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恼人的影子练习 作者:英俊的大桥 文案 白真沉迷学习二十余载,一朝栽在忽然点亮了恋声技能点的徐方手上。 徐方以为自己招了只炸毛小仓鼠,没想到不止会炸毛,还很有毒。 白真:妖精打架耽误我多少学习时间! 徐方:……祖宗别念经了。 柔情渣渣(大概)律师攻X有毒天使(真的)译员受w 招猫逗狗悲伤蛙X手摇皂角土拨鼠w 大概是一个清水的炮友变情人的有毒日常向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真,徐方 ┃ 配角:江城哲,杜容,王越,陶允,郑启风 ┃ 其它: ☆、第 1 章 01 徐方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恋声的潜质。他被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深深、深深地吸引了,颇有点无可救药的前兆。那声音听起来亮亮堂堂,带着点刚变声的少年感,在青涩与成熟间徘徊,说话间带着的些许鼻音让他觉得心里有点毛绒绒的。 耳机里声音忽然换成了一个沉稳的女声,徐方有点不高兴,不过只是一点点,因为他知道再过十来分钟就又会换回那个他想听到的声音,同样的过程这一个上午已经持续了好几次。而他要做的就是随便听几耳朵台上的废话,耐心地等待下一次轮换。 期待其实也是一种有意思的体验。 台上这位大腹便便的专家结束了致辞,主持人上台串场,开了一个在徐方看来并不太好笑的玩笑,当然在场的人都会给面子地笑几声。 徐方却没想到,耳机里也传来了笑声,大概因为离麦克风远,显得有些模糊,而且似乎是意识到不能对着麦克风笑,那笑声马上转为了十分克制的气音。这几声轻笑像是一把扫过心尖的刷子。何止是无可救药,简直就是突如其来的丘比特穿心一箭。 徐方看了眼手表,11点,又扭头看了眼右边的一排同传箱。上午场11点半散会,他的食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盘算着要怎样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散会的时候徐方坐着没动,一直盯着那间插着中日两国小国旗的箱子,里面先后出来了两个人,一女一男。 徐方觉得心脏似是被一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倏地停跳了一拍。那男孩长着一张小而圆润的脸,偏偏又生了个尖尖的下巴,带着点自然卷的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乖巧软糯。他就这么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出口走去。 会场里的人散得七七八八,徐方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起身,往餐厅走去。 午餐是自助,进了餐厅,徐方不紧不慢地环视了几圈,就看到那个男孩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上,和同桌人聊得挺开心的样子。 这场学会规模不小,来了不少业界大佬,都是一个圈的,遇上几个熟人实属正常。早上过来的时候有点堵车,徐方几乎是踩着点到的,到了之后就悄摸摸落座,并没注意会场里有没有什么熟人。此时到了餐厅,视野开阔起来,他的身形劣势就显现出来了——个子有点高,外形有点显眼,故而有点容易被发现。两三个同行相继凑了过来与他打招呼,于是他只得过去和他们同桌,反正男孩坐的那桌也满员了。 一顿午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同桌的几位在讨论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起诉讼,讨论到午休时间结束,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下午第一场是位颇具权威的教授做演讲,主题是去年的一起留学生过失杀人诉讼,当时也是受到了万众瞩目。法理与大众情理认知的矛盾永远都是个能讲上几天几夜的话题。这位教授是D大的,根正苗红的中国人,说的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话,虽然带了点西南口音。但是徐方还是没摘下耳机,还默默把频道调到了2——日语频道,听起了天书。 事实上上午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日本学者报告时他就正常在1频道听中文翻译,中国学者报告时他又调到2听日语翻译,虽然他完全听不懂。一边耳朵听着悦耳的天书,另一边耳朵听中文,还能听个七七八八。最过分是上午有一场英国律师的演讲,他放着英到中的3频道不听,又跑到了2频道。那一场演讲2频道里的翻译,是经历了英到中,再由中到日的漫长旅程的,因此明显要慢上两拍。不过左右徐方也听不懂2频道,就是一心两用地听听英语,听个五五六六的罢了。 总之这场学会,徐律师的一切行为完全就是四个大写的“不、务、正、业”。 就这么不务正业着又听了两场报告,徐方惊讶地发现他的小卷毛上了演讲台。他拿起手边的议程手册,看到下一场演讲是: 《司法公益翻译的世界》——白真 议程手册后面还写了每场报告的摘要和报告人的简介。徐方翻到后面,简介非常简单,两眼就看完了。徐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桌子,原来这个小卷毛还是个刚读研的学生。 “大家好,我这场演讲呢,应该算是中场茶歇故事会,为各位老师放松一下心情。我是学日语的,本来是和法律八竿子打不着的,结果今天能站在这里,在法律界的学会上讲点什么,也实属各种机缘巧合凑到了一起。 我现在在读研,大学时留过学,当时选过一位教授的课,他有个课题就是公益司法翻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我们的同胞,因为各种原因漂泊在异国他乡,生活在底层,又因为各种原因走上犯罪的道路。犯了罪,要审判,可是他们语言不通,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出场了。 这个过程中自然遇到了许多难题,但也同样让我收获了许多难能可贵的经历,今天借此机会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经历。从我的角度讲,是翻译与司法的结合,而从各位老师的角度来看,是司法借用了翻译这一工具。我所遇到的难题除了一些司法的专业问题,自然还包括一些翻译本身的问题,比如被告人只会说方言等等,今天这些翻译上的问题我想略去不表……” 或许还是有点紧张,白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绷着一根弦,和在箱子里做同传时听起来又不太一样,更添了一点稚嫩可爱。徐方眯了眯眼睛,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白真的演讲只有半小时,结束之后才进入了真正的茶歇。与会的学者、律师们或是去喝茶吃茶点交流,或是解决个人问题等等,整个会场陷入一种井然有序的混乱中。白真演讲完回了一趟同传箱又出来,似乎是准备去吃点茶点。徐方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他走去,快到的时候发现另一边一位日本学者似乎也准备过去找他,马上若无其事地加快了步伐,他人高腿长。这时候又显现出一点优势来,他先一步到了白真面前。余光看到那位日本学者楞了一下,似乎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白真端着小盘子,刚准备夹几块点心,右边忽然就多了一大片阴影,他停止了夹点心的动作,条件发射地转头看去。 “你好。”徐方伸出手。 白真忙把手里的盘子夹子放下,和徐方握了握手。 “你好。”他打着招呼,脸上挂着疑问。 徐方拿出一张名片给他,“你的演讲很有意思。” 白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谢谢,徐律师。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徐方笑了一下,“没事。我对你刚刚的演讲很感兴趣,想更详细地了解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之后以访谈的形式告诉我更多细节。”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会支付咨询费。” 白真似乎有些迷茫,“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些经历可能对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毕竟从这位徐律师的名片上来看,他的主攻领域是知识产权。 “那就这么说定了。” 做了大半天同传,还客串演了个小讲,白真这会儿脑袋已经有点不太会转了。他刚刚和这位徐律师交换了联系方式,又定下了第一次访谈的时间,茶歇就结束了。而他别说点心了,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又悲催地回箱子开始工作了。 整场学会结束后,白真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群缅甸象翻来覆去踩过八百遍,整个人都要不能思考了。他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直到脸上贴上了一罐冒着寒气的凉茶,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躲开那罐冰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饮料,哀嚎道: “学姐!” 胡瑞把饮料放到桌上,笑着揉了揉这位小学弟毛茸茸的脑袋,“谁让你要发呆那么久。赶紧收拾东西,带你去吃好吃的。” 白真啪地一声打开那罐凉茶,咕噜噜灌下大半罐,这才感觉有点活过来。 好累,但是好爽。 翻译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柔软的笔记法》系列作 小师弟白真的故事~ ☆、第 2 章 02 “啊啊!”白真嚎了一声,又一次瘫倒在床上。 郑启风正坐在床上穿鞋,被白真吓得的一哆嗦,鞋掉了。 “又怎么了!” 白真抬起脖子瞅了一眼,发现室友鞋吓掉了,又笑得瘫回床上,半天停不下来。郑启风简直想一个枕头砸过去闷死这个笑点奇低的人。可惜白真床边摆着移动电脑桌,隔在两人中间,扔个枕头万一伤害了他无辜的电脑,估计此人得和他拼命。 郑启风恨恨地穿好鞋站起身,“我要出门,晚上估计晚回来。” 鞋吓掉了这件事不知道戳到了白真哪一根脆弱的笑点,他竟然还没笑够,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摆手道,“知道了,我晚上也有事。” 郑启风走了有一会儿,白真也笑够了,他坐了起来继续面对电脑上的扫描件,盯着看了几遍,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又唰唰删掉。 “啊啊啊!”他整个脸都憋得皱成一团,又瘫回了床上,“好——难——啊!” 他在赶上个月接的一个书籍翻译的活儿,是本设计类的书。里面放了各种实际的商标设计案例,配上设计师们讲述的设计理念。这些设计师们不知是语言表达能力不行,还是故意要意识流装逼,反正就是不说人话,白真有时候要看好几遍才能大概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再要想出合适的中文翻出来,脑细胞又要死一遍,简直人间炼狱。 在床上瘫了一会儿,白真又认命地爬起来,牙疼地继续他的搬砖事业。好容易把刚刚那段要死要活的话翻了出来,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手机响了。 “徐律师?” “你还没出门吧?” “还没呢。” “我去接你吧,正好顺路。大概半小时能到你们学校。” “啊……好啊。”白真抓了抓头发,和徐方约好了在哪个校门等。挂了电话之后他便起身做出门准备。大夏天的,没事的时候白真基本不出门。不少人说过白真像条蛇,只不过蛇只冬眠,他还得加上个夏眠,太热太冷他都不愿意动弹。 今天又在寝室憋了一天,而且由于手头的活儿十分摧残心智,他翻一会儿就要瘫倒在床上思考一下人生,导致他的头发乱得有点令人发指。 头发梳着掉着,白真有些忧郁地看着掉了一地的头发,心有戚戚然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会秃。梳了半天也是于事无补,白真决定就顶着这略鸡窝的头出门了。 前天学会上和这位徐律师约了今天见面聊聊他前几年的司法翻译经历。虽然不知道这位主攻知识产权的律师为什么想了解这些涉外刑事诉讼。 本来两人是约在白真学校附近一个咖啡厅,结果徐方接上白真之后改道把人带去了餐厅,访谈由边喝边谈升级为了边吃边谈。 说是访谈,其实主要是白真单方面在讲。前两年留学时他做大概跟过十几个案子,一两次是绝对讲不完的,这两天他抽空先整理了几个出来,准备分次讲。白真其实觉得边吃边讲有些不妥,可比起关心案例,徐方似乎更热衷于让他动筷。不得不说,这位徐律师挺擅长聊天,气氛被他带得与其说是咨询访谈,更像朋友之间闲聊。 “……后来8月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个案子。那两个嫌疑人是恶性伤人加抢劫,其实没什么好辩解的,因为人证物证俱全。但是后面牵扯出了别的事。” 徐方把刚刚上的第二笼紫金凤爪往白真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他们来得是家粤菜馆,点菜时白真一直一副“我什么都可以”的态度,徐方就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点了一堆,菜上来之后发现白真似乎对紫金凤爪情有独钟,就又加了一份给他。 “……”白真吃了一节鸡爪继续道:“那两个嫌疑人是被骗过去打黑工的。在那边的一个渔场,真的是黑心工厂,工钱很少,每天就是没日没夜干活,风吹日晒的。他们后来是偷跑出来的,但是跑出来也很难生存。” “他们在那里多久了?” “两年多。”白真继续道,“天天就是干活,语言也只会很简单的一些。跑出来之后也活不下去,也没钱跑远,就还是在那个城市里。刚开始就是做点小偷小摸的事,结果后来有一天,被他们工厂的监工发现了,俩人一通跑跑掉了。” “可是回去之后想起之前那个监工以前对他们的打骂侮辱,又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跑去报复那个监工了。” 开庭前律师去问询嫌疑人的时候都是要很程序化问清每一个细节的,所以其实挺枯燥的。白真从不觉得事出有因就可以犯罪,但是他经手的那些案子大部分确实都由令人唏嘘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他会牵扯上的案子都有一定的共通特殊性吧。 他又详细讲了当时问询到的两人作案的详细细节。这两人当时虽说是怒火中烧,可还是残存了一些理智,最终也只在比较严重的皮肉伤的阶段就停手了,也没有让受害人落下什么残疾之类的。 “他们还是有点理智的。” “是啊。”白真吃了一口海鲜粥,有点含糊不清地应道。 当时那两个嫌疑人是分开单独问的,其中一个比较沉默,只回答案情相关的。另一个话就多了,哭诉了不少他们的悲惨遭遇,可是那两人说话口音都很重,白真翻得很累,但这些遭遇对于为他们辩护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当时辩护律师对这案子似乎并不是很上心,只想走个程序,对白真非要事无巨细地翻译这些案情无关的事还颇有微词。 可是白真坚持嫌疑人只要说了他就都要翻,听不懂的就反复确认。原因无它,只是想坚持自己的一点原则罢了。 白真准备了五个案例,但是显然边吃边聊要比边和边聊没效率的多,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也只讲了三个。白真觉得这钱赚得有点惶恐,徐方却表示听得很开心,期待下次。 等徐方又开车把他送回学校,踏着夜色走回寝室的途中,他才忽然悟过来,这与其说是什么咨询,徐方大概就是单纯的学会上故事没听够,想继续听故事会吧。瞬间白真觉得自己就像一说书的,囧囧有神地想道,这徐律师看起来风度翩翩,爱好却这么奇特,自己这故事也没有很好听啊…… 就这么神游天外地回到寝室,开门时没注意门其实没锁,白真一个踉跄推开了门,砰得一声木门撞倒了门口的郑启风,好死不死他手里拿了个盆,吓了一跳还被撞了一下,盆掉了。好在盆里没水,只是脆生生砸在了地上。 白真想到下午郑启风鞋吓掉了的样子,又开始笑得停不下来。 这郑启风学的是俄语,学外语的男的稀少,到了研究生就更少,因此外语系男生宿舍很少有同专业的住在一起。他学俄语,身量也和战斗民族有一拼,高高壮壮。他一把搂住白真的脖子把人拖进寝室,顺脚把门揣上。 “好汉饶命!”白真举双手投降,但是依旧停不下来笑声出卖了他的诚意。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郑启风一生气,老家的大碴子味儿就出来了,白真笑得更厉害了。 郑启风忍无可忍,拎起枕头暴打白真。然而他这种不痛不痒的暴打显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白真刚开始还躲几下,一会儿就干脆瘫在床上,你打任你打,我笑归我笑。郑启风越打他越想笑。 白真此人,除了属蛇,还有条知名属性,就是笑点有点一言难尽。郑启风最后都被他带笑了,把人头往他头上一扔,道:“操,你真够了。” 笑到腹肌酸痛,白真缓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己这笑点指不定哪天就能笑出几块腹肌来了,又觉好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事件都是编的~就看一乐~别当真~ ☆、第 3 章 03 手头的笔译经过这几天的冲刺奋斗,今天终于应该能齐活儿了。白真整个人步伐都轻快了,迈着小方步到了食堂。 在一楼转了一圈,哪个窗口都不想吃。上二楼转了一圈,又默默回到了一楼。 简直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白真叹了口气,久久无法说服自己吃任何一个窗口。大夏天的本来胃口就不好,在食堂逛一圈就更没胃口了,白真决定回宿舍叫个外卖。 外卖还没等到,先等到了郑启风。 “哎,你回来啦。”白真从床边探出个脑袋迎接他,道“怎么样?” “嗨,那哥们儿挺逗的。说是头天晚上和伙计喝酒,嗨到两三点,感觉不能开车了,就在伙计家待到第二天早晨再开车走的。”郑启风把包放下,顺便把汗透的T恤给脱了,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汗,“这天真热得狗都不愿动弹。” “然后呢然后呢。”白真又歪回了床上,蹬了蹬腿表示催促。 “然后路上追尾了。本来说赔点钱完事了,结果人受害者一闻这哥们儿身上酒气熏天的,就给报警了。警察一去一吹,浓度超标,就给逮回去了呗。” “那他撒谎了?” “那谁知道。要么他撒谎了,要么就是他们老毛子喝的酒太牛逼吧。”换了件干爽的T恤,郑启风才感觉活了过来。 “那怎么判的呢?” “说到这个才醉呢。今天就走了遍庭审流程,问了半天基本情况,最后说择日再判。回头还得去。” 白真躺在床上抱着个风扇吹,“咱们这儿的法庭是怎么样的,我还没去过呢。” “就新闻上看到的那样呗,没啥特别的。”郑启风坐到椅子上,也抱起了他的小风扇狂吹,“哪天你也接个国内的涉外审判不就完了。” “希望能接到吧。”白真懒洋洋接道。 外卖叫的麻辣香锅,不知道是不是厨师手抖放了两次辣,辣得白真涕泪横流,惨兮兮吃完,开始给那本设计书籍收尾。 郑启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床上睡着了,开始打起了小呼噜。白真就伴随着此君绵延不绝的小呼噜与设计师们进行着最后一部分灵魂对话。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按下保存之后,白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把译稿发给编辑之后,白真往后一躺又倒在床上,左右打了几个滚,整个人都雀跃了。兴奋了几分钟,看了眼表,下午三点。待办日程上写着一条“PM5:00 徐律师”,白真定了个四点的闹钟,决定也睡个午觉。 白真美滋滋地想道,学生生涯真是快活。多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样宁静的午后,外面烈日炎炎,我自在寝室巍然不动。当然,如果能没有对面床那位打呼噜的兄弟就更美好了。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坠入了梦乡。 闹钟响了按、响了按,延后了两次白真还是爬不起来,倒是把郑启风给吵醒了,他没好气地扔了个枕头过去。 “有事儿就赶紧起!” “啊啊啊!”白真有些抓狂地坐起来。这几天为了赶死线翻那本书,缺觉缺得厉害。猛一放松下来睡一觉,没睡够又得起来,弄得他有点暴躁。 洗了把脸,白真也缓过劲儿来了,想到暂时无事一身轻,整个人又轻快起来。他一向睡姿比较花样百出,这短短的一个午觉也不知怎么睡的,又睡出了个犀利的发型。然而刚刚起来时磨蹭了半天,再想安抚这些不听话的头发,时间就不太够用了。 于是白真顶着比上次见徐方时更鸡窝那么一点的头出门了。 “这个案子是强迫卖春的,当时闹得还挺大。”白真递过去一叠资料,是打印出来的几篇报道,他在旁边附上了翻译。 徐方接过来看了一眼,道:“确实,国内当时也报道了。这个你也有参与?” “参与了一部分。里面涉及到三个中国妇女。”白真想起这个案子,又叹了口气,“真是觉得好生气。” 那起案子涉及到好几个国家的受害者,主要是亚洲的,由于被骗、被卖等等原因被那个团伙控制。那起案子审了很久,白真只跟进了一部分,便把当时自己参与到的过程讲给了徐方。讲完之后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徐方给他倒了一杯酸梅汁。白真盯着杯子看了十几秒钟,忽然窗外闪过一条闪电,接着传来一声惊雷。白真吓得一个激灵。 徐方看着他整个人跳了一下,没憋住笑出了声。 窘迫代替了沉重,白真默默把酸梅汁喝了大半。外面下起了雨,白真出门不爱看天气预报,也没带伞。反正夏天的雨基本都是阵雨,索性吃慢点等雨停。万万没想到,慢慢悠悠吃完饭,甚至还比预计多讲了两个案子,雨还是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白真决定去楼上影城看个电影。还好今天是在商场里吃的饭。本以为徐方不会想浪费时间和他看电影,没想到对方表示要一道同行,白真自然也无可无不可。 随便选了个喜剧片,白真买了一桶爆米花跟着徐方进了影厅。这天不是双休日,也没什么大热的片子,影院人并没有很多。两人进场时片头刚播完,暗搓搓找位置坐下就开看了。白真看电影就爱吃个爆米花什么的,米花桶放在两人中间,却只有白真一直吃得停不下来。 徐方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细小的咀嚼声,终于忍不住也伸手准备抓点尝尝这爆米花究竟有多好吃。白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右手仍旧惯性地伸向米花桶,然后抓到了另一只手。 吓了一跳。 徐方也愣了一下。电影播了一半,白真吃爆米花就没停过,手上黏糊糊的,抓徐方的手抓了个正着。 两人各自抽回手。 白真把背后的书包拽出来开始找纸巾。可惜他没有什么随身带纸的习惯,书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找着,倒是摸出条手帕。他忙把手帕递给徐方擦手。 “……”徐方默默接过。 这电影前半段拍得还不错,后半段节奏开始注水,越发无聊。发觉身旁半天没有咔嚓咔嚓的动静,徐方才发现白真竟然睡着了。爆米花还剩一点,他默默伸手去拿。 就……还行吧。 正片一完影厅里的人都陆续离场,徐方等到片尾结束彩蛋播完,影厅又亮灯了才推了推白真。后者醒来的时候一脸迷茫。 影厅的昏暗的灯在人脸上打下暧昧的阴影,白真眼睛还有些睁不开,有些发怔地盯着徐方看了几秒。 徐方感觉心脏像是被小猫抓了一下。 “……啊。”白真终于回神,忙坐起身来。 吃了太多爆米花,白真手上的黏已经不是手帕能擦掉的了。两人跑去洗手,白真看到自己的手帕还在徐方的口袋里,便索要回来。方才在影厅了黑咕隆咚的,徐方也没看,擦了擦手就塞到上衣口袋里了。这会儿拿出来才发现,这手帕上印了一堆小黄鸡,极其富有童趣。本来白真掏出条手帕来他就觉得有些神奇了,看到这些卡通小黄鸡,他才发觉自己还是太天真,神奇可能是没有止境的。 看到徐方一言难尽的表情,白真忽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个不是我买的。它的来历说起来还挺神奇的。”白真接过手帕随手塞进兜里,“是我之前留学的时候,有一次自己出去旅游。然后迷路了,就找一个奶奶问路。结果她怕说不清楚,非要跟着带我一起去。” 两人往直梯走,白真继续道,“那会儿正好也是傍晚了,我本来计划就是去最后那一个点顺便看一圈就走,然后她就非陪着我逛了一圈。她也不是当地的,我俩最后在火车站分道扬镳,她给我的这个。” 白真歪了下头,想了一下道,“好像是买了好几条,要给孙子的。他们比较喜欢用手帕。”不过为什么会放在这个书包里他已经不记得了。 两人走到商场门口,雨已经停了。 “……反正还挺神奇的。” “嗯。”徐方应道。 ☆、第 4 章 04 白真蹭着顺风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方聊着。正聊到过两天可能又要回剧组做口译,故事会时间要再从长计议时,手机响了。 看到来显,白真欢快地按下接听键,“师哥!” 徐方挑眉,扫了副驾驶上的人一眼。 “好,知道啦,明天8点到剧组。”白真道,“那明天晚上我去找你呗,你有事儿没。” 大约是得到了电话那头的许可,白真的语气带上了些许雀跃,“那我想吃干煸豆角。” 待白真高高兴兴挂了电话,徐方问道:“师哥?” “嗯?”白真疑惑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是我师哥的电话。就刚刚和你说的剧组的翻译,之前他替我代班,今天刚出完外景,明天换回我去。” “你们这个叫法还挺传统。” 白真笑道,“是呀,我们一届也就三四个人,师门意识还挺重的。而且几届也不见得有一个男的,能不惺惺相惜嘛。我跟你说,我天天在那帮娘子军中间,感觉自己就像只被鹈鹕包围的狗,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 “……”徐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好笑道,“想象不出来。” “哎。”白真认真地叹了口气。 徐方没绷住笑出了声。 在剧组泡了一天,白真几度觉得热得要升天。好容易熬到收工,想到马上能吃上想了好久的干煸豆角,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刚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活力澎湃。 高高兴兴到了江城哲的小出租屋,一进门就闻到了饭香。 “啊啊世界第一伟大的师哥!”白真进门直奔里屋,书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为你讴歌!” 江城哲跟着进屋,有点无奈道,“做几个菜热死了。你再想吃炒菜就老老实实等天气凉快点了。夏天我可不再给你做了。” 白真咧嘴笑了,讨好道,“师哥辛苦啦。我想吃这个想吃到抓心挠肺!”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边聊边吃甚是愉快。白真吃到瘫在床上无法行动。他仰躺着,看到天花板上粘的一块块白纸,颇为满意地笑道,“师哥,看我这贴纸多机智。” 这出租屋比较老,有些地方墙皮爱掉不掉的,白真过来帮忙搬家时,看到天花板上那些危险的墙皮就浑身不得劲。总觉得那些墙皮在江城哲时睡觉时会掉进他嘴里。于是费了半天劲贴了一块块白纸上去挡住。 “好好,你最机智。”江城哲不想做任何评价。 白真傻笑。 最近缺觉还没缓过来,吃得太饱,瘫在江城哲床上没两分钟,他竟然睡着了。 “……”江城哲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位小师弟无忧无虑的睡脸,很想打人。最后还是任命地收拾起碗筷。 白真睡得昏天黑地,江城哲做练习做到11点也有点困,跑去洗漱了一圈回来把白真拽起来洗漱。白真迷迷糊糊冲了个澡,困得差点站着睡着,好容易洗完挣扎回江城哲床上,刚沾上枕头又秒睡了。 江城哲帮他定了个闹钟,也睡下了。 白真一大早被陌生的闹铃叫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江城哲定表从来都是往宽裕了定,白真看了一眼时间,倒头就想再睡一会儿,但被也醒过来的江城哲无情地阻止了。 “赶紧起来。” 白真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含糊不清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江城哲直接把人拽了起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反了他了。 白真一脸怨念地被赶去洗漱,预留出来的时间够他悠哉悠哉在早餐店里吃碗面再走了。想到可以久违地慢慢吃顿早饭,白真心情又好了起来。 然而在出卧室门准备走的时候,他好死不死地撇了一眼墙。 “……” 惊鸿一瞥。 白真整个人表情都裂了。墙上那一块块龟裂的墙皮,摧毁了他再次来这里的一切念想,师哥做得饭再好吃也没用! 整整一天白真也没能忘记江城哲房间的墙,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想,但就是忍不住。这个世界对强迫密恐患者太不友好了。 白真十分忧伤。 石川最近在赶戏份,白真作为翻译也跟着每天早出晚归地泡在剧组,刚巧徐方那边也在忙一起诉讼,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故事会也暂时搁置了,只在八月初进行了一次。 忙了将近一个月,石川的戏份基本完成,后续可能还有些需要补拍的地方。她马不停蹄地回国赶通告了,白真的剧组翻译之旅也暂告一段落。 郑启风回家过暑假了,宿舍只有白真一个人。他不太喜欢阳光,最喜欢在烈日炎炎的天气里拉上窗帘在屋里躺着,有点昏暗的空间最让他感到放松。 他在宿舍里过了几天咸鱼生活,醒了吃,吃了玩,玩累了随时睡,真真理想人生,好生惬意。 等他躺够了缓过劲儿来,紧接着又迎来了集中讲义。基本相当于提前半个月开学。不过半个月能修够一门课的学分,下学期就能少选一门课,还是很值得的。 这次的集中讲义主题是会议同传,白真他们专业人少,集中讲义便两个年级合在一起上。娘子军们陆陆续续回校,人齐了之后便张罗着一起吃饭,一行人跑去吃火锅。 白真坐在同学和学姐之间,默默当着万花从中一点绿,反正也已经绿习惯了。 “哎,我前几天看了一个美食纪录片。”孙蕊边涮着毛肚边道,“讲烧烤的。看到毛肚我想起来了。有一段讲到烤猪眼睛。” “啊?”姑娘们表情都有点裂。 暂且不去想为什么看到毛肚会想到烤猪眼,白真在听到烤猪眼睛几个字的时候脸已经皱起来了。 孙蕊继续道,“有一个画面就是那个老板娘端了一大盆猪眼在清理。” “……好恶心。”黄珊珊想象不能道。 “上面说烤猪眼特别好吃,就是有种爆浆的感觉还是什么的。”孙蕊吃了口毛肚,准备继续说下去。 白真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抗议道,“学姐……别说了……” 张若忽然笑起来,“说起来之前有次上课,传一个什么美食节目,好像是讲秋天吃鱼子吧,真儿不就翻了个什么‘这爆浆的口感令人欲罢不能’吗?简直神来之笔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不行,交流了好一会儿上课翻车现场,孙蕊又把话题拉回了烧烤纪录片。 “还有烤蝎子呢。” “你这看得都是什么纪录片啊……”李飞雪吐槽道。 “确定是美食纪录片吗……” 白真扶额反抗道,“不要说了……” 张若倒是有点兴趣的样子,“烤蝎子什么味道?” “说是脆的。”孙蕊详细复述了一下纪录片里的描述,又讲了一堆烤各种虫啦眼啦之类的东西。白真听得感觉自己快要升天了。终于等到了另一位学姐李飞雪的正义制裁。 “憋说这个了!”李飞雪拍了一下孙蕊的脑袋,“就不能烤点正常的东西吗!” 孙蕊得意洋洋道,“独恶恶不如众恶恶嘛。等会分享给你们啊。” “不用了!”众人异口同声道。难得娘子军们和白真意见相同。 只有张若无所谓道,“好啊好啊。” “学姐你只分享给她就好了,不要发群里了。”黄珊珊慌忙卖同学。 张若笑了笑,“珊珊,晚上我和你一起看呀。” 黄珊珊一脸惊恐地拽上身旁的朱俪,“俪俪我要去你宿舍住,我要换宿舍!” 孙蕊对自己的杀伤力十分满意。看到白真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忍不住又想去招惹。她把之前保存的烤猪眼系列截图翻出来,戳了戳他,“真儿,你看……” “……”白真选择死亡。 ☆、第 5 章 05 集中讲义并不算特别忙,也就是每天上上课、写写作业、写写作业以及写写作业而已。白真正沉浸在作业的海洋时,收到了徐方的微信。徐律师忙完了,邀他继续故事会这一伟大事业。 剩下的案例大概再有一两次就能讲完。白真对于这份事少钱多还管饭的活儿一直心怀惶恐,但有钱不赚王八蛋的心态还是战胜了他的惶恐,和徐方约了明晚见。 两人去了家泰餐店,白真点了盘什么奶油焗海鲜饭,徐方又叫了冬阴功汤之类的招牌菜,两人便开始边聊边等餐。 故事会也进行了几次,除了“正事”两人也会聊一些有的没的。白真的一大爱好就是杂学,什么都想知道一点,这也是他喜欢翻译的原因之一,因为每接一个新的活儿都能打开一展新世界的大门。除了自己讲案例给徐方,他也从徐方那儿打听了不少故事。 “……那个区挺乱的,有很多以前通过偷渡或是别的什么不太合法的方式到日本的人,自愿的或是被迫的都有,这么久也遣送不了了,他们有的已经在那里安家。但是本身文化程度也不高,生下的小孩也得不到良好的教育,有的用日语交流都困难,所以就越来越穷,越穷也越乱,犯罪率还是挺高的。” 白真舀了一勺刚上来的冬阴功汤,喝到嘴里的一瞬差点喷出来。他苦着脸瞄了一眼徐方,见对方倒是喝得神不改色。 感受到视线,徐方抬眼和白真对视了个正着,看到他一脸苦相,徐方挑眉道,“喝不惯?” “……”白真又尝试了一口,决定还是放弃吧。 这人和人的味觉,是没有可比性的。 喝了一口果汁压了压惊,白真继续道,“就这种二代问题还挺严重的。不过一般也就是小偷小摸小抢劫小斗殴之类的,基本也不会上法庭。但是他们平时混惯了,法律意识也淡薄,有时候一不小心会做过头。” 白真刚刚讲的过失杀人的案子,嫌疑人就是这种二代,他讲完了案子本身,又引申介绍起了这个背景。 徐方慢条斯理地喝着冬阴功汤,点评道,“这种问题想从根本上解决,还是要解决这些二代的教育问题。” 白真看着他那碗下去了大半的冬阴功汤,感到一阵幻觉式的牙酸,“是啊,那边也有一些学者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去解决这个教育问题。” 两人讨论了半天,白真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以前上课的时光,和徐方聊得挺开心。由于关于二代这个案例两人聊了太久,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故事会仍旧剩余三个案子没讲,一直讲这些正经事也有些累人,两人便决定下次再约。 徐方开车送白真回学校,两人在车上聊起了美食。白真晚上点的东西是叫什么奶油焗蛤蜊饭,吃得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疯狂想喝水。 白真还在不可思议于那奶油焗饭的神奇效果,徐方提议道,“很久没喝酒了,有空陪我去喝一杯吗?” 闻言,白真仰头思考了一下,后天上课,作业可以明天写,便欣然应邀。 徐方带白真去了一家清吧。白真酒量一般,也不嗜酒,点了杯名字看起来很清新的调和果酒。这果酒喝起来果然味道清新,有点甜味,喝着颇像白真以前在国外非常爱喝的白桃酒,那酒也就3度,他经常拿来当饮料喝。 他渴的不行,酒一上来就牛饮了一杯。 “……” 徐方又点了一杯给他。 “徐律师,给我讲点什么有意思的案子呗。”白真又开始套故事。 “……”徐方思考了一下道,“你知道五峰斋吧。” 白真点头。五峰斋是个饮料品牌,主要做茅根水的,茅根水是一种凉茶,在崇尚健康的人群里很有人气,白真倒是没怎么喝过。 “那百风堂呢?” 白真继续点头。百风堂也做茅根水,这两家属于竞争关系,似乎五峰斋这个牌子更老一些,不过百风堂这几年广告也打得飞起,具体哪家市场份额更大白真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它俩本来是一家吗?” 白真睁大眼睛,一脸吃瓜群众像。 徐方笑笑,继续道,“五峰斋这个名号很老了,他们的茅根水有祖传的配方,后来兄弟分家,一家拿了配方,另一家留了名号。后来拿了配方的还是想用祖传的名号,就用租用商标的方式和有商标权的这家合作。他们是以前不是分白色包装和蓝色包装的吗?” “嗯,我以前还想过两种包装有什么不一样,也没见上面有分口味。” “口味之分倒是没有,就是配方不一样。拿了配方那家用的是白色包装,据说蓝色包装的好像有些过甜,总之就是白色包装的市场份额比较大。然后五峰斋慢慢就不乐意了,提出的租用标准越来越苛刻,最后百风堂接受不了,就停止租用商标自创品牌了。” 白真目瞪口呆,“那他们现在市场份额怎么样?” 这案子当年业界挺火的,徐方也是全程关注下来,“后来五峰斋就一直打自己最正统的旗号,那时候不像现在,网络舆论比较发达,百风堂也没讲去宣扬这些背后的故事。就是打了很多广告提高新品牌的知名度。现在两家具体的份额怎样我倒没调查过,不过五峰斋的配方味道似乎是不太如百风堂,我估计百风堂现在的份额就算不如以前白罐包装时候的大,应该也不会太差。” 两人边喝边聊,白真已经喝了三杯果酒。再也不想吃奶油焗什么饭了,太特么渴了。 白真看了眼表,快十点了,宿舍十一点门禁,两人便准备打道回府。路上白真还在继续给徐方讲他们上课口译时嘴滑闹的一些笑话。 “上次我们中翻日,人家说的是女主人在家是光着脚的,结果……”白真顿了一下,小声嘀咕道,“结果什么来着……” 徐方看了副驾驶一眼,忽然意识到白真好像有点醉了。 “哦我想起来了!”白真忽然激动道,“因为……因为日语里光脚是裸足嘛,她嘴一滑说了个裸体……然后我们老师都愣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真笑着笑着没了声音。 正巧碰上红灯,徐方侧头看过去,发现白真靠在车窗上,眼睛闭着。 这是……睡着了? 徐方捏了捏他的脸,白真没反应。他又使劲捏了捏,白真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还是毫无反应。 “……” 徐方看着那个红印子,有点内疚,又轻轻抚了抚,好像这样能减轻疼痛一样。他到前面掉了个头,准备直接回家。他虽然送过白真回学校,可并不知道他宿舍在哪里。 白真虽然挺瘦的,可也是个男人,喝醉了一点自主意识都没有,徐方把他弄回家累得不行。其实徐方有健身的习惯,扛着白真走一段绝对是大气都不会喘一下的。但是徐律师今天似乎霉运当头,好巧不巧公寓的电梯坏了。 而他住在九楼。 徐方喝了半杯水,气儿顺过来了一点。 “羊腰子好,羊腰子妙,羊腰子的功效你知不知道~” 客厅里忽然传来的歌声吓得徐方差点呛到。 ☆、第 6 章 徐方感到一丝绝望。 白真的声音的确对他很有吸引力。精力集中做同传时的声音也好,演讲时有些紧张的声音也好,平常说话时放松状态下的声音也好,在他听来都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吸引力。 但这一切被这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歌声打破了。 徐方忽然意识到,那果酒的度数可能没有它喝起来那么清新。 白真从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各种神曲,唱到了《喀秋莎》等等各种老红歌。徐方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似乎是唱累了,白真咳了两声停止了他的演唱会。徐方这才移步到沙发旁,白真闭着眼睛,长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徐方平复了一下心情,过去把人架起来弄到了客房。他拧了条毛巾过来给白真擦脸,白真忽然睁开了眼睛。 徐方握着块毛巾贴在白真脸颊上,两人保持着这个有些诡异的状态对视了一会儿,白真眨了眨眼,忽然哑声道,“哥哥……” 徐方感觉心脏有点痒。 他收回的手准备冷却一下自己,刚站起来就被白真从背后拦腰抱住,重心不稳又跌了回去,两人倒在床上。 白真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闷声道,“不要走。” 徐方沉默了一会儿,心里邪恶的小人还是战胜了正义的小人。他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看着白真有点懵的样子,沉声道,“你确定不要我走?” 听到“走”字,白真马上伸手搂住徐方的脖子,拼命摇头。 徐方吻了下白真的额头。 毫无反应。 脸颊。 依旧毫无反应。 又由嘴角落至唇中。 白真睁大眼睛,嘴也张开想要说点什么,反而大开方便大门,徐方趁机长驱直入。白真愣了好一会儿,挣扎起来。 他本来头脑就不太清醒,被亲了半天更是感觉整个人都缺氧了,软手软脚的挣扎显得十分不走心。 他感觉哪里不太对,又无法清晰思考。只得跟着徐方一起坠入难耐的深渊。 白真被阳光刺醒了。 首先懵逼于完全陌生的环境。紧接着便被身上四处传来的异样感剥夺了所有的注意力。 “醒了?” 白真猛地转头,看到徐方赤着上半身正靠在床头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白真掀开凉被看了一眼,不仅看到自己什么也没穿,还看到了旁边那位也什么都没穿。 由于动作太激烈,他感到身下隐秘部位传来一阵异样感,心中顿时闪过一万个草泥马。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什么情况! 白真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圈,什么也没想起来,一切记忆停留在自己还在徐方车上的时候。徐方看着他紧闭双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样子,好笑地凑了过去。 白真一睁眼就看到徐方近在咫尺的脸。 “你睡了我,要负责的。”徐方一本正经道。 白真不服,感觉这人实力说瞎话,自己这感觉分明是被睡了! “谁睡你了!是你睡我了吧!” 徐方眨眨眼,讲起道理来,“我觉得这点应该根据哪方主动来判断。昨天是你抱着不让我走的。” “……” 徐方无所谓道,“好吧,那我负责吧。” “……不用你负责!”白真恨恨道。 “那还是你负责。” “我为什么要负责!”白真十分崩溃。 徐方又一次凑到白真面前,“男人要敢作敢当啊。”言罢又亲了下白真有点肿的嘴。 BOOM! 白真选择死亡。 门铃适时响起,徐方跑去客厅按了对讲机开门又回来穿衣服。看到大大方方遛鸟进卧室的某人,白真感觉眼睛瞬间瞎了,愤愤转身背对徐方。 徐方笑了下,没说什么。 听到徐方出了卧室门,白真愤然坐起,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衣服,未果。还没想好怎么办,徐方已经拿了一兜外卖进来。 “叫了粥,你现在吃点流食比较好。” 白真想打人。 “……我的衣服呢?” “洗了。”徐方把外卖放到床头柜上,又从衣柜里拿了身运动服扔到床上。“先穿这个吧。” “……”白真沉默了几秒,默默套上T恤,拿起裤子时动作又停滞了。 徐方刚把外卖摆好,看到白真呆滞的动作,才想起自己忘了拿一样略重要的东西。他在衣柜找了一圈,“不好意思,没有新的了。” “……”白真权衡再三,还是咬牙做个俊杰。 十分俊杰地吃了碗皮蛋粥,白真才想起来看了眼手机。惊觉已经两点多了。他跳了起来,身下又传来一阵不适,他原地转了两圈,跑到客厅准备想拿上书包走人。手机忽然又震了两下。点开后发现都是郑启风的微信。这位仁兄接了个口译的活儿,提前回校了。 早上11:13 大风:你咋没在寝室迎接我! 大风:去哪儿了? 中午12:29 大风:靠!寝室停电了! 中午12:40 大风:服了,好像附近施工电缆给挖断了。 大风:不知道啥时候来电。 下午14:33 大风:靠,你到底去哪儿了? 大风:回个话啊! 大风:妈的我看这电是来不了了。 大风:爷爷出门找地儿凉快去了! “……”白真看完室友的一串留言,又看了眼自己身上过于宽大的运动服,感到一阵绝望。他从书包里翻出笔袋,摸出了一个U盘。 “电脑能借我用下吗?”白真面无表情道,“我要写作业。” “……”徐方愣了一下,指了指书房的门,“里面有台式电脑,没有开机密码。” 白真一言不发钻进书房开启赶作业模式。 徐方以平均五分钟就要去厨房倒杯水的模式不断路过书房,发现白真一直带着耳机,有时盯着屏幕,有时闭着眼按紧一边耳机似乎是在努力听清,听上十几秒就要飞快在键盘上敲一会儿字。 大概路过了十几次,发现白真的状态无外乎上述三种,且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视线,徐方干脆端着水杯倚在门边大大方方盯着人看。他回想起昨晚白真开始时软手软脚的抗拒,到后来无意识的迎合,以及最最让他把持不住的,有些哑而带着点鼻音的呻吟。 食髓知味。 徐方若有所思着,手机响了。工作上有点急事,他不得不去趟事务所。看了眼依旧心无旁骛盯着电脑打字的白真,徐方决定默默走人。 等白真听译完整支视频,已经七点多了。按下保存健,他才忽然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出了书房找了点水喝,发现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白真惊讶的同时又松了口气。想了想,他索性坐下叫了个外卖,他实在是饿得无法行动了。 看了一圈,他决定叫个螺蛳粉。等外卖的时候,他自己回想了一下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越想越觉得眼前一黑。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奉行七字真言,就当无事发生过。 外卖来了他才发现,人苦逼起来真是喝个凉水都塞牙。送外卖竟然能漏送筷子。无奈之下,白真只得跑到厨房找了双筷子用。狼吞虎咽吃完,忽然觉得身下一阵不适。想到怎么回事,白真脸黑了一度。 徐方处理完工作回到家,果不其然,白真已经走了。这点他早已料到,但是他却料不到打开家门迎接他的是弥漫在家中的一股,浓烈而特殊的……臭味。 白真这是在他房间放了什么……报复他?在房间里遍寻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品,徐方只得开窗通风。没有吃过螺狮粉的徐律师,陷入一个疑惑当中,这是什么新型报复用空气怪味剂的味道? ☆、第 7 章 07 今天课上传了一堆世界警察到处多管闲事的新闻,还算轻松。下了课好容易拒绝了娘子军们要他这一点绿陪着去逛街的要求,白真松了口气,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宿舍。到宿舍要走上一阵儿,他戴上耳机边练跟读边走。 跟读有个挺炫酷的学名,叫影子练习,白真一路踩着树影一路听着新闻播客做影子练习。白真在校园里的人行道上走,经常低头不看路,踩着踩着树影的间隙中藏了个人影他也没注意,一脚踩在那影子的脸上。 侧面忽然一片阴影移动过来,还未反应过来白真就一脑袋撞了上去。耳机掉了一边,白真怒然抬头,“……” 徐方看着他低头一路自言自语走过来,自己要是不挡下路他大概是不会注意到路边还有个人的。 “我来接你吃饭。” “不用了。”白真摇头拒绝。 “你要对我负责啊。” “……”白真只想哭天抢地大喊一声冤。这位哥哥怎么看也没吃亏吧为什么要抓着他要负责啊! 欲哭无泪、欲辩无词、三十六计走为上。白真门头往前快步走。徐方人高手长,表演了一记苏力十足的手臂终点杀。白真不仅被拦了回来,还几乎被徐方半揽在怀里。 “不去的话我就在这儿亲你了。”徐方凑到白真耳边低声道。 白真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赶忙后退和人拉开距离,四周张望一圈,还好没什么人经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白真只觉这位徐律师脸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道、貌、岸、然。白真怒视之,徐方拉开车门,好整以暇地回视,满脸的心怀坦荡。 这眼神内功还未比拼完,白真忽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定睛一看,小路尽头的几个模糊的人影貌似正是娘子军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白真嗖地冲进了车里。 徐方似乎真的只是想带白真吃个饭,把人带去茶餐厅点了些清淡的菜式,吃完就很自觉地又把人送回了学校。白真全程以沉默表示抗议,徐方自顾自和他聊天,得不到回应也丝毫不觉尴尬。 一路把人送到宿舍门口,车刚停稳,白真就想开门走人,却发现车门还落着锁。一回头又发现徐方已经凑了过来,自己的鼻尖将将擦过他的鼻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吻了。 白真下意识地一张嘴,又一次完美地把自己卖了,徐方趁机攻城略地,白真的挣扎也尽数被化解,直被吻到大脑短路,不能思考。分开时两人唇角间还牵着一丝透明的线,白真呼吸不稳地看着那条线断裂,感觉自己像只烧开的水壶,腾地一下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BOOM! 徐方笑了下,道:“路上慢点。” 车门锁哒地一声弹开,白真火箭般地窜了出去。一路闷头奔回寝室,进了门就一头栽向柔软的床铺,白真内心不断重复土拨鼠大叫.gif。 可怜他一只纯洁了多年的白斩鸡,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闷在枕头里不知多久,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才爬了起来。看到扔在床上的书包,才想起来作业还没写。 “……” 欲哭无泪地掏U盘开电脑戴耳机,作业使人忘却烦恼。 这天课上白真同传时闹了个笑话,本来是个日翻中的新闻视频,不过是个关于雾霾的新闻,中间采访了几个中国人。他一路日翻中翻得非常集中精神,到了采访中国人的时候,他也顺着重复了一遍人家的中文,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和他一组在箱子里的黄珊珊当即就笑得不行了,他说完也反应过来,后半段也在笑场中度过。出了箱子就被老师嘲讽了。 下了课娘子军们也还在笑这件事,白真心累得不行,脑子里又开始循环各种鹈鹕夹狗的表情包。 一群人嘻嘻哈哈出了教学楼,就看到靠在车门上等人的徐方。徐律师笑得风度翩翩,白真却只看出了不怀好意。娘子军们好奇地看向白真,白真笑容僵硬地解释道,“之前学会上认识的律师,找我咨询点以前司法翻译的事。” 他很自觉地走过去坐上了徐方的车,催促后者赶紧出发,以免节外生枝。徐方自然遵命。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上课?”白真依稀记得自己和徐方说过集中讲义的事,可是具体时间地点又没告诉过他。 徐方如实作答:“那天抱你回家,你书包开了,东西掉了一地,正好看到你课表了。” “……”白真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嘛?” 徐方有些不解道,“我不是说过吗,你睡了我,要负责的。” 白真感觉自己要疯,怒极反笑道,“好吧,你要我怎么负责?” “嗯……”徐方沉吟了一下,“我还没想好。不过首先你不能躲着我,我要能确认到自己的债权不会产生坏账才能安心。” “……”白真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这位徐律师曾经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学识广博、谈吐得体、温文尔雅的,为什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斯文败类!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估摸着白真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徐方知道他挺喜欢吃辣,便选了家湘菜馆。白真化悲愤为食欲,吃得满头汗,辣到嘴肿。 “说起来,那天你在我家做了什么?那股怪味是什么?”徐方忽然想起被那味道支配了一夜的恐惧,问起罪魁祸首。 白真有点迷茫,“什么怪味?” “那天晚上我一回家,屋里一股味道。”似乎又回想到了那气味,徐方皱了下眉头。 白真皱眉回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你说螺蛳粉?” “螺蛳粉?” “……你不是没吃过吧?” 徐方诧异道,“是吃的?” 白真默默打开螺狮粉的百科递给徐方。 “……” 到了宿舍门口,白真如临大敌,正思考着要怎么对抗邪恶势力,就听到一声轻响,车门已经解锁了。 “怎么,你在期待什么吗?” “!”白真逃也似的冲下车。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徐方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东西一碰就炸,一点就着,让人更忍不住去逗弄。