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喜欢你》作者：檀苏 文案： 【暗恋/年龄差/沙雕甜文/男主骚骚骚】 【美强惨×小可爱】 丛晚星喜欢上了自己的家庭教师。 小姑娘头一次春心萌动，满腔热情，被朋友鼓励后隐隐起了告白的心思。 挑在家教去家里的那天晚上，朋友帮她写了一封满心蜜意的情书，却被她哥错塞给邻居许千燃。 阳台上，男人双手倚着护栏，身形颀秀，容颜清隽。缭绕的雾气里，一双瑞凤眼多情又轻佻，似是画中仙。 许千燃轻捻着手中的粉红色信纸，抬眸望来，笑得慵懒恣意，“喜欢哥哥啊？” 【世间昏暗，唯你是最耀眼的光】 *男主是邻居不是家教。 *女主对家教只是错把仰慕认成了喜欢，和家教没有感情线。 *本文又名#我哥是个神助攻##我妹喜欢上了邻居我想尽办法棒打鸳鸯为什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一句话简介：喜欢上邻居哥哥。 立意：世间昏暗，唯你是最耀眼的光。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丛晚星，许千燃 ┃ 配角：丛思迢，曹师灵，齐放，宋端 ┃ 其它： 第1章 情书 “喜欢我啊？” 悄悄喜欢你 文/檀苏 * 盛夏还未到，高温就已经笼罩上临滨这座城市。 临滨一中校园里，门口两旁的梧桐树排列得整整齐齐，微风吹过，树叶轻晃，斑驳在地面的光点也随之舞动。 丛晚星坐在位置上，单手托腮，凝视外面摇晃的树叶。 讲台上的老师把最后一张准考证发下来，开始叮嘱中考的相关事宜。 收回视线，落在桌面上的矩形卡片上，一张白纸蓦地从旁边遮住了她的准考证。 上面有一句话： 「我哥说他要去外地实习，未来打算去海城发展。」 丛晚星眼睫微颤，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拿起笔的手悬在空中，她抿抿唇，还是在纸上写道： 「你爸妈什么意见呢？」 「我爸妈说男孩是应该出去闯一闯，所以下个月放假他就动身了」 丛晚星垂着头，耳侧的发丝落下来，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写：「那先祝你哥哥好运」 坐在身旁的曹师灵有些着急，一把抢过纸条，因写得太过用力，末尾的那个问号还刮破了白纸。 「那你不给我哥告白了？」 纸上的黑字甫一闯进眼中，丛晚星便感觉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咚咚咚”地在耳边回响。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声若蚊蚋：“宋端哥比我大6岁呢，他不会答应的。” 说到后面那句话，下课铃声恰巧响起，教室里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呼，或许是结束初中生涯的感慨，又或许是迎接暑假的激动。 在人声鼎沸的班房里，俩女孩儿聊的话题却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曹师灵没听见丛晚星后半句话，“大6岁而已！男生年纪大才会照顾人，而且我哥很抢手的，等他有了女朋友你哭都来不及。” “可、可是……” “没有可是！”曹师灵斩钉截铁打断，“我就知道你下不了决心，所以情书我都帮忙写好了。今天正好我哥找你继父有事，到时候你回家就把情书塞给他。” “这……我又不确定宋端哥喜不喜欢我。” “害，有什么关系，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日后不会因为自己没有争取而后悔吗？”曹师灵一掌拍上丛晚星的肩膀，口气十分老成，“我们做不到事事完美，所以才要勇于尝试，不留遗憾。” 丛晚星张了张嘴。 仔细一想，还真他妈有些道理？ 可若真的给宋端告白…… 她还是在犹豫。 宋端是曹师灵亲哥，丛晚星父母离婚前，两家人住在一个小区，她和曹师灵自幼一起长大，两人小时候就是宋端的跟屁虫。 宋端成绩优异，在临滨科大就读。丛晚星上初三后理科不好，宋端便给她补习，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青梅竹马的哥哥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厉害点。 这种钦佩日渐浓烈，到最后，演变成一见到宋端就小鹿乱撞。 然后曹师灵说，这是因为她恋爱了。 丛晚星吓了一跳，矢口否认自己喜欢宋端，但被曹师灵一套“觉得他很厉害吧”“想见他吧”“想到他就心跳吧”理论攻击到哑口无言。 如果符合这些条件就是喜欢，那便是了吧？ 少女情怀诞生时总是小心翼翼，甚至没期待会有什么结果。 她深知这六年的年纪差迟早会让心里的那头小鹿撞死。 可没想到——会撞死得如此之快。 曹师灵看她还愣在原地两眼发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这情书你拿着，我今天要大扫除，你等我一下。” “还、还是算了吧，”丛晚星把情书推回去，“我先去买点文具，你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诶你拿着！”曹师灵又把情书给她。 两人推搡一会，丛晚星还是没接，曹师灵便趁她背上书包的瞬间，把情书塞进了书包侧面的小袋儿里。 丛晚星出了校门，买完文具没等到曹师灵出来，绕到学校下面的小巷子里去买可丽饼。 这家可丽饼是临滨一中的招牌，地理位置虽偏，生意却很红火。 她买文具花了不少时间，避过了放学后的人潮高峰，巷子里都没见几个人。 刚拐过巷子的小道，丛晚星看见一群人堵在前方，等走近些，她方才注意到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正围着一个女同学。 那女孩儿眼睛红红，脸上还沾着泪水，颤抖着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递了出去。 丛晚星心口一紧，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垂下眼帘，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掉头就走。 后面却有一道力拽住了她的书包。 “站住。”一个戴着硕大耳钉的男生走到她身边，笑得一脸邪气，“妹妹，别走啊，有缘碰见了，要不要给哥哥一点钱花花？” 下意识拽住垂在身侧的书包带，丛晚星只觉得心跳不断加快，一股惧怕感密密麻麻地包裹住她的整颗心脏。 眼前的人比她高了很多，视线中能看到对方上扬的嘴角，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在这愣神的功夫，耳钉男双手抱胸，流里流气地说：“我们也不会让你白拿，给我一点钱花，这条街哥哥罩你，你也不亏啊！” 丛晚星紧紧拽着书包带，又怕又气，不过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慢慢地把手伸进了兜里。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你们围在这干什么？” 她瞪大了眼，像是一瞬间抓到了希望。 结果，下一秒，耳钉男又把她踢回绝望的漩涡：“四条哥，你来啦，我们这不是找钱给你花吗。” 其他小混混附和：“是呀是呀。” 还以为是救兵，结果来个混混头子。 被叫做四条哥的人冷笑：“呵？给我花？” 原本打算躺平给钱的丛晚星一愣，觉得这声线有些熟悉。 缓缓扭过头来，她看到站在这群人中间的四条哥。 他不算很高，但身形落拓，一身黑色工装看起来又酷又痞，那张脸生得俊俏，在这一群歪瓜裂枣中更是鹤立鸡群。 丛晚星对上那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顿时屏住了呼吸。 少年看到她的瞬间也跟着愣住了。 旁人没察觉两人之间霎时蔓延开的诡异气氛，耳钉男过来搭着四条哥的肩，“哥，咱们拿到的钱肯定先孝敬你。” 四条哥一个眼刀扫过去，随即听到女孩软糯的声线：“你……没钱花了？” 耳钉男很讨厌丛晚星插话，凶道：“不废话？有钱还找你们要钱。” 丛晚星小幅度的颤抖一下，显然是被惊着了。 可谁知，这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是毫无惧色地扫了他们一眼，看着四条哥，用最怂的语气和表情说出最挑衅的话：“没钱……没钱叫爸爸给你呀。” * 折回校门口时，丛晚星兜中的手机在疯狂响起短信提示音。 她蹲在旁边的树荫下，树叶遮去部分阳光，似乎还抵挡了一些热量。 点进短信页面，丛思迢发来的消息从前至后显现在屏幕上—— 「小鬼，你很拽啊，让谁叫你爸爸呢？」 「你知道吗，为了让你走，我的脸都丢尽了，所以你给我把今天的事全部烂在肚子里，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算了，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给爸告状。」 「丛晚星你回我一下，帮我保密好不好？」 “晚晚——”远远而来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看到曹师灵过来，丛晚星缓缓站起身，手机同时发出“嘀”的提示音。 丛思迢又来了新短信： 「晚晚，只要你不告诉爸爸，哥哥给你买糖吃。」 买糖？哄三岁小孩呢！ 她轻呵一声，回：「略略略」 关掉手机屏幕，丛晚星向朝她走来的曹师灵伸出手，两人一起并肩离开。 丛晚星带曹师灵去了家里，不过到时并未见她继父和宋端。客厅除了沙发上放着一个陌生的电脑包以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顺手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她拿了两瓶饮料拉着曹师灵去了卧室。 两人前脚进屋，丛思迢后脚开了大门进来。 他虽在父母离婚后跟了爸爸一起生活，但由于父母是和平分手，两个家庭的关系很是融洽，这边的钥匙母亲都给了他一把。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歇了两口气，丛思迢琢磨着一会怎么和那个讨厌的小鬼头商量保密的事。 要是父母知道他在学校里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听话，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心里想着，她的目光向旁边一瞥，冷不丁看到丛晚星书包侧夹着的粉色信封。 露出一截的信封上画着一箭穿心的图案，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想吃烤鸡心。 不对…… 他甩甩脑袋。 莫非这玩意儿是情书？ 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给他妹妹送情书？ 伸出去的手刚到包旁，丛思迢顿了顿。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的情书被那小鬼偷看了他肯定也不高兴。 可是…… 那臭小鬼不是知道他的秘密了吗？作为哥哥……他清除一下妹妹身边有非分之想的异性也是可以的……吧？ 在心里找到解释的理由，丛思迢一咬牙，把情书抽了出来。 抽出里头的信纸，还没来得急看，却听到：“你怎么来我家了？” 丛思迢被吓得一抖，迅速把东西塞进了旁边的电脑包里。 丛晚星没察觉他的不对劲，边打量他边走上前。 偷看情书差点被当事人抓包，丛思迢内心慌得一比。 装腔作势地咳嗽两声以掩盖内心的慌乱，他站起身说：“来、来看看妈呗。” 丛晚星看傻子似的皱起眉头，“妈妈出差了你不知道？” “呃……”丛思迢干脆不装了，“哎晚晚，你就帮哥保个密，反正你也不亏什么。” 丛晚星敛目，“我又没说我要告状。” 本以为还要再继续软磨硬泡一番，她突然答应反倒让丛思迢愣了。 缓了两秒，安心的情绪蔓延，丛思迢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好晚晚，哥哥就知道你最好！”说着，他忙去掏兜里的东西，可没摸出什么，便对丛晚星笑笑，“你等一下啊，我去给你买糖。” “我——”不吃。 剩下两个字还在口中，丛思迢就擦过她的肩膀朝大门离开。 “嘭”的关门声后，屋内重归平静。 丛晚星摇了摇头。 她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拎起书包往卧室走。 进屋用脚把门关上，曹师灵走过来帮她接过书包，问：“你真的不给我哥告白？” 关于自己感情上的事，小姑娘始终难以启齿，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答案，曹师灵就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哎呀晚晚！你要学会抓住机会啊，你想想，到时候我哥去外面上班遇到一堆妖艳贱货，那你怎么办？” 丛晚星弱弱：“那……那就不办了嘛。” “哎，反正情书我已经给你了，你好好想想吧。” “给我了？”丛晚星眨了眨眼，“什么时候？” “哦，我塞你了。” 曹师灵把丛晚星的书包翻过来，去掏侧面的小口袋，“就这里面——咦，怎么不见了？” 两人均是一愣，丛晚星赶紧把蛋糕放下，和曹师灵一起找那封不翼而飞的情书。 将两侧的口袋都摸了摸，又把书本全部拿出来寻找一通，都没有情书的影子。 丛晚星：“你真的给我了？” “对啊，是不是弄掉了？”曹师灵回忆着她塞情书的情况，当时她为了不让丛晚星发觉塞得不是很深，弄掉不是没可能的。 “你再想想，到底有没有给我！”丛晚星有些着急，要是情书到了其他人那里，她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两个人又再一次检查了书包和书本中，隐约听到外面大门开关。 丛晚星突然愣住，想起丛思迢刚才的动作。 莫非……他塞到电脑包里的是那封情书？！ 和曹师灵说了这件事，俩姑娘商量一下，一同走出卧室去找丛思迢问个明白。 听刚才的关门声，应当是有人进来了，但客厅依旧冷冷清清，没见人影。 丛晚星喊：“丛思迢。”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和曹师灵分头去其他房间去找，丛晚星一扭头，看到阳台前被吹起来的窗帘。 她顿了顿，步伐就那么停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她探着脑袋往阳台走去。 被吹起来的窗帘鼓起一个圆包，遮住了阳台上的景象。 那一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人影。 心口霎时收紧，迈动的脚步也带上一丝犹豫，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哥？” 傍晚的风携着她的声音一起离开，待窗帘落下，露出阳台上的景象。 那里有一个倚着护栏抽烟的男人。 陌生人的出现让丛晚星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捏起衣角，唇瓣轻启：“你……” 对方恰好抬起头，看到他面容的那一瞬间，丛晚星剩下的话悉数卡在了喉咙里。 阳台上那人懒懒散散地倚着护栏，身穿灰色V领上衣加黑裤，精致的锁骨裸露在外，与流利的颈线相连。 英俊清隽的面容神色平淡，因背着阳光，脸部的阴影显得他轮廓分明，看似多情的瑞凤眼微垂，夕阳笼罩下，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和性感。 指间的香烟露出明明灭灭的猩红小点，烟雾缭绕。 许千燃另一只手肘撑在护栏上，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张被风吹动的信纸。 轻轻掀起眼帘，他勾起唇角，眼里带了几分淡漠的笑意，“妹妹，喜欢哥哥啊？” 第2章 秘密 “小朋友，怎么偷听呢？”…… 恍若一盆凉水浇头，丛晚星霎时就清醒了。 他是谁？ 怎么会在她家？ 手里是她的情书吗？ 倒吸一口气，丛晚星警惕地望向前方，目光在男人的脸上和指间逡巡。 晚风猎猎，他夹着的纸张随风舞动，险些要飞出去。 而那张出众到过目不忘的俊颜并未唤起任何记忆，丛晚星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许千燃垂下手臂，堆积在烟头上的烟蒂陡然落下，散成灰融在风中。 走上前两步，看清了丛晚星人，他神色一顿，有些意外只是个小姑娘，“你……是姜老师的女儿？” 丛晚星的继父姜潮，是国内顶尖学府之一临滨大学的教授，对方既然称呼姜潮为姜老师，应是变相表明身份。 可丛晚星没有收起对陌生人的警戒，“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我家？” 小姑娘满脸戒备，莹润白皙的小脸上还隐藏几分不易察觉的恐惧。 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在家里，的确挺让人害怕的。为了让她宽心，许千燃自我介绍：“妹妹你好，我叫许千燃，是姜老师的学生。” 他的语调慵懒入骨，声线有着与生俱来的轻佻，即便是正经地介绍自己，仍然不掩那几分懒散。 丛晚星才微微松了口气，便见对方抬起手，夹着一张粉红色信纸。 “这是你的吗，唔……丛晚星？” 情书！ 她的大脑一懵，身体却比思想反应得快，上前一把将纸张夺过，“还给我！” 对方并未躲闪，她轻而易举地把情书抢回，过程中偶然瞥见了最底下那端的“我喜欢你”和落款丛晚星三字。 巨大的耻辱感迅速在内心膨胀。 秘密被窥探的羞愤瞬间泛滥，她咬着牙，小脸被气得通红，颤着声音道：“你……你看了？” 许千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封莫名出现在包里的情书。 他无奈轻笑，“妹妹，勇敢点，好好去享受青春。” “你看了……”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思绪被少女心事泄露的打击缠绕，丛晚星只知道她藏了这么久，只有她和曹师灵知道的秘密被一个陌生人探去了。 万千情绪交织，数不清的羞赧愤恨支配了她，嗓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泪水紧接便掉了下来。 许千燃“嘶”了一声，心道不妙。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姜潮、宋端和丛思迢三人先后进屋，亲人的出现给丛晚星的委屈加了一把火，下一秒，她放声哭了出来。 在场的几人均是一愣，姜潮放了东西走过来，疑惑地打量这两人：“怎么了这是？” 丛晚星揩掉脸上的泪水，指向许千燃，“他……” 唇间刚漏出一个音节，她蓦地顿住，如果说了实话，那岂不是大家都知道情书的事了？ 可她现在该说什么？ 正犯着难，许千燃却开口道：“不小心把她吓哭了。” 语毕，他看过来，不再是一副懒散轻佻的模样，神情和语气中都多了些诚挚：“抱歉啊，妹妹。” 对方台阶都递到了脚边，丛晚星没有不下的道理。 抽泣着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她快速环视周围一圈，目光在宋端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会，连忙转过头来去擦眼睛。 在宋端面前还哭成这样，真是太丢人！ 这事以许千燃道歉做结，谁也没去深究丛晚星怎么被吓哭。 曹师灵过来后，丛晚星拉着她进了卧室。 看到闺蜜的眼睛红红，曹师灵问：“你怎么了？” 丛晚星把刚才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就听对方大声重复：“他偷看你情——” 连忙捂住她的嘴，丛晚星“吁”道：“你小声一点！” “唔唔唔——”曹师灵疯狂点头，待嘴巴回归自由后，压低声线，“偷看你情书就算了还说你喜欢他，他很帅吗哪来这么大脸？！” 丛晚星违心点头：“就是就是！” 有好姐妹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自然放开了吐槽，口上发泄完毕，小姑娘们出去吃饭，刚一落座，曹师灵扯了扯她的袖口，忽地凑过来，“晚晚，我收回刚才的一句话。” “嗯？” “这个哥哥……是真的很帅。” 丛晚星：“……” 她在心里头腹诽了一句曹师灵见色忘友。 有今天的“情书事件”，在众人离开之前丛晚星都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有件事一直梗在心间，像一根刺，摸不到，又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送着好友走到楼梯口，丛晚星给宋家兄妹挥手再见。宋端说了句鼓励她中考加油的话，丛晚星颔首应是，垂着脑袋偷偷去看宋端离开的背影。 几人前后排列走下楼，许千燃落在最后一位，笔挺的背影占据了大部分视线，身姿颀秀，单薄的上衣勾勒出一双漂亮的蝴蝶骨曲线，等他走到楼梯之间的缓台上时，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有了碰撞。 走廊上的灯光比较暗，从上面投下来，显得他的五官轮廓更为分明。半遮住眼眸的瑞凤眼带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在他勾起唇角时还多了些轻佻感。 丛晚星感觉到心口忽然狠狠跳动了一下，清楚地感受到心头的那根刺。 被许千燃知道她喜欢宋端这一事实，果然无法忽略。 这本是藏于少女心间的甜蜜心事，阴差阳错被人拆穿，她没法泰然自若。 犹豫两秒，丛晚星去换了一双凉鞋，对姜潮说：“爸，我还有件急事忘记给曹师灵说了，先下去一趟啊。” 语毕，她小跑追赶，在许千燃要走出大楼时及时赶上。 快步走上前，丛晚星抬手扯了一下许千燃的衣角。男人侧头望来，她垂下眼眸，有些别扭：“我有话跟你说。” 大概是猜到她要说的内容，许千燃确认前面几人没有察觉，和丛晚星一起退回到了楼梯间里。 四周无人，再面对他丛晚星好像也多了点底气。 再怎么说，今天是他偷看自己的情书在先，论理上，她是占优的。 记着被许千燃偷看情书的仇，丛晚星扬起下巴，生硬的语气里带着命令：“喂，情书的事，你不准给任何人说！” 许千燃要被这下丫头给气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求人用这种态度的。 要不是电脑包里突然被塞了封情书，他哪里有兴趣探索小姑娘的少女心事。 两只手环在胸前，许千燃顺势靠在旁边的墙上，“妹妹，放心好了，哥哥对小鬼头的秘密都不感兴趣。” 听着他吊儿郎当的语气，丛晚星恨得咬了咬牙。 要是她个头再高些，绝对要跳起来一拳打在那张帅脸上！ * 一晃眼便到了中考。 考试这几日，天像是被捅了一个大窟窿，暴雨小雨不断交替，直到最后一门英语考完，这雨才停歇。 丛晚星走出考场，直接回了阜桦新苑。 母亲董云打电话来询问她考试情况，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考上恒光中学。 挂断通话，她听见外面走廊重物掉地的声响，还伴随着玻璃破碎的杂音。 好奇地开门出去看情况，就见几个男男女女搬着东西进了隔壁屋。 这栋楼的楼房设置和一般小区里无异，中间楼梯电梯，左右两侧分别有四套房，丛晚星家隔壁那户人搬走了几年，现在突然有人住进来，倒叫她有些诧异。 丛晚星忍不住去隔壁门口探脑袋望了望，走过来一个衣着性感的女孩子问她是不是找人。 难为情地笑了笑，她打算要溜，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线：“妹妹，放学了？” 丛晚星一抖，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这道男声没有低音炮那样重，比清润的少年音多了种莫名的缱绻之意。 一下唤醒了她几天前的记忆。 慢慢回过头，许千燃清隽的脸孔映入眼帘，丛晚星顿时黑了脸。 许千燃身边的微胖青年惊奇道：“燃宝，这你妹啊？” 淡淡睨了他一眼，许千燃用眼神传达了“你傻啊”三个字，“这是姜老师的女儿，住咱们隔壁。” 丛晚星脚步一晃，反复回忆着许千燃刚才说的。 住、咱们、隔壁。 难不成这里搬进来的是许千燃？ 他成她的邻居了？？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 旁人自然不知她的想法，刚才那个性感女孩道：“千燃，既然是你老师的女儿，那请进来坐坐吧。” 这话说得，倒是有些女主人的味道。 许千燃笑笑：“行，我收拾东西，你们招待。” 女生对许千燃眨了眨眼：“交给我吧。” 不过丛晚星哪敢进去，一看到许千燃，她满脑子都是情书被偷看以及被他嘲讽自己小鬼的事。 借口有事先回了家，丛晚星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冰RIO，一脸的生无可恋。 为什么是他，是那个讨厌的许千燃搬进隔壁？偏生他还知道自己喜欢宋端，丛晚星越想越烦，前几日因为中考搁下的烦恼又一起涌上，搅得她心烦意乱。 喝完一瓶鸡尾酒，最后她决定坦然面对。 不就是被人知道了秘密吗，不就是被嘲讽是小鬼吗，那许千燃还能再做什么不成？ 为自己打了一番气，丛晚星草草吃过晚饭，把家里收拾一下，提了垃圾出去。 到楼道里把垃圾扔进桶中，她转身时忽地听到下方传来两道哭泣声，还有女孩子的哭腔：“许、许千燃，你说话啊。” 丛晚星没有偷听别人对话的习惯，不过那三个字却成功让她停下脚步。 便又继续听见：“我、我知道阿鸢喜欢你，阿鸢是我朋友，我只是想和她公平竞争。” 丛晚星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八点档三角恋狗血剧？ 按捺不住好奇心，丛晚星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下了几层楼梯，扶着栏杆探出头，看见了站在缓台上的许千燃。 他面对丛晚星的方向而立，但因为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站他面前的女孩子一直在边哭边说，大致内容是希望许千燃不要因为她的朋友而拒绝她。 听得丛晚星只想感叹： 贵圈真乱。 想起那个抛媚眼的性感姐姐，又看看现在的这个告白的女孩子，丛晚星觉得许千燃那张脸还挺招蜂引蝶的。 她在这叹了口气，下面已经在商量今天告白的事保密。 说完，许千燃抬起了头，站在楼梯上的丛晚星一惊，连忙收回身子，赶紧跑上了楼梯。 走出楼道，她靠在墙上抚了抚心口。 刚才她应该没有被许千燃看到吧？不过看到又怎么样，谁叫他们在楼道里说话的。 这样想着，丛晚星放心了些。 又吁了两口气，她正要回家，楼梯口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男人俊俏的脸孔也随之映入了眼帘。 丛晚星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了墙壁，发出了极小声的闷响。 许千燃垂着眼帘，单手撑着墙壁，微微俯身，一双凤眼天生的勾人。 “小朋友，怎么偷听呢？” 心脏狠狠跳动两下，女孩莹润的面颊上迅速泛起红晕，做出“我”字的口型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往旁边撤了一步，抬头挺胸地看着许千燃，掷地有声道：“你放心好了，我对老男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许千燃：“……” 第3章 游玩 “再过八年我就和你一样大了！”…… 顺手带上门，丛晚星小跑回屋，把叫上的拖鞋踢掉，跳上沙发大吼一声：“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到刚才许千燃那无语凝噎的表情，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愉悦，忍不住叉着腰大笑了两声。 姜潮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闺女在沙发上叉腰露出中二笑的场景。 他出声喊了丛晚星一声，小姑娘的笑戛然而止，屋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父女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丛晚星双颊泛红，垂着脑袋从沙发上下去。 姜潮走进客厅，看到的是丛晚星正以一副乖巧.jpg的姿势坐在那里，他忍住笑意：“什么事这么开心？” “啊啊啊啊啊！爸爸你把刚才的事情全部忘掉啦！”丛晚星羞得要死，捂着脸大喊。 姜潮哈哈大笑两声，不再逗她，“行，那你要不要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吃饭。” 捂在脸上的手往下滑了滑，丛晚星分开手指，在中指和食指间露出眼睛，轻声问：“吃什么呀？” “许千燃他们今天刚搬过来，说请我吃饭，让我叫上你一起。” 听到是许千燃，她便没兴趣了。 给姜潮说她已经用过晚饭，丛晚星拿了一颗苹果打算回卧室，姜潮忽然叫住她：“晚晚，这几天记得随时打扫一下家里，宋端有可能随时会来家里，别弄得乱糟糟的。” 丛晚星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宋端哥要来我们家吗？为什么呀？” 自从父母离婚她跟了妈妈后，和宋端的来往多半是因为学业，大多数情况是她去曹师灵家，少数时候宋端会亲自上门家教。 现如今，丛晚星不用功课辅导，她想不出宋端来的理由。 姜潮解释：“宋端参加了大创想拿奖，这段时间应该都会过来找许千燃给他指导。” “许千燃？”想到他那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丛晚星小声嘀咕，“他能指导些什么啊。” 姜潮听到她的私语，又耐心说：“他第一次参加大创就得了全国一等奖，这方面东西了解得多，而且宋端和他一个专业，跟着许千燃收获会不少。” 宋端自小成绩优异，大大小小的奖拿到手软，绝对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丛晚星对他还有一层少女朦胧情绪的滤镜，不过在姜潮口中，怎么他还要比那个许千燃差上一截似的。 她有些不爽，“那许千燃现在在做什么呀？” 姜潮一怔，兴许是想到什么事，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没有下文。 半遮半掩的说法吊起了丛晚星的兴趣，她又不想表现得在乎许千燃的事，默默回了屋里。 咬下一口苹果，丛晚星想了想，打开电脑进入临滨大学的贴吧。 找到搜索框，她往里输许千燃的名字。 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晚星只能多试几回，待她打出“许千燃”三个字按下回车时，顿时傻了眼。 光是主题帖就足足有好几十页！ 要知道，在临滨一中，校花校草都没这待遇呢。 丛晚星滚动鼠标，快速浏览每个帖子的标题。 其中不是在问许千燃有没有女朋友，就是在说许千燃是不是新交了女友，夸张点的还有“许千燃大佬保佑我过期末考”的字眼。 “嘁，”丛晚星关掉页面，脸上带着不屑，“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到处勾搭女孩子！” * 中考结束，一连几天的阴雨也被晴天替代。 临滨的天气恢复到六月本来的模样。 天空仿佛一块碧色玉佩，视野之中没见一点白云，微风和煦，十分舒适。 丛晚星站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块，四周充斥着嘈杂的尖叫和话语声，吵得人有些脑仁生疼。 看到售票处走过来的帅气男人，她脚下一用力，石块便向前面飞了出去。 落地时，正好滚到他脚边。 许千燃晃了晃手里的票，对她说：“走吧。” 跟上许千燃的步伐，丛晚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姜潮是个大骗子。 在中考之前，姜潮答应考完带她来欢乐谷玩，这时间已经定好了，姜潮却临时有个研讨会，叫许千燃代他来陪丛晚星。 丛晚星本不愿意，但由于她要给董云买生日礼物，又实在想来玩，别扭地应了姜潮的提议。 正乘周六，又是个大晴天，欢乐谷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周围多是带孩子来玩的家长，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在场内跑来跑去，护着丛晚星不被人撞到，进了游乐场，许千燃问：“要玩什么？” 丛晚星蹙眉，“你要和我一起玩？” “当然了，不然把你弄丢了我回去怎么给姜老师交代，小朋友。” 大抵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不愿意被大人小看，丛晚星很抵触这个称呼。 “别叫我小朋友，我又不是小孩子。” 男人敛眸，故作诧异地用手比划丛晚星的身高，“你今年几岁了？小朋友。” 接到小姑娘甩来的眼刀，许千燃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笑，见好就收，“好好，不叫小朋友，那现在可以去玩了吗？” 等他改了口，丛晚星才说去玩。 许千燃还以为这小姑娘会选择旋转木马碰碰车这种比较温和的项目。可谁知，她一来就去跳楼机的地方排队，然后是海盗船，接着又去过山车，最终从大摆锤上下来时，许千燃率先顶不住了。 坐在椅子上灌了两口水，脚下那种失重的飘忽感还没消失，胃里和心里都在不断翻滚，有一种疯狂转圈之后的恶心感。 反观丛晚星，正抱着一瓶AD钙奶喝得开心，面颊微红，没有一点不适的模样。 她一口气把钙奶喝完，抬手一扔，瓶子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后稳稳落到垃圾桶里，转过身道：“你休息好了吗？我要去玩激流勇进。” 若是平时，许千燃还是很乐意去玩这个项目，但现在只要一想到冲刺时悬在空中的滋味，他就浑身发毛，仿佛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十岁。 他往后一靠，只手横放在长椅背上，长长吁了口气：“妹妹，和你打个商量行吗？” “什么？” 许千燃：“咱们要不要玩个温柔点的？” 丛晚星眨了眨眼，“激流勇进不温柔吗？”想着，她又补充，“我又不是小朋友，已经过了玩旋转木马的年纪。” 还着记这茬呢。 许千燃失笑，“不玩旋转木马，咱们去玩那个。” 说着，他指向前方。 丛晚星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处同样排着一条长队。在一间巨大门面外，放着一张身上沾满血的护士的海报，海报下方有一排狰狞恐怖的文字：藤井病院欢迎您。 丛晚星抽了抽嘴角，“这，温柔？” 许千燃挑眉：“不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脱口反驳，可话说出后又后悔了。 那可是鬼屋啊！临滨最出名的鬼屋啊！ 丛晚星平生最怕的两个东西：鬼和黑。 况且还是和许千燃一起，万一进去他吓自己怎么办？ 她显然不相信许千燃的节操。 可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她深吸两口气，平视前面，语气中似乎有那么点视死如归：“走吧。” 看她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许千燃憋着笑，觉得这丫头还挺有趣。 不过玩笑点到即止，人真害怕他也不会逼着对方去玩，“如果不感兴趣那就不去了，看看其他的吧。” 丛晚星斜他一眼，“磨磨唧唧的，你害怕吗？” 行，到头来害怕的反倒成他了。 于是乎，两人起身去排队，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递上来两份协议。 藤井病院的鬼屋做得逼真，NPC都由真人扮演，顾客在逃脱的过程中对NPC造成伤害需要赔偿。 做好准备工作，员工把大门开启，丛晚星跟许千燃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合上，黑暗便迅速笼罩了整个视野，外头的光亮透不进一点，阴森幽绿的光指引着前路，仿佛在呼唤他们。 丛晚星深吸一口气，“你不能吓我啊。” “不吓你，走吧。”许千燃在前头领路，幽闭安静的环境中，五官的感知好像都被无限放大，后头时而响起的呼吸声仿佛是在告诉他有多紧张。 斜睨了一眼身后，许千燃说：“妹妹，要是怕就拽着我的衣服。” 她抬了抬下巴，“我、我才不怕呢！” “那行。” 两人继续保持一前一后的位置前进，左右两边都是类病房的场景，门上沾着血，病床歪歪斜斜地挡住前去的路，说不出的诡异。 丛晚星走在后头，总感觉有凉风吹过，她忍不住往后扭头，一见寂静漆黑的走廊，更感觉凉飕飕的，便叫住许千燃，“你走后面吧。” 许千燃侧身让她，小姑娘才往前走了两步，身躯忽的一颤，停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许千燃问着，前头的小姑娘就转过头来，小脸煞白，即将要哭的样子，“我、我的脚……” 循声望去，一只手正迅速从丛晚星脚边抽回。 正在许千燃低头的那一刻，一个脑袋从他的肩膀后探出来，凌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隐约露出煞白的面庞。 丛晚星定睛一看，一只眼睛还是掉出来的。 大脑里一根弦忽然崩断，滔天的恐惧冲破天灵感，下一秒，她放声哭了出来：“我不玩了啊！！” 封闭的空间中，女生的声音又尖又细，对耳膜属实是一种巨大冲击。 小姑娘低着脑袋抹眼泪，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似伤心极了。 许千燃摇摇头，按了先前员工给他的对讲机，结束此次逃脱。 从鬼屋里出来丛晚星还在抽泣，苍白的脸上沾满泪痕，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魂不守舍地往前走。 知晓她肯定被吓着了，许千燃叹了口气。 刚才就不应该由着她瞎逞强，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半是不愿意服输的。 拍了一下丛晚星的脑袋，许千燃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她有气无力地应：“哦。” 结果等许千燃买完吃的回来，这周围哪还有丛晚星的影子。 另一边，等丛晚星好不容易抚平了情绪，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这是……”哪啊？ 后面两个字在扭头的瞬间停在口中，她快速环顾一圈四周。 许千燃人呢？？ 说好的怕弄丢她不好给姜潮交待，这才多久人就不见了？ 丛晚星好气。 来个欢乐谷，被爸爸扔去让讨厌的人带她，又去鬼屋被吓哭一通，现在直接把她人搞丢了。 鼻子一酸，刚止住的泪水又盈在了眼眶中。 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正在这时，游乐园里放着欢快音乐的喇叭骤然停下，一道柔和的女音从里面传来：“丛晚星小朋友，丛晚星小朋友，你哥哥在服务台等你，请你听到广播后到服务台找你哥哥。” “丛晚星小朋友，丛晚星小朋友……” 不知道这声广播有什么魔力，丛晚星的泪水一下就回去了。 非但如此，她还想改名。 * 到达欢乐谷服务台附近，丛晚星远远看见坐在伞下乘凉的许千燃。 他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托腮，注意到丛晚星后举起扇子朝她挥了挥，“妹妹，这儿。” 丛晚星黑着一张脸走过去，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神色十分严肃，“我已经15岁，马上就上高中了，不准再叫我小朋友！” “我今年23，你才15，比你长八年呢。” “再过八年我就和你一样大了！” “……” 短暂的沉默后，许千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经他一笑，丛晚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么弱智，而她向来脸皮薄，许千燃这反应简直就是在对她严刑拷打。 一张小脸迅速涨得通红，丛晚星咬着嘴唇瞪许千燃，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渐收笑意，并把桌子上那份烤冷面推了过去，“趁着没冷，赶紧吃吧。” “不要。” 许千燃看看手表，“还可以再玩一会儿，不怕待会饿了没力气玩？” 她这才垂下目光去看面前的烤冷面。 不看还好，一看发现自己还真有些饿了。 兴许是买了有一段时间，烤冷面已经不如刚做好时那样新鲜，淡淡的香气从碗中飘上来，丛晚星内心有些挣扎。 今天她在许千燃面前已经很丢脸了，现在又要延续打脸吗？ 纠结着，余光瞥见身影晃动，许千燃站起身问她：“要喝什么？” 丛晚星垂着头，小声说：“AD钙。” 许千燃扇着团扇离开，买完AD钙去吸烟区抽了两根烟，再回来时丛晚星已经吃完了烤冷面。 他替丛晚星撕开钙奶，插上吸管递过去。 迟疑一下，丛晚星双手接过，“谢谢。” 刚含上吸管，便有两个女孩子走过来，其中一个被推着，双颊绯红，低垂着头，十分害羞的模样。 她走到许千燃身边，用着极小的声音问：“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丛晚星闻声瞅了那个妹子一眼，不禁叹了口气。 这许千燃，还真是受欢迎，往这一站都能被搭讪。 忽然间，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她快速把一瓶钙奶喝完，抬起脑袋，“千燃哥，我还要喝。” 头一次被她这么礼貌的称呼，许千燃稍稍一愣，却没有多想，又递了一瓶钙奶过去。 旁边搭讪的女生注意到丛晚星，嘴唇翕动几次，才勉强挤出一句话：“这、这是你妹妹吗？长得真可爱啊。” 对她笑了笑，丛晚星看向许千燃，语气颇为严肃：“千燃哥，出门前我哥说让我看好你，要是有人来搭讪你敢答应的话，今晚就别回家了。” 许千燃：“……” 搭讪妹子：“……” 递钙奶的手还悬在半空，许千燃眯了眯眼，那小姑娘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起身接过钙奶坐回位置上，还自顾自地摇头嘀咕：“哎，也不知道我哥怎么想的，居然敢放你出来招蜂引蝶，他也太自信了！” 那一瞬间，许千燃似乎感觉到，俩女孩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第4章 被骗 “我、我帮你挡桃花呢。”…… 谁也没有想到，前来搭讪的人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劝退。 那两人走远，许千燃侧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搭着桌子，好笑地看着丛晚星：“妹妹，你什么意思？” 毕竟是故意乱说话，丛晚星眼神乱晃，张口瞎扯：“我、我帮你挡桃花呢。” “那你挡桃花的方式还挺特别啊。” 许千燃语气淡淡，听不出他的喜怒，这反而更容易让人感觉到不安。 丛晚星有些怂了，死死地低着头喝钙奶。 半晌，头顶传来：“妹妹。” 她被吓得一抖，心虚地抬眼瞅许千燃，“干、干嘛。” “突然想到个事，”他看起来不像是要算账的模样，依旧懒懒散散的，只是语气正经了些，“你，真的喜欢宋端？” 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丛晚星怔了一秒，十分不自然地抿抿唇。于她来说，这个话题还是过于难以启齿。 更何况，这个人还看过她的情书。 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一个毫无秘密的透明人。 丛晚星咬着吸管，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关你什么事……” 许千燃哼笑，“先说好，我不是对你说教，只是作为过来人，你愿意听我一句话就听，不愿意就算了。”他慢条斯理地拿了一瓶AD钙喝起来，“听姜老师说宋端是在做你的家教对吧？” “是啊。” “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慕强是正常的，尤其是基于一方专业强，一方专业弱的情况下。所以有些学生会对老师产生崇拜感，进而进化成喜欢，但在这过程中，很多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仰慕还是喜欢，错误地判断了这种感情。我想表达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绕了那么一圈，不就是想表达她错了吗？ 丛晚星捏着AD钙的瓶子，眉头紧蹙，就差没把“你懂啥”三个字写在脸上。 许千燃全然无所谓她的反应。 他无意去探寻对方的少女情怀，也无所谓她最后做出什么选择。之所以说那么一句，仅是让小姑娘别一腔热情地瞎撞，毕竟…… 在感情上受伤的滋味不太好受。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许千燃自嘲地笑了声。 两人之间因为这个话题彻底陷入沉默，过了一会，丛晚星站起身，把桌子上的纸碗瓶子扔进垃圾桶，闷闷地说：“我要去给我妈妈买礼物了。” 欢乐谷离中心城区不过十五分钟车程，公交也就半个小时。 这个时间正好碰上人潮离场，出来时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出了游乐场，许千燃接到一通电话。 他让丛晚星站在原处等他，去一旁接听通话。 欢乐谷出口人声嘈杂，马路一侧摆满了地摊。有卖糖人的，有卖欢乐谷纪念品的，还有的出售手工编织物。 丛晚星看着距离最近的各种编织作品，旁边的老板正灵巧地用两条红绳打络子。 盯得出神之际，一个老头走来，一路和这些商贩搭话，但没人理他。 老头没办法，只能把目标转移到丛晚星，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外地话，她只隐约听出“回家”“坐火车”的字眼。 这老人看起来年过花甲，衣衫褴褛，粗糙的皮肤上皱纹横纵，喉咙里像含了把沙，声线喑哑。 人们对老人小孩总是容易放低戒心，也容易泛起同情心。 丛晚星看到老人黝黑的手，皮肤皲裂，攥着的二十元破旧得如他处境，心里稍动，“爷爷，您能说普通话吗？我听不太懂。” 老人的眼里似乎泛起了泪光，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道：“娃娃，我来临滨寻亲，我儿子……，……老伴在家里等，火车票就要两百多，现在只有七十块钱……” 老人沙哑的声音被掩盖在嘈杂的人声里，丛晚星只能从他口中听到零零碎碎的话语。 不过大体知道了情况，“您现在是凑不齐回去的车费吗？” 老人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他既找不到儿子，又回不了家。 声音微弱又发颤，加上他此刻狼狈的模样，丛晚星听得莫名有些许难受。 她低下头，望着腰间的哆啦A梦小跨包，舔了舔嘴唇。 如果妈妈知道买礼物的钱她用来帮助老人，肯定会支持她的。 翻出里面的钱包，她从中拿出唯一的一百元，“爷爷，我只有这一百，您拿去吧。” 老人感激得抬起头，泪花在眼中泛着光，他用手掌擦了一下脸，颤着手接过了那一百。 “好娃娃，谢谢你。” 语毕，他转过身，步履阑珊地离开了。 等了一会，许千燃才回来。他问丛晚星是坐公交还是打车去市区。 买礼物的钱已经全部给那个老人了，丛晚星现在身无分文，她捏着身前的包带说：“坐公交车回家吧。” “刚才不是说要去买礼物吗？”许千燃是知道她行程安排的，“怎么不买了？” “不买了就是不买了。” “没带钱？” “……”虽然原因猜错了，但也算是一针见血戳到她的困境。 许千燃无奈地摇摇头，旁边突然有人道：“她把钱拿给人家噜。” 看过去，倚在墙边打络子的地摊老板把编织物挂上，抽了根牙签出来剔牙，又继续说：“那老头前两天在尚江路骗人被抓到，现在又跑这里来，说他回家凑不足车费，小姑娘就给了他一百块。” 丛晚星一顿，难以置信地挤出几个字：“骗、骗人？那他刚才……” “不装得可怜点怎么骗人，就你们这些小姑娘……” “妹妹，”许千燃忽地提了一下分贝，打断地摊老板的话，“那人往哪边走了？” 不过丛晚星还没有从被骗的打击中回过神，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 那个老人明明看起来那么可怜，竟、竟然是骗人的？ 那双粗糙的手和含着泪的双眸似乎还在眼前，丛晚星一时难以将它们和骗子两字画上等号。 出神之际，一道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妹妹。” “啊？”眼神闪了闪，她抬起头，看到青年那张神情寡淡的脸。 许千燃又说：“你给的钱新的旧的？” “新的……” “人往哪走了？” 丛晚星指了指左边。 “行，别乱跑啊。” 叮嘱完，他朝着左边跑去。 许千燃一走，刚才说话的地摊老板又向她搭话：“你们这些小姑娘还是要提高点警惕，被骗钱都还好，要是个人贩子，你这不是出事了？” 老板絮絮叨叨，丛晚星一点听的心思都没有。 等了约莫十分钟，熟悉的身影从许千燃离开的方向折返。男人小跑回她的面前，微微喘着气，俊俏的容颜上惯来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微风吹动他的发梢，似乎驱赶了些懒散颓然，有了几许阳光的帅气。 他抬起手，长吁了一口气，语调仍是那般吊儿郎当，“跑得还真快，哥哥差点没追上。拿好了，以后警惕点。” 他将食指和中指伸直，向前递出一张对折的一百元。 红色的钞票夹在两指之间，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些，男人的手梅若修骨，腕间的骨节明显，线条流利，说不出的性感。 丛晚星双手接过纸币，声音极小：“谢谢你。” 然后她又迅速清了清嗓子，努力换上自然的口气：“你认得出是谁？” 许千燃笑：“是啊，一穿得破破烂烂的小老头，跑起来还挺精神。” 说着，他领着丛晚星往前面走，“现在可以去买礼物了吧？” “嗯……”跟上他的步伐，丛晚星轻轻地将那张崭新的一百元展开，摸了摸背面左上角的位置。 小时候，丛思迢爱霸占她的东西，为了证明自己的所有物，她会做上标记。一来二去，这就成了习惯。 比如存的钱，会在背面左上角画个极小的三角形符号。 但这张纸币上，并没有。 * 去市区买完礼物，草草用过晚饭，两人回了阜桦新苑。 六月份的天黑得晚，到时外头还没彻底进入黑夜。丛晚星走在许千燃后面，看他拿出钥匙到门前停下，从他身后绕过，也到了自家门前。 “嗒嗒”两声，锁被打开，男人推门的同时，懒懒道了句：“走了啊。” 丛晚星一直关注着许千燃的动向，只见大他半个身子被门框挡住，要彻底进屋之前，突然喊：“等等！” 许千燃停住，上身后仰，一只脚站在门外，探出脑袋。 “还有事吗？” “呃……”丛晚星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声了。 她犹豫几秒，略不好意思道：“嗯……谢谢你。” “没关系，正好我也去放松一下，没其他事我走了。” “啊，等一下！”丛晚星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食指尖颤抖了两下。 她咬咬牙，心一横，干脆把想说话的倒了出来，“就、就是，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太好……” 许千燃笑了笑，在她犹犹豫豫没下文时接上：“我知道。” 丛晚星瞪大眼睛，“那你怎么还带我去欢乐谷？” 许千燃有些好笑：“不然我和你对骂吗？我都多大人了。” 这种说法，还是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丛晚星却松了一口气。 因为情书的秘密泄露，她把这股羞愤转化而来的怨气发泄在许千燃身上，戴上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个人的一切，甚至在他被搭讪时还忍不住捣乱。 可不管她做了些什么，许千燃非但没有计较，还在出行时对她多有照顾。 想到那张“被追回”的一百元，丛晚星心弦微动，拉开哆啦A梦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物盒，一脸难为情地递向前，“这个给你。” 许千燃有些意外她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结果礼物盒在手中转了半圈，好看的凤眼微挑，调侃着：“送哥哥什么了？” “你回去看就知道了。” 语速极快地把话说完，丛晚星低着头用钥匙打开门，一溜烟就钻进了屋子里。 “嘭”的关门声之后，四周回归平静。 许千燃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坐到沙发上将礼物打开，里面是一盒糖果。 包裹糖果的透明彩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将盖打开，注意到贴在盖面的一张纸。 上面的字说不上好看，但一笔一划，干净又整洁。 ——「希望千燃哥每天都甜甜的！」 笑脸下，还画了两颗星星。 他垂着眼帘，随手把糖果扔在茶几上，起身回卧室。 走到一半，忽然又折回来把糖果拿起，摇了摇头，“真是……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第5章 成绩 “谁在下面没几个亲戚。”…… 假期的舒适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到了临滨市出中考成绩的日子。 上午，丛晚星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走出卧室。 还没完全脱离睡意，隐约从朦胧的视线里看到客厅坐满了人。 懒腰伸到一半，嘴还张得大大的，她霎时顿在原地。 眨了眨惺忪的双眸，视野渐渐清明后，几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姜潮、丛让先、丛思迢、曹师灵、宋端、许千燃，以及许千燃的室友高喜。 一大早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开什么神秘会晤呢？？ 丛晚星恍然意识到什么，看了身上的连体小黄鸭睡衣，“嘭”一声关门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便是人模人样。 没等她询问出什么，曹师灵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有些小激动：“晚晚，一会就要出中考成绩了！我好紧张啊！” 出成绩这种大事，她自然是不会忘的。 只是，这一屋子像守在产房外的家属架势是几个意思？ 丛晚星：“所以你们都是在一起等中考成绩？” 曹师灵点头，“不然还能等什么？” 道理她都懂，她哥和两个爹就算了，宋家兄妹姑且理解为“奔赴在小青梅出成绩的吃瓜第一线”，可……许千燃和高喜是什么情况。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胖胖的高喜解释：“今天宋端过来和千狗讨论课题，我们来找姜老师拿个意见，正好碰到你们中考出成绩。” 也就是说， ——来凑热闹的。 丛晚星瞥向凑热闹2号，他闲散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敞着，穿了件黑T，清瘦颓然，两人目光相撞时他还打了个呵欠。 瞧看个热闹把他累得。 出成绩的日期是知道了，但具体几点几分，老师没有给过明确的通知。 一屋子人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着，临近中午，班群里忽然炸出不少消息，曹师灵猛的蹦起来，“出了出了！” 仿佛平地一声雷，把萦绕在每个人身上的瞌睡因子轰去，全部挺直了腰板屏息等待下文。 丛晚星倒不是很紧张，她的分数出了考场后就估得差不多了，如无意外，和她算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打了个呵欠，她进入查询网站，输入查询成绩所需要的信息。 回车。 网页进入短暂的缓冲后，慢慢显现出来。 丛让先率先喊道：“751！751啊！” 而另一个爹则满面春风地拍了拍她的肩膀，“751，不错不错，不愧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丛让先嫌弃：“去去去，谁宝贝女儿啊，这我宝贝女儿。” 姜潮：“在法律上，晚晚现在是我女儿。” 丛让先：“法律也无法忽视晚晚姓丛。” …… 又开始了。 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斗起嘴来跟小学生似的。 丛晚星无奈地摇摇头。 快速扫了各科分数，去问曹师灵：“你考了多少分呀？” 曹师灵的成绩没她好，不过也拿了688的高分。这个分数去她报的临大附属绰绰有余了，并且很有可能会在实验班。 两个小姑娘的成绩下来，不管是谁都挑不出对这分数不满意的地方。 丛让先说他在华莱天府订了个席，大家一起过去庆祝庆祝。 而丛思迢却不合时宜地说出了一句话：“恒光分数线出了诶，753。” 像是按下相机快门，所有人的动作在瞬间定格。丛思迢一时没有得到回应，举着手机就要给众人分享，丛让先率先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出什么出？你定的线？” 姜潮难得和他站同一条战线，“一般都是下午才出分数线，你这个应该是网上估的。” 他再笨，也不至于分不出官方消息。才打算为自己据理力争，几记眼刀齐刷刷落下来，仿佛在说“再多逼逼一个字就宰了你”。 行，他闭嘴。 丛晚星平静地问：“你哪里看的消息？” 丛思迢在嘴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铁了心安静如鸡，不再开口。 小姑娘有些急了：“哥！” 姜潮劝道：“晚晚，先吃饭，吃完回来再看也不迟。” 丛晚星像是没听到姜潮的话，掉头回到电脑前，“我自己去查。” 刚才还欢快的气氛急转直下，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连呼吸都下意识小心翼翼起来。 丛晚星在电脑前点了几下，也没有人敢问什么，只有曹师灵凑到她身边一起去看屏幕。 半晌，曹师灵哑着嗓子，从口中喊出：“晚……” “呼——”女孩长长的吁气声打断她，丛晚星倏地站起身，面向大家微微一笑，“去吃饭吧。” “……” 众人面面相觑，姜潮和从让先对视一眼，分别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快去安慰你宝贝闺女”“你看她这样我怎么忍心开口啊”“我说123咱俩一起上”“说好了谁临阵脱逃谁是狗”。 于是，两个爹刚张开嘴，丛晚星瞪着一双无辜大眼：“还去不去吃了？” “……”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咱连饭都没心思吃了。 难以言喻的复杂沉闷萦绕在每个人周身，想要说句话都感觉异常艰难。 只听打火机的微弱声响打破这表面沉寂，使得男人吸烟吐气的动静清晰又突兀。 许千燃嘴上叼着烟，也没影响他说话：“姜老师，宋端的那个课题，您还有什么建议吗？” 一句话，拉回所有人的神志，解救所有人深陷尴尬泥沼的灵魂。 宋端伺机开口：“对，我们有些担心思维被局限住，潮叔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点拨的。” “哦哦哦……”姜潮点了几下头，“来，我给你们说说。” 反正这“庆功宴”是没心思，三个人一走，大伙跟着散了。 * 事情如大家所料，恒光中学的录取分数线是753，丛晚星因两分之差与理想中学失之交臂。 按照往年的分数线，丛晚星过线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可近几年因为恒光的名气越来越高，生源优秀，省内各个地市重点学校的优生都在报考，一下就把分数线给拉了上去。 丛晚星最终去了她的二志愿，临滨大学附属中学。 过了两天，到领取通知书和毕业证的日子。 临滨的夏天日头一向很大。偌大的苍穹仿佛一块湛蓝色的绸缎，延伸到无穷无尽的边际，白云与红日如刺绣般点缀其中，颇有意境。 丛晚星和曹师灵约好去学校领证。 因为丛晚星落榜，在她面前曹师灵闭口不提起高中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进学校大门，丛晚星感觉后脑勺一疼，被小硬块击中，她捂住脑袋往后看，目光瞥到了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的橡皮。 眉头皱起，曹师灵问她怎么了，有人上前来把橡皮捡起，同时带来一道痞痞的男音：“小星星，你考到哪了？我怎么听说我们高中还继续是校友呢。” 听到对她的称呼，丛晚星蹙起的眉峰高了些，再听到后面半句话，她的眼里已经满是烦躁。 瞪了一眼把橡皮扔向空中又接着的齐放，丛晚星没理他，拉着曹师灵走了。 这人却穷追不舍，“哎丛晚星，这么久没见你对老同学什么态度啊？招呼都不打。” 丛晚星无动于衷。 “不是吧？还装没看见，”男生就落后她两步的距离，眼见快进教学楼都没有等到回应，吹了声口哨，在嘴里唱起，“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丛晚星。” 她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吐息，转过身，“齐放，你有完没完？拿橡皮扔我还要我给你打招呼，你就这么缺关注？” “这不是缺你的关注吗？”少年的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他长得高，站在丛晚星面前时还喜欢扬起下巴，极有压迫感。 他似乎也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说话时都有一种“唯吾独尊”的臭屁，“听说你没去恒光去了临大附属，是不是知道我也去那，特意追去的？” “？” 怎么能有人会这么不要脸。 丛晚星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操场中央的一个塑像。 语气软糯平淡：“看到了吗？那个盘子。” 齐放还真看过去。 丛晚星说：“你的脸有那两倍大。” * 今天来学校主要是拿通知书和毕业证。丛晚星和曹师灵还入了团，这次顺便把转团手续也给办了。 弄好后，差不多到了中午。 吃完午饭，曹师灵和丛晚星商量去看电影，在近期的热门片子中，选了一部叫做《14年的夏天》的爱情片。 冤家路窄，在电影院两人又碰见了齐放。 不过不是齐放一个人，旁边还有十来个同班的男女生。 丛晚星和齐放不对付，但在班上她人缘不错，为首的男同学问丛晚星她们来看什么的时，曹师灵正要答，丛晚星却拉了她一下，“还没想好，你们呢？” 男生说：“我们也在决定，我们有的想看《14年的夏天》有的想看《轮回》。” 丛晚星笑了笑：“我们也是在这两部中犹豫。” 听她说谎，曹师灵差不多猜到了她的想法。 果不其然，那些同学各有想看的片子，最后决定兵分两路。得知齐放是夏天组成员，丛晚星立即倒戈了轮回组。 买的时候，曹师灵还有些犹豫，因为《轮回》是恐怖片，丛晚星一向胆小，属实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齐放去看不喜欢的片子。 丛晚星却信誓旦旦地让她不要担心。 原因是，《轮回》是国产恐怖片。 班上的同学们排队检票进影厅，刚好，两部片子的影厅相对，大伙在门口各自朝边走时，齐放看到丛晚星和他走了相反方向，皱着眉喊：“丛晚星，你去那边干什么？” 忽然被cue到，晚星觉得莫名其妙：“我看《轮回》不走这边走哪？” 齐放：“你不是不看鬼片的吗？” “电影院里有你才是鬼片。” 齐放被噎了一下，就听一个女生阴阳怪气的：“齐放，人家不愿意一起就算了呗，咱们又不稀得。” 本就烦躁的心胸被这句话搅得更甚，齐放朝说话的女生吼：“有你说话的份吗？八婆！” 女孩儿被吼得脸青一阵白一阵，而齐放再去看另一个影厅入口，已经没了丛晚星的身影。 心口的燥郁汹涌地翻滚，他蓦地想起之前，少女骂了他脸大后接的话。 ——以后找不到事做，洗干净了来雕像上当盘子还是挺有关注度的。 妈的，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丛晚星还是有些嘴炮在身上的。 * 一场电影出来，如果要对丛晚星做一个采访，那回答必然是：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大概是以前国产恐怖片的质量让她有了一种迷之自信，她没想到，原来还有翻车的一天。 出了影厅，观众们都在激情地讨论剧情、惊悚点和值得夸奖的恐怖画面。 总而言之一句话： 国产恐怖片崛起了。 丛晚星却萎了。 上次去欢乐谷，仅在鬼屋里和NPC打了一个照面，就让姜潮守她入睡守了几天。今天的恐怖片阴影会留多久，丛晚星想也不敢想。 偏生今天姜潮有事不能早回来，她回到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脑海里全是电影的画面。 心理暗示过重的影响下，她还觉得这屋里不止她一个人。 丛晚星有点自闭。 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她抱着枕头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等了十几秒，男人低沉懒散的嗓音在防盗门后响起：“谁？” 丛晚星报了姓名，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颓然疏离的脸。 兴许是来人的眼神太过冰冷，她心头一怵，抱紧了枕头，小心翼翼道：“千燃哥？” 门后的小姑娘缩着脑袋，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许千燃阖上双眸，再睁眼时又恢复到平日里那副模样，他翘起嘴尖，单手撑着门缘，稍稍俯身。 “怎么了？妹妹。” 稍扬的尾音，轻佻的语调，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仿佛只是一种幻觉。 丛晚星缩着肩膀，把枕头往上抱了抱，“就是……我能去你家坐一会等我爸回来吗，我……”原本低弱的声音还要穿过枕头，更小了些，“我有点怕。” 下巴和嘴被遮住，原本小巧的五官更多了点楚楚可怜的稚气。 许千燃：“怕什么？” “……怕鬼。” 她的声音小到如蚊蚋，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鬼？”许千燃幽幽道，“鬼有什么好怕的，谁在下面没几个亲戚。” 第6章 聚会 “喝这么多AD钙，怎么身高才长…… 懒懒的话音一落，丛晚星便感觉走廊上刮来一阵风，吹得她的后颈发凉。 炎热的夏天，这股凉意一路从脖颈延伸到背脊，再向四肢扩散开，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半晌，男人从鼻腔中挤出一道哼笑，让开位置，冲丛晚星努了努下巴，“进来吧。” 丛晚星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手里死死抱着枕头不放，情绪也没有因为有了其他人而放松几分。 许千燃走过来指了指沙发让她随便坐，她就近坐在单人沙发上，快速扫了一眼周围。 虽说是隔壁，但这套房屋的户型和她家的不太一样。 房子也是三室一厅，不过客厅那没有阳台，整体面积也比较小。而屋中除了必备的沙发茶几电视，没见其他家具。 因着客厅空旷整洁，茶几上乱摆着的啤酒瓶像是硬生生破坏了四周的美感。 许千燃把垃圾桶放到茶几旁，手臂一挥，易拉罐“听听铛铛”的滚进了桶里。 把桌上收拾完，他问丛晚星：“喝什么？” 丛晚星想也没想，“AD钙。” “……” 这怕是个AD钙奶精吧。 他蹲在地上，一手拄着膝盖，差不多和沙发上的丛晚星平视，“妹妹，你觉得哥哥这里有这东西吗？” “那……来瓶RIO好了。” “小小年纪就喝酒，不怕我给姜老师告状？” 丛晚星丝毫不虚，“那我就说是你逼着我喝的。” 行，还被这小鬼将了一军。 许千燃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去厨房捣鼓一通，最终给丛晚星端了一杯八二年的……白开水。 合着刚才说了一堆都是废话。 丛晚星放下枕头，捧起水杯抿了一口。 水有些烫，要凉下来估计还有一会，她把杯子放到桌上，下意识往许千燃那里瞥了一眼。 男人侧坐在沙发上，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像没有了骨头似的，如烂泥般瘫在沙发上，没有一点精神气。 游戏的背景音乐从他手机里传出，双手灵巧地在屏幕上划动。 丛晚星听了一会，认出那是王者荣耀的音效。 许千燃在一旁玩游戏，她也不好打扰，只能一个人等着开水冷下来。 终于把水喝见底，她正要看时间，大门那传来些许动静，然后“嘭”的一声，像是有好几个重物落地。 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高喜匆匆走进来，催促许千燃：“别玩了，快快快，老李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喊完，他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咦，小晚星你过来玩啊？” 丛晚星礼貌问好：“高喜哥晚上好，你们是要出去吗？” “嗯，我们……” “我就不去了。”高喜才要代表他和许千燃，那头玩手机的青年率先表明了态度。 高喜咂了咂嘴，“不是都和老李说好了吗？人还特意开车来接我们，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许千燃的目光始终在手机屏幕上。 他一边操作一边用下巴往丛晚星的方向抬了抬，意欲明显。 “那带着小晚星一块去呗！”说着，高喜看向丛晚星，“小晚星，我们去参加大学同学会，你要一起吗？” 答应了势必会再给人添麻烦。丛晚星摇了摇头，“我去我哥那，你们一会送我上车可以吗？” 是的，丛晚星已经怕到独自下楼都不敢的程度。 这也是一个解决办法。 可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去丛思迢那的直达公交也没了，放她一个人晚上打车过去，许千燃始终不太放心。 他想了想，采纳了高喜的提议。 * 三人一起下了楼，高喜方才在楼上说的那个“老李”就在停车场等他们。 丛晚星跟着许千燃坐上后座，先上了副驾驶的高喜转过身来介绍：“这个哥哥叫李欧阳，我和你千燃哥的大学室友。老李，这是姜老师的女儿。” “欧阳哥好。” 李欧阳闻声转头，他长了张娃娃脸，看着就像刚进校的大学生，笑起来时还有一颗虎牙。 他冲丛晚星挥手，“你好呀姜妹妹。” 丛晚星干笑了一下，没吱声，倒是高喜一巴掌拍在李欧阳的头上，“姜什么姜，小晚星姓丛。” “啊？”李欧阳一下没反应过来。 丛晚星解释：“姜潮是我继父，我判给妈妈了。” “哦哦哦，你也是离异家庭啊。”这个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李欧阳敷衍着，打算随便说句话把这件事跳过去。 可谁知，丛晚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口中的某个字眼：“也？” 李欧阳暗骂一声自己多嘴，下意识睨了一眼许千燃。 他还是那副寡淡平静的模样，靠在位置上，口里叼着烟，兴许是顾忌丛晚星才没有将其点燃。 幸好高喜和他室友四年培养出了默契，又拍了他一巴掌催道：“走了啊，还愣着干嘛，你不急着，千狗还着急和小姐姐们见面。” 李欧阳过河拆桥，向许千燃控诉：“燃宝，他在造谣你。” 许千燃掀起眼帘，歪着脑袋凝视高喜，即便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瑞凤眼也是天生勾人。 扬了扬唇角，他把嘴上的烟拿下，声音压低，莫名听出了几分情意缱绻，“别吃醋啊，我心里谁最重要你还不清楚吗？” 高喜：“……”清楚你妈。 是他骚不过，他输了行吧。 * 这次的聚会是李欧阳和他们的大学班长组织，地点在大学城的别墅轰趴馆。 前来聚会的人不少，都是姜潮的学生，三三两两带着家属，约莫有二十好几个。 他们几人刚到，早在场的同学一窝蜂拍桌子叫嚷罚迟到酒。起哄得多，还真没几个在劝。 高喜爱酒，根本不需要人抬，自己就上去了。 许千燃惯来不喜欢这东西，意思意思喝了点就放倒了酒杯，瞥向自己身后：“今天就算了，我这还带着个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小跟屁虫。 像这种同学聚会，能带来的家属都是男女朋友。看小姑娘稚气未脱，一脸的胶原蛋白，比在座各位嫩出好几个度，心领神会地在私下交换眼神。 小妹妹？还是情妹妹？ 不过有的人压不住猜测，人群中传来□□的笑声：“老许，看不出来啊，这才多少岁？” 在来之前，丛晚星就提过，老师女儿这个身份有些显眼，不提最好。 许千燃抬手把一脸懵的小姑娘往身后推了推，声音又淡又冷：“说话过过脑子，眼睛长天上了看不出来未成年？” 被许千燃怼了这么一句，出声调侃那人脸色讪讪，举举酒杯，撤出大部队。 大家眼瞧着，也就不再多问关于丛晚星的事。 丛晚星隐约觉得气氛怪异不少，小鹿眼四下乱瞟，被面前的许千燃的挥手拉回神。 “看什么？” “没有！”头上的马尾辫随她的甩动，荡成小秋千。 “想喝点什么？”许千燃转开目光，投向落地窗外冒着烟的烧烤，带着人往外走。 “AD钙奶！” 毫不犹豫地回答，出乎意料的答案。许千燃扭头盯着丛晚星半晌，哼笑一声，指了个位置，从旁边捏了两串肉放她面前，说：“等着。” 说完，起身朝饮料区走。 丛晚星老实坐在原位。 一边啃着烤串，一边发散思。不远处香气缭绕，淡淡的烟火味里混着烤肉香，仅凭这个味道都能够想象鸡肉在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画面。 她舔了舔嘴唇，伸着脑袋去看。 突然，一具曼妙的身材挡住她的视线。 “妹妹，喝这个吗？”柔柔的女声从头顶上落下来，同时，眼前出现一瓶旺仔牛奶。 丛晚星皱了皱鼻子。 旺仔牛奶的味道甜了点，她不是太喜欢。 不过良好的家教还是让她乖巧接过，并且给这个姐姐道了个谢。 女生见她这样，脸上的笑容更深：“你是千燃的妹妹？” 亲密的称呼从她口中喊出来一点也不见生硬，应该是叫过很多次才会如此自然。 她打量着来人，含糊应道：“嗯。”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女孩子继续问。 “以前在读书。”丛星晚说得模棱两可。 “在哪里读书呀？” 对方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丛晚星手指扣着那罐旺仔牛奶，心里泛着嘀咕。 这许千燃怕是桃花精本精吧，她才认识他多久，就已经有幸见过了几朵桃花。 “妹妹。”懒洋洋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丛晚星忽的松了口气，赶紧扭头面向走来的许千燃。 “不好意思啊，她性格有些内向。”歉意地对女生笑笑，对方懂了什么，起身离开了。 已经插好吸管的AD钙被递过来，男人的手捏着瓶身，手指长，而掌心宽大，显得一瓶AD奶在他手里都小了不少：“你的AD钙。” “谢谢。” 丛晚星接过，低头去咬吸管。 她喝个钙奶都喝得非常投入。 许千燃单手撑着脑袋，视线落在丛晚星身上。 目光如此炽热的地盯着她，丛晚星想忽视也不行。思考了一番她也没做错什么，只好弱弱问：“千燃哥，有事吗？” 许千燃煞有介事道：“我有一个很不解的问题。” “什么？” “你喝这么多AD钙，怎么身高才长这么点？” “……噗……咳咳咳。”丛晚星剧烈地咳嗽两声，及时捂住了嘴才没让钙奶呛出来。 什么叫做这么点！ 四舍五入都是两米，谁还瞧不起谁呢。 怨念地瞪着许千燃，她扯了张纸把喷到手心的液体擦干净，黑着脸起身，“我要去洗手间。” “找得到路吗？我带你。” 领着丛晚星去找别墅里的洗手间，走到转角，刚才来搭话的姐姐又出现了。 那人掠过她，直接冲许千燃开口：“千燃，实验室的老同学，不聊聊？” 许千燃稍顿，转头来看丛晚星：“一个人可以？” “嗯。”丛晚星点头。 “洗手间就在那，出来别乱跑。” 许千燃跟着那个女生走了。 丛晚星瞧着许千燃俊秀颀长的背影渐远，挠了挠头。 不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一副老父亲托孤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腹诽着，丛晚星去洗手间迅速把手清理干净，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走廊尽头，她朝着院子的方向离开时，后面传来一道带着嘲弄的狂笑： “要不是今天亲眼看到，你之前说许千燃混成小职员我还不相信。” 第7章 虚伪（修） “谁欺负你了？小骗子。”…… 朝着后院前进的步伐顿住，丛晚星站在原地，听见外头客厅吵吵嚷嚷，后院那边也依稀传来几声欢呼。 环顾一下四周，她犹豫两秒，保持原有的姿势，像做贼那般踮着脚尖倒退到走廊拐角。 探出脑袋望去，窗边有两个人在抽烟。 一人穿着红色夹克，靠着窗户，嘴上叼了跟烟，“我还能骗你吗？兄弟。” 话音落下，青年吸了口烟，缭绕的雾气从他唇间散开，明明是和许千燃一样叼烟的姿势，许千燃给人的感觉是洒脱惬意，而他却是十分的贼眉鼠眼。 然后丛晚星又听到了刚才大笑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不是说他拿到offer，被紫芯科技的研究所破格录用吗？” “要进研究所的是他，这一年他在临滨能什么消息都没有吗？”红衣男说着，语气中的嘲弄和讥笑更重，“不过是在个小破公司给人修电脑，觉得抬不起头罢了。今天要不是李欧阳请他，你觉得他真放得下脸面过来？” “白眉也来了，可不一定呢。” “呵，他以前都那样端着，现在到这田地，白眉还能看得上他……” 丛晚星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再听下去。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只要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确免不了提及旁人。 但这般奚落他人境遇绝对是没品的行为。 丛晚星沉着一张脸回了后院。 院子里依旧飘着浓浓的烧烤香，她一股脑地往之前的位置走，隐约从嘈杂的人声里捕捉到叫她的声音。 思绪被稍稍拉回了一点，男人熟悉的缱绻声线落在了耳边：“丛晚星。” 她很少听到许千燃这样叫她的全名，茫然地抬起头，一只手就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在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不答应。” “啊……”丛晚星看了一眼跟在许千燃旁边的女生，还是给她旺仔牛奶的那位。 她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目光在男人清隽的模样上停留几秒，那双瑞凤眼里素来平静淡漠，似是不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丛晚星抿唇，“周围太吵了，没有听见。” “臭着一张脸，谁惹你了？” 小姑娘瞳孔一缩，下意识摸了把脸，“有、有吗？没……没有啊。” 笑意从他的脸上蔓延开，许千燃再弹了她的额头一次，“行，去那边乖乖坐着，等我一下。”这里吩咐完，他看向身旁的女生，“白眉，你帮我陪她一会儿。” 丛晚星眨了眨眼。 她就是白眉？ 白眉对许千燃点了点头，走上前到丛晚星身边，一手将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温柔：“妹妹，咱们过去吧。” 回到方才的位置上，那还放置着先前的AD钙奶和旺仔。 丛晚星又戳了一瓶钙奶喝，白眉又问了些她的情况。 什么在哪里读书、考上了哪个高中、觉得学习难不难等等。丛晚星从善如流，却说得不多。 没一会，许千燃端了个托盘过来。 里面盛着烤成金黄色的鸡翅、南瓜饼和各式的撸串，今天的烧烤师傅手艺不错，烤出来的食物色泽鲜美，恰到好处，熟肉的香味钻入鼻腔，悄悄勾起人的食欲。 金属托盘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许千燃在丛晚星身边坐下，把东西推到两人之间：“那群人抢得厉害，只拿了这么点过来，吃吧。” 丛晚星却食欲全无，抬头看了看许千燃和白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把托盘往许千燃那边推了回去，“我不饿。” 许千燃：“客气什么，哥哥带你过来就是让你放开了吃吃喝喝的。” “我真的……” “老许，眉姐，在这边干坐着呢，不过去和大伙玩玩儿？” 头顶落下一道男音打断丛晚星的话，来人直接坐在他们旁边的位置上，顺手就捞了一串撸串。 定金望去，发现是刚才在背后议论许千燃的两人。 红衣青年表现得十分熟稔，消灭完一串肉，又继续顺了点托盘里的食物。 许千燃拿来的东西不多，经过这两下子更没多少了，红衣青年看他们都没动，又笑笑，“兄弟，吃点不介意吧？” 许千燃没有回答，反而看了一眼丛晚星。 皮球踢到丛晚星这里，小姑娘却一点也没有给红衣青年面子，把托盘拉到面前开始啃鸡翅。 许千燃忍不住笑：“我家小朋友护食得很。” 红衣青年看来也是个能人，笑眯眯地对丛晚星说完抱歉，又对许千燃道：“这自从毕业就没见过了，两位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丛晚星觉得奇怪，咬着鸡翅瞥了一眼那人。 他正抽了根烟递给许千燃，同行的人提醒：“你忘了老许从不抽烟的吗？” “哦哦，还真忘了。”红衣青年点着头，把烟收了回去。 看着他的这些动作，许千燃没任何反应，回答了他之前问的那句：“还好。” 白眉也做了回应：“马马虎虎吧，也就那样。” 红衣青年：“就知道你们两个谦虚。听说眉姐你是去报社了？这专业跨得也太大了点。” 白眉：“你看我这发际线，再做几年材料那不英年早秃啊！” 白眉一句玩笑话，似乎化解了一些老同学之间许久未见的尴尬，话题也由此多了起来。 这两个人的言语也没有分毫讥讽不善，仿佛刚才丛晚星所见的二人并非他俩。 聊着聊着，丛晚星这里已经啃到最后一个鸡翅，突然听到红衣青年问：“说起来，老许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下，她蹙起眉，不解地望去。 这个人不是讨论过千燃哥的工作吗？怎么现在来明知故问？ 扭头去观察许千燃的反应，丛晚星只见他懒懒地托着腮，眉眼间几许闲雅淡漠，语气很轻：“在一家小公司做信息管理，混混日子。” 白眉诧异道：“信息管理？” “混日子？”红衣青年同样惊奇，“你都混日子了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只有人尽其职，哪有什么暴殄天物。” “不是啊老许，你当年就算没进紫芯，随便找一家大集团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你看看我们，大学的时候样样不如你，也能勉强找个满意的工作，别浪费自己的才能。” 丛晚星忽然捏紧手里的竹签。 合着是在等这一刻呢！ 她狠狠嚼了两下嘴里的东西，“噗”的把骨头吐在托盘里，冷眼瞧着这人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红衣青年：“不过这一个人的人生谁也说不准，也许你就是一时失意，指不定马上就时来运转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给兄弟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许千燃淡淡一笑，“那先谢谢了，兄弟。” 丛晚星气得牙痒痒。 怎么会有怎么虚伪的人！刚才还在背后嘲笑千燃哥，要你劝什么一时失意！ 她想提醒许千燃别再和这人说话，可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 用余光往身旁瞥了瞥，男人依旧维持刚才的姿势，食指轻点着桌面，后院昏黄的灯光下，英俊清隽的面容被光线塑造得轮廓分明，不经意间望去，他还是一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嘴角噙着淡淡的弧度，不过分亲近，也不疏离，但同样看不透他的想法。 “客气什么，同学一场，该帮肯定帮，你可是当初紫芯看上的人才……” 这人还继续喋喋不休，在后院一堆嘈杂的人声里，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清晰得让人心烦，每一个字出来都像是落在丛晚星的雷区。 偏偏许千燃还没有什么反应。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丛晚星低着头，手往下一垂，把桌上的托盘带了下来。 铝制托盘和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声，打断了红衣青年的絮絮叨叨。 许千燃侧眸望去，见身旁的小姑娘弯下身，蜷成一团，两只手围着肚子抱紧。 他压了压眉头，“妹妹，怎么了？” 丛晚星缓缓扭头看他，咬着嘴唇道：“我……我肚子好、好痛。” 许千燃神色一凛，俯身去问：“哪儿疼？还能撑得住吗？” “呜呜……”丛晚星抽抽噎噎的，极力把自己装得很可怜，“千燃哥……呜呜呜，我肚子好痛啊。” “千燃，你快把妹妹带进屋，让她躺一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面对面而坐的白眉也连忙起身走过来，摸了摸丛晚星的头，小声哄，“妹妹，我这里带了药，你先吃一点。” 她瘪着嘴继续哼哼：“……呜呜呜，我好痛。” 看她是哪里痛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许千燃担心是急性病，直接道：“去医院吧。” 到丛晚星身边蹲下，他侧过脑袋，“妹妹，上来。” 丛晚星抽抽搭搭地攀上许千燃的肩膀。 白眉说：“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考虑到丛晚星是个女孩子，白眉在是要方便些，许千燃说了好。 搭在肩膀上的两只手突然抓紧了他的衣服，小姑娘弱弱的声音跟着传来：“我想回家……” 他短暂地愣了两秒，只好对白眉道：“还是不麻烦了，你们好好玩，我送她回去。” 语毕，背着丛晚星大步流星地走出轰趴别墅。 丛晚星伏在许千燃的背上，透过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体温，像个小太阳似的，烘得她两颊发热。 迎接着夏夜微凉的微风，感觉到脸上的温度低了点，她才小声地喊道：“千燃哥，放我下来吧。” 他一点也不惊讶，平静地蹲身、松手、起身、转身，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毫无感情。 他果然猜到了。 丛晚星揉着衣角，不敢抬头去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良久，风在耳边轻轻呼啸而过，男人淡淡的嗓音夹杂其间：“谁欺负你了？小骗子。” 丛晚星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错愕。 路边的街灯立在许千燃身后，夏夜蚊虫多，昏黄的灯光下聚集了一些蚊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她满脑子都是这句小骗子，对上男人的目光，找不出他生气的痕迹。 原来他没有因为她骗人感到不开心。 舔舐着干燥的嘴唇，丛晚星摇了摇头，“没有谁欺负我。” “那你嚷着肚子疼借口要走？” “我只是……” 许千燃：“只是什么？” 丛晚星想起了偷听到的话，和那张伪善的脸孔，以及…… 许千燃不论何时都不流露情绪的面容。 唇瓣上下翕动了几次，她断断续续地说：“因、因为……我感觉，千燃哥也不想待在那里。” “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哥哥……说、说话不太好听。” “所以我觉得，那我们还是走了好了。” 女孩的软乎的声音像是融在空气中，风一吹，便散了。 不过一字一句都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头顶上忽地响起类似轻嗤的笑声，她看到他拿出烟和打火机，火苗点燃烟头，静谧的四周，他吸烟的动静都是如此清晰，慵懒之中还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那一瞬间，丛晚星有种直觉，他这一口烟里仿佛包含了太多无奈。 头顶突然被一只大手摁住，丛晚星缩了缩脑袋，便感觉额头又被弹了一下。 她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他弹额头了！ 丛晚星才打算控诉，对方却已先问：“你听到什么了吗？” “啊？”她茫然眨眼。 许千燃深吸了一口烟，“你去洗手间回来后就有些怪怪的，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程勇他们说了什么吧。” 程勇应该就是那个红衣青年的名字。 丛晚星愣了愣，“你看到了？” “没有。”许千燃叼着烟，双手抄兜，转身顺着路边离开，“但猜也能猜得到，所以，要不要给哥哥分享一下他们说了什么？” 丛晚星跟上他的步伐，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思绪一下被拉到在轰趴别墅那会儿。 她摸了摸鼻尖，声音软软的：“他们说你了……” 委婉地把之前听到的东西转达了一遍，她担心许千燃心里不舒服，补充一句：“千燃哥不要听他们乱说，你……你很厉害的！” 许千燃轻轻笑了一声，侧眸望来，“其实他们有些话也没说错，我的确是在一个小公司里给人家修电脑。”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这么说呀！” “用不着这么激动，他们想说就去说，你看我也没少块肉。” “可……”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这句话，可是“可”了半天，只能可出一句，“可他们太虚伪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这义愤填膺的小语气把他逗笑了。 又吸了两口烟，一支完整的香烟不知不觉间就要烧完。 许千燃长吁了一口气，拿下嘴里的烟停了下来。 这是在大学城附近，不过因为正乘假期有种说不出的寂静清冷。 夜晚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路旁偶尔有几辆车呼啸而过，刮起一阵冷风。 将烟摁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许千燃冷不丁开口：“像他们那样虚伪也只是打打嘴炮罢了，真虚伪的人，不到出事那一刻是很难辨认出来的……算了，这种事你还是永远不要懂比较好。” 第8章 受伤（修） “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哥…… 转眼到了8月。 临大附属中学高一新生的军训定于8月3号下午正式开始，前一天，新生要去学校报到并且领取迷彩服。 报道这天，校内的公告栏上张贴了学生分属哪个连。 临大附属的军训分组惯来按照成绩来排，丛晚星和曹师灵是高分过的录取线，均分到了一连。 两人一齐前往规定的教室里报道，曹师灵便给丛晚星透露了宋端的近况。 大创竞赛结束，他便去了海城实习。因为大四没课，大概会等到期末才回来。 丛晚星自己会难过，可真的意识到要年底才能见宋端，她只是有些失落——对，仅此而已。 她把这归结为暑假开始就很少见到宋端的缘故。 军训前的报道也就是先认识教官，辅导老师提醒一些注意事项后，大家再各自去领迷彩服。 一连里还有两个女生是丛晚星的初中同学，叫周幼幼和蒋琳。 在陌生的环境里，曾经熟悉的人很容易走到一起。 在排队领衣服时，周幼幼就开了话头：“你们知道齐放和我们一所学校吗？” 蒋琳点头，“听说了，可他成绩不是很差吗？怎么考上临大的？” 在临滨，大学生口中的临大通常指临滨大学；高中生口里的临大，多半就是临大附属了。 “他妈是临大的教导主任，给他找关系进来的。而且……”周幼幼一顿，看了一眼身边，把脑袋凑往前，像是在说什么国家机密，“听说老师的孩子可以随便选择去哪个班，他就算成绩差，也能进实验班。” 丛晚星的眼皮一跳。 蒋琳咂了咂嘴，面色不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关系户的怨念。 倒是曹师灵心直口快：“也不怕他拉低实验班平均分。” 周幼幼：“拉低就拉低呗，反正齐放长得帅，和他一个班至少看着养眼。” “帅？就他？”曹师灵不可思议。 “难道不帅吗？初中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是校草呢。” 曹师灵用着“你开心就好”的口气干笑两声，以表达自己对这个校草的不屑。 周幼幼撇撇嘴，不自讨没趣，拉着蒋琳去八卦齐放的事。 领完衣服，蒋琳约大家一起去打篮球。 丛晚星不怎么会玩，投篮也不准，篮球到她手上，也就是随缘一扔。 篮球撞上篮筐弹出去，她便转身去追。 跑了一段路，眼见要追上，视野里出现一双腿，抬脚挡住了滚动的篮球，她“谢”字还没出口，对方屈身把球捡起——往空中一抛。 橘色的球划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由起点直往篮筐中央落去。 兴许是投篮的力道大了些，球撞到筐后在里面转了一圈，最终飞到了外面。 丛晚星下意识喊：“好可——”惜字没出口，她却看到了齐放的脸，立马改道：“干得漂亮。” 齐放单手叉腰，垂着脑袋吊儿郎当地站她面前，“小星星，你什么意思？” 丛晚星皱了皱眉。 她很讨厌这个称呼。 以前还是有人这般亲昵地称呼她，不过在认识齐放后，他把“星星”引申成了“猩猩”，那一段时间，丛晚星被班上的男生追着喊大猩猩，自此便对这个叫法深恶痛绝。 而带头这样喊她的齐放自觉得幽默，时不时调侃一句，惹得丛晚星更讨厌他。 转身回到伙伴们身旁，丛晚星继续和大家一起玩耍。 齐放也不恼，反而带着自己一帮小兄弟，在丛晚星投篮时就一阵吆喝。 几个小姑娘被吵得不胜其烦，相互对视一眼，决定撤了。 瞧她们要走，齐放倚在铁丝网上，双手环胸，冲前方大喊：“诶，丛晚星你别走啊，我教你打篮球怎么样？” 丛晚星压根就当没这个人，继续往前走。 齐放干脆从其他人手里捞了一个篮球，往前方一投。 篮球在空中划了一个高高的弧度，准备无误地砸到丛晚星头上。 