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之行舟路遥遥 作者:未再 这个短篇会很短,源于修改萌芽文稿的时候,制片人和我搭档都在问我,冬冬的好基友下铺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然后呢,我就给冬冬那神奇的下铺取了一个好名字,对,就是本篇女主角骆姚。 再然后,我给骆姚同学编了一段奠定她一定会和冬冬成为好基友的前史。 再再然后,我搭档听我说了前史后跟我说,这个故事狗血得有点带感。 现在,我就先把这段前史写成短篇,把狗血先撒给大家看看。 悠然见南山 之 行舟路遥遥(上) 骆姚在十八岁前,有两个梦想,一个是考进复旦大学中文系,一个是在大学里找一个才子当男朋友。 她在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十分气馁这两个梦想都没有实现。 骆姚的妈妈姚青云搛了了一块水煮黑鱼放到她的碗里,一面提醒她,“十八岁的大姑娘吃东西可以忌口了,三十七度的天气吃水煮鱼,小心大学里头找不到男朋友。” 骆姚笑得眉眼弯弯,她长了一双和姚女士一样的笑眼睛,像两朵小新月,好像永远看不出忧愁。 她没有把姚青云女士的话放在耳朵里,管自将鱼肉细嚼慢咽地吃完,支使坐在身边的顾行舟:“小孩,再给我搛一块。” 坐在骆姚对面的骆启东板了板脸,“怎么又小孩小孩的叫,舟舟也不小了。” 骆姚还是笑眼弯弯地,朝着她爸的方向,用筷子点点身边的顾行舟,“爸爸,你嘴巴里的舟舟,是这个舟舟啊……”她又点点坐在骆启东身边的顾棠舟,“还是你身边那个舟舟啊?” 顾棠舟像海棠一样娇嫩的面孔一红,垂下头,不敢看骆姚的笑眼睛。 姚青云女士没有吱声,先做了个壁上观。 还是骆姚身边的顾行舟立刻拿起筷子,又搛了块水煮鱼往骆姚的骨盘里放过去。十六岁的少年,慌里慌张,毛手毛脚,筷子功夫不大好,一块水煮鱼掉了一大半在桌上。 筷子功夫好的姚青云女士指点顾行舟,“舟舟,你拿筷子的姿势不对,要食指和拇指搭牢。”她比划了一下,“这样就可以拿稳了。” 她长辈的语气让顾棠舟轻轻抽了一口气,骆姚听到了,心里有点得意,她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她手里的筷子一不小心就掉到了桌下。 姚青云“啧”了一声,唤服务员过来换筷子。 但是有点强迫症的骆姚却已经弯下腰,往桌子底下去捡筷子了。 应该是台面上的顾棠舟有点什么想法,所以在台面下头,顾棠舟穿着金色高跟鞋的脚,勾在骆启东的小腿上。 骆姚弯腰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骆启东的脚往他自己的方向收了回去。由此可以推测出,她刚刚掉筷子的时候,骆启东的小腿和顾棠舟的小腿,勾在一起。 念头在骆姚脑子里转了转,她被教导到了,哎呀,原来有一种动作是这么做的呀? 所以讲,台面上的胜利,不是真正的胜利,台面下的赢家,才是真的赢家。 骆姚拾起筷子,直起身来。服务员正好送来新的筷子,那么旧的筷子就算拾起来,也没什么价值了。 她一边痛快地把脏了的筷子掷给服务员,一边在桌底下,她的脚掌从凉拖里抽出来,赤脚踩到了身边顾行舟的帆布鞋上。 顾行舟这个少体校武术队的男小孩,终年穿着帆布鞋。帆布鞋的薄薄的布料,隔不住多少少女柔软的脚掌传过来的压力,尤其是骆姚又狠狠用了力。 台面上的顾行舟皱起眉低下头,耳朵根红了起来,俊秀的面孔上却老老实实,什么动静都没有显露出来。 姚青云女士以为是自己让孩子难做了,她表现出泛滥的母爱,发挥优秀的筷功,也为顾行舟搛了块完整的水煮鱼,放到他的骨盆里,笑眯眯对他说:“舟舟,你看,这样夹,鱼块就不会掉了。” 一旁的骆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至心灵,随着母亲的这句话,她台面底下的脚,张开了脚趾,往顾行舟的小腿上轻轻一夹。 顾行舟哆嗦了一下,骆姚感觉到了,余光注意到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她望向对面的顾棠舟,一双笑眼又弯了一弯,除了顾棠舟,大概谁都没能看出来这双笑眼里的不怀好意。 骆姚十八岁的生日宴,台面上坐着的,是一桌身份尴尬亲属。 她的右手边,是她的母亲姚青云女士;她的正对面,是她的父亲骆启东先生;她的斜对面,是她曾经的邻居顾棠舟小姐;她的左手边,是顾棠舟的亲弟弟顾行舟,也是她曾经的邻居。 现在,桌上这五个人的关系是这样的。 四十三岁的姚青云女士和四十五岁骆启东先生已经离婚两年了,骆启东先生现在的妻子是顾棠舟小姐,顾棠舟小姐今年二十四岁,顾棠舟小姐的弟弟顾行舟今年十六岁。 这四个人,都长了骆姚一个辈分。 但是就在两年前,辈分还不是这么个算法。 她小时候就喜欢跟着弄堂里最漂亮的棠舟姐姐玩耍,棠舟姐姐是知青子女,八岁之前跟着父母在黑龙江的兵团生活,见识过的场面和玩意,远远超过仰头只看弄堂上头一片天的骆姚。 这个棠舟姐姐跟着离婚的父母来到上海后,跟着父亲回到了弄堂。后来父亲再婚,生了弟弟顾行舟。 他们姐弟两个,都是骆姚的玩伴,陪伴了骆姚整个童年。 谁能预料得到,他们最后还会以亲戚的身份陪伴骆姚一生。反正在姚青云女士和骆启东先生离婚时,骆姚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姚青云女士肯定也没有想到,如果想到的话,也许当初她就不会同意离婚了。 当然,在他们离婚之前,也是经过了长久的生活摩擦和各种冷战,最后因为一言不合,骆启东踹坏了家里的冰箱后,姚青云痛定思痛下好了决心。 不过时隔一年,骆启东先生向亲戚们发出再婚请柬,请柬上的照片是他挽着昔日邻居家的女儿。 不至于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地步,但是也足够成为整条弄堂这十年间里茶余饭后最惊世骇俗的谈资了。 那么问题来了,骆启东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顾棠舟小姐看对眼的呢? 姚青云女士想没想过,骆姚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想过的。 她把全部蛛丝马迹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年,琢磨到她成绩不断下滑,最后以本来可以考进复旦大学中文系的资质,将将就就地进了艺术类院校南山艺术大学文学系。 奇耻大辱啊! 但是骆姚不打算复读。 她通知四位亲属来办这场生日宴,就是为了宣布她已经成年,是个大学生了。 姚青云女士对这件事看得蛮开,她从来不强迫女儿。 骆启东先生现在是个企业家,肯定是有他的标准和要求的,他对女儿的选择是不大满意的。但是他的不满意还没有表达出来,就被台面上面这对母女的阴阳怪气弄得左右为难。 刚才在台面下,他的小太太顾棠舟碰碰他的腿,意思是让他算了。 顾棠舟性格内向文静,不擅长社交,但是很会看人眼色,不像姚青云做人做事那样张牙舞爪咄咄逼人。他到了四十不惑以后,才明白他人生的伴侣应该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不过后者也是他年轻气盛时候最好的一个选择。姚青云有能力、也有个性,在国企单位里做了二十年人事,现在的职级是人事总监,最懂眉头眼额和场面分寸。他离婚再娶,她没有多问半句缘由。这是一个多么称职的前妻啊? 所以,骆启东先生就更加难以接受女儿的乖张。她是一点都没有把她妈妈好的那一面学过去,折腾起人的功夫倒遗传了个一等一的。 骆启东决定教训一下女儿。 “你做事情又这样手忙脚乱,我看你还是去复读的好,你就应该进复旦这种学校,好好接受熏陶。” 这句话说出来,又说错了。 骆姚还是那副笑眼弯弯的样子,她用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说:“爸爸,你就是复旦毕业的,我看好像也没有被熏陶得很好,坐在台面上还要晃腿。” 骆启东被女儿一句话顶住了,顾棠舟本来就尴尬的面孔,现在更加尴尬。 十八岁的生日宴,如骆姚所愿,不欢而散。 