徐方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得到想要的,就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但他一点也不急,毕竟追逐猎物最有趣的还是在于追逐的过程。 白真进了寝室又一头闷进被子里,郑启风正聚精会神打游戏,抽空瞥了他一眼,不知他又抽什么风,也没搭理他。白真内心又开始无限重复土拨鼠大叫.gif,重复多了他不禁也和脑海中的表情包同步“啊!”了一声。 郑启风手一抖,一个抠脚操作,屏幕黑了。他气得不行,“白真!你他妈又咋了!” 白真整个人化身土拨鼠,保持频率地“啊!”了好几声。 “……”郑启风要疯。 叫了几声之后,白真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掏U盘开电脑戴耳机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是的,无论天塌了地陷了,还是郑启风爆炸了,都不能忘记写作业。 郑启风第不知多少次气炸了。 ☆、第 8 章 08 在徐方时不时的撩拨中,集中讲义结课了。正式开学后,白真步入了研二,课表稀疏,他也有了更多时间攒活儿。 开学后的第一节课口译认知理论在周二下午,全天就这么一节课,这也是白真最后一门公选课。说起这门课的老师,那是出了名的龟毛,白真还记得上上学期他教公选翻译理论,期末小论文要写5000字,这倒没什么,可他接下来的要求就惊天地泣鬼神了。此老师是这样解释字数要求的,“什么叫5000字左右呢,就是你可以写4999个字或者5001个字,剩下的我就不接受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大教室里响起了各种惊叹词,还是不同语种的——毕竟是公选课。最后白真东删西添的交了份正正好好5000字的论文,也是一把辛酸泪。 在培民楼门口看到徐方的一瞬,白真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敬佩。之前集中培训是在他们院的云间楼上的,而培民楼是公共教学楼,和云间楼隔着天南海北,徐方怕是把他们学校的地形都摸透了,也是不容易。 张若也看到了徐方,挑了下眉问白真,“你们这咨询还没完呢?” “啊……嗯,我先走了。”白真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奔着徐方去了。 朱俪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感觉他有猫腻。” 黄珊珊一手挽一个,把两人拽走,“哎呀,你们怎么这么八婆。” 朱俪反驳道,“那个傻子给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呢,我这是关心他。” 张若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白真上了徐方的车,她皱了皱眉,没说话,任黄珊珊拖着走。 开门上车系安全带,一套动作流畅程度堪比写作业,白真忽然意识到人的习惯太可怕,他又是个属蛇的,懒得想懒得动,索性随他去吧。反正徐方也没再做过什么,只是偶尔吃个饭而已,以后怎样再见招拆招吧。 “你以后别在教学楼门口行吗?”白真板着脸。 “那我约你就会出来吗?”徐方反问。 “……我要写作业做兼职,不可能每次随叫随到。” 徐方了然,点头道,“下次和你提前约好。” 白真正不知回什么,电话响了,拯救了他的尴尬恐惧症。是院里翻译中心老师的电话,问他要不要接个口译的活儿。上次他还羡慕郑启风上法庭了,这次他可以进看守所了,也是美滋滋。 徐方听到他刚刚提到什么看守所,挂了电话心情还倍儿好,奇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有个口译,要去看守所了解情况。”白真和颜悦色,手机吱吱震动了两下,他又点开手机回消息,边打字边和徐方简单说了几句。简单来说就是个日本留学生和韩国留学生斗殴,现在韩国留学生要告日本留学生故意伤害,过几天要他陪律师去看守所了解下情况。具体的案情他也还不清楚。 白真回完消息,又攒了个试译,编辑给他发了几页扫面图,他大概看了两眼,是本园艺的书。上面一串串片假名看得他眼晕,回去有的查了。不过这家出版社的稿酬还算大方,交期也不苛刻,白真一向喜欢他们家的活儿。 人逢喜事精神爽,况且白真也想好了应对徐方的法子——以不变应万变,态度反而自然了许多。一顿饭吃得挺融洽,白真讲了半天5000字老师的故事,徐方也回馈以大学时某位人称冯博士的故事。这位冯博士是个讲师,不喜学生叫他老师,每每喜欢把自己是博士挂在嘴边,大家为了满足他,都叫他冯博。这冯博三十几岁已经是个油光程亮的地中海,人又矮小长得老相,偏生还喜欢骚扰女学生。直到有一天他对带论文的一个女学生下手,以自己在打网球为由,让人晚上再去找他讨论论文。这女学生将计就计,单刀赴会,录音视频俱在,可怜冯博还没真正骚扰成功过,就闹了个身败名裂。那位巾帼英雄的事迹至今还为学弟学妹津津乐道。 白真最喜欢听故事,因为可以想象不同状态的生活,这样就会觉得世界宽广,心情也自然开阔。他自认为想到了绝好的应对方式,又听了半天法学院的故事,甚是满足,高高兴兴回宿舍肝试译去了。 徐方果然没再出现在教学楼下,白真通体舒泰了几天。晚上娘子军们准备攒个茶话会,让他去叫江城哲,一通电话过去得知江城哲在和杜容吃饭,便顺口也邀了杜容。杜容是之前做剧组翻译时认识的,演的女主弟弟,和女主对戏比较多,他给女主做翻译,两人接触也比较多。杜容为人和善,也没什么明星架子,白真挺喜欢他的。 之前有段时间他跟着老师去外地做会了,剧组翻译的活儿拜托给了江城哲一阵,没想到那两人好像因此交上了朋友。不过在白真看来,他师哥人帅有才做饭还无敌好吃,谁都会愿意和他做朋友。 白真其实不是很喜欢茶道。他一条蛇,让他喝个茶这么费劲简直要他的老命。点茶前主人要先将帛纱以一种复杂的方式讲究地折好再轻拭茶具,一是要清洁茶具,二是要净化内心。擦茶罐擦茶杓不管擦什么姿势都各有讲究。清洁茶碗就更复杂了,要先用茶巾再用茶筅和清水清洁。 点茶么就更累了,要用手腕的力而非手臂的力,要非常、非常快速。他每次点的手都要抽筋也还是会被娘子军们群嘲。 喝茶也没多轻松,又是转盘子啦又是转茶碗的,吃个点心用怀纸擦个手也有姿势要求,喝茶要三口半,喝完还要观赏茶碗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规矩不胜繁琐。虽然看茶道老师演示时是极具美感的,可要自己做白真就敬谢不敏了。 不过娘子军们喜欢,时不时喜欢搞个同门茶话会之类的,他也不敢不参加。参加了又免不了被揉圆搓扁一圈,好生苦逼。 一群人闹腾到九点多,白真回了寝室才发现手机上有未读消息,点开一看发现是徐方。 晚上19:18 徐方:明天两点我来接你。 徐方:我和看守所约了两点半。 白真眯起眼睛,疑惑地来回看了几遍,犹豫地回了一句。 晚上21:50 HAKU:……? 他忽然想起今天翻译中心的老师是和他说了,把他联系方式给律师了,明天要去看守所,但是律师要先去系统上预约时间,他还纳闷怎么也没接到联系,后来茶话会一来二去的他就忘记这事儿了。这这这、难道……手机震了一下,徐方的回复印证了他的猜想。 晚上21:56 徐方:留学生斗殴那个案子,明天去了解下情况。 “……”白真目瞪口呆。 这货不是主攻知识产权的吗……? 那厢徐方还在加班审个合同,回了消息之后想象了一下白真可能的反应,不禁笑了。这斗殴事件很常见,留学生斗殴,还限定了国籍,就不常见了。昨天凑巧听到同事在吐槽什么一个台灯引发的血案,他听了几耳朵,就和白真讲的对上号了,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案子比较简单,他从另一位同事手里讨了过来,对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只是很惊讶他干嘛要揽这个活儿。 徐方笑而不语。 ☆、第 9 章 09 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那辆已经很熟悉的车。白真左顾右盼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熟人,才蹬蹬蹬跑过去上了车,坐上车他才有些囧地想到,为什么自己要搞得这么像做贼心虚呢!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传说中的被包养的女大学生啊!啊……呸!什么女大学生!不对,什么包养! 他心里胡思乱想,脸上也青一阵红一阵,徐方余光扫到他变幻莫测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只提醒了一句,“安全带系上。” 可白真沉浸在自己的被害妄想中,充耳不闻。正好吃了个红灯,徐方叹了口气,拉上手刹,测过身去拉副驾驶的安全带准备帮他系上。这姿势在白真看来就是他忽然凑了上来还离自己极近,于是条件反射的蹿了一下,脑袋砰得一声撞上车顶。徐方似乎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的反应,也吓了一跳。 这时红灯也变成了绿灯,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几声喇叭,徐方无奈,赶忙重新开车。白真狠狠撞了一下,还不小心咬了下舌头,疼得泪眼汪汪,无语凝噎。 “……我只是想帮你系个安全带。” “人哈人哈死人知道吗!”白真控诉道,发现自己舌头都不听使唤,更惊悚了。这等下怎么做翻译! 徐方:“……” 好在到了看守所,他受了轻伤的舌头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第一次到看守所,白真有点小兴奋,好奇地偷偷四处打量。把通讯设备都寄存好,到了会客室,白真才发现真的和新闻里看到的差不多,顿时新奇劲儿就过去了。他正了正神色,开始认真工作。 来时路上徐方给他讲了下大致情况,问询就是要按程序一步一步理清案发经过,有的即使已经知道也要一步步按时间条理问下去,所有细节都要客观还原。这个程序有时会显得有些无聊甚至多此一举,但必须按部就班走一遍。尽管徐方一直在引导问询走向,但这位留学生似乎很是健谈,喜欢说些有的没的,白真也因此刻画出一个更完整丰满的事实经过。 这日本留学生与韩国留学生都在W大上学,俩人还是室友,平日里关系就一般,那日本留学生喜欢学习,晚上一般看书都看到挺晚,而韩国留学生睡觉不喜欢有亮,两人没少因为这个产生口角。案发那天,韩国留学生八点多回寝室就非要熄灯睡觉,日本留学生不同意,平日里就互相不满的两个人就打将起来。 徐方详细询问了打斗的全过程,包括是用哪只手打了对方哪个部位等等。韩国留学生先动的手,两人由推搡升级为打斗,日本留学生一记右勾拳打断了韩国留学生的鼻梁,并且还在后续推搡过程中将韩国留学生推到了桌子边,后者把胳膊也撞断了。从结果上来说,韩国留学生受的伤要惨烈的多,必经两处骨折,而日本留学生只是些鼻青脸肿的皮外伤。 这事往小了说只要二人统一私了和解即可,可问题是韩国留学生提出的和解条件有些苛刻,也不知是他真想狮子大开口还是故意提出苛刻条件,真正目的是不接受和解。这日本留学生也是个倔脾气,坚决不让对方如意,落得现在要被起诉的境地。 由于这日本留学生太罗嗦,导致预约的会客时间结束也没能问询完所有想谈的,只能下次继续。出了会客室,白真才唏嘘到,“他为啥就不能用台灯……” 徐方想起那天也有同事在议论什么“台灯引发的血案”,有些好笑道,“用台灯也没用,很明显就是积愤爆发。” 白真想了想,要不是找事儿,哪有八点多就非让熄灯的。不过人可能也真是那天有点什么就想早睡。寝室生活要想和谐,还是得互相谦让,不然这不就头破血流了。白真撇了撇嘴,感觉这案情也是有点醉醉的。 一走出看守所,白真就猛的被狂风刮的倒退一步。 “……” 这天怎么变得这么快。大风呼啸着,颇有种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气势。白真这才注意到,这大下午的天色都有点暗了。 两人一路顶着风上了车,才双双出了一口气。 白真出门从来不爱看天气预报,巧的是,徐方也不爱看天气预报。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大雨哗地一下一瞬倾盆。徐方的手机响了一下,开始智能播报气象台发布的天气预警。原来是台风。A市虽地处可能受到台风灾害的地区,但却能常年完美避开台风,基本也就是受点波及的情况比较多。 这次看情况也是波及,不过是波及得比以往略严重些罢了。他俩也是挺衰的,赶了个好时候。雨越来越大,雨刷都有些刷不急。徐方开车一直挺稳,习惯很好,雨天行车危险,他也敛了精神专心开车,本来车里还放着歌,徐方嫌吵,便把歌关了,车里顿时一片沉默。上了高架,车窗外雨声磅礴,徐方忽然意识到白真好像很久都没动静。 他扫了一眼副驾驶,发现白真正抱着书包,整个人低着头,看着像是睡着了。 “……白真?”他试探着叫了两声,没人回应。徐方忍不住腹诽,这小东西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又开了一阵,徐方忽然听到一声艰涩的“停车”。自然是白真发出的声音,虽然音量很小,徐方也听见了,可听见了不代表能理解。 “嗯?” “……停车。” 徐方看了一眼副驾驶,发现白真似乎在发抖。 “你怎么了?”徐方也想停车,可眼下还在高架上,总得下了高架才能找地方停车。白真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把书包顶在头上,似乎想用书包遮住头脸。 徐方看他这副样子,神情也严肃起来,找了个最近的出口下了高架。他找了个街边把车停了,白真整个人快缩到座位下面了,抖得筛糠一样。 “车停了,你没事吧?”徐方皱着眉,试探着和白真搭话,对方却毫无回应。他伸手想去把白真的书包拿下来,还未碰到人,车窗上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徐方吓了一跳,原来是只可怜的鸟儿在风雨中撞上了车窗,可能凶多吉少了。 白真也吓得弹了一下,拽着书包的手指节都泛白了。徐方解了安全带,把白真揽了过来护在怀里。没想到这个动作反而更加刺激了白真,他大叫着抗拒起来,“不要!不要!” 徐方自然不会勉强他,马上松开了手。可上半身还未退回驾驶席,就被白真抱住了。他整个头闷在白真怀里,被抱得紧紧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本来他从驾驶席凑到副驾驶的姿势就挺别扭的,现在又被白真以这么别扭的一个姿势搂着,感觉就像在受什么诡异的刑罚。可白真现在一看状态就不对,徐方还是不想拂了他的意。 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多久,徐方感觉胳膊腿都麻了,忍不住动了一下。白真马上抱得更紧了。 “……”徐方感觉真的要窒息了。他闷在白真怀里,白真的心跳声近在耳边,那心跳声像兔子似的跳得极快。半晌,徐方缓缓开口道,“好点了吗?不然我们先找个休息的地方,总在车里也不方便。” 他说完便静静等白真回应。 ☆、第 10 章 10 就在徐方感觉真心快要维持不了这别扭的姿势了时,他感觉到白真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他。徐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到白真低头捂着眼睛不断深呼吸着,似乎在平复心情。 “……对不起,我……我不太能雨天坐车。”白真的声音哑得不行。 徐方柔声道,“那我们等雨停了再走。” 白真摇了摇头,“我没事了,找个地铁站把我撂下就行,你不是还要回事务所?” 徐方思索了一下,重新发动车。车窗外铺天盖地的雨声在白真听来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只能集中一切精神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好想…… 忽然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徐方把自己的西装罩到了白真头上。柔软的布料带着温热的体温,黑暗包裹着白真,看不见、听不见、看不见、听不见,白真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一些。 徐方本来开车就挺稳的,这会儿更是开出了老爷车的速度,在暴雨中龟速行驶。不知开了多久,雨声渐渐消失,感觉车停了下来,白真才慢慢掀开自己的西服盖头,发现车外一片昏昏暗暗——这哪是什么地铁站,分明是个地下车库。 “我家比较近,上来休息下等雨停吧。”徐方边熄火边说。看白真没接茬,他又继续道,“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白真倒不是这个意思,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点过意不去,只得道:“……谢谢。” 从地下车库乘电梯直接到了九楼,白真一路沉默跟着徐方走。一进门就听到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才知道外面雨势依旧。徐方出门前开了窗通风,这会儿不仅通了风了,还顺带通了不少水。落地窗边溅了一圈水。 徐方先进去关了一圈窗,雨声骤减。回了客厅发现白真还傻站在玄关,把人拉到沙发前坐下。 “……你不用去上班了吗?”白真问道。 徐方抚上白真的脸颊,拇指摩挲了一下,沾了一手湿凉的水渍。他笑了一下道,“我陪你。” 白真有些愣神。他看着徐方又起身去卧室翻了一阵,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耳机,边走边道,“这房子隔音效果一般,试试看这个。” 说着便把耳机扣在了白真头上。这耳机隔音效果非凡,白真感觉自己忽然聋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了。其实他只是不能雨天在车里,对雨声并没有那么避之蛇蝎。可他又有点舍不得拿下这耳机。 徐方又去倒了杯水递给白真,然后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要去书房。 白真点了点头。他看着徐方进了书房,自己就抱着水杯发呆。心情渐渐平复,刚刚闹腾了一阵,这会儿忽然放松下来,眼皮沉得有点睁不开。不知小憩了多久,白真忽然被梦惊醒了。他梦到去做会,不知为什么完全没有准备,完全听不懂翻不出,冷汗涔涔,箱子里还就他一个人,会场里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妥妥的翻车现场。 于是白真吓醒了。然后想起明天要上课,作业还没写完。 “……” 书房里又添一个活口。徐方拿着笔记本办公,白真又借用了台式机写作业。徐方审完手头的文件,白真还在电脑前挣扎。 外面雨小了不少,徐方想了想,还是决定叫外卖。要是外面还是暴雨,他就只能委屈白真一起吃泡面了。他这儿除了泡面没什么能吃的。 外卖到的时候白真刚好写完。徐方把叫的煲仔饭放在餐桌上,喊白真吃饭。两人坐定打开袋子,发现没有餐具。对白真来说,是又没有餐具。 “……” 有时候人衰起来,真是衰得妙不可言。接过徐方拿来的餐具,白真埋头安静吃饭。吃了几口,总觉得有股若有似无的怪味。他有些疑惑,难道这饭坏了?他又仔细感受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怪味是每次筷子送到嘴边才会闻到。于是他嗅了下筷子。 “……” 似乎确实是筷子上的味道。而且有些似曾相识……白真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这味道是什么了——螺狮粉。上次他也是用的这双筷子,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味道竟然还能如此刻骨铭心地残留在筷子里……不知该说是木筷子可怕还是螺狮粉可怕了。 想到这里白真忽然笑了起来。徐方不明所以。白真把自己的筷子凑到他面前,徐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怪味,他不禁往后躲了一下。 白真笑得更不行了。半晌,徐方才想起来这味道是什么。 “对……对不起……”白真上气不接下气地给徐方解释了一通。 “……”徐方本来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好笑,倒是被白真的反应逗笑了。 持续了小半天的暴雨终于渐渐停了。时间还不算太晚,白真第二天一早又有课,徐方便把人送回了学校。临走前还把白真落在这儿的衣服拿给了他。思及这衣服为什么会在这儿,白真的脸腾一下红了。 郑启风奔赴战斗民族参加学会了,寝室就他自己。把衣服放进衣柜时,看到角落里还塞着一套不属于自己的运动服。又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白真只想以头抢地,彻底变成了一只熟透的虾。 他砰地一声把衣柜门关上,额头顶着柜门,右手一通狂敲。冷静下来后,他开了电脑,把刚写完的后半部分作业与之前写好的前半段整合起来,好在明天课前打印。再洗好澡已经十点多了,白真胡乱吹着头发,顺手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他嫌吹头发麻烦,每次都是吹个差不多就算完事。关了吹风机,他盯着手里的药盒看了半晌,又把东西原样塞回了抽屉。 还没到睡觉的点儿,他打算再做点练习。能躺着做的练习他一向不会选择坐着做,白真开了个新闻播客闭着眼做睡前跟读。什么曾经市场份额第二的连锁便利店成功赶超荣登第一宝座,相扑比赛哪个哪个又赢了,哪里又地震了等等。一整个新闻节目还没完,白真跟着跟着就没音儿了。 一夜无梦。 ☆、第 11 章 11 翻译中心的散财天女又给派活儿了,白真最近捞钱捞得盆满钵满心情甚好。美院就在他们学校对面,可谓钱多事儿少离家近之典范。说是就在对面,介于F大魔幻的占地面积,走过去还是有点累,白真扫了个共享单车溜达了过去。 A市的美院是出了名的小资,没事喜欢请请各国的外教来客座指导,不过说到底还是讲英语的多,对门儿寝室英语系的哥们儿就长期占着这么个肥差,另郑启风好生嫉妒。毕竟这位仁兄赚点外快最后总落得无奈陪酒的境地,虽说他出身地也算半个战斗民族,可和真正纯种的伏特加泡澡的老毛子们还是比不起的。 美院这次请来的画家是个业界新贵,刚得了几个奖,近两年风头正盛。到了画室,新贵画家先是讲了些有的没的,便让众学生们摆好画具准备开画了。白真还未思考这是要画什么,就见一颇有健身教练风范的大哥走到了画室中央,开始脱衣服。他脱上衣的时候白真愣了一下,接着又见他麻利地把裤子也脱了,然后是内裤,瞬间一丝不挂。 白真目瞪口呆。 学生们毫无反应地开始在自己的画板上刷刷作起画来,外教开始四处指导,白真便跟着看了一圈各种角度各种画风的裸男,还要翻译指导如何画裸男……指导的与被指导的都只沉浸于艺术创作,探讨如何更写实地画出某些重点部位时,语气神情都没得半点不自然。白真翻的眼皮直抽,语气上倒是没露了怯,也是平静如水。 翻着翻着,他的内心也毫无起伏了。他们有时盯着人家模特重点部位仔细观察,讨论如何如何时,他便也跟着一起盯。阿弥陀佛,白真感觉又突破了一层自我。 在美院待了一上午,在新贵画家的盛情邀请下,和他还有裸男大哥一起吃了美院的风味小灶。席间画家先生一直坚持不懈的用有些蹩脚的英语和裸男大哥交流着,偶尔实在表达不出便拜托白真翻上几句,也得亏还有这么个活计,不然白真觉得自己就是活脱脱一个探照灯级的电灯泡。 这世界好可怕。 吃饭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大雨。下午还要去看守所,白真只得打着伞走回去。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白真正赶着雨势最盛的时候走,没走两步裤脚就湿了。 本来路程也不短,下雨走得更慢,白真索性带了耳机边走边练跟读。这影子练习不用太过脑子,走路时练最好不过,若是练同传则太需要精神集中,不太安全。不过虽说跟读不需要特别集中,白真也只在人少的路上练。 这两天出了起轰动的连环杀人分尸案,一听新闻就铺天盖地的都是此案相关,白真正好就听了个案情梳理的新闻。他边跟边听,正跟到“最后一名受害者的老公带着警察找到嫌疑人住所,进门一看发现屋里放着一台冰柜,打开一看……”,便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水。 “……” 看着一辆赶着投胎的苍蝇绿色的车扬长而去,白真气得不行。这条路两边低中间高,路面积了很多水,那染成苍蝇绿的车非要在大雨天证明自己有一颗成为跑车的心,溅了他一身的水。半边身体都湿透了,衣服裤子黏在身上,白真丧了吧唧地回了寝室。 风风火火洗了个澡,头发只来得及胡乱吹了两下,就急急忙忙又出门了。阵雨已经过去,大概是考虑到有积雨不好走,徐方直接到寝室门口接的人。 白真是个自然卷,头发湿的时候就显得更卷。看到他这造型,徐方挑眉道,“淋雨了?” 白真一撇嘴,义愤填膺地控诉了一遍那苍蝇车的没素质恶行,委屈得不行。徐方不知从哪儿变出条毛巾扔给他,“擦干点,别感冒了。” 胡乱擦了一通,那一头卷毛乱得四仰八叉,徐方没忍住揉了一把。 “……”对于被揉脑袋这件事,白真已经很习惯了。被师姐揉、被师哥揉、娘子军们没事还要扒拉几下,郑启风偶尔也会手欠。大概他这头自然卷,真的很像狗吧……白真沉浸在自己是个狗的悲伤中不能自拔。 这次问询把上次没问完的事情补全了,还又收获了一堆韩国留学生的黑料,白真算是彻底认识到了俩人的积怨之深。这人和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在寝室吃个韭菜馅的包子都要被拿来怼……他俩就算这次不因为熄灯引发血案,迟早也得因为诸如我学习你却放音乐之类的事情掐起来。 看守所外面的地面也不平整,四处都有深深浅浅的小水洼,白真走路不看路,刚出了看守所就吧唧一下踩了个正着。他自己鞋湿了也便罢了,还溅了徐方一裤腿泥点子。 “……” “……没事。”徐方不在意道。 白真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到上次来看守所的种种,白真虽然尴尬地想地遁,却又觉得必须感谢一下徐方,便硬着头皮提出请人吃饭。 徐方自然欣然接受。 大约是徐方的态度太过自然,白真尴尬恐惧到极限之后反倒也自然许多。他几乎已经忘了徐方“斯文败类”的设定,眼前的徐律师又恢复了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形象。 吃了饭去停车场要经过商场中心的喷泉花园。看着喷泉中心的裸男雕塑,白真就想起了上午的美院经历。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怎样围观了各个角度各种画风裸男,喷泉忽然哗得一声喷了起来——这还是个音乐喷泉。自己旁边忽然喷出几条水柱,还响起了弦乐,白真惊得一踉跄,身体拧巴了一下就要仰面往喷泉池倒去。 徐方及时拉住了他的右手把人带了回来,白真依着惯性跌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左手还好死不死扒在了一块鼓囊囊的胸肌上。 “……” 白真忙要起身,却被按了回去。耳边传来徐方压低的声音,“你看,让你在我面前说了这么半天裸男。” “我要吃醋了。” 耳垂被咬了。 顺便还被亲了一下下颌角。 BOOM! 白真又双叒叕爆炸了。 他甩下这果然还是斯文败类的徐大律师一路奔向地铁自行回了学校。和从战斗民族凯旋回来的郑启风前后脚到了寝室。他坐在桌前呆愣愣地开启放空模式无法思考,郑启风放了个东西在他桌上,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郑大爷是个真糙汉,带的土产也毫无新意,是一对套娃。这对套娃脸贴脸地站在他桌上,白真一个强迫症,便忍不住上手想把套娃摆正。没成想这套娃竟其实是由一根线连在一起的,他拽了一下,那线又自动回弹,两个套娃又蹭蹭蹭恢复了脸贴脸的状态。 “……” 这他妈还是对亲吻套娃! 郑启风对自己这颇具新意的土产很有自信,却不知触了白真哪门子霉头,换来了一顿暴打,冤得不行。 白真真的很气。 ☆、第 12 章 12 白真又一次踏入给他留下过心理阴影的江城哲的出租屋。 前些天胡瑞攒了个会,那会要开5天,两个人做不下来,除了江城哲还叫上了他和孙蕊。本来提前给了稿子,时间还算充裕,结果临了这几天稿子翻来覆去改,弄得他们头昏脑胀。江城哲便是备稿搞到三更半夜,倒霉催的热水器坏了,又疯狂想洗澡,一通夜半凉水澡下来,华丽丽地重感冒到爬不起来了。 白真只得应召前来看护病号。 之前跟的剧组今天要上综艺宣传,白真作为女一号石川的随行翻译也要跟着一起上节目。江城哲一直昏昏沉沉睡着,白真就在他屋里捯饬了一下午要改的稿子,走前给他强行灌了一锅粥。 第一次上电视,白真只想做个透明背景墙,可主持人不知为何没事还要cue他几下。最过分的是还编排了一个所谓“考验运气”的游戏,几盘寿司中有一盘加了芥末的,每轮淘汰一人,看谁笑到最后。而过分之处在于,白真被赶鸭子上架代替石川参与了这个游戏。 他一向是个商场抽奖连鼓励奖都摸不到的主儿,这游戏最倒霉的倒不是先吃到芥末的人,而是倒数第二个被淘汰的人——先是吃了个撑,然后还是要接受这么一下轰炸,那种功亏一篑人间不值得的感觉,才是倒霉之最。 非常幸运,这倒霉之最的头衔最终是落在杜容头上了。人要怀抱希望,坚信总有一个比你更霉的。白真被炸得头晕目眩,拼命忍耐几欲呛出来的涕泪,眼睁睁见证了一个比他更霉的倒霉之王的诞生。 下了节目白真就开始连打喷嚏。杜容正好路过,便寒暄了几句。白真表示要去看一眼卧床不起的师哥还能不能行,杜容也要求同行。 顺便蹭了杜容的顺风车,白真打了一路喷嚏,正鼻塞着,接了通孙蕊的电话之后鼻塞转心塞了。稿子又双叒叕他妈要改了! 江城哲那厢还病着,白真他们只能决定把他那份分一下。由于急着赶回去肝稿子,白真便把师哥交给了杜容,自己赶回去搬砖了。备稿备得怀疑人生,到要上场也就破罐破摔了。毕竟准备得再好,大牛们还是大都喜欢临场发挥。 第一个上午是几个基调演讲,套话一堆堆,他们翻起来也算美滋滋。到了下午的几场报告,就开始幺蛾子乱飞了。有一位大牛讲了半场之后莫名嗨了起来,临时起意要和大家分享一下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翻这句话时,白真虽然内心咬牙切齿,语气上却还是八方不动。艰难地翻了一会儿,他们本来是二十分钟交替,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窒息,江城哲提前了十分钟接了过去。他感冒还没完全好,声音带了一点鼻音,和往常感觉完全不同。 他也不可能完全跟上这大牛放飞的节奏,因此故意放慢了一点语速,减少了一些传递的信息量。但重点在于语速要均匀,才会听起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这种出于无奈的睁眼唬人技能,是要经历无数翻车现场之后才能练就的。 白真最开始遇到这种情况,大脑基本就是一片空白,人家最后再拐回稿子上他也跟不上了。后来就变得吭吭巴巴硬着头皮也要跟,再后来学聪明了也开始会唬人了,比如台上人说着说着跑偏说了点有的没的,而他又翻不出来的时候,就继续顺着稿子说,甚至参照稿子编点什么。总之就是临场发挥、临机应变。 可他毕竟翻的车没有江城哲多,有时候还是会显得有些急,而越急越容易乱,做不到江城哲那么沉稳。师哥给兜底,简直安全感爆棚。 做这种大型会的节奏基本就是白天做会晚上备稿,也算是规律生活了。他们晚上都是收工就各回各家备稿了,也就中午会凑在一起吃个会务餐。白真每天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晃来晃去,到第三天,胡瑞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真儿,你晚上几点睡的?” “……啊?”白真慢吞吞地吃着饭,反应巨慢,“一点多吧……” 闻言,胡瑞蹙了下眉,“一点多怎么这几天看着这么颓?魂儿都没了。” 孙蕊明显不信,“老实交代,晚上干什么了?” 对着这一大一小两位学姐,白真有气无力道,“没干什么啊,就备稿啊……” “你这表情,肯定是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孙蕊眯了眯眼睛道。 他们搬起砖来,工作时间基本不太规律。打个鸡血肝个十天半月的都是家常便饭,肝完了歇一段也就调节过来了。一点多睡确实不至于让他这么精神萎靡。他也确实备稿只备到一点多就躺下了,可躺下不代表就能睡着,睡着不代表就能睡好。 ……都他妈怪徐方! 总是要做奇怪的事! 他一躺下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睡着了还总做……奇怪的梦!要说帅!师哥长得就很帅!能力强!性格好!做饭无敌棒!苏遍天下无敌手!就算活了二十几年忽然发现自己性向可能不太对头!放着这么苏的师哥不肖想!为什么要一直梦到徐方!还他妈是……春梦! 而且!不是都说GAY都喜欢肌肉男吗!就像那个新贵画家一样!肌肉男!寝室就有一个啊!不不……郑启风还是算了吧! 猛然联想到郑启风那张糙汉脸,白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个人神游天外,脸色红白青黑变了一遍。 孙蕊更加证据确凿,就差掐着他脖子逼供了。 白真看了一眼江城哲,祈求他能接到自己的求救信号。这几天没事的时候他就要盯着江城哲看,有时一盯还盯好久,搞的江城哲也有些莫名奇妙。这会儿又感受到他的视线,江城哲非但没有救他,还又加了块石头。 “真儿,你这几天干嘛总盯着我?” “……” 盯着你肖想啊师哥!可是晚上做梦出现的还是徐方啊!救命啊!白真内心的土拨鼠大声咆哮着,面上仍然滴水不露。他们搞口译的,心都脏。心里再乱面上也不能露怯,不然就妥妥翻车了。 白真发扬渣滓洞精神,抵死不招供,怕死不是革命人!孙蕊把他揉圆又搓扁,也没套出什么话来。最后还是胡瑞解围道,“备不完稿可以再分点给我,必须保证基本睡眠。” “好的师姐……”白真赶忙就坡下驴。却又被江城哲拽住了驴尾巴。 “还没说呢,盯着我干嘛。” “……”白真内心一片凄然,委屈得不行,师哥竟然背叛了鹈鹕嘴下当自强的狗组织。 都他妈赖徐方!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真儿”是连起来念儿化音的! ☆、第 13 章 13 好容易把手头的一堆非诉业务暂告一段,徐方刚打算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就接到了王越的电话。这人是他高中兼大学同学,乃狐朋狗友之首,最大爱好就是瞎胡混。这会儿又打电话喊徐方去嗨,徐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越叽里呱啦一顿控诉。 大意便是我都从你们事务所那位美女赵律师那儿知道了你手头业务今天忙完了之前喊你八百遍都不来今天还想用什么理由搪塞我啊啊啊?徐方被他吵得头都疼了,这两个月是挺忙,忙里偷得的一点闲都用来撩拨白真了,确实已经推了王越好几次,便应了下来。 王越喊他去的是一个他们常去的会所,徐方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群魔乱舞嗨起来了,大致扫了一眼,来的人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一见他进门,王越便抛下怀里的大胸辣妹,拉着他介绍了几个新朋友。 打了圈招呼,徐方刚坐下,马怀英就塞了个怯生生的男孩过来。 “越哥特意给你挑的。” 王越又回归了辣妹柔软的怀抱,闻言朝他一挑眉,一脸看哥们儿多了解你的小人得志像。那男孩大概刚做这行,整个人畏手畏脚,似乎想贴上来又拉不下脸,有些局促地往徐方身边凑了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措地看着徐方。 长得倒是不错。徐方无可无不可地把人搂进怀里,那男孩终于松了口气,乖巧地窝着。 马怀英塞完了人又想塞酒,“方哥好久不见,可得先喝两杯。” 这人是前两年混进王越圈子的,大小也算个新进富二代,左右逢源溜须拍马的劲儿却像个小跟班。徐方并不是很喜欢他。他懒得废话,接过来就干了一杯。 马怀英又接着送上第二杯,徐方没接,看了他一眼道,“这杯怎么说?” 马怀英笑嘻嘻道,“方才我为了从亮哥手里留下您怀里这位,可是被灌了一瓶。这杯总得赏小弟个薄面。”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徐方低头正对上男孩仰视他的双眸。他随手放开怀里的人,接过酒来一饮而尽,顺手把空酒杯扔给了那个男孩。 马怀英又递过来第三杯酒。徐方尚未开口,王越便哈哈道,“行了怀英,我好容易把人喊过来,你上来就给我灌倒了怎么办。” 马怀英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嘻嘻道,“这话说的我可冤了。我明明是许久不见想敬方哥几杯。”他转头自己把手上的酒喝了,冲徐方亮了亮杯底,“这杯敬方哥开庭长胜。” 徐方笑了一下,没接话。王越喊他一起玩骰子,他懒得动,便让那男孩代他上场。王越一个专业瞎胡混的,在这类胡混事上胜多败少,却没成想这怯生生的男孩竟还是个隐藏的赌神,运气好得不行。王越连喝了几杯之后,周围人开始起哄再输脱衣服,他实力不服又脱得只剩内裤,再输就要当众裸奔了。他也是个混不吝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还要继续下去。一众围观的嗨得不行。 那男孩也不想一直赢,可手气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正愣在场中不知所措,徐方把人拉了出来,自己上场了。他毕竟不是个专业瞎胡混的,也没有赌神附体,而王越被压制的运气触底反弹,上来便赢了把大的。 王越终于扬眉吐气,一众围观的又起哄让那男孩来段脱衣舞。王越浑身上下就一条内裤也豪不在意,别人起哄替他出了惩罚要求他也不恼,似乎也同意了这个惩罚。那男孩沐浴在众人的注视下,僵了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抬起手准备解扣子。 徐方倒了杯酒,用酒杯敲了两下桌子,把注意力又引了回来。 “刚刚是我让他代我上的,最后这把也是我输的,没道理让他受罚。”他咣咣咣连干三杯,“输了把大的,三杯够不够?” 王越知道他不怎么喜欢喝酒,本来也没多大兴趣看什么脱衣舞,便摆摆手放行了。那男孩如释重负,回到徐方身边,端茶送水递水果,伺候得尽心尽力。王越后来也没再闹他,徐方就安静如鸡自己待在一边看他们闹。他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也没人再上来招惹他,只有那男孩乖乖巧巧在旁边伺候着。 闹腾到半夜,玩法也变了。已经有人在角落里打得火热,王越也醉得够呛,准备带着他的辣妹上楼了。这会所就开在一个酒店里,方便至极。他一走,今天这局也就基本散了。徐方喝了酒,正思考着是找个代驾还是把车先撂这儿,会所的经理过来给他递了张房卡。 “王总已经给您开好房间了,您看……” 徐方没接,站起身来道,“不用了,我回去。” 经理便麻利收了房卡,“您喝酒了吧?不然让我们小汪送您?” 伺候了他一晚上的男孩闻言也赶紧站了起来。原来这男孩叫小汪。徐方点了点头,让这男孩跟自己走了。 他住在繁华地段,离这会所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他虽说喝了酒,可完全没醉,也不需要这男孩把自己送上楼。车一停好,他便从钱夹了抽了几张纸币给那男孩,让他打车回去。男孩楞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经理的交代是可以不用回去了,可徐方看起来没有留他的意思,他也不敢做什么,咬唇接了过来。 下了车他又叫住徐方,鼓起勇气递了两颗解酒糖给他,低头道了几遍谢便跑了。 徐方等电梯的时候随手把糖吃了。 “……” 他自认为这一晚上都在做个好人,为什么要落得这种报应。小汪给的这糖不知是个什么鬼,味道几言都难尽,他又没地方吐出来,只得含着一路进了家门才把糖吐了出来。 洗了个澡再出来,徐方发现那糖虽说味道难以恭维,可效果似乎是真的挺好。他本来有点困的,现在忽然精神得不得了。 “……”可是他想睡觉啊! 在屋里晃悠了两圈毫无睡意,徐方随手把电视打开了。深夜的节目多半是重播,连广告都很少。他一打开电视,就是一档访谈节目。嘉宾是著名演员图灵毓。图灵毓少年成名,一路从小花熬成了所谓的实力派,如今已年近五十,模样保养得再好也难免染上一些岁月的痕迹,可举手投足间气质仍然不可方物。近年反倒吸引了一波少女粉,天天微博上大吼姐姐娶我。 图灵毓至今单身也是一大话题,网上有黑子说她早年失足其实有私生子的,有说她风头正盛时想扒上个钻石王老五上位结果被原配整治得终身不育的,她现在基本保持一两年一部作品,每次上新作时这些陈年黑料就要被抖出来鞭尸一翻,她的粉丝妹妹们就撸起袖子下场喷黑子们烂心烂嘴猥琐男,思想狭隘low穿地心。她们毓姐姐自己就是钻石王老五,哪个死男人配得上? 图灵毓自己倒是没这么激进,也有不少采访会问到她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地表示还没遇到合适的罢了。这会电视上她就正好又在谈这个话题。 “我觉得有时候人也需要一点妥协吧。您不怕孤独终老吗?”主持人问道。 图灵毓拢了下头发,笑道,“我觉得人本来就是孤独的。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喜欢有人陪伴,那么一个良人足矣。而我想要的是灵魂契合,如果找不到便一个人自由自在不也很好?也无所谓妥协不妥协吧。” “灵魂契合,听起来很难。”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我觉得一切看缘分吧。我相信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我愿意厮守一生的,只不过不一定遇得到罢了。” “听起来很伤感。” “哪有。我相信那位先生也正在等我。” 徐方听着图灵毓侃侃而谈,勾出一抹嘲弄的笑。 ☆、第 14 章 14 从一打开电视他就开始找遥控器,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毫不犹豫地换了台。他哒哒地快速按着遥控器,电视画面也在飞速切换着,忽然一闪而过一个身影,徐方楞了一下又退回刚刚切过去的频道。 “……” 没想到竟然会在电视上看到白真。徐方想起来之前白真有提过在剧组做翻译,想必就是这部电影了。镜头里的白真比真人要圆上一圈,看着更小了。徐方把遥控器扔到一边,认真看起节目来。 白真明明只是个翻译,却一直被主持人cue,跟着参与了几个游戏。这会儿他正和一个人隔着张细长的小桌子吹一个熟鸡蛋,他鼓着腮帮子吹得脸都胀红了,最后鸡蛋还是从他这边掉下去了,他苦着脸败下阵来,后续换了别人在比赛,徐方也不关注,白真是女一号的翻译,因此也站在C位,正好方便他看到。 最开始在学会上听到白真的声音时,他确实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猫抓似的悸动。人的癖好果真要靠发掘,从前以为自己只是颜控而已,没想到还会有声控的一天。未及多想便已做出行动。其实开始时他只是惊讶于自己的恋声新癖好,抓着人给自己讲讲故事也就够了。白真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主儿,他本并不太想招惹。 可一个没把持住顺水推舟把人给办了,这小东西又一戳一蹦哒,一碰一炸毛,逗起来有趣得不行,徐方便有些停不下来了。 电视里白真刚中奖吃了个芥末寿司,呛得泪眼汪汪捂着脸退了下去,被主持人一阵调侃,字幕还配了个“最萌翻译小王子”。徐方笑了一下,心道,你们是没见过他炸毛的样子。 白真又被梦吓醒了。 摸过手机解锁,黑暗中陡然亮起的光刺得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能视物。才三点多……他又把手机锁屏,对面床上传来郑启风的呼噜声,白真翻了几次身,最后还是坐起来,抹黑打开抽屉翻出了他的耳塞。 今天,哦不,应该说是昨天了,他又跑去美院做翻译了。没想到这次不画裸男改画裸女了。吓得白真当场就想跑,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全程不敢抬头。更可怕的是中午又被新贵画家拉去吃饭,然后惊悚地发现他似乎和上次那位裸男大哥搞上了!俩人英日中三语夹杂,交流得风生水起蜜里调油。白真就不懂了!叫他来干嘛! 他晚上还是时不时会做梦,有时梦里场景还会升级到能把他吓醒。虽说他一心沉迷学习二十余载,但没吃过猪肉也还是见过猪跑的。哦不对,猪肉也吃过了……留学生斗殴的案子要开庭了,想到一觉起来还要和徐方法庭见,他就压力山大到更睡不着了。 好方!啊! 白真开始做起舌部肌肉锻炼操。前两天上课老师说他吐字有点不清,要再练练嘴皮子。白真十分震惊,询问了一圈发现老师不是一个人。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有时候说话舌头是会有点转不过来。他在国内外网站上查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貌似是舌系带短。还抓着郑启风还有隔壁寝室的哥们儿比了半天舌头,得出结论自己就是天生舌系带短。 白真郁闷得不行,没事就按照网上的教程锻炼起舌部肌肉,梦想能够成为一个时刻口齿清晰的口译员。练了一会儿舌头酸得不行,白真也终于又成功和周公相会了。 到法院的时候已经快开庭了,徐方和白真交代了几句待会儿的流程。第一次上法庭做翻译,白真也没空想乱七八糟的,仔细记下了徐方说的注意事项。 这案子要让白真说,还真不太能理解这故意伤害的逻辑。本来就是那韩国留学生先动的手,鼻梁只是轻微骨折,手臂的骨折倒是严重一些,可按日本留学生的供词,那是两人推搡过程中韩国人撞到桌子撞断的,怎么看也谈不上故意伤害吧。双方先是围绕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导致胳膊撞断这点进行了一波辩论,宿舍既没监控也没有第三者,双方各执一词。 接着徐方话锋一转提示了一个证据。那是一段宿舍走廊的监控,斜对着洗手间门口。画面上看到那韩国留学生吊着简易夹板进了洗手间,步伐倒是还很有精神。过了一会儿他又从洗手间里出来,监控画质不怎么清晰,但隐约能看出来他有些弓着背,另一只手托着受伤的胳膊,脚步也慢了不少。 韩国留学生脸色很臭地表示这证据不明所以,当天宿管和同学来拉架,要把他们送医院,去医院前他先去上了个厕所而已。 徐方又叫上了一位证人。那监控往前回放了一点,在韩国留学生进去前几分钟,还有一个人进入了洗手间,正是这位证人。 “……我那天晚上拉肚子,很着急。这个厕所在一楼最角落,平常除了宿管和外来的人不会有人去,我就住二楼,怕排队,就直接去了这个厕所。”那位同学交代道,“然后我在里面方便的时候,就听到又有人进来,我也没在意。但是那人好像没有上厕所,我就听到外面有木板碰到一起的声音,然后还有什么东西打到人的声音,还有人的闷哼声。反正倒腾了有一会儿才走。” 韩国留学生铁青着脸反驳道,“你们在暗示什么!我是在厕所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放在角落的拖把了,什么打到人的声音,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吧!”他指着徐方的鼻子道,“我要告你们诽谤!” 徐方完全无视了他的跳脚,继续提示证据。这次是一张X光片。“这是原告当时在医院拍的X光片。当时双方都承认原告是在宿舍内斗殴时撞到胳膊的,因此并未对这张X光片做过多分析。介于刚才的两项证据,我们申请重新进行伤情鉴定。” 接着又请了一位医生上来做证。那女医生指着X光片的一处道,“……这里和这里的断裂痕迹说明这骨折不是一次性伤害造成的,应该是遭受了多次打击。” “此前原告自己的供词也是‘推搡过程中撞到桌子造成骨折’。也就是说,在宿舍里只撞到了一次。那么这多次打击又从何而来?” “……” 韩国留学生脸色铁青,哑口无言。庭审最后宣布择日再判,结束的时候日本留学生还用带着点口音的中文喊了一句“傻逼等着老子告你诬告”。 白真:“……”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真发现自己已经又在徐方车上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接受了和见到徐方一定要一起吃饭的设定了?徐方似乎才剪了头发,虽说有些日子没见了,可白真却并没有什么实感。 因为天天他妈的梦里见啊! 白真这才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 ☆、第 15 章 15 徐方知道白真喜欢听些新鲜事,便给他讲起了庭审证据的搜集史。这案子情节简单,若真被判了故意伤害,判刑想必难如嫌疑人的意。可就开始时问询得到的信息来看,被判故意伤害基本是十之八九了,那么就是如何减轻量刑的问题了。可再怎么轻量刑,进去蹲一段时间估计也是少不了的。这日本留学生也是堵气不同意和解,要是最后真得进去,估计就又要走庭外和解了。毕竟资本主义不差钱。 话虽如此,徐方还是又去了解了一圈情况。原因也无它,问询的时候那留学生罗嗦得不行,说了几次那傻逼纸糊的吧撞了下桌子骨头就断了之类的。看卷宗的时候徐方又觉得那韩国留学生手臂的骨折确实相对于受伤经过来说确实有些重了。他还想过难道这人年纪轻轻就骨质疏松了? 没成想去了趟学校和当时拉架的宿管了解了一下情况后,还真的发现了蹊跷。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下来,竟还真是个有猫腻的。也不知这俩人是有多大仇多大怨。 之前徐方去和那日本留学生做最后一次沟通的时候,正好赶上白真做会那几天,是张若代替他去的看守所。是以今天庭审猛然听他抖落出这么一堆逆转形势的猛料,白真也是听得一楞一楞的。 回想起刚才徐方在庭上层层相扣滴水不露的辩护,白真默默觉得好酷。就像第一次围观师哥做会时一样。其实严格来说,以前他做司法翻译的时候也上过几次庭,那些律师讲起话来也挺酷的,可就是没什么观赏性。 ……说来说去还是看脸,白真忽然觉得自己好肤浅好可怕。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的隐藏性向这个设定,可还是震惊于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久师哥的小迷弟,肖像对象竟然不是师哥是徐方?? 都是喝酒误事!啊! 他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徐方问他想吃什么他也没听见,被问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心不在焉地报了条路名。等徐方开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自己指的是哪儿。那是他们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吃街。小吃街,换言之就是苍蝇馆子聚集地。白真虽然一向觉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多年学生生涯下来也练就了铜肠铁胃,可让一身西装革履的徐方来吃这些,他又觉得有些不好。 徐方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便熄火下了车。 “……”白真也只得跟着下车。他知道刚才为什么自己会报了这里,因为这条街上有家螺狮粉非常正宗,前两天他就想吃来着。 徐方等着他带路。白真犹豫了一下,心一横,决定今天就让徐律师开开洋荤! 毕竟连螺狮粉都没吃过也太可怜了! 徐方跟着白真闷头进了一家小馆子,也没看招牌。进门的一瞬间一股似曾相识的……臭味扑面而来,并且浓度上升了好几个数量级。 “……”徐方自然还没有忘记那个名字,可没想到白真带他来吃的竟然是这个。 那边白真已经点好单坐下了,还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等他过去。 “……”徐方只得走过去坐了下来。 等螺狮粉上来的时候,徐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了。久入鲍肆不闻其臭诚不欺我。 “尝尝看!”白真莫名兴奋。 “……”在白真期待的注视下,徐方进行了一次初体验。他本身对吃的没什么挑剔,除了不那么喜欢吃甜,其他都还好。白真喜欢吃辣,徐方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喜欢吃这螺狮粉了。味道虽然可怕了点,吃起来还是挺够味儿。 汤汤粉粉的太烫,徐方吃得有些慢。白真大概是经常吃,速度比他快上不少,他还剩下一小半没解决完,白真已经连粉带汤下肚了。 白真要了个中辣,辣得嘴肿了一圈,仰头灌了一杯水才缓过来。他把透明的硬塑料杯放下,在桌上敲击出一声轻响。一只苍蝇嗡嗡飞了过来。白真赶了两次它还是锲而不舍凑过来,他随手拿过杯子一扣。 ……徒手扣苍蝇。竟然成功了! 那硬塑料杯是半透明的茶色,能看到苍蝇在里面飞得团团转。白真有点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围观了全程的徐方:“……” 白真心情很复杂。完成了这么高难度的一个动作,既有点小兴奋,又觉得有点恶心。他抽了张纸巾把杯子盖上了。 徐方放下筷子,评价道,“好身手。” “……”白真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郑启风,发完就赶紧把照片删掉了,不让苍蝇在手机相册多停留一秒。 这螺狮粉店的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随粉附赠口香糖,甚是贴心。白真已是常客,老板娘直接给他抓了一把口香糖。白真塞了三四片进嘴里,边走边吹泡泡。 快到车附近的时候,他忽然拉住了徐方的胳膊,徐方回头便看到白真正一脸兴奋地示意他看自己嘴上的泡泡。 “……” 白真吹了个硕大的巨无霸泡,此等壮举必须得找个见证人,他拍拍徐方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的大泡泡,满眼得意。这只泡泡确实吹出了水平,并且还在持续膨胀着。他正打算摸出手机来张照片,膨胀到生无可恋的巨无霸泡啪地一声炸了,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口香糖黏了白真一脸。 “……” 徐方绷不住笑了。白真恼得不行,清理起脸上的口香糖,活像只洗脸的猫。