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语笑嫣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出版日期:2010年9月16日 【内容简介】 在哪里发生的,就留在哪里──这不是一夜激情的原则吗? 为何她这么走运,谢谢再连络之后又在工作场合再相见?! 爱情小说里的俗烂老梗竟然活生生在自己身上演出, 已经杀她个措手不及、急急接招,这男人还不坚守「原则」, 想把一夜无限期延长,把激情蔓延成真情…… 雷伊凡一向不安于室,乐于冒险,随兴但不随便, 遇上罗澜的那晚是个美好的意外,意外得令他留恋怀念; 重逢后的她仍然娇丽,但一开口却让他很想掐死她! 和她交手是一大挑战,她让他痛苦并快乐,又舍不得放开, 这激烈的情感教人错乱,恐怕只有她的爱才能拯救他…… 第一章 那是陌生人的汗水滴落在体肤上的感觉。 像是熔岩烫在肌肤烙下了痕迹,这个夜晚太热情,狂欢的人们、喧嚣的音乐,她喝了太多雪莉酒导致意识有些模糊,可男人粗糙的指掌抚过她身躯的感觉却始终清晰。 罗澜感觉自己像在跟一把火做爱。 火焚烧着她,毫不留情地窜入她的神经末梢,如同一条灵巧的蛇在她的四肢百骸内钻动,相贴的肌肤摩擦出麻痹到骨子里的热,过于强烈的快gan几乎令她蒸发了,那猛烈打入体内的节奏使她乱了呼吸,狂跳的心脏似要倾尽所有力量,每一个呼吸都黏热得让她错觉自己死过了一回。 体内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一个截然不同的,这三十年来从不曾了解过的「自己」。 那个「自己」为了这份足以激荡灵魂的悦乐发出呼喊,落下欢愉的泪水。全身上下的感知全被这个男人占据,好似出生就是为了得到这一切。 罗澜竭力抬眼,想在这片昏暗里看清这个拥抱她的男人的长相,却在下一瞬被夺去了呼吸,晕热的脑子再无法发挥任何功用,赫然侵入的热度击打着她,一切就要失控…… 就在下一秒,她悚然惊醒过来。 「哈……哈……」她大口喘息,心脏猛烈收缩。顶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她正躺在自家床上,不存在别人。 墙上的时钟正指向七点,刚好是起床时间。罗澜抹汗,掀被而起,不敢置信她居然作了春梦! 不,正确来说不是梦。 她走到浴室,镜子里映出一个刚睡醒而满脸惺忪的女人,她粉白的颊浮着两团迷人的红云,拿起牙刷时,她指尖抖颤了下,那麻痹人心的快gan依旧残留在她的体内,她呜咽一声,扭开冷水清醒自己发热的脑袋。 明明……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她深呼吸,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她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意外。亲爱的,你不该因为一个意外而变得如此惊慌失措,不是吗? 「没错。」给自己打气一番,她恢复平静,刷牙洗脸,接着简单冲了个澡,整个人终于神清气爽许多。 天气很好,曼哈顿上东城区的街道上已经出现活动的人们,她走出浴室,一边擦发一边拿起电话。「早,茱莉,准备让奎德来接我,大约一小时之后。」 茱莉是她的助理——嗯,助理的助理,有时一想还挺微妙的。罗澜扯了扯唇,走到梳妆台前保养打扮,镜子里的女人脸容清秀,肤色白皙,刘海齐眉,一头乌润长发过肩,带着些微弧度。她化好淡妆,套上一件削肩合身毛呢洋装,船形领,裙长及膝,显露出她姣好身材及一双秀丽美腿。 而她的脖颈间始终戴着一条做工谈不上精致的墨石坠链。 「差不多了。」 待穿好大衣,一切就绪,奎德便传讯告知已来到她家楼下,嗯,不多不少刚好一小时。 她喜欢按部就班,一切都照着她的规划发展。奎德是他们公司的司机,在曼哈顿,开车是一件极不划算的事,但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乘坐脏臭的地铁。 到了公司,她下车。「谢谢你,奎德。」 有些上了年纪的司机朝她和蔼一笑。「我的荣幸。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一天?是啊,她希望。 罗澜苦笑,不能说今天不美好,除了今早那个过于疯狂的「梦」以外。 别想了! 「早。」一进入办公室,就有大小事项等着她这个老板特助发落。 若问现今纽约人最趋之若鹜的时尚品牌是什么?「glamour」绝对是其一,当仁不让。 一如品牌名,「glamour」的服装不论男女都走性感大胆奔放艳丽路线,但又融入了所谓的美式典雅,不显流俗。这牌子在近十年前由尚在学的范莳昀及单卓洛两位留美华人创立,两个年轻小伙子集资在街头办起时装秀,引起纽约客哗然,她还记得那时他们是如何被警察驱赶,沿街被嘘,甚至在校园里也受到讪笑。 可转眼间,「glamour」却已在推陈出新的纽约时尚圈里奠定莫大地位,他们甚至把公司设立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大街上,一楼是门市,二、三楼是设计部,至于四楼以上则是办公间。 范莳昀跟单卓洛各自挂着老板名衔,醉心设计,索性将实权全数赋予她这个老板特助。尽管两人多次有意擢升她为总经理,不过罗澜才不干,一个头衔就要她为公司彻底卖命?这交易未免也太不划算。 「早,罗澜,Ziv有事找你。」助理茱莉拨内线通知。 Ziv是范莳昀的英文名,同时也是「glamour」的设计总监,她心底爱慕了近十年的对象。不过一想到要被那个麻烦鬼找去,罗澜心情复杂。 「知道了,叫他有空上来吧。」 「你再说一遍?!」 午后,受她这般狮吼的男人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他难得出现的办公室里,俊气的脸上洋溢着如同午阳般扎人眼的灿烂微笑,他纤直骨感的手指着桌上那本相册,不厌其烦地重述。「我不要用这个模特儿了,把他换下来,不论用什么方法。」 冷静、冷静,深呼吸—— 「Ziv,告诉我你在开玩笑。」罗澜纤白葱指紧握成拳,克制着将它打到男人脸上的冲动。「你不能这样!照片都已经拍好了,后制也完成了,甚至连第一波广告都送出去了!别忘了还有违约金,你以为我们钱很多、资本很雄厚吗?」 罗澜快疯了!谁猜得到她才刚休假一个月充电回来,这男人便迫不及待要耗光她的电力?她缓口气,平复过于激烈的情绪,与眼前这一脸笑意,眼神却显露认真的「老板」对看好半晌,欲哭无泪。「Ziv,我们不能这么做。」 「喔,为什么?」范莳昀还是笑,笑得很没良心,他坚持的事从来就不懂放弃,这一点,跟他共事多年的罗澜比谁都要清楚。 两人无言对峙多时,她扶额闭眼。「给我一个理由。」 这代表她的软化,范莳昀表情一敛。「他惹到我家小猫。」他解释。「上个月我让小猫来公司,史密斯让他很不愉快。」 果然!罗澜在内心大吼。这心比墨黑的男人,每回认真起来都是为了他家那一只根本就不是猫的「小猫」! 范莳昀见她快炸开,从外套内里拿出一只信封。「那是台面下的理由,至于台面上,这个应该够了吧?」 罗澜眉一挑,接过信封拆开。里头全是一张张照片,她越看越蹙眉。这东西明显出自专家之手,非一般业余偷拍,那放浪形骸的姿态尽管在这业界并不少见,但这般清楚地被拍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OK,我了解了。」她搁下照片,懒得多问来由——肯定是眼前的男人怒了以后特意找人安排的。她是个称职的助理,不须管真假,只要够有理,她就能发挥。罗澜瞪他一眼。「没事了?还不快让位。」 「是是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范莳昀笑得很贼,乖乖从「她的」位子上让开,眨了个眼。「谢谢。」 「滚!」她恶狠狠地指着门,这会儿立场调换,男人却似乎毫不在意,淡笑离去。尽管他是「glamour」名义上的老板,但除了重大决策之外几乎不干涉公司大小事,全权交由罗澜处理。 无奈地叹了口气,罗澜坐在属于她的办公室里。他很贴心,不久便把那些照片的电子档Mail过来。她点开来瞧了几张,拿起电话拨了一组号码。「嗨,保罗,抱歉打扰你的午餐时光……喔,我知道你一向宽宏大量,只是很遗憾,我得跟你讲件不幸的消息……当然,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只是这次遇到了一点危机,有人把史密斯的照片送到我们公司来,我想你应该看一下是什么样的照片,这对我们这一季的形象非常不利……你知道的,我们合约第一条便载明了合作期间模特儿不得有任何丑闻……照片我已寄到你的信箱。我要说的是,你们是全纽约最顶尖的模特儿经纪公司,相信可以给我们比史密斯更为正确的人选,这并不影响我们的配合,只是换个人而已,你明白的。」 一堆「我们」、「你知道」等词汇,罗澜口吻里带着遗憾,把这个外国佬唬得一愣一愣。保罗是那间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经理,拥有一定程度的决策权。大概是收到了照片,他语调一下子放软。「喔,亲爱的,我真抱歉,没想到史密斯居然一时糊涂喝多了,没控制住自己……放心我马上就会替你们筛选人才,只是第一波的广告……」 果然姜是老的辣,把所有过错全推到模特儿喝酒误事上。罗澜翻了个白眼。「已经送出去了,至于赔偿方面,我们再请双方律师协商好吗?现在我们得先共体时艰……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澜唱作俱佳,保罗陪唱,两人各怀鬼胎,配合得天衣无缝。 OK,搞定! 罗澜挂上电话,随即拨打内线给助理。「嗨,茱莉,麻烦你帮我跟泰德联络一下,告诉他有个消息要给他写……内容我刚Mail给你了,三天后我要看到这则报导。对,就说我们要冒险,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最好是。 再请茱莉联系各大管道,将已发出去而尚未刊登的广告撤下,等所有事项安排妥当,罗澜疲惫地瘫在办公座椅上。 她这间办公室位于五楼,放眼望去,邻近的大厦里总有人与她相同地忙碌着。 她下意识捏紧垂挂胸口的坠链,想起范莳昀方才因想到那人而柔和了的目光。他们共事近十年,是他给了她挥洒长才的机会,可他始终把她当成妹妹,不曾有过男女之情。 「已经够了……」 罗澜吁口气,喝了口黑咖啡,只加了一颗糖,她却不嫌苦。美眸环视这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她想她不能多求了,拥有这一切她该满足,一切都在轨道上,按着她喜欢的方式进行。她的事业、她的生活远比其他同龄的女人还要精采辉煌,至于爱情……即便他无法给她又如何? 至于一早梦到的那件事,已经成为过去,她绝对不会再那样失控,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交付到另一个陌生男人手上,不过就是一夜情…… 罗澜不想,也不可能承认,她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上个月,在纽约曼哈顿这个步调繁忙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罗澜终于给自己放了一回假。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不接受任何公事干扰,带着一只简单的行囊,让自己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她去了欧洲,在各大城市流连,感受当地最真实的文化气息。就在旅程途中,她来到西班牙,刚好赶上了当地一年一度的民俗活动——奔牛节。 奔牛节在西班牙Pamplona的旧城区举办,四周建筑颇具历史,窄小的石板路围起藩篱,雄壮的牛只带着强劲的力量狂奔而过,周围挤满前来参与盛会的人潮,每个人都在兴奋尖叫,人仰牛翻,ji情的画面教人看得血脉贲张,罗澜也不例外。 她穿梭在人群里,看着男人们不怕死地挑衅那些凶猛的斗牛,他们身上随意绑着红色的布条,朝着牛只挥舞着手脚、大声叫嚣,等牛开始追来,他们便撒腿开始跑。 其中,她看见了一个男人。他一头墨黑短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罗澜本以为是东方人,可在他转身过来的同时,她发现他的五官是百分之百的西方模样,鼻挺眼深,形状立体的下巴蓄着些许胡髭。他笑得灿烂,在牛群里奔驰的健壮身躯带着力与美,短T下的肌理线条非常性感。 他眼如星芒,毫无恐惧,可说是享受着这近乎要命的活动。邻近的女人们也注意到这位迷人的男士,开始频频朝他吹口哨、送秋波,他颇有余裕地回以一笑,眨了个眼。 那分明不是对着她,罗澜却止不住心口一跳,脸红体热。这男人笑起来简直比马德里的日光还抢眼,那压倒性的雄性费洛蒙使她瞬间腰软,他身上带着强大的生命力,如同那些奔窜的牛只,强悍的存在感即便在这潮水般的人群里,也依旧不容忽视。 所以那个晚上,当她在该地最热闹的酒馆里被他搭讪时,素来谨慎的罗澜竟完全忘了拒绝。 「一个人?」他脸上的笑还是那般夺目,可在酒馆晕黄的灯光下又多了另一种看不透的东西,彰显了他的俊逸,就连带着拉丁文腔调的英语听起来都那样煽情。「不介意我请你喝一杯吧?美丽的女孩。」 罗澜笑了,谁能想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居然也能被人称为「女孩」?「你不会在里头下药吧?」 男子形状好看的眉挑起,嘴角的笑既性感又调皮。「我有必要那么做吗?」 确实没有。这男人的一切远比任何春药都要来得强烈,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致命吸引力。他俯下身,那如酒醇厚的声嗓贴在她耳畔低喃:「而且,我在街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喜欢我。」 「你真自信。」罗澜哭笑不得。他表情像在开玩笑,眼神却带着一股确信的热度,那眸光使她发烫,不可否认在那当下,她确实深受他吸引。 第二章 只是她很意外,在那样的人潮里,他居然会注意到她。 就连在这间酒馆也一样,四周分明更多比她有魅力的美女,他却开口向她搭讪,交谈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好好地放在她的身上,就连身旁有个大胸脯的女人朝他挤眉弄眼,他也不曾看一眼。这满足了她的虚荣。她爱的那个男人从不曾将他的专注分一点给她,但这个陌生男人却愿意…… 她想,她大概是喝太多雪莉酒了。 因为喝了酒,在微醺的状态下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包含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令她感觉温暖,好似被人捧在掌心里细细对待。 她能干惯了,穿着盔甲在纽约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都会里厮杀生存,差点忘了自己也是女人,有着被别人呵护疼惜的特权。 一杯酒、几句话、一个眼神,罗澜做了自己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做的事——她跟着这个男人离开了酒馆。 「你叫什么名字?」 「Ivan。你呢?」 「Rolan。」 「很中性的名字。」 啊,他笑起来真好看,罗澜想。 「你是日本人?」 在国外顶着张东方脸孔很容易被人误会国籍,她习惯了。「不,台湾人。」 男人眼睛一亮,一双眼在黑暗里如同星子一般眨啊眨地。「真巧,我祖母也是台湾人,她给我取了个中文名字,叫伊凡……」 尽管带着十足浓烈的腔调,他的中文却讲得很流利。在旅馆的房间里,她看清了他的眼珠子是漂亮的海蓝,他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的东方血液,这使他又多了点迷惑人的神秘,不过无所谓,对于一夜情的对象,晓得名字就已经足够。 这个夜,非常销魂。 这位叫「伊凡」的先生确实是个绅士,他十分体贴,甚至有张甜蜜诱人的嘴,不管是拿来说话或者接吻,都教人十足愉悦。 他说:「宝贝,我得先确认一件事,你应该已经成年了吧?」 罗澜笑到不行,尽管东方人总被外国人质疑实际年龄,但这句话实在太恭维,她捧住他的脸,湿润的眸里满是柔美笑意。「说这种话,不怕被人割了舌头?」 他性感的唇瓣扬起一抹笑弧。「不怕,因为它现在是属于你的,你得顾好它才行……」说着,他吻住了她,很快地展现了他的舌究竟有多么地「好用」。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艳遇,而她很幸运,人生难得脱轨的对象有着模特儿般的身材,超过一九○的身高使娇小的罗澜在他怀里的确像极了小女孩,不过当然,她的身体反应很成熟。 他们度过一个相当愉快的夜晚,尽管清晨时,罗澜在酒醒后彻底反省自己的脱序,但总归来说,并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很快乐,而他应该也是,这样就够了。 直到十分钟前,罗澜还是这么想的—— 「嘿,今天下午要面试新的模特儿,你们两个当老板的记得出席。」她从快一个月前的回忆回神,拨内线通知两位老板。不得不说保罗效率惊人,不过十天,一下子便敲到了十个有一定水准的男模。 下午两点,是模特儿前来面试的时间,罗澜偕同两个大老板坐在会议室里,加上负责这次拍摄的摄影师及相关行销人士。一切如她安排,模特儿进来,递上作品集、自我介绍,展现外貌及内涵,然后他们发问,结束,下一个…… 当第十个人走进来,罗澜瞪大眼,瞬间有种舌头被猫给叼走的惊愕。 「Ivan González Rey,二十四岁。」男人自我介绍,态度从容,上前与他们一一握手。他宽大的掌伸到她眼前,上头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洁净,衬着他古铜色的皮肤,透着一种讨人喜欢的粉色。 罗澜还不及回神,一旁的范莳昀便轻推了她一下。「澜,怎么了?」 「没、没事。」老天!罗澜欲哭无泪,可还是极力维持正经的表情,回握住这不算陌生的手,自我介绍。「Rolan。」 雷伊凡笑了,蓝眸底带着某种教人看不穿的东西。「很中性的名字。」 烂透了。 她少女时曾在台湾读过那种很粉红的爱情小说,里头常有异国之恋,或是一夜情结果睡到新老板、新同事、新……随便,反正就是再度相会的俗烂情节,但地球这么大,近七十亿的人口,当真再会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倘若她的生命是一本书,那她现在只想说——上帝!祢是没梗了吗? 打过招呼,雷伊凡坐到椅子上。他的眼珠子仍是记忆里的宝蓝色,搭着一头墨发,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却使他看起来非常俊美。 他的坐姿闲适,端正深刻的脸始终带着笑意,毫不怯场地接受他人打量的眼光。 罗澜瞅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获取一些讯息。他到底有没有把她认出来?从他的态度,她难以判断,毕竟他连目光都没多放在她身上一秒。这有几个可能,一是他太习惯这种事,一夜过后清得一干二净;二……就是这男人不若其他模特儿脑子装草,是个聪明的家伙。 很好,她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继续面试,翻开他的「作品集」。不同于一般模特儿多数在摄影棚内简单拍摄无背景的照片,他的「布景」非常特殊,有着丛林野兽、野泉飞瀑,甚至还有攀在峭壁上的画面。那些鲜艳的风景衬托出他充满力量的健美身材,就连喷洒在肌理上的水珠都像带着生命力,诱人舔舐。 实际上,她的确舔尝过他身上汗珠的味道…… 「你的名字很特别,这是西班牙名?」一旁的范莳昀首先询问。 「是,González是母姓,Rey是父姓,我母亲是阿根廷人,父亲是西班牙人,可惜文化的差异使他们离异,还好这样踢世界盃的时候,我只需要站在我的祖国这边就行。」 所有人都笑了,罗澜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祖母则是台湾人…… 她咳一声,自一张张过于醒目的相片中回神。「你……二十四岁?」 雷伊凡还是笑,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在她开口以后笑容似乎变得更深、更迷人。「我知道以模特儿来说,这已算是『高龄』,但我有颗年轻的心及不轻易服老的身体。」 大家又笑了起来,唯独罗澜笑得尴尬。这小子……居然还比她小! 她脑际一阵晕眩,怎样也猜不到自己竟睡到了个「小弟弟」——好吧,其实以他的年纪不能说小了,可她比他大总是事实。 罗澜恢复正色。「你的资历尚浅,我们『glamour』好歹也算是纽约数一数二的品牌,你认为你有什么条件足以担任我们这一季的代言人?」 这话已经接近刁难,但一旁的人都熟知这是她的作风,并未插话,倒是雷伊凡听了,不以为然地扬唇。「我看过《Monday》上周的报导,你们换下史密斯不就是为了求新求变,找到更好的?纽约的人还不认识我,所以当他们看到海报的瞬间,就会彻底为我——也就是你们的新选择,感到惊艳。」 「你真自信……」和那天同样的一句话不自觉出口,罗澜一顿,只觉他脸上的笑容实在骄傲得刺眼,偏又不能否认这样的他,确实带着一种足以征服人心的强烈魅力。 「OK,澜,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范莳昀问她,罗澜摇摇头。「没了。」 「好,谢谢你来面试。」 范莳昀起身,雷伊凡一笑,走过来与他们再度握手寒暄。这一次,罗澜态度自然了许多。他厚实的大掌握住她,却在无人察觉之际,以带着些薄茧的拇指在她的柔荑上轻轻转了个圈。罗澜一颤,白皙的脸瞬间胀红,她愕然望去,只见这男人蓝色的眸底闪过了某种幽深的光。 「我们是不是见过?」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她把被他撩拨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恨自己这么轻易就在他面前显露出反应。「这种搭讪方式已经不流行了,男孩。」 她皮笑肉不笑。现在可以肯定,这男人绝对认得她! 雷伊凡仍是笑,没多说什么便离去,她蹙眉,猜不出他的打算,本以为他了不起没记忆,或者是很聪明地装作不认识,可他方才的举动分明是刻意挑衅,是怎样?打算藉此表明两人关系匪浅,她该选他? 「澜,你觉得如何?」 「呃?」 会议室里其他人早围成一圈讨论方才应试的人选,年届五十蓄着大把胡子的摄影师罗杰毫不犹豫地拿起雷伊凡的简历。「就是他了!我第一眼就想拍他!」 「但是他的经验不多。」罗澜直言,今天来的模特儿尽管算不上红透半边天,但至少都有与各大不同品牌的合作经历。「你看,他基本上只接过几个走秀及平面广告,太生嫩,就算他言语很自信,可谁知道实际配合会怎样?」说着,她拿起另一个人的照片。「我反倒觉得这位不错。」 她指的那人条件不差,资历丰富,重点是比那头自大的西班牙公牛要讨喜太多了。 罗澜可不承认自己徇私,那男人方才挑拨她的举动就足以让她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在这业界,想靠着与设计师或公司高层发生关系而得到机会的人还少吗?她与两位老板素来严格禁止类似事情发生,尽管这回的顺序有点不大对…… 「我也觉得雷不错。」范莳昀开口,他欣赏这位年轻人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 拥有发言权的仅剩另一位单卓洛,他摆出一副投降姿态,指着罗澜。「我相信妹子选择的人,听她的。」 罗澜一笑,这下两票对两票,最终的决策权还是落回她身上。坦白说,雷伊凡的确是一个可以冒险起用的人才,他身上有种令人跃跃欲试的特质。但于公来说,他经验太浅;于私来说,她不想与他扯上太多关系。 各种念头在她脑内拉锯,她叹了口气。「好,让我想一想。」 在曼哈顿,永远都不缺的就是夜生活。 当初为了建立人脉、打好关系,罗澜曾一个晚上跑三摊,喝下足以以公升计算的酒量,如今地位不同,她不用再那么「拚命」,与几位熟悉的时尚人士打过招呼后,她便彻底放松,享受这儿的美食与美酒。 今晚的聚会办在曼哈顿颇负盛名的高级酒吧里,前来参与的人都得手持邀请函,场内除业界人士之外,不是模特儿便是艺人,水准极高。可即便如此,罗澜还是在这一片纷杂的人潮里,一下子就注意到他。 雷伊凡堪称是这场聚会里欢笑的来源,他一头墨发折射着四周迷离的光,那些不甚清晰的迷蒙光线衬得他的五官益发立体深刻。