回程路上,出租车里,姚青云点点女儿的脑门,“吃饭就好好吃饭,偏要作这么多的怪。” 骆姚否认得理直气壮,“我并没有。” 姚青云翻一下眼皮,“不要和你爸爸把关系搞僵了,他现在公司做得很大的。” 骆姚嘻嘻一笑,“我看他很快就会生个儿子,以后不会给我继承权。” 姚青云摇摇头,“那肯定不行。” 骆姚挽住母亲的胳膊,“既然不行,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你们不离婚,那么继承权自然就是我的。” 姚青云又摇摇头,“不跟他离婚,会影响我的晚年生活质量。” 骆姚在十八岁生日这天,觉得她呢,在学业上的成就以后肯定不如父亲骆启东先生,对生活上的感悟力以后也肯定不如姚青云女士。 她就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去看待骆启东的再婚对象,居然是童年玩伴顾棠舟这桩事实。 小的时候,弄堂里离婚家庭出身的顾棠舟,是孩子堆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也是懂的最多的那个,她带着一弄堂的孩子过家家、躲猫猫、认字学算术。 既像小母亲,又像小老师。但她毕竟只比骆姚大六岁,在骆姚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顾棠舟,她只有十二岁,那个时候骆启东已经三十三岁了。 骆姚根本不能想象,三十三岁的成年男人,和当时叫他叔叔的十二岁小姑娘,会在未来睡到一张床上去。 魄力到底还是顾棠舟有魄力,能把未来豪赌到不要脸皮的程度。 顾行舟就一点点都没有他姐姐的魄力,读个体校学个武术,还能被同学霸凌。 这个顾棠舟为什么就不能像顾行舟那么弱呢?骆姚恨恨地想。 想到顾行舟,她抬起手腕看看表,现在六点半。 她把手机翻出来,看着顾行舟给她发的短消息:八点半,老地方。 她在想,到底去不去老火车站那边见顾行舟呢? 算了,还是去吧。 她已经晾着他一年了,今天又做出这么奇突的事情,怎么着也要好好给出一个说法的。 顾行舟八点就到了北区废弃的火车站,火车站有个岗亭,也空置了很久,因为里面有只座位,所以经常有流浪汉在里面过夜。 这几天运气比较好,没有流浪汉过来占位子。他走到岗亭里,伸手擦了擦座位上面的灰尘,就坐了下来。 两年前,在这个岗亭前,他被隔壁区武术队的几个人围殴了一顿。理由简单粗暴,他在市中学生运动会的武术散打比赛上赢了他们,中断了他们蝉联五年冠军的美名。 争执于是就产生了,他们骂他这么娘气,肯定没有妈。他就和他们打做了一团。 大家都是有武术底子的,一对一还好说,他一个对他们好多个,那肯定寡不敌众。 就在这个时候,骆姚和她的几个同学出现了,大呼小叫着“警察来了”,把打他的人赶走了。 十六岁的骆姚和十四岁的他,也已经有三年多没见了。骆姚一家是他十一岁时,就搬出了老弄堂。 还是骆姚把鼻青脸肿的他认了出来,她说:“小孩,你现在这么高了啊?” 他这才认出了骆姚,弄堂里读书成绩最好的那一个,也是小时候披着窗帘扮演白娘子和许仙的游戏里,点名要他演许仙的那个白娘子。 骆姚见他被欺负得这么惨,当下就嚷嚷着要报警,顾行舟立刻拉住她的手。 他的力气大,一把就拽住了骆姚。他朝她坚定地摇摇头。 骆姚不是个会强迫别人的人,她也就随他的意思了。 但是骆姚临告别前,问他,“你怎么被人欺负啦?你现在是不良少年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骆姚又问他,“小孩,你现在读书成绩好吗?” 这一次,顾行舟摇了摇头。 骆姚热心地说:“礼拜六你过来这里,我帮你补习?” 鬼使神差,顾行舟点了点头。 骆姚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骆启东先生,和顾棠舟小姐的开始,也源自于一段内容差不多的对话。 “还没找到工作吗?是英语不太好?” “是的,读的大专不太好,我自己也不大努力。” “英语这个东西,补补课就可以了,礼拜六你过来我公司,我帮你补课。” 顾行舟当时听得有点耳熟,想起老弄堂的老宅里,姐姐向奶奶讲着和以前住斜对门的骆叔叔的这这那那,他十四岁的心思突然触类旁通了。 骆姚和她的父亲骆启东,同时在热心地给顾家姐弟补课,他们父女两人是不知道的,只有顾行舟一个人知道。 他在骆姚的面前,是个长得有点漂亮的沉默内向的小孩,因为被霸凌而有点可怜,不会有什么坏心眼,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顾行舟知道自己在骆姚这里的形象,所以他不会说任何超出骆姚认知以外的话。 而且骆姚给他补课很仔细,把初中的知识点整理得很全面,比他们体校老师讲得动听多了。 那段时间里,他的成绩上升得很快,很快就摆脱了差生的行列,让葛建楠他们几个大跌眼镜。 不过就是好景不长,一年的功夫,他的姐姐就和骆姚的爸爸,给邻居们发了喜糖。 骆姚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就不再出现在老火车站了,原因嘛,不说他也知道。 顾行舟想得有点出神,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一记左勾拳正要往他的下颔袭去。他重心一退,向右闪身避开,随后右脚蹬力发劲,左脚往后一退绊住后面那人的右脚,双臂一使力,便将那人制住。 葛建楠大叫一声“松手”,顾行舟把手松开。 “老大,威风不减当年啊!”葛建楠甩着手腕子抱怨着。 “你怎么来了?”顾行舟冷冷地问。 “我从你家跟过来的,你一路在想什么啊?竟然没发现我的跟踪。” 葛建楠是他们体校的这个小团体里,专门负责搬救兵的那个,顾行舟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动机。 “又和四中那帮人约架了?” “你去不去啊?”知道他已经很久不打架的葛建楠腆着脸问。 “没有我打不赢吧?” 葛建楠立马点头,“他们今年有两个高三复读生,有点厉害。老虎说放散打赛上,你不一定会赢。你只顾着学习,都两年没参加散打赛了,不知道现在新人的厉害了吧?” 顾行舟没有答他,只抬腕看看表,“你应该走了。” “去不去啊你?”葛建楠做最后的挣扎。 顾行舟的表情冷下来,葛建楠往后一退,抱了个拳,撒腿跑了。 两年前,顾行舟是他们这群人里散打功夫最了得的那个,他们一起挑衅别人,也被别人挑衅,或因为面子,或因为一些其他争执。 体育生里,总有一小撮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混在一起最后混成小混混的样子的。但他们中的一多半人,肯定是家里没有人管束。 顾行舟家里就是这样。 他的爸爸和妈妈偷渡去欧洲洗盘子赚钱,家里只剩下奶奶、姐姐和他三个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对他的未来没什么主见,由着他因为从小被爸爸送去少年宫武术队学了几年武术的特长,往体校生那个路子走过去。 他在外面被欺负了,回家也搬不了救兵,最后只好自己当自己的救兵。 顾行舟在武术上头是很有些悟性的,学习拳术腿法都要比旁人快些。好处是参加各种比赛拿了不少奖。也有坏处,身手好了难免遭人挑衅,挑衅多了难免多几次拳脚较量,较量多了难免分成了派别,一连串连锁效应,最后就变成了小混混的样子。 和骆姚重逢的那天,他因为比赛受了点伤,所以拳脚上吃了亏。如果不是骆姚及时出现,恐怕最坏的结果是他要去医院打石膏了。 顾行舟想着想着,笑了一笑。 他不常笑,因为长得女气,笑起来就更加像女孩子,弄堂里的老人这么说,学校里同学也这么说。他因为这张俊秀面孔,参加比赛的时候,常常遭到对手的轻视。 历史上有个兰陵王,因为太好看,上战场就戴了面具。 顾行舟蛮能理解这个兰陵王的。 后来,骆姚给他补课的时候,告诉他,读书可以让自己的人生有更多的选择。 这个道理,文化课的老师常常讲,他觉得是老生常谈,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骆姚立刻就看出来了,她轻蔑地对他说:“你以为读书很容易吗?读书才是最大的挑战。” 这句话相比上一句,更能激发一个从小就参加比赛的少年的斗志。 