他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了朵树上掉的小白花,徐方抬手想帮他捉下来,白真啪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白花从他头发上颤巍巍地飘落。 徐方楞了一下,就见白真忽然神色一敛,忽然斗牛似的闷头推他。徐方顺着他的劲儿往后退了十几步,直到咚地一声撞到车上。白真一掌拍到车门上,抬头怒视徐方。徐方被这突如其来的车咚吓了一跳,不知白真意欲何为。 白真气得眼眶通红,拽着徐方的领带凑上去亲了一口。他这一下就像小行星撞地球似的,用了十成十的力,撞得徐方除了嘴疼几乎没空感受其他。 白真自己也撞疼了,捂着嘴仍不忘怒视徐方。他做了这许多天梦,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 就你会瞎几把撩吗!啊?! 徐方为他这壮烈的一吻震惊了几秒,不知他这是弄的哪一出,可看到他这浑身毛都炸起来的模样又觉得有趣得不行。 “接吻可不是这样的。”他说着把人往怀里一揽,给这横冲直撞小行星上了堂引力教学课。 唇齿交缠间白真闪过一个念头,这样好像也能锻炼舌部肌肉……但很快他就没空思考其他了。他一个只吃过两次猪肉的,还未掌握正确吃猪肉的方式,没被亲得喘不上气,先被自己憋得呼吸不上来了。 徐方占便宜占了个够本儿才把人放开,“嗯,甜的。” 白真感觉自己像个蒸汽火车,头顶噗噗往外冒气,元神都要出窍了。 “……”甘拜下风!白真只想告辞走人,又被徐方一个手臂终点杀圈了回来。 “管撩不管埋?”徐方拨了下白真的额发,露出一小片光洁饱满的额头,“耍流氓吗。” “……”白真心道自己一定是流氓届的憋屈之王。看着徐方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憋屈之王也是王,白真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从徐方手里抢了车钥匙,一把拉开门把人推进了副驾驶。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上次喝多那里徐方方后来又开车了,惊出一身冷汗回去一看发现还好当时没写他也喝酒了2333333只有白真真喝酒了!谨记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好吗! ☆、第 16 章 16 白真七拐八拐地开到了一家宾馆门口。这宾馆算是学校附近口碑最好的几家之一,平常大家来个亲朋好友或是想播撒一下青春的种子什么的都爱选这儿。白真停个车占了两个车位也不管,下了车直奔宾馆。 他啪地一把把身份证拍在前台,气势汹汹道,“开房!” “……”前台小姑娘瞠目结舌。大厅里人不多,可也有那么三两个,也都震惊地看向这边。 刚从旋转门进来的徐方也顿住了脚步,迟疑道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另一个前台小哥反应迅速,麻利地给白真开好了房间,笑容可掬地送上房卡,“前面电梯上3楼左转。” 白真没给徐方犹豫的机会,拉着人闷头往电梯走。徐方感受着四周探究的视线,心情复杂无可言道。白真一路走出了劈山砍海的气势,进了门就把徐方按到床上坐下了。他站着人家坐着,视角也终于从仰视变成俯视。 “脱!”白真言简意赅。 “……” 徐方觉得白真活像个要爆炸的河豚,终于撑不住笑了,他一把把人拽到怀里,又翻身压到身下,细细吻了一阵,直到白真僵硬的身体彻底软了才停下,他噙着笑意道,“虽然很想现在就继续下去,但是我觉得还是先洗个澡吧。” 这满头满身的螺狮粉味儿,已经濒临徐方忍耐的极限了。 “不如一起?” “……”白真拉过被子盖到脸上,拒绝回答。 上次白真喝多了,几乎什么印象也没有,这次便是再想忘也忘不了了。徐方温柔地引导、坏心眼地折磨,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那种难耐的欢愉令人食髓知味,害怕又渴望,抗拒又无从抵抗。 白真终于没再做梦了。他一觉醒来觉得久违的神清气爽,可徐方却完全相反。他昨晚努力耕耘完了还温柔细心地给人做了事后清理,运动完了也想睡个好觉,毕竟马达再强劲也不是永动机,都是要休息的! 可白真……睡个觉像练功,主修乾坤大挪移与佛山无影脚,愣是从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到了床尾,且期间是一路踹着转过去的。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困扰徐方的。见白真终于醒了,他终于可以问出盘旋在他心中一夜的疑问了。 白真醒来发现自己换了朝向,知道自己八成又练功了,正有点不好意思,便听徐方幽幽道:“昨晚你大喊了一句‘我的舌头’。舌头怎么了?” 这也不怪徐方在意,白真当时语气焦急万分,好像舌头真的断了似的。喊罢那一声又没音儿了。 “……”白真拒绝回答并抓起一个枕头按在了徐方脸上。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又差点擦枪走火,白真用枕头隔离了徐律师蠢蠢欲动欲耍流氓的脸,可脸没了手还在,徐方有一万种法子逗弄白真,折腾了半天直到白真面红耳赤又要爆炸徐方才满意作罢。 白真的生活从肝作业肝兼职肝练习变成了肝作业肝兼职肝练习以及和徐方妖精打架。打架的舞台从梦里搬到了现实,白真也终于脱离了梦海无边的困境,反正妖精打架也挺快乐的,暂且就先打着吧。 没事时白真基本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徐方看不过去他又打算一整天都蛇似的窝在床上写作业练口译,硬是把人拖出了门。 “到底要去哪儿?”白真气得不行,安全带也不想系。 徐方侧过身边帮他扣上安全带边道:“青崖观。” 青城关在A市西北郊,是一段建在山上的古城墙,爬城墙再去个农家乐,诚然周末游玩好去处。 “为什么不能把时间和体力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徐方看了白真一眼,挑眉道,“放心,爬个山晚上也有体力的。” “……”白真想打人。 立秋一有一段时日了,骄阳依旧似火。这青城关城墙分两段,东边一段山势陡峭而略短,西边一段山势略缓而较长。徐方问他爬哪边,白真丧得不行,指了西边那段。景区入口还有片人造景观,本着“来都来了”这四字真言,两人便进去晃了一圈。 这人造景观最深处是片石林迷宫,说是巨石倒也不至于,石墙的高度将将到徐方肩部。 “比比看谁先出去。”白真跃跃欲试。 “……” 尚未应声,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白真已经一溜烟从左边的入口进去了。徐方哭笑不得,只得选了右边的入口。两人虽隔着石墙,却能随时看到对方的进程,走着走着发现这迷宫两边的路都向中间趋近,两人中间隔着的石墙道数也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只隔了一面墙。刚拐到这条路上,白真的脸便垮了——这是条死路。 “看来我赢了。”徐方隔着石墙揉了揉白真的头发。 反正没赌注,白真也无所谓。他不想又绕回去重走,便准备作弊直接翻墙到徐方这边。他撑着石墙一跃跨上墙头,便看到徐方张着胳膊在下面等着接他。白真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点零星的记忆。他整个人逆着光,徐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人坐在墙上不动了,还未开口,白真就跳下来整个人正正扑到了他怀里。 徐方只是想帮他缓冲一下,没想到白真是跳进他怀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他后退了两步才维持住平衡,差点闪了腰。 白真抱了他一会儿才放开,“一把老骨头就别搞这些花的了,当心闪了腰。” “……”徐方不服,按着腰又把人圈回来,“是不是老骨头你还不知道?嗯?” 徐律师欲耍个流氓找回点颜面,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景区又不是他家开的,迷宫的路也不是只有他能走。 “卧槽!”两道墙外的一位男性游客看到他俩好像不大对头,忙捂住自己女儿的眼睛,才想起女儿没有墙高,并看不到两位叔叔的不要脸行径,这才放下心来。 “……” 白真落荒而逃。徐方倒是泰然自若,理了理衣服,还冲对面年轻的爸爸点头致意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向着白真的走去。 “……”男游客强忍住给他一中指的冲动。女儿面前,要讲素质。 ☆、第 17 章 17 西边这段山势说是略缓也只是较东段而言,而较长则是真的很长。可以说青城关城墙西段占了百分之七十的长度,东段只占区区三成。然而东段是真的陡峭地几近直角,除去专业爱好者,会选择东段的大概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爬到一半白真就想原地待机,谁爱爬谁爬去。然而硬是被徐方一路软硬兼施地拖到了终点。到终点的瞭望台时,白真已然是生无可恋的死狗状了。别的游人到了终点都免不了玩乐一番,远眺下好风光,拍上些照片,再吃吃喝喝一会儿,也算休整一下。然而徐方爬山似乎就真的只为活动一下而已,在瞭望台三百六十五度环视了一圈后,他便又拉着白真要下山了。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青城关的城墙石阶较高且陡,白真颠到半程坚决不想动了,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控诉道:“你谋杀啊!” 徐方大气都不带喘,“你也太缺乏运动了。” 白真用力挣着徐方拽着自己的手,“我是脑力劳动者!” “好巧,我也是。”徐方纹丝不动。 “……”挣了半天也无果,白真彻底放弃了。 徐方只给了他五分钟中场休息就又拉着人开始往山下颠儿,气得白真骂了他一路。 可他不知道徐方就是喜欢听他说话,这会儿连抖带喘的不痛不痒的骂声在徐方听来反而别具一番味道,猫抓似的心里微痒。 烈日依旧炎炎,却并没有影响A市人民游玩的兴致,虽说没到什么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地步,青城关景区也还是挺热闹的。表现在停车场上,就是根本不存在什么阴凉好位置,能找到个车位就不错了。露天晒了一上午的车,坐进去的一瞬间白真简直要昏过去。 直到下了山他才元神归窍。山下有片水库,周围散落着各种农家乐,徐方随便挑了家顺眼的。吹了会儿空调,白真也活过来了。这农家小院里有一窝小狗,他一进去就被狗包围了。中华田园犬虽说长大了大多不怎么好看,可小时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一窝小狗堆在白真脚边咬他的鞋带,白真就一动不动任它们玩。徐方停好车进了院子就看到这么一幕人狗乐融融的场景。 “不是饿了吗?别玩了。” 听到徐方的声音,白真扭头,这时候一只大黑狗不知从哪儿蹿了过来,徐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那大黑狗只是到白真脚下叼了两只小狗回狗窝,压根儿没搭理徐方。徐方刚才的反应尽数落在白真眼里,他从余下仍然在咬他鞋带的小狗中抱了一只在手里,笑眯眯地走到徐方跟前。 “徐律师,怕狗啊?”说着把狗往徐方面前一送。那小狗吐着舌头兴奋地看着徐方,徐方面无表情,但后仰的身体已经昭示了他的抗拒。 白真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正欲好好报个仇,就见一只明显和刚刚那堆同批次出产的小狗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院子——嘴里还叼着一坨毛了吧唧的东西。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只猫尸,被吃的只剩了半边骨架,风干许久,还粘了些脏兮兮的羽毛。 那小狗叼着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宝贝,神气的不行,一回来就被它的兄弟姐妹围了起来,一众分享起战利品来。 “……” 白真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狗,也顾不上吓徐方了,把狗一放先跑去洗手了。 洗手洗得几乎要搓掉层皮,直到饭好了白真才心有戚戚然地停下了。这农家乐的老板不是本地人,招牌菜是老家的一道铁锅熬鱼,一锅新鲜的各色河鱼以咸鲜的酱汁小火慢熬,锅边贴着一圈焦香的玉米面饽饽,美味诚然不假,就是小河鱼刺多,麻烦得要了白真半条蛇命。 吃过饭歇了会儿便准备打道回府。徐方也没怎么来过这边,不知是导航出了问题还是他出了问题,越开越觉得路不太对。 “你不是迷路了吧?”白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徐方并不想承认。正好看到前方悬着一个路牌,画着左转一公里长乐寺的字样。他打了个转向灯,唬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时间还早,带你来烧烧香。” “……”白真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青城关附近的这座长乐寺不那么有名,但说起来也算颇有来头,只因它确实是座货真价实的古寺。长乐寺的年头追诉起来大几百年是有的,且从未因天灾人祸经历过重建,大体结构确实是一路保存下来的。木制的建筑历经岁月沧桑仍然静好独立,大概也是托了A市古时实属蛮荒之地的福。 长乐寺不大,前些年被定为了保护景点,除去一些真正来烧香的,也不乏一些去了青城关后顺带来参观一圈的游人。 一入山门特殊的焚香味便扑面而来,莫名让人心神宁静。主殿门口有棵矮树,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垂着一簇簇颇像紫藤的花,大约是常年浸在香火气中,竟生出了些灵木的感觉。白真一眼就被那棵树吸引了,远远看到树上挂着个小木牌,想是介绍,便兴冲冲跑过去看。 徐方不紧不慢也朝主殿走去,刚走完殿前石阶就看到王越从殿里走出来。 “……”世界真小。 王越本人自然是对烧香拜祖无甚兴趣的,可架不住家里阿姨喜欢。这张姨是他乳娘,从小照顾他到大,他和张姨比和他那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的老子可亲多了。许久不着家,昨晚兴起回了趟家,今天就被张姨叫来烧香了。一大早就被数落起来还要跑来烧这什么劳什子的香,虽然嘴上埋怨了几句,他还是屁颠屁颠跟着来了。 “小方,你怎么在这儿?”王越自然也一眼看到了徐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徐方没搭理他,只道,“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王越嘿嘿一乐。张姨也出来了,看到徐方愣了一下,随即问了句好,便留两人说话,自己先去车上等了。王越又不依不饶继续盘问起来。徐方怎么也不是个会来烧香拜佛的,实在令人好奇。 “没什么,上午去了趟青城关,正好路过就进来看看。” 那边白真看完了树,似是发现徐方这边有情况,从树后探了个头暗中观察起来。感受到他的视线,徐方侧头回望,就看到白真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 王越顺着徐方的视线看到了白真,奈何人闪得有点快,他只看到了一头卷毛和一个尖下巴颏。 “嘿,我说怎么最近三请四邀的都叫不动您老呢,原来是沉醉温柔乡了。”王越生生把一张不错的皮相笑出了一副猥琐八婆相,说着就打算去会会徐方的新晋小情儿。 徐方一把将这狐朋狗友拉了回来,“少给我添乱,赶紧走你的。” 王越气不打一出来,叽哩哇啦控诉了一堆,大意是徐方你个小气鬼看看都不让我还能吃人不成云云。 徐方气定神闲听他叽歪完,也不回话,脸上只写了三个大字——不给看。 王越气歪歪地要走,刚下了几级台阶又想起什么似的噔噔噔又跑了回来。他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扔给徐方看,“后天图姐姐生日,你说这个她会喜欢吗?”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意见,面上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相,显然是明知故问。 “你比我清楚她喜欢什么。”徐方扫了一眼,反应冷淡,“注意你的称呼。” 王越嘿嘿乐着把手机收回了兜里,“不好意思,一时顺嘴。这个我已经让人寄到你那儿了,明天应该能到,你就送这个吧。” 徐方一顿,似乎没想到这原来是给他准备的。 “借这个机会和解吧。”王越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不然舅舅我一直夹在中间好难做啊。” 他说不了两句人话就开始嘴贱了,徐方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王越马上火烧屁股似的哈哈笑着跑了。 徐方看着他跑出了寺门才回过头去找白真。白真看完了树,这会儿正蹲在地上看蚂蚁。地上一群蚂蚁正合力扛着一颗饱满的花生粒,进度十分之缓慢。白真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伸出了上帝之手准备拯救他的蚂蚁子民。 他拿了根小树枝把那花生往蚁洞边一拨,帮蚂蚁们开了个大金手指。本以为蚂蚁们就算不感恩戴德,至少也应该兴高采烈,没想到对这天降变故,蚂蚁大军的反应只有惊慌失措、四下逃窜。 “……” 白真莫名生出了点内疚之情。 徐方把人拉起来,转换话题道,“研究完了?这是什么树?” 没成想这个话题让白真更低落了。他顺着白真指的方向一看,那木牌上写的哪是什么介绍,分明是用来规劝游人的公益板,上书四字——危树勿碰。 “……”徐方觉得带白真来烧烧香也许是个明智的决定。烧香不够,可能还得求个开运符。 ☆、第 18 章 18 芝兰庭在A市众多的高档住宅区里也算得上是最高档的那一挂,座落在繁华区却生生看着外围不要钱一样的大块绿化隔出了孤岛似的一片清幽环境。除了安保处有备份的,车辆出入都要有审查。赶上芝兰庭里哪户人家办个派对,安保处就要加派人手对着事先拿到的清单在门口守着一辆辆放行。 前面那辆车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安保不给放行,徐方等了两分钟正有点不耐烦,一个安保跑了过来,徐方放下车窗,那青年安保精神饱满地问候道,“徐先生,好久不见。”而后又冲他敬了个礼,示意他从侧面绕行先进去。 徐方点了点头,回了个礼貌的笑。 弯弯绕绕开了一会儿,穿过外围的绿化区,便到了芝兰庭内部。徐方将车停在了一处花园式停车场,熟门熟路地进了旁边的一座三层白色小洋楼。 一楼大厅里已经来了一些人,三三两两交谈着。看到他进门,一个梳着油光蹭亮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语带兴奋道,“你来了。” 徐方点了下头道,“刘秘书。” 刘楠拉着他往里走了几步,低声道,“她在三楼,你先上去吧。” 徐方不着痕迹地甩开胳膊上那只手,看了眼刘楠,在对方颇显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上了楼。他到了三楼,停在了一扇雕花木门前,顿了几秒才敛了下神色扣了两下门。听到里面的应声,他拧开了门走进了这间卧室。与其说是卧室,这间房间倒不如说是套间。一进门是一个小厅,摆着沙发茶几电视等等,卧室则要再进一道门,那门现在敞着,只由一片水晶珠帘遮掩着。 徐方拨开珠帘进了卧室,图灵毓正坐在梳妆台前戴耳环。 “小姨。”徐方把手里的天鹅绒首饰盒打开,递给图灵毓。 那盒子里是一条项链,纤细的玫瑰金链上坠着一颗打磨成不规则水滴状的宝石。图灵毓的梳妆台正对着一闪飘窗,窗外落日的余辉洒进屋里,映得那祖母绿色的宝石晶莹璀璨,可徐方将那盒子放到桌上背了光后,那宝石竟开始显现出一点深红色。这是颗亚历山大石。 图灵毓提起项链对着阳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宝石散射的光芒在她姣好的脸上投下几处光斑。她笑道,“很漂亮,有心了。” “王越送的。” 闻言,图灵毓顿了一下,没说话。她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又把刚收到的项链递给徐方,示意他帮自己戴上。 徐方默默照做。 再下楼时,大厅里更热闹了。图灵毓作为东道主,简单说了几句热场的话,派对便正式开始。徐方跟着图灵毓虚以委蛇了一圈,渐渐发觉不对起来。 图灵毓前些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手下签了些小花小生,这两年也捧红了几个,可说到底还只能算是小阵仗。她生日这么大办也是头一遭,请的不是就是这总那总能拉投资的,这导那监制等手握资源的,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大佬艺人,剩下的都是她工作室里那些红的不红的小花小生们。 有些野心大的小花小生,花蝴蝶似的在场中左右逢源,气氛倒也活络。这圈子本就纸醉金迷,一个乱字而已,私下里哄高兴了大佬就会被捧,就能红。 图灵毓似乎是打算将工作室升级为规模更大的公司,一晚上主要是在和几个总拉关系。图灵毓让徐方跟着,徐方也就保镖似的跟在她左右。徐方生的俊朗,一双眼睛天生含着水似的带着点温柔多情的味道。有位表现出投资意向的郭总似乎是看上他了,讲自己女儿刚从国外回来,学习都学傻了,回国也没几个朋友,您这外甥青年才俊,一表人才,改天不如让两个年轻人见个面,多个朋友云云。字里行间透露着撮合成功便可亲上加亲的意思。 轮不到徐方表态,图灵毓就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应了下来,差点连什么时候见面都和人家约好了。 交际了半天图灵毓似乎也累了,便去角落的沙发休息。徐方面色阴沉地跟了过去。图灵毓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抬头看了眼徐方,慢悠悠道,“那边丁总的女儿也在,小姑娘想进娱乐圈,不过我看性格有点闷,不如你去陪陪她。” 徐方脸色更阴了,“你把我当什么?” 图灵毓不解道,“又没送你去和亲,这么激动做什么。” 徐方怒极反笑,“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 图灵毓笑道,“不存在的还是不存在,该利用的自然要利用而已。” “这种事,似乎轮不到小姨来管我。”“小姨”二字徐方咬得极重。 闻言,图灵毓把酒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站起身来。她身材高挑,又穿了双高跟鞋,站在徐方面前也不输半分气势。她抬起手理了下徐方的头发,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滑过徐方的脸侧,抚上他的面颊。 “我就你一个外甥,你也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不管你谁管你?”她说得柔声细语,徐方却并不承情。他眯了眯眼睛,还未开口,王越过来了。 王越端着杯酒,笑嘻嘻道,“图姐姐生日快乐啊。” 图灵毓和他碰了杯,王越又从衣袋里摸出个小盒,“美玉赠美人,祝图姐姐四季如花。” 王越其实是个图灵毓的脑残粉,当初高中和徐方走得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得知徐方原来是图灵毓的外甥。他见了图灵毓就喜欢叫姐姐,叫别的都觉得唐突了这位他心里的神仙姐姐。可徐方不能忍,他叫小姨,王越叫姐姐,成什么辈分了。 后来王越在徐方面前就尽量不叫了,今天不知抽什么风还来了次双杀,徐方瞥了他一眼,他回了个鬼脸。胡混久了,王越现在在那些二代圈里也越来越有点深藏不露,看不透的意思,可在图灵毓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活泼闹腾的小辈样。 图灵毓接了礼盒道,嗔道,“油嘴滑舌。这么客气,还送两份礼。” 王越愣了一下。图灵毓似是无意识地摸了下脖子上的项坠,王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埋怨地看了徐方一眼,转头又是一副狗腿笑,“嗨,其实也是小方托我找的,毕竟我这头号粉丝不是白当的,最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嘛。” 除去王越叫图灵毓姐姐不能忍,小方这个称呼徐方也是禁止的。毕竟王越一开始叫小方就没安什么好心。姐姐三杀,小芳一血,徐方记下了。 图灵毓笑道,“我很喜欢,小越费心了。” 徐方懒得再待下去,准备走人。图灵毓也没拦着,只道了声有空回来,又慢悠悠坐下了。 王越看了图灵毓一眼,赶忙把酒杯放下,跟上徐方一起走了。 见他跟着上了车,徐方也没说什么,把人一起带到了酒吧。 徐方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一不喜欢喝应酬酒,二不喜欢喝王越爱喝的那种醉生梦死瞎胡混酒。他在吧台找了个角落坐下喝闷酒,王越出去撩了一圈闲,回来发现他还在一个人喝闷酒,一脸无奈在他旁边坐下。 “至于嘛,亲人哪有隔夜仇,这都多少年了,再说当初也是他自己选的,图姐……你小姨也没看错。” 徐方不理他,王越本来就话多,这会儿又喝了酒,对着徐方更是话多,喋喋不休起来。 徐方感觉旁边坐了只苍蝇,很想像白真上次那样,拿个杯子把他扣起来。 ☆、第 19 章 19 想到白真,他忽然觉得肋下一阵幻觉痛。这小东西睡觉太不老实,隔三差五就要乾坤大挪移,经常睡了一夜头的朝向就变了。有时是枕在徐方身上醒过来,有时是腿搭着徐方醒过来,有时是一百八十度换个朝向。每当这时候他就要逗弄白真一番,逼着人给补偿。有了补偿,半夜里挨点踹也就没所谓了。反倒还会有时白真没练功没由头逗人而有些失望。 前天从青城关回去,白真不知是累着了还是怎样,功力更是精进了,一阵夺命连环踢生生把徐方踹醒了,第二天睡醒朝向倒是没变,但其实是他挪移了三百六十度整个转了一圈,可空口无凭,白真抵死不认,徐方这补偿便没要到。 徐方就没见过睡觉这么闹的,还能转出三百六十度来。他下意识地捂了下侧腹,心想下次不如锢着人睡觉,看他还动不动。 王越那边苦口婆心地劝着,忽然发现徐方根本没在听,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游着游着不知想到什么还笑了。王越刚要发作,就看到一只手搭上了徐方的肩头。两人转头,就看到一个极好看的男人笑盈盈地摆了下手。 “呀,好久不见。” “……”徐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白真的霉运传染了。 “哟,陶大博,近来风光无限啊。”看到来人,王越点了点桌面,示意酒保再上杯酒。 陶允是个化妆师,借了互联网的东风,靠着不错的技术和最关键的随便抹抹都好看的一张脸,成了大红大紫的美妆博主,连王越都在自己那些莺莺燕燕的手机里看到过几次他的视频了。据说近来还做了几个大牌的区域大使,俨然已经跨入半个时尚圈了。 可王越就是有能把好话说得让人想打的功力。陶允听了他这瞎瓜称呼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回了句,“哪里,都是托大侄子的福。” 徐方笑了一声。王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大侄子是谁,没好气地看了陶允一眼。 陶允从包里拿了两盒东西分发给两人。“今天新品发布会上品牌方送的,拿回去喷喷房间也好。” 他给的是两瓶沙龙香,却说让人喷房间,也是够牛嚼牡丹的。 酒保把酒送了上来,王越递给陶允就想闪人留二人独处,还不忘冲徐方一通挤眉弄眼。陶允却把人又按了回去。 “不用了,有人在等我。”他说着朝另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角落里有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也在朝这边看着。陶允朝那男人送了个飞吻,又笑盈盈回过头来告辞,“还有什么比感情事业双丰收的时候看到前床伴失意喝闷酒更爽的事情吗?哈哈哈哈哈哈。” 徐方:“……”今天果然诸事不宜。 王越没憋住笑了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什么,反正也是你不要了的。好看的不遍地都是嘛,不然我把上次那个小汪给叫来?哎说到这个,你说说你,哥们儿费了半天功夫给你留了个雏,你竟然没动手。现在估计已经被高梓亮得手了。不然我再问问还有没有干净的叫两个来。” 徐方一口饮尽余酒,“叫你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哎我说你不是有什么毛病了吧。”王越说着一脸不可言喻的表情看了一眼徐方,视线不禁往下走。 “……”徐方鄙夷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种马。” 王越不服,“你这可是人身攻击了啊徐律师!” 徐方放了小费在吧台,起身走人。王越跟上去继续叽叽歪歪,他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现在有新小情儿了是吧。”他知道徐方虽然也玩,但是不好乱搞,一段时间一般只有一个。“这次是何方神圣啊这么宝贝,藏着掖着的。下次带出来一起玩啊。” 他叽歪了一路,到了停车场,代驾已经等在车旁了,徐方把钥匙扔给代驾,他给王越烦得不行,上了车就让代驾把车门锁上了,王越没想到他来这出,绕到另一边准备上车才发现车门打不开了,气得狂拍车窗,可这车隔音效果不错,并听不清他在外面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 徐方让代驾开车走人,车一动王越惊得赶紧闪开让路,然后又气不过追着跑了一段。徐方看他还挺锲而不舍的,终于还是停下车把人载上了。王越上了车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骂徐方不是人,敢这么对小舅舅云云。 徐方闭目养神,冷冷道,“再啰嗦明天我就告诉你姐上次仙人跳的事。” “……”王越终于闭嘴了。 郑启风远赴战斗民族参加学会时,不知靠什么收获了对面某大佬的赏识,巴巴地邀他过去游学三个月。今天便是要给即将远去和老毛子们一起欢度寒冷冬季体验极昼的郑启风饯行之日。 为了让郑启风临行前再好好品尝下温暖的祖国味道,他们特意选了个露天自助烧烤档,让他在烟熏火燎中记住伙伴们对他炙热的爱。 除了白真,来人还有附近寝室几个玩得好的哥们,以及郑启风的女同学们。是的,郑大哥班里也只有他这么一棵孤零零的独苗。可毕竟是学战斗民族语的,这位大哥的几位女同学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典范,喝起酒来都是豪气云天对瓶吹的。 如果说白真的日常是鹈鹕与狗,郑启风的日常就是战斗民族与熊了。没办法,形单影只只能认怂。 说起鹈鹕,白真来前还刚被夹了一通,头破血流惨不忍睹。下个月有两场重要比赛,一个是辩论赛一个是口译大赛,也算是一项为校争光的任务了。为了决定参赛人选,他们内部先要进行个选拔。口译大赛派谁去倒是问题都不太大,主要是要先筛出辩论赛的种子选手。 白真平常就是个被见天夹的主儿,让他去和鹈鹕大佬们辩论,只有六个字:惹不起惹不起。最后目送张若大佬大杀四方披上了为校争光的战衣。完了老师定了让他去口译大赛,然后还顺便留了个作业宣布明天晚上补之前少上的一节课。 因此白真以回去还要写作业这一男默女泪的正当理由逃过了被巾帼们灌趴下的一劫。作为今天的主角郑大兄弟已然已经喝飘了。 他举着杯刚倒满的啤酒,拍拍桌子道,“诸位!即将短暂告别我亲爱的祖国,离开我热爱的土地,去吃那资本主义的猪食……今天也感受到了各位大兄弟大姐们儿们深厚的情谊,在这里谢谢各位。等到春暖花开我们再……再相约撸串儿!”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我要单独敬一下。来来真儿,先走一个。” 他举了下杯,发现白真只剩小半杯饮料了,一伸手把自己的啤酒匀过去了半杯,“怎么都没了,来来,我给你满上。” “……”白真无语凝噎,他那小半杯是桃汁啊。 郑启风果然不觉自己给白真做了杯混搭饮料,拿起白真的杯子便往人手里塞,催促人家和他碰杯。白真懒得和醉鬼计较,默默接过杯子和他干了。 白真同学,今天也是hard的一天呢。 ☆、第 20 章 20 学校的小花园里有一棵皂角树,这个季节成熟的皂角已经开始掉落,每次路过白真都要巡视一番,捡上一两支光洁完整的皂角。 徐方远远就看到白真一手拿着一支什么东西摇晃着走过来上了车。 “拿的什么?”这会儿徐方才看到他手里东西的真实面貌。黑黢黢的泛着淡淡的油润光泽的……风干巨型豆角? 白真今天捡的这两支品相尤其好,看到徐方也有兴趣,他兴奋地用力晃了两下,皂荚里的豆子发出清脆的咔拉咔拉声。 “皂角!你没见过吗?” “……”徐方还真没见过。 白真摇了一路皂角,徐方觉得自己旁边坐了个拉拉队长。兜了一圈也不知道吃什么,最后白真说想吃紫金凤爪虾饺皇,徐方便把人带到了春阳酒店。春阳酒店的粤菜远近闻名,白真有一次做晚宴翻译也来过一次。晚宴翻译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苦逼中的战斗机,人家在前面吃着聊着好生惬意,他们则饿着肚子在后面翻译以助人家顺利交流。 忆往昔苦而倍思今日甜。上次做翻译时,吃上饭已经九点多了,提供的工作餐虽然也还算有诚意,但汤什么的都放温了。今天总算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招牌乌鸡汤了,汤一上来,白真就急吼吼地揭开汤盅喝了一口。然后果不其然被烫得皱着脸缩了下脖子。 徐方忙递了杯凉水给他,“小心点,急什么。” “都不冒气,我哪知道这么烫。”白真感觉舌头都烫出泡来了,委屈唧唧。 “……这种鸡汤鸭汤,热气都封在油层下面了,以后记得试一下再喝。” 白真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但还是经常烫到。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永远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的制杖儿童吧。他烫的舌头都麻了,也就没再多做辩解。 水足饭饱,春阳酒店的餐厅在三楼,两人乘了电梯下楼,没成想在大厅碰到了王越。 徐方:“……”他怎么就忘了,这春阳酒店的二楼就是春来会所呢。 王越可算见到这位被徐方金屋藏娇了许久的小情儿,自然不会放过。徐方本想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没想到白真一听要去春来会所还挺兴奋的。又一次进了电梯,白真扯了扯徐方的衣袖,悄声道:“会所是有那种服务的吗?什么样的?我还没去过!你常来吗?” “……不常,有。”徐方简要回答,而后挑眉道,“怎么,你想试试?” 白真摇了摇头,“不不,我就暗中观察一下!” 进了包厢,里面已经玩上了。既然来了,白真打算暗中观察的计划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置身事外,不存在的。 这会儿已经从玩骰子变成了更简单粗暴的转话筒。话筒头指向的人为国王,再次转动话筒后可以命令头尾指向的两人做一件事,而这次话筒头指向的人则顺延成下一位国王。 马怀英刚刚被高梓亮整完,和另一个倒霉催的二代一人含住冰块的一角等到冰化,把场子炒得嗨出新高度。 新上任的马国王恨恨地转了话筒,天不负他,话筒头指向了高梓亮……怀中的小少爷。但圈里人都知道这高梓亮最近似乎十分中意这位小少爷,日日流连春来会所霸着人不放。马怀英笑了一下,太过的事他也不会做,可恶心下高梓亮还是可以的。 “我没有亮哥有创意,不如还按刚才的来?”他笑眯眯道。 高梓亮揽着人的手收紧,怀中人明显吃痛了,也半句话都不敢说。那怀中人正是小汪。而话筒尾指着的躺枪群众则是……徐方。 徐方靠在沙发上毫无反应,没有动作的意思。大部分人目光都集中在高梓亮那边,小汪看起来坐立不安、手足无措。高梓亮不表态,也没人敢瞎起哄,毕竟这位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气氛莫名僵了半晌,高梓亮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后者一对上他的眼神,马上又怯生生低下了头。高梓亮哼笑一声,放开环着人肩膀的手,推了一把。小汪被推得往前一踉跄,回头犹豫地看着高梓亮。高梓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汪咬了咬下唇,站了起来。 徐方交叠的双腿放了下来,坐直了身体,还未开口,便被旁边的人一把揽到了怀里。 白真抱着徐方的头,仿佛小孩抱着自己的玩偶熊。徐方没想到还能突然来这么一出,撑了一下沙发才保持住平衡,没有直接躺到白真腿上。 “不行!这是我的!”白真说着,仿佛要宣示主权一般亲了徐方一口极响亮的。 “……”徐方心情十分复杂,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客串了一把言情剧女主角。 白真前面玩了半天骰子,他一个抽奖基本连安慰奖都抽不到主儿,和一群常年胡混惯了的玩这个,必然是要输的裤子都不剩。好歹是徐方带来的人,其他人也暂时摸不清情况,自然也没人敢整他,只喝了几杯酒便罢,倒酒都要看着徐方脸色不敢给倒多了。 但白真显然是个不争气的,酒量是真的不咋地,已经喝多了。徐方正打算找个机会带着人开溜,没想到刚刚还乖乖巧巧窝在一边醒酒的白真忽然奋起夺人了。 徐方自然不会一直保持这么个言情女主姿势,反客为主把白真按在沙发上一通吻,直接把人亲……睡着了。 “……” 王越笑得捧着肚子俨然快要抽过去,闹了这么一通,马怀英也不打算继续坚持,打了个哈哈道,“好吧,就算方哥完成了。” 那边小汪也坐了回去,高梓亮却没再正眼瞧他。这游戏不了了之,大家又散了各玩各的去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徐方打了个招呼就抱着白真撤了。 很快到了家,徐方打开车门把白真背起来的时候人醒了,徐方刚要关上车门,被白真拦住了。 他指着车内,徐方顺着看去发现是那两支皂角。 “……”徐方简直怀疑他就是为了这个醒的。有些无奈的把皂角拿给他,白真才满意地环上了他的脖子。 徐方背着人上了电梯。白真安生了没两分钟,忽然开始摇起了皂角。徐方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娘子!AHA!” “……”这神曲歌会的场景如此似曾相识。 “啊亲爱的朋友们~”出电梯的时候白真突然又切换到了老歌锦集,正好有位邻居等在电梯外准备下楼。 “花儿香~鸟儿飞~春光惹人醉~”白真边唱边晃皂角,自带拉拉队。 “……”徐方顶着邻居异样的目光出了电梯。默默决定以后坚决不能再让白真喝酒了。 真的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期盼已久的皂角大兄弟终于出场了!啊!鸡冻! ☆、第 21 章 21 口译大赛和校庆挤在了一个月,白真别说攒活,连练习都没空坚持了,不过想想备赛也算练习了,罪恶感又轻了些。 校庆先于口译大赛到来,白真他们要在院里的联欢会上表演个新编童话——《白雪公主》。为什么是白雪公主呢?因为鹈鹕大佬们想演七个小矮人。白真同届的三只鹈鹕,加上孙蕊和两个下一届的新丁小鹈鹕,满打满算凑了六个,李飞雪因为太高演不了小矮人,领了个酱油角色,演国王。还缺的一个小矮人,孙蕊找了关系好的一位韩语系萌妹来凑数。 矮人有了,这公主的人选则在白真死命抵抗后还是落在了他头上。 形单影只,都是泪。 这新编白雪公主走的是反转路线,反派从后妈变成了七个矮人。迷失在森林里的公主被七个可怕的矮人骗回了小木屋里奴役。暴食和懒惰的两位新丁矮人每天奴役公主做饭喂饭端茶倒水捶腿按摩,傲慢的张矮人和嫉妒的朱矮人则每日精神折磨公主,来凑数的贪婪矮人日日泡在自己的金条池里毫不参与,而孙矮人就可怕了,每天都想方设法调戏公主,白雪公主欲哭无泪,苦不堪言。唯独一位清流黄矮人,每天看到什么都愤怒,既不能忍受公主逆来顺受,又愤怒于其它矮人欺人太甚。她愤怒起来两边都要打,小木屋里天天鸡飞狗跳。 这天黄矮人愤怒地打完木屋里六个矮子一个高个儿后,还是莫名出离愤怒,又跑出去打树了。 揭了国王找寻公主悬赏的白马勇士也进入了这片森林,看到这么一位形迹可疑的矮人,心生疑窦悄悄跟回了木屋。 白真之前告诉徐方鹈鹕大佬们要排练一部《可怕的七个小矮人》在院联欢会上表演。徐方问他有没用戏份的时候,白真沉默了一阵说没有,自己后勤。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骗人的,脸上根本瞒不住东西,徐方一眼就看出来他没说实话了。徐方也没追问,后来有天送白真回学校,在告示栏看到了研究生院联欢会的海报,节目单上哪有什么《可怕的七个小矮人》,只有《白雪公主》。联想到白真不自然的反应和平日里听过的各种鹈鹕夹狗恶行,徐方感觉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徐方今天特意穿了身休闲点的衣服,虽然也快奔三了,但混在研究生院里并不显眼。毕竟不是所有研究生都是应届的。 看到白真的公主扮相,徐方觉得前两天加班赶进度没白加。白真说这节目叫《可怕的七个小矮人》某种意义上讲倒也没错,公主的遭遇是有点惨,可徐方想的不是去解救他,而是想把人带回来自己欺负。 从白马勇士出来,徐方就有点不爽了。捏着鼻子看到最后,勇士救出了公主,两人在月桂树下约定终生,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这月桂树是李飞雪扛着个简陋的树状纸板客串的,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月桂树。 江诚哲握着白真的手,两个人深情对视着,各自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月桂树后又冒出了七个可怕的矮人头暗中观察着,而这些应该已经命丧勇士剑下的小矮人们,此刻齐齐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 “……” 他们谢了幕,下一个节目是相声,逗哏都开始说到哇啦哇啦吐一盆了,舞台侧面的微信墙上还有人在吐槽刚刚的话剧。 “介尼玛是白雪公主?明明是七个恐怖的小矮人吧??” “前面还挺搞笑,最后那一幕是什么鬼啊!晚上要做噩梦了!” “他们是来报社的吧……” 小矮人们过足了反派瘾,也不关心身后世人如何评价。 白真下了台连衣服都没换,先奔向了洗手间。刚刚剧情需要他喝了好多西瓜汁,早就憋得不行了。 再从洗手间出来时白真感觉浑身舒畅。不仅仅是因为刚解决完生理问题,更因为这可怕的话剧也终于结束了。他试着扯了下自己的假发,发现黄珊珊给他固定了太多地方,自己还没法随便取下,还是得赶紧去后台换下这身该死的行头。 白真刚走过一个转角,就看到昏暗的墙边靠着一个人,惊得退了一步。 徐方从阴影中走出,笑如清风拂面。 “你好啊,迷路的小公主。” “……”这尼玛是刚刚小矮人的台词。 白真沉默了两秒,把蓬蓬裙的前摆兜头掀了起来遮住了脑袋。 他这裙子很长,这会儿掀起来露出了里面的牛仔裤运动鞋,徐方愣了一下,就见白真闷头要走,也不知看不看的到。徐方笑着把人拦下了,困在墙和自己中间哄了半天,最后还是靠武力把这盖头拉下来了。 “闷不闷啊,嗯?” “……”白真的假发乱七八糟,黄珊珊给他画了个日系萌妹妆,整个妆面清清淡淡,重点都在眼下两团粉扑扑的高位腮红上,这会儿又闹了半天,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严格来说白真并不能算多么帅或好看,就是长了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倒也并没有多么男生女相,可面部轮廓比较柔和,再经半吊子美妆达人黄大佬鬼斧神工地这么一画,带上假发倒真有那么点以假乱真的感觉。 徐方扣着白真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了一下,逗弄道:“嗯,秀色可餐。”他不想亲一口化妆品,故而咬上了白真臊得通红的耳垂。 贴得近了徐方才发现白真胸前还有两团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一下。 哦,棉花。 “……”白真还没来得及炸,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我靠”。 这段小走廊背着光,张若先是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嘛,刚走近点就看到了这么个……动作。还没顾上鄙视,就发现俩人还都是自己认识的。 “……”张若还穿着小矮人的戏服,灯笼裤南瓜袖,她抬起一只胳膊默默遮住了眼睛,圆鼓鼓的南瓜袖完美遮挡了视线。 她本来也是想来洗手间的,没想到还没去成就先踩了个大炸弹,炸得她选择默默转身走人。张若离开的背影上仿佛书写着“就当无事发生过”七个善解人意的大字。白真抬了抬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发出声来,配上几个字就能当“爱我别走”系列表情包。 解释……似乎也没什么要解释的。可要他马上去面对鹈鹕们他又觉得有点吃不消。三十六计白真选择先溜再说。 由于溜号事业优先级较高,白真暂时放弃了找徐方算账。 “车停哪儿了?” “就在门口。” 白真拉着徐方从侧门溜出了大礼堂,外面天色已黑,可他这身行头还是有些炸眼。锁定了车的方位后,白真提着裙子一路狂奔过去,将自己藏在车和灌木丛中间,恨恨地瞪着悠哉悠哉晃过来的徐方。 到了徐方家,从车库到上电梯都一切顺利,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就在白真刚松了口气的时候,电梯到了九楼,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个人。 “……”带姑娘回家是没什么好少见多怪的,可这么一副cosplay样的还是会让人禁不住侧目。上次是背了个唱神曲的,这次又带了个穿奇服的,这位邻居看徐方的眼神都变了。 进了屋白真就先让徐方帮着把假发摘了。衣服脱起来也很繁琐,徐方边脱边逗弄,直弄得白真面红耳赤,吱哇乱叫。两人在沙发上闹腾得就要擦枪走火,发现有一点更重要的公主行头还没去掉。 白真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刷了睫毛膏之后变得有些硬的睫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俩谁也没化过妆,更谈不上卸妆了。白真在网上查了半天也不直观,最后找到个给新手拍的详细的卸妆步骤视频,直观多了,研究了半天,大概知道怎么搞了,白真便命徐方去买卸妆产品。 徐方又趁机逼着人亲了自己一口才出了门。白真看着他不知情的顶着个口红印出了门,冷笑一声,心道:“活该。” 趁着徐方出门,白真顺便把外卖点了。等终于把脸折腾清爽了,饭也到了。 徐方在门口接了外卖,不可思议道,“买了什么这么重?” “啊?煲仔饭啊。”白真不明所以。 打开外卖袋一看,两人都沉默了。这画风清奇的外卖煲仔饭竟然真的是拿砂锅装的。随袋附的一张小纸片上写着,环保行动,送还砂锅返还10元。那店离他们还有点远,这砂锅的成本肯定是算在饭里了,不退很不爽,要是退的话又会很麻烦。而且就算退,也肯定不是今天退,那等会还要洗一下砂锅。 还要自己洗锅,叫外卖还有什么意义。忧伤。 “……”徐方对白真招惹神奇事件的体质也是服了。 白真点了个辣子鸡煲仔饭,锅巴硬米饭干,辣子鸡么一点汤汁也没有,同样干得不行,还混了一窝干辣椒在里面,想挑点饭出来都不容易。白真吃了半份后,嚼得腮帮子都累得不行。徐方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便把自己的板栗烧鸡饭和他换了,自己解决剩下的辣子鸡饭。 白真同学,今天也是流年不利的一天呢。 ☆、第 22 章 22 在寒流中瑟瑟发抖了几天后,终于迎来了正式供暖。白真平日练习都是能躺着练的绝对不坐着练,实在也是因为宿舍的桌椅高度似乎不太符合人体工程学。本来平常写作业攒个活儿什么的就要一直伏案工作,弄不了多久就腰酸背痛的厉害,再要练习的时候也正襟危坐的,他这腰也就不用要了。 也因为不愿意坐起来写笔记,他生生练就了同门里最强的瞬时记忆储存能力。可瞬时储存再强,能记下的东西也有限,普通的简单信息还好,碰上关键数字之类或是逻辑关系比较复杂的,还是要靠笔记法。 而学院派的口译比赛数据类的东西可以说是必考的,白真常年笔记法羸弱,这会儿为了备赛,天天巴巴地坐在桌前听新闻练笔记法。 基本上练上一两个小时他就得去床上躺一会儿,放松一下紧张的腰背肌肉。可谓平日不努力,赛前徒伤悲。 缓解腰背不适,白真还有个独门秘方,不过只能在冬天使用。他们这宿舍的暖气才装没两年,烤漆光洁白净,暖气片宽大而且供热挺足,摸上去都有点烫手。 去年白真刚搬到这研究生宿舍,第一学期刚刚跌入无尽的作业泥沼尚未习惯,每天写得生无可恋,腰酸背硬肩胛骨疼。到了冬天暖气一来,先是为这感人的暖气喜出望外了几天,后来白真灵机一动,把凳子放倒在暖气前当矮敦儿坐,将整个背贴靠上热烘烘的暖气片,烤上一会儿舒筋松背,白真称之为“大保健”。 对于这略逗比的姿势,刚开始郑启风是拒绝,任凭白真如何安利,郑大爷也不肯尝试,安利了几次无果后,白真也就作罢了。结果有天上公选课,跑到教室了才发现停课了,他们专业因为人少就没被通知到,白真囧囧有神地提前回了寝室,一开门发现郑启风正在暖气前做大保健呢。因为这件事,郑大爷足足两星期在白真面前抬不起头,直到现在,白真还偶尔会拿这件事嘲笑他一番。 今天的交传课是在老师办公室上的,不知哪位人才送了一大袋香蕉给老师,他们四个临走前一人被塞了一大把香蕉。去日本长期留过学的,基本都会对香蕉产生或多或少的阴影。这岛国农产品贵得不行,水果更是贵得要命,家境一般的基本也就舍得吃吃香蕉。白真本来还挺喜欢香蕉,纯粹是因为吃起来方便。后来经历过留学一役,他基本上就没有再自己主动买过香蕉了。 白真刚刚练了两期新闻联播,这会儿正做着大保健,看到柜子上放着的香蕉,忽然心生一计。他切了一堆香蕉片装在盘子里,放到了暖气片上,期望能烤出一盘香蕉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有个美院的口译要去,白真决定安置好了实验品们就洗洗睡了。 美院的作息也是艺术家式的,上课比正常学校要晚。白真一醒就奔到暖气前看自己的实验品,他戳了戳已经变干变硬浓缩了的香蕉块,经过一夜的炙烤,真的出现了一盘香蕉片,实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白真美滋滋地把成品端到桌上,洗漱完回来兴冲冲地尝了一片。 “……” 甜是挺甜的,就是有点特殊的……气味。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臭。白真皱眉思考了一下,这气味来源,其实就是香蕉本身的味道。只不过这种土法烤片法,虽然浓缩了甜味也改变了口感,却没法消除同样浓缩了的气味,因此和人家商业香蕉片比,就臭上了那么一点。 顾不上再继续多想,白真简单收拾了下先出门攒活去了。这次依旧是老熟人,那新贵画家又来了,模特还是那位身材健美的裸男大哥。上次这俩人美院一线牵,千里一段缘,搞上就搞上吧,还要叫白真一起吃饭当探照灯,白真也是实力不懂。这次裸男大哥再脱的时候,白真已经能和屋里所有人一样面不改色淡定如狗了。 下了课画家又邀白真吃饭,白真忙推辞道不了不了不打扰您二位二人世界了。画家莫名奇妙道哪里来的二位?白真看了眼正在穿衣服的裸男大哥,画家恍然大悟,表示他们已经玩儿完了。 白真傻眼了,这二位的激情也太来去如风了吧。 画家又解释了一通,白真才发现,这个玩儿完了就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玩儿”完了,人两位从头到尾就是玩儿而已。一见钟情?不存在的。只有一拍即合、一夜风流、一时兴起、一场说来就来说散就散的自由而纯洁的炮友情缘而已。 想着新贵画家一个人吃饭连菜也不好点,白真决定还是陪他去吧。出了画室,发现裸男大哥正和一位花美男在门口说话。这花美男……还有点眼熟?白真沉思了几秒,想起这人在哪儿见过了。 上次表演完《可怕的七个小矮人》,后来研究怎么卸妆时,看的就是这位博主的视频!好像叫什么陶陶掏桃桃……这种ID,想不记住也难。 白真沉思的时候不觉把那ID也念出来了,结巴似的“桃”了一串。别人听来可能会觉得是结巴,可陶允哪能听不出自己的ID。随着人气渐渐高涨,他现在出门有时也会被人认出来,可男粉还是比较少见的。除非有特殊需要,比如说要维护高冷人设之类的,一般网红碰到粉丝还是要表现得热情亲切的,他们毕竟不如明星硬气,也没什么大牌好耍。 陶允一看是个男粉,先是愣了一下,但反应极快,马上挂上标准营业笑容,冲白真伸了手,打招呼道,“我是,你好。” “……”白真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还是和陶允握了握手。 那边一上午都没有工作以外交流的新贵画家又拉着裸男大哥讲起话来了,两人依旧比手画脚中英日夹杂,白真听了两耳朵发现画家是在问陶允的事。画家和裸男大哥沟通完了又过来拜托白真给翻译。画家笑得春光灿烂地冲陶允做了通自我介绍,然后盛情提议大家一起共进午餐。 “……” 碰到前任床伴的新任床伴,最刺激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撬前任的墙角。 新贵画家用行动实力回答。 化妆要想画得好,其实也很需要美术功底,尤其陶允还是个著名的仿妆博主,仿妆更讲究对人体面部结构以及光影变化的研究,恰巧新贵画家又是这方面的专家,一顿饭尽听两人聊美术了,白真莫名奇妙又做了场加时口译,入了一笔不菲的计划外收入。四个人吃饭,俩人聊天一人翻译,裸男大哥只得默默地做起了背景板,白真也是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吃了顿囧囧有神云里雾里的饭,白真只有四字感想——贵圈真乱。 忙了一天回到寝室,对着香蕉片沉思了一会儿,白真决定把剩下的香蕉都做成香蕉片然后分给别人,实在是不想吃香蕉。特殊的气味么,放两天估计估计就散了,他乐观地想到。 然而,直到后来江城哲和娘子军们收到这神奇的香蕉片时,那气味儿依旧你想任你想,清风拂山岗,强势地存在着。 当然,徐方自然也少不了。但是徐方比江城哲他们更早收到神奇的香蕉片,那气味儿还要更浓上几分,他又是个鼻子挺灵的,只能靠捏着鼻子吃下去,甚至还在白真期待的目光下消灭了半袋。