他鼻子极挺,人中深陷,与他的上唇结合呈现出非常性感的M形,他的下颔仍蓄着修饰过后的胡髭。老天,她甚至还记得那片刺硬的胡髭刮搔在体肤上的感觉…… 罗澜咳一声,一下子脸红了。 还好这儿灯光不明亮,旁人看不出她的异状,她逼自己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却控制不住。这男人天生有着吸引人的本钱,她攒眉凝思,也许范莳昀眼光没错,他确实是个可以起用看看的人才…… 正待思量之际,雷伊凡深如一潭碧蓝湖水的眼眸已望了过来。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扯唇一笑,十分坦然地朝她走近。「嘿,不介意我请你喝一杯吧?」 她撤回前言。 「我介意。」罗澜压下胸口的怦动,立即举起自己喝到一半的酒杯,学他一笑,但这笑容背后的涵义是——老娘没想理你,滚远点。 雷伊凡并不笨,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非常明确,他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可这次却很故意。「你那天可不是这么回答我的。」 「噗!」他贴在她耳畔,说得低沉惑人。罗澜一下子被酒水呛到,不敢置信这男人居然真的在她面前提起那晚!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初生之犊不畏虎,而是一头彻头彻尾的西班牙蠢牛! 「雷先生,容我提醒你一点。我,以及『glamour』的两位老板最讨厌的就是和你们这些艺人模特儿牵扯不清,这是我们公司不成文的禁忌,难道保罗没告诉过你?」 她讲得非常明白,想单纯聊天,可以,想交朋友,看缘分,但若想更进一步然后藉此得到工作机会——想都别想。 「至于那晚……」她眼一眯,眸光如刃。「除非你是有预谋的,否则你就不该在我面前提起。」 这钉子给得够硬,雷伊凡瞅着她,挑了挑眉。她看不出他此刻情绪如何,也没打算理会,见他该是听懂了,罗澜转过身去,内心再度思量着这个男人的可用性。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传来笑语,声量大得即便在这鼎沸的音乐声中仍轻而易举钻入她的耳。「喔,我上个月回西班牙,在Pamplona的酒馆遇到了一个女人……」 他们聊的话题似乎是一夜情,罗澜一怔,只听男人继续讲,周围的人兴奋起来。「然后呢?她长得如何?」 「嗯……是个东方人,她一头长发,黑得像丝缎,肌肤晶莹如雪,没有任何倒人胃口的雀斑。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喝着酒,看起来很寂寞……」 很寂寞?她才没—— 第三章 罗澜内心恨恨否认,却又无法掩饰心口那种遭人刺中的钝疼。难道那时候,她真的露出了那种表情? 「所以?你就用你的大家伙安慰她?」有人开起黄腔,旁人嘻嘻笑,催促他继续讲下去。「你带她出场了吧?你们去了哪里?厕所?她是不是很饥渴,双腿就像蛇一样缠着你不放?」 「她——」 喀! 雷伊凡正要开口,罗澜便用力搁下酒杯,走过去,面色不善。「雷先生,借一步说话。」 一旁嘻笑的人都认得她这个业界出名的女魔头,一下子全噤声,其中一个问他:「雷,你惹到她了?她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好。」 雷伊凡一笑。「没事的。」 与他人的戒慎恐惧不同,他蓝眸反倒闪过一抹兴味的光,望着她走往VIP室的纤细背影—— 事情有趣了。 罗澜气疯了。 「雷先生,你是什么意思?」她把他带到酒吧的包厢内,这间专属的VIP包厢隔音良好,阻绝了外头多余的喧嚣,罗澜抱胸,再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不悦。「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 雷伊凡耸耸肩,并不在乎她话里的讽刺。「我只不过是跟他们分享一点经验,你知道的,性总是人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他一笑。坦白说,他刚才是故意挑衅,确实有点幼稚,但骨子里的他本来就是一个长不大的顽童。 这一点他向来很有自觉,他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懒得瞻前顾后太多,哪天一不小心死在哪个丛林野地也是命。他自由自在惯了,就连跑来当模特儿也只是因为他叔叔开了这间公司,不想肥水落入外人田,才把他抓来,他偶尔来插花当作打工,却没料到因缘际会下,居然遇到了那天一夜情的对象。 他有为此大喜吗?喔,倒是没有。 他很随兴,但不随便,二十四年来和人一夜情的次数屈指可数,多半是酒精或某些ji情下的「意外」。至于一夜过后,对方要以怎样的面目待他,那也是个人自由,偏偏……这女人表现出来的态度,老实说,他不太开心。 毕竟那对他来说还算是个值得回味的一晚,就算不必深交,也用不着露出一副他是什么脏东西的样子……他内心反骨的部分被挑起,忍不住故意出言不逊,就是想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现在看起来,效果似乎出奇的好。 他笑得刺目,罗澜咬牙。「当你话题的主角就在旁边,你应该要懂得什么是『尊重』,莫非你纽约大学的教授没教过你?」 他讶然睁眸,意外她知悉自己的学历。简历上可没写学历,毕竟一般模特儿应试时多以身材三围经验专长等为主,极少人会提及学历。「也许他还没上到这门课,或者我刚好Pass掉了。」 他耸肩,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性感的唇扬起一抹弧度。「你查我?」 「不是只有你,其他来应征的九个人我也查过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合作的对象自然是谨慎点好。」 「喔?」雷伊凡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夸张模样,问:「那一号的鲁道夫念什么学校的?」 罗澜哑口,望着他闪着贼光的笑,她现在可以确信这男人的舌头真是天生利器,既能让人快活,也能耍弄得人半死不活。 算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她都要跟他讲清楚。「容我直言,如果你是想找我回忆那晚的事,很抱歉我必须得说,那一夜对我并没有任何意义。」 雷伊凡挑眉,听她续道:「所以,如果你打算藉此彰显我们『关系匪浅』,认为我该给你一些特别待遇,那是不可能的。」 别怪她把话说狠,实在是混这圈子多年,各种有意无意的示好早搞得她烦不胜烦,不如一开始大家先兵后礼,讲好规则,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雷伊凡不懂其中计较,他高壮的身躯倚着包厢的门,深沉的蓝眸紧瞅着眼前这个表情一丝不苟的小女人。她身形娇小,穿着艳丽的合身套装,一头如瀑的黑发不带任何发饰地垂落在肩际,说话时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塑成人形的薄荷糖,雪白且呛鼻。 当初在Pamplona会搭讪她,是觉得她的身影透着一种孤傲的气质。因为祖母,他对东方人向来拥有极大好感,总觉得东方女人不若西方女人来得粗鲁,恍若水做的那般,温润滑软。这个女人却非常矛盾,柔弱里带着倔强,在酒馆里刚开口才觉得她不好亲近,可下一秒她露出来的笑,却又甜美地戳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个角落。他对她产生兴趣,见她姿态防备仍旧接受他的邀约,甚至那样大胆热情得教人难以置信…… 他很难不沉迷。 可现在,那些令他回味的特质通通不见了,眼前的女人依然娇丽如花,偏偏吐出来的言语让他恨不得掐死她。她以为她是谁?他懂那些潜规则,但这辈子还没低俗到用自己的身体当作换取利益的筹码,可她言语间明显把他当成那样的人—— 雷伊凡不快地啧了声,懒得多解释,既然被误会得这么彻底,感觉不配合演出都有点对不起她了。 「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那天的『表现』不错,但现在看来……你似乎还不够满意?」 「你——」罗澜羞红了脸。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说话的语气都好似在暗指她有多饥渴,她气到不行,懒得多费唇舌与他周旋。「总之我言尽于此,身为你将来有可能的老板,我希望你最好装作不认识我……当然,我也是。」 她圆亮的眼抬起,微微上翘的唇瓣抹着艳红色的口红,带着傲然。雷伊凡本以为自己会因这句话而气愤,可出乎意料地没有,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误会到这种程度,看着她完全搞错方向,竟也莫名产生乐趣。 所以他很故意。「你那么美,我很难装作忘记你。」 「什——」罗澜还不及反应,一股极大的力道便扯着她往他怀里带,她鼻尖碰撞到他坚硬的胸膛,而他抵在她腰间的掌虽不使她感到疼痛,却也无法轻易挣开。 他身上源源不绝的热气使她整个人泛起一片潮红。对,她的身体还记得他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个人气息的体香,也记得眼前的胸膛是如何充满力量地压迫她的呼吸。她一下子有些懵了,还不及挣扎,就见他俯身贴在她耳畔。「你确定……你忘得了?」 他声音又低又沈,彷佛醉人醇酒。身体不会骗人,他一将她抱在怀里就知道了,那细细颤抖的肩膀、浮现热度的身躯,在在显示她对他的「反应」。雷伊凡笑得好整以暇,像个逗猫的人等着看她狼狈不已,却见原本瑟缩在他怀里的娇小女子蓦然抬起头来,晶润的眼直望着他。「所以?」 「呃?」 「我忘不了,所以呢?你打算再来一次?」罗澜笑了,却笑不入眼。她情绪外显的时候往往是最好对付的,当她火到极致,怒极反笑,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可惜雷伊凡并不清楚这一点,他只是迷惑她的态度怎会突然转变,这与他预料的不同。他湛蓝眸底浮现困惑,罗澜看着,露出微笑。「恭喜你,你彻底引起我的关注。」 「喔……」为什么他会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有生以来难得几回,雷伊凡竟找不出话可说,他原先看着罗澜高傲的模样,想捉弄捉弄她,但最后被把玩的人好似变成自己,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遇。 他因而松了力道,任她轻巧地松脱箝制。罗澜仍是笑着,那秀丽的笑使他莫名有些晕眩,心一紧,却分不清这种感觉究竟是好是坏。 可惜还来不及厘清,罗澜便已推门而去。雷伊凡望着她窈窕的身影没入五光十色的人海之中,不禁抚额大笑。 「有意思……」 很好,给你脸不要脸是吧?大家走着瞧! 这是昨天与雷伊凡「周旋」以后,罗澜内心忿忿不甘的结论。 所有在纽约时尚圈混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招惹不起的人。 她暴躁、善妒、小心眼……以牙还牙还不够,甚至要把惹到她的人的血一刀放乾,这一点,「glamour」的老板之一——范莳昀,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凡是对付人的手段他们总是一拍即合,甚至给予对方绝对权力,前提是不许对公司营运造成太大影响。 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决定了,我要用他。」 隔天一上班,罗澜召开高层会议,发表决策,决定启用雷伊凡做为他们下一季的代言人。她查透了他的祖宗八代,发现他竟是纽约大学的毕业生,还是法律系的,也难怪有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至于他的私生活,倒是意外地干净简单,但也许只是因为他还不够深入这个业界。 罗澜冷笑,采用他,是因为觉得他有足够条件,但要怎么「用」,那就是她要发挥的地方了。 「罗杰,这一次的拍摄企划由我全权负责,我会陪同你们,一切听我的。」 「啊?」摄影师抖了,看着罗澜笑得一脸欢欣,她上回这样笑,隔天就有一个女模特儿被这业界永久除名,只因她试图装醉爬上范莳昀的床——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半个月之后,罗杰便知道答案。 他们来到加勒比海邻近的一处私人岛屿,岛上风光明媚,海天一色,除了亮丽的沙滩以外,还有各种奇岩高崖,一般摄影师在拍摄前都会熟知公司要求的概念,事先规划拍摄场景,但这次罗澜保密到家。 「别担心,按我的指示拍摄就对了。」 所有人下了小船,走往别墅置放行李。雷伊凡戴着墨镜,看望岛上别致的景色,再望向那个一身简便装束的女人。她一头长发束成俏丽马尾,身上穿短T,下面穿热裤,腿部线条美好得不输眼前的明媚风光。 他虽然几度刻意撩拨,但基本的做人道理还是有的,一路上他碍于旁人,没与她多攀谈,现在见其他人各自散远了,他便状似不经意地走上前。「我很意外。」 「啊?」 罗澜为他突然的靠近愣了下,一下子被他身上的气息罩住。他挑眉。「我以为你绝对不会用我。」 接到保罗告诉他受到采用的消息时,雷伊凡着实困惑了半晌,以他那天配合她设想的「演出」及看她被自己气到的模样看来,怎么想都不可能选他。当然他也没自大到以为自己床上功夫高竿到足以使她改变主意,虽然的确是不错,用过的都说好。 罗澜瞥他一眼。「我向来公私分明。」 「喔?」雷伊凡碧蓝的眸浮现意外,还不及多说什么,就见她迈步离去,只给了他一抹意味深长的挺直背影。 「公私分明吗……」他扬了扬唇,直觉告诉他,这女人的打算绝对不只是这样。 第一天,天气很好,罗澜给大伙儿放了一天假,罗杰却担心。「但听说明天会有暴风雨耶……」 「我知道。」罗澜一笑。 果然第二天一早云层堆积,天气倏然变化,一下子狂风暴雨。罗澜说:「好,我要的就是这个!」 于是所有人一脸惊恐,带着器具移师海滩。海上浪潮汹涌,好似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人吞噬其中,雷伊凡却被迫得站在那儿,全身衣服都被雨水打得湿烂,一头整理有型的发黏贴在脸上,整个人被潮水打得几度站不住,狼狈至极。 反观罗澜,她穿着一件透明雨衣,老神在在地站在罗杰身后。「拿出你的魄力来!你还是不是男人?逊毙了!连海水看起来都比你强悍得多!」 废话!谁能抗衡大自然的力量?雷伊凡光要站稳在浪潮里就已费尽力气,何况是要摆出Pose? 他恨得牙痒痒,被海水雨水弄花的眼尽管刺痛着,还是能接收到她脸上扎人的笑意。 「来吧!天空!大海!你们这些Bitch!把你的水统统打在我身上吧!我要征服你、占有你!快!张开你的腿!别以为我感受不到,你其实哈死我了!」 罗澜脸红了,谁想得到这男人居然可以在狂风暴雨下一边摆Pose,还一边发狂似地淫声浪语?「安静点!把你的体力留给这片海!」 雷伊凡却大笑。「你怕了?你怕了我的力量对吧?你怕被我吞噬,你怕你喊出来的声音跟这片海浪一般放荡……」 真是够了!「继续拍。」 罗澜下指示,摄影师罗杰自己都被这片雨水海潮打得够呛,他看着罗澜跟雷伊凡有意无意地互呛,内容既白痴又腥羶。可逐渐地,两人的表情和眼色都变了,她认真地观察那个正与海水搏斗的男人,他衣衫紊乱,露出一片结实的褐色胸膛,像野兽一般狂猛嘶吼,强大的生命力似乎真能驾驭这片狂暴的海洋。 雨水打乱了他的发,使他蓝色眼眸在黏贴额际的刘海下显得迷离。 第四章 他呼喊、发狂,让周围的人为之屏息,罗澜也不例外。她使劲握了握拳,才压抑住胸口澎湃着的异样潮动。 「凭你这么一点力量就想扳倒大海?少不自量力了!」 然后,雷伊凡的眸光变得愈加深沉,罗杰一边掌镜一边咽了咽口水。他好怕雷伊凡会突然冲上前来掐死他身后那个不怕死的女人,顺便危及到他…… 但不可否认,他按下快门的动作加快许多,雷伊凡此刻展现出来的面目无疑地煽动着每一个摄影师捕捉的yu望。 于是,换过五套衣服,历经了相同痛苦,罗澜终于放大伙儿一马。「可以了,大家休息一天,后天我们要上悬崖。」 还来啊?! 工作人员内心哀号,雷伊凡心底一阵怒火。到这种地步还不知道这女人在藉故整他,那他就未免太蠢了一点。 他瞪着一脸好整以暇的罗澜,吐出一口咸苦的海水。被整了一天,是佛都发火,何况他只是一介凡人。雷伊凡内心报复的yu望被挑起,忽然走上前,整个人倾倒在她身上,罗澜吓住,还不及反应就被他给重重压倒在海滩上,一下子动弹不得—— 「你、你给我让开——」喔天!他身上全是海水黏腻的味道,湿绵的沙子蹭在身上,透过雨衣的缝隙侵入她的皮肤,更不要说属于他的气味……罗澜又羞又急。「你这混蛋!」 「我累了。」看她惊慌失措终于使他心情转好,雷伊凡扯唇,俯身在她耳畔道:「我撑不住,动不了,怎么办?」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 罗澜清楚这一点,愤怒的气焰一下子消减许多,只得朝旁人呼喊:「喂,你们谁来拉他起来啊!」 三个大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开,但罗澜也被整得够呛,头发乱了不说,衣服里进了沙子,身上更沾满海水黏腻的味道,而且在雷伊凡被人扶起之后,她看到他嘴角上那抹得逞的笑容——他是故意的! 这头该死的、愚蠢的西班牙公牛! 两人一黑一蓝的眼隔空交锋,在滂沱的雨幕下正式燃起了火花,如果之前只是抱着回敬心态各呛各的,现在就是彻底杠上,简单来说就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感染别墅内的所有人,大伙儿看着窗外风雨交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为什么明明在屋子里,他们却还不觉得安全呢? 这些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雷伊凡对罗澜自是没好话可言,罗澜也一样。「不要再让那头不带脑的西班牙蠢牛靠近我!」 雷伊凡当然也不是默默隐忍的个性。「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女人跟小人最麻烦?我看真是讲对了!」 两人你来我往,偏偏都不指名道姓,搞得旁人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附议,尤其同住一幢别墅,低头不见抬头见,气氛僵持,罗杰终于看不下去了。 罗澜是他好友不说,可他也挺欣赏雷伊凡这个充满创造力的年轻人,他身上没有一般模特儿那种纸醉金迷的市侩,反而健康得让人联想到野泉飞瀑、丛林断崖,这不是一个属于都市的男人,不安于室、勇于犯难,才是他的真正写照。 但……犯到罗澜头上,罗杰实在很为他担忧。 「我不知道你跟罗澜之间是怎么回事,只是劝你一句,她不好惹,别跟自己过不去。」说着,他叹了口气。「好歹她现在也是你上司。」 雷伊凡打开罗杰给他的啤酒灌了一口,想起昨天人在悬崖上曝晒了快五个钟头,皮都脱去一层,而那女人竟躺在一旁备有阳伞的沙滩椅上乘凉,一张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他一肚子恶气。「她算什么上司!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助理而已!」 「这……」罗杰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雷伊凡身后出现的人影,被啤酒呛了个正着。「咳!罗、罗澜……」 雷伊凡一震,转过头去,赫然惊见罗澜正巧经过他的房间。透过敞开的门,她脸上闪现的苍白一览无遗,漂亮的脸依旧骄傲,不带任何气怒,但在那双漆黑瞳仁里瞬间浮现的狼狈,却似无形的拳击打在雷伊凡的心窝上,使他一口气堵着,胸膛发闷。 他以为罗澜听了应该会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与他对骂,可她没有,只以那双沈冷的黑眸睇望着他,然后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雷伊凡瞅着她,发觉她总是只留给自己一抹孤绝背影,从不示弱,分明不高兴、受了伤也不肯轻易表态。他心绪一沈。他虽然不爽她,但……并不是想伤害她。 他喝了口啤酒,可碳酸的刺激却无法使他在这一刻畅快起来。 罗杰也很尴尬,搔了搔头。「唉,其实罗澜啊……她不只是助理而已。」 他和「glamour」合作多季,与罗澜关系良好。现年四十多岁的他,年轻时尽管红极一时,但过了三十他却过于享受名利,成天纸醉金迷,加上傲慢自负,终于把自己仅有的一点才华给搞烂。 当他沉寂多时碍于现实不得不复出,是罗澜在一片看坏的声浪下给他机会,使他免于拍摄三流照片餬口。对此,罗杰始终感激。 「她一个华人女子,能在这现实又冰冷的纽约争到一席之地,很不容易。」 不要说外面的厂商瞧不起她,就连内部员工一开始真心配合她的人也不多,何况她负责扮演黑脸,代替两位老板实行许多不讨喜的政策,就算真得罪了人,届时也能以一句「助理搞不清楚状况」带过。可罗澜对此全无怨言,相较于空泛的头衔,她更在乎如何才能方便做事。 「『glamour』能有今天,撇除负责设计的两位老板,罗澜的执行力才是它成功的真正原因。」 雷伊凡听着,他对时尚圈还不是那么熟悉,所以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尽管不知者无罪,但这种侮蔑人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他心绪复杂,看着罗澜方才离去的方向。这一来一往,他们也差不多扯平了,或许他应该试着化解两人的僵局…… 厨房里,罗澜倒水来喝,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奔忙,那些曲解的眼光,她从不放在心上,可刚才听到雷伊凡的话,她竟如遭雷击,彷佛一记重拳瞬间击向她的肚腹,她胃部一阵强烈抽搐,疼得晕眩想吐。 罗澜为自己的反应不解,是太久不曾面对如此责难,使她不自觉松懈了防备,抑或是最近的她太脆弱易感?「glamour」是她现今人生的全部,她把自己的一切全给了它和创立它的男人,她爱着范莳昀,对方却无法爱上她,她不愿承认自己这些年的付出白费,但也只能认命,不料在Pamplona的那一晚只看着她、给她温暖的男人,如今也这样编派她。 她苦笑,捏紧了胸前坠链。原来自己这么失败…… 隔天的摄影,出乎预料地,罗澜并没有出现。 前一晚,雷伊凡躺在床上反覆思考罗杰跟他说的话。当然,他并不讨厌罗澜,她身上有种教人放不下的特质,外表分明那么娇弱,个性却是这般刚硬,小心眼又爱计较,自己不过是顺着她的误解演出,就被她「玩弄」到现在,他从一开始的不甘、不快,演变至今居然有种异样的享受,痛并快乐着…… 只因当她用那双充满挑衅的黑眸望着他,实在像极了一头准备捕食他的母豹,让他肾上腺素激增,整个人充满力量。那种快gan并不亚于他攀岩走壁时的刺激,他必须全神贯注、全力面对,才能够与她抗衡。 然而现在,她却逃了。 这使他很不是滋味,像是一颗吹满了气正待飞空的气球忽然被人戳了一个洞,他甚至有些意兴阑珊,拍摄过程明明极为顺利,他却始终感觉少了什么。对,是那女人脆亮如鸟儿般的叫嚣,还有那总是映着自己的漆黑墨瞳…… 「停——」罗杰终于看不下去,他放下相机,瞪着眼前明显心不在焉的男人。「嘿!你没法给我好表情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我随便拿个大卫像都比你强!」 「嗯?」雷伊凡一怔,被罗杰提醒后才回神,看着他明显愤怒的表情,露出苦笑。「抱歉。」 罗杰吁了口气。「算了算了,今天到此为止,我给你一天时间,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去把你的状态找回来!」他一笑。「否则我真要请罗澜弄个大卫像给我了。」 「哈哈,好。」雷伊凡跟着笑了,朝罗杰投去感激的一瞥,决定先回别墅洗个澡,好好清醒一下脑袋。 别墅是两层楼建筑,工作人员都挤在一楼跟边间小屋,二楼则住了他、罗澜与罗杰。雷伊凡行经罗澜房门,步伐下意识地停顿了下。她的房门半敞,地上摊放着行李袋,很显然正准备离去,他愣住。「你在干么?」 罗澜抬睫,看见他高壮身影占据了整个门框,她眼底先是闪过意外,随即拧眉敛眸继续干自己的事,压根儿懒得多瞟他一眼。 