顾行舟因此很发奋了两年。 但骆姚只陪了他一年,顾棠舟和骆启东正式结婚后,骆姚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原因嘛,他猜得出来。 大概他的年纪还是有点小,虽然身手很好,很会打架,也有团体里的哥们常常称赞的精明,但是对这个成年人的结果,他还是有点束手无策。 今天骆姚十八岁的生日宴,是骆姚消失一年来,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他已经十六岁了,更懂得掩藏自己的一些情绪。他坐到骆姚的身边,没有人感到唐突。 只是没有想到,骆姚会在台面底下,对他做出这么奇怪的动作。 顾行舟不至于不了解这动作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骆姚不应该这么做。 但是现在一回想起来,他自丹田而起的一股热流,缓缓地在身体里骚动着。 她不应该这么做,但她做了。 他就很想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已经满十八岁的女孩子,现在是怎么想他的呢? 是不是还以为他仍是十四岁时弱弱的、可怜的他? 骆姚抵达老火车站时,就见月亮之下的岗亭里,少年孤独地坐在那里。 在今天之前,她印象里的顾行舟,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没有想到男孩子一过十四岁,会发育得这么快,一年翻一个个头,尤其是体育生,现在对方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了。 但他的言行举止,还是她印象里那个内向的、可怜的少年。 今天对他做出这么怪异的动作,是她气恼上心头动的歪念。 她当时想的是,顾棠舟能做的事,她也一样轻易可以做到,而且要做得比她更过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破天荒头一遭,她生出这种危险又诡异的想法。 但顾行舟是无辜的,是可怜的。他不能成为自己和顾棠舟之间的炮灰吧?十八岁的少女这么努力思考着。 可是呢,眼前月光下的少年啊,就像是坐在月夜中的阿波罗,那张完美的侧脸,在迷蒙的昏色里,是怎样魅惑着人心啊? 骆姚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跳跃的声音。 明明上午的少年,还没有这样的杀伤力。 哦,这该死的月色,就像一层有魔力的滤镜,迷惑了她的眼睛。 骆姚停在岗亭外,望着坐在岗亭里的顾行舟,把想好的所有伟光正的话全都忘掉了。 “你怪我吗?” 她问着月色下的少年。 少年转过头,站起身来,在那层夜色滤镜之下,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 他问她:“我可以送你去北京上学吗?” 已经满十八岁的骆姚,心里头有很多乱糟糟的想法,其中一个想法是,如果十四岁的顾行舟不是长着这么一张脸,她才不会帮他补一年的课呢。 这许多乱糟糟的想法,都没有耽误骆姚立刻就点了头。 几句马后炮—— 怎么讲,这个故事其实有一点点禁忌在。 如果不是在公号发,最后夜色下那一段情节其实可以有另一种写法,比较大胆的,其实我想好了,但是为了公序良俗,我还是和谐了它,懂的旁友自然懂…… 悠然见南山 之 行舟路遥遥(中) 十六岁的顾行舟一路护送十八岁的骆姚北上入学,这件事情骆启东和姚青云都不知道。 骆姚呢,存着一点不太好的心思,把这件事亲自告诉给顾棠舟。 顾棠舟嫁给骆启东以后,不像以前姚青云那样,她不再工作,以二十四岁的花样年华,心安理得当起了少奶奶,用着姚青云用过的发型师和美容师。 姚青云女士很注重美容和保养,长期光顾的发型师、美容师和按摩师,都是性价比一流的。于是她就在他们这里办理了高额的年卡,骆姚父女的头发和皮肤,也交由他们打理。 他们的水平实在是好,不但姚青云女士很满意,骆启东先生也对他们评价很好,不然不会让小太太顾棠舟加入到这个家庭美容保养包里。 这几位专业人士,服务素质真不愧是专业的。顾棠舟使用了他们一年的服务,都没有被骆姚母女知道。一直到骆姚有一次染头发订好了时间又改了时间,精细的发型师百密一疏。当骆姚抵达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给顾棠舟吹头发。 骆姚在心里是狠狠叹了父亲一声气,然后偷偷朝着卷完头发的顾棠舟瞧过去,那个年轻的女人明眸皓齿,气质出众,做完时髦的发型以后,可以去走T台了。骆启东先生,每天对着他,应该挺赏心悦目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知道这个想法的由来的,因为她看着顾行舟,就很赏心悦目。 顾家姐弟,是一对漂亮姐弟。 耽于美色,又是人之常情。 总之,骆姚对父亲和自己都很生气,所以她冲到顾棠舟的面前,把自己的书包往她座位旁边一放,把顾棠舟和发型师吓了一大跳。 当时,骆姚的语气是有点嚣张的,“没有想到我妈办的卡,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花完啊?” 顾棠舟从镜子里看着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可怜,“姚阿姨很有眼光,她用过的我也很喜欢,我在这家店里重新充值了。” 这句话把骆姚气得眉毛都要跳起来了,她捏着声音说:“是哦,这里服务是很好的,你们家舟舟服务也挺好的,他要送我去上大学呢。” 顾棠舟猛地站了起来,就见骆姚一屁股坐回了卡座,翘起二郎腿,一条腿还荡啊荡啊的。 服务意识一流的发型师看出来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战了,他立即过来对骆姚说:“我们现在下午茶的点心师傅是香港过来的,做的虾饺很一流的,姚姚你要不要尝尝呀?” 骆姚把头发做了,虾饺吃了,然后去了老火车站的岗亭,等顾行舟。 她和顾行舟重新建立的老火车站的岗亭之约,是从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之后。 顾行舟问她,“我可以送你去北京上学吗?” 她点了点头。 顾行舟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已经好看到骆姚觉得自己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小孩的好看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塞给骆姚,“这是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回家后,骆姚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枚核桃刻成的小舟。她是背过《核舟记》的,但没有见过真正的核桃刻成的小舟。 没有想到顾行舟送给她的,是一条核桃刻成的小舟,舟上坐着一垂钓的蓑笠翁,钓竿纤细分明,蓑笠翁身后便是船篷,船篷纹理清晰。没有《核舟记》里写得那样精致复杂,但也肉眼可见的值不少钱。 骆姚收到这个礼物,肚子里打了好几天的鼓。 顾行舟这个俊秀少年,是不是有点别的意思? 她琢磨了好几天,什么都没想好。这一天被顾棠舟一气,她就顾不得仔细去想好那些复杂的没有想好的问题。 顾行舟准时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出现了。 骆姚坐在岗亭里的椅子上,朝为她而来的少年招招手。 少年走到她的面前,嘴角挂了点彩。 “又被打了呀?”骆姚带着点怜惜的口吻问。 沉默的少年老老实实点点头。 骆姚站起来,轻轻摸摸他受伤的嘴角,“疼吗?” 少年朝露一样的眼睛牢牢看着她,夕阳在他的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 骆姚想,他是顾棠舟的弟弟呢。 她的行动比她的想法更快,她凑过去,亲了亲他受伤的唇角。 