真不知该说是白真有毒还是竟然真的愿意吃下去的自己有毒。 徐方也是实力不懂了。 ☆、第 23 章 22 白真觉得自从遇到徐方之后,好像整个世界都变gay了。 什么美院的画家模特,网红的美妆博主之类的也就罢了,毕竟艺术圈的事他等凡人也不懂。但是为什么宇宙正直看不出丝毫这方面倾向的师哥也弯了?对象还是他也认识的杜容。说起来两人会认识还是他牵的线,真是世事难料。 虽然他既喜欢师哥,也挺喜欢杜哥,可忽然告诉他这俩人成一对儿了,还是着实消化了几天。 白真觉得都是因为徐方有毒。同性恋会传染吗?那郑启风会不会也带个老毛子男朋友回来?白真想到这个可能性,整个人表情都不自觉变成呐喊惊悚状了。 白真保持着呐喊惊悚状拿了钥匙出门。师哥夫夫好雅兴,要来点茶玩,让他提前借了活动室的钥匙,这会儿人到学校了,他要过去开门。 到了活动室,两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该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什么,江城哲和杜容看起来都是一副泡在蜜罐里腌了半年的容光焕发样。放下练习跑来开门,不仅被莫名闪了一道还要被师哥刺激他不用写作业了。 白真觉得江城哲变了,忧伤。刚要炸的时候,电话响了。白真一看来电显示,整张脸都嫌弃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没吭声,过了几秒,忽然拖着长音叽里呱啦地念起了经。 他念的经是《心经》,只不过是用日语念的。日语念佛经每个字都要拖得很长,语调还非常平板,自带混响效果,听起来着实有要被超度的感觉。 以前上课时老师念了几句,同学们都嫌弃得不行,可白真就是会被一些魔音洗脑,他回去找了个完整版的注音《心经》背了下来,荼毒过以郑启风为首的一系列宿舍楼小可怜。 就在江城哲杜容快要因为暂时还不想超生准备制止白真的时候,电话对面的人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挂了电话。 白真看到江城哲蠢蠢欲动似乎欲打自己的手,赶忙一溜烟跑了。跑到半路又觉悲伤起来,师哥竟然要对自己动手,真的变了。有了情人忘了师弟,白真觉得自己真是幼小可怜又无助。 幼小无助的小可怜回到寝室,发现门前站着个徐方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深吸了口气又准备念经。 徐方赶忙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你想闹得全楼的人都来围观吗?” 白真生生把就要脱口而出的“观”字压了回去。徐方说得对,丢不起这个人!还是进去再给他一个人超度! 徐方也是第一次来白真寝室,宿管大爷挺好说话,大概也是因为他怎么看都是个正经精英样,登记了来找几零几的谁谁谁就放他进来了。 “还气呢?”徐方有些好笑地柔声道。 白真瞥了他一眼,又开始念经。方才在电话里徐方拿他没辙,听这咒听得头都疼了,这会儿人就在面前,哪可能还让这小东西这么嚣张。 徐方捏住白真的嘴,武力制止。“消停会儿吧祖宗。方圆十里的鬼都被你超度了。” 见白真只瞪着自己没反应,徐方继续道,“你说说,我怎么就变态了。” “……”白真拍开徐方的手,一头栽到床上,拉过枕头盖着头不理他。 徐方就是个变态! 其实自从稀里糊涂和徐方开启了定期妖精打架模式后,白真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不满。不仅脱离了噩梦的苦海,妖精打架也还是挺快乐的,而且凭心而论,徐方实在也是个优质……炮友? 白真很多时候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喜欢纠结一些麻烦事。仔细想想,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和徐方这种关系算什么。似乎和艺术圈三人组那种既复杂又纯粹自由的炮友关系不太一样,但是又似乎和师哥杜容那种一看就恨不得把对方一辈子拴自己裤腰带上的关系也不太一样。姑且算是……比较正经而专一的炮友关系吧。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徐方终于露出了他变态的马脚!竟然让他在打架的时候同传小电影!蛇精病吗! 最可怕的是他最后还屈从于徐方的淫威下传了!白真觉得自己是师门的耻辱,每当想起就不禁悲从中来。 屋里暖气很足,白真进门就脱了外套,里面是件T恤,他刚刚一股脑趴到床上,衣服卷了个边,露出一小片白皙精瘦的腰。徐方好笑地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帮他把衣服拉好。 “好了,这些都很正常啊,要学会正视自己的欲望。你看,你后来不是也很……” “啊!!不许说!!”白真听不下去了,抓起被子兜头扔到徐方脑袋上,把人扑倒到床上,又念起了经。 “观——自——在——菩——萨——” 徐方一边顶着魔音贯耳一边努力想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喜欢白真声音这个小秘密这次算是不小心暴露了,而且还一不小心把人欺负狠了,收获的报应就是见识到了真正的魔音贯耳。 白真的声音大多数时候对他都很有吸引力,唯独两种时候除外。一是他唱神曲的时候,二是他念经的时候。前者只要看好不让他再喝多就可以预防,这后者……哄不过来便只能武力解决了。 徐方终于从被子里挣了出来,热得气喘吁吁,一脑门儿汗。 白真还在念着“舍——利——子——”,见事不好,他嘴上不停,一边继续念着“是——诸——法——”一边想离开徐方的攻击范围。 然而徐方抓他就像打野在野区偶遇落单短腿小射手,分分钟一套带走。 “空——相!” “相”字的长音被徐方堵了回去。白真恼得不行,正准备咬人,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惊得他差点咬到自己。 白真一把推开徐方,跳下床原地转了两圈,又急吼吼把徐方拉了起来,拽到衣柜门前就要把人往里塞。徐方摸不清情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顺着白真的劲儿钻进去了。 “白真!你干嘛呢!大白天的锁门!”外面的人敲了半天,终于觉得奇怪起来。 “来了来了!”白真开了门,门外人大摇大摆进了屋。来人是旁边寝室英语系的张毅。 “你在屋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这么半天不开门。” “……我睡觉呢!你要干嘛?”白真看着张毅手里提了个凳子,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哎,这两天翻个说明书,腰酸背痛的,借我做下大保健。”张毅说着,很自觉地把凳子放倒在暖气片前坐了下去。 “呼——舒服。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张毅打开游戏,准备边做大保健边玩上两把。 “……”他们寝室处于暖气管道最前端,是整栋楼里暖气最足的。当初他发明了大保健法之后,其他寝室也有人效仿,然而效果都不如他们寝室好。是以有时候会有人专门来他们寝室借场地大保健。 平常倒也没什么,可这会儿徐方还在衣柜里躲着,这大保健少说也要做上半小时,徐方会不会热死在衣柜里……刚刚听到敲门声,他下意识就想把徐方藏起来,因为他俩做的事确实有点见不得人。但是明明门是锁上的,他俩只要稍微整理下衣冠就能见人了,为什么要做贼心虚……啊! 白真内心又开始土拨鼠叫了。 他们寝室暖气着实足,屋里穿着夏装一点都不会觉得冷,但是徐方就苦逼了。刚刚看白真那么紧张,他还以为是什么领导来查房呢,没想到就是个普通同学来串门。可“大保健”是什么?怎么这俩人也不聊天也没听到人走,他到底干嘛来的? 衣柜里这会儿都是冬天的衣服,空间很小,徐方长手长脚也不知道怎么塞下的,待了没几分钟就满头大汗。 “……”到底为什么要躲进来啊。可要是这会儿再出去,好像会更奇怪。徐方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实在忍不了了再出去。 白真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前,装作在写作业的样子。那边张毅开了静音打游戏,像个空气人一样,确实不会影响他,可这样他就更没理由赶人走了。啊! 心神不宁地等了半个多小时,张毅似乎刚经历了一场纠结了八百年最后还是输了的战役,满脸写着想摔手机四个字,蛋疼地走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佛,白真赶忙打开了衣柜。徐方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眼幽怨地看着他。 “……”白真一脸愧疚溢于言表。 重见天日的徐方幽幽叹了口气。“还念不念经了?” 白真赶忙摇了揺头。 徐方得寸进尺,弹了下白真的脑门,“还乱发脾气吗?” “……”白真捂着脑门实力不服,他怎么就乱发脾气了!可看到徐方被汗浸湿的头发,他只得瘪了瘪嘴,好男不和变态斗了。 虽然遭了这通罪,可好歹是把人哄过来了,徐方心道也算没白挨。“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白真给徐方找了条毛巾让他擦汗。徐方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大保健是什么?” “……” 出去吃饭前,白真先带徐律师体验了一把F大研究生男宿经典大保健套餐。 徐律师又成功开了一次洋荤。 ☆、第 24 章 24 白真起了个大早。冬季的清晨五点半,天色还是乌漆抹黑的,白真踏着寒气开始了他短暂的工人生活。 他接了个为期两天的工厂口译,厂子在郊区,制造业上班又很早,他五点多就得起来赶过去。 他还没去过工厂,是以这次也是兴高采烈地准备开启另一次初体验。进厂得穿工作服,客户给了他一件备用的。客户姓木原,是个瘦高个儿工程师,看着斯斯文文的样子,肩上挎着个大包,手里还提着个大箱子。 白真套上深蓝色的工装外套,提议自己帮忙拿个箱子,木原推辞道很重不麻烦了。白真不服,心道你拿得动我怎么可能拿不动,仍是执意要帮忙。木原只得把箱子给了他。 白真接过工具箱的时候整个胳膊一沉,差点没直接撂地上。 “……”他虽然也不是拿不动,可这重量实在也是超乎他的想象了。竟然带这么重的工具箱到国外出差……也是可怕。 到了车间,白真基本从木原口中得知了这次项目的大概情况。就是车间加了条自动化生产线,要靠机器人来运送抓放零件和成品,他是过来调试机器人和自动生产线的。 白真还在好奇机器人长什么样,到了现场一看,哪儿是什么“人”啊,分明就是个大机械手。木原和厂里的人讨论了一会儿原点,又要了自动生产线的设计说明书,就开始调机械手的参数了。 白真就在一边候着,这车间里都是站着作业的,一张凳子都没有,白真好奇地观察着周围。流水线工人们各司其职,无甚表情地不断重复着一样的动作。这车间的自动化程度很高,主要作业都是机器在完成,工人只是投料并取出成品做个收尾。 车间正在改造,除了正常的生产不停,车间后半段在安装两条新生产线,噪音轰隆,白真后悔没带对耳塞过来。 下午试运转,机械手连贯着动了起来。从送料口拿料,滑动至一号机位,翻转机械手送料并取出成品送至出料口,并依次重复动作至二三号机位。有的位置点设置的还是有问题,下午就在试运转和微调中度过,最后还加了一个多小时班,才真正把参数调好。 原始参数调好后,剩下的便是培训一下工人日常操作和异常报警的处理方法了,这些都明日再议。冬天天黑得早,不到七点天就已经黑了。不止天黑了,外面还飘起了雨。白真他们冒着零星小雨刚走到门卫室,白真给木原叫了个出租车,自己借口等会有人来接,没和他一起离开。 白真在门卫室躲雨,雨果然越来越大,雨点重重地砸在地面噼啪作响。厂区离地铁站不到两公里,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能走的距离,可白真不太认路,冒着大雨还要边研究导航边走,实在是有点狼狈。白真决定还是先等等看,说不定只是阵雨。 本想做点练习之类的,无奈几个门卫公放打游戏打得太嗨,让人没法集中精神。白真只好盯着窗外门卫室灯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发呆。 工厂大门临着马路,这地方虽说有点偏远,也还没到偏僻的地步。外面时不时会有车辆经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雨天会放大一些声音,还是真的如此,白真总觉得一到雨天车辆基本都是疾驰着开过的。 这种声音听多了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烦躁。 从七点等到了八点,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晚饭还没吃,白真都有点饿过劲儿了。他决定再等上一会,如果雨还是不停,他还是借把伞走到地铁站好了。 今天除了午饭时在食堂坐了一会儿,白真基本站了一整天。没想到车间里不能坐,他很失策地穿了双板鞋,站了不到一上午,他的脚就开始疼了。一整天站下来,只觉得小腿都硬成木头了。这会儿在门卫室坐了一小时,只觉得腿脚又困又胀,要站起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想到等会可能还要走上两公里,白真从书包里翻出早上因为起太早有些反胃而没吃完的饼干,先补充一点体力。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厂门口,一把黑色的伞从打开的后车门撑开,一条被西裤包裹的长腿迈下车来。由于这雨下得并不垂直,而是被风裹挟着飘出了一个角度,行人打伞也只能迎着雨的方向变换角度,雨伞正好遮住了这雨夜来客的面貌,只看得出他身量很高,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窄腰长腿。 他走到门卫室的屋檐下,终于抬起了伞,此时方可严谨地在窄腰前再加上宽肩二字。 门卫室的窗被扣响,门卫打开窗户询问来人情况,白真也跟着抬头望去。 “……” 徐方自然也看到了他,在窗外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白真和徐方站到了同一片屋檐下。 徐方递给他一把小红伞,“接你回家。” 白真撑着那小红伞跟着徐方走了一段才忽觉不对,“这是去哪儿?” “地铁站啊。” “你没开车来?”他还以为徐方把车停在别处了,这会儿是去找车。 “没,坐地铁来的。” “……”白真觉得心脏忽然有一瞬间涌上一点酸涩。 徐方这身行头,一看就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两人在雨里走了半天,他的皮鞋西裤都打湿了。白真自然也不会幸免,这会儿湿了的牛仔裤裹着小腿,湿湿黏黏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他忽然觉得雨天也没那么讨厌了。 风忽然又大了起来,雨飘的方向变得杂乱无章起来,伞变成了摆设,雨水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地砸进来,好不容易走到地铁站,两人除了脑袋还算完好,脖子以下基本都被湿了,好不凄惨。 徐方忽然笑了起来,白真不解地看向他。 “没有,只是觉得……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徐方敛了敛笑。 学校离工厂更近一些,徐方本想送白真回宿舍的,可白真说想回徐方那儿。一路坐地铁晃到了徐方家,出地铁站的时候雨虽然小了不少,可还在下着。 徐方叹了口气道,“人的心情真复杂。”一方面希望雨停就可以打车回家,可这会儿看到雨没停又还莫名松了口气。费了这半天劲走到地铁站又坐回来,要是这会儿发现雨停了,不免又要气恼之前都成了无用功。 白真愣了一下,悟到了徐方的意思,禁不住笑了。“以前我暑期实习的公司写字楼附近有个音乐学院,有时候中午会去他们食堂吃饭。结果有天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了发现忽然暴雨了。在哪儿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反正就趁着雨小一点顶着书包回去了,路上还被缺德司机溅了一身水。” “刚回去雨就停了?”徐方猜到了白真的霉运日常。 “是啊,气死我了。”白真义愤填膺,“现在想起来还是好气。” 两人都还没吃晚饭,这会儿也差不多饿过劲儿了,路过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带了回去。 终于进了家门,徐方把手里的袋子放到玄关的置物台上,弯腰换鞋。白真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想抱上去。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徐方刚站直,就被白真扑得一晃。 “怎么了?”他侧头问道。 “……”白真把脸贴在徐方背上,闷声道,“累。” 徐方拍拍他环在自己身前的手,“累还不赶紧收拾下睡觉。” 白真不吭气也不撒手。两人保持着这连体婴儿似的别扭姿势蹭进了屋。 买回来的东西也没怎么吃。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更乏了。白真躺在床上玩手机,眼皮重得直打架,还是坚持着不想闭眼。徐方进来看到的第一幕便是白真手里的手机重重地砸在了脸上,五官条件反射地皱成一团。 徐方好笑地收起他的手机放到一边,“这么困就别玩了。” 白真觉得这一天过得异常漫长。明天仍然要五点就起来搬砖,睡眠时间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可他想做了一件事之后再睡,这才等到了现在。 他举起双手示意徐方低下`身来,徐方照做。白真搂住徐方的脖子,支起身来亲了他一下。 徐方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白真笑得眉眼弯弯。 徐方也回了他一个吻,还亲了个响的,可白真半点反应也没有。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秒睡了。 徐方无奈地笑笑,又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皮。 他把车停在了事务所,明天也得早起坐地铁上班。虽说不像白真似的生生在车间站了一天,可他这从东城跑到西城又跑回东城的,一大通折腾下来也是累得够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下班也晚,不是赶在晚高峰坐的地铁。 不过总归是把人活蹦乱跳的接回来了,徐方觉得这通折腾还是值得的。 ☆、第 25 章 25 白真心里有事时睡眠就会很轻,是以早上手机震了一下他便醒了。不敢在床上磨叽,万一一闭眼又睡过去就要翻车了。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收拾了一下又开启新一天的搬砖生活。 他在徐方这儿有放些换洗衣服,可鞋就没有了。他只得继续穿那双板鞋。白真感觉今天再站一天他就要截肢了。 在地铁上当了一小时沙丁鱼,再打了个车到厂里时,木原已经到了。白真套上工作服,和木原闲聊了几句。车间里轰隆作响,工人们已经开工了。办公室里的间接部门每天早上要开晨会,他们得等晨会完了再听从安排。 办公室的人给了他们一袋花生,可这会儿人家严肃开会呢,他俩在一边劈啪作响地剥花生也不像回事。翻晨会不属于白真的工作范畴,木原大概也没兴趣听。 天还没亮就开始奔波,这会儿终于定下来了,白真眼皮又开始有点打架。那边他们晨会似乎在分享什么团建心得,发言的那位员工不知怎么回事,说话异常之缓慢,情绪异常之低沉,十分催眠。 “……大牢不是一天建成的。” 白真忽然听到这么一路,整个人一激灵,又强打起了一点精神。怎么就建大牢了? 仔细听了几耳朵,白真发现这位女员工普通话不太好,她一直在讲齐心协力,共同成长之类的,白真忽然灵机一动,感觉自己知道大牢是什么了。她说的估计是大楼不是一天建成的。明明是挺鸡汤的话题,不知她怎么就能讲出这么一副追悼的感觉来。又听了一会儿白真终于悟了,这位女员工大概是太不擅长背书,把稿子背下来已经用尽了她的洪荒之力,导致她讲话时是一个字一个字龟速往外蹦。 她又背到“公司似我们滴夹园”,白真克制不住地咧了下嘴,把笑憋了回去。不能再听下去了,笑点低起来有时自己都控制不住寄己。 晨会结束后,生产组长过来交代他们再等一会儿,自己去组织好参加培训的员工后再来叫他们。 两人在办公室待命,白真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脑袋沉得不行。似乎失去姿势短暂的睡着了一下,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白真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发现不是生产组长来叫人,而是另一个韩国派遣员工在叫他。韩国人给了他两个鸡蛋,做了个吃的动作。 “……”白真囧囧有神地道了谢。这两个鸡蛋生生大出了鸭蛋的感觉,白真分了一个给木原。 “谢谢,这是什么?鸭蛋吗?”木原问道。 “是鸡蛋。” “鸡蛋怎么这么大?”木原奇道。 “……”他也想知道。 这鸡蛋还是白煮蛋,噎得白真够呛。他其实只喜欢吃茶叶蛋,还不爱吃蛋黄,这白煮蛋没味道蛋黄又噎,可人家国际友人一片热情,白真不能辜负。咽了几口水把蛋黄顺下去,白真觉得噎得他胸口都隐隐作痛。他就是有吃十次蛋黄八次都会噎到的能力,也是可悲可叹了。 生产组长回来了,白真也暂时提起了精神。机械手是在滑道上滑动工作的,整条自动线是被铁笼圈起来的,为了讲解,白真跟着木原进到了铁笼里。 木原拿着遥控器讲解如何控制机械手的动作,自己异常报警的应对措施。外面组长选了生产线班长和几个员工来学习,他们似乎接受起新事物来反应有些慢,总是搞不清记不住。 木原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教,白真也翻得口干舌燥。到了下午他们总算说差不多记住了。白真翻来覆去讲了一天,感觉自己都会操作这个机械手了。这班长一副老实相,非常认真,可就是思路不怎么清晰。 白真给他写了个操作流程笔记,他本身因为懒写字就挺丑,又是站着写的,更是张牙舞爪的。不过他的字丑归丑,但是因为不乱连笔,辨识度还是挺高的。 木原回国的飞机是五点多的,这边工人们说差不多学会了,他们也就完工了。白真把木原送到机场,拿到了这两天的搬砖费,还收获了一笔小费。揣着一叠热乎乎的毛爷爷,白真心情甚好,打算晚上请徐方吃顿好的。 他刚走到地铁站,又接到了工厂那边的电话。生产组长气急败坏地问木原还在不在他旁边。 白真道人已经过安检了,组长气得直呼完了完了。 “怎么了,和我说一下呢?”这生产组长脾气很差,还有些草包,白真有些不喜欢他,可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下。 原来是机械手急停之后不能放开了,白真思考了一下,隐约记得怎么弄的,就远程指导了一下。“你试试按shift之后再同时按x。” 白真听到组长指挥别人操作,没一会儿就听组长说了句“好了谢谢”便挂了电话。 白真觉得自己没讨厌错人。以及自己真是牛`逼坏了。他脑补着让我牛`逼地叉会儿腰.jpg,牛`逼哄哄地准备去接徐方下班。 徐方的事务所在东南,机场在西北,白真要穿越大半个城市,坐到一半正好晚高峰,好在他是从机场终点站上的,有个宝座。 白真一路睡睡醒醒,差点坐过站。下车这站是个大站,他起来慢了,已经有人开始上车了他才挤过去要下车,艰难地对抗着人潮逆流而向,几乎挤成了一张纸片人,好在有惊无险地成功下了车。白真嘘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汗。冬天挤地铁体验感完全不如夏天,本就人多,大家又都裹得厚,随便挤挤就得一身汗。 出了地铁站,小北风迎面一吹,白真才觉得挤出的一身燥一瞬平静了下来。 没几分钟就走到了事务所,白真之前也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地摸到地方,给徐方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就看到徐方快步走了出来,他手头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把白真领到了一个会客室,让他先等一会儿。 白真玩了会儿手机,眼皮重得不行,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这两天鸡血打太多,这会儿都要反噬回来,他窝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第 26 章 26 再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徐方就坐在对面沙发上正在看资料。 “醒了?”听到动静,徐方从手头的文件上抬起眼。刚刚紧赶慢赶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跑过来一看,发现这自己跑过来说要带他吃饭的小东西竟然睡过去了,也是无奈。 偷眠了一会儿,猛一醒过来反而有点头疼,然而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再睡得着了。一般短时间内打完鸡血都会出现这种状态,累得不行可大脑还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想睡觉又轻易睡不着,只能睡睡醒醒,等这种亢奋状态慢慢过去。 事务所旁边就是商区,虽说还未进入十二月,有的商家已经开始圣诞营销了。商场的中心广场上也摆了一棵硕大的圣诞树,装饰得闪亮繁复,到了晚上灯一开煞是璀璨夺目,也算是繁华现代文明特有的一景。 这边有一家怀石料理,之前胡瑞提过很不错,一直说要带他们来吃,可还没得出空来,没想到白真自己先带徐方来了。 这料理店叫花鸟亭,装璜十分日式情调,进门便是一方玻璃隔出的庭院缩景,矮松葱郁,竹节流水,奇石青苔,错落有致。 日本料理讲究品四季之景,这会儿是冬天,餐巾纸上便印的都是手绘梅花。店里环境清幽,食客们聊天也都是细声细气的,乍一看去逼格甚高。白真虽然也不自觉降低了音量,到给徐方讲的是这两天的工厂见闻。 “……他说是学校和厂里签了协议把他们送来做毕业实践的。”白真空的时候和一个年轻工人聊了一会,得知他是附近市一个工科大专生。“每天两班倒,基本要工作12小时,一个月休息两天。” “他们应该是算加班工资,工人自愿的吧。”很多劳动密集产业都是这种运作模式,徐方见怪不怪道。 “我本来第一反应是黑心企业,但是他和你说的一样,就是算进工资里,为了多赚点工人们也自愿的。”白真叹了口气,“可说是这么说,真的请假请成八小时工作一周双休,工厂也得同意呢。其实还不是强迫的。” 徐方笑了笑,“不能这么想。他们基本工资很低,加班能多拿钱,没有人会想着请假请出八小时双休来。厂里总比外面风吹日晒抗水泥强。” 怀石料理一道道上,生鱼片白真一向不喜欢,捏着鼻子吃几块倒是也无所谓,不过就是他吃不出好来,有些暴殄天物罢了。主菜是牛肉小火锅,锅底还铺了一大片枯叶来展现冬季的萧索之美。小火炉里的火焰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锅上腾出袅袅白烟,味道则是日式甜不甜咸咸不咸到有点齁的那一挂,不过因为相较之下也算重口味,白真还是挺喜欢的。 最后一道甜点是一个红豆味儿的小冰淇淋球,装在豆绿色的一只小碗里,圆滚滚的甚是可爱。白真兴冲冲地吃了一口。 “……”这味道似曾相识。“这个……好像五毛钱一根的红豆冰棍儿啊。” 徐方没吃过五毛一根的红豆冰棍儿,可这个红豆冰淇淋球,似乎香精味是有点重。 一顿怀石料理十来道东西吃下来,愣是没饱。白真准备拉着徐方溜达一圈看再吃点别的什么零食。 中心广场的一圈是一些卖奶茶炸串杂物之类的小门店,刚刚路过时似乎有家炸鸡店排了老长的队,这会儿出去,发现队伍比刚才还长,白真还是决定去凑个热闹。 郑启风给他发了段小视频,他那边已经连下了几天雪,积雪厚到掉进去就找不到人。白真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听到有人凑了过来。 “哟,这不是徐方方嘛。你怎么有兴致吃这个。” “……”徐方就很奇怪,最近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到陶允? 白真抬头,就看到陶允另一只手提着大袋小袋,另一只手搭在徐方肩上,一副熟稔得不行的样子。他正准备再开口,忽然发现了排在徐方前面的白真。 “咦?好巧啊。”他笑着冲白真打了个招呼,又拍了一下徐方,介绍道,“我的小粉丝。高材生,很厉害的。” 徐方有些诧异地看了白真一眼。 “……”白真无奈地笑了下,粉丝这个身份他还甩不掉了。 陶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几圈,把手抽了回来。 刚刚已经点过单了,这会儿店员叫到了他们的号,白真冲陶允点了点头先过去取餐了。等拿了两袋热腾腾的炸鸡回来,陶允已经不在了。 “你朋友呢?” 徐方接过白真递来的炸鸡,“走了。” “你们竟然认识?” 上次白真看陶允视频的时候徐方也看到了,可一点都不像是认识的样子。徐方知道他说的是这个,却避开了话头。 “你怎么还成他粉丝了?” “……”说来话长,白真决定长话短说,“这是个误会。” 徐方自然知道白真不会对美妆有兴趣,可这误会是如何产生的他倒是一点也想象不出来。白真叹了口气,给徐方概括了一下美院复杂离奇的三角恋故事。讲着讲着白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眯了眯眼睛看着徐方,“你和陶允……” 徐方耸了下肩,“嗯,以前有过一段。” “……”听到这个回复,白真倒是没多意外也并不生气,只是不知道作何反应。他没说话,又扎了一大块炸鸡塞进嘴里,两颊鼓鼓的大口嚼着。 “吃醋了?”徐方好笑地看着白真。 白真瞥了他一眼,嘴里还塞着东西,含糊不清道,“才没有。”不想搭理徐方,白真闷头往前走。 徐方几步追上来把人拉了回来,笃定道,“还嘴硬。”他笑了笑,眼睛里映着旁边圣诞树上挂的玲琅满目的霓虹灯,仿佛盛了一汪星河。 徐方向来讨厌说谎,他和陶允确实有过一段。在酒吧认识,彼此看得顺眼,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他们也着实好过一段时间,陶允像朵多刺的玫瑰,但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最后也是好聚好散。白真既然问了,他便不会隐瞒。 嘴硬郑启风的大雪球啊!白真气急败坏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张嘴就念,“观—自—在—” 徐方愣了一下,赶忙捏住白真的嘴。看着白真这副小黄鸭样,又忍不住好笑起来。白真恨恨地打开徐方的手,扭头就要走。 烦人! 徐方把人拦腰搂回来,有些无奈道,“好了,都是以前的事了。谁还能没点过去?嗯?” 白真心道自己就没有。但他也不觉得徐方有几个过去有什么不行。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说不行。可还是忍不住想到,要是再早一点认识徐方就好了。 ……不对,还是没认识才最好。 烦死了!妖精打架耽误了他多少学习时间! ☆、第 27 章 口译大赛初赛正式拉开帷幕。 这比赛只面向高校,一些日语系比较知名的院校每年都是校内选拔直接报上一名参赛选手,而另一些名不见经传一点的则是分区内部先预选淘汰一波再报,因此虽说是初赛,参赛选手也不过二十人。 初赛定在了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六,由于需要一个一个上,二十个人排下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这赛程满打满算排了一整天。 比赛分交传同传两项,每项都分中外外中两段。早上先抽了顺序签,白真抽到了上午场。为公平起见,所有选手都是待在舞台两边的隔音室里,每次仅出场一人进行考核。 白真抽了个第五名,在隔音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只能看到台上人在说话却不知道在说什么,感觉挺诡异。隔音室里有小声练习的,还有小声聊天的,赛前隔音室里不能使用通讯设备,这么看来绝对是越后出场越惨,这一天下来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练习,感觉要疯。 江城哲以前来参加这个比赛的时候就抽了个倒数第三出场,可他是个沉得住气的,竟然真的在隔音室里练习了一天,这壮举还一度成为传说。而去年孙蕊抽了个下午场不前不后的顺序,可把她逼疯了。毕竟很少有人,不,应该说是基本没人像江城哲那样耐得住性子。是以赛前隔音室上午可能还有人会练习,到了下午基本就都是聊天的了。 白真自认为和师哥是不能比的,也还好他的小黑手这次还算给力,抽了个早死早超生的幸运顺序。 到他上场了。由于赛程比较紧,初赛也不上电视,比赛规则大家都知道,所以也没人废话,上场就撸袖子开干。 先是交传部分。中译日是一段讲话稿,都是些时事政策类的,这个他们平常上课总练,没什么难度。日译中对白真来说就烦了点,是一段讲金融的新闻,各种数据叠加,记得白真脑仁疼。中间有一段连续好几个数据叠加,白真有两个没太听清,估计要扣分了。 接着是同传,同传前会给一张写着几个关键词的纸,提示一下接下来两段材料的大致内容。然后有三分钟准备时间,可以用一下词典。 从寥寥的几个关键词来看,中文材料应该是关于瓷文化的,而日文材料大概是关于机器人的。白真没用词典,而是大概整理了一下思路,想了想现有的关于这两方面的积累。机器人的话题还算是大众,应该还好。但是瓷文化他没什么接触,感觉可能要翻车。 正式开翻,瓷文化果然第一句就翻车了,白真心里卧槽了两声,顿了几秒开始硬着头皮张嘴,然后就没有时间卧槽了,一路硬着头皮集中精力糊弄了三分钟,感觉也就传出了一半的信息量。好在表现还算镇定。日文材料则是讲养老看护机器人的,话题还算常规,里面有几处有点复杂的长句,白真还预测错了一句,听到句尾的时候愣了一下,马上又镇定地找补回来了。 去年开始比赛引入了新的评分机制,除去专业评委外,还加了一项观众评审团。观众评审是随机请的一些各行各业的人士,很多都并不懂外语,这也是从口译为谁服务上的一种考量。 除非讲话人按稿来,或是内容本身极其简单,否则口译多少都会出现翻不出来的地方,同传更甚。而听众大部分其实并听不懂翻译翻的是对是错,同样是翻不出来,心理素质好的就能淡定地掩饰过去,而差的可能一下就卡壳了,阵脚一乱后面的哪怕会也变得不会了。 此外,都能翻出来的时候,有的人语言就特别累赘啰嗦不成章法,意思虽说是传达出来了,可断断续续终究是比不过出口成章的,达意效果就差上很多。 达意这关过了,再往上还有表情这一进阶目标。翻译真正进入状态时,是会生出一种和说话人同步了的感觉的。这时候传达的就不仅仅是他话语的意思了,还有他的喜怒哀乐、语气表情都应该同步。不过比赛的材料只有三分钟,材料也都是客观叙述型的,自然是催生不出这种状态的。 观众评审的打分点就是谁的翻译让他们听起来最清楚明白,再往上追求,就是更具美感。这部分评价比较主观,不可避免的有人会因为选手个人的条件,比如外貌声音之类的而潜意识里加分,但形象有时候也是译员的一大武器,一个从容不迫,一个紧张忸怩,客户自然会认为从容不迫的那位更有实力,哪怕他都是瞎编骗人的,只要没人戳穿,外行人永远都是会信看起来自信从容的那位。 但这毕竟还是专业能力比赛,观众评审占的权重比较小,主要还是看专业评委的打分。 白真翻完之后进了另一边的赛后隔音室。说不紧张还是假的,毕竟是代表学校来的,要是把招牌砸了他就没脸回去见江东父老了。他灌了半瓶水,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点开看了之后,白真笑眯眯地打字回复。 消息是徐方发的。初赛不上电视,赛场里除了专业评委观众评委,还有一些外地院校过来陪选手的老师。选手要是愿意,还可以叫上一两个亲人朋友来观赛。 徐方这会儿就坐在下面。作为一个纯观赛的,他没有打分权,但也得到了一个同传耳机,除了交传,也能够听到同传部分的比赛。其他选手的他也听了几耳朵,没什么兴趣,听了几段就干自己的事了。 白真部分的他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人的声音隔着话筒都会有些失真,白真也不例外。但是他的声音一直带有一点轻微的鼻音,这点特质隔着话筒反而还被放大了些许。现在听白真说话有时心里还会浮现猫抓似的感觉,但像第一次听到白真翻译时那种心跳漏了两拍似的感觉却没再有过。刚刚隔着耳机听他有点紧张又认真的翻译时,徐方觉得心跳又有点加速。 他给白真发了慰问消息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番。白真回复了一个苦瓜脸的表情,分析了一通刚才的翻译。第一段讲话尚可,第二段新闻数字错了两个,第三段瓷文化没眼看了,第四段糊弄得还行。 中翻日徐方虽然听不懂,但也听出来瓷文化那里白真似乎有几处卡顿。而那两段日翻中,在徐方听来,虽然不是句句出口成章,但还是简洁明了,逻辑清晰的。新闻那段确实有很多数字,但徐方听的时候根本没在意这个。作为听众来说他其实并不十分关系每个具体数字,而是在意新闻整体的意思,至于具体数据只要有个概念即可。但听白真的意思,数字正确似乎是一个重要指标。 虽说白真已经比完,只要下午最后出结果的时候在场即可。但为了赛场秩序,他至少也要在赛后隔音室待到上午场结束。 徐方今天空出了一天的时间来陪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上午场便结束了。白真没吃赛务提供的午餐,而是和徐方出去浪了一圈。 今天这个万年黑手真的是长脸了,万一抽到个最后一名他就要在隔音室枯坐一天了,未免太惨。 下午白真就和徐方一起坐到了观众席。徐方对其他人的翻译也无甚兴趣,一直翻看着手机里存的文件。白真则兴致勃勃地听起了别的选手的翻译。偶尔遇到点有趣的口误或者绝妙的糊弄就小声讲给徐方听,过得十分愉快。 最后一位选手也翻完后,赛务安排了十五分钟的算分时间,白真也去了后台准备一会上台听结果。 虽说初赛不上电视,但过程还是全程有录像留档的。决赛的名额是八名,白真以总分第四的成绩晋级了。第一关不出意料的过了,白真总算也彻底松了口气。万一真的在这儿就翻车了,感觉自己可能会被逐出师门。 决赛定在第二天下午进行。白真从赛务那里拿了一张决赛入场券给徐方,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徐方捏了捏白真的鼻子,“想吃什么?犒劳你一下。” 晚上和徐方吃了个饭,白真就回学校了。初赛老师没空来,决赛还是要抽空去看的。白真汇报完比赛结果,老师很高冷的回了句“不错。明天一点,办公室。”意思便是明天要带他一起去赛场。 ☆、第 28 章 28 所里最近在谈一个商标权的案子,谈了两周基本算是敲定下来打算接了。周日上午还被叫到所里开了个视频会议,最后定了几处条款细节,就等签合同了。这是个大案子,前期准备的时候就有点忙,接下来正是着手大概是要地狱忙上一段了。好在今天还能最后苟延残喘下。 视频会议开到十二点多,徐方决定随便吃个简餐就去赛场,不然可能有点来不及。他收拾了点准备晚上看的资料,提着公文包刚准备走,手机响了。是王越打来的,徐方边往外走边接了起来。 “徐方,朱飞羽回来了。”王越的语气一反常态的严肃。 徐方愣了一下,站定在前台。尚未说话,事务所的大门感应到人自动开了,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青年走了进来,和徐方打了个照面,似乎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他,也愣了一下,随即冲他笑了一下。 “喂喂?你不是只听到个名字就傻了吧?”徐方半晌没反应,王越严肃不过三秒就原形毕露了。 “嗯,我看到了。”徐方语气平静。 “啊?什么?”王越惊急交加。 徐方没再理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沉默半晌,还是朱飞羽先开了口。 “……本来只是想先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正好碰上。”他顿了一下道“有空出去 坐坐吗?” 徐方看了一眼表,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头。 决赛的模式和初赛相同,不过材料时长有所加长。这次交传的材料是一段美食纪录片和一段社会新闻。同传材料则是一段演讲和一段时事评论。少了最弱项的记数字,内容又都还算常规,白真四平八稳地就翻完了。只不过他的好运气似乎都在初赛用尽了,这次果不其然常规操作地抽了个最后一名。 在隔音室里坚守了一下午才轮到他出场,出场前白真脑中忽然响起斗地主的音效“等得花儿都谢了”,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他赶紧咬紧嘴唇掐紧左手食指以疼痛来压抑止不住上涌的笑意,总算在出隔音室的时候将将收住了。这决赛的录像最后是要在电视上播的,他要是敢笑得上不了台,等会儿就要真的下不了台了。 白真下场之后,先是两位大佬上台点评了一番本届比赛情况以及决赛八位选手的表现,然后又展望了一下未来,接着才是正式公布成绩。决赛设了一等奖二等奖各一名,三等奖两名,优秀奖四名。 白真得了个二等奖。一等奖的桂冠被另一个老牌强校的女孩摘走了。那女孩翻译风格力求精炼准确,译文行云流水十分流畅,确实也是实至名归。白真正常发挥,并不觉得遗憾。领了奖状奖杯一起合了影,这一届口译大赛便圆满结束了。 台上开始散场,白真探着头往台下瞅了一圈,没找到徐方,只看到老师冲他点了点头。白真回隔音室拿书包,一边敷衍地回应其它选手的告别,一边解锁了手机,果然看到了徐方的未读消息。 “抱歉,有点事今天去不了了。比赛加油。” 原来真的没来。不过没来也好,不然老师还在这儿等着呢,他也没法跟徐方走。白真想了想,回了条“二等奖”,又配了张牛逼哄哄的表情。 前几天张若辩论赛也拿了个三等奖,就等着今天他这边结束之后一起庆功了。庆功宴定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烤肉店,这会儿鹈鹕大军们已经接到通知出发了。他和老师则开车赶过去,路上老师先是表扬了一番他翻得不错,而后又分析了几处问题,还聊了聊其它选手的翻译。 到烤肉店的时候娘子军们已经点好了满桌的菜,就等他们来开始了。吃得差不多老师就结了账先撤了,留他们自己玩。白真时不时看看手机,到饭局结束也没收到徐方的回复。 徐方被一阵门铃声吵醒,有些不耐地起来到玄关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王越,更加不耐地开了门。 “干嘛呢这么半天不开门?不是朱飞羽也在吧?”王越说着进了门,看到徐方一身睡衣的打扮愣了一下,“这么早你就睡……我靠他不是真的在吧??”言罢鞋也顾不上换就想往里走。 徐方一把扯住他,“换鞋。” 王越没理他,一边冲屋里喊一边挣着,“在就出来,躲什么呢!” “你想多了,没人在。”徐方放开他自己进了屋,“不换鞋别进来。” 王越哑火了,胡乱把鞋蹬掉踢上了拖鞋跟进客厅。“不接电话是几个意思?什么叫你看到他了?” “他来所里,正好碰上了。” “哈?他怎么会知道……”王越顿了一下,“靠,肯定是孙荣成那傻逼告诉他的。曹光跟我说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想到,这么关心那人动静的也就只能是那傻逼了,曹光肯定是从他那儿知道的。” 徐方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不是,他怎么还有脸找你。”王越也坐了下来,“当初拿钱走人这茬是失忆了还是咋地。” “嗯,他还了。”徐方抬了下下巴示意桌上扔着的一张卡,“双倍的。” “……还有这种操作?”王越愣了一下,“哎不是,这是还了就算完的事儿吗?” “也没人打算没完没了。” 王越瞪大眼睛,“怎么个意思?你就原谅他了?” “谈不上原谅。”徐方弹了下烟灰,“从来也没怨过。” 王越窒了几秒,“所以你是打算旧情复燃?”他猛地一拍沙发扶手,“我跟你说哥们儿可看不起你了啊!” 徐方嗤笑一声,“怎么一扯上他你这想象力就变这么丰富了。” 王越这才松了口气,摸过茶几上的烟也点了一支。半晌才道,“他到底找你干嘛?不能是为还钱吧?” 徐方慢悠悠吐了口烟圈,“随便聊了会儿。” 朱飞羽当年去了丹麦读建筑,如今事业有成风光归来。他说的时候云淡风轻,但徐方知道这些年他的日子必定没那么轻松。毕竟这么短的时间要攒出这么一笔钱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有什么好聊的,你不是还有念想吧?”王越低咒了一声,“靠,就算本来你没念想,他忽悠几下也难保你这傻逼不又载进去。我跟你说啊趁早理他远点,别让哥们儿看不起你。” 徐方在烟灰缸里把烟按灭,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捏了捏山根。朱飞羽今天是下了飞机就过来的,下午他们也没聊多久就散了。回来之后徐方看了一会儿商标案的资料,忽然觉得头疼得不行,早早就睡了。刚睡下没多久就被王越吵起来,昏昏沉沉地和他讲了半天话,这会儿更是头昏脑胀的。 “……我就奇了怪了那白莲哥哥有什么好把你们一个二个迷得五迷三道的。”王越还在那边嘚吧,“妈的,孙荣成这傻逼,等会儿我找他去。”他自己嘚吧了半天发现正主一句话也没说,十分不乐意,“我靠,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真是皇上不急太监……啊呸,太监不急皇上急!” “……都过去了。”徐方睁开眼,“你今天语气助词好像有点多。要我录音发给你姐吗?” “我……!”王越生生把“靠”字咽了回去。 终于把王越赶走,徐方重新躺倒,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头摸过手机。下午因为懒得接王越电话调了静音,一直没看手机。还好下午除了王越的夺命连环CALL也没有什么别的重要电话。倒是有一条白真的未读信息。 小东西得了二等奖。徐方回了一个摸头的表情,表示下次给他庆功。决赛是会录播的,到时网上应该也能看,下次问一下白真什么时候播。徐方想象着白真决赛翻译时认真又帅气的样子,耳边仿佛真的响起了他带着点鼻音的声音。然而正经又严肃的翻译很快变成了拖着长音自带混响的念经声……徐方十分抗拒,然而他就快睡着了,身体意识沉得不行,挣脱不开这听经的噩梦,坠入睡眠深渊前的留下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真的有毒”。 ☆、第 29 章 29 口译大赛告一段落,白真一下子放松下来,鸡血了一个多月,是时候咸鱼几天休整一下了。这天刚下课就接到了院里一位老师的电话,说是留学考试结果出了,要他去办公室详谈。 年初的时候院里举行了留学选拔考试,决定来年交换留学的名额。不过名额分配也不止看选拔考试结果,还会考量一些所谓的“德育分”,高校大抵都是如此,他们也不例外。白真虽然没拿到最好的机会,可成绩摆在那里,也拿到了很不错的机会。 公费交换基本没有什么花费,去了之后每个月还有一笔奖学金,出国前要出示的存款证明要求也非常低,白真自己的存款便够了。他直接签了协议决定了此事,老师便把相关资料给了他,可以着手准备起来了。 捧着一叠资料出了办公室,白真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报备了明年要留学的事。乱七八糟的手续还挺繁琐,时间又有些紧,白真买了午饭回寝室匆匆吃了,就开始着手准备材料了。 白真每天忙着跑手续写作业上课,咸鱼生活没过上两天就结束了,内心十分崩溃。好在跑手续也就是烦了点,还不到需要日日打鸡血的程度。 然而徐方似乎比他忙多了。口译大赛之后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也就是偶尔发上几条消息联系一下。白真打算等下次见面告诉他留学的事。 徐方每天忙到几乎要住在所里,乌眼圈都熬出来了。朱飞羽安定下来之后来找过他两次,看他在忙也没多打扰,但是这几天改送汤了。大概是怕徐方拒绝,他每次也不亲自送,都是让前台转交的。 朱飞羽的厨艺很好,他母亲是南方人,煲的一手好汤,朱飞羽也深得真传。他每天换着花样送汤,都是徐方喜欢喝的。所里已经流言四起,经常有人冲徐方挤眉弄眼。 前台又打内线过来,语带揶揄地让他拿爱心汤。徐方挂上电话,叹了口气。他给朱飞羽打过电话让他不要送了,可朱飞羽从来也不是会听他话的人。 朱飞羽用的都是一次性餐具,外卖既视感极强。可托前台小姑娘大嘴巴的福,现在全所的人都知道每天有位帅哥在给徐方送爱心汤了。 今天是山药排骨汤,里面还多了个小纸盒。徐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只狗头馒头。 “……” 徐方怕狗,小时候被咬过一次,打了一个星期狂犬疫苗,留下了不肯磨灭的心理阴影。小时候害怕都写在脸上,看到狗能躲得八丈远,后来大了要面子,也就是不动声色地绕道走。但这不动声色最多也就瞒瞒外人,朝夕相处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王越看出他怕狗时好生嘲笑了他一番,到现在还时不时贱兮兮地发点狗表情给他。 而朱飞羽看出来后给他做了一盘狗头馒头。 “脱敏疗法,经常吃吃说不定就不怕了。” 这狗头馒头做得仍旧精致可爱,但徐方吃了几年也毫无成效。那时为了上学方便,他就在学校附近住。平常吃饭都在学校,因为也不需要请保姆,只需要定期来个钟点工料理下家务杂事。后来有了朱飞羽,他便抛弃了食堂,经常拉着朱飞羽回家自己做饭。当然,是朱飞羽做,他吃。 他们高中是所有名的私立学校,纨绔成群,但也有部分因成绩优异而特招进来的,朱飞羽便是其中之一。他父母经营着一家小面馆,家境算不上好。总不乏一些无聊之人喜欢搞些校园欺凌,他们学校虽然没有闹得非常过分的事件,可诸如言语攻击,恶意针对之类的小事件还是经常上演的。 朱飞羽这类家境不好的特招生在一众纨绔之间格格不入,而他性子又清高,便更“脱颖而出”了。 那时徐方总觉得朱飞羽像一朵开在泥潭中的笔挺的花。 很快,王越也知道了爱心例汤的事。徐方也是无语,他们所里但凡美貌一点的女同事,都被王越勾搭过,因而眼线充足。 王越傍晚风风火火地杀到事务所,也没告诉徐方,自己蹲在前台坐等目标到来。 朱飞羽果不其然又来送汤了。他看到前台姑娘旁边还坐着个王越,愣了一下。 “有没有我的份啊?”王越招呼道,“怎么,都是老同学,这么差别对待的吗?” 朱飞羽笑了下,“那当然不一样。” “嘿我就纳了闷了,你怎么这么大脸呢,还敢来找他。” “这个你说了不算。” 王越噎了一下。朱飞羽似乎变了,他最要脸面,经不起鄙夷。若在以前,被这么戳脊梁,他大概会生闷气甚至拂袖而去,断不会这样仿佛毫不在乎一般。 “当初要走的是你,现在又莫名其妙跑回来,真当自己是白月光,别人还一直等着你回头光辉普照大地啊?告诉你,没有你他过得不要太好,现在的小男朋友可爱又听话,你赶紧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王越冷笑一声,“孙荣成那傻逼也是不要脸,爱撩闲找他去,我看你俩挺合适。” 朱飞羽脸色不太好看。前台小姑娘见势不好已经偷偷通知了徐方。王越刚刚声音不小,几个也在加班的同事听到动静,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暗中观察了。 徐方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小男朋友那句,他的性向并不是秘密,但今天闹上这么一出,徐律师的狗血感情生活大概要成为所里大半年的谈资了。徐方烦得不行,商标案的进展并不顺利,一个朱飞羽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现在王越又来添乱,徐方简直想给他两巴掌。 见到徐方出来了,前台小姑娘悄声溜进了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竖起耳朵关注外面的形势。 朱飞羽的脸色缓了缓,“他刚刚说,你……男朋友……” 徐方沉默了一下颔首应道,“嗯。” 朱飞羽围着条红色围巾,衬得整个人唇红齿白,只是这会儿脸色似乎过白了点。他沉默了一阵,还是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趁热喝。” 徐方没接,“飞羽……” “明天就没了。”朱飞羽打断道,“这个不想喝就扔掉好了。” 徐方接过袋子,碰到了朱飞羽的手,被凉了一下。朱飞羽总是手脚冰凉,冬天哪怕在室内待了几小时,手也依旧冷的要命。 王越看徐方脸色也不好看,站在一边没吭声。沉默了一阵,朱飞羽忽然笑了,他不笑时带着点高岭之花不可攀的冰清玉洁的味道,笑起来则马上拨云见日了。他从前总是不苟言笑,熟稔之后才会剥下一点那冷酷的外壳。徐方记得最开始他只是看不惯不平事,帮朱飞羽出过几次头。第一次看到朱飞羽笑的时候徐方愣了。那之后他渐渐发觉自己的性向原来与常人不同。 “我可以等。”朱飞羽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是又缓缓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等。”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碰徐方,最终还是在半途放下了,他又笑了一下,“你这模样已经可以去大熊猫保护基地接受保护了……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王越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冲着朱飞羽离去的身影喊,“等你大……” “爷”字在徐方的眼神下吞了回去。 “我很忙。”徐方沉声道。 王越目的达成,也不打算再招惹徐方,高高兴兴撤了。 ☆、第 30 章 30 院里的一个科研项目刚刚立了项,是一个研究方言的长战线大项目,没个几年做不下来。项目的前期资料采集已经进行了一部分,现在立了项有了经费,进度便可以进一步加快了。 语料库是这次项目的基础,前期的音频已经收集了几百小时,听写下来建立语料库的工作也要开始着手进行了。这种实地采风收集来的音频要想听写下来有一定难度,因此院里这次召集来的主要还是博士和讲师,研究生也叫来了一些,白真他们都被拉了进来。 动员会上讲了一下项目简介和语料听写要求,然后分了下组,又激励了一番许了些诸如奖学金加分之类的好处便散会了。白真加了自己的组长老师,之后就是坐等材料到位了。 