大脑被打得一阵晕眩，随之疼痛蔓延，丛晚星“嘶”了一声，转过头狠狠瞪着齐放，“你！” 心里对他又诸多不快，却又不想和这个人过多纠缠。 她注意到脚边的篮球，抬腿踢了过去。 球顺着地面滚过来，齐放用脚接住，而后轻轻一勾，待球跃起后捞在手臂和腰间，走上前去拦住丛晚星，“都说了我教你打篮球，你跑什么呢？” 丛晚星揉了揉脑勺，“无聊，谁要你教。” 曹师灵也道：“齐放你多大人了，干这些事就不觉得幼稚？” 齐放对女生的耐性向来不太好，“曹师灵，我看在丛晚星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啊。” 说着，他把球往下砸，一手抄兜一手拍球，看向丛晚星，“我说教你打篮球，还委屈你了？” 旁边一群男生起哄：“放哥亲自教你呢，别不识抬举啊。” “和放哥打两个呗，说不定打着打着就打出感情来了。” “就是，血赚不亏啊！” “放哥你记得轻点哦。” …… 后面的话越喊越内涵，饶是丛晚星也听出了不对劲。 可那群男生还是嘻嘻嘻哈哈地开一些玩笑，她气得双颊绯红，又骂不出狠话，只好拉着曹师灵离开。 齐放看出她要逃，继续拦在前面。不料丛晚星是想跑开，少年的腿往旁边一迈，正巧绊住了她的脚踝。 丛晚星膝盖往前弯曲，直接朝地上摔去。 “晚晚——！” “诶小心。” 旁人的反应赶不上她摔跤的速度，双膝先着地的那一刻，伴随一生清脆的“咚”，丛晚星摔了个面朝地，肌肤上感受到轻轻重重的疼痛，泪水霎时就被刺激了出来。 “晚晚，你没事吧！”曹师灵连忙去扶她，蒋琳和周幼幼也跟过来看情况。 三个女孩扶着丛晚星坐在地上，一看她膝盖摔破的伤口，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蒋琳瞥了一眼呆站着的齐放，不爱惹事的她也忍不住为丛晚星打抱不平，“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齐放想要解释，可一低头看到丛晚星膝盖上因摔伤流出的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他不是故意的？没有想让丛晚星摔跤？ 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就算不是故意的又如何，这个结果不是没法改变吗？ 算了，要是连这点错都无法承认，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他踟蹰着往前迈了一步，伸出一只手要去拉丛晚星，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抬起脑袋，露出一双含着泪水的小鹿眼。 女孩儿的脸颊因为疼痛变得煞白，贝齿咬着嘴唇，不知是在忍痛还是忍泪水。 纵使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让人心疼，但那双眼睛却满是厌恶和倔强。 厌恶他的所作所为，同时也不接受他的示好。 齐放突然间感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悔意渗透到四肢百骸。以前他最是想看丛晚星被欺负后露出的眼神，可现在—— 他竟感到了一丝害怕。 或许有可能，丛晚星以后都会这样讨厌他。 “放哥！放哥！” 飘远的思绪被喊回来，齐放一怔，看到同行的伙伴正用手在他眼前晃。而面前，已经没了丛晚星她们的身影。 视线毫无焦距地在地上游走，平整的水泥地面，沾在上面的血迹如此显眼。他神情一滞，忙问旁边的人：“丛晚星呢？” 和他一起的小胖子：“走、走了。” “往哪走了？”问完，齐放“啧”了声，紧接又道，“带路。” 小胖子一脸茫然：“啊？” “带我去找丛晚星！”齐放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忍不住吼出了声。 想知道他现在心情不佳，同行的男生们对视一眼，领着齐放往丛晚星离开的方向走。 丛晚星毕竟膝盖受了伤，被搀扶着走得并不快，齐放没一会就跟上了。 在后面看到四个女孩叫了辆出租车，他也拦了一辆车，叫上两个人一起和他跟在后头。 丛晚星这边刚坐上车，泪水便立刻扑簌而下。 膝盖处的疼痛不减，伤口像聚满了小虫在那里咬，火辣辣的疼。 曹师灵和蒋琳坐在她两侧，拿了餐巾纸蘸水给她擦掉伤口边的脏污。 车开到阜桦新苑，曹师灵和蒋琳扶她下车，周幼幼抱着大家的东西，跟在身后，忍不住问了句：“丛晚星，你是不是惹到齐放了？” 说到这人大伙都一股子气。 尤其是曹师灵，更何况周幼幼这句话还有几分“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意味，心里更加不快，“听你这这样说，晚晚还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咯？” 周幼幼也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对，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齐放他本来就认识一些不良少年，你们要是有过节千万别和他硬碰硬。” 曹师灵轻嗤：“我还怕他不成？哦对……晚晚，你哥不是也在临大吗？回头让他帮你收拾一下齐放。” 丛晚星依靠着别人艰难地爬上楼梯，被思维被曹师灵带到了丛思迢那儿。 让丛思迢帮她收拾齐放？ 算了，他才不会帮她呢。 终于爬完楼梯，四个人前后走进楼道里。 在要到家门口时，丛晚星家隔壁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黑T休闲裤的男人。 许千燃叼着烟提垃圾出来，抬眼就看到了外面的丛晚星和曹师灵。 “妹妹，回来了？”拿下口中的烟，男人顺口打完招呼，方才注意到丛晚星明显哭过的模样。 眼见她被两个女生搀着，许千燃视线下移，目光到她膝盖时，轻轻蹙起眉，“膝盖怎么了？” 丛晚星吸了吸鼻子，“被一个讨厌鬼弄摔跤了。” 把手里的垃圾袋放在地上，许千燃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她的伤口，“家里有药的吧？” 丛晚星点头。 许千燃：“快先回去，门别关，等我过来。” 语毕，他起身让出路，看着丛晚星几人进了门，提起垃圾扔去楼道里的垃圾桶中。 丛晚星一行人进了屋，周幼幼把手里的一堆迷彩服放在玄关处，激动地拉着丛晚星就道：“那是你的邻居吗？长得好帅啊！” 和自己有关系的人被夸赞，小姑娘有些说不出的自豪，坐到沙发上，她还故作平静道：“嗯，还是我爸爸的学生。” “那他叫什么啊。” “许千燃。” 周幼幼一副花痴脸，“果然长得帅的人名字也好听。” 这边说完，许千燃已经扔了垃圾过来。 敲门进了屋里，许千燃对丛晚星家已经轻车熟路，直接走进客厅到沙发旁，问：“家里有药箱吗？” 曹师灵抱着药箱过来：“千燃哥，这里这里！” 周幼幼也凑过来，“哥哥，需要什么我帮忙的吗？” 虽是第一次见面，许千燃倒也没和她客气，“你帮我剪绷带吧。” “好！” 吩咐了周幼幼该怎么做，许千燃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丛晚星腿边轻轻抬起她的膝盖查看。 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但伤得有些严重，看起来极为可怖。 捏着丛晚星的膝盖窝，让她稍稍把膝盖弯起，许千燃问：“还疼吗？” “有点儿。” “那你忍着点，我给你擦药。” 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碘伏，他用棉签沾了药，一手抓着她的膝盖窝，轻轻将碘伏涂在伤口上。 兴许是怕她疼，还呼了两下，跟对待小朋友似的。 微凉的气体吹在伤口上，莫名带动她的心“咚咚咚”地跳。被他握住的膝盖窝像是在发烫，这温度一路烧到她的大脑，扰乱了思绪，烧红了脸颊。 出神间，丛晚星忽地听见许千燃问：“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 “都是我们班有个男生弄的！丛晚星刚才和我们一起打球……”丛晚星嘴里才发出一个音节，周幼幼便急急地打断，并且事无巨细地把刚才的事重复了一遍。 许千燃一边听，一边给丛晚星涂碘伏。 他手稳且快，周幼幼讲话的这会儿功夫，便上好药了。 看着他和周幼□□换绷带和碘伏，想起刚才被周幼幼打断那事，不知为何，丛晚星总觉得有些不痛快。 情绪就像卡在那个地方，不上不下，堵得人心焦躁。 “好了。”男人微沉的嗓音响起，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上揉了揉，“记得不要碰水，知道吗？” “嗯。” “那哥哥就先回去了。” 许千燃给其他三个小朋友道了别，出了丛晚星家。 反手帮人带上门，他看到几个男生站在楼梯口推推搡搡的，还在嘀咕着什么。 其中一个小胖子走在前方，指着许千燃在的方向，一副“你就听我的吧”的口气：“放哥，真的是那，我问过了，就是丛晚星家！” 他旁边高个少年说：“是就是呗。” “那你不去给她道歉吗？” “说他妈谁老子要去道歉了？” “不道歉那你还追过来。” “给老子闭嘴。” “……” 许千燃懒步走上去，看到那里站了四个少年，其中个头最高的抱了个篮球，长得有些小帅，看起来痞里痞气的。 想起刚才周幼幼说的事，他走过去，靠在旁边的墙上，说话的语调一贯慵懒：“弟弟，是你害丛晚星摔跤的吧？” 这弟弟两个字怎么听都有些嘲讽意味。 齐放心里本来就烦，此时还有人来触霉头，不耐道：“是我绊的，怎么？” “不怎么，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哥哥想和你切磋切磋。” 说完，男人掀起眼帘，神色少见的认真，“来吗？” 第9章 出气 “其他妹妹都会夸我帅，你就没什…… 许千燃离开后，丛晚星让曹师灵帮她拿了几瓶饮料出来招待周幼幼和蒋琳。 天气炎热，大家忙活这一通后都热得不行。周幼幼喝了一口可冰镇乐，把易拉罐“啪”的一声放到茶几上，挤到丛晚星身边，小声地感叹着：“你邻居对你还挺好的诶。” 周幼幼的所有行为都太过刻意，丛晚星全然没了刚才那种自豪的小心思。 她琢磨这同学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些，看着腿上包扎精致的白色绷带，极轻地应了一声。 周幼幼用手肘捅捅她：“你有他的号码吗？给我一个吧。” 要电话号码属于学生之间最常见的搭讪方式，丛晚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知道要号码意味着什么。 她瞪圆了眼，不可思议道：“他比我们大八岁呢！” 周幼幼：“这有什么，而且我又没往那方面想，我只是单纯对帅哥感兴趣而已。” “所以你还对齐放感兴趣？”曹师灵忽然嘲了一句。 “齐放和这个哥哥比起来就是个弟弟，我正式宣布对他不感兴趣了！”周幼幼跟着挪过来，语气变亲切不少，“哎呀晚星，你就给我一个他的号码嘛。” 其实，丛晚星也没有许千燃的号码。 许千燃搬来快俩月，她有什么事都是直接上门找，压根用不上打电话。 可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她并不愿意让周幼幼知道。 好像……会让人感觉他们关系其实很一般似的。 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总是多些。 丛晚星埋头斟酌着用词，过了一会，她对周幼幼歉意地笑笑：“千燃哥不太喜欢别人透露他的隐私，我给了你怕他会不开心。” “我又不说是你给的。” “可是他一猜就会猜到了呀。” “晚星，你就悄悄给我嘛，我保证不出卖你！”周幼幼拉着丛晚星的手晃来晃去，看样子是打算软磨硬泡。 突然间，一直没说话的蒋琳喊了一声“哎呀——”。 三人一齐看去，见蒋琳晃了晃手机，喊到：“丛晚星，你哥哥和齐放打起来了！” “什么？” 蒋琳：“他们给我说，刚才你哥哥突然找上齐放，两人讲了几句话，齐放就说要打去篮球场打。” ？ 打架就打架，还需要挑个地点？ 曹师灵永远不放过任何一个吐槽齐放的机会，嗤笑一声：“他怎么不说要打去练舞室打呢。” 丛晚星却越想越不对。 临大附属高二高三的学生已经开始补课了，丛思迢今天乖乖在学校里上课呢，怎么会和齐放打架？还要去篮球场？ 她这满腹疑问堆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边蒋琳已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语气十分冷漠：“哦，他们是去打篮球了。” “……” * 得知是许千燃找齐放打篮球，丛晚星说什么也要去楼下看，只好拜托曹师灵和蒋琳再扶她一次。 几人都迫切想知道战况，扶丛晚星也不带含糊的，搀着她就下楼去。 阜桦新苑是个环境优美的小区，小区里的运动器材场所完备，光是篮球场就有好几个。 四人转了两个球场，才找到正确许千燃和齐放。 这两人明显是一对一，跟着齐放来的伙伴都站在场外，一边叫他慢慢打，一边加油助威。 这两人靠篮球PK，对许千燃来说实在有点欺负人的意思，尽管高中生的身体体征基本和成年人无异，但他年长几岁的优势是无法抹消的。 丛晚星她们到时，许千燃正好进一个球。 下面换人进攻，拿到球的齐放动作很快，一边运球一边向另一个篮筐狂奔，带着球运用技巧过掉许千燃，上篮起身一跃，轻易进了。 旁边齐放的同伴们欢呼：“放哥牛逼！快来个三分！” “放哥盘他！” …… 丛晚星瞪了几个男生一眼，下意识看了记分牌。目前是许千燃领先，不过分数咬得紧，齐放再投两个球就能追上。 这回换许千燃进攻，他不如齐放那样气势如虹。边走边运着球，身上那股懒散的气仍在，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走到球场中线，许千燃瞥见场外的几个女孩儿，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正在这时，齐放窜到他身边，手一挥，把球给截了。 周幼幼惊叫一声：“哎呀！齐放要投三分了！” 原本平静的情绪被周幼幼这一声弄得紧张起来，几个男生在旁边叫嚷着齐放投三分，一时间，场上都是为齐放呐喊的声响。 丛晚星捏紧拳头，用着不输旁人的气势，放开了嗓子喊：“千燃哥加油！！” 女孩儿的声音破开空气直入耳中，齐放手一顿，错失了最好的投篮时间。 许千燃抬手准备扣球，敏锐地发现了他那一瞬间的迟疑，便直接改了姿势去抢篮板。 果然如他所料，这个三分撞到了篮筐并未进球。 抢到篮球的许千燃顺势反攻，回到另一半场投了一个三分。 接下来，则是齐放单方面被虐。先前他尚有一点还手的能力，可后来完全就跟一个小鸡仔似的被对方不断盖帽、截球，到最终结束，分数都没再增加一分。 拄着膝盖狠狠喘了两口气，齐放擦掉下巴上的汗水，抬头去看许千燃。 许千燃没他那么累，即便是在这烈日下运动了这么久，脸上也只是沾了几株汗。他走到他面前来，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声音也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那般冷漠：“弟弟，还打吗？” 撑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拳，齐放扭头哼了一声。 许千燃完全无所谓他的态度，自顾自地开口：“讨厌鬼，以后你再欺负妹妹的话，哥哥可就不是和你打篮球那么简单了。” 齐放受够了他一会“弟弟”一会“讨厌鬼”的，“你叫谁讨厌鬼呢，我有名字！” “妹妹说你的讨厌鬼你就是讨厌鬼，有问题吗？” “你……！”明明心里有诸多不悦，但此时，他却一点也发不出火。 齐放知道，这个男人口中的妹妹，必定指的是丛晚星。 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向场外的方向看去，丛晚星就站在球场的铁丝网外。 站在原处，她冷眼望着他的方向，眼眸中似乎没带任何情感。 忽然，视线被许千燃的背影遮住，直到对方走出球场，丛晚星的身影才再一次出现在视野中。 而这一次，那小姑娘却是笑着，正满脸欣喜面对走到她面前去的青年。 ——和对他时俨然不同的态度。 “讨厌鬼吗……” * 许千燃刚走过来，头号花痴周幼幼就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钦佩，颇为激动道：“千燃哥，你刚才好帅啊！” 话头又一次被周幼幼打断在口中，丛晚星动了动嘴唇，错过开口的时机，接下来反倒不知道要不要说了。 许千燃笑着对周幼幼道了谢，再看向丛晚星，准确地说，是她的膝盖。 “不好好休息，跑下来做什么？” 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裹着绷带的双膝极其显眼。她踮了踮脚，膝盖处随之传来小小的刺痛感，像是不听话的小孩生病不好好休息，她莫名有了几分心虚。 只好老实回答：“我……听她们说你和齐放打篮球，下来看看。” “然后呢？” 许千燃语调平缓，也不像要怪她。 可这句反问却让人一头雾水，丛晚星歪了歪脑袋：“什么然后？” 许千燃走上前一步，刮了一下丛晚星的鼻头，“其他妹妹都会夸我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罢，他还故作惆怅地感慨道：“哥哥可是为了你付出了一年的运动量，竟然帮了个小白眼狼。” “……” 丛晚星顿时屏住了呼吸。 被他触碰到的鼻尖像燃起一串火苗，以燎原之势掠过整张面颊。 轻佻的话语仿佛无形的手，肆意拨乱她的心弦。 丛晚星只是呆呆地看着许千燃。 夏日阳光正好，将他的碎发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勾人的睡凤眼里噙着笑，使得这张本就出众的脸孔更多几分妖孽。 往日里，被他这样调侃，丛晚星还会反驳几句。 可现在她只感觉得到思绪纷杂，胸腔中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响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她不敢再看许千燃了。 丛晚星不吱声，许千燃怕她真以为他是在责怪，正经了口气，“哥哥和你开玩笑呢，现在要回家了吗？” 心跳声还在持续响在耳旁，丛晚星一时难以平复情绪，却又怕被看出什么端倪，赶紧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许千燃又说：“自己走得了吗？” 还是点头。 他一下琢磨不出这丫头怎么连话都不说了，轻叹一口气，转身蹲在丛晚星面前，往背上示意，“我背你上去。” “啊？”其实这伤口远不到走不了路的程度，丛晚星婉拒，“没事，我可以自己走的。” 曹师灵却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千燃哥背你多快呀，不然还要我们扶。” 不要背的话的确还要麻烦曹师灵和蒋琳两人，她想了想，还是上前趴在了许千燃背上。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他背，丛晚星却觉得心脏跟要跳出来似的，浑身肌肉紧绷，像随时处在某种战斗状态，一触即发。 蒋琳和周幼幼不打算再上楼去，就此道了别。 剩下只有丛晚星、许千燃以及曹师灵三个人。 曹师灵走在前面，三人前后进了楼道，丛晚星为阻止自己再乱想，只好拼命找话题：“千燃哥，你是不是还有妹妹啊？” 她感觉到许千燃一怔，随即回答：“嗯，有两个。” 这回到丛晚星意外了。 认识许千燃的时间不算长，但也有一个多月，可她从来没有听过关于许千燃家里人的事情。 “怎么突然这样问？” 前头又传来他的声音，丛晚星歪着脑袋端详男人的侧脸，试图能读取一点他的情绪。 然而，许千燃万年打不动的情绪不外漏，她只好说：“就……感觉你挺会照顾人的，是不是经常照顾家里的妹妹？” 前方的曹师灵也回过头：“是啊，有妹妹的哥哥都挺会照顾人的，我哥就是。” 丛晚星连忙补充：“丛思迢除外。” 生怕把丛思迢也算进去的样子。 许千燃低笑了两声，刚好上到家里的楼层。 他没有迅速作答，等走出楼道后，狭长的走廊中才回荡着他宛如低语的呢喃：“她们不需要我照顾。” 没让她们反应，许千燃扭过脑袋，提高分贝：“在门口把你放下就行了吧？” “啊……好的，谢谢千燃哥。” 从许千燃背上下来，丛晚星推门进屋，脑海里全是刚才许千燃说的那句话。 脸颊突然被人戳了一下，丛晚星一惊，对上曹师灵有些考究的眼神。 她忽然心里发毛，“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曹师灵说：“晚晚，你的脸好红哦。” ！ 像被人拿捏住死穴，丛晚星一下慌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在下面被晒的。” “是吗？那你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因、因为我在想千燃哥刚才说的那句话啦，”丛晚星赶紧找其他话题，试图转移曹师灵的注意，“就他刚才说不需要照顾他的妹妹，总感觉……千燃哥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还以为她能带着曹师灵随意八卦一下，谁知，对方一点也不意外，还淡淡地“哦”了一声，“他也是离异家庭，不过是跟了爸爸。我听我哥说，他爸除了给他要钱，都不怎么理他。” 第10章 约架 “讲和吧，这一声大舅子我先喊了…… “给他要钱？”丛晚星自己就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对此已见怪不怪，不过许千燃的情况，似乎不止是父母离异那么简单。 “是啊，我偶然从我哥那听到的，”曹师灵点点头，搀着丛晚星往客厅走，“千燃哥好像就是因为这些事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他本来是榆安的，但毕业后没有回去，直接留在了临滨。” 榆安是临滨下面的一个小县城，近几年经济发展得还不错，距离临滨市区坐大巴大概两小时的路程，说不上远。 丛晚星去过榆安几次，那里还算宜居，但从繁华度还是生活节奏上来说和临滨还是有一定差距。 若不是今天听曹师灵说，她还不知道许千燃是榆安的。 坐到沙发上，她拿起可乐喝了一口，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就不知道了，姜叔叔不是千燃哥的老师吗？你不知道千燃哥的事？” 丛晚星摇了摇头。 姜潮一向不会在家里人面前透露学生的隐私，就连当初她问姜潮许千燃在做什么工作，他都只是叹息一声可惜。 傍晚，姜潮回到家得知丛晚星膝盖受伤，便给她请了几天军训的假。 临大附属规定的军训时间为两周，期间每个学生都必须住校。 丛晚星在家里歇了五天才去军训，那时已经赶不上大家的进度，便被分到了伤病连。 伤病连不用跑早操，训练任务也不重。 反正别的连在训练他们在休息，别的连休息，他们还在休息。 丛晚星就找个距离一连近的阴凉处，看曹师灵训练。 等到大家解散时，曹师灵带着周幼幼和蒋琳过来，拿起一瓶水灌了一半，粗野地用袖口擦过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天天都这样，累死了，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军训啊。” 周幼幼也哀嚎：“是啊，我宁愿天天坐在教室里听课也不想受这个罪了，你们看我最近黑了好多。” 曹师灵：“你可拉倒吧，我看你防晒都用完一支了，能和我比吗，喏。” 说着，曹师灵撸起大臂上的短袖，被遮盖的地方和下面果然不是一个色系。 仅是这几天军训，这三个人的确黑了点，曹师灵向来是个糙汉子，防晒都不涂，黑的情况最为严重。 对于女孩儿而言，晒黑是个扎心的话题。 蒋琳没有接话，反倒是问丛晚星：“你的膝盖好了吗？” “已经结痂了。” “那就好，齐放有没有给你道歉啊？” 丛晚星刚张口，曹师灵嘲讽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了她，“齐放能道歉？我瞧他最近挺快活的，哪还记得害晚晚受伤了。” 说到齐放，周幼幼这个老八卦人可有的聊了，她拽了拽丛晚星的手，迫不及待分享她这几日不在时的消。 “我给你说，我们才来军训五天呢，就有两个女生给齐放告白被他拒绝了。我还听说阅兵的时候会选他做升旗手，他现在可有名了，挺多女生都喜欢他。” 丛晚星：“哦。” 不过她的冷淡却没有影响周幼幼要八卦的心情，“不过齐放对女生还是好凶的，之前给他告白的有个女孩子就被他给说哭了，那女孩的哥哥找了高二的不良少年，说要打齐放。” 丛晚星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要打他？” “对呀，就是约在今天下午。” “那可真是太棒了。” 护短这种情结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对于周幼幼来说，比起高二那群人，她的心还是要偏向齐放一点。 结果丛晚星却是这般幸灾乐祸的口气，她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抱怨：“齐放好歹和我们是初中同学，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没找他麻烦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为什么还不能这样说？” 因为牵扯到齐放的事被人用这种怪罪，丛晚星也有些不高兴了。 自从上初中以来，她自认没有惹到过齐放，但那人轻则藏她作业，重则找人把她堵在路上调戏。 丛晚星胆子小，又不敢给爸妈说，只能告诉曹师灵。 闺蜜在帮了她几次后，齐放才收敛一些。 总之，对这个人的同情心，丛晚星一点点都没有。 周幼幼又道：“我以前觉得你还挺好的，你这个想法也太坏了！” “随你怎么想吧。” * 因为齐放的话题和周幼幼不欢而散，接下来解散的时候，来找丛晚星的只有曹师灵一个人了。 下午解散时，一连因为之前闹腾，被教官留下来罚站，丛晚星只能独自去吃晚饭。 此刻处于下课的高峰期，食堂的人爆满，学校外的饭馆里也坐满了人。 丛晚星走远了些，在一家味道不错的小面馆里吃了碗阳春面，才慢悠悠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她在一家冷饮店外看到了丛思迢。 他和十来个人站在冷饮店外面的大棚伞下，手里拿了瓶冻死的农夫山泉扔起来又接住，一只脚踩在椅子下的横杠上，正和面前的人说话。 丛晚星犹豫两秒，还是朝他那边走了过去。 两人现在再怎么不合，那毕竟是她亲哥。 可才走近些，她就听到了丛思迢在骂：“这些小.逼.崽子能不能有点诚信？这他妈晚了半个小时还没见人，是不是听说爷爷要来，夹着几把就跑了。” 每句话分开来，就没一句好听的。 丛晚星蹙起眉头，在背后捏了一下丛思迢的腰：“你骂脏话！” 丛思迢的腰敏感，这一下突然袭击，还以为是哪个小兔崽子搞偷袭。脑海里才想出如何转身扇巴掌最酷，软糯的声线让他顿时萎了。 是丛晚星那小鬼！ “操。”他暗骂一句。这早不遇到玩不遇到，怎么这个时候偏偏和这臭丫头撞上了？ 丛晚星没听清他嘴里嘀咕的话，“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丛思迢干笑一声，“倒是你来这里干嘛？” “路过啊。” 丛思迢噎了一下，“路过就快走，去去去……” “你刚才骂谁呢？” 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他这妹妹哪都好，就是自己是个乖乖女也要拉着他做乖乖仔。 揉了揉额角，丛思迢思考着如何赶人，旁边有个男生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四条哥，这不是上次那谁吗？” 丛晚星这才注意她哥身边的人。 说话的就是上次要收她保护费的耳钉男。这家伙今天穿的是临滨的夏季校服，看起来人模狗样了点，只是身上那痞里痞气的感觉还在。 丛思迢对丛晚星的出现已经认命了，谁让这丫头以后也要在临大附属读书。 他叹了口气说：“这我妹。” “你妹？！”耳钉男大喊，“大家快来看，四条哥他妹诶！！” “哪里哪里？”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坐在大棚伞底下的男生全部挤过来，跟观摩小动物似的凑过来看丛晚星。 被这么多人注视，丛晚星的脸立马就红了。 她不喜欢被人当做焦点，不安地捏着衣角，然后往丛思迢那看了眼。 丛思迢推她：“快走快走，我还有事。” “我自己会走，你别推我啦！” 两人在这里推推搡搡，那边齐放也带着人过来了。 距离他们还有几米，他在人群中被推着走的丛晚星，猛地扯了身旁的小胖子一把，“你看，那是不是丛晚星？” 小胖子被他拉了个趔趄，站稳后扶了一下眼镜，“好像是诶，她在那干什么。” “我怎么知——” “卧槽！”小胖子尖声打断他。 齐放压了压眉头，“操什么操？” “放哥，不得了了啊，”小胖子一脸紧张的模样，“这群人不是那谁给你告白被拒绝后来找你麻烦的吗？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找丛晚星来当人质了！” “人质？” “就是威胁你啊！” 两秒后，齐放骂了声：“操！抓老子把柄来威胁算什么男人。”说完，他冲身后的兄弟们喊：“快上！” 说那时快，他迈开腿就向前跑去。 彼时丛晚星被丛思迢推出人群，才要离开，旁边忽然就冲过来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臂把她给拽了过去。 丛晚星懵了一下，踉跄几步站稳身子，抬起头就看到了齐放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下意识甩了手臂，没有把齐放的手甩开，她问：“你干嘛？” 齐放：“去后面待着。” 丛晚星：“？？” 丛晚星：“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丛思迢也被突然出来的小子给搞懵了，在他面前还敢对他妹这么粗鲁？ 才要喊话，旁边有同伴提醒：“四条哥，就是他，高一特别嚣张的那个。” 丛思迢眯了眯眼，看到他抓着丛晚星的手臂，走上前两步：“你拉她干什么？” 齐放冷笑一声，“不然放这当人质？” 语毕，他还对小胖子打了个眼色，“胖子，把她带后面去。” 丛思迢一时没回过味。 不然放这当人质？ 人质？丛晚星？ 合着是要拿丛晚星当人质吗？还带到后面去？ 这些兔崽子怎么知道晚晚是她妹，还找过来当人质的？ 其中的逻辑关系混乱，丛思迢也理不清，但他此时还是愤怒的骂了一句：“操！拿我妹来威胁我算什么男人。” 说着，他走上前，拉住丛晚星的手臂打算把人拽回来。齐放见状，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丛晚星的另一只手。 于是乎，丛晚星就被两人拉扯着，你拉过去我拉过来，她就像根海草一样，左右飘摇。 两边的人都傻眼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上啊”，围观的小弟们才记起今天是来约架的，登时打作一团。 丛晚星的手臂被两道力死死抓着，丝毫不顾她感受地往两边扯，恨不得要把她撕成两半。非但如此，两人跟小学鸡一眼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喊对方放手，吵得她脑袋疼。 手臂的疼痛和搞不懂情况的莫名情绪涌上来，她深吸一口气，破声喊：“啊啊啊啊啊——” 丛思迢和齐放停了，旁边打架的人也停了。 丛晚星甩手，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捏了一下被抓疼的地方。 然后瞪了这俩罪魁祸首一眼，转身走了。 齐放下意识跟过去，丛思迢一个箭步挡在了他面前：“你拽我妹拽上瘾了？” 听到他的声音，齐放一顿，“你妹？” “你不知道？”丛思迢也有些疑惑了，照他刚才的推理，这臭小子不是知道丛晚星是他妹才下手的吗？ 齐放：“我凭什么要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拽她干什么？” “不是你他妈把她抓过来当人质我用得了拽她吗？” “……” 丛思迢快速理了一下他的话。 听这意思，对方以为他拿丛晚星威胁人？ 这什么魔幻剧情。 他扯了扯唇角，讥诮一声：“6102年，谁他妈打群架还兴带人质的，憨批。” 知道这人是丛晚星家哥，齐放好像没了和他干架的意愿。 他冷笑一声，冲着跟他来的一堆兄弟挥手，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去……买雪糕了。 看他们走进冷饮店，耳钉男问丛思迢：“四条，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丛思迢：“先盯一会。” 说罢，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伞下，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姿势。 没一会，小胖子走出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一溜烟跑了。 丛思迢慢条斯理地把纸条打开，旁边的伙伴一窝蜂地围上来看。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 讲和吧，这一声大舅子我先喊了。 丛思迢一把揉了纸条。 想当他妹夫？怕是在想屁吃。 第11章 截胡 “实在不行，还有哥哥给你顶着呢…… 丛思迢和齐放约的架到最后并没有打起来，不过关于他们约架的消息在学校里不胫而走，很快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 有人说高二的丛思迢看不惯高一生嚣张，把高一的修理了； 有人说丛思迢校霸地位已成定局，把高一新生收服成了他的舔狗； 还有人说丛思迢被外校的人偷袭，齐放去帮他，差点被打成重伤。 校园生活简单且单一，没有油盐酱醋带来的烦恼，课余时间学生们多半是在讨论些关于老师、同学的八卦。 但若八卦太扯，越传到后面和现实便相距甚远。 某天，在食堂打饭时，丛晚星听到有人议论： “你知道吗，最近高一有个特别出名的新生，就叫齐放那个，他是个gay诶。” “我好像听说了，高二的丛思迢被外校的人打，他还去帮忙对吧？” “对对对，他就是喜欢丛思迢，这段时间每天去高二那边找人。” “是吗？我听说他长得还挺帅诶，丛思迢也帅，这要是真的那帅哥和帅哥的cp也太好嗑了。” “可不是，你是没看见，他最近一直追在丛思迢后面，丛思迢爱答不理的都没放弃。这不典型的死皮赖脸年下攻×高冷傲娇学长受吗？” “……” 路过的丛晚星：…… 不，他们只是两只小学鸡。 紧接着当晚，丛晚星收到曹师灵扔来的两个贴吧链接分享。 点进去，标题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点击就看放放为爱救迢哥，如果这都不算爱！！」 「放放又在早操后给四条送早餐了，今天也是为放迢爱情流泪的一天」 丛晚星：…… 她拿着手机愣怔几秒，然后一个“手滑”，把链接转发给了丛思迢。 还温馨提醒：「你们收敛点」 没有几秒，丛思迢疯狂地弹了她好几条消息： 「？？？」 「这他妈啥？？」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jpg」 「这他妈哪个崽种发的，我是攻！！」 丛晚星：「你为什么不反驳说你不是gay？」 丛思迢：「对哈，我不是gay！！！」 丛晚星懒得和这个憨憨哥哥说话。 关于丛思迢和齐放的事越传越夸张，某天中午，丛思迢在饭后特地找了齐放过来，开门见山问：“现在这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最近「放迢cp」闹得沸沸扬扬，他知道丛思迢指的是什么。 “还能怎么办，我或者你，找个女生谈恋爱，谣言自然就破了。” 丛思迢皱了皱眉，“可我他妈对女生不感兴趣！” 这下齐放惊呆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操，你真不会是gay吧？？” “你躲啥？”丛思迢轻呵一声，“老子就算是gay也不会喜欢你，懂？” 嫌弃完，他忽然灵光一闪，上下打量齐放，“你不是说我们其中一人谈恋爱就好吗？最近不是挺多妹子给你告白，你答应一个不就完事了。” 齐放懒懒地掀起眼眸，两手抄兜，重心放在一只脚上，意味深长地道：“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哦，这狗崽子打他妹的主意。 丛思迢义正辞严地拒绝：“死心吧，晚晚现在是不会谈恋爱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离她远点。” 齐放摸了摸脸上的淤青，“不是吧兄弟，我为了帮你被打成这样，你连帮都不肯帮一下。” 丛思迢：“……” 在校内的各种八卦中，他被外校学生偷袭，齐放帮他的事还真是真的。所以对于丛思迢来说，他欠了齐放一个大人情。 他们这种人，义字当头，讲人情，平心而论，齐放对他还是挺仗义的。 可晚晚是她妹啊！ 丛思迢苦着一张脸犹豫。 齐放就站在他面前，也不着急，静等着他给答案。 良久，丛思迢抬眸望了望眼前的少年，狠狠往他肩上锤了一拳。 “我帮你这次，就当是还人情了，但我妹答不答应是她的事，我管不着。” “成交。”齐放手握成拳，和丛思迢的撞了一下 * 晃眼到了军训的最后一天。 上午九点，各连整队进场，阅兵正式开始，以在学校领导面前检验军训成果。 阅兵结束后，大家便能回家了。 丛晚星在宿舍里收拾完行李，室友都先一步离开。 她坐在空荡荡的床板上看手机，寝室门突然从外面推开，曹师灵走进来问：“晚晚，你还没走呀？” “嗯，还要再等一会，”丛晚星收起手机，“宋叔叔来接你吗？” “对哒，我爸爸已经拿着行李下去了，我看你们寝室门还开着就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你还没走，”她伸着脑袋看了一下丛晚星收拾好的行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我叫我爸爸送你回去。” 丛晚星摇头，“我爸拜托了高喜哥过来接我，他马上就到了。” “这样……那行吧，我就先走了，有事你记得找我。” “好。”丛晚星起身把曹师灵送出寝室，又回来坐到床板上。 之前学校要求军训时全体学生住校，现在军训结束离开，谁都是一堆行李。姜潮临时有事，原本是让丛让先来接她，丛让先工作又忙得脱不开身，姜潮只好拜托了高喜。 前一天晚上，姜潮就给了丛晚星高喜的号码，她正想打过去问什么时候能来，一个陌生号码先通了进来。 号码归属地是临滨，但丛晚星不认得，便顺手挂了。 对方又倔强地打来。 丛晚星继续挂。 又打来。 一次两次可能是打错，但连续打三次，多半是真有事。 接通这记陌生号码，她把手机放到耳旁，“喂”字未出，倒先听见男人颇为怨念的声音，“妹妹，怎么还挂两次哥哥的电话呢？” 心脏像是突然漏了一拍，猛然加速跳动。浑身的血液疯狂上涌，她几乎是在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几日没听到他的声音，经由通讯工具传达的声线与实际有些不符，可依旧低沉缱绻。 “妹妹？” 又一声呼喊让她缓过神，丛晚星一手摸上脸颊，手心发烫。 她先“嗯”道：“千、千燃哥吗？” 那头笑了一下，“这才几天呢，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没有听不出，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丛晚星沉默着，耳边的声音却在继续：“你现在还在学校吧？”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理由，丛晚星还是老实地应了声。 许千燃：“高喜来不了了，我代他过来接你，到了你们学校后是直接去寝室找你？” “你来接我？”丛晚星惊呼，随即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稳了稳情绪，“嗯……你到了以后从大门进来，往操场左边走，绕过一教后面的小路再往上……哎，算了，千燃哥你在大门等我一下好了。” 说着，丛晚星就冲出了寝室，一路小跑下去。 她也说不清楚心情为何会如此雀跃，她只想自己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就能早一分钟见到许千燃。 高一新生的宿舍是新建的，位置比较偏。 跑出宿舍楼，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一教后面的小道上。 说是小道，其实是一条林荫道，路挺宽敞的，只不过两旁都种着参天大树，阳光被挡得死死，这天气下很是凉快。 周围有几个学生搬着东西离开，丛晚星满心欢喜地绕过他们，心里都是一会要怎么感谢许千燃。 结果走着走着，有几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没穿校服，看年龄要比她大上个三四岁，应该不是临大附属的学生。 为首那个说：“你就是丛晚星吧？” 来者不像善人，丛晚星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为首的男生说完，他旁边一个混混样的男生过来，围着丛晚星走了一圈，“我还以为有多好看，也就长得一般可爱嘛。” 语毕，他还用手掐了一下丛晚星的脸。 脸颊忽然被触碰，丛晚星全身都进入防备状态，她往旁边跳了一步，狠狠瞪着那人，实际上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即便再害怕，她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你们要干什么，信不信我喊人了！” “喊人？”为首的混混一笑，“来，我帮你喊。” 他换了一副娘气兮兮的声音，像掐着嗓子似的，开口大叫：“哎呀，有人欺负我啦！” 引得后面那群人一阵哄笑。 丛晚星红着眼睛望他们，手摸进兜中用指纹给手机解锁，寻找时机给许千燃拨电话过去。 做这些小动作时，几个混混又走上前两步，为首的嘴唇噙着笑，“别那么害怕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是吧？” 说话的同时，他抬手就向丛晚星的脸伸来，在要触碰到时，手腕却被人给拽住了。 说那时快，只见他的手被反手一别，扣在了背上。 小混混倒吸一口凉气，脏话方才骂出“妈的”两字，头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小孩，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碰女孩子的脸吗？” “千燃哥！” 许千燃的出现瞬间把她带离恐惧的泥潭，仿佛找到一个安心的依靠，丛晚星欣喜又激动地喊着，三两步跑到许千燃身后，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谁？谁？还不赶快放开老子！”被别了手的小混混大喊，又想扭过头来看。 许千燃手一扔，那小混混随即踉跄两步。站稳身子，他转过来就冲许千燃横眉竖眼：“你是谁？！” 许千燃笑笑，没回答他。 那小混混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冲动的，对周围的人打了眼色，有人会意到，转身就跑。 这八成是去叫人了！ 丛晚星心里一惊，拽着许千燃衣服的手收紧，连忙道：“千燃哥，他们……” 眼前的男人却不紧不慢侧过身子，对她笑笑，“妹妹，你先去一边等着，我和他们讲讲道理。” “可是……” “乖啊，你往保安室的方向走，操场上人多，我摆平了这边就来找你。” 他的话好像又抚平人心的作用，将她所有的害怕、担忧、惊惧轻轻抚去，让她觉得，他的确能处理好这里的一切。 丛晚星冷静了下来。 的确，如果这些人真动了手，她在这也帮不了忙。既然对方去喊人，那她也喊，把保安都叫来了，谁还怕谁！ “那千燃哥你小心一点，我去保安室。” “嗯。” 丛晚星掉头往操场跑去，没一会，她看到刚才溜走的那个混混就在前方。 那人也只是一股脑子的跑，然后忽然转一个方向，跳进了旁边大树的草丛里。 丛晚星心里觉得古怪，到他钻进草丛的地方放慢脚步，便听到大树后传来说话声：“什么破运气，居然有人来帮丛晚星了？你快打电话给放哥，说我们的人被拦住了！” 放哥？ 齐放？？ 缓下来的脚步渐渐停下，丛晚星驻足在原地。 难道说那些人是齐放叫来的？ 光是自己欺负她还不够，这还叫上人了？？ 大树后继续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都没有刚才那句中气十足，丛晚星听不太全。 她没站太久，继续往保安室走。 简短地给保安们说明情况，丛晚星领了两个保安折回去，许千燃却来了。 她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千燃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揉了一把丛晚星的脑袋，许千燃看向跟来的两位保安，“事情已经解决了，是他们同学之间有些小矛盾，就不劳烦两位跑了。” 保安也不会没事找事，听到这样说只意思意思叮嘱了一句有情况报备。 这下，丛晚星和许千燃才得空去寝室把东西搬出来。 许千燃来临大附属开的是姜潮的车，把东西安置在后备箱里，两人一个坐上驾驶座，一个上了副驾驶，落座后系好安全带，丛晚星问：“千燃哥，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许千燃插好安全带，把车钥匙插进锁孔里，然后叼了根烟在嘴上，并未点燃，“没什么，你一走，他们几个嘀咕几句也跑了。” “就这？” 男人有些好笑道：“怎么听你这语气像是很失望啊？” “啊……没有，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里怪了？” 丛晚星把刚才听到的话简述一遍：“他们好像是别人叫来找我麻烦的，就是上次你和他打篮球那个。” 那事许千燃还没忘。 依稀记得，那小男孩还挺傲的，被他放水打成那样，也不肯认输。丛晚星的膝盖受伤的事，那天也没见他道一句歉。 许千燃：“给我说说，他找人堵你几次了。” “嗯？你怎么知道他以前堵过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许千燃启动车，轿车从停车位里驶出，开往路上，“能明目张胆地叫人在学校堵你，除了胆子大就是抓稳了你不敢声张，是不是以前他欺负你，你都没告诉你爸妈？” 他一句简单的话就推出这么多，甚至还猜测得十分准确。 丛晚星双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没有回答。 齐放爱欺负她的事只有曹师灵知道，她担心给父母说后，他们找到学校来会让齐放变本加厉，而且齐放还认识一些小混混，丛晚星更怕那些人。 她这头沉默，许千燃也不催促，车驶到岔路口，因红灯停下，丛晚星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初二的时候就带人堵过我，说要把我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许千燃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瞄了一眼身旁，小姑娘瞪着一双小鹿眼，脸涨得跟番茄似的，他连忙摆摆手，“抱歉啊妹妹，你继续说。” 这话题本就使丛晚星羞愤难堪，许千燃一笑，更没多大勇气再开口。 许千燃只好跳过这里，用问答的方式向丛晚星了解情况。 严重到校园霸凌这种情况倒是没有出现，就是一些男孩子的幼稚行为，比如：起外号、藏作业、言语调.戏。 但也足够引起女孩子的恶感。 许千燃劝她：“发生这样的事，不管轻或重不要一个人自己扛着，一定要和你爸妈商量，他们是成年人，会考虑更周全的办法给你解决问题。” “嗯……” “你想想，以姜老师对你的好，肯定不会让你在学校受委屈。最重要的是，不要害怕那些人，你强硬起来，他们才不敢欺负你，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还要学会反抗。” 许千燃边说边看身旁，只见小姑娘跟小鸡啄米似的，只知道点头。 他弯起唇角一笑，眉眼染上温柔，语气也变轻了些，“实在不行，还有哥哥给你顶着呢。” 夏日阳光正好，从车窗外倾斜而进，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丛晚星侧头看去，男人的轮廓分明，脸部线条流利，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好像在闪闪发亮。 那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为了掩饰几乎要淹没她的情绪，丛晚星低着头，不着边际地说：“那、那我……我一会就去警告一下齐放。” 许千燃明显不信：“你？警告？” 丛晚星红着脸反驳：“我很凶的！” * 齐放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也能收到丛晚星主动发的消息。 满怀惊喜的点进去，然后他又黑着脸删了Q.Q。 丛晚星发的是： 「是男人就光明正大的，不要偷偷摸摸搞一些小动作！」 紧接着，丛思迢打了电话过来，开门见山地问他今天的计划实施如何：“兄弟，那丫头是不是因为你英雄救美折服在你牛仔裤下了？我这计划绝对能让你一举得芳心。” 齐放沉默几秒，道：“没，被截胡了。” 丛思迢：“？？” “有人比我先去帮你妹，我没赶上，而且你妹还让我光明正大的，不要偷偷摸摸。” “啊这……” 齐放现在只想和丛思迢核对，丛晚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她是不是……” “是不是她发现你喜欢她了？”丛思迢在电话那头惊呼。 “啊？”齐放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难道不是被丛晚星发现人是他们找的吗。 丛思迢解释：“你看啊，她让你光明正大的，是不是在暗示你光明正大的去追求！” “你的意思是，她是让我直接去告白？” “对啊！” 齐放蹙眉，“怕不是这样吧。” “哎呀，听哥的，准没错？” 听丛思迢这么信誓旦旦，齐放觉得自己的信心好像都回来了，眉头舒展，嘴角忍不住疯狂他妈上扬，“没想到她还挺直接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第12章 物理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军训结束后，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的假期。也是丛晚星还属于“初中生”身份的最后一段时日。 8月31日那天下午，分班结果出来，丛晚星和曹师灵都在高一（1）班，剩下以前同班的同学，还有周幼幼、蒋琳及齐放三个人。 齐放的中考成绩别说进实验班，就连考上临大附属也够呛。 能进1班，都是他那个当教导主任的妈的功劳。 以前的时候，丛晚星压根没想过还会和齐放一个班，毕竟她的理想学校是恒光中学，而齐放，再给他降三百分都摸不着恒光的边。 可哪想到，造化弄人。 得知这个分班结果，曹师灵立刻打电话过来吐槽：“学校到底怎么分班的啊，齐放还真和咱们一个班。他中考连四百分都没有，四百分啊！你少考两门主课都可以超过他了，他凭什么在一班。” “哎……” 曹师灵喋喋不休：“说到底临大就是比不过恒光，也不自己找找原因，年年都收这么多关系户，让那些差生进来占了优生的名额，恶不恶心。” 知道她只是对齐放一人不满，但这地图炮一开下去，还真是轰死一片人。 丛晚星有些尴尬：“师灵，我哥也是靠关系进来的……” 曹师灵在线双标：“没事，你哥当时考了399，比齐放还多十多分呢。” “考399也很丢人了……” 吐槽归吐槽，但也没法改变现状，曹师灵最后也只能说齐放如果再欺负人就要报告老师和家长。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齐放没再对丛晚星做一些幼稚的举动。 * 晃眼到了九月底，临大附属迎来第一次月考。 这次考试安排在国庆假期之前，考完就放假。 丛晚星因为入学分数为全校第一，被老师任做临时作为学委，这段时间疯狂被同学们问问题。 其他科目还好，她的物理比较差，稍微难一点的题都没法给同学们讲解，或者说有些思路有漏洞，还被他人给指出来。 一班的学生基础都比较好，攻克的也是一些难题，好几次都被同学们问住，她也不免有些挫败。 见她临考试前这么垂头丧气，曹师灵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啦，把不懂的全部记下来弄懂就好啦！” 丛晚星叹气：“哎，我担心这一次考不好呢。中考就砸了，这次还考不好我妈会说我的。” “你这几天稍微侧重一下物理，你其他门基础好，少花一点时间也没事。” “马上要考试了，也没人帮我辅导呀。”初中的时候，丛晚星物理有不会的内容还可以靠宋端帮她补一补。如今宋端去了外地实习，她也没有报物理辅导班，回去复习那就是一脸抓瞎。 曹师灵却没把这当做困难，“还有千燃哥和高喜哥啊！他俩好歹是临大的，高考分比我哥高多了。” 说到许千燃，丛晚星心头一动。 自从上学后，她在学校时间多，和许千燃也没能见上几面，经过好友点拨，她才想起还可以去问问题。 曹师灵还没停：“我哥之前还给我整理了一些题，你拿去看看吧。” 说着，她在书包里掏了一会，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 丛晚星没接，“你不用吗？” “我已经打印下来了，你拿去用吧，回头把U盘给我就好。趁考试还有几天，赶紧的！” “好，谢谢。” 下午放学回家，丛晚星先把U盘插在笔记本上选了几道自己不会的题，吃完饭后，拿着笔记和电脑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高喜。 做邻居这段时间，高喜和丛晚星已经很熟了，大开着门赶紧迎小姑娘进来。 丛晚星先打了招呼，进门后再问：“高喜哥，千燃哥呢？” “千狗在里面打游戏，你找他有事？” “嗯……”她抱紧手里的电脑点头，“我有几道物理题不会，想来问问他。” 高喜带上门，看到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半开玩笑道：“我物理也很好啊，你为什么不问我？小晚星，你偏心。” 好像是自己藏有的小心思被别人偷窥到，丛晚星霎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 高喜佯装生气：“你看不起我实锤了。” “好了高喜，逗小孩有意思吗？”客厅里幽然传来的一道男声，许千燃揉着头发从走过来，双手环胸，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丛晚星，“妹妹，什么题不会啊？” 许千燃的着装一如平常，T恤加休闲裤，没有一点时尚度可言。 所幸他是个衣服架子，平平无奇的衣服穿上，都好像能衬出身形线条。 丛晚星下意识瞥了他一眼，几天没有见到，他下巴长了点胡茬，显得人有几分颓气，神情平淡，似是没什么精神。 “物理不会……好多题挺难的。” “过来，给我看看。” 他的声音像是注入蛊惑药水的音乐，听罢，丛晚星大脑一片空白地走上去。 到茶几旁把东西放在上面，丛晚星摊开笔记，往旁边推。 许千燃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沙发，一腿弯曲横放在地面，一腿支起，手肘搭着膝盖，将本子拿起。 “速度啊……学到牛顿定律没？” 丛晚星：“学了一点。” “这个地方的内容其实不难，这些都是基础，你是哪里不懂？” “也不是不懂吧……”丛晚星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吃力的感觉，“听课的时候都会了，做题也觉得还行，可答案就是不对，还有写着写着会没思路。” 许千燃把题目推回来，用食指在上面点了点，“你先做，我看你是哪个地方的思路出了问题。” “喔……”丛晚星拿起一只小黄鸭中性笔，扯开笔帽，开始阅读题干。 不知是不是由于心理暗示，她感觉身旁目光热烈，坐在他身边，隔着空气似乎都能感觉到男人的体温和气息。逐渐转凉的天气在此时却盛满着炽热，点燃了她的每一寸神经。 余光控制不住想看身旁，稍稍一瞥，他垂在膝盖旁的手映入眼帘。 骨节分明，梅若修骨，腕间线条流利，十分好看。 被吸引了注意力，丛晚星这两道题做得心猿意马，磨磨蹭蹭了二十多分钟才完成。 期间，许千燃就坐在她身旁，也不出声打扰，待丛晚星落笔，才随手拿起一支红笔，在她的解题步骤上画了几下。 还点评：“错误有些低级了，不该犯啊妹妹。” 丛晚星涨红了脸，没有答。 许千燃继续道：“从这里开始，应该是这样比较好……” 他边说，边在笔记本上写解题过程，原本丛晚星写的过程细且多，他写了两三步，然后答案就出来了。 丛晚星：“？？？” 她第一次见解题方法也能这样变魔术的！ 怕她不理解，许千燃又从头讲了一遍，这次他讲得很细，将使用到的原理又简单说了一下，丛晚星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真的一点也不难！ 她又行了！！ 为了避免她出现“一听就懂一做就错”的情况，许千燃又现场出了两道同类型的题让她做，反馈很不错。 这小姑娘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 两道题说完，许千燃问：“还有吗？” 丛晚星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有几道……” 她把电脑打开找U盘里的题，结果电脑没显示有U盘，来来回回.插了几次，一切如初。 小姑娘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瞧她蹙眉，许千燃抬起下巴，眼睛直直地对着电脑屏幕，“怎么了？” 丛晚星苦着脸：“U盘读不出来了。” “读不出来？我看看。” 丛晚星让出自己的位置，许千燃挪都没挪一下，只是身子稍微往前一倾，观察起丛晚星的电脑。 捣鼓了一番U盘，许千燃最终将它取下来，得出结论：“应该是主控芯片坏了。” “那、那怎么办？这不是我的U盘……” “没事，能修。”说着，许千燃起身去卧室，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箱子。 “高喜，借你电脑给我一下。”把箱子放在桌上，许千燃冲高喜的卧室方向喊，没一会，高喜带着电脑出来了，“那我电脑干什么？” 许千燃：“我修个U盘。” 回答完毕，他接过电脑放在茶几上，立刻开始打开箱子开工。 丛晚星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奇奇怪怪，她不太懂，只见许千燃从里面拿出道具修U盘。 他动作熟练，像是重复过上千遍。 把U盘取开，许千燃顺手点了根烟，深吸两口，继续埋头做事。 除了刚认识那会，他在丛晚星面前都只是把烟叼在嘴上，不点燃。 而此时仿佛放开了禁忌，肆意地抽起烟来。 第一根。 第二根。 第三根抽到一半，他终于有了其他动作——把U盘插在电脑上。 丛晚星就在旁边，眸光落在男人脸上。 他一改平时的颓态，总是半垂着的眼眸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俊秀的面容上是丛晚星未见过的认真。 和她看到的他相比，判若两人。 如果要丛晚星来形容，此刻的许千燃，像是充满了希望，生机勃勃，唇间吐出的缭绕雾气升起，都遮不住他眼里的坚毅和澎湃。 势不可挡。 “好了。” 男人的声音让她抽回神，眨了两下眼睛，方才所见的情愫都如他呼出的白烟在空中飘散。但残留的感情还留在他的脸上。 丛晚星听人说，认真的男人最帅。真一点也没骗人。 “妹妹？”又是一声呼喊，丛晚星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在盯着许千燃。 许千燃弯起唇角，语气吊儿郎当：“看哥哥看得这么投入啊？” 丛晚星浑身的细胞仿佛都被揪起，忙不迭地否认：“没没没、没有！” 许千燃一下笑出了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着玩呢，这么紧张干什么，快看看你U盘你资料是不是都在。” 她赶紧拉过电脑来看，头埋得死死的，恨不得钻进那U盘里。 检查了一遍，那些资料都在，丛晚星才心如擂鼓地继续问问题。 许千燃给她全部梳理一遍，等到全部弄完，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时间不早，丛晚星道了谢，收拾自己的东西。 恰好高喜出来拿电脑，把笔记本塞到腋下抱着，高喜问：“燃宝，明晚白眉邀的局你去不去？” 稍显熟悉的名字从记忆深处唤起，丛晚星在大脑里找出了关于“白眉”的回忆。 上次和许千燃他们去同学会时遇到的那个姐姐。 收东西的动作放慢，她屏息听着两人的对话。 许千燃说：“不去。” 高喜：“卧槽白眉的面子你也不给？” “明天公司有事，要加班。” “加完再去呗。人白眉都再一次给你告白了，你是什么态度该要表明吧，吊着挺没意思的。” 丛晚星眼睫颤了颤，拿笔的那只手不经意间顿了一下。 许千燃说：“我这不是在考虑吗。” 手指一僵，拿起来的笔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神经骤然绷紧，丛晚星迅速捡起笔，对两人笑笑：“千燃哥，高喜哥，我先走了，晚安。” 语毕，她立即转身，朝着大门走，步伐快得像恨不得一步跨离此处。 到了门前，她又放缓了动作，仔细去听高才的后续。 高喜：“要我说，白眉真没得挑，长得不赖，也有能力，她爸还市里当官的，人从大一开始追你，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 丛晚星有点气高喜。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高喜问：“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答应吗？” 木然地打开门，丛晚星踏出去，可一颗心都在屋内。 她想知道许千燃的回答，又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心里在做争斗时，里头响起熟悉的吸烟声。 许千燃这口烟吐得长，化成一条绵延的线捆绑着她的思绪。 两秒后，审判下达：“大概吧。” 第13章 试探 “你特别好。” 走廊上被无边的寂静充盈，尽头处吹来阵阵风，在狭窄的长廊里低声呼啸。 “啪嗒”一声，小黄鸭中性笔掉落在地上，笔帽和笔身分开，弹到了原处。 丛晚星怔怔站在原地，无暇顾及地上的笔。 背靠着大门，身后的防盗门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也彻底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大概吗…… 大概什么？会答应那个白眉姐姐？ 想到这里，丛晚星就感觉心口抽痛，像空气被一点点往外抽出，她犹如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让人觉得陌生又害怕。 她也说不清楚，这种心情是从何而来。 站了一会，丛晚星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董云在沙发上看电视，怕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她扔下一句“我回来了”迅速跑进卧室。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丛晚星翻开笔记，纸张一下落在刚才许千燃讲题的那页。 男人的字迹有些潦草，笔锋遒劲有力，带着一股洒脱的味道。 丛晚星坐在桌旁，呆滞地看着笔记，洋洋洒洒的解题步骤一点点唤醒关于许千燃的所有记忆。 似乎从她认识许千燃的那一刻起，不管她是什么态度，他都是如此温柔。 以一种成熟和包容的态度去面对她最初的抵触，又以一种引导和照顾的方式一次次解决她的困境。 让人就这样不经意间，沉溺其中。 丛晚星觉得…… 自己好像是喜欢上他了。 猛地摇了摇头，丛晚星拍拍脸颊，试图让大脑清醒一点。 她喜欢的明明是宋端哥！怎么可能会是许千燃呢！ 一遍遍地想要说服自己，可潜意识却在强调，她对许千燃和宋端又有许多不同。 但，许千燃大了她八岁啊…… 这是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不管怎样忽视，都无法迈过去的一条鸿沟。 就像此时，在他考虑恋爱的年纪，她只能痛恨自己为何这般年幼。 * 月考完，迎来的就是十一小长假。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丛晚星回去时董云已经在家里了。 放假之前，她父母商量过趁着黄金周去外面旅游。 暑假时因为董云去外地出差，回来以后丛晚星的假期没剩几天，一家人的旅游计划也就此流产。 但十一假期向来是旅游高峰期，国内的旅游景点无一不爆满，到头来可能旅游的乐趣没有体会到，反而是天天人挤人。 因此，这件事一直没敲下来。 丛晚星回屋把从学校带回来的教材和书本先整理了一遍，又把这次考试的试卷装订好。 高一考试都是九门，这次学校完全没有因为他们是新生而手下留情。 总而言之，考出来后丛晚星感觉不太好。 她把考场没有没有做出来的题目都誊抄在各科目的笔记本上，却在誊物理时突然找不到她的物理笔记。 又重新找了一遍，她刚拿起物理练习，一个本子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丛晚星将本子捡起，手一翻，正好翻到了上次写的地方。 眼神忽然一滞，她愣着看了那页纸张许久，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 那上面，都是她上次发呆时乱写的东西—— 满页的“许千燃”三个字。 所幸本子没有被别人看到过。 丛晚星连忙翻到下一页，还使劲压了一下笔记本的中央。 拿起笔正要往上抄题目，外头传来董云的声音：“晚晚，你快出来一下。” “哦好。” 丛晚星放下笔，闻声向厨房走去，董云装了一罐腌萝卜放在流理台上，又回到灶前去看锅里的东西，一只手还向她招了招，“快过来，把这个萝卜拿去隔壁。” 走上前抱起那罐腌萝卜看了一下，丛晚星认得出那是董云腌的。 她问：“给千燃哥他们吗？怎么送萝卜呀？” “你平时动不动就去麻烦别人的，我做点萝卜送过去怎么了？” 丛晚星嘟着嘴反驳，“我哪有！” 董云舀了一口汤尝尝鲜，吐槽完丛晚星又吐槽姜潮，“你爸也是，人家是他学生就老使唤人，还真不见外。” “好了，我拿过去就是。” “小心一点，别弄掉了啊，还有你哥如果还没回来就打电话催催他，别让他在外面玩了。” 听着董云的唠叨，丛晚星边应声边出门。 看到她的来访，隔壁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此时屋里只有高喜一人，许千燃下班还没回来。丛晚星不打算进屋麻烦人，直接把罐子递了出去，“高喜哥，这个是我妈妈做的腌萝卜，她让我拿过来一些给你们尝尝。” 高喜胖胖的脸上笑开，两只眼睛恨不得眯到一起，“谢谢小晚星，这个……你帮我拿进来可以吗？我这边在打团了。” 说着，他还指了一下手机，正在打王者荣耀。 东西都抱过来了，也不在乎走几步路。 丛晚星进屋去厨房，按照高喜说的把东西放在冰箱里，折回来时许千燃刚好回来了。 这是丛晚星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后的第一次碰面。 心里仿佛溢出诸多复杂和紧张的情绪，丛晚星揉着腿侧的裤缝，别开了脑袋。 可再怎么刻意，都无法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视线还是忍不住望他身上瞟。 许千燃在玄关换了鞋，今天他少见地穿了套正装。他个子高，身材也好，别人穿黑西有可能穿出买保险内味，可他穿上便是让人觉得又几分清雅。 用手松了松领带，许千燃进屋脱掉外套，看见从厨房里出来的丛晚星，把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说：“妹妹，过来玩啊？” 他里头的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精致的颈线与锁骨相连，说话时喉结微动，比起刚才那番正式，脱了外套后却多了几分性感。 丛晚星咽了两口口水，连忙低下头，“我、我……我过来送东西。我妈做了腌萝卜，很好吃的，叫我拿一些过来，千燃哥你们吃饭的时候记得尝一尝。” 女孩大脑一团乱麻，连说的是什么也无暇考虑。 许千燃应了声，走过来，忽然道了句：“很热？” “啊？”丛晚星茫然。 “脸怎么这么红？” 他不说丛晚星还没感觉，这样一提，面颊像翻滚了一层层热浪，浑身的热气都在往脸上冒。 好在高喜那边一声巨大的“nice”打破短暂的沉默。 赢了一把游戏，高喜很是兴奋，关掉手机就开始分享八卦：“千狗，你看到宋端朋友圈了吗，这家伙去外地实习还顺便把情感问题解决了，你反观一下自己。” 许千燃一顿，“你说什么？” 高喜：“我说，宋端有女朋友了，今天刚在朋友圈晒了，他女朋友还挺好看，长得和一个明星挺像……” 许千燃迅速打量一眼身旁的小姑娘，打断高喜：“好了，你有时间还是关注一下自己的情感问题。” 高喜：“？？” 高喜：“不是，这和我有啥关系，我要是有宋端那张脸，还怕找不到女朋友，你是没看他在朋友圈里怎么秀的。” 都说不怕神队友，就怕猪队友。 许千燃声线冷了冷，“我说好了，你听不懂吗？” 习惯了许千燃和和气气，吊儿郎当，他突然换了态度，别说丛晚星，高喜也愣了。 本是怀着闲聊的心情，谁知许千燃直接开怼，高喜也不高兴了。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在茶几下没找到啤酒，骂骂咧咧地，“不说就不说呗，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宋端呢。” 语音一落，是防盗门“嘭”的关门声。 门框相撞的余音似乎还回荡在屋内，良久，待四周被寂静淹没，许千燃才轻哄：“高喜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 丛晚星眨了眨眼。 原来，许千燃刚才让高喜别说话，是为了她。 对啊，在许千燃看来，她喜欢的人是宋端。 嘴唇上下翕合，丛晚星想了想，没有对这件事表态。 让许千燃保持这样的想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双手握成拳，轻咳一声，看向大门，“高喜哥好像生气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他啊？他一向这样，喝两瓶啤酒就好了。” “那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迈出两步，许千燃又叫住了她：“妹妹。” “嗯？”丛晚星侧过头，身后的人脸上表情少见地严肃正经，她疑惑道，“怎么了？” 许千燃认真观察着丛晚星的反应。 从头到尾，她都是这般平静，除了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正因为没有什么异常，他反而更担心了。 思忖几秒，最终还是说：“我知道这些话不太适合说，但你和宋端的确不太合适。” “你想想，他大了你六岁，从小看着你长大，在他心里，你就和小师灵一样，单纯是一个妹妹的角色，而且这是根深蒂固，一时难以转变过来的。” “那……”你呢？ 丛晚星差点脱口问出，问许千燃是不是只把她当做妹妹来看。 所幸理智回笼，让她及时刹住了车，抿抿嘴唇，低低应了声“我知道”。 是真的知道。 其实，听说宋端有女朋友，她并不难过。也许就如许千燃曾经说的那样，她对宋端只是错把仰慕当成了喜欢，在自己的青春期，因为慕强心理，所以对感情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捕捉到她情绪的低落变化，许千燃不好再多说。他说这些已是多管闲事，剩下的，还是需要丛晚星自己想开。 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许千燃放柔了声线：“你还小，恋爱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明明是安慰，她还是被“你还小”三个字扎透了心。 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气，她问许千燃：“那千燃哥对自己的恋爱又是什么看法？” 许千燃一怔，随即握拳放在嘴边哼笑出声，“我……也到谈恋爱的时候了。” 轻佻的声音仿佛一只手，把她的心拨得凌乱，萦绕在耳旁的心跳声也逐渐加快。 “你……是要答应那个白眉姐姐吗？” “谁说我要答应了？” 心里的一块重石轰然落地，一直压在情绪上的东西刹那间消失不见，丛晚星觉得似乎看见了一点曙光。 但此时，要她说是猜的又不太合适，她只能委屈委屈高喜背锅：“高喜哥给我说的。” “别听他瞎扯。” 丛晚星狂点头，“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呀？白眉姐姐长得也挺漂亮的，又厉害，家里条件还好。” 许千燃耸了耸肩，“是啊，人家条件这么好，凭什么选我呢。” 不是反问句，而且斩钉截铁地陈述。 丛晚星抬起头。 她不知道许千燃这股颓然是为何而来，不知道别人口中优秀的他为何接受这样庸碌的生活，总之她不喜欢看到他这般落寞，也不喜欢听到他这样否定自己。 伸出手扯了一下他的衬衫角，丛晚星说：“千燃哥，你一点也不差。” “你特别好。” * 丛思迢开门进屋，率先闻到的是一阵香味。 董云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他二话不说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朝着餐厅狂奔。 奔了两步，董云喝住他：“跑什么呢？书包别扔在沙发上。” 丛思迢的眼睛恨不得都贴在桌上的红烧肉上，哪有心思去管书包在哪，“这也要有我放书包的地方啊。” 董云：“放你妹书桌上去，然后把手洗了再过来。” 母命难为，丛思迢恹恹地“哦”一声，拎着书包去了丛晚星卧室。 丛晚星始终是个小女生，卧室里打扮得粉粉嫩嫩，墙上还要挂着娃娃。她书桌上倒是整洁，一摞书放在一角，笔记本摊开在正中央，上面放了支笔，便没其他东西了。 随手把书包挂在椅子上，丛思迢顿时心血来潮，拿起她的笔记本看了看，见上面什么也没写，他往前一翻，霎时顿住。 那上面，有一半的内容是解题过程，共有两种笔迹，一个是丛晚星的，一个有些潦草，而剩下的地方，布满了“许千燃”三个字。 他认得丛晚星的字迹，这些绝对都是他妹妹亲自写上去的。 写一个人的名字理由也很多，他上课开小差时也会在草稿纸上瞎写，但能在笔记本上这样写满一个人的名字，背后的故事也太耐人寻味了吧？ 丛思迢赶紧往前翻了翻，并没有类似的情况。 这怎么看都是她的错题本，上头的名字除了一个丛晚星只有这满篇的许千燃。 一个荒谬的想法油然而生，丛思迢瞪大了眼睛，放下笔记本就冲出屋问董云：“妈，丛晚星呢？” “拿东西去隔壁了，诶这丫头……怎么半天了还没回来。” “我去喊她。” 丛思迢跑得那叫一个快，才冲到隔壁门口，大门便从里面打开，差点没撞他一脸。 敏捷地往旁边一跳，他看到丛晚星走出来，笑意盈盈，眼睛里闪着光，别提多高兴了。 抬眼望去，在她身后的人果然是许千燃。 丛思迢心头的怀疑越加浓烈，张口就训丛晚星：“送个东西都能磨蹭这么久，还不快回去！” 丛晚星觉得他莫名其妙，皱着眉头回：“管你什么事。” 说完，绕过丛思迢往家里走，到门前发现丛思迢没动，她回过头：“你怎么也不回来呀？” 丛思迢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猜想，被她一问，脑袋一热，张口就来：“我找千燃哥有事。” 为了证明是真“有事”，丛思迢一点也不见外地就往许千燃家走，还顺手带上了门。 关门声让他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许千燃，丛思迢想骂自己傻逼。 这都是什么事儿嘛！ 他哪里有事找许千燃，进来是为了和对方干瞪眼？ 见他半天没说话，许千燃往后靠了靠，悠闲地坐在鞋柜上，问：“要给我说什么？” 来都来了，丛思迢觉得自己不试探一下好像也说不过去。 斟酌一番用词，他直视着许千燃的双眸，清清嗓子，“那个……晚晚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吧？” 第14章 妹妹 “你有没有对哥哥很失望？”…… 许千燃稍稍一愣, 蹙起眉头，不解道：“怎么突然这样问？” “原因你就不用管了，说是不是吧。” 这毕竟是人小姑娘的秘密, 就算是面对她哥，也没有直接透底的道理。可丛思迢语气确凿, 摆明了是知道什么。 想起今天宋端在朋友圈公布了恋爱的消息，莫非这和丛思迢知道有什么联系……？ 见他回答一个问题都这般犹豫，丛思迢几乎实锤了。 若不是知道晚晚喜欢他, 怎么说个“是”或“不是”都要这样纠结半天。况且这人一看就是桃花满地身经百战，丛晚星那天真的小丫头怎么玩得过！ 丛思迢痛心疾首，只能想方设法去刺探许千燃的想法：“既然你不说那我直接去找晚晚了。” “你找她准备怎么说？” 还问怎么说，当然是离你这个大灰狼远点啊！ 丛思迢心里头腹诽, 面上倒还是淡定, 认真思忖了两秒如何应付许千燃。 “当然是直接挑明了，那丫头肯定不会承认, 必须得把证据一起拿出来, 让她无言以对！” 许千燃轻笑。 怪不得丛思迢会跑上来问他, 合着还是确认证据是否属实的。 “我是知道，不过我觉得那是你妹的私事，挑明了会让她很尴尬。毕竟还是小姑娘。” “我也很尴尬啊, 这不是只能来找你了。”丛思迢说，“这件事她给你说过吗？” 那封情书若没有意外塞进他的包里，许千燃也不见得会知道这件事。后来丛晚星在他面前也没有遮掩，勉强也算得上是“她说过”的范畴吧。 点了点头, 许千燃答：“嗯。” 丛思迢：！ 那这她妈不就是已经告白了？ 他惊道：“你们关系都到这步了？” 许千燃苦笑：“无意间知道的而已。” “我操，”丛思迢忍不住骂，“那、那那那, 那你怎么想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觉得不合适了，你看妹妹今年才多少岁？” 丛思迢心里稍微好过了点，小声嘀咕：“还算你是个人。” 这句话声音压得极小，又有些含糊不清，许千燃并没有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那，她告诉你后你是怎么回答的？” 问到这里，许千燃隐隐感觉到了一些违和感，可出自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他回：“劝过她了，本来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就处于青春悸动期，而且大多数人都会慕强，喜欢上各方面比较优秀的异性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你妹妹是个懂事的，她自己能考虑清楚的。” “……”丛思迢有些无语，分析就分析，哪还有人自夸优秀的呢？ 他揉了揉鼻子，冲许千燃伸出手，“给我一根。” 男人半掀着眼帘，勾人的睡凤眼本就遮住了部分眼瞳，配上他轻笑的模样，更显慵懒轻佻。 呼出一口烟，许千燃敲了一下丛思迢的头，“多大呢就抽烟，不怕我告诉你妹？” 行，丛晚星那个小告嘴婆，他惹不起。 悻悻地把手收回，丛思迢现在已经从许千燃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既然他清楚和丛晚星不合适，那就一切好说，大不了丛晚星那里她盯紧一点，少让两人接触就行。 道别后回到家里，饭菜都已经上齐全，就等着开饭。 丛晚星端了两碗米饭从厨房里走出来，兴许是记着被丛思迢张口就训的仇，冷嘲一声：“哟，还记得回来吃饭呀？” “少啰嗦，给我碗筷。” “自己去拿，”丛晚星端着自己的饭碗坐下，先喂了两粒米在口中，然后偷偷瞅了瞅丛思迢一眼，把旁边的筷子递过去，“哥，千燃哥和你说什么了？” 得知丛晚星的秘密后，她的询问在丛思迢眼中都显得极其有深意。 皮笑肉不笑地咧起嘴，少年阴阳怪气地开口：“他给我说你长得丑。” 丛晚星“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朝厨房里喊：“妈，我哥又骂我丑！” 董云的声音幽幽传来：“怕什么，你俩长得那么像，他骂你就是骂自己。” 丛晚星＆丛思迢：…… * 之前丛晚星一家人在商量旅游的事，最后想来想去，把地点定在了国外。 决定好后，当晚就订了次日的机票和酒店，带着丛思迢一起前去。 这一次旅游，足足把假期玩没了才回来。 七号晚上临大附属有晚自习。 丛家两兄妹下午到达临滨，收拾收拾急匆匆地赶往学校。 上月末的月考在假期回去就出成绩，晚自习大家便能知道分数了。 丛晚星自认为自己发挥正常，不出太大意外，成绩不会差到哪去。 晚自习上课前五分钟，一班的班主任郭艳梅拿着一摞答题卡和成绩单走进教室。 原本还闹哄哄的班上霎时间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回到位置上正襟危坐，等待成绩的审判。 郭艳梅是个40来岁的中年教师，一双细眉上挑，看起来干练又严肃。 她挥手让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去，拿着手中的成绩单简要给学生说了一下这次月考的情况。 一班是实验班，入学分班的均分年级最高，但整体上和二班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一次考试，一班的均分和及格率都不如二班，整体掉到了第二。 看得出郭艳梅是个成绩至上的老师，为此念叨了第一节 早自习，中途课间让学生们去了卫生间回来，直接点名拖均分的后进生。 齐放首当其冲。 絮絮叨叨了快两节课，郭艳梅才把成绩单张贴出来。 丛晚星这次考得的确还不错。 语数外都在130以上，文综三门90多，理综三门分数稍低，物理90，生物85，化学80。 排名在班上和年级都是第二。 一班虽然平均分低于二班，但年级前五都被他们收入囊中。这次考第一的是一个叫做容越的男生，数学和物理满分，以8分的优势超过丛晚星拿到第一的宝座。第二节 晚自习课间，班上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刚出的成绩。 坐在丛晚星身后的蒋琳戳了戳她的背，问：“丛晚星，可以借你的物理答题卡给我看看吗？” 蒋琳这次考了第三，她文科很好，只不过和丛晚星一样在物理上都是弱项，拉了不少分数。 丛晚星把答题卡给她，没有一会，蒋琳又问：“你的解题思路和步骤都感觉好简单啊，这样做可以吗？” 这些都是考前许千燃教的，要不是她，丛晚星的物理恐怕也不会考这么高。 “当然可以这样做啦，这都是千燃哥教我的。” 蒋琳：“你那个邻居吗？” “嗯，”说到许千燃，丛晚星的语气里掩盖不了那种满满的自豪感，“考试前他教了我几种解题办法，这次正好就用到了。我有好多不太清楚的东西，也是问了他才知道的。” “哇，他这么厉害的吗？”蒋琳同桌的周幼幼忽然插话，“晚星，那下次月考你也让千燃哥给我们补补物理嘛。” “这不太好吧……” 许千燃不是她的家教，人家能帮她是出于情分，丛晚星哪好意思再多叫几个人。 “有什么不好的，教你一个是教，教我们几个也是教。” 蒋琳抿抿唇，不太支持周幼幼的想法，“我觉得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不过，丛晚星，你在你邻居那补课记的笔记可以给我看一眼吗？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随便看我的。” “好。” 两人商量好，被否定的周幼幼沉着脸，小声嘟哝了一声“切”。 晚自习结束回去后，丛晚星打算第一时间去隔壁给许千燃分享自己的物理成绩。 前来开门的人是许千燃，丛晚星双手抚着门框，朝里面笑道：“千燃哥，今天晚上公布成绩拉，我物理考了90。” 小姑娘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来是真的高兴，许千燃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考得不错，下次努力。” “都是多亏了你帮我补课，要不然我肯定考不了那么高的。” “帮到你就好，以后要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丛晚星一喜，“可以吗？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没关系，教你几个题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趁我现在还没忘了高中的知识，你不懂的就问。” “好，”忽然想到什么，丛晚星忽然转移话题，“千燃哥，你高考物理考得怎么样呀？” 似乎是提到久远的事情，许千燃回想了两秒，慢慢道：“好像还可以吧……” “还可以是多少？” “似乎是100。” “……” 丛晚星竟出现了一种“我不想和许千燃”说话的微妙心情。 瞧她一言难尽地愣在原处，许千燃“噗”一声笑出来，“好了，时间不早，快回去休息吧。” 道了晚安，望着眼前的门被关上，丛晚星的余光里瞥到一个人影，定睛望去，丛思迢正好从楼道里走出来。 丛让先这几日去外地调研，丛思迢便来了这边住。 到丛晚星跟前，男孩看了看许千燃家的门，又看看身旁的妹妹，“大晚上的还说什么呢？” “说你丑。” “……”这臭丫头，几天了还记仇。 丛思迢叉着腰，戳了两下丛晚星的额头，“小鬼，你怎么越来越不可爱了？” 一把握住额前的中指，丛晚星表面嘟嘴哼了一声，下一秒却又乖乖地转述了和许千燃刚才的聊天：“千燃哥说我随时可以去找他问物理题。” “找他？他物理考多少分呢你找他。” 这话说得，可有些瞧不起人了。 就算是自己的亲哥，丛晚星也不允许他诋毁许千燃：“千燃哥高考物理满分！我怎么就不能找他了。” “行行行，你找……”嫌弃的话语刚出口，丛思迢蓦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许千燃给丛晚星补习=两人独处。 这丫头还喜欢许千燃呢，那怎么行！！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不行不行，你要补物理找外面补习机构或者其他家教啊，为什么一定是千燃哥。” “千燃哥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啊，莫名其妙。”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略略略。”对着丛思迢吐了吐舌头，丛晚星转身开门进屋。 女孩儿在玄关还完鞋后朝里走去，身影被旁边的墙面遮住，丛思迢有些苦恼的揉了揉头发。 他直接去给许千燃挑明离晚晚远些？ 也不可，那丫头知道了肯定要恨死他。 可……就这样让许千燃给丛晚星讲题吗？ 丛思迢重重地叹了口气，毫无头绪地在走廊里打了圈圈。 “对了！”他用拳头锤了一下掌心，想出一个绝妙办法。 进屋里掏出手机，他找拖鞋的同时翻出齐放的企鹅，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陈浩南临大分南：「兄弟，你能不能给晚晚补一下物理」 两秒后，那头先发来无数个问号的表情包，丛思迢继续解释。 陈浩南临大分南：「帮晚晚补物理，发展感情的绝妙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放哥：「不是，丛晚星物理考了90你知道吗？」 陈浩南临大分南：「现在知道了。」 你放哥：「那你又知道我考多少吗？」 陈浩南临大分南：「多少。」 你放哥：「9分。」 丛思迢：…… 是他草率了。 这他妈帮他加上丛晚星的分数都没许千燃一个人的高啊？？ * 放小长假回去的第一周，一班在班会上重新选了一次班干。 先前组的班委会是为了维持班上秩序正常进行，除了丛晚星的学习委员均是自荐。过了一个月，同学们已经互相熟悉，各个班委的表现大家都心知肚明，郭艳梅便组织了一次重选班干。 丛晚星不喜欢做班委，她不太能管理班级，加上胆子小，比较内向，和同学过多交流也会让她压力过大。 向班主任请求卸下班委一职，郭艳梅没说什么，准许了。 一周很快过去，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最近高一年级有篮球比赛，丛晚星和曹师灵去看完比赛回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秋分之后，白昼逐渐变短，夜晚降临得越来越早。 丛晚星在路上收到董云的消息，说家里菜已经做好了，回来热一热就能吃。并叮嘱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她和姜潮去同学会晚些回来。 董云和姜潮忙不是一次两次，丛晚星也习惯了。 回到阜桦新苑，她上了楼，在走廊上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倚在墙边玩手机，丛晚星路过时特地打量了她几眼。 感知到外界的目光，女子抬起头，很快又继续垂首玩手机。 对方这架势，应该是等许千燃或者高喜。 丛晚星抿了抿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主动去问：“姐姐，你是来找千燃哥和高喜哥的吗？” 女生拿着手机的指尖一顿，缓缓望向丛晚星。 她长相一般，天生一张严肃脸，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模样。不过在丛晚星搭话后，脸上的神情稍稍柔和了点，却依旧有几分冷漠。 她看了看旁边的大门，视线最后停留在丛晚星身上，“我找许千燃，你认识他？” 丛晚星指了指她家的方向，“我是他邻居。” 女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吗？” 丛晚星和许千燃的时间一向碰不到一起，并不是很了解许千燃的时间安排。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你有急事可以打电话问问千燃哥。” 女生舔了舔嘴唇，苦笑一下，“打不通，他不接。” 说罢，她眼神一顿，语气突然柔和了不少，“小妹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什么时候回来。”话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什么，“哦，我姓黎，叫黎唤云，是他妹妹，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给他说。” 许千燃有妹妹丛晚星是知道的，而且曹师灵还给她分享了一些八卦，对于这个妹妹和许千燃不是一个姓的情况，丛晚星也不觉得奇怪。 可……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对方的请求。 许千燃家里的情况应该比她想的要复杂很多，特别是现在，家里人有急事还要她一个外人帮忙联系。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女生抬头在她面前挥了挥，“妹妹，你能帮帮忙？我这边真的有很重要的急事。” 望向对方诚挚的面孔，心里有再多拒绝的话，丛晚星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踌躇两秒，她咬着嘴唇轻声道：“好吧。” 黎唤云：“谢谢，你就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然后不要透露我在等他。” 点点头，她拿手机拨通了许千燃的电话。 问了对方多久回来，许千燃在那头笑着问找他有什么事。 记得刚才答应黎唤云的话，丛晚星一紧张，结结巴巴说：“找、找你问……问物理题。” 许千燃又笑了笑：“好，我这边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丛晚星给黎唤云转述了许千燃的话，还请她到家里等许千燃回来。 黎唤云话不多，除了丛晚星端水给她，两人一直缄口不言。 没有半个小时，丛晚星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小姑娘默默起身去开门，来人果然是许千燃。 他今天穿了件白T和同色外套，一条浅色牛仔裤，依旧是非常浪费身材的装扮。 一手撑着门缘，许千燃微微俯身，对丛晚星说：“又有什么题不会了？” 这个谎言明显是瞒不住的，丛晚星不禁因为自己扯谎而有些内疚。她斟酌着该怎么对许千燃开口，黎唤云就大步从屋里走了出来，“是我找你有事。” 那一瞬间，丛晚星清楚地捕捉到许千燃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他惯来表现得洒脱恣意，笑容里也有一种天然的轻佻，可在黎唤云出现的这一刻，先前的随和与温柔就像面具被粉碎一般迅速消失，随即覆上的是一种冷漠。 许千燃问：“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那还不是要问问你为什么对我们不管不问，毕业以后就一点音讯也没有了，要不是爸卡上定期多那么点钱，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 黎唤云不像刚才丛晚星见时那样平静，仿佛许千燃本身的存在就能够激起她的怒意。 丛晚星被她这句话说得有些生气，转身护在许千燃身前正要反驳，男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把她拉到一旁，许千燃轻扬嘴角，态度一贯温和，“妹妹，今天麻烦你了。” 这是，在暗示她不要多管。 紧接着，他又看向黎唤云，语气一如平常，好像刚才被骂的不是他。 “有什么事过来说，这是别人家里。” 黎唤云却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怕丢人啊？那你丢下爸不管怎么不觉得丢人，抄袭文砀的作品怎么不觉得丢人，被研究所拒绝录用怎么不觉得丢人，文砀他妈到处嘲笑你妄想拿他儿子荣誉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丢人呢？” 这一串话宛如一颗炸.弹，把丛晚星的心给炸了个天翻地覆。 她猛地抬起头去看许千燃。 男人只是从掏出一根烟点上，瑞凤眼微垂，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像是已经坦然接受人生给他下的每一道坎，再面对时，已经不会再有波动。 丛晚星觉得心被一张网给死死桎梏住，有些难以呼吸。 而许千燃则什么回应也没有，转身去打开隔壁的人，侧过脑袋对黎唤云道：“过来说。” 所幸黎唤云还有一丝理智，没有选择在丛晚星家发疯。 两人前后消失在视野里，隔壁的防盗门合上，一切的声音随之隔绝。 丛晚星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来。 黎唤云的话反复在脑海里回放，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怔怔地走回客厅。 去厨房里把饭热了热，丛晚星没有多少胃口。 