少年一怔,继而又一震,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骆姚负了点气,“你不闭眼睛吗?”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后脑勺一热,少年的手掌抚握上来。她的眼前,少年闭上了眼睛,他的唇紧紧贴住了她的唇。 他的舌头拂扫过她的唇,使她微微一惊,张开了口。 那之后发生的就更加顺利成章了。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是摩擦,是嬉戏,是气息的交换,是液体的交融。 骆姚热极了,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沸腾,沸腾到她内心所有的想法都化为了汽体,蒸发不见了。 她丝毫没有联想起来,敢这么亲她的顾行舟,根本就不是她在下定义的那个顾行舟该干出来的事。 那个瞬间,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觉得心脏都快麻痹了,如果不是顾行舟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她整个人可能就要瘫掉了。 十八岁的骆姚,在中学生涯里,一直把学霸当得很合格,没有发生过一点点让班主任操心的早恋的苗头。 当然,班级里的男同学都认为她这个学霸,讲话不大给人面子,性格不大小鸟依人,对人又是爱搭不理,不大适合成为少年们的早恋对象。 骆姚想要了解一下接吻的感觉,只能到文学作品里去学习和想象。 好了,这下不用再想象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让她领教了。 这个十六岁的小孩,甚至一边吻她一边抚摸他,他的手一直摸到她胸部时,她清醒过来,用力推了他一下。 “等等,你还没有成年。” 顾行舟的脸上泛着潮红,他的耳朵红极了,他的眼睛又湿润极了,仿佛是受到了雨水灌溉的葡萄,水灵灵的,动人的。 他喘着气,没说话,估计是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一个身体部位,骆姚生理课上是学过的,她看到他有反应了。 这是骆姚第一次看到自己可以作用到另一个人身上的化学作用,倒是没什么羞涩感,却有几分得意感。 就一个吻嘛,她就把这个少年掌握到自己手里头了。她暗暗地想。 过了好一会,顾行舟的气息才稳定下来。 他说:“我十七岁生日还有三个月。” 骆姚笑了笑,“那也得满十八岁吧。” 顾行舟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懊恼的神气。 骆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她觉得自己在处理这种事上,风度和手段还挺潇洒的。 在和顾行舟分别前,顾行舟又问了一遍,“我可以送你去北京吗?” 骆姚点点头。 当然是可以的,这可是她唯一能拿捏的人,还没想好怎么用,但是不能放过他。她在想。 在和骆姚一个吻以后,顾行舟连续几天没有睡好。 在训练的时候,他格外用力,把葛建楠他们几个揍得怨声载道。 后来去公共浴室洗澡,他一边清洗自己的身体,一边想着那天隔着骆姚薄薄的T恤感受到的她的体温。 他的反应很快就来了,被葛建楠看到了,瞪大了眼睛,然后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们一起到体校对面小超市买啤酒喝的时候,李当笑着说:“四中那几个没打赢老大,而且四中的那个校花给老大送了四封情书。咱们赢得妥妥的。” 葛建楠马上建议道:“老大,为你的身体考虑,要不把校花办了?” 顾行舟没理他们。 这几天晚上,他一闭眼就是骆姚,他在梦里叫她姚姚。 “姚姚,姚姚。” 小时候,他这么叫过她。 他们玩打仗游戏,他在“敌方营垒”那边摔了一跤,他大叫自己的救星“姚姚,姚姚”。 比他高一个头多的骆姚冲出来,轻松抱起他就往回跑。 他们玩白娘子和许仙,其他白娘子都嫌他长得矮,最后点他出来的只有骆姚。两个人披着窗帘布拜天地,他给她揭红盖头还得踮起脚。结果他们都被弄堂里的小伙伴们取笑了。 骆姚他们家搬走以后,他就和她失联了。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从姐姐的嘴里。 关联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知道姐姐想干什么,但姐姐也许不知道他知道。 她们,包括骆姚,都把他当成小孩子。骆姚更是一如既往“小孩,小孩”的叫。 他从姐姐那里知道骆姚在一所很出名的市重点中学就读,他去溜达了好几次,他是去碰概率,去的次数多了,总有一次会碰到现在的骆姚。 后来果然就碰到了,他跟着她,知道她放学回家会经过一个老火车站。 他被四中那些人追到老火车站,不是一个意外。 这些只有他知道,她们都不知道。 她们以为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心思能有多复杂呢? 连他亲了骆姚,骆姚都以为是她自己撩起来的。 她们以为的是她们以为,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骆姚是提前了三五天去南山艺术大学报到,没要父母跟着。 顾棠舟估计没跟骆启东说什么,所以顾行舟很顺利地就跟着骆姚一起北上了。 一路上他就像她的小随从,行李他拿,零食他买,坐在卡座上,一直拿着装电池的小风扇对着她吹。自己倒是流了个满头大汗。 骆姚没有买飞机票,也没有买卧铺票。 因为顾行舟买不起,顾行舟不肯用她的钱送她,那么她也就要考虑一下他一个小孩子的经济能力。 骆启东对女儿生活的细节没有这么精细,自然就不知道这桩事。姚青云是唠叨了骆姚好几天,说她有福不会享,大热天坐什么绿皮火车。 骆姚想的是,有顾行舟好好服务一下,也不算有福不会享。 反正她最后还是拖着缀满LV大LOGO的行李箱,捎带了一个唇红齿白的美貌少年,正式踏上了大学生的求学之路。 他们进南山艺大时,有好些个师兄师姐留校准备着迎新的事。 同为文学系叫范有中的师兄把她带到女生宿舍楼前,然后看着她身后的拖油瓶。 “女生宿舍,男生是不可以进的。” 骆姚嘻嘻一笑,“那么男生宿舍女生可以进吗?” 师兄说:“可以。” 骆姚摇头,“这不公平啊。” 师兄很坚持,“学校是这么规定的。” 顾行舟可能有点不太高兴了,站在他身前的骆姚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重了点。 骆姚说:“那我小舅舅怎么办啊?我现在让他回去吗?” 师兄看看顾行舟,又看看骆姚,怎么看男孩子都比女孩子小几岁的样子。 顾行舟真的不太高兴了,他伸手抓住骆姚的小手臂。但是骆姚把手一抬,直接勾进顾行舟的臂弯,再双掌合十,对师兄求告:“师兄,帮帮忙,我就带我小舅舅进去一小会,收拾好了就走。你就睁只眼闭只眼,把他当我爸爸。” 师兄无语地看着她,看样子是认输了,他临走前叮嘱:“晚上九点之前得走,就是你爸爸也要离开,舍管阿姨要查一年级的房。” 这位师兄走了以后,顾行舟突然问她,“你和这个男生很熟吗?” 骆姚一边领头往宿舍里走,一边说道:“刚才办事处,他的名牌是文学系四年级范有中,这个范有中嘛,学生会的,专业成绩年年第一,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我对拿第一的人,都比较有兴趣。” 顾行舟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们走进宿舍。 四张床贴了名字。 骆姚指着进门的一张上下铺。 “这个上铺叫韩暮,湖南人,舞台美术系服装设计专业。下铺叫朱敏文,云南人,和我一样是文学系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然后她走向里头靠窗的一张上下铺。 “这个上铺叫谢冬芽,和我一样是上海人,舞台美术系服装设计专业。下铺嘛,就是我了。帮我把行李拿进来就放这儿吧。” 顾行舟被骆姚一连串的介绍,震得呆了一呆,他没想到从小口里豪言壮语考复旦的骆姚,在考进次一等的学校后,居然还能有把同学们的背景调研得一清二楚的心情。 