧,这是什么话!小孩子真不懂事。D哥一向是罩我的,只是这次宏发的人不上道,在赌档(注:有规模的地下赌场)敲了我两笔,还找机会四处堵我。自己人有实力,自然先去投奔喽,难不成要我去抢银行还债啊! 「不要跟我说什么自力更生的屁话,我从来不需要你教,这你知道的。」 「妈还躺在医院里,我不可能用钱填你这个无底洞。」 男人无动于衷地冷笑:「你倒是有良心!是不是想到当初要不是她老人家亲自赶你出门,你也不会有今天,所以知恩图报?」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男人押到墙角,他霎时间觉得颈上一紧、脑后一凉,那笑才僵在嘴边,罗杰的声音已经在耳边阴沉地响起。 「说话小心点,真的惹到我,你没好处的。我可以让你留在香港,也可以让你滚蛋。」 想挣脱修长手指的威胁,却没能成功,于是他扯紧嗓子怪叫道:「看来有人很不高兴了……有谁看过鼎鼎大名的罗杰这样粗鲁过?真替那些小姑娘伤心哪!你有种在这里掐死我,一了百了!」 「你不值得我为你偿命。」说着,罗杰松开了揪着对方领口的手。 男人抖抖衣服,咬了咬牙:「不要这么绝情嘛,好歹是我引你出道的,你不要翻脸不认帐,要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我随时可以帮你恢复记忆,有些故事的精采程度,可不亚于黄金档大戏哪,保证能让观众兴奋的──」 罗杰的情绪早已在频繁的交锋中平息,所以他并没有对手料想的那样动真气,而是不耐地打断他的叫嚣:「五百万,最后一次,够你还债和去大马投靠梁叔他们,我会帮你安排好车船。可要是你去混黑社会,我不会再饶你。」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讪笑:「梁彪怎么会肯收留我?你当我跟你一样吃香啊?是不是你想着把我这烫手山芋尽早丢出去,好让别人收拾我?」 罗杰已经懒得向这个人解释什么,言简意赅地表明宗旨:「你爱去不去,谁都不会勉强你!你如果甘心让那个阿D替你收尸,我不会插手。」 「小杰,就算你一直咒我,我死不了又有什么法子?」 一贯的无赖作风,对一切恶评均有免疫,深灰的眼睛里布满走投无路的颓丧和对命运的凶狠抗拒,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遗馀力地挥霍现有的资源。 「只要你罗杰在的一天,我罗成就永远会缠着你,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弟弟呢,而且长得这么有市场,不物尽其用岂不可惜?」 「罗成,我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你要搞清楚,现在我忍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可怜你。」 「哈哈!哈哈哈……」罗成笑出来,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可怜我……哈哈哈,你小子真他妈有意思,啊哈哈──」 脚底升起一股悲凉,罗杰不忍卒睹那绝望的丑态,只得别转了视线,自嘲地摇了摇头,唇角像有什么苦涩的东西化开来,惹得舌尖都麻木了。他重新戴上帽子,像是一刻都不愿再耽搁,转身从另一个通道口疾走出去。 他的脚步那样匆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情绪凌乱无章,像在漩涡里打了几个转,直到坐进车里,开启冷气,他的呼吸才逐渐顺畅起来。 人都无法抹去过去的影子,或多或少侵袭尚不成熟稳固的现世和未来,东西有污点可以用抹布擦掉,而灵魂一旦沾上不干净的污点,便会成为终生印迹。 第三章 凌晨三点,嘉豪摸黑插上了电话线,按下留言键,然后到流理台前倒水。 「早安阿豪!如果你有在早上开机的话。」 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高亢地传来。 「祝你香港之行如鱼得水,我会为你和罗杰搭桥,并且你已顺利晋升为制片人,该剧本副本已经为你准备好。但愿这项闲差能让你的心情迅速靓起来,稍后会将其他公司文件发密邮件给你,好好学习,可别想偷懒噢!哔──」 「Shi!」顶着一头粗硬的乱发,嘉豪愤愤咒了一句,杨晨礼这家伙还是那么会搞事。 对华人社会的严谨和秩序还没完全适应,对目前的状况也算不上心甘情愿,但因为不想让老头子看扁,所以该担的责任他还是会扛。 进星晖董事会,不过是帮自己把那些地下片场漂白的捷径,目前东海岸的情况还不稳定,静观其变为上策。 混日子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要在此地多找些乐子打发无穷精力,当务之急就是把手头的那些破事办妥,能让人觉得他谢嘉豪不是靠着老头子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的败家子,已算是上交了最佳答卷。 老头子叮咛过,要他暂时切断一切与美国的联络,既然认为沉寂一段时间养精蓄锐是有必要的,那也不代表他会老老实实坐以待毙。 嘉豪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凌晨和下午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在床上抽了两根烟,穿上衣服想趁着雾色出去兜兜风,此时正好四点半,天还没大亮。 拉开门时,突然发现门板上的邮箱里装着东西,他随手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已经入网的本地行动电话。 他折回客厅,查看存储电话簿,从头数下来,只有两个号码,一个通往总裁办公室,一个是公司营运部杨经理专线,嘉豪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十五秒钟后,电话那头有个人痛苦地呻吟道:「有没有搞错啊……老大,看看现在几点钟好不好!」 「中环盛产艳女?」 「拜托!酒吧已经打烊,下次赶早。」晨礼睡意全消,大声控诉,「洋妞看疲了,就想找土女回去填充你的三级市场?你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了,在你手下不被榨干才怪。」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杨晨礼,嘉豪阴沉着脸没有作答。 晨礼与嘉豪在外人看来并不算亲厚,其实他们是诚信为本的开裆裤好友,交情甚笃,分隔两地却一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晨礼生来是双面人,黑白通吃,嘉豪人在美国,若海外有不便出面的事件,多半借由晨礼之手代劳,平时嬉笑怒骂是假,情同手足是真,双方的底细,两人心知肚明相互包庇。 「不过是想打探一下市内行情,反应不用过激。」 「在唐人街抢地盘还不够,单枪匹马来这儿跟土绅帮派对干,这可不明智啊,要挖角不如去置地广场放招聘启示。我拉皮条还不算上瘾,你别没事就想着怎么拖我下水哪。」 嘉豪不理会晨礼的诉苦,一本正经地说:「出行前,胡须仔同我报备,最近准备制作几期特别的,要我找几张新面孔。」 谁让老头下通牒,不许他动星晖的艺人,否则就都是现成的上等货色。 「哇,又是什么大制作?这回是来丛林背景还是教职员放课室?群交还是人兽?」 嘉豪笑骂:「你还真变态。」 「喂,这是你们荷瑞普的拿手绝活好不好!不要说得我好像很低级,这是商业社会,脑子活络最要紧。」 「你这么聪明,给老头子找人都动作俐落,再物色一次人才恐怕也不在话下吧。」 晨礼从床上坐起,一脸痛苦的样子:「你想怎么样啊,老大!」 「每次去『狩猎』前,我会提前打电话给你。」 「狩猎」就是专门出门寻找美丽的失意人,邀其加盟欣欣向荣的情欲事业。 杨总认命地点了下头:「好吧,算我欠你的,不过你要答应我早上乖乖去星晖履行义务,现在有很多事需要你统领大局。」 「该做的事我会做。」算是成交。 晨礼立即顺势提出附加条件:「今晚八点,同我去戈菲餐厅,需要你跟我们的大明星罗杰见见面,你现在是他的老板了,大制片人。」 「呵,他啊,我见过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晨礼再次头疼:「他哪里得罪你,你要跟他抢助理?」 「他难道不肯放人?哼,小白脸的品味看来还真不怎么样。」 拜托,人家的助手你要抢,你的品味才恶劣好不好! 「唉,到时候问安妮塔自己好了,不过我要是她,感觉投奔你和投奔罗杰,都是自杀式的选择。」 「自焚的人很多心甘情愿,你不知道?」 「对,有一个营的人等着做你们的跟班,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杨晨礼,你需要看一下脑科医生了。」 「托你的福,也差不多了,我迟早被你们搞到精神分裂。」 「你在向我暗示,星晖不是一个久留之地?」 晨礼差点掌自己嘴谢罪:「如果我敢这样暗示,早该回学校啃书本,重新来过还比较快。」 「可只有我清楚,你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阿豪,我有时候还真不敢领受你的夸奖。」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哇靠!算我倒霉,遇上你。」说着,晨礼又重重倒回床上,颓丧地开口:「说吧,什么时候去『狩猎』?」 「下礼拜。」 「我有个条件。」 「有屁快放。」 「罗杰对新剧本有些抗拒,你知道,这片子下了大成本,公司指名要他演,你要负责在一个礼拜内说服他。」 嘉豪进厨房插上面包机电源,肩膀和头夹着话机,在冰箱里找可以充饥的食物:「操,这种事关我屁事!」 「钱是你家投的哎,你不出面谁出面?我倒是想替你咧,可是人家不买我帐。」 「他只是演员,你们中邪啦,这么捧着他?犯贱啊?」 「你看看公司的业绩报表,就知道我们为什么犯贱了。」 嘉豪啪一声撬开奶油罐的盖子:「好了好了,我试试看,顺便领教一下什么叫作『大明星』。」 「今天正好罗杰在浅水湾出外景,下午五点左右收工,你去那儿接他,我在戈菲订了座。」 「要我去接他?你真当老子吃饱了没事干!」 「喂喂!刚才是你答应我跟他搞好关系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你这明摆着是鸿门宴,我又不是傻的。」嘉豪对杨某人有预谋的提议都格外提防。 「阿豪,要不说好,你帮我搞定罗杰,我帮你搞定荷瑞普新花旦,这样总OK了吧?」 「这还差不多。」 「现在起,公司红利你占大部分,要抓紧罗杰这棵摇钱树,你不去扶他,至少不要去砍他,没有老板会跟优秀伙计过不去。」 嘉豪从鼻腔里哼出来:「杨晨礼,你为什么不去教书?大道理讲得溜有个屁用!」 「我们说定喽,不可以反悔噢!记得傍晚七点,不见不散。」 「睡你的大头觉吧你。」他说着就按下结束通话键。 也有些习惯早起的人,不是真的睡够了,而是因为失眠。 罗杰清晨就驾车前往九龙的一家私立医院,天还蒙蒙亮,赶到的时候医院周围仍静悄悄的。他安静的坐在车里,也不见有其他动作,隔了许久,才缓缓举起电话,拨通后只说了五秒钟又挂断,继续留在车里。 几分钟后,有个娇小的身影从医院西面的通道口跑出来,直奔罗杰停靠的方位。 等她拉开车门,便俐落地坐进副驾驶座,转过头是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看向罗杰时,眼神清亮执着,像有两团小小火苗。罗杰就是被这对眼眸打动,才选中她。 没等罗杰发问,她已经说话:「今早疼痛感加剧,所以给注射了镇痛针,剂量已经加大,张医生和专家们在近日会诊,确认手术细节,如果顺利,大约这个月下旬就会定下日期。」 「她自己怎么想?」 「还是那样坚持,不愿任何人向她隐瞒病情,并且接受医生的大部分建议。」 「她一直很要强,从来不肯轻易认输,所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女孩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嗯,意志力可压倒一切病魔,有信心,已经是胜利。」 他点了下头,没有作声。 女孩迟疑了一下才说:「罗先生,我想……她知道是您的安排。」 罗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表现出意外。 「前日还同我说,自己的抚恤金只允许入住公立医院,不过是因为真心信赖张医生的医术,才住下来。」 罗杰突然轻轻问:「她还讲过什么?」 「说医院倒像个家,有人定时嘘寒问暖,体恤她的感受。」 罗杰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在手心里,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身边的女孩讲:「敏之,替我照看好她,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隔日再来。」 「你真的不打算进去看看她?」总是不死心,所以总是问。 「即使天天看到,也未必是真的待彼此好,我想她手术前都开开心心的。」 「她什么都知道。」虽然作为特聘看护,她没有资格追问这对母子之间的恩怨情仇,她只是单纯希望上天能给他们一次和好的机会,「那我进去了。」 「谢谢你,敏之。」 「这都是我的分内事。」 「你们相处三个月,你让她感觉亲厚。她本该有个女儿。」 「不,她有你已经满足。」 是吗?若果真如此,他们不会连面都见不上。 这女孩伶俐勤快,说话不偏不倚,即使不是事实,也让人无由地舒服,碰上这样贴心的专业看护也要凭运气,不是花钱就一定可以找得到。 八点前要赶去外景地,这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目前必须保持的生存状态,摄影机、照明器材、豪华布景、阳光沙滩、美人和微笑,还有煽情的台词,构成罗杰现阶段的精采。 对他本人来说或许有些讽刺,但大众需要这个,积极的精神食粮,随时治愈现实带来的创伤,让人有信心勇往直前,至少在有些方面,他有义务不让人失望。 当导演喊开机时,他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只在一瞬间,角色转换,他变得干净有力、迷人自信,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级明星。 该足够了罗杰,你还想如何?让大家看见你糜烂堕落的一面,你也不会好过。 「因为你,我没有一天开心过!」 这是罗成对他的评价,彷佛他长着一副獠牙浑身毒疮,只要一接近就会走楣运。 如果有得选择,没有人会为了原则众叛亲离。没有人比罗杰更清楚人生不能重来,做过的事不能再回头。 本想活得更忠于自己的,无奈形势和机缘将原来的生命本色漂成更理想化的颜料,彻底完全的改造,使他渐渐晋升为别人课馀饭后的快乐谈资。 这样也好,他现在名利双收,得到无数陌生人的爱,虽然这些爱有些莫名其妙,但好过没有。 罗杰不爱参与综艺节目和各色交心式的访谈,因为他不能像前辈艺人,有忆苦思甜替年轻人指点迷津的资格,所以被封为时代偶像,他感觉不安,其实能够像敏之这样,做好「分内事」,已经算是回报了社会。 绵长的海岸线,宽阔的滩床。谢嘉豪记得第一次来浅水湾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来香港的那年。 当时,身后跟着两个面目可憎的保镖,他们奉命带他出来游玩,一个小孩,没有父母和伙伴的陪同,在海洋公园亦觉索然无味,到了浅水湾也是一样,他当时觉得这个地方还不比皇后区的旧餐馆和唐人街的菜市场有趣。 同样黑头发黄皮肤,讲的也是粤语,却不知为何与之前接触的华人完全不同。 没有人随地吐痰,没有人趿拉着拖鞋横穿马路,街边也没有人叫卖他最爱的肉粽,新同学脸上擦破点皮,他就差点被学校勒令退学,少年嘉豪因这样突兀的改变懊恼不已,用叛逆来抵抗这个世界的离奇,似乎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他一直对家庭很不屑,父母亲在他成长过程中极其淡出,外公七十岁前从未跟鬼佬和清白人家打过交道,要他这外孙学好根本是天方夜谭。 初次被冠以「谢」这个姓,是在他十五岁那年,没有严厉抗拒,也没有欢天喜地,现实令嘉豪早熟且携带少许偏执和狂热。 有时命运是不可抗力,你只能顺从,然后一直往前。 年代更迭优胜劣汰,外公在唐人街逐渐失势的事实,令嘉豪这条威龙认识到局势的严峻,能施展的地盘越来越缩水,福州帮和韩馆的人都很跋扈,几方明争暗斗。 直到嘉豪最后一次与福州帮正面交锋,双方两死七伤,其中有两名非裔美国人,惊动了当局,联邦政府将其列入恐怖事件备案,有FBI专员介入调查,嘉豪被外公勒令回香港避风头。 在曼哈顿,恶性纠纷时有发生,当事人和受害者均是华人,要是确认属普通械斗,老美都睁只眼闭只眼提前收队,不过要等风声过了,起码还要观察一段时日。 于是,嘉豪不得不修身养性,收起那套不合时宜的张扬,用自己的规矩作为,表彰此地的文明。 水清沙幼波平浪静,现在的浅水湾已经不复当年的尴尬记忆。 嘉豪不知道今天怎么自觉走到这里,他的车刚刚因违章停车而吃了一张罚单,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败兴。 现如今老头子还期待有什么人能制约他的活动范围,看低级的镇压没有效,就转而用一些高级的手段,加封董事会席位,结盟高尚人士,走上流路线,真是高招。 虽然身处娱乐界,但平生最鄙视圈内那些脂粉气的小男人,自以为清高的耍帅,成天除了骗那帮没头脑、身体还没发育的学生妹,没几件正经事做。 他一开始认为罗杰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早上跟杨晨礼通话后,趁吃早餐时有些无聊,就随手从公司寄送来的电影样带中,抽了一部罗杰主演的塞进影碟机。 本以为这种文艺片会很难看,但最后居然成功的浪费了他整整一小时又四十分钟。真是见鬼了! 电影中的画面表情,轮番在脑中重播,多少扭转了嘉豪对罗杰先前的一些设定,要是觉得对方并非自己想像的那么一无是处,接受起来也就不会太辛苦了。 偶尔接受一下杨晨礼的意见大抵也死不了,既然人家罗杰有料可秀,那么当他老板,应该能财源广进、利滚利,看罗杰这样的人放低姿态,听从他谢嘉豪的安排,应该是件略有快意的事吧。 嘉豪一边想着怎样让罗杰乖乖就范的方法,一边大步朝前方的拍摄地走去。 要不是晨礼事先有给他准备好一张高层人员的万能通行证,确保他可以在任何星晖参与的拍摄现场不被警卫盯梢,他这类没有正式公开身分又貌似不良的闲人,是很难进入摄制组包围圈的。 时间已是下午四点,沙滩因拍摄需要,专门被划出一块来作无人区,在半公里外仍有影迷向偶像挥舞着手臂。 虽然现场有些工作人员对嘉豪的出现有些许困惑和怀疑,但奇怪的是,没有人真正上前盘问。 可能是嘉豪那副公认的好身材:强大矫健,浅褐色充满热力的皮肤在阳光下似会发光,对女人来说有着无法抵挡的雄性魅力。 但他身上散发着毋庸置疑的狂野气息,又让人觉得上前搭讪是很不智的轻率之举,所以他此刻得以安静地靠坐在不远处一张尚未展开的沙滩椅上,闲适地望着前方的一切。 对他来说,此类现场秀有点无聊,但今天的心情不算坏,毕竟这是他来香港的第一场重要「约会」,而那位约会对象正被一群人摆弄着,众人力求服装、位置、妆容精确无误──对嘉豪来说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想到自己在美国工棚里的A片场地,布景粗犷原始、演员冶艳狂浪,观众立即捧场,卖转五大洲四大洋。 不过老实评价的话,现场这一班煞有介事的演职人员所营造出的严肃氛围,的确凝聚成一股不小的气场,让外行人大大吃惊一把。 星晖的人马纪律严明,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可以让他们浪费胶片,那些在银幕上的风花雪月,在制作过程当中被安置得井井有条,完全人工化,毫无吸引力可言。 正当嘉豪预备打瞌睡的时候,导演一音效卡麦拉──罗杰上场了。 他一身抢眼却不刺眼的素色亚麻上衣,敞着扣子,淡色的卡其长裤,赤着脚,任由海风吹乱黑发,嘴角那抹苦涩的浅笑最为醒目。 他望着海上的风帆,一个轻柔落寞的侧面落入镜头,眼神中有掩不住的浓重忧愁,高贵的轮廓在空旷的沙滩上投下空灵的一瞥,飘逸得没有边际,却处处渗透着执拗和放肆,能让在场那些原本干燥的心瞬间潮湿。 感性的堕落的挑逗,这是演员的惯用伎俩,但不知为何在罗杰身上被运用得特别淋漓尽致。人们的目光都被他牵引过去,完全身不由主,包括谢嘉豪。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的时空交错,每一寸情绪都彷佛细腻得纤毫毕现,让人不再怀疑外界对他的种种预测与褒奖。 他站在那里,似一个真正的明星。 嘉豪并不清楚,罗杰当时扮演的是一位失去至爱的设计师,深度的悲哀被一种讳莫如深的隐情压抑着,只想寻个出口发泄出来,于是他来到这个与他心思格格不入却意外应景的沙滩,一步步迈向大海…… 众人被罗杰庄肃的神情凝固了,导演并没有喊停,摄影机仍用长镜头对着他,周围静得只剩潮汐的翻涌声。 海水没过他的小腿,没过他的腰际,再爬上他的胸口…… 突然,他像发了狂一般扬起了手臂,毫无预兆地开始奋力扑打海水!水珠相互撞击成为碎片,之后又重归大海,可一个人在爆发时却能将情感力量发挥到极致。 他浑身都湿透了,性感而不失柔和的肌理线条展现非一般的美感,然而在这样的境遇下,那美具备了攻击性,那冲击扑面而来,生动狂野激热,让旁人在猝不及防间被骇到,不得接近,不得抵抗,不得亵渎。 直到他慢慢停下来,脖子仰起,呈现一个优美的弧度,喉结处释放一声呼喊,低沉嘶哑和……只属于男人才有的绝望。 那声音将场面震慑住了,一个浪冲过来,罗杰整个人被卷入其中,在周围人的惊喘声中,嘉豪的上身微微一紧,本能地想要上前,可脚步才迈出四分之一又猛地收住,因为他意识到,那个人只是在演戏罢了。 待浪头退下,海面复又温顺,但谁都没有看见罗杰站在原处,嘉豪若有所思地盯着海面,直到剧组渐渐骚乱起来,有人疾呼:「救生员──救生员!」 海滩顿时混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涌向了罗杰消失的方向,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突破重围,果断地跃入海水当中,那身影像一条健美的海豚,以最标准的自由式潜入,飞速向深处游去。 扬起的浪头没能迷了嘉豪异常锐利的视觉感应,他搜寻着,终究未能掩下心底浮起的莫名焦躁,这样的情绪波动对他来说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直到他看见前方下沉的目标,心脏漏了半拍,待冲刺过去,快要接近对方时,「哗」一声!罗杰自己蹬水冒出了水面。 他回过头来,滴水的黑发甩出一道晶莹的珠串,眼睫处似结了层霜,仅隔着三米距离与同时跃出海面的嘉豪对视着。 接着,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只有同在水里泡着的另一人认出,这是个艳丽、挑衅、恶作剧得逞般的胜利笑容。 