她形同无视的举动使他莫名心慌,比昨天她的那记冷眼还令他发闷,他宁可看她气急败坏地开骂,也不想要她对自己露出清清冷冷、无动于衷的样子。 「罗澜——」 「滚出去。」她手一指,眼睛没看他,不愿与他多说的意思浓厚。 雷伊凡不为所动。 他有种感觉,一旦他现在转身离去,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在她眼底占有一席之地。他想像了一下,发觉自己无法忍受那种情况,这个曾经在他怀里柔润似水的女人,他只想招惹她,使她发火,使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满满都是自己身影—— 这代表什么? 「你到底走不走?」久久没听见动静,罗澜咬牙。她毕竟不是吃素的,原本打定主意别跟这无聊的家伙再牵扯下去,可如今只要他出现在方圆百里以内就能诱发她最暴躁的一面。她一把拉上行李袋,忍不住跳起来骂道:「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叫你滚出去还得劳烦老娘三催四请是怎样?!」 她火得用中文开骂,英文里的该死、天杀的已经无法表达她的愤怒,却忘了这男人其实听得懂。「『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嗄?」 「我好像没听过这词。」 雷伊凡完全搞错重点,他是那种对好奇之事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罗澜傻住,这才忆起他曾说过他的中文全是祖母教导的,也难怪会听不懂国骂…… 她绷紧的情绪一下子缓和下来,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自己到底在跟这头西班牙蠢牛计较什么呢?「在称赞你呢,行了吧?」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白了他一眼。「今天不是有拍摄?我不记得我是请你来度假的。」 她眼里终于有他了,雷伊凡觉得自己梗了一早的窒闷感忽然疏通了许多,他为自己受虐般的思绪一笑。「那你呢?就这么回去?」 「不然?」原本跟着来就是为了检视他的表现行不行,当然「检视」的方式由她决定。这些天的拍摄,她承认她是故意恶整他,怎么艰辛怎么来,难为他分明气到不行,嘴巴靠夭着还是承受下来。 所以,他合格了。「剩下的部分罗杰跟苏珊会指导你,至于我,『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助理』,没那么好的命留在这里继续享受。」 她拿他昨天讲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堵他,雷伊凡哭笑不得。她真够小心眼的。 可她小心眼得很坦然,就连报复都直截了当地来,反倒让人记恨不起来,他开口。「我得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提及那晚的事,并不是为了得到这份Case。」 罗澜抬眉,瞅着他,眼底有着些许的不信,雷伊凡苦笑。「是真的,我不屑做这种事。」 他蓝色的眼里漾着真诚,罗澜抿了抿嘴。坦白讲,她在这业界混得太久,还真没遇过多少清白无瑕的人,她习惯了防备与怀疑,但眼前的男人…… 「我信你。」 还不及厘清自己的思绪,话便已出口。他是个直来直往的男人,这些天的合作足够她看清一个人,只是—— 「但我不懂,在哪里发生的,就留在哪里,这不是一夜情的原则吗?你却非要一提再提,莫非……我是你的第一次?」 「噗!」雷伊凡一口气呛住,吼道:「不是!」 听他用力否认,罗澜松了口气。倘若她真是他的第一次,那她真的会很头痛该如何处理这个「小处男」,还好不是…… 雷伊凡真是哑巴吃黄连,他一提再提,不过是不想被她忽视,他不喜欢她把他当保险套用过即丢不愿再沾惹的态度,但现在呢?他非要站在这里像个小丑似地惹她关注的理由又是什么? 「也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嗄?」罗澜愣了。 老天!这是什么愚蠢到爆的台词?但话已出口,就不能收回。「我是认真的,也许我们可以偶尔见见面、聊聊天,还有……」上上床?不对! 第五章 他心思很乱,发誓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无措过,就连幼时闯了祸被祖母抓去教训的时候也没有。他看着罗澜面露疑惑,黛眉拧起,忽然想起自己还欠她一句道歉。「还有昨天……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罗澜的眼珠子瞪大,一脸错愕不知为何使她显得很可爱,雷伊凡眼神不自觉地热了,分明没有这样的打算,却觉得她因惊讶而微启的唇瓣很诱人…… 罗澜接收到他的目光,怔愣之余,身上也浮起了热度。她就像是一面镜子,人家给她什么反应,她就会忠实回应。这男人忽然向她示好又示弱,她始料未及,却又不懂原因……她下意识掩上心口,感觉那儿原先存在的疼痛感竟在瞬间消散了许多,她缓了口气,下一秒却表情一变。 「天!」 雷伊凡被她的惊呼吓到。「怎么?」 罗澜忽地弯身翻找,随着她翻遍各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糟,就连整理好的行李都被她拆开弄散,他意识到不对劲。「你在找什么?」 她抬头,惶乱的神情一时间刺中了他。 「项链……」 「嗯?」 「我的项链不见了!」 罗澜长年戴着一条坠链。 稍长的银色链子上垂挂着墨色的石头,朴实无华,看得出并非名家设计,但她却贴身戴着,即便穿着最华贵的晚礼服也不曾卸下。 雷伊凡记得那项链,在Pamplona的那一晚,她褪下衣衫,只垂挂着链子的模样太性感,黝黑的石头衬得她白皙肌肤益发晶莹,情动时,她粉肤温润,汗珠凝结,贝齿下意识轻咬着那黑石,克制自己快逸出喉头的快意,那隐隐忍耐纠结的模样勾起他浑身热火,忍不住想再引发她更多激烈的反应。 而现在,那条坠链不见了。 「冷静点,你记不记得你是何时把它摘下来的?」 「我、我想不起来……」罗澜心慌意乱,表情随着她都快把整幢别墅找遍却一无所获而不安。 收工回来的罗杰他们得知消息,也跟着帮忙寻找,罗澜把搜过一遍的别墅交给他们,走到室外,雷伊凡不放心地跟着,看着她一路走往沙滩,双手颤抖地十指交扣,恍若祈祷。她眼底掩藏不住的脆弱震动了他。不过是一条链子…… 「那项链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罗澜没了与他针锋相对的气力,回答得毫不犹豫,好似那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她走过沙滩,仍无所获,呆呆地看着潮水起落,心念一动,竟要脱去衣物—— 雷伊凡吓着了。「你不会是打算潜下去吧?」 罗澜没回答,好似这是不必废话的问题,雷伊凡望着海浪,目前看起来是没什么杀伤力,但潜下去之后谁知道会如何?他叹口气,上前。「我来吧。」 「嗄?」 「你确定你会潜水?就算你会,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放心让你下水。」说着他便褪去衣衫。他还穿着拍摄到一半的衣服,那是套三件式的西装,合身的剪裁使他身形显得更为坚实。罗澜还不及反应,一件西装外套就已扔到她头上,雷伊凡朝她一笑。「你们公司的衣服,拿好了!」 「喂!」才刚开口,第二件又飞来,罗澜只得接住。只见这男人一下子脱去了上半身所有累赘,精悍起伏的肌理反射着光,甚至可以嗅闻到悬崖上那干燥的黄土气息。他褪下西装裤,毫不避讳地露出两条充满力量的健腿,罗澜傻住,却不是因着他突然的裸露,而是因为他的大腿上有疤。 一条深而长的疤痕,从他的大腿外侧一路蜿蜒至膝盖处,隆起的线条十足狰狞,难以掩盖,对以身体做为资本的模特儿来说,不啻是一个极大的致命伤。 雷伊凡注意到她的视线及表情,毫不介怀地一笑。「你没看过?以前爬山跌伤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能造成这么深的痕迹,当初必定受伤极重。 也难怪之前的作品集里几乎不曾见他露腿,这次拍摄她尽管随行,但也没无聊到要跟着进更衣室的地步。至于在Pamplona的那一夜,更是夜深得让她看不清。 她隐隐有些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体像一纸地图,每一个部位、痕迹都讲述着一个不同的故事,诱发人们追根究柢的yu望。 他脱至仅剩一件黑色的紧身内裤便潜入海里,先是在浅滩梭巡,再游至较深远的地方。他游水的姿态似一尾蛟龙,非常美丽,罗澜怔怔望着,见海潮随着吹拂而来的风逐渐变得汹涌,她胸口一紧,握拳贴在胸前那儿本该有个坠链的位置,吐了口气。 「够了。」 雷伊凡出水换气,罗澜朝他大喊:「够了!不用找了!」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眼眶发烫,像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承认那条链子已然失踪的事实。雷伊凡意识到她的异样,没再潜回海里。他走上岸,古铜色的肌理沁着一层海水,那水光刺得她眼睛发痛,罗澜闭了闭眼。「算了,不过是条项链而已……」 她眸光黯淡,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抱着衣服蹲坐在海滩上,完全没了刚才说「非常重要」的气势。雷伊凡走上前,忍不住问:「谁送你的?」 罗澜瞟他一眼。「我自己买的。」 「哈!」雷伊凡扒梳湿答答地贴在额前的发,一脸她刚讲了一个很不入流的笑话。「所以我刚是为了一条你可能只是心血来潮买来戴着的项链,特地下海差点被鲨鱼咬死?」 「哪里有鲨鱼啊?」罗澜哭笑不得,本不打算回答,但吞吐了几回终究还是叹了口气。「Ziv给我的。」 Ziv Fan,范莳昀,「glamour」的设计总监兼老板之一。雷伊凡挑眉,见她嘴角扯开一抹淡笑,她笑得很柔,又隐约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悲伤,揉合了太多不同情绪,变成了一根刺,让人看着便有种被扎中的忧郁疼痛。 一个女人会用这种表情提起另一个男人,原因只可能是一种。他曾在祖母脸上见过类似的笑容,那是在她提及年轻时在台湾,不得不分手的情人之际…… 他嘴里莫名浮现一种苦涩的味道,他猜可能是因为刚喝到了海水的缘故。 「你喜欢他?」 罗澜一怔,随即应了一声。「这不算是秘密了吧?」 基本上,只要在时尚圈混的,谁不知道范莳昀身边有个女魔头,专门替他抵挡花花世界里那些莺莺燕燕的「觊觎」。她是他的特别助理,是他传闻中的情人,但真实的身分不过是颗烟幕弹。他无法将他真心所爱的对象公诸于世,只好假借她的名义排除外界探究的目光,但虚假中总有一些事是真的,至少,她喜欢他,是真的。 「那条项链,是Ziv当年第一次做首饰时的试作品。」所以材质粗劣,作工简单,他随手把那链子扔给她,她却当作至高无上的宝物傻傻地戴在身上,片刻不离。也许,她是在期待总有一天,他可以透过这条坠链看进她的真心,但事实是……他早已经看见了,可惜流水无情,终究只能视而不见。 因为自始至终,他只当她是妹妹,再多的,以前不会有,现在、未来也不会有。 「是我傻,他没把我当回事,我还记挂着一条链子做什么?」 她早该醒悟了,只是一直不愿面对,她想,就这样吧,是时候放下了。 「我不懂,既然你喜欢他,那天在Pamplona又怎会……」 「突然想做?」说完这句话,罗澜看见他脸色变了,她苦笑。「假的,我可没欲求不满到那种地步。」 「那……」 「我只是很想再感受一次被人好好爱着是怎样的滋味。」罗澜叹息。那当然不是她的第一次。在还未喜欢上Ziv之前,她也曾和别人交往、有过关系,但毕竟时日久远,她的身体早已遗忘,有时无意间想起,便止不住心慌,害怕自己像是被人错过了盛放的花,终究只能在日晒雨淋里逐渐凋萎,孤单死去。 就算只是一个晚上,就算实在有点冒险,但在接触到他专心一意只瞅着自己的目光时,有个直觉告诉她,如果是这个人……也许,他会好好地拥抱自己,让她忘了自己不被爱。 而事实是,她没失望。 尽管之后的重遇出乎她的预料之外,糟糕到不行。 「回去了,顺便跟罗杰他们讲不用找了。」罗澜起身,正要把衣服给他,下一秒却突然被人捉住。她一愣,瞅着眼前这个箝制住她双臂的男人,有些不明白。「你干么?」 她蹙眉,表情迷惑,可在对上他睇望自己的眼眸时,立刻噤声。他的背后是一片灼目的太阳,让他的俊颜被一抹暗影笼罩,衬得他一双蓝眸越发明亮。罗澜脸蛋发烫,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被看的,她粉唇掀了掀,发出来的声音居然颤抖到不行。「回、回去了……」 下一秒,她发颤的言语被另一片热暖的唇彻底霸占、接收。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产生剧烈爆炸,背脊和脑门窜过一股电流,胸口和下腹皆是热烫的。这是一个吻,不陌生的吻,只是多了一种咸苦的海水味,但……为什么会发生?他们之间、他们之间…… 罗澜迷乱了,雷伊凡也清楚不到哪儿去,他一向仰赖直觉、忠于本能,懒得思虑太多,因为觉得她刚才那般荒凉的样子很惹人疼,因为不想她分明低落还要强撑一脸无所谓,所以忍不住伸手想将她抱入怀里,直到她那片粉艳的唇重新引起他的关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想这么做很久了。 性很简单,接吻却很难,要两个契合的人吻起来才会产生甜蜜,他刚在屋里找了那么多拙劣藉口,不过就是想留下她。为什么?他已经自问过太多太多次,但……有可能吗?他和她? 唇分开,两人对视着,因为身高差距,罗澜必须抬头望他。他发梢还淌着水,浑身透着属于海水的气息,他蓝眸紧瞅着她,眼神充满了专注—— 突然,他笑了。 「哈哈哈……天,我真不敢相信……」 「你有病啊?」 罗澜莫名其妙,哪有人在忽然吻了别人以后接着大笑的? 她应该生气,气他的唐突,就算两人不是第一次,也不代表他可以想吻就吻……等一下,为什么他会「想」吻她? 雷伊凡还是笑,笑得极尽畅快,以至于没注意到罗澜的惶惑。原来这个就是答案,他一直无法忍受她三番两次的轻视、忽视,只盼在她眼前证明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开屏的孔雀一般夸耀着自己,想要博得她一个迷恋的眼神,原因还能有什么? 「你——」 啪。 雷伊凡才刚开口,有个东西便自她手里西装外套的暗袋滑落出来。 米白的沙滩上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银色链子,然后是那颗黑色的玉石。 两人双双怔愣,尤其是雷伊凡。他怎样也想不到两人找了快一下午的坠链居然会在这时出现。他拧眉,看向罗澜,只见她垂首睐望着那条项链,随即瞅向他,她心思紊乱,不敢置信,下一秒似是搞懂了,乌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羞怒,甚至泛现了水光—— 「我真不敢相信……你这个人,真是差劲透了。」 罗澜搭乘傍晚的船离开小岛。 晚上,雷伊凡坐在庭院里。这幢别墅建于高处,下方海浪的声响阵阵传来,反倒使这个夜晚显得格外静谧。 只可惜他心情很烂。 「你这个人,真是差劲透了。」当她说完这句话,随即弯身将链子拾起,二话不说抱着他身上原先的衣物离去。雷伊凡看着她不掩怒气的背影,内心只觉荒谬——她凭什么三番两次这样认定他?他根本不可能拿她的项链! 对,他们不合,这是全岛上的工作人员都知之甚详的事,但不代表他会因此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把人家珍视的物品偷藏起来,然后假意帮忙寻找。最好他有这么闲! 雷伊凡哼一声。他不屑解释,任她走离,再独自下海游了一回。等他穿着一件内裤浑身湿透地回到别墅,罗澜已经离开。也好,省得他失手一把掐死这个脑袋装草眼睛长歪的蠢女人。 被诬陷偷窃已经使他不快,他可不想为此还担上杀人罪名。 「我让苏西回去了。」 罗杰走过来,雷伊凡听了,眉也不抬。「喔。」 「我看罗澜回来的时候脸色真够黑的,她误会你了吧?要不要我跟她解释?」 「不必了。」雷伊凡没兴趣,找出凶手纯粹只是他追根究柢的性格发作,而非为了洗清冤屈。 当他从海边回来,洗过澡,便把罗杰拉到一旁,要求所有处理过他身上那套衣服的工作人员出来对质,最后找出凶手是那名叫做苏西的小助理。 早上罗澜喝果汁时不小心呛到,胸前沾了一片,只得把项链摘下来清洁,之后又被罗杰叫去讨论接下来的拍摄行程,以致遗忘。 第六章 小助理见她随身戴着,以为值钱,便暗自藏起,又怕她想起来搜找,索性塞在拍摄用的衣服口袋里,没想到摄影中途结束,他直接穿了就走,才会引发这场误会。 思及此,雷伊凡扯唇讽笑。不错嘛,之前以为他是为了得到工作才刻意提及两人一夜情的事实,现在又不由分说误解是他拿了她的项链,他在她心底的评价到底是有多差? 他郁闷爆了,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就要有所转变了,她分明说了「我信你」,却比男人在床上的保证还不牢靠。这个可恶的、自负的女人,你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等回到纽约,大家走着瞧…… 罗澜回到纽约。 她前往小岛一个星期,回来以后诸事繁忙,期间罗杰曾致电给她,除了与她谈论拍摄成果外,也将项链失窃的原因跟她细说了一番。罗澜静静听着,只回了一句:「我知道。」 对于窃贼不是雷伊凡,她并不意外。 只是看见链子从他衣物里滑出的当下,她第一个反应是迷惑,接着是不敢置信,脑子晕蒙蒙的,只觉得是他拿了她的坠子,看她为此心慌意乱,像个傻子似地疯狂搜寻,他跟在后头,以她的反应取乐,低劣至极。 她当下太气,以致口不择言,可当她一步一步走回别墅,纷乱的脑子逐渐清明,一个直觉告诉她,不,不是他做的。 第一,他并不清楚那条项链对她的意义;第二,假若他真打算藉此寻她开心,那该让她自己下海去找,然后一无所获地狼狈上岸,可他没这么做,即便是后来良心发现,那么他也可以装作自己在海底找到,将之交还给她。 太多疑点使她离开小岛以后慢慢厘清事实,凶手不是他。 但先前毕竟是揣想,如今彻底证实,她陷入该不该向他道歉的犹豫。她不是第一次误会他了,何况才刚说了相信他却又再次误会他,问题是…… 说了抱歉,然后呢?那个吻又要怎么算? 罗澜下意识抚上肩膀,那儿似还残留着属于他的灼人热度。那时候,他忽然揽过她,蓝得不输给那片天空的眼眸则紧盯着自己。他目光太热,热得像要烧穿了她不堪一击的肌肤,他瞅着她的眼神彷佛说着她是一个无解之谜,充满吸引力,他渴望解开…… 那使她颤抖、不安,好似超出了某种预料,有些东西在变化,引导着她去感受,她下意识地排拒,精神还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逃了。 罗杰他们在小岛的行程已经结束,回到纽约移师摄影棚拍摄目录,罗澜身为这次企划的负责人,自然也去了。这是她的工作,她不会逃避。 「……好,再一个。」远远在门口便听见罗杰指挥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此起彼落的快门声。 不同于在户外时的单人照,目录则由一男一女两个模特儿相互搭配。在素色的背板前,雷伊凡正姿态亲密地拥揽着妖娆的女模,他们在罗杰的授意下越贴越近。雷伊凡是个充满可塑性的人才,当他裸露体肤,展现狂野,罗澜几乎可以在他身后看见一片野生丛林,可当他套上装束,穿着得体,即便背景一片空白,仍能想像他在他所代表的地方,充满画面。 罗澜看着一切,罗杰背对着她,以致没注意到她的探访,她示意旁人继续,不必特地告知,孰料雷伊凡一个抬头,发现了她,两人视线短暂交接,罗澜心口一悸,朱唇讶异微张,却见他恍若未觉地将目光收回,转而注视他怀里的女模,态度轻忽得好似他看见的不过是一只蚊子。 大概是摄影棚内的空气太不流通,罗澜觉得闷。 罗杰终于意识到四周的异常氛围,转头发现罗澜,露齿一笑,但随即想起她跟雷伊凡之间的「结」未解,不禁有些尴尬。「喔……大家休息一下。」拜托,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小岛上的拍摄过程了! 工作人员开始上前给两位模特儿递水补妆,雷伊凡不知道讲了什么,周围的人哄然而笑,气氛欢愉。分明只隔了一小段距离,罗澜却觉得那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排拒她,尤其是那个男人—— 「罗澜,你要不要过来看?」罗杰朝她招手,罗澜回神,走了过去。 几个人围着一台电脑看着拍摄的照片讨论,有工作介入,罗澜的心神得以转移,因而没发现当她转开目光,另一个人便紧迫盯视—— 「雷?」 女模疑惑唤他,雷伊凡扯了扯唇。「没事。」 可他眼睛还是盯着不远处的罗澜。她今天穿着一件七分袖针织衫,领口开低,带着些许垂坠,腰处则一丝不苟地塞在极贴身的及膝窄裙内,兜围出她纤细姣好的身段。她不是他抱过身材最火的女人,但却是他遇过最能代表「火」这个字的女人。每次见面,她的一切总有如一把火一路烧进他的五脏六腑,分不清到底是气火还是其他的火。 若不是一开始被她一气再气迷乱了感觉,他应该能更早觉察到自己的心思,但……如今已经无所谓了,对着把自己当垃圾的女人,他这么关注人家,说不定等下还会被安个性骚扰的罪名,何必呢? 才这么想着,罗澜的背后却似长了眼睛般忽然转过身,雷伊凡来不及把目光收回,两对瞳眸就这么遇上。罗澜同样猝不及防,白皙的脸蛋瞬间浮上一层晕热,她想起那天在海边,他在吻她之前也是这么地看着她。 他的眼,太漂亮了。 那样深邃的蓝,让人联想到遥远的海洋、澄亮的天空,被那么好看的一双眸子仔仔细细地望着,很难有人可以全然地无动于衷。 罗澜以此解释自己的异状,思索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过去。「雷先生,借一步说话。」 所有人皆朝他们这儿看了过来,除了罗杰之外,多数的工作人员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所以对她的点名都有些意外,雷伊凡也是,他告诉自己别理会,但下一秒,他却很自然地扬唇一笑。「Why not?」 就听听她想讲什么吧。 于是两人进到休息室,罗澜把门关上,接着转身。「我很抱歉。」 「喔?」 她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不会拖泥带水,无论如何,她确实欠他一句。「我误会你了,项链不是你拿的。」 雷伊凡料想不到,不禁愣住,使他俊脸显得有丝憨呆,罗澜一时想笑,最后还是忍住。「就这样。」 说完她正要离去,却被回过神来的雷伊凡捉住手,她浑身一颤,还不及挣开,便听见他问:「你是听罗杰说的,还是后来自己想到不是我?」 罗澜蹙眉。「有差吗?」 「有。」雷伊凡目光灼热。倘若是后者,表示她至少没把他想得那么糟,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你——」罗澜无法回答,只因他突然一个使力将她拉到身前。他一手扯着她手腕,一手却大胆地抚上她脸庞,不顾她惊愕的目光,将她落于脸侧的发轻轻撩开,好似要藉此将她所有的细微表情看得更清楚。 她眼神迷惑,乱了呼吸,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本以为自己对他该能冷静,却一次次被他撩拨得几近失控,这男人完全打乱了她引以为傲的步调,而她并不乐见。 「嘿,你还没回答我。」 见她挣扎着要走,雷伊凡却加重了力道,罗澜吃痛,气不打一处来。「我自己想到的,我收回对你那句差劲的评价。」可以放她走了吧? 「那真是太感激了。」雷伊凡咧嘴一笑,瞧她连道个歉都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儿,却又带着一点倔强的可爱。他不觉联想到自己小时曾豢养的猫咪,那猫儿有着纯黑色的皮毛,摸起来滑软得有如丝缎,彷佛她的发…… 他眸光一炽,是的,她就像猫,但不是那种华贵的名种猫,而是曾在最漆黑的暗巷里打滚过的野猫,即便尝过各种艰辛苦痛,仍然挺直背脊,从不轻易表现软弱。 这很不讨喜,可当她们卸下平日的防备柔顺,偏又教人心软得无可奈何。所以即便他被猫儿抓伤无数次,气得不愿搭理,到头来还是忍不住想讨好,予它一切所需,只要它肯在最脆弱的时候,来到他身边…… 「你跟那个Ziv Fan是什么关系?」 罗澜拧眉。「首先,他是你老板,请叫他范先生。第二,我不认为我有回答你的义务。」 「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是。」