吃了一些，她忽然听到微弱的开门声响，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跑向门边。 把耳朵贴到大门上去听，外面似乎有人关门离开，她默数几秒，才把门推开一个缝。 黎唤云的身影从走廊上一闪而过，消失在楼道里。抓着门把犹豫几秒，她走了出去。 站在许千燃家门前，丛晚星从来没有像这样这般紧张过。 不安、愧疚、疑惑，万千种情绪在大脑里交织，她抬起手做了两下敲门的动作，才把门敲响。 “还有什么事……”开门的瞬间，不耐烦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许千燃发现外头是丛晚星，换了种语气，“是你啊，妹妹。” 丛晚星实在是没脸见许千燃了。 低着脑袋看绞在一起的手指，她低低道：“千燃哥，抱歉。” 许千燃笑了出来：“有什么可抱歉的。” “我不应该帮她打电话骗你。” “小丫头，还以为我会生气呢。”头一次听他用这样的称呼，丛晚星忽然捏紧了拳头，偷偷用余光去看他。 他双手环胸，倚着门框，从脸上的确找不出一丝愠怒的气息。 为了让小姑娘放宽心，他又安慰了一次，丛晚星这才点头稍微舒缓紧张的情绪。 过去几秒，许千燃忽然叫道：“妹妹。” “嗯？” 低沉的声线和少女浅浅的鼻音几乎重合，接下来是冗长的沉默。 丛晚星就这样看着他，静待下文。 男人的眼中似乎有了些情绪变化，从以往的懒散颓然，变成浓浓愁绪，像有着一团巨大的雾，把他遮在一片阴霾之中。 这片阴霾之下，沙哑的音色穿过雾气，带了点消沉，“你有没有对哥哥很失望？” 第15章 过往 “这辈子都不会。” 认识许千燃这么长时间, 丛晚星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这般外露。 他好像就是一个情绪比较淡的人，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不甚在意, 平日里也不是认真的模样。 现在，是目前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丛晚星听他用这种受伤的口气。在揭开懒散淡漠的表面后，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内心。 丛晚星突然很难受。 手指轻轻绞着裤子，她望着许千燃的眼睛, 先摇了摇头，“我妈妈曾经给我说过，很多事情不止要用眼睛去看，还要用心。我能体会到千燃哥有很多无奈。” 似乎说得有些答非所问, 丛晚星抿了抿嘴唇, 吹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握紧了拳头，像是用足了所有勇气, 继续把后面的话诉之于口：“所以, 我不会对千燃哥失望的。” “这辈子都不会。” 小姑娘一字一句, 掷地有声，软糯的声线中却带着异常的坚定。 许千燃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 被一个人信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童年亲情的缺失、重组家庭的孤立，甚至是朋友的背叛，都让他忘了其实还有人会如此纯粹地对他抱有希望。 许千燃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伸出手放在丛晚星头顶上，来回揉了几下, 他说：“妹妹，谢谢。” “长这么大，对我这样说的你还是第一个。” 丛晚星不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即便好奇，也还是在心底压下了询问的欲望，转而道：“那千燃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比如……家里啊，工作啊。” 许千燃离开门缘，站直身体，双手抄在兜中，“家里抽空回去看看吧，至于工作……当然是继续努力了，”先前的颓然低沉似乎一扫而尽，男人的眼睛亮了亮，从玩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自信的模样，“我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争取回来的。”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可在那之下，丛晚星能感觉到沸腾的决心，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或许，在她还没有认识他的那段曾经，他就是这般意气风发。 * 十月中旬后，秋意来袭，天气逐渐转凉。 刚到月底，丛晚星就被董云和姜潮逼着穿上了秋衣秋裤。 临大附属十月的月考和半期考试合并，放在了十一月上旬，这次考完后还有家长会，学生们个个都生怕考砸了，郭艳梅因为上次一班没有考过二班，早早督促起学生复习。 高一下午都只有三节课，郭艳梅为了抓成绩强行安排了一节半个小时的自习。周五下午自习后，丛晚星又被安排去办公室打扫，回到阜桦新苑天都已经黑了。 磨蹭到现在，她饿得不行，临近到家都要拐去小区外的烧烤吃点零嘴。 好巧不巧，碰到了高喜和李欧阳。 这两人先看见她，高喜在位置上一震声就喊：“小晚星！” 丛晚星被吓了一跳，看到是熟人，才走上去打招呼：“高喜哥，欧阳哥好。” “来吃烧烤啊？想吃什么？”高喜随手捏了一串撸串，边咬上面的肉边问。 “就随便吃点。” 一串肉被他熟练的一口剔下来，高喜指了指面前，“快坐。” “不用……”了。 “老板，再上五十串羊肉串。”对方压根没考虑她的意见，冲着老板就是一声喊。 丛晚星默默地把话憋了回去，看看周围，没发现许千燃的身影，“千燃哥呢？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李欧阳从旁边的热水桶里拎出一瓶烫过的唯怡，打开瓶盖后递给丛晚星，“燃宝他父亲住院，回老家了。” 谢绝了李欧阳递来的唯怡，丛晚星恍然点点头，小声嘀咕：“原来她来是为了这个啊。” 高喜耳尖，听到了她的话，“谁啊？” 那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丛晚星老实道：“是一个姐姐，叫黎唤云，她说是千燃哥的妹妹。” 记忆被带回那天晚上，丛晚星突然想起黎唤云对许千燃说的那些话，熄灭的好奇心又一次燃起。 她打量着眼前的两人，高喜和李欧阳都是许千燃的大学室友，肯定是知道许千燃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拉过长凳坐在桌旁，丛晚星小声地问：“高喜哥，千燃哥为什么会被紫芯科技的研究所退了offer啊？他抄袭别人的作品，这不是真的吧？” 其实她心里有答案，丛晚星并不相信许千燃会做出抄袭这种事。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高喜和李欧阳纷纷变了脸。 高喜问：“你听谁说的？” 丛晚星：“就是那个姐姐说的，她说千燃哥就是因为抄袭才没能进研究所，那个文什么的妈妈还到处嘲讽千燃哥。” 李欧阳灌了口啤酒，呵了一声：“你听他们放屁。” 高喜的情绪则比较激动：“个不要脸的，真的是给他们脸了还！” 这一声喊得太过响亮，店里其他顾客扭头看过来，李欧阳拉了高喜一下示意他冷静些，这才压低声线：“妈的，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还嘲讽燃宝。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个不要脸的妈和一个抄袭狗儿子，绝配！” 高喜骂得起劲，丛晚星也从他的话里了解了七八分。 听起来，被抄袭的是许千燃，但是他却被人诬陷抄袭？ 丛晚星捏紧了拳头，心里闷闷的。 “那……千燃哥以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郁闷地灌了口酒，高喜摇着头长叹一口气，眼帘一抬，目光定在丛晚星身上，没刚才那般激动了。 “姜老师没给你说过吗？” 李欧阳道：“姜老师那里可能也不是太清楚一些情况吧，毕竟当时的确是燃宝承认他抄袭了文砀。” 文砀。 对，丛晚星记得，黎唤云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李欧阳又继续：“文砀是燃宝的发小，他俩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大学的时候，我们四个是室友。他俩虽然都是学材料的，但燃宝在芯片制作方面是个天才，文砀经常帮他，两个人参加竞赛拿了不少奖项。” “大四的时候，因为燃宝之前在大学生科技大赛上拿到全国一等奖，紫芯科技有破格录用他的意向。” 紫芯科技是国内最大的芯片制作公司，几乎垄断了整个芯片行业。 进紫芯旗下的分公司或许不难，但是要进集团总部，尤其是研究所，最低要求也得是名校研究生。 紫芯选择许千燃的确是破格录用，也是为了吸纳人才再自己培养。 “燃宝那次获奖的作品有文砀出力，所以紫芯给了燃宝和文砀一个面试机会。但两人面试准备的材料从创意到后来的制作思路都撞了，紫芯的面试官不愿意录用会抄袭的员工，暂时没有给出最终录用结果。” “他也没有想到文砀会这样做，毕竟两人一起长大，好得就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但他觉得紫芯的青睐是自己争取来的，只要文砀道歉并解释清楚，便可以既往不咎，不过那时候，文砀的母亲重病在医院。” “文砀求了燃宝给他这一次机会，”李欧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其实不用他说，丛晚星也知道最后的结果，“燃宝答应了，最后进紫芯的是文砀。” 丛晚星双手放在膝盖上，捏紧了裤子，布料勒着手指，她已无心去在意那是否疼痛。 嘴唇上下翕合，仅仅从口中吐出一个沙哑的“他”字。 嗓子有些干涩，发音都显得有些艰难。 李欧阳本想把那瓶打开的唯怡递过来，忽然想起什么，叫老板拿来一瓶烫过的AD钙奶。 丛晚星这回没客气。 喝了两口，嗓子润了些，“千燃哥为什么要答应呢？” “很多种原因吧，”李欧阳挠了挠头，“他毕竟和文砀这么多年朋友，文砀他妈对文砀给予厚望，若是在那个节骨眼知道文砀因为抄袭被紫芯拒绝，恐怕一口气提不上来人就没了。还有……” 李欧阳咂了咂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燃宝相信自己的能力，还以为能进其他地方，可他抄袭的事不知道被谁传开了，导致他后来找工作受到了影响。” “那个文砀传的？”丛晚星问。 “不知道，没证据。” 沉默了许久的高喜发话：“还要什么证据，除了他我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现在千燃哥对文砀是什么看法？” 李欧阳：“恩断义绝吧。”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要去复仇吗？” 老实说，丛晚星真是这样想的。 文砀做的，那是断人前途的事，可能因为这件事，许千燃这一辈子的前途都搭上去了，而他却享受着本是许千燃的一切。 丛晚星想想就提许千燃觉得生气。 她的想法李欧阳何尝不知，当初他们也气得牙痒痒，但是许千燃既然选择了这种方式和文砀江湖不见，不再牵扯，作为朋友，能做的只有在许千燃有需要的帮他。 听完这段故事，丛晚星离开烧烤店回了家。 兴许是许千燃的过去对她的打击太大，周末两天，她都没什么心思复习，好几次拿出手机想要拨通许千燃的电话，又只能默默放了回去。 下一周回到学校上了一天课便开始考试。 期中考试的内容比上一次涵盖得广，难度也更深一点，尤其数学和物理。 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曹师灵小朋友说，考出来去天台看了看，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上面风很大，她很害怕。 丛晚星也考得不怎么样。 考完当天有晚自习，她勾出几道不太懂的物理题去问了上次考第一名的容越。 容越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一副死板的黑框眼镜，说话一板一眼的，有种小老头的架势。 丛晚星问了两道题，有一题容越也没做出来，他拿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看了半天后，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丛晚星同学，这道题我确信我也不会，我们还是等老师讲解吧。” “……好，那谢谢你了。” 走之前，丛晚星提醒一句，“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用在后面加同学。” “好的丛晚星同学。” “……” 懒得再提醒她，丛晚星抱着纸笔离开，刚转身就踩了人一脚。 脚像触电似的猛然弹开，她连忙说了一声抱歉，结果一望去，发现对方是齐放。 她怵了一下，要知道以前如果是她不小心嗑了碰了齐放，这人起码要拦着她磨叽十分钟。 谁知，他只是淡淡地“嗯”了声，说：“没事。” 丛晚星趁此机会赶紧走人，迈出去几步，后头忽然喊她：“丛晚星。” 她就知道！这人哪可能忍得了她踩了他。 装作没听见，丛晚星继续离开，齐放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她前面，“走啥，我有事给你说。” “干、干嘛，我都给你道歉了。” “不是这事儿。诶我说……丛晚星，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 丛晚星歪头，“难道不是吗？” 齐放：“……” 齐放：“好好好，那是怪我以前年轻不懂事好吧。” “说得你现在好像很懂事一样。”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齐放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多脑袋的丛晚星，神色突然变得纠结起来，他先是摸了摸嘴，又叹一口气，就是半天没说是什么事。 丛晚星不耐烦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齐放两只手揣进裤兜里，眼神飘忽地在四周乱撞，咳嗽两声，说：“就是……下周六我们学校和二中的在是体育馆有篮球比赛，你要不要去看？” “不去。” “……”齐放说，“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吗？” “我考虑了呀，不去。” 齐放无言以对。 他想骂人，可又不敢骂眼前的人。 瞧他半天没有下文，丛晚星绕过他，边走边走：“没其他的我就走了。” 回到位置上，曹师灵立马拉住她：“晚晚，齐放和你说什么呢，怎么看他好像……有点羞涩的模样？” 在脑海把羞涩这两字和齐放联系到一起，丛晚星觉得自己的大脑要瞎了。“他叫我去看和二中的篮球赛，我说不去。” “不是吧，这人叫你去看他打篮球？” “他？” “对啊，齐放进校队了，咱们校篮球队还挺厉害的，听说去年是什么市里第一？总之还可以，要是不考虑他，其实还有些看头的。” “算了，天这么冷，我不想出门。” 只是劝丛晚星去看比赛的情况没有就此结束。 晚自习放学，丛思迢亲自过来找她，说他那有是体育馆的门票，可以在下周六去看球赛。 亲哥表示，这可是他花了整整四堂课，靠斗地主从同学那里赢来的，第一时间就拿来给自己的好妹妹。 丛晚星十动然拒，并说要告诉丛让先她哥在课上斗地主。 然后丛思迢气急败坏地走了。 回去后，丛晚星在上楼时竟然碰到了许千燃。 十一月的临滨已让人觉得寒意入骨，许千燃却穿的不多，外面一件黑色大衣，里头像是球衣。 一段时间没见她，丛晚星有些惊喜，蹭蹭蹭蹬上几层阶梯到男人身旁：“千燃哥，你回来啦？！” “嗯，才放学？” “上晚自习呢，你刚回临滨还是加班呀？” 两人并肩从狭窄的楼道里往上走，许千燃说：“公司最近和其他分公司有篮球赛，我被选上去参加，刚刚训练回来。” “你也有篮球赛？” 许千燃抬了抬眸，“也？” 和他在一起，丛晚星总觉得自己好多东西都想分享，立马把今天知道关于校篮球队的事情给许千燃说。 许千燃听闻临大附属的比赛时间和地点，忽地笑了笑，“还真巧，我们也是下周六在体育馆，不过是上午。” 丛晚星诧异道：“真的？” “哥哥骗过你吗？”男人语气变得有些调笑，除了上一次问有没有对他失望时，他只要自称哥哥，都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丛晚星信他没骗她。 到了楼层，两人互道晚安后各回各家，一进屋丛晚星就冲进卧室里打了丛思迢的电话。 那边也不是知道在干什么，丛晚星打了三通对方才接。 还幽幽地嘲讽了一句：“告我斗地主还要来特地通知一声？” “哥~” 鲜少听见那丫头如此嗲里嗲气的声音，丛思迢鸡皮疙瘩都起了，“说人话。” “你的那个票，是不是在下周六一天都能进体育馆啊？” “不废话。” “给我好不好嘛？”丛晚星哀求。 “你不是还告我斗地主吗？” 丛晚星为何能够得到票，无所不用其极，“我骗你的！以后我绝对不会告你状了，如果再告你状，就罚我……罚我一辈子不能喝AD钙好吧！” 不能喝AD钙，丛思迢信这个誓很毒了。 他又卖了几下关子，听丛晚星左一声哥右一声哥的喊舒服了，才答应把票给她。 这头谈成挂断电话，丛思迢立马打了一个给齐放：“妥了，她答应去。” 齐放点点头，“谢了兄弟。” “一个月上网费用，可别耍赖，不过……”丛思迢沉默一下，“你就为了让她看你打篮球，就请我上网一个月，还开包间的，图啥啊？” “这你就不懂了，”齐放笑了一声，用着特别老道的语气，“我听他们说丛晚星这人慕强，我成绩不行，那我就让她看看我其他强的地方，多接触以后，她喜欢我还不是迟早的事。” 第16章 许愿 “我帮你许一个，你以后就可以再…… 篮球赛当天, 丛晚星早早地起了床。 深秋入冬，天气转凉，临滨前几日气温骤降, 先一步让临滨的市民体会到冬天的滋味。 丛晚星起来裹着棉衣在餐厅吃早餐，董云从厨房端了杯热牛奶过来, 递到她的面前，顺手拿起一片面包涂果酱。 牛奶被热过后味道更加浓郁，抿了一口, 温度有些烫，丛晚星便把牛奶放在一边，拿起一片面包就走。 董云叫她：“把牛奶喝完再走。” 她撇了撇嘴，“烫。” “等一会就不烫了, ”正好涂完一片面包的果酱, 董云又问，“穿秋裤没？” “穿了！你看, 还是厚的这条。”丛晚星掀开衣服, 把里面的红色秋裤扯出来给董云看, 这才被老妈放过。 把那杯牛奶喝完，丛晚星系好围巾，独自出了门。 市体中心距离阜桦新苑不远, 两地有直达公交。 许千燃他们的比赛是十点准时开始，她到达体育馆，还有足足半小时。 整个市体中心很大，室内运动馆都分几个。 丛晚星按指示找过去, 凭票进了场，里头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些，这大冷天还这么坚持来看比赛, 也真是不容易。 今天来这里的事她没打算让许千燃知道，所以找了个比较偏的位置坐下。 距离开赛的时间越来越短，观众们陆续到来。 距离比赛开始十五分钟前，两边队伍的队员进场做热身。 丛晚星一眼就看到了许千燃。 他穿的七号球衣，身形颀长，虽然比队友们都高了半个脑袋，看起来却意外精致秀气许多。不过他并不是瘦弱，反而给人一种蕴藏着力量的感觉，宽肩窄腰，形体线条流利，看到他露在外的手臂，丛晚星蓦地冒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形容。 目光随着许千燃上场热身而移动。兴许是他压根没有关注观众席的打算，全程都只是在和队友们交流，并未往丛晚星这里看过一眼。 这样便好。 “妹妹，你好——”一道女音在头顶上想起，打断她的思绪。 丛晚星抬起头，两个二十来岁的妹子站在她的位置旁，用手指了指，“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她摇头。 “好，谢谢啊。”女子笑了笑，招呼着同伴一起坐在了丛晚星身旁。 大概是外头太冷，两人进来还搓手跺脚的。 时间到了十点。 还有主持人先上场介绍了两边的队伍及所属公司，台下观众基本都是这两公司的员工，介绍到他们时，冷冷清清的室内忽然响起一阵欢呼，都在为己方呐喊助威。 坐在丛晚星身旁的两个女孩则有些夸张，大家的声音刚落，她们挥起手继续嚷道：“燃哥，许千燃，加油啊！” “燃哥，看这里，我们是你的专属啦啦队！” “！” 笑声由点及面散开的同时，丛晚星猛地抓紧了衣服。 许千燃果然看了过来。 大脑有一瞬间的呆滞，回过神后她立即拉起围巾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而许千燃则是抬起手挥了挥。 旁边两人也向许千燃挥手，这倒让丛晚星搞不懂，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比赛正式开始，裁判发球后，由许千燃他们这边先拿到球权。 许千燃在队里应当是控卫的位置，这个位置对大局观和球场动向的掌握非常高，需要选手作出最好的决策把球传给谁。 看过上次他和齐放打球，丛晚星以为他会打大前锋和小前锋这种通常为队伍攻击核心的位置。 上半场共有20分钟，结束时双方分数都咬得紧。 丛晚星生怕自己坐在这里会被许千燃看到，在中场休息时就跑去了洗手间。 趁此机会来洗手间的人不少，丛晚星在外面排着队，掏出手机看上面有没有信息。 如果许千燃发现是她来了，应该是会打电话过来问的。 再不济，也是发个短信过来。 虽然不希望他知道她来偷偷看比赛，至少看到像她的人也要确定一下吧。 她思绪混乱地望着手机屏幕，从排队到走出洗手间，手机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响动。 不可否认，她有一点失望。 擤了擤鼻子，她揣着手机回去。下半场还没开始，在原位落座，丛晚星听到旁边那两个女生在说： “不是说许千燃篮球打得挺好的吗，他怎么都不投篮？我看有好几个球机会挺好，他都传给别人了。” “钦哥是他部门领导，能让钦哥表现的机会，他不好抢吧。” “打个比赛也要在乎职场上的弯弯绕绕，也太累了。” “其实这样对他也好。以他的学历和能力，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窝在咱们这，这还不是看以后能有机会进集团总部才没走，要是领导压着他按照晋升通道一年年的熬，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去。” 丛晚星眼睫一动，她仔细地去听旁边两人在说什么，可这话题竟然点到即止，不再继续下去了。 正好，双方队友又回到场上，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上半场的分数双方都拉得近，本以为接下来又是一场苦战，许千燃他们这边却接连得分，越打越顺，以一种碾压的方式拿到这次比赛的胜利。 比赛结束，丛晚星没管后续的，率先离了场。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她在市体中心外买了一份手抓饼，兜里的手机便开始疯狂地震动。 她拿出一看，是许千燃打来的。 心情仿佛也跟着手机震动，丛晚星愣了好一会，才慢慢接起通话。 那头先是传到一道笑声，“怎么一溜烟人就不见了，不看哥哥颁奖啊？” 上挑的尾音勾起了她的心跳，耳畔不止男人低沉的声线，还有心脏一下一下鼓动的响声。 丛晚星结结巴巴：“你、你说什么呢？” “遮了半张脸就以为我认不出来了？怎么来看比赛都不给我说一声。” “我……只是顺便的！嗯，下午不是还有我们学校的比赛吗，所以顺便把早上的看了。”丛晚星边说边点头，像是在增加她这句话的可信度一样，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她的动作。 许千燃又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你中午吃什么？” “手抓饼。” “光吃手抓饼怎么行？你还在外面吧，等我一会儿。” 看样子，许千燃是要出来找她。 丛晚星掩盖不住心里的欣喜，应了一声，站在体院馆外等着。 今天明明很冷，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外面的低温，喜悦不断从心头冒出，烘得她全身都暖暖的。 把手抓饼吃完，她将口袋扔进垃圾桶里，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丛晚星。” 循声望去，是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少年，齐放站在其中，让同伴先行后，抱着一个篮球向她走来，“你怎么站外面，不认得路？” 他用这种关心的语气，丛晚星还有些不习惯。 眨了眨眼，迟疑道：“认得啊。” “那你还不进去？” 丛晚星疑惑地蹙起眉，“我为什么一定要进去？” “你不进去怎么看比赛。” “我已经看完了啊。” 齐放也觉得奇怪，“我都还没打呢，你从哪看比赛？” “？” 这是什么自恋的臭毛病，谁说要看他打比赛了，丛晚星觉得莫名其妙。 “我看的又不是你。” 合着这人是拿着他的票去看其他人？ 齐放说不出来心里的感受，像一口气堵在心上，说是难受也好生气也罢，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只能凝成一股郁结让人心闷。 双手捏成拳垂在身侧，他敛目望着丛晚星，“你拿了票就是为了去看其他人打篮球？” “我哥给我的票看谁还要给你打报告吗？” “那票是我他妈给你哥的！”少年猛地大吼出声，丛晚星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愣在原处。 齐放也怔住了。 暗骂一声“操”，他抬手抓着头发，不知该怎么缓和复杂的情绪。 丛晚星对他的印象一向不好，又被一番质问责备，心里别提多不爽了。 便扔下一句：“那我以后还你一张就是了。” 语毕，她转身就走。齐放咬咬牙， 拽住了她的胳膊，“丛晚星我让你走了吗？” 谁稀罕她那一张票。 他只是想让她看自己打一场篮球赛而已！ “看我打一场比赛就那么难？” “我为什么要看你比赛？”丛晚星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齐放的脑回路，她甩了甩手臂，没有挣脱齐放的手，“你放开。” “不放。”他下意识握紧手心，不让她甩开。 丛晚星有些恼了，“快放开！” “不……”刚开口，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身旁有人影靠近，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捏住齐放的肩，属于男人的声音随之传来，“弟弟，拽着女孩子的手不放，你想干什么呢？” 齐放侧过头，男人俊秀的容貌映入眼帘，本是一张随和温柔的脸，却有几分淡漠疏离。 随着肩上的力道加重，齐放想起了关于此人的记忆。 许千燃又说：“还是，你又想和哥哥打篮球了？” “千燃哥！”趁着手臂上的力减轻，丛晚星挥手甩开，小跑到许千燃身旁。 先前面上的阴霾与不悦一洗而空，跃在眉眼梢头的欣喜都在告诉齐放她见到这人有多高兴。 齐放一下懂了，抬头看许千燃：“她是来看你比赛的？！” 虽然不知道丛晚星和齐放刚才发生了什么过节，但在让齐放不开心一事上，他从来和丛晚星站在一条战线。 “妹妹不来看我还能看谁？” 这话怎么听，都有种嘚瑟的意味。 齐放死死握着拳，骨节因太过用劲而有些泛白。 许千燃笑了笑，无视掉脸色难看的齐放，一手搭上丛晚星的肩膀，“走吧。” 两人一齐转过身，齐放下意识抬起手，方才举到一半，动作和挤到嗓间的字同时戛然而止，他站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目光停留在少女娇小的背影上，她侧过头和许千燃说话，冬日惨淡的阳光像被温暖的笑意感染，整个画面都有了点温度。 但齐放深知，那点温度并不属于他。 * 许千燃和丛晚星走进奶茶店。 空调的暖风迎面扑来，驱赶了身上的寒气。许千燃在收银台点了两杯“云顶雪芽”，领着丛晚星坐到里面的空位。 这家奶茶店里头放了两株不大的许愿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纸，密密的垂下。 此时人多，只剩下了许愿树下的两个空位，丛晚星坐在位置上，扭头就能看见红色纸条上写的内容。 饶有兴趣的看了几张，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人，桌子便被男人轻轻敲了两下。 “妹妹，又骗我呢？” 丛晚星心里“咯噔”一声，“我、我骗你什么了？” “下午到底看不看你们学校的比赛？” “看……啊……” “真的？”许千燃往后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嘴角噙着轻松的笑意，丛晚星知道，自己这是编不下去了。 他比她想象得要敏锐很多，能够从周围人的言行里推出事情本来的面目。 丛晚星：“好吧……我是想来看你的。” “来看也不说，怎么，给哥哥加油很丢人啊？” “不是不是，”丛晚星连忙否认，“就……就……我想悄悄来，给你一个惊喜嘛。” 许千燃觉得好笑，“那我没发现你的话是不是又悄悄走了，这也是惊喜？” 丛晚星无言以对，她只能扭头去看那些许愿条。 笑着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奶茶端上来，许千燃向服务员要了张许愿条，丛晚星听到后，扭过头来问：“千燃哥，你要许愿吗？” “帮你叫的。” “我目前没有什么愿望，”丛晚星提醒，“而且这东西很假的，就是店里为了图个噱头。” “那有什么关系。”许千燃离开椅背，一只手肘支在桌上，一手翻过一张垂下来的许愿条看。 正好服务员把许愿条送来，一共两张，还贴心地准备了笔。 许千燃看了几张后，把新送来的推给丛晚星，声音淡淡：“想一个吧，万一以后就实现了呢。有时候许愿不是真的让它成真，只是为了给生活留个念想，让我们有个奋斗和努力的目标而已。”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许愿条送到面前，丛晚星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没由来地响起一些事。 在烧烤店从李欧阳那听来的事，以及刚才在观众席上那两个女生讨论的话语。 丛晚星拿起笔拔开笔帽，又返了一张给许千燃，“千燃哥也写一个吧。” 说完，她低下头，一手遮着纸，然后在红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句话。 把许愿纸翻过面儿，她直起身，看到许千燃完全没动作。 “你不写吗？” 许千燃拿起笔在手上转了一圈，“还没想好要许什么。” “随便写一个嘛，升官啊，发财啊，出任CEO，迎娶白……反正都行。” “嗯，这个不错。” “哪个不错？”丛晚星生怕是最后那几个字点醒他，立马绷紧了神经。 许千燃轻轻一笑，没有发言。转了一圈的笔被握在掌心，他提笔在纸上开写。 遒劲的笔锋连成汉字，竖成一排。 ——希望小晚星考个好大学。 她蹙了蹙眉，“我现在才高一，还早，你为什么不许自己的呀？” 男人唇角一勾，温柔多情的瑞凤眼里含着笑，“我帮你许一个，你以后就可以再多许一个愿望了。” 第17章 乌龙 “我、我……我哥他出柜了。”…… 那一瞬间, 丛晚星只听得到“砰砰砰”的心跳声在耳旁回响。 或许是空调温度过高，面颊上阵阵热浪翻过，越来越烫。 她低着头去喝奶茶, 以掩饰自己的害羞与窘迫。良久，方才小声给许千燃提议：“我们把许愿条挂上吧。” “想挂哪？我帮你。”许千燃伸手过来拿丛晚星的许愿条, 结果被小姑娘眼疾手快地护住，连忙合在掌中，生怕被他看见上面的内容。 丛晚星说：“我自己来。” 语毕, 她站起身，踮起脚将许愿纸上的细绳绑在了一根枝丫上。 手一翻，正面的字样露出来。少女娟秀的字体在上面排成一行，整整齐齐的写有几个大字。 ——希望千燃哥能够得偿所愿。 照他所说的话, 以后千燃哥也能再多许一个愿望了。 抿唇笑了笑, 丛晚星让周围的许愿条把她的遮住，心满意足地坐回了位置上。 许千燃也刚挂好, 见她眉眼弯弯, 跟着笑了笑：“许什么愿了这么开心？” “保密！” “和我也这么见外？” 丛晚星缩了一下脑袋, “以……以后再给你说。” 喝完奶茶，两人去买了点小吃，丛晚星回家后家里没人, 她一个人坐在电炉旁看电视，没一会儿，丛思迢打了个电话过来。 见到手机屏幕上的“哥哥”两字，她猛然想起刚才和齐放的对话。 齐放说, 她今天的票是他给丛思迢的。 好家伙，合着她身边出了个内鬼。 她接通手机，“喂, 你找我干什么？” 丛思迢问：“你今天没来看比赛？” “去了啊。”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在哪呢？” “家啊。”丛晚星捏了把瓜子放在面前，嗑了一颗，“我看的上午场，已经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上午场？你好端端的看什么上午场。” “这个你不用管，你解释一下我这张票是从哪里得来的就好。”丛晚星用指甲摁着一片瓜子壳，稍稍用力，指甲将壳破开，变成了两瓣。 手机那头沉默一下，丛思迢结结巴巴道：“不、不是都给你说……说了，是我斗地主赢的……” “你还骗我！那张票明明是齐放给你的。” “……”丛思迢吹了口气，“票是谁给的重要吗，人家来叫你看一场比赛还得罪你了？” 原本丛晚星还想和丛思迢心平气和地谈一谈，结果听他这样说，心里别提有多委屈。 是否去看篮球赛本来就是她的事，怎么不去反而是她的错了？ 其他人也就算了，那人偏偏还是曾经欺负了她三年的齐放，丛思迢怎么能和这人一条战线呢？！ 丛晚星快气死了，抓着手机朝里头大喊：“丛思迢你就是个宇宙无敌大笨蛋！我要给爸爸说你在学校骂人逃课抽烟还打架，你就等着被扣光零花钱吧。” “不是丛晚……” “哦，我还要说你谈恋爱！” 丛思迢也暴躁了，“那也得有人和我谈啊！” “怎么没有，齐放不是人吗？贴吧上到现在都还有你们的cp贴呢，”丛晚星已经被他气到口不择言，扯着嗓子就喊，“你等着吧，一会我就给妈妈说丛思迢谈恋爱了！” 语音一落，她忽然听到开门的声响。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这道声音意味着什么，董云的问话先一步被收进耳中：“晚晚，你说你哥谈恋爱了？” 仿佛一盆凉水迎头浇下，熄灭了她对丛思迢那股熊熊的气焰。 身子僵在原处，还握着手机，但里面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董云快步走进来，把手上的口袋放在电炉上，冷声问：“你哥哥是不是真谈恋爱了？” 其实丛晚星说要告状的事完全就是吓唬丛思迢，她要想告状早就告了，何必拖到现在，又何必胡编乱造。 可董云突然出现，顿时把她打乱了。两句逼问下来，丛晚星一慌，张口就是刚才想好用来对付丛思迢的说辞：“我、我……我哥他出柜了，和、和齐放谈恋爱。” 董云：？？？ 丛思迢：？？？ 丛思迢：！！！ * 当晚，丛晚星家。 董云，姜潮，丛让先坐在沙发上，三人保持着同样的环胸翘着二郎腿的姿势，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是大大咧咧躺着玩手机的丛思迢。 这悠闲的模样和懒散的姿势，就突出了一个字：佛。 丛思迢佛，但丛让先就暴躁了，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他就道：“你们看你们看！他还好意思玩手机，高中生，谈恋爱就算了，还和男生谈恋爱，这……！” 姜潮起身拉住丛让先，给他顺气：“老丛老丛，你别急，先听思迢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晚晚不都讲了他出柜吗？你也不是没看见，他们学校贴吧上的那些帖子，说得有模有样的！”丛让先捶胸顿足，然后躺倒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董云被丛让先叨叨烦了，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丛思迢，冷冷喊了一声：“思迢。” 孩子对父母总是都有几分惧意的，丛思迢自小就怕董云，这下才乖乖把手机收起来坐好。 董云又问：“那个男生真的又为你打架又给你送早餐吗？” 这问题表面实在，实际刁钻，摆明了就是一个坑，让他往里跳。 可这又是真实发生过的，丛思迢只好点头，“是。” 他连忙又补充：“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我们就是普通的学长学弟关系，多一点来往都没有，你们不信就问丛晚星。” 少年边说边看向另一个沙发上喝AD钙奶的女孩儿，心里就是很气，非常气，“还喝，喝那么多你也不怕呛死！快给爸妈说清楚，再胡编乱造我饶不了你。” 丛晚星瞥了瞥旁边的三个爹妈，董云和姜潮神情凝重，丛让先一脸的生无可恋，看来是没能抗住儿子是个gay的冲击。 她突然有些心虚。 当时她完全是因为一慌就乱说了，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假话是她放出来的，自然要由她解释清楚：“我哥没谈恋爱，是我乱说的。” 丛思迢：“听到没！” 丛让先抹了把脸，坐起身来，“晚晚，不用包庇你哥。” “……”丛晚星说，“我没有包庇他。” “他当着我们的面都敢威胁你，你不敢说真话也没关系，”丛让先离开沙发，一扫刚才生无可恋的神情，颇有一种“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风采，“我已经决定好了，思迢做什么我作为爸爸都要支持！这件事我会找那个男孩子的妈妈谈一谈的。” 语毕，丛让先走到丛思迢面前，郑重其事地拍拍他，“儿子，我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丛思迢：“……您还是别盾了。” * 丛晚星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话不可乱说”。 上午大课间时，周幼幼就跑来给她们分享最新八卦：“你们知道吗？前天咱们学校篮球比赛结束后发生了大事嘞！” 周幼幼常年活跃在吃瓜第一线，对八卦和嗅觉绝对是人中翘楚。 就连甚少了解外界情况的蒋琳也对她的八卦有那么一点兴趣。 见自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周幼幼继续道：“那天篮球赛齐放做首发，直接带着咱们校队把对手给虐了，特别厉害，然后比赛才刚结束，二十一班的凌婉娴当场就给齐放告白了！告白了诶！胆子超级大的有木有！” 听到又是和齐放有关，丛晚星蹙了蹙眉，低着头去算题。 这却没影响到周幼幼的八卦热情，“不过啊，齐放当场就拒绝凌婉娴了，搞得当时气氛特别尴尬。凌婉娴你们知道吧，她本来就有点混，一直拦着齐放不放要拒绝她的理由，齐放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蒋琳饶有兴趣地“哦”了声：“齐放喜欢谁？” 曹师灵接嘴：“谁被他喜欢上谁倒霉。” “你们先别打岔，高.潮马上就要来了，”周幼幼双颊绯红，站在地上跺了两次脚，难掩心里的激动，“今天早上，丛思迢的爸爸去找周主任，说要和周主任谈一谈关于丛思迢和齐放谈恋爱的事，刚才课上齐放被叫走，就是因为这个！！” 丛晚星猛地抬起头，“你说……谁来找周主任了？” 这个周主任，正是齐放他妈。 周幼幼说：“丛思迢的爸爸！” “……” 只听说学生谈恋爱被老师请家长，丛晚星还是第一次见家长请老师的。 周幼幼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丛晚星愣了几秒，突然一巴掌拍上她的额头。 她这张嘴啊！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哥！ 正发着愁，门外响起一道洪亮的少年音：“丛晚星，你给我出来！” 一教室的人循声望去，就见齐放一手撑着门缘，一手揩了一下鼻子，喘着气往里面喊。 丛晚星没动弹，少年骂了一声，走进来直接一把拽上她的胳膊。 一下成为大众的焦点，又是被人拉着，丛晚星着急了：“你干什么？” “有话给你说。”齐放手上用力，根本没有放手的打算，拽着丛晚星就往外面走。 彼时走廊上人多，丛晚星只感觉一道道目光在她身上洗礼，把脸颊烧得发烫。 齐放拉着她上了一层楼，走到与实验楼的连接处。 这里一贯很少有人来，墙边积了水，因天气太冷都冻成了冰，丛晚星滑了一下，所幸被齐放拽着才没摔跤。 四周都无人，他要说什么也该说了。 丛晚星把手抽回，扶着墙边站稳，往后退一步道：“你要说什么？” 齐放侧身看着她，咬了咬唇，“是你说我和你哥谈恋爱的？” 他问这个，倒不在意料之外。 丛晚星有些后悔跟他上来，她怕齐放知道真相后打她。半晌，她弱弱地点头，“是我，但……” “你这是想恶心谁呢？”齐放冷声打断。 小姑娘蓦地一抖，又后退半步，死死盯着少年俊俏的容颜。 上头是说不清的燥郁和不耐，甚至还有几分她看不明白的痛楚。 丛晚星怂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嘛，我也不知道我爸会来学校，实在不行，我……去给周主任说清楚。” 齐放嗤笑：“说清楚？” “嗯……我真的只是和我哥吵架乱说的，一、一会儿我去给我爸和周主任说你没有和我哥谈……” “是，老子本来就没有，老子是想和你谈。” 丛晚星猛地怔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齐放。 齐放转过身，垂眸迎上她的视线，迈步到她的面前。 比起以往，他声音要沉上许多，没有平时的张扬肆意，像压抑了许多感情：“你就一点没察觉，我喜欢的是你？” 第18章 喜欢 “因为他就是他，不管他变成什么…… 深秋入冬, 临滨的风永远呼啸在第一战线上。 狭窄的楼道口助长了风势，呼呼的声音响彻耳旁，少年高大的背影替她遮挡了迎面而来的寒风, 丛晚星后撤半步，然而身体像是被他的目光摄住, 无法再继续动弹。 喜欢她……？ 齐放……喜欢她？ 少年双眸深邃，黑瞳情绪深沉，并不像是在说笑。见多了他坏笑嘲弄的模样, 丛晚星的记忆中，他似乎都没有这样认真过。 刹那间，她有些害怕看到这样的齐放。 下意识想要逃，鞋面踩在凝着冰的地板上, 丛晚星一下没站稳, 齐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被他抓住的手臂像触电般猛然一抖，挥开齐放的手臂, 丛晚星靠着走廊边的围墙, 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在乱说什么呢？” “我没乱说, 我就是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丛晚星立即回道。话音刚落，她觉得自己回绝的语气太过生硬，可又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告白, 却是第一次被讨厌的人告白。 齐放垂眸敛目，似是为了遮住眼中低落的情绪，“我知道，我……” 突然停顿住, 少年抬手揉着脑袋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本来就没想你马上接受。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但以后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若是旁人听到有男生这样对自己承诺, 即便不心动也会有感触。可对丛晚星来说，她只想要逃避。 她并不想去面对齐放的感情，对一个人的印象不可能这么快改观，齐放的喜欢只会增加负担，她没法给予回应。 咬了咬嘴唇，丛晚星犹豫两秒，“齐放，抱歉，你不需要变成我喜欢的模样，我喜欢的人不是因为他有怎样的模样我才喜欢，而是因为他就是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改变自己，”丛晚星阖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再掀起眼帘，迎上齐放的视线，“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不管说得绝情也好，冷漠也罢，丛晚星觉得，她有必要说清楚，这样对她、对齐放，才是最好的。 * 丛晚星回到教室，刚好打了上课铃。 刚坐上位置，曹师灵就拽着她的袖口问：“齐放把你叫出去说什么了？” 丛晚星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叹气。感觉大脑里像塞满了浆糊，把思绪揉成一团，她想理也无处可寻。 侧头靠在手臂上，她说：“齐放给我告白了。” 教室里太吵，曹师灵没听清，“什么？” 她把脑袋凑过去，丛晚星把半张脸埋在臂弯中，瓮瓮的声音透过衣服布料，极其微弱，“给我告白。” 曹师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想重复刚才听到的话，想到现在是在教室，到嘴边的话立刻变成，“他他他……不是吧他？” 丛晚星没说话。 想到齐放曾经对丛晚星做的事，再结合今天得知的重磅消息，曹师灵吐槽：“他小学生吗？多大了还来喜欢你就欺负你这套？我说晚晚，你一定要拒绝他，齐放这种不尊重女孩子的男生绝对不能答应。” “我知道。” “诶你……” 曹师灵还想说什么，却被进教室的郭艳梅给打断了。 齐放告白的事弄得丛晚星心烦意乱，浑浑噩噩上完一天课，晚自习结束时，她收拾好书包离开。刚出教室便看到齐放倚在走廊墙边，见到她就走了过来。 装作没看见这人，她掉头往另一边走，前路却被来人堵住，说：“丛晚星，我送你回去。” 躲都来不及，哪敢让他送？丛晚星当即拒绝：“我、我有人来接了。” “来接？平时你不都是一个人吗？” “今天开始就有人接我。” 齐放淡淡道：“哦，那我送你出校门吧。” “……” 丛晚星可没空在这和他说道理，避免别人注意到两人掰扯，她直接态度强硬地回绝：“不用了，我自己也不是不能走。” 语毕，她绕过齐放，小步跑进了离校的人群中。 出了校门，生怕齐放跟上来，她去路边挥手打了辆车回家。 一直等车开到阜桦新苑，她的心才放下来。 付钱下了车，丛晚星关上车门，旁边正好也有一辆出租停下。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去，正好看见男人从车上走下。 眼底的阴霾突然被一扫而尽，她挥着手喊：“千燃哥！” 许千燃注意到她，关门走过来，“放学了？” “嗯，千燃哥你去外边玩吗？” “没有，年底公司忙，刚加班结束。” 两人一起在大门刷了卡进小区，时间不早，小区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孤寂的路灯伫立在旁边，黯淡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前路。 两个影子被灯不断拉长，又重叠，许千燃斜睨了一眼身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问了句：“晚上都是一个人回家？” 丛晚星歪了歪头，被围巾捂住的半张面颊接触到冷气，说话时，一串白气从唇间喷出，“嗯，我爸有时候会去接我。” 许千燃点了点头，“一个人的时候注意安全，实在不行找个伴一起。” 他提起这个，丛晚星蓦地想起刚才缠着要送她回家的齐放。 关于此人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大脑，又勾起一些烦躁的情绪，或许是心情不好时容易乱想，她瞅了瞅旁边的人，不禁在猜许千燃知道有人给她告白的反应。 他会不会在意呢。 即便明白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对这种缥缈的事抱有了无端幻想，丛晚星还是忍不住开口：“千、千燃哥……” 她喊了名字没下文，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许千燃疑惑：“有什么事？” 即使下了决心试探，但真要开口时，丛晚星不免有些难为情。 垂眸瞥见少女绯红的双颊，犹豫都写在眼里，好像还在纠结是否开口。 担心她是不是碰见了不好的事，许千燃耐心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丛晚星垂下脑袋，把脸埋进围巾里，兜的双手抓紧了衣服，“我、我……我今天，被班上的男生告、告白了。” “嗯？”许千燃饶有兴趣地扭过头，“那个叫齐放的男孩子？” 丛晚星惊讶：“你怎么知道？！” “呃……你们班的男生，我只认识他啊！” “……” 短暂的沉默逗乐了许千燃，男人鼻腔里挤出浅浅的笑声，“其实他也表现得很明显了，我不至于看不出来。” “看、看得出来吗？可是他经常欺负我诶。” 许千燃说：“的确是会有一些男生会通过欺负人的方式来引起对方的注意，虽然是欺负人，但喜欢与否的差距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你是怎么回答的？” “千燃哥你……希望我拒绝还是接受啊？” “这还用问，肯定是拒绝，”女孩儿因为他的话眼里荡起一阵光亮，不过很快，他又继续，“你现在才多大，好好读书，别想着谈恋爱啊。” 丛晚星深刻地体会到，在许千燃眼里，她始终是小孩。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紧紧攥着衣服，闷声闷气：“我没有想和他谈恋爱。” 捕捉到这话里的关键词，许千燃反问：“他？莫非妹妹你那里还有特殊人选？你不会是……” 心跳猛然加快，丛晚星顿时绷紧了神经，担心以许千燃的敏锐能够察觉到什么。 “不会是还喜欢宋端吧？” “啊？”惊慌之后突然得到一个不重要的答案，丛晚星眨了眨眼，想起来她还有这个“把柄”在许千燃手上呢。 顺着小路一直走向家里的单元楼，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楼道，四面的墙隔绝了一些冷空气，似乎没那么冷了。 落后两步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丛晚星没有说话。似乎让许千燃继续这样误解下去，目前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许千燃把她的沉默看作是默认，长长地叹了口气，“上次我给你说的，你得好好想一想。你和宋端，差距不止是年龄……” “千燃哥，”丛晚星忽地打断他，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似乎只有这样他才敢问出后面的话，“那你……会喜欢上比你小的女生吗？” “小？小多少？” “差不多我这样的？” “当然不会了。” 丛晚星感觉心凉凉的，却还是不死心继续问：“是因为男生都不会喜欢小自己很多的女孩子吗？” 许千燃正经了语气：“妹妹，听我一句劝。你要是遇上大你很多还对你有想法的异性，一个字，跑。” “为什么？” “别的我不知道，能对小孩起异心的，多半是个禽兽。所以妹妹，要是发现身边有这种人，一定要远离他。” “……”丛晚星无言以对。 第19章 不安 “妹妹，好巧啊。”…… 丛晚星回到家时, 姜潮和董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空调把客厅烘得暖暖的，董云双腿搭在沙发上，用小棉被盖着, 姜潮搂着她，看起来亲昵非常。 思绪混乱地坐到沙发上, 丛晚星一直想着刚才许千燃说的话，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算是有一点能体会到齐放今天被自己拒绝时的心情了。即便许千燃没有说出“我不喜欢你”这句话，但今天的回答几乎和拒绝她无异。 果然还是因为她的年龄太小了吗。 姜潮瞧她一脸愁苦, 眉宇间的山峰迟迟不缓，轻声喊道：“晚晚。” 丛晚星眼神一晃，焦距回到眸中，“啊？” “心不在焉的, 发生什么了？” “呃……没什么。”她连忙低下头, 去掩饰情绪的外露，从茶几上拿了一颗苹果削, 目光往父母那里瞥了瞥。 姜潮和董云都在看她, 两张不属于一个年龄段的脸挂着同样的表情, 丛晚星脑袋里弧光一闪，反应过来一件事。 其实，姜潮也年长了董云近十岁。 只是父母爱情在丛晚星眼里怎么都是成熟的表象, 况且两人结婚时董云都三十多岁，似乎给不了她一点安慰。 抿抿嘴唇，丛晚星还是有点不死心，硬着头皮对姜潮说：“爸,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那个……”丛晚星挠了挠脸颊，“你有时候会把我妈当小孩子看吗？” 姜潮＆董云：“……” 董云瞪了她一眼，“四十多的人了, 还小孩？你当我天山童姥呢？” “我这不是……”丛晚星委屈地瘪瘪嘴，“不是想到我爸比你大好几岁呢嘛，网上不是说，嫁人就要嫁那种把你当女儿宠的老公……” “你成天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潮大笑出声，抢过董云的话，“晚晚这样说也没错，至于你妈……她也不准我把她当小孩看吧。” 董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姜潮，姜潮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丛晚星略微失落地回到卧室，倚着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 12月来了后，气温一天比一天低，黑夜也一日比一日来得早。 转眼一年就要过去了。 丛晚星上一次考试没有发挥好，掉到班上五名开外，董云对此很不满意，她只能咬咬牙，打算在期末考上一雪前耻。 期末考在元旦假期回来后两天，丛晚星打算好好利用这次假期复习。 三十一号那天下午放了学，周幼幼就跑过来问她们：“你们要一起去KTV吗？男生说他们请客，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曹师灵问：“都有谁啊？” 周幼幼报了几个人的名字，听到其中有齐放，曹师灵瞥了一眼丛晚星，就要拒绝，丛晚星已经整理好书包起身道：“我还要回去复习，你们去玩吧。” “齐放说你要想去但不愿意见到他，他可以不去的。” 自从齐放告白后，丛晚星就一直在刻意躲他，加上齐放没有遮遮掩掩，平日里和她玩得多的蒋琳和周幼幼也看出了点东西。 在这件事上，周幼幼少见地有节操，没有到处八卦，不过平时说话倒是直白。 丛晚星背好书包，把凳子抬到桌上，“我是真的要复习，而且我哥等我一起回家呢。” “那好吧……”周幼幼一脸可惜地叹了口气，“琳琳，你要去吗？” 蒋琳说：“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这头两人商量好去KTV，丛晚星便和曹师灵一起离开教室。 刚出教学楼，曹师灵立刻挽上丛晚星的手臂，语气不掩雀跃：“晚晚，给你说个好消息，我哥回来了！” 宋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两人的话题中，似乎是在他交了女朋友后，曹师灵减少了提及的次数。 思绪及此，丛晚星张口就问：“宋端哥什么时候带他女朋友回来给你们看看啊？” 回答她的是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好友的声音：“不要担心啦，我爸妈不一定喜欢他女朋友的。” 丛晚星忍不住笑了笑。 曹师灵肯定还以为她喜欢宋端呢。 她拍了拍曹师灵，“没事的，那个姐姐和宋端哥互相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晚晚……” 丛晚星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是真没事。 出校门和丛思迢汇合，丛晚星便同哥哥一起回阜桦新苑。 兄妹俩刚到单元楼下，还没进楼道，听到上头隐隐传来男人的说话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今天去新天地给千狗过生日吗，华莱广场那，你叫上白眉，赶快的。” “什么叫别瞎撮合，我就让你叫个人，成不成那还不是千狗自己的事。” “好了好了，我现在就过去，你也快点。” 里头话音一落，高喜的身影从阴影中出现。看到丛家兄妹，他目光一顿，举起拿着手机的手朝两人挥了挥。 丛晚星的注意力都在“千狗的生日”和“撮合白眉”上，没有回应高喜的招呼。 反而是旁边的丛思迢问：“千燃哥今天过生日吗？” 高喜笑：“是啊，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玩，就在华莱广场，也不远。” 丛晚星缓过了神，“我们也可以去吗？” “当然了，正好明天元旦，一起去跨年。” 丛晚星才张口，丛思迢突然上前半步，替她回答：“谢谢高喜哥，我们就不去了，晚晚还要复习。” “我明天复习也可以的！” “你上次考那么差还想着玩？！”丛思迢瞪她。 丛晚星这下也怒了。 他居然说她考！得！差！ “我只考语数外都比你的总分高！” “谁叫你和我比了？赶紧回去复习去。”丛思迢给高喜道了别，拽着丛晚星就往楼道里走。 两兄妹在楼梯上拉扯一番，最后以丛晚星气呼呼地回家做结。 一回去，她就进卧室里把门关上，戴上耳机完全隔绝外面的世界。 耳旁里的音乐隐隐响起几道丛思迢叫她的声音，丛晚星一概忽略，躺在床上呆呆地看天花板，脑袋里恍惚闪过许多画面和场景。 最终定格在许千燃和白眉在一起的画面，她猛地坐起身，甩了甩脑袋。 既然千燃哥说过不会接受白眉，那他俩肯定是不会在一起的。 但从现实角度来说，白眉的确是谈恋爱的合适人选。 算了，谈就谈吧，反正她年龄这么小，考虑谁也不会考虑她。 丛晚星破罐破摔地想，可内心深处像是特别抗拒这个答案，驱使着她下床走出房间，生出一种想去找许千燃的冲动。 走出卧室，客厅里一片黑暗，没见丛思迢的身影。 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得知他被齐放叫去唱歌，丛晚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混蛋哥哥。 不让她去许千燃的生日会竟然自己一个人去唱K？ 她好气。 繁杂的情绪完全支配了大脑，丛晚星没做犹豫，换上一件白色羽绒服就出了门。 华莱广场不远，新天地是家KTV，独占一楼。 去新天地必然要乘坐电梯，所以丛晚星在广场一楼找了个奶茶店，坐在窗边盯着电梯口，以便自己第一时间掌握许千燃离开KTV的行踪。 独自坐在奶茶店中，丛晚星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静下心思考，她才明白，自己原来是干了一件如此笨拙又冲动的事。 来这里能做什么吗？有可能连许千燃的身影都见不到，更别说去看高喜如何撮合他和白眉。 浓浓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丛晚星不安地坐在原处，把手机放在一旁时不时看时间。 20时、21时、22时、23时。 时位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变化，短短的四个小时，丛晚星却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浓浓的困意挤压在大脑里，她打了个呵欠，眼角因为困倦挤出一些泪水。 奶茶店工作人员看她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几小时，走过来收拾打扫卫生时顺口问道：“小妹妹，等人呢？” 丛晚星点了杯招牌奶茶，一坐就是这么久，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她点点头，小声问：“你们要打烊了吗？” “嗯，十二点打烊，还有半个小时。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吗？” 说那时巧，服务员语音一落，外头的电梯门打开，她率先看到了宋端。 宋端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并肩出来，然后再是高喜和李欧阳，紧接几个陌生人后，她终于见到了许千燃。 许千燃穿了一件深灰大衣，带着黑色围巾，穿着虽然普通，但胜在身姿挺拔，肩背线条被衣服很好的勾勒出来，十分落拓。 白眉和他并肩走着，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笑。 一行人路过奶茶店，谁也没有注意到里面的丛晚星。小姑娘凝视着末端的那个身影一会，在他们要转角时连忙追了上去。 * 许千燃和大家在商场门边商量怎么搭伙回去。 今天来的人并不算多，除了高喜叫来的白眉外，其他人都有顺路的伙伴。 白眉是李欧阳接过来的，但是李欧阳回学校要载另外几人同路，高喜干脆给白眉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直接提议：“白眉家那头挺偏的，一个人也不安全，燃宝你这边送吧？” 许千燃从不会当着旁人拂女孩子的面子，高喜搞这么一出，明摆着是故意让他送人。 对上室友那副“机会我都给你创造好了你赶紧给我上”的目光，许千燃敛了敛目，慵懒的睡凤眼微阖，他淡淡地应了声：“好。” 所有人都安排好，大伙正准备去叫车，许千燃抬眸一瞥，在前方拐角处的墙壁那发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女孩儿似乎是感知到他的视线，头一缩，回到了墙壁后面。 许千燃顿了顿。 丛晚星？ 对方闪的速度太快，他并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只是一种熟悉感让人联系到隔壁小孩身上。 可转念一想，现在这么晚了，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 似是这样的答案说服了他，许千燃跟着大伙一起走出商场。 最先拦到车的宋端和大家道了再见，带着女朋友先一步上了出租。 恍然反应过来什么，许千燃看着宋端乘坐的那辆车离去，蹙起了眉头。 若刚才那姑娘真是丛晚星，会不会是为了宋端？ 那丫头看着乖巧，实际上可固执得很，得到消息知道宋端和他女朋友来参加生日会的话，跑过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许千燃摸了摸下巴，忽然把高喜拽过来，“胖子，我突然想到有件急事，白眉那边就麻烦你送一下了。” 高喜：“？？啥？” 露出一副“机会我都给你创造好了你赶紧给我上”的神情拍了拍高喜的肩膀，许千燃转身折回商场。 走进大门，暖气将例外烘成两个不同的冷暖世界。 许千燃朝着刚才拐角处前进，走到墙边，他一手撑着墙，歪着脑袋探向墙后，在那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小姑娘低着头，正用手揉眼睛。 余光才感觉到旁边有身影靠近，男人从气腔中发出的哼笑像一只手猛抓住她的心，整个胸腔都为止一震。 丛晚星怔在原处，头顶上便传来那道慵懒熟悉的男音：“妹妹，好巧啊。” 第20章 跨年 “白天上课，放学喂猪，晚上还要…… 她仿佛老僧入定般, 怔在原地不敢抬头。 余光里，男人的身影伫立在旁边没有动弹，丛晚星攥紧了衣角, 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缓缓向他看去。 俊颜上带着淡淡的笑, 灯光从顶上落下，一张脸阴影分明，更为立体。 丛晚星硬着头皮, 结结巴巴道：“千燃哥，巧……” 看到她眼眶微红，许千燃没有急着拆穿她，而是不紧不慢地到她跟前, 双手抄兜,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逛什么呢？” “我……我出来跨年。” “躲在墙后边跨年, 妹妹, 你有点意思啊。” 丛晚星：“……” 明明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丛晚星却越想越难过。 每次看到许千燃和别的女性站在一起，内心都越发清楚年龄这一鸿沟是有多么难以跨越。 注意到小姑娘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许千燃摸了摸下巴, 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么在意宋端的女朋友吗？” “啊？”话题猛然跳到无关人士上，丛晚星眨了几下眼。 她回想起来，在许千燃眼里，她喜欢的还是宋端。 心里泛起难以言明的苦涩, 澄清的想法在大脑里存活了仅仅一秒，便被理智摁了下去。 或许还是让他这样认为比较好，很多时候, 不知道真相是最好的结果。 苦笑一下，丛晚星抬起脑袋，“有、有点在意。” 许千燃自动把“有点”两字换成了“很”，“还没有想清楚呢？” 丛晚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保持沉默。 两人想法各异，怀着不同的思绪相对而站，最终是由许千燃率先转移了话题，“吃晚饭没？” 小姑娘神情一滞，木木地点了点头。 “咕噜——”然而，肚子完全不和主人一条心，抗议起她撒谎的行为。 丛晚星：“……” 许千燃蓦地笑出声，借由此缓和小姑娘的情绪：“在长身体呢，要好好吃饭，身体可以学习的本钱。” “放假了谁还天天学习。”丛晚星嘟哝着。 “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想打年我们上学的时候，白天上课，放学喂猪，晚上还要点灯读书，你要好好珍惜现在的读书条件啊。” 他嘴巴跑火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但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让丛晚星忍不住问：“你还会喂猪？” 许千燃眼里笑意渐浓，没有回答，反倒带着她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先给丛晚星买了面包垫垫位，到收银台时还顺手拿了一管阿尔卑斯牛奶糖。 走出便利店，他迫不及待地把牛奶糖撕开。丛晚星睨了一眼，“你喜欢吃这个？” 许千燃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把糖纸撕开，顺势就递到了丛晚星嘴边。 眸光向下，盯着嘴边的糖果看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张开嘴，用牙齿咬过硬糖，头顶上突然响起了嗓间溢出的笑声。 她不解地望去。 许千燃说：“你说我会不会？” 迟疑几秒，丛晚星猛地想起刚才她问的话。 他居然骂她是猪！！ * 为了对自己的“出言不逊”表示歉意，许千燃带丛晚星去了一家夜市大排档。 寒冬凛冽，但在跨年夜的日子，夜市依然热闹，烧烤的白气腾腾地冲向天空，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烤肉味。 丛晚星被冻得鼻子通红，揉了揉鼻尖，她问许千燃：“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要跨年吗？” “来这里跨年？” 许千燃对着手哈了口气，往里面走，“不吃饱怎么跨年。” 注意到丛晚星没跟上，他停下来，侧着头朝里头点点下巴，“不走吗？” 丛晚星看了看道路两旁的街边拍档，有些坐满了不少人，在这寒天下吃着烤肉，还真有几分独特的味道。 跟上许千燃，两人沿着路旁走进去，到一家新装修的店门口，正在给客人摆碗筷的服务员看到他，笑得一脸热情，“哟，兄弟，好久没看到你了。” “是啊，生意不错哈，”许千燃走上去，“有没有靠窗的两人位？安排一个。” 服务员看看他身边的丛晚星，才张了张口，许千燃就迅速补充，“这我妹。”语毕，他垂眸看了眼丛晚星，凑到服务员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然后那服务员一脸“收到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让两人坐着稍等分钟，服务员立即进去安排。丛晚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离开，实在是不解许千燃和他有什么一定要背着她说的。 没过几分钟，那人出来把他们领进屋，安排在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 这个大排档的地点离人民广场就隔一条街，从窗户外望去，便能看到广场的标志建筑。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丛晚星，把纸笔放在桌上，问：“妹妹，要喝什么？” 丛晚星睨了一眼许千燃，“啤酒？” 某人果然有了反应：“啤什么酒，你别听她的，上瓶AD钙。” “我今天不想喝AD钙！” “那来瓶爽歪歪。” 丛晚星：“……” 她服了，“还是AD钙吧。” 服务员：“行，我去拿，兄弟你要喝什么？”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丛晚星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是元旦节了。 她清了清嗓子，昂起头对服务员说：“哥哥，请问你能不能先上饮料？我口渴了。” “行，你等会儿啊。” 这人速度倒是快，说等会其实前后一分钟都没用上。 丛晚星插上吸管吸了一口钙奶，低下头装去点菜，眼睛却一直关注手机上的时间。 距离12月31日过去没有几分钟，意味着许千燃的生日将要结束了。 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就连这顿烧烤，都是许千燃要请的。 丛晚星挠了挠头发。 “怎么了？”前方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丛晚星用笔头摁着脸颊，小声喊道：“千燃哥……” 许千燃歪头，看着小姑娘端起自己那瓶AD钙。 “高喜哥给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时间有些仓促，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只能以奶代酒，祝你生日快乐。” 丛晚星举起那瓶AD钙奶，深吸了一口气，“希望千燃哥的二十四岁顺顺利利！” 小姑娘一脸的正经，神色中还有极易察觉的紧张。 许千燃粲然一笑，用食指勾住易拉罐的拉环往上提，“呲”的一声打开了啤酒。 碰上钙奶的瓶身，他说：“你刚才要啤酒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单纯又没有思考地回答，仿佛是为了给他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还天真地眨了两下眼睛点头。 不得不说，她还挺有仪式感的。 许千燃单手托腮，唇角挂着淡淡的弧度，“以奶代酒挺好，小孩子少喝点酒。” 语音一落，几道绚烂的光从外面映进来，紧接着响起几道有力的烟火声。 侧头望去，窗外的夜空中正挂着绽放开的烟花。焰火四射，像巨大而明亮的灯光，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过了许久，这团绚烂明艳的“鲜花”慢慢消逝，又有其他烟火补上。 此起彼伏的绽放声里，她听到男人的呢喃：“又过一年了。” 丛晚星向他看去，彼时，许千燃也看过来。 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烟花绽开的色彩。 勾人的瑞凤眼眼尾一扬，牵出暧昧的弧度，他说：“这个位置跨年还算不错吧，可以吃东西还可以看烟花。” 焰火光色在夜空中交替，闪烁在窗外，映到他的脸上，仿佛一个静态的画面被绚丽的光彩渲染活了。 丛晚星抿了抿唇，不敢再看许千燃。 她觉得，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仍然会记得今天的画面。 烟花，烧烤，AD钙。 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跨年夜，有了他，似乎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 吃完宵夜再回到阜桦新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丛晚星高兴得有些忘形，到家门口才想起来该如何解释自己晚归。 和许千燃道别打开门进屋，客厅里漆黑一片，忐忑不安地揿下点灯开关，屋里赫然是她离开时的那副景象，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她寻找了一圈，没看到丛思迢的身影。 莫非这人玩得比她还晚？ 掏出手机，锁屏上都是Q.Q的新消息提醒，皆来自于一人。 下午放学说要和齐放他们去唱歌的周幼幼。 而丛思迢，则也是和齐放一起的。 丛晚星顿了一秒，连忙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周幼幼发来的消息都是有关她哥的。 「晚星不好了，你哥哥和琳琳吵起来了，该怎么劝你哥啊 「天呐，这回你哥直接和齐放打架了…… 「你在哪呀，有没有空过来一下？ 丛晚星站在原地，看着手机上没头没脑的两句话，一时抓不准这是周幼幼在开什么玩笑还是说真的。 前因后果没有，而且这两条消息发过来也有一会了。 她慢慢踱步到沙发上坐下，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周幼幼还没有睡，秒回她： 「还没睡吗？我还以为你睡觉了，一直没回我 「我今天出门有事没看手机，我哥那是怎么回事？ 周幼幼：「哎还不是因为有人乱起哄让你哥哥叫你来和我们一起唱歌，说要撮合你和齐放。你哥哥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琳琳就突然说你哥缺心眼，竟然撮合自己和欺负妹妹的人。 周幼幼：「琳琳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她从来不掺和这些事，今天却连着怼了你哥哥几句，两人就吵起来了」 周幼幼：「后来你哥哥从琳琳那里听说齐放初中的时候欺负你，二话不说就给了齐放一拳，吓死个人！」 所以，丛思迢那货一直不知道齐放欺负过她？？ 不是，这傻瓜怎么都不调查清楚对方就乱撮合呢？ 丛晚星无力吐槽。 良久，她回周幼幼：「那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幼幼：「我陪着琳琳先走了，不太清楚诶」 那丛思迢会跑哪去了？ 他要是还在唱K那能理解，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这都和齐放闹翻了，没有还在外面玩的道理。 丛晚星连忙拨了自家哥哥的电话。 随着手机彩铃从听筒里传出来，微弱的铃声隐隐从门外传来，锁舌滑动的“咔哒”声后，手机来电铃音更清晰了些。 丛晚星挂断电话，从沙发上跳起，“你怎么才回来！” 丛思迢一手撑着鞋柜，脚上把鞋踢下，淡淡睨了一眼丛晚星。 小少年臭着一张脸，英俊的面容上满是不耐，左边的嘴角挂有淤青，看来他和齐放打架的事不是空穴来风。 他拎着一件外套走进屋，淡淡扫了一眼丛晚星，反问：“还不睡？” 丛晚星也没有回答他，“你真和齐放打架了？” “嗯。” “他居然还敢对你动手？”不管心里骂了多少次混蛋哥哥，但在齐放面前，这终究是自家人。 丛思迢走到客厅，顺手把外套扔在沙发背上，一屁股坐下，双手环胸长吁一口气，“我让他打的。” “？”丛晚星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散发出了一种“你怕是有病”的疑问。 不过丛思迢没想给她解释，坐了不到一分钟，拿起衣服往卧室走。 到门口时，他把外套往肩上一甩，侧头对丛晚星说：“小鬼，你给我记好了，要是你敢谈恋爱我腿都给你打断。” 丛晚星：“？？” 第21章 除夕 “您先骂着，我出去抽根烟。”…… 元旦过后, 迎接临大附属学子们的，是这学期的期末考。 出了考场，丛晚星一路就听到同学们在抱怨难。就连向来不在意的成绩的丛思迢, 丛晚星看到他时都是一副“上辈子杀猪这辈子读书”的日狗表情。 看来，他的试卷应该会和他的神情一样精彩。 丛晚星跟在哥哥身后, 默默下了这个结论。 两兄妹沿着路边走到公交车站，远远的，丛思迢就看到了倚在电线杆旁的齐放。 本就不好的心情因这个人的出现变得雪上加霜, 丛思迢往旁边跨一步，正好挡住齐放看丛晚星的视线。 不过齐放有备而来，一见两人，立马直起身走来。刚到两人身边, 丛思迢就一步跨到他身前, 阻止他靠近。 齐放说：“我找丛晚星。” 丛思迢扯着一边嘴角冷笑：“不好意思，晚晚急着回家没空, 有什么事你给我说就好。” “我要说的事和你说也没用。” “有没有用说了不就知道了？” 齐放懒得和丛思迢扯, 直接看向他的身后, “丛晚星，我有事给你说。” 丛思迢回头瞪丛晚星一眼，“快回家。” 要是丛晚星听他的话, 就不叫丛晚星了。 越过丛思迢，她对齐放往另一边努了努下巴，对哥哥说了句：“我马上回来。” “你……”抬起的手臂悬在半空中，又妥协地垂到身旁, 丛思迢咂了咂嘴，不耐地看向自家妹妹，“快点。” 齐放领着丛晚星走到旁边没人的位置上。 这里正好在丛思迢的视线范围内, 也没有人路过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两人面对面而站，齐放一手抄兜，一手揉着后颈，视线在小姑娘身上扫了两下，只吞吞吐吐地喊出她的名字。 丛晚星显然对齐放也没有什么耐心，“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呃……我主要是……”小少年面露尴尬，有些难以启齿，深呼了一口气，才慢慢道，“关于以前欺负你的事，实在抱歉。” 丛晚星歪了歪头，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太幼稚了，抱着想要吸引关注的心情故意作弄你，并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上高中之前，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当时的行为给你产生困扰，后来想道歉却没有勇气开口。不管你是否原谅我，这声对不起，我都应该给你说。” “对不起。” 伴随他的口头道歉，还有深深一躬。 晚星的目光随着他鞠躬的动作下移，嘴唇翕合几次，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齐放起身恰好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眼眸微微一敛，刻意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声音随之低了下去，“这样说可能有些得寸进尺，但……你能不能别讨厌我了。” 丛晚星：“……” 以前，她对齐放的看法就是“一个不想过多来往的仇人”。 因此在被告白之后，她是有些慌乱的。不管齐放的感情真假与否，丛晚星没法很快接受这种转变，就像是强行往你的嘴里塞了一颗硬糖，咽不下去，只能慢慢融化。 于是，她只能选择躲避齐放。而经过了这一个月的冷静，她也想清楚了很多，只是一颗硬糖而已，吐掉和融化，是她自己来决定。 丛晚星：“我不讨厌你就是了。” 良久的沉默后，竟是得到这个答案，齐放惊喜地抬起头，嘴角的笑意蔓延，“丛晚星，你等着好了，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晚星一愣。 这是哪个年代的中二霸道发言？ 她睨了他一眼，“那等到你高考物理考了满分再说吧。” 说完，丛晚星没管他凝固在嘴角的笑容，转身离去。 丛思迢在车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远远看到丛晚星过来，皱起眉头就催促她快点。 等自家妹妹走到身边，他双手抄兜，虚着一只眼，语气中传达出了“我很不爽”的讯息，“你们都说什么了？” 丛晚星没瞒他，“他给我道歉。” “道歉？” “就是因为以前欺负我那事。” 丛思迢嗤笑：“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什么。现在知道错，以前早干嘛去了。” * 这次期末考试，出题老师们都抱着“让学生上天台”的想法，每一课的试题都堪比“蜀道”。 不过丛晚星经历了上次的滑铁卢，这回认真复习，一跃到了年级榜首。 有好成绩的加持，她的寒假可谓是过得惬意又滋润。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后就烤着暖炉边吃零食边看电视。 一晃眼，要到了过年。 今年过年的时间早，一月27号就是除夕。 一觉睡到中午，丛晚星被董云从被窝里扒拉出来去买东西。 家里的年货已经购置得差不多，不过今晚要用的肉类食材要买新鲜的，和董云去菜市场里买了鱼和虾满载而归，到小区门口时，碰见了离开的许千燃。 许千燃手拖拉杆箱，戴着帽子围巾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他那双特别的瑞凤眼，丛晚星差点没认出来。 与此同时，许千燃也注意到了董云母女。 拿下口罩先和董云问了好，许千燃看看旁边的丛晚星，冲她笑了笑。 目光从身后的拉杆箱转移到他身上，丛晚星问：“千燃哥你回榆安吗？” “嗯，今天除夕，该回家过年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波动，不过话中的一个“该”字，增添了些勉强的意味。 丛晚星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倒是董云笑了笑，关怀地叮嘱一句：“那路上小心，最近路滑，坐车走路都注意些。” “嗯，谢谢师母。” 短暂的三言两语，三人便告别朝着各自的目的离开。 许千燃打车去了客车站，他买的班车发车时间为两点，三点半就能到榆安。 车刚上高速，天空便洋洋洒洒地落下了白雪。临滨靠海，冬天极少见到雪景，来这边几年，许千燃还是头一次看到临滨下这样大的雪。 这场雪来得突然，加上高速上起雾，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足足花了三小时。 冬天夜来得早，还没到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上空。 寒风呼呼地往脸上拍打，许千燃拉着行李箱走到家里的小区，抬头望了望前方的路灯。 路灯看起来已经很老旧，灯光微弱，似乎能够听到钨丝的滋滋声。对着手哈了口气，许千燃拢起衣领，往里面走去。 楼道上没有灯，用手机照着上了三楼，到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迎面扑来的不止一股暖气，还有饭菜的香味。 他拎着行李进去，在玄关换了鞋，看到许华正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注意到玄关的动静，许华朝他这边睨了一眼，用着一副无关紧要的口气说：“回来了啊。” “嗯。路滑车开得慢，现在才到。” 许华仿佛没有听到他后面那句话，“来了就去厨房帮你妈。”说完，他又扭头去看电视。 许千燃张了张嘴，嗓间的应答几乎是隐没在了空气中。 转身朝厨房走，许千燃在门口就听到黎彩英和黎唤云从里头传来的笑声。挽起一只袖子，他缓步到灶台前，喊了一声旁边的中年妇人：“彩姨。” 黎彩英回过头来，微胖的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千燃，回来啦。” 点了点头，许千燃的视线落在砧板上的，把另外一只袖子挽起，“彩姨，这鱼要怎么切，我帮您。” “不用不用，这里有我和唤云就行了，你去客厅休息就好。” “您不用客气，我帮忙是应该的，加我一个人，你们也轻松些。”许千燃要去拿挂在旁边的围裙，却被黎彩英过来拦住，“真的不用，你赶了一天路也累了，快去休息一下和你爸聊聊天，这边你不用操心。” “我……” 还准备说什么，黎彩英立即抬起手打断。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说着客气话。 这中年妇女客气起来，还真不是许千燃能招架住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厨房门，许千燃苦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许华，对里头说：“那……彩姨，有需要叫我。” “好好好。” 在原地站了一会，许千燃无奈地扯扯嘴角，木然地转身去收拾餐厅。 年夜饭通常比平时开饭要晚些，等饭菜上桌，许华叫着几人快入座，就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了一杯白酒。 还空着腹，他就迫不及待地品尝酒香。 许千燃端碗的动作一顿，劝道：“爸，注意身体，还是少喝点。” “哎呀，这大过年的，喝两杯能有什么事？” 此两杯非彼两杯，若喝上头了，那岂止是这个数字这样简单。许千燃又说：“您前段时间才刚出院，还是忍一下吧，身体要紧。” “给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大过年的别扫兴啊。” 作为和稀泥的万金油之一，“大过年的”四个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话都说到此，许华还一意孤行，许千燃便不好再劝。 饭才吃到一半，许华刚才倒的酒便见了底。白酒劲头大，一杯下肚，人也变得昏昏沉沉的，许华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视线飘忽地落在许千燃身上，用筷子夹了粒花生米，忽然提起：“千燃，你们发年终奖没呢？” 许千燃夹菜的动作慢了半拍，不动声色地瞥了父亲一眼，“发了。” “发多少啊？” “没多少，小几万。” 不知道是不是提到钱，许华的眼神清明了一些，“这些钱你是个什么想法？” 对他这套许千燃早已习以为常，从大学起，许华就没少打他奖学金的主意，现在等他工作，那更是变本加厉。 悠闲地吃着饭，许千燃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语气平静：“存起来，临滨消费比榆安高，平时和同事的应酬也不少，以防急用。” “你平时的工资不够用？” 许千燃：“是挺捉襟见肘的。” 这下许华脸色便不好看了。 他把筷子“啪”一下放在桌上，冷笑一声：“从以前人家就说我有一个好大儿，以后肯定有出息，我下半辈子就是来享福的，你看看，我就是这样享福的！” 黎彩英用手臂捅了捅许华，挤了两下眼睛，小声道：“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起，你说这些干什么？” “就是因为一家人我才要说！”许华又倒了半杯酒，眼里泛着红血丝，像是遭受了极强的侮辱，情绪很是激动，“你也不是没看到，那文砀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到大哪里比过他了？但你看看，你看看，现在人家在研究所，一年几十上百万，新房子都装修好接老娘去住了。” 一口饮尽那半杯白酒，中年男子重重地放下杯子，继续倾吐他那滔滔不绝的苦水，“我呢？我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他干些丢人事就不说了，还让我还跟个催债似的，我这哪是在享福！” 黎彩英又劝了几句，依旧阻止不了许华的喋喋不休，她只好向许千燃笑着使眼色，让许千燃说两句好听的。 而许千燃全然没把父亲继母的动作和收进眼里。 风卷残云般地把饭吃完，许千燃站起身，叼了根烟在嘴上，漫不经心地说：“您先骂着，我出去抽根烟。” “你！！”许华气结，抓起筷子朝他扔去，泛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如果眼神可以如利爪般锋利，许千燃估计早成了雄狮爪下的亡魂。 轻笑了一声，许千燃没有躲避，任凭两支筷子砸到身上。筷尖上的油把他的衣服勾出一道污痕，他拿起外套往肩上一甩，闲庭信步地迈步离开，仿佛刚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 榆安的冬天没有临滨的冷，但湿气让人难受，不管穿了多少，寒风依旧能从每个罅缝间钻进身体，像冰冷的小蛇啃咬你的每一寸肌肤。 街道冷清寂静，仿佛给这冬天更添一分寒气。 许千燃走出小区，坐在花圃旁抽烟时，李欧阳打电话来问他打不打游戏。 想着正好没地方去，他就近找了家网吧，同李欧阳开黑玩了几局，再看时间已经快要到十二点了。 许华差不多也休息了，现在回去，应该是碰不上。 估摸一下时间，他和李欧阳告别后，关游戏下机。 现在街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些，应该是在准备放烟花。 周围时不时传来“啾——嘣”的火炮声，许千燃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时间恰巧跳到零点。天空霎时从四面八方亮起五彩的焰火，随着爆.炸声入耳，屏幕上跳出几条微信消息。 将要点进去看，旁边传来了一道男音。 “千燃？” 许千燃猛地一顿，指尖似乎都有了小幅度的颤抖，如洪水涌来的烟花爆竹声中，对方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又深刻，深刻到他没有哪一分钟将它忘记过。 下意识捏紧手机，许千燃眼尾一挑，眼皮的弧度上挑，目光随之沐浴到了来人身上。 果不其然，正是文砀。 第22章 雪人 “这是他的颜值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上一次见文砀已经是毕业之前的事。 还记得那天班上组织了毕业照, 大家穿着学士服在操场上集合，文砀个头不算太高，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一些。不过现在, 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学生的稚气，有了点大人模样。 许千燃望着他, 唇角稍稍一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淡声说：“巧啊。” 文砀和他母亲在一起, 待两人靠近些，许千燃看到文妈妈前一秒还充盈着喜悦的脸唰一下就变了，仿佛是看见什么晦气东西。 反而是文砀态度和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没回家过年吗？” “马上回去了。” 紧接着, 一道尖利刻薄的女音接过：“什么马上回去，八成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吧。” 许千燃泰然自若, 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语气却十分嘲讽：“毕竟我没您儿子能耐, 被赶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文妈妈刚做了一个“你”的口型，似乎是想起什么，得意地扯起一边唇角, 装模作样地把头发别到耳后，“你自己清楚就好，以后别再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不然你爹的老脸也没处搁。” “是挺上不得台面的。” 他的回应太过寡淡, 重重冲出的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文妈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下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文砀便让她先走一步。 把自己老妈哄到一旁，文砀抬头去看许千燃，收起了刚才那种虚伪的和善：“你用不着在我妈面前这样磕碜我。” “这倒是没有。”许千燃依旧懒懒散散的，低沉的嗓音在烟花爆竹声中显得有些不真切，但文砀却还是把气人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觉得阿姨和我达成了共识，”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一番，“抄袭这种事的确是上不得台面。” 文砀抿了抿唇，“千燃，这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你除了把我拉下来还能得到什么吗？紫芯不会再录用你了，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到其他的研究所。虽然可能比不上紫芯本部的，但总比你现在在那个小地方蹉跎岁月强。” “这倒不必，你顾好自己吧。” “千燃……” 许千燃打断他，“我不认为我的东西，要靠别人的施舍得到。” 烟花散尽后留在空中的味道犹如两人之间燃起的硝烟味。 文砀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是时间太久，忘了许千燃是什么样的人。 他看似懒懒散散、吊儿郎当，实际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并且还会根据自己的能力规划出一条坚持的道路。 可怎么说呢，他大概成是这份能力，败也是这份能力。 文砀：“既然你这样说，就这样吧。” 目送着文砀离开，许千燃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心情顿时糟糕到了极点，归处又是那个完全没有归属感的家，他忽然生出一种“天大地大无处可归”的怅然。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在一条长椅上坐下，许千燃对着手哈了哈气，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丛晚星发来的消息。 丛晚星：「千燃哥，临滨下了好大的雪啊，都可以堆雪人了」 她还附了张图，是阜桦新苑的雪景。偌大的小区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和平时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许千燃：「那你堆了吗？」 丛晚星：「堆了，我给你看！[图片][图片]」 许千燃：「你堆的……葫芦娃？」 丛晚星：「什么葫芦娃！这是雪人！雪人！我照着你堆的来着。」 许千燃：…… 照着他？？ 这是他的颜值被黑得最惨的一次吧。 又打量了一番图里那个滑稽的葫芦娃雪人，许千燃好笑地回：「妹妹，你再说一次，想堆谁来着？」 丛晚星：「好吧……的确是堆得丑了点」 许千燃：「只是有点吗？」 丛晚星：「那……我下次给你堆个帅点的？」 许千燃随手回了一个好。 简单的几句聊天，稍稍驱散了方才的坏心情。 迎接新年的焰火进入尾声，只有残留的烟味告诉世人，这里经过了怎样的一场狂欢。 许千燃收拾好情绪，往家的方向折回。 许家在一个老旧小区，这个小区已经有些年代，楼房都不太高，居住的也多为老年人。即便是新年，这个时候多数的住户都已经，让四周回到本该属于夜的静谧中。 