嘉豪暗暗啐了一口,扭头娴熟地划回岸边,中途正好与两名救生员错身而过。 当时,嘉豪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被那个俊美的无懈可击的男人冒犯,可真是有气没处撒。既然这回没打算发作,就只能隐忍下来。 即使成为一只落汤鸡,嘉豪的样子也不会显得太狼狈,他没有打算在那么多人面前扮英雄,于是夺过旁人手里的浴巾,边粗鲁地擦拭头发边径直往场外走。 助理安妮塔目睹了全过程,现在正一脸吃惊地关注着谢嘉豪的一举一动。 看罗杰被一群紧张的工作人员安全地簇拥着上岸,安妮塔重重呼了口气,紧接着便追上了前面男人的脚步。 「嘿!请等等──」 嘉豪丢掉浴巾,锁着眉头转过身,很不耐烦:「还想干么?你想跟他一样找我麻烦?他少根汗毛,我可不负责赔偿。」 安妮塔推了推眼镜,正色道:「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 能这样毫无畏惧与他正视的女人并不多,看来能待在红人罗杰身边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呆女也有她的优长。 「呵,看见那几个救生员没?我不该让他们失业。」那家伙耍了大家!嘉豪往后方瞟了一眼,又继续走他的路。 「前面──」安妮塔冲他的背影说,「前面有更衣室。」 嘉豪脱下湿透的恤,赤裸的上半身展示了完美均匀的肌肉,不过更衣室震天价响的甩门声,还是惊动了附近的两位剧务人员。 妈的!他做梦也没想过今天要下水,只要跟那个罗杰碰面,倒霉事就不绝,他开始怀疑自己早上做的那番决定是不是正确。 更衣室是剧组临时搭建备用的,嘉豪在架子上粗略一翻,能穿的衣服还真是不多,不是尺寸太小,就是式样太古怪,最后他拿了欧码的保罗。戈蒂埃浅蓝棉布衬衣和普拉达深灰长裤,还有一双不知名的沙滩夹脚拖鞋。 一拉开门,就发现那个眼镜妹仍然杵在门口,手里拿着他刚才下水前丢掉的外套和鞋。 她一抬头看见嘉豪变身后竟是如此俊逸斯文,不觉愕然,说话也结巴起来:「你的……东西。」 嘉豪面无表情地接过,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嘉豪翻开机盖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没好气地问:「谁?」 「你还好吧?」 懒洋洋漫不经心的口气,听一次,化成灰都认得──不是那可恶的小子还有谁! 没等对方说第二句,嘉豪就已经按捺不住,压低音量斥道:「你他妈搞什么鬼?!」 而对方则没心没肺地答:「太惹人注意了,想不被狗仔队拍照留念,最好给我回车上去。」 「我没听错吧?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没事耍别人开心?!」 「你不会是要我现在解释吧?」 「五点!我只等到五点,否则,你就不用再出现了。」 「刚才──我是该说声谢谢吗?」 他的语调轻佻,适才溺水的一幕实在刺激,现在嘉豪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了。 「你废话太多了。」啪地合上话机,目光扫向还没有撤退的安妮塔,他直接问:「你跟那个家伙多久了?」 「呃?」安妮塔反应过来,「一个月,快一个月了。」 「才一个月?」嘉豪脸上降下一片阴霾,「看来他挺难侍候的。」 第四章 回到车里,嘉豪开了半扇车窗开始闷头睡觉,这是他打发多余时间的最佳方法,太阳落山前,希望那人识相点准时把他叫醒。 嘉豪觉得自己本该很生气的,结果发现,实际没有想象的那样生气。 而上岸后的罗杰正遭到围攻,大家关怀备至跟前跟后,临时助理及时递上热腾腾姜茶。 莉莉一直是罗杰的御用化妆师,老实说,五分钟前的那场戏真是吓破了在座人的胆,等众人散去各就各位,莉莉才上前来补妆。 「杰,我听导演说的是让你在水里待五秒钟,而不是半分钟。」 罗杰答得云淡风轻:「那场戏的效果会很不错不是么?」 「你真乱来。」莉莉边摇头边站到椅背后替他先吹干湿发,「有时候,你有点……太入戏了。」 「太入戏不好?你会被导演声讨。」 「每年都有人在海滩边失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朋友总是爱小题大做,罗杰安抚她:「这里可是浅水湾,莉莉。」 「那我换一个话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那位跳水猛男好像在前一天见过。你们似乎对彼此的印象都不怎么样,可现在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而且还不要命的入海救你?」 「如果我说他是导演安排的临时演员……」 「杰!」 「好吧好吧。」罗杰自认瞒不过这位美女,「我们讲和了。」 「讲和?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们有交情的样子?阿乔差点同他打起来,记得么?知道你跟这种人物打交道,他准会气得暴走。」 罗杰翻着手头的时尚杂志,看似不经意地接道:「他是我男朋友,总可以了吧?」 莉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笑容僵在嘴边,随即又意识到是被老搭档唬了,不禁娇嗔着附和:「如果你喜欢男人,他也一定不是你中意的ype。」 「你这么了解我?」 莉莉看了看四下忙碌的人群,低头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个秘密,他倒是我喜欢的ype。」 罗杰张开嘴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把嘴闭上。 也确实,冷感的眼神、桀骜的反应、性感的肢体语言、危险的气味铸成刚劲的威力,直击感官和心灵,往往让人躲闪不及,那人的魅力,正符合师奶杀手级别。 想起中午杨晨礼的那通电话,含糊地讲明意图,并奉上对方行动电话号码,让他主动与那位神秘的制片人交好。 既然人家小老板都能放下架子亲自来接送他,可见颇有诚意。艺人吃一家护一家,有的事情不配合就是自断生路,该妥协时就要妥协,他本来预备同对方客客气气,可是万万没想到,对象会是那个男人! 不过这一位今天的表现,真是与前日大相径庭,叫他吃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奋不顾身,罗杰突然觉得,那家伙已不如之前那么讨厌了。 罗杰回过神,冲化妆师轻轻一笑转移主题:「莉莉,我五点就要离开,今晚麦姬的私人Pary我可能不去了。」 「你不去?场面一定失色不少,麦姬会失望。」 「今天她家已经被狗仔队包抄了,最近公司要我低调点。」 莉莉自然知道那只是个借口,倒也不敢勉强他:「好吧,你要是不能去就算了,礼物我会帮你转交。」 「谢了。」 就在剧组兵荒马乱地收队时,罗杰甩开了贴身助理,准时拉开了谢嘉豪的车门,自行坐进了副座。等他看清身边的男人换了一身体面的君子行头,也挺诧异。 有些联想力的人,都会认为谢大少爷穿意式黑西服,比英式学院派装束更出色,可事实证明,此人的可塑性比预期的要强。 嘉豪的视线穿透罗杰眼中的屏障:「接下来要去哪里抽一下进水的脑子?」 罗杰不疾不徐接下他的话:「现在还早。」 意思是不想立即就去戈菲餐厅报到。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你不会以为是我自己去问的吧?」 「哈!」他觉得遇到对手了,不过看到后视镜出现一些可疑车辆,他立即踩下油门上路,他可没兴趣上娱乐版头条。 罗杰有点佩服他的直觉,瞥了眼被他远远抛出跟踪范围的小货车,随口问:「你住哪里?我有点累,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现在才下午五点五分,我们也才见面两次,你不觉得发展太快了?」嘉豪说了句荤笑话「你以为在天没黑之前,我更乐意陪你这位贵客去逛太古广场?」罗杰回击一句「还真是昼伏夜出备受爱戴的好市民啊,港人的鉴赏力有待提高。」他冷嘲热讽地过招,又多踩了几脚油门罗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好笑,这家伙大概视吃罚单如家常便饭,可这里是香港,迟早吊销他执照两人一路三缄其口,其实是真的无话可讲。 行驶到终点,罗杰又率先打破沉默:「问你个问题好么?刚才为什么下水?」 不提还好,一提嘉豪就觉冒火:「我警告你,今天的事只此一次!想死的话,记得别拉我作垫背。」 「如果我是真的想死呢?」 罗杰说这句话时,眼眸清澈,却有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嘉豪没有回避那对瞳仁里折射出的极端信号,心无由地一沉,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响起来:这个人可是本城的知名艺人,对各类人物刻画入微,如果你信他的话,那才真是十足的傻瓜了。 「随你的便。」嘉豪推开门先下车,「下次寻死,别让我看见,省得我白费力气。」 似乎对这位仁兄的冷酷早有心理防御,罗杰的表情反倒融化了些,那瞬间的冰冻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叫你什么好?」 「谢嘉豪。你的问题够多了,可以下车了没?」他说着,已经兀自走向车库出口。 把微服出游的大少爷当成地下摇滚乐队主唱,本已算是大大失策,罗杰不是没预测过最坏后果,充其量不过是公司想个办法将两人格开,老死不相往来,再怎么也没可能会被即兴撮合成「闪亮组合」。 如果将这个危险族类归为无害的海归青年,无疑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罗杰当然不会轻信杨晨礼替这个男人做的虚假广告,有了初见面时的教训,他还不至于蒙昧到把老虎误作病猫。 如今的娱乐圈也算是乱世之秋,好差事不会平白落到头上,自己铁定是被设计了,也许公司想让他们相互牵制。 嘉豪本以为罗杰这类高度虚荣的人种,对老旧公寓会很嫌弃,但见他神色如常地跟着自己爬楼梯,没有半句评论,看起来极识趣,嘉豪也就暂缓了下马威。 当然,入屋后的环境可就不容挑剔了,如果客人要求喝杯热咖啡什么的,他绝对不可能主动提供相关服务,如果对方指手画脚,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其立即扫地出门。 看罗杰惬意地坐上了那套自罗马空运来的组合沙发,嘉豪不想再拐弯抹角。诚实可预防沟通环节中,可能出现的纰漏和误会。 「好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今天先把话说清楚。你接下公司的新片,我就答应你若干无理要求,比如增加福利或延长度假档期什么的。 「你要配合我给你列的行程表,不要擅自破坏星晖的规矩,凡事我说了算,相安无事是最好,你也不希望双方下不了台吧?」 「谢先生,我很想同意你的观点,不过我非常不喜欢你的无礼和傲慢。」 「啊,那看来我们的相处不会太愉快了。」嘉豪抱环起手,操持一贯的警惕和排斥,没有停止讥诮,「除非你有什么温柔的建议,能让我变成太平绅士?」 「怎么会想到找你做说客?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坏的选择了。」 「那可不一定。」 罗杰一怔,平静地抬起头看向站在正前方的谢嘉豪,四目交接时,像有一根火柴在神经末梢处狠狠擦过,穿刺阴影处的光亮,像触电般地投射在彼此瞳仁当中,罗杰顿时想起莉莉下午说的话,不觉有些恍惚…… 有时候危险的感觉都不过是转瞬即逝,快到只要神经稍一松懈就可以彻底忽略掉,这种状况就是形容罗杰现在的处境,罗杰先一步避开了眼光。 当嘉豪发现自己的冷言冷言绝对不是很好的情谊温床时,他决定放弃对立。冰箱里还有现成的三明治,他转身取出两个到微波炉里加热。 罗杰看对手弃甲收兵,不咸不淡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从没期待过——能与你顺利达成共识。」 拍了拍沙发,懊恼自己在上一分钟心猿意马的脱缰感,罗杰冲嘉豪的方向再问了一声:「九点以后,你要去哪里?」 嘉豪一挑眉,想是在问:关你什么事?但是到底没有逞口舌之快,闷闷地答:「旺角。」 越乱的地方越有章法,这是嘉豪的观点。 「我得先借你的宝地睡一个钟头……」说着便在沙发上躺下来,一天只睡着三小时,超人也顶不住,他真的觉得累了。 嘉豪也刚从奇异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拿了刚热好的食物抛到茶几上:「你什么意思?当我这里是收容所?」 罗杰从容地拾起火腿三明治,不客气地咀嚼起来。「我难道忘了说谢谢?那我现在补上。另外,我们应该还有合约细节要谈不是吗?」 这家伙在提醒他要相互利用就要适时让步,但要是在别人家沙发上睡觉也算是表示诚意的话,他谢嘉豪早该成为全世界的楷模了。 「我好歹算你的投资人,你不要得寸进尺。大家喜欢的是你这张脸,除此之外,你可没什么好让人亢奋的!」 嘉豪折回来,弯下腰,双手撑在罗杰肩膀两侧的沙发椅背上,清晰地陈述自己的观点,「你要搞清楚,我忍你,不是因为你是罗杰。」 鼻端清淡的烟草味和皮肤散发的高热能使紧张的身体瘫软,头脑眩晕略有些迷惑,罗杰半敛着眼皮疲倦地回应:「我说真的,我要……睡会儿。」 当然,如果那小子不是一倒下就睡足个把小时,嘉豪不会相信他是来真的。 嘉豪不会承认自己在看到罗杰沉静的睡颜时,起了一丝妇人之仁,他破天荒地没有在该出发的钟点将这名本不受欢迎的临时客一脚踹醒。 身边从来不缺少美色,所以一般相貌很难入嘉豪法眼。 在美国,围绕在他身边的靓女更不乏一些绝色混血,嘉豪喜欢褐发又带点原始情挑的女人,巧克力肤色能激起男人的战斗力,征服异性在嘉豪看来是件寻常事,男人则被他一律划作脏乱臭的典型区别对待。 对罗杰有异样的亲近感,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进化,而是一种奇突的不良反应。如果大家喜欢的是罗杰那张俊脸,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这世道,人长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地步,不是福就是祸,那样的人没有一直平平凡凡的道理,特别是罗杰这样的男人,更不容易被这个虚荣的弹丸之地遗落。 这么多年,熟悉的只剩下粗暴的动机和不合理的竞争,几乎没有时间一个人静静思想;来到香港,他以为自己会不甘寂寞,但是仅仅两天,嘉豪便知道他远比想象的要安分。 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必担心,只这样在昏暗中靠着窗台,燃起一根烟,看穿这个城市的天空如何从光鲜到黯淡。 当然,还有沙发上那个貌似不食烟火的市民偶像。 可能是一开始就与别人不同视角的缘故,对罗杰的感官,拨开那层似有若无的隔膜,竟是可怕的接近,每当他眼睛里泄漏出飘忽不定的足以使人起疑的信息,就能即刻洞穿嘉豪强壮的心脏,激起一轮神奇的骚动。 那对决的阵仗本有些严峻,可嘉豪只有时不时给出坏脸色镇压局面,才能让句句违心言论显得更具说服力。 这个男人有自己的秘密,嘉豪几乎可以肯定。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到处释放烟幕弹的江湖客? 在市面上行走,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副盾牌防身,盾牌后藏着真人。 如果不是开灯后的强光惊动了沙发上的人,他不晓得会睡多久。 「我睡过头了……」罗杰捂着半边脑袋翻身坐起,一副状况外的表情,用手臂抵挡了一下亮光,才慵懒地扣起胸前散开的两粒扣子,额前的发有些翘起来,多了几分俏皮的家居味。 他的面色也因为这一个多小时的补眠而浮起舒缓的潮红,眼底隐约不明的忧郁此刻被婴儿般无辜的纯色取代,修长的四肢无意识地伸展开来,鼻腔舒服地呻吟一声。 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甚至没有做梦。 嘉豪欣赏完罗杰苏醒的过程才调开视线,很无语的将车钥匙丢到他身上:「你是猪啊!不会想在这儿过夜吧?换你来开车。」 刚睡醒的罗杰性情似乎特别温和,他不以为意地捡起钥匙问:「几点了?」 「钟在墙上,你不会自己看?」 罗杰扭过头看了时针,忽然笑了,脸上是难言的细腻情味。这坏脾气的男人居然真的有乖乖等他醒,完全出乎意料。 「抱歉,过点了。」 「老子一向说到做到,不像有的人,说了一小时起来,快八点了还睡得跟白痴一样。」嘉豪郁闷地把手上的烟揿灭,「今天要是我饿死在这幢破公寓,你就等着收档还债吧。」 「看来我要请你吃顿好的了。」 「那还用说!希望你能在十五分钟内兑现饭局。」说着,人已经走到玄关处去拉门。 「不是说要去戈菲吗?」 「去个鬼,我让杨晨礼自己吃份咖哩猪排饭后就走人。」 提起这位苦等二位主角驾到未果的杨经理,半小时前实在耐不住寂寞,一通电话拨到嘉豪这里,咨询为何无辜的他会被放鸽子。 后者直截了当地说,人在他家赖着不肯走,睡得贼死,饭局就免了。 晨礼听得下巴脱框,嘴巴张到可以装进一颗鸵鸟蛋。 「你说罗杰在你住的地方睡觉?」 「跟猪一样,我有什么办法?是你要拉他吃饭,你自己打他电话。」 厉害!果然是谢嘉豪,居然有办法拐大明星回家睡觉,听起来还真是旖旎,如果换作是女星,大概会成轰动全城。 「算了,看你们相处那么融洽,我就放心了,新片下星期三要签约,你答应帮我搞定的噢。」 「我可不敢保证,这小子好像大脑结构不是很正常。」 晨礼听了,在心里闷笑:那你们绝对合得来,都说物以聚类嘛。 罗杰这样的身分自然不可能去庙街吃大排档,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他出门大多需要乔装一番,所以到附近的五星酒店包厢专座吃海鲜是最安全的,但谢大少爷可就兴趣索然了。 他半倚在榻榻米座上,即使是如此散漫,配合那具出色的身体,仍霸气十足,罗杰偶尔看他一眼,都觉得这男人有些盛气凌人的王者架式,旁人想学都学不来。 「如果这就是你的活动序幕,那我只能说——」嘉豪将大拇指朝下向他比了比。 「你不喜欢香港。」这样嚣张这样神秘,自然非同一般,不过具体原因不是他罗杰应该打探的,所以他不准备表现好奇心。 「一定要喜欢才能来?」 「我也不喜欢这里。」 罗杰常常语出惊人,嘉豪与他相处半日,就已习以为常,现在也只是很平淡地瞥他一眼:「知道香港哪一点比别的地方好吗?」 「什么?」 嘉豪嚼完一只生蚝才道:「这里的小妞够正点。」 罗杰笑了,这是嘉豪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轻柔暧昧,就好像他们是知悉多年的友人,在此处把酒言欢。 对上嘉豪略有些放肆的目光,那股异样感再次袭上心头,罗杰的笑僵在唇边,他稍稍别开目光,穿过香槟酒杯看自己袖口上的装饰扣。也许,不该与对面的人靠得太近。 他突然说:「我想起晚上还有点事,你先走吧,车还你,我叫出租车就可以。」 「什么意思!耍我是不是?」嘉豪将手臂搁在桌子上向前倾了倾,刚刚的良好氛围被顷刻破坏怠尽。 「你不是要去旺角么?」 「对,不过你要一起去。还有,现在不是我在求你,而是我在要求你。」 嘉豪站起来,将车钥匙重新扔到他怀里,迈开长腿走出餐厅。 罗杰面上风平浪静,随手拈起插在餐桌小瓶里的一枝兰花,呆坐了两分钟,才扬手结帐。 等罗杰走到车库,发现谢嘉豪倚在车门上等他。 走到哪里都受尽优待,老板和投资人也都从来彬彬有礼,合约上再是刀光剑影,表面还是一团和气,让他以为自己是上宾,只有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没有过好面孔。 两人坐上车,罗杰开出百米左右才问:「去哪儿?」 「酒吧。」 「明天我有通告要赶,不能喝酒。」 嘉豪对此置若罔闻,而是自顾自问:「新剧本为什么不肯接?」 有点讶异对方会在这时候谈公事,罗杰也严肃起来:「不喜欢,不适合我。」 「演员可没资格对角色定位指手画脚的,难道你真的相信『量身打造』这种事?真以为观众买票进场是为着看一张千篇一律的脸?」 「这种话出自你之口,真是让我意外。」 嘉豪哼笑:「意外的事有的是。我听说旺角一带有些G吧,要不要去看看?」 罗杰一惊,差点儿冲过红灯,猛了踩上刹车才看向旁边好整以暇的男人:「你发什么神经!」 「我想你可能是排斥新剧本里的同志情节,也许有环境熏陶一下,你会觉得容易接受些。」 没想到这家伙的直觉这样灵敏,罗杰有些困扰:「你就不怕别人误会?」 「这种事要是吓得倒我,我就不是谢嘉豪了。」 某人颇有些嚣张地总结,他是个粗鲁到让你无法拒绝的麻烦人物。 罗杰皱眉:「要是被拍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大手一挥,指了指前方的转角。 车子一路驶往灯红酒绿充斥奇装异服的酒吧街,到目的地下车步行,罗杰戴上帽子和眼镜,配合一身本就低调的装束,在喧哗的场所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一旁的谢嘉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此人左顾右盼大方至极。 「在曼哈顿,嫌鬼佬恶心,对这类地方都是自动绕道,想不到今天会专程陪同大明星来体验生活。」 「你最好不要开口讲话。」罗杰已经紧张得面色铁青了。 闪烁的舞池,激情的人群,迷醉的面孔,浓重的烟酒味。嘉豪观望眼前的战场,微一挑眉,一扫之前的空虚,原动力纷纷注入四肢百骸。 他熟悉这些,奢糜的人气、混乱的摇摆与不经意的擦身而过,没有阶级的放纵和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荣耀感。 「我们先分开走,希望你能及时抓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角色是你的,自己体会吧。」 「离我越远越好。」罗杰三两脚往右边吧台走去。 嘉豪耸耸肩,在场内扫了几眼,发现整个酒吧被划成几块区域,昏暗中辨不清舞台上那些彩妆下的真实表情。 敏锐如他,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别有深意的视线后,也仍显得镇定自若,虽然今天没有古怪拉风的穿着,那笔挺的身板和刚毅的俊脸,还是在一拨年轻人中相当醒目。 越往舞池走,他的诧异越深,那些没有掩饰的赤裸的眼神,都预示着深层的欲望,让嘉豪有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而那些装扮考究的男人踏着猫一般的脚步,却没有一个大胆敢逼近他,都只是远远看着…… 当嘉豪也找一个吧台边的位子,正好与罗杰一头一尾遥遥相对,他叫了杯马爹利,然后朝罗杰的方向举了下杯子,后者低头无视他。 几分钟后,酒保将美酒连同一张熏香的纸条一同推到嘉豪面前,嘉豪不动声色地展开便签看了一眼。