那天在海边,罗澜自己就讲了对方没将她当回事,况且以她的个性,倘若真与对方有什么,在Pamplona她就不可能与他上床。 罗澜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狼狈,她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一股浓重的悲哀感揪住她。是啊,他们的确什么都不是,但凭什么她非得听他这么讲不可? 「够了!你以为你是谁?」 她一把推开他,手才刚搭上门把,他的声音便自身后追来。「罗澜,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在这句话出口之前,雷伊凡想过各种不同的问法。 有霸道的、请求的、浪漫的、教人鸡皮疙瘩落满地的……但到最后,第一个脱口而出的,居然只是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询问。 但讲出来之后,他却松了口气,好似他们之间本来就不需要那些矫揉造作的过程。床上过了,也互呛、互骂过了,忽然来个甜言蜜语也很奇怪,只是在他预料之外的是,他第一次花了这么多工夫才认清自己对这女人抱持的想法,没办法,一开始他实在太气了。 这两种感觉有点类似,都是让人血脉贲张心跳加速脸红脖子粗—— 他喜欢她。 她总会做出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反应,让人又气又乐,回想起来,暴风雨那天他在海滩上被整得死去活来,可她在岸边也没讨得什么好处。悬崖上尽管有阳伞遮着,但热度也挺吓人。分明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吹着冷气支使别人,却跟着来到那个除了风景以外鸟不生蛋的小岛,然后在他说错话,本以为会被整死的那天,她却出乎意料地打算离去。 于是,当他发现自己可能再见不到她,竟不自觉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回过神来,他眼里看的内心想的已全是她。这对他来说是个非常新鲜的体验,过往不管在哪儿,他都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个,唯独她像颗磁石吸引他的目光、反应,与她交手真是生平一大挑战,他想起他们曾有的ji情,如果能将之蔓延成真情,那该有多好? 「如何?考虑得怎样了?」 罗澜被他的问话抓回心神,下一秒忽然像是被烫着一般,旋即开门疾步逃离。门被用力甩上,留在休息室内的雷伊凡扬声大笑。终于啊,总算让他扳回一城了。 「雷,你跟罗澜讲了什么?她脸色好难看……」 罗杰进来关心,却见雷伊凡笑岔了气,说:「没事,她被我吓到了。」 他喜欢她的反应,表示他彻底击溃了她若无其事的表面,她对他并非无感,所以在这一刻只能有如被踩到的猫,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罗杰表情有些忧心,雷伊凡拍了拍他的肩。「真的没事,我只是发现自己挺喜欢她的。」 这下,罗杰的下巴掉了。 「你你你……你喜欢她?!」 「有问题吗?」 「当然!不是,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活到这把年纪,见过那么多风浪,罗杰难得失态。天!这比跟他说柯林顿其实是个Gay还要不可置信。「你怎会喜欢她?」 「为什么不会?」雷伊凡反问,不过他不意外罗杰的反应,毕竟他先前还夹在他们之间当了好几回和事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横越马路时,突然冲来一辆车,你来不及避开,或者根本无法避开,就被『砰』地撞了个昏天暗地——坦白讲,一开始挺痛的,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但等全身骨头都接好了,反而有种再世为人的畅快……」 罗杰听得一愣一愣的。被车撞?那应该是很惨吧?「好吧,看来你是认真的。」 「是啊。」 听他坦承不讳,罗杰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这位年轻人。「别忘了她跟Ziv的事……」 「喔,我知道。」雷伊凡笑了。「不过对我来说,那不是问题。」 他从来不缺的就是自信,对自己的感情也一向大方承认,一旦喜欢上了,就会放手追,当然如果她跟那个范莳昀是一对,他自然有所顾忌,但既然不是,那就一切好谈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真的?罗杰怀疑了,毕竟他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那个罗澜啊…… 她的预感是对的! 「我真不敢相信!」罗澜疾步离开摄影棚,搭乘计程车回公司,一路上她不断自语,想起雷伊凡刚才讲的那句话,简直快晕倒。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惜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人可以回答她。 第七章 罗澜捏紧了胸前的坠链,进入办公室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回来,她跟罗杰他们才讨论到一半!对于自己原先预定好的计划被打乱,罗澜羞恼不已。那个男人拥有让事情脱轨的能力,几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 「冷静、冷静……」罗澜深呼吸,没关系,就快结束了,等这一批照片拍摄完毕,他们就不会有太多交集,她喜欢的人不是他,纵使被告白又如何?只要她能坚持自己,维持往常的步调,就不用害怕被影响…… 罗澜如是安慰自己,却忘了雷伊凡的「影响」其实早已开始,否则她不会一连在他面前逃跑两次。相较于逃避,她习惯正面面对、给予对手迎头痛击,可如今对手是雷伊凡,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时代广场周遭的看板上,换上了一幅巨大的广告。 照片里是一个男人,他浑身湿漉,衣服紧贴在起伏的肌理之上,一头湿发下是一双充满野性魅力的眼,他透过镜头俯瞰大街上来往的人群,背景则是一片狂澜暴躁的海。与这片城市格格不入的狂野画面吸引着这些被囚困在水泥牢笼中的人们,海报上只有一句话——Who is he?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幅海报的用意及那男人是谁,照片里的男人彷佛向这些高傲的纽约人说着:我懂你们,你们渴望自由、渴望逃离,就和我一样…… 雷伊凡先前在纽约的名气不响,毕竟刚入行不久,只有走秀和接拍少数平面广告的经验。罗澜利用这一点,故意把广告打得让人疑惑,藉由猜测海报里的人进而好奇这是什么品牌、什么产品? 为了确保这次企划的神秘感,他们替雷伊凡在曼哈顿租下一间密不透风的高级公寓,要求他这半个月得住在这里,若无必要则不要出门。 雷伊凡听了,眉一挑。「你这是打算囚禁我?」 看着他装出一副「你要对我做什么?!」的小媳妇模样,罗澜嘴角抽搐。「只是请你『配合』,配合你懂吧?合约上有载明模特儿合作期间必须无条件配合公司的宣传活动及安排。」 雷伊凡咧嘴一笑。「可那并不包含监禁吧?」 早知道这小子不会轻易答应,罗澜吐一口气。「你想怎样?」 「这里太冷了,我不喜欢,我不能继续住在叔叔那里?」 他自由来往世界,还没置产本钱,在纽约都是住在开模特儿经纪公司的叔叔那儿,罗澜一听,想也不想便否决。「你叔叔住的那个地段名流汇聚,你知道一天有多少狗仔潜伏在那儿,就是为了等着拍一张你在做傻事的照片?」 「喔……我看那些人挺可怜的,大冷天的,我还给他们送过咖啡呢。」 「希望他们会把你的恩情记在心上。」罗澜翻了个白眼。「但我猜,不会。」 「好吧。」雷伊凡手盘在脑后,往柔软的沙发椅上一靠。「住这里是不错,但我一个人,挺无聊的。」 「这里有Wii、Xbox360、PS3……楼下有健身房、游泳池、SPA中心、图书馆,应有尽有。当然,如果你需要女人也可以带回来,只要别让人知道是你的就行。」 罗澜态度始终如常,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曾在摄影棚的休息室落荒而逃的迹象,雷伊凡盯着她秀气的眉眼,想从里头看出一丝端倪,可她掩藏得太好,黑亮如玉的眸里竟无一点情动。看来,现在她对他的防备完全飙到了最高点。 可她越是这样,雷伊凡就越想挑拨。「我真的可以带女人回来?」 罗澜眼角抽了一下,但还是一脸正色。「当然。」 「那好,房子这么大,一个人住也挺无趣的,麻烦你明天一早搬进来喽。」 「……嗄?」 「不过卧室只有一间耶,还好床挺宽敞的。」雷伊凡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不是吗?」 够了!「我不会搬进来。」罗澜冷眼。 「那我也许会因为太无聊所以忍不住跑出去闲晃喔。」 「雷先生,我们有合约在先。」 「但你这是不合理条款啊。」 「合不合理我想我可以请『glamour』的法律顾问来向你做说明。」 「我自己就是念法律的,不介意大家对簿公堂。」雷伊凡笑了,这一次笑得胸有成竹。 这不是因为他笃信自己可以打赢这场官司,而是他看准了罗澜绝对不会想把事情闹到这一步。她查过他的资料,肯定也晓得模特儿这行对他来说只算一份打工,就算要胁让他在这圈子混不下去,也是没用的。 罗澜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深呼吸再深呼吸,藉此压抑恨不得把这男人一把了结的冲动。她的人生很少有错误,即便有,她也会立即更正,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自从在Pamplona接受他的搭讪开始,她就已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好,我知道了。」 「喔?」雷伊凡挑眉,意外她竟屈服得这么快。 罗澜还是面无表情。她发觉对付这个男人就是不要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就不会被他牵着跑。「我明天一早会把行李搬过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见他露出一脸「怎会这样」的表情,她反倒笑了。「那好,我们来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对,首先,我们『glamour』并不乐见公司任何人与合作对象有着不纯洁的关系,这是我们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我跟你之间的种种,我个人『非常问心无愧』,但我不想让人觉得是双重标准,所以我住在这里的事,你知、我知,还有茱莉身为我的助理必须知道,除此之外若再有第四人知道,不好意思,我得谨守我的立场搬出去。」 「喔……」反正他也没四处宣告的意思。「还有吗?」 「当然。」罗澜还是笑,这一次的笑便带了点得意。「一个人住跟两个人住开销大不相同,『glamour』并不负责负担我的费用,包含用餐、洗涤甚至健身房、SPA中心的使用费,既然你要我住进来,那这一部分当然由你全数承担,没问题吧?」 这下雷伊凡嘴角抽搐了。「你好市侩……」 「好说,我身为公司的员工,自然要顾虑到每一分支出。还有住在这里的期间我一样要上下班,我一向不搭地铁,但也不能让司机来接我,所以计程车的费用我也会一并记在帐上,餐点部分则由大楼的中央厨房送餐,一样只有一人份,我的那一份就要麻烦你自己生出来,其他还有没讲的,我会一次列在合约里,晚上带来给你过目,相信不会让你这个法律人失望。」 罗澜笑得一脸挑衅,终究还是没藏起本性,那使她五官亮眼迷人,雷伊凡看着,蓝眸底蓄出了再次与她交手的乐趣。「好,我等着见识。」 要跟一个向自己「告白」过的男人同居半个月,她该怎么做? 简单,只要坚持立场,做好坚固防御,无动于衷就行了。 所以罗澜并未多加抗拒,便搬进了雷伊凡那间高级公寓,好歹是自家公司出钱的,能住上半个月享受享受也不错。 于是晚上,她趁着下班的余暇打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同住」合约。长年身为特助,她可是合约高手,每个条文都能绕着弯带给自己莫大利益,但雷伊凡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拿起那三大张的合约仔细瞧了瞧,把几个他觉得有问题的部分圈出来,在一旁加上注释。「罗澜,你这是打算吃了我吗?」 他迷人的眼神佐以暧昧的字句仍使她心口一荡,极力维持镇定。「我牙齿不好,老了,咬不动。」 「哈!」雷伊凡抚额大笑,随即正经起来,指着条约上的内容。「你这条太苛刻了,什么叫我不能靠近你,我是什么?病原菌吗?」 你确实是!「我写的是『请勿有以上不必要之接触』。」 「意思还不是一样!而且如果今天你自己跌倒在我身上,我是不是还要刻意避开?那是必要接触吗?我不觉得耶,那只会让我痛而已,我何必自讨苦吃?」 「这……好!」 罗澜删删改改,两人都不是吃素的,一下对这条有意见,一下对那条有争执,罗澜被他搞得晕头转向,雷伊凡自己也头昏脑胀,一堆条文在两人脑海里飞来荡去,他苦笑。「罗澜,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呃?」 「我只是邀请你陪我住半个月,也许我脑中确实想过一些什么,但你没答应的事我不会做,就像我现在想的其实不是跟你讨论这要命的条约,而是直接吻住你的唇、扯开你的衣服,然后……你脸红了?」 「嗄?」罗澜浑身一惊,下意识抚上脸畔,那儿热烫烫的,他的嗓音低沉厚实,言语间彷佛带有魔力,不过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真的陷入了那个yim靡的想像……老天!「你这是不折不扣的性骚扰!」 「抱歉,我只是举例,意思是我脑子里确实想了那些,但想跟做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就像你心里现在恨不得掐死我,也不代表你会为此而被判刑,不是吗?」 内心凶暴的念头被看穿,罗澜一时有些尴尬。「呃……好吧,总之我们各自表述,我会看你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签这份合约。」 「好。」 隔天一早,罗澜便整理了一些简单行李,请人送到公寓,然后上班工作。她向奎德表示接下来有段时间她会自行搭车上班,有需要再Call他。她今日依旧惯性加班,偏偏脑海里一直控制不住地冒出雷伊凡的话。 他问她:「罗澜,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该死!她当然怕他!怎么可能不怕他?他是那么地危险,就像一道强劲的台风,不由分说地朝她席卷而来,迫使她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及方向。 她以为自己可以把持得很好,她不爱他,也不喜欢他,可她偏偏就是会受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影响,失去了分寸,她不懂自己怎会这样。罗澜习惯性捏了捏身上的项链,却发现这个行为再也无法给她安定,她脑里想的依旧是那个男人,开心的、认真的、被自己给气得横眉竖目的……怎么挥都挥不去。 「罗澜,你在干什么?」助理茱莉进来看见上司一脸嫌恶地伸手挥赶某种东西,她不解。「有虫子吗?」 「咳,没事。」罗澜尴尬地收回手,看了看时间。「喔,你可以下班了。」 「好。」茱莉一笑,退出门外。晚上九点,罗澜搭乘计程车来到那间高级公寓。平常心、平常心,等会儿一进门就直接走向房间,然后洗澡、看书、睡觉,不接受任何打扰…… 她如是想着,以磁卡打开大门,却意外屋里没人。这小子跑哪儿去? 「雷?」她唤了一声,无人回应,本打算打手机把人叫回来,但冷静一想,不对啊!她管他那么多干么?按他的个性不是在公寓里的健身房就是在游泳池,只要别出去给人拍到就好,她最好趁着这个机会上床睡觉,彻底断绝两人的接触—— 「罗澜,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Shit!人不在,声音却盘据在她的脑海里阴魂不散。罗澜躺在那大得足以浮游的按摩浴缸里,心情却无法镇静下来。她想起他的「告白」,态度那么理所当然,那头自大的西班牙蠢牛!他凭什么要她跟他在一起? 「想得美!我才不喜欢你!」她用中文忿忿叫骂,但听到浴室里的回音才觉得自己幼稚,都三十岁的女人了,还谈什么喜不喜欢…… 结果门外居然传来回应:「可是我喜欢你。」而且,一样是用中文。 「噗!」罗澜一口水呛到,连忙自浴缸爬起。他回来了?! 「这里的设备真的很不错,我喜欢它的泳池,你应该跟我一起去的。」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似远似近,罗澜蹙眉。这是她的房间——不对,当初因估量只有雷伊凡一人入住,所以他们承租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但他不打招呼擅自进来的行为还是令她非常不悦,而且竟然还偷听她讲话? 「对了,刚才是你自己喊得太大声,我现在可是躺在床上,离浴室远得很。」 要命!罗澜迅速把自己擦乾,套上睡衣浴袍便冲出浴室,果然看见他正躺在宽大的床铺上,一脸好整以暇地笑望她,罗澜忍不住咬了咬牙。「下去。」 雷伊凡当然不会听她的,他欣赏着罗澜刚沐浴过浑身湿润泛红的样子,想像自己是她身上那颗晶润水珠,从她的脸上轻轻滑落,然后没入那诱人的双唇里…… 「不管你现在脑海里有什么龌龊的念头,都跟你的身体一起滚出去。」 雷伊凡哈哈笑了。他承认自己眼神露骨,尽管眼前的女人掩饰得很好,可他依旧知道她脸上的红晕绝不只是被浴室里的蒸气闷出来的。 「只有一张床耶,怎么办?」 床是King Size,一次睡上好几人都没问题,但罗澜仅是眉一挑,从衣柜里把备用的枕头及棉被拿出来,走上前往他怀里一塞。「无所谓,客厅有沙发。」 雷伊凡挑眉。「我一个人?」 「不然呢?我可不像某人笨到明明有床睡,结果搞得最后只能去睡沙发。」 「嘿,床这么大,一个人睡,不会太寂寞?」 「不会。」罗澜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我会耶。」 第八章 雷伊凡抱着枕被一脸可怜兮兮,那水晶般的蓝眸还晃漾着诱人心软的水光,罗澜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有些好笑。拜托!都几岁的大男人了。「人生而寂寞,从你离开母亲的肚子切断脐带开始,到死都是一个人,你应该早点习惯。」 他闻言睁大了眼,随即苦笑。「这是切身之谈?」 罗澜没回答。 雷伊凡看着她,一个正值黄金年华的女人,有着柔丽的外貌、值得所有人欣羡的事业成就,却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透露内心的荒芜,感觉她正独自一人站在孤岛之上,往前或后退都是死路。 所以,她只能直挺挺地站着,不允许自己倒下。 雷伊凡很想说:「你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偶尔接受一点别人的温柔示好应该没关系吧?但那种长年累积下来的原则,已经接近一种信仰,并非旁人三言两语可以改变,他只能慢慢来,一步一步探触她的内心,直到明白她孤独的来由为止。 「尽管人生而到死都是一个人,但我们可以在过程中找到另一个人使自己不那么寂寞,这里就有一个人愿意陪你,你不打算用看看?」 用在哪儿啊?「晚安。」罗澜推他出门,转身掀被上床。现在她知道,对付这个男人就是少说多做,不过闭眼之际,她不忘提醒。「出去后记得关灯关门。」 「好好好。」雷伊凡无奈应诺,把灯关上。「祝你有个好梦,我亲爱的。」 「砰」。关门声响起,罗澜这才松一口气。 躺在不同于自家的宽大床铺上,罗澜必须承认自己作了个愚蠢的决定。她怎会同意跟这男人同住半个月?这个男人要她的想望是那么强烈,她用最顽强的方式抵抗,却还是忍不住因此悸动…… 雷伊凡说,他们可以在过程里找到另一个人,使自己不那么孤单。 她试着找过,但多年来一无所获。她从小便比别人更加渴望感情,但她的家人无法给她,她曾爱得如火,倾尽自己一切,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困扰及抱歉,她没懂得放弃,最后却彻底消耗了自己。她爱范莳昀爱了十年,从一开始的热爱到如今的看淡习惯,现在的她,内心的火炉已经破败不堪使用,即便有人辛苦往里头倒进炭火,也只能短暂燃烧,而无法恒久发热。 对,她太寂寞了。 寂寞得已经不再为爱而产生反应。 所以这一刻,回荡在她胸口的热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雷伊凡给她的,等那些烧尽了,她就会再度回到一片冰冷。她这么告诉自己,但心底仍有一处角落告诉她——不,不是这样。爱是本能,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不爱,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那个男人正在给你能量,你何不试着接纳,给自己一个机会,再爱一次? 当晚,罗澜并未作了好梦,却得到长年以来难得舒坦的好觉。 隔天刚好周末,不用上班,她可以贪懒多睡一点……才正这么想,门外便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如同啄木鸟在啄木。「罗澜?澜?宝贝?甜心?我亲爱的?」 「吵死了!」罗澜忿忿爬起,毫不在意自己紊乱的状况到门口开门。「你最好有一百个打扰我睡觉的好理由——」 「早,天气很好。」门外的雷伊凡笑得很没良心,他穿着休闲,棉T加牛仔裤,一头短发梳理整齐,相比之下罗澜的情况真是糟得可以,刚睡醒的脸上满是惺忪,一头长发蓬乱,身上穿着倒人胃口的破烂棉T和运动裤,一身的宅女扮相足以让任何男人瞬间彻底幻灭。 不过雷伊凡却一脸恍若未觉,推着她的肩膀朝浴室去。「第二,今天是假日。」 「嗄?」罗澜有听没懂。「所以咧?」 「所以,我们要出门。」 什么?!这下她全醒了。「雷先生,我们有讲好——」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时间不多了,快准备!」 「我并不想——」罗澜被推进浴室,仍是反抗,哪有他想去她就非得跟着去的道理?! 「喔,还是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去?说真的我并不介意,但也许忽然吹来一阵风把我头上的帽子吹不见了之类的……」 「你不要得寸进尺!」罗澜怒了,这小子三番两次要胁她,摆明吃定她无法拿他怎么样,别忘了狗急是会跳墙的!「你信不信你一踏出这间公寓大门,我、我就……」 「你怎样?」 「我……」可恶,罗澜咬了咬唇。「我就……不跟你说话。」 这是哪门子的幼稚伎俩?罗澜脸红了,偏偏想来想去最能把持他的手段居然只有这个,她就不信这小子能忍受他们同住半个月,她却对他一声不吭。 果然—— 「那可不好办。」雷伊凡皱眉,当真陷入苦思,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马上换了一副姿态。「就这一次好吗?天气这么好,我很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就当讨个安心,之后十几天我都听你的,乖乖窝在这里打Wii,好不好,嗯?」 罗澜无言以对,人家都把话讲到这样,感觉她再强硬下去好像有点过分,何况这半个月的关禁闭确实是有点不人道,她琢磨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 「Yes!」得到首肯,雷伊凡欢呼,面对他孩子气的模样她也气不起来,只见他扳着手指。「还有九十七个,我想想……」 「九十七?」 「嗯?你不是说要有一百个吵醒你的理由?我刚讲了三个,还有九十七个还没想,没关系,路上总会想到的。」他咧嘴一笑。 雷伊凡物尽其用得彻底,他请茱莉帮忙租车,租车公司的人一早已将车子停妥在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雷伊凡负责驾驶,罗澜问:「我们要去哪儿?」 