走进单元楼道里，许千燃打开手机电筒照亮，看到屏幕上还有丛晚星之前发来的消息。 打开门，他才想去看微信内容。没料到许华竟然还没休息，听到这边的动静，冷冷嘲道：“我还以为你要和烟过一辈子，不回来了。” 许千燃未回话，而且点开了丛晚星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白皑皑的雪地上摆了一排七个“葫芦娃”，大小不一，大的三个雪人前，写着董云姜潮丛让先的名字，小的俩写着丛思迢兄妹的。再过来又是两个小雪人，一个看起来胖点，写的是高喜，另一个是他。 许千燃蓦地笑了出来。 许华被他这漫不经心又不尊重的反应激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你是存心和我对着干？” 终于想起那边还有被忽略的父亲，许千燃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声音慵懒：“啊，没有，您别想这么多。” “那你笑什么？” “没什么。” 许华气得做了一下深呼吸。如果许千燃和他针尖对麦芒，他还可以伺机把气撒回去。 可对方始终就像一团棉花，任凭你怎么针对发火，都是轻飘飘地回应。仿佛一团怒火扔进海中，被熄灭得无声无息，甚至翻不起一点水花。 许华捏紧拳头，缓步走过来，兴许是醉意还没散去，脚步有些飘忽。 他单手扶着玄关旁的柜子，脸仍旧涨得通红，不过情绪稳定了些，“千燃，我不知道你哪里对我们有这么多怨气，都是一家人，你何必用这种态度？当年你和文砀出的那件事，你可以怪我们责备你，但你也要为我想想啊。” “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你以后有出息，爸爸提到你都觉得脸上有光，结果闹出那样的事，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丢人，别人都怎么议论我吗？” 许千燃笑了笑，垂眸看着前方的父亲，“爸，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您还是看开些吧。” “你要我怎么看开？附近的人谁不知道你为了抢文砀的工作做了什么？文家那个老寡妇一见我鼻子都抬到天——” “爸！”许千燃厉声打断他，瑞凤眼中少见地出现了不耐烦的情绪，“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你……” “我先回屋了。” “千燃，千燃——” 他不顾许华在背后的呼喊，径直地走进屋带上门，身体顺势往后一靠，倚在门上重重叹了口气。 摸出一根烟点上，熟悉的烟草味让大脑变得清晰很多，也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吸了半根烟，许千燃走到书桌旁坐下，顺手解开手机的锁，上面还停留在刚才那张照片的画面。 他用两根指头把图片放大，特地去看上面的“许千燃”，再把图缩小，排列在一起的小雪人越看越滑稽。 像是长在一棵藤上的葫芦娃，虽然大小不一，却莫名给人一种“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感觉。 脑内的想法一闪而过，许千燃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被人惦记着，是这样让人开心的事。 礼貌地给丛晚星回了一个“晚安”，那小姑娘像是守在手机旁一样，立即做出了回应。 丛晚星：「千燃哥晚安~今年冬天特别冷，你要注意保暖。」 看着屏幕上的字半晌，许千燃轻声呢喃着：“是啊，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冷。” 第23章 板报 “咦？你要去哪里吗？” 春节假期结束后, 许千燃从榆安回了临滨。 这些年回去过年时总会和家里吵上几句，一来二去，许千燃对春节没了兴趣不说, 似乎还有了些ptsd，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在他看来还不如在公司加班。 而成为一名高中生的丛晚星, 寒假的时间也削减了。 临大附属的规定，高三返校时间和节后复工一样，再过一周是高二, 紧接着是高一。 在三月到来的一周前，丛晚星便回了学校上课。 今年临滨特别冷，即便走到冬季的尾巴，空气依旧严寒。沐浴着寒风来到学校, 迎接一班学子的是老班郭艳梅的唠叨。 她分析完上学期期末整个年级的考试情况, 再讲了讲一班整体，最后再把她教的历史翻出来说了好几次。 刚从假期回到学校的学生们, 心没有收, 一节课听得昏昏欲睡, 郭艳梅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成了折磨众人的刑具。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后排学生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 立马满血复活，准备冲出教室。 郭艳梅却在讲台上说：“等着，还有一件事要通知。” “啊——”学生发出抱怨拖堂的声音。 郭艳梅置之不理，敲了敲讲桌继续道：“按照学校规定, 下个月将开展板报评比，要求每个班都必须根据主题设计板报。所以这次不能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文艺委员从今天开始好好挑选板报组的成员, 确定好主题内容，这周之内交给我审核。” 得知是板报的事，多数的同学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完全把它当做一阵风，吹过就过了。 郭艳梅显然是了解这群学生的尿性，特地叮嘱：“以免有些同学不配合班委的工作，这次只要是曾晓蝶选的成员，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拒绝。” “啊……”下面又响起一阵小小的抱怨声。 丛晚星倒没多在意。 老班话放这了，说明对这次的板报足够重视。曾晓蝶是她钦定的文艺委员，丛晚星和她没什么交情，在出板报上她也没什么技能，于公于私都不会叫到她。 不过，总有些时候，最不可能的事情就会砸到你的头上。 当晚晚自习，曾晓蝶走到她们这边，请蒋琳参与出板报。 蒋琳字写得好看，上学期帮过曾晓蝶，这次她没其他意见，爽快答应了。 曾晓蝶道了谢，话头一转，喊了一声：“丛晚星。” 丛晚星正在订正她的地理卷子，没有关注到周围的环境，还是曹师灵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才茫然抬起头。 曾晓蝶走到她的桌子旁，嘴角抿了一个淡淡的弧度，“不好意思打扰你，这次的板报你也和我们一起参加可以吗？” 看到她过来的时候丛晚星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听她真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我？可是我不会板报。” “没关系，画画写字和设计的人已经齐了，我们主要是不知道写什么内容。今年学校规定的主题是‘科技’，我理科不太好，想不到什么好的想法。你成绩好，帮我们想想板报内容吧。” “你们可以去网上抄呀……” “网上抄的东西没有原创性，评委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得不了高分的。”曾晓蝶叹了口气，“拜托你了。” 前有老班狠话，后头同学相求，丛晚星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揽下这个麻烦活，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率先向曹师灵寻求帮助：“师灵，如果是以‘科技’为主题，你会从哪方面展开？” 曹师灵咬着笔头，随口答：“唔……智能机的应用吧？智能机和网络的应用便利了我们的生活，你从这方面考虑一下？” 这个主题无疑是最简单的，相关资料也容易找。 用来应付任务，的确是个好选择。 不过越是这样的内容越容易撞，再想得奖，难度也会增加。 丛晚星向来尊崇要做就做到最好的理念，即便不情愿接手，这个任务到她手上，也要朝着拿奖的方向的努力。 她用笔戳了戳脸颊，和曹师灵商量：“我觉得智能机和网络涉及得有些广，要把内容写出彩会很难。” “那你有什么想法呢？”曹师灵单手托腮，“如果你怕内容太广不好写，只写一个点就行。” 丛晚星叹气：“我就是没有什么思路。” “这样好了，反正这周只是确定主题内容，我回去问问我哥，他毕竟参加过大创，对这方面熟一点。” 一语点醒梦中人，丛晚星想起来，她也能找许千燃啊！ * 想要见喜欢的人时，总是能为自己找出千百种的理由。 晚自习结束，丛晚星先去找许千燃，不过正好碰到他在和朋友开黑玩LOL，高喜让她进去等一下，小姑娘不好意思，还是先回了自己家。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许千燃在微信上问她有什么事。 丛晚星实话实说，对方没先解答她的疑惑，反而问：「你们学校的板报对内容这么讲究吗？」 「平时还好，这次主要是因为校庆……」 这是临大附属的传统。 临大附属的校庆日在四月份，为了四月的校庆，每年三月会有全校范围的板报评比，得奖的板报会作为那一年的校庆板报公开。 这都不算什么，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一班有一个严厉的郭艳梅。 说得好听是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实际就是为了那面流动红旗。 听丛晚星解释完，许千燃回到了正题：「如果是关于“科技”，我这边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不少主题。你那边有什么框架或思路吗？」 「唔……我比较倾向于写一个比较小的点，这样能把内容写得详细些。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和别人撞内容」 「那这样，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方便的！」 回了消息，丛晚星拿着笔记本去了隔壁。 许千燃把笔记本搬到客厅，拖了一张椅子在身边，拍了拍椅面，抬头看去，“来坐这吧。” “嗯。”乖巧地坐到他身旁，丛晚星看许千燃打开一份文档，在里面复制了几段话到另一个文档里。 操作完，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儿，“出板报的话，内容要不了太多，而且你们才高中，也不适合写一些太深的东西。” “这是一段关于国内移动存储科技的现状描述，你看完再用自己的话增减描述一下差不多就可以了。” “移动存储？” 许千燃往后一卧，靠在椅背上，轻轻笑了声，“嗯对，我对这方面了解得比较多，后续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好帮你做参考。” “我们写这个会不会太深奥了？” “你不是想要不容易撞的内容吗，”他抬起眼眸，神情还是一向的寡淡，但丛晚星却好像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光，“其他人应该不会找这个点，你们只要针对现状描述，再用你们的眼光展望一下未来，算不上深奥。” 丛晚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板报小组的成员拉了一个小群，丛晚星询问了他们的想法，大家都没有异议。 她抬起头正要和许千燃说话，映入眼帘的是电脑屏幕上反复播出的一段动画画面。 这玩意她不懂，只见中间类似线路板的东西慢慢集成，然后四个模块组合在一起，动画便结束了。 许千燃来回地放映这段只有二十来秒的动画，他一只手托着腮，神色凝重，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 丛晚星忍不住问：“千燃哥，这是什么？” 男人如梦初醒，恍惚间往身旁瞥去，压下眸中似有似无的惆怅。 点下右上角的叉，他笑笑：“以前做材料的一个设想。” 在他关掉的瞬间，丛晚星的视线从屏幕上扫过，隐隐约约好像看到拼成的四个模块中间，组成了一个“X”。 没等她确认，界面回到了最初的文档。 小姑娘眨了眨眼：“是你大学的时候做的吗？” “嗯，大二的时候。” “感觉这东西好像很难诶。” 低沉的男音组成一声哼笑，他一只手臂搭在一只靠背上，双腿伸直，椅子被他的动作抬起前面两只腿。 “很多东西有兴趣了是可以忽略它的难易的。” “那你打算把这个设想变为现实吗？”丛晚星问。 短暂地迟疑一秒，他弯起唇角，没了往日的懒散和吊儿郎当，反而带着一种自信的笃定：“当然了。” 他像是平静惯了，自信的回应也没有太激烈的感情，但却莫名地让人相信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和别人撞内容，他的确能做得到。 “你商量好了？” 思绪短暂地飞了一下，被他的疑问召回，丛晚星愣了愣，恍然反应过来是指她的事。 举起手机，她说：“嗯，就选这个主题了。” “那好，我给你一些相关的资料，你参考一下，如果有需要再找我。” “谢谢千燃哥。” * 一班的板报确定了主题，后续也没什么阻碍，丛晚星便开始根据许千燃提供的材料去写板报的内容。 进入三月，曾晓蝶作为板报的负责人开始设计板报。 作为班上的文艺委员，曾晓蝶绘画和乐器都拿得出手，板报的整体设计上就交给她这个内行人。 丛晚星除了就板报的内容和众人商讨，其余便没管了。 三月中旬，各个班级的板报完成设计，随即进入评选阶段。 评选结果出来的当天有班会，这几天丛晚星隐约听到有人说班上的板报似乎获了奖，但具体排名高低并不清楚。 班会课时，当郭艳梅笑容满面地走进教室，丛晚星便知道，绝对是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答案。 果不其然，郭艳梅走上讲台，双手撑着讲桌，语气里是少见的雀跃：“今天有一个好消息，在公布之前，请大家给我们参加板报设计的同学一些掌声。” “啪啪啪——”热烈的掌声由点及面在班房里绽开，郭艳梅的嘴角上扬着，把好消息分享给众人：“这次咱们班的板报设计和内容都得到了学校领导的大肆赞赏，都是多亏了曾晓蝶同学这段时间的付出。她的努力相信大家有目共睹，从一开始的组织到结束，一直亲力亲为，我建议，同学们再给她鼓鼓掌。” 有了前头的激情，这一次的掌声明显要弱了许多。 趁着手中发出的噪音笼罩在教室上空，曹师灵凑到丛晚星耳边，小声抱怨：“听老班这么一说，怎么像是曾晓蝶一个人的功劳。我承认，她是画得不错，可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偏心了。” 丛晚星没觉得怎么，反正板报上制作人写得明明白白，郭艳梅想要偏心也抹不掉其他人也参与的事实。 “郭老师一向喜欢曾晓蝶，就当她是想夸人吧。” 曹师灵小声嘟哝：“想夸也不能忽略其他人啊，琳琳的字那么好看，而且内容也比其他班新颖，怎么不夸你和琳琳呢。” “好啦，小声点。”丛晚星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 曹师灵悻悻地嘀咕：“你想想，还有千燃哥的功劳呢。” 本来，于丛晚星而言，这件事的分量就如过眼云烟，是知道后也就过去的程度。 结果曹师灵这句话让她记得深刻了些。 恰巧，下午放学回家，她碰上了提着行李箱出来的许千燃。 嘴巴快过大脑，见到许千燃，她张口就分享板报得奖的消息：“千燃哥，我给你说，我们班的板报得奖了诶！” 话说完，大脑里的思绪才随之翻涌。 目光停在他手里的行李箱上，小姑娘眨了眨眼，方才雀跃的语气立马变了个样：“咦？你要去哪里吗？” 第24章 三好 “千燃哥他……会为了更好的工作…… 少女的声音打破笼罩在走廊上的静谧。 闻言, 许千燃放下手中的行李，抬眼望去，丛晚星身着临大附属的校服, 脸上带着疑惑。 男人笑了笑，说了声“放学了啊”后才解答她的问题：“公司安排我去海城出差, 回来收拾东西。” “出差？”丛晚星看看面前的行李和电脑包，并不像短途出差准备的行囊，“要去很久吗？” 许千燃说：“去两个月。” “这么久？” 他抿唇笑道：“嗯, 集团那边有安排。” 先前仅有的一点雀跃因为这个消息彻底消散，丛晚星有些恹恹的：“那你中途会回来吗？” “回来不了，”说着，许千燃折回屋里, 一手捞过沙发上的背包, 提起一个垃圾袋走出来，“到时是封闭培训, 项目结束前都回不来。” “这样啊……”丛晚星收拾起莫名涌起的孤独情绪, 尽量在许千燃面前保持得自然些。 她朝许千燃伸出手, “千燃哥，我帮你拎一点吧。” 许千燃没和她客气，把轻巧的垃圾袋交给她, 拖着行李箱，话题忽地回到最初两人碰见时：“妹妹，你刚才说板报得奖，是上次来问我的那个？” 晚星一愣, 木然地点了几下头，“就是上次那个。” “那不错呀，以后继续加油。” 丛晚星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要以后了, 叫我弹古筝还可以，板报我真的不行。” 许千燃侧过脑袋去看身后的丛晚星：“你还会弹古筝？深藏不漏啊妹妹。” “不过有一段时间没练习了。” 初三那年忙学业开始，她练习古筝的频率也随之降了下来。 两人一边聊一边下楼，丛晚星送佛送到西，同许千燃走到小区门口坐车。 送他上车时，正巧遇到下班回来的高喜。 高喜似是知道许千燃的安排，两人没说什么。 丛晚星站在路旁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待到车子彻底驶出视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再和许千燃碰面。 就还……挺难受的。 摇着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她转身折回家，余光瞥到身旁的高喜，思绪微微一顿。 小步迈往前，她舔了舔嘴唇，对旁边的人开口：“高喜哥，千燃哥的这个岗位稳定吗？” 高喜随口答：“挺稳定的，虽然只是紫芯科技下面的小公司，但毕竟背靠大企业，倒不用太担心失业的问题。”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丛晚星眼睛一转，稍稍斟酌了语言，“千燃哥的工作会不会经常调动？” “哦，这个啊，倒是不会，他出差都很少的。” “那他会一直干这个工作吗？” 高喜被问得微微一愣，像是记起了什么，眉宇间蹙起一座不明显的山峰，语气也带了几分愁苦，“应该不会。” 三月带来春天的气息，小区内的绿植已越发盎然。 丛晚星敛着眼睑，目光扫过周围的矮树，心里细细品味高喜的话。 如果许千燃不做现在的工作了，将面临的是什么，她很清楚。 高喜没听到身旁小姑娘的回应，然而记忆的匣子被打开，他一边感慨一边对丛晚星说：“我从认识他起就知道他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一套适合自身的规划，虽然他没说，但依我看，这份工作只是他日后发展的一个跳板。” 她眼里的光忽然暗了暗，嘴唇张合几次，还是忍不住去试探：“那千燃哥他……会为了更好的工作选择去其他城市吗？” 这回，高喜答得非常笃定：“那当然了，他在临滨也没什么留念的，榆安那边他和家里关系也不好，有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不离开？”似乎是想表达在追求事业上的壮志凌云，还补充：“不止是他，但凡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丛晚星对他所谓“男人的凌云壮志”并不感兴趣，神思早已飞到老远。 高喜独自叭叭一会，不知为何，又话头一转，口气变得轻松了些：“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千狗才干了一年半，工作调动哪会这么快。” 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 * 许千燃刚出差那几日，丛晚星设想过他离开临滨的情况。 起初她着实消沉了一会，不过这种低落的状态很快被月考的冲击代替，日复一日的，反而平静下来。 临大附属在下学年的重点工作和活动较多。除了高三的百日誓师，三月有板报评比，四月份有校庆，五月有表彰大会，六月还有全市的各校传统文化竞赛。 丛晚星在初中的时候年年代表学校参赛，这次没有多大兴趣。 而且班上还有曾晓蝶，作为文艺委员，她不但在校庆上代表高一一班表现优秀，还被郭艳梅推去参加文化竞赛的校内评选。 紧张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五月中旬，高一年级统计了文理选科情况。 丛晚星一早就决定好了选择理科，倒是曹师灵，纠结了好几天，直到最后一秒才确定选理。 班长蒋琳把最终结果刚交上去，回来就被曹师灵拦住问：“琳琳！琳琳，咱们班选文的多不多啊？” 蒋琳坐到位置上，用手扶了一下眼镜，“不是很多，十来个吧。” 曹师灵：“都有谁呢？” 稍作回忆后，蒋琳说出几个人的名字。前排的丛晚星听到蒋琳自己也在其中，转过身问：“你选了文？” 曹师灵跟着道：“你理科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没有选理呀？” “也没什么，就是以后想读文科专业。” “哇，你连专业都想好了？” 正巧周幼幼走过来听到曹师灵喊的话，跟着加入话局：“琳琳你要学什么专业啊？” 蒋琳眼神一滞，缓缓开口：“国际政治。” 对于文科理科工科都没有清楚概念的高中生来说，这对于她们仅仅只是一个名称罢了。 丛晚星根据字面意思猜测：“你以后想做外交官吗？” 蒋琳抿了抿唇，镜片后的双眼似乎流露出几分茫然，她晃晃脑袋，“也不是，就是想考。” 周幼幼没注意到蒋琳神情的变化，雀跃地追问：“想考哪所大学呢？” “帝都的大学都可以吧。” 说到这里，蒋琳的情绪明显不太好，丛晚星见曹师灵还想问，拽了一下她的裤子，把话头抢过来：“一会班会是不是要公开选三好？” 月底校内有表彰大会，所以各班的三好学生、优秀干部以及校园之星都要尽快选出。 一班整体成绩好，共有十个名额。此外，选出的十个名额中，再根据成绩和获奖的加权分，分数最高的两人有学校推选参评市级三好的机会。 知道丛晚星是故意引开话题，蒋琳感激地笑笑，点头说：“嗯，班会课上匿名投票，唱票我负责，一会可以的话你们帮帮忙吧。” “好啊。” 上课铃一响，待同学们回到班上，蒋琳就走上讲台组织起这次班会。 花了半节课的时间，她把大家的投票收集起来，同位置旁的几人一起唱票。 几人分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票数最高的是文艺委员曾晓蝶，其次是蒋琳和丛晚星，曹师灵和容越票数也不少。 有了最终票数，加入成绩获奖后的加权分也出了最后排名。前三名由蒋琳、丛晚星、容越三人包揽。 按照规定，一班推选参与市级三好评选的便是蒋琳和丛晚星两人。 当天晚自习上课之前，丛晚星压着时间线走进教室，蒋琳连忙叫她：“晚星，郭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你快去一下。” “有什么事吗？”晚星狐疑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想不出有什么急事能让郭艳梅要占用她的自习时间来说。 蒋琳摇了摇头，“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 丛晚星只好放下东西，又出了教室。 刚离开班房，远远传来的上课铃声在校园里响彻。 走廊上的学生像收网似的往教室里涌，丛晚星逆着人群，到办公室门口碰到几个有课的老师结伴出来。 晚自习上课的老师并不多，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下郭艳梅和一个年轻女老师。 丛晚星敲门喊了声“报告”，里头角落的郭艳梅从一摞作业本后抬起头，笑盈盈地喊：“丛晚星，你快进来。” 小姑娘缓步走进去，那个被学生们在背地里形容“母老虎”的班主任倒是特别亲切，拍了拍她身旁的椅子，还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乳酸菌，“快、快来坐这儿。” 丛晚星迟疑地接过郭艳梅递来的乳酸菌，坐在椅子上偷偷睨了一眼老班。 她倒不担心自己会被批评，只是想不通什么事会让郭艳梅在上课的时候把她叫过来。 不解之际，倒是另一个年轻老师先开了口：“郭姐，这就是你们班前几次考第一的那个小姑娘吧？” 郭艳梅笑眯了眼，“对啊，是不是很乖？” 那老师打量了丛晚星几眼，艳羡的心情溢于言表，“小姑娘看起来又乖又可爱，一看就知道很省心。” 莫名被吹了一通彩虹屁，丛晚星感觉双颊发烫，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摆弄着手指，低着头不言。 等年轻老师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郭艳梅，对方这才进入主题：“这次评选三好你票数还挺多的，看起来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有争取市级三好的机会，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也得过这个奖励对吧？” 丛晚星不解地眨了两下眼睛，木然地点了点下巴。 郭艳梅：“得过几次？” 丛晚星老实回答：“初中三年都有得。” “这样啊……丛晚星，老师这边有个想法，想和你商量商量，”郭艳梅从办公桌上找出蒋琳统计的分数排名表，又对丛晚星笑笑，“我看了一下这个排名，曾晓蝶是第四，其实她的投票不少，就是成绩把加权分拉下来了，挺可惜的。要是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这次的机会让给曾晓蝶？” 让给曾晓蝶？ 丛晚星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老师口中说出来的话。 张了张嘴，丛晚星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干涩，大脑里被万千种震惊意外的文字积压，根本组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郭艳梅继续道：“老师知道这样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但你成绩好，到了高二高三也有机会再搏一搏这个名额……” “可今年这个名额也是属于我的。”外露的情绪涌上，她一时没来得及考虑礼貌与否，打断了郭艳梅的话。 等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但事出有因，她并不想给这样偏心的老师道歉，咬着嘴唇继续道：“之前不就是规定这样选拔的吗？” 郭艳梅也不恼，脸上笑意依旧，被她教了这么久，丛晚星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好脾气。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曾晓蝶在班上成绩的确不是顶尖，但是她作为班干一直兢兢业业，这个学期的板报和校庆演出都是她为咱们班争光，而且你初中不是得了三次吗，就当是把这次的机会让给曾晓蝶。” “我……” 郭艳梅徐徐道：“你想想，如果你作为班干部为班级劳心劳力，但没有得到任何鼓励，是不是会觉得很泄气？” 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和话语，却让人觉得像钢铁般强硬，“好孩子，这次你就让给曾晓蝶，如果明年你还是我的学生，我保证会把这次机会还给你。” 每一句话丛晚星都有无数的道理去反驳，然而由于她天生性格软绵，加上学生对老师的天生畏惧，每一个字眼都像卡在了嗓子眼，任凭她怎样暗示都说不出来。 以至于最后，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应郭艳梅，如何魂不守舍地回到班上。 曹师灵看到她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不安地压着声音问道：“晚晚，你怎么了？” 丛晚星听到好友的声音，委屈感后知后觉地涌上鼻尖，强烈的酸涩几乎包围了她的触感，努力忍住眼泪，丛晚星苦笑着摇头：“没事儿。” 听到这样的回答，曹师灵又不好在课上追问，郭艳梅又正好走进班上，她只能安静闭上嘴。 但在下一秒，郭艳梅就坐在讲台上通知：“有一件事要给大家说一下。关于市级三好的推优，下午时已经选出是蒋琳和丛晚星，不过丛晚星同学刚才主动给我提出，要把这个机会让给曾晓蝶同学。” 丛晚星眼睑微微一抖，贝齿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曹师灵向她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郭艳梅：“虽然这样破坏了先前的规定，但丛晚星也是考虑到班干部对班上的付出。” ——骗子！ 郭艳梅：“既然她已经这样提出来了，我这边自然是尊重她的决定。” ——这种虚伪的话怎么说得出来！ 郭艳梅：“所以我建议，大家给丛晚星一点掌声。” ——我不需要！ 安静之中响起来的掌声涌入耳道，丛晚星麻木地听着，并不觉得那是赞美、是鼓励，而是被郭艳梅自私偏心污染了的嘲讽。 嘲讽她这个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嘲讽她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去维护。 * 经由郭艳梅在班上这样一公布，丛晚星成了同学们今晚的讨论重点，放学时她都还听到有人在对这件事窃窃私语。 晚自习的时候，她通过传纸条给曹师灵说明了情况，小姑娘气得双颊绯红，想了无数个办法帮她把名额要回来，但丛晚星完全失去了斗志，只回复她两个字：“算了。” 把书本全部收好，丛晚星背好书包给曹师灵道别，曹师灵连忙叫住她：“晚晚，等等！” 丛晚星抬眼：“还有什么事吗？” 曹师灵挠挠脸颊，还是把一句问过的话反复车轱辘：“那个……你、你……你真没事？” “真的没事，我先回家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哦。”丛晚星笑着，示意对方宽心。 此时正处晚自习放学的人流高峰期，丛晚星混在人群里离开。 姜潮今天没来接她，她便独自打了一辆车回去。 五月的气温攀升，晚上的温度也暖暖的。阜桦新苑小区还没有彻底进入沉寂，除开每栋单元楼上的灯光，小区里甚至还有住户遛狗。 丛晚星心里堵得慌。 没有急着回家，她随处找了一张长椅坐下，双手支着膝盖托腮，两眼发直。 大脑里不断闪现出之前的场景，郭艳梅说的每一句话在耳边重复，她甚至连那张虚伪堆起来的笑脸上的皱纹都记得清清楚楚。 百般不甘充斥在胸腔中，她想劝说自己下次努力，可就没有办法迈过这道坎。 这个名额本该就是她的，是靠她的成绩、同学们的支持获得而来，合情合理，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退出。 即便是她曾经获得过这个荣誉，那也不是让给别人的理由。 丛晚星越想越气，一方面怨自己当时的软弱，另一方面又恨郭艳梅的偏心。 用手指揉了揉鼻尖，她努力平复情绪。 突然，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前方靠近，伴随着行李箱万向轮的滚动声，已有两月没有听过的男音竟在耳旁响起： “妹妹，在这里坐着思考人生呢？” 第25章 夺回 “但我仍对自己心怀希望。”……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 大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被意外与震惊驱散。 丛晚星直起上半身，头抬起来的那一刻，视野将来人映入眼中。 男人身着短袖T恤和灰色工装裤, 身量颀长，几乎把她面前的灯光挡了个完全。夜色街灯下, 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不过依旧能看到那双多情的瑞风眼牵出一个懒懒的弧度。 丛晚星难以置信地开口：“千燃……哥？” 许千燃左手一拉，把行李箱立在身旁, 转身坐在长椅上，嗓间发出一声轻笑：“才多久，不认识我了？” “你、你回来了？”目光随着他移动，最后停在身旁。 男人“嗯”道：“刚从机场回来。” 他说着, 快速打量丛晚星的神情。 小姑娘明显是不太开心, 一双眼睛虽然因为惊讶瞪得大大的，但掩盖不住那份低落。 许千燃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唇角带着笑, 考虑到她的心情尽量将口气放得轻松些：“这么不开心, 谁欺负你了，哥哥帮你出气。” 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头顶，温热的触感停留, 努力压抑住的委屈感因他故作轻松的话语破口而出，无尽的酸涩争先恐后地用上了鼻尖。 丛晚星吸了两下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出来。 在面对郭艳梅时的憋屈和难受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任凭那些复杂的情绪化成泪水。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用手擦眼泪, 泪水糊了满脸，看起来真是伤心极了。 许千燃没少见她掉眼泪，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样伤心。 本是怀着逗她开心的想法, 却是造成这种结果，许千燃停在她脑袋上的手收回来不是，不收也不是，正想着要改怎样安慰，她抽抽噎噎地问开了口：“千、千燃哥，我……我是不是很没、没用啊？” “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丛晚星啜泣着仰起脑袋，用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擦掉，带着哭腔：“是评市级三好的事情……” 把这次评选三好学生以及郭艳梅后续的骚操作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丛晚星越想越不平，两只手放在大腿上紧紧攥着裤子，脸颊也因为气愤而变得通红。 许千燃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待小姑娘发泄完情绪，才做发言：“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师也把最后的结果在班上公开，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不是想象中安抚她情绪的说法，对方开门见山地询问她未想过的补救措施，丛晚星难免有些自暴自弃，“我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干不了。” “妹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在遇到不公平待遇后破罐破摔是最没有用的行为。” 这一开口就是要讲大道理的架势，即便对方是许千燃，她也没有心思和理智去分析话里的可取之处。 而许千燃大概是看穿了小姑娘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一个人的人生说不定要遭遇多少类似的事，很多时候，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被他人夺去，你可以觉得不公、觉得愤恨，但是千万不能因此消沉，也不要对自己产生怀疑。” “是你的能力为你争取的名额，而现在，你要学会如何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许千燃从椅子上站起身，握上行李箱的拉杆，伫立在丛晚星的斜前方，“既然老师用班干为班级争光的借口来压你，那你就争光一次给她看看。” “那万一……还是不行呢？” 夜色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却没有挡住他脸上的笑意。 以及，能够感染旁人的自信，“不去试那肯定不行。” * 回去之后，丛晚星没有给姜潮和董云透露关于此事的任何一点消息。 独自思考了一宿，一觉过后，大概是时间与清醒的大脑驱赶了昨晚的负面情绪，她难得热情高涨。 许千燃说得没错，不去试那肯定不行，甭管结果如何，为了自己她也要去争取。 去了学校，曹师灵显然还担心她，一脸忧心忡忡，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反而是丛晚星，一晚上过去就像变了个人，兴冲冲地拽着曹师灵的衣袖问：“师灵，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中学生传统文化竞赛？” 思绪突然被打乱，曹师灵愣了愣，思忖两秒后，点了点头，“就是你初中参加过的那个？你不是说今年不想参加了吗？” “先不说这个，校内报名是什么时候截止？” “这……我也不清楚，好像这个月底就要在校内选拔一次。”曹师灵挠了挠头，转身去问了一下身旁的几个同学。 对自己不参加的活动同学们也没注意，她也没问个所以然来。 曹师灵说：“你去问问曾晓蝶吧，反正也是在她那里报名。” 想到曾晓蝶，丛晚星总感觉怪怪的。 这次的事情虽是郭艳梅出面，但无形中让她把曾晓蝶当做了竞争对手。 哎，竞争就竞争吧，这也是难免的。 说服了自己，丛晚星挑在大课间去曾晓蝶关于竞赛报名一事。 市里竞赛的时间安排在六月，临大附属过几天要在学校选拔参赛选手，所幸报名时间还没有截止，丛晚星还有机会。 曾晓蝶询问要报的项目，丛晚星想也没想：“古筝。” 落在纸面上的笔一顿，在上方晕染出一个黑点，曾晓蝶抬起头看了丛晚星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丛晚星疑惑：“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参加，音乐组可以报古筝，现在不行了吗？” “啊……不是……”曾晓蝶神情恍惚了一下，“就是一般一个学校不会上报重复的节目，我刚好也报了古筝。” 丛晚星：“……” 大概这就是冤家路窄。 这种时候说加油不合适，说我能赢的中二发言也不适合，丛晚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真巧啊。” 曾晓蝶没做正面回应，“等到校内选拔我会通知，到时候你自己准备古筝还是用学校的，记得提前说。” “好。” 这头报完名，丛晚星便去了教师办公室。 课间老师几乎都在，她喊完报告进去，径直走到郭艳梅的办公桌旁。 看到是丛晚星，郭艳梅眼里闪过惊讶，随后问：“来找我有事吗？” 丛晚星两手握拳，面对老师的天然畏惧开始作怪，加快的心跳声在耳旁“咚咚咚”的响，随即产生了一股退却的念头。 ——不行。 深呼了一口气，丛晚星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机会只有现在，如果不抓住就没了。 合拢的手心里有些滑腻，应该是出了汗，小姑娘缓缓把头抬起，迎上班主任的视线，轻轻张口：“郭……郭老师。”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关于市级三好的名额，您说曾晓蝶是班干，考虑到她对班上有贡献，所以才把我的名额给她的吧？” 说到这个，郭艳梅脸上的笑容有了不易察觉的皲裂，但她还是在丛晚星面前表现出了极度和善的态度。 “对，我主要也是想给班干们一些鼓励，曾晓蝶在板报和校庆上都为咱们班争过光，所以只能委屈你把这个名额让给她，不至于让班干部们寒心，你能理解吧？” 丛晚星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郭艳梅唇角勾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柔和许多。 她正要开口，丛晚星已经先一步道：“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我只要为班上争了光，就更应该得到这个名额呢？按照您所说的，这样才不至于让为班级争光的同学寒心。” 女孩儿的声音不大，微颤的音节逐渐变得沉稳，软糯的声线里莫名让人听出几分对抗似的坚定。 郭艳梅望着前方模样乖巧的少女，瞪大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刚才这番暗戳戳顶撞老师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再一次张开嘴，方才发出一个“你”的声音，对方又继续将其打断。 这回，不止她的语气，就连眼神也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坚毅：“郭老师，如果我能代表咱们班参加市里的传统文化竞赛，您能把我的名额还给我吗？” “你开——”女人的声音猛然拔高，不过她又很快意识过来，迅速调整情绪，“开什么玩笑？结果已经在班上公布了，马上就要报给学校，而且——”郭艳梅盯着丛晚星的方向，又变回那个严厉的老班，“竞赛是在六月份，距离期末考也没有多远了，这次期末考会影响高二的分班，万一影响了你的成绩怎么办？” 丛晚星：“我不会放松学习的。” 郭艳梅似是不想和她纠缠下去，几次欲言又止后，她抬手向外摆了摆，妥协道：“等你过了校内选拔再说吧。” * 和郭艳梅的对话也就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丛晚星却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漫长仗。 临大附属的夏季短袖制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走廊上吹来一阵风，黏了点汗水的背脊被一阵凉意覆盖，她重重地吁了口气。 长这么大，丛晚星就没和长辈没顶过嘴，更别说和老师这样争锋相对。 感觉爽是爽，就是太挑战心理承受能力。 她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 回到教室，丛晚星迫不及待地通过微信给许千燃分享刚才的“战果”。 那头没有立即回复，直到午饭后，才迟迟发来一条消息：「妹妹，平时没看出来，你也挺凶的。」 回想起那会儿的心路历程，丛晚星还是心有余悸，在屏幕上输入：「其实我都快吓死了！我们老师才是真的凶，和她说话的时候我手心里都是汗。」 许千燃：「但还好，总算有了希望。你有把握能去市里参加竞赛吗？」 丛晚星：「不知道诶……总之试一试吧。」 许千燃：「加油」 事情虽然进了一步，但她仍觉得有一件事梗在心头，继续带来不安。 看着微信上的聊天页面，两只大拇指不断地在键盘上重复打字、删除的动作。 不知道编辑了第一次内容，她把指腹移动到发送键的位置，在空中上上下下重复了几下，方才摁了下去。 丛晚星：「千燃哥，如果我没能去市里参加竞赛失去了这个本来就是我的名额，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话，你会沮丧吗？」 许千燃回得很快：「会。」 紧接着，下一条消息又至：「但我仍对自己心怀希望。」 第26章 选拔 “您能把我的名额还给我了吗？”…… 下午上课, 郭艳梅就和丛晚星讨论过的事在班上做了一次通知。 说话讲究艺术，她自然不会公布事情，稍微对话术做了改动后, 说是她考虑到直接换人对丛晚星不太公平，恰好两人都报名参加竞赛, 谁通过了校内选拔就选谁。 曹师灵听到这话后气得够呛。 好赖都被她给说了，搞得像是丛晚星事多，而她是个为学生着想的绝世恩师一样。 丛晚星反倒觉得无所谓了, 郭艳梅能面不红心不跳地当着同学们撒谎，给自己贴金这种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五，演出竞赛当天。 演出的地点是在学校的顶楼会议室。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丛晚星和曹师灵、蒋琳二人一同前往比赛地点。 比她们来得早的人不少, 容量六百人的会议室已座无虚席, 就连后面的站台都挤满了人，可谓是热闹。 丛晚星作为参赛选手, 要在固定的位置候场。 过去之前, 曹师灵和蒋琳给她加油打气：“晚晚冲呀！让郭艳梅那老巫婆看看, 咱们班可不是曾晓蝶一个人搞艺术。” “不要紧张，好好发挥，你可以的！” “好。”收到好友的鼓励, 丛晚星先去报道，等待的时候反而开始不安起来。 初中她没少参加演出，说不上会紧张，只是这次是由她向郭艳梅“宣战”, 无形中有了外界的压力。 只要怀抱着“想赢”的心情，必然不会和轻松搭上边。 长吁了一口气，她努力缓解心里的负担, 去看比赛顺序来转移注意力。 丛晚星的演奏顺序比较靠后，并且弹古筝的人也多。目光在纸面上来回扫了两眼，忽地一滞，定格在和她名字挨着的另外一个名字上。 曾晓蝶，表演曲目《春江花月夜》。 好家伙，两人的顺序排在一起就算了，就连曲目也撞上，这要是她在弹奏过程中稍稍逊色一点，会被反衬得更加明显。 不过事已至此，她没有回头的机会。 待前面的选手一个一个表演完，终于轮到了曾晓蝶。 主持人刚在上面报完幕，丛晚星立即接到来自曹师灵的短信：「你和曾晓蝶撞曲了？」 她回了个“嗯”。 曹师灵：「淦！这什么破运气，这都能撞？是不是她故意选了和你一样的曲子？」 丛晚星：「不知道……」 她之所以选择春江花月夜，也是有考量的。 《春江花月夜》是古筝九级的考级曲，一般来说，考级曲都比较考验基本功。而且九级的难度较高，在体现基本功的同时也能表现出技巧。 丛晚星以前参加过这类竞赛，学校里选出来的参赛选手不一定都是独奏，为了压缩节目数量，会上报合奏的节目。 既然目标是中选，对于丛晚星来说独奏合奏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评委老师们看到她扎实的基本功就好。 如果曾晓蝶也是考虑到这个地方，选择春江花月夜也不是不能理解。 曹师灵：「你听，曾晓蝶是不是挺稳的，感觉她基本功还不错诶。」 丛晚星静静听了几秒，指腹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段话：「是的，挺稳的，只是……」 曹师灵：「只是什么？」 丛晚星：「太稳了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一曲终了，曾晓蝶完全没有任何失误，想要给她找茬都挑不出错。 丛晚星甩了甩脑袋不想太多，走到舞台边去做准备。 过去时恰好碰到曾晓蝶下来，对方瞥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回，然后视若无睹般离开。 丛晚星淡然地走上台，朝观众鞠了一躬。到古筝前调整了坐姿和距离，她双手抚上弦，义甲拨动，清脆嘹亮的弦音缓缓流出。 由滚指连重奏开始，引子部分的弹奏和曾晓蝶的如出一辙。不过进入状态后，丛晚星便忘了其他人是怎样弹的，她心里只有曲调，只有如何演绎好这首曲子。 《春江花月夜》的变奏可以加上诸多手法，她在演奏过程中不是完全按照死板的曲谱进行，其中加了一些曾经老师教的技巧，以及自己偏爱的变奏方式。 优美婉转的筝筝乐声回荡在室内，萦绕在耳旁。 丛晚星脑海里除了乐谱，还想到了之前许千燃点拨的话。 她还是第一次，为了争取自己的东西，站在舞台上。 抛去紧张和压力，丛晚星觉得，她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 忐忑和不安之后，听到主持人宣布的名额里有自己的名字，丛晚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采用这种方法和老师对着干是有些离谱，但这个结果证明，她发起的宣战，是由她取胜。 宣布名字后，今天的选拔到此结束。 时间不早，夜色早已降临，她和曹师灵二人汇合，一齐去寻找郭艳梅。 郭艳梅也来看了演出，她就坐在评委席后面，还没有离场，正在和曾晓蝶说些什么。 大家都在退场，丛晚星逆着人群走过去，郭艳梅站在几个老师身后，绕过几位老师，丛晚星隔着点距离，轻声喊：“郭老师。” 不知是现场太嘈杂，还是和曾晓蝶说话太投入，郭艳梅像是没听见。 叹了口气，丛晚星只好走到她身后的那排座位上，又喊：“郭老师。” 郭艳梅看了过来。 一见是丛晚星，嘴角的一点笑意顿时随着眼中的和善流走，变成了往日大家熟悉的严厉班主任。 “怎么了？”郭艳梅半阖着眼，似乎有些不耐。 在过来时，丛晚星还有些紧张不安，毕竟对于学生来说，老师这一身份就足够让她们带有一种惧怕感。 可一听到这口气，心里头的气愤被激起，占据了那点恐惧的容身之所。 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迎上郭艳梅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郭老师，我做到了之前说的，所以您能把我的名额还给我了吗？” 人人都夸乖巧的小丫头此时就像露出了浑身的刺，还是直接扎向她，郭艳梅心里别说有多不舒服。 她脸黑了黑，对丛晚星摆摆手，移开视线，“知道了，快回去吧。” 郭艳梅在班上公开说过这件事，丛晚星倒不担心她会反悔，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 走出教学楼，曹师灵看到旁边没人，抓着丛晚星的手，激动地左右摇晃：“哈哈哈哈晚晚你看到老巫婆那张脸了吗？黑得跟什么似的，看得我好爽！” 蒋琳在嘴边竖起拇指，正要让她小声一点，一道中气的男声突然打断：“丛晚星——” 闻声望去，丛思迢气势汹汹地走到晚星跟前，张口就抱怨：“你怎么这么久才下来，在上面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 丛晚星疑惑地看了一眼丛思迢，“你怎么还没回去？” “还不是因为你……”话到一半，少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变相承认些什么，话头一转，“你这么晚结束，爸知道我不送你回家不得骂死我。” “师灵去我们家，我有伴的。” “那我就白等了？” 听到他语气一沉，怂包丛晚星立即向自家哥哥滑跪，连忙改口：“没有没有，呃……琳琳和我们不同路，为了不让你白等，你送她回家吧。” 丛思迢：“……” 不得不说，有个哥还是挺靠谱的。 虽然蒋琳不太愿意，但考虑到她是个女孩子，丛思迢还是“忍辱负重”地充当一次护花使者。 四人兵分两路走，曹师灵和丛晚星一起去了她家。 回去时，两人碰到送人出来的高喜。 丛晚星想到自己入选这事怎么说也要和许千燃分享，先向高喜打了招呼，问道：“高喜哥，千燃哥在吗？” 高喜忽然捧住心口，一脸受伤，“小晚星，一见到我就问千狗，你也太伤人了。” 丛晚星：“……” 看着小姑娘无言以对，高喜不再逗她，“好了好了，千狗在里面，我帮你叫他。” 说着，他往屋里侧身，学着丛晚星的口气，掐着嗓子喊：“千燃哥。” 比起许千燃的回应，一包烟盒先飞出来正好砸到高喜的脸上。 紧接着，男人颀长的身量才从墙壁后出现，“会不会说人话？” 高喜：“小晚星和小师灵找你呢。” “嗯，反正不会是找你。” 被插刀的高喜又只能捂着心口。 许千燃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的两个小姑娘，倚在墙边，差不多猜到了她们要说什么。 他挑了挑眉，“好消息吗？” 今天参加比赛选拔的事，丛晚星给许千燃提过，“嗯，我被选中啦！到时候可以去市里参加比赛，时间是在周末，千燃哥你可以来看吗？” 许千燃：“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六号。” “十六号？”男人的眉头短暂地蹙了一秒，随后被一个歉意的笑容代替，“不好意思啊妹妹，那个时候我去不了了。” “你有安排吗？” “不是安排，是你千燃哥也有一个好消息。”高喜的话插进来，替许千燃做了回答。 要说的话被抢，许千燃只能点头表示附和。 门外的两个小姑娘疑惑地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两人，以求答案。 高喜便没和她们卖关子，一手搭在许千燃的肩膀山，叉着腰，听得出来他是真高兴，“千狗上次出差的比赛得了奖，所以公司让他去总部跟项目，跟完这次项目回来，就可以升职了。” 心里涌上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喜悦。丛晚星心口一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掀起眼帘，看向倚墙而立的男人。 他还是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就连眼帘的弧线都显得很轻佻，好似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让他感兴趣的事物——在丛晚星第一次见他时，的确是这样的。 明明在朝气蓬勃的年纪，却有着一股颓然。 但现在，丛晚星看不到那股颓靡的气息，他好像，燃起了希望。 心跳的速度莫名加快了不少，她抿了抿唇，小声问：“那……要去多久啊？” 许千燃离开墙壁，在丛晚星面前站直身子，唇角微微一勾，“暂定两年。” 他稍稍停顿，“也有可能是永久。” 第27章 离别 “八岁啊！比你早出生了八年，八…… 两句之间短暂的停顿丝毫没有减少她心中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的回应让这种感觉爆棚，她怔在原地, 感觉眼前许千燃的模样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身旁几人没有发现丛晚星的异常。曹师灵听闻是好消息，忽地迈上前一步, 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有可能永远不回来了呢？” “因为后续公司具体的安排还没有说明，”因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加上许千燃可能心情不错, 耐心地给两个小姑娘解说起工作的情况，“这次这是跟项目，具体会根据在项目组的表现来决定之后的升迁问题。”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去外面这两年回来的话, 在公司里有升职的机会。” “而且啊……”高喜接过话, 说得就不像许千燃那样谦虚平淡，话语间流露着明显的彩虹屁, “燃宝要是在项目组里能够拿到核心奖励, 是有机会进入总部的研发部和研究所, 依我看，这事不算困难。” 一直没发言的丛晚星抖了抖眼睫。 视线上方的余光微微瞥到两位青年的神情，高喜一脸眉飞色舞, 许千燃的情绪外露得不多，但仍旧能从眼中察觉到喜悦。 这一刻，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曹师灵又继续问：“那总部是在哪呀？海城吗？” “嗯，”许千燃道, “不过这次项目不一定是在总部公司进行，这次调动会经常出差。” “千燃哥加油！我相信你肯定能通过这次机留在总部的，对吧晚晚！” 曹师灵说着, 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好友。丛晚星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明显心不在焉。 曹师灵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晚晚？” 短暂的出神被打断，丛晚星脑袋一顿，意识回笼，才算听进去刚才曹师灵的话，连忙苦笑着点点头，“嗯，对。” 空前的酸涩和不舍盘踞在心上，她没法用许千燃能回来的借口安慰自己，只能忍着难过，对许千燃给予祝福。 许千燃也对她笑笑，“比赛我不能去看了，但也会为你加油的。” 说完，四人道了别。 眼前那扇防盗门合上的瞬间，也打开了抑制泪水的匣，随着泛在眼周的酸涩，顷刻间倾斜而出。 “晚——”曹师灵扭过头，顿时止住了话头。 空荡寂静的走廊上，戛然而止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她一时想不出好友情绪变化的理由，再开口时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怎、怎么突然哭了？” 演出被选中的愉悦已经彻底流失，只要一想到许千燃会离开、并且不再会回来的事，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被催化扩散，让她无从招架。 丛晚星泪眼婆娑地看向曹师灵，那一瞬间，她很想倾诉自己在这段暗恋中的纠结与挣扎。 倾诉那些，藏在糖衣下的种种酸涩。 * 走廊不是一个好聊天的地点，丛晚星没有勇气说出，曹师灵也没有追问下去。 俩女孩回家进了丛晚星的卧室。 坐在床上，丛晚星用着湿巾擦掉脸上的泪痕，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倒是曹师灵有些坐不住。一会在窗边走走，一会又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思考，终于，她踱步到丛晚星身边，双手环胸，就是不说话。 丛晚星的情绪稳定了一下，她把脸擦干净，声线中带着哭泣后的喑哑：“你问吧，” “你……”曹师灵吸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不会是……喜欢千燃哥吧？” “嗯。” 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喜欢许千燃，没有想象中的羞赧，反倒让人觉得松了一口气。 曹师灵却被吓得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喜欢——我哥吗……” 丛晚星摇头，“我对宋端哥还是钦佩多些吧。” “那那那……”那也不能喜欢许千燃吧？ 在脑海里先过了这句话，曹师灵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仔细回想一下，其实丛晚星的感情是有迹可循的。 不管是每次她见到许千燃就情绪高昂，还是提到许千燃就满眼欢喜的模样，都足够把她这份少女情怀体现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她当初一直认为丛晚星喜欢宋端才没有想多了。 曹师灵揉了一下太阳穴，“啧”了一下，“晚晚，他大你几岁你不会不知道吧？” “大我八岁而已。” “而已？？”曹师灵叫道。 是谁当初说“宋端哥大我六岁呢”？怎么一到许千燃这里就是而已了？？ 曹师灵恨铁不成钢，“八岁啊！比你早出生了八年，八年都够抗战了！” “可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在这段感情中，丛晚星最介意的莫过于她的年纪。她不止一次懊恼自己为何这般幼小，也不止一次因为这段年龄鸿沟而沮丧。 就像现在。 许千燃为了自己的前程去奋斗努力，她只能做一朵还没有独立生长的花朵看着他离开。 思及此，眼周又泛起一圈红色。 曹师灵看到她这模样，态度也软乎下来，“可……可他就是大了你八岁呀。” “我知道，” “他还要去其他地方工作，有可能不回来了。” “我知道。” 曹师灵咬咬牙，“他还有可能会在我们长大之前就成家了。” 心口像是被人用脚轧进许多针，疼到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丛晚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从她喜欢上许千燃那天起，很多东西她比谁都能更清楚地了解、体会到了。 * 公司给了许千燃半个多月的工作交接时间。 他出发的那天是六月四号，今年六月的第一个周末。 晚星只记得他出发的日子，具体时间没太好意思问清楚。当天早上六点她就从床上爬起来，换上运动服，美名曰要去晨练。 阜桦新苑可不小，晨练的部队向来庞大。 不过丛晚星可没有打算和花坛旁边打太极，跳健身操的爷爷奶奶们为伍——她沿着自己家的单元楼下面跑圈，而且几乎保证自己最远的距离都能看到楼道进出的人口。 跑了两个多小时，将近上午十点，她终于发现了许千燃拖着行李箱出来的身影。 六月的临滨向来很热，这会儿日光已经照亮了小区的各个角落。 男人一身单薄的休闲服，离开楼道里的阴影来到金色的阳光下，仿佛一扫弥漫在他周身的颓靡，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新生的气息。 丛晚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小跑过去。 许千燃今天心情和精神看起来都不错，隔了点距离看到丛晚星，他缓下脚步等她靠近，眼尾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妹妹，今天怎么这么早？” 阳光似乎洗净了他那种事不关己的慵懒，温柔蛊惑的瑞凤眼里噙着细碎的光芒，就连发丝也被镀上了一层金，柔和异常。 丛晚星双手抓着挂在颈上的毛巾，“我……晨练。” “怎么突然晨练了？” 丛晚星瞎扯：“呃……学校说不能光学习，也要注意身体，所以要我们周末跑步在APP上打卡。” “学习重要，也不能忘了锻炼。” “嗯……千燃哥，你要去机场了吗？我送送你吧。”丛晚星说。 许千燃说：“谢谢妹妹，不过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没事，反正今天是周末，我也没有其他事，而且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就让我送你到机场吧。” 丛晚星执意如此，许千燃也不好拒绝。 不过他中途要买东西，出租车没有直达停车场，先去了市体中心那边。 丛晚星还记得，上一次她和许千燃一起来这里，还在这附近的奶茶店许了愿望。 她当时写的内容—— 似乎是希望许千燃能够得偿所愿。 那个时候，她刚得知许千燃的过去，知道他身上发生的种种不公，所以期待着他有一天能够如愿。 现在看来，算是如愿一半了吧？ 陪许千燃买完东西，她看了看时间，问：“千燃哥，你多久的飞机？时间紧不紧？” “十二点过的，还有两个多小时，来得及。” “那……”丛晚星看了看那家奶茶店的位置，“我请你喝一杯奶茶吧！” “走吧。” 沿着路边走到那家奶茶店里。 现在还早，除了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的工作人员，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到吧台前各自点了一份奶茶，丛晚星正掏手机，许千燃突然道：“妹妹，写许愿条的纸笔那里有，你快去拿。” 丛晚星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并未多想，应声就走。 迈出去两步，猛然想起什么，赶紧回过头来，许千燃已经用手机扫码付款了。 丛晚星：“都说了是我请客的！” 结果服务员递来的□□，许千燃笑着走过来，手上拖着的行李箱滚在瓷砖地板上，“骨碌碌”的响。他拍了一下丛晚星的头，“哪有让小孩请客的？” “……” 丛晚星明显被“小孩”两字刺了一下。 她沉默地抽了两张许愿条和两支笔，找了位置坐下，把纸笔摆在圆桌上，推了一份给许千燃，“千燃哥，你要许愿吗？” 许千燃说：“我就不许了，你写吧。” 他没响应自己发起的活动，这个行为突然失去了一半的意义，而且就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丛晚星也没法下笔。 她反复拔开笔头又合上，碎碎念道：“我想想写什么啊……” “愿望还用想吗？考上好大学啊……” 丛晚星突然打断：“之前你帮过许过了！” “哦，好像是。” 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这点小事对他无足轻重，就连回忆都没有选择。 丛晚星只能岔开话题：“千燃哥，你想离开临滨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挺想知道，因为你不是榆安人，来临滨工作是不是因为喜欢临滨呢？” “还好吧，我只是不太喜欢榆安所以选择了临滨，但临滨也有许多不好的回忆，”许千燃顿了顿，兴许是因为将要离别，激起了他在丛晚星面前的倾诉欲，“我人生最大的挫折就是在临滨发生的，不过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这里也出现了下一个转机。” “3号的奶茶好了——” 吧台那边传来服务员的叫声，许千燃站起身去拿奶茶，丛晚星拔开笔帽，低头看着桌面上的许愿条。 然后，她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下： 希望我能和千燃哥永远在一起。 最后一个句号写完，她看着这串字，忽地笑了出来。 就连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在笑异想天开的自己，还是在笑如果愿望能够实现的美好未来。 但这些想法，比起许千燃那张燃起希望的面容，显得是多么黯淡无光。 她想起了他为她修U盘时的专注； 想起他得知工作有未来时的喜悦。 眼眸一垂，红色的许愿条上，这些黑字是尤其的渺小和自私。 丛晚星划掉了这一句话，重新写上。 希望千燃哥前程似锦。 第28章 误导 “以一首寂静的赞歌，送给她这场…… 丛晚星把写好的许愿条挂好, 站在屋内一角，抬头望着挂满了红纸条的许愿树，抿了抿嘴唇。 这些纸张的大小和颜色都一样, 在前一秒还属于她的许愿条融入其中，便找不到它的身影。丛晚星敛目, 转身到收银台前接过许千燃递给她的奶茶。 两人走出奶茶店准备拦出租车，李欧阳突然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是送许千燃去机场。 在路旁等了一会, 李欧阳过来捎上他俩，一路向机场扬长而去。 送许千燃出发的人不多，这次的送别也显得冷冷清清。尽管机场大厅人来人往，他们三人就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直到许千燃要去安检前说了句：“好了, 回去吧。” 李欧阳和他老相识，也不搞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冲他挥了挥手, “行, 你路上小心，到那边给我们递个消息。” “好，”许千燃把肩上的包背好, 一手拉着行李箱，对丛晚星笑了一下，“妹妹，谢谢你今天送我。” 语音落下, 男人转向安检口离开。 同样去安检的路人走过来挡住丛晚星的视线，遮住眼前颀秀的身影，看他渐行渐远, 直至融入人群中，丛晚星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蹭了李欧阳的车回到家，她随手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一扔，一头扎进了房间里。 兴许是已经发泄过，丛晚星并不想哭，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大脑放空，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 过了一会，她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翻开在第一页上迅速写了几个大字。 2017年6月4日 他走了，我好像没有特别难过。 她也不知道，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在暗示自己。 * 许千燃离开临滨后一周，丛晚星的十六岁生日到了。 她在微信上收到祝福的同时，还收到了托高喜送的一个小熊玩偶。 少女情怀似乎就是这样容易波动，丛晚星觉得自己有了不少动力，她没时间去因为暂时的离别伤春悲秋，这次的分离无形之中给她带来了目标。 她可以长大，再过两年，就上大学了。 到时如果许千燃回到临滨，她可以以大人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就算不然，也可以考到许千燃所在的城市。 她要利用这个时间让自己赶快成长起来。 * 七月初，临大附属举行了第二学年期末考。 刚进入七月，临滨升温，突然的温度差异让丛晚星得了热感冒，正好在考试那几日发起了高烧。 带病上了两日的考场，最后一门丛晚星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好请假回家休息。 过了几日，成绩下来后，丛思迢帮忙去领了成绩单。 高一总共一千来人，丛晚星排到了八百多名。 这次期末考试在高二分班几乎是决定性的作用，吃晚饭时，董云有些担忧地给丛晚星提议：“晚晚，到时候要是没能去实验班，你要不要找个家教或者辅导班？高二和高三这两年的学业重，可不能落下了。” 关于分班一事，她之前在班群里询问过郭艳梅。但郭艳梅记着上次三好选拔的仇，只搪塞一句“看学校安排，你能去哪是你的本事”。 她心里也没底，夹了一块红烧肉在碗里，垂着脑袋说：“都可以。” 正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一条新的企鹅消息。 发消息的是一个网名为“star”的陌生人，丛晚星没加她好友，对方是通过班级群建立的临时聊天。 内容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我妈说你可以分到实验班的。」 丛晚星一头雾水。 谁这么雪中送炭，知道她在愁什么？ 丛晚星：「你谁？」 对面：「你不知道我是谁？」 丛晚星：「我为什么要知道？？」 对面：「齐放。」 …… 盯着屏幕上这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她冷淡地回复了“谢谢”两字。 放下手机，一旁的董云在和姜潮讨论找家教还是培训机构的事。董云问：“你住在咱们隔壁那个学生不是还不错吗？他还教过晚晚物理，你要不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做一段时间家教，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姜潮皱了皱眉，“隔壁？高喜吗？那小子有点粗神经，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教得好。” “不是，另外一个，叫许什么来着？” 沉默已久的丛思迢突然插话，“许千燃。不过人家因为工作调去外省了，你没听说吗？” 董云疑惑：“咦？被调走了？怪不得我就说好长时间没见。” 猝不及防听他们聊到许千燃，丛晚星坐在位置上愣了一会，才道：“妈，不用找家教了，刚才我同学给我说我可以分到实验班的。我那个同学他妈妈是教导主任。” 眼见董云没安全信她，丛晚星调出和齐放的聊天框，视线刚触及对方之后发来的消息，脸色突然变了变，连忙滑到上方给董云看。 这一块大石头落下，董云也不执著找家教一事，反倒八卦起了许千燃，“你那个学生是调哪去了？感觉还挺突然的。” 姜潮说：“听说是去总部公司跟项目。参与项目对他们在企业升职有益，许千燃这个有机会的话，还能在总部留下来。” 董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那小伙子还挺不错的，正好年轻应多去外面闯荡闯荡。” 这本是茶余饭后聊天的随口说说的话，但牵扯上了许千燃，便没法让它风轻云淡地从耳边飘过。 或许是心里那份执着引起的倔强，她忍不住小声反驳，“也不一定要在外面闯荡啊，我觉得千燃哥在临滨发展挺好的。” 董云和姜潮并不知道闺女掩藏在话后的小心思，丛思迢就不一样了。 他细细观察着小姑娘有些不悦又有些希冀的模样，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丫头，不会还对许千燃抱着什么无谓的期望吧？ 丛思迢想也没想，张口就怼：“你怎么知道千燃哥在临滨发展就好了？” “那你怎么又知道他在临滨发展不好呢？” 两兄妹一言不合开吵，双方语气都说不上和善，丛思迢就尽捡妹妹不愿意听的话讲：“万一人在外面有对象不愿意回来了呢。” “你……” 丛晚星的语塞给了丛思迢发挥的机会，“工作以后找对象本来就是常事，千燃哥也到这个年纪了，为了对象留在其他城市也不是不行啊。” 他自己说就算了，还要拉人找认同，“潮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姜潮一向都很给丛思迢面子，加之这话也没有什么毛病，点着头说了几声对。 这一下把丛晚星的玻璃心给戳碎了一地。 她放下碗筷，气呼呼地起身，“我不和你说了！” 不说是一回事，她这明显连饭也不打算吃，转头就回了卧室。 一头扑到床上，丛晚星把脸埋在枕头里，心里沉重得喘不过气。只要一去细想丛思迢说的话，她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庞大的恐惧圈里，任何风声都能让她草木皆兵。 丛晚星比谁都清楚，她最害怕自己在努力追赶的这几年内出现什么变故；害怕自己还没有长大，许千燃身边就已经有了良人。 手掌下意识捏紧枕头，棉布在手心里填充的实感丝毫不能冲减她的担忧。 刹那间，丛晚星生出联系许千燃的冲动。 缓缓从床上坐起，女孩儿颤着手拿起手机，将页面解锁，停留的画面是和齐放的聊天背景。 齐放又多发来了几条消息，她耐着心把屏幕拉到最下方，一条一条扫过。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不开心可以给我说，我随时可以听你倾述。」 「那个……」 「你也不要有压力，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如果你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我也会努力提升自己的」 「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不会放弃，也不会逼你」 …… 「你开心一点」 丛晚星只觉得五味杂陈，非常不是滋味。她没法像以前那样直接说出狠话，也没法给予任何回应。 最终，也只能再次回复了“谢谢”。 这头消息回完，她并没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调出通讯录中许千燃的联系方式，深呼了一口气，在摁下通话键之前，一道敲门声猛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丛思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晚晚，我进来了。” 随即，卧室门从外面推开，丛思迢端着盛有饭菜的托盘走进来。 丛晚星连忙熄灭手机屏幕，冷着脸看向哥哥，“你来干什么？” 反手带上门，丛思迢嬉皮笑脸地到书桌前把托盘放下，“你晚饭还没吃呢，快来吃。”也不知道他是抽什么风，刚才还跟个仇人似的和她互怼，现在立马成狗腿子，拉过椅子拍了拍椅面，“快坐这。” “我自己会吃，你出去吧。” 丛思迢：“还生气呢？” 少年的示弱没有任何效果，丛晚星完全不搭理他。叹了口气，他手一转，把要给丛晚星坐的椅子拉到身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哎晚晚，你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哪里有错了？” 丛晚星眼睫一颤，不好的预感横生，她斜睨着书桌前的丛思迢，少年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嘶哑：“……你懂什么？” “我为什么不懂？千燃哥大你多少岁你不知道吗？” “……”丛晚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丛思迢。 小姑娘神情还算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滚起惊涛骇浪，嘴唇上下翕合几次，倔强地掩饰：“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丛思迢笑了，“你喜欢他，不考虑年龄？” 虽然刚才有了预感，但被他直白地说出来，丛晚星还是慌了。 心跳一下一下地加快，垂在身侧地指间颤了两下，女孩儿一张脸上的血色尽退，双眸也只是木然地看着前方。 丛思迢把凳子拉往前一些，手肘支在膝盖上，“晚晚，其实千燃哥离开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眼珠动了一下。丛思迢依旧语重心长：“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阻碍有多少。与其让千燃哥亲口拒绝你，何不如就这样慢慢忘记他，长痛不如短痛，他真的不适合你。” 尽管丛思迢语气很缓，没有说重话的态度，可最后那几个字眼还是深深扎痛了她的心。 一直以来的担忧被人这样当面剖开，一字一句灌进她的耳中，比想象中的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我……又不是……不会长大。” 丛思迢“嘶”了一声，然后阖上眼睛重重地摇了两下头。 “那你长大以后呢？他就会喜欢你接受你了？晚晚，你怎么不好好想想，我都能看出你喜欢他，千燃哥那么聪明会看不出来吗？”他知道这样说很伤人，事到如今，却也只能用这种撒谎的方式来让丛晚星死心，“你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子，连回应你的感情都不——” “你骗人！”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涌出来，丛晚星控制不住泪水，也控制不住对丛思迢的怒气，“千、千燃哥不是这种人。” 丛思迢抿唇，叹着气从椅子上起身，“你好好想想吧。” 语毕，不用丛晚星赶人，他自己离开了妹妹的卧室。 提丛晚星关上门，丛思迢站在门口，眉宇微蹙，用着极轻的音量呢喃：“抱歉。” * 丛思迢的离开给了丛晚星发泄情绪的空间。 许千燃离开临滨后，她从未因为此事掉过一滴眼泪，而此时，却像是所有的泪水与情绪堆积，只等待发泄的这一瞬间。 泪水越哭越多，丛晚星趴在床上小声抽泣，想法已经完全被丛思迢刚才的话语牵着走。 如果许千燃真的看出他喜欢她了，那一直以来的缄默是拒绝吗？ 或许是他知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不曾提及吗？ 不论有多少猜测，她都得不到答案。这时她能做的，好像只有溺在这片暗恋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哭了一会，丛晚星似乎是哭累了，又拿起手机找出许千燃的联系方式。 深呼两口气，她闭着眼睛，摁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嘟……嘟……”冰冷的机械音从听筒里传出，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尤其孤寂。 “嘟……嘟……”反复重复的声响戛然而止，代替它的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慵懒音色，而是没有感情的女音宣布“无人接听”的回应。 许千燃挂了她的电话。 这一刻，丛晚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像万物寂静，好像山河失色，但她又有那么一点庆幸：这通电话没有打通也许是件好事。 接下来两日，她怀抱着一丝期望能够收到许千燃的回电。 但那次拨号仿佛一块扔进大海的石头，海面的涟漪淡去，一切都风平浪静。以一首寂静的赞歌，送给她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后来，丛晚星翻出书柜上仅写过一次的笔记本，将上面的一句话改为： 「我很难过。」 第29章 三年 “妹妹，好久不见啊。”…… 比起忘记, 喜欢上一个人似乎要轻松得许多。 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之后，只要在之上不断增加好感, 喜欢的情绪就这样日渐浓烈了起来， 但要讲之前的情怀一点一点抽空, 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意识到自己失恋的那一刻起，丛晚星感觉自己的情绪都是麻木的。 过去的回忆不管酸甜苦辣，尝在口中只剩下无尽的酸涩。 高一这年的暑假, 为了忘记许千燃，丛晚星再次捡起极少练习的古筝，此外，还让父母给自己在外面报了假期辅导班, 以此压缩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 尽管是这样, 在一两个休息的间隙，她总能看到许千燃在朋友圈里更新的动态。 有很多次, 丛晚星想要删掉他的好友, 但在最后又却忍不住下手。 然后, 她会暗示自己：或许有一天，她能像当初意识到自己仰慕宋端那样，明白对许千燃的感情只是小孩子的倾慕。 * 空洞的忙碌之后, 假期结束了。 临大附属高二分了文理科，如之前齐放给她的小道消息，她并没有期末的那次缺考影响到分班。来到新的班级，其实大多数人还是以前的面孔, 曹师灵也还和她继续做了同桌。 刚开学不久，学校音乐社的社长主动找上丛晚星请她加入音乐社，她想了想, 学业骤然重要，但课余时间全部用来学习的确太过枯燥，便点头答应了。 与此同时，齐放还在高二变成了学校篮球社的社长。 上一次给丛晚星告白被拒绝后，他一直很好地保持了距离，但渐渐地，他又主动来找丛晚星，不知不觉间，年级里开始流传起校草齐放追求丛晚星的小道消息。 流言纷飞，在八卦的人不会去管故事后的真假，即便是听到有人议论“丛晚星长得也不怎么样齐放怎么喜欢她”之类的话语，她也全然无所谓。 似乎在关于“情感”一事上，完全不能激起一点点的涟漪。 虽然传言很多，齐放倒也没有紧追她不放。 与初中的他相比，这少年年纪长了，脑子也算长了点。出人意料的是，曾经不学无术的家伙，现也端正了学习态度，进步飞快。 努力的人总是比较容易被察觉到闪光点。 突然间，丛晚星没有以前那样讨厌齐放了。齐放的转变收效甚广，就连曾经最看不惯他的曹师灵，也慢慢改观。 甚至，曹师灵还向丛晚星提了这么一个建议：“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齐放。” 彼时，丛晚星正在位置上订正自己的物理错题。 身旁忽然传来这句话，她手中的荧光笔一抖，在纸面上画歪了。 不平整的线在上方显得尤其突兀，丛晚星不可思议地望向同桌好友，“师灵，我没听错吧？你叫我考虑……” 她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从气音里蹦出两个字眼：“齐放？？” 曹师灵坦然地迎上丛晚星震惊的目光。 “对啊，你没听错。” “你不是讨厌他吗？” “以前是挺讨厌的，但现在他不欺负你，平时也对你挺好的，感觉顺眼多了，”曹师灵叹了口气，“我能感觉到，他是真挺喜欢你的。有一次我听到他和后面的男生聊天，他们问齐放怎么突然开始搞学习，他就说是因为你喜欢学习好的男生。” “学习这样枯燥的东西，能为了喜欢的人去认真钻研接受，至少说明，他把你放心里了。” “但是我不喜欢他。” “那也可以再继续观察一下。反正咱们还没有毕业，如果高考后他还没变心，你再做决定呀。” 丛晚星没有立即对她这句话做出回应。曹师灵很纠结，是不是应该再多说一些。 她之所以这样劝导的理由，并非是因为齐放的表现。最重要的是，和丛晚星这样孤单地喜欢许千燃比起来，齐放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罢了。 片刻后，丛晚星重重地叹了口气：“再说吧。” 就现阶段而言，她觉得自己不会再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 上一次感情的倾巢付出，最终只换来了一个石沉大海的通话。自那以后，她和许千燃没了什么联系。 两人的关联薄弱得只剩一个微信好友。经过时间的推移，上一次联系的日子越来越远，双方都没有发起新的话题，在联系人中就像是一个占位的存在。 偶尔，丛晚星还能从他朋友圈里知道他的近况。 有时是职场应酬的照片； 有时是派对的视频； 还有一些关于软件工程的硬知识转发。 每一条丛晚星都有认真看过。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朋友圈限三天可见，错过这个时间，点进去后只有空空如也的动态。 一如她这段感情的结尾。 空空的。 * 时光日复一日地流去。 丛晚星学业越发紧张，上了高三，她抛弃了一切的娱乐，手机也换成了只能通话和短信的老年机。 这下，就连三天可见的朋友圈也彻底看不见了。 不过时间总是能够治愈人的伤口，失恋带给她的打击慢慢消减，学习的紧张感慢慢填充满了她的生活。 * 19年六月，丛晚星高考。 她高考发挥得不错，省内排名高，有极大的机会冲击国内高校。 填报志愿是个技术活，分数才刚下来，全家人汇聚一堂给她研究关于填报许愿的事。 姜潮是大学教授，对大学招生了解更深一些。出于对闺女远去读书的担忧，家里人都建议她报考临滨大学。 临滨大学在国内也是顶尖高校，有许多理科王牌专业，丛晚星的选择并不少。 但她的意向不大，首先就把临滨大学给排除了。 从让先对于这梅开二度的画面表示极其痛心：“这俩孩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你们想好的学校，他们就不愿读。尤其是丛思迢那个臭小子！” 在一旁玩手机的丛思迢非常愿望，怨念地瞥了一眼父亲，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去年他高考成绩下来后，分数低得令人发指。丛让先打算把他丢掉国外去读大学，但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宁愿在国内上一个专科。 只是在丛晚星这里，不是操心，而是甜蜜的烦恼。 商量了几天，志愿的填报最终还是没有确定下来。眼见志愿填报系统马上开启，丛晚星竟然接到了几所学校招生办的电话。 根据这些学校提的优惠条件，丛晚星最后选择了海大。 海城大学的综合实力比临大稍强，也是理科专业，但是丛晚星的分数不足以去冲击王牌专业，选了次之的计算机。 填报完志愿后，高一的同学约了一次聚会。 除了一些在班上本就不合群的人，大部分的同学今天都露了面。 丛晚星是和蒋琳一起去的。上了高二，蒋琳虽然因为读文科没有和她在一个班，但平时来往不少，关系一直都不错。 刚到聚会的餐馆，丛晚星就碰上先一步到达的齐放。齐放身边的跟屁虫还是那群人，甫一看到丛晚星现身，几个人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不知道是由谁开始起哄了一声，其他人连忙跟着，就连不知道情况的同学也干叫几声表示礼貌。 齐放连一黑，冲着众人吼：“闭嘴，没见过哥今天这么帅啊？” 哄笑代替了不明所以的起哄，莫名的尴尬感被少年自恋的话语冲淡，丛晚星沉默着找了地方坐下，蒋琳凑过来问：“齐放还在追你吗？” 丛晚星神色复杂地“嗯”了声。 蒋琳捂着嘴笑道：“他倒还挺痴情，高二的时候我们班有个男生也想追你来着，但是听说齐放也喜欢你就怂了。” 被当面八卦的感觉不太好受，尤其还是自己丝毫没有听说过的种种。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十分诧异：“你……你骗我的吧？” “我骗你干什么，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挺受欢迎的吗？年级里经常有女生说你丑，那还不是因为她们嫉妒。” 蒋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的脸。 平心而论，丛晚星的模样的确不是人人都喜欢的那种，前两年她还有点婴儿肥，模样偏乖，吃她颜的人能夸她可爱，反之就是“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现在她的脸瘦了些，身材也逐渐变得抽条。脱离曾经的稚气，明显长开了许多。 蒋琳不禁感慨：“齐放以前人是讨厌，眼光还是不错的。” 丛晚星掐了一下她的腰，红着脸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最后是报了哪些学校的志愿啊？” 提及此事，蒋琳终于正经了一点，“R大的国际政治。还有首都的另外几个文科大学。” “R大你接受调剂了吗？” “没。” 丛晚星愣了一下，“拿你只报了一个志愿稳不稳？应该不会滑档吧？” 蒋琳苦笑，“应该还行吧，我只想去r大，其他大学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太有意义。” 话题再延续下去，有可能会触及蒋琳的私事，丛晚星的话头便到此为止。 临近饭点，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有人组织起玩游戏。 离开了被学业支配了三年的高中，看得出大家都很兴奋，面对以前的同学也很放得开。 比如记忆中很内向的女同学讲段子一流； 那个身高马大的体育委员还会唱京剧。 饭后，众人又去KTV唱了一晚上的歌，凌晨12点过后，聚会才结束。 丛晚星和伙伴们刚走出KTV，就在前方道路边的路灯下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少年看到她们，把手中的烟一扔，缭绕的雾气在空中散开，昏暗的灯光只照出他的轮廓，待人走进些，蒋琳比丛晚星先一步喊道：“丛思迢？” 少年被街灯模糊的模样在眼前变得清明，他的目光从蒋琳脸上扫过，落到丛晚星这。 丛晚星：“你怎么在这？” 丛思迢皱着眉，“出来玩得这么晚，还回不回家了？爸又催着我来接你回家。” “……” 这个场面，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毕业了出来玩，妈又没给我限门禁，谁要你接了。” 丛思迢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脸上笑意渐浓，丛晚星怀疑他是被气笑了。 “好啊，谁稀得接你。” 他一边说着，与丛晚星擦肩而过，径直走到蒋琳面前，“走，我送你。” 丛晚星、蒋琳：“？？？” 蒋琳尴尬地看了一眼丛晚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丛思迢又催了一次，“走，送谁都不送她。” 她若是跟丛思迢站一边，那就是打丛晚星的脸，可是不回应，又是不给人面子。 这两兄妹，还真是会让她左右为难。 好在丛晚星被自家哥哥这么一气，拽着曹师灵去了一边。 拉开了一些距离，曹师灵凑到丛晚星身边，一脸疑惑，“不对，晚晚，我怎么觉得你哥和琳琳有些不对劲？” “我哥什么时候对劲过？” 曹师灵：“哎呀，不是不是。” 咬着嘴唇思考了许久，她斟酌着自己的语言，单手托着下巴分析，“如果你哥要和你对着干，完全可以说送我啊，我和他明明是顺路的。琳琳也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她刚才明显是在犹豫该怎么说，不太像她。” 经过这样一点，丛晚星也察觉了个中疑点。 先不说丛思迢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但蒋琳的性子的确很会划分距离，刚才犹豫回答的模样，的确是有些可疑。 没等她细想，一道男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丛晚星。” 回过头看去，过来的人是齐放。 和他一起的同学一脸神秘莫测地嘿嘿笑了两声，识相地躲开了。曹师灵看了一眼两人，问齐放：“有事找晚晚？” “嗯。” “行，给你五分钟。” 曹师灵给齐放让了地，四周突然只剩下了他俩。 路边偶尔还有一两辆车开过，车灯打在两人身上，垂在地上的影子顺着光来的方向移动。 丛晚星看着高出自己不少的少年，轻声说：“有、有什么事？” 齐放挠了挠后脑勺，“呃……你报的哪个学校？” “海大。” 他眼里掠过淡淡的失望，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海大还挺好的，不过挺可惜，我们应该不在一个城市读大学了。” “我记得你考得也不错，恭喜。” “嗯……”清朗的少年音拖得很长，宛如吟唱在寂静黑夜中的歌谣。 丛晚星仿佛看到他脸上泛起红晕，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投下后的幻影。 沉默几秒，齐放低声问：“丛晚星，关于我以前提过的事，你可以再给我一个回应吗？” 少女的瞳孔猛然缩小，不自然的神色蔓延，她抿着嘴唇，有些尴尬。 齐放没有明确指示，但她知道他说的什么。 这些年需要她做回应的，唯一只有告白那件事。 “齐放，其实你没有必要一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听闻她做开头的一句话，少年眼中的光顿时就灭了一半。 “我很感谢你一直喜欢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只用感谢的感情来欺骗你。” 齐放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阖上双眸。 “你是有了喜欢的人吗？” 女孩儿神情一滞，短短几个字让那些积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与情绪疯狂涌进脑海之中。 她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 她忽然想起了许千燃。 这两年中，在刻意忘记这个男人后，丛晚星便极少去回忆这段感情。此刻猝不及防地被人提及，她才惊觉，其实一刻也没有忘记他。 或许这份感情比以前淡了一些，但他仍然会影响到她的一些抉择。 比如择校。 丛晚星没有忘记，许千燃有可能在两年后回到临滨，所以她故意选择了临滨以外的大学。 见丛晚星如此反应，齐放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他反倒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喜欢的人和他一样，暂时处在没有结果的单相思中，这就说明…… 他就还有机会。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丛晚星先开口：“齐放，虽然现在对你很抱歉，但在我彻底忘掉他之前，我不能答应你。” 丛晚星只说了这句话，齐放却从中听懂了很多意思。 在对待感情的事上，她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与死板。