他帮骆姚把行李和床铺整理,又和骆姚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他们再次遇到那个师兄,骆姚友好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打完招呼,骆姚对顾行舟说:“我呢,考复旦是没有考进去,但是找个才子当男朋友,好像在这里还是可以实现的。” 吃饭的时候,在桌子下头,两人脚碰着脚。食堂的桌子很窄,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必须要有一个侧着腿。 顾行舟把一双长腿一伸,将骆姚的一条腿夹在了中间。 骆姚正啃着排骨,冷不防地被少年夹住了腿,有点意外。她抽了抽腿,抽不开。 “喂,小孩。”她瞪着对方。 反了天了,她想。 顾行舟抬起他漂亮的眼睛,“我不是小孩了。” “好了,我知道了。”她的口吻像是在哄人。 他紧紧盯着她,“做你的男朋友,我不可以吗?” 她听他说了这句话,没有太意外,她心里对他还是有一定正确的判断的。她继续哄着他,“你还未成年呢。” “十八岁就可以了吗?”他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样子。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男朋友的话。”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以后不要叫我小舅舅。”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顾行舟离开南山艺大时,被两拨人搭了讪。 第一拨是导演系的几个学生,以为他是表演系的,问他有没有兴趣拍短片。 第二拨是两个女同学,过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没给。 他走到校园门口,看着布告栏里没撕掉的学校招生简章,他仔细看了看招生要求,在想,自己有没有考进他们学校表演系的概率。但是,他不会表演。 然后,他在一系列叠着贴的通告里,发现有一张是一个剧组在招聘武术设计和替身。他把这张通告撕了下来,放进了口袋。 满十七岁的顾行舟,又在全市的武术大赛上拿了几个冠军。他还做了一份兼职,给一个剧组的男主角做武替。 导演发现镜头里的他,样貌实在太好了,想要加他几场文戏。 但是不行,他毫无表演天赋。 导演觉得很遗憾,顾行舟也觉得很遗憾。 这份兼职让他赚了一笔可以在一个学期里,往返京沪好多次的报酬。 他坐火车去看了骆姚几次,但骆姚没什么空应付他,她又开启了她的学霸模式,成天在各科教授跟前凑,闲的时候全交给刷片。 她顶多就是拨给他一个吃饭的时间。 因为顾行舟来的次数过于多,到最后骆姚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知道了她个小她两岁的小舅舅。 顾行舟知道骆姚是恶意地、存心地、心有不甘地,在外人面前,埋汰名字里都带“舟”的两姐弟。 每次吃饭,骆姚同样带着恶意和存心,跟他谈那个带他们去宿舍的师兄范有中。谈他成绩有多好,写的剧本有多棒。 在这个舔狗一样跟在自己面前的十七岁的少年面前,骆姚把自己性格里最恶劣的那一面,放到了无限大。 顾行舟知道原因。 他过完十七岁生日后,姚青云女士和骆启东先生纠缠进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企业股权官司。其中商业关系很复杂,但原因很简单,骆启东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小太太不但想要拿骆氏名下企业的股份,而且不愿意骆启东的前妻占更多的便宜。 原本就作为股东的姚青云女士自然不肯就范。 顾棠舟所有的计划和想法,都会跟他们两姐弟的奶奶去讨论。 这个小老太太,充满了市井培育出来的智慧,什么美人计、什么卧薪尝胆、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讲得一套一套。 顾棠舟一一执行下来,转化率很高。 后面的事情顾行舟不大想知道,他开始筹备离开家这件事。 他兼职武替的事情被一个体校的师兄知道了,那人特地过来聘他十八岁毕业以后,就进圈做武行。 顾行舟遇到的第一个导演也这么建议过,他觉得很好。 他问师兄,“是不是会常驻北京?” 师兄说:“是啊,我们在酒仙桥附近安排了住处。” 顾行舟挺开心的,把结果告诉了姐姐和奶奶,她们很随意地就同意了。 顾行舟毕业的时候,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几个月。他坐了一天绿皮车,带着行李先去了南艺校园。 骆姚皱眉看着带着行李的他,问:“你不念书了?” “不念了。我毕业了。” “哦,那准备做什么?”她语气很轻忽。 “进剧组做武行。” 骆姚愣了好一会神。 骆姚是万万没有想到,快要十八岁的顾行舟,这么千里迢迢的一脚跨入和自己这么接近的行业。 就像她没有想到,骆启东先生最后胆敢和姚青云女士重新分配夫妻关系存续期间谈好的共同利益。 顾棠舟不过就大她六岁啊,她想,就有这么稳准狠的手段了啊! 姚青云女士性格强硬,哭是肯定不会哭的,她直接找了大上海打民事官司没怎么输过的大律师坐镇。 反正不管是谈判还是打官司,都是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在拉锯战的过程里,骆姚没心情再给顾行舟好脸色。 本来折腾他,就是为了自己心里爽,现在怎么折腾,心里都不太可能爽了。 骆姚就缺乏了应付顾行舟的兴趣。 但是顾行舟显然有一层她也了解的心思是铁了心了。 骆姚看着他和他的行李,头有点大,有点不太想继续下去了。 这些天,姚青云女士找的律师和她通了好多次电话取证,她就觉得,顾氏姐弟,烦是烦的要死要活的。 所以,她有点不太想烦了。 这天她没把顾行舟带去食堂吃饭,她说出口的话是。 “哦,挺好的呀,那你自己当心吧。我今晚要陪我男朋友吃饭。我男朋友啊,你见过的呀,就是那个成绩很好的师兄。他现在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了。” 顾行舟站在她面前没动,眼睛里头的光彩是一点点地暗下去,就像快要落下去的夕阳。 快满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长得更加挺拔和耀眼。 如果他不姓顾,名字里没有那个舟字的话,骆姚心想,讲不定自己会真的和他谈个恋爱什么的。 但是没有这个如果的。 她转过身的时候,心里头有点阴阴的痛的。 顾行舟直接回了酒仙桥那边师兄安排的住所,和其他武行认识了,然后一起去见了香港的大哥,他们都被那有名的大哥带进了一个电影剧组。 师兄拍拍顾行舟的肩膀,说:“你运气很好啊,我入行五年才跟着大哥拍戏。这次是去国外拍。” 结果去的是尼泊尔,条件艰苦得一塌糊涂。 顾行舟吊着威亚飞上天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骆姚那个女孩。 二十岁的骆姚,比十八岁的骆姚无情多了。 可是不能怪她的啊。他想。 一阵狂风吹过来,威亚的重心偏离了,顾行舟真就像小小一舟,在狂风巨浪里颠来倒去。他身边就是大哥,这个威名赫赫身手了得的老行尊,和他一样,不能对抗大自然。当大哥一头要往他们身边的建筑墙上撞过去时,顾行舟展开身体挡了一挡,自己撞到了建筑上,他低头一看,腿上已经翻了一大片皮肉。他竟然没有感觉出痛。 大哥很讲义气也很负责,在尼泊尔找了个医院,付了全部的医疗费和营养费,让顾行舟安心养好伤。 本来呢,顾行舟想的是,满十八岁的这天,他可以再亲亲骆姚吗?结果满十八岁的这一天,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过的。 等到养好伤势,师兄传来大哥的话,说认他这个兄弟,他就是他们班底的兄弟了。 师兄说:“以后挂威亚不能分心,很危险。你那天在想心事吗?” 他忽而笑了笑,他和师兄说话的语气语调和在体校时是一样的,“想女人。” 