「Larchmont,去过没?」见她一脸茫然,雷伊凡解释。「一个海边小镇,不远,听说李安也住在那里。」 确实不远,从曼哈顿开车过去不超过一小时,天气很好,远离城市后的路上满是绿意,令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平稳了下来。她下意识侧首睐向雷伊凡,见他戴着墨镜仍掩不住一脸欢欣。奇怪,他就真这么开心? 「你很喜欢出去玩?」 「成天闷在都市里多无趣?上天给了我们这么一副健壮的身体,就是让我们用来多出去走走的。」他一笑。「嗯,这又是一个理由。」 罗澜哭笑不得。她查过他的资料,什么攀岩冲浪搏击马拉松有的没的全都有他一份,甚至他们当时初遇,这男人还拿生命跟牛搏斗…… 忆及当时画面,一股热潮便自她脚底涌上。不可否认,这男人打一开始就有着颠倒众生的本钱。 他轻易就能让人为他心跳、产生反应,旁人的爱和关注对他来说信手拈来有如空气,罗澜不懂这样的男人怎会忽然对她产生兴趣?甚至,他们还曾那么地水火不容…… 「罗澜?」直到被人叫唤,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打了个盹。她睁眼,看见车子早已停妥,道路旁是一片树林,往前望去,甚至可以看得到海。 「走吧。」雷伊凡一笑,没问她在想些什么,拉着她便下车。这一带人烟稀少,气氛宁静,海上看得见几艘帆船。雷伊凡配备齐全,把一块餐垫往草地上一铺。「你肚子应该饿了吧?要喝咖啡还是巧克力?」 「咖啡。」 反正人都来了,罗澜也没与他唱反调的兴致,她坐下来,吹拂而来的风带着些许海潮的气息,周围树木林立,草坪柔软,雷伊凡将一杯咖啡递给她,她喝了一口,眼露意外。 「怎么?」雷伊凡挑眉。「太甜了?茱莉说你只加一颗糖。」 茱莉?「你何时收买我助理的?」 「讲什么收买?我只是偶尔跟她聊聊某人的情况而已。」 「你给了我一个精简人事的好理由。」 「喔,那真遗憾,能像茱莉配合你那种非人步调的人才已经不多了,你确定要遣散她?她只是不小心太关心你一点而已。」 最好是!罗澜气得牙痒痒,一口把咖啡喝尽。雷伊凡接过空杯,又给她倒了一杯。「你还没告诉我,味道如何?」 「可以。」只能说非常刚好,是她喜欢的热度和甜度。 「那就好。」他扯唇一笑,没再多话,喝起自己的热可可。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多话的时候吵得人满脑子都是他,安静的时机也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罗澜捧着那杯咖啡。他是第一个知悉自己习惯的外人,范莳昀不喝任何含咖啡因的饮料,单卓洛嗜甜,至于她的家人,更不曾了解过她的喜好。 她喝着,不想这么轻易就被他收买,但这股热气还是经由她的胃部扩散至四肢,她抵挡不住,只能陷落。 大概是咖啡太香醇,抹了花生酱、铺上鲔鱼及生菜馅的软法三明治太可口,罗澜看着远方风景,绷紧了好一阵子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他对她的感情就像是这杯恰到好处的热咖啡,使她冰冷已久的心轻而易举得到满足。 也许一直以来,她想要的不过是这样简单而温柔的关注……而已。 「雷。」 「嗯?」 「你之前要我跟你在一起,是认真的?」 雷伊凡眉一挑,随即敛了笑,目光变得深沉,蓝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像颗宝石,很吸引人。「是啊。」 「那我也必须很认真地回答你,我对你没兴趣。」 雷伊凡瞠眸看着她这副淡定模样,接着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天!你真酷!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干脆地甩掉过。」 罗澜嘴角一抽。这人真的有病。「是吗?那我很荣幸成为第一个。」 他还是笑,但已不是那种开怀的畅笑,而是勾起一边嘴角,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罗澜,你不可能对我没兴趣。」 「也许我应该请茱莉替你预约本市最有名的心理医生,你这妄想症若不早一点解决,后果堪忧。」 对于她的毒舌,雷伊凡没在放心上,他还是笑着,但笑得罗澜内心一阵震动。「罗澜,你仔细想想,你对我,真的连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说着,他眨了眨眼,食指指着自己的心口。「我这里,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你——」罗澜哑口无言。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她有一肚子刺人的话能回,但在海风温和吹拂及他的缱绻注视下,那些利刃般的言语全被击溃,她不禁自问,她真的一点也没有对这个男人动心? 她忽然有点不是那么确定了。 「我有一个姊姊。」她开口,那是她来纽约以后很少提及的家务事。「她跟我不太一样,个性开朗,全家人都很喜欢她。」 她姊姊是标准的万人迷,从小受尽宠爱,她个性直爽,老爱闯祸,但一笑起来就好像把人的元神七窍都捏着,让人拿她没办法。就连家里向来严肃的父亲,一遇到姊姊就像冰山漂流到赤道,无法保持冷硬。 而她从小就只能捡姊姊用剩的,包含父母亲友的感情及关注。餐桌上从来都是姊姊爱吃的菜,而她有些东西不爱吃,只能挑开,母亲看了,总是用一种厌弃的口吻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养?学学你姊姊……」 这一切,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刺伤她。 曾经她以为父亲对她们是公平的,至少,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只是当姊姊小学毕业,父亲硬是推开一切旁务亲自参与,即便她姊姊一奖未得。罗澜心想,等轮到她的时候,一定要让父亲看到自己拿很多奖的样子,可当她毕业,父亲却无暇参与,那些奖状事后被她塞到了不知名的角落,不再提起。 这些差别随着成长越来越明显,罗澜也已习惯忽视。父亲曾经希望姊姊念商,继承家里事业,但姊姊没兴趣,这要求才沦落到她头上。罗澜依言来到纽约,却在这里认识了范莳昀等人,原本只是因同乡而有接触,但到最后,她却无法自拔地被拉进了他们的梦想当中。 父亲气炸了,多年来要她放弃不果,最后演变成为此断绝关系的地步。但罗澜无所谓,迟来的叛逆使她快乐,再也不用计较自己的不受宠、不被爱,可是那个将她从当初孤单寂寞的窘况里拉出来的男人,他眼里所看、所爱的,却始终不是她…… 「我从第一眼就喜欢Ziv了,每个女人在小时候都幻想过白马王子的模样,他几乎百分之百符合。他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当时『glamour』刚成立,需要有人帮他们管理,那两个笨蛋除了设计什么都不懂,尤其是Ziv,我掌握了他一切生活所需,当他笑着跟我说『罗澜,你真好』的时候,你信不信,我几乎能为他去死。」 她说出那些往事,却带着不可置信的平静。 第九章 其实很多感觉早已成为过去,她只是一直不想面对,自己对范莳昀仅剩过去曾经燃烧的一点火苗,如今她彻底空了,再也生不出任何温度给别人,而她如今也习惯了这般的平静。 「我很累了,一直追求别人的感情让我觉得自己很逊,那种喜怒哀乐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太可怕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人生。」罗澜叹了口气,看向雷伊凡。「就这样,所以不管你是真的认真还是假的认真,现在的我都没办法回应你,你不用再辛苦讨好我这种不讨喜的女人,你——」 还不及说完,嘴唇便传来一阵柔软动人的感触。罗澜睁大眼,剩下的语句被他突来的一吻给堵在肺腔里,变得七零八落。她脑子一片空白,看着他如雕塑般深刻的五官贴近自己又离去,接着是一个热暖得几乎使她落泪的拥抱。 「宝贝,你这个理由真是太烂了。」 「……啊?」 雷伊凡笑着亲了亲她的太阳穴。「你刚那些话,其实只是在告诉我,你很寂寞,你爱的人不爱你,你想被爱,而且要全心全意,最好能把你给宠上天……」 罗澜脸红了。「等下,我哪有……」 「我做得到。」雷伊凡加深了力道,使罗澜困在他怀里完全动弹不得。「我跟你之前喜欢的男人不一样,他不喜欢你,那就像是往无底洞里投入石子,一点回音都没,你只会越来越空虚。但我不一样,我现在喜欢的人就是你,我喜欢上谁,就只会看着那个人,你对着我吼,我百分之百会吼回去,就算吵架你也会吵得很有乐趣,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证明,我很不甘心。」 「这……」 罗澜讲不出话了,她面红耳赤,雷伊凡的反应完全不如预料,她一片混乱,只觉胸口正怦怦怦地,一下一下撞击得厉害…… 她感觉自己内心某些东西正在变化,对这个男人,她开始无法那么干脆地说没兴趣、不喜欢了,但这些变化的原因就是爱吗?她分辨不出来。 就在迷乱之际,雷伊凡握住她的手,以一种非常恳切的语气问:「罗澜,你要不要试着——看向我这里?」 半个月过去,就在话题炒到最热之际,时代广场上的广告换上了另一幅。 这一次,照片里的男人面对断崖,背后是一片清朗的天空,艳阳晒得足以让所有看见看板的人发热。 男人碧蓝的眼神依旧强烈,而广告上的字样只剩下一个——「glamour」。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glamour」最新一季的形象广告。 除了租下时代广场的看板,罗澜也在各大时装杂志上做出相同广告,谜底同样安排在出刊日揭晓,强大的话题性再一次炒热「glamour」在纽约的知名度,让这一次换人的做法成为他们最漂亮的一手。 偏偏,现在的罗澜完全没有享受成果的心情与余暇,只因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在承受某人的疲劳轰炸,神经差点断裂。 「罗澜,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罗澜,你陪我玩PS3好不好?」、「罗澜,你什么时候才要看向我这里?」、「罗澜、澜、甜心、宝贝、我亲爱的……」 用讲的不够,他甚至敲着锅子唱起〈Quando, quando, quando〉来。「告诉我你何时将会属于我?告诉我何时何时何时,我们可以分享这份爱的神迹,请不要让我一等再等……」 每天每天,她都被这个男人——更正,男孩吵得耳根子无法清静。自那天从Larchmont回来以后,雷伊凡对她的「攻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男人连随意看着别人的时候都有种在诱惑人的错觉,何况是用了全力? 一如他保证的,他确实每天都在「看」她,全心全意地。 同居半个月,她的吃食由他全权负责,就连那天去Larchmont吃的美味三明治也是出自他的手,罗澜惊愕不已,所以之后见他穿着围裙端出色香味俱全的西班牙炖饭时,她已不感到诧异了。他笑道:「我爸从小就教我做饭,尤其是炖饭,他说每个西班牙男人都要懂得做,当初他也是靠这招追到我妈的。」 「也」在哪儿啊? 事已至此,不容罗澜再逃避。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的比重日益增加,那种迎接自己返家的饭菜香、沉睡时知道另一个人就在附近的安心感,还有那种专心一志毫不保留的给予及温柔…… 这些都是她生命里几乎不曾得到的东西,雷伊凡够狠,一次给她使尽,她内心某个不那么坚硬的地方也因此泛起一阵微微的酸软,像是……被人亲昵地轻捏了一把。 她承认,她动心了。 换上新的广告看板那天,她带着雷伊凡来到时代广场。他戴着哈雷墨镜,头上一顶贝雷帽,做了适当的遮掩。布幕揭晓,他盯着看板上的自己,一双蓝眸在墨镜底下瞠大。「天啊,这人是谁?」 他从来不曾在其他平面广告上看见自己露出这般样子,他说:「你害我再度爱上自己。」 照片里的男人性感、狂野、傲视群伦,目光充满挑战,站在一片悬崖之前。他还记得当时罗澜把他整得够呛,却没想到成果竟如此迷人,他灿烂一笑,口吻真挚。「罗澜,你好样的。」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称赞,她却觉得胸口被碰撞了一下,一股热意自那儿发散到脑袋,她的脸热了。「应该的。」 她不习惯被称赞,两位老板对于她的贡献的赞许方式是信任,至于外界对她自然不曾有过太多好话。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得好不好,但……原来被人肯定的感觉竟是如此甜蜜,几乎让她飘飘欲仙。 雷伊凡笑看她这般模样,他深邃的蓝眸火热专注,隔着墨镜都能烧穿了她。他牵起她的手。「你看,海报里的男人那么棒,你不爱上他,简直没天理。」 罗澜翻了记白眼。「那我每天抱着海报就好了。」 「话不是这么说,海报可以给你温暖?可以给你拥抱?可以亲吻你这两片骄傲的唇?」雷伊凡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抱她、亲吻她,尽管都只是蜻蜓点水的层级。「还有……可以像那一夜让你哭着死过一次又一次?」 什么跟什么!「就凭你那一根……棉花棒?」 噗!「棉花棒?!你居然说我的宝贝是棉花棒?!」 他跳脚,那种被刺到的模样让罗澜哈哈大笑出来。「或者你觉得牙签好一点?」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下半身被「小」看,雷伊凡也不例外。「走,我们现在就去证明我拥有的究竟是棉花棒还是警棍。」 「得了。」罗澜推开他,没打算跟着他一起胡闹。「晚上有个酒会得出席,你自己回去准备一下,必要的行头我会请茱莉准备给你。」 说完她便要离开,雷伊凡手一摊。「就这样?」 今天是他们同住的最后一天,自此以后,便是路归路桥归桥。「glamour」本季的广告已经全数拍摄完毕,下一次合作,也许要等到时装周。这半个月来,罗澜像是默许了他的动手动脚,接受他的吻、他的拥抱,只要没超过限度,却也不曾泄漏任何讯息给他,像一堵不透风的墙。 他猜不出她的打算。「你在玩弄我?」 罗澜苦笑。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晚上见。」 说着,她上了计程车。 半个月的同居生活终于结束,她打电话给茱莉,请她除了送衣服过去之外,也把她的行李搬回自己住处。她缓了口气,这半个月,她确定了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是喜欢雷伊凡的碰触,只是她孤单寂寞了太多年,以致分不出哪些温度哪些心跳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被影响的。 所以,她只能先藉着接下来的分离去确认,再度动情的她,是不是还有余力倚靠自己的力量再度燃烧、自行发热? 晚宴在「glamour」大厦的顶楼举办,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时尚盛会,前来参与的全是各行各业的名人。席间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罗澜穿梭其中,确认一切安排妥当。 就在这时,她发现雷伊凡的眼眸似乎正望着某个方向,他眼神很复杂,有点无奈,又带着一点迷惑。 罗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个女人,她一头蓬松鬈发长至肩际,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别致的合身洋装,笑容明艳。罗澜记得她,她是记者,负责纽约时报财经那一块,如果她的记忆没错,她也是纽约大学的毕业生…… 「雷?」那女人也发现了雷伊凡,笑着走过去。「好久不见。」 「嗨。」雷伊凡绅士地回以一笑,两人拥抱,脸贴脸地表示亲昵。分明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招呼动作,罗澜却觉得胸口好似被针扎着,一时有些发疼。 雷伊凡瞅着那女人的目光非常柔软,充满回忆,罗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向前走去,朝原本相谈甚欢的两人一笑。「两位认识?雷先生,怎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 那女人笑了,伸出手。「伊芙,我是雷的……老朋友。」 「罗澜。」 两个女人短暂握手,雷伊凡为她的介入感到惊喜,却又不明白她这样的行为代表什么。 今天他被她扔在街上,坦白讲那实在很糟,他有些受气。她的若即若离使他心慌,那种掌握不住的感觉是他生平少有……他苦笑,他竟被她搞得连手要放在哪里都不晓得了。 「我半个月前看到时代广场上的广告就知道是你,你总是让人惊讶,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跑去当这种……嗯……模特儿是吗?我以为这都是那些不想用脑的人才去做的,你有那么好的学历……」 罗澜听着有些不快,模特儿又怎么了?「雷先生的表现十分出色,我倒是很庆幸他选了这一行,我们才有合作的机会。」她莞尔,指着宴席会场布置着的形象广告。「你不认为他天生就该这么蛊惑世人?」 伊芙还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对方是这场宴席的主办人,还是咽了回去。 倒是雷伊凡,他看着罗澜的蓝眸里浮现诧异,她从没这般赞许过他,而且他感受得出她这番话是在替他解围,让他多了些勇气,伸手握住她的手移往唇边一吻。「罗澜,你讲得真好。」 罗澜赧红了脸,尤其四周全是人,她正要挣开,却在窥见伊芙一脸惊诧之际,坏心眼竟油然而生。她艳丽一笑,以只有他们三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道:「你的好,我一向最知道。」 「罗澜……」 「我得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就不打扰两位了。」她含笑伸手替雷伊凡调了调领结,按了按他的胸口。「别聊太久。」 「好。」 罗澜一笑,优雅地转身离去,被晾在一旁的伊芙几乎不敢置信。「雷,你跟她……」 雷伊凡耸了耸肩。「就是那个样子,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聊太久,她会不开心。」 「这……你怎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以色事人?她给了你什么?丰厚的签约金?雷,你根本不需要靠这些!你有实力,你可以过得更好!」 「怎样才是过得更好?当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律师,每天压榨那些小老百姓的血汗钱?」雷伊凡手插口袋,表情不以为然。「伊芙,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但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语毕,雷伊凡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倘若刚才发现伊芙时,他心底还有一点对美好回忆的留恋,现在可说是被糟蹋得一点不剩。 他在人群里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终于发现她前往休息室的背影,他大步跟上,在罗澜还不及反应之际便抓着她进去,关上门。 「聊完了?」罗澜先是吓了一跳,察觉是他以后便安下心来。「真快。」 「我跟她没什么好聊的。」 「是喔,但你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话讲出来才觉得酸气四溢,但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罗澜尴尬地别开脸,为此错过了男人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浮现的宠溺表情。他说:「她是我大学教授的女儿,我们以前很好……嗯,好吧,交往过一阵子,但后来理念不合就分开了。她没恶意,只是观念转不过来,我以为过了几年,她的想法会变得柔软一点,但好像还是一样。」他摊手,一脸无奈。「相见不如怀念。」 罗澜感受得出他的遗憾,方才她言语里的轻蔑就连她听着都不愉快。「那还好……我们请了她。」 「喔?」 罗澜侧开脸,红光逐渐浮现在她粉白的颊上。「刚好让你彻底断了对她的留恋。」 这一句话是个引信。 它「砰」一声在雷伊凡的体内爆炸,倘若先前他对罗澜那堪称争风吃醋的行为疑惑不解,现在便确定答案了。 「罗澜——」 「闭嘴,什么都不许说!」罗澜抬手掩住他的嘴,红潮一路蔓延至耳根。到今天下午前,她还在试着探索自己的感情,可当她发现雷伊凡的那种眼神也能为其他女人展现以后,她就彻底明白了。 第十章 她为这个男人喜、为这个男人怒,甚至为他嫉妒忧伤,这些心情都是真实的,在她的火炉里跳跃着,不需倚靠外力便自行产生。曾几何时,她的天秤早已大大地倾向他,这个曾向她保证再也不会看别人,眼底只有她的男人,她无法忍受他的心不再向着自己。过去的她已经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这个人……不行。 是他自己答应她的,只会看着她,不会看着别人。 她主动以吻封缄住雷伊凡的狂喜,已经无法思考直接承认自己的醋意跟眼下的举动哪个比较丢人。当唇与唇接壤的同时,她彷佛也听见内心产生剧烈爆炸的声音,震荡着她的灵魂。分明不是第一次的亲吻,却远比任何一次都要教人销魂。 雷伊凡并未被动太久,很快地反客为主,用近乎咀嚼的方式吞下她的呼吸。 过分用力的吻表现出他内心的激越,罗澜被咬得有些疼痛,却又因为那些疼楚更加沉迷。他嘴里带着香槟的气息,与她的融合,带起一阵微微的酥麻。她呜咽一声,眼眶潮润,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因一个吻而产生这般巨大的热,她有些晕眩。外头的宴席才进行到一半…… 「罗澜?」 「喀」一声,有人开门呼唤的声音震醒了两人,罗澜睁大眼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尽。「Ziv……」 「罗澜?雷?你们……」范莳昀同样惊讶,俊眸看着两人堪称亲密的姿态,罗澜双唇红肿,口红糊了一片,些许水光沾染在上头,随着灯光一阵闪烁。他立刻厘清了眼前情况,俊脸一沈。「抱歉,打扰了。」 「Ziv!等一下!」 罗澜正要跟上,却被一脸阴沉的雷伊凡挡下。「为什么你要追上去?」 他不懂,罗澜方才不是回应了他的感情?为什么被范莳昀发现以后,她的表情这么难看? 她缓了口气。「我得跟他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我们的情况……」罗澜甩开他的手,一脸紧张。「我等下再回来找你!」 「你——」雷伊凡阻止不及,只能见她追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离去,他手紧握成拳,表情难看,刚才因吻产生的热度一下子褪尽。这算什么? 是了,他看见她胸口的那条坠链仍在,她分明可以配戴更好的,却始终不曾换下。他天真地以为那不算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当她心甘情愿投入他怀抱,他就不可能大度地容忍她对另一个男人旧情难忘。当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得看着自己,就连百分之一的分心,他都不会允许。 罗澜好不容易在转角处追上范莳昀,她拉住他。「Ziv,我可以解释……」 「澜,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范莳昀脸容严肃,他看着罗澜一脸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把她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我……」罗澜瞅着他,这个自己曾付出一切单恋了快十年的男人,他脸上的担忧不假,她感受得到,这使她安下了心。