对别人还有感情却答应他，在她的世界中，这是不合乎情理的。 不管是自我安慰也好，还是现实也罢，这个答案对齐放来说总算不是太坏。 * 半个月后，录取的情况下来了。 丛晚星能读哪所学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曹师灵也是去了海城，但她的学校距离海大很远，两人虽然在一所城市，距离却没有之前那么近。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蒋琳滑档了。 她过了R大的录取线，却没有达到国际政治专业的分数要求，加之没有选择调剂，并未被录取。 紧接着，丛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丛思迢闹着要回来复读，说专科太烂，他要洗心革面，好好考重本。 当晚，丛让先激动地一夜没睡着。 * 八月底。 各大高校陆续开学，海大的报道时间定在了九月三日和四日。 海城距离临滨不远，董云和姜潮送丛晚星去学校的当天就回来了。 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接触新的学校、新的同学，丛晚星说不清楚心里是激动还是其他。 她寝室里另外三个姑娘并非海城本地人，三人性格都不错，寝室里相处起来也还算融洽。 上了大学后，在室友的帮助下，丛晚星学会了化妆。离开高中，她的体重就一直在降，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人倒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大学里活动众多，丛晚星在社团招新时加入了音乐社和学生会。 那一年的元旦晚会，社团推她出去表演，通过这一契机，丛晚星忽然在学校里变得小有名气，还被冠上了“计院院花”这个称呼。 外形出众的人总是焦点，不管男孩还是女孩。 自从上了大学，丛晚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桃花运宛如井喷似的爆发。三天两头的，学校告白墙就有人贴这她的照片询问小姐姐的联系方式。 丛晚星却一直无心恋爱。俗话说得好，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胜高考。 计算机类就是其中典型，她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和课后活动上，也没有空去想感情问题。 就这样过了一年，升入大二的学生们经历过大一短暂的迷茫，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目标。 体现在丛晚星她们寝室，就是脱单的欲望更强烈了一些。 今年国庆假期回来，寝室长余漾就在安排人和她一起去参加联谊。 当天学生会有事，丛晚星刚开完会回来，就看到余漾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拽着对床室友的手，不停地在重复“叔宝啊你就陪陪我”这句话。 被她拽住的女生叫做秦穹，因着和历史人物秦叔宝的名同音，寝室都亲切地喊她做“叔宝”。 丛晚星进来把包放下，拿出自己买的零食给两人递过去，“你又在求叔宝什么了？” 余漾接过东西，二话不说撕开包装，塞了东西进口中，边吃边说：“不是前两天和你们说过的嘛，隔壁体院有几个男生和我们联谊，对面寝室叫了我一起，但我和她们不是太熟又有点想去看看，只能叫叔宝和我一起了。” 秦穹正躺在床上做面膜，头发□□发巾包着。她坐起身，整张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一张嘴。 因着脸上有面膜，她嘴巴张合的幅度很小，话音也模模糊糊，不过能勉强听懂，“我今天逛了一天，明天不想出门啦，你要不要问问晚星，她陪你一起去。” “明晚有课，晚晚不会请假去参加联谊的。” 寝室四人中，只有秦穹一人没有和她们同专业。 秦穹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平日里比起丛晚星她们课就比较少，而且她向来主张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被老师抓住补假条都是家常便饭。 “那……我帮你问问其他人？”对于没有帮上室友的忙，秦穹也不太好意思，努力帮着出主意。 “我主要是担心没有太熟悉的人放不开，你这边实在不方便的话，我还是和对面寝室一起去吧。” “诶，漾漾……”秦穹趴在床前，大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对着下面的两人道，“其实我真诚建议你带晚晚去见见世面。” 突然被cue的丛晚星：“我怎么了？” 秦穹一脸正色：“追你的人这么多，你也该考虑考虑恋爱问题了吧！大学这么好的机会，不拿来谈恋爱多可惜啊。” “……还好吧？” 秦穹：“体院个子高的帅哥不少，反正漾漾要去，晚星你也去看看呗，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 余漾也疯狂点头，“对啊对啊，我也是听说这次有帅哥，是他们篮球社的社长，身高有185，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丛晚星对“篮球社社长”这个身份有些敬谢不敏，真要做选择，她还不如选齐放呢，至少这还算是知根知底。 秦穹继续劝：“虽然人家高考物理没有满分，但你也不要把成绩卡得这么死。” 丛晚星：“……”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大一时的一次寝室夜谈。 小姑娘们聚在一起聊的话题多变，除了平日的爱好，甚至还会八卦一些所谓的“理想型”。 当时丛晚星被问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口扯了一句：“高考物理考满分的。” 自此，这成了她们寝室的一个梗。 丛晚星绷着脸和大家开玩笑：“我的标准不能变，以后我谈恋爱可是要看高考成绩的！” 两个女孩哈哈一笑，又对她进行新一轮的劝说。 在秦穹苦口婆心的劝导，和余漾的央求攻势下，丛晚星招架不住，只能搬出有课的借口。 作为苦逼的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上晚课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一般选修以及几个班一起的公共课通常都安排在这个时候。 明晚她们要上的就是马原。 不过千万借口中，只有上课是最容易解决的。 秦穹拍拍胸脯，“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到时候咱们去给辅导员请个假不就好了。” 丛晚星还是担心，“可是请假理由要用什么啊？” “随便用什么都行！李导最近特别忙，去找他请假可好请。” 秦穹也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要换辅导员了？” 余漾：“对呀，新辅导员才刚读完博就来带我们。我听他们说，人长得也不错，可惜英年早婚。” 丛晚星忍不住吐槽：“怎么连这你都知道？” 余漾露出一副lsp的笑容：“只要长得帅，我就连人内裤颜色都可以扒出来。” 丛晚星：“……” 话题短暂地扯远了一下，最后，丛晚星还是抵挡不住，答应陪余漾一起去。 次日下午，上完第三大节课，丛晚星和余漾回寝室补完妆，一同去找辅导员请假。 正如余漾说的那样，辅导员对请假一事完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在办公室门口碰见李导，对方直接扔下一句去找新辅导员盖章便完事了。 余漾和丛晚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有点在意新辅导员模样”的神情。 拿着请假单，俩女孩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只看见一个人坐在李导旁边的位置上，电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半边轮廓以及精致的下颌线。 那一瞬间，丛晚星心中冒出一阵熟悉感。 余漾走到前面，小步往前挪，在丛晚星的余光中，她愣了一下，呼吸有瞬间的停滞，然后又马上调整过来，温声喊道：“老师……” “嗯？”略微低哑的嗓音响起，丛晚星霎时愣在原地，“嘣”的一声，大脑里似乎有一根弦断了。 久远的记忆和少女情怀犹豫潮水一般将她淹没，那些酸楚、快乐、痛苦以及幸福，仅因为熟悉的声线被轻易唤起。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步，终于看到了显示屏后男人的模样。 还是那双多情轻佻的瑞凤眼，薄唇噙着笑，衬得那张出众的容颜过分英俊。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眼尾微抬，眸光中闪着一股颓靡不堪的气息。 丛晚星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方也看到了她。 男人稍稍一怔，惊异仅在眼中一秒闪过，随即，他唇角的笑意深了一点，语气惯向以前那样带着调侃：“妹妹，好久不见啊。” 第30章 联谊 “妹妹，这几年没见，你怎么还是……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秒。 丛晚星感觉像是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在她家的阳台上，落地窗前的窗帘被风吹起，隐约之中, 她看到了青年英挺的身影。 那一次的见面并不算愉快，她还记得, 那时被对方调侃的话。 如今过去了三年多，许千燃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模样依旧英俊，说话的尾音上扬, 带着他惯来的轻佻与懒散。 丛晚星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从嗓间挤出三个充满疑问语气的字：“千燃哥？” 一旁的余漾瞪圆了眼看向丛晚星。 而座位上的许千燃则被她这傻呆呆的表情逗笑，单手托腮支在桌面上，眼神温柔,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哥哥了。” “我没有……”不认识你。 脑内想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还好理智回笼，迅速控制住了这股冲动。 “……只是, 有点没想到。” 早已满腹疑问的余漾终于找到机会, 趁机用手肘捅了一下晚星, “晚晚，你认识新辅导员吗？” 对，辅导员！ 尽管她没法一时把许千燃和新辅导员划上等号, 但他出现在这里的情况就足够让人产生怀疑。 “千燃哥，你是我们新辅导员？” 许千燃双眸微垂，柔和的眼帘线条衬的他好像带着笑意，但不知道为何, 他身上莫名笼罩着一股低沉的颓然感。 往后一卧仰倒在椅子靠背上，他嬉笑着开口：“对啊，我工作调动, 过来做你们的辅导员了。” 丛晚星心口一坠。 她突然想到昨天余漾在提到新辅导员时的那句话。 ——英年早婚。 她认为自己应该是把许千燃忘了的，可当直面这个结果时，整个人依旧像是坠入冰窖之中，心凉得透底。 苦笑一声，干巴巴地说道：“那……恭喜千燃哥。” “扑哧——”男人一下没憋住，捂着嘴笑了出来。 丛晚星不解地看着他。 “妹妹，这几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啊？” 正在这时，脚步声靠近，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外面进来，熟稔地对许千燃说：“燃宝，东西你帮我理好了没？” 男人说完，镜片后的目光掠过屋内的两位学生，没做任何反应便大喇喇地走到许千燃身边，放了一摞厚厚的文件在桌上。 许千燃抬起下巴，朝这个男人点了点，目光却是看着丛晚星的方向，“这个才是你们辅导员。” 辅导员手上的动作一停，抬眼看向两个女孩，“怎么啦？你们要找李导的话估计得等一会，他刚刚出去了。” 余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老师，我们是来请假的。李导说这个请假条麻烦您帮忙盖个章，我们回头好交给任课老师。” 辅导员：“哦，好的，你们稍等。” 这几句话的功夫，丛晚星迅速理了一下逻辑，勉强把事情猜出了七七八八。 看来，许千燃只是过来帮忙，而新辅导员是他的朋友。 总而言之，确定英年早婚的那人不是许千燃。 重重呼了一口气，一块大石头倏然落下，紧绷的情绪也在这时轻松了几分。 许千燃却突然开口：“妹妹，知道我是你的辅导员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他刚才就把这小姑娘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从认为他是辅导员的那一刻到现在，脸色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又多穷凶极恶，仅仅做一个辅导员就把人吓成这样。 丛晚星语塞：“……没、没有。” 总不能说，她以为他英年早婚了吧？ “那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丛晚星瞎扯，“我觉得辅导员有点难当，怕你管不住我们，英年早秃了。” 感觉被自己针对的真辅导员默默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看我怕过吗？” 几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给请假条盖章后，丛晚星没有多留，和余漾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确定走出许千燃的视线范围内，前一秒还镇定自若的丛晚星突然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踉跄几步，连忙背靠在墙壁上，扶着心口重重喘了两口粗气。 余漾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扶住丛晚星的一直手臂，面露担忧：“晚晚，你怎么了？” 丛晚星苦笑一下，“我没事儿。” 余漾有些不太相信，又见她脸色不好，化着妆容的面颊上都有些显得苍白，更担心了：“你脸色好白哦，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那我们今晚就不去了。” 摆了摆手，丛晚星依靠着墙壁站直身体，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真的没事，就是一下子感觉冲击太大。” “是和刚才那个哥哥有关系吗？他是谁啊？” 丛晚星据实说：“他是我爸爸的学生，以前住在我家隔壁，后来去了外地工作，算算我们都有三年多没见了。” 缓了两口气后，丛晚星的脸色恢复如常。余漾这才燃起自己的八卦之魂，边问边感慨：“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讲道理这颜太太太可了，我活了这么多年，现实生活中从没见过长这么帅的。要不是辅导员在，我他妈直接自信打招呼‘嗨！老公’。” 她完全没有被室友夸张的语气没有感染，反而被“女朋友”三个字给吸引了注意力。 丛晚星也很在意，许千燃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他今年已经27了，是该有了吧？ 不，这个年龄就算结婚也不为过。像许千燃这种外形还是能力上都极其优秀的人，单身才奇怪吧。 越往这方面想，丛晚星越觉得头疼。 揉了揉太阳穴，她模棱两可地说：“这个我不太清楚，应该……有吧？” “哎……”余漾叹了声气，“也是，像这种帅哥，一般大学就被预定了，哪里还等着工作出来以后被人捡漏。” * 丛晚星和余漾回到寝室时，只有秦穹一个人在。 秦穹和她的床属于磁铁和铁的存在，只要在宿舍，必定窝在上面。 余漾把盖好章的两张请假条从包里拿出来，到秦穹床边拽了一下她的床帘，问：“叔宝，如月回来过没？” “嗯？”秦穹瓮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应该是刚睡醒，“我没看到如月诶。” “这样啊，那等她回来，能不能麻烦你给她说一声，把我们把假条交给老师，假条我放在桌上了。” “好哦。” 女孩子软软的声线一落，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随着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娇小，穿着Lolita小裙子，头戴BB帽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 “如月！”余漾喊了一声，“宝贝你回来了~” 温如月走进来，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举起一把关起来的小洋伞，用伞尖抬起余漾的下巴。 她整个人打扮地乖巧又精致，说话却透露着一股十足的匪气：“有屁就放！” 余漾把伞拨开，拿着两张假条在她眼前晃了晃，“晚上你去上课帮我们交一下假条不好？” 温如月歪头：“你们？好家伙，你要带着晚晚去找哪个狗子，居然抛下我一个人。” “我和晚晚去联谊！” 温如月立马做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啥？晚晚联谊？你哄虚空双鬼呢。” “骗你干什么，我们假条都拿来了。” 温如月拿起两张假条确认一下，抬头看看丛晚星，又收回目光，“你们找到高考物理满分的兄弟了？” 丛晚星：“……” 这个梗看来是过不去了。 温如月虽然在意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丛晚星答应去参加联谊，但鉴于晚上有课，她还是忍痛不去一探究竟。 到了晚饭时间，晚星和余漾一起去了校外那家味道极好的韩式烧烤店。 包间已经预先订好，她们到时，其余人都已经就坐。 来的共有九个人，海大的四个女孩儿，以及隔壁体校的五个男生。 丛晚星虽然只是陪同余漾，但多多少少报了点看看的心思。结果五个人中，一个歪瓜裂枣、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还有一个长相尚可，剩下的那个篮球社社长勉强算是全场焦点。 今天来的几人，除了丛晚星都是健谈的性格。 大家刚在桌旁坐下，便自来熟地开始聊起了天。丛晚星起先注意了他们的话题，但听到是自己并不了解的NBA，便独自在一旁烤肉，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吃的世界中。 她吃了囫囵半饱，其余几人还在回味某场球赛的精彩操作。 百无聊赖地掀起眼帘四处打量，目光从屋顶的吊灯落下时，正好和看向她的那双眼瞳对视。 对方没料到自己的偷看被抓个正着，骤然怔在原地，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面颊随之浮起一抹赧色。 曾经胆小内向的丛晚星现在倒是个坦然性子。在大学里被人偷偷注视多次后，已经学会在旁人的视线下泰然自处。 关于球赛的话题终于聊到尾声，众人意识到点上来的烤肉还没有吃完，这才投入美食大业。 丛晚星吃得差不多，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喝橙汁，等到一杯饮料见底，她随手把杯子一放，盛着橙汁的瓶子忽然闯入视线中，轻轻一斜，果汁哗哗地流进了杯里。 她其实没有再继续喝饮料的打算，连忙叫停，抬起头来，正是刚才和他对视的那位青年。 依稀记得，是叫什么……俞杰？ 俞杰连忙停住倒饮料的动作，看丛晚星的脸色，意识到自己有些自作主张，立即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看你没有说话，还以为是你不好意思开口让我们倒饮料。” “没事，我只是有些饱，不太想喝了。” 俞杰问：“还有这么多烤肉，你吃饱了吗？” 余漾塞了一块肉进口中，听到丛晚星的话，特意扭过头来说，“晚晚，你想吃就吃，别客气，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说也要吃饱了，减肥什么的都通通滚一边儿去。” 俞杰笑了笑，对余漾的话表示同意。 以他俩和丛晚星说话作为开头，接下来的话题其余人都会cue丛晚星一下，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在旁边沉默着。 吃完烤肉，几个男生又邀请她们去KTV唱歌。 海大有门禁，晚上十一点半后寝室全面关闭，如非有特别原因，超过这个时间回寝室的需要去宿管那里登记。 丛晚星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乖宝宝，她可不希望自己因为一个无聊的联谊在宿管那里有姓名。 大家在商讨之际，她借口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完手补了一下口红，丛晚星发消息问余漾要不要先撤，对方回了一个你先回去。 反正都是成年人了，丛晚星没有兴趣置喙别人的选择， 她拎着包走出洗手间，抬眼便看到俞杰正倚在墙上抽烟。 喷洒在卫生间中的香水和烟味夹杂在有些，闻起来有些呛人，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俞杰看到她的动作，连忙把那半根烟熄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比起刚才的羞赧腼腆，此时他看起来开朗活泼了不少。 走到丛晚星面前，他一手搭在后颈上，笑着问：“你不和我们去KTV了吗？” 丛晚星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嗯……还有一个编程作业没有做完。” “这样啊……”俞杰一脸可惜的模样，“虽然让你把作业放一边有些不太好，但难得出来玩一次，你要是不愿意和大家一起，咱们俩先溜吧？” 俞杰打了一个wink，眼睛笑成月牙状，还露出两颗小虎牙。 平心而论，俞杰这模样还是挺讨喜的，就是太过自来熟，让人不太招架得住。 丛晚星后退半步，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今天还是就到这吧，以后有机会再一起。” “诶……”俞杰沮丧地叹了口气，迈步逼上来，丛晚星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往旁边撤时，肩膀撞在了墙上。 俞杰顺势抬起手撑在墙边，微微俯身看着丛晚星，“和我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丛晚星：“……” 原来，当自己直面所谓“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的场景时，是这般令人窒息。 青年个子高大，壁咚俯身的动作还带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陌生的异性气息从四周包围过来，丛晚星丝毫不惧地望着俞杰，沉着声线道：“让开。” “你还挺有——啊！”青年的尖叫瞬间吞噬了后半截话语，一股剧痛从脚面扩大，越发疼痛。 紧接着，丛晚星猛地一推，他受力往后趔趄，才刚站位，膝盖又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他又大喊一声。 把这一切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的丛晚星，踢完转身就跑，俞杰骂了声“操”，抱着膝盖就想追上去，但丛晚星比他想象中跑得要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墙角。 飞奔到墙角往来时的路离开，丛晚星才转过上身，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拽住，把她整个人用力地向后拉去，脑勺猛地撞上了坚硬的胸膛。 “谁！”她警惕地喊了一声，连忙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的下颌和精致的颈线。 心里建起防备的高墙，眸光向上仰，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叼在嘴上的烟快要燃到尽头，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带着戏谑，因为距离过近，她似乎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残留的洗衣液香。 男人拿下嘴上的烟，“还挺凶。” 第31章 再会 “哥哥有特殊的生发技巧。”…… 看到来人是许千燃, 丛晚星刚筑起来的警惕心猛然坍塌，她拍了拍心口，轻声嗔着：“千燃哥你吓死我了！” 许千燃显然不是很了解, 他究竟给丛晚星造成了怎样的惊吓。 “我有这么吓人吗？” “当然了，突然把我拉过去, 我还以为是……”她停顿一下，似是觉得说了是谁许千燃也不认识，生硬地止住话头。 许千燃接：“以为是刚才那个男生？” “你看见了？”丛晚星惊道。 男人笑了笑, 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到大厅，稍稍侧着脑袋说：“嗯，路过那里突然看到熟人，原本想着要去帮妹妹来个英雄救美, 但看样子现在已经不需要我出面了。” ——现在。 一句普通的聊天发言, 丛晚星却特别留意了他口中的这个词语。 突然间，她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的确, 在以前的时候, 她有好几次陷入窘境, 都是许千燃出现，帮她解决了烦恼。 那个时候，诸多想法加持, 在她眼中，男人的现身仿佛神祇，给她解决困境的同时还能让人产生莫名悸动。 但在他离开后，丛晚星也渐渐学会, 自己去应对各种情况了。 两人之间就这样陷入沉默，大厅里的人与人交谈的吵闹声中似乎还响着烤肉在火炉上的“滋滋”声。 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下意识跟在许千燃身后走, 待他到了一个座位旁，丛晚星方才离开短暂的忡怔。 那位置上坐着几个陌生的男人，其中有一个是丛晚星的新辅导员。 许千燃也才反应道：“妹妹，你今天请假不会就是为了来吃烤肉吧？” 丛晚星：“……”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呢？ 请假就是为了吃烤肉，这她妈也太没追求了吧。 丛晚星一噎，怨念地看了许千燃一眼，“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一顿好的烤肉。” 知道她是故意拿话堵自己，许千燃握拳放在嘴边笑了笑，“那你是要继续吃，还是打算走了？” “我回学校。” “行，”许千燃从椅背上拎起一件短袖外套，对那桌的人说，“钱已经付了，我送他回去，你们慢吃。” 几人也没有阻拦，倒是新辅导员瞥了丛晚星两眼，看来是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她请假吃烤肉。 * 从烤肉店里出来，天空已经完全浸入一片墨色中。 十月中旬，天气已完全入秋，白天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残留的一丝暑气，但到夜里，微风温柔，没有过分冰凉，倒是让人体会到几分“秋高气爽”。 丛晚星和许千燃并肩走在一起。 她这两年个头倔强地窜了一点，但在许千燃身旁，仍然显得略微娇小。因着附近有大学，这条街夜里热闹非常，前面外的小摊摆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水果、烧烤、零食小吃应有尽有。 沉浸在两人营造的缄默之中，丛晚星偷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和他离开前相比，可以说得上是没有什么变化，眉目依然英俊，难得的少年气还在，与那股漫不经心的懒散夹杂在一起，非常许千燃。 但要说有什么不同，丛晚星还是能找出些。 是从两人见面的那一刻，她就隐隐感觉到的。 如果说以前的许千燃还留着韧劲与自信，此时已经被掩藏在了淡淡的哀伤黄沙中。 丛晚星张了张口，轻声喊道：“千燃哥。” “妹妹。”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引得二人惧是一怔。 四目相对几秒后，笑意从眼中蔓延，气氛霎时变得轻松很多。 许千燃把先说话的权利让给丛晚星，“有什么想说的吗？” 接收了他的好意，丛晚星没有磨叽，问出一句久别重逢后的常见话语：“千燃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现在在海城这边，是不是留在集团总部了？” 许千燃眼神一暗，道路两旁的灯光延伸到他们的位置上时，已经极为微弱。 眼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男人扯起唇角，嗓音有些干涩，“过得还行，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暂时还没调进总部，不过是有总部直接管辖。” 丛晚星也不太了解他们公司的组织构造，干脆直接换了一种问法：“那你升职了吗？” 许千燃说：“嗯，现在是组长。” “真的？”小姑娘的喜悦溢于言表，两只眼睛笑得月牙弯弯，一边脸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虽然可能很晚了，还是恭喜千燃哥！” 男人无奈地哼笑一声，把话题扔到丛晚星的身上，“那你呢，现在读什么专业？” “计算机。” “计算机？怎么会想着选这个？” 丛晚星回忆了一下，对自己选择这个专业的意愿没有太过清晰，模棱两可地回答：“好就业吧……？工资也挺高的。” 许千燃：“但秃得快。” “……”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下去了。 “你的专业也秃得快，但我看你发顶还是挺茂盛的啊。” 许千燃用他一贯半戏谑半调侃的语气道：“你懂什么，那是因为哥哥有特殊的生发技巧。” “……那你很棒棒哦。” “妹妹，还学会阴阳怪气哥哥了？”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地斗了起来，丛晚星这两年跟着室友学会一些骚话，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只能被许千燃单方面的逗着玩。 专业的问题聊过，又说到了曹师灵，最后丛晚星还八卦了一下她们的新辅导员。 烤肉店到学校的距离不远，随便聊了聊，转眼就到了丛晚星她们寝室楼下。 时间不早，寝室楼下却热闹非常。 成双成对的情侣依依不舍地拉着对方聊天，腻乎的直接不管天地为何物，吻得难舍难分。 这对小情侣站地位置还明显，一眼便被他们看到。 脸颊不争气地一红，她低着头，加快脚步走在前面，转过身面对许千燃：“千燃哥，就送我到这吧。” 许千燃没和她客气，“好，那你快回去吧，我看着你上去。” “好……”丛晚星声音很低，也不知道许千燃有没有听见她说的。 这一瞬间，她有种挫败感。 明明相逢后到现在一切都很好，但隐隐间她还是能感觉到……许千燃依旧拿她当小孩。 不论是之前说要帮她，还是送她回学校，甚至是现在，看着她上去了才离开。 似乎在他眼里，自己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小孩，诸事都需要大人来操心一下。 “那我先走了。”她没抬头看许千燃的表情，默默转过身，后头的人竟喊住了她，“对了妹妹——” 丛晚星回头。 许千燃说：“今天有些晚了没能好好和你聚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抽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不——”本想礼貌拒绝，她微微一顿，改了口，“周末我都有时间。” “那就这周末吧，你叫上小师灵，想吃什么给我说，”许千燃道，“你的手机号没换吧？” “换、换了。到海城读书后换了本地的号，回临滨再用以前的。” “微信换了没？” 丛晚星摇头。 许千燃：“那到时候微信联系。” 商量完毕后，丛晚星和许千燃告别，回了寝室。 甫一推开寝室门，两道火热直白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丛晚星疑惑地瞥了一眼站在寝室正中间的两人，秦穹和温如月穿着睡衣，目光炯炯，一副“给我老实交待”的表情。 装没看见她俩，丛晚星绕过她们到自己的桌前，耳旁立即响起装模作样的咳嗽。 秦穹说：“晚星，今天联谊怎么样啊？” 一提联谊，俞杰那个晦气玩意儿的模样就在眼前闪过，丛晚星十分嫌弃地说：“不怎么样。” “啧啧啧，”温如月拿着瘦脸神器滚着脸侧，踱步到她的身边，“真的不怎么样？那送你回寝室的那个人是谁呀？” “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 “哥哥？”温如月语气暧昧地重复这个称呼，话说得非常讨打，“真的就是哥哥？” 室友们关心她从联谊会上回来的情况无可厚非，但丛晚星并不想和旁人过多地聊起许千燃。 或许是因为这份感情埋藏得太久，再次翻出来让她产生近乡情怯的情绪。又或许是她自己都在害怕，还未做好关于许千燃此人的定位。 于是，语气难免生硬了一点，“就是一个熟人，你们别多想。他认识咱们新辅导员，所以我碰见了，不信的话等漾漾回来你们问她吧。” 说完，她从化妆箱里拿起卸妆膏，转身进了洗手间中。 水流声哗啦啦从洗手间里传来，两位室友对视一眼，歪头耸了耸肩。 * 洗漱完毕后，丛晚星上了床。 周日的约会许千燃让她叫上曹师灵一起，她拿着手机编辑了好久，给曹师灵发过去两句话。 丛晚星：「我碰到他了」 丛晚星：「感觉……有点奇妙……」 对方立即回了一长串问号，紧接着又补一句：「等我五分钟，推高地了。」 五分钟不到，曹师灵带着一堆疑问回来了：「碰到谁？千燃哥？操不是吧？你怎么遇到他的？」 丛晚星简单介绍了一下许千燃和辅导员的关系，又说：「他说周日请我们俩去吃饭，你那边有时间的吧？」 曹师灵：「这必须有。」 丛晚星：「好，到时候你先来我这，还是到时候直接从学校过去？」 曹师灵：「直接过去吧，说起来……」 那头发了半截话，丛晚星等着后文，结果过去了几分钟，消息就停留在此。 顶端反复出现“正在输入”的字样，能看出来曹师灵对于说接下来的话有多么挣扎。 终于，新消息发了过来。 「千燃哥有女朋友吗？他会不会那天也把女朋友叫来，那我们两个大灯泡多尴尬啊」 丛晚星：「他不会的吧？」 曹师灵：「那……如果你知道他没女朋友后，怎么办呢？」 怎么办？ 坐在床头，丛晚星背靠着墙壁，目光直视着屏幕上的这三个字。 若是在高二那年，曹师灵这样问她，她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 那个答案，是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拼命追赶的答案。 可随着他离开的时间渐长，丛思迢迫使她直面一些可能会发生的残酷现实后，那些想法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后来，她不敢想，也不再去想，做出了全然接受许千燃会和其他人在一起的事实。 说不定，在某天她遇到许千燃，还能笑着给他送上祝福。 丛晚星轻叹了一口气。 手机屏幕不知不觉进入了待机状态，她刷脸打开，随便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然后反手把手机塞进枕头下，拉过被褥把盖住脑袋。 她躲在被窝里大脑放空，胡思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突然手机震了一下，是微信的新消息。 把手机扒拉出来，丛晚星扭过头一看，目光闪了闪。 千燃哥：「小晚星？」 * 今天的饭局，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重逢聚会。 可是牵扯到许千燃，丛晚星没法只用“简单”两个字去形容。 许千燃和她们提前商讨好了吃饭地点，最后定在了沿江路那家旋转小火锅。 周六那晚，丛晚星为自己穿什么衣服愁掉了不少头发。 再一次换下一身不满意的服装后，丛晚星坐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望着在床上摆满的衣服，一脸的生无可恋。 室友三人勾肩搭背地站在旁边，做着整齐划一的摇头动作，感叹到：“你们以前看过晚晚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过吗？” 温如月：“去见男朋友也不过如此。” 秦穹：“月月，快给星星分享一下你见男朋友的穿着秘诀。” 温如月：“我见我家狗子只在意穿什么内衣。” “……”×3。 丛晚星揉了一把头发，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们就别说风凉话了，快帮我想想穿什么好。” 余漾：“你还用操心穿什么吗？你的那些衣服哪件不能穿呀！” 说着，余漾扯了一件一字领碎花上衣扔过去。 丛晚星又叹了一口气：“我就不应该只买一种风格的衣服，悔不当初。” 因为她个头不高，从小都是走可爱挂的风格，上了大学也没有改变过审美。 现在衣柜里的衣服，并非是丑，只是在丛晚星眼里——过于幼了。 秦穹走过来理了一下她桌上的衣服，随手叠了两件，“那你想穿什么样的？” “呃……他总把我当小孩子看，所以这次我想穿成熟一点的。” “那感情好，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之前买小了一只压箱底，你来试试看。” 秦穹的身材是典型的又瘦又高，但该有肉的地方又一处没落下，所以每次她买衣服都很纠结。按身高太宽大，买小一码又让某些部位无处安放。 她拿的这件衣服就是码数小了，正合适丛晚星。 在卫生间里把衣服换好走出来，丛晚星现身的那一刻，室友三人齐齐发出一声“哦~”的感叹。 衣服丛晚星穿着正合适，但过于暴露。衣服只到大腿中部，正好露出女孩儿白皙纤细的双腿，有些偏旗袍设计，胸部上方有镂空，短袖却有一双及手肘的手套。 蓝色的衣料紧贴着女生的身体，明显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丛晚星用双手捂在胸前，脸颊有些红：“这怎么穿得出去。” 秦穹：“甭管穿不穿出去，但‘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是真的！” 最终，丛晚星老老实实选了一条连衣裙。 而试穿的衣服，秦穹没要回来，直接塞给了她。 * 周日。 国庆之后，海城的气温一路走低，丛晚星加了一件针织衫方才出门。 许千燃住的地方距离海大就几个公交站的距离，她便坐车去车站找许千燃。 许千燃比她先一步到车站，丛晚星从公交上下来，他正倚着站台旁的电线杆玩手机，耳朵上戴着一副蓝牙耳机。 同时，丛晚星收到微信消息。 千燃哥：「到了吗？」 丛晚星：「刚到。」 消息发过去的瞬间，倚着电线杆的男人站直身体观察四周。 他的视线扫过丛晚星的方向，但没有认出人，还在寻找。 丛晚星快步走过去。 高跟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板，感觉到旁边有声音靠近，许千燃看来，注意到丛晚星的瞬间，脸上明显有了怔忡。 那天在烤肉店看到她时，小姑娘明显还有些稚气，然而此时完全抛弃了她曾经钟爱的可爱元素，黑发被梳起来在头顶扎成丸子，两鬓留了点碎发，连衣裙和针织衫的搭配看起来多了些温婉端庄。 没了以前的婴儿肥，她的脸变得尖了些，五官完全张开后的确好看了不少。 也不怪许千燃没有一眼认出来。 “千燃哥，我在这。”她挥了挥手吸引许千燃的注意力。 “嗯，走吧。”到丛晚星身边，许千燃淡淡说了声，领着她去路旁的出租停靠处。 到了沿江路的火锅店，曹师灵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俩。 曹师灵还是如以前般活泼，老远看到他们就喊起了人，待两人走进，她伸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打探什么。 别人的重复都是互相寒暄，这小丫头倒是不走寻常路，一点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 许千燃轻笑，“看什么呢？” 确认了来的只有他俩，曹师灵开门见山：“千燃哥你女朋友没来？” 丛晚星忽然抓紧裙角，没想到曹师灵竟然这样直白。 “女朋友？”许千燃有些好笑，“我有什么女朋友？” 攥着裙角的指尖又用力了一点，丛晚星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嘴唇。 相比之下，曹师灵的情绪外露明显，笑得开心，“嗷，我这不是担心你把女朋友带来，让我和晚晚点亮大海城嘛。” 许千燃敲了一下曹师灵的头：“放心好了，今天就我们三人，没有你俩点亮海城的机会。” “好好好。”曹师灵疯狂点着头，拉着丛晚星跟在许千燃身后，趁着对方看不见狠狠捏了一下丛晚星的手指，仿佛在暗示什么。 知道她的意思，丛晚星只能挠了挠她的掌心表示回应。 等三人在店里找了位置就坐，曹师灵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确实，许千燃没有女朋友，也不可能带那个不存在的女朋友过来，那…… 点亮海城的那颗大灯泡，岂不是要变成她了？ 行，灯泡竟是我自己。 第32章 约会 “像是走到了尽头，失去一切反抗…… 沿江路位于海城的繁华地段, 正乘晚饭时间点，火锅店里高朋满座，看起来十分热闹。 所幸许千燃预定了位置, 省了等待的时间。 丛晚星落座后，服务员按他们点的口味把小火锅放在各自座位的小电炉上。 许千燃去给她们二人做火锅蘸料, 丛晚星也去一旁帮忙盛了些酒酿圆子。 回到位置上，小锅里的汤料刚好被煮沸，扑腾的汤汁从下往上涌, 还溅了几滴出来。等放了一些食物进去，汤面才彻底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一通电话不合时宜地打进来。丛晚星垂眸一瞥，看看“哥哥”两个字, 二话不说给挂断。 还把手机设成了静音。 从许千燃的角度, 正好把她的动作全部收入眼中。 几年没见，丛家两兄妹的相处模式仍旧和以前如出一辙, 他勾了勾唇角, 问：“不接你哥哥电话？” 然后, 丛晚星回了一个他万万想不到的答复：“回去再打给他就好了，反正肯定是要我教他高数。” 许千燃夹肉的动作一顿，手举在半空, 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儿：“他不是应该比你高一届吗？” 说到这个，曹师灵可有得唠了。 “还不是为爱走钢索，为了喜欢的人宁愿复读。我愿称四条为临大恋爱脑第一人。” 曹师灵饶有兴趣地给许千燃分享起丛思迢的光辉事迹。 以现在的角度往回看，自家哥哥当年的“冲动”, 丛晚星还是想评价一句“就你妈离谱”。 丛思迢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学生中的反面教材。自小不学无术，长大打架斗殴，就连丛让先拿着要让他继承家业的借口, 都没有唤起他一丝丝的学习念头。 第一年高考完，丛思迢那可怜地高考分数连个本科边都摸不着，家里打算把他送去国外，结果说什么也不肯，便在国内混了一个专科。 读了一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良心发现，突然要回来复读。 孩子想学习，家长自然不会阻拦，丛让先托了关系给他找到临滨最好的高四复读班，丛思迢不但不去，还自己交了高额的复读学费回了临大附属。 后来，丛晚星才发现，他复读的理由。 是为了蒋琳。 这两人的相识并不算愉悦，当年蒋琳可是为了丛晚星痛骂过丛思迢。然而谁也没有猜到，他俩的关系会有这样巨大的转变。 曹师灵当年发现两人有些猫腻时已经完全晚了，那之后没有多久，丛思迢因为蒋琳高考录取滑档的事回来复读。 在今年七月，蒋琳如愿以偿去了R大的国际政治专业；而丛思迢则上了海城的一所一本院校。 曾经的不学无术的吊车尾靠一年的时间逆袭，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个能动员人的励志故事。 结束高考后，丛思迢也和蒋琳在一起了。 虽说是异地恋，但丛晚星觉得自家哥哥过得还挺滋润。 比如，和女友约好了大学不挂科就经常骚扰妹妹教他高数。 听完这个《中二少年头铁记》的故事，许千燃眉眼一弯，轻笑道：“看不出来，思迢这小子还挺励志的。” 曹师灵：“那可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从高考结束到我之前国庆节回家，丛叔叔都是满面春风的模样，要知道以前在他面前提到思迢哥的成绩都是这张脸。” 语毕，曹师灵立即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顿时逗笑了丛晚星和许千燃两人。 说完丛思迢的故事，曹师灵把刚煮熟的撒尿牛丸悉数夹到蘸水中。 三人暂时陷入忙着吃东西的沉默里。 曹师灵往旁边睨了一眼，顺势把话题带到许千燃身上，“对了，千燃哥。你的工作是定在海城了吗？” 坐在两人之间的丛晚星眼神一滞，也慢慢停下吃饭的动作往许千燃那里斜睨了一眼。 许千燃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嗯。” 曹师灵快速对丛晚星打了个眼色，“那你以后会不会回临滨？还是在海城成家？” 丛晚星蓦地握紧了碗筷，心里“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先前因为时间以及自身的缘故，没来得及询问出来，此刻被好友借机问出，她对于即将得到的答案有种莫名的慌乱。 过了好一会，身旁都没有响起男人的声音。 两个女孩疑惑地侧头望去，就见许千燃单手托着腮，笑容中带着点无奈：“或许就在海城了。” 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感觉再一次出现，许千燃的情绪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明显能感觉得到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气息。 像是走到了尽头，失去一切反抗能力，在人海中随波逐流。 许千燃：“目前工作差不多稳定了下来，临滨那边的公司暂时不缺我这个岗位，在哪发展都一样，并没有太大区别。” “那以后临滨那边缺了你的岗位，你会过去吗？”丛晚星问。 他淡淡道：“看上面安排吧。” 至此，她终于知道这股浓烈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兴许是从小到大都在同龄人中很优秀，许千燃有着生长在骨子里的自信与骄傲。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对人生有一套特有的规划，即便会因为外界的打击而扰乱计划进行，他只是进行适当调整，不会对其屈服。 ……更不会把自己人生的决定权交给他人。 所以“上面安排”这几个字，就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丛晚星还清楚地记得，他离开的那天，一扫平时的懒散轻佻，完全不似他平时的吊儿郎当，在他身上看到的，都是蓬勃向上的冲劲。 而现在，什么冲劲，什么自信，都在无形中被掩埋，那一瞬间，她差点脱口问出，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吗。 但她问不出来。 * 吃完火锅，曹师灵接了一通电话，借口室友在附近独自遁了。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沿江路的夜市在海城是出了名的繁华，许千燃和丛晚星没有忙着回去，沿着路边消食边逛街。 许千燃嘴里叼着根没点上的烟，与丛晚星一起穿梭在夜市的人群中。 周围偶尔传来小吃的香气，嘈杂的人声与音乐交织，让这条繁华的街道更多了一些烟火气。 似是觉得光是逛街有些无聊，许千燃询问丛晚星：“附近有电影院，有没有想看的电影？” 丛晚星看看时间，以一部电影两个小时计算，看完后从这里回到学校就赶不上门禁时间了。 “学校有门禁，现在去看来不及了。” “门禁是多久？” “十一点半。” 许千燃也低头望了望腕间的表。 此时已经八点半，也不适合再逗留得太久，“那你是打算现在回去，还是再看看江景？” 沿江路夜市繁华的原因之一，就是夜里的江景很美。听曹师灵说，一到晚上，横跨在江面的大桥上就会点缀起耀眼的灯，连同江岸的景色一起映在江面，站在高处看去，把沿江路和江面一起纳入眼中，别有一番风味。 丛晚星来海城上学一年多，还没有机会看过这副景色。 “再看看吧，师灵之前给我说，在这边从高的地方看夜景很漂亮。” 许千燃说：“去高处还要再走一会，真的要去吗？” 丛晚星果断点头：“去！” 男人笑了笑，停下脚步来观察了一遍周围，似是确定了方向，他垂眸对着丛晚星温柔的笑笑，周围的灯光仿佛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他的眼眸中。 “妹妹，跟我走这边。” 语毕，两人朝着斜前方的人流处走。 走了五分钟，丛晚星看到前面有一条很长的石梯，上面人头攒动，影影绰绰，看来和他们做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融入人群中，为了不让丛晚星被撞到，许千燃护在她的左侧，靠右边楼梯上行。 梯面不算平整，丛晚星今天偏偏还穿了一双高跟鞋，上到一半，脚上已经感觉到些许酸痛。 她正想问许千燃还要走多久，刚踩到下一层阶梯的鞋忽然像是被卡住，丛晚星下意识想□□，不料却往旁边倒了去。 慌忙间，她惊叫一声，许千燃见状，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搂着她的腰，把人带进了怀中。 这一声惊呼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力，站稳身子的丛晚星往四周一瞥，陌生人或打量、或调侃、或冷漠的目光扫过来，而她又被许千燃半搂着，霎时间羞红了脸。 连忙推开许千燃，她扶着护栏抬起右脚，结果右脚稳在原处纹丝不动。 低头看下去，她才发现鞋跟被卡住了。 这个楼梯面有不规则的石子凸起，丛晚星穿的是一双细跟，这一走正好卡在两个石子间，一时竟还拔不下来。 颇为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许千燃，男人眉眼弯弯，唇角却有些僵硬，似乎是在憋笑。 丛晚星更尴尬了，“别笑啦，不就是鞋被卡住了吗？！” 不说还好，一听她娇嗔恼怒的声音，许千燃更忍不住，抬手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妹妹，上楼梯鞋子都能被卡住，你还真是个奇人。” “……” 丛晚星咬着嘴唇，心里想着怎么说也要把鞋子给□□，不能再添什么笑料。 她一手放在楼梯边的扶手上，扭动着脚踝将脚往上一抬，一道微弱的“咔嚓”声后，她的右脚终于脱离了禁锢。 两只脚同时踩着一层阶梯，丛晚星差点没站稳。 她神色凝重地跺了两下脚，一个更让人崩溃的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鞋跟断了。 第33章 偶遇 “竟然是黎唤云。” 花了几秒, 丛晚星接受了这个悲伤的事实。 许千燃询问怎么了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丛晚星有些绝望地阖上双眸，低头揉了揉额角。 面对现实很简单, 但说出来还是需要一些勇气。 出来约会还把鞋跟弄断，还是和许千燃在一起的情况下, 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片刻后，丛晚星抿了抿唇，声音压得极低：“……我鞋跟断了。” 许千燃没听清, “什么？” “……” 周围不断有人擦过两人的肩膀往上前行，路过的人或有小声嬉笑，或有大声讲话，都足以掩盖过她刚才的声音。 丛晚星只好硬着头皮再重复一次, “我、我的鞋跟……断了。” “……” 这回, 许千燃总算听清楚了。 没料到仅是看一个夜景都有重重障碍，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过了几秒, 许千燃叹气道：“还走得了吗？” 丛晚星木然地点头, “可、可以。” 许千燃看了看剩下的阶梯, 又看了看脚下的路。 这石梯确实不太平整，带着穿高跟鞋的丛晚星从这里走，的确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少顷, 他屈起手臂，伸到丛晚星面前，“妹妹，扶着我, 我们上去后打车送你回学校。” 走路不方便，丛晚星确实没必要执着地看夜景。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不敢去挽许千燃的手臂, 只是拽着他的袖子，缓慢地往上走。 上完楼梯，许千燃拦了一辆回海大的出租，同之前那样把丛晚星送到了寝室楼下。 临走前，他说：“以后出来不用穿得这么讲究，还是像以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她眼珠一动，悉数噎进了肚子了。 今天之所以这么穿，不就是为了想摆脱以前的标签，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小孩了。 可丛晚星解释不出口。 到头来，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道：“……我知道了，千燃哥你慢走。” 踩着一只断了根的鞋回到寝室，丛晚星心累地把鞋脱下来扔在一边，背靠椅子仰头望向天花板长吁一口气。 余光瞥见寝室内三人的动向，随即四周的光线一暗，被围在她身后的三位室友挡了大半。 丛晚星眼睛往上一番，看见三张写满了“八卦”二字的脸。 余漾率先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还没到门禁时间呢。” 丛晚星有气无力：“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很失望？” 秦穹：“和帅哥约会这么快结束，宝贝你能不能行？拜托你好好发挥一下你那张脸的优势，和帅哥多相处一会。” 温如月：“啧。” 丛晚星被三人吵得头疼，生无可恋地拎起那只断了跟的高跟鞋。 顿时，世界安静了。 几秒后， 余漾：“牛逼。” 温如月：“绝绝子。” 秦穹：“原来高跟鞋跟断跟这种事是真实存在的。” 感慨完，三人又对高跟鞋的鞋生经历进行了另一番拷问。丛晚星便三言两语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 吃完火锅去看江景，结果没看到就回来了。 作为约会的故事，实在过于普通无聊。 期待了一晚上，最后竟是这个结局，余漾和温如月兴致缺缺地回到位置上，投入到自己的追剧看番大业里。 秦穹却还愣在原地没动，右手手肘搭在左手上，拖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晚星，你是不是挺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这个用词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并未用太过肯定的词。 丛晚星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大家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女孩子心思细腻，猜到她对许千燃的态度不同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不太准确。 她对许千燃。 一直以来都是超乎想象的喜欢。 * 自那日过后，丛晚星和许千燃暂停了联系。 十一月的第一周，是海大的期中考试周，之前结课的课程都会放在这周来考。 计算机专业课多，丛晚星为了复习天天泡在图书馆。 周三上午，考完第二门，她还是二话不说叫上余漾一起去复习。 图书馆是考试周的“旺季”，就连平时空荡荡的图书借阅室也坐满了人。 逛了一圈没有找到空位，丛晚星打算离开，忽地听到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在图书馆里大家都不会大声喧哗，所以这声压低了的声线显得很是清晰。 快速向四周扫去，她看到斜前方有人招手。 定睛一看，是熟人。 海大的学生会会长，也是本系的直系学长，周英凯。 丛晚星和余漾靠近一些，周英凯把旁边两张桌子上的书收过来，小声道：“坐这吧。” “这是……”丛晚星愣了一下，“学长帮人占的位置吗？” 周英凯：“害，帮室友占的，那两家伙放我鸽子，说来了来了一直没来，估计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你们坐吧。” 长时间占座却不来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丛晚星也不觉得有负担。 和周英凯道了谢，她和余漾先后在位置上坐下，拿出书迅速埋头到书海里复习，仿佛立起一道屏障，把四周的环境全部隔离，连周英凯频频看来的目光都没发现。 那门课丛晚星基本复习完了，只不过因为是文本性的东西，需要反复记忆加强印象。 从头到尾，待她回过神来时余漾居然已经先走了。 还留了一张纸条： 「晚晚，我这边背完了，看你太投入所以没给你说，一会你背完要吃饭的话在群里叫我们哦。」 把纸条揉成一团，丛晚星收好书本，在企鹅群里发了消息。 突然，桌面被一根手指敲了敲，丛晚星侧过头，看到周英凯用嘴型问：“你要走了吗？” 丛晚星点头。 “我也差不多了，一起吧？” “好。” 丛晚星等他收好电脑和书本，走出图书馆大门，脱离过分寂静的场合，风声似乎都大了不少。 周英凯不再压着声线说话，主动和丛晚星攀谈。 不过聊的内容没有什么营养，无非是复习得如何要去哪个食堂吃饭。 走到和室友们约好碰面的地点，晚星给周英凯说在这里对方，对方突然问她：“晚星，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女孩儿一双水灵的眼睛突然瞪大，像是一颗写有惊诧的石子扔下，荡起这份情绪。 丛晚星疑惑：“学长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以前听大家说你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但是前段时间看到有人送你回来，所以有点在意。”周英凯尴尬地挠了一下脑勺，另一只手下意识抓紧了书包带，目光躲闪。 “……呃，我这样问没有唐突到你吧？” “没关系的。” 她浅浅的笑了一下，虽做了回答，却没有解决周英凯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可话都问出来，没有得到答案又难叫人死心，他继续道：“所以，那个人真是你男朋友吗？” 话语落下的瞬间，前方灌木丛的拐角出现余漾和温如月的身影，丛晚星踮着脚朝她俩招了招手，才回头看周英凯，“还不是。” 室友逐渐靠近，丛晚星又说：“学长，我室友她们过来了，我先走了。再见。” 她的奔跑带起一阵微风，把女孩儿发间的香味带进他的鼻腔里，周英凯缩孔微缩，意识从短暂的分神中回归原处。 眼前已经没了丛晚星的身影，他茫然地抬眼望去，只见她小跑到室友身边，三个女生笑呵呵地说起了话。 距离太远，周英凯听不到那边的对话，但刚才那句“还不是”扔在大脑里不断回响。 ——还不是。 ——还…… 周英凯在原地发愣的时候，三个女生这边说到了他。 余漾瞥了一眼周英凯的方向，对丛晚星道：“你不叫周英凯一起去食堂吗？” 晚星不解，“为什么要叫他？” “嗯……”余漾的眼珠转了一圈，“刚才在图书馆的位置还是人家给我们的呢。” 丛晚星一顿，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这里。 余漾：“而且，还偷看了你好多次呢。” 丛晚星：？ “所以呢？” “有机会的话发展一下呗，周……” 温如月竖掌打断，“漾漾，你是个月老转世吗这么致力于拉红线？晚晚这不是有发展对象了。” 余漾嘟了嘟嘴，表情突然变得凝重，“我这是在综合考虑。那个哥哥虽然帅，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丛晚星眼睫微颤，嘴巴轻启，却是温如月帮她把话问出来：“怎么就不切实际了？” 余漾说：“晚晚和他认识的时候毕竟还小，保不准一直把晚晚当小孩子看，这个印象是很难扭转过来的。” * 顺利熬过考试，301室的几个女孩像是卸下了所有重担，去外面胡吃海塞了一顿。 进入十一月，冷气温笼罩海城，逐渐带走秋色。 中旬的时候，学生会通知了关于双旦晚会的消息，丛晚星接到周英凯给的任务，晚会上她需要表演一个节目。 上面把日期的安排吩咐下来，丛晚星忽地想起来，今年的12月31日是许千燃的28岁生日。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他过生日是在高一那年。 过去这么久，丛晚星仍对那天记忆犹新。就这么一回，她都只是给许千燃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礼物都没有准备一份。 现在时间充足，丛晚星想了想，决定给许千燃织一条围巾。 进入冬季后，时间过得很快。 围巾织完，双旦演出的排练占了她的所有空闲时间，熬到晚会结束，她才感觉自己喘了口气。 双旦晚会是在圣诞节这天，正好是周五。 晚上八点半落幕后，丛晚星和学生会的成员一起去吃烧烤。 她在这种场合一向不太活跃，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便打算和同寝的秦穹先行离开。 学校附近的烧烤摊讲究氛围，都是搭着棚子摆在小吃街旁。 一条街的烧烤摊全部连着，看起来还有些壮观。 丛晚星和秦穹的位置比较好离开，她们和大家打了招呼，刚从位置上起身，旁边突然走来几个脚步虚浮的人，正好撞上秦穹。 “哎呀——”秦穹没有准备，突如其来的相撞破坏了她的平衡，踉跄一步，碰倒了她身后的凳子。 铁凳子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冲破而出嘈杂的人声，引得学生会的大伙纷纷看过来。 撞到秦穹的是两男一女。 其中那个女人被另外两人架着手臂，看来是喝醉了，像滩烂泥似的完全靠在另一个人身上。 脑袋还一会儿垂着，一会儿仰起来又耷拉下去。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借由旁边的灯光，丛晚星扫到了对方的脸。 大脑闪过什么，她觉得这人好像见过。 然而那两个男人丝毫不给她回想的机会，架着女人就跑。 丛晚星觉得奇怪，嘴巴已经快过大脑，喝了一声：“站住！” 说罢，她连忙追上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动作停顿一秒后，默契地把女人往后一甩，扔向了丛晚星。 一个百来斤重的女人被丢来，丛晚星根本扶不住，直接被压倒在了地上。 臀部重重砸到地上，疼痛感瞬间在神经上蔓延，身上还被一个女人压着，她觉得自己差点没喘过气。 还好周围的同学都是熟人，连忙过来把人扶起。 丛晚星抬头一看，那俩男的已经不见踪影。而这个女人，摔了一跤也没清醒，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排掉身上的灰尘，丛晚星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方才从记忆中扒拉出相关信息。 竟然是黎唤云。 第34章 归属 “丛晚星，好像是长大了。”…… 上一次和黎唤云见面, 是在四年前。 并且，丛晚星也只见过那一次。 她之所以还记得黎唤云，完全是多亏了黎唤云面对许千燃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过去四年, 黎唤云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刚才丛晚星才一眼认出了她。 “晚星, 你没事吧？”秦穹担忧的声音传进耳中，丛晚星对她笑了笑，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把黎唤云扶到旁边的位置上坐好。 她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看样子已经是断片了，直接趴倒在桌面上，还时不时干呕两声。 这边的动静把学生会的大伙都吸引了过来。 周英凯走到丛晚星身边，看了看前方的黎唤云, 问：“这是谁？学妹你认识吗？” 其实她和黎唤云也只有一面之缘, 断断说不上到认识的程度。 “也不算认识，就见过。” 旁的有人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两个人怎么就跑了呢？” 说到底, 这都是一堆涉世未深的学生, 完全被刚才那两人的动作给搞蒙了，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啥回事。 现在静下来，旁边窸窸窣窣地想起了大家猜测的讨论。 丛晚星也说不清黎唤云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她喝得烂醉，显然是问不了了。但至少能够证明，那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真是好人怎么会在她一出现就扔下人跑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丛晚星也不打算声张, 她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黎唤云，转头对众人笑道：“大家快去玩吧，我打电话让熟人来接一下她。” 有位学姐问：“不需要帮忙吗？” 丛晚星：“谢谢学姐, 这边交给我就好，不用担心。” 见丛晚星这样说，大伙也不朝自己身上揽活儿，各自回了刚才的位置，只有秦穹和周英凯站在她身边没离开。 “叔宝，你帮我看一下她，我去打个电话。”丛晚星的吩咐完这边，看向还在身侧的周英凯，“学长，你快过去吧，这边我可以的。” 周英凯摇摇头：“我就在你旁边，有什么需要的你叫我。” 丛晚星没有多余的时间闲扯，便随了他去，走到一边给许千燃打了电话。 第一通许千燃没有接，丛晚星又耐着性子打了两次，等到彩铃声都要结束了，通话才接通。 对面兴许是没料到这个时间丛晚星会打电话过来，语气中藏着淡淡的惊讶，“妹妹？” “千燃哥！”丛晚星喊着，回头望了一眼黎唤云，“我碰到你妹妹了。” 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句让丛晚星摸不着头脑的话，“……哪个妹妹？” 丛晚星：“？？” 还哪个？你这是有多少好妹妹？？ 没时间给她多想，丛晚星：“就是以前我见过的，那个叫黎唤云的姐姐。”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许千燃的声音沉了些许：“她在海城？” “嗯……她喝醉了，刚才我看到两个男人扶着她，喊了一声那两人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吸气的声音，丛晚星说不出是不是因为他在生气。 一时之间，她找不到什么说的了。 短暂的寂静后，男人淡淡的嗓音飘来：“妹妹，你们现在在哪？” “在我们学校后门这边的烧烤店，我把地址发到你微信上。” “好。” 语毕，那头迅速挂断了电话。 丛晚星握着手机发愣。 这一排的烧烤店映入眼中，挂在棚子下的钨丝灯发出微弱的光，正好勉强将周围照亮。 老板在烧烤摊前忙碌地烤串，忽然，丛晚星想起一件事，连忙走到这些烧烤摊旁。 虽然不知道黎唤云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但只要是在周围，那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把脸侧的一缕头发别到耳侧，问他们吃烧烤的那家店家：“老板，请问一下你知道那个姐姐是什么时候来吃东西的吗？” 说着，她指了指黎唤云的位置。 老板眯着眼睛往后一瞥，“哦”了一声，“知道啊，她来早了，一来东西都没吃，就被那两个男的抓起灌酒，喝了好多瓶哦。” 问到这，丛晚星有些不敢再继续问了。 * 十五分钟后，许千燃到了。 他显然是刚洗完澡就赶了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口中吐出来的白气与烧烤的烟一起飞向空中、融合，他走过来的时候，丛晚星还听到后面有学生会的成员说“快看”的声音。 三步跨做两步走到丛晚星这边的位置，许千燃的眼神瞥过趴在桌上的黎唤云，最终停留到了丛晚星身上，“妹妹，你在这碰到她的？” “嗯，就刚才和你说的那样。” 会意地点了点头，他踱步到黎唤云身边。 俊俏的容颜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情绪的变化。 一直坐在黎唤云身边的秦穹愣了几秒，恍然察觉是接人的人来了，主动把位置让了出来。 许千燃到黎唤云旁边，拍了拍她的脸，“唤云？” 黎唤云完全睡死过去，没有一点反应。 看这个样子，也不是轻易能醒过来的了。 许千燃站在一侧，脸部虽然没有多少情绪变化，但周身发出来的低气压能够让人猜到他并不高兴。 半晌，他侧头问丛晚星：“妹妹，附近哪里有酒店或者宾馆？” 毕竟是学校周围，丛晚星比较熟。 “马路对面有一家宾馆，但是环境不太好。” “没关系，你给我说一下位置，我带她过去。” 丛晚星垂眸睨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黎唤云，“我带你过去吧，姐姐毕竟是女生，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搭把手。” 许千燃下意识想拒绝，但听到丛晚星后半句话，无法否认她说得有道理。 万一回头黎唤云吐到身上，他也没法帮忙换衣服。 丛晚星给秦穹说了一声，帮许千燃把黎唤云挪到他背上，往宾馆的方向离开。 这家宾馆多是学校的情侣会来光临，丛晚星也只有在上半年学校停电没空调的时候来过一回，室内卫生让她坚定了“宁愿热死也不来第二次”的念头。 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店家良心发现，室内的环境舒适了不少，至少他们这次选的这一间床铺上没在遗留一些奇奇怪怪的痕迹。 把黎唤云放到床上，许千燃去洗手间捧了一把水洗脸，脸上的水滴还没擦干便走出来问拎了水壶烧水的丛晚星：“你碰到她的时候还有什么奇怪的情况吗？” 丛晚星也没遇到过类似的事，问了烧烤店老板后心思虽然有了点猜测，但不敢下结论，只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听罢，许千燃冷笑了一声。 丛晚星还是第一次见许千燃有这样的反应。 他惯来都是一副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模样，偶尔只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露出自信的神情。 就连上次黎唤云指着他的鼻子打骂，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水壶烧水的声音在耳旁作响，丛晚星用余光睨了睨一侧。 许千燃倚着墙，从兜里抽出来一支烟含在嘴上点燃。 水珠贴在他的脸侧，顺着脸部的线条滑下，最终没入颈间。 良久，男人吐烟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谧，“妹妹，今天谢谢你帮了她。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学校吧。” 丛晚星才想张口说好，床上的人忽然干呕一声，捂着嘴就支起了身子。 没给两人反应的机会，她趴在床沿，往地上吐出一堆秽物。 难以言喻的臭味在房里蔓延，丛晚星没闻过这味道，一阵恶心感从心头冒上，惹得她也有些想吐。 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她也跟着呕出了声音。 紧接着，余光里的身影靠近，男人走到她身旁的时候，一样东西就围到了手前。 他拿着围巾在丛晚星脸前转了几圈，虽然不能完全遮住气味，但聊胜于无。 丛晚星把手放下，闻到围巾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只是在那股气味的驱使下，这股味道也显得不那么好闻就是了。 把围巾给她缠了大半张脸，许千燃说：“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她回头瞥了一眼黎唤云，她还趴在床前干呕。 地上那堆东西怎么看怎么恶心，丛晚星确实也不是很想待在屋里。 她说：“我去买一点醒酒药吧。” * 凭着记忆找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药店，丛晚星买了醒酒药后便折回了宾馆。 现在快到十一点，她把药送上去，赶在门禁前回到寝室，完全来得及。 刚走到那间房的门口，丛晚星抬起手敲门，里头突然发出了女人的吼声：“我干什么和你有关吗！你拿什么身份干涉我？我哥吗！” 看来是刚才那一吐，黎唤云醒了，正在里面发酒疯。 这宾馆的隔音着实不太好，隔了一扇门，完全没有拦住黎唤云这极具穿透力的叫喊。 但接下来许千燃说了什么便一点也没听清楚，立马又是黎唤云哭声：“那就让我出事好了，反正我不管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 “许千燃，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许千燃！” 黎唤云的叫声越来越凄惨，旁边的客人都打开门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在吵什么。 丛晚星就站在门前，此时走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之际，许千燃从里头打开了门。 她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心里别提有多尴尬。 便慢慢举起手里的口袋，轻轻晃了晃，“这是醒酒药。” 许千燃沉默着接过，放回屋里又走出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照顾她吧。” “现在她应该不愿意看到我，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来。”许千燃出来后，黎唤云的喊叫也停了下来，方才从屋里出来的人也回去了几个，看来为了不扰民，许千燃暂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那……好吧。” 两人一同离开了宾馆。 许千燃走在前面，拿出手机沉默了半天，似是做好准备，才播了一通电话给许华。 铃声唱到一半，通话被接起，许千燃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先发制人：“唤云来海城了，刚刚喝醉了酒。” 电话那旁的许华愣了一下，“什么？” “她应该是和朋友来的，喝醉后朋友没管她。明天一早你们记得联系她，让她赶紧回榆安。” 具体的情况许千燃没有说明，大概也是怕家里人担心。 但这两句话说起来，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丝毫不像是和家里人的通话。 许华知道他说话恐怕就要挂电话，连忙喊住：“到底是什么情况？唤云和谁一起过去的你说清楚。” 许千燃：“这个我也不知道。” 许华：“你是她哥！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问清楚，万一唤云出事了怎么办？” “她这么大个人，难道我要时时盯着她？” “行，那你明天把唤云给我安全送到榆安来。” 许千燃淡声道：“这个双休日都要加班，抽不出时间送她。” 许华却轻呵了一声，“你加这么多班有用吗？这都几年了，混得要死不活，人家文砀加班那是年薪百万起步，你呢？这几年存的钱能不能给我买套房子？……” 电话那头又开始喋喋不休，许千燃抓着手机的手骤然捏紧，用力到骨节有微微的泛白。 丛晚星站在他身侧，将男人面部一点一滴的情绪变化都纳入眼中，包括那只青筋微微鼓起的手。 大概是和电话那头的人彻底说不通，他垂下手挂断了通话。 在手机离开他耳机的瞬间，丛晚星似乎从里面听到了一句愤怒的骂声：“……废物东西。” 她倏尔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的通讯工具，刚好瞥到备注的联系人。 ——是“爸”。 她嘴唇翕合了两下，下意识喊道：“……千燃哥。” 许千燃闻声望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却没有一点强颜欢笑的感觉。 丛晚星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他的笑不达眼底。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把她从愣怔中拉回，丛晚星恍然，意识到自己叫了许千燃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眼神躲闪，缩了一下脖子，下巴擦着布料的触觉让她记起自己还围着许千燃的围巾。 所谓人有急智，她连忙去解围巾，道：“围、围巾还给你。” 许千燃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让她止住动作，“不用，你戴着吧，天气这么冷，出门不戴围巾怎么行？” “给了我你就没围巾了！” “没事，哥哥身体好。而且回头你要是感冒，我可就罪过了。” 他都这样说，丛晚星没法再坚持。 她垂眸看着脖子上的围巾，脑海里却想到刚才许千燃打电话的事。 看起来，他应该是不太开心的。 虽然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点也没有办法问出口。许千燃的态度显然是刻意隐瞒他和家里的不愉悦，让她连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宾馆到寝室的路并不长，到了寝室楼下，丛晚星想解下围巾还给许千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眼睛一亮，抬头对许千燃说：“千燃哥，你等我一下！” “嗯？”鼻音里刚发出这个音节，眼前的小姑娘已经一溜烟往寝室楼跑了。 没有多久，她的身影又出现在寝室楼下，一路朝他的方向狂奔过来。 丛晚星跑得急，到许千燃面前气都有些喘不顺。 白气从她嘴边一股一股地喷洒出来，她从手里的礼品袋里拿出一条黑色的针织围巾，忽然踮起脚，轻轻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圈又一圈。 围巾笼罩在裸.露的脖颈上，渐渐聚起暖意。 女孩儿近在咫尺的笑颜被街灯照亮，和以前那张圆润的小脸比起来，瘦了些，也成熟了些。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丛晚星，好像是长大了。 把围巾在他的脖子上系好，丛晚星往后退了一步，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这条围巾原本是打算当做生日礼物的，不过这个时候好像比较有用。” “千燃哥，天气这么冷，不戴围巾怎么行呢？” 大概这就是风水轮流转，这句话说出去才十分钟，就被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许千燃的眼里溢出笑意，他抬手拍了拍丛晚星的脑袋，温声道：“谢谢，这生日礼物，真的很暖。” * 送丛晚星回去后，他折回了宾馆。 黎唤云这回是真睡着了。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褥被她压在身下，也不知道冷不冷。 屋里还弥漫着那股呕吐物的气味，极度不好闻。许千燃去老板那借了空气清新剂上来喷了喷，又开窗散味，最后给黎唤云盖好被褥后，留下五百块钱和一张纸条就离开了。 折腾这么一下，竟已过夜晚零时。兴许是海大门禁的原因，街上十分冷清，除了偶尔路过的车，许千燃竟没找到有人相伴。 他毫无目的地走着，感觉到冷就对手哈两口气。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他一看周围，一侧是宽阔的马路，一侧是一条。夜晚太黑，已经看不出这河的模样，究竟河水是清亮还是污浊，终究是掩在这片夜色下。 许千燃倚着路旁的树站着，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等到一包都抽完，他才惊觉自己在冷风中站了有多久。 嗓间有些痒，他咳嗽两声，声音有些哑，到底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连着抽了几根烟他也说不出来。 低头看着脚边的烟头，记忆从脑海深处泛起，一下把他带回了高二那年。 * 许千燃读高二的那年，离婚两年的父母都各自重组了家庭。 榆安只是个小城镇，小到公交车从城镇这头开到那头所需要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在母亲争取他的抚养权失败后，他就和父亲从城镇这头去往了那头。 对父母这段失败婚姻的破裂，许千燃没感觉到伤心。 与其没日没夜地争吵，不如赶紧分开，给双方一个能呼吸的环境。 事实证明，父母分开是个好的选择。 母亲半年后再嫁了，父亲也在一年后组建了新家庭，继母对许千燃很好，跟随继母来到这个家的妹妹也不讨厌。 许千燃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而且那时文砀还总爱安慰他：“我爸去世这么多年我也不是健健康康长大了，大人的婚姻是他们的事，你往好的想，过年还能比别人多拿两份压岁钱呢。” 所以许千燃并不觉得离异的重组家庭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他去接纳继母、接纳继妹，想着或许他家也能像电视剧《家有儿女》那样充满欢乐。 但事情总是不愿意按照人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父亲还是对他爱理不理；继母对他如对待客人一般，感觉不到一丝亲情；就连继妹也会边帮人递情书给他边说“知道你是我哥后我人缘好了不少”。 虽然是明面上的一家人，虽然在一张桌子上和气融融地进餐，许千燃总觉得自己像是游离在这个家庭之外，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想过，是不是因为上学期间住在学校，无形之中拉开了和家人的距离。 高二上学期的一个周末，许千燃打算回家后和父母谈谈心，文砀之前开导过他，说沟通是解决误会的好方法。 他读的高中周六需要补课，下午放学回到家天都快黑了。 许华正和黎彩英母女在客厅看照片，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三人笑作一团。 许千燃把挎包扔在玄关旁的柜子上，喊了一声：“爸，妈，唤云。” 黎彩英注意到他，连忙起身走过来，“千燃回来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许千燃笑道：“您随便做，我都喜欢的。” 语毕，他侧头看向客厅，问黎彩英：“爸在笑什么呢？看他这么开心。” 黎彩英：“今天我们去蝴蝶谷玩，照了一些照片，你爸正看得开心呢。” 蝴蝶谷是榆安和临滨交界的一个郊游景点，说不上好玩，但却是野餐的好地方。 许千燃的笑容僵了僵，心中难免失落，但终究没问出为什么不等他一起明天再去。 他缓步走到客厅里，屈身拿起一张茶几上的照片。 是许华和黎唤云的自拍。自拍得不是很好看，但两人都笑得开心，莫名有几分滑稽。 许千燃又拿了几张。 或是单人、或是双人，甚至还有几张别人帮三人的拍的照。 每看到一张，他的心里就沉一下。 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其实也能期待自己与他们出现在某一张照片上。 许千燃抿了抿，正打算抬头和父亲说话，许华就拿了一张照片，兴冲冲地喊：“彩英你快过来看，这张我们一家三口拍得多好看啊。” 心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拽住，猛然坠到谷底，激起心灵深处的阵阵痛楚与酸涩。 许千燃咬着嘴唇，感觉到眼眶发热。他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回到了卧室里。 背靠着门，他单手遮住眼睛，可阻止不了涌上的泪水湿了眼眶。 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也无法安慰这一刻他心中的崩溃。 原以为，他融入不进新家庭只是一个错觉，现实则告诉他，他的确是游离在外的那个人。 他没有归属之处。 “一家三口”。 他是被抛开的那个。 第二天一早。 许千燃收拾了东西打算早些回学校。回去之前，他打算去看一眼母亲。 在日后回想起来，许千燃总觉得那会有种“被欺负了回家找妈妈”的感觉。当他坐着横跨榆安的公交车到达目的地后，他看到母亲怀中抱着未满一岁的妹妹，被丈夫搂着在小区里闲逛。 许千燃便没了走上去的勇气。 他比谁都明白，在那里的纵然不是一家三口呢。 归属感这种东西，一旦他被排除在外，便很难再找回来了。 第35章 邀约 “有对象和你跨年吗……哦，我想…… 这天回去后, 许千燃感冒了。 头发还没干便跑去寒风中忙里忙外，他先前才口气满满地给丛晚星说了“身体好”，结果现实教做人, 当晚就高烧烧到三十九度。 折腾大半宿，许千燃吃了退烧药睡下没多久, 闹钟又将他从梦境中叫起。 虽是周六，但是公司最近接了一笔新单子，上头催着他们尽快交货, 许千燃组里的成员这几天都要忙着做测评，以便后面的订购制作环节以顺利进行。 睡觉之前许千燃吃过退烧药，早上起来烧差不多退完。 只是身体还有些乏力，大脑里像是搅了浆糊, 混沌得不行, 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许千燃没打算请假，拖着病体在公司熬了一上午。 带着小组做完第一段测评, 到中午午休, 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 午休共有两小时, 许千燃用过餐，吃了药打算在工位上小憩一会。刚把被褥盖到身上，同事闵思琪从他身边路过, 一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忽地问：“燃哥，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他今天一天气色都不太好，早上说话时声音也有明显的沙哑。 这么明显的事实是撒谎掩盖不掉的, 许千燃哑着嗓音“嗯”了一声，“有些感冒。” 闵思琪：“你昨天都还好好的，是不是晚上着凉了？吃药了没, 我那里备着感冒药的。” “谢谢，已经吃了。” 虽然知道药品见效并不会那么快，闵思琪还是打量一番许千燃的脸色，神情里透露出担心，“实在撑不下去要不要给主管请个假先回去了，接下来的测评我们几个也可以的。” 许千燃揉了揉太阳穴，倦意一层一层如海浪般涌来，声音里也带了点疲惫，“没事，我请假你们的工作量岂不是又要变大，本来就是周末加班，早弄完早结束，我这边休息一会就好。” 闵思琪迟疑着“哦”了一声。 午睡过后，身体不但没有感觉到恢复，似乎更累了。 醒来去盥洗池里捧水洗了把脸，许千燃才感觉神志清醒许多。 倚在走廊尽头开窗点了根烟，熟悉的烟草气息逐渐驱赶了体内的困倦，才将这股疲惫慢慢压下去。 许千燃烟抽了一半，拿出手机看到微信有一条新消息，是丛晚星发来的。 发消息的时间是十二点半，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丛晚星问：「千燃哥，你31号那天有没有约？」 十二月三十一日，元旦前一天。如果工作顺利，这几日可以把现有的测评全部做完，那天是可以正常下班并且享受三天的元旦假期。 许千燃倚着窗户，寒风从外面吹来，烟头的烟灰被搅散在空气中，吹淡了烟味。 许千燃：「暂且还没有。」 丛晚星回得很快：「那千燃哥要不要去沿江路看看夜景？上次没有去看到，我觉得好可惜。」 他正要抬手打字，走廊另一头传来喊他的女声：“燃哥，主管有事叫你，你快来一下！” 闵思琪从办公室探出半个身子，举起右手朝他的方向挥，又喊了两声。 那边催得急，才打到一半的文字停留在输入框中，许千燃摁下关机键，应声过去。 * 半个小时后，丛晚星托腮看着没有回复的聊天界面，长叹了一口气。 消息刚发过去的时候还看到了“正在输入”的提示，可上头的提示变成他的备注后，这条消息仿若石沉大海，没有了任何回应。 余漾双手抱胸站在丛晚星身后，凑到正用瘦脸器推脸的温如月耳边，“我怎么感觉……晚晚凉了？” 温如月在嘴边竖起手指，“嘘，自己心里有底不要说出来。” 秦穹清了清嗓子，放大分贝说：“有可能是对方突然有事，社畜嘛，指不定突然有工作来了。” 余漾＆温如月：“对对对！” 丛晚星扭头看向身后三人，又托着脸颊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我再等等吧。” 余漾走到她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拍拍胸脯，“而且没约到的话还有我们啊！没有男人还有姐妹嘛！” 话听着十分暖心，只是没有人迅速抽身的话。 “我和我家狗子说好一起跨年了。”温如月弱弱举起了手。 秦穹把寝室里唯一的一只单身狗推开，果然和丛晚星她们站在了一旁：“好了好了明白了，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就是，”余漾道，“有内鬼，终止交易。” 室友们你一眼我一语地在耳边闹腾，丛晚星并没有太听进去。 寝室里这副模样完全是因为上次秦穹试探她开始。 所谓的秘密，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不知道他们内部怎样八卦，昨晚她回来后，俨然把她打成“有情况”的状态。 有就有吧，丛晚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现在对许千燃的态度。 于是今早，在聊起31号怎么跨年的时候，话题不知道为什么转移到她这，被她们三人忽悠着，给许千燃发去了那几条消息。 结果，对方就这样没了回应。 抓了一把刘海，丛晚星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左上角的返回箭头处出现“1”的字样。 退到联系人页面，是丛思迢给她发来了消息。 丛思迢：「一起跨年吗？叫上曹师灵。」 丛晚星：「师灵马上考试，要复习」 丛思迢：「哦豁，蒋琳过来陪我跨年，你没处去可以来当当电灯泡，我不介意。」 丛晚星：…… 有毒吧，叫人去当电灯泡，这丛思迢脑袋里装的都是啥？ 丛晚星：「当你的电灯泡？门口那家修锁匠拜托我问问你钥匙十块钱三把你配几把」 丛思迢：「好好讲话，不准骂人」 世界奇妙了。 她，丛晚星，居然有朝一日听到他哥叫她不要骂人！ 这个人是故意来气她的吧！ 丛晚星咬着牙，看到对面又刷刷发来几条消息。 丛思迢：「哎，不愿来就算了」 丛思迢：「我还想着你一只单身狗可怜，特地牺牲我和琳琳的二人世界陪你」 丛思迢：「啧啧啧，结果有人不领情。」 丛思迢：「有对象和你跨年吗……哦，我想起来了，你没有对象」 …… 这个人，好烦啊！交了女朋友了不起啊！！ 丛晚星一气之下，让丛思迢滚进了她的黑名单，并且还把此过程全部都截图，在朋友圈里看看这个人交了女朋友后对自家妹妹“面目可憎”的模样。 并且配上文字：我绝对是人，并且确定我哥肯定是只狗[再见] * 今天的工作忙碌完后，许千燃请同组同事们吃完晚饭，又顺道开了公司的车把女孩子们送回家，他才回到员工宿舍。 宿舍是公司统一分配，一栋楼都是公司里的同事，只不过今天是周六，似乎大家都出去玩了，并没看到几盏灯亮。 被工作烦扰了一天，身心都有些疲惫，加之病情未愈，许千燃冲了澡到床上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间，手机屏幕亮起，照在轻阖的双眸上，光亮落进眼瞳，他眯起一只眼，看到闵思琪问他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今天他送人的时候，闵思琪是最后一个。下车之前那姑娘说让他到了记得发个短信，结果完全被他抛到脑后。 许千燃给她回复了消息，看到朋友圈有数字标识，下意识点进去看，发现是几条点赞。 就看手机这一会儿功夫，困意褪去大半，许千燃干脆躺着刷起朋友圈。 他的联系人中大多是同学，现在大家几乎都走出社会开始工作，周六难得的休息日，里头发聚会图片的不少。 指尖快速在屏幕上划过，视线掠过一张张图片。 熟悉的头像和字眼瞬间从眼前一闪，许千燃的指腹猛地按住屏幕，往上拨了拨。 看见丛晚星图文并茂痛骂丛思迢的那条朋友圈，他猛然回想起中午和对方聊天的事。 他原本是打算把手头的事停下再回丛晚星，结果被繁琐的工作挤上来，完全给忘了。 连忙返回到和丛晚星的聊天界面，还有当时他没看到的两条消息。 丛晚星：「正好那天还是你的生日」 丛晚星：「不会我生日礼物都送了连一顿饭也混不上吧？」 要是以前，他一点想象不出丛晚星会说出这种无赖的话。 果然是长大了，借口都会用得新奇多样。 从床上坐起身，他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字。 许千燃：「收了你的礼物，可不好意思不回一顿饭。」 许千燃：「31号下午有课吗？我去学校接你」 消息回完后，许千燃条件反射伸手去找烟。 找到烟盒，今天才刚买的一包烟已经抽完了，许千燃拿着空的烟盒一顿，沉默几秒，竟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烟瘾会这样大。 正在这时，丛晚星那边发来了新的消息。 丛晚星：「那天下午没课，我直接去公司找你吧？」 丛晚星：「我还有些要买的东西，你过来接我可能会浪费掉一些时间」 许千燃：「想吃什么？」 