师兄笑了,“那是要赶紧早点回去,十八岁了,可以办事情了。” 他突然问:“她不愿意呢?” 师兄问:“亲过没?” 顾行舟点点头。 师兄问:“女人嘛,口是心非的多,亲下去,摸一下,湿了,就能继续干了。” 顾行舟不至于天真到问什么叫“继续干了”,他转的念头是,如果十六岁的那个吻,最后没有停下来,骆姚会让他干到什么程度? 但现在不行,他没告诉师兄,那个女人现在有男朋友。 顾行舟养好伤,大哥又给他打了一笔钱,作为额外的奖金。他准备在北京租房,顾棠舟知道了,说帮他安排了个房子,地段很好。 他问:“是他的房子吗?” 顾棠舟没有否认。 于是他说:“行了,我自己租。” 他在南山艺大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阳台可以看见学校的校园里的小园林,经常有大学生情侣在这里约会。 顾行舟就是在阳台上,看到那个被骆姚称为男朋友的师兄,叫什么范有中的,和骆姚的室友、她的上铺谢冬芽在一起。 谢冬芽拉着范有中的手,笑嘻嘻地往他脸上亲上去。然后范有中托着谢冬芽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这代表什么关系呢? 顾行舟几乎是飞奔到校园里,在女生宿舍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才把骆姚等回来。 骆姚没有想到隔了大半年,顾行舟又来找自己了。 这大半年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人看上憔悴了很多。 他一见她就问:“你男朋友和你好吗?” 骆姚点一点头,“很好啊。” “你们还在谈恋爱?” “是啊。” “我看到他和你室友在一起。” 骆姚眼珠子都快弹出来,看顾行舟这个架势,如果再不讲清楚,那就要连累同学了。 她用小时候不玩游戏的口吻随随便便地说:“算了算了,小孩,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没谈恋爱。他跟谁在一起不关我的事。” 谁知道这个已经完全长成的小孩,往她面前跨了一步,“我不是小孩了。” 骆姚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顾行舟突然紧紧搂住骆姚的腰,两个人的身体,一下子贴得没有一丝缝隙。他的吻跟着就落下来了。 原来急切的吻是这样的,像呼啸过境的狂风,像一场深入腹地的战争。他都没有让她有换气的机会。 最后,他在她唇间呢喃,“姚姚,你能不能理理我?理理我好吗?” 骆姚知道自己完蛋了,她明白自己的身体,他一个吻,她全部的生理反应都上来了。 骆姚和她的小舅舅在女生宿舍门口这一场激吻,引起了一阵小规模围观的。 不少人知道那是她小舅舅,这都是她自己介绍的,结果呢,现在因为这个惊动楼下轰动楼上的吻,所有人都明的暗的或打听或直问,她是不是乱伦了? 艺术院校的学生嘛,都挺放得开的。 但骆姚这个人,不太喜欢搭理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传闻也就一直传着了。 知道她和顾行舟真正关系的,只有谢冬芽。 谢冬芽问她,“你准备和他谈恋爱?” 骆姚就这个问题,想了有一段时间的,“原则上是不行的。” “那就是可以吻可以睡的关系?” “吻过,没有睡过。”她突然莫名地问谢冬芽一句,“会像传说中那样疼吗?” 谢冬芽先是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蹙眉想了想才明白,然后一本正经说:“很难形容,小说肯定是夸张的,就是,很难形容。” 骆姚笑了起来,“哦,你已经睡过了。早就听说研究生宿舍就师兄一个人住。” 谢冬芽知道进了骆姚的套,气个半死。 骆姚重新接受顾行舟跟在她身边,渐渐以为他俩乱伦的同学们都明白了他俩没有血缘关系。 她甚至去了顾行舟租的那个一居室。 他十八岁就混得很像个样子了。为了表示钦佩,她买了一个懒人沙发送给他。顾行舟给懒人沙发配了个矮桌。 那天晚上他们俩在他的一居室一起吃饭,就跪坐在矮桌两旁。饭是叫的外卖,北京的外卖都不太好吃,她吃得有点索然无味,心事重重。 那几天她和两个同学小试牛刀,在外头接了个电影剧本活,写的是一段很现实的爱情戏。 “要有欲望的感觉。”他们甲方爸爸这么要求。 骆姚抓不太准欲望的感觉。 她把筷子放下来,眼睛看到了顾行舟在矮桌前放平的双腿,右边的裤腿卷了起来,露出一截可怕的伤疤。 骆姚摸了上去,“什么时候伤的?” 顾行舟不自在地想要挪开腿,但是骆姚一把扣紧了他的脚踝。 “拍电影的时候。” 骆姚又抚摸了上去,本来干干净净的少年,腿上多了这么一条可怕的伤疤,怪可惜的,她想。 欲望是什么呢?骆姚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手,在顾行舟身上作用出来的欲望。 她不过是摸了摸他的小腿,但他的那个部位却有了反应。 这是欲望吧?她瞧着,想着。 在她眼里,一直是少年的小孩,哑着声音问她,“你想看吗?” 这个问题就好像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不知道会打开什么,但把这个钥匙递给她的这个少年,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骆姚预料了一下接下去可能会发生情况,评估了一下自己会不会后悔。 然后,她点了点头。 顾行舟在骆姚的身体里,一下一下驱策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欲望时,就在想,师兄说的是对,她是湿漉漉的,代表她是愿意的。 她半个身体躺在她送给他的懒人沙发上,好像是把她自己送给他。 或者他们本该就是这样的关系,他是被她当白娘子时候点中的许仙,她是他作为一把钥匙要打开的锁。 他第一次陷入到她的身体中时,他就在这么想。 他看着自己用唇、用手指、让她颤栗、让她情不自禁不再叫他小孩。 她在他辗转又磨人的深深浅浅的探索中,第一次叫他。 “行舟……” 她那踩过她一脚的脚掌,搭在他腿上的疤痕处,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摩挲到他把最初的疼痛抛去了九霄云外。 翻来覆去的,管他娘的,他只想永远留在她温暖的湿润中。 这种关系吧,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刹车。 这话是谢冬芽说的。 话既然已经说开了,骆姚也就用一段很坦荡的态度面对了这段关系。 顾行舟被她放任地处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后,他好像就被开了窍,一段一段破译了她身上的密码。 他很快就知道什么样的位置作用什么样的力度和角度,会让骆姚整个人颠来倒去。 这真是要人命的事情,但也真是很难刹车。 骆姚同意谢冬芽的说法。 她们宿舍里四个人,谢冬芽一个星期里头会在研究生宿舍待两三天,朱敏文呢,和外校的男朋友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一个月在宿舍里出现不了几天,韩暮则是和异地男朋友谈着稳定的恋爱,也是早晚的事情。 对这个话题也不太回避。 稳定谈恋爱的朱敏文和韩暮,多少觉得谢冬芽跟骆姚谈恋爱的心态不太对。 谢冬芽说的是,什么时候感觉没有了,自己或者对方想走了,那么就分开。 骆姚呢,其实她没想过要跟顾行舟有什么开始,既然开始了,就先这么着吧。 可是,顾行舟每次到她深处的时候,总是死死抵着最要她命的那一点,乞求一样地问她:“姚姚,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她在几乎淹没自己的情潮里敷衍他,“你还没到二十岁呢。” 到了二十岁又能怎么样呢? 也不过是维持现在相处得还算体贴荷尔蒙和内分泌的关系。 顾行舟知道自己在骆姚这里,始终得不到身份上的确定。 这就像由他姐姐顾棠舟发起的,向姚青云掠夺资产的战争,旷日持久,没有结果。 他在二十岁的时候,骆姚毕业了,没有回上海,而是因为要发展她的编剧事业,留在了北京。 