「我……我想跟他在一起看看。」 讲出这句话,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容易,罗澜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认真的?」 罗澜点了点头。 「那他呢?」 「也是。」话说出来,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确信。她想起那半个月的点滴,那些强势里带着温柔的关怀,他表达了他的感情,以此织起一张网,允许她在里头走动,直到她甘愿被他捕捉。罗澜清楚自己有多么顽固,所以雷伊凡的忍让才会那么让她感动,坚硬的心终至软化。 范莳昀看着她的表情,见她尽管压抑着想装作跟平时一样,但羞涩里还是掩不住甜蜜。他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这女孩,做事分明有条有理、思路清晰,有时却会产生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干么的迷惘。久了他便知悉,原来她的那些按部就班,全是为了让自己无法产生怀疑而不得不为的习惯。 所以当他问她「要不要加入我们」的时候,他几乎看见她的眸里燃起光,像是破壳而出的雏鸟脱离黑暗,从此便认定了他是她的主宰。范莳昀并不乐见这种情形,但劝慰无效,他不得不伤她。 如今,她那双漂亮的眼终于能为了别人发亮,他该感到欣慰。范莳昀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如此,以你的智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只是不跟模特儿牵扯不清是『glamour』成立以来的老规矩,你自己去跟卓洛解释,他会比我还难搞。」那个简直把罗澜当成女儿看待的家伙,知道这事,不惊天动地个几天才奇怪。 罗澜大概也想到了那幅画面,不禁苦笑。「好,我会自己跟他说。」 两人相视一笑,直到这一刻,那种长年闷在罗澜心中的遗憾终于淡去。过去她以为要放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其实她对他的感情早就在岁月里转化成为一种近乎依赖的亲情,如今她终于愿意面对。她还是很重视他、喜欢他,但那已经不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现在,她的心,终于有了真正的方向。 「我得去找他了。」 罗澜起身,范莳昀叫住她。「澜!」 「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她戴着项链的位置。「你值得更好的。」 罗澜一笑。「嗯,谢谢你。」 罗澜回到了宴席,却看不见雷伊凡的身影。 她下意识看向伊芙,她还在,这个认知使她松了口气,但随即为自己的反应好气又好笑。她掏出手机,正要拨电话给他,却被迎面而来的时装记者拉到一旁闲聊。这是必要的交际,对方又喝了酒正在兴头上,她推不掉,好不容易觑空脱身已是一小时以后,这段时间她一直注意雷伊凡有没有回来,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不是说了等下就会来找你的嘛……」罗澜叹了口气,拨打手机,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没人接,正考虑切断再拨打,忽然彼端一片吵闹的乐声传来。 「喂?你在哪里?」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分明是雷伊凡的声音,但被一大片音乐声掩盖着,显得模糊不清。罗澜以为自己打错了。「喔,抱歉,我打错了……」 「等一下!你、你没打错……」 罗澜一怔,随即懂了,这男人在赌气呢。「喔,所以这是雷先生的手机没错?」 他的声音硬了起来。「你打来干么?」 「你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一片激昂的摇滚乐,那糜烂喧嚣的氛围,听起来像是某间Pub,真亏他能溜到那种地方去……算了,是她的错。「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用,你别来,我跟一群小妞正玩得开心,你来了我怕扫兴——喔对,我在第十一街的……」 噗,来这招?「好,我知道了。」 罗澜哭笑不得,挂了电话,向范莳昀解释情况后便叫车过去。那条街上Pub林立,分明已近半夜,路上的人潮仍十分汹涌,她找到雷伊凡说的那间,排了一会儿的队,进去前想了想,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 深夜的Pub人声鼎沸,喧嚣的节奏一阵一阵敲打着耳膜,罗澜在里头没一会儿便发现角落里一男多女正在嬉闹,雷伊凡衬衫襟口大开,一旁挂着两个穿着清凉的金发美女,其中一个手还搭在人家胸膛前摸个不停。罗澜眼角一抽。好样的啊? 雷伊凡终于注意到她,他眉一抬,不知道朝一旁的辣妹说了些什么,对方笑得花枝乱颤,活似嗑药,而这男人还一脸得意地瞟向她,似乎在期待她会有什么反应。 幼稚的小鬼! 罗澜不可能猜不出他在跟她闹脾气,就那样把他扔在休息室里是过分了点,不过闹到这个程度,就有点太过了喔。 盯着那只在「她的」胸膛上胡乱抚摸的手,罗澜转而露出一抹艳丽微笑,走向吧台。「嗨。」 一名褐发青年被突然上前打招呼的东方美女闪了心神,罗澜美眸一眯。「方便请我喝杯酒吗?」 「当、当然……」 对方愣了愣,立即回过神来替她向侍者要了杯酒。罗澜接过,朝对方灿烂一笑。「谢谢你,你真可爱。」 褐发青年被她三言两语逗得心花都开了。罗澜喝着酒朝雷伊凡送去一枚眼神,意思就是——怎样啊?你行我也行。他脸色难看到不行,只差没整个人扑上来咬断她隔壁这位无辜路人甲的喉咙。罗澜见效果达到,不想害人家送命。「哪,我该走了,这个给你。」 她把一份「glamour」的电子礼券放在桌上,算是表达谢意,却被青年捉住手腕。「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吗?」 「这……」 罗澜苦笑,正要摇头,本来好端端坐着的雷伊凡却猛然冲了过来。「放开你的手!」 「What?」 青年还不及反应,罗澜就已先行一步脱开,在雷伊凡还没动手前马上上前把人拉住。「你敢在这里给我惹事就试试看!」 「你……」雷伊凡火到不行。是谁逼他的?! 趁还没引起注意,她赶忙将人拉到店外。直到离开了Pub,雷伊凡整张脸都还是黑的。 「你来干什么?」 罗澜好气又好笑。「有人特地把这里的店名地址告诉我,唯恐我不来,我怕他失望。」 雷伊凡气得牙痒痒。「所以你就来这里勾引男人?」 「哈!」罗澜翻了个白眼。「是谁先在那里左抱一个右抱一个,都快忘了家在哪里的?人家不过是请我喝杯饮料。不像有人整只手都伸进去了,话说那孩子还跟我要电话呢,我真该给他的——」 「你敢?!」 雷伊凡双目都要喷出火来,那愤怒的姿态令她联想到杀红眼的西班牙斗牛,一口恶气总算是出尽,她缓了语气。「我不是说等下就会来找你的吗,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雷伊凡闷着气,不想说。 罗澜一脸无奈地瞅着他,直到这一刻才总算确信了这男人比她小,仍有着幼稚不成熟的部分,但也是她不对,在那当下她并没把自己的心情讲清楚。她吁一口气。「雷,你看着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拧眉,尽管内心不甘还是依言望向她,从头到脚打量一轮,可恨她在这刻仍是如此强烈且深刻地撩拨着他,即便在这夜色里,他仍觉得她浑身溢散着光,像个高傲的天使,只允许人们膜拜却不曾献出自己的真心。他咬牙,目光却停驻在她空无一物的胸口,瞪大眼—— 「我会去找Ziv解释,是因为我们长久以来都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就是绝不和艺人模特儿乱搞。你没遇过,没办法想像那是个怎样的惨况……喔,也许有人很享受。试想当你忙了一天时装秀回到饭店,一打开门,就有个全身赤裸的人正躺在那里说『Come on baby』……说真的,我们对于变成别人眼中的垫脚石没什么兴趣,干脆明令谢绝,但你,你是我们换下史密斯之后起用的代言人……」 罗澜叹息。她早已不是那种为爱忘却现实、相信真爱无敌的年纪,她必须很直截了当地告诉这个男孩,他们在一起之后势必会遇到的种种「问题」。 「相信我,所有你知道的报章杂志都不会把我们的事写得太好听。」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罗澜扯了扯唇。「我真希望他们还记得你给他们送咖啡的恩情。」 眼前这是一个骄傲而自信的男人,他能容许自己的成就被人讲成是献祭rou体给一个老女人而来? 罗澜很担心。 雷伊凡听着她的话,眼底的郁闷终于散去。他摇了摇头。「罗澜,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呃?」 他笑了,明白罗澜追上那男人并非是他以为的旧情难忘,使他松了口气,也发现本以为自己可以不需要,但历经这一场「风波」,他想,他还是非常渴望那一句「保证」。 「你讲了这么多,我却没听到你对我、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究竟有着什么想法。」 「这……」罗澜结巴了。「我表示得还不够明显?」 「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让我在那种时候相信你对我的保证,不会让我一气之下蠢得冲到大马路上对着行人叫嚣,然后发觉过了三十分钟你还是没来找我,只好跑到这里,想说你知道了至少会为了合约生气一下……没想到最后还是整到自己。」 他摊了摊手,虽然只是陈述事实,罗澜却听得万分心虚,这才发现自己的生命里似乎不曾讲过任何一次索爱的言语,即便是对着范莳昀,她也只敢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暗暗等待他的垂青…… 她太高傲,无法面对说出口以后得来的拒绝或悲悯。这一点,雷伊凡非常清楚。「罗澜,你不能总是等待,生命里有些东西是你必须主动追求的。」 第十一章 追我的人不是你吗?罗澜又气又好笑,却无法否认他这句话确实讲到了心里。她一直都在被动地等着,等着她的父亲、母亲还有范莳昀,总有一天会回过头看见她眼底的冀望,倘若那时她有勇气主动争取,有些事会不会就不太一样? 罗澜不知道,但对着这个男人,她忽然有些想通了。 她抬步走去,站在他面前。 雷伊凡手插口袋,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语,死都不承认自己的手心其实已汗湿了一片。 罗澜嘴唇一勾,伸手开始替他扣起衬衫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把他裸露的肌理再度掩藏回质地良好的布料底下,说:「这是我的。」 雷伊凡挑眉。 「你身体的每一寸,甚至每一根头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让人触碰,而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罗澜继续,手指探入他刚硬的黑发底下搓揉,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善妒和小心眼,这是全纽约时尚圈都知道的事。「你有这个心理准备?」 雷伊凡将她欲抽离的手制住,使劲压在自己胸前。「当然。」 这是打一开始他就给她的保证,只是,他给出多少,罗澜势必得回报多少。 当他属于她的同时,她的每一分,也都是属于他的。 于是罗澜笑了。「那么现在开始——我爱你。」 把自己的心情讲出来,其实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困难。 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眼前的男人正切切实实地看着她,不会漠视她的需求。在她讲出这句话的同时,雷伊凡抱住了她。「亲爱的,只要有你这句话,那其他的什么我统统都不会在意。」 罗澜苦笑,这男人果然太年轻了。 尽管他们实际的差异是六岁,可就社会历练来说,罗澜要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那些小道杂志一旦兴风作浪起来,绝非一般人能承受,何况……爱情并不是万灵丹。 因为人活着,除了爱,还有许多追求,尤其是对自我的追求。 但这一刻的气氛太美好,她舍不得破坏。没关系,就这样吧,这个男人给了她温暖,那么,她会拚尽一切替他挡在前头,不让那些恶意干扰到他的发展。 「我们走。」雷伊凡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她拦了辆计程车。罗澜被他拉进后座,还不及反应便听见他报出那间高级公寓的地址。她眨了眨眼,面露不解。 雷伊凡朝她一笑,俯在她耳边。「今天不是租约最后一天?我早想抱着你在那King Size的大床上滚一圈了,此时不滚要等到何时?」 罗澜脸红,雷伊凡趁隙在上头亲了一口,一脸偷腥猫儿似的得意。 「还有……我会再一次让你知道,我拥有的究竟是棉花棒还是警棍。」 「够了!」这个记仇的小子! 就这样,两人回到了那间公寓,罗澜并没有太多抗拒,所谓有一就有二,他们上床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时忽然矫情起来也很奇怪。只是两个人搭着电梯,却觉得有种奇异的氛围在流动,生活了近半个月的地方已经非常熟悉,但看到那一张整理整齐的床铺时,罗澜的心脏还是猛缩了一下,浑身开始不自在地发烫。 结果还不及反应,她就被拉到床铺上,被人抱着从床头滚到床尾。「等、等一下……哇!我、我头晕了……」 「哈!」雷伊凡笑着拨开她乱了的发,只见她粉白的颊红通通的,贴身的洋装绉了一片,一脸的不知所措反倒诱引着他亲吻。他从来不是会压抑自己的人,当然好好地吻了上去,一亲再亲,亲个没完。 罗澜从不知道原来接吻可以引发这么多的连锁反应。她的身体热了,脑子麻了,被他大掌紧紧箍住的腰际更是一片酸软,就连呼吸间都可以嗅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气味,甜甜的,诱使她张嘴,渴望多尝一点那个味道…… 一切似乎有点奇怪,充满着一种谜样的新鲜。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男人,稍稍不太一样的吻,给她的感受是天翻地覆的不同。罗澜呜咽一声,微微睁眼,想要分清楚这样的差异究竟在哪儿,却一不小心便栽入了他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深邃的湛蓝眼眸,差点就要溺毙其中。 雷伊凡瞅着她,湿润的嘴角荡开一笑。「罗澜,你好可爱。」 眼下的她发鬓散乱,粉颊酡红,被他一再亲吻的唇畔自然润红,她的表情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迷惑,那黑润如珠玉的眸里则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曾渴望她能不再逃避自己,正视情感,如今终于实现,他体内喜悦满涨,却发现仅是这样地拥抱亲吻着,便已心满意足。 因为太珍惜了,反倒有点下不了手。 「雷?」罗澜有些困惑,任着男人再度将她压入怀里,却没再进一步的动作。她可以感受到他绷紧的肌理下潜藏着庞大的热能,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她的预感是对的。这个男人的出现,会打乱她原先设置好的一切,把她带往另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世界,她因而抗拒、挣扎,可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被他掳获。 因为心动了,情动了。 身上的衣物在相互摸索的过程中被褪落,尽管对彼此的身体并不陌生,但第二次的结合远比第一次要多了更多东西,不再只是rou体的单纯发泄。 倘若方才短暂的停顿是太过怜惜而无法出手,那么现在就是因为放在心上了,所以想要得到对方的一切。雷伊凡恨自己无法思考,过往那些惯用的伎俩没一个派得上用场,对罗澜,他永远只有本能反应,慌手慌脚得像个初经人事的少年。 但罗澜也好不到哪去。她很紧张,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害怕自己过分投入会不会显得太饥渴?她该叫出声吗?还是矜持点?老天,他们那次究竟是怎么做的? 就这么胡乱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人目光相接,随即一笑,雷伊凡轻轻捏了把她的翘臀。「罗澜,放松点。」 「你也一样。」 罗澜回以颜色,不过用上了力,满意地看到他扭曲了脸讨饶。「轻点!」 「不是要让我看你的警棍?」罗澜挑眉。 「哈!」雷伊凡笑了,方才有些放不开的手脚不再拘束,原来这就是最适合他们的方式,不需刻意挑弄,一搭一唱间便能自然产生火花。「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喔,我拭目以待。」 罗澜脸红红的,分明讲着再大胆不过的话,但身体反应却还跟不上而显得有些羞赧。这一次他们终于自然相拥,他的手掌因工作缘故保养得当,但还是能察觉到一点粗糙的质感。打球磨出的茧、攀岩留下的伤口……那种不同于自己的触摸使罗澜深切体会到自己在他怀里的事实,心绪忍不住变得高昂,像是绷紧的弦,轻轻一拨便会流泄清脆声响。 她的体内蓄了一个水池,在这一瞬开始潮润满溢。他在她的身上燃起了火,潮水滚烫,蒸发成了氤氲,罗澜睁眼瞅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眼神有些迷蒙,黑亮亮地溢散水气,雷伊凡蓝眸回望。 此刻,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而非看着别人。他这才发现,他渴望这一刻,竟渴望得全身发疼。 就像那时候在Pamplona,那么多人里,她只看着他,所以他才会受其影响,那么专注、那么吸引、那么赞叹……被她所望的感觉这么美好,他只能上瘾。 雷伊凡倾身吻住她迷乱人心的粉艳唇瓣,想起这唇曾吐出过多少让他气愤不已的言语,就不禁有些想恶作剧。 罗澜一下子吃痛。「你干么咬我?」 「我忘了保险套。」 这现实的问题让她一愣,随即好气又好笑。「我的洋装口袋里有。」 雷伊凡俊眉一抬,伸手到床下她的洋装口袋里捞了捞,还真的有一串!「你没事在里头放着这玩意儿干么?」而且还有五个之多! 罗澜嗔他一眼,笑得很故意。「你不懂什么叫有备无患?」 他听着,横眉竖目起来,想起她在Pub里轻易勾搭人的样子,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忍不住骂了句西班牙脏话。「follar!你原先打算跟谁用?」他可没忘记这女人今天下午还把他一个人扔在时代广场,要说她是准备跟他用,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罗澜哭笑不得。老天,他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我刚在Pub排队的时候有人在发试用品……怎么,你没拿到?」 他一愣,是了,好像真的有人在那里派发什么,可他当时一脸煞气、生人勿近的模样,人家自然是能闪多远闪多远,遑论拿东西给他? 这下雷伊凡尴尬了,想起自己刚才愚蠢的质问就有种一巴掌打死自己的冲动,这时罗澜躺在他身下眨巴着眼,刻意抬起双腿磨蹭他,一脸好整以暇。「你说我是打算跟谁用呢……」 「当然是跟我。」雷伊凡二话不说先把人抓起来吻了个昏天暗地,拿起那「一串」保险套。「他一次发了五个?这么不计成本?」 「唔!」 罗澜一下子僵住,雷伊凡挑眉,意识到答案。「哈……原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少罗嗦!你到底要不要用?」 那种燃起的火被搁置一旁兀自焖烧的感觉使她脑际一阵晕热,被扔弃不顾的yu望不降反升,随便一个肌肤相亲都会敏感得教人发颤。两个人都在一触即发的边缘,雷伊凡扯开包装,蓝眸深邃。「这是第一个……」 他将之放在罗澜掌心,那冰冷滑润的触感使她一颤,雷伊凡一笑,领着她的手为彼此做好准备。罗澜动作着,意识到躺在手中的沉重质量,整个脸火烫得几乎就要焚烧。 「你觉得……我们一个晚上把它们都用完,会不会是个好主意?」 「这个嘛……」罗澜一笑。「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结果那五个保险套究竟有没在一夜之内全数用罄?罗澜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自己到最后浑身虚乏,筋疲力尽,恨自己忘了人类跟斗牛的体力值不同,她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床上,雷伊凡笑着替她揉腰。「你这么没体力,还敢跟人家拿五个?」 没有人叫你真的一次用完它!罗澜内心忿忿,但疲累至极,只能发出小猫一般哼哼唧唧的声音。算了,看在雷伊凡从头到尾替她洗澡帮她按摩服务到家的分上,她决定大人有大量地不计较。 「想睡了?」看她一脸困乏的样子,雷伊凡哭笑不得,看着剩下的两个保险套,他只做了三次呢。「我看你从明天开始就跟着我一起上健身房好了,像你这样成天坐办公室,肯定是缺乏锻链。」 「哪有人为这种事锻链的,又不是疯了……」 雷伊凡抬眉。「话不是这么说,身体可是资本,你现在爬个华盛顿山,我看你到半山腰就会因体力不支晕倒,更不要说攻顶了。」 罗澜为他的比喻一头雾水。「我没事去爬那些山干么?」 「嗯?你不想跟着我去?我今年还计划要去攻顶,不过你没受过行前训练,玩玩就好。我们可以去新罕布夏,那里秋天的枫叶很美,我保证你会喜欢,还可以去Merrimack Valley区的艺廊逛逛……」 他讲得煞有其事,罗澜听着只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遥远得无法有概念。可她困了,没那个力气与他争辩,她沉沉闭上眼,脑中想的是他们在一起了,她要怎么跟单卓洛说明这事,还有媒体那边,她又该如何预防……有太多的事需要解决,而她现在只想睡觉,补充能量。 雷伊凡也不勉强她,他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新的棉被给她盖上,然后躺在她身旁将柔若无骨的她抱拥入怀。 从住进这公寓里的第一天,他就幻想过好几次这画面,如今终于成真,他嘴角拉开一抹弧度。他还有许多许多事想拉着她一块儿参与,还有许多许多的地方想领着她一起去,他看着怀里安睡的人,想着,不急,那些计划,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 罗澜做事一向不爱拖延,所以隔天一早,当她一进公司便马上叫来两位老板,正式「私布」她跟雷伊凡的新关系。 范莳昀已经知道了,但后知后觉的单卓洛睁大了眼,不敢置信。「他是个Model!」 「是。」 罗澜一脸「那又怎样」,单卓洛被瞧得气虚,可随即又抓回重点。「而且还是我们家这一季的代言人!」 「所以?」 「所以……他对你一定不是真心的!妹子你被骗了!」 罗澜对于他的逻辑哭笑不得,可还是耐着性子。「真不真心是我这个当事人说了算,还有Eric,你第一天认识我?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傻傻上当、被人骗财骗色当作跳板利用还不自知的蠢蛋?」 「呜!」单卓洛掩着胸口、一脸受到打击。妹子这招够狠,拐着弯把他彻底骂了一顿。是,他就是当年那个傻傻上当、被人骗财骗色当作跳板利用还不自知的蠢蛋!呜…… 第十二章 「glamour」之所以私下会有这种不成文的默契与规定,除了发生过太多教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外,也是单卓洛过去年幼无知所爱非人种下的后果。旁边两个比他聪明一百倍的家伙,早跟他讲了好几次那女人不是好东西,可他偏就不信,活该受罪。 