丛晚星：「都行。」 他忽地想起两人刚见面时，丛晚星开玩笑说的那句“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一顿好的烤肉”。 好家伙，家里这么宠她，怎么睁着眼睛在他面前撒谎呢。 他笑了笑，忽然感觉现在没有烟抽似乎也没那么难受。顺势靠在床头，把公司的地址给丛晚星发了过去。 12月31日当天。 公司里有不少外地的员工，即将到来的元旦假期显然已经冲昏了众人的头脑。 下午三时，许千燃从别的部门办公室回来，沿路就看到工位上已经有不少同事已经离开。 技术部那边同样也少了不少人。 一组的成员有两位已经事先给许千燃请了假，说要去赶高铁。 因为这阶段的导体测评已经完毕，一个工作告一段落，许千燃准了假。 他坐到工位上，丛晚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正从市区赶来。 等到达这边，他差不多下班了。 眼睛刚扫过屏幕，一道人影就凑了上来。 闵思琪习惯性把长发别到耳后，在说话时先抿唇笑笑，“燃哥，今晚有约了吗？” 看样子她是有聚会，上了快一天的班，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衬得那张巴掌脸上的五官尤为出众，黑色如瀑的长发垂下，甚至还能看到窗外透在上方的光泽。 许千燃晃了晃鼠标，只手给丛晚星发过去一个表情包，抬头说：“已经有约了。” 闵思琪怔了怔：“啊？和龙哥他们吗？” 许千燃：“不是，是以前认识的熟人。” 小姑娘的脸上不免有些失落，她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男人大步走进办公室，风风火火地赶到许千燃身边，完全没理会闵思琪喊的那声主管，把一张纸铺在许千燃桌上，“这个地方，上头要求把测评结果发上去，你那边有数据赶紧给我一份。” 许千燃看了一下，微微蹙眉，“这不在之前的测评范围里。” 主管说：“那不管，既然没有测评，赶紧组织测评一次。” 第36章 生日 “……觉得妹妹长大了。”…… 深冬的白昼似乎有些许寒冷的肃杀感。 白日茫茫, 凉风陡然吹过，路旁的绿植上的零星枝叶随之摆动，不免凄凉。 丛晚星下了公交, 又要转地铁。一年最后一天的这个日子说不上有多重要，但街上依旧摩肩接踵, 车水马龙。 躲避着身旁来往的人，丛晚星护着手上的蛋糕，生怕被人撞坏了。 等进了地铁站,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排队安检的人群，有了出去打车的冲动。 地铁上面人挤人，别人可不会在乎她的蛋糕，万一被挤坏, 这一趟岂不是白跑。 于是, 仅仅两秒的时间，丛晚星就说服自己出了地铁站。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捧着蛋糕坐进去, 就收到了许千燃的消息。 千燃哥：「妹妹,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加班，你先回学校吧。」 小姑娘心一沉, 刚才上车的那种喜悦被此时发来的消息拂去一些，她在手机上回复。 丛晚星：「我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加班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千燃哥：「暂且还不不知道，不如你先回去我下班再联系你, 先去忙了」 丛晚星：「那我还是先去你们公司，如果太晚我就直接回学校吧」 消息发了过去，那头没了回音。 丛晚星往后仰倒在后座上, 重重舒出一口气。 怪不得以前室友们会说不想当社畜，这当打工人的日子也太难了吧。 因着换了乘坐的交通工具，到许千燃他们公司时不到五点。 许千燃按照正常的通勤时间，那应该是五点半下班，现在有加班任务，见到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丛晚星百无聊赖地在周围闲逛，正好附近就有家商场，足够让她消磨时间。 在里头逛了一会，丛晚星没忍住买了两条冬裙，拎着购物袋走出商场，天已经黑了。 冬季的白昼短，现在也不过六点而已。 丛晚星看看手机，许千燃还没回消息，同时也是在表明，他还在忙。 她自己比谁的清楚，可能回学校是最好的选择。 许千燃说下班再联系她，估计也只是劝她回去的托词。 仰头看着天空中被黑暗吞噬到只剩一点的白光，丛晚星的思绪不知为何回到了遇到黎唤云的那天晚上。 许千燃和他父亲联系时的语气，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若非一朝一夕的隔阂，他怎么会用那么冰冷的语气。 还有电话里那通戳人脊梁骨的辱骂，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父亲对孩子说得出来的。 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大脑变得越来越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胡思乱想的匣子，各种疑惑在脑海中乱窜，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其实从前两个月遇到许千燃开始，她就隐隐有了这种疑问。 许千燃当年离开临滨时说，他要么跟了项目后回临滨升职，要么在项目组表现出彩，直接进入公司总部。现在来看，他怎么也都不是在总部的模样。 莫非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这也导致了他父亲和他的矛盾激化？ 繁杂的疑惑像是一张交织的网，把她的大脑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丛晚星晃了晃脑袋，睁开眼时看到手上的蛋糕。 ……如果和家里人关系不好，那他们也不一定会记得千燃哥的生日吧。 纵然有高喜那样的朋友，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一句遥远的祝福。 刹那间，丛晚星就做了决定。 不管许千燃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至少今天，还是让她陪伴一下吧。 * 从商场出来，丛晚星往原路返回，到了公司大门口。 大门被自动门挡住，旁边是保安室，丛晚星看灯开着，慢慢走了过去。 坐在保安室里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光头保安，正翘着二郎腿在火炉边烤火，双眼注视着立在桌上的手机。 外头鬼鬼祟祟的丛晚星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他伸脑袋过来望了望，然后用海城本地的口音为了句：“姑娘，找谁呀？” 被里头的人喊，丛晚星噎了一下，走到门边温温吞吞地问道：“叔叔，我、我找许千燃的。” 保安看丛晚星一副乖巧的模样，年纪也不算大，其他话没有多问，起身到门边看了一下办公大楼，换上普通话道：“技术部今天加班了，许千燃应该还没走。” 这个答案丛晚星已经知道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公司能不能放陌生人进去，也不敢直接问出来，只好拐弯抹角道：“那、那叔叔你知不知道技术部一般都会加班到什么时候呢？” 保安：“说不准，早点七八点，晚点加到凌晨。这年头，钱难挣啊。” “……” 可不是，还没有走出社会的丛晚星已经被这种加班制度吓到了。 惨还是打工人惨。 保安说完，见丛晚星还愣在原地，问：“你来找他，等他下班吗？” 点头。 保安又说：“那你在这里登个记，进里面去找吧。大厅里有座位，在那里坐着总比外面受冻强。” 丛晚星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善解人意了！ 她道谢后在登记簿上写下了姓名手机身份证号等信息，从保安给她打开的小门走了进去。 正如保安所说，一楼大厅有位置可供休息。她想了想，还是给许千燃说了一声在楼下等他的事。 但是许千燃依旧没回。 过了下班时间，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丛晚星坐了一会，才看到有人从楼上下来。 几人边聊天边往外走，根本没有谁注意到在大厅坐着的她。 这一瞬间，丛晚星有那么一点想离开。 念头刚起，一楼一侧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路过大厅时，他瞥了一眼丛晚星，走出去的步伐又退了回来，问：“小姑娘，你等人吗？” 丛晚星拉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嗯，我等许千燃。” “哦，小许啊，”男人做出了然的神情，“他被他们主管抓去处理事情了，估计还有一会儿。” 听到只有“一会儿”，丛晚星的心里顿时安了许多，给对方道谢的语气里也含着点雀跃。 有了那么一定镇心挤，她立即把离开的念头打消，继续边玩手机边等许千燃下班。 只是，这个“一会儿”明显只是一个随便的时间计量单位，并没有任何准确性。 * 最后的工作做好收尾，把得来的数据反馈给上级部门，许千燃突然感觉肩上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他瘫在工学椅上，看办公室里没人，摸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烟草味吸进口腔中，他才有活过来的实感。 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许千燃关掉电脑，伺机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二十多分了。 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看到手机上一堆新消息提醒。 一条一条看下去，男人半阖的眼帘仿佛有小弧度的抖动，引得睫毛也随之一颤。 确认了丛晚星发消息过来的时间和现在差了有将近五个小时，大脑有了一分钟的当机。 她不会还在等吧？ 想着，许千燃赶紧摇了摇头。 或许那丫头没有等到他就已经先离开了。 把室内的空调和灯全部关好，许千燃合上办公室的门。 用钥匙把门反锁，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楼梯下楼。 公司里已经没见其他部门同事的身影，想必大家早已经离开。楼道的灯被关了，只有走廊上留了两盏微弱的灯光照亮。 下到一楼，许千燃碰到迎面而来的保安。 他微笑一下以示礼貌，对方像是终于找到他似的，冲他挥手说：“现在才下班啊，一楼那个小姑娘等你好久了。” 刚在嘴角漾开的笑容一滞，许千燃蹙了蹙眉，几乎是在同时把小姑娘和丛晚星划上了等号。 “她……还在？” 听出许千燃口中的意外之意，保安亦有不解，“咦？你不知道吗？” 许千燃刻意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我知道的，一开始我让她回去了，只是没想到她还没走。” 此时显然不是继续给保安解释的时机，许千燃忙着去大厅，匆匆给保安大叔道了再见。 手机的电筒光随着他手掌的晃动不停在眼前摇晃。 下了楼梯快步走到大厅，已经关了灯的室内勉强被外头招进来的光点亮。 大厅那排座椅上，一个身影突兀地顿在那，随着距离的靠近，许千燃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耳边的心跳声如擂鼓，把他的心口震得发麻。 许千燃走上去，用灯照亮丛晚星的位置，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女孩子用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微微向一边歪着，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露在外面的鼻尖有些红，大概是室内的温度不高的缘故。 许千燃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生活善待了。 家庭亲情的缺失、发小的背叛、事业上一次又一次的巨大打击，外界早已把他的棱角磨平，尖刺一根根砍下，在这过程中，许千燃觉得自己早已练成金刚铁骨，能淡然地应对每一个绝望的瞬间。 在他用这种消极的态度面对人生时，那面筑起的铜墙铁壁下，竟茁壮生长出一朵娇花，用着这边柔软的方式，把阳光带到了他的世界之中。 缓步走过去，许千燃看到丛晚星放在座位上的蛋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声音很小，却被寂静的环境无限放大，惊醒了睡眠中的丛晚星。 睁开惺忪的双眼，陌生的环境让她的神经下意识警惕起来，余光恰好瞥到旁边的人影，一阵警局干从心底迸发出来，她往侧面一倒，下意识尖叫：“啊——！” 位置上没有扶手，身体的重心被移到侧面，身体也随之往旁边倒去。 许千燃立即抓住她的手臂，连忙出声：“妹妹，是我？” 男人温润的声音将情绪抚平了些许，丛晚星抬起头，勉强在黑暗中认出他的模样：“千燃哥……？” “嗯。”许千燃顺势坐到她的身边，寂静在二人的周身蔓延开，在说着一种无名的尴尬。 “你怎么……” “千燃哥……” 两道声线又如上次那样重合，默契地停下后，许千燃没把先询问的机会让出去，开门见山：“怎么等到现在。” 在这里等许千燃的时候，丛晚星就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他后续的问题。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反而开不了口。 用开玩笑的话搪塞过去？还是如实招来？ 不管是哪个结果，在气氛的趋势下，她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来。 半晌，身旁传来男人的叹息。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衣料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声传到丛晚星的耳里，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丛晚星下意识看了看时间，竟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十、十一点半了。” 许千燃一怔，“嗯？” “宿舍有门禁。”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是打算去看江景，然后卡着时间点回去。 结果因为许千燃加班，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不说，还延误了时间。 感觉……挺糟糕的。 丛晚星低头理了一下围巾，起身把购物袋和蛋糕拎起，没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委屈。 她一直垂着脑袋，不去看许千燃，心里一横，直接开了口：“千燃哥，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许千燃倏地睁大了双眼，视线已经适应了这种光线，小姑娘低着头的动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唯一不足的，就是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猜也能猜到，她肯定眼尾微红，可怜巴巴的，又有点难受的模样。 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揉了一下，许千燃说：“没有，我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从看到丛晚星的那一刻起，许千燃的心里就很乱。 说不清是喜是忧，甜蜜酸涩的滋味齐聚，以至于万事都能显得游刃有余的他也不知该对丛晚星说些什么。 仿佛有一根萌芽被埋在土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土而出，甚至还想茁壮生长。 平复了一下心情，男人的手从她的发顶滑到脸侧，收回来时不经意间擦到她的耳朵。 肌肤相触的地方犹如点下一把火，瞬间把热度蔓延了出去。 不管是她的耳，还是他的手。 停顿之后，许千燃道：“……觉得妹妹长大了。” * 离开公司，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还没有关门的面馆，一人点了一份杂酱面。 在他们之前的计划里，不说这个生日过得多有意义，但至少不是一碗面就给打发了。 吃到一半，丛晚星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便放下了筷子。 许千燃那边也停止了动作，她抬头一看，两人的眼中仿佛闪出了默契的光。 于是，一起抛下了这碗味道并不好的杂酱面，果断走人。 丛晚星和许千燃都一晚上没吃东西了，那两口面完全不足以果腹，现在，还没有动过的蛋糕在丛晚星眼里莫名地有吸引力。 微微叹了一口气，丛晚星小声嘀咕：“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在你们公司吃了蛋糕再走的。” 语毕，她又自言自语道：“还能帮你过生日。” 今天干等这么久，目的就是为了给他庆生，许千燃说不感动是假的。 生日过不过暂且可以放到一边，但他至少想要丛晚星觉得，今天的付出没有白费。 “你要是不介意，咱们可以折回去。” 丛晚星思考一秒，“也不是不介意，就感觉……咱俩好傻哦。” 许千燃笑了一声，“那……在马路边？” 丛晚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冬天，夜里，两人，在马路边，过生日…… ……这倒也不必如此讲究氛围。 丛晚星说：“千燃哥，这是你的生日，好好对待一下啊！” “太久没过生日了，现在能吃一个蛋糕，哥哥都已经很高兴了好不好？” “那也不至于在街边吃蛋糕，风这么大，兴许蜡烛都点不着呢。” 一句吐槽把这副场景带到两人的眼前。 蜡烛都点不上的生日未免也太凄凉了…… 许千燃摇着脑袋笑了笑，提出另一个方案：“那去我那边吧，员工宿舍附近有个酒店，你不是门禁了吗，正好住一晚。” 海大的门禁制度虽然严格，但要回去，宿管总不能把你拦在外面。 丛晚星就是不愿意因晚归添上一笔，在酒店里住一宿也算解决了她的一个难题。 * 在酒店开好房间，许千燃拿卡开了门。 他先走进屋把蛋糕放好，给丛晚星说先出去一下，独自走了。 丛晚星把蛋糕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摆好。 因为之前考虑到是两个人吃，所以没有定得太大。在中央插上两根蜡烛，确定好位置没有歪斜，她往后一倒，直接埋在了软绵绵的被褥里。 等许千燃的时候坐着睡了一会，弄得她浑身有些酸疼。活动着手臂，她看了一眼手机，名为“301特工部队”的群里，室友三人纷纷排队问她怎么还不回来。 晚晚：「我今晚住酒店，不回去了」 漾漾：「？？」 叔宝：「你说啥？」 如月：「你他妈居然就开房了？？」 丛晚星：…… 她就不应该相信这群人会有一个纯洁的灵魂。 晚晚：「只是因为错过了门禁我选择在外面住一晚而已」 漾漾：「而已？你听听，这话能让人相信吗？」 晚晚：「……好吧，主要还要帮他过生日」 如月：「开房实锤了。 晚晚：「？？」 晚晚：「怎么就锤了？」 叔宝：「晚晚，他就算是你认识的哥哥，但你怎么放心和一个异性去酒店呢？」 室友们的关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对于她们来说，许千燃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人对于陌生人，有警惕是必要的。 但是她无法去用一个警惕的态度对待许千燃。 想了一会，她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一段文字发过去。 晚晚：「我知道你们担心啦，这样好了，我把酒店的地址发给你们，每隔十分钟就给你们发一条信息报平安，知道他离开为止。」 丛晚星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室友们便没再说其他的，纷纷应是。 这头聊完，许千燃回来了。 与他一起到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 丛晚星没有闻出来是什么，就见许千燃走进来，把手里的一份打包盒放在桌上，对她道：“我买了馄饨，先吃一点吧，饿了这么久，总不能只吃蛋糕。” 丛晚星愣怔几秒，忽然从床上起身，跑到桌边打开那份打包盒。 个小的馄饨混在汤里，热气还在一层层网上冒。 丛晚星看到只有一份，抬头问：“怎么只买了一份？” “你吃就好。” 丛晚星：“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咱们一人一半吧。” 看到小姑娘唇角的笑意，许千燃“嗯”了声，叫酒店服务员送了一副一次性碗筷上来。 两人吃完馄饨，这才打算开始过生日。 说是过生日，其实就单纯地例行唱生日歌和吹蜡烛罢了。 两人离开公司在外头闲逛的时候，新一年的元旦已经到来，丛晚星执意用着“礼物早收了蛋糕晚吃也没所谓”的借口一定要给许千燃过这个生日。 把蜡烛点燃，丛晚星把灯关上，迅速跑到了许千燃身边。 “千燃哥，我要唱歌了，你赶紧想好要许什么愿，一会吹蜡烛之前就得赶紧许哦！” 说着，女孩儿坐在凳子上，清了清嗓子，唱出那个熟悉的旋律。 之前为了不让丛晚星有想法，他俩在屋里时许千燃没有关上门。走廊的灯光在玄关投下一个矩形，漏了一些进到屋内。 两支蜡烛上昏暗的光点照亮少女的脸庞，脸侧浅浅的酒窝里像是把烛光都盛了进去。 许千燃微微垂着眼帘，看着她的眼眸灵动地看向他、看向蜡烛，再充盈着笑意欣喜地和他对视。 这一瞬间，许千燃希望时间能够再过得慢点，至少可以近距离地看着她开心的容颜。 唱完生日歌，丛晚星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下，看着许千燃，“千燃哥，快许愿快许愿！” “嗯。”嗓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两秒后，他说，“好了，吹蜡烛吧。” 丛晚星：“这么快？过生日呢，不多许几个愿望？” “在你唱歌的时候许了好几个呢。” “真的？” “吹吧。” 丛晚星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是真打算把蜡烛吹灭，也跟着送上一口气。 本就微弱的烛光被两阵风吹过，左右飘摇一下，彻底熄了。 许千燃去把灯打开，回头一看，丛晚星已经在拿刀开始切蛋糕。 她技术并不好，切到一半似乎就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收回刀在蛋糕上左左右右地比划。 许千燃想也没想，走上前去，握住她拿刀的手，顺着她切了一半的刀口跟着划了下去。 温热的掌心覆到她的手背上，丛晚星一怔，身体完全僵在原地，只跟着许千燃的动作把蛋糕划开。 但触碰在一起的肌肤好像却在不断升温，一路烧到她的大脑，让她停下了短暂的思考。 一直以来，许千燃都不曾对她做过这般亲昵的举动，眼看着蛋糕被划成了几个小块，她脑子一热，张口就问：“千、千燃哥，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他轻轻笑了一声，气息喷洒到耳廓，丛晚星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随着他开口，温热的气体拂过耳侧，痒得让人觉得心猿意马，过了半晌，他放开自己的手后，才反应过来许千燃的做的回答。 ——“猜猜看。” 她红着脸瞥了一眼许千燃，“……我怎么猜得出来。” 许千燃拍了拍她的头顶，笑得眉眼弯弯。 他想，他应该暂时不会说出来。 那一瞬间，他任凭着冲动许下一个愿望。 ——希望他的小姑娘能够永远平安喜乐， 以及，快快长大。 第37章 实习 “假期见。” 吃完生日蛋糕, 许千燃离开后，丛晚星在床上躺了好久才入睡。 兴许是有些认床，她睡得不是太好。 一宿迷迷糊糊地在梦里沉浮, 等到天亮又断断续续睡过去几次，彻底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手机屏幕满是未读短信提醒。 室友在轰炸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许千燃在说醒了以后给他发消息。 丛晚星先向室友报平安，再给许千燃去了两条消息。 丛晚星：「我醒啦」 丛晚星：「晚上没睡好，没想到白天睡到现在才醒。」 没过两分钟, 那头回：「想吃什么？」 丛晚星：「不是甜的都可以……」 睡之前吃了点蛋糕，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但那股腻味好像还堵在心口，想到甜食让她有些反胃。 许千燃：「好, 我在酒店下面等你。」 丛晚星没敢耽搁, 迅速起身穿衣洗漱。 下去和许千燃到附近用了午饭，她才被送回了学校。 秦穹发消息给她说在校门口接她, 丛晚星和许千燃下了公交, 就看到站在校园侧门的三个女孩向她招手。 三人小跑过来, 余漾就一副老大姐的模样拍了一下丛晚星，训道：“不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昨天门禁过了都还没见你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丛晚星自认理亏，正要表示自己在虚心接受教训, 许千燃先一步截了她的话，把责任揽到身上，“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会在门禁之前把她送回来。” 三个女孩怀着打探许千燃的心思, 结果这才一开口对方就迅速表达，互相对视一眼，互相传达诸如“这她妈我该怎么接”“我也不知道”“你们别看我啊我就是个社恐”的眼神。 最后, 余漾咳嗽一声，不再拿乔，“我、我们也只是担心晚晚。既然晚晚安全回来，也就没事儿了。” “妹妹和你们一起，我就先走了。” 安全把丛晚星送到，许千燃没有多逗留。 女生们看他上了公交车，才转身往学校里走。 余漾连忙问丛晚星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我们去沿江路，没注意时间，所以没赶上门禁。” 她没有如实回答。 执意等许千燃下班，是她不希望许千燃在生日这天只面对枯燥繁琐的加班，心里想着，就算能陪对方一会也好，所以她才一直等待。 但这些话，她不好意思对室友们说出来。 余漾看来没怀疑她的话，“出去玩还是要小心，就算和你一起的人是好人，但也做不到24小时都在你身边。” 秦穹表示同意，“对，尤其是女孩子独自住酒店的时候。” “如月有对象呢昨天都不敢在外面过夜，”余漾说着，用手肘捅了一下身旁的温如月，“是吧如月。” 温如月如梦初醒，一下被室友的动作拉回现实，眼里还闪烁着几分茫然，“什、什么？” 余漾：“你走什么神呢？” 眼眸一抬，对上三道疑惑的目光，温如月蹙着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就是觉得……送晚晚回来那个帅哥挺眼熟的。” 余漾：“嚯！哪个帅哥你不眼熟。” 温如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许千燃的模样，但一丝熟悉感吊着，她敢肯定这不是错觉。 * 一月带来的不止学生们翘首以盼的寒假，还有期末考。 又是一次图书馆旺季，这回就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温如月也加入了复习大队中。 计算机系的期末考试科目里不仅有文科类，还有上机实操以及期末大作业等。 元旦三天假，丛晚星一分一秒都没放过，白天在图书馆复习，晚上回寝室搞作业。 考试周前一晚，姜潮打了个电话过来：“晚晚，你今年什么时候放假？” 丛晚星的考试课不算太多，这周周四上午考完便可以离校了。 姜潮听到她这边的安排，问：“你哥周五考完，你要不要等他一天，我和你妈来海城接你们？” 海城和临滨隔得不远，高速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 丛晚星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腿，目光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游走，她拖着声音，“嗯”了长长的一声：“爸，我、我这个假期想去找实习。” 姜潮一愣，“实习？你才大二呢，这么着急？” “就、就……我想赶紧积累一下工作经验，”丛晚星抓着裤管，琢磨着该怎么说服姜潮，“是我们辅导员推荐的，是海城这边一家科技公司招实习生，离学校不太远，实习的时间可以在宿舍里住。” 听到“辅导员”的名，姜潮动摇了一下，“那要实习多长时间？” “到、到年前吧。” “这么久？” 今年过年晚，除夕在二月份。 如果等到年前回去，还得在这边待上一个月。 听那边口气不对，丛晚星下意识拽紧了裤腿，“只、只要待满一个月就行，年后也不用来了。” “那我……” “而且！”生怕姜潮有其他想法，丛晚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千、千燃哥也正好在那个公司，有他在您也可以放心。” 几秒后，姜潮大声反问：“许千燃？” “嗯……他和我们新换的辅导员是朋友，所、所以才知道招实习生这件事。” “这样啊……” 丛晚星试探道：“爸，那我可以去吗？” 姜潮经过一番考虑，才松口：“你想要积累经验我自然不拦你，你妈妈那边记得给她说一声。” 能得到姜潮的同意，说明也就成功了大半，回头董云那边再软磨硬泡一番，还是有希望成的。 满意地挂断电话，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已经松开了裤腿。 拿起笔记准备继续复习，一道阴影从后面覆下来，秦穹的声音随之响起：“晚星，你们辅导员已经开始推荐公司给你们实习了？” 秦穹站的位置正好挡住她的笔记。 光挡住了部分，丛晚星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转身说：“啊、不是，我是自己找了实习，怕我爸妈不同意才说是辅导员说的。” 余漾问：“咦，晚晚，你说的实习在哪呀？” 前一秒还被复习气氛笼罩的寝室，一下脱离了学习的氛围，全部关注到实习的事上。 “紫芯销售。” 紫芯销售是紫芯科技集团下属的分公司，丛晚星上次去找许千燃的时候，在大厅看到了招聘启事。 看到有实习生的名额，她留意了一下，回学校后就根据联系方式报了名。 那边还没有回消息，但是以防家里人不答应，她得先做好准备。 秦穹：“那你报的是什么职位，主要做些什么呢？” “信息管理实习生，应该就是处理一些办公电脑的问题吧。” 温如月也放下书本，加入大家的话题：“你怎么突然想到去实习？”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不想回临滨咯~”余漾的尾音扬得老高，十分暧昧。 寝室里被她这句话添上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温如月“啧啧”两声，秦穹捂着嘴偷笑。 丛晚星面颊一红，赶紧翻开笔记嘀咕：“快、快复习啦。” * 考试这几日，丛晚星收到了紫芯销售人事部的回复，将面谈的时间定在了周四下午。 她之前给许千燃提过何时考试结束的事。 前一天晚上，许千燃特地发微信给她说了回家时路上小心。 为了保持神秘，丛晚星没有向他透露关于实习的事，模棱两可地回复了三个字—— 假期见。 许千燃还以为她是指放春节假，便没再深想。 同样给她说了一句：假期见。 * 考完试当天，丛晚星在学校用了午饭，便直接去了紫芯销售公司。 因为只是招一个短期实习生，要求并不高。 丛晚星和hr面谈了十几分钟，对方就说带她去和招聘部门的领导聊一聊。 她一直以为，对方会做一些比较专业的询问和了解。 结果技术部主管王齐军把她从he那里接过后，只问了三句话。 ——叫什么名字？ ——在哪读？ ——什么专业？ 得到答案，王齐军指了一个空着的工位给人，人就走了。 ？ hello？？ 好歹是个正经的分公司，怎么会如此……随便？ 当然，随便的不止这里。 这间办公室里一共八个工位，除了她后面坐着的那个女生，其余人都不在。 来之前，丛晚星还在想，许千燃在公司里见到她是什么反应。 她也被分到了技术部，许千燃会很惊讶吗？ 在大脑中模拟过无数次的幻想，就这样被一通操作给搞乱了。 愣愣地坐到工位上，旋即响起一道女音喊：“小妹妹。” 丛晚星应声望去，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她大概二十六七，长了张巴掌脸，桃花眼，一头柔顺的黑发温柔又知性，在温暖的室内，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蕾丝领衬衫，下着包臀裙和黑色薄丝，即便是坐着，都能看出她凹凸有型的身材曲线。 女人笑了笑，唇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你好呀，我是闵思琪，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 初来到陌生环境，有人主动攀谈，对方还是一个漂亮姐姐，无形中缓解了她身处新环境的焦虑和不适。 丛晚星说：“嗯，我叫丛晚星，闵姐你好。” 闵思琪是个健谈的人，三言两语就了解了丛晚星的情况。 得知她是海大的学生，闵思琪把她一通夸。 被夸得不好意思，丛晚星连忙转移话题问其他同事去哪了。 闵思琪一手玩着手机，懒懒地躺在椅子上，“他们啊，燃哥带他们去验货了。我们1组和工厂接触得比较多，所以经常往外面跑。” 技术部共有三个组，这是刚才从hr那里听说的。 许千燃以前也给丛晚星讲过，他现在“升职”成了组长，看样子闵思琪口中的“燃哥”就是他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四五点吧，”闵思琪说，“都去了一会儿，下班之前应该会回来吃饭。” 事实还真的被闵思琪给说中了。 下午五点，技术部一组的其他人才出现在办公室。 丛晚星在位置上，伸着脑袋看陆续走进办公室里的人。 还没见许千燃的身影，王齐军就匆匆走过来，冲着大家挥了挥手，走到丛晚星身边，喊：“丛晚星，你过来一下。” 丛晚星起身走到王齐军身边。 王齐军：“她是这个月来部门的实习生，大家都熟悉一下啊。” 说着，王齐军顺着他身边的几人给丛晚星介绍他们的名字，介绍完最后一位，他停顿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冲外面大喊：“小许，快进来。” 丛晚星心口一顿，下意识捏紧双手，掀起眼帘看向门外。 果不其然，许千燃正从外面进来。 他步伐有些懒散，周身都是那股颓靡慵懒的劲儿，眼眸微敛，走进来淡淡地扫了一眼丛晚星。 一秒后—— 王启军：“这是1组组长许千燃，你以后有什么事就问他。” 许千燃：“嗯。” …… 这！是！什！么！反！应！ 丛晚星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的出现无动于衷，而且刚才扫过来的那一记眼神，完全没有一点惊讶和意外。 ……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丛晚星有点小挫败。 她准备了那么大一个惊喜，好像就被人“哦”一下略过去了。 盯着许千燃的背影，她坐回工位上。 许千燃正巧就在她旁边，丛晚星完全可以从自己的方向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闵思琪过来拿着一份文件和他讨论了很久，然后又有几个同事过来问他怎么做。 时间就在这过程中流逝。 到下班时间，丛晚星就这样干坐了一下午。 看了一眼还在电脑前忙活的许千燃，她拿起包，在想要不要说一声她下班了。 但是一想到他刚才那副模样，丛晚星有点气。 她才不说呢。 反正是他先装不认识的。 哼。 于是，丛晚星挎着包起身离开。 路过许千燃身边时，他也动了。 丛晚星加快脚步，走出办公室拐到楼梯口，围巾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她侧过身，一道阴影就向脸部袭来，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然后，鼻头被人轻轻刮了一下。 轻轻睁开自己的一只眼睛，视线中的许千燃正双手抱胸，嘴角噙着笑，敛目看着她。 “妹妹，要不要给哥哥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想我 “有我这么帅的爸，你也不吃亏。…… 冬季白昼结束得早, 外头的天光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像是即将来临的黑夜要压下来。 她和许千燃面对面而站，楼上传来高跟鞋踩过地板的声响。 这声音沿着走廊的方向渐渐远去, 直至消失不见后，丛晚星才说：“……来实习。” 回答的这话, 跟没说没啥区别。 许千燃：“怎么突然来这里实习了？还不给我说一声。” 丛晚星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说了啊。” 许千燃蹙眉思考，“你什么时候说的？” “我前两天不是给你说过假期见嘛。” “……” 许千燃：“这算说了？” 他搞不懂, 丛晚星到底是多相信他，才能从这三个字里脑补出她来公司里实习。 男人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抬手敲了一下丛晚星的额头，“你给哥哥出的这个阅读理解, 还真有些难。” 丛晚星摸了一下鼻子, 没有说话。 到现在，她还有点小生气。 既然不知道她来这里实习的事情, 那刚才为什么。 一！点！也！不！惊！讶！ 还装不认识。 她嘟了嘟嘴,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 看起来有些气呼呼的。 笑意在眼里蔓延，许千燃握拳在嘴边咳嗽一下，收敛唇角的弧度。 “这件事都瞒着我, 那就罚你陪哥哥去吃饭。” 丛晚星诧异地抬起头。 男人眉眼柔和，勾人的睡凤眼里带着笑意，挺拔的鼻梁在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稍显阴沉的光线招进来, 反倒是让他的眉目轮廓显出几分温柔。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工、工作不做了？” “下班了，还让哥哥加班呢？”许千燃转向楼梯。 然后带着笑意的声音飘来，“小没良心的。” * 丛晚星和许千燃去了海大附近那家韩式烤肉。 两人边吃边聊, 从烤肉店里出来，外头已经完全黑了。 海大明天正式开始放寒假，考完的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学校离开，留校的多半都是还在准备明天的考试。 往日热热闹闹的一条街，虽然还有些生意，但像是突然冷清下来。 丛晚星今天吃得有些撑，她放慢脚步，沿着街边消食，和许千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把她送进校园里，许千燃想起一件事，问：“你这段时间都住学校？” 紫芯销售是不会给实习生提供住宿的。 公司距离海大大约十多分钟的出租车车程，住校的话去公司不算麻烦。 丛晚星走到灯下，垂眸看着被拉短的影子，“嗯，反正离学校也近，这边过去还挺方便的。” “一个人在寝室住？” 她摇摇头，“还有两个室友一起。” 温如月回家以后和男朋友就是异地，所以两人打算再多待两周；秦穹说回家没钱花，所以在这边找了个兼职。 三个人都在寝室，尽管学校人少，也没有那么害怕。 得知还有人陪着丛晚星，许千燃放心了些。 “现在天黑得早，公司也不会让你加班，以后记得下班就赶紧回来。” “早上起得来尽量坐公交去公司，如果实在要打车，上车之前把车牌号码发给我。” “还有……” 深沉微哑的男音突然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却意外的不让人心烦。 等他就上下班的安全事项提醒完，丛晚星有些好笑：“千燃哥，你怎么跟我爸似的。” “有我这么帅的爸，你也不吃亏。” 头一次被许千燃占这种便宜，丛晚星笑着搡了他一把。 对方就这样受着，过了几秒，忽然又说：“算了，不如以后我直接送你回学校吧。” “啊？”丛晚星不可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许千燃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有让步，“刚认了个闺女，得看好。” 丛晚星：……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许千燃。 自称哥哥就算了，现在还想当她爸。 她想泡他，她居然想当她爹。 感觉到一股尖锐的视线如芒在背，许千燃望来，正好撞进丛晚星那双神色复杂的眼中。 小姑娘面无表情，唯独一双灵动的小鹿眼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夹杂着许多他似懂非懂的滋味。 许千燃心间一动，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深吸了两口烟以掩饰真实的想法。 走到寝室楼下，告别前，许千燃又叮嘱：“上班记得不要迟到。” “知道了——”她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又戛然而止。 四周仅维持了两秒的安静，俏皮的女音裹着两个字，从耳旁拂过。 “组长。” 这一秒，也仅仅只是这一秒。 许千燃觉得组长这职位似乎没那么差了。 * 从这周五开始，丛晚星便正式在紫芯销售实习。 实习生的工作内容都很简单，即便在技术部，她也只打打杂。 给同事们做做表格，复印复印文件，再或者帮忙去其他部门那里跑腿。 晚上姜潮问她工作都干什么时，丛晚星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自己是去积累经验的。 周末休息两天后，又开始五天的打杂的工作。 年底年初向来都是一个企业最忙的时刻，技术部这边要忙着和工厂对接成品，又接了一批年底要完成的新单。一时间，整个部门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八小时上班四小时摸鱼的闵思琪也天天在电脑前敲敲敲。 偏偏在这个时候，许千燃被公司叫去参加培训，为期三天。 少了一人，部门的工作还是要照常运行，本就忙碌的大家更要挤出时间去做额外的工作。 丛晚星这里也被分了不少工作。 在高强度的工作下，技术部1组每天的放松活动就是闵思琪天天嚎的“好想燃哥”“燃哥还有三天回来”“燃哥还有两天回来”“燃哥明天终于要回来了”。 被人这样反复在耳边念叨，丛晚星也跟着数许千燃回来的时间。 这天好不容易抽出一点摸鱼的空挡，丛晚星发了条微信给许千燃。 丛晚星：「千燃哥，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千燃那头培训是不允许用手机的，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丛晚星才收到他的回复。 许千燃：「早上就能来上班了。」 许千燃：「是不是有什么事？」 丛晚星：「没什么。就闵姐天天都在念叨好想你……」 按下发送键，丛晚星看着刚发过去的这句话，猛地一怔。 心里迸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她赶紧补上一句：「她说你回来大家的工作都会轻松点。」 许千燃：「猜到了，不然也没有其他想我的理由。」 丛晚星：「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 许千燃：「哦？谁啊？」 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丛晚星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到额头上。 大意了。 竟然想到什么就下意识这样说。 如果她不回复好像会显得很刻意，但是随便拉一位同事扯谎，她也和别人不熟。 丛晚星思考两秒，认命似的打了两个字过后。 然后借口要忙其他事，赶紧结束这段对话。 许千燃在手机上回了一个“回聊”，培训导师正好在讲台上让大伙把手机放回原处。 在关掉手机之前，他又特意看了一眼和丛晚星的聊天记录。 然后仿若回味一般，轻轻笑了出来。 好像，那上头的「我啊」两个字，是一颗蜜糖。 * 许千燃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到公司的。 同事们盼他盼得望穿秋水，他走进办公室那一秒，死气沉沉的办公室立马活络起来。 尤其是闵思琪，像和丈夫吵架回到娘家一样，就差没有抹着眼泪，“燃哥啊！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军哥都拿我当你用。” 她喝了一口气，继续诉苦：“让我处理一堆数据，我要是做得到，以前还至于数学不及格吗？” 许千燃对她这副夸张模样已经见怪不怪，走到工位上娴熟地打开电脑，“哪里不会，你发过来我看看。” “好好好，燃哥你等我一会儿。” 闵思琪那边忙活一会，然后拿着笔和笔记本走到许千燃身边。 丛晚星在工位上，托腮看着那边交流工作的两人。 闵思琪一旁的秀发被别到耳后，露出来的侧脸清秀，鼻梁和脸侧线条柔和，带着一股知性的女人味。 她俯着身，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拿着笔，凑到许千燃脸侧认真听他说话。 看了一会，丛晚星移开目光，又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完成的表格。 两人的交流很快结束，闵思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丛晚星这边，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是许千燃发过来的消息：「认真工作，别发呆。」 ！ 他怎么知道的！ 丛晚星嘴硬：「我没有！」 按下发送键，她抬头去看许千燃。 工位的设计能清楚地看到许千燃的侧脸。丛晚星只见他的视线往下扫了扫，微信上收到了他的消息。 许千燃：「哥哥背后长眼睛盯着你，还撒谎呢？」 丛晚星又抬头。 这人看起来正聚精会神地工作，哪像在和她发微信的模样。 而且…… 这明明一扭头就能看到他，还搞什么微信交流。 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打上去，丛晚星怔了怔，又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丛晚星：「干嘛盯着我，我平时都很乖的。」 许千燃：「嗯，知道你乖」 丛晚星：「知道我乖那就别盯我了。」 许千燃简单粗暴地回：「那不行。」 甫一看到屏幕上这三个字，丛晚星一愣。 扫了一眼在工位上状似认真工作的男人，她再缓缓低下头，瞳孔猛地一缩。 许千燃发过来的，赫然是这样一条短信—— 「不看怎么知道你是因为其他理由想我的？」 第39章 讨喜 “……他，应该还是挺讨丛晚星喜……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 出差几日, 许千燃没忘记送丛晚星回学校的约定。 丛晚星前脚出了办公室，闵思琪约他去吃饭，许千燃便以有私事的理由拒绝了。 离开办公室赶上丛晚星的步伐, 他点了一根烟，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不等哥哥就先走了？” 见来人是许千燃, 丛晚星微微一愣，随后想起之前他说送自己回学校的事。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还以为你刚回来工作很多。” “工作多也不能耽误送你, ”许千燃轻轻拍了拍丛晚星的头顶，“走吧。” 发顶上明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却引起一阵海潮翻涌。 她应该习惯这都是许千燃惯来调侃的话语，听到后仍忍不住心生喜悦。 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激得脸颊发烫, 寒风迎面吹来, 风像把把尖刀割在脸上。 丛晚星拉起围巾遮住口鼻，说不清是想遮住绯红的双颊还是在挡风。 两人并肩走到路边, 驶过来的几辆出租车不是满员就是不顺路。 下班的高峰期, 明显打车也难了些。 闵思琪和销售部的同事从公司大楼走出来。 几个人说说笑笑, 互相挽着手走到路边。视线一晃，闵思琪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望去, 她瞬间辨认出那就是许千燃。 一辆出租车停到许千燃的面前，他开门让同行的女孩儿先进去。 闵思琪眯了眯眼神，好奇又疑惑地往那边伸了伸探脑袋去看，目光一顿。 那个是……丛晚星？ 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同行的同事注意到她的异样，跟着看过去，惊讶道：“咦, 那不是许千燃吗？” 挽着她的另一个女同事也说：“真是他，他和谁坐车呢？” 闵思琪神情一滞，默默地把视线收回。 同事们还在说：“看起来像新来的那个实习生。” “哦，叫什么星那个小姑娘吗，长得挺俊的。” “不过许千燃不是说他有私事儿吗，怎么和那小姑娘在一起？”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凑在一起嘀咕，闵思琪凑在其中一言不发。 等到丛晚星和许千燃上了一辆车离开，她咬咬牙，随即在脸上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小晚一个人住学校这边，应该是有什么事找燃哥帮忙。” 其余几个女同事静了几秒，又恍然地“哦”一声，默契地把这件事情揭过。 * 另一边，丛晚星和许千燃到海大下了车，正好碰到出来吃晚饭的秦穹和温如月。 假期学校食堂已经关闭，在校学生要么选择外卖，要么出校门来觅食。 许千燃和丛晚星下班后没用晚饭，被秦温二人叫着一同去用餐。 许千燃原不想打扰三个女孩子，奈何被那两姑娘又劝又喊，再看在丛晚星邀请的面子上，他便应了。 比起早早放假回家的食堂，学校外头的馆子要识相很多。 一条美食街都开着门，挑了一会，四人去了一家招牌菜馆。 丛晚星之前来过几回，这家菜都很合她的胃口。把包放在位置上，她让室友们先点着菜，去了一趟洗手间。 温如月从服务员那里接过菜单，问许千燃：“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许千燃说：“没有，你们按照自己的口味点吧。” “那行，”看来对这家店熟悉，温如月在菜单上随便画了两个勾就完事了，“我们就点这些，你看看还需不需要加些什么。” 拿到菜单，许千燃快速浏览上面的菜名，一些菜旁边还有配图。 坐在他对面的秦穹关掉手机，抬起手肘怼了温如月的手臂，“月月，周英凯叫我们周六出去聚会，你一起吗？” 温如月：“晚晚去吗？” “我还没问，但我觉得周英凯约我们的话晚晚可能不太想去。” “这有什么的，”温如月耸肩一笑，“你给晚晚说，周英凯找了几个高考物理考满分的学长，她肯定就去了。” 菜单看到一半，许千燃愣了愣，不解道：“和高考物理满分有什么关系？” “高考物理满分”是寝室内关于丛晚星的永恒笑点和槽点。 唠到这个，温如月可就不困了。 她倒了杯水，两只手平平摆在桌上，颇有“这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起”的架势。 “是这样的，晚晚上大学后不是一直没谈恋爱嘛，别人追她她也不答应，我们聊天的时候就问了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结果她说她喜欢高考物理考满分的。” 温如月解释完后，继续喋喋不休地感慨：“我看她八成就是故意说来骗我们的，哪有人择偶要求是高考物理考满分啊！难道不应该都是看长相、看人品、看发展前途吗？” 秦穹把她刚才倒的水拿过来，一口饮尽，“那你看什么？” 温如月正色道：“立绘。” “……” 秦穹表示和这个谈了一百个纸片人老公的二次元没有共同语言。 于是便强行转移话题，“千燃哥，你高考物理考多少分？” 许千燃默了一下，道：“一百。” “啊？？”秦穹的神情突然凝滞，“你们那边物理满分多少？” “一百。” 秦穹和温如月对视一眼。 她们悟了。 这波，这波啊是近在眼前。 两人在心头默念：晚晚，我们不是故意把你卖了的。 * 许千燃和两个姑娘的聊天内容，默契地没有向丛晚星提及。 吃完饭，许千燃同她们告别，走上公共汽车，找位置坐下后，他往站台处一看，丛晚星三人还没有走。 感知到他的视线，丛晚星在站台边冲他挥手，投映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然后许千燃对她做了一个“快回去”的手势。 车子启动，她的身影与外面的风景一起后退，许千燃留恋似的瞥了两眼，最终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就在这时，高喜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千狗，在干嘛呢？” 许千燃这些年很少去临滨，但一直和高喜他们保持着联系。 平时要是闲聊，他们多用微信联系，只有说正事时才会打电话。 “有事？” 高喜说：“年初六你有没有空？白眉那天结婚，你那边太远她发不了请柬，托我通知你。” 许千燃“哦”一声，表示知道。 “哦？你哦啥？”高喜在那头嚷嚷，“等等……不会你突然发现其实你对白眉是有情的，现在听到白眉要结婚，终于后悔了？哎！可是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人家早就不等你了。” “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许千燃轻嗤一声，嗓音有几分懒散的笑意。 高喜：“啧，听你这语气，有啥好事？是要升职还是要脱单？” 许千燃依旧懒懒的语气，上扬的尾音中噙满了愉悦，“差不多。” 电话那头的高喜被他这波搞炸了，大骂一声：“我靠？！不是吧？发展到那步了，是你追的还是她追你，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思绪被引到刚才在餐厅里的对话上，关于“高考物理满分”的解释似乎在回荡在耳边。 许千燃单手支着车窗托腮，手指在鼻尖上扫了扫，“没拿准她的想法才没说。” 高喜默了默。 他花两秒对许千燃这句话做了阅读理解。 没、拿、准！ 也就是说，许千燃在追人。 他妈的，铁树开花啊！ 高喜又问：“现在拿准了？” 许千燃：“应该拿准了。” “应该？这么不严谨的词还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这不是第一次追女孩子没经验，怕吓着她，所以得稳一点。” 高喜：“……” 这还没成呢就被喂了一口狗粮。 “行，你牛逼，你加油。挂了！” 那头气呼呼的挂断，彻底愉悦了许千燃。 歪了歪头看着车窗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许千燃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应该还是挺讨丛晚星喜欢的吧。 * 新的一周到来。 过了最忙的那段日子，技术部的成员从焦头烂额中得来短暂的喘息。 但清闲的时光并不是长久的。 紫芯销售企业的惯例，每隔两年，企业会进行一次竞聘，今年正好是。 周一上午，丛晚星到办公室，就听到闵思琪提醒许千燃今天之内把竞聘材料交给她。 许千燃应了声，丛晚星好奇地问：“闵姐，什么是竞聘？” 闵思琪坐在位置上，似是不太想说话，看也没看丛晚星，随口说：“就是同事之间公平竞争的一次机会，也可以通过这个机会调动职位。” “丛晚星，”闵思琪说完，丛晚星听到许千燃叫她，“早上我有个会，麻烦你帮我填一下竞聘材料，我的简历和资料都发给你了。” “好。” 丛晚星坐到电脑前连忙开机，没有察觉到闵思琪打量她和许千燃的眼神。 在电脑上接收了许千燃的简历和干部资料，丛晚星点开后下意识从头开始浏览起来。 上面的基础信息旁贴着他的一寸照，即便是证件照，男人的眉目依旧英俊，属于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种。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终于在经历那里稍作停留。 上面满满写着他在大学时期的获奖经历。 不止是区级、市级的，连全国级别的都有好几样。 每一个记录的背后都承载着他大学的时光，与过去的辉煌。 但辉煌只停留在那一刻。 到工作之后只有寥寥数几笔，和之前的对比起来不免有些惨淡。 丛晚星拿起手机，想了想还是将其放下，根据简历里的内容按要求帮他填材料。 * 竞聘是公司里的大事。 不过因为丛晚星只是实习生，这事反而和她扯不上关系，大伙在忙碌的时候，她反而闲了下来。 当天，办公室只留下闵思琪和丛晚星坐班。 考虑到许千燃在竞聘现场，丛晚星没有和他发信息，无聊地坐在办公室里玩手机。 到下午，竞聘还没有结束。 丛晚星起身去洗手间，到盥洗池前看到两名穿着OL套装的员工在补妆。 她冲两人笑了一下，往里面走去，便听到其中一人说：“刚才你出来的时候是谁在做述职报告？” 另一个答：“小许。” “他是竞聘什么岗位来着？” “技术部经理。” “经理？也太敢了吧！” 丛晚星下意识放慢脚步。 当时帮许千燃填材料时，他让她填的职位就是技术部经理。 在紫芯销售，部门经理的管辖范围是分公司以及下属辖区公司的本部门。 如果想要竞争这个岗位，得是主管级以上的层级。 存了听八卦的心思，她走进最靠外的隔间，方便能听到外头的对话。 “小许履历好，人也有能力，当年他不是还跟过集团总部的项目吗。上头发的文件也说了，在集团项目中有核心设计的，好像可以跨级聘任。” “他还跟过集团的项目？” “嗯，不过我看也悬。小许这次估计也是一场空。”女人叹息道。 “我听人说，他是得罪了总部的人，才被扔到咱们这的。” 后来，另一个女人又说了什么，但高跟鞋踩在地上走远的声响盖过她们的对话，丛晚星便听不清了。 她靠在隔间的门板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蹙着眉头回忆刚才的内容。 直觉告诉她，那两个女人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这几年许千燃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提到工作的事，许千燃都不是太高兴？ 故意为难他的人，会不会是……文砀？ 第40章 不公 “我，刚才。好像船咚千燃哥了。…… 从丛晚星的角度, 如果许千燃真的得罪了总部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文砀。 可许千燃在离开临滨后发生什么她一概不知，就这样认为是文砀未免也太过武断。 摇了摇头, 她示意自己不要再去想。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竞聘结束, 同事们陆续回来了。 待技术部1组的人全部到期，闵思琪站在自己的工位上问大家：“今天晚上有约吗？我这里有KTV的打折卡，马上就要过期了, 正好竞聘结束，咱们去唱歌吧。” 有人附议：“我没有。” “我也没有。” “……” 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闵思琪看了眼丛晚星，笑道：“小晚也一起去吧, 你来这么几天, 我们都还没有请你吃过饭呢。” 丛晚星打算当个透明人，没想到被闵思琪直接点名一cue, 抬起头就呆住了。 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闵思琪, 她在想要怎么拒绝, 便下意识地看了看许千燃。 许千燃轻轻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在对她做无声的邀请。 丛晚星迟疑片刻，对闵思琪道：“好、好的。” 闵思琪包的KTV就在公司附近的商场。 下班时间一到, 1组的6个成员加丛晚星一人分批去了KTV。 丛晚星和闵思琪还有另外一个女同事先过来开包间。 同事二人开始熟练地点歌，她坐在一旁，给许千燃发消息。 丛晚星：「你一会过来会唱歌吗？」 许千燃：「要点歌？」 丛晚星：「我点你就唱？」 许千燃：「有想听的哥哥就唱给你听」 丛晚星抬眼去看大屏幕上随即播放的歌，捂唇一笑, 在屏幕上打：「酒醉的蝴蝶？」 许千燃：「……」 丛晚星：「爱情买卖？」 许千燃：「……」 丛晚星：「我们一起学猫叫？」 许千燃：「小朋友，怎么你的歌单和年轻人的有些不太一样？」 丛晚星：「有吗？可能是你老了，不懂我们年轻人的潮流」 消息发过去, 好一会才发过来，不知道他在手机那旁是怎么面对“你老了”这三个字的打击。 许千燃：「你说我老？」 丛晚星：「难道不是吗？你都奔三了，小朋友才奔二。」 “小朋友”代替“你老了”三个字获取了他的关注度，许千燃摸着笑了笑。 这小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被人当做小孩看。 * 许千燃他们到KTV包厢时，闵思琪已经在和女同事唱起了歌。 坐在室内一角的丛晚星垂着脑袋看玩手机，在他们进来时偷偷望了许千燃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女孩儿眼尾一扬，乖巧的小鹿眼弯成月牙状，五彩斑斓的灯光落在她的眼里，像揉碎的星星，甜美又明亮。 许千燃扬起唇角，抬手解开大衣的纽扣，顺势坐到沙发上。 他的位置，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丛晚星。 因为几人都没有吃晚饭，来KTV后闵思琪叫了外卖送来。 吃完后，大伙都像刚充完电，一个个争相做麦霸，三个话筒在七个人手中都显得不够抢。 丛晚星就坐在一旁玩手机，偶尔同事们cue到她她就唱两句，要么就低着头在微信上和许千燃发消息。 包厢不大，身旁总是有人坐下来。 丛晚星怕他们看到手机上的联系人备注，稍作思忖，将“千燃哥”换成了“物理满分先生”。 这厢刚换完，一首歌结束。 下一首曲子的报幕甫一出现在屏幕上，闵思琪举着手喊：“这首我的我的！” 背景音乐响起，丛晚星听出来是飞轮海和Hebe合唱的《我只对你有感觉》。 闵思琪拿到一支话筒，趁前奏没结束，冲着话筒喊：“燃哥，别坐着了，来合唱一首。” 点到许千燃，本人和丛晚星都下意识朝闵思琪望去。 闵思琪绕了一圈坐在许千燃身边，递给他另一支话筒，“来。” 对方主动邀请，许千燃如果当面拒绝，就太拂她的面子了。 一个部门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犹豫两秒，许千燃接过了话筒。 随着前奏的旋律播放，第一句歌词唱出，温柔缱绻的男音勾勒出轻柔的音调，像是在跟着音乐声旋转。 “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都不特别……” “眼泪再苦再咸有你安慰又是明天……” “靠得再近再贴……” 男声与女声交替唱响，清甜欢快的音乐好似让气氛中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那边的歌曲越到高.潮，丛晚星觉得自己在这个场景中越发格格不入，她甚至不敢去看许千燃和闵思琪。 酸涩的感觉一点一点挤进胸腔，像是占据了里面的所有空气。 刚好，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把她从这种窒息中解救而出。 她拿着手机出了包厢。 许千燃的目光跟着丛晚星的动向，她起身的出去的时候，他甚至忘了唱到他那句的歌词。 震耳欲聋的歌声鼓动着耳膜，许千燃拽过身旁一个男同事的袖子，“我去洗手间，后面你唱。” 男同事没听清：“啊？” 许千燃没再解释，把话筒塞给他，起身快步走出包厢。 闵思琪喊的一声“等等”完全被他给无视掉。 身后的包间门合上，隔绝了里头嘈杂的乐声。 许千燃朝走廊两边看看，已经没了丛晚星的身影。沿着交错的走廊走了半圈，在大厅的阳台上看见了丛晚星。 她刚好挂断一通电话，转身，两人四目相对。 许千燃走上去，“在打电话吗？” 丛晚星把手机收好，点点下巴，“嗯，我爸爸问我哪天回去。你怎么出来了？唱完了吗？” “嗓子疼，不想唱了。” 然后，前一秒说嗓子疼的人，倚着阳台的护栏点了根烟。 香烟夹在他的指间，男人修长的手指一拨，烟灰簌簌落下，猩红的小点在黑夜中明显了些。 丛晚星盯着那个红点看了好一会，冷不丁道：“你现在抽烟好像比以前多了。” 其实并不难发觉。 除了在人多的公共场所他会克制一些，其余时间，他总会点上一根烟，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许千燃转过身，背靠在护栏上，垂眸瞥过手上的香烟，轻声感慨：“心烦的时候会抽，结果不知不觉就经常这样了。” 他应该不是在倾诉，但丛晚星却从中听出了更深层的意思。 想起下午时在洗手间外听到的话，丛晚星蓦地道：“千燃哥，你这些年，是不是……遭遇了很多不公？” 夹着烟的手猛然一颤，常年微敛的睡凤眼微微瞪大，深邃的眼眸中涌上许多丛晚星看不懂的情绪。 墨色的瞳孔暗潮汹涌，在那一瞬间，许千燃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这些年，不管知道他经历的人有多少，从未有谁在他面前提起过不公。 或许他们是怕戳到他的伤心处，或许又是觉得这是人生挫折的一部分。 许千燃苦笑，深深吸了一口气烟，将烟雾吐出，喉间遗漏的嗓音有几许颓废，又有几许性感。 “算是吧。” 半晌，他这样说。 明知再问下去会触及到他不愿回想的过去，丛晚星却想知道。 她想替他分担那些因不平产生的怨气。 “我、我之前帮你填资料的时候，没看到你之前去公司总部跟项目的经历。” 他嗓音发哑，“嗯。” “有同事说，你和总部的人有过节？” “嗯，”他抬起头，看向夜空，“因为对方认为和我有过节。” “是不是……文砀？” 他说了第三声：“嗯。” 短促的音节接上一声自嘲的嗤笑，“我以为，我们以前的交情足以抵消那件事，从今以后我和他就像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但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文砀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友谊甚至可以追溯到幼儿园。 许千燃曾经一度认为，认识文砀是他此生中最幸运的事。 父母离异后，他沦为两个家庭的边缘角色，在完全没有归属感的家庭中，是文砀作为兄弟的角色陪在他身边。文砀陪他一起熬过那段时光，文阿姨会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做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 离开榆安到临滨上大学，他们仍旧幸运的分到一个班，一个宿舍。 那是时候的许千燃有很多设想，关于怎么提高芯片传输速度、关于如何让高速芯片在人工智能中应用。 他闲着无聊会做很多材料，会在电脑上用软件模拟自己的想法，会高兴地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文砀。 在紫芯科技破格邀请他去参加面试时，他满脑子都是让面试官们发现那些可以应用到生活中的设想。 万万没想到的是，文砀竟然窃取了他的东西。 在文砀央求他不要把事情真相公之于众时，许千燃想到病床上的文阿姨，想到他们十几年的过去，答应了文砀的要求。 不可否认，那个时候的他有些自负。 许千燃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达到目标并不是问题，可在求职时，却一次一次地被拒绝。 国内有名的IC设计公司并不多，排得上号的那些都没有把他纳入考虑范围之中。 到最后，他在一些考量下，只能选择紫芯销售。 在初次入职的两年后，许千燃终于等到了翘首以盼的转机。 他加入总部的项目组，做了很多努力，溢出自己的信设想，等到着人生转变的那一刻。 可是等到荣誉公布的时候，本该是写有他名字的地方，悉数换成了领导的姓名。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奋斗原来是这么没用的东西。 什么梦想、什么规划、什么远大的志向，在阴谋诡计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脑海中将要完成的工程，在出生后第一次，产生了停滞。 许千燃只觉得自己在一片黑暗的海域上沉沉浮浮，没了梦想作为动力，曾经的热情终于在一次次挫败下消失殆尽。 在这家下属的分公司中，他看见了自己一生的事业尽头。 所以，也放弃了挣扎。 现在回想起来，许千燃已经不会可惜那些丢在电脑硬盘里的材料。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以前从来不抽烟的他，在大学毕业后第一次迷恋上了香烟的味道。 生活如果给他造成重击，他只能靠吸烟来转移注意力。 毕竟，心里已经很空，他不想再让手上空空如也。 “……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当年没有过分相信自己，觉得自己的才华在哪里都能发挥的话，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黑夜将他的最后一句话埋在无尽的长夜中。 丛晚星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头让她没法从口里发出一个字。 她侧过脸庞，看到他悬在护栏上方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那支快要燃尽的烟，袖口向上推了点，露出一截线条精致的手腕。 丛晚星明白，让许千燃痛苦的并非是他即将面对的平庸人生，而是接受本不该平庸的自己失去了曾经那些可贵的东西。 许千燃抬起手，烟嘴刚到口边，他听到小姑娘说：“千燃哥，别抽了。” 翘了翘唇角，他脱口而出一句完全没过大脑的话：“抽完这根。” 也许是他敷衍得太过明显，丛晚星稍顿一秒，做出了她自己也没料到的意外的动作—— 伸手把许千燃的烟夺过来吸了一口，然后摁灭在护栏上。 陌生的香烟味从口窜到鼻，呛得她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千燃被她出人意料的反应怔在了原地，等大脑清醒过来，女孩儿已经咳嗽完，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声若蚊蚋：“这根抽完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抽了好不好？” 心间像是被人用锤敲出了一个缺口，甜涩夹杂的滋味汩汩流出，顷刻间淌到他的四肢百骸。 搭在护栏上的手指微动，许千燃移开目光，单手遮住了眼睛。 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般，他想拥抱丛晚星。 那个会笑着给他加油，那个等他加班结束就为了过生日，那个偷偷来实习给他惊喜的女孩儿，就像海里乘载着他的小船，不至于让他在人海中支离破碎，找不回自己。 * 倾诉之后，丛晚星和许千燃都没有心情再回到那个热闹的环境中去。 用假期门禁提前的借口，丛晚星给众人告了退，许千燃送她回学校，也跟着走了。 不过在走之前，闵思琪邀请大家周末去外面划船，丛晚星没拒绝。 丛晚星对海城本地不太熟，闵思琪请大家划船的公园她没有听过，周末当天还是同事们顺道开车过来接她。 一月寒风依旧。 丛晚星身着明黄色的棉服，白色牛仔裤，毛线帽和围巾全部戴好，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到目的地，丛晚星看到许千燃他们已经在公园外等待。 许千燃今天戴了之前丛晚星送的围巾，灰色的围巾与黑色的大衣相配，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身姿颀秀。 把车停好，几人买票进公园，在路上时，大家在讨论一会坐船时的人员分配。 一条船最多坐三个人，他们一共七人，加上丛晚星共三个女生，订了三条船。 有两个男同事已经自行组好队，闵思琪便问剩下那个女同事：“我们和小晚，三个人坐一条怎么样？” 女同事挥了挥手，“我们三个女生怎么划呀，这样吧，我带着小晚和王哥一起，你和燃哥一起。” 闵思琪才要说好，许千燃先开了口：“丛晚星坐我这边吧。” 本来就是商讨怎么分配，不论谁表达什么意见都正常不过。 可许千燃的发言让人觉得太过刻意，几个人精面面相觑，大家神色各异，不知道已经在心中推理到了第几层。 闵思琪干笑两声，总感觉翘起嘴角都要费尽心思，她瞥了一眼丝毫不打算发言的丛晚星，说了个“好”字。 几人到湖边去要船。 先组好队的两个男同事迅速挑了一条，急急忙忙地就跑上去要划着走。 等工作人员把另外两条船划过来的时候，闵思琪叫同事陪自己去买东西，一晃眼，周围竟然只剩下了许千燃和丛晚星。 看着闵思琪他们离开的方向，丛晚星说：“你叫我和你们一起，闵姐好像不大高兴。” 许千燃说：“嗯，我知道。” “那你还叫我过来吗？” 把船划过来的工作人员给了两人救生衣，许千燃把东西接过，递了一份给丛晚星。 “意思是，你不想和哥哥一起？” 丛晚星：“……” 这怎么听出来的？ 莫名被许千燃反将一军，丛晚星说不想不对，说想好像也不对，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对。 低头去扯，救生衣上的系带，丛晚星不说话。 可不顺时什么都不顺，她这件救生衣的系带被缠了几圈，拉扯半天都没有整理清楚。 看她和一件救生衣卯上了，许千燃忍住嘴角的笑意，把她的救生衣拿过来放在一旁，说：“把手抬起来。” 丛晚星木木地抬起双臂。 许千燃展开他的救生衣套在小姑娘身上，并将两边拉拢，扯过系带在面前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匀称，细长却不过分瘦，两条线绕在指尖上变成蝴蝶结的模样，丛晚星一恍惚，竟然妄想起如果这只手触碰到她的脸、她的唇、她身上的肌肤会是怎样的感觉。 呃…… 打住！ 她猛地眨了两下眼睛，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浑身上下的热气都好像聚集在面颊，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突然开始胡思乱想。 看她突然拉开距离，许千燃一愣，刚系好系带的手还悬在半空，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吓到了丛晚星。 气氛陡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恰好这时，工作人员大叔问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上船。 “就来了。”许千燃应了大叔一声。 不过闵思琪他们还没到，他想了想，给丛晚星提议：“我们去船上等吧。” “好。” 丛晚星跟在许千燃身后走到岸边。 船是游乐园那种普通的电动游乐船，中间是开船的控制把手，两侧可以坐人。 开船那一边的位置较宽，另一侧较窄。 许千燃打算和丛晚星坐在一边，他先上去后，丛晚星扶着船边跟上，抬起另一只脚时，不小心绊到船沿，猛地朝前方扑去。 许千燃见状，抬手便去扶丛晚星。 女孩往他怀里一跌，单手撑在他身侧的位置上，另一只手顺势摁上了他的肩。 受惯性作用，她的头往前冲了点，碰到了许千燃的额头。 丛晚星在船上踉跄一步，船身似感应一般，在湖面上轻轻晃动，底下激起层层波纹向远处荡去。 但两人都无心去关注湖面上的动静。 丛晚星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俊朗的眉目，英挺的鼻梁，薄而柔和的唇线，她甚至能够清晰地从许千燃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平稳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有了一股迷离的紊乱感，像一记麻醉药，麻醉了她的所有感知。 撑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拽住了他的衣服，丛晚星好像感觉到许千燃凑近了一些。 没给她确认的机会，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称呼：“燃哥，小晚，你们先上船了啊？” 神志归位，丛晚星一下反应过来，搭在许千燃肩上的手倏地弹开，她几乎在一秒内完成站直、转身、看向岸边的同事的动作。 那三人像是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神色坦然。 闵思琪朝他们递来一个口袋，里面都装的是零食和水。 “这个是我们的。”闵思琪说。 丛晚星木然地点了点头，探出身子去接闵思琪递来的东西。 腰间忽然有一只手环过来禁锢住她，丛晚星的身子突然间像是打了僵硬剂，保持了伸手的姿势动弹不得。 男人的气息从身后包围而来，一只手出现在余光里，替她接过闵思琪递来的东西。 同时，一道温热的气息拂过耳侧，许千燃的声音响起：“我拿吧，别摔了。” “……好。” 丛晚星完全没了反应能力，脑海里都是许千燃从身后圈住她的姿势。 随后，一朵朵烟花在大脑中炸开，炸得她头晕目眩，就连回想刚才许千燃说了什么都做不到，更别说去关注闵思琪面如土色的神情。 三人都上了船，丛晚星呆呆地坐在位置上。 电动船在湖面上行驶的“呜呜”声把她从神游中唤回，眨了一下眼睛，面对面而坐的闵思琪在低头玩手机，她向旁边看去，男人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同样看过来，睡凤眼霎时漾开一抹浅笑。 笑意缱绻，有些勾人，有些慵懒。 像只摄人心魄的男妖精。 丛晚星下意识抓紧了衣服下摆。 但笑容根本藏不住，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赶紧抽兜里抽出手机，装作和谁发短信，结果点出了曹师灵的微信，迷迷糊糊地打了几个字过去。 ——「我，刚才。好像船咚千燃哥了。」 第41章 乱撞 “老鹿乱撞。” 下一秒, 她的手机屏幕上被无数个感叹号刷屏了。 曹师灵：「你说什么？？什么咚？」 曹师灵：「你和千燃哥什么时候上的床」 曹师灵：「哦不，船」 丛晚星：「……」 曹师灵：「我放个屁股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把屁股收回来」 丛晚星：「你冷静点」 丛晚星：「就我们今天出来玩, 刚才上船的时候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曹师灵：「然后呢？」 丛晚星：「没了」 曹师灵：「？？」 曹师灵：「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 隔着屏幕，丛晚星似乎都能体会到好友通过网络传达过来的嘲讽, 宛如一个CP粉等着自家CP发结婚证，最后只出现了一个同框图。 但当事人的心情怎么可能和一个“cp粉”相提并论。 丛晚星接下来组织的语言前言不搭后语，完全给对方展示了她七上八下的内心。 小船在湖面上游走沉浮, 仿佛她那颗已经浴火重生的少女心，在欢喜的情怀中上下飘荡，久久不能平静。 电动船平稳地驶到对岸。 许千燃先下船后把丛晚星和闵思琪从船上扶下来。 公园里来郊游野炊的人不少，在附近可以租烧烤支架。 正好到了午饭时间, 大家租了支架过来搭起生火, 便开始烤起了烧烤。 刚生起来的火烟有些大，丛晚星站在风口, 被吹过来的烟呛了几下, 许千燃便把她拉到了身后站着。 这座公园比想象中的要大些, 宽敞的平地上被前来野炊的游客分为好几部分却一点不显得拥挤。 湖边有老人在垂钓，偶尔一阵凛冽的风刮过，在湖面吹起阵阵涟漪, 一圈一圈地向远扩散去。 等烧烤的烟小了一些，丛晚星走到许千燃身旁，帮他给烧烤架上的烤肉刷油。 在船上时，几人多少吃了点零食, 现在不是很饿。烧烤又不是正餐，囫囵吃了一些烤肉后，大伙便开始围绕这湖边散步。 丛晚星还和许千燃在兢兢业业地烤烧烤。 眼见新烤出来的东西没人吃了, 她问许千燃：“大家好像都吃饱了，我们要不要也去旁边玩玩儿？” 许千燃道了声“好”。 “那我去叫大家。” 丛晚星把油刷放好，拍了拍手，才要绕过烧烤架过去，手臂突然被人给拽住了。 悬在空中的右手被温热的手掌握上，她忽地愣在原地，许千燃趁机凑过来说：“叫什么？快跑。” 说那时快，许千燃拉着她，绕过周围的障碍物，往大伙所在的反方向跑去。 空气中的烟火气从鼻尖绕过，又远远被他们抛在身后。 长发在空中飘扬，奔跑带起来的微风将其吹起，划出一个又一个柔软的弧度。 丛晚星跟着许千燃身后跑了一段路，只感觉手掌发烫。 温度在相触的肌肤间传递，犹如一串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烧得她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跑过一段桥，走到林荫窄道上，两人才停下奔跑的步伐。 许千燃放开丛晚星的手，转身面向她，脸上还带着清浅狡黠的笑意。 “妹妹，想去哪玩？” 丛晚星深呼了两口气，让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走向窄道一侧，说：“随便逛逛吧。” 说随便，还真就是随便。 她没来过这个公园，看到有路就走，有弯就拐，等到前方宽敞些，越来越多的地摊出现在眼前时，她问许千燃：“千燃哥，这是哪边呀？” 许千燃诚实回答：“不知道。” “？？” “那我们一会怎么回去？” “这件事暂且先不想，玩够了再说。”许千燃向前走了两步，到一个扎飞镖的地摊前，“妹妹，要来试试吗？” 这周围的小摊除了小吃，其余都是类似的小地摊。 有扎飞镖的、有套圈的、还有打枪的。 丛晚星玩这些东西一向玩得少，十镖能不能扎中一镖都是问题。 “我不会这个。” 摊主听到小姑娘的话，生怕溜走这单生意，连忙劝道：“多扎几镖就会了，扎不中你也可以找你哥哥帮忙，如果全中了还送礼物。” 摊主一边说，一边给两人示意旁边的礼物。 大大小小的玩意儿放了一桌子，倒还说得上是一个琳琅满目。 许千燃说：“那先给我我们一组吧。” “好嘞！” 摊主数了十个飞镖给许千燃，分一半给丛晚星拿着，许千燃拿了一个镖给丛晚星说怎样瞄准，怎样投掷。 飞镖从他手中扔出，第一个扎中。 “啪。” “啪。” “啪。” 连着五个气球扎破的声响，许千燃五镖全中。 “妹妹，你来试试？”许千燃让出自己的位置。 丛晚星摇了摇头，“千燃哥你全部扎完拿礼物吧。” 许千燃接过剩下五只飞镖，再次全中。 选礼物时，他拿了一个粉色的小鹿帽子，帽子两侧垂下来两只圆毛球，只要一积压毛球，头顶上耷拉的鹿角就可以立起来。 许千燃本想直接戴在丛晚星头上，可惜她还戴了顶帽子，便直接交给她，“妹妹，给你了。” 接过这个小礼物，丛晚星四处打量一下周围，把帽子夹在腋下，“那我也送你一个。” 跑到另一个打枪的摊位面前，“接下来玩这个吧。” 语毕，丛晚星让摊主准备一组的子弹。 举起长柄的玩具枪，手上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重一点。 虽然她不爱玩这个东西，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学着小时候丛思迢玩枪的姿势把枪端起来。 第一枪，没中。 丛晚星皱了皱眉，又继续。 第二枪，没中。 放下手里的玩具，她看了看自己和气球的距离，两者之间相距并不远，怎么就打不中呢？ 再一次把枪抬起来，身后突然有人靠近，替她掌住了枪托。 “手这样绕过来，这样托住枪，另一只手放这里，”他一边解说，拉过丛晚星的手放在正确持枪的位置上，“固定好以后，眼睛看这里，瞄准要打的方向。” 男人的气息从后方笼罩在她的身上，夹着淡淡的烟火味。 心跳猛地加快了几分，“咚咚咚”的在胸腔里震动。 丛晚星故作镇定，眯起一只眼睛看向瞄准器，本该是集中到气球上的动作，却因为许千燃掌住她的手而变得心猿意马。 他是环着自己的姿势吧？ 他们现在应该很亲密吧？ 心跳声会不会被千燃哥听见。 纷杂的思绪挤满了大脑，丛晚星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准备好了吗？” 丛晚星想也想没，嗓音便发出了声：“嗯。” “啪！” 指尖跟随他扣下的那一刻，气球爆炸声响。 丛晚星的思绪一下被抽回。 “好了，接下来你来试试。” 许千燃松开丛晚星，往旁边撤了一步，下意识拿出一包烟，可又想到什么，把烟放了回去。 一旁的丛晚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沉浸在刚才打中的感觉里，她调整了一下瞄准的方向，右手食指扣住扳机，大脑里回忆着许千燃托着她的手的感觉。 就连耳廓似乎也在回味气息喷洒在上方的触觉。 接下来几枪，丛晚星靠自己打中五次，她再要了一组子弹，也只打中了一半。 然后只能在一堆小孩子玩具里面选。 丛晚星看了一圈，犹豫良久，抽了一个圣诞小鹿角的发卡。 盯着劣质发卡几秒，小姑娘脑海里突然有了个想法，“噗”的笑出了声。 “怎么了妹妹，这么开心？”听到丛晚星在笑，许千燃问。 小姑娘捂住嘴，扭过头说：“千燃哥，你低下头，我给你说件事。” “什么？”男人屈起上半身，凑到丛晚星眼前。 才见对方抬手，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丛晚星迅速把鹿角戴在他的头上。 “你……” 唇间刚说出一个字，女孩儿清脆的笑声把他的话打断。 拿下头上的帽子，丛晚星把刚才的鹿角帽戴在头上，然后挤了两侧垂下来的毛球，粉色的鹿角便在头顶上立了起来。 “千燃哥，这样咱们就是两只鹿了。” 女孩儿清甜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许千燃垂眸，将少女和煦的笑颜纳入眼中。 冬日的阳光淡淡，却在她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一双犹如远山的眉，一双浮动着喜悦的小鹿眼，强势又不讲道理地闯进来，把他的心搅得一塌糊涂，软得要命。 许千燃想移开目光，却又不敢移开目光。 看着小姑娘甜美的笑颜，大概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老鹿乱撞。 第42章 绿茶 “我应该辟谣和‘小绿茶’是什么…… 傍晚时分。 天边厚厚的云层一般浸着灰, 像遮了一层淡色的黑纱，让整个苍穹逐渐陷入黑夜之中。 冬季的冷气温一贯无孔不入地身体里钻进来，丛晚星小跑进宿舍楼, 捂着鼻子打了个阿嚏。 指尖揉过发红的鼻头，她朝楼上走去, 回了寝室才感受到热气的温暖。 拿下头上的鹿角帽，温如月裹了头发浴室里出来，和她打招呼：“回来了？” “嗯, 外面好冷啊！” “那你今天还跑出去玩呢？” 丛晚星换下棉衣，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放好，“同事请我们去划船，当时没多想就去了。” 温如月：“发生什么事了吗？” “哎……挺复杂的。” 早上去的时候丛晚星也没有想到后来会成这样的发展。 许千燃让她同乘一条船后, 闵思琪明显不高兴, 坐船回去时，她直接坐了其他同事的船。 这次是闵思琪请大家出来玩, 因为她让人不开心, 丛晚星感觉蛮尴尬的。 再结合那天邀请许千燃合唱的事, 也能将闵思琪的意思猜个七七八八。 听丛晚星说完，温如月忽地愣在原地，拍了一下大腿, 喊道：“我想起来了！” 秦穹刚走到门口，被这一声喊吓得拍拍心口，“你想起来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温如月赶紧拉了张凳子过来坐着，“上次我不是说觉得晚晚的那个哥哥很眼熟吗？终于让我想起来是在哪见过了, 你们等等啊。” 她掏出手机，点进微博里翻了一分钟，然后把手机摊给两人看。 上面, 是许千燃穿着正装，正在台上说话的模样。 男人身量高大，一身蓝灰色的西装将他的身材裁剪得落拓有致，宽肩窄腰，俊逸非常。在他身后是投影的PPT画面，看样子是在做汇报。 接下来的一张是他的侧脸近照，白衬衫，单手拿着笔，袖口往上叠了两叠，露出精致的腕线。 看起来这张应该是偷拍。 温如月说：“我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觉得真他妈绝了！” 丛晚星：“这是谁的微博发的？” “是一个vlog博主，长得挺漂亮的。她最开始是在微博里安利自己的减肥方法和常用的化妆品，后来开始分享一些三次元的日常。这个照片是因为她说她的组长长得特别帅，粉丝催着看，她就发了。” 丛晚星接过手机看了看，博主的ID叫做“是琪琪吗”。 看样子，这应该是闵思琪。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搜了对方的微博。 温如月连忙拦她：“诶，晚晚等一下，她微博你还是别看了。” “嗯？” “反正，别看就是了……”温如月为难地笑了笑，有些自责把闵思琪的微博暴露的事。 温如月这样一拦一说，丛晚星大概猜到了理由，“她在微博说千燃哥或者我了？” 小温同学苦笑。 “没事，我就看看。” 好奇心被勾起来，丛晚星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人是怎么在网上编排的。 她点开“是琪琪吗”的微博，热度最高的那条vlog出现在首页，的确是闵思琪。 再点进她的微博内容，一个小时前发的那条博文就跳进了眼里。 温如月和秦穹也凑过来看。 「@是琪琪吗：还是关于那个小绿茶。今天请同事们出去玩，同事们故意把我安排了和组长一条船，小绿茶偏偏要挤过来和我们一起。因为对方年纪不大，我和组长不好意思拒绝，她就得寸进尺主动接近组长，还拉着人家一起独处。小绿茶不愧是小绿茶，手段瑞思拜，这都读大学了还不知道廉耻怎么写？我都替海大招生办脸红。」 一眼扫完这段话，丛晚星深吸了两口气，抓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 温如月和秦穹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晚晚……” “没事，我们帮你骂回去！” 说着快，温如月赶紧打开手机，在闵思琪的这条微博下发了一段话。 「追了博主更新组长的故事这么久，到这里我怎么有种感觉……说不一定组长和小绿茶才是一对情侣呢。」 秦穹连忙在温如月的楼里评论： 「懂了，博主在告诉我们：绿茶竟是我自己」 两人一唱一和，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分钟时间不到。 评论被删除了。 * 丛晚星躺在床上，把闵思琪的微博翻了一遍。 闵思琪是做vlog博主的，在微博上很是活跃，丛晚星翻了好久，才找到提及许千燃的第一条微博。 起初的内容就是简单地记录了办公室日常，除了许千燃，其他同事的特征也有迹可循。 渐渐地，提及“组长”的频率在微博里见涨，加上她经常描述许千燃长得帅、工作能力强，粉丝对“组长”的出现表示喜闻乐见。 闵思琪后来更新的内容多为两人之间的互动，即便没有直白地用文字表达过喜欢，评论里的粉丝也经常嚎好甜好甜。 受到博主的蓄意影响，CP粉应运而生。 然后到前几日的更新，“小绿茶”字眼出现。 言语中都是她如何缠着许千燃，仗着自己年纪小去博取别人的好意。 若那不是在指她，丛晚星都觉得一个绿茶婊的形象完全跃然纸上。 她把这些微博全部截图保存，然后点到许千燃的聊天框。 在要发过去之前，她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千燃哥说过，只有她自己强硬起来，这些人才不会欺负她。 她会自己解决。 * 进入二月后，丛晚星还有一周上班的时间。 临到放假，有许多事要处理，她也比之前要忙。 闵思琪在处理和工厂对账，塞过来一些零零碎碎的报账账单。报账工作不但繁琐还需要小心，整理核对后，紧接着又要处理下一单。 手头的工作做完一半，丛晚星又接到闵思琪塞来另一部分工作，还被叮嘱：“明天下午之前交给我，逾期就不能报账了。” “可是这太多了……” 对她来说，工作终究是不上手的东西，比起已经熟练的老员工，效率相对较差。 “这有什么的，比起我们做的已经很少了，你尽快整理好，明天军哥会要的。” 闵思琪说着，完全没给她再辩解的机会，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干活。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丛晚星只好加班加点，许千燃知道后帮她分担了一些任务，结果在次日下午还没有把东西交上去。 闵思琪催了一次，临下班前，技术部主管王华军急匆匆地到办公室问闵思琪东西有没有上交。 闵思琪朝丛晚星看了一眼，弱弱地说：“我让小晚做了，她还没给我。” 王华军皱着眉，“小丛来多久？你也刚来？她不知道时间截点的重要性你也不知道吗？” 这头训了闵思琪，王华军又对丛晚星道：“小丛啊，你虽然是实习生，但有些话军哥需要提醒你一下。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截点，规定时间内没完成领导不会批评别人，批评的是你。你新来的完不成任务要及时给大家说，不要自己做不到还拖累大家的进度知道吗？” 丛晚星点头应是。 见她乖巧，王华军心里的火只好憋回去，瞪了闵思琪一眼让她尽快把东西交上来。 王华军前脚一走，闵思琪便坐在位置上小声抽泣。 她走到丛晚星面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把单据给我。” 丛晚星把单据悉数递了过去。 闵思琪念念有词地抱怨：“做不了就早说啊，在这里逞什么英雄，不就仗着军哥他们不会批评你吗。” 丛晚星被闵思琪给气笑了。 她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笔从桌面弹到挡板上，又飞到空中，摔在地面砸成了两截。 原本只有一点说话声的办公室，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许千燃率先反应过来，“妹妹，你先去平复一下，这里我来解决。” 丛晚星长吁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不卑不亢地看着泪眼婆娑的闵思琪。 “千燃哥，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话需要和闵姐摊开说。” 