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舞池的音乐激烈起来,震得胸口阵阵收缩,晕热的灯光打在众人脸上,嘉豪的视线穿过舞池到达东边的那个角落,罗杰就坐在那里,灰色的眼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下巴处凝积的落寞却彻底出卖了他的真颜。 不过连嘉豪也不得不承认,在五光十色的欢娱中,再绝美的容姿也会相应黯淡,快乐可以暂时缓冲和掩盖一切不完美,即使只有一晚。 嘉豪猛灌下那杯洋酒,径直往罗杰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他经过舞池边缘,却被人猛地被箍住了手臂,他回过头,对上一个清秀大男孩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平和的恳求,让嘉豪这样的硬汉都微微犹豫着收住了脚步。 音乐使听觉失灵,男孩凑到他耳边大声邀请:「你刚才拒绝我,但至少陪我跳个舞!」 原来是纸条的主人!不是每一项艳遇都有福消受,但既来之则安之,嘉豪是个职业玩家,且不拘小节,跳个舞而已,这点娱乐精神是有的。 他轻笑,有些邪气,然后一脚跨进池中。 淋漓的汗液和BOSS香水味,靠近自己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青涩得尚未强壮的少年身体,嘉豪对着平滑的肌体出了会儿神,但也仅此而已。 第五章 穿越人群,罗杰头一回这样清晰的观察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并颐指气使的恶男。 不得不承认,谢嘉豪的男性魅力是极感官的,野性而逼真,那种触手可及的热度像一粒火种,会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细枝末节,烧得人头昏眼花。 本以为快忘记了身体里残余的那部分不安定因子,从第一眼看到谢嘉豪闯进他的屋子开始,就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强烈的排异感和吸引力如影随形,不想离他太近,又不想真的从此见不到这个人。 这个世界上,不平坦的人生有很多,有人选择争取以光明磊落换得自己无负担的一世,可罗杰不同,少年时有勇无谋天真乖戾,等懂事后,便觉得压力重重。 环境有时像张大网,让人透不过气来,当人生的某一面不获许可,他唯一可作逃避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牢牢藏起来。 每当寂寞时,即会拥有不一般的欲念,也不愿意破戒,伪装脱落对他来说或许是致命的。罗杰从不想扮大众情人,当时只是为了赌气,想借机宣泄那份不被认同的不平,看一些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人为自己的表现欢呼,获取支撑自己的动力。 罗杰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他可以不必再交代解释什么事或说服什么人。平日过度的慎重,却让他陷入长期的囹圄,他始终需要活在别人的期待里,才能实现那虚无的渴望。 就在这时,舞池中的嘉豪将视线射向罗杰,后者正为着那具健美的躯体而悸动不安,害怕那人清醒时利如刀锋的眸子,渐渐敛去的笑意和埋在眼底深处的犀利审视,似有若无的粗莽和率真,借着那健壮的肢体动作挥发出来。 罗杰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瞬间直立的毛孔使自我保护意识空前地膨胀起来,像有一只命运的手勒住了他的咽喉,他从未感觉挫败与他如此接近过。 罗杰猛地站起身,往后门出口退去。 随贝斯手的激情摆动,漂亮男孩正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目光盯牢他的新舞伴,后者却漫不经心地朝对面角落那张椅子上的人勾了勾手指,而那男人呆板的嘴唇和甩头而去的反应,都直接影响到了新舞伴的情绪,他就这样直接丢下自己追了出去。 绝对没料到对方会跟上来,罗杰转身看牢他。而嘉豪居然若无其事地用手臂一把勾住他脖子,亲密贴近他耳郭:「为什么急着走?」 「放手。」 「在这里单身会被骚扰,你最好配合点。」嘉豪向他吹了口气,索性将身体的半边分量都压在罗杰身上。 像是吃定了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下暴露,罗杰果然一言不发,连拖带拽地将谢嘉豪运送出去,他们一直到酒吧后巷的暗处才推搡着停下。 罗杰状似厌恶地挣开对方,压抑着怒气低斥:「到底想干么?」 「你是讨厌这种地方,还是讨厌本少爷?」 「玩够了,可以回去了吧!」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异常冷冽。 嘉豪抬起手摘下罗杰的护目镜,丢进近旁的垃圾桶,直视他:「有时候,你还真是让人火大啊。」 罗杰仰起下巴,眼眸黝黑清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接那部片子?」 「我想我有权知道为什么。」 「因为剧本里的事,我曾经经历过。」 「啊?」嘉豪盯着他,像是在确认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三年前,我妈的年轻未婚夫,曾经……对我表示过。」 「靠!」嘉豪捶了下墙壁,「真的假的——」说着又一把扯住罗杰的手臂,认真地打量他的表情,「你不是在编故事耍我吧?」 「这么低级的故事,我还不屑编。」 「你跟那家伙上床了?」嘉豪一向直来直往。 罗杰有些难堪地摇了下头:「他保荐我去皇家音乐学院,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还常常飞来法国看我,全家都以为遇到救命稻草,我妈对他千依百顺。可没等我学期结束,他突然跟我妈摊牌了,说中意的是我。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好笑?」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面前的男人,他竟说出了深藏在心底多时的秘密,可能因为他觉得对方看似阴暗,但骨子里却平直坦荡的缘故吧。 谢嘉豪是个让人会去信赖的人,因为他够强大够简单。 「那男人是可怜虫。」这是嘉豪的总结。 「那你仍觉得这样的剧本适合我?」 嘉豪突然咧嘴一笑:「戏是戏。」 「你还真是典型的冷血商人。」 「过奖。」嘉豪一脸不以为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没想过你会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喜欢男人?」 罗杰面上平静无波,但其实早已心乱如麻:「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那家伙还没有蠢到对一个正常性向的大男人瞎献殷勤吧?」 罗杰惨笑,往后踉跄了一步,背贴上冰冷的高墙,然后慢慢滑下,最后坐倒在岩石路上:「我大概是可以喜欢男人,但我没跟别人搞过,你不用担心我的私生活会威胁到星晖的声誉。」 颓废的软弱的七零八落的罗杰,如果有摄影师在一旁,立时三刻便可以拍成一本卖座写真。嘉豪刚对男色有所领教,像罗杰这样的人,在此处亮相可以说是引火自焚。 嘉豪也不含糊,直接上前在罗杰右手边席地坐下,掏出一根烟点火:「多少人当你是业界楷模,想藉你走上星光大道,谁知道你也是一笔胡涂帐。」 没有在谢嘉豪脸上发现任何轻蔑,那个原本事事与他针锋相对的男人,此刻却格外镇静宽容,这让罗杰的心莫名地鼓动,有了一丝卑微的退缩。 「讽刺够了没?讽刺够就可以滚了,我不要你的同情。」 「我的同情心还没有过剩到这种程度。」嘉豪嗤笑,「你不要太自恋。」 他这样说,罗杰的胸口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你……会替我保密么?」 「我可以当你老板,自然会罩你。」嘉豪很江湖气的回答。 「老板?你真以为自己是?」 「臭小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罗杰抬起深潭般倔强的黑眸,那里面有敏感的折堕、绝望的抗拒,以及如临大敌般的屈辱。 嘉豪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产生了相当大的歧义,那也是第一次,他脑里的某根神经像被食指挑拨,深层次的震颤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慌张,令他这个做惯老大的人也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嘉豪的眼神游离了一下,猛地起身,伸手一把将罗杰的胳膊拉起:「回去吧。」 本来不想嘉豪碰自己,谁知一抬头,居然撞上一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真诚的眼睛,只一刹那,委屈消解了大半,罗杰只感到手臂加速一麻,隐下了唇角的苦笑。 看来自己真是碰上克星了,他对这个姓谢的怒不起来,每次对峙都会转换成软绵绵的压力,谢嘉豪的态度并不算坏,先前料想的悲观局面并未上演,但是,他们之间的平衡却是确确实实被打破了。 「我自己会走。」罗杰拖住了前面人的脚步。 「你得负责载我,我可不想叫出租车。」 罗杰又被迫向外挪步,嘉豪却仍未松手,像是怕他临阵脱逃似地,紧紧扯着他的半边胳膊。 甫到巷口,为了避开复杂的人流,罗杰本能的低下头,与此同时,嘉豪也做了个令罗杰吓一大跳的动作——他用力揽过罗杰的头,将他上身护在胸口,用手挡住了他的脸。 明知道谢嘉豪不过是为着公司利益,防止别人认出他来才这样做,但这个级别的动作实在超出接受底限。他不明白平时一副凶神恶煞的大少爷,怎么会在某些时候神经大条得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步? 可爱?他大概也快被这疯子同化了。 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前卫青年经过他俩身边,流里流气地吹了几声口哨,目光上下扫视研究他们,像是对他们的「亲密大胆行为」甚是欣赏。 紧张,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金色的肌肤,淡淡的烟草味一丝一缕钻入耳鼻眼口,脸贴在胸前袒露的那部分皮肤上,纯粹的高热让罗杰难以承受,他几乎有深深嗅一口的冲动,这种冲动原始得令他面红耳赤。 沉重的呼吸紧贴在他结实强健的胸膛,鼻尖触到的柔软而细薄的茸毛顷刻湿润起来,有节奏的起浮混合着异类的情挑,血液的流速与对方的心率呈同一个频率,罗杰联想起有关情色的场景。 因为近得没有缝隙,他不得不把右手从背后环住嘉豪的腰侧,他可以感受到每走一步,手心下的肌肉就会随着毛细血管轻微地张弛,视线只要稍稍往下,便可以看见完美的六块腹肌,无垠的绮想蜂拥而出。 无可挑剔的肉体对正处于禁欲期的罗杰来说,是莫大的考验,如果男人可以不用考虑下半身的需求,而将渴望与现实分开,那他的麻烦会少一半不止,甚至今天也不会让谢嘉豪过早地发现他的秘密。 事与愿违本不足以沮丧,但你越想回避诱惑,诱惑就越会主动找上你,除了顺势而为,别无他法。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着谢嘉豪的步子一路走回车里的,当对方放开他直接坐进驾驶座时,罗杰已觉得四肢放软难以收场,几乎要唾弃自己的生理本能。 听着自己不规律的喘息,趁额角沁出的热汗尚未风干,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可以向公司推荐新人,应该有比我更适合新剧本的演员。」 嘉豪没好气地别转头盯住他:「你这人还真是难搞,要是换作别人,我早把他丢出车窗!这么胆小,还不如在海里淹死算了,反正你总有一天也会被我这样的坏人吓死。」 「我不是胆小,我是不要脸。」 「喂!你不要这么会钻牛角尖行不行?」嘉豪懊恼地抓了下头发,那表情像是要扑上去咬罗杰一口,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更觉得「道歉」这个环节是弱肉强食时代最多此一举的事情,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好像跟那有点沾边。 「其实我刚才……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在国外见多了我这样的人,当好玩是吧?」罗杰的心渐渐回暖,但嘴上仍冷冷回应,他的心门一旦筑起便很难推翻。 这个人的恶毒嘴巴和他给人的公众印象还真是有天壤之别,嘉豪头大得很,他看着罗杰异常清俊精致的面孔,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揪住罗杰的衣领拖向自己,犹豫大约半秒钟,就结结实实地将唇凑了上去。 双唇交接的时间很短,浅而轻,却似触电般的,令罗杰整个人震惊得没了反抗,狭隘的车厢内只余窒息般的沉默和让人疯狂的躁乱。 嘉豪大概也是没有料到气压会低到让他觉得尴尬的程度,但既然已经做了一桩惊天动地的事,就只有以行动申明立场,才不至于让双方窘迫。 「我只是想证明,有些事,是男人都可以做到,你何必这样拘泥自己。」 嘉豪启动引擎,以掩饰适才未经大脑思考的本能行为。 「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像只无可救药的刺猬,以为缩起来就没人看见你的刺?你把我当南美来的野蛮人,吃饱了撑着拿你这红人的私生活寻开心?你也太他妈当真了! 「你爱玩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你现在跟我绑一根绳子上是吧?我办完我的事就会走,你继续做你的大明星,别以为去个同志酒吧,我就要把你供起来,唯恐开罪你,碎了你那颗敏感的玻璃心! 「好莱坞大戏落伍了,醒醒吧小子!你根本无须在乎我的看法,也不用管别人的,你以为谁都会把你放到重要位置认真调侃一番?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比起刚才那个吻,谢嘉豪的这些话才真正扎进他的心脾,让他既错愕又醒觉,醍醐灌顶的滋味真叫刺激。 一向以为没有知己是痛苦,可是真的有人愿意接受他时,身体又像要被热辣辣地分割,皮肤钻心地痒,久违的冲击比浅水湾的浪头更清晰地淹没理智。 「你好像……很会讲大道理。」罗杰不再矜持,轻叹了口气。 嘉豪竟有点难为情的故意不看他:「那是遇到对手的缘故。」 「我们去中环。」罗杰提议时,接收到嘉豪狐疑的一瞥,「今天舞坛辣妹麦姬有场私人派对,可能还来得及赶晚场。」 「你确定我在受邀行列?」 「我邀请你还不够?」 嘉豪很邪气的扬了扬嘴角不搭腔,一分钟后过了个十字路口才问:「往哪条路开?」 当晚,在麦姬的酒会上,一名叫威尔的男人在拼酒赛上干倒三名好手,杀出冷门,加上他又是一向独来独往深居简出的罗杰带来的朋友,所以惹人注意在所难免。 午夜过后,罗杰重新沦为司机,护送醉汉回家。 其实嘉豪的酒品很好,醉了也最多是倒头睡觉,并不会耍酒疯,所以罗杰看到酒后变得更加沉默的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定。 「明天中午我还要出一次外景。」你不会再来了吧? 嘉豪下周起就要去星晖总部接受「领袖培训」,有专业人士全程督导,状况可想而知,他懒得提起,只将头撇向一边,便脑子沉沉地闭目养神。 罗杰循着记忆前往嘉豪的旧宅,车子一熄火,轻轻推了副座上的嘉豪一把,后者反应激烈,一记强劲的推手将罗杰的上半身固定在靠座上,罗杰吃痛,本能用肘挡了挡,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略皱起眉,他意识到这个谢嘉豪的条件反射也太快了点。 罗杰并不清楚嘉豪掌握跆拳道的擒拿绝技,手劲刚猛果决,如果不是醉酒,那臂力砸过来可真会让人得内伤。 肢体交接的同时,嘉豪也醒转了,手臂还没有从罗杰胸前移开,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慢慢坐直身体,一脸困惑地看向身边的沉着佳公子。 他刚才做梦了,钢刀的寒光擦过静夜,随着破空的一声嘶喊,现场失控,他杀红了眼,对血肉横飞的场面无动于衷,有人在他背后砍了一刀,他只感觉到温热的鲜血顺着脊椎淌下来,却没有一丝痛觉…… 他无节制地挥舞着钢管,可是对方的人越来越多,潮水般地涌来,他怎么努力都不行,直到精疲力竭,仰面倒在血泊中…… 就在这时,有人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也分不清是敌是友,于是凭直觉挥手隔挡,接着,一丝亮光出来,血夜被撕开,露出罗杰关切的眼神和佯装淡漠的表情。 「你可真是危险人物。」 嘉豪甩甩头收回胳膊,罗杰已经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绕到另一边车门,等他下车。嘉豪环视了车库环境,才意识到罗杰已经将他带到自己住处。就算逞强也要看场合,现在的自己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罗杰将他的右臂架上自己的肩膀,带他上楼梯。 谁会想到星晖的谢大少居然住在一栋没电梯的破公寓内,罗杰深觉此人的思维一定不是常人可以随意揣测的,纨裤子弟的毛病真是罄竹难书。 刚将大块头扶进门,难题就接踵而至。 嘉豪一个翻身就将罗杰狠狠堵在门板上,压得后者无法动弹,运动过的肌体散布着浓厚的男性气息:「嘿,我想再问你个问题。」他的神情有几分困顿的天真,完全没有恶作剧迹象。 「谢嘉豪,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的?」 「是……是什么?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罗杰试图挣扎,却发现对方整个人像一只耍赖皮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他身上反复磨蹭,强烈的气味铺天盖地袭来,让罗杰无由地起了生理反应。 「你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你有跟女人做过么?」 「我看你快神智不清了。」强作镇定的罗杰,再也禁不住这种无形的挑逗。 「男人和男人怎么会有快感呢?」 「你真的想知道?」羞耻难当的罗杰,此时满腔不平化作戾气的表达。 「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像你这样的男人,什么漂亮女人没有,偏偏喜欢去找那些不男不女的。」 嘉豪的话触痛了罗杰疮疤,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原来如此! 罗杰一下子从默认的净化的情谊中解脱出来。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在两人交颈的刹那,罗杰试探着将湿滑的舌尖轻柔地划过嘉豪的颈动脉,牵引出一串晶莹的唾液。 一开始只是为了宣泄不满,结果对方皮肤散发的热量和男性荷尔蒙味道让罗杰眩晕,他转而让唇舌徘徊到性感的喉结,猛地一吸,嘉豪呻吟出声,狼狈地松开胁持罗杰的手,愣愣地退开半米。 罗杰的脑子在停顿一秒钟后,大胆地乘胜追击,上前用力抱住他的头吻上去。 这一次,嘉豪因惊愕而微微张口,于是他便顺利接到一个浓到窒息的深吻,那灵活的舌数次翻卷缠绵,吞噬那些被撕碎的犹疑,侵入混沌的异度空间,当事人的笨拙回馈更似高空落体后微妙而激烈的反弹,让人无法计算最后的落点。 生平有无数美女献吻,却从没有一次比现在的这个法式吻更具冲击力,本来作风开放的嘉豪也有点像被打了一闷棍,他的身体并不是很抗拒,但思想却似乎在激烈讨论着要不要继续,最终,未抵过情欲的感召,拥住面前的人,狂热地吮吻起来。 津液沿着嘴角溢出来,这是一场灼热无力的煎熬,嘉豪的气息包围住他,罗杰感到背脊濡湿浑身发烫,血液逆流头晕耳鸣,电光石火中惊觉,现在的行为有多冒险。 他推开了谢嘉豪,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嘉豪并没有防备,趔趄着跌入两米外的单人沙发里,这一跤也最终让他有些清醒过来。 他瞪着罗杰,像是自己跟自己在生闷气,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呼呼喘着粗气,然后嘉豪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身进卧室去了。 罗杰将脸埋入掌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不行啊……谁敢双腿跨过界,谁就出局。世上哪里来那么多怪胎? 罗杰自认这一遭是自讨苦吃。谢嘉豪不会再出现了,南北极本就不宜交接,是他不自量力要挑战极限,这个吻让他看清楚自己。 不要做白日梦了罗杰,喜欢真男人是吗?那你永远也得不到。 嘉豪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罗杰有没有在沙发上留宿,接着,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自嘲一笑。 那样的大明星,怎么会在他家客厅沙发过夜? 拉开窗帘,让阳光笼罩全身上下,蓦地想起昨晚的那个吻,甜到腻,如果对象是美女的话,他也许会留下她的电话号码,可那人是……一回想还是觉得有些荒谬,他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有感觉?就算他是绝世美男子也不可能。 不晓得那个死要面子的罗杰,今后会给他什么脸色看。 嘉豪霸气成性,在灰色地带走得多了,才懂得一些能屈能伸的道理,他觉得自己揭了罗杰的老底,那只「刺猬」自然不会善罢干休,如果开罪这号人物,人家一调头耍大牌刁难他这临时老大,让星晖倒掉一棵摇钱树,那可就是罪大恶极了。 在发现自己并不怎么想跟罗杰计较后,他决心伸展耐性保持现状,只要老头子对他稍微少提一些意见。 这么想着,他就换上衣服,开车前往星晖总部。他需要找一个人谈谈,虽然那个人经常挖陷阱让他跳。 当杨晨礼得到秘书通报时,惊奇地咂咂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煞有介事地掀开百叶窗看天。 当嘉豪没有像以往那样暴戾的撞开他的办公室大门,而是老实的由秘书领进门,晨礼更稀奇地一挑眉:「你——没事吧?」 「你以为我会没事找你吗?」嘉豪面无表情的在他对面的皮椅坐下,又习惯的地将双腿搁到人家的办公桌上。 「好像不大高兴呢?」 「你经常看见我兴高采烈的样子?」 「哇,会用成语了,不得了!回香港长进不少。」 「废话少说,把罗杰的详细个人资料调给我。」 「干么?假公济私啊?还是想捧他?」 「他还需要捧吗?你不是说他够红了。」 「红得发紫都不怕。」