总之年少轻狂,谁能无过,对于妹子即将重蹈自己的「覆辙」,单卓洛自然是千百万个不看好。「我第一眼看那小子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脸自以为是,哼哼哼哼……」 范莳昀跟罗澜无奈地对看一眼,单卓洛幼稚一发,谁都拿他无可奈何,她也懒得多罗嗦。「总之就这样,我很看好雷的前途,所以这件事我不会公开,也尽量不会影响到你们及公司的运作,相关对策我大概想过一些,但最好是没机会派上用场——」 「澜。」范莳昀听着,忍不住苦笑问她。「你讲的这些,你跟他谈过没有?」 罗澜一愣。「怎么?」 单卓洛也是听得傻眼,现在他开始怀疑被骗的人其实不是他家妹子,而是那个男人。罗澜在恋爱不是吗?她一早出现,整个人容光焕发,眼角眉梢掩不住甜蜜的春情,可讲出来的话却活似把这份恋情当成一个待处理的事件,跟平常一样做好相关围堵方案…… 「妹子,你确定你在谈恋爱?」 罗澜脸上一热,表情有些尴尬。「不然呢?」 这还是个正常点的反应。两个男人对看一眼,最后是较有说话分量的范莳昀开口。「澜,这是你的爱情,你该坦然好好享受,不用管我们也不必管公司。至于你有的那些计划跟打算,我建议你先跟他好好谈过,再来决定怎么做。」 罗澜不解了。「我讲得不对?」 「不是不对。」范莳昀苦笑,摇了摇头。「只是,澜,爱情不是这么谈的。」 罗澜今天一整天都有点恍惚。 范莳昀说,爱情不是这么谈的,那又该是怎么谈? 这次企划的成功,除了再度打响「glamour」本身的知名度以外,雷伊凡身为代言人的名声也在纽约时尚圈里传开,据传已经有不少公司属意与他合作。罗澜当然是乐见其成,雷伊凡有本钱、有实力,同样也有足够的机运,她有信心他会成功,或者说,她会帮助他成功,让他在纽约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只是单纯跟身边的艺人模特儿发生绯闻,那不过是搏取版面、锦上添花,但若是跟自己的上司、厂商那就不一样了,所有的成就都会被人当作是以低贱的手段得来,所以……对于这一场恋爱无法谈得随心自在,罗澜已做好准备。 她今日依旧忙碌,夏季商品开始上市,她得确认每个柜点的进货情形及销售评价,甚至才刚推出新货,就要为下一季的服装秀及广告企划做好相关规划,她忙了一天,却一直觉得少了些什么,屡次出神都发现自己手上正握着手机…… 她在干么? 发愣之际,手机蓦然响起,她吓了一跳,一见是个陌生号码,不禁有些狐疑。「『glamour』罗澜,请问哪位?」 「宝贝,还在忙?」 罗澜为那熟悉的嗓音及过分亲密的称呼浑身一颤,刚才那种觉得少了什么的郁闷一下子便消散许多。「你说呢?」 「唔,茱莉说你还没吃。」 「雷先生,请你不要一直骚扰我的助理。」 她口吻倏地变得有丝不快,雷伊凡听着一笑。「我怕你在忙,不好意思吵到你嘛。」 所以你就去吵我的助理? 罗澜嘴角抽搐,额上冒筋,却不懂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你的人生还有『不好意思』这个词?你有我号码,以后想问什么直接打,除了开会以外我都会接,别再打扰茱莉,我请她来不是为了接你电话的。」 「意思是,我可以随时打给你?」 「请自行控制好时间跟次数。」 「喔,那我会尽量在你抓着手机发呆前打给你。」雷伊凡笑了,晓得这是她在想他的举动,他乐得很,但也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打给她,就是为了得到她随时可打的谕令。他听着罗澜在那儿「你你你」的嘴巴打结,想到她为了他打给茱莉探听军情的事不高兴,心情就更好。「什么时候下班?」 「看情况。」 「现在如何?已经六点了,我肚子好饿。」 「肚子饿了就去吃饭啊,我又不是你妈,连这个都管。」 「我想找你一起吃嘛,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呃?」罗澜一怔,看着手机上头显示的号码,脑中闪过「不会吧……」的讯息,随即起身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正下方街道有个电话亭,只见一个身形高壮戴着墨镜和帽子的男人正朝她不怕惹眼地送来飞吻,不是雷伊凡是谁? 罗澜吓都吓死了。「你跑来干么?!」 「来找你啊,茱莉说你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不时握着手机发呆,我心疼你寂寞嘛!」 他不顾路上行人怪异目光猛朝她手舞足蹈,最后演起默剧来,罗澜哭笑不得,只得回到办公桌前赶紧将手头事项告一段落。「别闹了!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你怎么来的?计程车?后头有没人跟踪?」 「没有。」雷伊凡一头雾水。「谁那么无聊?」 你曾友情提供咖啡的对象,罗澜想。 「没有就好,我等会儿下去。」她挂上电话。也对,他们才刚在一起,那些小道记者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便察觉端倪。 罗澜推开办公室的透明门,看着这原意是增加空间感,却害她被彻底观察的设计,撇了撇嘴向助理交代。「茱莉,你可以下班了。还有,今天你跟雷先生通了几通电话,讲了什么内容,请一字不漏写成一篇报告给我,往后比照办理,倘若不想增加额外的工作就麻烦你公事公办,我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知道吧?」 熟知大头习性的茱莉尴尬地笑了一下。「好的,我知道了。」 罗澜冲到楼下,雷伊凡正站在大厦门口朝她挥手,她警戒性地左右张望,没看到跟踪人士及车辆,这才松了口气。 「以后别不吭一声就跑来,我不是每次都能顺利下班。」 「还不是担心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好好吃饭?」雷伊凡捏了捏她的鼻子,拉着她去拦计程车。「以后我按三餐打,看你还敢不敢不吃东西。」 「喔。」罗澜揉了揉被他捏痛的鼻尖,心头感觉奇异。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关心自己的吃食,以前父母不会管,现在的两个老板跟她一样都是工作狂,她讨厌被罗唆,但被这小子念却有一种心口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的感受,有点痒,又有点麻,复杂得很。 她被他拉进车内,见他向司机报出地址。「唐人街?我们去那里干么?」 「当然是吃饭。」 看他一脸早有准备的样子,罗澜「喔」一声,也不多问。 这种被人带领而不是自己决定的经验非常新鲜,带着期待又揉合着一点冒险的不安。她来纽约多年,饮食习惯早被改造得像个道地的纽约客,唐人街她很少去,那儿的风景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不同于曼哈顿的虚华,这儿的繁忙充满了一种「在生活」的真实感。 两人下车,雷伊凡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罗澜怦然,还不及要求他把自己藏得严实点,他便指着前方一处招牌。「那个……『好运卡啡屋』,是不是这样念?」 「噗!」罗澜为他不太标准的发音笑出来。「是『好运咖啡屋』。」 「卡?」 「是咖,嘴巴张开一点,让气自然出来,不要卡在喉咙……」 罗澜示范发音的方式,任雷伊凡盯住她的嘴巴。「像是这样,咖……啊……唔!」 结果一个音转了三次,罗澜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给堵住了唇。 「『咖』是吧?我知道了。」 「你——」这小子!罗澜这才想起以前听他讲过中文,尽管仍带着外国人的腔调,但大致上的发音都是标准的。「你幼不幼稚啊?」 「还不是某人,把自己绷得很紧。放松点,我们是出来约会,不是出来谈生意的。」 罗澜被他讲得无可奈何,也许是她顾虑太多了,不过对于另一半这种不分时间地点的行为,她还是很有微词。「下次别在马路上就这样!」 「哪样?牵你还是亲你?如果牵手可以,那抱你可以吗?亲脸颊呢?」 罗澜横他一眼。「你再问就什么都不可以!」 雷伊凡一听,马上不敢再造次,但随即又装得一脸可怜兮兮。「那什么时候才什么都可以?」 还什么都可以咧,分明知道他是演的,但罗澜就是拿这样子的他没辙。「独处的时候。」 「那可以到哪里?我能一次用完五个保险套吗?」 罗澜白皙的脸酡红,决定懒得理他,往前快走。这口没遮拦的家伙! 雷伊凡笑着在后头跟上。欸,别说他无聊,是罗澜太不把自己当成人看,他不这样逗逗她,还看不见她这么可爱的反应呢。 餐厅是雷伊凡找的,是港式鸳鸯锅,罗澜嗜辣,偶尔几次回台定要去吃麻辣锅,她再度为雷伊凡不着痕迹的了解而暖了心。两人吃得不亦乐乎,用餐完毕,他们满头是汗地走出餐厅,罗澜想起他用筷子的姿势很标准,有些意外。「是你奶奶教你的?」 「是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那种红红绿绿的豆子,要我从这儿挟到另一头,没挟完还不许我吃饭呢!」 罗澜笑了,听得出雷伊凡嘴上抱怨,但表情是全然愉悦柔软。「你跟你奶奶感情很好。」 「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是个很棒的女人,小时候我一直想,如果我要找老婆,就要找她这样的,皮肤滑滑的、头发柔柔的……」 他说着,抚过罗澜的脸和发,她被这般温柔的抚触弄得有些晕热,加上刚吃了火锅,里头的香辛料放得多了,刺激着她的肠胃,连带地让心脏也一阵一阵的鼓噪起来,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女人为自己恋人情动的模样总是最美的,雷伊凡无法自拔地深受吸引。今天他把行李搬回了原本住处,但没用完的两个保险套还放在他的口袋里,饱暖思淫欲,他觉得自己又饿了,却不只是生理上的那种,还包含了心理上的。 罗澜感受着他益发炙热的目光,本就有些骚动的身躯变得更加难耐。奇怪,自己分明不是这么容易动情的人…… 她迷惑着,却也无法抵挡。仅只犹豫一秒,她拦下一台计程车,推着雷伊凡坐入,他有些迷惑。「去哪?」 罗澜向司机报出一个地址,才回答:「我家。」 活到这一把岁数,罗澜还是第一次像个压抑不住情动的青少年,把人带回家里。 不过毕竟没那么冲动,两人身上又都是火锅及香辛料的味道,罗澜先洗了澡,才换雷伊凡进去。至于为什么没一起洗……罗澜脸红了红,昨天才这样那样,谁知道今天又会蹭在一起?害她、害她身上内衣没穿成套,上黑下白,她才不想在他面前脱衣服! 罗澜脸热烫烫的,身上套了件浴袍,一时挣扎要不要拿件衣服先换上,至少穿着内衣裤,但一想到等会儿就要脱掉,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只是这样裸露着身体、只穿着浴袍在自己屋内等待的感觉非常奇妙,耳朵里还能听见浴室传来的动静,水停了,应该是拿了沐浴露,她脑中甚至浮现那细白的泡泡沾染在他坚硬肌理上的画面。这使她的心烫起来,小腹间有股微微的热。水声再度响起,她口干舌燥,索性走到冰箱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结果才喝没一口,身后便传来浴室门开启的声响,罗澜定了定神,转过身。 「洗好了?要不要喝点——」 「喀」一声,她手里的水杯落地,溅起的水花使她脚背一阵湿凉,出浴的男人不着寸缕,朝她走了过来。 罗澜听见自己愈渐加大的心跳,胸口有点闷,呼吸不由自主加快,他们此刻离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及沐浴露的香味。 那气味使她一阵迷乱,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沾在他身上却好似变成了某种催情迷药,害她心跳加速。她睫毛颤动,感觉男人的目光正凝定在她脸上,她抬眼回望,把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充满男人味的浓眉下是一双饱含热度的蓝眸,再来是直挺的鼻梁及性感的唇片,下巴上仍蓄着点点胡渣,使他看起来带着一股强大的野性,贲起的肌理坚硬如铁,让人不自觉折服…… 尽管在这一行看过了各式各样的俊男美女,罗澜仍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为英挺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 「杯子掉了。」 他淡淡地陈述事实,弯下身替她拾起。还好是塑胶杯……罗澜暗自庆幸,偏又被他的靠近搞得一阵灼热,喝了水却一点都不解渴。 第十三章 她的沐浴露是玫瑰香味的,却仍掩盖不住他身上一种独属于他的气味,她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味道,但在昨天,那无数次的拥抱下,那股香气总是使她在欢愉到痛苦之余,依旧忍不住想和他再贴近。 就像现在,罗澜只觉自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干渴了许久的旅人,被绿洲传来的花香所吸引,不由自主地上前,让彼此的气息交融…… 他没有动作。 他只是用那双深得几乎要教人溺毙的蓝眸瞅着她,平静得像是一片汪洋,或者是绿洲里那滋润人心的湖水,包容着她,却又矛盾地在眼底跳动着某种炽烈的火焰,彷佛要将她这个人彻底焚烧。 他在诱惑她。 罗澜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眼下的气氛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这世界的一切。她的五感知觉全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牵引,心口胀胀的,很热,像在渴求着什么…… 她的掌贴上了眼前这片湿滑坚硬的胸膛,浴袍在不知不觉间被解去,她的唇吻上了他,属于男人的气息一下子灌进她的体内,带来解渴似的畅快,却又觉得不够、不够,还不够。 吻被加深,什么都无法再掩藏了,包含他那热胀贲起的yu望。 罗澜爱极这一切,现在,换她在诱惑他。 他们很快地融在一起,像是热夏里被人置放在阳台上的巧克力,散发出极为甜腻的香气,这是他们的第三个夜,却又比第一、二次更多了什么。第一次是纯粹的rou体交流,第二次是带了确认心情后的一点点心跳及怜爱,那么这一次就是加深了熟悉,倾尽一切,膜拜着对方身上所有好的、不好的一切…… 他是她的小房子里第一个造访的男人,她有种预感也会是最后一个。这个夜晚,他们在独属于她的天地里疯狂造爱,她的餐桌、她的沙发、她的床,都添上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她可以想像未来的日子里,当她一人独处,不管在哪里都能够想起他们这一夜的癫狂。她该阻止,却又不自觉地加深了攀住对方的力道,像是将他当成了浮木,不料竟是越陷越深。 她给他的热情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拥着她、吻着她,不顾一切地狂猛侵略,才以为她就要承受不住了,但下一秒,她却能接纳得更多,让他沉迷…… 好不容易一切归于平静,空气里满是yim靡的气息,罗澜整个人瘫在床上,又累又渴,雷伊凡给她倒了水,见她无力啜饮,索性含在嘴里以口哺喂,于是两瓣舌头再度不自制地交缠起来,如一种本能反应。 「够、够了……」老天,她的嗓音全哑了。 「好。」雷伊凡扬唇一笑,把水杯搁置一边,他毕竟不是超人,连续两晚这般翻云覆雨下来,他的面容一样有着掩藏不住的疲倦,但更多的还是吃饱喝足的快意。 罗澜疲惫地深呼吸,全身像是灌满了铅,但脑子却是异常的清晰。雷伊凡坐在床沿,全身赤裸,以她这个角度刚好瞧得见他左腿上的疤,她见过好几次了,却始终没细问,她的手不自觉抚上那凹凸不平的迹痕。「这疤……你说是爬山跌伤的?」 雷伊凡一怔,在灯光下看着她细白的指轻轻揉过那道狰狞疤痕,带着藏不住的怜惜,他眸光转暖。「大约五年前吧,我跟着人去爬洛子峰,那时年少轻狂,想打破世界纪录,所以才从中国境内的东坡出发,结果一不小心没走好,从山谷跌落下去,如果不是及早被发现,这条腿可能就没了。」 他讲得轻描淡写,顺道解释了洛子峰的地理位置及过往多数人都是走尼泊尔境内的西坡,目前还没人从东坡攻顶成功过。罗澜听着心惊胆颤,这不怕死的小子!看着伤痕,她都能想像当时的惨况,那让她惧怕。「你……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哈!」雷伊凡笑出声,俯身在她发顶上甜蜜地亲了一下。「傻罗澜,人生本来就是要多点刺激才有意思,意外不管在哪里都会发生,也许你在家光喝水就呛死、吃饭就噎死、走路就跌死,遑论搭车坐飞机——」 罗澜瞪他一眼。「你有病啊?一直死死死的。」 「其实人活着不就是这样?不过是想找个可以让自己心安神泰沉睡的地方,只要是自己合意的,死在哪里又有何要紧?」 他讲得豁达,蓝眸盯着她装饰在墙上的一帧风景照,那是一片雪白的山巅,他的眼底浮现毫不掩饰的向往,既专注又热情,恍如灵魂早已飘洋过海,不在这个地方。 罗澜下意识觉得害怕,好像他真的打算下一秒就走,放下一切包袱远去。她不喜欢他在不是看着她的时候露出这般眼神,索性伸手将他的脖颈拉下,以吻唤回他的注意。 雷伊凡一笑,回应她的吻。「哪,罗澜,找个时间跟我一起去吧,我还想先去一趟阿拉斯加,那里被人称为午夜阳光之地,冬天去费尔班克斯刚好可以看到极光。世界这么大,很多地方都可以好好走一走,这些风景,我保证你会一生难忘……」 「我得先看看我的行程……」罗澜被他讲得有点心动,她并不排斥远行,问题是不久前她才刚休假一个月,短期内绝对没有再休长假的可能——当然她硬要休一定可以,但这大大违反她做事的原则。 雷伊凡有些失望,对他来说,旅行这种事就是说走就走,瞻前顾后反而无法顺利成行,可如今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人,他必须得考量到她的情况。「好吧,你慢慢想。」 「嗯。」罗澜应了声,决定隔天就去书局买个世界地图回来,她的地理从没及格过,老天,阿拉斯加到底在哪里?! 接下来,两人越来越忙,罗澜本就不闲,雷伊凡则是在「glamour」的Case以后得到越来越多厂商指名合作,本来模特儿的工作对他来说只是种赚取旅费的方式,并非事业,如今本末倒置,大大影响生活,这种被束缚住的感觉使他很不耐,那种急于逃脱的yu望变得更加强烈。 尤其在这种时候,他发觉自己想见罗澜一面,居然得事先预约,安排好时间地点,就连开个房间都要错开。罗澜严格禁止他不吭一声跑来她的公司和住处,这种明显见不得光的做法让他很不爽。「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地下情夫?」 Paramour?罗澜为他使用的词汇怔了一下,好气又好笑。「不是。」 「那是——」 「我还没结婚呢,情夫是指已经结婚的女人包养的外遇对象,你这情况嘛……充其量只能说是小白脸。」 「什么White face?」英文里没这种用法,雷伊凡听不懂,但看她戏谑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他怒了。「罗澜,我不喜欢这样。」 「我没把你当情夫。」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喜欢遮遮掩掩的。嘿,我们在谈恋爱,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让人知道了又有何要紧?」 罗澜嗔他一眼,叹了口气,就知道他没多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分?全纽约最炙手可热的男模特儿,身后有多少大牌子等着要跟你合作?」 「So what?」 见他一副那又如何的态度,罗澜一阵头疼。「你爬得太过顺利了,在这行要走到这种地步,除了实力以外你晓得还有多少潜规则?那些东西正是小道杂志最爱的。你想,如果我们的事被爆出来,人家会怎么讲?祝福我们郎才女貌百年好合?你应该还没天真到这种地步吧?」 讲到这里,雷伊凡不至于真傻得不懂她的意思,坦白讲他一点都不在乎丑闻,管那些小道杂志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可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在意。 「我不希望你用实力得来的成就,受到那些低贱小报的诋毁。」这是在两人交往之前她就已经决定好的事,交往以后更加确信,所以为此,她甘愿牺牲一点恋爱的甜蜜,即便有时也会感到孤独。 她不年轻了,两人若要长久走下去,势必得要规划好将来,她希望他能在这个业界稳住根基,找到方向,然后……留下来,不再那样不安于室。她知道雷伊凡不擅长这些,没关系,那就由她来做。 「忍耐一下,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那些廉价的报刊上吧?」 不,他无所谓,但一如她想要保护自己,他也一样不愿意她受到牵连。 所以雷伊凡只能暂且接受,然后思考——究竟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他们开诚布公,不用连见个面都要搞得像是谍对谍? 结果雷伊凡还来不及想到什么好方法,事情就发生了。 全世界的狗仔无孔不入的程度都是一样的,当罗澜一早进到办公室看见茱莉呈给她的刊物时,她脸色一白,有种血液一下子从脚底瞬间褪尽的冰冷感觉。 果然来了。 她叹了口气,按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小报上是她和雷伊凡在公园里被拍摄的照片,画面并不难看,就是内文标题使用的字眼跟她预料的一般难听,什么包养、床伴有的没的,明显暗指雷伊凡如今的成功全仰赖这些背后的手段。罗澜「啧」一声,按下内线。「茱莉,帮我找泰德过来,我有事要请他帮忙。」 就在挂上电话后不久,换她的手机响起,是雷伊凡打来的。「罗澜?我看到报导了,你——」 「我没事。」 「follar!我现在过去你那里。」 「不行!」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吗?「你给我好好待着,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记者问什么你都不要答,我自有安排。」 「罗澜?」 「听我的。」她晓得按他的性格,要他主动否认这则报导,绝不可能。还好她事先早想好了应付方案,只是……她有种预感,她的男人不会喜欢她这种做法。 但不喜欢也只能认了。 罗澜很快地处理好该做的,三天后,她打电话给雷伊凡,跟他讲了一串地址及店名。 「晚上七点,有个人会在这里跟你吃饭。」 「谁?」 「你去了就知道,我会再打给你。」她没回答太多,也是不想给他机会拒绝。 电话彼端,雷伊凡收了线。他很迷惑,感受得到罗澜这几天好似在算计什么,可他却被蒙在鼓里。 报导的内容气坏了他,他在保罗的办公室里歇斯底里地大吼,吓坏了他老人家。他恨不得拆了那记者的骨头,他不该把罗澜写得那么难听,把他们的关系影射得那般不堪,为什么他们在一起不能得到祝福?身分、年纪难道就是评断一段感情纯不纯正的理由? 他愤怒却无能为力,因为世人只看他们想看的,而非真相。 晚上七点,他依言来到罗澜指定的餐厅,她已预先以他的名义订位,他来得早,就先在座位上等着。罗澜没讲谁要跟他吃饭,也许——是她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毕竟在这则报导之前,为了工作,他们已经快半个多月没见…… 一思及此,雷伊凡阴霾了好些天的心情终于转好,正思考要不要去街上买束花来,对面却已有人入座。「抱歉,等很久了?」 「赛雅?」雷伊凡瞠大了眼,意外望着眼前这个曾与他合拍「glamour」目录的女模。「你怎会来这里?」 性感艳丽的女人撩了撩一头蓬松的金发。「罗澜要我来的,放松点,我不会吃了你。」 可惜他现在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手机响起,是罗澜。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她。 「赛雅是我约的,你先跟她吃饭,送她回饭店,之后……我会跟你解释。」 「哈!」到这个程度,雷伊凡再猜不出她的打算也太傻了。「赛雅是个美人,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大方?」 