语毕，小姑娘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平放在桌面上，“闵姐，在工作上你是我的前辈，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工作切忌带着私人情绪。我之前明确说过这些东西太多，是你执意要塞给我的。” 闵思琪：“这屋里谁的工作不多吗？难道多我们就不做了？” “对，既然你知道不能不做，也知道我的工作多，那昨天我加班到赶宿舍门禁回去时你为什么早早就下班走了？这些不是你分内的工作吗？” 丛晚星的声音平缓，一字一句，“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找我的麻烦，我并不介意让大家知道你在网上是怎样诋毁我的。” 女孩儿低缓的嗓音像扔进湖面的一块巨石，在办公室里激情千层浪。 窸窸窣窣的低语在室内响起，闵思琪脸色发白，下意识反驳：“你、你说什么呢！” 丛晚星冷笑一声，拿着手机走出屋内，到门口时瞥了一眼闵思琪。 闵思琪下意识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走廊拐角，看到丛晚星在前面停下，闵思琪冷着声音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转过来面对闵思琪，丛晚星笑了一下。 她长相本就偏乖巧，身上也没有什么不怒自威的气息，不过看到她这样平静稳重，闵思琪竟心生一种被她压了一头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个还没有出社会的小鬼头。 双手环胸，丛晚星背靠墙壁，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道歉。” 闵思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道歉？我给你？你凭什么让我道歉，工作没做完你还有理了吗？” “闵姐，其实你没有必要装傻，你知道我在指微博上你骂我那件事，”丛晚星说，“我并不想闹大，只要你给我道歉后把微博删了，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说……你想要千燃哥亲自到微博上辟谣他和‘小绿茶’是什么关系？” 大脑里忽然闪过什么，闵思琪想到她之前因为心虚删掉的那条微博。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翕合着嘴唇，半晌，才勉强挤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那个评论是你……” 丛晚星歪着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果闵姐觉得现在说不出口，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设，我可以给你时间。” 语毕，丛晚星离开墙壁站直身子，从容地从闵思琪身边走过。 走到办公室门口，丛晚星长长地吐了口气，全然没有刚才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眼前突然有一道阴影靠近，男人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头顶上，瞬间驱赶了她心中的那些愤怒与不安。 她抬起头。 他收回手，“和小闵去说什么了？” 闵思琪在微博故意引导她和许千燃的关系，丛晚星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闵思琪自个儿忧虑去。 不过，怎么说也是在误导她以为自己和许千燃在交往。 揉了揉鼻尖，丛晚星小声说：“闵姐在网上骂我小绿茶被我发现了。” 许千燃眼神一滞。 丛晚星：“然后我和闵姐挑明，让她给我道歉，还说……” “还说什么？” 丛晚星眼神忽闪，没敢再去看许千燃的脸，声音也压了几分，“说她如果不道歉，就让你亲自辟谣我们的关系。” 女孩子细软的声线小到仿佛浸入空气中就散开了。 但在散开之前，许千燃还是从头到尾都听得清清楚楚。 才浮现到脸上的严肃被笑意侵占，男人的嘴角控制不住向上扬起，瑞凤眼里跟着浮现出轻佻勾人的神情。 他微微俯下身，用着只有两人才听见的音量问：“那你说说，我应该辟谣和‘小绿茶’是什么关系？” * 丛晚星回临滨那天，收到了闵思琪的道歉短信。 彼时她正在去高铁的路上。 给对方回了一个“嗯”，她看向驾驶座上的许千燃，说：“闵姐给我道歉了，还说微博已经删了。” “你要原谅她吗？” “原不原谅就这样吧，以后和她也不一定有来往，就是……”丛晚星停顿，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她把事情闹开拍拍屁股走人了，但许千燃还得和闵思琪做同事，不知道她这样的做法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突然间没了下文，许千燃扬了扬眉毛，问：“就是什么？” “就是……会不会给你和闵姐……” 男人轻笑一声，“你还担心给哥哥挡桃花了？” “……” 许千燃又道：“现在这样对我和她都好，等时间一长，也就不会在意这件事了。” 谈话间，到了高铁站。 许千燃送丛晚星到检票口，检票之前，小姑娘拿着身份证，心事重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迈不开进站的步伐。 距离十月份和他重逢到现在，也就四个月，时间却好像过得飞快。 再有心事，她也不得不走，咬了咬牙，丛晚星小声道：“千燃哥，你放假了会不会去临滨啊？” 蓦地想起之前高喜告诉他白眉要结婚的事，许千燃对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又希冀的目光，心里顿时软成一片。 他摸了摸她的头，“去临滨了我一定给你说。”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丛晚星笑了出来。 等她进站，许千燃回了公司。到时，不偏不倚碰上要出去的闵思琪。 前两天发生了那档子事，对方一见他浑身上下都体现出一股哪哪都不自然的气息。 点个头算是打招呼，许千燃目不斜视地往大厅走，闵思琪却叫住了他，“燃哥。” 许千燃停下脚步。 闵思琪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似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前和小晚那件事，的确是我不好，但说句真心话，你和小晚的确不太合适。” 男人单手抄兜，抬了抬眼。 听她继续，“那小姑娘今年20岁都没有吧，又是在海大读书，以后她出来要是进了一个好单位，和我们的层次只会差得越来越多，眼光也会越来越高。” 他不想去深究闵思琪说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抬手示意她住口，许千燃弯了弯唇角。 嗓间却有些喑哑：“这些我都无所谓，如果有一天她眼光越来越高，也只能说明，她的确适合更好的。” 他也会努力，把好的东西，都送给他的小姑娘。 当晚。 许千燃又接到了高喜的电话。 因为白眉把婚礼定在初六，李欧阳想趁这个机会叫上大学里关系好的几个同学提前一天出来聚聚。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即便是逢年过节，也不一定有空见面。 海城离临滨这样近，许千燃都没有回去过几次。这回李欧阳耳提面命，让高喜一定把许千燃喊来，反正食宿费全包，许千燃带个人就可。 许千燃躺在床上，不禁幻想起如果他突然出现丛晚星面前，那小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想着，嘴巴远比自己的大脑诚实，答应了高喜。 高喜在电话那头说：“好，我回头给欧阳说。还有啊……” 意味深长的停顿之后，“燃宝，你追的那个姑娘什么情况了？” 手一松，手机一下从掌心滑落。 许千燃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接住，放回耳边，“我追的姑娘？” “对啊，上次不是还说怕吓着人家那个吗？不会吹了吧。” “你就不能盼点我好的？”许千燃吐槽，“她放假回家了，现在暂时不在海城。” “哪的啊？” “临滨。” 许千燃在临滨的朋友圈，几乎和高喜的重合。 “谁啊？我认识不？” 许千燃默了默，在心里衡量给高喜说的可行性。 最终，还是友谊让他选择了信任高喜，“嗯，认识。” “谁？” “小晚星。” “……” “？？！！” 倒吸一口凉气的动静之后，吓得许千燃赶紧把手机拿远，却一点没耽误他听到高喜的声音：“你他妈说谁？小晚星？？许千燃你禽兽啊！” “我怎么就禽兽了？” 高喜还在骂：“卧槽你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我咋没发现你居然有这么禽兽的一面。那是小晚星，是别人我都不说了，你能喜欢她吗？” “不行，这消息太劲爆了，我他妈得缓一缓，缓一缓，呼……” 等那头安静下来，他问：“缓好了？” 高喜：“禽兽！” “嗯，以后每月的经管建议别找我了。” “诶别啊燃宝，”高喜立即换了副口气，“我这不是、不是有点震惊吗？你说谁不好，偏偏是对小晚星……” 许千燃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有事燃宝无事千狗”的态度，语气里难得染上一丝疲倦，“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好。” “话是这样说……可小晚星那毕竟是姜老师的女儿，你可比她大八岁。” “我知道。” “你们要是真成了，姜老师怎么想？” 许千燃揉了揉眉心，“我知道。” “你这……”高喜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听到许千燃的口气，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那小晚星怎么想的？” “她不管怎么想的我都尊重她。” 许千燃并不打算把他和丛晚星的发展据实已告，“妹妹在这段感情里是主导，选择权在她，我是那个被选择的人。” 高喜咂了咂嘴。 上次还高高兴兴地表示有戏，才过多久，就遮遮掩掩了。 感情始终是别人的事，他也没心思去一探究竟，最后絮叨几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但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这件事真的悬。” “不提你大她几岁，你觉得姜老师会怎么看你？” “就算你是后来才有的感情，保不齐会让姜老师觉得之前你就对小晚星有心思了。” “燃宝啊，你怎么老给自己出些难题呢。” 许千燃苦笑一下，挂断了和高喜的通话。 高喜这一通话语冲击，之前被甜蜜冲昏了的大脑似乎变得清晰起来，开始去分析起其中的利害关系。 自从没有把丛晚星当做小孩子看后，对异性的欣赏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以过生日为转折点，迸发出其他感情。 他短暂的沉迷在这股甜蜜之中，丛晚星的回应让他无暇去思及其他东西。 今天被高喜一说，那些埋藏在糖衣下的炮.弹，终于露出了异样， 他和丛晚星之间无法改变的是年龄，而且以现在两人的身份，或许会遭受到一些非议。 更别提丛晚星父母是如何看待他。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许千燃只感觉心口麻麻的。 仿佛有一只手拽在那里，逐渐收紧，产生了种难耐的窒息感。 许千燃阖上眼眸，起身走到窗边。 一如之前的每一个夜晚，熟练地将香烟点上。 烟雾缭绕，挡住他看向窗外的视线，那仿佛就是他的前路，沉浸在一片烟雾后的黑夜中，看不清楚走下去的方向。 * 丛晚星回家后，才感觉到假期真的来了。 没有学业的压力，也没有繁琐的工作，每天就吃吃睡睡玩玩乐乐，十分惬意。 就是丛思迢，和蒋琳出去生怕被家里人发现，一定要叫上自家妹妹帮忙打掩护。 然后丛晚星又叫上了曹师灵。 毕竟一颗灯泡不够亮，那就两颗。 但还是被丛让先发现了一些端倪。 某天晚上饭后，丛晚星接到亲爸电话，神神秘秘地问她：“晚晚，你哥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作为一个合格的掩护者，丛晚星没有出卖节操出卖哥哥。 “您、您是指什么？” “这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丛晚星一惊，“我哥现在也不小了，谈恋爱也没什么吧？” “对啊，所以我得了解你哥哥现在的情况，”丛让先语重心长，“晚晚，你给爸爸说，他是不是在和小师灵谈恋爱？” 丛晚星：？ 怎么事情发展没有向想象中那样走。 丛让先继续，“这两孩子，我看到过几次晚上一起回来了。结果一要到家就各自分开走，偷偷摸摸的，有什么可偷摸的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谈恋爱不正常吗？” “……” 丛让先：“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父母也开明，有什么不能说的，对吧？” “……” 丛让先：“看来，过几天我和你妈得约你宋叔叔他们来吃个饭，好好商量商量。” 丛晚星没想到，自家父亲已经能看得这么远了。 她试着说：“您误会了吧，可能他们就是出去玩，回去碰到了一起，就是怕别人误会他们有什么才故意分开的。” 丛让先：“晚晚，你还小，不懂。爸爸的直觉很准的，你信爸爸。” “……” 丛晚星自然没给丛让先说通。 倒给许千燃讲了这个“直觉很准”的故事。 丛晚星：「后来，我爸爸真的请宋叔叔他们吃饭了！」 丛晚星：「还好我哥和师灵及时反应过来，要是真在宋叔叔他们面前提，不知道能抠出多少座米奇妙妙屋！」 和之前不同，她发过去的消息通常要很久才能得到回复。 丛晚星以为是许千燃工作忙，可直到年后，她祝对方新年快乐的消息都要很久才得到回复，终于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隐隐察觉了些什么，可又没敢想。 直到初五那天。 丛晚星的高中班委们办了一场同学会，下午三点左右，她在去华莱广场的路上碰见了齐放。 上了大学，她和齐放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一直有保持联系。 在感情的事上，齐放没说，她也不主动提，就像同学一样相处。 到达华莱广场，两人在大厅坐扶梯上楼。 扶梯升到一半，丛晚星不经意间瞥过楼下，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眨了两下眼睛，她生怕自己看错，盯了好一会，才确信不是自己眼花。 因为还有高喜和李欧阳。 扶梯上行，丛晚星没法往下走，耐心等到扶梯到达，她兴冲冲地跑到可以观察楼下的护栏边，在手机上打了一串字。 ——「我看到你了！」 手机要摁下发送键，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些什么，动作猛然停住。 在回临滨前，许千燃说过如果他来临滨会告诉她的。 如今没有给她说起，是有其他理由吗。 先前被压下去的一些预感找到突破口，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丛晚星不肯细想，匆匆删掉刚才编辑的几个字，心中有股莫名的慌乱。 她平息一下心情，重新发了一条消息。 丛晚星：「千燃哥，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安排？一直都在榆安玩吗？」 在楼下大厅行走的男人和朋友们向大门走，他掀开大门的帘子，厚厚的布遮挡住了他离开的背影。 消息还没有回。 齐放走过来，疑惑地看看下头，又望向两眼呆滞的丛晚星，问：“怎么了？” 女孩儿睫毛一颤，猛然回过神，转头对他干笑，“没事，我们快上去吧。” 到聚会的餐馆，丛晚星进了包厢里便去找曹师灵，但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许千燃的回信。 心不在焉地和老同学们聊天说话，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周围的人身上。 终于，放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微信提示出现在页面上。 丛晚星迫不及待地打开，目光扫到上面的文字时，一下怔在原地。 许千燃：「嗯。」 第43章 出事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仅仅一个字, 包裹着诸多复杂的情绪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丛晚星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空旷的环境中，周围的热闹与她无关, 欢笑也与她无关，只有一地的失落怅然在她的世界里。 察觉到丛晚星的不对劲, 曹师灵凑过来轻声问：“晚晚，你怎么了？” 思绪从短信上抽回，她苦笑一下, 摇了摇头，“没事。” 说罢，她关掉手机放回包里，去参与大家的对话。 高中的同学会虽然经常办, 但每次来的人都不齐, 这次是这些人，下一次兴许就换了另一堆。 丛晚星和同学们的关系一直平平, 关系稍微好一点的只有那么几个。 用完餐, 班长统计了一下接下来去酒吧玩的人数。 丛晚星没有兴趣, 先找借口走了。她出门时，齐放注意到，给身旁人说了声, 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没有直接上去找丛晚星，就是在后面默默跟着。 丛晚星心思不在周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坐下扶梯，她浑浑噩噩地走到出口, 伸手去掀帘子时，门帘被人先从外面掀开，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进来, 和丛晚星撞个正着。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连忙道了两声歉。 丛晚星站稳身子，淡淡道：“没……” 话音在抬头的瞬间戛然而止，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怔然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孔。 掀开门帘的许千燃同样看到了她。 保持着掀帘的动作，男人的眼里闪过一抹错愕，不过很快又被其他复杂的情绪敛去。 他没有动，丛晚星也没有动。 两人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都像是被定在原地，像一座雕塑动弹不得。 两人身遭的气氛仿佛凝结住，流露出隐隐的尴尬。 撞到丛晚星的那人看看她，又看看同行的许千燃，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捅了一下许千燃的腰，“燃宝，你熟人啊？” 许千燃敛了敛目，放下门帘走进来，稍稍沉吟片刻，“嗯，我妹妹。” ……妹妹。 心像尝了一颗没有熟透的果子，酸涩的感觉逐渐蔓延开，一寸一寸挤压在胸腔中。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许千燃这样介绍她。 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她苦笑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可沙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千燃哥……” 将将喊出称呼，旁边倏地走上来一个人，突然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丛晚星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去做抽手的动作，清朗的嗓音立刻传来，“愣着干什么，走了。” 迟钝的大脑才判断出那是齐放的声音，丛晚星便被他拉着，快步离开大厅。 目光停留在两人的握在一起的手上，许千燃垂眸，耷拉下来的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同行的好友望着门帘遮盖住二人离开的背影，笑着和许千燃调侃，“那你妹男朋友？俩小孩看起来还挺般……” 语音未落，一道凛冽的眼刀就扫了过来。 好友顿时一噎，“般配”两个字被生生咽了回去，连忙干笑两声以掩尴尬。 而许千燃迅速收起了刚才的压迫感，眉目逐渐柔和，神情寡淡，回到平时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好友动了动嘴唇，听到他道：“你先过去吧，我抽根烟。” 好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变成一个“哦”。 许千燃信步走到一侧的游客休息区。 那一排的按摩椅上都坐满了人，路过时还能听到他们手机里传来的游戏音效。 一直走到落地窗前，许千燃背靠着窗前齐腰高的栏杆上，从包里抽出了一根烟点上。 烟草味没能让大脑清醒，反倒是将思绪全部绕成一团。 没多久前才给小姑娘说自己在榆安，现在就在临滨碰上了她，拙劣的谎言以这种尴尬的方式撞破，连解释都没脸说起。 他苦笑了一声，转过来望着窗外。 广场外的空地上搭着之前表演过的舞台，上头的灯泡还没拆，微弱的灯光聚集，足够把夜空下的一切照亮。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外头的行人，他原本没抱任何希望，却在花坛边看到了小姑娘熟悉的身影。 距离不远，许千燃甚至能看到她一直对着门口张望，感觉到冷了，就朝手心哈气。 来往路过的人偶尔把她遮住，许千燃在想，有可能等别人走过后，那地方的身影便不在了。 可一次次，女孩儿娇小纤细的身体都在那里巍然不动，面对着大门的方向，似是在期待有什么人能够出现。 许千燃揉了把头发，拿下嘴上的烟，心里乱成一团。 去找她的冲动疯狂叫嚣，可理智又在将这股冲动按压下去，反复提醒他丛晚星和闵思琪冲突的缘由，和那天高喜说的话。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低下头，看到指间的香烟已经弯折，而外面的身影依旧伫立在那，没有离开。 许千燃熄掉烟头，把剩下的那截香烟扔进垃圾桶中。 往回走的时候，他总感觉，一步步都像是把根根银针，轧进自己的心头。 * 丛晚星到家时姜潮和董云都还没有回来。 客厅空无一人，钟表的走动声突兀地在室内响起。她打开空调，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下意识点进了微信中。 和许千燃的聊天停留在那个“嗯”字上，后续没有任何消息。 她没有等到许千燃，也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这种冷淡突如其来，让丛晚星根本没有招架的机会。 好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到底是为什么，她和许千燃变成了现在这样。 丛晚星觉得，自己在一条跑道上跑了好久好久，她跌过不少次，都咬咬牙决定爬起来，可在要到终点时，周围的景象一下变成了起点，而且本该在脚下的跑道被一把火燃烧殆尽，找不到了前进的方向。 眼眶忽地的一热，手机屏幕的光芒在眼中变得一阵模糊。 待焦距恢复后，她看见泪水溅到了屏幕上，随即，眼眶涌上一阵一阵的热，仿佛河水决堤，不讲道理般簌簌地向外掉着泪珠。 丛晚星咬住嘴唇，忍着不让声音发出来。 可伤心到头，破碎的呜咽零零散散地从嗓间溢出，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只是反复地去看和许千燃的聊天记录。但每一个字后头的记忆，都像沉重地压在她的神经上，直到她在沙发上哭着睡了过去。 * 这天之后，她和许千燃就像完全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没了一点联系。 丛晚星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接受了这个结局。 大概是失恋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作为成年人，她更懂得如何去消化情绪。 二月下旬，海大开学开得早。 丛晚星和曹师灵一起回了海城，去时的路上，曹师灵才听说她和许千燃的现状。 曹师灵花了几分钟消化这件事，最后只是拍拍好友的肩膀，“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讲真的成不了你回头看看齐放吧，他到现在都还没放弃你呢。” “我对齐放真的没感觉。” 曹师灵问：“就真的一点点感觉，或者感动都没有？不说他为了你好好读书考大学，至少也等了你几年。” 丛晚星揉了揉眉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和他真的不合适。” “别说，你虽然不喜欢齐放，但你俩有一点还真的极其相似。” 丛晚星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曹师灵：“痴情。” 动车到了站，两人分开乘坐地铁回学校。 丛晚星到校时，室友三人已经在寝室了。 今天是秦穹生日，她在来的路上就和大家商量去晚上去KTV唱歌庆祝。 新的学期到来，学校附近的美食城和商圈一改假期时的清冷，逐渐热闹起来。 晚饭后，四人去校外的KTV定了个小包间。 吃饱喝足，又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半的人，压根不管自己是不是五音不全，都精神抖擞地拿着话筒，放开嗓子唱。 唱了仨小时，寿星秦穹麦霸的位置不可撼动，只是维持地位有点废嗓子，水全部喝完也无法掩盖她嗓子快要冒烟的事实。 瞧她唱得这么卖力，丛晚星自告奋勇去给大家买水。 出去时，温如月陪了她一起。 KTV里不允许明目张胆地带吃食进去，为了方便掩饰，丛晚星背了个双肩包出来。 去便利店里买了东西，回去时，温如月拍了拍她，说：“晚晚，你先回去，我去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 “好，你的包需要我帮你拿回去吗？” 温如月也背了个小包，里面塞了一下刚才买的零食。 温如月点点头，把包递给她，“好，你回去就把东西拿出来吃。” 接了东西，丛晚星独自回KTV，按照记忆中方向往包厢的位置走。 学校附近的KTV都很一般，大门的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走在走廊上，都能听到两边的包间里魔音贯耳。 这声音吵得让人有些头疼，俞杰脚步虚浮地跟在同伴后面，扶着他的人明显也喝高，两个人走在一起一摇一晃的，有些滑稽。 前面的同伴显然是要比他清醒一点，说话虽然有些大舌头，但仍旧条理清晰的安排，“反正今天不查寝，这都马上开学了，哥几个还不如趁现在玩个痛快。上回他们给我介绍了几个，个个都胸大屁股翘，又会叫又带劲，我现在就去叫过来？” 旁边几人听了，猥琐地“嘿嘿”了两声，连忙催促他快点叫人。 这人拿出手机，回过头去询问俞杰的意见，“杰哥，那我们就在旁边那家宾馆了？保证这次让你爽翻天。” 俞杰听着他们说话，思绪便被勾去，脑海里不断翻腾起那股销魂彻骨的滋味。 勾着唇角笑了笑，他点着头，视线晃到从旁边路过的少女身上。 他神思一怔，停下脚步望去，从记忆中翻出了有关她的讯息。 有一次和海大学生的联谊，他见过这姑娘。 当时他都主动邀约了，对方竟然一点也不给面子，还踹了他一脚。 “杰哥？”同伴喊了他一声。 俞杰酒精上头，又被刚才那一言两语撩起冲动，一股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丢下一句“你们先去”，踉踉跄跄地跟上旁边的姑娘。 女孩儿身形窈窕，扎了个简单的丸子头，露出细长白皙脖颈，在灯光下还泛着光泽。 俞杰咽了口口水，觉得身体里的燥热怎么都按捺不住，路过一间没人的包厢时，心中罪恶的种子疯狂破土而出，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成为罪恶的沃土。他三两步冲上去，一把蒙住女生的嘴，一把搂住她的腰，连拖带拽拉进了没人的包厢中。 用脚把门关上，他把挣扎的女生摁到墙上，一只手就被对方抓着咬了一口。 俞杰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下却更用力地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说：“再咬老子立马办了你。” 空前的恐惧涌上心头，丛晚星被吓得发抖。 身后被高大的躯体封住，将她紧紧摁在墙面上，浓烈的酒气和陌生的男人气味直往鼻腔里窜，恶心让人想吐。 但在男性的体力优势下，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还激起了对方的征服欲，低下头就去亲她的后颈。 屈辱和恐惧交织，泪水涟涟涌出，丛晚星不停用双手在旁边寻找武器。 她一手摸到沙发靠背，拼命地往更宽的地方延伸，忽然抓到了什么。 找准时间，丛晚星抬起腿往俞杰的脚上一踩，同时用手肘击打对方的腹部，力道稍松的瞬间转过身去拿着手上的东西扇到俞杰脸上。 丛晚星趁机逃跑，“救命——” 她才拉开一道门缝，不料俞杰动作比她更快，拽住她的手臂往包厢里面甩。 女孩儿的身板完全无法敌对一个体校的男生。 丛晚星摔到地上时，一头撞上了里头的茶几，瞬间昏死过去。 这一系列的变故早已激怒了俞杰，他走到丛晚星身边，连忙去解皮带，外头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女声：“晚晚？” 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崩到极致，俞杰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神志回来了些许，他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丛晚星，上前拍了拍她的脸颊，却摸到一阵潮湿的温热。 俞杰闻了闻手指，嗅到淡淡的血腥味，背后霎时冒出一身冷汗。 外头喊丛晚星的声音已经逼到门前，后怕才如潮水般涌来。 要是…… 要是丛晚星死了…… 猜测起来的那一刻，惧怕和绝望瞬间把他包围，俞杰二话不说，转身开门逃离包厢，还撞了门口的余漾一下。 “什么人呐这是……”余漾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扭头就看到漆黑的包厢里躺在地上的人影。 包厢门在眼前合上，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她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掺杂着不好的预感。 “晚晚？”她试着喊了喊，轻轻把门推开，并不敢进去。 颤抖着拿出手机往里头一照，灯光扫到女生脸上，余漾失声尖叫出来，哭着冲进了包厢里。 第44章 昏迷 “你想听的什么，哥哥全部说给你…… 许千燃到医院时, 三个女孩正在诊室外哭成一团。 温如月的眼泪跟不要钱的珠子一样拼命往外掉；秦穹咬着嘴唇，双眼通红，时不时抽泣一声；余漾则是脸色发白, 泪水盈在眼眶中，神色中还带着些许惊恐。 长吁了一口气, 许千燃走上前，沉声问：“妹妹发生什么事了？” 三人中，只有温如月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 诊室的灯还亮着, 也不知道丛晚星安危如何。 许千燃心生出一股躁意与惧怕，还是努力控制住情绪，再问了一次：“到底怎么回事？” 温如月这下哭得更伤心了，连说话发音都不标准, “我、我……我和晚晚去买、买水, 回来的时候，我和男朋友打电话让她先回去, 结果、结果没一会就听漾漾说晚晚晕在一间包厢里, 流了好多血……呜呜……都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让晚晚一个人回去的……呜呜……” 一人起了头，同样在自责的秦穹搂过温如月，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说：“这和你没关系, 都是怪我，去哪里过生日不好偏偏要来KTV。” 许千燃的耐心彻底耗尽，交织在耳旁的哭声扰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双手捏紧了拳头垂在身侧，他喊了一声：“余漾。” 余漾身体一抖, 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后的惨白，但明显，她的情绪要稳定些。 组织了语言简单说明刚才的事, “其实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们在KTV唱歌唱到一半，晚晚和如月出去买水，我在包厢里的时候好像听到晚晚喊救命，出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如月的包在地上。” “我叫了晚晚两声，有一个人突然从旁边的包厢里冲了出来，然、然后……我、看到……晚晚在里面，流了好多血……” 发现丛晚星的那一刻，余漾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找来秦穹和温如月才打120送急救。 许千燃是余漾用丛晚星的手机联系上的，两拨人到医院也就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听到余漾把事情说完，他的脸上罕见的覆了层冰霜。 许千燃问：“报警了吗？” 余漾：“报了，警察去KTV调监控还没过来。” 许千燃：“通知陈霖没有？” 陈霖是她们的辅导员。 余漾点头，“但是没有通知晚晚的爸妈。” “这边我来通知，”许千燃到走廊另一侧的长椅上坐下，“你们平复一下，一会警察调查要做笔录，也许会折腾到很晚。” 三个女生齐齐点头。 许千燃看了看诊室上方亮着的灯，忽地将脸埋在手心中。 接到余漾电话那一刻的心悸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消减分毫，只要想到现在丛晚星目前情况不明，他就感觉心口像是被人凌迟，每一刀都狠狠剜下一块肉。 他的晚晚因为受伤在急救，可在之前，他还刻意去躲避她。 曾经那些躲避的心思，像架子一样把他放在火上燎，许千燃根本不敢想象，丛晚星如果真有什么情况他该怎么办。 等待的过程中，一分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 女孩子们细碎的哭声渐渐消停下来，许千燃只是魂不守舍地等着、等着。 终于，诊室的灯“嗒”的一下熄灭，四人齐刷刷地抬起头，起身去迎医生。 温如月又小声啜泣着：“医、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拿下口罩，语气平和，似是在安抚几人的情绪，“病人头部撞伤，封了几针，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伤到了头，现在还在昏迷状态，后续需要留院观察。” 秦穹问：“那、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得看病人自身的情况。少则几个小时，多则一到两天。” 即便有医生的话，几人依旧没法安心。 许千燃看了看医生身后的诊室，“医生，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 “可以，不过病人一会儿会转病房，你们保持安静，让病人好好静养。” 医生说着，侧身给几人让了路。 许千燃走进诊室里，护士还在病床边处理后续的工作。 细微的血腥味浮动在室内的空气中，让人无法忽视这刚才发生过的一切。 许千燃站在床尾看着病床上的丛晚星。 女孩儿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昔日一双灵动的小鹿眼紧紧闭着。她额头上缠了一层纱布，陷入病态的模样和记忆中的她大相径庭，十分憔悴。 许千燃揉了一把脸。 三个女生围在病床边又问了护士一些情况，待护士推着丛晚星转移到病房里，许千燃去往吸烟区点了根烟。 抽到一半，他像是回忆起什么，在烟灰缸中把烟头按灭，同时将剩下的香烟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待他回到病房，去KTV调取监控的警察到了医院，叫余漾她们去指认视频中的人。 许千燃让三个女孩一起过去，他一个人陪着丛晚星。 新换的病房是单人陪护病房，里头有两张床，一张病人的，一张陪护人的。 许千燃拉了凳子坐在床边，替丛晚星掖了掖被角。 少女的脸侧残留了几点干涸的血迹，许千燃用纸浸上水，轻轻给她擦拭掉。 手指触碰到她冰冷的面颊，许千燃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轮廓，试图能把自己的体温传递一些给她。 而丛晚星始终闭着双眸，没有对外界做出任何感知。 明明她开心、活泼的模样还生动地印刻在脑海中，此时却只是一直沉睡着。 许千燃看着她，渐渐红了双眼。 “妹妹，哥哥老了，不经吓，你要是想睡觉，先给哥哥说一声再睡好不好？” “之前是我不好，不应该骗你。以后我去临滨，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你想听什么，都给我说，哥哥全部说给你听。” “……” 男人的嗓音像含了把热沙，不似之前的低沉悦耳。 每个字都像是沉浮在病房的每一处角落，越说越压得许千燃喘不过气。 终于，外头传来两道敲门声打破房内的压抑。许千燃长吁了一口气，起身过去开门，外面是余漾和刚刚赶过来的陈霖。 陈霖还在大喘气，一手叉腰，一手重重拍了两下许千燃的肩膀，问道：“丛、丛晚星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 陈霖走进屋里，瞥了一眼床上的丛晚星，又回过头，“医生怎么说？” 许千燃：“缝了针，后续还要观察。因为是撞到头部，可能会脑震荡和颅内出血的情况。” “我靠，这都什么事儿，”陈霖暗骂一声，看向愣在门外的余漾，“你们不是刚去警察那里认人吗？有什么进展没？” 许千燃提醒：“小点声，医生说要静养。” 语音一落，外头便响起了余漾的哭声。 刚才三个女生哭作一团时，她比起另外两人还算镇定，此时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哭得一声比一声伤心。 陈霖本就因为开学之前发生这档子事头疼得不行，余漾的哭声在他看来就是魔音贯耳，叫得人青筋直跳。 他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停停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别哭啊！” 余漾的哭声这才小了些。 她边擦眼泪边走进屋，“我、我刚才去警察那里看了监控，是一个男生把丛晚星拉到了我们旁边的包间里。” 提到着，余漾的眼泪又继续簌簌的掉。 只要一想到她看到丛晚星在KTV包厢里昏迷的那个场面，惊惧和自责瞬间侵占了她的内心，语气中的哭腔更重。 “是、是隔壁体校的男生，上次我们去联谊的时候碰到过。呜呜呜……都是怪我，上次都是我硬要拉着丛晚星和我一起去联谊的，那个人之前还骚扰过晚晚……呜呜、千燃哥，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叫晚晚去联谊肯定就不会被那个人盯上了。” 余漾语无伦次地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许千燃道歉。 总之想到什么，她便一股脑子倒了出去。无论是歉意、是内疚、还是深深的自责。 陈霖再怎么焦虑心烦也耐不住学生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他走到余漾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到：“没事没事，别哭了，也不是你的错。带我去找警察，我去给领导说和体校那边联系一下。” “好，陈老师，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叫晚晚和我一去出去联谊了。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好了好了，走吧。” 说着，陈霖转过来看着许千燃，“你在这里看着丛晚星，我和余漾去警察那边看看。” “等等，”许千燃却叫住了他，“你们陪着妹妹吧，我去找警察。” 正好，温如月和秦穹结伴回来，陈霖安排两人在病房里陪着丛晚星，他和许千燃一起去派出所。 临走之前，许千燃走到丛晚星身边，轻轻拨了拨她额间的刘海，低声说：“妹妹，哥哥一会就回来。” * 确定了嫌疑人，警察很快就把俞杰传到了派出所问话。 陈霖报告领导联系了体校，跟警察们回到派出所后，俞杰后脚也到了。 俞杰人似乎还没清醒，左脸上划了两道口子，双颊绯红，眼神里还泛着几分迷离。 他来时还有几个兄弟陪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结果警察让他们在旁边坐下，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许千燃盯着被簇拥在中间的俞杰，眼神冷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倒是跟着一起来的余漾有些激动，冲上去就想要和俞杰他们理论。 陈霖抓住余漾，示意她冷静。 余漾狠狠地瞪了一眼俞杰，如果眼神是刀，俞杰恐怕现在已经被她大卸八块。 其中一名民警问：“谁是俞杰？” 俞杰缩着脑袋道：“我、我是。” “丛晚星是你伤的吧？” 俞杰张了张嘴，“……是。” “为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哪知道她自己往茶几上撞了过去？你们看我的脸，还不是她打的。” 和俞杰一起来的几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余漾实在是忍无可忍，“胡说八道！晚晚从来不会主动和人起冲突，肯定是你先动的手。” “怎、怎么就是我先动手了？你看见了吗？” 余漾：“你把她拉进包厢以为没有监控录下来吗？！” “是我拉她进去的，但你怎么又知道不是她让我拉的呢？你别看丛晚星冰清玉洁的，指不定她就好这口。” 许千燃眼帘一动，视线冷冷地扫过大放厥词的俞杰。 余漾被气得眼眶发红，完全把辅导员的阻挡抛到脑后，冲上前就给了俞杰一巴掌，“你放屁！” 俞杰一行人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疯，全都聚上来想动手，警察才要去拦，许千燃先一步走到两拨人之间，把余漾护在了身后。 男人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了身后的姑娘，想要动手那几人啐了声，又悻悻地退了回去。 许千燃侧着脑袋对被气哭的余漾说：“冷静一下，等他先说完。” 语毕，他又朝俞杰扬了扬下巴，“继续。” 明明前面的人完全可以说是长相温和，但俞杰却莫名感觉到一道压迫感。 男人俊俏的模样凝着一层冰霜，眼眸半阖，平静之下似乎蕴藏着巨大的暴风雨。 但走到这步，俞杰只能按照之前和大家商量的那样。 他是跑不掉了，所以怎么都要把过错往丛晚星身上推一点，“是丛晚星主动约我去那间包房，因为我叫她她没应，才把她拉进去，就是开个玩笑。” 许千燃：“继续。” “她在包房里想亲我，我担心有人进来看到就不愿意。然后她就骂我‘懦夫’‘怂’什么的，还拿东西打我。” 许千燃脸色不变，“继续。” 俞杰手心里全是汗，眼神躲闪，垂着脑袋说：“我当时喝了酒，本来就有点上头，她又打又骂的，我们就吵起来，然后我不小心推了她一把，谁知道她自己撞到了茶几上。” 轻轻笑了声，许千燃掀起眼帘，换了个词，“不小心？” “本、本来就是不小心，她不打我我也……” 俞杰说到一半，就见许千燃伸手拎起旁边的座椅，迎面砸了下来。 大伙都没料到许千燃会如此反应，皆是愣了一秒，民警才过来把许千燃拉开。 不用民警们阻拦，许千燃自动退后两步，一面整理袖口，望向抱着手臂疼得左歪右斜的俞杰，哂笑一声，“不好意思，不小心的。” 第45章 告白 “无论何时，都应是他踏平山海，…… 派出所里登时乱成一片。 和俞杰同行的几人都喝了酒,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嚷嚷着就要上来打架。 几个民警拦在他们中间，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叫骂一声叠一声。 许千燃冷眼瞧着他们, 伸手去掏包中的烟。 动作出去，他才想起来在医院里把烟给扔了。 陈霖走到他身边, 看起来有些发憷，话在口中滚了一圈才出口：“你……你怎么这么冲动？这在派出所呢。” 许千燃：“我要是冲动，那小子现在恐怕在送去医院的路上。” “……” 陈霖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 余漾接了个电话，惊喜地喊道：“晚晚醒了？” 闻言，许千燃冷淡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几分暖色。 等余漾挂断通话，他把派出所这边的事交给陈霖, 和余漾赶回医院。 然而, 丛晚星只是醒了一会，许千燃到医院之前, 她又晕了过去。 病人头部受伤, 醒后昏迷尚且属于正常现象。 医生检查过后也说丛晚星各项身体指标没问题, 三个女孩儿这下才完全放心。 时间不早，三人第二天还要上课，许千燃把她们劝回去, 独自一人在病房里陪丛晚星。 到凌晨两点，姜潮和董云终于从临滨赶到了海城。 夫妻两人晚上接到消息时，马不停蹄地买了最近一班高铁票过来。 尽管在路上，辅导员陈霖说了几次丛晚星没有生命危险, 但真看到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闺女躺在病床上，姜氏夫妇还是没控制住情绪。 董云拭着眼泪走上前，许千燃让出床边的座位, 走到床尾的姜潮身边。 姜潮眼眶发红，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与憔悴。 在许千燃的记忆里，姜老师一直是个乐观积极的人，岁月在他的脸上与发间留下了痕迹，但并未带走他那颗年轻的心。 然而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脚上踩了两只不一样的鞋，手握着床尾的栏杆，像是在支撑他随时坠落的身体。 许千燃找了另一张凳子放在姜潮身后，姜潮也没和他客气，坐下来喘了两口粗气。 随即对他道：“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陪在晚晚身边。” 许千燃：“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 姜潮重重地叹气，抬手揉了揉发顶，继续问许千燃一些关于这件事的细节，“派出所那边的情况你去看过吗？” “嗯，”许千燃点头，“不过对方不太配合，后续处理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提到俞杰的那副嘴脸，许千燃莫名来气。 具体的情况他觉得现在不宜对姜潮他们说出，丛晚星受伤的事对两人的打击已经够大，其后的缘由还是等他们平静下来再说。 幸好姜潮没再继续问下去。 待了一会，许千燃去护士站那里要了两张毛毯。 回病房拿给姜潮和董云，姜潮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明天要上班吧？都这么晚了，你快在床上躺着睡会。” 许千燃婉拒：“不用了，床还是给师母吧，我能熬。” 来了这么久，董云一直心系丛晚星，才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晚晚没醒来我也睡不着，床还是你用吧。今天晚上你一直忙前忙后，肯定也没能喘口气，趁现在赶紧休息一下。” 许千燃始终没有答应，反倒是劝姜潮去睡一觉。 姜潮年纪大，又是经历舟车劳动又是被吓了一跳，现在早已疲惫不堪，没再推脱，去陪护床上躺着休息了。 陪在丛晚星身边的只剩许千燃和董云。 丛晚星一夜没醒，许千燃一夜毫无睡意，天亮时，董云实在撑不住，趴在床边眯了一会。 帮董云盖好毯子，许千燃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去买了三份早餐回来。 为了避免吵醒姜潮他们，许千燃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把买来的早餐放在里面的矮几上。 回过身时，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惺忪的小鹿眼中。 目光相接，许千燃猛地愣在原地。 他看着床上的姑娘迷茫地眨眨眼，然后难以置信的望过来，眼中欣喜与惊异掺半。 丛晚星翕动着嘴唇，将才做出一个“千”的口型，立即想起什么，然后默默扭过头，没有理会许千燃。 莫名的酸楚在这份静谧中挤压过来，许千燃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头一次在丛晚星面前这般手足无措。 他能感觉到，小姑娘生气了。 气的理由还十分充分，充分到许千燃甚至没有信心让她原谅自己。 丛晚星扭过头后，看到床边的董云以及另一张床上的姜潮。 有家里人在身边的感觉安心得让人觉得踏实，先前发生过的种种俱化成一股委屈感，酸涩直冲鼻头。 她忍不住抽噎一声。 董云睡眠浅，细微的哭声一下将她唤醒。 下意识去看丛晚星的情况，醒来的小姑娘就像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霎时驱赶了她的所有困意。 “晚晚，你醒了？”她这头一喊，姜潮像是开了一个雷达，立即从床上翻起身，呵欠都没打完就道：“晚、晚晚醒了？” 看到床上丛晚星睁开眼睛，姜潮整个人像是冲足气的气球，一下从床上跃起，拍着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吐的？肚子饿不饿？爸爸给你去买东西吃。” 丛晚星左右晃晃脑袋。 不知道她是指不难受还是不饿。 但这些在姜潮眼里都不是事，“我去找医生给你来看看，顺便买点吃的。” 许千燃在这时道：“姜老师，早餐我已经买来了，您和师母也用些吧。” 这份早餐实实在在帮了姜潮大忙。 姜潮欢喜地感谢了许千燃一番，从早餐的口袋里拿出一碗粥，走到了丛晚星床边。 不料，丛晚星却拉过被子盖住头，颤抖的声线从被褥下瓮瓮地传出来，“我不要，拿走。” 董云以为她是刚醒来闹脾气，拽着她的被子温声说：“多少吃一点，不吃怎么你怎么养身体呢？” “我没胃口，不想吃。” “晚晚。” “我不要！” 天大地大，病号最大。 平日家里也宠惯了丛晚星，她不要，董云和姜潮也不再劝。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拿被子蒙着脸，就是不肯出来。 许千燃以还要上班的借口先行告辞，等他离开病房，丛晚星才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 看到许千燃她生气，但人走了心里又空落落的。 丛晚星自己比谁的清楚，她刚才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任凭自己的情绪肆意发泄。 没有成年人的理智，也没有大人该有的忍耐。只要一见到许千燃，这一久的积怨肆意迸发，毫不遮掩地去释放她的不悦。 * 知道丛晚星在生气，许千燃这几日去医院都没出现在她面前。 来得晚了，就托余漾或者丛思迢转交带来的东西；来得早些的话，会远远地看丛晚星一会儿，然后离开。 姜潮第二天晚上回了临滨，丛思迢过来海城帮董云照顾丛晚星。 俞杰那边的后续处理，经过海大和董云双方的努力，体院决定将其开除，此案例也会通过刑事手段解决。 几天后，丛晚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出院前一天是周三，余漾和温如月下午没课，便来医院探望丛晚星。 临近出院，丛晚星率先把带回宿舍的东西收好。 这几日，大伙来看她的时候送了不少东西，水果和补品都还剩一堆。一次性带回去有些沉，丛晚星用水果篮分了一些给余漾和温如月。 余漾拿了一个苹果边削边吃，坐在椅子上晃着腿说：“你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学校吗？咱们寝室快放不下了。” 丛晚星指向旁边的箱子，“除了水果那些我妈都带回家。之前师灵送了一篮水果来，你们还拿了一箱车厘子，到现在都没吃完，我哥也是，平时没见他有多关心我，这次居然买了个玩偶靠背，也要麻烦我妈拿回去。” 切下一块苹果，余漾和温如月对视一眼，把苹果递过来给丛晚星，小声道：“你确定那是你哥送的？” “嗯？”丛晚星不解余漾问话的由来。 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等下文解释，余漾却吊了人胃口就跑，闭嘴啃苹果。 蹙起的眉峰带着疑惑，丛晚星问：“漾漾，为什么那样说呢？” 温如月性子急，余漾这关子卖得她都觉得揪心，干脆拖了一张凳子坐到丛晚星身边，“你哥送你的那些，其实都是许千燃买的，还有这箱车厘子，”温如月抬脚踹了一下车厘子的纸盒，“你看我们三个这穷学生的样，谁买得起这一盒。” 丛晚星眨了眨眼，“……千燃哥？” 余漾：“对啊，可不就是你的千燃哥吗。” “……” 丛晚星：“不是我的，我和他没关系。” “吵架了？” 丛晚星叹了口气，“不是吵架，就……没戏了。” “不会吧？”余漾疑惑，“你出事那天，他明明很担心你。我来医院看你的时候，碰到他在病房外没进来还以为是你们吵架了呢。” “你是在病房外碰到的？” “对呀，来了两次都正好碰上了。” 能这么“巧”的都被余漾遇到，大概率情况就是许千燃每天都有过来。 丛晚星以为，许千燃在那天她闹脾气后就不会理她了，毕竟上次在华莱广场碰见后，许千燃好像已经对这段关系做出了决断。 她接受了这个结局，正好许千燃没有来，她也能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报无谓的念想。 可是……可是…… 他偷偷来了，又偷偷离开了，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知道。 余漾轻飘飘的几句话，犹如离开大树的枯叶，掉落在湖面上，激起了一阵阵涟漪。 湖面虽然会平静下来，但那片枯叶像卡在她心间的一根刺，怎么拔也拔不掉。 提到了许千燃，好好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闷不堪。 温如月“唉”了一声，“晚晚这刚恢复呢，不提这些。你成天在病房里闷着也不舒服吧，咱们下去走走。” 丛晚星没反对，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厚外套，打算去医院楼下散散步。 三人结伴走出病房，刚到楼梯口时，碰见了正上楼来的许千燃。 几人皆是一愣。 时间一秒一秒地溜走，护士和病人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仿佛被他们隔绝在一道屏障外，里面的四人静得如一张画。 最后，还是许千燃咳了咳，率先开口：“听说你恢复得还不错，是不是要出院了？” 丛晚星抿了抿唇，垂下脑袋不去看许千燃，轻轻点头。 许千燃说：“那好，你没有什么大碍就行，我先走了。” 说完，许千燃转身下楼，丛晚星下意识喊住他：“千燃哥！” 走下了几层阶梯，许千燃停在原处，没向后看。 余漾和温如月打了个眼色，借口去买水一溜烟跑了，留下丛晚星二人相对无言。 刚才冲动把人喊住，然而后续要说什么她一点思路也没有。 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愣是一个字也没有讲出来。 猜到她的处境，许千燃笑了笑，一脚踩到下一层阶梯上，侧身望来，“要出去散步吗？” 好像许千燃总能缓解她的窘迫。 简简单单地几个字，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出困境。 跟上许千燃，两人一起去了住院部楼下。 住院部后面有一片草坪，沿路可以走到医院的停车区域。这里是病人们常选择的散步地点，但因天气太冷，周围并无多少人，略显冷清。 为了不让丛晚星感觉到尴尬，许千燃问了俞杰那边怎么处理。 丛晚星照实说了情况，看到旁边有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拿着玩偶玩耍，她忽地想起病房里丛思迢给她的玩偶靠枕。 话题一转，给许千燃道了声谢，“千燃哥，谢谢你送给我的东西。” 那两个小女孩笑得开心，让人无法忽视她们的存在。被她们抓在手上的玩偶，好像就是为了提醒许千燃丛晚星指的是什么。 他勾了勾唇角，“怕你这几日在医院睡得不舒服就买了一个，还用得习惯吗？” 丛晚星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而问：“你来了怎么不看看我再走呢？” 她的声音夹杂在他人的欢声笑语里，隐隐中似乎有些委屈。 这种感觉是否错觉还未知，心事便已经被翻起，把这几日的烦恼罐一个个打碎，肆意汹涌翻滚。 许千燃自嘲地笑笑，“怕你还生我的气，上次在临滨的事，你很难过吧。” 丛晚星下意识咬住嘴唇。 许千燃问她难不难过，那是必然的。 “既然知道我会难过，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 “大概是因为……”许千燃稍作停顿，斟酌了一番用词，最终选择承认自己最不想在丛晚星面前暴露的一面，“我没有信心。” 没有信心能够保护她不受非议， 没有信心得到姜潮和董云的接受， 更没有信心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他早已被社会磨平棱角，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但是丛晚星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丛晚星显然没有理解这和信心如何扯上关系，眼中流露出几分迷惑。 小姑娘认真又不解的模样一如记忆中那样可爱，许千燃轻笑道：“但……这是在你出事之前的想法。” 得知丛晚星受伤后，他又慌又乱。尤其是看到丛晚星在病床上昏迷的模样，他有说不出的悔意。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浓烈愿望在心中生根发芽，迅速茁壮成长。 他想保护他的晚晚不受伤害。 丛晚星听到后面的转折，走到许千燃面前，截住他的去路。 她直视着男人的双眸，长大了的小姑娘不再是高中时那样软软糯糯，目光中带有的坚定让她整个人都闪耀起来，好像，她一直都是这般勇敢。 “千燃哥，我不生气的话，你还会这么躲着我吗？” 可是，应该勇敢走出每一步的人是他才对。 “我答应你，即便你生气，也不会再躲着你了。” 即便对面隔着重重山海。 “所以，妹妹，要不要再给哥哥一次机会，让我一直陪着你吧。” 无论何时，都应是他踏平山海，主动来到她的面前。 第46章 元宵 “达成共识.jpg” 二月末的傍晚仍旧残留着冬季的气息, 即将入夜的天空蒙了一层灰纱，只有透着日光的云仿佛被手擦掉了灰尘，在这片苍穹中尤其格格不入。 万物还没复苏, 屹立在草坪中的大树缀着零星的树叶，徒留几缕憔悴。 但身处这片灰败中的丛晚星却感觉浑身热血澎湃, 胸腔中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一下一下震得她心口发麻。 双手紧捏着棉衣外套，樱唇翕合, 半晌过后，颤抖的嗓音簌簌从嗓间溢出，“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方才告白时的镇定在被她反问后瞬间消失殆尽，明明已经是年纪不小的人, 他却像个大男孩似的红了脸。 摸了摸鼻尖, 许千燃嘴角的笑颜浮现出一丝笑意，“是你想你的那个意思。” 接二连三的惊喜砸得她头晕眼花, 丛晚星的手激动地有些发抖。 颤着声音发出一个“我”字, 几滴水忽然从空中砸下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紧接着, 接二连三的雨滴砸到发间和脸上，猝不及防的一场雨来得又大又急。 许千燃连忙拉着丛晚星往医院大楼跑，两人赶到避雨处, 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旁边瞬间陷入一场雨幕中，雨滴落在树上、地上、房顶传来的哗哗啦啦声笼罩在耳边，砸到地面的水滴有些溅到他们的鞋面，二人无暇顾及, 各自把衣服上的水擦掉。 这场雨下的没有预兆，刘海被水滴沾成一缕一缕，发梢还垂着水滴。 许千燃拿出纸巾帮丛晚星把头发上的水擦掉, 少女停下动作，顿在原处等他把雨水拭尽。 两只眼睛不安分地转动，丛晚星偷偷打量许千燃。 她目光打平时，只能看见男人的下颌与脖颈。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连着颈部的线条都变得生动起来。 两只手的拇指垂在身前绞着，她小声开口：“千燃哥，我……” “嗯？” 嗯？？ 刚才他不是在告白吗？话题都还没完呢，怎么现在就是嗯了？？ 前一分钟还扑通扑通的心跳此刻静了下来，非但如此，一场大雨还把她淋得清醒了一些。 脸上的热度散去，带走了那种无穷尽的羞赧。 她呼了口气，“你刚刚对我说的话，一定要现在给答复吗？” 许千燃揉了揉她湿润的头发，“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考虑好了以后再告诉我。” 不管什么时候，许千燃在她的面前都是这么从容。 他永远都是沉着冷静的大人模样，即便是告白的时候，也没有因为紧张而慌了神。 丛晚星忽然不想现在给他说了。 见丛晚星没有答话，许千燃再次补充了一句：“不管你什么时候打算给我说，我都会等你。” “要是我一直都不说呢。” “那我就等一辈子。” 明知是他故意顺着自己说的话，丛晚星还是偷偷笑了笑。 就像是尝了一颗冰味的棉花糖，丝丝凉意与甜蜜在心中泛开，让她清醒又让她品到甜蜜的滋味。 她抬起头，一双灵动的小鹿眼中闪着细碎狡黠的光，“那我要想好才答复你。” “好。” * 次日，董云给丛晚星办完出院手续，和丛思迢一起把她送回了学校。 辅导员陈霖特意叫了她和董云去办公室一趟。 系里没课的老师以及领导都在，老师们询问了丛晚星的情况，又问了一下俞杰那边的后续，最后，董云给这次帮忙协调体院的老师道了谢，带着丛晚星离开办公室。 丛晚星回到宿舍，室友三人有课，寝室里面空无一人。 她换下衣服躺到床上，拿出手机给里头备注名为“物理满分先生”的联系人发了消息。 丛晚星：「终于回寝室了。老师们叫我去办公室谈了一下人生，感觉我在学校已经一炮而红，肯定是老师们口中的反面教材。哭泣.jpg」 许千燃显然是在工作摸鱼，消息很快就回了：「哭泣.jpg」 丛晚星：「你哭什么，还偷我的表情包！」 许千燃：「帮你哭哭」 偷表情包还不够，许千燃还接连发了好几个哭泣的表情包过来。 但最后一个是摸摸头的表情。 丛晚星拿着手机笑了笑。 「你都帮我哭完，那就让他过去吧。不过想到明天开始上课，我又想开始新一轮的哭泣。」 许千燃：「满课吗？」 丛晚星：「刚开学课不是很多，只有上午满课。」 许千燃：「那这样，下午和晚上，我能不能先预定？」 许千燃：「元宵节沿江路那边有灯会，我们去看看。」 看着手机上的字眼，丛晚星愣了一下，连忙去翻日历。 果然，明天周五，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在床上翻了个身，丛晚星忍不住偷笑，手指在手机上迅速地打了一串字—— 「我室友她们刚才约我了。」 不对…… 感觉直接把路给封死了。 好歹她现在是被追求，要拿捏架子的话还是得给对方一点可以期盼的机会。 「我室友她们正好也预约了，我该选谁呢……」 犹豫两秒后，点击发送。 结果—— 许千燃发来一张截图。 上面是他和余漾的对话。 许千燃：「明天元宵节，你们寝室有活动吗？」 余漾：「有！这种日子，能没有吗？」 许千燃：「？」 余漾：「但不带晚晚玩，病号不好照顾。」 许千燃：「达成共识.jpg」 余漾：「达成共识.jpg」 丛晚星：？？ 最后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表情包，仿佛是把她卖了数钱的模样。 行还是许千燃行，居然都把她的室友拉过去了！ 301室出了叛徒！ 下午的课结束，“叛徒”余漾和两位室友回到寝室。 丛晚星先前睡着了，被她们进屋时关门给吵醒。 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她拉开床帘，光线照进，刺得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靠在床边的栏杆上，她打了两个呵欠，还记得刚才许千燃发来的那个图，柔声问道：“明天下午没课，要不要出去玩呀？” 温如月第一个抛弃室友们：“我和我家狗子有约了。” 秦穹一脸正色，“你还敢出去玩吗？好好休息。” 余漾：“就是就是。” 丛晚星：“那谁给千燃哥我们明天有活动呢？但不包括我。” 余漾：“……” 余漾：“我这、我这不是在给你们制造机会吗？你看，你们好不容易和好了，不得在元宵节巩固巩固关系。” “叛徒！” 余漾嘿嘿笑了两声，“你迟早会感谢我这个叛徒的。” 昨天下雨回病房后，余漾和温如月已经回去了，她也没有机会给他们说许千燃已经告白的事。 当时给许千燃撂下要回去考虑的话，她其实是想找人商量的。可仔细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该商量些什么。 究竟想不想答应许千燃，她比谁都清楚，之所以说回去考虑，也是担心那就是一场梦，醒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丛晚星长吁一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看了看她和许千燃最后的对话。 她回了一个“好啊”。 * 答应了许千燃去灯会，元宵节当天下午五点，丛晚星拾掇完毕，和到海大来接她的许千燃去用了晚饭。 等会在沿江路的繁华路段。 沿江路一向热闹，今天又是元宵节。长街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接上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入目的是一个接一个的人头。 节气的热闹裹挟着这寸土地的每一个角落，琳琅满目的彩灯被摊贩们悉数摆出来，照亮了一条长街。 丛晚星和许千燃走进来，就看到一群人围着猜灯谜。 人堆里时不时响起一阵掌声，带来猜中的捷报。 瞧她似乎对这个有兴趣，许千燃问：“你要去猜灯谜吗？” 目光在那边流连一会，她摇摇头，“不了，人太多，我怕撞到脑袋。” “那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环顾一下周围，许千燃大概判断了一下哪个地方人少，“你想放河灯还是孔明灯？” “唔……河灯吧。” “好，你那跟好我。” 许千燃走在丛晚星身侧，和她一起走到河岸旁的一家地摊前买了两个河灯， 堆放整齐的河灯旁摆着置放面具的架子，和儿时那些劣质的塑料面具不同，现在的做工明显要精致不少。 丛晚星拿下一个猪八戒的面具，忽地贴到许千燃脸前，自己咯咯地笑出了声。 随后评价：“还是你的脸要好看些。” 目光落在“猪八戒”上，许千燃：“……” 他居然沦到和猪八戒比颜值的地步。 摊主看到两人的互动，跟着笑道：“是啊，你男朋友这模样，也不适合戴面具。” 听闻“男朋友”三个字，丛晚星稍稍一愣，脸上浮现不自然的酡红。 默默把面具放回去，她没反驳，也没言语。模样上平静，心头却乱乱的。 许千燃颔首笑了笑，问摊主：“面具多少钱？” 摊主：“二十一个。” “那你帮我拿一个这种，要新的。” 许千燃指着挂在上头的粉丝小花仙面具。 摊主立刻拿了一个新的出来，丛晚星蹙着眉头，没有get到许千燃的喜好。 谁知，他却是把那个面具戴到了她的头上。 丛晚星抬手摸着戴在脑袋右上方的面具，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许千燃无视掉她的控诉，扫码付了钱，“就这样吧，我们去放河灯。” 在岸边放河灯的人也不少，夜里的河水已经被黑暗淹没，只有旁边的灯光一片一片地浮在河面上。 河灯的光点一株一株点亮，在水上漂浮游走，最终聚到一处。 为了避免行人落水，河岸边有石栏围着，丛晚星把河灯点了后，从石栏的缝隙里放出去，轻轻拨了拨水，让它漂走。 “千燃哥，还有你的。快放了咱们一起许愿。” 她催身旁的许千燃。许千燃学着她的动作把河灯放走，道：“想许什么愿？” “唔……许个俗一点的，我们以后都赚大钱。” 许千燃赞许地点头，“那我也许一个俗一点的。” 他停顿片刻，半阖的瑞凤眼掀起，瞥向身旁的女孩，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晚晚早日给我答复。” 丛晚星一开始就知道，只要和许千燃见面，她是无法不去面对这个问题。 尽管有心理准备，在他提及的瞬间，还是难免心跳加快。 脸上的热浪一阵阵翻过，她缓缓站起身，感觉到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千燃哥，我……”她心一横，“我想好答复了。” 许千燃还以为会费些功夫才能听到这句话。 内心一下被紧张占满，许千燃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抬起一半又放下的手以及翕合数次的嘴唇出卖了他。 “嘣——”的一声，天上绽放出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 噼里啪啦的烟火声紧随其后，完全能盖住两人的对话。 许千燃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那现在，我可以听你的答复吗？” 丛晚星扬起脑袋，烟花绽放的光洒落到她的脸上，少女白皙的小脸映上其他颜色，掩盖了原本的绯红。 她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许千燃还以为是四周的杂音把她的声音盖住，无奈地问：“什么？” 丛晚星提高分贝：“没听到的话，那你就凑过来的一点。” 许千燃听话地弯了弯腰。 两张脸的距离拉进，许千燃还特意歪着头把耳朵凑过去。 丛晚星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颗躁动的心脏几乎是要从心房里跳了出来。 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精致的下颌线条连着耳廓，皮肤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闭上眼睛，丛晚星踮了一下脚，轻轻在许千燃的脸上啄了一下。 微凉的肌肤碰到唇间，变迅速窜起了一把火，把她的脸烧得通红。 丛晚星连忙后退一步，紧张得声音发颤：“这、这就是我的答复。” 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上，许千燃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到了被她亲吻的地方。 女孩的声音传进耳中，把他的理智在意瞬间都轰成了残渣，许千燃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因为他这瞬间的愣神，丛晚星越发感觉到难为情。 难得的主动没有任何成效，羞涩和慌乱交织，她连忙转身把头上的面具戴在脸前。 面具上的凉意压不下脸部的燥热，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旋即听到许千燃叫她：“妹妹。” 丛晚星羞得要死，哪敢回头，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这张面具后。 她不转过来，许千燃便走到面前，食指挑起面具下端，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别、别看我……” “妹妹，占了哥哥便宜，也不给个说法吗？” 丛晚星更羞了。 满脑子的窘迫让她根本没有心思去阻拦许千燃掀起面具，但许千燃并没有把面具拿下来，而是轻轻往上撩了点，露出她的鼻尖和嘴唇。 视线被眼前的面具挡住，丛晚星只能感觉到两侧的光线。 下巴忽然被人用指尖捏住，即便他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有人凑到了面前。 紧接着，男人低微的调笑声钻入耳中：“小丫头，亲吻可不是刚才那样亲的。” 语毕，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往前方一带，唇间被一阵温软覆上。 丛晚星瞪大了双眼，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漆黑。 持续不断的烟花声好像是在她的脑海中爆炸，明明是身处在一片嘈杂的环境中，她感觉自己像是与世界隔绝，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许千燃的气息。 两人的呼吸在交缠中撕扯，唇间的触碰从一开始的蜻蜓点水不断加深。 唇瓣被他含在唇间轻吮，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丛晚星浑身发麻，下意识抓住了许千燃胸前的衣服。 意识跟随他的步调逐渐沉沦，从晚上阖上双眸，回吻许千燃。 他的技巧说不上好，却是极尽的温柔。 唇瓣沿着女孩儿的唇线轻轻摩挲，像是在爱抚心爱的宝物。 许千燃抬手扣上她的脑勺，将系在后面的绳解开，拿下覆在她眼睛上的面具。 丛晚星一下绷紧了神经，两只手攥住许千燃的衣服不放。 不知道维持了这个姿势有多久，她推开许千燃，红着脸迎上男人的目光。 这张脸孔，和她高中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似多情的瑞凤眼，里面常常噙着一股子轻佻的气息，神情寡淡的模样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认真时，像一个发光体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突然间，丛晚星有些想哭。 她少女时期藏于心中的梦，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挫折，终于在今天得以实现。 * 丛晚星和许千燃在一起的事，最先知道的必定是301室的几人。 元宵节那天回去后，丛晚星招呼都没打，迅速洗漱完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一下摸着嘴唇，上面似乎还有被亲吻的触觉，一下又摸摸头上，好像那里还戴着面具。过了一会，又重重地翻一下身，引得三位室友面面相觑，怀疑她是不是和许千燃又闹崩了。 等到稍晚的时候。 许千燃打了电话来，丛晚星躲在被窝中和他说话。 那种在对象面前无意识撒娇卖萌的口气，瞬间点醒了三人。 其次知道两人好事的，不是曹师灵，也不是丛思迢，反而是丛晚星的辅导员陈霖。 计算机系今年参加了海城高校机器人编程竞赛，参赛选手主要从系里二、三年级的学生中选择。 敲定人后，有大三的学生向陈霖询问，有没有办法提高主控芯片的速率，这在竞赛的评分中是创新点，能够增加获奖机会。 陈霖不太懂这方面的内容，主动联系许千燃让他帮忙。 经过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许千燃几乎放弃了以前研究的材料，二话不说拒绝了陈霖。 陈霖又劝他：“你不用做太多，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点拨他们一下，剩下的交给他们。” 许千燃：“这不是点拨就能做到的事。” 陈霖：“也就是……没戏？” “嗯，没戏，”说着，许千燃话头一转，“……也不是完全没戏，参加比赛的学生都有哪些？” “问这个干嘛？”陈霖一边疑惑，一边把名单翻出来念了一遍。 许千燃听到余漾的名字后紧跟了丛晚星，打断道：“好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忙。” “？？” 幸福来得太突然，陈霖一下懵了。“那……谢了啊兄弟，回头请你吃饭。” 许千燃却在那头无情道：“不用，我这不是帮你，是帮女朋友。” 陈霖：？ 禽兽，居然对他的学生出手了？！ 第47章 主权 “你持芯片我持代码，在人工智能…… 许千燃前一脚答应陈霖帮忙, 后一秒就给丛晚星说了她被迫带家属进组的事。 这头刚被陈霖拉进群里，丛晚星就收到许千燃发来的语音。 听完后足足愣了有一分钟，她的重点完全没放在许千燃的帮忙上, 反而激动道：“也就是说，你周六周日都要过来陪我准备比赛了？” 关注能到这个点上, 让许千燃瞬间怀疑起了自己这个男朋友是不是有些失格。 毕竟女朋友的关注点在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了。 “是不是我之前表现得不好，陪你准备比赛都能让你这么开心。” “这个和表现不表现的没关系，”丛晚星边说, 嘴角就跟着上扬，“敲代码太无聊了，有你一起的话会感觉好很多。” “那么问题来了。” 许千燃先发了语音，后续那句话选择了打字：「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计算机这么秃头的专业？」 丛晚星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许千燃觉得这小丫头看起来挺适合学文科的。 安安静静, 内向乖巧，长大了怎么说都是清纯范女神。事实证明, 从外表来判断, 这也并没有错, 丛晚星看起来就像是文学院的妹子，与大家想象中在电脑面前兢兢业业的码农不太搭调。 而且这个行业日后就业也苦，程序员可是每次细数过劳死行业里必提到的。 许千燃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当时丛晚星也是据实回答。 初次接触到专业课程，她也曾觉得繁琐又复杂。只不过，路已经选了，没有回头的道理, 日复一日下来，丛晚星不是没有从里面找到乐趣。 她一本正经地对许千燃胡说八道：“当然是爱情。我早预料到在未来，你持芯片我持代码, 在人工智能界当一次‘雌雄双煞’。” 许千燃在电话那头笑得不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小姑娘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 海大参加机器人编程大赛的小组共有五支。 这次的比赛全靠学生自愿，组队和单人不受限制。丛晚星他们的小组是学校商量组起来的，组里七人，都是系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 其中大三的有四人，除了周英凯，还有一位学姐和两位学长；大二的另外一人，是隔壁三班的一个男生。 陈霖帮他们协调请许千燃帮忙后，定在当周周六来海大先交流看看。 下午一点过，许千燃乘公交到海城大学站下车，丛晚星已经在站台边等她。 进入三月后气温一路高走，她换下了厚厚的棉袄，穿了条白色泡泡袖紧身裙，外搭一件红色草莓针织马甲，看起来元气又阳光。 许千燃一直知道自家女朋友是可爱挂的，自从交往以后，他越看越觉得可爱。 甚至在陈霖高喜他们骂他禽兽的时候，心生出认同感。 见许千燃下了车，丛晚星小跑过来扑到他怀中，考虑到脸上化了妆，所以没在他怀里蹭。 许千燃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怀里的小姑娘笑得一脸粲然，眼妆上的亮片连同她的眼睛一样，都亮闪闪的，在太阳下闪着光。 许千燃亲昵地挂了一下她的鼻头，说：“晚晚，我觉得上辈子肯定是块铁。” 丛晚星歪了歪脑袋，一脸迷茫，“为什么啊？” “一出现就把你这块小吸铁石吸过来了。” 闻言，丛晚星脸色一沉，往后跳了一步，嘟着嘴说：“谁稀罕吸你了。” 口上不稀罕，她的身体倒是诚实，又去拉许千燃。 吸铁石就吸铁石吧，她男朋友不吸那吸谁。 * 领着许千燃去了实验楼，到教室时大伙都来齐了。 陈霖也在。 给学生们介绍了前来帮忙的许千燃，陈霖把场面还给他们，一个人坐在讲台上玩手机。 废话不多说，许千燃等陈霖介绍完，直接向大家了解他们这次的使用的机器人性能。 “机器人的主控芯片用的什么？” 周英凯说：“Nvidia。” “用什么编程？” “BW-CAM2018。” “控制器带过来？” “带了的，你等我一下。” 周英凯边说，在自己的包里掏出之前准备好的控制器。 目前他们使用的机器人都是学校准备的，许千燃答应后，让陈霖准备了控制器给他看看。带来的这个控制器是用坏之后替换下来的，和他们比赛时使用的一样。 周英凯给许千燃提醒了一下这个控制器坏的地方，其他人在旁边默默看着。 要么是“一看就很厉害但是我什么都不懂”的神情，要么就是“搞这么麻烦干什么直接干不就完事了”的燥郁模样。 这次给陈霖申请外援求助的是周英凯，他显然是对芯片这方面有点研究，才提出了提高处理速率这个想法。 但他懂的也只是皮毛，很多东西许千燃讲深了，他双眼里就出现了明显的茫然。 许千燃只好用通俗些的话去解释。 丛晚星在旁边静静看着，有时候会拿起记一下笔记。 不过她大多数的时间都把注意力放在许千燃身上。 春日的阳光和煦，明亮而不刺眼，有种别样的温柔在里头。 金色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一半散落桌上，一半照到了许千燃。男人的侧脸晕染出一层光晕，柔和了他的脸部轮廓。 许千燃条理清晰地和周英凯讨论技术的可行性，男人的语气沉稳，含着几分慵懒的味道，但神色又异常认真。 即便是现在，他仍然带着那股在自己熟悉领域的自信。 忽然，桌上的手机亮起，锁屏上出现一条群消息。 这个群是陈霖建的，里面就是他们参赛组的七个成员。 带头发言的是大三学姐。几人都在一个屋檐下，却选择了用线上聊天，而且比起教室里的沉闷，群里异常活跃。 学姐：「讲道理，好多东西我听得一脸懵逼，但就是觉得这个哥哥好帅哦。」 学长1号：「长得是还可以」 同级生：「这种都叫‘还可以’？那你可以的标准也太高了。」 学长2号：「是啊，这兄弟真的有点东西，我之前和凯讨论到的他全部都说到了，也说了解释，要是他有想法能帮我们，我们这次应该能稳。 我啥都听不懂……喊666就完事了。」 学姐：「其实不能帮也没有什么大碍，听他说我们要帮我们真的挺难的。反正这次认识了就是赚到了，可以要个微信以后好联系。」 群里七嘴八舌地聊着，丛晚星这边还收到余漾发来的几张图。 是上一届某个班的班群，大三的那位学姐在里头发了一张许千燃和周英凯的照片。 群里立刻炸了，有人在喊好帅，有人在说十分钟内要他的所有信息。 这头，群里学姐又在发消息。 「我们要不要给这个哥哥要个联系方式，如果他要帮我们的话，总不能让陈导帮我们联系。」 丛晚星想了想，在屏幕上打：「没事，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们有事找他可以直接找我，我转达给他。」 学姐：「那会不会很麻烦学妹啊？」 丛晚星：「要不然我把他拉进群里来，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在群里交流，等到比赛结束后，他再退群。」 丛晚星说了就去干，找到许千燃的微信，邀请他进了群。 微信邀请人进群不用对方同意，许千燃直接就进来了。 不过本人还在和周英凯探讨，并没有发现手机上的动静。 学长1号：「？这」 学姐：「情头？」 学长2号：「妈耶，这情头都能撞，有点尴尬。」 余漾：「捂嘴笑.jpg」 丛晚星：「这是我男朋友，学长学姐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在群里问他的～」 和余漾的聊天框里，对方发了几个赞过来。 余漾：「我觉得，你谈恋爱的事，明天就能传遍全校。」 丛晚星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许千燃和周英凯的聊天终于结束。 几人收好手机，丛晚星问：“什么打算？” “我是这样想的，因为你们想要提高传输速率，想从提高机器人的运转速度来获得亮点，应换成一体芯片。” “这里正好是我之前研究过的地方，只要时间充足，我能帮你们处理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做好以后要测试兼容性，所以需要你们尽快把程序编好，留出时间来解决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刚才夸许千燃的那个学长点点头，最先表态：“好，只要你帮我们，我们这边不成问题的。” 大家一致决定通过，许千燃便把后续安排和大家商量。 一下午过去，到吃饭时间，终于结束了。 丛晚星之前说好要带许千燃去吃学校食堂里的麻辣香锅，和许千燃先走了。 两人的身影刚离开教室，学姐捅了捅余漾：“晚星真的和那个哥哥在谈恋爱？” 余漾：“嗯。” 学姐：“哇，一起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千燃哥也是因为晚晚才决定帮我们的。” 学姐：“那陈导说……” 周英凯坐在一边，面色不虞地看着刚才群里的聊天记录，冷声打断了她们的话：“大家去吃饭吧，再过一会可能就没了。” * 正乘饭点，学校食堂在人员高峰期。 麻辣香锅作为海大食堂一哥，永远排着最长的队。 丛晚星拉着许千燃去选了菜，两个人口味相同，干脆煮了一个锅。 刷了一卡通，丛晚星和许千燃站在队伍后面排队。 温如月在这时打了一通电话进来。 周围人声嘈杂，丛晚星蒙着一只耳朵听温如月让她带什么饭，把电话挂断，她一转过身，就看三个女孩走过来，其中一个被另外两个拽着，双颊绯红。 拽了半天，另一个女生干脆走上来，对着许千燃道：“学长，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许千燃的注意力在丛晚星身上，旁边猝不及防传来一道声音，他顺着丛晚星的视线看去，是三个陌生女孩。 都齐齐地看着他。 许千燃一默，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我吗？” “嗯，学长，加个微信吧。” 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学长这个称呼早已经脱离了许千燃的生活。 不过现在，他显然没空体会回归校园的感觉，立即去看丛晚星。 丛晚星已经转过身去，拿背对他。 许千燃咳了一声，非常有求生欲地去寻丛晚星的手，然后道：“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他明目张胆的动作被三个女生收在眼中，要微信的那个女孩子也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和同伴一起离开。 丛晚星这才看他。 想到刚刚那声“学长”，她斜着眼仔细端详了一通许千燃。 有一说一，许千燃这张脸看起来真猜不到他有二十八了。 眉目精致，鼻梁高挺，神情寡淡却含着几分多情，漫不经心的懒散感带着些许少年气，丝毫不像是出社会好几年的人。 心里是这样一回事，她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老男人，招蜂引蝶。” 突然就被攻击了年龄，还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许千燃有些好笑：“怪罪也要讲究基本法啊，晚晚，蝶是自己飞过来的。” “我不管，反正那蝶就是为你而来的。” 都说不要和女人讲道理，许千燃今天总算是理解了怎么回事。 以前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现在说变就变。 还变得……这么可爱。 许千燃想着，越笑越开心，“好好，以后看到有蝶过来我就跑。” 丛晚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但是一直跑也不是个事。” 小姑娘眼睛一转，然后甩开许千燃的手，把头上的皮筋给松下来。 柔顺的黑发落在肩上，有些凌乱。 丛晚星没有理会，手掌在面前摊开。 许千燃不确定她在想什么，试着把手放了上去。 小姑娘用手指撑开发圈，往他的手腕上一套，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 “这样就好了。” 看着套在手腕上的发圈，许千燃面露疑惑。 丛晚星挑了挑眉，然后扬起下巴，一张小脸上神采飞扬：“稍微宣誓下主权。” 第48章 转机 “海大的畜生也不行。”…… 上了大二以后, 丛晚星的课业越发繁重。 大二下学期的课程更多，外加机器人编程竞赛，竟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每天都是早上醒来去上课, 上完后，去图书馆里一支泡到闭馆。 双休日里, 因为要和大家一起研究编程，也没有空闲下来。 许千燃忙碌的程度也不遑多让。 紫芯销售也是走在加班前列的企业，一周里, 许千燃少则加班两天，回去后，又要为了之前答应丛晚星他们的任务，找出以前做的材料, 重做了一份适合丛晚星他们参赛的主控芯片。 两人在忙碌的时间里抽空交流, 而且周末都会在一起，倒不觉得孤单。 只是这恋爱, 叹得太有事业味了。 计算机编程打算在四月中旬开比, 首先是海城各大高校的评比, 和其他竞赛一样，此次也是一层一层往上晋级，省里获得优胜后, 自然就有和全国的大学生PK的机会。 经过大家的努力，在四月的第一周，编程和芯片全部完成。 剩下一周的时间测试，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比赛当天是周六, 地点在海城人民广场的科技中心举行。 来的人说少也不少，各大高校参赛的人员齐聚。 比赛的规则之前已经发布，个人赛和小组赛分开, 比赛的分组前一天已经公布。海大的对手是另外两所高校，都在海城是顶尖大学。 许千燃早上来迟了一些，到达会场时比赛已经开始了。 不过丛晚星他们比较靠后，还没有到。 他从后门走进会场，阶梯状的观众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不好在这个时候打扰丛晚星，也不好走动挡着其他人，许千燃在最后排的位置找了个空位就坐。 旁边是几个正在打王者荣耀的男生，双手在屏幕上搓得火热，一看就知道战况激烈，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搞他”“快打”“切射手”的叫喊。 许千燃懒懒地坐着，这里的位置有些窄，他那一双长腿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台上的是另外三所学校的队伍，各自的机器人在启动后要么缓慢地行动，要么做着滑稽的动作，甚至还有扫地极其然到处乱跑。 他们结束后，终于到了海大的队伍的。 参赛的选手不一定要全部上台，各自小组内商量好选一人上去就够了。 海大上去的人丛晚星和周英凯。 两人到台上介绍了所属的学校和同伴，许千燃身边那几个玩游戏的男生立刻收好手机，“来了来了，到海大的了。” “果然是周英凯上去，和他一起那女生是谁啊？” “计院的。” “不你妈废话，今天去比赛的谁不是计院的？” 他们在这里叨逼叨的时候，台上丛晚星先介绍了他们的参赛作品。 然后对周英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行操作。 操作的瞬间，周英凯在旁边辅以讲解。他表达能力很强，条理也清晰，同时还提到了关于机器人接收速率的话题。 台上的人在展示，下面的人嘴巴也没停。 许千燃身边的几个人男生，不知是问了说，得知台上的人是丛晚星。 有一人道：“你说丛晚星我就知道了，就去年双旦晚会弹古筝那个对吧？听说是计院院花，你们有照片没？我看看啥样。” “这人就在上面，你不会自己看吗？” “这么远，看个屁。” “那手机出来照照不看清了，现在让哥们给你找照片，哪里找去。” 闻言，那人还真的拿手机出来照着看。 嘴里也没忘评价：“脸不太看得清，但气质还可以吼，不过有点平啊……” 许千燃睨了身旁一眼。 那人还在继续，“怪不得听到说挺多人追她的，这种清纯挂就是爱激起人的保护欲，但是也太清汤寡水了。” 许千燃长腿往前一伸，一下踢了旁边这人的脚后跟。 他皮笑肉不笑地咧起嘴，“不好意思，脚滑了。” 这人没空理会他是不是真脚滑，由丛晚星的“清汤寡水”说到院里哪个女生身材辣。 那模样还真像是点评江山的好手，只想让人直呼身材管理频道没你我不看。 耳边的叨叨过去，上头的展示也结束了。 丛晚星刚下台，许千燃这里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晚晚：「你是不是坐在最后一排啊？我找你找了一万年！」 看到她夸张的形容手法，许千燃心头的那点不爽登时烟消云散。 他回：「真的看到我了？」 晚晚：「看到了！你快看我！」 许千燃抬起头，走到台下的丛晚星举着手朝他这里挥，还在原地蹦了两蹦。 他也冲她挥了手。 丛晚星走到台下，不算引人注意，但总能是被其他人观察到。 尤其是他还挥了手，许千燃旁边的兄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地问：“兄弟，你和丛晚星认识？” 男人嗓间溢出一声慵懒低沉的“嗯”。 “好家伙，”那人说，“你是她哥吗？我听说她有个哥就在海城读书。” 许千燃倒向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丛晚星喊他做哥这么多年，对前半句的问话做了肯定回答。 “哥，那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个她的联系方式。” 几分钟前还在对丛晚星评头论足，打上“清汤寡水”的标签，现在就是要联系方式了。 许千燃哼笑一声。 狗东西，还有两副面孔。 “不能。” 没给理由，就是一个不能，这人继续厚着脸皮：“哎哥，我是海大的学生，和丛晚星同校的，我一直都对机器人编程挺感兴趣的，麻烦你给我联系方式，主要是有什么不解的东西想请教请教她。” 如此婆婆妈妈又谎话连篇的人，许千燃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多嘴。 于是反问了一句：“海大的学生？” “对啊。” 