晨礼喝了一口功夫茶,「他哪里又得罪你了?你们昨天好像沟通得满好的嘛!还有啊,罗杰很清楚公司的一些内部运作规律,跟他合作一段时间,你更容易上手。」 「我可不了解他。」 「你不需要了解他。怎么突然认真起来?」晨礼眼中有东西沉淀下来,他盯着嘉豪静静地说:「阿豪,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 「你跟罗杰怎么了?」 嘉豪深沉的一面晨礼很是了解,但一遭遇私事,嘉豪却有着孩子般的盲目和率直,甚至让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是缺根筋,情欲会被他无垢的动机漂染得光明正大,所以谢嘉豪一直以来都是受欢迎的情人——没有负担,没有绝情,也没有拖泥带水。 此次涉及另一个人,嘉豪没想透露太多私人讯息,他居然有那么一丝私心和担心,怕晨礼知道罗杰的性取向而冷冻他。在公事上,晨礼是个严酷的人,他不想冒险。 「那小子好像跟我八字不合。」 「呵。」晨礼摸了摸鼻子。 「我倒想讨教一下你,是谁说罗杰这个人安全可靠中立温顺的?」 哗,转性啦,政策这么温和,一定有问题!晨礼火眼金睛,多少能够感觉到嘉豪对这个新搭档有些忌惮。 「你好像有什么想法?」 「我可以让他答应接下新剧本,但是,以后给他什么角色演,记得先让我审核。」 「哇!你来真的啊?」 「我只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幸亏罗杰是男人,否则我会以为你想泡他。」 「偶尔换换口味也没什么不可以。」 「鬼才信你。」晨礼笑骂,「那我干脆建议你搬去罗杰的别墅,反正他的屋子够大,有你在,完全可以抵两个警卫,又节省人工。」 「你当人家会欢迎我?」 「是你说办大事要会忍耐,跟罗杰处一个月,凭你的悟性,比听那些老古董上半学期管理课还要奏效,你信不信?」 嘉豪闷声不响。 晨礼从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磁盘推到嘉豪面前:「你刚说的,要给你审核,这是我替罗杰争取到的一个新角色,下半年十一月开拍,好莱坞的一线班底,他是该片唯一出演的东方面孔。」 「是做李小龙接班人还是演东洋忍者?」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六章 「切,小看我了吧!罗杰会出演第二男主角,跟他演对手戏的前年奥斯卡影帝,故事背景是讲抗战时期的无国界医生。」 「真是伟大。我这老板当得可真轻松。」 「谁让你手下人,比如我,如此精明能干呢。」晨礼拍胸脯,「为了在那些元老们面前给你争取更多印象分,我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少不了你的好处。」嘉豪敲了敲桌子,「你记得下周想办法帮我瞒住老头子,我要跟曼哈顿区的人联络一下。」 「哇靠,你当我神仙啊?」 「你不是一向自诩为『大拿』的么?什么事你拿不下?」 晨礼叹口气:「还真是不死心呢,我只答应你试试噢,别抱太大希望。谢伯伯紧迫盯人,你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转身翻了翻资料补充道:「这几周的内部例会记得出席,我知道你有做过功课,但要做足才不会被人挑刺。就目前来看,各股东还没有重大利害关系,不会威胁到你。」 人人只当嘉豪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其实暗地里他有足够的智能和毅力应付变革,有势力想要真的扳倒他,并不是容易的事。 「你现在看,我一个月后进董事会有几成把握?」嘉豪站起身准备告辞,转身前随口问了句。 「六成,我还在帮你通关,最后那把交椅却要靠你自己夺过来。」 「我既然来了,就要赢,而且要赢得体面。有个够分量的身分可以赎几个兄弟的命,我欠他们的。」 「对付势利眼只有打官腔,打打杀杀都已经过时了。现在唐人街势力也开始清分漂白,跟政府合作,好过走单帮,占着地头,不怕谁敢捞过界。」 「我晓得,我要那个席位,但不想连累老头子,省得让人说他有个人见人躲的造孽儿子。」他说着,便走向大门。 晨礼在他身后扬高声音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倾听外界呼声了?」 「自从有个烦人的家伙天天在我耳边布道仁爱礼仪。」 「你说的那个家伙……是我吗?」 嘉豪瞟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是白痴吗?那不明摆着的事! 「罗杰的事你三天内要给我回复。」 「等着。」 晨礼送客之后,优哉游哉坐下来,边喝铁观音,边回味罗杰那招欲擒故纵的筹码。真是厉害啊,阿豪是个名副其实的「拆弹专家」,最喜欢挑战疑难杂症,罗杰正好激起他的战斗欲,真算是歪打正着。 这一天,当罗杰在外景地现场看见谢嘉豪时,难以言喻的感觉直袭胸腔。 他没想到那个粗野的硬汉会耐得住性子,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继续充当他的临时提携者,他甚至不晓得这是不是公司刻意的安排,但是谁会拒绝老大们的栽培呢?罗杰如此说服自己。 一名在现场的监制殷勤地迎上去,与嘉豪攀谈起来,明显是已经得到内部消息,与来人对上了号,罗杰低头装作对此人视而不见。 一个镜头结束后,嘉豪主动向罗杰走近,于是罗杰不得不提前支开了身边的闲杂人等。 安妮塔看见嘉豪出现,显得比前一次看他入水救人时还要吃惊,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在接收到罗杰的眼神示意之后,才慢慢走开,留这两名看起来非常具有视觉效应的男人独处。 等对方停在他面前,罗杰仍坐在躺椅里没有动,也没有主动招呼,只是静静抬起眼,从浅色墨镜中端详嘉豪的表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心不可抑制地激跳,他搞不懂为什么看见谢嘉豪近身就会禁不住手心冒汗。 「不管你怎么想、是不是乐意,你都必须要同我相处一段时间,但我没空陪你玩猜谜,更没兴致每天打听你是不是心情愉快。」 这才是标准谢嘉豪的命令语气和不快用辞,如果被他一时错乱的态度和举止影响的话,那无疑是跟自己过不去。 罗杰没有回话,盯着嘉豪男人味的脸一会儿,轻笑出声,那样子有些英气的纯真。 所谓一笑泯恩仇,罗杰的烦躁在嘉豪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就随风而逝,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如同解开枷锁释放滞重时换来的霎时轻松,那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显得有些过分耀眼了。 嘉豪的脸一沉,一下子觉得牢骚无以为继,他对这个罗杰的莫名态度还真是束手无策,对方的反应倒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抢小孩棒棒糖的恶叔叔,理直气壮不起来。 「下周二定妆,然后讨论一下剧本细节,再两个礼拜还有哥氏大导演会专程来香港同你会面,下半年你可能有机会闯荡国际影坛。」 「你这制作人当得有声有色。」罗杰知道谢嘉豪身后一定有后勤部为他效劳,不过有这样的少东挺他,他反而没有了揭露内幕的欲望。 嘉豪不是个介意说法的人:「随你怎么讲。」 「这不是私下的交易吧?」 「我没说这是交易。」嘉豪摊开手以示清白。 「为什么一定要我接那个本子?」 「帮你克服心理障碍。」 「你的初衷还真是高尚。」 「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要这么矛盾。」 「你什么时候成心理学家了?」 嘉豪凑近他,悄声说:「要不要试试跟男人谈恋爱?」 罗杰脸色瞬间难看:「你什么意思?」 「别告诉我你从来没跟人谈过恋爱?」 「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吧?」罗杰瞪着他,目光颇有些挑衅,「难道是你想跟我试试?」 嘉豪一愣,歪了下头,挺起胸沉着应战:「你以为我不敢么?我是怕你玩不起。」 「谢嘉豪,话不要说太满。」 「这算什么?为事业献身?」 「要我喜欢上你?」罗杰摇头,「没可能。」 「你真喜欢我,我可能还会觉得困扰呢。」 「我不知道星晖的高层人士会为旗下艺人牺牲到这种程度。」 「离下个月开拍之前,还有三个星期作练习,你有种就来,反正脸够资本,男女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 导演在那边拍手叫人,罗杰站起来打发他:「我要开工了,晚上,我去找你。」说着就转身走了。 「喂!你这算是答应条件了?」 罗杰留给嘉豪的是一个优雅无声的背影。 在这场另类的谈话结束之后,罗杰发现今天的自己根本没办法专心工作了,开机之后频频出错,本来两场就能过的戏,给了八条〈注:指NG次数〉还不理想。 补妆间歇,莉莉上前来确认关于前一晚的内幕消息。 「我和阿乔九点一刻就离场了,之后你有带一名高大男人出现在麦姬的派对上?是那个人吧?」 罗杰眼都不抬,很自然地答道:「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请他去喝酒。」 「你就掰吧,看我信不信你!」莉莉低斥,「昨天玩疯了吧?今天完全不在状态,要不是导演昨晚交桃花运心情大好,你不被他轰死才怪。」 「莉莉,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哎哟,我都二十有六,如果恋爱都没有一次,那岂不亏死。」莉莉刚说完,转念又觉得不对头,「嘿、杰!你可不能背着公司谈恋爱噢,要是不提前报备而被媒体曝光,丹尼尔他们会抓狂。」 「一点人权都没有,比在校生都不如。」 「人与人本来就不一样,走到你这一步,多少人愿意拿一辈子单身来换。」 「那岂不亏死。」他学着莉莉的口吻道。 傍晚推了应酬,罗杰回家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运动装开车出门,不知道为什么,整一天,脑子里都是谢嘉豪的影子。他觉得稍有些沮丧焦躁,所以又去南华会打保龄。 而嘉豪在星晖大楼的封闭式办公室里恶补公司密录,以确保自己能在下一轮董事会上完美隆重的亮相。 被几个临时秘书拖着奋战到晚上八点半,他就心急火燎地冲出室外透气去了,九点左右想起罗杰说晚上要找他,看过手提电话,都没有发现来电提醒,十点后在兰桂坊玩得不亦乐乎,于是理所当然将罗杰的留言,当作是大明星兴之所至的随口约定。 要不是第二天仍有事情要做,嘉豪不会在十二点前收场回住所。 向往常一样,上楼梯拐进走廊,他感觉到前方有异,敏锐地一抬头,昏暗中,对上一双迷蒙的眼。 这回,嘉豪有点被惊到。 「你——」嘉豪看着深夜坐在他家门口水泥地上的大众偶像,努力组织措辞,「等我很久?」 「还好。」罗杰除了有些疲惫,并没有懊恼的样子,从容地站起,很自然地退到一边等嘉豪上前来开门。 「找我有事?」嘉豪边开锁边提问。 罗杰扬了扬手里一迭纸张,然后将它们丢到茶几上:「排演。」 嘉豪掀起嘴角:「你终于肯接了。」 「那是因为交换条件够诱人。」 诧异地一挑眉,嘉豪推开房门,坐倒在长沙发上,盯着罗杰。 「说吧,怎么排演?」 罗杰走到他面前,缓缓弯下腰,鼻端凑到他唇边,轻轻一嗅:「你又喝酒了。」 嘉豪笑了,笑得有些暧昧流气:「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干涉『情人』自由了?剧本里是这么写的么?」 「我只是想问你,今天上午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上午我好像说了很多话,不过谢嘉豪讲的话,句句都算数。」嘉豪在沙发靠背上架开手臂,一副你尽管放马过来的姿势。 罗杰在他身边坐下,很平静的陈述:「你知不知道,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因为你是少数能吸引我注意力的人。」 「我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那是你的事。」 空气中彷佛有一阵眩晕的气味,仔细辨别之后,罗杰才发现那来自谢嘉豪的身体,昏热的烈性的醇厚的汗香,挟裹着原始的冲力,活生生地扑过来。 两人越靠越近,近到呼吸可闻,罗杰深深地望进他的瞳仁:「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 嘉豪猛地一甩头,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目光稍稍游离:「请便。」避开罗杰的注视,他站起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洗澡了,你……随意。」 等嘉豪走出几步,罗杰突然在背后加了一句:「我只是想,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好现象。」 嘉豪说完三个字评价后,就踏进了淋浴间,等拉上移门之后,又在原地停顿了几秒,表情像是在回味之前的对话,之后又喃喃道:「真他妈是好现象哪。」 十分钟后,浴室移门又哗地一声被推开,嘉豪裸着上身,腰间围了条灰色浴巾,赤着脚走出来,地板上随即留下一串半湿的脚印。 罗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视线随着那诱人的脚印一路追踪到那骄人的身体,自下而上,包裹在浴巾以下的强健大腿和性感遐想的部位、完美的腰腹肌曲线,光洁的深褐色皮肤覆上宽肩窄臀,构成最强烈的冲击波…… 那漂亮的手臂像能顷刻粉碎他人的意志,配合那张冷峻的脸,那种不羁的生动的危机四伏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来不及清分,就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常。 突然不敢逼视他,匆忙收回目光,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跃出来,罗杰告诫自己不要有非分之举,但是体内的某部分欲念陡然复苏,令他措手不及。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嘉豪随意地叉起腰,在离沙发两米处的地方停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已经看穿了什么,见对方没有动静,又加了一句:「我很少给人提要求的机会,所以,你可以干脆点。」 「我……」罗杰的眼睛看着地毯上一处极小的、尚未清洗的咖啡印迹,「想跟你做一次。」 「哈啊?」 罗杰单手撑住了额角,从未如此苦闷和难以启齿:「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搞明白我到底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 嘉豪这下听懂了,微微一撇嘴,一向处世干练决绝的曼哈顿威龙,这一刻也不禁察觉内心莫名的耸动。 他当然清楚面前这位大名鼎鼎、艳福无边的俊美男人不会是保守的在室男,但要成为他的第一个实验性伴侣又是另一回事,因为如果从性别上定义,这同时也是他谢嘉豪的「初体验」,平时再荒诞,也是没有玩过这种过火的游戏。 最让他惊奇的不是自己的犹豫,而是自己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真是见鬼了。 「你上一次接触女人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罗杰终于将眼神重新聚焦到嘉豪脸上:「这很重要吗?」 反问时,平时整洁规矩、一丝不苟的罗杰消失了,满眼是带着褶皱的衬衣、松懈的领口、凌乱的黑发、迷惑的双眸和颓丧寂寞的神态,这一切都构成一幅美妙的人物特写。 嘉豪懊恼的发现,自己仍在心底评估他那项建议的可行性,和欣赏他此时的堕落,完全没有纠正和彻底打断他妄想的规划:「我只是想确定你不是欲求不满,才到我这里来寻开心。」 罗杰豁地站起:「是我太荒唐,我不该来这里。」说着人已经往外走。 就在他跨出三步时,左臂猛地被一股外力强行牵制住,有人接着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是这样吧?」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手臂上的劲道也久久没有放松,直到罗杰重新开口:「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该死的,我不知道!」 「太压抑对你没好处。」 罗杰狠狠回头瞪着他:「你懂什么!别装得你好像看透我似的。」 「我一向懒得应付那些愚蠢虚伪自欺欺人的家伙,我本以为你跟他们不同。」他的眼神射穿了对手的灵魂,火星溅得到处都是。 「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在无病呻吟,我看起来什么都有,不是么?」 罗杰脸上的寂寥深重得让人不忍卒睹,但姿态的骄傲让旁人不仔细便看不出端倪,嘉豪首次肯承认对方也属演技派。 第一次见到他时鲜活四射,灿烂挺拔,精美得让一贯崇尚粗糙本质的嘉豪有些排斥,而现在的罗杰,却让他有了那么一丝真实的触觉。 「像你这样的人,私下都在做些什么呢?大家一定很好奇,但你越是神秘,别人越是痴迷追捧,这就是商业炒作的手段之一。除了这,你还有手段?」 嘉豪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待对方要抽身时,他又重重握紧罗杰手肘,强迫他面对自己,「包不包括勾引我?」 罗杰挺了挺背:「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你并非是个软骨头,只是有点疯。」 「你打算陪我疯么?」 「如果我说是,你就决定陪我睡觉?」 「如果你更想聊天,我也不反对。」 两人一问一答,都很正经,可是对话内容却令人咋舌,但当事人都好像浑然不觉。 「我也是第一次被男人追,万一太紧张,中途熄火,不是砸招牌了么?」 嘉豪直白露骨到一定程度,罗杰也有些扛不住了,红潮稍有些上脸:「我有说要追你吗?」 嘉豪难得大度地回应:「不承认就算了,我也不是头一天跟你打交道。」 「我改变主意了,」罗杰示意嘉豪放开钳制他的手掌,「我想走了。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就当我今天喝多了发酒疯好了。」 「你根本没喝酒。」 「可你喝了,你可以把一切当作是幻觉。」 「我还没得痴呆。」 罗杰重重叹气:「你是一定要逼我现形还是怎样?你觉得让我难受很爽吗?」 「喂!说话小心点,现在到底是谁找谁的茬?我有对你说NO吗?」嘉豪突然觉得谈判对手不可理喻,于是不耐烦甩开他,然后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回到流理台前冲冰咖啡喝,想先降降火气,免得暴躁本性发作。 「我还记得……」罗杰回过身,慢慢踱到嘉豪身边,顺手拾起嘉豪搁在台子上的专用马克杯放到唇边浅尝一口咖啡,「那个吻。你呢?」 嘉豪觉得对屋里的另一位男主角,已经练就十足的忍耐力,他指了指他:「你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对象测试,而我恰恰在这个时间出现,所以你才选中我。」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这种事。」 「当我是种马啊?呵,我可是很挑嘴的噢!」嘉豪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有挑衅的成分,「恐怕你会认真呢。」 「激将法么?」 「对。」 罗杰突然将手揽住嘉豪的脖子,暧昧地与他身体相贴,嘴唇放到他耳边:「那不是要试过才晓得吗?」 昏热之间,嘉豪蓦地清醒一些,他也咬着罗杰的耳际提示道:「你要知道,这只能是玩玩的,谁都不可以当真。」 「这点不用你来告诉我。」 嘉豪轻笑,坏男人本质尽显无遗:「我是怕你爱上我啊。」 「你不要太自信。」 「我是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么?」 罗杰温润的唇顺着嘉豪下巴的棱角一路上行至鼻端,再伸出舌尖轻舐嘉豪看似倔强上唇,动作并不像女人般挑逗妩媚,甚至有大胆的尝试性质在里头,却异常的富有情色味。 经验丰富技巧十足,这是嘉豪对罗杰吻技的初步评价。他再次肯定,罗杰不会缺情人,他缺的是男情人。 他谢嘉豪也有一日降级为候补? 对罗杰无意识的容忍和时常掀起的莫名兴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很奇怪的是,嘉豪并没有跟吻女人时同样的触觉,罗杰的吻更清爽直接,没有唇膏和口红味,淡色的唇舌鲁莽而过激的刺探,想要得到一些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东西。 就是这种不得其法的情怯打动了嘉豪,以往的有奔放有清纯,却没有一个似罗杰这般放肆…… 是的,放肆,一种精神上的攻击,像完全不顾他的感觉,不讨好,不接近,却观赏他的表现。 嘉豪自然不会示弱,他张开嘴咬住了罗杰的舌尖。 罗杰吃痛,却没有将施暴者推开,而是将舌更深地推入对方的上颚。呼吸凌乱了,心也乱了,整个胸臆像有台风车拉起强风,引来阵阵激颤。 倏地感觉心脏抽痛,像是长久的渴望得到纾解前,那短暂而微弱的不适,过度的亢奋使大脑皮层陷入前所未有的冲突和紧张中,唇齿研磨是给予对方最大的鼓励,他深深合上眼睑,吸收纯男性的气息,投入和沉迷。 有一个念头似灵光闪过,就在顷刻之间罗杰意识到——一切都完了。 强力的牵制是不争的事实,他可以选择不面对,却瞒不过他自己。 知道对谢嘉豪这个人,并不止身体方面的简单需求,但是理智尚存,他勒令自己及时踩刹车。 人都输在贪婪上,欲望无穷无尽,他只能通过自己所熟知的方式去掌控局面,即便可以不像想象的那样容易,但今晚,他只要稍加努力,便可以得到眼前这万中无一的男人的肉体。 那感情呢?要不要? 恐怕别人给不起,他也不敢要。 纯粹只是爱欲熏心,占有欲像蜂拥而出的潮水,淹没他的智力,他像初生儿般本能地伸手,抱住他所看到的最美丽的浮木,以为攀住他就能安全着陆。 一个吻已经让他神魂俱丧,粗喘着将手指沾上那结实的胸膛,按着肌理纹路下行,已经不知收敛。 因为颈侧被罗杰咬得发疼,嘉豪轻嚷:「你是要吃掉我么?我可不玩SM。」 「别说话。」警告脱口而出,隔着腰间的浴巾抚上他的男性象徽,那触感炙烫烧滚似岩浆,已然坚挺的中心像顷刻打开一道禁闭之门,罗杰顿时血液沸腾。 这已经不止是调情! 皮肤的摩擦有些吃紧难耐,嘉豪血气方刚,被这样抚弄,抑制不住呻吟了一声,体温再度提升。 他居然发现自己有那么一丝危险的期待,期待眼前这俊美的、轻易挑起狂浪的男子给他一次愉快的经历,从一开始不确定的犹疑,到逐步的放松,直至重重按住罗杰的柔韧又极富力度的腰身,没有之前预想的困难。 