徐方似乎终于得了点空,两人约了晚饭。散会的时间有点尴尬,回寝室吧凳子都没坐热就又要出来,不回吧又要在寒风瑟瑟中等上半小时。其实也都怪学校大得有点魔幻,动员会又是在科研小楼开的,没地方给他逗留。 科研小楼旁边就有一个校门,白真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回去了。 原则上他们这些小语种的学生二外都要学英语,除了极少数的特殊情况可以选择其他语种作为二外。白真没有特殊情况,但他还学了个三外西班牙语。 倒也不是他对西班牙语有多感兴趣,而是他有位西班牙友人。F大的语言角一直都办的不错,白真就是在语言角上认识的安东尼奥同学。此君乃是一个来中国留学却喜欢上了日本文化的奇人,两人阴差阳错在语言角上认识,安东尼奥找白真教日语,白真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西班牙语。七月的时候此君回国了,白真的三外事业也便搁置了。安东尼奥回国后两人偶尔也会发发消息聊上几句,他们交流能用上中英西日四种语言,热闹非凡。 安东尼奥家里新养了只狗,给他发了好多照片。白真在校门口走来走去以保证腿不被冻僵,一边踱步一边和安东尼奥聊了起来。 徐方到的时候他们还在聊着。好些日子没见,没看到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见到人了,徐方发现自己还真有点想白真。白真上了车,徐方先把人搂过来亲了下。白真正专注地和国际友人聊着呢,他亲任他亲,我自敲手机。徐方一边心想这个小没良心的,一边还是无奈地帮他系上安全带,叹了口气,寂寞地发动了车。 安东尼奥正在讲自己铲屎铲得多么痛并快乐着,白真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困扰了自己好一阵的一个问题,一直忘记问他了。 之前听郑启风念大舌音的时候白真不明觉厉了很久,后来跟安东尼奥学起了西班牙语,练这大舌音足足练了三个月才终于发出来了。 郑启风表示他们本科的时候如果一学期都发不出大舌音会被劝退转别的专业。白真心有戚戚然。 “我有一个疑问!这个大舌音要颤多久?”白真按着手机发语音,“比如rosa这个词,应该rrr多久?” 安东尼奥那边肯定也是抱着手机在和白真聊,所以白真马上便收到了回复。安东尼奥用带着口音的中文一字一顿道,“你这个问题好奇怪,我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不用太长,但是也不能太短吧。” 他这回答等于没回,白真很想知道到底多长算长,如果很长还能听出来是一个单词吗?于是又回复道,“那我要是说rrrrrrrrrrrrrrrrrrrosa呢?” 他这一个大舌音颤了足足五六秒,徐方有些震惊的看了他一眼。 安东尼奥那边没有再秒回,过了一会儿才发了一个省略号过来,接着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你这样,别人会觉得你有猫病。”他的四声不准,毛病变成了猫病,但不妨碍理解。安东尼奥的语气认真而困惑,并没有笑白真的意思。 “……”白真得到了解答,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徐方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到直咳嗽,连带着车都走起了小猫步。 徐方一路笑到目的地,白真就很纳闷,一个大舌音而已,有这么好笑?这么喜欢笑,就成全他笑个够好了。 “rrrrrrrrrrrrrrosa,rrrrrrrrrrrrrrosa。” 又听到他这卡带了似的大舌音,徐方笑得更厉害了。他这段时间过得乌烟瘴气的,也没空锻炼,这会儿笑到腹肌酸痛,不知能抵得上多少个卷腹。 白真开启复读机模式,徐方捏住他的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可以了。”再笑一会儿感觉要背过气去了。 白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手指间的嘴唇温热柔软,徐方眼神暗了暗,低头吻了上去。白真还有点在气头上,紧闭着牙关不张嘴。徐方吻了一会儿发现小东西还在这儿较劲,有些好笑地捏住了他的鼻子,嘴上也没停。 白真呼吸不上来下意识便张开了嘴,徐方趁机长驱直入。 今天来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开在一个老小区里,里面不方便停车,徐方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这会儿小区里人不多,两人在路边温存了一阵才分开。 这私房菜馆隐蔽于世,每天限量供应,全靠食客口口相传,由于尚未经受炒作成为网红,每天的客流量还保持在一个不多不少的平衡状态下。味道果然不错,白真尤其喜欢那道小笋炒腊肉。 饭后散步回停车场,正好消消食。这老小区里老年人跟多,饭后有的老人出来遛弯还带着收音机听戏。 有个大爷正在练背撞大树神功,放在一边石凳上的戏匣子里正唱到包公铡美。 “她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蛮皇上,悔婚男儿朝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他逼死韩琪在庙堂, 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 白真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了一串。撞树的大爷竖起拇指道,“小娃子不错不错。”严格来说白真唱得并不太好,可现在对戏曲有兴趣的年轻人太少了,难得见到一个,自然要鼓励一番。 白真其实对戏曲无甚兴趣,但他喜欢西皮快板之类的节奏明快的选段,春晚上听上几遍就会被节奏洗脑的那种。他极容易被一些音节音调洗脑,经常脑内单曲循环,循环久了就要爆发出来自己唱了,也因此没少荼毒身边人。 白真学这段铡美案的时候,还同时被《卖布头》里的唱段洗脑了,因而两段是一起学的。这会儿铡美案勾起了他的回忆,《卖布头》也迫不及待地要跟着出来溜一圈。 “哎,这块德国青!它怎么这么黑!它怎么这么黑!”白真冲徐方唱道,“你说怎么这么黑。” “……”徐方心道我哪儿知道,这都什么? 白真继续摇头晃脑地唱,“它气死张飞,不让李逵,亚塞过唐朝的黑敬德呀,在东山送过炭,在西山挖过煤,开过两天煤厂子卖过两天煤了它又当过两天煤铺的二掌柜了吧。” 这《卖布头》里模仿的小贩吆喝声连说带唱,节奏音调都极其洗脑。但徐方既不听戏也不听相声,并不能完全听懂白真在唱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不管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震惊了。 “……你任凭怎么洗,它不掉色儿呀!”“毛蓝!”“白布!白布不掉色儿!” 白真自己分饰逗捧哏把这段说完,有点兴奋地看向徐方。 “……”徐方有些无奈地笑了,不知拿这有毒的小东西如何是好。 白真没顾上搭理徐方就发现了新大陆。前面一小片空地上聚集了十几位中老年人在跳老年华尔兹。白真拉着徐方快步走去,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 放音乐的阿姨看到他俩在旁边看,招呼道,“乖仔要不要一起啦?” 白真高兴地看了徐方一眼。徐方刚觉不妙,白真已经扭头兴奋地冲阿姨点了一串头了。 “……”徐方被白真拉进了“舞池”。 有一对中年阿姨跳的最好,一直再给周围人做示范指导。白真一边瞄着她们的动作一边学着跳。 徐方被踩了几次之后终于受不了了,叹了口气叫停。他搂着白真慢慢指导舞步,可白真肢体似乎不太协调,有些笨手笨脚。不过他自己倒也不恼,就慢慢学,还挺高兴的。虽然一直被踩,还半天教不会,可看着白真认真又有点笨拙的样子,徐方就觉得可爱得紧。 明明嘴皮子这么溜,怎么到了肢体动作就这么迟钝。 过了一会儿,白真终于找到感觉逐渐上手了。跳着跳着他忽然“啊”了一声,想起了一件事。他动作没停,冲徐方眨了眨眼道,“对了,我三月要去留学了。” 徐方愣了一下,“明年三月?” 白真点头,“对,一年交换。” 两人仍旧慢悠悠跟着夕阳红华尔兹音乐跳着舞,白真又道,“怎么办。” “什么?”徐方不解他的意思。 白真抬头看着徐方,“一年见不到啦。” 徐方笑了,柔声道,“我可以去看你。” “来来回回好贵。”白真有点肉疼。 “我还挺有钱的。” 白真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万恶的有钱人。他想了一下道,“如果没实践的话,暑假我可以回来一段时间。” 徐方沉吟一声道,“嗯……那我就不用过去了。” “……”白真没说话,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徐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好了好了,到时我每个月去一次,怎么样?” 白真倒没期待这么高的频率,毕竟徐方还要上班。“……总请假不太好吧?” 徐方笑道,“操的心还挺多。怎么,不想我每个月都去?” 白真不说话了。但脸上藏不住的小得意和眼睛里亮晶晶的笑出卖了他。他前后左右暗中观察了一圈,发现中老年舞者们一个个都正跳得起劲,没人搭理他俩。 白真迅速凑上去亲了徐方一口。也没为什么,就是忽然挺想亲一下。 徐方挑眉,尚未开口,白真忽然又道“rrrrrrrrrrrrrrosa!” “……”徐方绷不住又开始笑了。他简直不能理解白真为什么总能这么有毒,这又是忽然唱的哪一出。 其实白真只是刚刚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一念心经徐方就会暴躁,一发大舌音又会让他笑得停不下来,以后如果能再多发现一些别的,有没有可能研究出一个能控制徐方心情的用语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牛`逼得不行。只是不知徐方如果得知他这设想又会作何感想。 ☆、第 31 章 31 留学手续在几乎遛断八遍腿后终于办妥了。临近放假,老师扔了个内阁府令笔译的活儿让他们几个分,价格还不错,只不过配合即将到位的语料库音频,他们这个寒假似乎有点充实过头了。 徐方依旧很忙,两人最近偶尔见面也只是吃个饭就散了。最后一门课考完,和鹈鹕们吃了顿散伙饭,黄珊珊和白真都是第二天的火车,大家也没多折腾,吃完就各回各寝室了。 白真收拾了一大箱行李,把一些不需要带出国的东西也一起收了进去,先顺道带回去一部分。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白真起了个大早,天气预报显示外面零下十几度,冷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好像要生生刮出几道沟壑,白真觉得刀子似的老北风这形容真是形象极了。 前几天下雪,宿舍楼的屋檐上结了一排冰凌,宿管大爷还专门一大早挨个敲门提醒他们戴好帽子没事儿别站屋檐下,冰凌砸脑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本来好好的双休日睡个懒觉,一大早被大爷叫起来提醒戴好帽子。白真囧囧有神,他们又没有安全帽,戴个毛线帽子能防冰凌砸头?可人大爷也是一片好心,白真哭笑不得地应了。他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着,干脆起来洗衣服了。没成想他这衰衰更健康星小王子依旧日常衰,洗衣机洗到一半罢工了。就差最后一道甩干了,白真也懒得再等别的洗衣机重来了,干脆捞出来自己随便拧拧了。 冬□□服厚,他拧到手酸也没法完全拧到不滴水,边把衣服挂在宿舍外的晾衣绳上了。等晚上再回来收的时候,白真惊悚地发现他的毛衣冻成了一块铁板,袖子和下摆上甚至垂着几条冰凌。他拍了照片发给徐方,得到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搞笑表情,又发了条朋友圈,得到了一片哈哈哈。衰又如何,像这样能带给别人欢乐,做各位朋友的快乐喷泉,他的衰还是有价值的。多么伟大的小王子。 顶着刺骨寒风到了车站,白真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莫说飞机,高铁都没通,有换乘来换乘去的闲工夫不如直接卧铺睡一觉到地方,还经济实惠。 一路向南,越走越暖和。白真离开A市时穿着大衣还嫌直透风,第二天一早到家时只穿里面的毛衣都有些嫌热。 k市是个三线小城市,火车站又旧又小,客流量也很小。白真慢慢悠悠出了车站,就看到出口处站着个身量挺拔的少年。 看到他出来,少年迎了过来。“阿真哥。” 白真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吗。” 少年接过白真的行李箱,“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老爸老妈去送货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白天就我们俩在家。你想吃什么?” 白真想了一下道,“先回去一趟,然后去桥头吃个粉吧。” 少年点点头,拉着箱子往公交站走,白真跟在后面。 “忆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去年好像还和自己差了半头,这会儿看着都和自己差不多了。 陈忆生闻言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嗯,比你高了。” 白真窒了一下,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不爽呢?“什么你就比我高了,过来比比!” “我都180了,你不是178吗?” “……”白真很气,“我179好吗?” 陈忆生无所谓道,“那也高1厘米了。” 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白真真的好气,“你没谎报?” 陈忆生好笑道,“我谎报这个干什么?再说了我还长呢,以后肯定比你高。” “……”刚到家就想打弟弟怎么办? 灰白的天色衬着老旧的街景,不算宽敞的马路上车流量也并不大,一大早人更是少,时有摩托车突突着穿梭而过。每每从繁华的都市回到这里,白真都觉得心情像轮胎放了气似的倏地懒散下来。 三线小城虽然发展远不及被重点关照的幸运儿们,甚至连很多优秀的年轻人都留不住,但也无疑在以它自身的节奏慢慢发展着。 火车站旁的公交站牌改成了电子屏,上面看得到每条线路公交的实时信息。白真上次回来时还没有这个,这次回来发现这么个新鲜玩意,颇有些惊喜。他一个人颠颠地跑去研究回家的公交还要几站到,刚整明白怎么看时,就听到后面一阵声响。 他回头一看,发现忆生正扶着一个老阿婆,这阿婆大概是个拾荒的,背着个装满了塑料瓶的编织袋,她不知是快要昏过去还是已经昏过去了,但明显若没有陈忆生,她应该已经倒在地上了, 陈忆生将她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她虽然脚步虚浮,可总归自己还是在动的,那便是还有意识。白真跑过去,看到那阿婆嘴唇干得几欲裂开,忙从书包里抽出水来递给忆生。 忆生给那阿婆喂了点水,阿婆这才幽幽睁开眼睛,有些混浊的目光看到两人身后的马路,又一下直起身体,想要挣扎起身。 原来刚刚她踉跄的时候编织袋开了,一些塑料瓶掉了出来。陈忆生想去捡,被白真拦了下来。他把瓶子捡了回来,阿婆正满眼泪光的和忆生在说话。她说的是土话,白真有点听不懂,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让忆生留下的。忆生说的土话不那么标准,更接近这边的方言一点,白真更能听懂一些。 阿婆似乎一天没吃东西了,白真翻了翻书包,找出了两根剩下的火腿肠给了她。忆生站起身摸了摸裤兜,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可他一个高中生,身上也不会带多少钱。白真留了点零钱,把身上的钱也都给了忆生。平常都是移动支付,他身上钱也不多,但好歹比忆生多。 阿婆推拒了半天,忆生还是硬塞给了她。阿婆满面是泪,握着忆生的手不住地道谢。白真听到忆生劝阿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又问她家在哪里。阿婆家在一处城中村,离这车站不远,不过与白真他们方向不同。忆生将她送到了马路对面,陪她等公交。 白真没跟过去,就在原地看行李。看着忆生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恍惚。 “真像啊……”白真心想。 他们要坐的车还没来,陈忆生那边已经将阿婆送上了车。回来后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她说她有四个儿女。”忆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白真拍了拍他。 “好了,看到就帮,多想无益。” 陈忆生点了点头,他们等的车到了,两人便坐上了城乡公交。这趟公交的终点就停在临市的镇边上,他们下了车再走上五分钟就到家了。 到了家把行李放下,忆生把摩托推了出来,白真愣了一下,“干嘛?” 忆生跨上摩托,示意白真上车。白真扯了他一把,“你有驾照吗!” 闻言,陈忆生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谁会查摩托驾照啊!放心吧,我车技好着呢!” 白真睁大眼睛,“还车技?你骑上路过?” 忆生没说话,一脸废话这还用说的表情。 白真重重地削了他脑袋一下,“你他妈给我下来!” 虽然有些不情愿,陈忆生还是下了车。 “你小子胆儿肥了啊?骑摩托?你到年纪了吗!” “骑个摩托又不是开车!至于吗!别人都骑!你不知道吗!” 这边摩托车很多,乡下车少,管的也确实不严,有的初中生胆子大都敢骑上路,白真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管别人骑不骑?出了事别人能替你吗?”白真骂道,“你就不能学点好?” 陈忆生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黑着脸也不说话。白真气得胸口重重起伏着,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了。 过了一会儿白真听到开门声和一阵响动,陈忆生把摩托推回了房间。他敲了敲卧室门,进了房间。 “哥,走了,不是要吃粉吗。” “怎么去?”白真没好气道。 陈忆生低眉顺目,“你说。” 平常都是开车去的,今天车被开走了,他又不会骑摩托,貌似只能骑自行车或走路去了。 “骑车去吧。” 陈忆生沉默了一下应到,“好。” 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白真很自觉地跨上车要载他。上次这样载他已经不知是几年前了。车子矮,陈忆生坐上后座其实有点憋屈,但他还是乖乖坐了上去。 白真骑了没两分钟就要死了。他们住在市里和镇上的交界处,要去的粉店在镇上的中心,这边的路并不平,要过去需要沿着一条绵长而略有坡度的大坡走。 白真很多年没有在老家骑过自行车了,早已忘记了骑车爬坡的酸爽,而且这会儿后面还驮着个刚刚抽条的半大小伙子,简直蹬不动。 上坡路连一半都没爬完,白真就停了下来。 “下来,走路去。” “我带你吧。”陈忆生下车,想要从白真手里接过车把。 “……”白真很生气,这他妈是看不起我?这么大个坡再带个人我还就不信你能多轻松了臭小子! 他坐上了后座,忆生开始骑。虽然蹬得也有点费力,但是陈忆生脚下没停,载着白真一路往前,一会儿终于到了坡顶,然后陡然开始迎着风往下滑行。 白真拍拍陈忆生喊到,“慢点慢点,握好闸!” 陈忆生充耳不闻,自行车滑行的越来越快,风驰电掣得简直生出了过山车的感觉。 白真抓紧陈忆生,“我靠让你慢点听到没!停下停下!” 陈忆生朗声笑道,“YAHO!刺不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出国了没顾上更新~抱歉~ ☆、第 32 章 32 一路如脱缰的野狗一般滑下了坡,又骑了没多远就到了粉店。 “生仔,食粉咩?”老板招呼了一声才看到白真,换成了普通话热情道,“阿真放假啦?” 白真点点头笑道,“阿公,两大碗牛腩粉。” 粉店很简陋,白真挑了个外面凉棚下的座位,老板很快端了两碗粉上来。粉和牛腩是分开装的,装在不锈钢小碗里的牛腩显然比正常份量要多不少。“多食点。” 两人道谢,老板笑眯眯地摆摆手,“陈庆明好有福气,养两个好乖仔。” 老板擦了擦汗又去忙生意了。陈忆生正准备将料碗里的特制番茄酱倒一点在汤粉里,就被白真用筷子打了下手。 “你听到阿公说的没?好意思吗?” 陈忆生一脸懵逼,“什么?” “你乖吗?” “……”忆生睁大眼睛,“我还不乖?” 白真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忆生把筷子啪地一声放下,“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一回来就会说教!我又怎么了!就因为刚刚下坡骑得快点?!” “你知不知道很危险?这么大了还就知道玩!腿摔断是不是最刺激!” 陈忆生嗤了一声,“你才是这么大了胆子就一丁点大,过山车都不敢坐。” 白真不说话了,静静的地看了陈忆生几秒,低头开始吃粉。沉默地吃完粉,白真付了钱,又和阿公聊了几句,就扔下陈忆生先走了。 小镇中心杂乱而拥挤,甚至有些脏,十分不讲究,但很热闹。白真在路边买了杯鲜榨甘蔗汁,看着老板娘把一根甘蔗塞进机器,然后残渣从另一头噗嗤噗嗤地吐出来,一杯甘蔗汁便榨好了。 他边喝边走,路边各种植物杂乱无章地生长着,谈不上什么美感但确实绿意盎然。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了蹬自行车的声音,白真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忆生下了车追在白真后面走。 “阿真哥,哥!”他扯着白真的衣摆,“我错了!” 白真停了下来,“错哪儿了?” 陈忆生低头,“不该顶嘴。” 白真扭头继续走。 “哥,哥!”陈忆生继续追着扯衣角,“我知道了!以后不骑摩托也不冲刺下坡了!” 白真转身定定地看着他,陈忆生又小声道,“我骑摩托很小心的,偶尔才骑一次。” 白真叹了口气,“说你又嫌烦,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什么事都要刺激,万一出事你要让舅舅舅妈怎么办?你骑摩托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 “去年春芳阿姨家老小晚上骑车不戴头盔摔沟里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你忘了?那还是运气好的,只是点皮肉伤。人家还成年有驾照了都能摔沟里,你呢?” 陈忆生低着头,“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安全。但是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我都比你高了……” “……比我高很了不起?你怎么不和两米多打篮球的比?”白真简直信了他的邪,“我看你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想不被当小孩就拿出点大人的样子来。” “谁说我没长脑子,我这次期末考进年级前一百了都。”陈忆生追在白真后面走,“哥,你上次还说进前一百奖励我的。哎,阿真哥,你听见没,你不是要耍赖吧?” “你想要什么?”白真没好气道。 “我还没想好。”陈忆生笑嘻嘻道,“阿真哥,我也想喝甘蔗汁。” “自己买去。” “我没钱了。”陈忆生可怜兮兮道。刚刚他确实把钱都给那个阿婆了。 白真撇撇嘴把自己的甘蔗汁递过去,忆生满意地接下,高兴地喝起来。他虽说这一年个子一下抽高了,眉眼间却还尚带着一点点未来得及褪去的稚气。白真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还说不是小孩子。” 语料库和笔译两座大山压在肩头,白真每天过着肝肝歇歇、歇歇肝肝的日子。这边乡下过年前后有个习俗是自家定个日子宴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席,请的人多了便叫个厨师团队来家里做席,人少便叫上家里的兄弟姐妹一起帮手,具体操作全凭喜好。 一般年后请席的比较多,现在为了不和别家冲突,赶在年前请的也渐渐多了起来。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白真已经跟着吃了几趟席了。 这边饮食清淡,追求一个“鲜”字,可白真吃不出鲜,总觉得腥,是以很多时候是吃不惯的。放假时家里一般是舅舅做饭,外出吃饭的话也可以选比较合口味的东西,因此还好。可出去吃席,吃的都是这边原汁原味最当地的做法,各类海鲜清蒸白灼沾上酱油又或是蒜蓉辣酱类的酱料,周围人都称赞着“鲜、鲜”,白真只觉吃得胃抽。 他实在是怕每年跟着吃席。 今天吃的席倒不是年宴,而是一位砖厂老板孙子的满月酒。这砖厂老板只一个独子,孙子又是长孙,宝贝的不行,酒席甚是豪华。 酒席就在老板自家的院子里摆,老板请来了一队厨师团队搭灶烧菜。各式凉菜热菜源源不断地上桌,这会儿又上了一盘烤得色泽棕亮的肉,边上还放了一小碟白糖。 “这是什么?”白真问旁边的忆生。 “烤乳猪。”忆生夹了一块蘸了点糖给白真,“尝尝。” “……”白真吃了一口,就很绝望。 陈忆生吃得波澜不惊,白真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腥吗?” “嗯?不觉得啊。” 白真心道,“好吧,人家这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胃。” 接着每人上了一盅鱼翅汤,鲜香美味,白真觉得世界都变美好了。然后上了一盘人手那么大的龙虾,可惜又是白灼的,无甚味道,白真蘸着酱油边吃边想,若是辣炒的该多好。他边吃边给徐方直播发图,徐方回了他一张烧鹅饭的外卖照,白真撇撇嘴表示自己也不爱吃烧鹅,休想刺激我。 白真吃这些席从未吃饱过,都是凑合吃几口。最后上了一盆鱼泡汤,白真喝了一口就不行了,感觉一阵恶心闹得不行,实在是太腥了。 他父母都不是这里人,老爸喜欢吃辣,小时候老妈都是依着老爸的口味做饭的,所以虽说也算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的口味却和这里截然不同。后来跟着舅舅舅妈生活,家里烧饭也会迁就舅舅和他,并不会像吃年宴这样这么原汁原味。本来他跟着舅舅一家,口味也多少变清淡了些,可后来出去上学之后,花花世界云云美食,重新唤醒了他的口味,而且他后来从寒暑假回来慢慢变成暑假只回来一两周,寒假有时也迟回早走的,味蕾变越来越不习惯这里了。倒是忆生,毕竟舅妈是本地人,外公外婆各种舅舅姨也大都在本地,住得也十分近,他倒是既吃的了这边的口味,也能随白真他们吃点辣。 年宴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别多,还要加上各种添丁酒满月酒之类的,白真觉得自己除了在肝活儿就是在吃酒,每天头昏脑胀还食不果腹。 不知是今天这块烤乳猪太过惊悚还是这口鱼泡汤滋补过头,白真下午就开始恶心得不行,觉得肠胃涨涨的,到第二天觉得肠子都硬了似的难受。这天还有酒,但白真什么也不想吃,便自己在家待了一天,感觉总算松了口气。乡下没有外卖,他也不想动弹,况且这会儿也只吃得下白粥。他消消停停在家干了一天活,累了就躺着歇会儿,歇够了再起来,倒挺惬意。 这状态又持续了两天,他这肠子一直不舒服,没胃口吃饭,肚子还时不时觉得很疼,舅舅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拖出去看医生。倒也没去远,就在镇上的小诊所找了老中医看的。老医生给白真把了把脉,说是肠炎,开了点整肠丸回来。 白真吃了两天药,感觉好了很多,就是还是没什么胃口。前前后后吃了也有快一周的粥,白真觉得自己快可以改名叫白粥了,可想到什么白灼南方螺蘸蒜蓉辣酱,他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这边慢慢干着活儿调理着肠胃,徐方那边修罗场了这么久总算也暂告一段落,年前要和客户做个中期汇报,客户公司就在k市所在的省会城市,他要过来出差两天,打算汇报完请几天假在这边玩一下。当然,主要目的是和白真一起。 白真心情颇好地开始赶进度,做这种大项目要有个计划,先平均算下来一天至少要做多少,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比如今天实在好烦不想做了,那明后天就要多做点,或是过几天有事不能做,那么前面就要赶赶进度。当然拖延症除了师哥自律到变态的,大家多少都有。他也曾经因为前面今日复今日的拖延,最后修罗场到每天肝到坐着睡着的苦逼经历。 这几天他带着忆生去市里吃了几次焖锅、火锅之类的,胃口也慢慢回来了些。 ☆、第 33 章 33 徐方开了两天会,中期汇报还算顺利,但仍有一些问题尚待处理。临近过年,大家心思也不在工作上了,左右不差这几天,问题便留待明年好好解决。 白真跟家里说有个朋友来玩,他要出去几天。舅舅舅妈倒没什么意见,忆生的脸拉得老长。 “一年到头回来这么几天还天天窝在电脑前忙活,陪我打个球的时间都没有,和朋友出去就能一下抽出几天时间来。” 白真被他这飞天横醋吃得一愣,心道这孩子的叛逆期好像来的有点晚?但这些也只是心里想想,眼看他这宝贝弟弟嘴上都能挂油壶了,虽然搞不清怎么半大小伙子忽然撒娇闹别扭起来了,他还是好言好语安慰了一通,答应回来之后带他去买球鞋每星期陪他打两次球,陈忆生这才不清不愿地放他走。 白真打算带徐方去离这边最近的一座海滨小城休闲几天。这海滨小城在全国来讲无甚名气,但本省人很多还是知道的。风景不错,又没有过于商业化,闲暇时来放松几天是很好的选择。 他们在海边租了间小木屋,又租了辆车方便每天开去市区吃饭。昨天刚到这边安顿了一番,许久未见,两人聊了大半宿,最后相拥而眠一觉睡到自然醒。 白真醒过来只觉得好饿。把徐方晃醒,白真表示带他去吃早茶。徐方这段时间来都没能怎么好好休息,王越还嘲笑他好好的富二代不当非要上这什么鬼过劳死的班,吃饱了撑的,徐方挤兑了一番他这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作风,多年好友,他自然知道王越痛脚在哪里,也实在是他这人痛脚也挺多的,一通挤兑直接把人气得吱哇乱叫的走了。 今天当算是他近期来第一次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睡得根本不想起。白真连拖带拽地把人弄上车,让他在车上再睡会儿,自己载着人去市里。 他找了家网上口碑很好的酒楼,点了一堆他觉得好吃又特色的点心,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徐方还有点没醒盹儿,看着这一大桌吃的有点懵,“这么多?吃得完吗?” 白真第一次见徐方这种懵了吧唧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可爱。“盘子大东西少,其实没那么多。慢慢吃嘛。” 一顿早茶吃到快中午,徐方也早精神过来了。两人在附近超市采购了一堆食材,晚上想在海边烧烤。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准备回去先把食材都串到签子上。 徐方没有来过这种南边的三线小城,一路上看着这种混杂着中式与东南亚调调的街景,感觉还挺新奇。 路过一家凉茶店的时候,白真指挥靠边停车,他下去买了两杯凉茶回来。这种街边的小凉茶店往往都是几代传承下来的,各自有自己的配方,不见得有商业化生产的凉茶饮料那么好喝,但至少实打实都是用真材实料煮出来的。 “还可以,不苦。”他自己喝完了一杯,又趁着红灯,给正在开车的徐方举着让他喝了两口。 “先尝尝,好好开车,剩下的回去再喝。” “……”喝不喝倒都无所谓,可徐方怎么就觉得白真这口吻像在和宠物狗说,乖乖的等会回去给你骨头似的呢? 信号灯变绿了,徐方继续沿着绿意盎然的街道开车。开着开着忽然听到一阵电子音乐声。徐方有点莫名其妙,那音乐一听就是首老歌的伴奏,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歌,但总觉得有点耳熟。 白真也觉得耳熟,可不仅仅是因为这歌是首老歌,还有点别的什么记忆呼之欲出。忽然,他猛地灵光一闪。 “哎呀我靠快关窗!” 徐方一愣,下意识地准备照做,可“哗”地一声,一切都已经晚了。 “……”徐方幽怨地看着前面那辆扬长而去的洒水车,为什么会有侧着洒水的洒水车? 车里一片狼藉,洒水车是从徐方那边经过的,被浇得最惨的自然也是驾驶座。然而副驾驶也好不到哪儿去,白真也半边身体都湿透了。 白真小时候也来过这里玩,当时在车上看到路上的洒水车,就被这里的特别操作给震惊了。一般洒水车都是尾部洒水,这里则是两边洒水,若是从旁经过没关车窗,妥妥的可以洗个澡。 而且这里洒水车的配乐也和其他城市不太一样,一般都是铃儿响叮当、幸福在哪里之类的电子音乐,这里的则是……哦对了,是让我们荡起双桨!白真终于想起来那背景音是什么了。 两人泡在灌了水的车里,一路开回了小木屋。烤串也顾不上串,先去洗了个澡。白真笑了一路,肚子都疼了,徐方很无奈,只觉跟着白真怎么什么有毒的事都能碰上。 悠悠闲闲串了一堆串串,不到5点白真就饿了,两人便早早架起炉子生起了火。白真用锡纸折了个盒子用来考金针菇,调料不要钱似的撒了很多。 徐方不会做饭,但傻子烧烤还是会的,最多判断不出生熟得靠人工试毒罢了。机智如他,先从不用判断生熟只要看好不糊就行的火腿肠开始烤起。 切了花刀的火腿肠很快烤开了花,他撒了足量的孜然辣椒之后先递给了白真一串。白真正忙着给小馒头刷油,张嘴就着徐方的手咬了一口。 “我靠好烫!”白真丢下手里的油刷,捂着嘴坐立不安的转了几圈。 徐方忙道,“快吐出来。” 白真却跳着脚咽了下去。 两人在海边迎着夕阳边烤边吃,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徐方从小木屋里扯了只灯泡出来,挂在一旁的凉亭边照明。 “明天起来看日出吧!”白真吃着串烤豆角,忽然提议道。 “好啊。”徐方正在用夹子给土豆翻面,闻言放下手里的夹子,摸出手机,“我来查查现在大概几点日出。” 断断续续吃到快八点,白真感觉已经撑得有点站不起来了。食材还没消灭干净,他俩实在买太多了。 白真想要今天就把东西都解决掉,省得有些蔬菜放到第二天不新鲜了,因此两人吃吃停停努力消灭自己手贱多拿的东西,结果到底也没能光荣完成任务,反而剩了个不尴不尬的量,也不值得明天再烤一次了。 “我就说吃不完,剩一点扔就扔了。”徐方印象中自己就没吃成这样过,简直了。 白真摇头,“浪费粮食不好。歇会儿,晚点烤来当宵夜吧。” 徐方:“……” 还没歇到能继续战斗,天公作美下起了雨,徐方兴奋地把东西都收了回去。 白真:“……” 白天明明万里晴空的,晚上竟下起雨来了,还越下越大,打起了闪电。在空旷的海边看闪电,壮观到甚至让人有些心生恐惧。 窗外雨声大作,屋里徐方翻了半天箱子也没找到什么顶用的东西,于是自己伸手帮白真捂住了耳朵。 白真本来只是被窗外忽如其来贯彻苍穹的闪电吓了一下,没想到会被徐方捂着耳朵。说是捂耳朵,不知道的人看到可能只会以为徐方在捧着他的脸。 徐方的手宽大干燥而温暖,白真眨了眨眼,安静得保持了这姿势片刻,才笑了一下。 “谢谢。”他握上徐方的手,把那两只温暖的手带了下来,“其实我不怕雨,只是不喜欢雨天坐车而已。以前雨天出过车祸。” 徐方不知道要回什么,只轻轻抚了抚白真的脸颊。白真脸上表情倒是十分轻松,不过也没再细说,徐方也没再追问。 窗外电闪雷鸣黑灯瞎火的,他们也没什么好做的,虽然查了明天是多云,白真还是打算起来看日出,两人收拾了一番便早早睡下了。 ☆、第 34 章 34 白真把徐方叫醒的时候外面天色还一片漆黑。挣扎着爬起来洗漱一番,人也差不多精神一点了。白真出门抬头一望,不禁“啊”了一声。 满天繁星。 白真一路仰着头走,徐方怕他摔跤,只得掐着他一只胳膊。 走到海边,暗色的海浪一遍遍拍打着沙滩。 “……你看这个浪像不像一张嘴?”白真忽然道。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像。 白真说完觉得越看越可怕,脑子里总过那种一卷几米高的海啸图片,黑暗总能激发人的无尽恐惧,白天看到海只觉得宽广美丽心旷神怡,黑夜看到这宽广反倒扩大了恐惧,一种对于无法掌控的未知的恐惧。 白真拉着徐方又往回走了十来米,这才感觉放心了点。 “……”徐方好笑地摇摇头。 两人坐在沙滩上看星星。墨蓝的穹幕上嵌着点点繁星,碎钻一般的耀眼却不夺目,这是在灯光污染严重的城市看不到的美景。 “我想去沙漠看星星。”虽然这里乡下也能看到,可去了沙漠看到的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了,白真以前看到别人拍的沙漠星空照片,当真浩瀚到无可言喻。 “等你毕业一起去?”徐方提议道。 白真盯着天空舍不得移开目光,喃喃道,“那我要多攒点活儿了。” 天色渐渐有点亮了,海浪也不再那么可怕,白真又拉着徐方挪到了大海近前。天边逐渐镀上了霞光,柔和的蓝中夹杂着阳光的金与云朵的白,然后等了半天直至天色大亮也没看到太阳,白真知道今天这日出是没看到了。 接下来的两天虽然他们也坚持不懈地爬起来等候日出,可仍然是两个阴天,终究也没看成海平面上的一幕旭日东升。 徐方回了A市,白真也回了家。 年关将近,年宴也越来越多,白真又肠炎了,伴着肠炎赶着活儿,白真只觉得人生好艰难。 徐方除夕晚上回了芝兰庭。 图灵毓对着一大桌佳肴,慢悠悠喝着红酒,桌上的菜一口未动。见到徐方进门,她看了眼旁边墙上挂着的精致挂钟,“还挺早。” 徐方坐到图灵毓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举杯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然后开始埋头吃菜。 两人吃了一顿沉默的年夜饭,满满一桌菜至少还剩下三分之二。 除夕夜徐方会留下来住。餐桌晚点会有人来收拾,图灵毓坐到了茶桌边,端起桌上的小保温壶,在漏杯里注入滚烫的开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等待咖啡一点点滴在杯中。 半晌,一杯咖啡终于滴完了,图灵毓将漏杯放到一旁的小托盘里,慢条斯理地开始搅拌杯中的炼乳。最后从桌边的小冰箱里的冰桶中夹了几块冰放进杯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徐方将一张卡推到了图灵毓面前。 “朱飞羽给你的。” 图灵毓挑眉道,“那是谁?” 徐方一滞,显然没想到图灵毓竟然会不记得朱飞羽。其实图灵毓记不清的只是朱飞羽的名字,有这么号人物这事她自然是不会忘的。看到徐方的表情,图灵毓恍然道:“哦,对了,那男孩好像是这个名字。”她晃了晃杯中的冰块,“旧爱回头,十分动摇?” 徐方没说话,图灵毓继续道,“可新欢怎么办呢?” 徐方愣了一下,“你监视我?” “当初要死要活的说是真爱,现在发现也不过如此?还是暂时的意难平,利用现在的这个麻痹自我?” 徐方眯了眯眼睛,“你监视我。” “想多了。”图灵毓笑了一下,“知道一点你的小小动向而已,谈不上监视。我还能在你身上装监控不成?没必要,我也没这个兴趣。”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卡,“怎么,他现在钱也还了,没有顺便解释一下什么苦衷?苦命鸳鸯翅膀也硬了,怎么没有双宿双飞呢?” 徐方握紧了拳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图灵毓放下杯子,凑近徐方,一双含情的眼睛含着笑看着他,“还不肯承认吗?你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他,他也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喜欢你。否则当年也不会是那个结果。”她抚了抚徐方的脸,“现在是要重温旧爱还是怎样,都随你。但是你要记着……我告诉过你的话。” 徐方闭了闭眼睛,“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白真的除夕是在忆生的外婆家过的。舅妈有三个哥哥,也都在本地,每年过年都十分热闹。他们吃过晚饭,又在楼下用砖头搭成简易的烧烤槽,一群人搬着矮凳热热闹闹的烧起烤来。忆生有个堂哥很会烧烤却又不爱吃,便不停地听到有人喊他帮忙烤个生蚝烤个茄子烤串脆骨之类的。 忆生也拿了串玉米让他帮忙烤,不一会儿烤好了,忆生接过后递给了白真。白真美滋滋地啃起玉米来。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放起烟花来,他们也买了些,小辈们闹着要放炮,忆生和几个堂哥就带着小孩子们玩去了。 乡下买的烟火也不是什么多高级的,都是很普通的那些样式。不过乡下不禁放,家家户户只要想,都可以在家门口放,这会儿砰砰声不绝于耳,谈不上多漂亮,却足够热闹。 白真拍了个短视频发给徐方,附上一句新年快乐。 热闹了两天后大家也各自回归小家庭了。白真那天随口提了句想吃荔浦芋头蘸糖,今天舅舅就买了回来,又顺带买了蟹膏肥满的小蟹蒸了,舅妈又煲了一锅红烧翅中,十分下饭。 吃饭时舅舅舅妈问他留学钱够不够,要不要再带点什么,好去置办。 白真表示不用操心,奖学金够了,东西到那边再买,到时买点调料就好了。 忆生只关心他还回不回来,“阿真哥你到时是回国工作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忆生便满意地继续啃鸡翅了。对他来说,白真在外读书也是一年回来一次,这次出国留学也就是一年,没什么差别。 他今天格外能吃,一砂锅鸡翅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吃掉了,舅舅舅妈拢共一人吃了两个,白真大概吃了五六个,忆生面前的骨头堆的老高。 鸡翅为了照顾白真的口味,煲得很入味。到了晚上,忆生口渴得不行,半夜爬起来喝水。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有点不听使唤,倒水时一个没拿稳把暖壶打了。 家里人听到动静,都起来到了厨房,看到这一幕俱是一愣。 舅舅最先反应过来,要去拿钥匙送他去医院。谁知舅妈忽然厉声制止,“不行!不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JJ手机浏览器上没法把文贴上更新,只能用电脑更新。我现在用手机写文比较多,所以CP那边会更得快一点,这边可能隔一段统一搬运一下。 ☆、第 35 章 35 舅妈踉踉跄跄冲过去抱着忆生,颤抖着摩挲着忆生的脸,颤声道,“阿生……阿生……” 热水撒在了忆生的腿上,这会儿被碰到,他疼得下意识地一躲,哪知更刺激了舅妈,她大叫着拉着忆生,声嘶力竭地叫着“阿生”。 忆生不明所以,忍着疼道,“妈,你怎么了!我没事,就是烫到一点!” 舅舅和白真的脸色都不太好,忙过来想把舅妈拉开。舅妈反应很大,他们三个男的竟然都制不住他,最后舅舅一个手刀把她劈晕了过去。 舅舅去安置舅妈了,白真把忆生抚到客厅坐下。那壶水不是滚烫的,忆生反应也快避开了大部分,腿上的烫伤没有特别严重。 白真找了烫伤膏帮他涂上,“明天再去医院看看。” 忆生点点头,“老妈怎么了?你和老爸怎么也怪怪的?” “没什么。你先休息吧。” “我哪里还睡得着?快告诉我啊!” 白真摇摇头,“明天你问舅舅吧。” 忆生正要再说什么,主卧里忽然传来叮铃哐啷的响动和舅妈的大叫声。白真面色一变,忙跑过去,门被反锁了,他拧了几下无果,拍门叫道:“舅舅!舅舅!” 忆生也拖着一只腿过来了,“那边抽屉里有备用钥匙。” 白真正欲去找钥匙,门开了。舅妈先冲了出来,一眼看到白真,直扑过来掐住白真的脖子晃着喊道,“还我阿生!还我阿生!” 舅舅身上一片凌乱,脸上还挂着几道被抓出的血痕,跟着冲出来要拉开舅妈。忆生惊呆了,看到白真傻站着任凭她掐着,反应过来后也顾不上腿疼,赶忙冲了过来。 舅舅用绳子把舅妈捆了起来,又翻了个药瓶出来要给舅妈灌进去。忆生拦道,“爸你要干嘛?妈怎么了!” 舅舅没答,只道,“赶紧帮忙。” 药喂下去过了一会儿,舅妈才渐渐安静下来睡着了。忆生浑身脱力坐在一边,看到白真还站在一边出神,又起身单腿蹦过去拉着白真看了一圈,他的脖子被掐出了一圈红痕,忆生心疼的摸了摸,“阿真哥……” 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颤声问道:“……阿生是谁?” 方才他以为老妈只是关心过度,虽有些奇怪,却也没太多想。可现在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单纯的关心过度。他又忽然想到老妈刚刚一直在叫阿生,但是现在仔细想来,除了同学偶尔有叫他阿生的,老爸老妈白真,包括所有亲戚,都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白真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忆生,目光中透着化不开的悲伤。 陈忆生忽然有一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一大早,舅妈就被送进了医院。忙活了一上午把手续都办好了,忆生的两个舅舅也来一起帮忙了,中午随便找了个馆子吃东西,大家都没胃口,桌上一片烟雾缭绕。 下午又和医生谈了半天,暂时确认了初步的治疗方案。舅妈的病这些年看起来一直控制得很好,这次复发不知是单纯的凑巧碰上了这么个强烈的刺激诱因,还是控制得很好一直只是看起来而已。 忆生昨天和舅舅谈过话之后就一直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今天一天没说过一句话。晚上到了家,舅舅嘱咐他们自己弄点东西吃,便去忆生外婆家了。 白真虽然也没胃口,还是准备随便弄点简单的给忆生灌进去。 忆生拉住白真,定定地看着他道,“你们都把我当做他的替代品,是吗?” 白真一滞,“不是的,你怎么会这样想……” “从没有人告诉过我!”忆生吼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早逝的哥哥!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得过精神病!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其实是个替代品!” 忆生像头悲伤的小兽,满脸是泪地吼着。白真挣来他握着自己双臂的手,反握上他的,“不是的,忆生,没有人把你当替代品。只是舅妈的病,大家都刻意不提阿生哥的事罢了……” 忆生凄然地笑了一下,“哈,忆生……忆生……我真傻逼,这名字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真捧着忆生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忆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自己钻牛角尖,好吗?” “我们是不是很像?” “……有一点。”白真摸了摸忆生的头,“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你和他一样,温柔又开朗。”白真笑了笑又道,“但是阿生哥不会像你这样爱撒娇。” 忆生闷声道,“你是不是也更喜欢他。” “他是他,你是你。他是我敬爱的哥哥,你是我疼爱的弟弟。大家都喜欢他,可大家也都喜欢你。” 忆生趴在白真肩上恸哭起来。“……我本来,不该,出生的……” 白真叹了口气,“你再这样,我可懒得理你了。大小伙儿了,心眼儿也就针尖儿那么大。你真非这么想,那你就想连着你哥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忆生窝在白真怀里哭了半宿,白真感觉自己抱着个巨型犬,胳膊都被压麻了。好容易把忆生哄睡着了,白真也觉得困得不行,简单收拾了一下也睡了。两人的晚饭终归是没吃。 舅妈刚开始治疗,情况不是很稳定,舅舅每天都往医院跑,忆生本来也想跟去,可舅妈看到他有时情绪会更不稳定,他也不敢再去了。白真也一样,舅妈看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所以白真就算去医院,也绝对不在舅妈面前露脸。 手里的活儿耽误了几天,进度又慢了下来,白真每天盯着电脑盯得眼睛酸得要命。笔译卡在了一个很难的地方,白真想了十分钟也没想出来怎么翻,索性去洗澡了。洗漱完回来对着电脑又纠结了十分钟,译文打了又删,还是想不出满意的翻译。 白真叹了口气,到床上躺尸了。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久违地梦到了爸爸妈妈。 爸爸生日,妈妈做了满满一桌红通通的菜,把白真辣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爸爸看笑话乐得不行。 阿生哥带他去公园,坐了个又矮又短的过山车,但是白真还是吓得哇哇大叫,阿生哥看笑话乐得不行。 白真特别生气,觉得阿生哥也变得和老爸一样坏。他爬到了树上,可上树容易下树难,白真在树上急得快哭了。 陈生出现在了树下。 “真仔,来。”陈生站在树下,张开双臂接他。阳光正好,白真觉得陈生就像身披金甲的武士,让人心安。他闭上眼睛跳了下去,被陈生牢牢地接在了怀里。 明明也就只比自己大五六岁,可阿生哥一直都是那么可靠。 但是可靠的阿生哥也会不小心打翻暖瓶。整一瓶热水大半部分都撒在了他腿上。侄子来住两天却烫伤了,爸爸妈妈赶忙换了衣服要带陈生去市医院。白真听到动静也醒了,一看他们都要走,便也闹着要跟去。 陈生和白真坐在后座,白真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要和陈生玩,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腿,陈生抽了一口凉气。妈妈厉声骂了白真几句,白真委屈得又要哭,陈生忙安慰他。 刚出门就开始有点下雨,没开几分钟雨势骤然变大,短时暴雨突然降临了。渐渐的雨刷清扫的速度已经跟不上降雨的速度,爸爸着急送陈生去医院,速度并没有舍得降得太多。 嘭—— “阿真哥!阿真哥!” 地面湿滑,乡下路也不甚平整,爸爸一个没控制好,车子整个装破了公路防护栏,翻落了出去。陈生死死地把白真护在怀里。 “阿真哥!醒醒!” ☆、第 36 章 36 白真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忆生正焦急地看着他,自己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枕头,枕头一角被咬破了,而本该在卧室的自己,此时正蹲在客厅的一角。 “阿真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忆生几乎带着点哭腔。 白真想着忆生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摸了摸忆生的脑袋,“没事没事,有点梦游。吃点安神的药就好了。” 很久没这样了,这些年也几乎没吃过药,他倒是还常备着药以防万一,可这次回来忘记带了。家里应该也有备着,白真回屋里翻了一圈,在抽屉角落里找到一瓶,看了看日期,好险还没过期。 第二天白真趁着忆生跟舅舅去看舅妈,自己也悄悄去了趟医院。他感觉自己精神状态还好,不知昨晚是怎么了。做了点检查又和医生聊了会儿,开了点药便回去了。这些年他的情况一直不错,现在不知是偶尔一次的复发,还是会持续下去,暂时只能观察一下。 忆生大概和舅舅说了,晚上舅舅回来担忧地问他怎么样。白真说去医院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阿真啊,舅舅代舅妈和你道歉,舅舅对不起你。” 白真忙道,“舅妈一直对我很好,她只是生病了才这样。” “要不是你舅妈那样……你小时候也不会受影响得这个……” “不是的,舅舅,没有舅妈的事我可能也会这样,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舅舅抹了把眼泪,拉过白真的手道,“我们也对不起你爸妈……” 白真劝道,“没有,舅舅……这些年我过得很快乐,也很感激你和舅妈的照顾。” 那场车祸最后幸存的只有白真。舅舅早年便来了这边做些小本生意,后来又和舅妈结了婚有了陈生。据说是陈生满月时,爸爸妈妈过来喝酒时,爸爸看上了这边的商机,决定也跟过来做生意的。 出事后白真便跟着舅舅舅妈过。没两年忆生出生了,本来应该是件喜事的,可舅妈的状态渐渐地越来越不对了。她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时而歇斯底里,又时而低沉抑郁,他们既要随时提防她的一些自残行为,又要当心她的一些攻击行为。舅妈住过一段时间院,后来稳定一点后便接回家来疗养,定期去复查。 这些都是忆生还不记事的那几年发生的,后来舅妈似乎忘记了阿生的事,人也渐渐正常了,于是所有人都闭口不提阿生,甚至把所有阿生的照片都藏了起来,在家里抹去了阿生存在过的痕迹。 白真看着忆生长大,一如当初阿生疼爱自己一样疼爱忆生。忆生渐渐长大,白真也发现他越来越像阿生。这次又碰巧发生了和当年几乎相同的事,连白真当时都是想阻止舅舅送忆生去医院的,舅妈这次旧疾复发倒也说得通。 白真连续做了几天噩梦,虽然没有再梦游,但是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他忽然很想徐方。 舅妈这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家待着舅舅还要操心照顾他,白真想了想,索性提前回A市了。 宿舍还没开,白真住进了徐方家。徐方忙的案子最近进度放缓了一点,基本都是按时下班,要加班也会带回家做。白真手头的活儿前段时间进度太慢,再不肝可能就要开天窗了。 他每天早上等徐方走了就开始肝自己的活儿,守着徐方下班的点,从卧室挪到客厅继续边干活边等徐方回来。人一回来他就要开始一段一天中最长的放松时间,树袋熊一样的黏着徐方,有时擦枪走火了就顺便打个架。 徐方没想到白真有一天会这么黏人,有些受宠若惊,自然也没理由会拒绝一个软糯黏人的小东西。 白真回来之后就没再做梦了,前几天为了以防万一还吃着药,今天打算把药停了试试。 他挂在徐方身上,感觉整个人都舒适又安心。他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喜欢,心里一片欢喜。 他又亲了徐方一下,感觉今天的能量汲取完毕,精神抖擞地继续肝活儿了。 