不过她也没有同意和他同居,而是去住了前几年姐姐要给他住的公寓。 那本来就是骆启东的资产,他女儿进行使用,合理正当。 骆姚在公寓里养了一只灰色的英短,肥头肥耳,看着喜庆。 只是每当他们两人纠缠成一团的时候,英短喜欢蹲在旁边瞧着。 顾行舟有一段隐秘的心思,他和骆姚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其实还是放不上台面的,就像是当初那顿饭,她在台面底下赤脚踩着他。也许只有这只大脸英短才是唯一的见证人。 顾棠舟问过一次他和骆姚现在是什么关系,顾行舟什么都没说。 他现在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北京,跟着大哥的剧组全世界各地拍片。他把葛建楠和李当几个体校老同学也介绍进大哥的武行班底,大家一起学了不少拍摄结束,也拢了很多人脉。 到了二十二岁上头,除了和骆姚的关系毫无进展,顾行舟已经把武行事业的根基打得比较稳定了。这会是他赖以为生的事业。 骆姚不太关心顾行舟的事业到底做到什么程度。 她自己的编剧事业,倒是极大地打击了她学霸的自尊心。她不甘心受人所制,所以一直写自己的原创剧本,但连番的退稿,让她自尊心受到了震荡。 这种话题,肯定不会去跟顾行舟这种小孩去谈。他懂什么呀,骆姚想。 她在他这里,得到有本能而起的身体上的快乐就行了。 骆姚和谢冬芽在毕业以后,联系得更紧密了。 谢冬芽没有照着她读的专业做服装设计,而是转型做了制片人,加上谢冬芽文三代的身份,对她身边朋友们的工作多少有点助力。骆姚和姚青云女士一样,对事业有着雄霸天下的企图心。 就是这份企图心让姚青云没能和骆启东把婚姻关系维持好。 骆姚想起姚青云女士、骆启东先生、顾棠舟小姐三个人那场打了两三年还没打完的经济官司,就觉得自己一脑门都是官司。 这也是她不大想回上海的原因。 只要一回去,官司的三位当事人,和他们三方的律师都会千方百计来找她沟通证据。毕竟她目前还是骆启东唯一的继承人。 顾棠舟这几年没有怀孕生子,大概是这场官司里,姚青云最大的幸运了。 但是,能把姚青云女士逼到用冷艳、高贵、豁达掩饰的崩溃、失落、伤心全部表现出来的,顾棠舟应该是第一人。 姚青云第一次在骆姚这里哭泣,虽然是在电话里,但是骆姚握着手机,如坐针毡。 姚青云说:“我何至于此呢?我争的不是我的身家,是我的荣誉。他骆启东没有我,到不了现在的位置。” 说到后面就有点歇斯底里了。 骆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 这两年,父亲的事业是做的很大了,也搞了个慈善基金,经常在媒体上抛头露面。 但是家里头,搞得是乌烟瘴气。 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呢?骆姚她想着。 很快地,她二十五岁生日就要到了。 这一两年,她和顾行舟聚少离多,他跟的那个大哥玩命在赚养老的钱,一年要进四个组。 因为频繁而高强度的工作,顾行舟的外形逐渐褪去了原来的女气,不再有纤弱的少年感了,俊秀的五官也稍稍粗糙了一点点,渐渐有了点粗犷的气质。 但好看还是好看的,好看到他们见面的时候,聊的很少,基本直奔主题。哦,也不是,骆姚偶尔会和顾行舟聊聊他的姐姐,他的奶奶,当然,她也会谈起她的妈妈。 顾行舟会在骆姚二十五岁生日这天,从片场请假回来。 这几年,她的生日,基本都是他陪着过。 怎么过呢?反正过着过着,他们总归会在床上。 他在她的身体里,她会很快乐,他也会。他们从青春少艾的青涩,到现在已经成熟的水到渠成。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那就是顾行舟企盼的了。 顾行舟带着企盼吻着骆姚,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唇、她的胸。他握着她的胸,把自己沉入她的身体的时候,过于的沉溺,他没有听到门外传来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 骆姚在迷乱里,扯起了毯子,盖住了交缠着的他们两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骆启东的声音。 “姚姚?” 顾行舟猛地停住了,他还留在骆姚的身体里。他看着身下的骆姚,虽然是灭着灯的黑夜里,但是他看得很清楚,骆姚的眼睛不像以前了,以前这种时候,她眼里都会汪着一泓水,迷迷蒙蒙的。这一刻骆姚的眼睛微微张着,瞳仁儿亮极了。 她翻身起来,把顾行舟从自己的身体里推出去,用毯子把自己的身体围起来。 做好这个准备后,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就被推开了。 “这么早就睡了?才九点啊,不是说好等爸爸……” 骆启东打开灯以后,剩下的半截话堵在喉咙口了。 骆姚在大白灯的照耀下,身边坐着体格健壮的裸男,自己围着毯子,一头无比凌乱的发,用一个昭告着刚才发生了什么的现场,迎接着她的亲生父亲。 她甚至特别友好地、嘴角噙着笑意地,朝她爸爸摆了摆手。 “嗨,爸,你回来啦?” 骆姚没有在剧组多留,和韩暮说完话,就拖着行李扯呼了。 她回到家后,把手机一关,安心当起了鸵鸟。 骆姚早就把家从北京搬回了上海,房子是她前年拿奖后买来奖励自己的,装修什么的都是自己一手包办,所以是属于她的真正的家。 除了姚青云女士和谢冬芽,没其他人知道她的地址,所以她住得很放心。 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躺尸一个月后,骆姚发现有点不对头了。 她去小区门口的大药房买了三支验孕棒,回家轮番检查下来,她冷静思考了两天,然后才给姚青云女士打了个越洋电话。 姚青云女士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内生小孩,但是我走不开,你来我这里。不过小朋友在这里是落不了户,回头回去户口的事情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骆姚自我批评道:“三十好几了还要啃老,我很惭愧。” “事先讲好,我是不会帮你带小孩的,我在这里的生意刚刚有起色。” 姚青云女士到底还是姚青云女士。 骆姚准备了点行李,服饰鞋帽日用品一概没有带,只背了一只双肩包,里面放着她写稿专用的笔记本电脑和专用水杯。反正到了惠灵顿以后,她的身材就会发生变化,衣服什么的总得重新买。然后她从抽屉深处找到了锦盒,锦盒里的那枚核桃小舟一直保存得很好。她把锦盒塞到双肩包里放钱夹的那层后,才拉好拉链。 一切准备就绪,她在玄关穿好球鞋,拉开大门。 顾行舟山一样挡在外面。 骆姚瞠目结舌看着他。 他比在剧组的时候瘦了,胡子好几天没有刮了,茬在脸上,脏兮兮的。尽管人到中年,但他的五官还是俊美的。 他不适合养胡子。骆姚想着,情不自禁伸出手,摸摸他的脸。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是,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好一阵。 他那水灵灵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全都是血丝。 骆姚心里刚刚疼了一点点,顾行舟突然抓住她的手。 “跟我走。” 她哪里挣得过他的力气,一下子就被他拉出了门。 “我要赶飞机的。”她叫嚷着。 “不准走。”他说。 “一会跟你走,一会不准走。小孩,你不要说小孩话。”她尖声说。 对门的邻居大叔听到吵嚷的声音,把门打开看究竟。一见骆姚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拽着手腕,准备见义勇为,“什么情况,要不要报警?” 骆姚立刻说:“不用不用。” 顾行舟转身对对方说:“我跟我女朋友吵了两句,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邻居大叔狐疑且戒备地看向骆姚。 骆姚能怎么说呢?她只好说:“不好意思哦,吵到你了,叔叔。” 邻居大叔把门关上了。 