面前的是罗杰,世人景仰的美丽人物,不同的手感,不同的视觉,不同的体验,只这一个「完全不同」就足以吸引一向热衷于冒险的谢嘉豪。 罗杰不是个会纠缠的人,而自己,也从不拖泥带水,所以,此刻的情境算是一拍即合。但嘉豪始终无法猜透这位偶像是如何会在今晚主动入室,想要与他亲热一番的。 不是没有错愕感,只是稍纵即逝,嘉豪不愧是情场老手,注意力立即回到感官上来。 看罗杰的手法,也的确是不谙此道,这让他相对心理平衡,他起先只是粗陋的想:至少对方不会在中途挑剔他是否动作到位。 但是,男人跟男人,到底怎么做才尽兴?嘉豪虽然会对美人驻足留意,但从来没有对同性产生过欲念,可为什么会这样自然的接受罗杰的近身?而且此时也确实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罗杰真的能跟他上全垒,那么是否代表,日后他可以再找其它男人实验? 这个想法令嘉豪有些许不舒服,他居然发现自己对同性性关系有那么一点可笑的洁癖,实在有辱于情场威龙的美誉。 不知为什么,罗杰给嘉豪的感觉就是干净。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清洁得让人想要狠狠去亵渎伤害,所以他第一时间接受了对方赤裸裸的挑战。 令当事人意外的是,罗杰竟然缓缓半跪下来…… 第七章 原本警惕锐利的眼神已幽深如水,嘉豪下腹一紧,刺激的效果出奇的好。 罗杰就在这时,一把扯下他们之间唯一的遮挡物,猝然暴露的下体已充斥了雄浑的威胁,那是足以令男人骄傲的尺寸,罗杰对这一意外的震惊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只能顺应本能的召唤,稍稍一停便靠了过去。 「啊!」 嘉豪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被那人双唇一抵,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欲望更加抬头,他有些不甘,于是索性伸手将手指插入罗杰的发丝中,让他更贴近自己的下身。 原本应该感到屈辱的,但是这一刻,罗杰竟很配合地用舌尖去轻舔,温热软滑的口腔并不娴熟地探索着他的敏感,偶尔在齿间触礁,会有些粗糙的痛觉,但狂浪的征服欲令嘉豪萌生巨大的满足感,他乐于接受这样的非常体验。 看尊贵的罗杰给自己做这种服务,心理上的快感甚至覆盖了理性,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驾驭方式。 罗杰在胯下那并不算娴熟但淫乱的动作,使嘉豪的性渴望空前膨胀,他发现自己的兴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所熟知的程度,更不妙的是,他首次清楚地意识到:他谢嘉豪,也可以因为一个男人的挑逗而产生情欲! 赤裸的肉欲,像突如其来的大潮,击得他失去免疫力,那拼命压抑却仍不时泄出的低吟,像是催化剂,嘉豪又昂扬几分。相同的身体构造居然引起巨大风暴,感受相通,激发出无穷的快慰。 主动原是嘉豪的本能,他本是控制节奏的高手,可是这一刻,他发觉自己的步调有些凌乱。 他看见罗杰停下来,慢慢将手伸到胸开半敞的领口,单手轻解衬衣,他的动作极慢极慢,每打开一粒钮扣,都让嘉豪有一种食指搔心般的骚痒难耐,他觉得自己有些受蛊惑了。 嘉豪的身体给出更诚实的回应,一股暴戾的破坏欲袭上大脑,他发现自己有了狂躁的情欲,夹杂着微微的不安和施虐的冲动,不是没有遇上过野性的对手,但是,却没有一个女人曾激起他如此威猛的战斗欲。 他想要重掌可控的局势,他想将束缚完全从身上除尽! 当罗杰褪去最后衣物,优美均匀耀眼的身躯一览无遗,每一寸肌肉都彷佛拉伸至最恰到好处的角度。 来不及分辨这股激热的来由,嘉豪将右手指尖一下子扎入罗杰比他本人柔软得多的发丝中,缓慢而又有力的搓揉轻扯,并将他英俊而迷乱的脸领到自己的欲望前。 也许是罗杰眼中那瞬间即逝的痛苦,令嘉豪的情绪陡然再升一个八度,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反差,如果这也是作戏,那么未免也太过逼真了。 一次深入而略带报复性的吞咽,使嘉豪爽到沉吟出声:「啊!你这个……」这个什么呢? 他却没能形容出来,因为他此刻又一次惊觉,只用嘴就令他濒临高潮的,是个男人,一个真真正正受世俗宠爱的男人,而这个人却不是公众所熟知的,甚至与他本人的认知存在着很大的出入。 嘉豪觉得有什么环节不对头,但是仍没有停止的打算,难得有些心惊胆战,像高空弹跳起跳时,那自由落体过程中身心失重的听天由命。 只要回忆罗杰在人前正经而正面的矜持,裆下那灼热的气息、唇舌的引逗,和几乎下流的最初的表征体现,都似灵物被亵渎时,那一丝不可遮掩的淫糜。 有些强硬的循着敏感点用力挺进,更深更快,一波高过一波,只要抽插得越激进越具侵略性,他就越是享受。 更粗俗些讲,嘉豪承认当时是有被表现放荡的罗杰给迷住了。 可怕的第一次,像飓风,将本以为不可为、不屑为的抗拒连根拔起,直至几次深喉令罗杰茫然,他只能狠狠将手指掐入那个正在做剧烈运动的男人臀部,用全部的知觉去感应那健壮的紧绷的肉体带给他的震撼。 即使是被动的忍受,也不是勉强的,因为他甘愿,甘愿受此一劫,甘愿让自己堕入尘嚣,制造足够的理由来嗤笑自己的天真。 至少堕落放纵过,至少疯狂游戏过,至少像飞蛾扑火般地不要命过,自撞墙头太贱格?到这一个时候,还有谁管这些? 虽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但罗杰却不怕被谢嘉豪踩低看扁,因为那人本就不会像其它人那样看高他。 自己的引诱显然很奏效,但心度狂热而哀伤的情愫,交替冲击着罗杰一贯维护的强悍姿态,他下意识地抱紧操控他灵欲的男人——绝非善类,但绝对不可避免地臣服于他的原始魅力。 罗杰依稀能够在那光滑紧致的腹肌轮廓上,感应对方防御的本性,谢嘉豪是头野狼,孤独傲慢却后劲十足,他会拿所有他认为有新鲜感和刺激性的过程作赌注,因为他不怕输。 欲流肆意奔腾,利器诚实地充血暴胀,令嘉豪断续发出难耐而性感的低吟,以前他做爱时总是沉声不响,他不习惯在女人面前将自己的享受表现出来,以保持强悍的雄性武装。 但面对同性性技巧算得上糟糕透顶的罗杰,非但没有令他不适,却还因此而获得了反常的满足,身体自在地沉溺,精神却高度集中。 左手情不自禁沿着罗杰的后颈滑向他的肩膀,嘉豪平稳而略有些急躁地抚摸,似乎想确认什么,因为不懂得,所以也会有刹那间的空虚停顿,心脏会随着罗杰传递过来的阵阵颠簸,而产生些微不明原因的抽搐。 是嘉豪先动的,他将罗杰推进沙发,近乎粗暴地压了上去,将手掌覆上罗杰的额角,固定他的头,然后用拇指勾勒那对于男人来说,过于清晰俊逸的高鼻与眉眼。 罗杰显然还未从刚才激情的前戏中清醒过来,他的脑子乱轰轰的,能感到眼窝处不轻不重的按压,眼前也几乎模糊不清,但此时与他肌肤相贴摩擦的人,却在引爆另一轮挑战。 接下来是毫不含蓄的翻滚缠绵,他们相互激发相互带动,谁都不知道怎么做是最好,所以全凭直觉。 罗杰的手指在另一具火热的男体上游弋着,简单而直接,回馈他的,是一个熟悉也陌生的湿吻。 就这样搂抱了一两分钟,罗杰颤抖的尖指伸至下腹,用食指轻巧地挑开自己的皮带,嘉豪甚至想都没想,也没头没脑地帮他扯。 两人像久逢甘露的饥渴人士,用力的吮吻、用力的拉扯,只几秒钟工夫,罗杰修长有力的大腿,和那尚包裹在白色内裤内、让本港女性浮想联翩的关键地带,就这样活生生裸露。 就在这时,嘉豪猛地停下来。 像是出了门才忘记有没有锁门的人,在途中茫然地回想。嘉豪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如此标准有力优美的男人,他只是突然……觉得心惊。 一向神经跟电线杆差不多的恶男,也终于遇到了毕生最大的难题之一,继续——还是放弃? 最后一道自问自答,对他自己来说并不算过分,而也不是不失礼的。 在罗杰眼中,他谢嘉豪大概跟野兽没两样吧,而且他是疯了才会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受伤。 罗杰趁他分神,仰起上半身轻轻推了他一把,脸上的落寞和尴尬几乎将明星的忧郁面发挥到极致,在嘉豪眼中甚至比电影特写境头还具煽动性。 罗杰对他说了句:「算了,在床上勉强,最没意思了。」 这下嘉豪打了一个机灵,伸出右手重重箍住罗杰胳膊。 「谁准你走的?」一开腔,又发现是命令口吻,但他顾不得细节了,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下面,「你看它有让你走的意思吗?」 唰地红潮上脸,罗杰肯定,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窘过。 「你……想清楚了,我是男人。」 「这个明摆着的呀,我是要看怎么解决我的问题。」秉持一贯的流气,情色地将下腹压向欲起身的罗杰,「刚才是谁让它这么high的?」 「你是在跟我调情?」 罗杰的双眸中掺入了一些让人觉得暧昧而刺目的东西,就是这些让人迷惑的杂质,像一层厚茧缠住了嘉豪的决断力。 「看来你还不适应这种套路。」嘉豪故意坏笑着倾身,却不料罗杰先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嘉豪动作僵住,「怎么,你反悔了?」 「不。」罗杰轻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后两个字在口头辗转片刻终于吐出来,「你来吧……」 说着,他就这样背对着嘉豪蜷膝跪下,再慢慢将左手臂拉伸向至沙发最右侧的扶手上,一点一点伏低双肩,流线型的脊椎舒展开来,形成优美平滑的弧度,他的另一只手轻扯下自己的底裤,诱人的股沟就这样一览无疑。 那是个略显屈辱情色的姿势,情味欲盖弥彰,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邀请,血轰地涌向嘉豪的下身,几乎在同时,他已一把将罗杰的腰身揽住拉向自己。 有时,未经预演亦可以表现得超乎预期,罗杰在处理情事时的生涩和不知婉转,与他在电影中的演出简直差几级段数,但就是这样本色的罗杰,释放出强势的冶艳和勾人的温顺。 眼前的战况根本不容嘉豪心存侥幸,被牢牢吸咐的感觉像一块磁铁,让他根本不想抗拒接收这张极端惑人的请帖。 「你是要我上你?」嘉豪紧跟着整个人都覆上罗杰的背脊,两人的身体完全紧贴密合,贲张的部位又鼓胀几分,嘉豪的唇贴上罗杰的耳郭轻声戏谑,气息吐纳间,揭起热哄哄的浮躁,「你确定你吃得消?」 罗杰侧过头,眼神凌厉却略有些疲倦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讲这些有的没的?」 「真是个心急的家伙。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体贴你么?」 嘉豪无声地一笑,在罗杰羞赧地将脸重新扭转时,有意将已经化身强壮利刃的分身,在罗杰的股缝和大腿内侧摩擦生电,「它可是早就急不可待了。」 其实嘉豪真的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急不可待了,他很不巧的发现,自己的定力在面对卑微而倔强的罗杰时,有那么一丝可怕的动摇。 在这之前,嘉豪很怀疑罗杰的那个地方,是否真的有办法接纳自己的巨大,窄小得连容纳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本想找些润滑剂,但最后还是因心底小小的施虐欲,而决定长驱直入。 「唔……」 毫无技巧可言的进犯,换来的是一声破碎难耐又几乎低不可闻的轻喘。 剧烈的凶猛的激狂的触感,紧得让嘉豪舒爽的差点一倾如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糗事,他觉得自己的感官知觉被一寸一寸精密分解,躯体似只有一半被自己操控,另一半悬空,恣意地灼烧,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下体。 嘉豪一次比一次推得深,直到罗杰的湿热穴口完全吞没自己。 「啊,好爽……」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刚才罗杰半跪在他面前,吮吸他私处时情怯放浪的样子,嘉豪眯起了眼,热辣辣地扫过此刻在他胯下不知是痛苦还是麻木的罗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情潮铺天盖地袭来,淹埋了以往在床笫间从不迷失的清醒。 紧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疼,更何况是罗杰。可嘉豪没法停,前者无意识的扭动,引得他喉咙阵阵干涩,呼吸都有点困顿了。 情欲击垮防线,嘉豪精悍的肌肉条条绷紧,坚挺直抵中心从缓到急的抽送,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手心和背脊都开始渗出密密的汗液。 嘉豪一个用力,让罗杰惊呼出声,他本能地向前挣扎了一下,却不断被嘉豪揪住头发,强迫他仰头,再以胸背相贴的姿势,啃噬他的后颈和耳垂。 激烈浑浊的让人眩晕的男性气息扑向面门,罗杰稍稍张嘴,狂乱霸道的舌就这样闯进他的口腔,两人连接的部位因这样无节制的拉锯,而生出一股难以忍耐的滋味。 没想到痛觉会灵敏得近乎残忍,身体被贯穿时,原来可以痛得那样急切那样疯狂,在嘉豪粗暴沉重的进攻中,罗杰感觉身体像一截脱轨的列车,完全向着错误的方向滑行出去。 在此之前,罗杰从来没有过屈居人下的意愿,虽然有幻想过男人的躯体与他翻滚纠缠,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让别人进入他的身体。 可就在今天,所有的罪恶臆想都在谢嘉豪面前裸露,他想到惩罚自己,想到让自己痛楚堕落的方法,于是未来就有理由可以提醒自己不要越走越黑,做回光环下的罗杰,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没料到的是,当谢嘉豪粗糙的指尖拂过他的敏感带,像被雷击中似的,他整个人打了个机灵,无法形容的快感在周身瞬间流窜,这一意外的反应连身后的人也察觉到了。 嘉豪犹豫了一秒钟,手指缓慢地接近大腿内侧搓揉着,唇舌转战罗杰的肩胛,后者快一步将颤抖的手握住了自己已经勃起的地方,拉紧的神经引发肉体的抽搐。 嘉豪因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而不轻不重地在罗杰肩膀上咬了一口,罗杰想要蜷曲却被嘉豪牢牢固定在胸前,且更迅猛的抽送欲望。 罗杰微红的眼角,和被汗水蒸熏得更勾人的肢体语言,还有那断续的近乎讨饶的低吟,都有效得令嘉豪一直处于快乐的巅峰,不再是单纯的征伐,强盛的满足感是最高级的奖励。 条件反射之间,嘉豪已经将手掌覆盖了罗杰的,他混乱地说着:「说你要我,说!」 另一人却是什么都讲不出来了:「呃……啊!啊……」 「你简直……太棒了,啊哈!」嘉豪的左手轻拍他的臀部,挟裹着情切的鼓励。 被撕裂被充实,被麻密的动作气味言语摆布,从未有这样真实的体验,完全迷乱失去方寸,被撞击身体最深处的剧痛与酸软的酥麻交织在一起,他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舒服还是痛苦。 奇异的燥热的亲腻,肉身像上弦的箭,拉得极紧,在一阵揉弄和挤迫间,欲念首度失重,交迭的双手动作越来越快。 罗杰再次仰起头,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线条,喉结处逸出声声意乱情迷的低喊,高潮的那一刻,咸湿的清泪自眼角滑落,在被嘉豪留下牙印的左肩上停滞风干。 有些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汹涌失控,嘉豪抽出两人连接的部位,将罗杰扑倒在沙发上,再让他面对自己。 这时的罗杰,整个人散发着柔靡颓废的性感,失神又略有些茫然的情态,令嘉豪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异动,没有半刻迟疑地直接分开罗杰的大腿,又一次将自己深深送入他已经柔软湿热的体内。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欣赏那张高贵的面孔浸淫欲望时的迷失,世人眼中最标准的身材却与含混煽情的动态织成可怕的网,令进入他的男人体验到极致的满足。 「啊——罗杰……」 嘉豪的攻击时快时慢,和着淋漓的汗液,还有不绝于耳的喘息与呼唤,排山倒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激颤着追求顶点的坚挺,令嘉豪失控地冲刺起来。 罗杰胡乱地低喊着,用力拽住嘉豪的手肘,强烈的反应给了嘉豪最大的动力,他第一次感觉到真正驾驭了另一个男人的高潮。 猛烈的插入动作,浑身细胞都彷佛被调动,盯着身下人的表情,嘉豪忍不住沉沉地嘶吼一声,终于在激情到达燃点时射了出来,深埋的下体在甬道内痉挛了数十下,才安静下来。 嘉豪太久没有这样畅快过,除了开始前的那半刻诧异,中途畅快得连半丝隔阂都被自动消融,这时才想起来忘记戴安全套,这是他谢嘉豪以往不可能会有的失误! 是因为他信任罗杰,还是他一直被他身上某种另类的、无法言传的纯净吸引?像几根细细绵绵却韧性十足的针线,穿刺他竖起的强硬城防,身与心无所顾忌的释放,竟可以有这般美妙。 罗杰快要虚脱似地瘫软在沙发上,平日里清亮犀利的目光,此刻却是朦朦胧胧的,有些松懈地扫向正趴伏在他下腹上的谢嘉豪,然后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身体被过度调度,后庭有黏腻的体液溢出来,那疼痛像是无法再撤走,脉搏突突跳动,久了,才发现那是对方沉重的心跳声。 谢嘉豪压着他,罗杰疲惫至极,却无法去浴室冲洗,只能任由那些腥膻的气味和情色的印迹常留在方寸之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暧昧氛围,悄无声息地包裹住这两个一向习惯被外界追捧追逐的男人。 意外的,两个人都迅速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都对对方失去了戒备。 这一觉真是酣畅,来香港的这些日子,就数今天睡得最安稳。嘉豪伸展腿脚,像一只餍足的野狮般大咧咧地翻了个身。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中扑进来,像两把温和的羽扇逗弄睡意未消的人。嘉豪沉甸甸的脑子猛地窜入一个影像,四肢交缠粗喘征伐,柔软修长又略带几分青涩的年轻肉体…… 啪!脑子的弦绷断了,嘉豪豁地睁开双眼。 只见床边,那个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背脊笔挺,手势优雅却并不算利落地自上而下整理着衬衣钮扣,大腿裸露着,但衬衣下摆遮住了他窄瘦的腰身,也隐约掩映着浑圆的臀部。 嘉豪的简陋衣柜大门敞开,那人显然是想从这里面找出几件能穿出门的套装,以便可以应付片场内外那些眼尖的fans,他可不能在次日重复穿一套已经被压得褶皱的衣服,本港的香艳报导实在不差这一件。 嘉豪将双手枕到脑后,无声息地从这个角度打量罗杰,回忆他昨天的种种细节,心头不禁轰地一热,下面立即又升了旗,甚至有想过再扑上去与他缠绵一番,但想到这人是罗杰,又不知有几分忌惮,生生将邪念打压下来。 再见罗杰略显迟钝地跨出几步在衣柜之间踌躇不定,嘉豪就料到他被「伤」得不轻,鉴于谢某人不会轻易承认此不良后果是自己的「技术问题」所致,但装作无视也不是他的风格。 还记得昨夜是在怎样的抵死疯狂过后,执意将罗杰抱进卧室的大床,并强行逼迫他留宿,嘉豪可不想刻薄这个能带给他顶级欢娱的床伴。 「左边第二套,应该可以穿。」对于罗杰在衣柜前发呆的样子实在太煽惑,嘉豪只得懒懒地扬声指点,打破空气中奇异的凝结。 幸好艺员事务部人员给嘉豪事先备了好几套休闲西服与外套,以备出席各类重要场合时,谢大少爷不会太我行我素,不过到目前为止,那几套衣服都还乖乖装在防尘罩里,没有拆封过。 罗杰没有立即回头,只是在原地点了下头,直接取下那套衣服,开始不紧不慢的进行着装表演。 嘉豪略比罗杰健硕,衣服不算很合身,但因为款式熨贴,并不十分明显。 罗杰的神情一片安详,没有任何风暴后的情绪,整个穿衣过程连与嘉豪目光交接的意思都没有。 相对于嘉豪的满意舒坦,罗杰的状态可实在称不上理想,四肢百骸都像辗压松散后再重新拼接过,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嘉豪流里流气的视线巡礼。 「还能开车么?」嘉豪挑了挑眉,拾起床边的电话准备拨号码,「干脆请假算了。」 「不用。」他不冷不热地接了句,「我还没那么虚弱。」 真是别扭的家伙,让嘉豪大大的不爽,没想到这个被他干得死去活来的人居然完全不甘示弱,无论何时都不忘顶撞挑衅他的威权,并且完全拒绝安抚,完全平等互利,骄傲得让人气恼。 嘉豪竟然为此产生不快,这实在有辱他一贯大而化之的气度。 几分钟后,罗杰头也不回地踱出卧室,向着昨晚欢爱过的客厅去了,嘉豪看着他消失在门边,竟跟着坐了起来,裸着身子慢吞吞地跟出去。 罗杰正捡起昨天衣服里的行动电话,像是在翻看来电,嘉豪到卧室门边站定,正好看见罗杰面色骤变,拨回一个电话,没等两秒钟,对方就接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看他冷冷地向那头提问,嘉豪微微皱眉,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说了起码一分多钟,罗杰才应道:「安妮塔,你什么都不用回应,放你三天假。小东他们会应付媒体,我半小时内会赶到杨经理办公室。」 说着,他也顾不上下肢的不适,三步并两步离开了谢公子的住所。 「啧啧,连句拜拜都不讲,算你行。」 嘉豪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自己都已经堕落到使美男计倚门而立了,本想观测一下对方尴尬害羞的神情,谁知人家瞄都不瞄一眼,自信心自然大受打击。 他返回房间,给姓杨的拨电话,为什么什么事都跟那小子脱不了干系。结果专线由秘书转接,说杨经理此刻应付媒体,无暇接听。 正要发难,老友已经提前回电:「哈啰阿豪,秘书留言中惊现你的号码,我以为是我老眼昏花。」 嘉豪可没闲情跟他打哈哈,直奔主题:「罗杰是不是正赶去你那里?到底出什么事?」 没想到嘉豪第一时间知道内幕消息,晨礼暗暗吃惊,嘴上也不敢含糊:「就怕明天见报了,公司正在试图将负面影响缩减到最小程度。」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搞什么东西啊?」嘉豪哗地拉拢窗帘,让自己处于昏暗中。 晨礼暗忖:阿豪撞邪啦?替罗杰出头? 第八章 「罗杰的亲大哥罗成,涉嫌替帮派贩卖军火,正被警方通缉,昨晚企图在公海偷渡时被捕。」 杨晨礼的声音里也有几丝无奈,「你知道的,现在的狗仔队跟苍蝇一样盯着哪里有破蛋,罗成在狱中主动交代身分,不知怎么的就将罗杰扯了进来,消息被某些知道内幕的人捅了出来,现在闹得满城风雨。 