白真对着电脑字正腔圆地念着翻译,有时是一句,有时是半句,时不时又停下来在键盘上操作一翻。 徐方觉得很神奇,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白真见他有兴趣,介绍道,“我在用语音输入,还挺好的。科技改变生活哈哈,你看……” 他按了一个快捷键,念了一句译文后又按了快捷键停止语音识别,然后把刚刚语音录入的译文的错别字和标点符号改了一下。 “不过这种方法只适用于很简单的那种内容。一个是太复杂的识别精度有点低,更重要的是内容复杂点的话,比较难直接凭空念出一段书面的翻译。” 其实说来也奇怪,很多时候脑子里想的通过嘴说出来往往就只能说成比较散乱的口语,而如果直接在文档里打字,往往就更能直接成型为书面文章。 “不过这个方法正好也适合做视译,一举多得。” 徐方表示不明觉厉。 白真今天没什么胃口,打算煮点粥,徐方没意见,白真便撸起袖子去了厨房。 其实他是会做饭的,之前留学时几乎每天都要自己做饭,像他比较懒,很多时候都是一顿做够三四顿的量,但即便如此,他做饭的频率也可以算是挺高的了。 白真之前用的都是电磁炉,徐方家装的是天然气,虽然他几乎也没用过。白真之前买了一小袋杂粮米熬粥用,这次正好派上用场了。 他淘好米放好水,架在灶台上,小小地研究了一翻天然气怎么开,试了两次,打着了火。白真在灶边盯着小砂锅里的水。这小砂锅还是上次他们吃那次神奇的煲仔饭时留下的。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了,越沸越高,白真手足无措起来,还没做出行动,锅里的米汤便一口气冒了就来,撒了大半个灶台。白真急忙把火关了,可也已经于事无补。 “这火候也太难掌握了吧!燃气灶好可怕!”看它刚刚沸得那么厉害,但从煮的时间上来看,白真还有点担心米熟了没。 “……”徐方捏了捏白真的肩膀,“咱们还是点个粥的外卖吧。” ☆、第 37 章 37 徐方今天也不打算在所里加班,把手头一点东西处理完,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出门时却又碰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就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喜欢往他们所里跑? 孙荣成见他出来,抬手打了个招呼,示意徐方借一步说话。徐方大概知道他要说的事肯定和朱飞羽有关,但具体会说什么,他实在也是半点头脑摸不着。 孙荣成也是他的高中同学,不大不小也是个富二代,起初和王越关系挺好,而王越又和他关系不错,一来二去的他们也算走得挺近。 可惜孙荣成也喜欢朱飞羽。因为这个他们还打过两次架,都是孙荣成先动的手。 知道朱飞羽喜欢徐方的时候,孙荣成找他打了一架,然后十分狗血情深地让他好好对朱飞羽。当时徐方自觉孙荣成也有点可怜,本着重防卫轻反击的原则没太还手,当然也没让孙荣成占着多大便宜。 后来朱飞羽走的时候,孙荣成又来找事,徐方本来心情也不甚美丽,那一架打得好无观赏价值,拳拳到肉,最后落得个双双住院的下场。 那之后他俩基本上再没什么交集,只是偶尔聚会上会碰到。王越倒是还和他有来往,但也没有以前那样要好了。 徐方跟着孙荣成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什么事?”徐方单刀直入地问道。 “飞羽住院了,胃穿孔。”孙荣成也没废话,直接道。 徐方愣了一下。 “他这些年在外面没日没夜地工作攒钱,得胃病也不稀奇。”孙荣成点了支烟,“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走吗?” 徐方和朱飞羽感情一直很好。朱飞羽清傲,有时甚至有点执拗,总是用一颗看似坚硬的外壳来保护柔软脆弱的内里,只有走进他心里才会发现别有洞天,然后沉陷其中。徐方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觉那时的感情青涩而美好。 朱飞羽成绩一直很拔尖,高考两人报了同一所大学,朱飞羽读了建筑,而徐方读了经济。为了省去住宿费,朱飞羽选了走读,大一课多,经常是从早上第一节上到下午最后一节,朱飞羽从家到学校要一个多小时,别人是挤早高峰上班,他是挤早高峰上学。 徐方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朱飞羽偶尔太累也会留宿。他家境不算太好,一直有做兼职补贴家用,奖学金也很重要,除了学习也要参加一些校园活动,因此还进了学生会。大学里没有那些无聊的欺负与歧视,朱飞羽忙着学习、恋爱、学生活动、兼职,每一样他都做得很好,生活充实而快乐。 起初图灵毓发现的时候,徐方并不觉得有什么。图灵毓多少也算半个艺术圈的,徐方不认为她会在意性向这种问题。之前没告诉她也只是单纯的没告诉而已,并不是有意藏着掖着点什么。图灵毓既然知道了,他也就详细交代了一下。 “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我很喜欢他。改天带来给您瞧瞧,不过他脸皮薄,您可别吓着他。我想过两年去国外结婚。” 徐方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欢欣鼓舞地和图灵毓介绍的。没成想图灵毓还真的很在意。她不声不响地找了朱飞羽,一番威逼利诱,朱飞羽自然无动于衷,转头告诉了徐方。 徐方惊诧地跑回家问图灵毓为什么,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图灵毓在意的倒不是他的性向,而是他的感情本身。她告诉徐方,玩玩可以,但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不变的真心,婚姻可不是为所谓的爱情存在的。 徐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在那之前图灵毓也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他和朱飞羽明明就是两片真心,图灵毓说的他根本不认同。但图灵毓从来也不是个会改变自己想法的,她固执,徐方也同样执拗,和她较起劲来。 图灵毓冻了他的卡,他就和朱飞羽一起做做兼职,朱飞羽还笑他终于也能来体会下贫苦大众的生活了。 徐方记得那时候朱飞羽还发现了一个不太稳定但赚起钱来迅速而轻松的营生,学校离地铁站很近,他俩进了一堆伞,一到下雨就去地铁口卖伞,大概也是颜值加成,他们的生意愣是比别的摊贩好上几倍。那时候网络还没那么发达,不然他俩说不定还能得个卖伞潘安的名号在网上火一把。 后来王越看不下去要接济徐方,被他无情地拒绝了,王越还气得吱哇乱跳。徐方从来不是个多么骄纵的富二代,图灵毓给他优渥的生活,他很感谢,但这些终究也不是他赚来的,图灵毓要收回,也不过是拿走了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想要什么,自己去赚便是了。况且朱飞羽虽然一直不说,徐方也能感觉到他对两人家境的介怀,现在自己还不如他了,反倒轻松。 可是愉快的日子没过多久,朱飞羽忽然多打了好几份工,有时甚至为了兼职还会翘课,整个人像只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两人几乎没有时间相处倒还好,可朱飞羽的状态令人十分担忧。徐方问了几次他也不肯说,最后两人几乎吵起来,徐方才知道是他奶奶病了。 朱飞羽家本就不富裕,老人一病几乎压得家里喘不过气来。 徐方思来想去,找王越借了钱,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朱飞羽还是没接受那些钱。徐方知道朱飞羽自尊心强,可事情也分轻重缓急,自尊心又不能当饭吃。两人闹了好一阵别扭关系才缓和,朱飞羽不接受,徐方也不能硬给,只好陪着他一起开源节流。徐方自己的钱朱飞羽还是接受了,但是他们两个学生能赚的钱总归是杯水车薪,好在朱飞羽奶奶的病情稳定了些,自己家亲戚东拼西凑借来一些,以后慢慢还也就是了。 虽然过得有点累,两个人一起也没那么难。但是徐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朱飞羽会不声不响地不告而别。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如果为了钱,为什么他从王越那里借来的不行,图灵毓的就可以。对于图灵毓的反对,他们明明说好了一致对外,有什么都不要互相隐瞒的,为什么朱飞羽会突然放弃。他在图灵毓面前一败涂地。 朱飞羽回来那天,他们聊了许多这些年的经历,却对当年的不告而别只字未提。朱飞羽走得毫无征兆,徐方当时根本找不到他,一个人苦恼了很久。过了半年才收到了朱飞羽的一封邮件,只说明了自己在国外过得不错请放心,很抱歉没有坚持下去,觉得两人还是不合适,徐方值得更好的云云。 徐方再发过去的回信则通通石沉大海。 “他在春来做兼职,被你家那位撞见了。”孙荣成的话在徐方心里炸起了一片骇浪。“他做的是服务生,但是会所里什么样你也知道。他心气儿高,想必不会告诉你。有次我和王越去的时候看到他了,没敢让他知道我知道这事。后来我再去的时候他就不在了。我问了经理,说是客人和他纠缠的时候,被图小姐撞见了。” 徐方收紧了拳头。 “你当初答应过我好好对他,徐方。”孙荣成摸了摸左手上套着的戒指,“既然得到了别人捧在心尖的东西,希望你能珍惜。” “怎么相处是我们的事,我没义务答应你什么,也从没答应过你什么。”徐方站起身,点点头道,“谢谢告知。对了,忘记和你说恭喜了,是男孩吧?” “……对。” “新为人父,辛苦。” 孙荣成苦笑了一下,“谢谢。飞羽……算了,你们自己处理吧。” 徐方点点头,准备去解决一些陈年旧帐。 ☆、第 38 章 38 白真翻到了一个纠结的地方,腰又疼得不行,索性放弃自我,没完成定下的翻好10页再中场休息的目标,革命的征程停止在了第七页的倒数第三行。 妈蛋,怎么这么难。 一躺下就不想起来,想想进度也还算可以,白真决定今天放飞一下自我。搞翻译,工作和生活就是一体的,翻不下去了随时歇,反正翻或不翻,稿子就在那里,心里有数就行。 白真一副猥琐熊猫泪双行的表情,那段话太恶心了,不想翻。反正今天说什么都不想干了,明天多肝点吧。 决定好了要放飞,忽然感觉腰不疼了,眼不酸了,头也不昏昏沉沉了,白真美滋滋地爬起来,准备出门。 太阳也快下山了,正是出门的好时候。前两天黄珊珊在群里吐槽晴江路上有个神奇的小餐厅,老板非常神奇,白真也很想去尝试一下。 他给徐方发了个消息,说了晚上想在外面吃,问他要不要一起。白真打算先去那附近逛逛,等徐方下班。 黄珊珊最近找了个实习,给一家公司的副总做翻译和秘书。下学期开始就只有两三门专业课了,不出去留学的基本都会去实习,拖延点的可能开学后再找,而勤快点的,比如黄珊珊,就放弃了这最后一个完整的寒假,早早开始体验社会狗的生活了。 因为找了实习,老师给的笔译项目黄珊珊便没有参与,每天就在群里直播新晋社会狗的愚蠢日常。 什么给总秘姐姐让他给老总泡茶,茶杯里挂着个挺深的篦子,她以为就和那种塑料水壶似的,茶叶放在下面,喝的时候篦子就能过滤茶叶了。她美滋滋地泡了杯茶给老总送去,老总也没说什么。结果后来总秘姐姐又要她去泡茶,她继续之前的常规操作,被另一位秘书姐姐看到了,惊悚地阻止了她。经过一翻科普,黄珊珊认识到了这种茶杯的正确用法。简直不能想象老总那天喝茶时的反应…… 白真他们每天赶翻译赶的腰酸背痛,黄珊珊的社狗日常简直就是他们每天的快乐喷泉,治愈身心。 刚刚黄珊珊还又直播了一则最新段子。说是午休的时候副总递给她一只透明管子,中午食堂发了酸奶,她的吸管正好没了,她本以为副总好心给她个吸管,刚想接,转念又想,副总会不会是想要她的酸奶?可是万一他不是要酸奶,自己给了他酸奶好像很尴尬。但是万一他是想要酸奶,自己没给他好像又很没有眼力见。黄珊珊十分焦虑,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副总见她半天不动,有些奇怪地把管子放在了桌上,黄珊珊这才发现那管子原来是短粗型的水笔芯!原来他用完了笔芯,想要黄珊珊给他换新的。 白真十分惊悚,为什么一个副总想换笔芯还要把用完的拿来交换? 黄珊珊表示,她们这位副总十分节俭,办公室里的消毒湿巾都只要用替换装,明明外面的包装桶已经裂了,他都不肯换。 “他可能是想证明他用完了才来换新的吧……”黄珊珊如是道。 白真回了一串捂脸的表情。 群里没人再回应,白真也到了商场,他的手套不知道丢哪儿了,准备买双新的。 晃了一圈,不仅手套买了,还买了帽子和围巾,围巾是给徐方买的。这人天天西装外面套件大衣,没事还喜欢敞个怀耍酷,也不戴个围巾,白真看着都有点嫌冷。 群里其他几位鹈鹕似乎才看到今天的社狗欢乐多,这会儿一串串消息发个不停。白真点进去看,发现都是些无情嘲笑之类的表情包。 “妈呀你可真是地主家的傻闺女,笑死我了。每天就指着你的段子活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一实习感觉忽然变成段子手了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翻了将近一万字,要死了,好想瘫痪……你们进度怎么样了?” 白真找了个地方坐下,也加入了对话,和鹈鹕们聊了几句。没一会儿,鹈鹕们一个接一个表示要去吃饭了,闲聊也就散了。白真看了眼时间,徐方还没回他,大概有什么事在忙。他也有点饿了,还是自己去吃吧。 刚准备起身,面前便多了一双笔挺的腿,白真抬头。 “……” “好巧,又碰到了。”陶允摆了下手,满脸笑意地招呼道。 陶允十分热情,非要请他吃饭。说是今天刚签了个品牌合作,要和粉丝分享喜悦。可怜白真一个被鹈鹕按在地上摩擦画了妆之后还要百度怎么卸妆的钢铁直……不,已经不是直男了,悲伤。总之一个完全不懂陶大神专业领域却硬被安上粉丝名号的假粉,真爱豆还硬要和他一起玩耍。 反正也推不掉,有个人一起吃饭也挺好。白真一把拉住拽着他要走的陶允,“吃饭可以,但是地方我选。” 陶允正好也不知道吃什么,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啊。” 白真带着陶允往晴江路走,陶允似乎心情很好,一直在和他聊天。晴江路并不是临着大路的商街,白真跟着导航带路。路过一家酒店的偏门时,正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和服务生边比划边说着,“Taxi,Taxi。” 白真一听这发音就知道这位是个日本人,然而服务生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沟通十分艰难。白真日行一善,走上前问道,“您怎么了,我来帮忙翻译吧。” 男人一脸遇到救星的表情,说自己想打出租车去。 白真帮忙问了一下,这偏门不临大路不好打车,要去正门才行。白真转达了服务生的回答,指了下正门的方向,男人连连道谢,两人客套了几句便散了。陶允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围观白真做好人好事。 “不好意思,久等了。”白真回到陶允身边。 陶允笑道,“没有,乐于助人嘛。”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话挺可怜的。而且他们国家很多人觉得我们很可怕,其实还是因为不了解……反正传递友善,从我做起嘛。” 白真和陶允聊起了两国关系,很多东西确实是要深入实地才能体会到的。网上蹦哒得欢的往往是部分很极端的人,而大部分普通人都没有那么激烈,只是会一点喜欢、讨厌或无感的倾向性罢了,很多时候一些偏见其实都是无知带来的,被媒体潜移默化地一洗脑,认知就变得很盲目。 以前他留学的时候,碰到不了解的就会尽量去增进了解,往往最后都能多少改变一些对方的认知。而碰到那些带着天然恶意的,他就会怼回去。有这些恶意片面认知的不止是某一个国家的人,还有一些地区的人。日常生活中倒还好,大家想法不同,也不会有什么接触,但是有时候课堂上他们要发表一些偏颇言论的时候,白真总要怼回去,毕竟有那些片面认知的往往心智都还不甚健全,也没什么知识储备,厌恶都厌恶地毫无理论事实依据,白真的课上辩论还未曾输过。 陶允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天白真怼人的历史。白真讲了几件之后觉得有点心累,他其实不喜欢怼人,但是那种时候根本听不下去,不自觉就怼起来了,就很可笑。 终于走到了黄珊珊说的神奇的餐馆,这家店叫今日晴,是家卖简餐小食的店,店铺面积不大,开的地方也有些隐蔽,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是家餐馆。 白真推开门,门上挂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店里没什么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收银台前。 “鞋底弄弄干净再进来。” “……”白真停下脚步,看了眼自己的鞋,默默在门口的地垫上蹭了蹭。陶允也跟着照做。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老头拿了菜单和茶水给他们。菜品不多,白真要了烤肉饭,陶允要了牛腩面,又要了点鱿鱼圈,鸡米花之类的小吃。老头听完了他们点的,对白真道,“吃饭怎么可以不喝汤?一碗饭一碗汤,经济又健康,吃那么多油炸的做什么?” “……” “你不要吃油炸的了,点一碗瘦肉羹。” 陶允一脸震惊,白真虽然知道这位店主有些神奇,但是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神奇法。 “……那再加一碗汤吧。” 老头看了他一眼,“你吃不完这么多的,浪费。” “……” 陶允忙道,“我们吃得完,吃不完打包。” 老头又打量了陶允一番,“这么冷的天还穿破洞的裤子,看看你那个膝盖都冻红了,老了之后老寒腿走不动路摔倒了看有没有人扶你。” “……” ☆、第 39 章 39 老头记下了他们点的东西,没有去厨房,而是先到收银台后翻出了一条小毛毯。 “盖上。以后再穿破裤子不要来我店里。” “……”陶允接过毯子,心道谁还要再来。 老头进厨房备餐了。陶允把毯子搭在腿上,莫名感觉有点屈辱。 “你这带的是什么奇怪的店啊……” 白真扶额,黄珊珊说这店主神奇得不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白真就来意会了。他决定等会在群里汇报一下意会的结果,继续沿用黄珊珊的推荐词,“这个店超神奇,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坑来一个是一个。 没一会儿,老头把饭先端过来了,陶允吃了一口道,“嗯……味道还不错。” 他正准备和白真边聊边吃,话头还没开起,在厨房里准备小食的老头掀开帘子,探了半截身体出来,严肃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不要说话,有碍健康。” “……” 陶允好气,可是又不能冲老人发火,这顾客当得也太憋屈了。 白真一脸苦笑,心道,这店主确实是很神奇了。老头送来了小食之后,又教育他们吃饭不能太快,要细嚼慢咽,还送了一盘蔬菜沙拉,说是他们不懂得荤素搭配,点的都是主食和肉,一点都不健康。 陶允和白真无言地吃了一顿健康无比的饭,到最后小食果然没吃完。为了不被老头熊,老老实实地打了包,留下了一个盘光碗净的餐桌。 “我就说你们吃不完吧。打包带回去又要吃剩的,剩的东西不仅不好吃,还不健康。” 结账的时候还是被老头数落了一通。 “我……!” 出了店门,陶允刚说了一个字就及时收了声,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我靠,这什么店啊。你怎么发现这么诡异的地方的?” “……我同学安利的。” “安利?你是被坑来的吧!还顺道把我也坑来了。”陶允无语道,“我也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了。” “其实味道还是挺好的嘛……”白真找补道。 “我不管,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你要请我喝酒。”陶允耍赖道。 “……”白真看了眼他的破裤子,想到刚刚老头对他这时尚style的冷嘲热讽,不禁有些同情,但又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陶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瞬间知道了白真在笑什么,气不打一处来的勾着脖子把白真拉了过来,“你还笑?我裤子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白真越想越好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捂肚子。陶允也被带笑了,这顿饭吃得简直修身养性。 到了酒吧,陶允才觉得回到了现实世界,刚刚的养生饭简直好像活在梦里。他常年混迹酒吧,酒量很好,点了杯有点烈的,闷头饮了一口,舒爽地叹了口气。 他托着下巴打量对面正在喝果酒的白真,忽然开口道,“你和徐方还好吗?” 看到白真的表情,陶允禁不住笑了,“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啊。哦,我知道了,徐方跟你说了?” 他伸手弹了一下白真的脑门,白真蹭地一下捂住额头,瞪大眼睛看着他。陶允哈哈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徐方那种大猪蹄子哪里好,还不如跟我。你看,我不比他好看多了?” “……”陶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皮相,但这是好看的问题吗? “哎,算了,我也不怎么好,你可以找个更好的。” 白真囧囧有神地低头喝酒。陶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哎,你喜欢他啊。” 白真没抬头,耳垂悄悄染上了红晕。 “还真是啊。”陶允有些苦恼道,“但是我劝你还是别对他动真心。哎哎,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他早完了。”陶允起身坐到了白真那边,搂上他的肩膀,一副社会大哥样教育道,“作为半个过来人,我还是要劝你,如果没陷太深还是赶紧抽身及时止损。” 白真眨眨眼,有些犹豫道,“他是有什么……隐疾吗?” 陶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哪儿去了。”他仰起头回忆道,“他这个人吧,毫无疑问是个好情人。帅气多金,还温柔体贴,斯文败类起来也是蔫帅。想我混迹花丛多少年,当初也差点陷到这个大猪蹄子的温柔陷阱里。总之,拿他当个好情人,好床伴都没问题,想走心,我劝你还是别了。” “……为什么?” “他心里有个白月光。”陶允眨眨眼,“而且我听说这位月光先生最近回来了。” 白真愣了一下。 “我曾经还想和他定下来呢,但是我发现吧,他好像还挺抗拒定下来这个事的。开玩笑,小爷我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都愿意考虑只取他这一瓢饮了,丫还不乐意。啊啊,现在想想还很气。”陶允道,“后来我发现他好像有个白月光,据说是高中到大学的初恋,被家里拆散了,这个在他朋友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然后我就很气啊,他要就和我一样风流成性定不下心也就算了,这他妈原来是心里有个白月光,那我多隔应啊,就算当长期炮友我也受不了这个。” 白真听得一愣愣的。 “所以我说你和他玩玩可以,可别动什么真心。”陶允耸耸肩,“不过他那月光先生好像回来有一阵了,他没什么异常表现?” 白真略一思忖,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 陶允一拍大腿,“哎,那说不定他现在移情别恋了?不然你试试?” “……” 和陶允喝了次酒,接受的信息量略大,到家的时候白真都还有点恍惚。徐方竟然还没回来,白真翻了下手机,也没回他信息。 难道是和那位月光先生在一起? 白真不由猜想着。 这个猜测让白真有点不爽。可是仔细想想他好像没什么立场不爽。这么一想就更不爽了。 白真一猛子扑到床上,捶了几下床。 必须要确立一个立场了。 徐方回到芝兰庭,刘楠正在给图灵毓汇报着什么,见他回来,面色还有点不善,非常有眼色地钻进厨房备茶了。 徐方开门见山,“你知道朱飞羽在春来的事。” 图灵毓挑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徐方。 “然后你告诉我他拿钱走人了,足见我的幼稚可笑。”徐方握紧了拳头,“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世上没有坚韧不催的感情,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我们这种家家酒似的感情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散了。但事实呢?你对朱飞羽威逼利诱成功过吗?我曾经的优越生活确实是你给的,但你收回去我也一样能过。你做的这些都没拆散我们。” “对他威逼利诱也好,冻了我的卡也罢,都还算无可厚非。这样不成功,你就要不择手段吗?我不知道你和他说过什么,恭喜你,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达成了你的目的。但是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是你误导他。”徐方点点头,“我们是散了。但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只是你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罢了。输的人是你。”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感情受挫,就要否定……” 刘楠端了茶出来,听到徐方这句话,慌忙打断道,“徐方!” 徐方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深吸了口气道,“别再让我觉得恶心。” 他回来只是为证实这件事,虽然图灵毓没有回答,但只看她的表情徐方也知道答案了。一时气愤发泄了一通,他也不想再听图灵毓说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坐下过,站着说完了想说的转身便走。 刘楠想追上去和他说点什么,被图灵毓制止了。她摇摇头,示意刘楠让他走。 ☆、第 40 章 40 徐方从家里出来,在车里呆坐了很久,不知道要去哪儿。用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他发动车开离了芝兰庭,再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开到了江边。 时间已经不早了,平常总是人潮拥挤的江边现在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年轻人。 徐方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了,踏着夜色往江边走,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手买了盒烟。 他倚在江边的石栏上,点了支烟。他仰头对着天吐了口烟圈,朦胧的烟气散去,高悬天空的明月显露出来。 几千年来月亮都是不变的,可人的感情,或许确实会变吧。 虽然不知道图灵毓到底和朱飞羽说了什么,但徐方大致想象的到。朱飞羽看起来坚强,但过于笔挺的东西往往十分脆,一折就断。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别人的钱,又怎么可能受得了为了钱出卖……自尊。 但是那种地方从来都是一脚踏进去就很难抽身的,哪怕说好了只是服务生,遇上有权有势又无赖的,拿捏朱飞羽这样的还不是易如反掌。 徐方有点不敢去想朱飞羽可能经历过什么。 即使真的……他也确实不在意,只会自责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制止他踏入那个泥沼。可是朱飞羽大约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和朱飞羽在一起的时候快乐过,后来也确实有些心累,但徐方当初从没想过放弃。朱飞羽突然的放弃让他十分困惑,也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便渐渐没有感觉了。 朱飞羽再回来的时候,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往事已经不想再提,也没有半点设想未来的想法。如果孙荣成没有告诉他这些,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可是朱飞羽这次回来,也没有和他提过这些,大概还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吧。 他一向是个爱逞强的,有时看他绷得那么紧,徐方看着都觉得很累,也不免心疼。他们的事虽说是图灵毓从中作梗,可说到底还是有两人沟通不到位的原因存在。 徐方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去趟医院。 吹了半天风,感觉整个人都裹上了一层寒气。徐方正准备回家,手机响了。王越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大概没什么好事。 “徐方你这个……没良心的!又把你舅舅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王越估计喝多了,舌头都大了,“你说说,你又多久没出来了……天天,天天就是工作!不然就是陪你那小情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亏我,亏我还费劲心力帮你把朱白莲赶跑了……” “……” “你,你过来和舅舅一起嗨!不然,不然我把朱白莲的事告诉你那小情儿,嘿嘿,让你后院起火,看你还天天装逼……” 旁边传来娇滴滴的女声,似乎在撒娇让王越赶紧挂电话继续玩。徐方问了他在哪儿,准备过去看看。要是这货真喝多了就把人弄走,省得这二`逼又被仙人跳,酒醒了再收拾他。要是假喝多了就直接收拾。 白真趴在床上等睡着了徐方也没回来。他正梦到自己骑在徐方身上质问他月光先生是怎么回事时,手机响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了电话。 “喂?真儿?还睡着呢?” 白真听出是江诚哲,“啊,师哥……什么事?” 江诚哲给他介绍了个陪同访谈的活儿。那边要的挺急的,说是之前联系好的译员临时跳票了,后天就要开始。是个咨询公司的访谈同传,地点在B市,后天开始,为期三天。 虽然不包住宿,但给的价格还不错,自己挑个不太贵的快捷住还能多落点钱。白真思考了一下,一咬牙便接下了。有钱不赚王八蛋,手上的活儿还不至于开天窗,回来之后再修罗场几天赶赶工就是了。 挂了电话他便去买了明天的高铁票,又开始研究几天的会议地点,看定哪家快捷比较方便。车票住宿都搞定之后,江城哲也给他发来了一点项目的背景资料。 白真大致扫了一下,决定明天车上再仔细研究。现在要赶紧再多赶点笔译的进度。 白真持续了一天奋笔疾书小黑孩.jpg的状态,到了晚上才觉得饿。整个人瘫在床上,才觉得紧绷的腰得到了一点放松。 他捞过手机想点个外卖,发现徐方白天回了他消息。 说是昨天有点事回了趟家,今天也有事,可能晚点回来,让他自己注意按时吃饭。 白真撇了撇嘴,关掉了聊天页面去点外卖。纠结了半天最后点了个冒菜。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又打开聊天窗口给徐方回消息。 “我接了个口译,明天要去B市。” 徐方到会所的时候,里面已经乌烟瘴气不忍直视了。他有时候挺看不上王越这样天天醉生梦死的,可这傻子其实天真的可以,让他去继承家里的产业说不定能被那些大中小狐狸坑得裤衩都不剩。 得亏他还有个精明能干的姐姐撑着,就让他当个混吃等死的富贵米虫也是可以的。好在王越也只是浑了点,并不太惹是生非。但傻子被人坑了也还是要他们给擦屁股,上次被仙人跳的事儿还没弄清楚是谁干的,这二`逼竟然还不长点心,又和一些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出来鬼混。 徐方看了一圈,也就认识个马怀英。王越确实有点喝多了,眼神都直了,见他来了也只是傻笑,和旁边的长腿姑娘吹牛`逼,“看吧,外甥还是得停舅舅的,牛`逼吧。” “……”徐方决定明天让他好好当回“舅舅”。 马怀英但是还很清醒,过来招呼道,“方哥你来啦。坐下喝两杯?” “不了,我送王越回家。” 马怀英耸耸肩,看了一眼另一边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今天这局严哥组的,你和他招呼一声?” 徐方点点头,跟着马怀英过去寒暄了一番。这人是个新晋企业家,徐方似乎在哪儿听过他,但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王越怎么跑到这种局里的。徐方找了个理由,说王越家里正找他,他得把人送回去,严哥便没再强留。 把王越拖回他的公寓,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徐方把人往浴缸里一扔,开了花洒就往他人生浇。 “我靠靠靠靠靠!”王越本来还傻笑着,突然被冷水一冲,整个人都跳起来了。“徐方尼玛你是不是人!” 徐方嗤笑一声,“有本事别被仙人跳之后又让人给你擦屁股。” 王越愣了一下,忙检查了一下`身上,“又他妈有人坑老子了?” 花洒里的凉水已经转成了热水,徐方把花洒塞进王越手里。“放心,我去的时候你还没开始呢,要是已经开始了,你就自己烂在女人身上吧。” “……我就是去凑个局,你怎么知道又有人要坑我?” “我不知道。我只想告诉你干什么都长点心,喝成那样有意思?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天天像个傻子一样。”徐方懒得看王越湿身实况,转身要走。 “我哪知道他们那儿酒那么大劲儿,就没留神玩嗨了嘛……”王越解释的话被徐方关在了浴室里。 王越的公寓里他俩有点远,这么晚了徐方也懒得折腾了,索性在王越这儿留宿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徐方觉得头疼得不行,根本不想起来,想了一会决定今天不去所里了。反正他的调休多得都用不掉,手里的项目也没有紧急到今天必须要做完的事。 一觉睡到中午,再醒过来顿觉神清气爽多了。徐方起来洗漱一翻,推开王越的房门,发现他还在睡觉。徐方过去把窗帘拉开,明媚的阳光瞬间涌进房间,连徐方都觉得有些刺眼。 “我……靠!谁啊!”王越有些痛苦的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哪个不长眼的扰人清梦。“我靠,你干嘛啊?上你的班去呗干嘛非把我弄醒。”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我靠?一点多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休息一天。” 王越刚想说那我们下午去哪儿玩,就听徐方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越简直要炸,“那你他妈把我折腾起来干嘛!” 徐方笑了一下,“我乐意。” 随便吃了点东西,徐方就去了医院。到医院的时候,护工正在帮朱飞羽收拾东西。 朱飞羽看到他,整个人都愣了。 “你怎么……” “孙荣成告诉我的。你要出院了?”徐方把手里提着的营养品放下。 “啊……嗯,恢复得差不多了。” 徐方也是来的巧,再来晚点朱飞羽就出院了。护工本来要送朱飞羽回家的,徐方来了,便让护工先走了。 在朱飞羽的指引下,徐方开到了一处环境还不错的老小区。朱飞羽带他回了家,徐方虽然没去过朱飞羽家,但也知道他家不在这里。 朱飞羽给徐方拿了瓶水。“这是我租的地方,暂时住这里。” 徐方点点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晚上方便留下来吃个饭吗?”朱飞羽忽然开口道。“附近有超市,可以去买点菜,好久没做饭了,还挺手痒的。” “你刚出院,还是别折腾了。” “我都快静养出霉了,想做点菜活动一下,一个人都没法多做几道。就当你送我回来的谢礼吧。” 徐方陪朱飞羽去超市买了一堆菜,又帮他打下手,两人在厨房折腾了半个下午。朱飞羽做了一桌徐方喜欢的菜,两人对坐着吃饭,相顾无言。 徐方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以前。这样的场景他们曾经无数次一起经历过,那时候他只觉得再平常不过,合该永远这样下去。 饭罢,徐方洗了碗筷,便打算离开。朱飞羽送他到门口,徐方道了声好好休息,正要开门,朱飞羽猛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徐方……”朱飞羽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 41 章 41 白真肝了一天,简直脑壳疼。第二天的高铁很早,徐方家离高铁站还挺远的,他得起个大早,所以早早便睡下了,不然第二天在高铁上脑壳疼得看不进资料就完了。 为了能够反生物钟得早早睡下,白真热了一大杯牛奶灌进肚子里,又戴了个蒸汽眼罩,以此来物理隔绝手机的诱惑。 徐方说晚点回来,这会儿虽说睡觉还早,可时间也不早了,但是徐方还没回来,不知道他的晚是多晚。白真东想西想,无数次克制住了摘下眼罩看手机的念头,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 闹钟震了一下白真就醒了。猛地惊醒过来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惊魂不定,他闭上眼睛默念着不能睡不能睡,躺两分钟就两分钟,然后一鼓作气睁开了眼睛。 徐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旁边睡得正香。白真轻手轻脚地起来洗漱收拾了一番,东西昨天都收拾好放在客厅了,拿上就能走。 背上书包之后,白真犹豫了一下,又回了卧室。 徐方还在睡觉。他睡了不像自己一样有多动症,总是一动不动地,连呼吸都很轻。这会儿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着。 白真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眉间,把那小小的皱纹抚平。手指划过徐方高挺的鼻梁,又轻轻戳了下他的唇。 虽然和陶允没法比,但徐方还是很帅的。不对,这就不是脸的问题,他都被陶允带跑偏了。生活这么忙,要学习要赚钱还要被鹈鹕夹,有空想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直接问清楚。管他月光先生还是日光先生,他要听徐方亲口说。 白真一把捏住了徐方的鼻子。徐方睡着睡着只觉呼吸不上来了,感觉到脸上有点异样,一睁眼就见白真笑嘻嘻地捏着他的鼻子。 “……”徐律师用眼神表达懵逼。 “我要出去干活啦。”见人醒过来,白真放开了作怪的小手手。 “……路上小心点。”徐方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白真笑得两眼弯弯,低下头亲了徐方一口。 “乖乖等我回来啊。” “……”一大清早就被人以奇怪的方式叫醒硬撩了一把的徐大律师瞪着他难得的还未太清醒的双眼看着某位撩完就跑的勤劳小蜜蜂拍拍翅膀潇洒走人,半晌才回过神来,默默摸了一把自己的嘴,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软的错觉。 为什么他总感觉剧本有点拿反了? 可嘴角还是不自觉的有点上扬。 白真错了,他高估了自己对交通工具的承受能力,高铁虽稳,可在高铁上看资料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眼花,头晕,脑壳痛。 几个小时的高铁之后又是漫长的地铁,到B市的时候还正好赶上了晚高峰,还好他带的行李少。 在地铁上挤得少说缩水了两斤,白真身心疲惫地到了快捷酒店。晚上本想好好看资料,可大概长途跋涉太奔波,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最后干脆破罐破摔,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挤着地铁到第一站访谈地,白真一路心情都有点忐忑,很怕等会翻车。这次访谈是关于经济政策改革的,今天有两站访谈点,一个研究所,一个杂志社。 咨询顾问做访谈,他耳语同传给客户方派来出差的研究员,上午的访谈本来预订是半小时,结果他们似乎聊得太尽兴,延时了一倍变成了一小时。翻到中途白真口渴的不行,喝水的空当都没有。但是没有人和他交替,他只能一个人做下来,一场结束之后感觉大脑都被掏空了一样。 中午吃了个简餐又打车去下午场。财经杂志社的主编讲话侃侃而谈,十分风趣,然而有点啰嗦,又延时了二十分钟。 一天下来白真觉得脑子就像被火车碾过一样,回到宾馆就只想睡觉。 这趟访谈是从各行各业各种角度解读,但很多东西是共通的,有了第一天的基础,第二天第三天白真越发游刃有余,状态好的时候感觉同传出的信息量能有90%,仿佛和说话人同步了一般。他终于体会到了师哥之前说的逆境得永生是什么感觉了。在那种高度集中的同声传译中,他几乎生出一丝自己已经逼近神明的感觉,仿佛有一丝魂魄已经悄然离体,非常冷静地审视着一切。一种声音从耳朵进,经过他的大脑,另一种声音又从嘴里出,集中,思考,本能,几近一种艺术。 白真觉得自己炫酷极了。 看了一上午资料,眼睛都有点花了,徐方起身活动了一下,望了会儿窗外,准备去茶水间倒杯咖啡。 两个才来的小姑娘正在茶水间说话,徐方按了下咖啡机,等咖啡磨出来。 “……真的吗?”一个短发小姑娘的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 “八九不离十吧,都上实锤了,你看。”另一个长发小姑娘把手机递给她,“哎,你别哭啊,你还真是图灵毓的真爱粉啊。” “可是……癌症……她还那么年轻……”短发小姑娘低头抹眼泪。 长发姑娘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徐方,轻轻拍着情绪有点崩溃的短发姑娘的背。 “不好意思,你刚说的能给我看下吗?”徐方伸手要长发姑娘的手机。 她们说的是一条著名狗仔的爆料,说图灵毓确诊了癌症,已经住院了,还放了几张偷拍的照片。爆料是早上发的,现在已经成头条了,图灵毓那边还没有发声。 徐方把手机还给小姑娘赶忙走了,磨好的咖啡都没拿。长发姑娘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莫名道,“难道徐律师也是图灵毓的粉儿?” 徐方找了个会议室,给刘楠打电话。电话响了有一阵儿刘楠才接起来。“你看新闻了?” “嗯,真的……” “真的。”刘楠那边背景音十分嘈杂,不断有电话声在响,“在一院……” “是什么?” “乳腺癌,情况不太乐观。”刘楠声音有点劈,清了两下嗓子,“病房号我等会发你,有点忙先挂了。” 挂了电话,徐方有点失神地往外走,被会议室的沙发绊了一下,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屏幕裂成了蛛网状。徐方捡了手机,回去把电脑关了就往医院赶。 图灵毓住的病房区域没有登记过是进不去的,刘楠大概和护士站报备过了,徐方去的时候报了下名字就被放行了。 到了病房门口,徐方刚准备敲门,咚地一声有东西砸在了门上,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不知什么东西摔裂了。 “你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差了。”徐方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图灵毓冷笑一声,“那你还不快滚。” “一把年纪了,何必还这么固执?我只是想照顾你。” “你可怜我?”图灵毓语带嘲讽,“我就算明天就死了,也不需要你给我送终。”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图灵毓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我要什么样的小白脸没……” 徐方心跳得飞快,猛地推开了门。 看到他的瞬间,图灵毓的脸色一变。徐方看到屋里的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 这位身形挺拔,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是一位有名的法学家,还是他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徐方甚至曾经听过两次他的讲座。 游学冬盯着徐方,若有所思。 图灵毓厉声道,“徐方,送客。” 然而徐方僵立在原地,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图灵毓扯过呼叫铃拼命按起来。她手上还打着点滴,这么激烈地一动作都有点回血了,徐方这才回过神来,忙过去制止她。 游学冬看她这样,也不想再留下来继续刺激她,留下一句回头再来便走了。 游学冬刚走,医护人员也闻铃而来了,徐方过去解释了一下把医生护士打发走,整个人都还有些蒙。 曾经他和图灵毓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虽然图灵毓因为工作关系和他聚少离多,但是他的生活从未有过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图灵毓也没有干涉过他什么。 大学选专业是第一次。他本想学法,没想到图灵毓知道后大发雷霆,不许他选。那是图灵毓第一次那么激烈地反对,干涉他的选择。他虽然想学法,但也没到非此不可的地步,最后还是带着不甘和疑惑学了经济。 后来朱飞羽走了,他和图灵毓也决裂了,索性又转到了想学的法学专业,导致他大学比其他人多读了一年。 原来如此。 “是他吗?”徐方声音暗哑,“妈。”太久不说的称呼,叫出来的一瞬徐方觉得这个字的发音如此陌生而奇怪。 ☆、第 42 章 42 虽然图灵毓没承认,徐方心中基本笃定了。 图灵毓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药物原因,倦得厉害,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刘楠来的时候徐方正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屋里闷热得厉害,走廊里还能透点气。 听到徐方说出游学冬三个字时,刘楠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惊讶、愤怒、担忧等等情绪集于一脸,徐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金牌经纪脸上一向滴水不漏的表情破裂。 刘楠是从图灵毓还是个十八线小演员的时候带她的,那时候他经手有好几个小演员,图灵毓只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带的人中发展得最好的。外貌条件好,演技也不错,又对自己够狠,刘楠非常看好她。可是他没想到事业心这么强的图灵毓也会为了男人选择放弃,当时刘楠甚至嘲讽了她一通。没想到还没到解约,那男人先离开了图灵毓,娶了校长的千金。 刘楠陪着图灵毓一步步走到今天,几乎都快忘了当年那个还带着一丝天真的图灵毓了,如今想来,现在她身上哪里还看得到一点当初的样子,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 他叹了口气,和徐方大致讲了一点当年的事,也没说太多。病房里传来了动静,刘楠拍了拍徐方的肩膀,先进去了。 徐方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那些事对他来说就像在听陌生人的事一样。他记得小时候他还是叫图灵毓妈妈的,后来她名气愈发大了,他也该上学了,图灵毓就成了小姨。他曾经以为那位不知名的父亲可能姓徐,现在看来还真不知他这个姓是怎么来的了。 白真结束了B市的口译,晚上坐了个卧铺回A市,睡一觉也就到了,既能省一晚房费还能省去一半的车费,简直没有更划算的买卖了。除了卧铺总有打呼的大爷大妈让人有点惆怅。 回来后白真先回了学校,昨天就开学了,他还有些离校手续要办。下周末就要走了,东西还没怎么收拾。 白真跑了两天办离校手续,又活生生肝了两整天,火力全开地把之前的笔译赶在死线前结束,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头天晚上熬到快三点,翻完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中午。白真睁开眼,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床上不想动。 郑启风上完课回来了,还给他带了份炒饭。 “就知道你得瘫着懒得动弹去买饭,吃吧。哎,你忙完了吧?晚上去撸个串聚聚?” 白真十动然拒,“我晚上约了人。” “咱这半年都没见了,你一忙活完就安排其他活动,怎么地,这哥们儿还处不处了。”郑启风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对,你约的什么人?哎我靠,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郑启风一把撂下筷子,追问道,“啥玩意?约的姑娘啊?你都能开窍找姑娘了?可以啊你,什么姑娘,怎么认识的,还不赶紧招供。”能让白真这么个沉迷学习的傻子开窍,他可真是太好奇了。 “还没成呢。”白真埋头吃饭,含糊道。面对郑启风的夺命逼问,他选择把脸埋进碗里,油盐不进,心中默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 在床上瘫了一下午,收到徐方的消息后,白真跳起来收拾了一下就往校门口跑。刚在校门口站定没两分钟,徐方就到了。 白真兴高采烈地上了车,看到徐方时愣了一下。他似乎还没见过这么憔悴的徐方。之前他很忙的时候,也就是黑眼圈重了些,可现在的徐方似乎整个人都蒙上了一点颓唐。 “你是……工作很忙吗?”白真小心地问道。 徐方摇摇头,“没,家里有点事。”他笑了一下,“忙了两个星期累了吧,想吃什么?” 白真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眼下,“我还行。你也很累吧,我们吃点补的吧。” “……” 徐方不知道吃什么补的,白真指路带去了一家药膳汤馆,灌了他一肚子十全大补汤。不知是汤烫还是药性热,喝完没一会儿徐方就觉得浑身燥热。 一路燥热着回了家,白真一进门就冲到饮水机前灌了一大杯水,“渴死我了。” 白真脸颊染着一层粉,觉得脸上烧得慌,他又接了杯凉水贴到脸上降温,“是不是补过头了……感觉好热……” “……”徐方觉得可能是的。徐方脱了外套,解了两颗衬衫扣子,接了白真递给他的水,仰头喝了起来,他也渴的不行。 白真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忽然想到以前翻过的电视节目,介绍长颈鹿进食时反刍的样子,食物在它长长的脖子里滚上来滚下去,滚上来滚下去,他伸手戳了戳徐方的喉结。 “……!”徐方惊了一下,差点呛到,偏过头咳了两声,白真扑到了他身上,徐方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忙把手中的水杯放到了一边的台子上,稳了一下身形。 白真一口咬住了徐方的喉结,用牙齿轻轻地磨,感觉到那喉结不由自主的动来动去,白真不由笑了。徐方感觉到白真在笑,震的他觉得很痒,喉结痒,心也痒。 他推开白真,吻上了那张作怪的嘴。他听过这张嘴里发出的无数种声音,带点紧张的同传,游刃有余的交传,青涩自信的演讲,有毒可怕的歌声,情动难耐的呻吟……总是像一支羽毛轻抚他的心脏,人的感情有时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无法用理智分析。 一路拥吻着,跌跌撞撞到了卧室,重重地陷入柔软的床铺。白真勾着徐方的脖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徐方俯身吻上白真的耳侧,脖颈,锁骨。两人互相解着衣扣,纠缠在一起。 补过头的能量都被干柴烈火来燃烧殆尽,折腾到半夜白真有点担心会不会肾虚,这大起大落的是不是有点太不健康了。 这十全大补汤大概真的是太补了,白真虽然累得不行却还不是很困,徐方也一样,两人便躺着闲聊。 “对了,我下周就走了。”日子是早就定了的,这两个月一直太忙,都忘记说了,一眨眼竟然要走了。 “留学?” “嗯。” 徐方沉默了一下道,“好快。” “是啊。”白真又往被子里钻了钻,“这几个月真是忙成狗。” “接下来还读博吗?打算在那边?” “本来也有过在那边工作一段试试看的想法,不过……嗯,要回来。工作还是读博还没想好。” “为什么?”徐方顺口问道。 白真眨了眨眼,笑盈盈地看着他。徐方觉得那晚在海边看到的星星此刻好像都盛在他眼睛里。 他愣了一下。忽然觉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点炙人。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可是心里又十分欢喜。 真是太卑鄙了。 徐方摸了摸白真的头发,“如果你有留的想法,就该留。” 白真眼里的笑似是冻住了。 “……嗯。” 他越过徐方,伸手把台灯按掉。“我困了,睡觉吧。”他半趴在徐方身上,脸压在徐方心口,闷声道。 ☆、第 43 章 43 徐方久违地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白真已经不在了。旁边的床铺上还残留着一点点余温,徐方抚着那块床单,有些出神。 起来洗漱,白真的牙刷不见了,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漱口杯和他的并排摆着。