许千燃：“海大的畜生也不行。” “你……” “海大今天来参赛的学生不止丛晚星，你大可以找其他人，”许千燃稍顿，“还有，少在后面对别人的女朋友评头论足。” * 最后一队评比完，先前已经结束的队伍才离开会场。 陈霖在群里说了让大伙一会都别走，大家去吃一顿饭，顺便也算感谢感谢许千燃。 许千燃去了会场门口等他们，可等了十来分钟都没见大伙的身影，他便拨通了丛晚星的电话询问情况。 不知为何，丛晚星没有接，还发来一条信息让他去后台。 还以为是丛晚星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了工作人员迅速赶过去，看到后台休息室里，陈霖正在和两个西装革履的人谈话，几个学生跟小鸡仔的似的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看到许千燃来，陈霖送了一口气，连忙对那两个人说：“这次我们的参赛作品有部分是由他来指导的，所以两位刚才提出来的要求，我们也要问过他才是。” 许千燃一头雾水，下意识朝丛晚星看去。 小姑娘用眼神迅速往那两个人睨了一眼，好像在说你听他们说。 那两个人迎到许千燃面前，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稳重镇定；另一年轻男人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犹如发面馒头，看起来有几分喜庆的同时，眼里又藏着些许精明。 白胖男人先开口：“先生您好，我是华莱科技研发部的吉陈，这位是华莱研究所的冉教授。” “幸会。”和吉陈以及旁边的冉教授握了手，听他们自报家门，许千燃心里有了猜测。 有关大学生的科技竞赛，来观赛的不止有学校的师生，不少企业都会派员工到场，一时观察有无可招纳的人才，二是看看有没有其他机遇。 当年许千燃有幸被紫芯科技破格面试，就是因为他在科技大赛上露了面。 这种事情，他倒习以为常。 而且华莱集团近两年在人工智能行业开拓市场，本身资金雄厚，势头极猛，他们的员工出现在这，势必和海大这次的参赛作品有关。 果不其然，吉陈笑着搓了搓手，再次对人表明来意，“我们对这次海大学生的作品很感兴趣，想买断下来。刚才已经和陈老师他们谈了，陈老师表示这个需要得到你和学生的同意，所以想询问一下您的意见。” 许千燃确认：“是这个作品的全部，包括硬软件所有设施？” 吉陈：“是。” “这次的作品我只是对处理器做了一些更改，如果您能接受除去我个人更改的部分，剩下的只要询问他们就好。” “也就是……”吉陈斟酌一番用词，“如果我们想要整个作品的买断权，您不会答应是吗？” 许千燃微微笑了笑，语气却很坚定：“是的。” 旁边没有开口的冉教授道：“那如果我们只要主控芯片和编程可以吗？” 许千燃：“实在抱歉，主控芯片正好就是我做了修改的地方。” 冉教授和吉陈皆是一顿，这回，吉陈没有再说话，反倒是冉教授问了许千燃两个专业化的问题。 丛晚星站在一旁，许千燃他们的谈话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听得一头雾水。 余漾拉拉她的衣袖，凑过来小声说：“你说，会不会是华莱的人看中了咱们这次的某样东西，想要买断回去研究啊？” “应该吧。” 自己是什么水平丛晚星知道。 他们小组这次的编程或许不错，或许会让那些导师们有眼前一亮的东西，但那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参赛作品来看。 这样的作品，于他们而言，是为了获奖；与企业而言，没有任何商业价值，所以能让他们在意的，肯定只有许千燃帮忙改动的主控芯片。 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许千燃只是顺手帮她，兴许也没有料到会吸引了上来买断的。 不过丛晚星猜不准许千燃会不会答应。 他现在已经不再继续自己曾经的理想，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完全可以称之为身外之物；但这又是他多年来的心血，意义非凡。 思考之际，许千燃已经和华莱科技的两个人谈完，对方让许千燃留了一个电话，然后告退了。 休息室只剩下了他们，陈霖忽地拍了一下许千燃的手臂。 许千燃看看他，仿佛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衣袖，“怎么，影响你们赚钱了？”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机会啊！”陈霖难以置信地把许千燃从头到脚打量一通，像是在找他哪里出了问题，影响到了大脑。 再次开口，声音都有些咬牙，恨不得要摁着许千燃的头逼他叫华莱的人回来，“看中你的东西就等于看中了你！发掘了人才！你是金子，哪有金子被人捡起来还要跳回土里的？” 许千燃淡淡一笑，“这不是在考虑吗？” “好好好，你别考虑歪了啊！”陈霖说着，对后面几个安静如鸡的鸡仔们招手，“走了，吃饭。” * 在休息室里，陈霖对许千燃说的话深深扎根在了丛晚星的心里。 且不说华莱科技是不是真的看中了什么，但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一个机会。 许千燃因为文砀而错失进研究所的资格，只能屈居在一个不能展露才华的小岗位，任公司的不公把他磨平棱角。现如今，有了一个逆袭反杀的机会，尽管前路并不清晰，但他们似乎还有一点谈判的资格？ 陈霖请大家的这顿饭，丛晚星一点味都没吃过去，满脑子都是在给许千燃构建一个如何平步青云，直到云霄的道路。 饭后，她没有和其他人回海大。 而是同许千燃拉着手，沿着路边散步。 丛晚星问他：“华莱科技那边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许千燃对这个话题的兴致不高，“再看吧。” “要不要考虑一下跳槽过去？” “跳槽？”许千燃忽地笑出来，刮了一下丛晚星的鼻头，“我的晚晚啊，那可是华莱科技。” 丛晚星很不服自己被小看了，拨开他的手，“我知道，背靠的华莱集团嘛。听大四的学姐说过，招生都是研究生起步，本科还必须是985。当年紫芯的研究所不也是这个招聘要求嘛，你不也得到破格面试的机会了？” “那是过去，”好汉不提当年勇，对于那一段往事，许千燃也不想再回忆，“我现在怎么也算是紫芯的员工，华莱是我们竞争对手啊。国内的芯片依赖进口的比较多，紫芯算是独苗，不过这两年华莱的势头很猛，已经迅速在人工智能开辟了一片土地，现在机器人的研发被芯片卡住了脖子，华莱想竞争，但是紫芯不可能让的。” 丛晚星又说：“那你在紫芯蒙尘，何不如就去华莱呢？” “没有那么容易，芯片的成长速度慢，我的想法都是半成品，做一个竞赛作品能应付，但不一定能够大面积应用。而且员工进入公司，还要经历至少五个芯片研究项目才能到核心研发层，这中间耗时很长，也很容易筛掉一波人。” 丛晚星：“你怕筛掉的人是你吗？” “……” 许千燃无言。 或许以前的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种发言。 想起大学时期的自己，他只会觉得面前的磨难是一个又一个的挑战，从未觉得它们会绊倒自己。 其实丛晚星说得对，他在害怕。 害怕失败，害怕不公，害怕自己再次成为那个被筛掉的人。 因为他的不语，两人之间陡然陷入沉默。 丛晚星没有再说话，马路上的车辆呼啸而过，将这种静默衬得越发明显。 半晌，许千燃低低道了一声：“其实我现在没有什么不好的。” “……” “白天上班，下班以后能找女朋友散散步，女朋友还漂亮可爱又善解人意……” “千燃哥！”丛晚星红着脸打断他，“我、我不理你了。” 许千燃看到她气呼呼的样子，知道自己这波话题转移失败遭她恼了，立马承认错误：“好……好……晚晚，是我不好，我答应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最后做了什么决定都告诉你好不好？” 丛晚星本来就没生他的气，他一服软，自然也就不恼了。 睁大了眼睛确认，“真的？” “嗯，华莱的人今天也说了，得在回去商量商量，大概是有了其他的想法，到时候我再看看他们提了什么。” “那如果有机会跳槽，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女孩满脸的郑重，生怕他一下子想岔了似的，再三叮嘱。 许千燃心里顿时软成一片，他停下脚步，忽然抱着丛晚星，把她放在了旁边的灌木丛花坛边沿。 身体一下失重，丛晚星惊呼一身，不过脚下又很快踩到了东西。 视线一下升高，看着比自己矮了些的许千燃，丛晚星双手撑在他的肩上，嗔道：“怎么把我抱上来了！” “突然想到一个事。” 许千燃双眸弯了弯，眼帘拉出一条轻佻的弧度。 丛晚星：“什么？” “陈霖都知道请我吃饭，这次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给男朋友一些奖励？” 他语气里满是戏谑，一听就晓得是在逗她。 丛晚星不觉得他会想要什么正经的奖励。 “那你想要什么呀……” “嗯。”许千燃抬抬下巴，示意嘴唇。 丛晚星脸有些热，“在马路上呢，会被人看见的。” 许千燃完全不把这个问题当做问题，伸手把丛晚星的外套帽子戴在她头上，又把自己的卫衣帽戴上。 “这样就看不见了。” “……” 好家伙，见过掩耳盗铃，没见过掩帽盗吻的。 丛晚星还是不太好意思，可一撞上许千燃那双眼中，又无法拒绝他。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吻了，丛晚星还是紧张地发抖。 她缓缓低下头，要碰到他的嘴唇前，闭上了双眼，睫毛微颤。 温软的嘴唇碰上他的，许千燃没闭眼，就近观察着小姑娘在眼皮底下动的眼珠，和轻微颤抖的眼睫。 她连接吻都这样紧张又认真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 华莱科技的人再次联系许千燃，是在一周后。 当天晚上，丛晚星洗了澡在床上躺着看电视剧，坐在下面的室友在聊五一小长假留校还是回家的问题。 恋爱脑温如月已经约好了和男友出去玩两天，秦穹要回家，余漾家里远，决定就在学校过劳动节了。 生怕这几天没人陪自己，余漾赶紧问丛晚星：“晚晚，你五一放假要回家吗？” 丛晚星戴着耳机，余漾问了两遍她才听到。 “噢，我这次要回去的哦，千燃哥说他也要回去和老同学聚聚，我们一起回临滨。” “我做什么想不开要找你送狗粮给我？”余漾摊手，“那……我也去找谁玩吧……” 丛晚星：“来找我啊，我带你去临滨玩，你可以住我家里。” “千燃哥不也回去吗？你不和他出门？” “我不介意带个灯泡。” “……”余漾吸了吸鼻子，“晚晚，你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人。” 秦穹发表意见：“晚星，你的灵魂已经被恋爱给腐蚀了。” 余漾：“对。我要抛弃你，决定在寝室好好复习，万一期末考好拿到去美国游学的名额，尔等就仰视我吧！” 听到她话中的陌生字眼，丛晚星问：“美国游学的名额？” “不是吧你连这个都忘了，就是八月……” 余漾还没说完，丛晚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见是许千燃，她抬了抬手，采取了重□□友的最基本行动。 接男朋友电话。 余漾在下面嘀咕：“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连这个都忘了，男色误人啊！” 下面的话丛晚星没听到。 她合上平板，侧躺在床上，接通电话问那头：“今天加班吗？这么晚了。” 许千燃的声音有些疲倦，“没。” 丛晚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下班后和华莱的人见了一面。” “他们来找你啦！”丛晚星有些激动，“说什么了？” 许千燃没有选择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不疾不徐地说：“猎头公司的人也来了，我原本以为会是上次的人，结果这次来见我的是华莱的副总裁，陆彧。” 副总裁？！ 丛晚星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华莱”，并非“华莱科技”。 许千燃说：“我和他们聊了一些关于国内人工智能芯片的设想。” “他们对我以前做的材料很感兴趣，对我发出了邀请。” “让我去华莱科技的研究所。” 丛晚星忽然捂着嘴巴，一声惊呼才到嗓间，却被对方下一句话给摁死在了喉咙里。 “我拒绝了。” 第49章 愿望 “他应该走向更高的地方。”…… 大脑有两秒的放空, 丛晚星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手指紧紧扣着手机，“你拒绝了？” 比起丛晚星的震惊, 许千燃的情绪静得像一条线，“嗯。” “为、为什么啊？” “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 床下室友们聊天的声音还在继续, 丛晚星好像筑起一道屏障把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离。 手机里任何一点动静悉数传进耳中，她听到许千燃呼了一口气。 便沉声问：“你在抽烟吗？” 和许千燃交往之后，丛晚星便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吸过烟。不管是缘何故, 少吸总是件好事。 丛晚星不觉得他是离不开香烟，只是用此来转移心中的郁结。 片刻过去，她没有等到许千燃的回答，又开口：“千燃哥, 其实你是想去的吧？” “并不是那么想去。” 丛晚星没有管他的回答, 自顾自道：“既然想去，那为什么要逃避。并不是每一个企业单位都会像紫芯一样, 也不是每一个同事都会像文砀。” “如果你现在拒绝了, 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你真的就愿意一辈子留在紫芯过着被别人打压的生活吗？” “晚晚, 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不好，”丛晚星听到他吸了一口烟，又将其吐出, 声音拉得很长，带着几分低沉的嘶哑，“华莱集团的总部虽然在海城，但他们科技的研发中心都在加州。” “如果我答应了华莱, 可能会去研发中心，我可舍不得你。” 丛晚星听他平静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微弱的“呜呜”风吹。 那些风像是吹到了她的眼中, 刺得眼球发疼，一阵温热的感觉立马盈上了眼眶。 丛晚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许千燃。 她曾经感觉到的没错，许千燃已经失去了所有斗志，失去了在自己理想道路上奋斗的毅力。 那片深不见底的不公之海，终于是将他彻底淹没。 “这是……在拿我当做你做出决定的借口吗？” 许千燃的情绪难得有了一丝慌乱，“不……晚晚，不是你想的这样。” 丛晚星摆正坐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千燃哥，你还记得高一那年，我选市级三好学生的时候，老师把我的名额给了其他人那件事吗？” 那边顿了顿，“记得。” “当时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你鼓励我去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可是现在为什么送到面前的机会你都要将它推开呢。你说对自己心怀希望，可是你现在却在逃避。” “抱歉……” “我不想听你道歉。”丛晚星截断许千燃的话。 鼻腔中泛起一阵阵的酸涩，她控制着语调，试图不让许千燃发现什么端倪，“也并不该给我道歉。” 语毕，好像是生怕对方知道什么，丛晚星迅速挂断了电话。 眼睛还是有一股股热气往上冒，她往后一靠，拉过被子遮住脑袋。寝室里如被静音键控制了那般，下头不再有室友们的谈话，手机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许千燃没有再打过来。 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眼周因为瞪眼难免有些酸涩。 抬手揉了揉，丛晚星听到脚步声靠近，秦穹在下头敲了敲床沿的栏杆，“晚星，你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丛晚星翻了个身，床铺随着她的动作吱吱呀呀响。 “没事，就是有点分歧。” 朋友间，最忌讳当面谈论别人感情的事。秦穹只是担心丛晚星情绪不好，现听她说了没事，其余的也不好再多说。 翌日。 机器人编程大赛的结果出来，多人组的比赛里，丛晚星他们组获得了第一名。 学长学姐们在群里提起了华莱买断参赛作品的事。 华莱提出的买断价格不低，平摊下来，大伙都能有不菲的一笔收入。但因为许千燃不愿意答应卖出自己的设计，进度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比赛结束后，许千燃退了群，大家在群里拜托丛晚星劝许千燃答应买断的事。 丛晚星在群里说了我试试后，打开许千燃的聊天框，却迟迟没有打出一个字。 主控芯片是许千燃设计的，是否选出卖出去那都是他的决定，而其他人因为金钱裹挟他去答应自己并不想答应的事，太自私了。 就像……他明明不愿意去华莱，她还要打着“那是你想走的路”的旗号劝他答应，也一样太自私了。 不对不对…… 丛晚星晃了晃脑袋，这两者并不能混合而谈。 芯片的设计是许千燃的心血，不能因为旁人对金钱的需求就劝说他答应；而去华莱，必然会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丛晚星一直认为，许千燃不应该在紫芯销售那个小地方蹉跎终身，不应该只是简单地当一个技术部组长，做做简单的测试，和工厂对接任务。 他应该走向更高的地方。 * 那天过后，丛晚星和许千燃联系过一次，两人再次谈论了上次的谈话，最终依旧不欢而散。 五一假期回临滨的时候，原本是说好一起，可双方都没有主动找对方联系，丛晚星最后是和曹师灵一起走的。 回去的路上，曹师灵知晓了他们的事，欲言又止好几次，才把话说出口：“如果千燃哥真的不愿意，那还是算了吧，兴许他还有其他的考量。” “我觉得他不是不愿意，是顾虑太多了。” 曹师灵抚了抚她的背，“毕竟有可能去加州，肯定会有顾虑。而且你们俩现在在恋爱，去了就隔半个地球呢。” “他去了加州我也可以去找他啊……”丛晚星说，“我可以申请那边的研究生，这几年都等过来了，再等两年我也不是等不了。” “晚晚，这事我觉得你还是再和千燃哥谈一谈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千燃哥会这么选，但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丛晚星何尝又不知呢。 曹师灵看她一脸愁绪，不想再说这件事烦她，立即转移了话题，“这几天你爸妈都不在家，你干脆来我家玩吧。” 四月的时候，姜潮和董云就商量好五一放假去旅游。 丛晚星想和许千燃待一起，找借口推脱了。哪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和许千燃几天没联系，这次的五一假，兴许就这样过去了。 * 许千燃原是打算30日下班后就去临滨，结果公司临时有事，他不得不推迟了一天。 五一黄金周人流量大，许千燃没有买到高铁票，乘了巴车到临滨。 下车时正乘晌午，日头很大。李欧阳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要过来接他，许千燃说了不用，说还有事要处理。 李欧阳以为他要去找丛晚星，便不管他了。 许千燃的确是想去找丛晚星，但又怕见面后在她脸上看到对自己失望的表情。 大脑里被搅得一团乱，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暖阳微风，却没有让他的心情放松分毫。 等许千燃停下脚步，看到自己到了艺体中心附近。 就这么一会，身上一阵一阵热气地往外冒，特地到树荫下避凉，许千燃看到不远处的奶茶店。 四年前离开临滨的时候，丛晚星送他去机场时，两人还特地去那家店买了奶茶。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小姑娘还叫他一起许愿。 这是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当时的很多细节许千燃已经记不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问丛晚星许的什么，或者是问了但又忘记了。 短暂地陷入回忆中，许千燃迈步朝奶茶店走去。 五一假期，天气还热，店里人不少。 空调制造的冷气迎面扑来，驱赶了身上的热量，许千燃先看了看原本放许愿树的那个地方，已经改成了作为。 而那棵挂了许多红色许愿条的树，被放到了奶茶屋的角落。 许千燃问收银台的小妹：“现在还可以许愿吗？” 收银小妹说：“不好意思，现在店里已经不开展许愿活动了。” “那以前我挂在上面的许愿条，可以去找吗？” 收银小妹愣了愣，目光往许愿树的方向扫了一下，“你找到的话……就去找吧。” “好，谢谢。”许千燃点了两杯丛晚星喜欢的奶茶口味，付完钱就走到许愿树的位置。 看来以前和他们做了相同事情的人很多，树枝上满满都是红线，承载着人们各式各样的愿望。 许千燃一张一张地看过去，他明知道这样就是在大海捞针，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他当年和丛晚星写的东西，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确定那就是丛晚星写的。 或是龙飞凤舞的字，或是搞笑怪异的画，都和要找的东西对不上号。 收银员在吧台边喊他的号，许千燃随手拨了一下眼前的许愿条，放弃寻找。 大概是老天不愿意他放弃，就这样一拨，一张红纸转了圈，他似乎扫到一个熟悉的字眼。 身体像定在原地，维持了两秒，许千燃找到那张纸条，接下挂在树枝上的丝带。 把纸下来，在手心中摊开，黑笔在红色的纸上已经褪去了一些墨，但仍能看清上面的字。 第一行写着：「希望我能和千燃哥永远在一起。」 但这一句话被她划掉了，重新改为： 「希望千燃哥前程似锦。」 收银员又喊了一声许千燃的号。 男人单手拿着许愿条，全然把外界的声音抛到九霄云外，记忆把他带回了四年前的那一天，他甚至回忆起了丛晚星是坐在哪个位置写下这张纸。 怪不得她那天早上会晨练，要送他去机场，还要请他喝奶茶。 指腹抚过纸面上的两句话，红底上的黑字把胸腔填充得满满当当。他甚至能想象出，丛晚星在写这两句话时的挣扎。 从那个时候起，小姑娘就一直对他心怀希望。 空调的风氲着凉意，一直引到心中，激起的却是暖流。 许千燃弯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进了包里。 第50章 禽兽 “你压着我头发了。” 厚重的窗帘挡住外头的阳光, 一缕阳光从两片帘子的罅缝中落到被褥上。 床上拱起的被褥轻轻动了动，丛晚星睁开眼睛，小腹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痛得她阵阵汗水往外冒。 汗液黏着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肌肤上, 很是不舒服。 额间的刘海被汗水沾湿，她粗粗喘了两口气，翻身侧躺在床上, 整个人缩成一只虾状，身上的力气簌簌往外漏，连握拳都显得困难。 丛晚星一手摁着小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还没有到下午三点。 目光略略扫过日期, 她蜷紧身子。要是知道例假会提前, 昨天和曹师灵就不吃那么多冰了。 丛晚星平时不怎么会痛经，家里没有备着相关的止疼药。 疼痛来袭, 只能重重地喘气以缓解。 姜潮和董云出去旅游不在家, 丛思迢趁着假期跑去找蒋琳压根没回临滨, 在手机里找了一圈联系人，看到通话记录中反复出现的名字，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堆委屈。 明明说好一起回来, 说了两人一起，现在却不在她的身边。 女孩子在特殊时期的情绪本就不稳定，肚子又疼得让人受不了，空前的孤单感落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感觉鼻子酸酸的。 曹师灵隔得远，丛晚星不打算让好友为了买药跑一趟，缓了两口气从床上起来。 阜桦新苑外面就有一家药店, 下去上来不过十分钟。 丛晚星顾不得其他，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外套，拿着钥匙下楼。 这一栋的楼房都不高，下楼都只能走安全通道。 丛晚星扶着楼梯旁的栏杆一步一步往下，每动一下，都牵着小腹抽痛。 走走歇歇，活蹦乱跳时几分钟就下来的楼，她足足磨了快十分钟。 偏生楼梯口的铁门还关着，丛晚星费了好大的力拉开，阳光从外面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只脚一前一后迈出去，她抬起眼帘，将跨出去的步伐猛然顿住。 微微瞪大双眼，男人颀长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中，身体轮廓像镀上一层金边，柔和又温暖。 初初看去，他的脸部陷在一片阴影中，待模糊的光影散去，才看清他的模样。 丛晚星的眼眶顿时红了。 小姑娘惨白憔悴的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许千燃的心霎时揪了起来。 对上她的视线，女孩儿微红的眼眶仿若一根刺扎进心中，一秒的忡怔闪过，他跑到丛晚星面前，张口道：“晚……” 完整的称呼没来得及喊出，丛晚星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脑袋埋在胸前，两只手拽着身上单薄的衬衫，透过衣料，他感觉到了微微的湿润。 许千燃霎时慌了神，摸着她的脑袋，音色中隐隐透出一种无措，“晚晚，怎么了？” 丛晚星摇头。 “生病了吗？”许千燃把她推出怀中，抚上女孩儿的侧脸，冰凉的触感从掌心扩散。 她双唇泛白，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倒是眼眶泛红，泪水把一双眸子浸得透亮，噙满了委屈。 这回丛晚星点了点头。 看她脸色发白，精神不济，许千燃回想了一下日期，猜测道：“肚子疼吗？” 点头。 “有没有喝红糖水？吃止疼药了吗？” 摇头。 许千燃牵着她到小区道上的长椅旁，让她坐在上面休息。 蹲下.身和她平齐视线，许千燃摸了摸她的脸，“哥哥去给你买药，你在这里等我。” 丛晚星口上说着“嗯”，手却拉着他的不放。 许千燃吻了吻她的手背，“我马上就来。” 丛晚星这才放了手。 许千燃跑得快，没有一会，就从药店买了药回来。今日日头大，他兴许是跑得急，鼻尖沁出两滴汗珠，胸膛也随着喘气微微起伏。 长吁了一口气，许千燃蹲在丛晚星面前，把药摊在手上和她确认：“是这个吧？” “嗯。” “那好，我们上去吧，”许千燃转过身，把背对着丛晚星，“我背你。” 丛晚星现在浑身发软，自己走的话不知道得多久才能上去。 乖乖趴到许千燃背上，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呀？” “我答应过你，以后来临滨，第一个来找的肯定是你。” 生理期的女孩多愁善感，听到他这样说，丛晚星又想哭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哥哥怎么会不理你呢。” 丛晚星收紧抱着他的双臂，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语气终于开心了些，“那你发誓。” 许千燃：“好，我发誓。” * 把丛晚星送到房里，许千燃烧水给她喂了药，又充了一个热水袋。 吃过药，疼痛缓解，丛晚星靠在床头，依旧觉得浑身乏力。 许千燃充好热水袋进屋，坐在床边给丛晚星理了理被子。 隔着一层被子，他把热水袋放在丛晚星的肚子上。没一会，丛晚星就把热水袋给掀开了。 “好热……”小姑娘靠着他，双手抱着他的一只手臂，懒懒地喊。 临滨的夏季一向来得早，五月刚开始，气温骤升，屋内又不敢开空调，捂了一会丛晚星感觉热得发慌。 见她已经不疼，热水袋确实也没有再捂的必要。 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许千燃将手放到丛晚星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 兴许是有些痒，小姑娘咯咯笑出了声，同时把夏凉被拉开，往旁边挪了挪，“你坐上来，再帮我揉一下。” 许千燃对她完全是百依百顺，听话地坐到床上，背靠床头，手指在她小腹上轻揉按压。 丛晚星保持着抱住他手臂的动作，头靠在他肩膀上，细软的发丝擦过男人的脸颊，痒痒的。 指腹在单薄的睡衣上来回游走，透过衣料，完全能够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 热感从指尖扩散，让人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走，听见耳旁均匀的呼吸，许千燃视线往下压了压，才发现丛晚星已经睡着了。 头还歪歪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担心她醒来时脖子疼，许千燃用手肘支着床，掌住她的脑勺让她平躺在床上。要抽出手臂时，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收紧了双臂。 看着自己被勒住的手肘，许千燃苦笑不得，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就坐在床上陪着丛晚星，太阳逐渐西下，远天边的云由橙变分，层层叠叠地延伸过来。 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在此时突然响起，许千燃眼疾手快地将其接通，还是把丛晚星给吵醒了。 “燃宝，你什么时候来啊？”李欧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旁边的小姑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他，声音又甜又软，“千燃哥。” 丛晚星想从床上坐起，头皮突然一疼，她又道：“你压着我头发了。” 许千燃：“……” 两秒后，电话里大喊：“许千燃，你他妈就是个禽兽啊！！” “……” * “禽兽！衣冠禽兽！彻头彻尾的禽兽！” 手机里的骂声绵延不绝，许千燃站在阳台上，背靠护栏，双目微敛，听到里面停了以后，冷笑一声。 “不继续了？”男人声音微沉，不似大提琴那般低哑，又不似青春少年那般清朗，尾音拖长时，莫名的温柔缱绻。 李欧阳骂累了，没想到这货这么不要脸，居然还问他是否继续。 啐了一声，李欧阳声音愤愤：“你和小晚星才交往多久？你多少岁她多少岁没逼数吗！这么早就下手了，说你禽兽都是在夸你。” 许千燃好笑：“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知道啊。躺床上。” 李欧阳痛心疾首，“躺床上啊！” “陪她睡觉。” “陪她睡觉啊！” 几秒后。 李欧阳没等到下文，满腹疑惑，“没、没了？” 许千燃用一副“你倒给我说说还能再有什么”的口气：“不然呢？” “哦……这、这样啊，他们叫我了，我先挂了哈。” 认怂的时候倒是跑得快，几乎是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通话就被挂断了。 许千燃看着手机哂笑一声，余光瞥到有人靠近，见丛晚星走到落地窗前，他连忙迎上去，“还难受吗？” 丛晚星晃晃脑袋，“只是有点饿。” “家里有饭菜吗？我去做。” “没有，点外卖吧。” 许千燃道好，进屋牵着丛晚星的手走到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丛晚星便脱了鞋蜷成一团，靠在他的身边。 说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几天没见，她显得格外粘人。 许千燃在APP上点好外卖，想起来找她的目的，张口说：“晚晚……” “千燃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许千燃和丛晚星整齐地做出向对方看去的动作，又一起笑了出来。 许千燃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把人又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我先说吧，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丛晚星乖巧回应：“好。” “晚晚，我又想了想华莱集团和我谈的那件事，”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做了最后的决断，“我去华莱。” 怀里的小姑娘猛地抬起头，和他的下巴磕了一下。 没空去理会磕着还是碰着，丛晚星一双眼睛闪着喜悦的光，声线里也褪了几分刚才的那种无力，“真的？你和华莱那边说好了？” “还没有，但华莱说过再给我一段时间考虑。” 小姑娘还是很激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就突然……想通了。” “那那……快联系华莱的人，当心他们反悔。” 前一分钟还病恹恹的模样，现在就生龙活虎了。 许千燃一下捏住丛晚星的鼻头，“他们很需要我的东西，是不会反悔的，而且……”他宠溺地笑笑，“今天放假，让人家好好休息吧，倒是你要给我说什么？” “我……其实也是想说这件事。” 丛晚星把头靠在许千燃的颈窝，两只手指拽住他的衣角，轻轻绞在指尖上，“虽然我很想你去华莱，但之前不应该和你冷战的。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来临滨，我就回临滨，你在海城，我就留在海城，你要是去了加州，我也去……” 他的脸骤然靠近，唇瓣猛地覆上了一片温热。强势的吻把余下的话封在口中，丛晚星还没有反应过来，许千燃一手搂住她的腰，欺身压下，顺势倒在了沙发上。 他拉过她的一只手，十指相扣，举过头顶。唇间的攻势如暴风雨般，砸得丛晚星无从招架。 他从来没有吻得这么粗暴，丝毫不讲章法，舌头挑开牙关长驱直入。丛晚星被吻得头晕目眩，唇间零零星星溢出几声呻.吟，给现在的气氛更增加了些许旖旎。 丛晚星感觉到有些缺氧，单手支着许千燃的胸膛将他推开，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女孩儿双颊绯红，因底色过白倒有了几分脆弱美，刚被吮吸过的双唇泛红，娇艳欲滴，似乎在等人去采撷。 许千燃心头一动，又吻上了她。 丛晚星一手绕上许千燃的脖颈，声音温软发颤，“千燃哥……” 顺着她的唇角吻到下颌，又慢慢移到耳边，咬上了她的耳垂。 丛晚星身体随之一抖，听到他说：“还叫我千燃哥呢？” 气息拂过耳廓，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滩水，软得要命。意识忽闪迷离，张口便反问他：“那、我我该叫什么？” 许千燃轻笑：“你说呢？” 丛晚星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叫千燃感觉只是普通亲近，一点也不特别；还叫千燃哥他也不愿意；跟着高喜他们喊燃宝，又有些怪怪的。 一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她咬了咬嘴唇，选了个许千燃总爱在她面前自称的称呼：“哥哥？”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许千燃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 温香软玉在怀，耳畔又是她的低声细语。 要命，他起反应了。 第51章 异地 “他们觉得在我身上还能挖宝。”…… 许千燃从洗手间里出来时, 丛晚星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体紧绷, 像个犯错了事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孩。 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她，许千燃手伸出去, 迎面对上了她写满疑惑的双眼。 他看懂了其中的情绪，仿佛在说：“这么快？” 用眼神表达困惑不够，丛晚星咽了口口水, 脸上似乎有那么些小失落？ 弱弱问：“你……你就好了？” 许千燃觉得他作为男人的尊严遭到了严重践踏。 他不否认自己对丛晚星是有那么些世俗的欲.望，但也不至于到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解决的程度，冷静下来，他还是能够控制住冲动。 只是, 他女朋友怎么很失望的模样？ 掐着她的脸颊捏了捏, 许千燃好气又好笑：“小丫头，在想什么呢？” “呃呃呃——我我我、我没有。” “那你这副口气？” 丛晚星因自己的口无遮拦羞得双颊绯红, 不敢再去看许千燃。可脸又在他的手上, 头也扭不开, 只能眼神乱晃。 掐了一下，许千燃放过她的脸，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 俯身凑到丛晚星耳边，压低声线：“是不是‘就好了’，以后不就知道了？” 他还特意咬了一下那个“就”字。 凑表脸！居然对她开黄腔了！ 丛晚星抵着头，一把推开许千燃, 逃似的跑进了洗手间里。 背靠着洗手间的门，她长长地呼出两口气，双手叠放在胸前,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急促的跳动。 她扬起脑袋看着天花板，大脑里满是许千燃的面孔。不论是他镇定时、冷静时、微笑时，还是刚才被她一声“哥哥”喊得手足无措时。 最最清晰的是，他说要去华莱时的模样。 * 今年五一假期有五天。 丛晚星和许千燃在临滨玩了个遍，四号那天晚上，许千燃带着丛晚星和李欧阳他们聚了一次，次日一早两人就回了海城。 因为丛晚星催促，许千燃还是在放假期间给华莱说了自己改变主意的事。华莱那头立即安排五号这天下午再见一次面，早上赶回海城，也是为了和华莱商讨一些细节。 丛晚星没有跟着去，她回到学校，在学校官网查询了一些东西，就忙着去准备材料了。 许千燃那边的进展很顺利，与华莱签完协议，他向原单位提交了辞职报告。 紫芯销售收到辞职信，出动了各路领导和他谈心劝说，只希望他能再好好考虑考虑。 那架势，仿佛放走了许千燃，公司立马能亏几个亿，完全没有想过把他摁在一个位置上不升也不调动的时刻。 许千燃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和紫芯周旋，执意上交了辞职报告。 他的辞职合情合理，公司没有其他理由阻拦，再怎么不愿，最后也只能批准了。 丛晚星在电话里听他说为了辞职和领导们斗智斗勇的故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爽。 年初的竞聘许千燃没有成功，依旧守着技术部1组组长的位置不动。领导们还以为他这次提出辞职是因为对此事不满，画了不少大饼给他承诺升职，哪知道，许千燃说走就走，根本没有留念。 丛晚星敷着面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敲着键盘填材料，问许千燃：“是不是过了这个月你就离开紫芯，直接去华莱报道了？” “嗯，月底就走。下个月初可以迟几天再入职。” “华莱会不会反悔啊？”丛晚星有些担忧要是许千燃辞了紫芯的工作，又被华莱那边放鸽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许千燃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还轻轻笑了笑，“华莱一个大公司，反悔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他们没有必要为了我干这种自毁信誉的事情。迟几天去华莱报道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入职情况特殊，需要简单地做一下入职培训。” “那入职培训结束，你就去美国吗？” “暂且还不会。” 听到这个答案，丛晚星稍微松了那么一口气，也仅仅是一口。 她不希望许千燃那么快去美国，又希望他能赶紧得到青睐，能够在他擅长的领域展露头角。 蒙尘这么多年的明珠，即便已经被人发掘，她也恨不得能早一分是早一分。 许千燃不应该在这样的小公司里蹉跎这么久的。 思绪绕得远了，丛晚星定睛看向电脑，才发现上面本该是写她名字的地方，竟然打成了许千燃的。 摇着头笑了笑，她把名字改正过来，问许千燃一个她之前就特别在意的问题：“燃宝，我一直没想清楚，华莱明明可以开高一点的价格买断你的设计，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挖过去呢？” 华莱科技为了挖许千燃，提出了很多福利条件，甚至愿意一次性给他出了上百万在海城的安家费。 “因为挖我过去他们一定不亏。” 许千燃语气慵懒，可其中的那股自信劲儿根本没法让人忽视，“他们在找我之前已经测试过了你们的机器人没使用我的主控芯片是什么情况，我猜测，是我的芯片正好可以解决他们研究碰上的问题，所以才会想要我过去。” “一旦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收获远远会大于给我的福利，有可能还会让他们在人工智能上迅速领先其他企业。” 现在的社会，创新就是机遇，就是金钱，在科技行业，有了新技术，那便可以把握行业命脉。 丛晚星只想给自家男友鼓掌。 果然，知识就是金钱！甭管是动手的还是文学性的。 许千燃说完上面的话，又补充一句：“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 “他们觉得在我身上还能挖宝。” 丛晚星被他逗得直笑，目光盯着屏幕上的“申请表”三个字，稍稍神游了一会。 她果然，还是最喜欢许千燃自信满满的模样。 * 进入五月中旬，丛晚星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许千燃要做工作的最后交接，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就连双休日都是抽空出来见面。 月底离职后，许千燃搬到了华莱集团的员工宿舍。 华莱总部在位于海城CBD的中心路段，为了不让员工通勤太远，员工宿舍在最近的居民区，这两个地方和海大的距离，都跨越了半个海城。 丛晚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寝室后经常和许千燃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她在忙碌的同时，许千燃去美国那件事敲定下来。 六月中旬，将出发去美国。 紧迫的日期让本就短暂的见面时间更加雪上加霜，这段日子，莫名地过得很快。 许千燃去美国前一晚，丛晚星请了次日的早课，去了华莱的员工宿舍。 许千燃住的是单间，他东西不多，房里干净又整洁。丛晚星一见他，就埋进怀里抱着不松手。 知道她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难过，许千燃任她抱着，也没有提去美国的事。两人就童年的经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入夜后，许千燃侧卧在床上，单手搂着丛晚星的腰，两人只是不停地接吻，似是在用这种方式传达关于分别的千言万语。 去美国的航班是上午九点起飞。 和许千燃一起的还有几位同事。 同他们一起到了机场，丛晚星像个送儿子出远门的母亲，絮絮叨叨着去美国那边后的注意事项。什么少吃快餐，营养搭配要均衡之类的话反复轱辘了好几遍。 听她难得这么唠叨，许千燃刮了刮她的鼻头，“好了，你说的我保证全部都做到，你在学校也好好照顾自己，学习是重要，但不能不注意身体。” “嗯。” “还有，给你说个好消息。” 小姑娘瞪大眼睛，等着他的后文。许千燃托住她的双腮，“华莱在结束这个项目后会把科研中心转到海城，所以大概在十月中旬，我就能回来了。” 雀跃的光从她眼里闪过，“真的？” “我会用这种事来骗你吗？晚晚，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 许千燃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的唇角，“那我走了。” 不舍地松开她，许千燃犹豫两秒后，方才迈步跟上同行的同事。 到安检口前，他转过身来朝丛晚星挥挥手，示意她快回学校。 出行的旅人走过来，挡住她的视野。 丛晚星回想起了四年前，她送许千燃去海城的那天。 他也是这样背着包，去往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丛晚星坚信，她的千燃哥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 异国之所以比异地还难坚持，不止是因为分隔两地难见面，还有客观条件也无法忽视的时差。 临近期末，各科都在结课，老师们手一甩布置的大作业，就注定背负着几十个学生挑灯夜战，边掉头发边码代码的艰辛。 丛晚星忙作业忙复习，许千燃适应环境的同时又不能丢下工作。 两地之间相差着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就连聊天都碰不到一起，通常是丛晚星睡前把把今天想说的话发给许千燃，许千燃醒来后看到回丛晚星。 这样“飞鸽传书”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丛晚星放暑假才稍有缓解。 七月中旬，华莱的研发进入下一阶段。 许千燃也被安排进项目组，日常的生活除了工作外，还多了一些学术交流。借由华莱的平台，能够参加许多行业交流会与峰会。 有时，碰到对丛晚星有用的内容，他还会转发过去。两人的聊天内容俨然从一开始的“燃宝/晚晚不在的第X天想他/她”到“解决人工智能的硬件软件问题刻不容缓”。 就连丛晚星也没料到，她谈恋爱也能谈得这么学术。 为此，某天丛晚星还特地感慨：「别人的恋爱都是甜蜜和浪漫，我的却是代码和半导体。」 第52章 大三 “男人只会影响我写代码的速度。…… 九月的秋老虎来得气势汹汹, 三伏出伏后的气温一路升高，热得空气都仿佛扭曲了。 云层只剩下单薄的一层，几乎遮不住天空的湛蓝色, 吹来的风里蕴着炽热的气味。 回到寝室，丛晚星立即打开空调, 赶紧把身上沾了汗水的衣物换下来，扎进了浴室里。 洗完澡出来，秦穹和温如月已经到了。 两人正在整理床铺, 秦穹掀开窗帘，只手抱着一个枕头问：“晚星，这届换届你要参加吗？我记得周英凯之前推荐你做副会长来着。” 丛晚星用干发帽把头上包起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面膜, 边撕边说：“我参加, 但是不做副会长，事情太多了。” “下学期的全国大学生编程大赛你参加吗？” “嗯, 如果获奖后对推免会比较有用。” 温如月在床上抖了抖被子, 布料抖动的声音伴随着她的, 一齐传进丛晚星的耳中，“你决定读研吗？” “嗯，只要今年的绩点不拉胯, 我想能够拿到保研资格。” 丛晚星把面膜敷在脸上，拉开椅子坐下，看看时间快到了许千燃下班的时候，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回学校了。 而寝室里, 提到保研的话题，不免要谈论一些未来的打算。 开学后几人进入大三，如果有考研的打算, 也差不多要去了解相关的情况。 丛晚星从大一起一直都是系里前几名，要拿到推免的名额并不难。 经过一个假期的考虑，她也把目标确定了下来。 温如月问她：“那你想去哪所学校？T大吗？” “就本校。” 海大也是国内的理科顶尖高校，计算机专业虽然不如T大强势，却也不赖。 丛晚星的打算是希望毕业后能去华莱，华莱研发部招聘的要求得是研究生起步，而且保研本校的成功率会比去T大高上不少。 听到丛晚星的计划，秦穹抱着枕头感叹：“这就是学霸爱情吗，我也想有甜甜的恋爱啊。” 温如月说：“叔宝你就是太宅了，有这等姿色能不能多接触接触些人呢。”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温如月又道：“我听说今年的新生有几个还不错。” 秦穹立马改口：“那还等什么，今晚咱们去看看吧。” * 夜幕降临，操场的灯光在四角照亮，光线一路蔓延到场地上，照亮了排列整齐的迷彩队伍。 丛晚星坐在场地旁的观众席上，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听着温如月在给秦穹科普哪个连有长得不错的学弟。 比起主动提出要来看情况的秦穹，余漾则比她激动多了，不停撺掇起室友们到进一点的地方一探究竟。 丛晚星打了个呵欠。 沐浴着微风，她自己也说不清来这个地方消磨时间是为何。 看看时间，许千燃那边已经是凌晨，应该是休息了。 丛晚星留了一条言：「来看新生军训，好像有点无聊。」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复。 丛晚星收好手机，操场上的方队终于有了变化。 站着军姿们的学生听闻教官的通知后陆续坐在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有的开始推人出来唱歌。 温如月拉着丛晚星她们靠近，三人到操场上的塑胶跑道上坐着，近距离观察新生的活动。 军训时，男生和女生的连是分开的。距离丛晚星她们最近的那圈人恰好都是男生，他们之中推了一个人出来唱歌。那人扭扭捏捏走出人群，温如月在这头突然大喊一声：“鼓掌！！” 其余三人：“……” 丛晚星默默捂脸，恨不得钻进地洞里躲起来。 正在这时，许千燃的一通电话把她从这种尴尬中解救出来。 她看着手机愣了两秒，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迅速起身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即刻传出男人懒洋洋的声音：“还在看新生军训？” 慵懒的声线像羽毛一样挠过，挠得她心痒难耐，语气也多了些雀跃，“嗯，如月说要给叔宝找对象，拉我们一起来了。说起来你那边很晚了吧，还没休息吗？” “嗯，下午去了人工智能展览会，回来后又重新修改材料，刚从实验室出来。” “那回去以后赶快睡觉，不准熬夜！” “好，”许千燃语气轻快，挤出两声笑，“晚晚，我回去的时间定下了，三号左右就能到海城。” 小姑娘眼睛一亮，“提前啦？” “嗯，研发马上结束，月底公司会进行第一轮宣发，我们在这边处理好后续工作，就可以回国了。” 丛晚星学的不是研发类的相关专业，但对机器人还是懂一些的。 从许千燃去美国到现在，前后不到三个月，研发就结束了，这速度可不止是坐火箭比得上的。 “也才两个多月，项目这么快就结束了？” 许千燃笑了笑：“嗯，我是中途进的项目组，主要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入我做的材料，为产品的二代升级做第一轮测试。” “测试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花了好几年都没有做出来的成品，会在短短三个月内彻底完善。” “那也是因为……”丛晚星蓦地停顿一下，“燃宝，你特别棒。” 低低的笑腔从手机里传来，“嗯。” 又聊了两句近况，丛晚星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回到了舍友身边。 她走过去时，刚才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少年从室友旁边离开，余漾赶紧叫她过来，往秦穹那边递了两眼，“晚晚，叔宝有戏诶。” 这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的功夫！ 看来，开火箭的不止华莱研发部。 秦穹被三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说，“就加了联系方式随便聊聊而已……” 温如月完全把加了联系方式和成功划上等号，问余漾：“漾，我采访一下你，作为寝室唯一单身狗是什么看法。” 余漾面无表情：“没看法，男人只会影响我写代码的速度。”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 以秦穹的恋情开端为始，301室的大三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9月21日，中秋节这天，华莱集团发布了新品的概念视频，以及参与此次研发的工程师和设计师的部分采访。 华莱的新品公布，消息不如娱乐圈的八卦劲爆，在网上讨论的多半是电子数码圈的博主。 本来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产品宣发，在几个小时后，热搜榜上的位置不降反升。 等丛晚星注意到这个盛况的时候，已经出圈了。 此次研发团队的采访许千燃也在其列，于是乎，网上的关注点从产品本身转移到设计师上。 大抵人都是爱美的生物，许千燃仅凭半分钟的采访视频，靠颜值支棱起了华莱的宣发。 有诸如舔颜的： 「看热搜说采访里有个巨帅的设计师，本设计狗就想看看来到底有多帅。打扰了，这个颜值可以直接出道了吧！！」 「啊啊啊啊这张脸太绝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技术」 有诸如认亲的： 「这是我高中的学长！！我还记得他高考的那一届是我们县里的状元，人帅优秀对人还温柔，他的存在完全把我们学校女生的择偶标准拉高了一大截」 「临大校友们这层集合，来仰望学长！」 还有诸如胡言乱语的： 「我之前在犹豫选择紫芯还是华莱，这波之后，我知道是华莱赢了」 「姐妹们，他手上没有戒指诶！！」 「姐妹，看看他手腕上的发圈清醒一下」 看到网上突然起来的关注，丛晚星反而有些担心。 她一向不喜欢被人注意到，也不希望男朋友受到太多外界的目光。他们身上的视线多了，很多隐私也会暴露在大众视野下。 果不其然，热搜发酵一段时间以后，有人认出许千燃和“是琪琪啊”这个博主说的组长是同一人。 网友在吃瓜的道路上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火烧到是琪琪啊那边，她在内涵实习生勾引组长又删除微博的陈年老瓜被翻出来，旋即，又有人说许千燃的女朋友是海大计院院花。 一群人对别人的八卦正吃得津津乐道的时候，丛思迢正和蒋琳双排。 一局游戏被对面摁在地上摩擦，室友又在这个时候问：“诶，四条，你妹是不是海大计院院花啊？” 丛思迢敲着键盘，一肚子的火，听闻丛晚星和“院花”两个字扯上关系，冷嗤一声：“院花？就她，谁评的赶紧把眼睛挖出来谢罪。” 室友：“我就问问，华莱有个设计师的女朋友是海大计院院花，我想你妹还挺符合的，问问是不是。” 丛思迢的注意力都在游戏中，正好和蒋琳蹲到对面ADC一波带走，嘴上随意问：“华莱的设计师？谁啊？” “哦，叫许千燃。” 他手一滑，反向放了一个大，队友们纷纷对他打问号。 丛思迢拿下耳机，“你说谁？许千燃？” “对啊，你认识？” “我操。”丛思迢下意识骂了一声。 海大的计院院花是谁他不清楚，但如果和许千燃有关，那八分之八十……不，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丛晚星。 剩下那百分之一，说明他在做梦。 耳机里传来蒋琳的声音，丛思迢微微一顿，赶紧戴上耳机，“你知道我妹和许千燃什么情况不？” 蒋琳：“他们在一起了啊，晚晚没给你说？” 一锤锤死，也把丛思迢的心锤凉了。 “那死丫头怎么可能会给我说，卧槽这臭丫头，多久的事？” “快半年了吧？” 快！半！年！ 他居然都不知道他妹谈恋爱了！ “她倒还会玩地下恋情。” 蒋琳：“千燃哥都去美国好几个月了，你不关注晚晚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丛思迢冷笑一声，接近尾声的游戏已经无力回天，他干脆挂在泉水，喊室友发了网上的瓜给他，切到Q.Q里找出丛晚星的号。 丛思迢：「你他妈谈恋爱了？？[图片]」 丛晚星：「我没给你说？」 丛思迢：「/再见/再见而且还是许千燃？？」 丛晚星：「不可以？」 他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了一串字，摁下回车之前又犹豫了。 时至今日，丛思迢还记得四年前许千燃离开临滨时，妹妹伤心又失神的模样。 因为年龄一事他不赞成丛晚星单方面的感情付出，所以当时刻意引导让丛晚星死心。 可……谁想得到，哪能想到，两人还是走一起去了？ 行行行，他妹开心就好。 把刚才那句话删掉，丛思迢重新编辑了一段话。 打到一半，丛晚星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丛晚星：「反正不管你觉得可不可以我们都在一起了，我和燃宝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丛思迢：“……” 拳头in了。 第53章 抄袭 “宝贝，往后看。” 网上的热度来得快去得快, 几天过去，华莱的新品宣发也就成了昨日黄花。 到十月的日子一天天减少，许千燃回国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丛晚星不打算在国庆小长假回临滨, 打算在海城等许千燃回来。 海大新生军训结束后，秦穹脱单, 301室的恋爱队再上一分。唯独余漾一个母胎solo牢牢守住了自己的孤寡奖杯。 为了庆祝自己得到甜甜的爱情，秦穹在九月的最后一天请客聚会。 不过之前因为发生过丛晚星受伤那件事，大家不敢再去KTV, 挑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清吧。 清吧环境幽雅，也不吵闹。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在空气中，就连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301室四人不常聚在一起喝酒。 温如月和余漾酒量好，而丛晚星和秦穹不碰, 大家平日里都是喝些果汁。 今天大概是高兴, 秦穹点了些果酒上来尝尝。然后一如每晚寝室夜谈那样，聊着周围人和曾经碰见的趣事。 因为秦穹脱单, 大家的话题不免都往恋爱上靠, 让秦穹交待完暧昧史, 余漾忽然问丛晚星：“我一直都特别在意，你是以前就喜欢千燃哥了吗？” 到这个地步，她和许千燃的关系确实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丛晚星大方承认：“嗯。” 温如月问：“哇, 那是什么时候啊？你以前告白过吗？” 丛晚星长长的眼睫一眨，盯着温如月弯眼笑，没吭声。 温如月：“？” “笑屁啊说话！” “晚晚，你不会是……”余漾靠近, 拿下巴垫在丛晚星的肩膀，笑的满脸荡漾，“因为对千燃哥见色起意, 所以不好意思吧……不对，以千燃哥的姿色，见色起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被她们这样一调侃，丛晚星的耳廓顿时红了。 欲言又止几次，还是没能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余漾眼睛一亮，抬手环抱着丛晚星的腰：“晚晚快说快说！” “哎呀！那里好痒！我说、我说啦！” 小姑娘躲着室友的攻击，拿起一杯果酒一饮而尽，像是在壮胆：“就……高中之前。” “！！！” 三人隐隐约约丛晚星早就喜欢许千燃了，但没想到这么早！ 丛晚星漂亮的眼弯成柔软的弧，唇边绽开一朵小笑涡，眼角因为果酒蔓开一片醉人的粉。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小矛盾。”回忆起以往的点滴，那些画面像是刻在DNA中的一样，一点细节都没有忘却。 从认识，到对他的态度转变，再到喜欢，丛晚星都清楚得记得时间节点，“……我生活中遇到很多问题都是他在帮我，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非常喜欢。” 温如月抚着心口，满是感慨：“可惜了千燃哥不在，否则这真情告白怎么也得落泪表示尊敬。” 然而，下一秒，丛晚星开始万分委屈：“但那个时候，他只把我当妹妹。” 话题转折得突然，余漾转头，见丛晚星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脸上染着酡色，摸摸下巴：“晚晚是不是醉了？” 温如月挑眉：“她就喝了一杯，还是果酒。” “也差不多，她就这个量。” “快门禁了，我们回去吧。” 四人离开了清吧。 果酒酒精度不高，不常喝酒的人一杯猛下肚也有点上头，回去的时候又吹了点风，丛晚星这下更醉了。 晕晕乎乎回到寝室，勉强支撑着洗漱完，她直接上床蜷成了一团。 旋即，她想到许千燃那边应该起床了，摸到手机打算道声早安，锁屏上却被一些新消息刷屏了。 有曹师灵的、丛思迢的、蒋琳的…… 甚至还有高喜的。 丛晚星睁着一只眼，一个个点进去看他们的消息。 不是在问有没有联系许千燃就是在问许千燃有没有事。 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丛晚星花了两秒去理解现在的情况。 ……许千燃，出事了？ 所有的醉意被狂风清扫得一干二净。 丛晚星倏然翻身坐起，床被震得一响，吓得经过她床边的温如月一激灵：“晚晚你没睡着？” “没、没事……” 女声颤抖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温如月察觉不对劲，掀开床帘一角。 丛晚星跪坐在床上，双手拿着手机，脸上染着醉后的红晕，嘴唇却被她咬得发白。 这些消息都先浏览完，丛晚星点回曹师灵的聊天框，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曹师灵很快回复：「你出现了，快看微博！」 闻言，她迅速打开微博。 搜索页面上就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华莱Varley2.0机器人设计师涉嫌抄袭# 她的指尖颤了颤，不好的预感将胸腔里的空气一寸寸挤压出去，丛晚星觉得自己呼吸有些跟不上。 迟疑一会，她才点开这个话题。 同时，曹师灵又发了几条链接过来。 无一不是关于抄袭事件的新闻。 「Varley2.0设计师抄袭黑历史曝光，华莱将如何作为」 「Varley2.0机器人核心设计竟是抄袭！科技界也要对抄袭说不！」 「今天华莱集团的瓜你吃了吗？」 最后一个链接里还带了下午时网络上热议的内容。 华莱集团总裁包养十八线女星的丑闻爆上热搜，几个小时后，设计师抄袭的词条紧随其后，吸引了不少娱乐圈吃瓜群众开辟吃瓜范围，给这两个头条添砖加瓦。 只不过前者的排名一直在降，后者稳居高位不动，影响一步步变广。 虽然词条没有带许千燃大名，但话题内容中，指的是谁说得明明白白，将许千燃当年因抄袭被紫芯科技淘汰的往事大肆渲染，甚至还有当年许千燃和文砀应聘时做的材料对比。 带锤说话就是硬气，这消息一传播，前几日许千燃才靠颜值博来的好感，顿时转变成利刃，刀刀都毫不留情地刺到他身上。 丛晚星紧张得有些发抖。 “晚晚？”温如月的叫喊把她从这种绝望中抽离。 丛晚星茫然地抬眸，温如月站在床下担忧地看她，“发生什么了？” “微博……”她勉强从口中挤出两个字。 三位室友听之，齐齐拿出手机一探究竟。 丛晚星大脑一片空白，呆愣地坐在床上。 这次的头条是谁搞事一看便知，表现上是作为竞争对手冲着华莱来，然而却是死了心要断许千燃的前程。 现在反抄袭成风，但凡抄袭有实锤，在各行各业都必被钉上耻辱柱鞭打。 华莱这种大集团讲究口碑、诚信，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产品有这样的污点。口碑与一个“抄袭”设计师之间，丛晚星觉得华莱会牺牲掉后者。 她重重地呼了两口气，感觉浑身都在发凉。 当年许千燃本是好意，让给文砀这个机会，哪知竟是救了一条蛇。这些年许千燃在职场上的挫折和坎坷，哪一样不是因为文砀造成。 丛晚星想起她还在紫芯做实习生时，许千燃抽着烟向她倾诉的模样。 那时，他承认了自己的平庸，消磨完所有斗志，接受了不公的结局。 难道……还要让他再来一次吗。 丛晚星感觉到心口抽疼，难以言喻的情绪扰乱了她的思绪。 双眼涩得发胀，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许千燃的号码。 此时是加州的上午，许千燃接她的电话接得很快，听到他喊着自己“晚晚”，泪水顿时冲出一个缺口，争先恐后地从眼中涌出。 许千燃听到电话里小声的呜咽，顿时就急了，“晚晚？发生什么了？” 知道自己哭泣只会惹得许千燃干着急，丛晚星擦掉眼泪，“你……你看国内的新闻推送了吗？” 那头沉默几秒，“你看到了？” “……” 知晓她本人没有发生什么，许千燃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这件事公司已经在商量怎么处理了。” “……”丛晚星捏紧手机，嘴唇微张，喉头却干涩到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 华莱自然会处理，但是是处理问题，还是处理许千燃谁又知道呢。 她也问不出口。 许千燃知道知道丛晚星的这个沉默代表何意，“晚晚，真的不用担心，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的。” 许千燃越安慰，她越想哭。 眼泪掉落在被褥上，洇出一块灰色的水渍，用手揩掉脸上的泪水，小姑娘声音沙沙的：“好……那你记得一定要给公司里说清楚，会推迟回来的时间吗？” “看样子，会耽误几天。” “那我等你。” “好。” * 挂了电话，丛晚星蒙着头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七上八下的心还是没能敌过酒精，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她沉沉得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醒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网上的消息。 华莱的公关做了回应，答应会调查背后真相，并且向大众承诺，华莱旗下所有商品的研发均为原创。 声明发出去没多久，一个三无小号发出对比视频，说是Varley2.0机器人部分设计和许千燃当初面试时做的材料存在很高程度的契合，而这份材料，是紫芯科技的设计师文砀的作品。 华莱公关部这下脸被打得啪啪响。 群众们也悟了点个中意思，华莱这是商业机密泄露啊！大佬们的商战，群众们的八卦。 这下，网上呈了两波势力。一波为华莱的忠实用户，希望华莱开除许千燃早日切除毒瘤，趁新产品还没有上市，赶紧重新研发，日后还是清清白白的；另一波为支持紫芯的以及大部分路人，冷嘲热讽恨不得华莱今天就倒闭。 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扒起许千燃的过去。 他的家庭、教育情况成了大家集中的谈资，尤其是在大学时屡次获奖的经历，都被偏激的份子打上存疑的标签。 丛晚星气得不行，找了个小号上去有理有据地反驳几句，结果一堆问候她的私信差点没把她给骂哭。 眼不见心不烦，她只能断网保平安。 本打算和许千燃联系，但想到他肯定为了处理这件事很忙，所以没有打扰他。 许千燃估计是猜到她肯定会在意，抽空发了信息过来表示他那边进展很顺利，不会出什么事。 丛晚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才这样说的。 * 在寝室里坐着，即便不看手机，丛晚星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余漾担心她想得太多，晚饭拉她去操场散步。 余晖洒在跑道上，将一个个奔跑的身影拉得很长，天边的云由橙到粉，遮住了夕阳的半张脸，挡住了人们看它的目光。 余漾说着一些话题试图转移丛晚星的注意力，两人在跑道上一圈一圈的走。偶尔有一两个跑过她们身边的人掀起一阵微风。 丛晚星走得有些累，到草坪上席地而坐，就听到旁边有两个女孩在议论。 “你吃华莱那个瓜没？” 另一个说：“华莱设计师抄袭那个？我看证据挺锤的。” “对啊，前段时间我还在舔颜，这才多久房子就塌了，简直尴尬。” “我还听说那个设计师的女朋友是计院的，真假？” “……” 没想到在学校里都能听到旁人在议论，余漾对着丛晚星尴尬地笑笑，准备拉她离开，丛晚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提醒，丛晚星怔了怔，转到一边去接电话。 “晚晚。”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反而激起一阵酸涩，泪水接二连三地涌出，丛晚星完全没听对方的后半句话，边哭边道：“燃宝，你那边还好吗？公司不会为难你吧？” “别哭，我真的没事。” 不在许千燃身边，丛晚星根本无法安下心，相信他真的没事的说法。 网上那些肮脏不堪的字眼仿佛还在脑海中蹦跶，一想到别人都像刚才那两个女生一样误解许千燃，丛晚星就异常难过。 先前被压下的想法疯狂的往外冒，冲掉不要给许千燃增加情绪负担的理智。 “可是我好想去你身边，但我没有护照，去不了美国。明明你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这样。” 哭腔把她的声音渲染得十分沙哑，许千燃头一次听她哭得这么伤心，又是心疼又不好受。 他才要开口说话，丛晚星继续断断续续地说：“燃宝，你、你快点回来好不好……不管有没有事，都让我陪着你。” 夕阳把少女的身影染了一道橙光，娇小却又挺立的身形被余晖烘得十分柔和。 许千燃笑了笑，轻声道了“好”，又说：“宝贝，往后看。” 丛晚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一滴泪悬在眼眶上，迟迟没有落下。 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她迟疑着转过头，草地边的跑道上，男人颀秀落拓的身影屹立在原处，以落日为景，好像让她回到了六年前初次见许千燃的那样。 也是一副夕阳西下的场景，他倚在家里的阳台护栏，调笑着看向她。 而此时，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然后一步一步，像是跨过万重山海，向她走来。 第54章 终章 正文完结。 男人的影子覆到身上, 清俊的模样被夕阳晕染得轮廓柔和。 随着距离靠近，他的脸孔在眼前越发清晰。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涌出，丛晚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仿佛要从中寻找到他不是许千燃的证据。 但寻找未果。 女孩儿泪水涟涟，声线喑哑：“你、你回来了？” “嗯, 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吗？”她又确认了一遍。 许千燃笑：“真的是我。” 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缓缓抬起手，抚上许千燃的侧脸。 肌肤间的温度相互传递, 摸到他，丛晚星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呜……你回来怎么都不给我说啊。” 扑到男人怀中，丛晚星埋在他的胸前, 边哭边重复着这句话, 抱紧他的手越收越紧，好像在怕他下一秒消失不见。 许千燃一遍一遍地顺着她的头发, 低声轻哄：“怕你担心我, 临时决定回来的。” “你、你现在就回……回来, 公司那边没事吗？” “真的没事。” 丛晚星拽着他腰间的衣服，不说话。 心里一直静不下来，她怕那是许千燃为了她不要思虑太多的托词。 正是了解丛晚星这个脾气, 许千燃庆幸还好自己回国了。 想到小姑娘刚才一边哭一边说要陪着他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懊恼怎么一开始没有给她说清楚。 “还好我回来了，要是我不回来，你得哭成什么样。” 丛晚星抬头看他一眼, 两只眼睛哭得红彤彤的，泪珠还在眼里打转，那是一个我见犹怜。 “我担心你, 还不让我哭吗？” “就知道你肯定在担心我，所以我回来了。” 说着，许千燃凑到丛晚星耳边，“网上的发展都在预料之中，公司不会开除我的。” 泪水花了她的视线，眼帘快速眨了两下后，视野恢复清明。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鼻腔，听起来有些奶奶的，“预料之中？” “嗯，事情有些复杂，一会我再给你说明。”勾了勾唇角，男人垂下眼帘，凤眼勾起一个轻佻的弧度，霎时将她之前的那种不安和担忧抚平。 “我还没吃饭呢。” “我带你去食堂！” 说着，丛晚星才想起自己是和余漾出来吃晚饭的。 看向周围时，哪还有余漾的身影？ 发了条信息问余漾去哪了，对方回她：「操场狗粮太多，我溜了88」 “……” * 许千燃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海城机场赶往海大。 长途航班耗费精力，一路舟车劳顿，和丛晚星回了华莱的员工宿舍时，他面色流露了明显的疲态。 回国的规程他也没心思捯饬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长出来了点。 平日里他都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难得见他这般，丛晚星倒还觉得有些新鲜。 进了宿舍中，丛晚星知道他累，也不着急去了解背后的真相，催他赶紧睡觉。 许千燃去卫生间换了睡衣，出来坐到床上，拽住丛晚星的手臂把他拉到了怀里。 丛晚星推他，“你还是倒时差呢，快休息吧。” 双手从身后搂住丛晚星的腰，许千燃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别动，我充会儿电。” 两人的姿势太过亲昵，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身上都是男性的温度和气息，丛晚星不争气地红了脸。 收回手，她乖乖窝在他的怀里，小声说：“那……充完就快睡觉。” “一直催着我睡觉，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许千燃将她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廓上，“或者，想做的。” 热浪从脸颊滚到耳后，就连脖子都给染红了一片。 她慌张地转移话题：“网上的事要怎么处理……” 许千燃决定不再逗她，解释了这几天在网上的争端。 “华莱和紫芯都想要拿下人工智能这块肥肉，但是华莱的研发比紫芯快上一步，紫芯才想出这招给华莱泼脏水，恰好我离开紫芯到了这边，自然就拿我开刀了。” “那如果华莱把你开除，他们岂不是就是白费力气了？” “所以后来才会说Varley2.0抄袭，开除我必然要重新进行研发，拖延的这些时间，足够紫芯后来居上，”许千燃说，“不过他们应该没有想到，我在入职前坦白过和文砀的事，只要紫芯说我抄袭，华莱自会有应对的方法。” “也就是说……华莱是故意的？” “没有那个企业希望自己的产品被说抄袭，但如果无法避免，也只能将计就计。” 丛晚星张了张嘴，还是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许千燃既然走了这条路，曾经的误会势必是要想办法的解除的，如果华莱真的和他在同一阵线，那也还好。 她问：“那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华莱在六号会开记者招待会说明这件事。” “你要出面吗？” 许千燃点头。 丛晚星转过身来抱着他，“我也想去。” 揉了揉她的头发，许千燃笑道：“好。” * 次日。 丛晚星醒的时候，许千燃还在睡觉。 赶了长途航班，加上又要倒时差，他睡得很熟，看起来没有要醒的迹象。 丛晚星被他抱着，怕自己的动作吵到他，所以安安静静保持原来的动作，只是昂起脑袋看许千燃。 他的模样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俊逸非常。 眉眼柔和，鼻梁高挺，脸部的线条不生硬，无关端正好看，几乎挑不出一点缺点。 目光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流连，丛晚星坏心一起，把脑袋探向前，才将要吻上许千燃的唇，一双凤眼触不及防地睁开了。 像是被摁下暂停键，她霎时僵在原处。所幸嘴巴还没有嘟起，她瞪着眼睛，慢慢退后。 然而，一只手扣上她的脑勺，男人翻身吻下，封住了她的唇。 丛晚星嘤咛一声，气息被他牵引，下意识跟着许千燃的步调的行进。 缱绻暧昧的早安吻之后，许千燃下楼去买了一份早餐上来。 用过早餐后，丛晚星说：“我家里有事，我爸妈让我赶紧回临滨一趟。” 之前没听她说过，许千燃以为是什么急事，问：“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 “这倒不用，没什么大事，办了我就回来。” “下午的车？” “嗯。” “那我送你。” 十一黄金周，高铁票早在之前卖完了，丛晚星只能乘坐大巴。 这次回去有些急，她连衣服都没收拾，直接从许千燃这边去了车站。 华莱召开记者招待会的事是当天下午公关部发的声明，时间定在7号下午两点半。 这次招待会到场的除了各家媒体记者，还有不少科研人员，甚至连紫芯研究所的人也在其中。 丛晚星为了招待会，提前一天从临滨回了海城。 有许千燃帮忙，招待会上她也可以入场。 看得出来，华莱很重视这次的招待会，丛晚星到时，各路记者已经被华莱的员工安排好了座位，偌大的场地上座无虚席，保安们站在两边维持秩序，只等待招待会开始。 丛晚星被安排在华莱员工的地方入座，两点半一到，出席这次招待会的成员从后台陆续走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气质非凡，一身灰色西装妥帖地熨出他修长笔挺的身材，等着人落座后，丛晚星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华莱的副总裁，陆彧。 许千燃就跟在陆彧身后，同样身着正装，肩宽窄腰，相较陆彧的风光霁月，他更显得温文沉稳，加上骨子里那股淡淡的慵懒劲，在这种场合也异常从容。 若是平时，这两人站在一起肯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现场的各位心里都装着东西，没空去欣赏其他。 待众人落座，司仪出来主持招待会开始，陆彧就本次招待会的目的做了一个三分钟的开头。 紧接着记者们提问时，个个都夹枪带棒，提出各种犀利的问题，直指抄袭一事。 许千燃自然是被针对的对象。 问题接二连三地砸向他，他始终从容不迫地应对，回答都十分简短干练，让人抓不到漏洞。 只见观众席中突然有一人站起来接过话筒，平静地问许千燃一句：“许先生，我是紫芯科技的人力资源处处长，当年你参加紫芯的面试时，我是考官之一，请问你还记得我吗？” 许千燃：“记得。” 那人又道：“那你应该也没有忘记当年我司拒绝你的原因，你因为抄袭我司设计师，也就是你的同学兼室友文砀先生的作品被拒绝录用，你承认这个事实吗？” 许千燃轻轻笑了笑，微阖的眼眸含有几分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我当年的确是承认了抄袭文砀，但我并没有抄袭。” 紫芯来的那群人在下面冷笑出声，纷纷吐槽许千燃的强盗逻辑。 “许先生您这话的意思是，您虽然承认了抄袭，但您还是清清白白的？” 话中的人称代词都换成敬称，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许千燃缺假装听不懂，笃定地回答：“是，我会一直重复这句话，我没有抄袭。至于当年承认抄袭一事，因为涉及到我与文砀的个人恩怨，请容我暂且保密。今天我在这里，想要证明的，想要告诉大家的：不论是我曾经参赛、面试、以及现在工作的任何设计，都出自本人之手，没有抄袭。” 下头有人喊：“你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语毕，许千燃对司仪示意一下，司仪便叫了两人端了电脑以及一个箱子到了许千燃的位置上。 许千燃把电脑打开，接上大屏幕，起身对着观众道：“这是我大学期间做材料时记录的过程，一些是在电脑上测试的文件，一些是当年拍的图片，文件和图片都有保存的日期，”将文件和图片的日期一一展示完，许千燃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因为时间久远，我留在身边的作品没有多少，这些是我能找出来证明我一次次在做完善的材料。” “所有东西，我都接受检验。” 又有人喊：“你怎么证明这些不是之前伪造的？” “许先生，我认为这个证据不值得信服，您还有其他证据吗？” “您是想说，其实是文先生抄袭了你的作品？” “……” 又一轮尖锐的提问袭来，许千燃依旧不紧不慢，打开了一份文件。 这是他通过计算机研究材料工艺制作的演算，把进程拉到最后，他调转了一下视角，将材料工艺的反面展现出来。 众人盯着看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 凹进去的部分赫然是三个大写字母——X、Q、R！ XQR，许千燃。 许千燃拿起话筒，看向人群中的文砀，语气依旧不疾不徐：“文砀，既然你在现场，那就回答我三个问题：你能找出时间比我早的材料制作过程证据吗？当年你面试做的材料敢让大家看看反面是什么样吗？还有，为什么你进了紫芯这么多年，并没有用上这份材料？” “前面两个问题你若是不想回答，第三个我可以帮你。” “当年我告诉你我由U盘的传输速率问题得到灵感，想将此用到人工智能上，提高机器人的接收速率，但那些都是半成品，即不能用在U盘上也不能用于机器人。而你不知道怎么改善，我却知道。” 他的口气并不凌厉，甚至还带着些许闲散。 然而越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其中的讽刺味越浓，观众席的文砀双手捏紧裤腿，额头冒汗，他没想到，许千燃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和他这样撕破脸。 他明明……明明就是一个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伤害身边人的烂好人。 手心的汗湿越来越眼中，文砀感觉到四周的目光像针似的把他定在原处，好像他稍稍一动，就会有一根针贯穿他的身体。 反观台上的许千燃，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沉着的气息，从来不曾因为一点挫折而产生慌乱。 一如他们过去的那样，他一直都只能这样仰望许千燃，羡慕他有自己不曾被上天眷顾的天赋。 三个犀利的问话后，全场静默。 丛晚星感觉到台上传来的目光，迎上许千燃的视线，弯起了唇角。 头顶明亮的灯光投映在他的眼中，闪着炫目的光芒，将他与生俱来的自信衬得熠熠生辉。 不论曾经蒙尘几许，在此刻，他就是全场的焦点。 自信却不自负，意气风发却不过分张扬。丛晚星觉得，他本该这么耀眼。 * 华莱的记者招待会结束，各报社记者还在研究发表怎样的头条博眼球，临大就已经捷足先登。 临大的官方微博在记者招待会结束后，转发了华莱官博下的一条评论，该评论为临大材料学院主任评价许千燃的一段话。 临大官微转发后，下面也陆续出现几位在微博实名认证的教授夸赞许千燃大学四年勤勉认真的评论。 毕竟事情牵扯到两位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教授们没有提及抄袭的字眼，但已经在用态度表示许千燃不可能抄袭一事。 紧接着，当年的校友们纷纷留评，终于在网上出现了站许千燃的言论。 临大掀起这阵热潮之后，李欧阳和高喜两位室友站出来证实文砀抄袭许千燃属实。高喜早就对文砀积怨已深，此刻新仇旧账一起算，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长微博反问文砀反踩一脚一起长大的发小良心会不会痛。 再然后，临大的八卦微博发了临大论坛里的一个帖子截图，名为—— 「临大人临大魂，临大学生一家人（除了文砀）」 临大的论坛都是学生用一卡通账号和密码登录，毕业生的账号保留，所以在里头留言的，没有什么所谓的水军。 内容完全一边倒向许千燃。 「毕业了好几年，没想到再次来论坛发言就是为了挺昔日男神」 「我也！毕竟是我喜欢了四年的男神，我相信他绝对不会翻车的！」 「和许千燃同学，以前一个组做作业的时就觉得这哥真的好聪明」 「要说他抄袭文砀我根本就不信，谁不知道文砀大学四年都是被他带着飞的」 「来看看当年校内展示十佳学霸时许哥的获奖目录[图片]」 「我当时还吐槽他拿这么多奖是想叠杀人书吗，现在看来人家只是真的牛逼」 「我永远站在学长这边！」 「那啥，我歪个楼，学长有女朋友了吗？我掐指一算，咱俩还挺适合的」 「楼上你在想屁吃，学长是我的」 「楼上你他妈不是男的？」 …… * 晚八点，许千燃和丛晚星回了华莱的员工宿舍。 丛晚星洗了澡出来，看到许千燃还坐在床上看手机，踱步过去，还没到床边，对方就把手机收好，坐在床沿处拉着她的胳膊，把人拽到他大腿上横坐着。 视线比许千燃高出了点，丛晚星垂眸看他，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就见男人勾勾唇角，抬手刮她的鼻头。 “临大的老师们在微博帮我说话，是你去劝的吗？” 放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忽然收紧。 丛晚星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看破，瞪圆了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惊讶的模样也可爱得紧，许千燃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脸，“一猜就猜到了，在网上匿名发表意见简单，但若要实名站出来，还是这么一个有争议的事件，若非有人相求，这些老师们不会公开发表站队。” “因为我能做的就这些了。” 许千燃单手搂住她的腰，摇了摇头，“我希望你开开心心，不要为我的事情烦恼，这些都应该是我来做的。” “不，”丛晚星抱住许千燃，“我也想保护你。” 女孩子的声音软糯，语气却异常坚毅。 甜蜜又温暖的感觉一层层包围住他的心，在怀中娇小的姑娘这里，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停泊在了一个温馨的港湾，曾经在那片黑暗中漂浮的小船，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有了他以前缺失的家的感觉。 “晚晚……”许千燃轻声呢喃着，手指撩过她濡湿的发丝，轻轻挂在耳朵上，双唇触碰上她的耳垂。 气息和唇瓣触及耳垂的酥.麻感传遍全身，丛晚星绷直了上身，任凭许千燃沿着她的下颌亲吻到唇间。 女孩儿身上的沐浴香萦绕在鼻尖，向一记催化剂，顿时在四周升温，暧昧的气息挤在空气中，侵占了两人的大脑。 呼吸在唇齿间交换，浅尝辄止的亲吻越发变得火热，搂着她柔软的身体，许千燃感觉理智似乎到了临界点，手掌掀开她的衣服下摆，抚上她的腰侧。 她的腰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肌肤柔软嫩滑，许千燃扣紧她的腰，亲吻到丛晚星的颈间，似乎能更清楚得闻到女孩身上的体香。 咬住她脖颈上的肉轻轻吮吸，许千燃的手往上滑，倏地抓住一片柔软，丛晚星立即像是电击一样，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清醒过来。 将手从她的衣服里收回，许千燃的神志回归，和丛晚星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却是撞进了一双缠绵悱恻的双眸中。 小姑娘眼角微红，含着些许羞涩，双颊的绯色使她看起来多了平时没有的诱人，像一枚待人采摘的果实般，娇艳欲滴。她衣服领口有些大，刚才那一番亲昵，左肩上的衣服滑落了些，露出圆润的肩头，皮肤上还泛着沐浴后的淡淡粉色，尤其是颈侧的吻痕，明显异常。 许千燃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下涌，他别看眼神，横抱着丛晚星放在床上，呢喃了一句：“晚晚抱歉……” 意识到说这个也不太对，他临时改了话头，“你先休息吧，我去洗澡。” 起身之际，手腕忽然被人拽住，许千燃怔在原处，听到她说：“我不介意的……” 身上像是燃起了火，要把他一把烧尽，许千燃长吁一口气，揉了一下自家小姑娘的脑袋，“哥哥这里还没有准备安全措施。” 丛晚星摇了摇嘴唇，鼓足了勇气才把后面几个字挤出来，“……我可以帮你。” 许千燃突然笑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没有理智说得出拒绝的话。 * 丛晚星再怎么天真无邪，到这个年龄，也听过不少关于“男人年纪越大越不行”的话。 结果初次实战，她感觉自己好像碰上了个例。 当你的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时，必然会感觉到酸，如果长时间保持一个运动姿势，后遗症就是早上她的人能起来，手臂却很难抬起来。 许千燃躺在她的身侧，轻轻给她按摩了一会手肘，看她不困了，把她搂到怀中，询问今早想吃什么。 丛晚星懒洋洋地说了豆浆，半个小时后，许千燃买了豆浆和油条上来。 今天是国庆的最后一天假，许千燃回了国内，两人却没能好好待在一起。 趁着假期还没结束，用了早餐后，许千燃带丛晚星去市区逛了逛。 傍晚，车驶到欢乐谷停下，丛晚星见许千燃带她来了游乐园，牵着男友的手，边笑边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来游乐园。” 黄金周到了尾声，欢乐谷的人潮褪去了高峰，不会出现人挤人的现象。 拉着她去买了票，许千燃把两张票展开，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丛晚星眨了眨眼。 “我带你去欢乐谷，你不但被鬼屋里的鬼吓个半死，还挡我桃花，最后又被老头骗了钱。” “怎么老是记得我不好的！”丛晚星抗议，“还好我给你挡了桃花，要不然你会有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女朋友吗？” “是是是！” 提到以前的事，那些流淌在时间长河中的回忆滚进脑海，过去的画面被一幕幕翻出来，她问：“燃宝，我那一年被骗的一百块钱，你说帮我追回来了，其实是你自己掏的钱吧。” 回想了一下，许千燃才记起其中的细节，“好像是吧。” “那个时候我对你态度一点也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许千燃侧头望她，瑞凤眼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记不太清了，可能是觉得小孩可怜吧。” “就这样？” “也不希望你因为吃亏，丢掉了对他人施以援手的善心，”许千燃顿了一下，“但还是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才去帮助别人。” 丛晚星忽然抱住许千燃，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燃宝，你真好。” “光说我好可不行，好歹给个奖励。” 许千燃说着，把脸凑过去，丛晚星笑着把他推开了。 进了欢乐谷，两人都没有特别想玩的东西。找了一圈，决定去坐摩天轮。 正值夕阳落山时刻，天空一片粉橙，美不胜收。 丛晚星和许千燃坐进摩天轮中，待摩天轮启动，两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看向外面的视野也越来越宽阔。 凑在窗边将外面的景色全部收进眼中，欢乐谷中的人像一粒粒芝麻，原处的楼房林立，但不再高耸，附近城市的模样像一块拼盘，整整齐齐地闯进她的视线中。 “晚晚。”男生的呼喊传来，丛晚星“嗯”了一声，扭头看来。 许千燃：“你听说过吗，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你许的愿望会实现。” 丛晚星笑他：“是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接吻的情侣会一辈子在一起吧！” “这个也不错。” 丛晚星笑个不停，“那一会你想怎么亲我？” “先让女朋友开心开心。” 他边说，从刚才逛街购物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的丝绒盒子，缓缓将其打开。 一条光泽极佳的铂金项链躺在里面，丛晚星一愣，视线在许千燃和项链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就包下来了。” “这、这……很贵吧？” 哪想到她首先考虑到的是钱的事，许千燃挑眉，“给女朋友买东西，那能叫贵吗？先看看喜不喜欢吧。” 丛晚星眼里水灵灵的，噙着笑把项链从盒子里拿起，抽出来的时候在一段看到了一张卷起来的红色纸条。 纸条卷得很小，插在项链的扣口处，丛晚星抬眼，从许千燃脸上看到“打开它”的意思，便把红色纸条抽了出来。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讯息，她莫名地对这张纸条有种熟悉感。 轻轻将纸条展开，露出熟悉的笔迹，她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这是—— 许千燃当年离开临滨时，她在奶茶店里写下的愿望。 经过时光打磨，下面的两行字颜色已经变浅，但依稀能够分辨出写的是什么。 ——希望我能和千燃哥永远在一起。 ——希望千燃哥前程似锦。 除了这两句话，在上方新增了一行潦草却又刚劲的笔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妹妹，摩天轮快到顶了，哥哥的愿望，你觉得可以实现吗？” 余晖洒在摩天轮的轿厢中，为拥吻的二人铺上一层光晕。 画面在一瞬间定格，世间最美好的光景停顿在了这一刻。 越过高点，轿厢缓缓降落，许千燃托着丛晚星的脸庞，结束了这个轻柔的吻。 撞进女孩儿水灵生动的双瞳，他感觉自己终于停靠在了岸边，不用再继续沉浮于人海中，漫无目的地随处飘荡。 许千燃抵上丛晚星的额头，声音低哑沉着，像是在呢喃什么庄重的誓言。 “晚晚，我爱你。” 当他行走在前途昏暗的黑夜里时，是她掌灯，为他把前路照亮。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