「我一得消息就让人找罗杰,可是他闹失踪,公司的人翻遍整个港岛九龙都没找着他,刚才安妮塔才告诉我人正赶过来。」 嘉豪略有些得意阴暗地想:他昨晚在这里跟我「炒饭」,你们找得到才有鬼咧! 「到明天,大约全香港的人都会知道,罗杰有个混帮派还犯了事的蠢兄弟。」 嘉豪眼中下意识的闪过一抹嗜杀欲,随即又慢慢沉下去,「公司有没有办法摆得平?」 「罗杰跟他大哥的关系一向很僵,不便出面,由公司代为协调,再说罗杰没有涉案嫌疑,警方不会找他麻烦,只是家族事件传开去不好听,对罗杰的声誉会有损伤,星晖可不想因此而使业绩报表受挫。 「罗成一露脸,不出三日,把罗杰祖宗十八代都在报纸列出来,到时会很难堪。」 「还真是现实,公司里那帮搞媒体协调的人是吃干饭的呀?老头子有的是势力,底下人不会连这点屁事都搞不定吧?」 晨礼也没敢在未来当家人面前当诳语,只得避重就轻的说:「丹尼尔正在帮罗杰联系临时公寓,现在他的别墅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被堵到,场面到底不好看,这事只要拖得过一个礼拜,大家就没意思追究了。」 「靠!外面人都脱线了才会注意这种事。」嘉豪脑子没转变就脱口而出,「难怪今天他出门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 晨礼听到这句,神经莫名兴奋,他自然知道嘉豪口里的「他」除罗杰不作他想,于是壮着胆子支吾着问:「你……怎么知道他脸色难看?罗杰昨天在你那儿?」你们的关系好像没有亲密到那种地步吧?最后一句迫于压力,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嘉豪一下会意,顿觉失言,于是恶声恶气地笑骂:「关你什么事!」 果真的撞邪了…… 其实想起事发的缘由,连嘉豪自己都觉得牵强。 排演?滚到床上去,这他妈算哪门子排演? 晨礼连忙转移话题:「噢对了,我帮你物色了几名肯下海的模特,刚从深圳过来,晚上出来检阅一下?」 嘉豪看了看时钟,心不在焉地问:「身材够不够正啊?我可是很挑的,上一辑的G奶日本妞儿我付了高价,却只赚到三成。」 「是洋人的口味太重。」 「想尝清淡的?你不如回去看《美国偶像》〈注:美国收视第一的歌唱选秀节目〉。」 「你就不怕片子送到谢伯伯那里,他老人家心脏病发啊?」 「老头子年轻那会儿,玩得比谁都凶,你会怕?开什么玩笑!看不惯就不要兼并我的产业,说得好听,合法化!在美国办事需要手段合法么?星晖插上一杠,我反而束手束脚。」 「凡事有利有弊,这次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论虚伪我可比不过你们,星晖高层是巴不得荷瑞普改拍文艺片,裸体写真电影也凑合,文明健康,还可以拿来做科教片,符合广大正人君子的口味。」 几句话把晨礼堵得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不跟你哈拉了,晚上你带她们去酒吧等着,我十点左右跟你碰头。」 一放下电话,嘉豪作沉思状,眉宇间结成一片郁气。 话说这个罗杰还有多少秘密掖着藏着?现在又跳出来一个哥哥!看他处变不惊、扶摇直上的劲头,还以为他是鸿运当头的福星,仔细一分析,根本也是个事故体嘛!光是外表光鲜了,实际情况也是一笔胡涂帐。 嘉豪这么想着,不由痞气地一笑,像是找到什么乐趣似的。 待嘉豪驱车赶到星晖总部大楼的时候,正赶上一场露天的签售活动,周遭热闹非凡,里三层外三层的歌迷和记者,嘉豪只好凭电子卡往后门入口进行政区,坐直达电梯上顶楼办公室。 高层中有部分人本以为谢嘉豪不过是未来的挂名总裁,其实恰恰相反,既然他人来了,势必要求自己在摸清状况的情况下再下达号施令。 没有人比谢嘉豪更清楚实力与威信的重要性。星晖的营运模式和各部门细分、旁支派系与社会关系,化成成堆的公文和密件,迭放在红木办公桌上待他细阅,连日来企业课程疲惫轰炸,已经让嘉豪掌握了公司的大概。 他行事向来大刀阔斧,并不拖沓,所以难免让人有疏忽的感觉,其实不然,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明里低调暗里嚣张,极适合娱乐时代刀光剑影的现状。 晨礼拗不过嘉豪,贴身助理终究被后者全票否决,难不成真的要跟罗杰去要安妮塔?成何体统!所以妥协的人自然不会是谢嘉豪。 不过谢祖鸿还是给嘉豪安排了各门各派的军师教练,进行一对一讲解,连经济学权威人士都被雇充当他谢大少的私人顾问。 有时他坐得不耐烦,也会突然离席,搞得老师直抹汗,不过今天,他却静得出奇,面无表情地倾听对面的中年肚腩兄滔滔不绝的讲解宏观大局。 各位老师都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们签了保密合约,被重金邀请坐阵堂前,大有古时辅佐新王开创新纪元的架式,其实这一切也无非是星晖换新血的先期讯号,众讲师都不敢怠慢托大。 这位谢少爷人高马大面目严峻,但言行率性,还专爱提一些刁钻的不属于传统范畴的问题,当别人正要在心里评估他的时候,他又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讨论的要害,言简意赅概括观点,让对方肃然起敬。 中午十二点,嘉豪对着前方手舞足蹈、卖力授课的肚腩兄做了个手势,示意中场休息,加之午餐时间已经到点,后者立即识趣地挥汗退下。 嘉豪将高背座椅旋转了半圈,然后面对落地窗外的繁华景象出了会儿神,就执起桌上电话拨号,响了数十下,都没有人接听。于是他重拨这个号码三遍,仍然是无人应答。 以往嘉豪等人接电话从来不会超过五秒,现在的耐性实属奇迹,而且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甚至还拐了个弯,从秘书提供的内部通讯簿中查出安妮塔的电话。 而这位令他印象深刻的眼镜女在听清他声音的时候,显然受到了惊吓,扯着紧绷的嗓音同他说,今天罗杰放她假,并且交代过除了星晖内部的来电,其它电话一律不接听。 看来公司有替他找到了新闻发言人,他也乐得避一阵子。 这种绯闻最不讨好,罗杰要是口口声声承认兄弟罪行,便是坐实了欺瞒民众身世的名头,他到底不比普通人,六亲不认还有各式理由可以申诉,他不坦白即会惹来猜疑议论。 如果罗杰不承认兄弟情呢,又好似太无人情味,手足相残落井下石,名声更不好听。 但嘉豪并不担心罗杰的处境,因为他觉得知名艺人都应该有起码的抗压能力,而且有大班随从在身后出谋划策起驾护驾,出得了什么事! 罗杰这棵摇钱树暂时倒不掉,假以时日,再被八卦小报添油加醋,掺入些传奇元素加以炒作,还有可能反过来成佳话。娱乐圈的事可以翻来覆去讲,除了当事人,谁辨得清真假,只要熬过敏感期,再待柳暗花明都不是难事。 正因为了解这种规律,所以嘉豪肯定,罗杰不会为这件事忧心太久。 他打电话给罗杰,罗杰不接,他不以为然,继续拨号,彷佛只要是那个人的事,他的耐性就好得不像他自己。 一个钟头后,罗杰回电:「找我?」 语调波澜不惊,嘉豪已经可以透过听筒联想到他漠视的表情。 嘉豪眼梢有丝不满,因为他对自己依然不怎么客气,即使他们之间多加了一层特殊关系。 「刚才干么不接我电话?」 「我没空。」针对霸道得没道理的提问,罗杰也给了比较直接的答案。 谢大少做一次深呼吸,以此来遏制气焰:「不是要避难么,不如搬到我这里。」 「不用了,公司有给我安排酒店。」 「酒店?」好像罗杰在说笑话似的,嘉豪不屑地撇撇嘴,「我可不随便请人来我的地盘住宿,这点面子都不给?昨晚你不是也有爽到?你嫌同我不够默契还是觉得有什么伤到你自尊,要我别再得寸进尺?」 「昨晚不算什么,你不用要挟我。」 嘉豪开始咬牙切齿:「老子没空跟你兜圈子,你到底要不要来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嘉豪甚至听见了浅浅的呼吸声,纤细昏浊暧昧,像一根羽毛在胸前轻轻搔刮…… 忽然间,嘉豪发现自己的心跳加快一倍不止,自打十二岁第一次用水果刀割伤了一名找他单挑的韩国少年以后,他基本上就没再无缘无故紧张过,就现在这样,好像要被法官判刑似的煎熬感,还真他妈诡异。 如果嘉豪当时就能准确辨认,这样的反应是传说中的「恋爱初期症候群」的话,他一定会被自己恶心死。 「我——考虑下。」 等了半天,人家给了个无可无不可的回答,嘉豪却差点憋到断气。 「随你便啦。」嘉豪最终还是忍不住耍横,讲完这几个字就迅速收线。 罗杰盯着话机,神情凝滞了大约有一分钟左右,直到场外有人催促,他才扬起手抹了抹脸,像是要让自己保持最初的清醒。 从没有人能这样明摆着对他恶形恶状,却又口是心非地袒护关照他,他知道谢嘉豪的邀请是出于好意,而且对方的这一举动,已是对他罗杰最大程度的回馈。 原来最怕谢嘉豪会在与他一夜情之后轻视他,但设想的坏结果都没有发生,相反,他有打探到自己的处境和所要面临的问题,人性的阴暗面越来越多的暴露出它的本来面目,而罗杰心里明白,恰恰只有谢嘉豪,是那个会对他宽容到近乎放纵的人。 连这一头的嘉豪也知道,自己似有若无的跃跃欲试,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进行了大规模的暗示。 两个男人被压抑太久,自然而然要寻求情欲通道宣泄一下,所以他们找到新鲜的彼此,当时看起来,并没有不安全隐患——不会被人追踪,也无须向任何人交代,完全私密。 可越如此,就越使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那一整日,嘉豪都不由想起昨夜罗杰的种种痴态,稍有些不知所谓的牵念来,自己也觉得搞笑,不是一向最信奉「明晨早起后会无期」的么?何时竟然婆妈起来。 罗杰的工作表再次爆满,但拍摄项目拒绝记者来访,也少了顾虑。不过自清晨起,心头有什么重物一下被提走了,不再似以往那样狠狠压迫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每每念起就头疼欲裂。 等隔了几小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兄弟罗成被捕的缘故。 其实,他并不曾恨过那个人,毕竟是手足血亲,接不接受不取决于他的意愿。但成年后,罗成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前后左右地向他追索一些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无论对方要如何捣毁他伤害他,他都决定不再躲闪,因为可怜虫是没有资格向他提条件的,他给过的援助到此为止。 突然间,罗杰有种解脱感,再不需要给自己心软的理由。 不止一次警告过罗成,让他脱离帮派,可是沉迷赌博的他早已丧失理性,为了利益他变本加厉,这次是枪枝,下次又有谁能保证不会是毒品?这世上的悲哀都是自己亲手促成,与人无尤。 傍晚前,罗杰被警方如期传唤,公司有派给他私人律师,代为出面解决场面上的问题,最后一刻,大约是怕徒生枝节数罪并罚,罗成到底没有把他与局内人,诸如梁彪那些父辈人士千丝万缕的联系招出来。 嘉豪最近频频现身公司,已渐渐引起一些内行人的关注,高层中的墙头草们索性向嘉豪大方提出社交请求,打高尔夫、斯诺克、参与私人聚会。 嘉豪本性不驯,却深谙表面功夫,那天晚上八点应酬过两位星晖的合作伙伴,就赶去酒吧跟杨晨礼会合。 晨礼带来了五个女孩,容姿样貌都称得上上乘,其中一个更是薄施脂粉,半点风尘味都没有。 嘉豪知道那个气质特别、身材高挑的女子叫妮妮,此女很有意思,操一口吴侬软语,广东话还不娴熟,但表演吉他和萨克斯风时却潇洒英气,还会跳姿势漂亮、女人味十足的探戈,在酒吧里很拉风。 一来一去,晨礼看出妮妮对谢嘉豪本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荷瑞普片酬的兴趣。 一直玩乐到十二点,嘉豪才搭上晨礼的肩走出酒吧,晨礼问他:「人找得不错吧?」 「错不错要看销售业绩,又不是选美。」 「哇,用不着这么现实吧!」 「这种话从你嘴巴里讲出来,特别假。」嘉豪一把揪他到角落,脸上严肃起来,「喂我问你,罗杰现在被安排住哪里去了?」 「你关心这个干么?」 嘉豪作势要动武,这才让杨经理委委屈屈地招供:「罗杰拒绝住酒店,所以大约会去莉莉那边喽,她是名门之后,房子够大又偏。」 「莉莉?女的?」 「是罗杰的化妆师啦,他们同期出道,也不会传绯闻,公司这样安排自然有原因,放心啦。」 放心?他有什么不放心?!嘉豪愤愤地想。 「算啦,问你也是白问,我回去了。」他甩甩手走人。 晨礼在身后冲他喊:「那帮女士怎么办?」 嘉豪头也不回答:「谁带来的谁送走。」 「嘿,你讲不讲理!我可是义务劳动哎。」晨礼瘪下嘴,只好认命地扭头去当小姐们的司机。 他走回酒吧,看见妮妮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晨礼暗叹:谢少爷那个花心萝卜,这世道有哪号人物能拴得住他,我鞍前马后伺候那人也不冤枉!可是,我真怀疑阿豪没有情爱常识,其它方面再厉害,感情这一块根本就少根筋的嘛。 坐上车,嘉豪才发现落在车上的手提电话有几通未接来电,九点多有一通是罗杰的,嘉豪没想现在是几点了,顺手就打回去。这一次,却是响一下就被接起来。 「你刚才找过我。」相信不会是手误拨错号。 「你中午问我的事,我想过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到府上住几天,两周后等事情平息,我就可以搬回去。」 嘉豪的食指敲击着方向盘,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声音里却听不出情绪:「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就在你公寓楼下的停车场。」 哈?这小子是傻瓜么,半通电话就算通知他了!等那么久不声不响的,难不成是想在停车场过夜啊。大明星的头脑是不是都比较另类? 很久没有玩午夜飞车了,嘉豪对自己的雀跃知之甚少,他只想要快点达到目的地,将那个色彩斑斓的罗杰从黑暗的车厢里拖出来,放到自己的卧房。 想到自己即将收留一个全香港都觊觎的男人,竟有一些类似于「金屋藏娇」的窃喜感,当然,这种情绪太过私密,嘉豪不会轻易泄漏出来。 一点差一刻,嘉豪已经走进车库,找到在吉普车驾驶座里打瞌睡的罗杰。 「你就不怕在这里被打劫啊?」 「我又没带钱。」 这是什么歪理,就凭你这张脸,也值千万不止! 不过嘉豪并不同他争辩,似笑非笑地看向助手座上的简单行李袋,饶有兴趣地等他再开口。 罗杰说着已经从容的下车来,有些疲倦的样子,因为睡姿不稳,头发有几根不驯地翘起,竟多了几分任性的家居味道。他看嘉豪一直抱起手盯牢他,也只得勉为其难地迎视对方。 「我只让助手带了些必需品过来,今天早上穿走的衣服,我送干洗店了。」 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嘉豪决定不理他,兀自开了他的副座车门,取出行李袋扛在肩膀,大跨步向安全通道走了出去。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罗杰想起来,他第一次跟谢嘉豪见面之后,他也是这样将行李甩在身后,往星晖大楼的直达电梯走去,看起来无所畏惧,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情景重现,背景交迭,他却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意。 待两人回到那个半新不旧的客厅,扑入眼帘的就是那组他们曾欢爱过的大沙发,浅色布料上竟残余着刺目的情欲渍迹,罗杰的视觉突地刺痛,脸上一热,不由自主地回避开。 见嘉豪提着他的行李袋走进主卧室,罗杰想出言阻止,发现人已经消失在门框内。 片刻之后,嘉豪走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第一次来,干么杵那儿不动?」 「我住客房就好。」 「客房灰尘结得有一尺多高厚,你吃得消?」 「公司的人不知道我到你这里。」 「我也没准备去广播呀。」两人针锋相对惯了,嘉豪讲话也不顾忌,这就是跟罗杰相处的好处,不用假客套、不用来冠冕堂皇那套。 看罗杰去流理台倒水喝,嘉豪转身问他:「今天你没怎么样吧?」 「嗯?」罗杰应了一声,取下玻璃杯倒水,像是没有抓住嘉豪提问的主旨,等反应过来,刚含进嘴里那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嘉豪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劲爆程度,一脸询问地看着端着杯子的罗杰:「疼的话,我有些膏药,或许可以——」 「不用!我没事……」罗杰打断他的话,迅速背转身,将双臂撑在清洁池边,不再言语。 嘉豪大概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随口道:「浴室里有干净浴衣,你可以先洗。」 罗杰二话不说,听完就直接往浴室去了,与嘉豪擦肩而过时,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类级别的无视稍有些无礼,但因为是强抑后的平淡而不是冷漠,所以并没有令嘉豪感到怏怏不乐,反而有点兴致勃勃起来。 屋子里突然多加了几分人气,独居惯了的嘉豪,也没有不适感。罗杰所到之处一向有蓬筚生辉的功效,那么对于他谢嘉豪又意义何在呢? 嘉豪若有所悟地盯着沙发上的精液污渍,舔了舔下唇,锋利的目光穿过客厅,往那传出哗哗水声的浴室射去。 当嘉豪拉开浴室移门的时候,里面的人显然吃了一惊。 罗杰诧异的回头看了嘉豪一眼,冷静的说:「我就好了。」 「噢,我不急。」嘉豪闲庭信步般地踱进来,「我用浴缸。」说着就坐到浴缸边上打开水龙头放水,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浑身赤裸的在莲蓬头下湿身的罗杰。 这样毫无遮掩地在一个人的注视下,罗杰感到浑身不自在,再经历昨夜一役,现在看到谢嘉豪就足够令他绷紧神经到要断裂为止。 这下子,再装酷也顶不大住了,罗杰随手就扯下一块白色浴巾,围在腰间,然后准备往外撤。 谁知,谢嘉豪先他一步起身,五指有力地钳住他的手肘,让他受力受弹,湿漉漉的背脊直接撞上了嘉豪健壮的胸膛,衣料的摩擦力让罗杰禁不住微微战栗了一下。 「干么那么急,是怕我吃了你?」 憋了半天,罗杰只听见自己无力的回了句:「你别这样。」 嘉豪看着罗杰比任何时候都柔和的侧脸,那被热气蒸腾过、面颊耳垂赤红得透明一般,平滑的肌肤每个毛细血孔却都贲张着,向外发散着浓烈的情挑。 嘉豪知道这个男人英俊得不象话,但是这样在氤氲中近距离观赏,又是进一步确认这一事实的过程。 而现在牢牢锁住他视线的,却是罗杰肩上的那道齿痕,淡淡的,却仍辨得出来,月牙状,轻薄地边接着锁骨,昨天的狂情虐爱,就这样活色生香地从这道不深不浅的印迹里倾泄而出,嘉豪对自己暗叫一声不妙,下半身不听使唤的举手投降。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兴趣盎然屡试不爽?难道爱美之心作祟,连他谢嘉豪也未能免俗要被这个男人深深勾引? 这么想着,另一只空闲的手已经轻柔地抚上那个粉红的牙印:「看来我下口太重了。」 他低下头来端详了一会儿,再由内而外用舌尖舔舐那道伤疤,缓慢的坚定的情色的,眼角的余光还颇有些玩味,观察罗杰不知所措却又强作镇定的危机表情。 「是这里疼呢?还是——」那只刚刚还在肩膀上的手,粗糙地沿着脊椎下行至股沟,在罗杰有所抵御之前,食指就着清水的助力,轻推入昨天被开发蹂躏过的穴口,「那里更疼?」 罗杰呻吟出声,条件反射似地一把挣开了嘉豪双臂的禁锢,他涨红着脸轻轻喘着气,湿发贴到耳鬓,很有几分独有的男色风情,但他仍不动声色的说:「我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对象,你要玩,找别人去吧,我恕不奉陪。」 第九章 嘉豪无声地笑笑,照例是痞痞扬起唇道:「你不是真想去住客房吧?」 罗杰忽然有点后悔今天搬来的决定,他觉得太阳穴突突暴跳。 「我的技术真的烂到让你一夜就够?」那人还在嬉皮地穷追不舍。 「你最好闭嘴。」实在脸上挂不住了,罗杰深切体会到对野兽弹琴的苦闷,他旋即转身走出浴室。 「喂——」嘉豪毫无诚意的呼唤并没有博得当事人的回眸。 OK,算他白献殷勤,罗杰是男人,以往用在女人身上的招数自然都已过期作废。嘉豪俯首看看自己的尴尬部位,有点烦恼的样子,「人家不理你呢。」 想到从这一刻开始,他就要与罗杰进入非比寻常的同居时代,他就有种莫名的新鲜,作弄罗杰让他觉得很有满足感,心底骚痒神智亢奋。 看起来……自己好像真有点过分期待了呢?可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他们有开始建立稳定的合作意向了。 先行回到卧室的罗杰有点无措地来回走动了两圈,然后才在床上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自己真的是疯了,才会答应住进来。 实际上,他还没能从前一天的疲累中完全缓和过来,也低估了与谢嘉豪同处一室的压力,感觉四肢包括思维都有些僵硬,失去自控力。 这么快就有了不良反应,形势不容乐观哪罗杰。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他知道,自己对于谢嘉豪的感情已渐渐复杂化,很想避开,当作一切都没有真实的发生发展过,但发现不像想象中那样容易做到时,也不是不惊恐的。 一向惯于独处的罗杰,第一次有一种被网住的幻觉,似飞蛾扑火甘之如饴,并没有给自己太多开脱的理由。 明知道谢嘉豪跟他是不一样的人,性向亦无悬念,甚至只是出于好奇和玩乐才冒的险。可还是不由自主将自己放到一个不上不下的危险处境中,试图索要对方那一点点可怜得看不见的、甚至连情欲指标都未够格的好感,以支撑自己毫无根据的灵魂动荡。 可就算摸透了这些细枝末节,还是没能抵御住不期然的诱惑,傻乎乎地往那个不知是谁掘的陷阱里跳,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对谢嘉豪产生了不该有的贪恋。 但真实的情况是,他真的碰上了一个令他心服口服的男人,可是他们并不相融,表面的冲突和不和谐,只是用以掩饰自己面对谢嘉豪时的心虚彷徨。 随着时钟的推移,罗杰的意识慢慢地沉淀下去,最后浅浅地睡着了…… 嘉豪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罗杰趴睡在那张两米大床上,纯色的薄被只盖住了大腿的一侧,背肌优美地舒展,又有几分精采的转折,像大理石般平滑的肌腱,在两股间轻柔收拢,形成一道诱人的曲线,那圆润的臀部似有魔力般深深牵引住嘉豪的目光。 感觉脑子里轰地一下,留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空白,然后是蠢动的下半身,和挣扎不休的念想。 真的很糟糕,嘉豪感觉自己像一头发了情的斗兽似的,从刚才见到罗杰开始,他就一直回想起进入他时的狂热律动,再也不能单纯只当他是室友,或是以往那些一夜情对象。 