一旁的挂架上也只剩了一条他的咖色毛巾。 等会要去医院,徐方打开衣柜换衣服。他的衣柜并不满,白真前段时间常住他这儿,添了些衣服进来,倒是显得这过大的衣柜热闹了点。现在衣柜又恢复了从前的游刃有余。 昨天图灵毓公开了一段视频,说明了病情并宣布就此息影,并向粉丝表示自己会积极接受治疗,病情稳定后会转幕后,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今后也希望和粉丝并肩而行云云。 网上一片哗然,之前狗仔爆出的头条本来已经被刘楠公关下去了,这段视频一公布,又马上上了头条。粉丝里有哭天喊地伤心不已的,有撸袖怒喷狗仔不要脸的,还有些黑粉出来蹦哒,但毕竟人是病了,这样蹦哒路人也看不下去,有些还帮着粉丝一起掐黑粉。 但这些对图灵毓都没有任何影响。她隔绝了网络,根本懒得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医院躲清闲,再适合不过。她喜欢听小提琴曲,请了位音乐学院的小姑娘每天来给她演奏。 徐方到医院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窗边演奏《钟》,图灵毓很喜欢听这首。她最近在观察情况,没什么问题的话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游学冬没有再来过,她的情绪也很稳定,徐方甚至觉得有点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图灵毓更温和,甚至有时也会温柔。只是后来种种变故,他们之间也渐行渐远。 前天游学冬到事务所找他了。虽然他没承认自己的身世,可游学冬心中大概也是笃定的。 他没有把游学冬来找自己的事告诉图灵毓或是刘楠,这个人之于徐方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即使现在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亲生父亲,徐方也并没有什么实感。 不知道是心里总还装着这么一桩疑案,真的把实物摆在自己面前,他反而毫无兴趣了。图灵毓一向有自己的决定,他们二人要如何折腾,徐方不想插手,也插不上手。只不过图灵毓现在正是特殊时期,为了避免她情绪波动过大,现在徐方是不会同意游学冬再去见图灵毓的。 徐方坐在一旁跟着听小姑娘又拉了几曲,闭目养神。过些天商标权那个案子就要开庭了,前途还不甚明朗。他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有时和图灵毓闲聊几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一边陪她一会。 很小的时候,每次久违的见到图灵毓他都会非常开心,分别的时候又十分难过。后来大了点便不怎么表现出来了,图灵毓不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在电视上看看她。再再后来他也习惯了,反正“小姨”也只是一位亲戚而已,常在与否都问题不大。 看着图灵毓睡着,徐方也回了家,明天还要上班。洗漱完刚走出浴室,摸上开关正准备关灯的手停了下来,又进了浴室。徐方拿过白真的漱口杯,里面还有一点点水,他抽了点纸里里外外把杯子擦干,拿回了卧室。 手里拿着个杯子,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放在桌上,感觉会落灰,徐方又拿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打起了衣柜的主意。拉开衣柜把杯子埋进衣服堆里关上门,走回床边又反悔了,回去把杯子拿了出来。床头柜,抽屉……在屋里折腾了一圈,最后那杯子被安置在了枕头下面。 徐方终于躺下休息了。 床上依然放着两个枕头,他惯性地只睡了半边的床铺。明明从前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睡在正中的,那么久的习惯竟然没有战胜短时间内的一点小变化。 真是奇怪。 白真回了学校,路上收到了之前B市访谈后两天的音频,他还要把所有的访谈做成记录,其实也就是听写下来再笔译一遍。 一般顺利的情况下听译的耗时比在1:5左右,也就是一分钟的音频非常顺利地听译下来要花五分钟左右。三天的访谈大概六个小时,第一天的他已经在出差的那几天做掉了,还剩下后两天的。 出国的东西还没太收拾,白真回了寝室先开了电脑下载音频,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一会儿音频下好了他便开始先做听写,做烦了就收拾东西,收拾烦了再听写,相互之间有个调剂,便也不觉得太烦。 晚上和郑启风他们出去撸了个串。张毅开玩笑道:“继小白独守半年空闺之后老郑又要独守一年空闺,你们寝也是有毒。”然后冲郑启风挤眉弄眼,“寂寞就来找爸爸啊儿砸。” 郑启风要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儿子。 他们也没吃到太晚,今天主要就是开个送别会,都知道白真最近累成狗,东西还没太收拾,简单吃个饭喝点酒就散了。 白真回去之后又做了会儿听写,虽然没喝多少,但总感觉有点做不进去,干脆还是收拾东西了。郑启风也帮他一起捯饬了一会儿。 第二天还有节课,也算是他在这边的最后一节课了。常规的看资料上场传然后点评留作业,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也还要做作业。 囧囧有神地回去又花了几小时把作业做了,然后继续收拾东西和听写的循环作业。 临行前的几天在干活,收拾,吃各种送别饭局中度过。后天一早就要走了,听写还没有做完。在寝室做了一下午也有点烦了,白真便叫上郑启风一起去趟超市顺便吃个晚饭。吃了碗藤椒牛肉米线,中间还呛了一下,刺激得够呛。然后又去超市采买了一堆调料。什么孜然八角香叶花椒五香粉,老干妈火锅底料麻辣香锅底料也是必须的。 提了满满一兜调料回了寝室。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寝室一下显得空了不少。有些不带走的也得归置好,该放纸箱的放纸箱,该找地方放的找地方放,总之不能露在明面上,不然一年之后回来得落多少灰。 把调料分散着塞在行李箱的各个角落,合理安排行李箱的空间也是个技术活。白真要带两箱行李走,现在已经收拾好了七八成,主要就是再合理规划下空间。 感觉今天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再收收尾好了。白真继续做听写去了。离死线其实还有三天,但是他后天就走了,刚到那边也没空做,所以还是要赶在明天前做好,照现在这个进度来看没什么问题。 他做着听写,没事还和郑启风闲聊几句。郑启风在写论文的开题报告,整了一会儿感觉好烦,和白真招呼了一声先洗澡去了。 洗完澡换了换心情,郑启风用毛巾扒拉着头发出来,就看到白真戴着耳机盯着电脑还在做听写。本来这是个再习以为常不过的画面,可是下一秒他看到白真在抹眼睛。 抹完了继续打字,没一会又抹,还吸了下鼻子。 郑启风凑近过去,白真惊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近在眼前的郑启风的脸。 白真的眼睛通红,脸上还有些没干的水渍。 郑启风睁大眼睛,“你咋了啊?做不完了?不行找他们帮忙救个急呗,哭啥啊?” 白真不理他,扭头倒带继续听写。 郑启风抓抓脑袋,坐回自己床上,边擦头发边继续暗中观察。 白真目不转睛地打字,时不时抹抹眼睛,先是用手背,后来干脆抽纸擦。 郑启风看不下去了,过去把他的耳机摘了下来,握着白真的肩膀把人拽了起来。 “你咋了?压力太大了?做不完找人救急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过去那边好好休息一段儿,别揽那么多活儿了。啊,是要出国有点怕?不应该啊你大学不就去了两年?”郑启风各种猜测,白真垂着眼帘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一周没法用电脑,会用手机更新~JJ手机网页更新不了~只能更在CP~下周末回来再补贴JJ~ ☆、第 44 章 44 郑启风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你之前不是约了啥姑娘吗?妹成?”他一激动又开始大碴子。“啥天仙儿啊你都看不上?嗨,妹成就妹成呗,你喜欢啥样的啊,哥再给找,咱院里啥都不多,妹子还不多啊。” 郑启风转念一想,白真好像从来也没开过这方面的窍,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估计得是真喜欢,这么着劝肯定没用。 “到底咋回事,你说说,指不定还能有转机呢?” 郑启风这烦人精耽误他干活儿,白真恼得不行。“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只有妹子。” “不是因为这个啊?那你到底为啥啊?” 白真概括性的给郑启风讲了徐方的事。 郑启风刚听到白真有个炮友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然后知道这炮友是男的时候直接惊悚了,最后发现炮友还渣了白真的时候有种马上冲出去揍人的冲动。 白真拽住他,“谁跟你说他渣了!别人不喜欢你就要打人啊?傻`逼!” 他抹了把眼睛,“烦死了!我要干活儿了!别烦我!” 郑启风气得蛋疼却没处说理去。 白真熬到一点多把听写做完了,明天再调调格式就可以发给人家了。第二天睡到下午,起来吃了个饭,把访谈记录的格式调好交稿,慢条斯理地最后整了整东西,还算悠闲地度过了出发前的最后一天。 航班太早,不好打车,江城哲开了杜容的车来送他。机场也不好停车,白真没让江城哲往里送,送到机场就让他回去了。两只手一边一个拖着两只行李箱进了机场,托运之后两手空空,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轻装上阵,要开始新生活了。 哦不对,并没有什么新生活,语料库下个月初要交,论文开题也要做了……换个地方继续肝而已。 白真好笑地朝着安检走,步伐轻快。 商标案第一次开庭的情况不算理想,徐方在办公桌前闭目捏着山根复盘庭审情况,没什么头绪,不禁有些烦躁。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了起来,徐方拿起来一看,是朱飞羽。 上次朱飞羽问他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朱飞羽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和图灵毓相处,不知道怎么面对游学冬,不知道商标案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该不该去找白真。 不知道! 朱飞羽说在外面等他,想和他谈谈。徐方叹了口气,把电脑关掉下班。 两人去了旁边的一家火锅店。朱飞羽不怎么吃辣,徐方从前也不是什么无辣不欢,他俩吃火锅一般也清汤菌菇番茄之类的随便点两个。 点锅底的时候徐方要了个麻辣鸳鸯锅。 朱飞羽笑了一下,“你现在爱吃辣了?” “还好,忽然想吃。” 菜很快上来,朱飞羽把玉米之类难熟的先扔进去,蒸腾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孙荣成和我说了……他告诉你……”朱飞羽盯着翻滚的火锅道。 徐方愣了一下。这事他本来不想提,孙荣成瞒了这么多年没让朱飞羽知道自己知道,告诉自己的时候很明显朱飞羽也还是不知情的,为什么又忽然告诉朱飞羽了? “其实我以为你知道的,没想到你不知道,反而是孙荣成看到过。”朱飞羽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我以为图灵毓告诉过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她没告诉你,那我来说。我在春来做过服务生。端个水送个酒就能比我讲几小时课赚的还多,也是多亏我这张还不错的皮相。我以为只是端茶送水,遇上刁难人的低眉顺眼伏低做小就好。但是……第一次碰上动手动脚的醉鬼,我打了他,只打了一拳就被一起的同事拉住了。我说这不属于服务生的服务范围,他气笑了,问我觉得凭什么这里的服务生可以拿别处几倍的工资,摸几下又不会少块肉。” “我意识到原来这也算服务范围。本来不想做了,可是第二天知道奶奶又要加一种药……他说的也对,摸几下又不会少块肉,何况也不是每个客人都有这种癖好,还是喜欢女人的多。后来就习惯了,遇上这样的,也当做不讲理的刁难就好了。然后……” “飞羽,好了,已经过去了。”徐方打断道,“不要想了,如果当时我知道,我不会在意的。” 朱飞羽笑着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服务生,不是小少爷,骚扰我可以忍,但是……”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不讲理的,也没有想到真的遇到不讲理的,管你是服务生还是小少爷,你都是小少爷。没有人帮我,那我不做了便是,可是……他们几个人拖着我,在我意识到跑不掉的时候,我忽然很冷静,还想着要留好证据报警。” 他捂了捂眼睛,“被拖进包厢里,门就要关上的时候,又被人推开了。你小姨把我带走了。”朱飞羽永远忘不了那扇门被推开的情景,外面透进来的光从一线变成了一片,站在门外的图灵毓背着光,仿佛一个救世主。 “我以为她会嘲笑我一番再让我离开你。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徐方微微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在那里看到过王越,孙荣成倒是没看到过。我忽然意识到,你本来和他们一样,在那里是客人,而我是一个还脑残地相信契约精神的服务生。我一个人怎么都挣不开的泥沼,你小姨两句话就能解决。”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朱飞羽顿了顿,“现在我终于有自信站在你身边了,但是好像已经晚了。”他笑了笑,“我饿了,吃饭吧!” 朱飞羽捞了一块麻辣锅里的牛肉,一口下去吸了半天气,辣得眼泪都出来了,笑道,“好辣,哈哈。” 徐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他很想给朱飞羽一个安慰的拥抱,或是像曾经那样摸摸他的头。但是他知道不可以,因为现在他看到朱飞羽,心里只有疼惜和对当年没能发现这一切的自己的自责。 曾经炽烈的爱情都没能让他们坚持走下去,现在的这一点软弱无用的疼惜和自责又能让他坚持多久? 或许就像图灵毓说的,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永恒的感情吧。 至少他没能做到。 图灵毓的手术有惊无险地成功了。虽然清楚还有复发的可能,大家还是暂时松了口气。 商标案马上又要开庭,徐方和几个同事在所里熬了几天,总算有了点新眉目。 游学冬又开始去医院了,两人闹得徐方头疼,索性把烂摊子都丢给刘楠了。 从春暖花开到夏初新绿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忙了这么久的商标案一审终于胜诉了。所里大肆庆祝了一番,徐方得到了半个月的假期。 在家歇了两天,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徐方心想明天还是去上班吧。 ☆、第 45 章 45 晚上在家也是无所事事,徐方决定出去喝一杯。 坐在吧台前有些出神,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真是山不转水转啊。” 肩膀被拍了一下,徐方下意识地回头,陶允笑嘻嘻地坐到了一旁。 “……怎么哪儿都有你。” “我本来在家准备开直播呢,忽然灵机一动,好像有个天外之音说,快去酒吧围观徐方同志的酸菜脸,然后吧我就赶紧过来了。真是心有灵犀。”陶允笑着举起手机,“让我来直播一下型男律师的忧郁夜生活吧。” 徐方伸手按下了他的手机,不耐烦道,“自己玩儿去。” 陶允收起手机,点了点吧台叫了杯酒。 “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呗。” “……”徐方不搭理他。 “哎,小白呢。”前些天去美院讲座又碰到那位画家,翻译却不是白真了。 “留学去了。” 陶允撑着下巴,眨了眨眼道,“我来猜猜……是你这大猪蹄子重奔白月光怀抱了渣了人家小可爱?还是小白终于看清你这大猪蹄子的真面目让你一边凉快去了?”他拍了一下大腿,“哎,我看他傻了吧唧的,肯定是你渣了人家吧。亏我还劝过他。” 徐方愣了一下,“你和他说什么了?” “你的白月光咯。” “……” “别这么看着我,你那什么月光先生,知道的人还少吗?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陶允喝了口酒。“听说你那位白月光就是为你回来的,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不是正好嘛。干嘛还一副酸菜脸在这儿?” 朱飞羽走后徐方确实没再正式确立过什么关系,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等朱飞羽。甚至徐方有时也在想自己潜意识里是不是在等朱飞羽。 可是现在他发现答案是否定的,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哎,难道你已经移情别恋到小白身上了?”陶允忽然有点慌,“不能是我不小心拆散你俩了吧。” “没。” 虽然有点意外白真知道朱飞羽的事,但是白真并不是因为朱飞羽离开的。 是他想要回应,而自己没有给。 没有勇气给。 每每想起白真那个眼神,徐方都觉得有些心悸。那一刻他忽然意识自己的感情,可是满心欢喜的下一秒他又惊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白真本来在象牙塔中过得很好,天真纯粹,优秀努力,未来的路也应该是明亮宽阔,继续顺风顺水地走下去的。偏偏自己一时兴起把人带偏了跑道。 而他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回应白真那纯粹而炽烈的眼神,他怕自己配不上。 “你别是个傻`逼吧。”陶允惊讶道。 “干嘛这么纠结长久。这事要靠两个人共同经营吧。指不定过两年人家嫌弃你人老珠黄把你踹了呢。你这还没开始呢,就先担心那些个有的没的,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自恋还是傻`逼。”陶允说着自己笑了,“我看还是傻`逼吧。” “……” 陶允喝了口酒,“想要就去追咯,婆婆妈妈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走的?说不定已经晚咯。怪你自己傻`逼。” 徐方看了陶允一眼,自己没说话,他还傻`逼个没完了。陶允才不甩他,“怎么,有意见?你不傻`逼吗?” “……”徐方懒得理他了。 陶允凑到徐方面前,“哎,我有个问题。当年你是因为还没忘了白月光拒绝的我呢,还是你没那么喜欢我?” “我记得好像是你甩的我。” 陶允挑眉,“你可真会找理由。到底为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 “你是不是最近和王越走得太近了?”徐方记得以前陶允说话不是这样的。 陶允哼笑一声,“傻`逼。” “……”徐方喝掉最后一口酒,起身道,“拜拜。” 徐方本来没打算在酒吧待太久,但半路突然冒出了个陶允,导致他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困意全无。明天还是再休息一天吧。 洗了个澡,整个人更精神了,徐方索性开了电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新闻,又百无聊赖的把网页关掉。 他顿了一会,打开了桌面上放着的一个视频。视频打开自动跳到了上次播放的位置,白真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来。 这是上次口译大赛决赛的视频。当时他没有去现场,现在却不知是第多少次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这段视频。 白真比赛的片段很快放完了,徐方又非常精准地把进度条拖到到后面的点评颁奖部分。几分几秒白真会出现,他都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他忽然想到,不如明天直接把这视频剪成精简版的算了。 关了电脑躺回床上看手机等待困意降临,看了不知多久,徐方甚至不记得自己都看了点什么,一个没拿稳,手机莫名其妙砸了脸一下,然后滚落到了床头柜与床的缝隙间。 徐方躺着半天没动,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爬起来打开了台灯。把床头柜搬开一些捡起了手机,正准备将床头柜归位,忽然注意到墙边有一截黑色的东西。徐方又把床头柜挪开了些,将那东西捡了出来。 原来是一支皂角。 拂干净上面的灰尘,徐方摩挲着这支光洁皂角,触感十分温润。他鬼使神差地晃了几下,豆子在风干的黑黢黢的皂荚中滚动,发出清脆的咔拉咔拉声。 徐方忽然笑了。 他整个人向后砸进柔软的床铺中,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 小东西真是有毒得深入骨髓。 戒断反应太难熬。不负责任也罢,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不想顾,只想拉着他一起沉沦。 好想白真。 ☆、第 46 章 46 徐方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措辞翻来覆去想了十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只敲下了短短一行“想去找你,给我地址。” 没想到按下发送键后得到的回复却是自己已不是对方好友。 徐方愣了一下,呆坐着想了好一阵儿,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没多想就冲到白真学校其实有些冒失,直接让宿管大爷帮忙找白真室友更是有些贸然,可是当知道郑启风正巧在寝室的时候,徐方只觉得幸运。 没成想刚自报了家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虽说反应还算快,躲过了正面,可徐方着实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还是被擦到了脸侧。 郑启风这一拳丝毫没手下留情,他这彪形大汉的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徐方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抹了下唇角,果然见了血。 “不找你就算了你还敢找上门,要不是那傻子拦着,老子早上门揍你了。”郑启风说着又要上手,徐方自然不可能任他打,出手架住了他的拳头。 “我只是想问他的地址。告诉我之后任你怎么打。” “你他妈还有脸找他?”郑启风气笑了,“你觉得我会给你地址让你再去祸害傻子?” “我……”徐方正欲解释,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郑启风,你在干嘛……徐律师?” 张若看到转过头的人时,有些诧异道。她一向是个通透的人,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几圈后心下有了猜测。她把郑启风拉到一旁问话,徐方只得站在一边耐心候着。 上次演完话剧撞见白真和徐方在小走廊里的时候,张若就大致猜到了两人的关系。虽说心里有些意外,但毕竟外院,这事也不算多稀奇。白真走前那段时间心情似乎一直不怎么好,上课都能走神,她们倒是也问了几句,但是啥也没打听出来。现在忽然看到郑启风对徐方剑拔弩张的架势,她大致猜测出了一个剧情走向。 没办法,男人们的世界有时候真的太简单了。 郑启风刚开始还不肯招供,在她把无限趋近事实的猜测说出来后,郑启风也只得惊悚地和盘托出了,然后继续义愤填膺地准备继续为傻子室友出气的英雄事业。 张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虎背上制止了他的躁动。她摸了摸下巴,又盯着徐方看了一阵。徐方感受到她的视线,目光坚定的回视过去。这时候要是有丝毫的退缩肯定就彻底没戏了。 在茶室里正坐着面对一众白真的同学学姐还有他的独苗师哥以及室友的群体审视,徐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哦,对了。张若说想要真儿的地址可以,但是他们要群审过后才能决定要不要给他。 于是他就被带到了这间……貌似是他们的活动室的地方,等着白真的同学学姐一个个到场,用各种各样的目光审视他。白真的师哥应该路上就已经听张若说明了情况,这位玉树临风的师哥一到场,批斗大会就马上开始了。 “情况大家基本也清楚了。”张若主持道,“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有什么意见可以发言了。” “你先说清楚为什么真儿给你你不要,现在又要觍着脸来找。”李飞雪道。 “当时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是我的错。”徐方态度诚恳,“现在我只想能去和他当面谈谈。” “万一你又让他伤心了呢?” “如果他接受我,我们会很快乐。如果他不接受我,伤心的也只会是我,不是吗?” “万一他就是不想见你呢!”朱俪反驳道。 徐方不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也有些心虚,毕竟白真都把他删了,说不定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了。 白真后援团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有说白真都把他删了肯定是不想看到他了的,也有说真儿口嫌体正直,说不定内心其实是想他追过去的,还有提议不然问问真儿要不要告诉他的。 徐方竖着耳朵,提心吊胆地听着这些决定自己命运的讨论。 后援团们久久争执不下,一直在旁边听的黄珊珊忽然抽泣起来。张若大惊失色道,“怎么了?” “真儿好可怜……”黄珊珊抽抽搭搭,“我们……他会不会不想我们知道……” 娘子军们开始手忙脚乱安慰黄珊珊,郑启风一张糙汉脸上憋出了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江城哲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老神在在地坐着没说话。 徐方忽然理解了白真说的鹈鹕夹狗是什么感觉。 过了一会,张若拍拍桌子道,“讨论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投票表决吧。” “反对。”李飞雪言简意赅。 “我也反对。”郑启风迅速跟上。 连吃两张红牌的徐方有点慌。 “我赞成。”张若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们自己见面谈谈。” “我反对。”朱俪淡道,“真儿想见就不会拉黑他了。” 徐方一颗心沉到谷底。黄珊珊眼圈还红着,有些纠结道,“可是说不定他只是闹别扭,放不下面子,其实也想见他呢。我……我还是赞成吧……”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江城哲身上,黄珊珊忽然犹豫道,“等一下……我们六个人,要是师哥赞成,不就平了吗……” “谁说六个人了!我也在呢!”张若手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吓了一跳。 张若淡定地把扣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轻轻晃了晃,“孙蕊学姐坚持要远程参会。” “……” “看你们讨论的太投入一直没找到时机说话,快给我转成视频,让我看看渣男长什么样!” 徐方:“……” “不行,我流量不够了。”张若冷淡拒绝。 “哎呀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谁有流量跟我视频!赶紧的!都没有让师哥充话费买流量!他有钱!” 江城哲心好累。 李飞雪扶额道,“我来吧。” 张若刚挂了和孙蕊的语音,那边李飞雪的手机就响了。李飞雪接了孙蕊的视频,她这会人在外地,似乎找了个角落待着,背景只有白墙。 “好吧,还挺帅。真儿不会是颜控吧。”孙蕊沉吟道。 徐方看着李飞雪举着手机对着自己,有些不知道是该看着她的手机与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小姑娘隔空对视,还是继续直面众位活人,任那位场外特别评委自行观察。 “哎,把手机给他,让我和他说两句。”孙蕊指挥道。 “……” 徐方拿着李飞雪的手机,与这位不认识的小姑娘视起频来,感觉人生真是太可怕了。 “徐律师是吧,我先说结论吧,我投赞成票。但是我要和你说一下,我投赞成票只是给你一个机会,毕竟真儿不要你可以拒绝,万一他只是磨不开面子其实还想要你,我们没推这一把可能就错过了。”孙蕊严肃道,“严格来说我并没觉得你有多好,毕竟你让我们真儿难受了。具体是什么缘由我们也不打听,反正你现在在我们这儿的印象是个优柔寡断还有点摸不清的疑似渣男形象。但是如果他就是喜欢,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徐方虚心接受批评。 “但是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别的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你看看你对面我们师哥,人帅能干性格好,我们真儿就算喜欢男人也根本不缺你一个。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再让我们知道真儿不高兴了……”孙蕊没继续说下去,让徐方自己意会去。 莫名其妙被拉出来树立成情敌形象的江城哲:“……” 徐方把手机还给了李飞雪,深深看了江城哲一眼。他记得白真不止一次提过师哥,上次话剧好像王子也是他客串的。 心情有点不美丽。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江城哲身上。现在票数三比三平了,是死是活全看他这一锤子了。 “你有名片吗?” 徐方愣了一下,不知道江城哲这问题有什么玄机,下意识的摸了下口袋。他穿的休闲装,并没有带名片夹,但是钱夹还是在的。 他找了一下,在钱夹隔层里找到几张备用的名片,给了江城哲一张。 江城哲接过看了一眼,“一个地址而已,给你就给你了。到了那边你一个语言不通的,要耍什么花样两分钟那小子就能把你送警局。那边治安很好,留学生公寓里的欧美人还一个比一个热情,他只要喊上一嗓子就会有三层楼的人来帮他。我下个月要去那边,到时候我会问他。那小子可能不会主动说什么,但是我当面问他的话,他根本撒不了慌。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去事务所找你。” 江城哲深深看了徐方一眼,“我赞成。” 徐方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 47 章 47 昨天晚上写古典文化课的期末报告写到两点多,感觉整个人被掏空,白真本想睡个醉生梦死,没想到十点多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们中午打算BBQ,问白真要不要加入。醒都醒了,这个点也不容易再睡着,白真便应了。 来拉人的法国小姑娘收了份子钱就走了,让白真收拾好了直接下去。 白真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准备东西了。有架烤架的摆桌子的,也有准备食材的。采购员们分了两波,第一波已经回来了。白真看了一圈,加入了切菜组。 切了一盘土豆一盘肉,还切了几颗洋葱,辣眼睛。 他们买了几种口味的烧烤蘸汁,白真吃了一会儿之后跑上楼拿了孜然和辣椒面下来。欧美同学们开始还有些怀疑白真这些呛鼻的粉末调料,几个有勇气的尝试了一下后都眼前一亮地开始一边央求白真继续烤一边怂恿其他人一起来尝试。 可怜白真千里迢迢从祖国带来的一点珍贵调料,眼看着下去了一大半,他的心都在低血。 大夏天的露天烧烤,不仅热,还很晒。烤到后来白真觉得自己都快被烤熟了。 有人拿了音响出来放歌,都是些非常动感的,配合着这艳阳高照的天气,白真感觉整个人都要躁动了,只想求这些精力过剩分子们能学习学习安静内敛的亚洲文化。 忧伤。 一直烤到两点多才差不多把东西消化完,大家一起把炭灭了,又把东西都收拾好,水桶里还镇了一个大西瓜。这里的西瓜贵得要命,一般他们去超市也就看两眼,最多再摸两下,买是不会买的,有了和国内价格的对比,在这儿是绝对不会自己买的。 交的份子钱也不算多,还能吃到西瓜,还是挺高兴的。院子铺的是木地板,他们打算玩打西瓜,因此把阵地转移到了公寓大门前。 树上的蝉死命叫着,天空晴朗的连一片云都看不到,白真忽然感觉夏天真的来了。 一群人围着大西瓜,从一个美国小伙开始,蒙上眼睛,支着棒球棍转上十圈,然后在周围人向前、向左、向右的指挥声中摇摇晃晃自己往西瓜那儿摸索着走,再听到到了到了,往左一点,就是这儿的指挥声中抬手一棒子打下去。 咚地一声,正中红心。 这游戏玩的就是一个热闹,没有谁会死命用力去打,当然每个人的用力程度还是不同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打中。基本上打上一轮西瓜就能破了。 白真一直觉得自己小脑大概挺不发达的,坐个小型海盗船都能头晕目眩要吐。支着棒球棍转了几圈就有点不行了,十圈下来又蒙着眼,整一个晕头转向。 晕乎乎地听着指挥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点恍惚,耳朵里好像只剩下了沸腾了一般的蝉鸣,周围的说话声都在离他远去,连意识都有一瞬间的飘远。 “歪了歪了!” “哎呀!” 白真似乎听到他们在说走过了,还未做出思考,就撞上了一张宽阔的胸膛。 他以为不小心撞到了哪个同学,笑着道了两声歉,然后问该继续往哪儿走了。 徐方听不懂他再说什么,只是冲那些留学生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白真听着指挥回了头,颤颤巍巍地找对了地方,一棒劈下——咔,西瓜裂了。 周围传来一阵欢呼,白真笑着摘下了蒙眼布,地下的西瓜裂了一个大口,形状很不规则。有人回去拿刀了,白真把球棒还给它的主人,那美国男孩指了指他身后。 白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到徐方时,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一瞬。 一个巴西女孩热情道,“刚刚你撞到他了。是你认识的人吗?” “啊……嗯。” “哦哦,那叫他一起来吃吧!” 徐方深深地望着白真,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欠下的都一次补回来。 这样劈开的西瓜非常野性,他们也没什么讲究,随便补补刀切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西瓜块,一群人蹲成一圈啃西瓜。 徐方也被塞了一块西瓜,他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内心有点抗拒和这群小孩蹲成一圈一起啃西瓜。人家一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虽说欧美人面相不显小吧,可人家穿的都是T恤短裙大裤衩,一派青春活力的样子。他一个衬衣休闲裤皮鞋的半只脚踏入中年前半段的社会老狗,实在有点和人家不搭。可人家蹲成一圈,他一个人在一边站着也着实有点奇怪。 白真抬头看了徐方一眼,徐方马上放下了那点社会老狗的矜持,长腿一迈,利索地蹲到了白真身旁。 有个男孩问了白真点什么,眼神往徐方这边示意了一下,徐方猜测可能是问他是什么人。 白真和他们聊了两句,那人又用英语问徐方,“你是白的哥哥吗?” 徐方愣了一下,正欲回答,就听白真道,“不不,只是朋友。” 众人边吃边聊好生热闹。多汁的西瓜边吃边流,已经有蚂蚁发现了这里有好东西,成群结队地过来了。 白真啃了两大块西瓜,感觉有点撑。瓜足饭饱,准备各回各家。大家一起收拾了一下垃圾,又提了两桶水过来冲了几遍地面,可怜的蚂蚁们刚刚找到蜜湾,没成想好梦不长,马上就被大水冲得不知去哪儿了。 徐方跟着白真回了宿舍。 留学生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谓一个人的狂欢天堂。白真的房间收拾得不算整洁,他开始做论文的前期调查了,最近又正值期末,各种考试小报告,屋里到处扔的都是书和资料。 屋里只有一张椅子,白真本想坐地上,想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床上。徐方坐在白真的书桌前,环顾了一圈,白真这几个月就住在这里。 “你什么都没带?”白真终于和徐方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 徐方两手空空,看起来好生潇洒。就算不打算在这里长待,也不可能连一点最基本的行李都没有。哦,也可能是先放到酒店了才过来的。可这边挺乡下的,别说酒店了,白真甚至好像都没看到过这附近有小旅馆。 徐方忽然觉得好委屈。他给白真带了满满一箱国内的好吃的,结果行李在机场丢了。 谁说这里治安好的?! 行李刚丢的时候他还顾不上忧伤,一路只想着希望能顺利找对地方。一路摸爬滚打,好在最后真的找到了白真。 现在坐在白真的小屋里,徐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委屈之情便蒸腾着冒了出来。 “……你没报警吗?” “没有,我着急过来……算了。”徐方直了直脊背,正襟危坐,“白真,我……” “你喝水吗?”白真忽然站起身,去冰箱拿了两罐饮料,扔给了徐方一罐。 徐方只得打开喝了半罐,正欲再开口,肚子叫了一声。 “……” 白真看了他一眼,又把冰箱打开,里面只剩一袋荞麦面和小半颗卷心菜了。他本来打算中午炒个面吃的,结果被烧烤截胡了。心想正好晚上吃,明天再去超市。又忽然冒出个徐方。 “没菜了,先去超市吧。” ☆、第 48 章 48 超市就在公寓附近,走上十分钟就能到。徐方很少逛超市,更别提买菜了。上次逛超市买菜还是很早以前和朱飞羽一起。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白真以前应该是不会做饭的,他还记得上次白真煮个粥差点把燃气灶弄坏,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要自己做饭了,留学好辛苦。不知道白真的厨艺怎么样,不过不管味道如何,徐方还是很期待能吃到白真做的饭的。 白真完全不搭理后面缀着的跟屁虫,自顾自的买东西。牛奶来一盒,荞麦面再买两包。炸鸡打折了,买一盒明天做亲子盖饭吧。啊,小菜也打折了,买一盒凉拌牛蒡吧。豆腐、鸡蛋、豆芽、卷心菜。哦,今天南瓜也便宜,再买半个小南瓜。 菜买完了,再看看零食。 徐方跟在白真后面,超市里的东西有的一看就能知道是什么,有的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看标签就更看不懂了。感觉自己像个半傻子,但是看着白真就在自己眼前,又没来由的感觉安心。就好像丢了的什么东西被重新找到了一样。 已经准备去收银台排队结账了,白真又忽然想起来刚刚想买冰淇淋来着,差点忘了。 徐方刚被一个包装画有点奇怪,看不出是个什么鬼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转脸白真差点都跑没影了,他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白真站在冰柜前犹豫选什么口味的,最后决定拿个有巧克力饼干碎的。见徐方也跟过来了,白真问道,“吃冰淇淋吗?” 也没管徐方回什么,白真自顾自继续道,“有香草、牛奶、巧克力,嗯……这个是提拉米苏味的。还有这种红豆冰棍,这个很一般,和国内五毛一根的味道差不多。” “……我和你一样吧。” 白真又拿了一盒巧克力饼干碎的,直奔收银台去结账,徐方跟上去和他一起排队,犹豫了一下,轻轻拉了一把白真的胳膊,把钱包递了过去。 白真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乡下超市刷不了外国卡。” 徐方忙把钱包打开给白真看,“我换的钱好像有点花不完。” 白真看到他钱包里厚厚的一沓万元大钞,“你……收好吧,别再丢了。” “……” 怕走回去冰淇淋就化了,白真带徐方去了超市外的吸烟区,正好现在没人,两人便坐到长凳上吃冰淇淋。 晚霞染红了柔软蓬松的云朵,时不时传来几声“啊、啊”的乌鸦叫声。白真专心致志地吃冰淇淋,徐方一心二用地偷瞄白真。 冰淇淋吃完,天色也暗了下来。 晚饭仍旧按照原计划吃炒荞麦面,只不过份量变成了双倍。这炒荞麦面简直可以堪称傻子料理中的傻子料理,卷心菜绿豆芽炒一炒,加上现成的荞麦面和炒荞麦面专用酱再炒吧炒吧,加个蛋,心情好可以再加点小香肠。 白真倒不是心情不好,香肠忘买了。 面炒好了又煮了点味噌汤。白真切豆腐的时候直接放在手上就切了,看得徐方心头一紧,愣是没敢吭声,怕惊到他反而真得切到手了。 炒荞麦面吃起来有股挺特别的类似某种中药的味道,前几口还有点不太习惯,吃多了便觉得还不错了。 徐方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你以后别那样切豆腐。” 白真刚喝了口汤,闻言放下汤碗,“啊?哪样?哦……在手上切?” 徐方点头。 白真一脸不能理解,“又不会切到手。” “……我会担心。” “……哦。”白真忽然觉得有点肉麻,没再说话。 徐方一个吃白食的,饭后自觉去洗碗了。白真明天有两节课,其中一节的期末报告还没写完,今天一整天没干正事,还好之前已经写了一半了。 徐方收拾完回来,正在想怎么开口和白真谈谈,没想到正主又埋到电脑前忙活了。徐方看了眼自己身上,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衣服裤子都干净不到哪里去,不好坐白真的床,便坐到了床前的地毯上。 白真似乎在写什么文章,写得很认真。徐方看着他的背影,墙上的小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窗外偶尔传来一些车辆经过的声音。 徐方忽然很想一直这样下去。 安静惬意的空间最让人犯困,何况徐方今天又是大起大落结结实实跑了一天,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仍然坐在地毯上,只不过身上多了一条薄被。他是趴在床上睡的,胳膊都压麻了。 胳膊还没缓过来,他发现一个让头皮都一麻的事。 白真不见了。 徐方猛地站起来,胳膊腿都麻了半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有点茫然又有些紧张,试探地叫了一声,“白真?” 没人应,他不自觉又提高音量叫了两声,“白真?白真!” 还是没人应,徐方有点慌。他几步跨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阳台上也没人。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真在留学,这里是他的宿舍,消失是不可能的,但是人到底去哪儿了? “……你叫我了?”浴室里传来白真有点犹豫的声音。 徐方冲过去一把打开了浴室门。白真果然在里面,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泡在浴缸里的白真仰头诧异地望着徐方,“你干嘛?” 看清了浴室里的情况,徐方窒了一下。不是什么色令智昏地窒了一下,当然白真露出水面的半截胸膛、肩颈也确实足以刺激到他,但更主要的是,白真正泡在一缸翠绿翠绿的水中。 这过于魔幻的水色让徐方生出一种犹在梦里的错觉。 “你……这水……” 白真指了指一边马桶盖上的小铝筒,“入浴剂。森林味道的。” 其实这颜色也不是白真的本意。他以为森林味儿就是清新点的草木气息罢了,谁成想买回来是这种翠绿翠绿的魔幻颜色。可是买都买了,也只能微笑着做个绿精灵了。 白真往下沉了沉,翠绿的水没过肩头,皱眉道,“你到底要干嘛?” “我……没事,你洗吧。”徐方灰溜溜地关上门回到了他的地毯上继续坐着。 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没一会儿白真便出来了。 “你去洗吧。” 徐方点点头,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一件事,白真似乎也想到了,两人同时“啊”了一声。 徐方同志两手空空,行李丢了个干净,洗完了换什么? 白真翻了套比较宽松的运动服,然而徐方穿上袖子裤腿短上一点倒也罢了,主要还是有些紧。他们身高倒也不能说相差特别多,但是徐方身形比他要宽上一些。 白真微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好东西。他又去另一个柜子里扒拉了一下,翻出一件日式浴衣来,这玩意是刚来的时候参加什么活动买的,就穿了那一次。这个没什么大小,徐方肯定能穿。 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新内裤了,外面都关门了,只能明天买了。” 超市八点半关门,附近唯一一个24小时便利店得走上二十分钟,这里晚上街上几乎没人,外面乌漆抹黑的扔块砖头都砸不到个活物,白真懒得出去了,就让徐大律师凑合过吧。 浴室有点小,花洒的高度白真用着将将够,徐方就用不了了,只能拿下来洗。 白真躺在床上看书,有点犯困,眼睛都在打架。感觉意识都有点飘远的时候,仿佛听到了徐方在叫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分辨了一下,发现徐方确实是在叫自己。 白真清醒过来下了床,徐方也从浴室出来了。他身上披着浴衣,两只手提着腰间的布料,以防过长的布料拖在地上。 “帮我系下腰带。” “……”白真认命地过去伺候巨型儿童。 徐方的浴衣穿得一团糟,白真嫌弃他腰间的布料整得不好,想要重新理一下,却没料到一抖开衣服就看到了坦诚相待的小徐同志。 “……” 他以为的让徐方凑合,并不是让他挂空档啊……!挂空档也不提前说!素质呢! “……”被瞪了一眼的徐方好委屈。系腰带就系腰带,他也没想到白真一言不合就掀衣服啊。 白真迅速给徐方穿好了浴衣,又躺回了床上。他腰带系得十分用力,徐方默默站在原地又小心翼翼地扯松一点,不然睡觉太难受了。 宿舍的床是个单人床,睡两个男人有点挤,但似乎又没别的地方可以睡。 白真翻了个身,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墙上,“凑合睡一晚,明天再说。” 徐方看着白真头顶的发旋,笑了一下。刚上床,还没躺稳,就听到隔壁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oh my god”。 “……” 断断续续的□□和时而传来的咚咚声,再听不出来是什么徐方明天就真的可以收拾书包回小学了。 白真面无表情地爬起来,越过徐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一只隔音耳机套在了头上。 “我睡觉了,好困。” “……” 隔壁旁若无人的表演持续到半夜,徐方躺在床上复习了几十遍柳下惠的故事。 资本主义的房子隔音也太差了吧? 心里苦。 ☆、第 49 章 49 徐方是被阳光刺醒的。 资本主义的留学生宿舍,不仅隔音形同虚设,隔光也同样骨感。 睁开眼的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纸。徐方把这贴在额头上的障碍物扯下,看到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狗爬字。 上课去了,下午回来。 吃什么自己做,或者出去买。 钥匙在桌上,五点前回来开门。 wifi密码:dazhutizi。 “……” 徐方拉开冰箱看了一会儿,又默默关上了。还是出去吃吧……并不会做饭呢。 换好衣服出了门,徐方沿着昨天去超市的路走,中途看到一家简餐店便直接进去了,反正随便吃点,他也不挑。 简餐店还有个好处便是菜单有英文。不然他点餐就只能看图说话了,要是图都没有,那便只能听天由命点到啥是啥了。 徐方随便点了个套餐,顺利解决了午饭这一日常任务。然后继续出发去超市,准备买些昨天没买的必需品。超市旁边就是家居商场,商场里还有家卖衣服的店,虽然男装只有可怜的一小片区域,还都是中老年款。徐方先买了两身凑合穿,又买了一床床垫。 在外面晃荡了一大圈,再回去也不过就是下午一点出头。徐方简单收拾出了床侧的一块地方,把新买的床垫铺到了地上,晚上就有地方睡了。 白真的房间有点乱,主要是乱七八糟的书和资料放的到处都是。徐方虽然也从来不自己做家务,但是整理一下房间这种事只要脑袋手脚正常的人都能做到,徐方自然也可以。但是他并不敢随便动白真的东西。因为小东西似乎曾经说过自己就是喜欢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干活儿,那样比较有灵感。 徐方不知道房间乱能给白真带来多大的灵感,但是他相信这其中也少不了小东西是真的懒这一原因。好在白真的房间只是乱一点,徐方也没有什么整理癖。 徐方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研究了两分钟,洗衣机滴了一声开始顺利放水。徐方回到房间,正准备倒点水喝,忽然听到阳台传来咚咚的敲窗声。有些疑惑地去拉开窗帘,外面什么也没有,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下面有一只小花猫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盯着他,还保持着扒在玻璃上的姿势。 徐方正要打开落地窗,小花猫搜地一声便跑了。 “……” 徐方拉开窗户,换上室外拖鞋进了阳台,往小猫跑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那只小猫正站在隔壁宿舍的空调室外机上,警惕地看着这边。见他出来了,马上头也不回地沿着管道,空调几步蹿了下去,一下便没影了。 徐方刚才还在纳闷,这猫是怎么跑到三楼的,这下算是明白了,这猫大概是个跑酷爱好者。 徐方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白真住在宿舍楼的最边上,阳台开在房间的侧面,风景不错,左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山,右边临着路,不远处还有一小片水,不知是湖还是什么小水库,反射着阳光,波光粼粼的。 白真平常是不是也会这样在阳台上望望远方?那时候他会想些什么? 徐方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后悔,错过了很多很多。又有些庆幸后怕,还好自己现在追了过来。可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白真还会不会愿意再接受自己? 洗衣机叫了一声,衣服洗好了。徐方准备去拿衣服来晾,准备进屋的时候,忽然看到阳台另一边角落摆着一个小食盆,上面似乎还写着字。徐方过去看了看,地上还散落着几粒宠物粮,看来这就是那只猫会敲窗的真相了。 徐方拿起那只宠物食盆,看到上面用油性笔写着一串字母,“xiao zhu ti zi”。 “……” 徐方晾好衣服就在屋里坐等白真回来。窗外的阳光从刺眼的白慢慢过渡成温和的橙金,徐方忽然体会到了空巢老人的心境。 今天又结束了两门课,明天还有最后一门。下了课老师又叫住他聊了一会儿,这位老师博学多识,白真很喜欢听他东拉西扯讲些乱七八糟的杂学知识,下学期还打算选他的课。 这里多山,小城里到处都是坡,他们学校也建在一个座小山上,每天来上学还要顺带爬山,平常还好,权当锻炼身体了。但若是起晚了赶时间就惨了,白真又是个不喜欢动弹的,跑着上这些陡峭的阶梯或是上坡,都不是什么舒坦的事,回回都累得气喘吁吁。 白真听着歌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什么。米吃完了,要买些米。好久没吃饺子了,有点想去买速冻水饺。但是这边的超市只有速食煎饺卖,买水饺的话要走远一点,爬过一个大坡再下去,走上半个多小时有一家小超市,专为小餐厅服务的,卖些食材食品,便宜量还大,还有很多别处没有的中餐调料。白真偶尔会去采购一次。 今天是先买米还是水饺呢?买米的话就先顺路拐去超市扛一袋回去,不过回去了就懒得再出来了,水饺不然还是下次吧。 绿灯亮了,白真穿过这条不怎么宽的小马路,超市就在前面一点。这次买大袋的吧,扛一次管半年的那种。菜好像不需要买什么,昨天买的…… ……等等,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哎呀卧槽。”白真顿住了脚步,他竟然忘记徐方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半多了。白真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了马路对面。 反正也是个干吃饭不干活的,让他扛米。 到了宿舍门前,白真正习惯性地准备掏钥匙,忽然想起来钥匙也留给徐方了,于是抬手敲了敲门。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白真愣了一下,这人不至于就蹲在门口等着呢吧,这么快。 “不是说五点回来吗。”徐方把人让进屋里,语气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怨。 “……”白真总不能说自己都忘了屋里还有个人,有点心虚道,“嗯……和老师聊了一会。” 徐方已经换上了新买的中老年休闲装,有身材和颜值加持,勉强还算能看。 “你这……在超市旁边买的?” “嗯。”徐方点头。 白真心想明天上完课还是带他去趟市里吧……这身行头实在有点辣眼睛…… “你饿吗?”