顾行舟还是牢牢握着骆姚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飞了一样。 骆姚挣不开他的手,只得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顾行舟说:“我还知道你怀孕了。” 骆姚既不能否认,只好瞪着眼睛问:“到底谁告诉你的?” 顾行舟说:“我们现在就去检查。” 骆姚说:“我真的赶飞机。” 顾行舟放开了她的手,他的表情落寞下来,“你可以不走吗?” 骆姚硬硬心肠,“不可以。” “如果我求你呢?” 顾行舟望住她。 他是说真的,她知道。 顾行舟说:“你不是说你欠我吗?” 骆姚哑然。 顾行舟继续说:“那么跟我去医院,我想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孩子了。如果有了,我是孩子的爸爸,我有权利知道他的存在。骆姚。” 他叫她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这是第一次,正式地。 “骆姚,你不能再剥夺我的权利了。” 骆姚再一次硬硬心肠,“如果我想打掉他呢?” 顾行舟突然把她抱住,“如果你想打掉他,你就不会订今天的飞机票。” 骆姚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她只知道飞机票肯定是要泡汤了。 三个小时以后,她跟顾行舟坐在妇产科医院的长廊里,她的手里拿着化验单。 结果和验孕棒显示的结果是一致的。没有出骆姚的意外。 顾行舟知道结果以后,眉梢眼角,有一点点喜色。 他是真的在开心,如果不是他们现在还是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他应该会更开心一点。 骆姚看着这个曾经是她的男孩的男人,心里一点点软下去。 她问他,“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接下去你什么打算?” 顾行舟认真地看着她,“我后面没有接项目,留了一年的时间,我想住到你家里照顾你。” 顾行舟坐着的椅子背后,有一扇朝西边的窗,打进来一束刺眼的夕阳光,照得骆姚的眼睛发酸,她偏过头去。 顾行舟站起来,走到了她的跟前,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把她的脸正过来。 骆姚就只能瞧着他的面孔,仔仔细细地。 “把胡子刮了。”骆姚说。 “什么?”顾行舟一愣。 “你现在已经就没有小时候长得好看了,现在留胡子更加不好看。”骆姚闷闷地说。 顾行舟握住骆姚的手,“好的。” 顾行舟把骆姚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当他知道她决定去新西兰生孩子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是真正地、完整地拥有过她的。 既然拥有过,就不想再失去了。 他是怎么和姚青云女士在电话里说的呢? 他说:“我十四岁的时候,知道我姐姐跟骆姚的爸爸谈恋爱后,我就很想去看看骆姚。我去了她的学校,看到她当升旗手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神气。十六岁那年,我和她重逢不是偶然,因为我一直跟着她。我不懂怎么补偿骆姚,所以她怎么做,我都随她的便。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和我一直下去。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我们的终点。她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知道我姐姐,和她的爸爸,还有和您发生的事情,让她很讨厌顾家。这种讨厌,让她不惜用她自己来报复。在她面前,我没有任何立场。 “被骆姚的爸爸骂走以后,很多年,我以为我会忘了骆姚。我跟着大哥干了很多危险的活,每次做性命攸关的工作时,我都会想,我还没见骆姚一面,如果就这么过去了,不太值。 “我们这次重逢,她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离开她了。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他讲完这些话,电话那头的姚青云女士沉默良久,最后轻轻一叹:“姚姚一直是喜欢你的。但是有些话,你要跟她说明白的,她也是一根筋的。” 顾行舟也仔仔细细看着骆姚,看着这个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看着的女孩,把她从女孩看到了女人,把她一直看到了自己的心坎上,骨髓里。 他蹲在骆姚的面前说:“我们之间,那么多年荒废过去了,能不能重新开始,我原来心里是没有数的。但是,现在我有数了。我以后不会像先前那样,跟你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 那一束夕阳光渐渐斜过来,最后还是打在了顾行舟的身上,好像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骆姚看着月光下岗亭里的少年,狠狠惊叹过一回。 那是她对他的开始。 现在,沐浴在夕阳光下的他,没有当年让她这么惊艳的轮廓了,可她还是看着他就能看好久。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她问他,“如果和我结婚的话,你觉得你下半辈子会幸福吗?” 顾行舟伸出手,珍而重之地抚在她的脸上。 “姚姚,你嫁给我,是这个世界上让我最幸福的事情。杀青后,你不告而别,我就一直在找你,我想告诉你,我们这次又遇见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办法过没有你的日子。” 骆姚惭愧地低下头,“这些年,我有时候就在想,我骆姚这么作天作地,我何德何能啊。” 顾行舟把手覆到骆姚的小腹上,“我知道你有孩子的时候,就明白你的心意了。姚姚,小时候,你的红盖头是我揭的,我不会把这个机会留给别人。” 骆姚笑了起来,她伸手像讨要拥抱的小女孩一样,紧紧抱住了顾行舟。 这是第一次,她真诚地、坦率地、把自己全然交付给他。 知道骆姚取消了行程的姚青云女士,不太在意这件事,她忙得很。 这位闲不住的上海妇女,以五十多岁的大好年华,在这个不大热闹的地方居然创起了业,每天风风火火组织各种货源,居然还谈下一个新西兰本地美妆产品的国内独代,最近刚办好天猫国际旗舰店的手续。最近她还在惠灵顿招了两个留学生助理,把跨境电商事业做得轰轰烈烈。 她连和女儿讲电话的时间,都挤不出多少来。只是听女儿说最近B超结果下来,胎儿有点大,顺产可能会有点困难,她才生了点气,像所有的上海丈母娘一样在电话里把女婿臭骂一顿。 把她身边两个留学生小助理,听得叫一个心惊胆战。 等她挂了电话,一个助理小心问道:“姚总,你对你女婿这么严格的啊?” 姚青云女士竖着眉毛,一脸孺子不可教,“女婿嘛,肯定是要教他怎么做人家老公的呀。既要伺候好老婆,又要管理好老婆。现在弄的胎儿这么大,我女儿生孩子是要吃苦头的。我不骂他谁骂他!” 另一个助理想要套套近乎拍拍马屁,“要不把你女儿接来这里生孩子好了,我们可以帮你一起照顾。而且这里气候也好。” 姚青云女士连连摆手,“这里气候哪里好啦?风吹起来要人命。医疗条件也不如国内。早知道我也不来了,来了简直就是洋插队,是来帮阿里巴巴开发大洋洲乡下大农村的。” 两个助理都噤声了,心里想的是,上海女老板可真难伺候。 迅速写完了,全文三万来字。 用一个短篇写完一段人生的感觉真的好。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喜欢的青梅竹马梗,我写过好几个,还是很喜欢。 姚姚母女我都喜欢,当然姚姚确实比冬冬更作一点。但是她们对自己的人生和工作还是很负责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