可能罗杰是男人的缘故,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总之,嘉豪头疼的发觉,他已经不能再拿过去的态度对待罗杰了。 如果从最初以为他骄纵狡猾,到现在过渡到与大众宣传完全背道而驰的沉静孤僻,嘉豪烦恼的就是慢慢失去了对罗杰颐指气使、嫌东嫌西的主动权。 因为无论是那小子脆弱隐忍,还是在床上流泪饮泣的样子,都只有他才见过,而且效果实在是……太煽惑了。 谁都不可能当罗杰透明,除非那人是瞎的。所以嘉豪也不认为自己一定要逃避这种被强烈吸收消化的感觉,毕竟,对偶像的怜爱是正常人类的大爱表现。 那一夜,同床不共枕,嘉豪没有惊动罗杰,而是自己郁闷地DIY了一趟,看着手中黏腻的体液,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人在旁边都不敢吃。 当然,他也不会承认,刚刚在浴室,有点被罗杰的羞恼眼神扫到,所以衍生出那么一些无法形容的忌惮。 清晨,罗杰感觉巨石压身,胸口沉闷呼吸不畅,数度反抗之后,一个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才知道是梦醒了。 而那个引他不适的罪魁祸首,就是整个人趴在他腹部,一只手臂横穿他胸膛,大手插入他的发丝中,状似托住他半边脑袋,难怪颈椎右侧隐隐痛麻难以动弹。 在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罗杰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瞪着窗帘里边泄入的一丝光亮,有些走神。腹肌上那集中在一处的烘热鼻息,连同令人躁热难当的肌肤相贴,欲望从未像这一刻般清晰。 几乎不必太用力联想,就已经有了排山倒海的激烈回馈,男人的表征就在离谢嘉豪最近的地方张扬起来,罗杰连喘息都急促起来,感觉自己像男根一样一点一点膨胀、一点一点迷失。 想到嘉豪可能会被惊醒,罗杰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无法想象对方在睁开眼睛时看穿他的邪念,会给什么样的反应。低头向那个如敌人也如情人般的男人,他们甚至还不能算很熟,罗杰突然百感交集。 谢嘉豪的睡相并不像他的人那样粗鲁,像孩子似地伏在罗杰的身上,气息平稳,姿态却专制强硬,像揽着一件心爱的玩具,手指没有半丝松懈的迹象。令罗杰为难是,要及时推醒他,还是继续装睡等他自然醒。 一想到今天公司因负面报导出炉,难得放他一天假,于是罗杰选择了后者。 直到手麻脚麻脖子麻,罗杰掀了掀眼皮,正好碰上刚刚抬起肩膀与他眸光交会的谢嘉豪。 「早。」罗杰有些猝不及防,于是沙哑着声音,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你这么无趣。」嘉豪甩甩头,试图让自己迅速清醒,手指抽出罗杰头发时,顺手拍了拍他的面颊。 这句逗乐的话,听在罗杰耳朵里,又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无趣」是么?他这么个硬邦邦的男人,自然不比对方那些风情万种的情妇有趣。 罗杰一颗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觉得大清早不合时宜的兴奋也逐步平息下来。他觉得自己不该抱什么希望:罗杰,不要以为人家陪你上了一次床,就产生不切实际的寄托,如果空虚,不妨做点别的事情分分神。 一念及此,罗杰就翻身上床,穿戴起来,然后在嘉豪的注视下,又一次先行离开卧房。 当嘉豪半小时后出现在客厅时,桌子上已经多了一份早餐。 嘉豪凑过去一看,火腿煎蛋三明治。家里不开伙,所以冰箱里只有若干早餐的剩余原料,不过成品显示火腿鲜红、蛋没卷边,面包呈金黄,算是上乘手艺。 看来有人的自理能力比自己预测的要保险得多。 嘉豪也不客气,拾起来,就往嘴里塞,然后端起马克杯,才发现里面的咖啡,居然是用他柜子里那包、他几乎以为会被自己搁到发霉的咖啡豆煮的,稍有些惊讶。 他喝了一口,发出「唔」的声音,表示落胃欢喜。那种虹吸式咖啡壶,使用程序繁琐又费时,嘉豪一直懒得用,而且咖啡他也不成瘾,所以来香港干脆只喝牛奶。 罗杰手执一份早报,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新闻,眉头紧锁不甚开心,估计是看到了让他作呕的报导,版面上有他和罗成的彩照对比,从某个角度看,他们的确是亲兄弟无疑。 「别看了,反正公司会帮你捋平。」嘉豪若无其事地问:「今天你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 「我中午要去趟星晖,有几个老头子要见我。」 「噢。」罗杰终于丢开报纸,在茶几上搁起脚,盯着不远处的盆栽作沉思状。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啊?」谢大少爷平生最讨厌别人忽视他,所以不满的抗议。 「有啊,有人要见你,又没我什么事。我今天放假。」 如果说原来当面跟他横眉冷对的罗杰是热辣辣的话,从昨天之后的罗杰就有点变得逃避和尖锐了,总是不肯与他的目光作正面交流,你根本抓不到他,因为他的意志也在跟着那漆黑不见底的瞳仁四处游走。嘉豪神经再大条,也不是没感觉到这样的变化。 喝着罗杰亲手泡制的黑咖啡,舌尖蓦地升起苦吟吟的余味,竟有些不是滋味了。 「你今天不会不出门吧?」他决心跟他争辩到底。 罗杰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道,顺便走走吧。反正不被别人认出来就行。」 「那你最好别出去。」 正午,谢祖鸿替嘉豪引见两位前辈,也算是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在香江很有势力,他们几乎是三成华语片的投资人之一,监制的影片拿奖拿到手软。 对初次在行业内崭露头角的后生,他们也不吝于赐教提携,再加上星晖是娱乐风向标,嘉豪的出任自然已掀起一阵隐秘的风暴。 各界有头有脸的行家,都明里暗里发出请柬,意图在谢公子走马上任的前几周,就打通关节,方便日后可能会有的合作关系。 握过手,谈过话,世伯老弟一叫,走过华丽的过场,顺利勾党结派,谢祖鸿对儿子近日取得的战略成果很满意,眼见铁树开花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让嘉豪打心底里觉得好笑。 不过他再不孝,也不想没事挫老头子锐气,既然老头子自我感觉良好就让他继续良好吧,嘉豪来香港的目的,也是为了避免唐人街的是非和接手星晖的大额股份。 曼哈顿威龙也有从良的一日?说出来会让以前那些对手笑掉大牙。但他现在的模范表现,不是从良又是什么? 见几位长辈聊起来,嘉豪一看有三分钟空档,立即转到窗台边打电话。 想起跟自己跟罗杰一前一后出门,那家伙根本懒得跟他交代行踪,他就莫名有些可以称之为焦虑的东西,好歹也算是同床共枕的情谊吧?干么还把他隔阻在外,他谢嘉豪又不是追星的疯子,要他成天追着那小子问东问西自己都觉得烦。 「喂,你在哪里了?」 罗杰一愣,看了看周围,不知道对方关心他去向的目的为何,所以也没正面作答:「出来透透气,没事。」 「三点,我过来找你。」 「你不是……」在公司办公? 嘉豪看谢祖鸿朝他这边狐疑地看了一眼,只好挂下脸,装作谈公事的样子:「三点后我有时间,出来给你电话。」 不消一个钟头,嘉豪与家父并肩出门送客,然后嘉豪正要抬脚走人,已经被谢祖鸿一把拎住衣领,拖回办公室。 「怎么?还没讲完?!」嘉豪大声抗议,原形毕露。 「你难道大白天有约会?」 「你不会连这个都要管吧?」 「由你林世伯牵线,有意介绍他的千金林美琪给你们认识,你明天准备下,晚上八点赴林宅的私宴。到时候会有各路记者到访,这也算是借机亮相公众,做事靠谱点。」 「林美琪?」嘉豪好像听到外星语,「有没有搞错啊!什么年代了,还来相亲这套啊?那种千金小姐有几个长得能看的?拜托!靠跟女人跳交谊舞出镜,我谢嘉豪宁愿蹲在路边摊吃面被人摄影。」 「嘉豪,不要不讲道理,场面你要撑得住,有什么不痛快的,也不要被人抓把柄。这个世界不是以前了,什么人都多几条心思,大家都睁大眼挑你毛病,你就是作戏,也要做得像。」 「我迟早到幕前当艺人,有你的引导,演技一定吃得开。」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谢祖鸿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什么意思?」 「你这么抗拒认识林美琪,我以为你是怕女朋友吃醋。」 「你不要想象力太丰富好不好!我只是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而已,女人难道还怕没有么?」 「没有就好,我是想提醒你私生活低调点,晨礼告诉我你在美国玩得太凶,怕你在公司给人抓包。」 「不劳你费心,这点我晓得。不跟星晖女艺人传绯闻嘛,我连她们的手指头都没碰,OK?」 你可没说男艺人不可以。嘉豪在心里加了一句。 其实在话机里听见海浪声的时候,嘉豪就已经知道罗杰人在哪里了。 只有罗杰可以骗到他去跳海。当时的罗杰,像撒旦一样将众人的情态玩转手心,看大家为他失去冷静、失去理性的判断,在他跃出海面看向他时,还朝他隐秘地笑了笑,眸光炯炯发亮,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 现在想来,画面如电影胶片似的,尤其生动鲜活。 也许就是那惊鸿一瞥,嘉豪将那个俊美到令人窒息的男人深深印进了脑子里。 但是他一直忽略这种特别的感受,因为在认识他之前,他从不认为男人之间会有爱情,当然,他现在也不认为应该有,可他也不是迟钝的笨蛋,不会连罗杰对他抱有的出格情愫都浑然不觉,他再是闪避,诚实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伪饰。 嘉豪对于罗杰的感情有种无法定义的矛盾,一方面,他坦然自若地张开双臂接受,因为他不认为被一个市民偶像迷恋着,是件不快的事;相反,成就感见涨,令他有种不可抑制的虚荣快感。 另一方面,他也时有茫然失重的不适感,由于不知怎么去回报或是假装相安无事,就想竭力推翻这种强烈吸引力背后的隐患。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也不该喜欢上一个男人,无论他外表多出色身材多迷人,都不能改变他是同性的事实,所以他不想承认自己对此事的热衷,是出于非一般的真心实意。 他不能清分某种既想用力维护,又想狠狠伤害他的心态是否健康,对于一向鲜有道德分辨力的人来说,要认清感情走向,实在不是擅长和有必要的事。 所以当他看见罗杰在停车场的角落靠着墙吸烟时,就有些不明就里的心软,好像精致的瓷器被置放在简陋的露天一样,他从没看过罗杰吸烟,以为这不是他的嗜好,但是拍戏的人,没日没夜,有几个戒得了烟呢? 只是罗杰的习惯更隐蔽,你根本不知道他藏着多少真本性。 此时的罗杰,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那一瞬间,嘉豪觉得前方那人孤独得让人疼惜。他走上前去,成功地看见罗杰在发现他时,那种警觉又依恋的神情,这像根刺似地扎了嘉豪一下。 诸如此类的感触都是嘉豪所陌生的,他夺过罗杰抽了一半的烟,在自己嘴上重重吸了一口,丢在地上。 「不是在海滩边么?干么躲这儿?」 「人太多,有个女孩把我认出来,我只好躲到这里来等你。找我有事?」 谁想得到大名鼎鼎的罗杰是地下车库的常客,说出来不知多惹人同情。 嘉豪看着一脸落寞的罗杰,突然有点难过,这么想着,右手已经抬起来,将大拇指按上罗杰的看起来轮廓分明的嘴唇,先是温柔摩挲,然后逐渐施力,下唇被那粗糙的手指搓弄得发白。 在对上嘉豪像烧起来似的的双眸时,罗杰的心就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有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但转念又觉得不会发生。 在这种无厘头的盘算之间,火烫的唇已经印了下来,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两人疯狂地拥吻在一起。 嘉豪拼命吸住那淡色的舌,当上颚被罗杰的舌尖扫到,浑身都轻颤了一下,久违的激动!甚至比前日做爱时的激动还要厉害,昏天暗地的纠缠,像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欢,只要吻,也只有吻,可以安抚已然失控的暴烈之情。 就在彼此都觉得快要因为缺氧而挂掉的时候,罗杰先一步将嘉豪扯开,喘息未定,又换来一个比前一秒钟还要激热的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辗转碾压到精疲力竭,嘉豪一把拖住罗杰就往车身里钻。 「来,帮我脱——」嘉豪很庆幸罗杰那辆大吉普车的后座够宽敞,他情色地催促着,亢奋到声线都有些颤抖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性事上这么激烈失常过,血液在血管内奔腾逆流横冲直撞,似永旱逢甘露,再没有拖的余地,否则他一定会爆炸。 罗杰的指尖着跟着轻轻震动,他狂乱地解着嘉豪的皮带,一边松开自己的。 嘉豪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让罗杰摆动腰身迎接他,如何用他所知道的一切方法,让罗杰失声抽泣身不由主,在这淫靡的车厢内,他要让他疯狂,并只向他一人展示放浪形骸。 身体相贴便像能灼伤内脏般,撩起阵阵不可思议的惊涛骇浪,不能抵挡体内诚实的热望,不想再试探忍耐,挺身插入似乎是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 嘉豪的火热顶着罗杰,将他逼到车窗边,罗杰对于接下来的事既迎合又退缩,等发现对方已处于有利的上位时,他知道有些东西在慢慢发生变化。 他并不想屈居人下,他的骄傲自尊和男性本能,都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臣服,但他不想拒绝谢嘉豪,因为他不想骗自己。 这个男人身上有他没有的魅力,安全的让他可以在适当时候选择休憩和倚赖。 当嘉豪抱起他的大腿,进入他身体时,依然疼痛得难以自持,他微微挣扎,扭动之间却带来更可怕的牵动,嘉豪发出无法抑制的痉挛。 「你是专门来考验我的,是不是?」他压下身,更深入了几分,「你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啊哈!罗杰……」 他仍记得能让罗杰激颤发狂的敏感点,每一记都直撞向那里,因凌虐般的冲刺一波高过一波,不断的占有和撞击,罗杰喊了出来,压抑的屈辱的兴奋的痴迷的低吼,混合着男人味的性感。 这个角落,原是车库监视器的盲点,也是北区最角落,玻璃漆黑四下寂静,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轻晃的车身里,正在上演一出旖旎的情欲大戏。 谢嘉豪少爷的风流情事虽没有曝光,但却跟罗杰一样上了报刊和互联网的版面,因为他的特殊身分,还有因这层身分而即将在星晖集团乃至整个娱乐圈换血事件中,可能引起的诸多连锁效应。 一向寂寂无名的谢家大少爷,一下子跻身名流圈,假以时日,声势必然是如日中天。 罗杰咀嚼着早餐,在餐桌前看到嘉豪与林美琪小姐拥舞的照片刊登在醒目位置,彰显此绯闻的价值非同凡响。这是他在谢嘉豪这里留宿的第四天。 他总是比嘉豪早起,因为工作时间固定满档,他必须在早上九点前赶到公司,今天是他的新片《偷心》定妆的日子,如果没有谢嘉豪,他肯定自己不会接这样有争议的角色。 就是因为这部片子,他跟谢嘉豪的「排演」,已走进一条无法预知的窄巷,他真的有些害怕起来。 两人平时同处一室,本以为都有个适应期,无须多余的言语,只要自顾自地在屋里走动,偶尔在对方擦肩或转身时,才会向那个背影投去深深的一瞥。 可事实呢,嘉豪不但没有以礼相待,而且会时不时偷袭他,客厅沙发、厨房走廊、卧室浴室,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只要搂住他便上下其手,索吻成了家常便饭。罗杰不怕谢嘉豪爱上这种游戏,而是怕自己习惯成自然。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完全来不及培养成熟稳固的依傍,而更糟的是,这些依傍本就基础薄弱、虚无缥缈。 谁会期待两个浪荡子的真情实感?如果不是为了取悦观众,他们又怎么会费工夫演给自己看? 罗杰知道心乱了,非常不好收拾,只能随它这么摆放着再说,自己不是个禁不起风波的人,但也仅止于事业,情爱是他所不娴熟的领域。 那日,忙了整整一上午,晌午时定妆事宜才敲定,众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徒手布置现场,接着便慢慢散去,去往公司餐厅。 罗杰从不挤热闹,他的伙食单独由安妮塔负责打点,他将自己关进专用的化妆间,闲闲地翻看剧本。 谁知,书在这时被人推开,难得一身正装、衣冠楚楚的谢嘉豪大步走了进来。 罗杰此时的形象正是电影的新造型,头发有些凌乱不羁,尽显颓废之美,服装是普通的白衬衣,布料有些陈旧,平添落拓风,但指甲清洁,面容宁静,完全是一派艺术家的行头。 嘉豪吹一记口哨:「不错嘛。」 「是么?」他一直不敢对这个男人表达太多的热情,因为收不回,更难堪。 嘉豪显然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走到他身后,直接搂紧捏住他的下巴,去堵他的嘴,他对这个看罗杰惊慌的项目乐此不疲。 「喂!你别闹了……这里可是化妆间……唔!」三下五除二,罗杰也连带着有点晕头转向,推拒之间,又无原则地拥吻在一起。 的确,这虽是私人化妆间,但极少上锁,随时有熟得像兄弟姐妹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并无禁忌。 也正基于这一点,莉莉和安妮塔在闯入时,尚无任何顾虑。可是入眼的刺激画面,还是让两位女孩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一下钉在原地举步为艰,安妮塔捧在手上的高级饭盒,也在第一时间就与地面做了亲密接触。 如果说,两人进门的声音还不足以唤回房里两位帅哥的神智,那么饭盒触地这样的动静,就是聋子也听见了。 第十章 化妆间的门今天难得被上了三道保险栓,莉莉居高临下地将手抱在胸前,忧心忡忡地逼视坐在椅子上平静中又略有些尴尬的罗杰。安妮塔则紧张地站在角落,不时地托一下眼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到底怎么回事?」她现在是以朋友的身分,而不是他的搭档,「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谢嘉豪哎,现在全香港的镜头都对准他!杰,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么?」 罗杰只好说:「我们没怎样。」 最怕罗杰使破罐子破摔这招,莉莉揉揉太阳穴:「没怎样?没怎样你们刚才……」 看罗杰低头不语,嘴角带点倔强桀骜的味道,莉莉一下子语塞,她知道罗杰平时不惊不扰的,其实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算了,这毕竟是你的私事,我也只是担心你……那个人你也知道的,胆子大又有手段,我怕你吃误伤。杰,认识你那么久,从来没见你这么放任过自己。不论你们——是怎么发生的,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我不想看你没头没脑的踩进漩涡。」 「我……不会有事的。」 罗杰的失落语气令莉莉更加忧虑,不过她没有反驳他:「今天的事,我不会跟别人提起。」 她的眼光自然而然地扫过站在一角的安妮塔,后者打了个机灵,连忙摆手,以示自己也会一样守口如瓶。 莉莉拍了拍罗杰的肩膀:「下午还要排戏,放松点,别让阿乔他们以为老板压榨你。」 罗杰轻笑了一下,吐出一口气。 安妮塔自动开锁,退出硝烟弥漫的化妆间,「我再去取一份午餐。」 莉莉搂了搂罗杰的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你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伙。」 「莉莉。」就在她以为罗杰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开口了,「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他了。」 跟莉莉的对话,罗杰不会透露给嘉豪知道。而嘉豪看情事败露,于是去找杨晨礼,想跟他先打个招呼,以免有什么轰动传闻到他耳朵里,会攻得杨经理措手不及,连掩饰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谁知,这小子神通广大,见到他劈头就问:「罗杰现在是不是住你那里?」 嘉豪知道杨公子嗅觉灵敏,爪牙遍布星晖各个基层,也好,省得他解释。嘉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 「你还有事瞒我对不对?」晨礼指着他鼻子,「一定有!」 「我跟罗杰——」 晨礼坐下来,捧着脸,紧张期待地盯着他,还抖脚。 「你别这样瞪着我行不行?很不爽哎。」 「那你倒是快讲啊。」 嘉豪脸皮再厚,这一句也咽了一下才说出来:「我跟他上床了。」 「靠!」晨礼大叫一声,然后弯下腰捂住肚子,作痛苦蜷曲状,「靠你个谢嘉豪!」 谢家恶少简直风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晨礼痛心疾首地控诉:「你就这么挖公司墙角!男人你都搞?!你疯啦你?」 再看到姓谢的脸,他头都快炸了,晨礼声音再提高八度:「你知不知道罗杰值多少钱?他少一根汗毛,就有五个人没饭吃!」 嘉豪捂了捂右耳,脸色也不大好看了,他给了杨经理一个白目:「你不要跟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好不好?干么这么激动?我跟罗杰上床关谁屁事啊!我跟谁搞,那是我的自由!」 听了这番言论,晨礼停顿三秒,又弯下腰鬼哭狼嚎:「靠你个谢嘉豪!」 除了这句,他实在想不出其它台词了,他的胃溃疡好像又要发作了。 「早知道你这么大惊小怪,我就不跟你讲了。」嘉豪扫兴至极,直接就往门外撤,「我走了。」 「慢——」晨礼伸出右手臂,阻止他的脚步,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他,坚强的杨经理很少这样神情恍惚,「你们不是动真格的吧?」 「什么意思?」嘉豪蹙眉回头。 晨礼想了下,决定换一种通俗的说法:「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吧?」 「恋爱?」心中挥之不去的烦躁,在晨礼问这句话之后,陡然爆破,他摇了下头,「别开玩笑了。」 「是啊,一点都不好笑。」晨礼表情镇定下来,自言自语道。 