白真放下书包。 “还好。” “那跟我去买点东西,有点远。” 其实白真有辆前辈留下的自行车,然而这地方虽然海拔不高,地势却很浪,随便去个哪儿都是大坡小坡连环套,下坡一时爽,上坡火葬场,骑个车比走路还累。尤其今天要去的那个方向,坡度还很大,上坡根本骑不动,下坡又会滑得极快,要一直捏着闸降速,还有点危险。白真骑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了,都是走路去的。 走到超市天差不多也黑了,白真一头扎进了超市,准备速战速决。这超市很小,只卖食品类,一进门就是水果区。这里的水果也比别处卖得便宜。白真平常在国内就懒得吃水果,这里水果贵得要命,就更少吃了。想到健康,白真觉得自己应该吃点水果了。这么想着,他随手拿了一个橘子。这橘子很大,还很丑,表皮有些粗糙,凹凸不平的。白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有点嫌弃。正打算放回去,旁边一位老阿婆颤颤巍巍道,“这个很好吃哦。” 闻言,白真看了她一眼,阿婆也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挑了两个橘子放进小推车里。 白真和徐方对视了一眼,徐方并不懂那位老人和白真说了什么,只见白真也拿了两只这丑得毫无规律的橘子。 采购了一圈,白真拎着大包小包,徐方扛着一大袋米开始打道回府。 “你想吃辣子鸡吗?” “嗯?” “等会儿我要做辣子鸡,你不吃就自己下饺子。”白真加快了脚步。 徐方其实只是没反应过来是白真要做,他以为白真只会做些简单的菜。毕竟之前煮个粥都……他快走了几步重新跟上白真,“我当然要吃了。” 白真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可以。” 两人已经爬过了上坡路段,还剩下一半路程,徐方换了个肩膀扛米。 “烤个南瓜,再做个菠菜炒蛋好了。” 徐方对这些没什么挑剔,白真做什么他都愿意吃,只连连点头赞成。 到了家,白真喝了点水就开始做饭。他拿了一小袋干辣椒,给了徐方一只碗一把剪刀,指挥道,“你把辣椒剪了。” 徐方连忙接过,随后又有点迷茫道,“剪成什么样的?” “……就剪成小段,也不用太小,一节辣椒剪个两三段就行。” 徐方剪着剪着,觉得有些辣眼睛,眼泪都快被刺激出来了。 “咚!咚!”白真那边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徐方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发现白真在切南瓜。 “我靠这玩意也太醒了吧!” 白真切了半天无果,现在菜刀整个嵌在了南瓜里,一下一下往案板上敲,企图劈开它。 “……”徐方站起身准备去看看。 白真又duangduang劈了几下,南瓜终于裂成了几瓣。 “……这东西原来这么硬的吗?”白真扭头问徐方。 徐方哪儿能知道这个啊,只是又往前凑了凑,想接过这个活儿。白真却嫌弃地把他推开了,“边儿去,辣椒剪完了就把菠菜洗了择一下。” “……” 两人一直忙活到八点多才吃上饭。 白真只告诉徐方剪点辣椒,却没告诉他剪多少,导致这辣子鸡的辣椒有些多,红通通一盘有些吓人。 白真吃了一口就呛到了。 确实有点太辣。 白真都觉得辣,徐方就更不必说了,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吃得停不下来。白真看得都有些自我怀疑了,难道他来了半年吃辣水平又直线下降了这么多?白真不服,和徐方拼着吃这盘特辣辣子鸡,最后竟然生生吃完了。 南瓜是在烤箱里烤过之后,蘸着这边的烤肉蘸汁吃的。菠菜鸡蛋则是加了味淋炒的,带着点一点点甜鲜,和菠菜鸡蛋异常地搭,这道菜是上次学校开每个人都带一两道自己做的菜的那种派对时吃到的,当时尝了一下他便请教了菜谱。 白真做饭比徐方想象的要好吃很多。当然不管他做成什么样徐方也都会喜欢就是了。 “你这半年花了很多时间学做饭吗?” 白真不明所以,“没有啊,我本来就会。” 徐方笑道,“本来就会?那你上次煮个粥……” 白真一听他提这个,不爽道,“那是我没用过燃气灶而已。我都用电磁炉的你没看到吗?” 徐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厨房,确实是电磁炉。 白真做饭是上次留学时学的,基本上来留学都相当于上了半个新东方。不会做饭的话,不仅钱包承受不来,他们的中国胃也承受不来天天的炸鸡炸猪配米饭。 在家的时候舅舅舅妈是不让他和忆生做饭的,他的做饭技能确实是来了这儿才点的,不过是在几年前点的。他还记得那时候天天一到睡觉,闭上眼脑子里就走马灯似的回忆各种吃的,馋得不行,想念各种麻辣鲜香的美食,然后就只能各种搜菜谱努力在没有各种调料的艰苦条件下努力山寨出家乡味道。 徐方苦笑了一下,原来他对小东西这么不了解。 白真并没太在意徐方刚刚的问题,也没注意到徐方忽然莫名其妙有点丧了。他去书桌抽屉里翻了一包三黄片出来,叫住了准备去洗碗的徐方。 “等下,把这个吃了。”白真倒出了两人的份量,分给了徐方一半,自己先就水咽了下去。 徐方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去□□。这里气候大概不适合吃辣,刚刚那个太辣了,不去火不行。”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都怪郑启风送他的麻辣香锅底料太他妈辣了。简直辣到能让人产生幻觉。自那之后白真有段时间没吃辣,结果后来就变成一吃辣脸上就要长几个无比疼痛的痘,也不知是他的吃辣技能变差了,还是这里的水土不宜吃辣的问题。再后来他发明了辣与三黄片的绝妙搭配,从此又能做一个快乐吃辣的倔强儿童了。 徐方并不是很懂,但是这会儿白真就算给他点□□他估计也能吃了,于是接过白真递给他的水杯仰头也咽了这几粒有点甜的小药丸。 白真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徐方可以去洗碗了。 ☆、第 50 章 50 徐方再也不想品尝空巢老人的滋味,第二天非要跟着白真去上课。白真只得无奈地带着这位大型拖油瓶去了学校。他们研究生都是五六人以下的课,自然不可能带着徐方混进去,学校又挺小的,也没什么可逛的,也不知道徐方非要跟来干什么。 白真想了半天,还是把徐方带去了他们的研究室。文科不比工科,所谓研究也不过只需一方空间罢了。他们的研究室就是一间房间,每人有一张带有隔断的专属书桌,还有些公共活动区罢了。 这研究室外人是不许进的,但是白真今天就在研究室旁边的小教室上课,报备一下让徐方待上一节课应该问题不大。 白真和办公室的行政老师讲了半天,对方总算同意让徐方在研究室等他。白真这才把徐方叫了进来,带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其实不是很常待在研究室,研究室里只放了一些书和资料,还有些咖啡泡面。白真用自己的学号密码帮徐方连上wifi,“我十二点下课,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徐方点点头。白真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上课。他忽然余光瞥到书桌角落放的一个东西,兴致勃勃地拿过来展示给徐方看。 那是一个矮胖的塑料小南瓜,有着两只细细的腿,穿着大头皮鞋,戴着小礼帽,一脸坏笑。 “你看!”白真拧了几圈小南瓜侧面的发条,将它放在了桌上。上了劲的小南瓜迈着两条小短腿咔哒咔哒在桌上飞快地走了起来,走得还不是直线,直奔着桌边蹿,眼看就要冲下去的时候被徐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哈哈哈好玩吧!”白真又从徐方手里抢过这塑料小玩具,重新上了弦,这次放在了手心里,让那小南瓜咔哒哒哒在手心里左右乱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真笑得停不下来,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忙止住笑道,“哎我要上课去了,你自己玩吧。” 徐方下意识地接过了小南瓜,“……” 昨天晚上隔壁又为爱鼓掌到半夜,白真依旧无情地戴着耳机睡得香甜,留徐方一人睡在地上孤枕难眠,被迫听隔壁墙角听到想报警。 这会儿白真上课去了,徐方没一会儿就觉得困意袭来。等白真上完课出来,发现徐方趴在桌上睡着了,简直无语凝噎。真不知道这人非要跟来干嘛,家里躺着睡不比趴这儿睡得手麻腿麻强? 白真把徐方晃醒,“起来了,吃饭去。” 徐方有点懵,起身时因为腿麻还踉跄了一下,但白真只管在前面带路,徐方也只得拖着麻了半边的身体慌忙跟上。 “我们吃小车吧。” 徐方愣了一下,正想问什么是小车,就看到几辆餐饮车停在前面的小花园里,瞬间明白了什么吃小车的意思。 白真有些兴奋,“今天有KEBAB!” 有辆餐饮车前排了很长的队,白真扔下徐方先跑去排队了。走进一看,徐方才发现这车是卖土耳其烤肉卷饼的。他们下来的有些晚,一直到排到他们,后面也没有再排什么人。 高鼻深目的土耳其小哥问白真要什么,白真点了单后又问徐方要不要冰淇淋,徐方摇了摇头,白真又和小哥说了几句话。 车里的另一位大叔开始切肉,小哥打开冰柜给白真盛冰淇淋。 白真并不是第一次吃他们的冰淇淋,但或许是以前他后面都还排着很多人,是以小哥没那个闲情逸致和他玩“我就是不给你”那一套吧,以前都是非常正常高效愉快的钱物交易,今天不知这位小哥吃错了什么药,一只冰淇淋翻来覆去变戏法似地就是不给他。 这土耳其冰淇淋逗小孩的梗什么时候也要用到成年人身上了!白真好气又好笑,大叔做好饼后看到小哥在逗白真,呵斥了一声,抢过了冰淇淋要给他。白真伸手去接,没想到大叔又变了一套戏法。 “……” 白真都快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叔才终于把冰淇淋给了他。 两人在小花园休息区里把东西吃了,美食下肚,白真早已忘记了刚刚买个冰淇淋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然而徐方还有些愤愤,什么东西就敢当着他的面冲小东西眉来眼去逗弄半天?想把他们的车买了扔掉! 这学期的课都结束了,白真正式迎来了暑假。随着年龄的增长,暑假的仪式感其实是越来越弱的。 大学以前,暑假是上完最后一天课,几十个同学欢呼着雀跃着兴奋着迎接的,暑假代表着远离每天从早到晚的上学生活,只要把暑期作业写完,剩下的时间就都是自己的。可以出去疯上一天,也可以在家看上一天电视,看些喜欢的书,暑假意味着自由。 大学时的暑假,每个人开始的时间可能都不尽相同,考完自己的最后一节课,学校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暑假便开始了。没有一群人一起迎接某一个确切时点的仪式感,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宿舍几个人惯例要在放假前吃顿散伙饭了。 读了研,这放假与不放假的区别感就更小了。不放假时也不是每天有课,放了假也是大活小活不断,生活学习工作几乎融为一体,并没有什么界限分明的工作日与休息日之分。 白真带徐方去市里买衣服。从安逸的乡下回到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多少生出了点恍如隔世之感。他们买衣服就真的只是买衣服,逛了几家店,三下五除二就买好了。 徐方表示晚上还是想回去自己做着吃,白真也无可无不可,两人便又地铁公交的突突了回去。下了公交还要走上一段,天近黄昏,白真带着徐方绕了另一条小路。 穿过一片静谧的高档别墅区,一汪映着蓝天白云的小湖掩映在杂木林间映入眼帘,犹如一小片天空就这样被绘在了地上。 白真沿着小斜坡一路走下去,徐方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生出一种奇妙的恍惚感,想把这片景色永远刻在眼中。 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白真一回头发现徐方还在上面,纳闷道,“你干嘛?下来啊。” 这一片杂木林无人打理,略显杂乱,却又天然、朴素、幽静。 白真闷头往前走,徐方一路跟着,两人沉默地穿过这片杂木林,到了另一条马路,马路对面出现了一片揉碎了一滩夕阳碎金的略大的湖。 “还挺好看的吧?”白真扶着路边的护栏,望着下方的那片湖。 “嗯。”徐方却觉得他被夕阳染橘的侧脸要来得更好看。 “小真,我……” “我们去旅游吧。”白真忽然道,“明天就走。” 徐方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好。” 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思考吃什么是一件急需灵感的事,自己做饭便更是如此了。白真关注了好几个农村阿姨做饭的频道,每天看她们做些家常菜,想吃的便学着做一做,也别有一翻乐趣。 昨天晚上看了个蒸馒头的视频,把白真馋得不行。毕竟来了这边之后,炒菜之类的倒还好,面食是真的很少吃了,馒头更是一次都没吃过。白真本身并没有多么爱吃面食,几个月也不一定想起来吃一次,现在想来确实很久很久没吃过了。可偏偏这里又没有,越是没有就越是抓心挠肝地想,就只能自己做了。说干就干,白真打算晚上蒸馒头。 蒸馒头这事,白真倒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和面、发面,一切凭感觉,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挺成功地蒸出了四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白真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或许是这四个馒头的成功让白真过于兴奋了,晚上睡觉又开始练起功来。这次没有练什么佛山无影脚,也没有练什么乾坤大挪移,而是一招千斤坠——这小东西从床上掉下来了!正砸在徐方身上。隔壁今天终于没有继续扰民的为爱鼓掌事业,徐方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又被从天而降的白真砸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徐方惊醒过来,发现这罪魁祸首竟然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看来自己这个人肉垫子还挺舒适。他轻手轻脚地把白真挪到一边,并舍不得把人叫醒。只是借着月光贪婪地一遍遍描绘面前这张脸,那光洁的额头,饱满的脸颊,挺直的鼻梁。 徐方伸手戳了一下白真的脸颊,又轻轻摩挲了几下,内心就像指尖的触感一般柔软,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第 51 章 51 徐方像个大型跟宠,一路跟着白真公交,地铁到了市里,坐上高速电车很快到了临省的中心城市,然后又转了普通电车晃晃悠悠向着不知名的目的地前进。 这普通电车的内部构造类似国内的地铁,里面人不多,他们两人独占了一排座位。白真面朝窗户跪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沿途的风景。 “看。” 白真拍拍徐方,后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窗外。他们似乎行驶在山上,外面一片谷地,色彩明媚缤纷的各式小房子密集热闹地坐落其中,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的海。 这里似乎是一个略有名气的观光小镇,出站口的人还挺多,徐方甚至听到了几波中国游客的交谈声。 已经临近中午,出了车站就是一条热闹的观光商业街,白真好似一条游鱼欢快地滑了进去,一边围观各色特产店铺,一边寻觅美味的午餐。 这里的空气湿润温暖,还带着一点咸,徐方依旧跟在白真身后半米的位置。 “哎,快来。” 白真停在了一尊小石像前,徐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石像,只觉得像一尊可爱的小地藏佛,笑眯眯的看着便十分喜庆。旁边立着一块木牌,写着什么福什么手什么汤之类的,下方是一个方形的小水缸,正汩汩地冒着水,白真拉着徐方的手浸了进去。那水是温热的,还有些滑。 “说是泡一下手会沾上福气。”白真松开了徐方的手,自己将另一只手也浸了进去。 徐方倒是觉得他的福气刚刚来过又迅速溜走了。 午饭吃了一家说是当地特色的温泉蘸面,白真也没听说过,等面的时候研究了半天店里的宣传海报。原来所谓的温泉蘸面是用温泉煮出的面,蘸以香浓的鸡汤来食用的一种吃法。 这面说是特殊工艺揉制的,香滑弹牙,那鸡汤上一层厚厚的油,十分浓郁,虽然不太冒气,但是白真知道一定很烫,吃的时候便留了心眼,这次没有再烫到了。 白真其实并没怎么查攻略,只是大致定了个方向就跑来了,吃过饭便坐着搜了会儿攻略,决定去个神社看看。 这里最有名的神社就在附近的山上,他们出去坐上了公交,车载着他们爬到了半山腰,剩下的路便要自己走了。 其实也可以从山脚一步步爬上来,但是白真一向是个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主儿,所以他选择偷懒只爬最后一段旅程。 天气很热,但郁郁葱葱的山林间却十分凉爽,一眼望去,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配合着蝉鸣,正是夏日的印象。 白真带着徐方净手,然后拜神许愿。 在神社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要短上许多,据说附近有家美术馆坐落在山顶,可以尽览海景,白真决定再去一趟那里。 从导航上看并不太远,可实际走起来相当于爬了半个山头,累得白真后悔不迭。美术馆建在山顶,进了大厅后便是一段长长的扶梯。扶梯两侧像是水下龙宫一般,闪烁着不同色彩的霓虹灯。 扶梯上去是一处圆形的大厅,穹顶上的灯光不断缓慢地变幻着形状,白真仰头看着,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大厅中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白真找了处长椅坐了下来,仰头静静盯着这变幻缤纷的穹顶。 在这万花筒似的大厅里待了不知多久,白真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美术馆的海景虽也不错,可白真还是最喜欢那处大厅,可惜这美术馆是单程路,白真没能在回去的时候再看一眼那面穹顶。 两人又坐上了电车,这次车里人更少了,晃荡了一个小时,在一个十分破旧狭小的车站下了车。白真也不说话,带着徐方出了小小的车站,研究了一下路牌后向左走去,徐方继续跟随模式。 这是个僻静的小渔村,白真定了一家温泉旅馆。走了五分钟便看到一个招牌,沿着指示爬上了一个小半坡,一栋两层的民宅就藏在一片树影后。 白真轻轻拉开木门,玄关处一个人也没有。他开口招呼了一声,一位系着围裙的老婆婆从里间跑了出来。 老婆婆热情地和白真交谈起来,白真扯了扯徐方,示意他换上鞋。两人换好了拖鞋,白真带着徐方上楼。这房子的楼梯有些窄小,木质的楼梯带着一层轻微的油润光泽,一看便知是被常年精心保养过的。 把东西放进了房间,白真在榻榻米上瘫了一会儿道,又爬起来去阳台看了一眼,不远处就是深蓝的海。 “出去走走吧。” 和婆婆打了声招呼,约定了六点半回来吃饭,两人便出了门。一路沿着刚刚在阳台上看到的大致方向走了一会儿,走了一阵却发现再走下去似乎又要上山了,而海明明在下面。 于是他们又往回走了一段,在一个路口拐进了一片小树林中,方才白真以为这树林不是路,现在又觉得穿过树林就能下去了。 这树林也确实不太像路,走了一会儿发现还真的不是通往海的路。两人又折了回去。 这静谧的渔村一路走来几乎就没见到什么人,白真想不然算了吧,可又有些不甘心。 又走了两次弯路,终于莫名其妙碰到了一条可以下去的近路,他们沿着那不太能算路的小坡下去,总算到了海边。 严格来说,他们到的地方也不大能算作海边,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沙滩”那种海边。这是一块突出的巨大的岩石,岩石顶还有一个小小的观景台。 两人到观景台上看了会儿海,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可能是天气问题,这里的海颜色有些灰,显得不那么明媚。不过这块突出的岩石和旁边的岩石之间形成了一汪小湖似的海湾,好像沉静的深蓝色的宝石。 白真震惊地发现,下面凸起的岩石上还站着两位头上抱着毛巾在钓鱼的男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们是怎么下去的。 天色开启有些暗了,时间也快到了,两人原路返回了旅馆。回去的时候婆婆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已经摆好了一部分。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下,对着桌上那巨大的一盘生鱼片,都有些愣。再是渔村,这也有点过于实在了……白真其实并不算很喜欢吃生的东西,可他也不喜欢浪费,只好尽力吃。 徐方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吃,他对浪费也没有那么大纠结,开始时下筷的频率不怎么高,可后来实在看不下去白真勉强下咽的样子,只得也塞了一肚子生鱼片。 还有些烤鱼,牡蛎汤之类的食物,大概是原汁原味的渔村口味,对白真来说实在是有些淡了。可这里的茶确是顶顶的好喝。白真并喝不太出茶的好坏,可这里的茶十分清香浓郁,他喝了很多杯,几乎都想去向老婆婆讨一些回去了。 吃了一肚子生的和没什么味道的海产品,好在方才回来时路过了小卖店买了点零食回来。 回到房间吃了点薯片,休息了一会儿,白真觉得胃里消化一点了,便叫徐方去泡温泉。 徐方愣了一下。 ☆、第 52 章 52 这小旅馆就是一幢普通的二层民宅,客房大概不到10间,两间浴室,浴室中有一方并不算非常大的浴池,汩汩涌着附近抽过来的温泉。今天除了白真他们,似乎只有两位女客人入住,因此男浴室算是他们包场了。 白真冲洗了一下,进了温泉池。 徐方感觉自己不太好。 这不比那天在家里看到白真泡澡。那时水里放了什么入浴剂,整整一缸翠绿翠绿的水,能见度太低,基本什么也看不到。这温泉可就不同了,透明清澈,虽有些氤氲的热气,能见度也足够了。 这小东西是故意的吧? 徐方有点忧伤,尽量不去看白真,又忍不住自己视线的主观能动性。 没泡一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白真大概日常泡澡习惯了,似乎还没有起来的打算。徐方看着白真在水汽缭绕中有些朦胧的身影,他正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天花板上凝结的水蒸气不时滴落,徐方忽然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 哗啦一声,他猛地站了起来。沉默着出了浴室,擦干身体,随便裹了下浴衣,回了房间。 白真很快也回来了。 徐方看着他拉开橱柜,拖了两床铺盖出来,在榻榻米上铺好,然后关了灯。 房间里只剩下电视的光,不断变换的画面,映得屋内影影绰绰的。 徐方有些挫败,可又毫无办法。最终还是认命的起身,关了电视,钻进另一床被子中准备睡觉。 刚闭上眼睛,被子就被掀了,徐方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白真跨坐到了他身上,低头吻上了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直到都有些气息不稳才分开。徐方伸手去摸开关,想要开灯,却被白真拦了下来。 白真亲着他的颈侧,手也伸进了浴衣中。这衣服甚至不需要脱,随便动动便衣衫不整了。徐方抓住了那只在自己身上点火的手。 “小真,我想看着你。” 白真咬了一口嘴边被自己亲得有些湿漉的皮肉。如果他是某种野兽,而徐方是猎物的话,这一口应该用上十成的力,咬破动脉,一击毙命,然后在慢慢享受新鲜的食物。 但他只是轻轻咬了一口,甚至连牙印都没留下。 “不开灯。”白真的声音有些哑,在这漆黑的夜里,带着无法言说的,似乎能蛊惑人心的力量。 似乎是遮挡了月亮的云层终于飘走了,皎洁的月光投过纸窗洒了进来。白真抬起头,借着月光,徐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心脏胀到发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在体内爆炸。徐方拉过白真,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其实本也不需要借助什么光。即使闭上眼,他也能描摹出构成白真的每一笔线条。 再熟悉不过的两具躯体,在黑暗中也能毫不费力地契合。太久没能拥抱彼此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一切都似乎不再受大脑掌控,只遵循最原始的本能,恨不能将对方拆吃入腹。 这样的老房子隔音大概都不会好到哪儿去。白真一直压抑着不怎么出声。其实他本来也不怎么爱出声,有时徐方逼得紧了才迫不得已松口,有时只是想想那些声音,徐方都会觉得某些部位胀痛起来。 来了这么些天,徐方从忐忑,不安,到挫败,甚至有些困惑,此时此刻那些都被遗忘的一干二净,他只觉得身心都充盈了,仿佛踩在柔软的云端,轻快无比。 然而云终归是云,它总会飘走,总会散去。徐方终于认识到,白真是不想和自己谈的。 从云端跌了下来,却一直没能落地,是死是活都无从判断,只有无尽的失重感。 徐方想,下面八成是沥青地吧。可至少坠落的过程中,白真还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的。况且人总有侥幸心理,不到真的吧唧一声硬着陆了,摔得头破血流那一步,哪能没有一点期冀下面其实是摔不死人的海呢。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就醒了,这房间的隔光比他们留学生宿舍还不如,或者应该说这房间的设计就没想过要隔光,推拉式的木门,糊着窗户纸,也没有窗帘,采光简直不能更好。 日出而作也是体验渔村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也没什么抱怨的,爬起来洗漱一番,换了衣服下去吃饭。 阿婆又端了一盘生鱼片上来时,白真有些呆滞。一大早就这么奢侈,未免太过实在……而他有些无福消受。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浪费,他也是做不到的。 白真想想又觉得好笑,一顿早饭吃得倒也欢乐。 他们没多耽搁,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坐上了电车。下了车又走了二十分钟,到了一个码头。 “去一个小岛。”白真说了一句,丢下徐方去窗口买船票。他们来的巧,最近一班十分钟后发船,现在就可以检票上船了。 徐方跟着白真坐船出了海,到了附近的一个离岛上。这离岛不大,步行走上一圈大概要三个小时,岛上的居民生活依靠渔业与旅游业,还算小有名气。 到了岛上已是中午,两人下了船便直奔码头边的一家餐馆觅食。 白真已经订好了一家旅馆,他们是从西码头下的船,而旅馆在东码头附近。吃过饭,他们沿着海岸往东码头走。 路上有一片晒鱿鱼场,像是晾衣服一般,数不清的晾晒绳上挂着一只只鱿鱼。已经晒脱水的鱿鱼就像一张张牛皮纸,随风晃动。 白真莫名有些恶寒,嫌弃地加快了脚步。徐方好笑地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这段路并没有海滩,是一段沿海公路,有一定高度。白真边走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护栏。走着走着,忽然出现了一段楼梯,白真探了探头,发现这楼梯下面只有一小块平台,旁边是一片细窄的石滩,恐怕涨个潮就能把这些都淹没了。 白真没有半点想下去的打算,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发现护栏上还挂着一块牌子。他定睛看了两眼,发现上面写的是这片海域属于这里的渔业协会,禁止任何无关人士下去随意采海带,违反者均为侵权行为云云。 采海带…… 白真忍不住又向下望了望,却看不出海带在哪里。一言难尽地离开了海带滩,又走了没一会就看到了目的地。 把东西放到了房间,他们就开始了在岛上的游玩。这岛实在很小,一天便能走遍,并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景点。 岛上有一座章鱼神社,传说中曾经有岛民出海打捞上了一尊佛像,而佛像上紧紧扒着一只章鱼,他们认为这章鱼有灵,便将佛像供了起来,成为了这座章鱼神社。 神社很小,也无人看守,白真将石板上刻的传说讲给徐方,又给了他一点福钱,自己先蹲下祈福了。 这佛像的神瓮摆在角落,造型已经有些模糊的神像被人用笔简单勾勒出了五官,依稀是一副笑模样,头上带着三角头巾,甚至脖子上还围了块印着小黄鸭的围兜,像是被宠爱的小孩,十分可爱。 白真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佛像,有些忍俊不禁,又莫名有点感动。 ☆、第 53 章 53 看完了章鱼神社和另两个普通的神社,又参观了岛史馆,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东半岛的海滩。 这海滩上的沙并不算细腻,白真捡了一堆贝壳,用纸包着揣到了兜里。 海滩后面有一个小山坡,上面有一架大秋千,有美名曰情人秋千,下方就是海,海浪一遍遍地拍打这处矮小的断崖。 白真总觉得这秋千晃的幅度若不小心太大了,搞不好要掉到海里去。这个高度摔下去,即使死不了,也得磕出个好歹来。一时也没了上去坐坐的性质。 更何况这里似乎是封口,上来了没几分钟,已经快被吹成傻子了。于是白真大手一挥,示意返程。 面朝夕阳沿着海岸往回走,正好目睹了夕阳坠下海平面的全过程。大海总能让人心胸开阔。白真看过很多海,可仍然不会腻烦。 每一处海都各有不同。却又带给人相似的宽慰感。在海的面前,人是那么渺小。那么渺小的自己的那些烦恼,也同样可以忽略不计了。 至少可以暂时忘却。 这小岛以河豚而闻名。白真还未吃过河豚。对于吃食,他一向是个喜欢尝鲜的。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还是个略喜欢杞人忧天的主儿。 做了半天心里斗争,白真决定还是要做个敢吃河豚的勇士。 等菜上来前他还在查吃河豚中毒怎么办,看到有人说古人吃河豚要备两桶粪水,若是不小心中毒了便灌上几瓢粪水催吐云云,看得白真面带菜色一顿反胃。 河豚刺身很快上来了,薄如蝉翼的河豚肉被摆成了菊花状,在深蓝色的盘子中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徐方好笑道,“我先帮你试毒好了。” 白真打了一下徐方准备夹肉的筷子,“不要你试,我先吃。” 都说河豚肉的滋味如何人间至美,真的吃到了倒也没什么太大感觉。白真只觉得口感爽滑弹牙,带着一点清香甘甜,没有什么味道。 他并不好这一口,感觉自己可能有些暴殄天物。鳗鱼饭也上来了,白真把河豚放到一边,指挥徐方先吃鳗鱼,过了一会儿,才又把河豚端了回来。 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这里的店大约都是八点关门,连路灯的间距都有些稀疏。 两人沿着有些暗的路往宾馆走。白真抬头,发现这里能看到许多星星。碎钻一般嵌在墨蓝的夜空中,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感叹它的美丽。 白真一路仰着头走。徐方在他身旁,一路提心吊胆,生怕他一脚绊倒磕坏那里,这偏僻小岛送医可是个麻烦事。 这座岛上没有温泉,但他们定的旅馆有露天浴缸。白真枕在浴缸上看着星空泡澡,室外泡起来没有那么闷热,是以可以泡上很久。 久到徐方觉得人生好艰难。 好想把这只知道看星星的小东西拖过来狠狠教训一顿,让他只能想着自己。可是特殊时期,他哪敢惹小东西半点不高兴。 但是既然不给吃,就不要总让他一起泡澡啊。昨天在小渔村里的温泉池还好一点,至少是个池子,还算大。今天这根本就是个大浴桶,两个男人泡进来真的可以说是……极度考验自制力了。 徐方觉得白真一定是故意的。正想和这小东西理论一番,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 徐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认命地去拿毛巾,把人哄起来擦身体。白真不知为什么这么困,迷迷糊糊地也不愿意动弹。徐方折腾出了一身汗,总算把人弄去睡了。 看着自己还没能完全冷静的小兄弟,苦笑着进了淋浴房,重新洗了一遍澡。 小岛之行结束,他们乘坐渡轮到了另一个城市,然后又坐上电车。白真没说去哪儿,徐方也不问。电车之后又是巴士,下了车徐方才发现,原来是回家了。不,应该说是回白真的宿舍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把东西先放了回去,白真说要吃铁板烧,宿舍楼对面走上五分钟就有一家自助。 两个人吃了五个大阪烧和许多烤肉,白真撑得肚子疼,还非要去棉花糖机那儿转上两根棉花糖。徐方只得忧伤地最后又吃了一根棉花糖。 由于吃得太多,他们又散了半小时步才回去。回到宿舍发现楼下聚集了十几个学生在放小烟花。看到白真回来,有小姑娘热情地叫他一起来玩。 白真去拿了两根线香烟花回来,递给徐方一根,自己去找别人借了个火点燃。 徐方又从白真那里借了火,烟花安静地燃烧起来。 “就这么垂直着,不要让它灭了,这个要比谁坚持的时间长。” 不知是不是怕声音太大会影响这过于纤细的烟花燃烧,白真说得很轻。徐方应了一声,也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烟花静静燃烧。 小小的花火轻轻跳动,偶尔会掉下一点火星,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一点轻微的毕剥声的。 白真的烟花烧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就灭了,徐方的的仍然在慢慢燃烧。白真就在旁边看着他的烟花越烧越短,最后几乎要烧到手,徐方抖了一下才灭了。 “……你厉害。”白真玩这个从来就没赢过,但徐方这战绩谁来也是赢不了的。 两人在宿舍宅了几天。买菜做饭,白真在电脑前忙的时候,徐方就看些文件,有时还帮白真整理些资料。到了晚上就会进行些成年人的运动。 徐方又尝试了几次要和白真谈谈,依然每次都被岔开话题。来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来之前徐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展开。 但是这样的朝夕相伴却是他无法放手的,只能继续着这样一种微妙状态,等待着最后落地的那一刻。 白真说晚上要去看萤火虫,所以今天早早就开始做晚饭了。徐方切了一个洋葱,辣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白真要做肥牛饭。这肥牛饭在这里做起来异常简单,又是一道傻子料理——超市就有现成的调味料,倒进去就好。 不过洋葱这东西不烧到软烂让它失去原本的刺激味道的话,白真是不愿意吃的。洋葱炒到半透明,把牛肉放进了锅里,然后是料酒去腥,调味料调味。这里的肉总是很腥,白真闻着还有些腥,又倒了些料酒进去。 ……嗯?怎么好像有点酸。 白真凑近又闻了闻,一股明显的酸味扑鼻而来。 “啊!” 徐方以为白真烫到了,赶忙跑过来,“怎么了?” “我要放料酒!放成醋了!怎么办,我靠。”白真忙把电磁炉调成保温,拿出手机开始查醋放多了怎么办。 都特么怪这里都是白醋,白醋和料酒也太像了吧!这是什么反人类的设定! 最后放了点糖赖好抢救了一下,然而收效甚微,只得含泪吃了顿醋溜肥牛饭。 虽然醋溜肥牛味道有些奇怪,但徐方觉得面前埋头苦吃的白真可爱得不行。 心都仿佛被醋化软了。 ☆、第 54 章 54 坐了半个多小时公交,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这是一个小村庄,前些年村民们成立了一个萤火虫保护协会,想要恢复曾经这里萤火点点的美丽生态。 经过几年的努力,萤火虫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于是他们去年开始举办萤火虫大会,邀请当地和附近的居民前来观赏,并以此呼吁保护家乡生态。这里有一条小河流经,萤火虫就聚集在小河上游的一处支流。 两人沿着田边走,不知是青蛙还是牛蛙藏在黑暗中呱呱叫着,叫声和国内的有些迥异。一路上碰上不少同样去看萤火虫的人,大家都拿着手电筒照明。 徐方开了手机的闪光灯代替。 快走到的时候路上碰到一位小朋友,直直地站在路中央,低头盯着地上看。他的妈妈在一旁站着。 白真有些好奇道,“怎么了?” 小朋友抬头看了他一眼,奶声奶气道,“死了。” 白真吓了一跳,“什么死了?” 小朋友又低头看向地面,指了一下道,“死了。” 他妈妈有些无奈地笑笑,解释道,“有只青蛙死了。” 白真定睛一看,地上有一团看不太清模样的东西,隐约似乎确实是只小青蛙。 “好啦好啦,赶紧走了,还看不看萤火虫了?” 小朋友这才牵上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白真又看了一眼青蛙,也拉上徐方快步走了。 天色很暗,野外也没有路灯,一路摸黑走到地方,小小的一处河沟边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在这种较低的能见度中交谈着,还挺热闹。 星星点点的萤火停靠在灌木或是树木枝叶间,缓缓地眨着眼睛,或是幽幽飞在空中,轻柔地擦过水面,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身心舒缓的如豆微光。 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亲近自然,不时能听到大人们给孩子讲解的声音。 奶声奶气的兴奋欢呼也不绝于耳。一个小男孩为了追逐萤火虫撞到了徐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徐方赶忙把他扶起来,小朋友拍拍裤子,倒也没哭。 但随即家里人过来关心他的时候,他似乎又有点委屈起来,嘴一瘪有点要哭的前兆。 白真轻轻圈了一只萤火虫在手心,蹲下来伸出手,萤火虫静静地停在他手心。 “看。” 男孩看到萤火虫便忘记摔跤的事了,兴奋地哇了一声。白真把萤火虫轻轻放到他的手上。男孩兴高采烈地向他道谢。 过了一座小木桥,再往前走是一片小树林。几位萤火虫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在桥边讲解。看到他们过来,一位老爷爷向白真搭话。 聊了一会发现他原来是留学生,老爷爷很是夸赞了他一番。萤火虫的观赏范围仅到树林前,沿着小路走了一段,老爷爷又指着一支挂在木制的护栏上的小竹筒,介绍说这是福钱箱,传说这座山里有萤火虫神,想许愿的话可以祈个福。 白真摸了两枚硬币,给了徐方一枚,自己先投进竹筒许了个愿。 最近总是在许愿的徐方想,愿望真的都能实现吗?他曾经觉得只要他想要的一定都能得到,根本不需要许愿。后来发现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即使许愿也没用。 看着白真闭着眼睛许愿的侧脸,徐方现在觉得,或许许愿无甚作用,可在还未得到想要的东西前,许愿或许是人的一种美好寄托。 寄托本身是无可厚非的。如果真的萤火虫也有灵性,那么他希望面前的这个小东西能够永远随心所欲,随性而行。 当然,如果他的前路里还能有自己一席之地,就再好不过了。 拜完了萤火虫大神,两人又向更深处走去,直走到了小树林边。这边几乎没什么人了,几只落单的萤火虫轻柔地飞舞着,回头看去,远处仿佛一片静静流淌的星河。 徐方按着白真的肩膀,把人扳得面朝自己,柔声道,“我们谈谈好吗?” 黑暗中并看不清对方的脸,徐方只能描摹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白真没说话。 “小真,我很抱……” 白真搂着徐方的脖子吻了上去,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他吻得有些激烈,将徐方推到了身后的树干上,肆意地在他口中攻城掠地。 徐方的心情有些复杂。曾几何时这小东西还是个撩一下能蹦三尺高的,虽然这么热情他也很喜欢,但他总觉得这是白真的陷阱。 明知是陷阱,他却还是踩得心甘情愿。 气息不稳地分开,白真将脸埋在徐方的肩窝处,轻轻咬着他的颈侧。徐方靠在树上,白真靠在徐方身上,安静的夜里只能听到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以及对方有些粗重的喘息。 白真玩够了,将下巴垫在徐方肩上,抬手看了眼表。 “哎呀,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了。” 乡下末班车总是很早。 在成功把徐方的火撩起来之后,白真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了。 徐方很气很绝望。只得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决定等会回去好好收拾他。 白真已经走得没影了,徐方沿来路往回赶,在刚刚有青蛙尸体的地方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白真。 走近一看才发现白真在路边砸了个小坑,把那死于非命的小青蛙埋了起来。 白真填完了土,站起身来,将手上的土抹在了徐方身上。 “走吧。”白真笑了一下,甩着手走了。 “……” 刚走到站台,末班公交就来了。白真连说了几遍“好险”。 下了车还要走上一段路,乡下的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非常安静。白真和徐方聊起了最近的国际新闻。 他们可以聊很多东西,可以做许多事情,却唯独不能好好谈谈。 白真不愿意谈。 徐方想,自己大概也在逃避,因为惧怕。如果现在的状态可以永远持续,他多想溺毙于当下。那一定是顶顶幸福的。 但有些事总归要面对。无论是白真,还是自己,都是如此。 不过今晚不如再放放吧。他还有未竟的事业待完成。 白真刚把门打开,就被徐方推了进去。还未反应过来,徐方已经进门关门搂人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了。 白真被吻得节节后腿,直到绊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徐方本打算收拾收拾这越来越气人的小东西,让他哭着求饶。却在做了两次之后就吃了黄牌警告,思考再三美好的计划还是宣告流产。 后来他越想越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想要把人拉起来继续收拾,却发现白真已经睡着了。 这小东西,头发还没干呢。徐方叹了口气,开了最小档的吹风机,把白真翻了个面,慢慢帮他把头发吹干,又把自己的枕头换给他,然后躺回了自己的地铺上。 有点委屈。 ☆、第 55 章 55 前一天晚上折腾晚了,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白真几乎是饿醒的。睁了眼就开始爬起来做饭。 把米蒸上又洗漱完,从冰箱里拿了牛奶,然后把徐方踹了起来。 白真泡了点水果麦片。这玩意他刚开来时图省事天天当早饭吃,吃了俩月简直不想再看到这东西。可当初囤的货还有不少,偶尔饿急了的时候就垫垫肚子。 一碗牛奶麦片下肚,饭也快熟了。急着吃饭,他也打算做个简单的亲子盖饭,炸鸡都是现成的,几分钟就能做好。 把炸鸡放在平底锅里,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倒上调料再撒上点切好的葱花,烧上一会便好了。白真喊徐方把饭盛好端来,热乎乎的盖饭就好了。 吃过饭白真又拉徐方出了门。晚上市里有烟火大会,去趟市里挺花时间的,白真打算下午顺便去个动物园,晚上去港口看烟花。 出了地铁,在地下超市买了点饮料,然后过了马路走了一段,又转了个弯,就看到了公园大门。两人目瞪口呆。 不知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还是说和白真打一样算盘的人太多,公园门口排了非常长的队,从售票处一直排到公园正面转角,折到了侧面,还排着几十米的队伍。 几乎没在这里见过这么长队伍的白真呆若木鸡。 然而来都来了,纠结了一番他们还是排起了队。好在似乎售票效率很高,队伍前进的速度挺快,他们排了不到一小时就进去了。 什么犀牛河马长颈鹿,全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狮子老虎小黑熊,更是一个个睡得昏天黑地,只留给游客们一个拒绝的北影。 感觉看了一堆动物屁股的白真有些忧伤。 好在后来鸟类馆里的鸟儿们还算活泼,就是叫得有点吵。看了一堆不认识的鸟,里面竟然还有几只考拉,也不知是怎么个规划? 后来又到了羊驼园,白真还买了些吃的喂了几只,没成想衣摆差点被嚼烂,气得他大骂那羊驼忘恩负义。徐方笑得不行。 这动物园连着植物园,走了一部分植物园看了一堆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他们开始往回走,逛剩下的半边动物园。 两人对动植物都没什么了解,也就是看个热闹。什么水濑小浣熊之类的他俩倒还认识,后来又是蓝屁股狒狒方脸猴子大个儿小个儿猩猩的,是真的分不清这种一个品种里的不同类型,勉强还能看出猩猩狒狒猴子来,甚至还有的模棱两可鉴别不出。总之看了一串奇形怪状的灵长类,中间还有个园子里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狒狒还是猴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一只嗷嗷叫唤,吓得一众路人驻足围观,旁边挂着的几只还有吵游人吐舌头的。 白真看了几眼,感觉耳膜都要震破了,赶紧拉着徐方逃难了。 动物园差不多逛完了,从这儿到港口还有一段距离。今晚港口的这场烟火大会可以说是附近最大型的了,一定会有很多人。 正好早点过去,也省得晚点再挤不上地铁。他们到港口的时候天还没黑,但小商贩们的饮食车、游乐车什么的已经就位了,也有不少人同样早来的人在边吃边玩,好一片热闹景象。 白真一头扎进了吃喝玩乐一条街。不过他似乎有点衰,先是买了份和学校小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kebab,咬了一口不好吃就丢给徐方了,又买了杯有点太酸的柚子汁,喝了两口也给徐方了。 然后看到了一辆打着南翔小笼招牌的车,白真前一段时间还疯狂想吃中式的不甜的肉包子来着,看到这个便兴奋地冲了过去买了一个,然后失望地发现买了个假的。 这特么和便利店买的一样,是有点甜的肉包。至此白真同志已喜获三连败。再把买的这些辣鸡东西的价格换算成人民币,心就更痛了。 人生好艰难。 刚把那土耳其烤肉囊和柚子汁解决掉的徐方,又收货了一个咬了一口的甜肉包。 “……” 白真倒是还饿着,可他已经快饱了。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远处忽然响起了烟花升空的声音,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第一朵烟花就这样在夜空中绽放开来,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烟花大会正式开始。 白真刚吃完了一盒炒面,又买了两碗刨冰,给了徐方一碗,然后拉着他挤到了大桥边。 一朵又一朵或大或小,或单独或成片的,颜色形状不一的烟花不断升空,绽放,消失。白真总觉得烟花这东西美则美已,却太过短暂。 如果注定可能会消失,那么是否一开始就不看会更好? 可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会赶来看烟花。 一连串的小烟花成片绽放,绚烂多彩,令人目不暇接。周围不时传来各种惊叹声。 白真想,或许人对于美的追求是无所谓长久的,美总是转瞬即逝的,或许外在的形骸消失了,可那些留在记忆中美却是永远存在的,只要自己不忘记。 一颗钻石型的大烟花腾空绽放,银白的光停留了几秒才缓缓消失。徐方笑着转头想和白真说话,却发现人不见了。 他开始无头苍蝇似地四处寻找,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是一件惹人嫌且十分困难的事。徐方跑得一头汗,又忽然想到白真会不会已经回去了,赶忙又往回跑。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又忽然反应过来可以用手机联系。来了这之后手机基本就没再发挥过通讯功能,他都快忘记手机这个最基本的功能了。 解锁手机的一瞬徐方忽然愣了。他并不知道白真在这里的号码,而来了这里之后他们几乎朝夕相处,他也忘记要白真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徐方忽然冷静下来。 烟花一个接一个地升空,砰砰声不绝于耳,四周嘈杂而热闹。 徐方想,这大概就是落地了。意外地并没有血肉模糊的感觉。也许就像等死之前是最难熬的,真的到蹬腿闭眼了,也就那样了。 烟花开始密集地升空,炸裂,一个未完一个又起,最终连成了一片,映的整个夜空如同白昼,而后变成金色的线条纷纷垂下,好似千万颗流星缓缓陨落,绚烂非凡。 没有烟花再升起了。 ☆、第 56 章 56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渐渐散了,徐方深呼了一口气,打算随便附近随便找个酒店对付一夜,明天回国。 他跟着人潮往回走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这个港湾的夜景和国内是不同感觉的美丽繁华,不如再多看一会儿。 夜风温柔地抚过他的皮肤,带着夏夜的微热。徐方忽然觉得后背一痛,感觉被一个小石子砸到了。他以为是哪个小孩的恶作剧,一扭头却发现白真正拿着个比头还大的棉花糖站在人行道的台阶下。 徐方愣了,看着白真一步跨上人行道,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一把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徐方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地抬起,回抱住了白真,把人更紧地按向怀中,恨不能揉进骨肉。 “本来不想要你了。”白真闷声道,“但是又舍不得。” 徐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软过,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把人从怀里拉了出来,“小真,我们谈谈。” 白真却把棉花糖怼在了他脸上。其实他只是想堵徐方的嘴,可这棉花糖实在太大了,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全脸攻击,连头发也不能幸免。 “我不想听。” 徐方有些无奈地抹了把脸,“为什么?” 白真又搂住了他,把脸抵在他身上不愿意起来。 “……你先招惹我的,要负责的。” 徐方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好。但是小真,我很害怕。” “我怕将来有一天,你会恨我诱拐你。” 白真抬起头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徐方。徐方捏了捏他的耳朵,继续道,“我很抱歉开始时有些欠考虑,打乱了你的生活。如果你想要留在这里,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我们还是可以随时见面……我会等你。” 白真就知道会这样。他又想把棉花糖怼到徐方脸上了。他握着棉花糖的手紧了紧,又放松了。 算了。 “小真,听我说完。”徐方拉住推开自己要走的白真,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放手。白真挣了几下觉得好累,也作罢了。 “小真,爱有时会变成一种负担,负担久了,喜欢也可能变成厌恶。我不想自己成为你的负担,更害怕有一天你会不再喜欢我。小真,我很爱你。” 白真睁大了眼睛。 远处忽然又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巨大的烟花啪地一声炸开,绽放出夺目的光,映在白真眼底。 徐方没有转头,他看过的最美的烟花就在眼前这双眼睛里。 白真小声道,“谁喜欢你了。” 然后抬头吻了徐方。这个吻是甜的,一定是因为徐方脸上还沾着棉花糖。 可为什么心里也甜丝丝的? 这段追加的烟花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结束之后,白真拉着徐方回家。 他不明白徐方怎么如此瞻前顾后,可能因为他已经是个老东西了吧。 他也有些话想和徐方说。但是现在又只想关起门来妖精打架。 哎,妖精打架真是耽误学习还耽误各种事。 不过不要紧,反正来日方长。 Fin 后记 白真真和徐方方故事就是这样啦~ 说实话本来想写个渣攻的,但是写着写着就这样了_(:з」∠)_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作为精神寄托的故事如果再不理想一点,感觉就太苦逼啦。 这篇文是在我现实生活非常抑郁的时候开的,当然直到现在也没能非常快乐,还在等待的阶段。 后期更新很慢,非常感谢几位一直留言的姑娘。 本以为写完之后会有很多话想说,真的到了这一刻却又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如果这篇文能给一些人带来一点点开心,温暖,或是感动,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有什么感想请不要吝啬留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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