「你觉得我们根本不该混在一起是不是?」 这时的晨礼已经恢复常态:「个人观点而已,你也可以不采纳,你自己说的,那是你的自由。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罗成换了代理律师。」 「是么?」 五分钟后,在走出杨晨礼办公室的那一刻,嘉豪要多郁闷有多郁闷,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 为什么要这么关心罗杰的事?他们不过是两个兴致旺盛的男人,在适当时间各求所需,只是单纯喜欢与他接吻、做爱,看他因为自己的占有而失态沉迷的样子,这能成功激起他的征服欲。 但,跟一个男人恋爱?怎么可能! 他心里清楚,罗杰并不是女人的替代品,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共通点,但是,他接受晨礼的提议,找个女人,让自己确认男人的终极目的,不过是为了爽到,中间的环节能省即省,哪有什么精力见一个爱一个…… 爱,从来不是容易的字眼,更何况是对他谢嘉豪而言,几乎等同于奢侈品。 但是,罗杰确是不同的,嘉豪承认,自己没办法像对待别的情人那样对待他,有时候连重话都不会轻易出口,唯恐戳破他的高贵清丽。 那么,认识一个月时间都不到,怎么会产生如此危险的感情?朋友、情人、床伴,要如何定义才准确?嘉豪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关于罗杰家族的后续报导算是有惊无险,前两日还以光速传播至大街小巷,可来势凶猛,去势也快,大约是审讯传出新进展,帮派怀疑罗成吞货,警方怕他们玩黑吃黑,所以对罗成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护,外界很难再从差人那里得到零星内幕。 包围在罗杰住处的数支狗仔队,守了几天几夜一无所获,老大一声令下,矛头立即调转到哪位女星有出入富豪游艇,哪位玉女在某颁演典礼上穿了费格拉慕或是古慈的新款礼服。 虽余震未消,但数日的回避策略已经生效,风波渐渐平息,罗杰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那天很意外的,罗杰比嘉豪提前回到公寓。嘉豪进门就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坐在客厅里看电影样带,是陈大导演新作。 嘉豪脱了外套,在他旁边坐下来,像是随口道:「你帮罗成请了名律师,所以他没有再透露你的隐私给记者。」 罗杰并不否定,眼睛仍盯着电视的液晶屏幕:「他申请做警方的污点证人,帮派律师不会再帮他出庭。这个人再不济,也是我的亲大哥,我总不能看他去送死吧,虽然我也不相信他会变好。」 他嘴角噙着一抹苦笑,若无其事地说:「他以前对我说:『因为你,我没有一天开心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讲。」 「你不恨他么?」嘉豪破天荒的温柔问道。 「不。」 「从来没有?」 「没有。」 「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种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很想……攻击你。」 罗杰终于将目光调整到嘉豪脸上:「我不是无所谓,我只是不能迎合所有人。」 「今天我把你住在我这里的事告诉杨晨礼了。」 「呃?」罗杰有点吃惊,但随即又松了口气,「他迟早也会知道。一定会火吧?」 「还好,只有点神经质。」 「我明天就搬回去了。」还是说出来了。 嘉豪的五指像手拷似地牢牢扣住了罗杰的手腕,他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我问你,你一直把我当什么人看?」 犹豫了几秒,嘉豪答道:「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会好到床上去?」罗杰想甩脱他掌下的禁锢,却没有成功,他看着嘉豪,眼中折射出坚定的气势,「你不是想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罗杰,可是你先惹我的!」 「那我为此向你道歉。」 「Shi!」嘉豪终于松开手,站起来在电视前走来走去,他觉得罗杰冷冽的回应,让他有种被人打了一拳的委屈感,从没有人可以这样摆布他的情绪,但是很遗憾,罗杰今天做到了。 「我只是单纯觉得,我们不该继续待在一起。」你我都知道原因。 可显然嘉豪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一把无名火从脚底一直延烧至头顶心,他冷笑着冲罗杰骂开了:「不过是被两个小丫头看到,你就怕了是不是?罗杰,你连试都不敢,你、没、种!」 罗杰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响应:「如果我说,我是怕影响你的事业,你信不信?」 「我的事业?」嘉豪笑得有些狰狞,「你他妈先顾好你自己!我谢嘉豪不用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做顾全大局。」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时,刚才狂窜起来的怒气已经压下一半,「你要走就走,我不会拦你,但你日后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着,他转身拉开房门,甩门扬长而去。 他有什么理由比自己还凶?罗杰绝对没有想到嘉豪会给他这种反应,好像他才是那个唯一的受害者。 罗杰发现身体在微微轻颤,血色从脸上退去,他回想着嘉豪适才的每一句话,伸出双手捂住脸,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问自己,要怎么做才可以向他表明心迹,又不会让他看轻自己? 没有自私的意图和恶意的游戏,我只是……爱上你,可你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罗杰觉得他们两人的问题简直大到难以调和的地步,甚至还要背上诸多误解。全乱了,乱得一塌糊涂。 罗杰知道自己处世并不圆融,他只是凭本能在面对谢嘉豪细密的攻势,成功是意外,失败却在所难免。在感情上,罗杰认为自己笨得可以,所以,以往也从不希冀有奇迹发生的一天。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整个人就像上了根发条似的,一下子从沙发上蹿了起来,然后直追出门。 人跑到楼下,冲进车库的时候,正好看见嘉豪的车从另一个出口处开出去。 罗杰没敢停顿,直接上了自己的座骑,开足马力,风驰电掣地跟了上去。 看嘉豪走进一家叫KUKU的酒吧时,罗杰却找不着停车位,他兜了好几圈,最后才找到代客泊车的地方,从车前座的储物格里取出一顶运动帽戴上,跳下车穿过街道。 等罗杰跟进酒吧时,里面高分贝的电吉他声差点刺破他的耳膜,他将帽檐压低了几分,眼睛却不时环顾全场。灯光炫目人声鼎沸,不是个谈情聊天的好地方,但是容易群情激愤炒作气氛。 人太杂,在光怪陆离的背景下,都化成一个个虚浮的剪影。 就在这时,全场的音乐暂停,场内被一片漆黑笼罩,大家拍手尖叫。突然,一阵爵士风的萨克斯风乐奏响,舞池中陆续有人走入,开始和着音乐跳恰恰。 嘉豪在十五分钟前,给那些准备加入荷瑞普影视的女优们打电话,他首先想到妮妮,而对方告诉他自己正在酒吧狂欢,嘉豪需要发泄郁积在心里的层迭障碍物,与佳人共饮算是最应景的事,所以直接就到了目的地。 妮妮今日盛装艳妆,别有风情,与那日的清纯似换了一个人,嘉豪并不计较,他觉得今晚是要来点狂野的,才能证明自己仍是那个可以驾驭别人情绪、无往不利的谢嘉豪。 妮妮的面颊被酒色映得酡红,她看到曾一见钟情的男人,欣喜溢于言表,她不想错过良机,借势拖这位黑马王子进入舞池。 女人身段曼妙迷人,舞姿精采到位,将池内众人的目光牵引过去,但她的舞伴并不认真,只是跟着节拍,动作开合之间随性松散,但都能配合女方的舞步,就是这样不经意的慵懒恣意,却显出令人惊艳的潇洒来。 俊男美女一贯是焦点中心,嘉豪笑得漫不经心,踩着看似外行却着实有章法的舞步,美人在转了几个漂亮的圆圈之后,直接撞进他宽阔健硕的怀抱。 丰腴的胸部、柔软的腰身、浓郁的香水味和小巧的嘴唇,这些才应该是他的情感归宿,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些不满足呢?是什么不一样了? 就在他踌躇之间,妮妮已经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红艳的香唇贴了上来,他顺势抱住,在周围暧昧的催促声下,稍一迟疑就吻了下去,一秒两秒三秒……他麻木地想着—— 那甜腻的脂粉味,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能再让他产生冲动的感觉? 那个藏在他心底最深处、无人翻动的角落,有个能令他瞬间激越失控的热吻,又是属于谁的呢? 一吻结束,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心脏猛地一抖,嘉豪有些困惑地抬起头。 黑暗中,白色的帽檐下,有一双晶亮的眼睛对着他,有些不解,有些冷清,酝酿着隐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嘉豪回香港的头两天,就曾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这双眼睛,他记得就在那一秒钟,他被那对眸子里所包含的内容和情愫震撼了,片名他已经忘了,但拥有那对眼睛的主角,深深刻进他脑子里。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感性温情的生物,对文艺的修饰嗤之以鼻,但是骨子里,却是性情中人,凭感觉做事,为一对眼睛痴狂。他追逐着,一并幻想,甚至都是出自无意识的。没有想过逾矩,他当他是一件世间稀世珍宝。 但人都很贪心,将宝石捧在手心,就会想要占有,说得再崇高好听也没有用,最终,他还是伸手了。 触摸、亲吻、侵略,最后霸占,再不愿与人分享。但表面上,还是做出大方无所谓的样子,口口声声要将宝石送还市场,让人竞相参观品评,其实心里呕得要死。 那人就站在七、八米外,在喧闹的人潮中,依然显得鹤立鸡群,散布着淡定的凛凛之威,只有在这种时候,嘉豪才能真正地认识到,罗杰才是那个可以操控气场,将观众的感官置于股掌之间的强者。 为什么会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可以将这个人护在手心呢?他也许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欲加之责。 但嘉豪不管,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拴他在身边,不让别人染指。就是出于这种不可理喻的动机,他一次次纵容自己扩张领地,并摆出施恩者的架式来,可是罗杰是男人,他不会领情。 或许一开始就错估了彼此,所以导致今天的破坏局面。 嘉豪放开妮妮的手,在后者诧异的注视下,向前方的男人走去。 罗杰注意到周围人的议论,他不想在聚光灯下上演豪情,所以本能地转身,退出人群。 谁知嘉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就在他快要以为对方不会再有动作时,嘉豪一把扯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一带,冲到他身前,将他一路牵出酒吧,脚步越来越急,渐渐甩开一切,两人沿街狂奔起来。 他们窜了几条巷,拐了很多弯,最后停在街角一个寂静的叉路口,嘉豪粗鲁地将罗杰推至墙角,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合,嘉豪压着他,一边摩擦一边将额头低着他,用催眠似的气语低语:「你留下,不准走。」 罗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激动和难过:「谢嘉豪,你是在耍着我玩吗?」 「留下,不要搬。」 嘉豪似乎只能说这两句,他觉得胸口被严重的碾压,让他无法表达更多,因为那已经超出他本人的极限!只在刚才,舞池边罗杰的眼神将他震慑住,无法动弹,他就有一种刀刺入肉体时,魂飞魄散的昏沉错觉—— 当时他突然很害怕,真的,他有很久没有害怕过谁了,但是那一分钟,他惊惶失措,怕罗杰就此从自己眼前消失,再不回头。 有一种陌生的、却已蕴藏很久的感觉,从他体内的每一处血管无声无息地聚拢来,朦胧纯粹含蓄却威猛,足以摧毁他蛮横的斗志。 当嘉豪开始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强壮,甚至有怯懦的前兆。 「她是谁?」 「没有谁。」 罗杰扬起手揽住嘉豪的头,瓮声瓮气道:「你知道么?我不是非爱你不可。」 「我知道。」嘉豪像被当头重击,紧紧地环住了罗杰的腰身,将下巴搁到对方的肩膀上,脸上略有郁积的不平,隔了良久,又酸酸加了一句:「我知道……」 有些东西无声的萌芽,开在灵欲之间,当有人决定退一步,用以成全彼此模糊的情动,故事才算是刚刚开始。 周末上午十点多,罗杰先后接到张医生和看护敏之的电话,告知母亲确切的手术时间。手术自下午三点开始,罗杰提前几天就已经推掉今天的所有工作,下午提前两小时就赶到医院。 在医师办公室内,张医生的每句话都像针尖一样戳破罗杰的坚强伪装,颤抖着手指执起钢笔,在亲人的生死状上签字画押,生离死别好像只在一线之间,令罗杰不寒而栗。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罗杰在医院专门为他准备的休息室等候消息。 娇小的敏之一开始不敢打扰他,过了十五分钟,才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阿姨有几句话要我告诉你。」 罗杰抬起头,有些惶惶不安的样子,像是还不明白敏之要告诉他什么。 「阿姨说:罗成再不好,也是你的兄弟,能帮则帮。」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 「还有,她说——」 罗杰稍有些迫切的盯住敏之:「她还说什么?」 「她说她对不起你。」 罗杰鼻子一酸眼角发红,眼前迅速蒙上一层水气,他就那么愣了一会儿,再缓缓关上眼睑,仰起头,在医院提供的长椅椅背上靠着,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片刻之后,有一行清泪自眼角处渗出,那液体牵出一条透明的轨迹,一路滑入领口。 敏之不忍,别开头去,接着便安静地在罗杰身边坐下来,轻轻握住了罗杰的右手,想给他些力量。 就在这时,门豁地被人推开,敏之看见一名高大的男人心急火燎地走进来,气势狷狂凌厉,让她不由惊了一下。当他那双鹰般税利的眼睛横扫过两人亲昵相牵的手,眉头一皱,脸上的阴霾顷刻加重了。 敏之被吓得呆住,下一秒钟,手已经被罗杰先行挣脱。 罗杰虽有本能反应,但表情犹自怔怔的,也不招呼来人,扭过头,并未正视来人,因为不想对方看出他无助伤心的一面。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一边问罗杰一边走到椅子旁边。 敏之回过神,连忙跳起来让座,等那人坐下,她不觉又好气又好笑,旁边明明有若干空位,他干么抢自己的呀,这人还真是没礼貌哎。 想与之理论,又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悚然,大概是刚才那人瞪她时很有威胁感的缘故吧,原来真的有用眼杀人这种事啊。 只是,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得罪了这位仁兄,想不到和气的罗杰有这么霸道的朋友,再看罗杰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她眨巴着大眼,又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问你呢,干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不是要去澳门参加谈判么?来这里干什么?」罗杰故作镇定的嘴硬样子,霎时间如一壶清水,浇熄了嘉豪原本上火的五脏六腑。 「谈判我推掉了。两小时前我问了你身边所有的人,经纪人、助理、搭档、老板,居然没一个人知道你今天在哪里,你做特务的呀,行踪隐秘到我都一顿好找。」 那还不是被你翻到!可是,这家伙是怎么做的? 罗杰疑问的眼神令嘉豪得意一笑。 「托人查你的电话单嘛,最近你拨最多的号码,就是这家医院的专线电话。我当时吓得不行,以为是你出事故意瞒我。」 探人隐私还讲得这样理直气壮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罗杰根本懒得跟他争辩了。 嘉豪刚才可是一头撞进院长办公室,又亮身分又说好话,人家才通融,透露了罗杰的专用休息区方位。 「你来干么?」 「我只是来警告你,不要有事就把我撇一边,你到底有没有身为我情人的自觉啊!」 罗杰劈手一记闷棍打在嘉豪后脑勺,他装不下去了,涨红脸骂道:「你少在这边胡说八道!滚出去——」 「人家好心过来陪你和伯母度过难关哎!」 「谁是你伯母!」 「罗杰,你别翻脸不认人!昨天晚上是谁求着我不要……啊!」 在嘉豪的一声惨叫声中,结束室内的对话。 敏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向优雅的罗杰,今天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实得让人觉得触手可及,跟新闻里、海报上、电影中的他完全不同。 其实人就算是没有破绽,也并非完美,敏之觉得现在的罗杰不再拒人于千里,可亲可爱,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大个男影响了他。 空气中的忧伤被冲淡许多,敏之感到有冉冉希望在不远处升起。 次月六日十九点五十分,星晖集团董事长千金谢嘉慧,与青年才俊梁友纯先生的婚礼晚宴现场。 嘉豪身着深黑色燕尾服,可媲美男模的英挺身材,加上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王者之气,和略有些松开的领口,竟呈现出凌乱张扬的性感,一路煞到不少名媛的眼,事后有数字大小姐纷纷辗转托人引见。 身处主宾席,嘉豪今日表现得神清气爽左右逢源,谢祖鸿见此情形,不禁龙心大悦。 嘉豪对那个生疏得只见过几次面的妹妹,并没有太多感想好发表,他的目光在场内随意地搜索了好几圈,想要找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起刚刚在贵宾休息室与那人厮混时的激情动作,气息焦灼难分难舍,腰部以下就又有了反应。 罗杰的舌首次隔着底裤描绘他的形状,他将他拉起按压在门板上,扯掉他的皮带,将手指潜入罗杰的私处,在惊喘声中,他性急的用力挺身,就这样,他将他完全的吞入…… 在极度的狂热和兴奋中抽插冲刺,伴着承受不住的快感,他胡乱低吼着,讲了一些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对谁开口讲的晕热情话。 罗杰隐忍又快乐的呻吟,犹在耳边盘旋,嘉豪只要想起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从脚心到头顶都像过了电般阵阵酥麻。 「阿豪,你去哪儿了?」杨晨礼热情洋溢拍打老友肩膀,后者懒洋洋转身。到底是死党,一眼就看出不对头来,「你的领结咧?」 「丢了。」 「有人到处找罗杰,你看见他没,他刚刚还在——」 说着说着,就突然闭嘴,眼珠子一溜,脖子僵硬地将面孔转向一脸春风得意的谢嘉豪,晨礼头一次有种吾命休矣的悲观念想,「你们不会是去……哇塞!我服了你们,我真的服了,我看你日后怎么收场。」 「不劳你费心!」 晨礼也无意探人隐私,只是纯粹出于关心和好奇,因为野兽开始专情,实在匪夷所思。「罗杰真的那么让你……觉得刺激?」 这种隐蔽的情色问题,可不会令厚脸皮的当事人难堪。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答:「反正没人比得上他。」 晨礼翻翻白眼,「恋爱中的人是白痴」这句话看来真的一点都不假。 会场名义上是谢绝记者,但受利益驱使,还是有不少手可通天的八卦报纸及时买通内部人员,也有人频频用高分辨率手机拍下晚宴途中的精采画面,上传出得起钱的媒体。 作为星晖的一线小生,就算是为了婚礼效果更华丽风光,罗杰也是邀请名单上最靠前的几位之一。 他一出场就受到娱乐界前辈的大面积簇拥,各路人马都向他递出橄榄枝,有人要跟他洽淡新片档期,有人说要包装他出唱片,有人想预约他做节目客串嘉宾,理由五花八门,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指的就是这种关键场合。 今天的罗杰一身贵胄装扮,出自名家的铁灰色烫贴手工西式礼服,将他衬得如同王子一般,近距离握手,他比人家想象的还要俊美绝伦,分明又不失柔和的面部轮廓,是最抢镜的。 只是再端正的妆容中,也是有那么一丝复杂的散乱,他右手边的袖扣少了一粒,是在二人大战时不慎扯落失踪的。 直到落坐,罗杰下意识地在场中扫视,十几米外,一个嘴角挂着恶质痞笑的男人,正对着他的方向举了举香槟高脚杯。 面对盛装下的谢嘉豪,罗杰耳根蓦地一热,而对方暧昧的眼神,也让他的欲望昭然若揭,罗杰有种无法在人前继续掩饰下去的错觉。 如果不是下身的不适还未完全退去,他真的不敢相信,身处于这样重大的场合,他还会在间歇做出那样的荒唐情事,谢嘉豪这家伙真的拐得他原则尽失,一切都变得无法预测。 就在这时,嘉豪起身,向他的这张桌子走过来。罗杰不知道这小子想做什么,急得口干舌燥,但碍于众宾客在场,又不好意思发作。而大后方的杨晨礼,汗都下来了,在原地急得跳脚。 靠你个谢嘉豪!想死啊你! 终于,嘉豪在罗杰面前停下来,他将本来别在自己胸前的一朵白玫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插入了罗杰胸前的礼服口袋,接着很绅士的开口道:「这花很衬你。」 衬你个头!跟我玩这套! 罗杰在心里咬牙切齿,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谢。」 「很荣幸你成为新戏的男主角。」 「那是因为监制够卖力。」 「彼此彼此。」 这一看似和谐又戏味十足的场景,后被多家媒体竞争转载,大家纷纷揣测这位星晖未来的当家人对旗下大将的额外青睐,是否会在银幕内外带给观众新的惊喜。 两个大男人的纠缠就此拉开帷幕。 ——全文完—— ※※※※※※ 小孩,你要好好的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