「雷……」 电话里的柔润嗓音难得地...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雷伊凡心一紧,恨自己这么容易就妥协。「也许我送她回饭店以后就不出来了。」 「你敢!」罗澜的声音一下子高八度,但随即又沈硬了下来。「如果你真打算那么做,我也没办法。」 「去你的!」雷伊凡挂了电话。他火大到第一次对自己的女人讲粗话,事实上,他恨不得立刻冲去掐断她的脖子。这女人完全吃定他不敢怎样,不是对他有信心,是假若他真出轨,那他们就绝无可能。 他气得牙痒痒,发觉对面的女人一脸戏谑后才把表情收起。「抱歉,连累到你。」 「不会。」赛雅笑了笑。「原来报导是真的,你居然能和那个……嗯,女魔头交往,真是不简单。」 「我也很佩服我自己。」雷伊凡苦笑,他跟赛雅有过几次合作,相处愉快,他料得到罗澜会找上她的理由,除了他们曾有合作,较不突兀,也是因为她是这行少数带着脑的女模特儿。「既然都来了,就好好享受吧,反正不会是我们买单。」 「是啊,她还帮我订了全市最好的饭店……你刚是认真的?真打算进来之后就不出去了?」 「怎么,不欢迎?」雷伊凡挑眉,笑得很坏。 「怎么可能?」赛雅挑了挑眉。「不过你要真没出去,接下来我跟你的日子应该都不会太好过,希望你的身体真有那个价值。」 「我保证你会爱上它。」 第十四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愉快,雷伊凡抱着一点自暴自弃的心态,反正既然都要作戏,就干脆作个彻底,气死她算了。 如果气得死的话—— 但到了饭店,赛雅问他「要不要进来」时,他拒绝了。 「既然我没打算做什么,就这么进去女士的房间再出来,对你来说太失礼了。」雷伊凡一笑。「喔,当然,我也怕你的魅力,让我一进去就把持不住。」 赛雅呵呵笑。「我真喜欢你,分手了可以来找我。」 分手?雷伊凡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罗澜在一起,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意外。 察觉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收到简讯的声响,他结束谈话。「我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不会,我也是有拿到好处的。」 他想也是。 与她道别以后,雷伊凡便下了一层楼,前往简讯里指定的房号。他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雷伊凡走了进去,把门掩上。 这种近似偷情的感觉使他哭笑不得,他故意朝眼前的女人行了个绅士礼。「今晚指名我的夫人就是您吗?希望我带给您怎样的夜晚?我保证您会永生难忘……」 他刻意挑衅,把自己形容得像被点台的牛郎,罗澜嗔他一眼,一把揪住他的衬衫,随即把脸埋进去嗅了嗅。「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脂粉香水味。 雷伊凡抬眉,她这种小动物般确认自己势力范围的样子,使他本来压抑的不满消褪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提醒这全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纽约时装周的首席。」 简单来说,就是一场秀里穿着最有指标性衣服出场的模特儿,一般都会得到最大的瞩目及版面。 「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会公器私用。」 罗澜一笑。「不,本来就打算用她了,我只是提前告诉她这个消息而已。」 「你——」雷伊凡哭笑不得,他交往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她不懂照顾自己,生气起来既小心眼又爱记仇,但在公事上偏又精明如鬼,一点便宜都不给占,就连爱情……有时候雷伊凡觉得,她谈恋爱谈得过于淡定了。 就像是这件事。 「报导什么时候会出来?」 罗澜睁眼,意外他已知悉她的打算,也好。「大约三天后,你们刚在餐厅用餐还有进饭店的画面都已经拍好了。」 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再来一则新的报导,便会淡忘之前有过什么。「之后几个场合我会安排你们一起出席,你们不用做什么,就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好。」 雷伊凡瞅着她。「如果我想做什么呢?」 「什么意思?」 他满意地看见罗澜的表情变了,带着不解及些许的惶然,尽管后者成分浅淡,不易看出。 他恨罗澜的过分冷静,那种理所当然的口吻,不在乎他与其他女人的照片被摆在一块儿,然后绘声绘影地描述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的「奸情」。倘若今天立场转换,换做是她必须跟另一个男人如此,即便理由再正当,雷伊凡依旧不信自己能有这么宽大的肚量。 光是偶尔听见她与「glamour」老板之间的「传闻」,就足以使他嫉妒得想朝天下人大喊:「不!她是我的女人!」遑论如此? 所以他不懂,罗澜为何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之前一直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们不用这样遮遮掩掩?我想,现在刚好是个机会,反正都被知道了,就公开了如何?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你,吻得你浑身发软,除了我以外再想不起别的事,至于那些人要怎么讲就随他们讲,我无所谓。」 既然已经无法避免,就干脆面对——这是他的想法。 但罗澜不同。 「你疯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尽管西方社会对于丑闻的包容力远比东方来得大,但丑闻就是丑闻。「你以为你现在很厉害?有多不可取代?你信不信有多少厂商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撤换下来?」 「换下来就换下来,那又如何?」 他是真心的。 罗澜像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个孩子,觉得玩具不合心意了,干脆地甩手不要,不管那个玩具有多少价值,也不管旁人多么地为他珍惜。 她看着他,这个小了她六岁,性子里根深柢固带着幼稚与任性的男人,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奈及疲惫涌上。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范莳昀说:「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一开始她并不理解,但慢慢地,她懂了。 身分的限制使她不能想见他就见他,无法想约会就约会,在外不能牵手接吻,走在一块都要东躲西藏,不能往返对方的住处,不能一起去超市购物,拿着稀奇古怪的商品相互指着哈哈大笑。什么都不能,雷伊凡对于他们的交往模式有所不满,她又何尝没有? 可她忍下来了。 一如小时候看着姊姊抱着自己一直想要的玩偶,她远远看着,内心好想要,却从来不曾表现出来,只是偷偷地偶尔抚摸一下玩偶,在姊姊扔弃一边的时候捡回来悉心清理,纵使后来喜欢上范莳昀,也是默默忍着,为他打理一切。 只要,能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她的忍耐,是因为太重视一个人,希望那个人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即便不属于她,只要知道对方的成就来自于自己的牺牲,她便满足。她习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过于剧烈的脚步她跟不上,所以只想守住眼前的一切,甚至以为这个人也是愿意的。 可在她忍了、做了这一切之后,眼前的男人却说他一点都不希罕,要她如何自处? 罗澜只觉得……有点累。 「出去。」 「啊?」 「记者就在外面,你想讲就跟他们讲,街头还有家星巴克,别忘了买杯咖啡给他们。这事我不管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雷伊凡不会傻得以为这是罗澜的真心话,她一脸苍白地坐在那儿,柔丽的容颜满是疲惫及忧伤,他觉察不对,想上前关心,却被她淡而坚定地拂开。 「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罗澜……」 「你不走,我走。」 她一脸认真,拿起电话像是要叫服务人员再替她准备一间房,雷伊凡认了。「好、好,我走。」 争执的时候分开冷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他们的想法不同,也许……他先离开也是好的。雷伊凡叹了口气,不忍看罗澜这般压抑自己。 于是他离开了房间。 罗澜看着他掩上门,疲惫地吁了口气。 现在,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跟赛雅的事终究还是上了小报。 同样是绯闻,一个是大了自己六岁的厂商,一个是小了自己三岁的女模,世人的眼光便因此而不同,尤其他与罗澜的照片并无任何亲密举动,但与赛雅的却是连一块儿进饭店都被拍着了,不得不说罗澜找的这记者技术很好,无中生有的功夫堪称一流。 这段时间,罗澜一直不接他的电话。 就连打给茱莉,她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点讯息都不泄漏。他有些后悔自己那天就这么离开,但……不离开又能怎样呢?难不成留下来与她大吵一架? 或许那样还比较好。 雷伊凡心烦意乱,到Pub喝酒。纽约最不缺的就是夜生活,他并不特别爱来这种地方,但郁闷的时候周围的人没心没肺地颓废,感觉就不那么孤寂。 他不愿承认,但掌握不到爱人的心思使他迷乱,雷伊凡并不怀疑她不爱他,只是他们的感情像是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温差,一个在北极,一个在赤道,即便他再怎么热力四射,也总会不经意地被她的冰冷给冻伤。 「哈!这不是雷吗?」正烦着,就有人不识相地送上门来,雷伊凡抬了抬眼,是史密斯。 两人同在一间模特儿经纪公司,见过几次面,这人性格高傲又爱乱搞,不是他想交际的对象。只见史密斯在酒吧昏蒙的灯光下笑得不怀好意。「最近挺出锋头啊!先是把上了那个女魔头,后来又上了赛雅的床,你倒是挺能干的。」 四周多是看热闹的,听着史密斯饱含隐喻的话开始嘻嘻笑了起来,雷伊凡拧眉,音调倏地变得有些沈。「这什么意思?」 史密斯想到自己被撤换的事本就一肚子气,又见这个后生在取代自己以后混得风生水起,早就记恨在心,那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你要不要教教大家你是怎么把上那女人的?好让大伙儿也跟着学习一下,看她平常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搞不好到了床上是个荡妇……」 「砰」、「锵」! 一拳外加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混着旁人的尖叫荡开,雷伊凡彻底气红了眼。「follar!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去你的!敢做不敢说啊?还以为那女人有多干净咧,搞半天只是我的屌不合她的味——Shit!」再一拳击过来,史密斯闪避不及,嘴角渗出血。 雷伊凡练过自由搏击,身手不在话下,但史密斯也不是吃素的,一连两拳是他不及准备,接下来就不一样。两个身材高壮厚实的男人开始扭打成团,周围的人兴奋叫好,酒吧陷入一片混乱,酒杯酒瓶砸碎的声音混着拳头打在人体上的闷响不绝于耳,两个男人的斗殴很快地惊动警方,闻讯而来的小道记者争抢拍摄两个男模鼻青脸肿的一幕,好不精采。 罗澜接到消息,都快气疯了! 她不可能自投罗网跑去警局把人保回来,只好请保罗处理。两个模特儿都是他们公司的人,闹出事谁也讨不了好,仅能私下了结。罗澜先一步赶到雷伊凡的住处等着,把所有可窥见到屋内的地方统统掩上,然后焦躁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直到大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她猛抬头,看见一个男人脚步虚浮,浑身带伤,但整体来说已经经过包扎,除了外表看起来恐怖了点,似乎没啥大碍。 罗澜松了口气,安心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对他不知轻重的愤怒。「进警局的滋味如何?你嫌自己得到的关注还不够?还懂得靠打架?出息了啊!」 雷伊凡抬了抬眼,他喝了酒,又跟人打了一架,接着跑警局又跑医院,早就浑身乏力,可他这种看似不在乎的模样让罗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想怎样?就真的这么不想混了?」 他很闷,这个晚上他够倒霉了,好不容易看到恋人,对方却一点温言软语都没有,他是为谁打的架?尽管明白罗澜不知道原因,可他就是闷,闷得……只想倒头好好大睡一场。 罗澜确实不懂他打架的原因,即便知道了,动用暴力就是不对,引来记者更是大大的不对!她气他不珍惜自己,气他一点都不明白旁人的苦心,感觉自己替他设想了这么多,他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始终任性妄为…… 她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质问的口气使他也焦躁起来。「我想睡觉。」 别人担心得要死他还有心情睡?!「醒来之后呢?你要怎么面对媒体跟厂商?你——」 「够了!」 雷伊凡大喝,罗澜噤声,她看着浑身狼狈的他如一头负伤的野兽,蓝眸底带着浓烈的阴暗。他走了过来,步伐沉重,她下意识后退,最后倒坐在沙发上,任男人倾身压制在自己头顶上,造就了一片巨大阴影。 「现在,你看着我,你只能想到那些?」 「这……」罗澜瞠眸,他原本俊逸的脸一片青紫,嘴角擦破,贴着胶布,白色的绷带底下还看得到一点暗红色的痕迹,那伤像是打在她心底,产生刺疼,但一想到这是他自找的,她便忍不住生气。「难不成你还要我称赞你打得好?」 「你——」 「算了,打都打了,媒体也上门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意义。」她叹了口气。「你这副样子好歹十天半个月都别想出门工作了,如你的愿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史密斯被你抢了锋头,挑衅你是正常的,但你也不该就这么上当,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我打他,是因为他侮辱你!」雷伊凡气得咆哮。「你要我听着别人讲我的女人还要保持绅士风度地微笑,顺便给他一句『谢谢指教』?!」 他憋了一晚上的火气彻底爆发。罗澜的态度让他冰冷,冷热交织之下,他的情绪再无法控制,他厌恶极了这种受制于人受制于媒体受制于社会的不自由,这不是他想要的。 「我不干了。」 他断然讲出这句话,罗澜错愕。 「已经签约的,我会做好该做的本分,至于其他的,要解约要换人都随意,我无所谓。」模特儿并非他的本职,他念法律,有纽约州的律师执照,父亲则在西班牙经营生意,他还年轻,有太多选择,一个卡住了就换另一个,他从不否认自己活得任性,唯我独尊。 第十五章 可罗澜不一样。她是一旦认定了,不论多苦多累都会一股脑儿栽下去的性格。她人生里的选择从来都是别人给她的,父亲要她念商、范莳昀邀她加入公司,唯独眼前的人,是她自己挑选的。 她看着这个张狂的男人,看着他如困兽一般,对这一切嫌弃厌恶,想起那天他在她房里,瞅望那张风景照的向往眼神,她尽其所能想要守住现在的关系……还有未来,可他始终不屑一顾。 因为,他其实不想要这些。 名气、利益、成就……一般人趋之若鹜的,他从不放在眼里。他有太多美好的条件让他的生活资源不虞匮乏,只想求自由,这是他可恶的地方,却也是他迷人的所在。 她终于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错得离谱,也许是她一直不愿正视他渴望想飞的灵魂,他是如此自由奔放、不求归属,令她……无所适从。 「不干了,然后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平静。 雷伊凡怔住了。 「放弃了这个身分以后,你留在纽约要做什么?律师,不,你已经放弃了,你说不要的东西是不会回去做的,那还有什么?你要把你爸的生意延展到纽约来?或是……干脆回西班牙?」 雷伊凡拧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罗澜却抬起眼,那滢润的眸里竟透出一片无望,让他看得心都疼了。她说:「你讨厌极了这一切,对吧,你觉得这个地方、这个身分像是个枷锁,把你锁得密不透风,你不愿做动物园里的狮子,只想回到属于你的大草原上,我却傻傻地给你加上绳子,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以为我开心?」 她没哭,但眼角却是红的,雷伊凡看得喉咙发紧。他宁可见她歇斯底里地朝他怒吼,也不想看她这般抑住自己悲伤的模样。「不,罗澜,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 「你不屑,对吧?」罗澜笑了。「不用讲得太好听,反正背后的意义都是一样的,是我自己一头热,也许应该先问你想不想要……但是雷,你说过生命里有些东西总是需要自己主动追求的,我听了,所以追求你,追求跟你之间的安定。你呢?你的追求是什么?你的追求里……有没有包含过未来?」 他们的方向,差异太大了。 就像是两个相反方向的箭头,相互撕拉着,把彼此都拉得痛了,再拉下去……她想,只怕就要断了吧。 「你告诉我,如果我做的这些都是错的,那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雷伊凡回答不出来。 素来能言善道的他,在这一刻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讲什么、该讲什么。未来对他来说是一个过分抽象的词汇,他活得太恣意,几乎不曾被管束过的他,早已习惯了及时行乐,他并不挥霍金钱,但青春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仍是一潭源源不绝的泉,彷佛没有用尽的那天。 所以他始终不安分,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选择,这个不要了换那个,这是他一贯以来的生活方式,从不觉得有所不对,不料却造成了另一个人的不安。 罗澜非常不安。 她已经三十岁,不再是那种挥霍青春如土的年纪,她渴望的是安逸跟稳定,问题是这些,雷伊凡都给不了她。 还是爱着,还是喜欢,但……这样在一起,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意义又在哪里? 「我要回去了。」 「罗澜!」 雷伊凡一把拉住她,却又无话可说,他整个人还是乱的,找不出任何足以安抚她的话语,而她也不需要。 她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轻轻抽开了手。「我们……先别见面了。」 「我——」 「别轻易说出任何你会后悔的保证,那不是我想听的。」罗澜笑了,笑得很淡,她拍了拍他的手。「好好照顾伤口。」 然后,她就这么回去了。 连续两次,他无言以对,上次是他离开,这次是罗澜离去。他一直为她的冷淡感到不满,但在这段感情中,真正在为未来思考付出的人,是她。 「可恶!」雷伊凡恨极了,重重倒在沙发上,那儿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他该留住她的,问题是该如何留住?她说要分开一阵,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愿意,可恨的是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说不的立场。他确实无法违背心意做出保证,纵使做得到,那也不是她衷心想要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雷伊凡陷入无法掌控自我的沮丧里,他甚至无法挽回,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侵蚀着他,心连着身上的伤口一起隐隐发疼。 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罗澜明白自己应该冷静下来。 其实她太严厉了,他们才交往多久,两个月?就要谈到未来,对一个正值青春、不过才二十四岁的男人来说,是多大的束缚压力?但她停不下来,控制不住自己,尤其从他口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见那些不要了的话语,好似一部分的自己也被他否决——他不要这一切,也不要她。那种痛,她承受不起。 她害怕。 害怕这种无所依靠,有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不安定。 她回到家里,公寓里一片清冷,但四处皆可使她轻易回想起与他共处厮磨的点滴。才相识不久而已,他就已经入侵至此,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可以潇洒地说放就放的性格,再长久下去……真不敢想像自己会怎样。 这一晚,她太忧闷,索性喝了点酒,绷了好一会儿的神经使她疲惫地在沙发上睡着,再醒来是因为手机响起,她接听。「喂?」 「小澜?你在睡觉啊?」 一把清朗的女声自手机彼端传来,罗澜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中文?「你谁?」 「我谁?你好样的翅膀硬了连你姊的声音都认不出来?!」 姊……「姊?!」罗澜一惊,从沙发上跳起,结果浑身酸疼地又软倒了下去。「你怎会这时间打来?」老天,现在是凌晨五点! 电话另一端的罗涵笑了笑。「歹势,我现在人在机场,你家能不能借我住一阵?」 「机场?你说要住我这儿……你在纽约?!」这下罗澜全醒了,连忙爬起来。「你在机场等一会儿,我叫奎德去接你……」 「哈!不用了,我搭车过去就好,你在家是吧?那等我吧,掰。」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罗澜整个人还是懵的,她跟姊姊已经好一阵子没见面,上次见到她还是去香港出差的时候顺道约的,而且凌晨五点……她怎会在这时候飞来纽约? 罗澜一头雾水。尽管从小在父母的差别待遇下长大,但对这个姊姊,她的感觉并非讨厌,青春时期尽管有过相应不理的时光,可随着长大,两姊妹的感情也逐渐变得深厚,当初她决定深耕纽约不回,替她安抚父亲、不使他老人家杀过来的也正是姊姊。 她边疑惑着姊姊的来意,一边梳洗了一番,看见镜子里一脸苍白的女人露出苦笑,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姊姊实在很会挑时机。她拿起手机查看,除了十分钟前罗涵的来电外并无其他讯息,也许……这就是结论了吧? 不然还要他怎样呢? 门铃声打断了罗澜的思绪,她应门,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姊姊罗涵。她一头爽利短发,恬雅的脸容神采奕奕,看不出已是三十三岁的「高龄」,一身轻便打扮,涂鸦T恤配搭迷彩裤,脚上一双All Star。她熟门熟路地踏进来,把行李扔到一边,陡然抱住了妹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死我了!你这里有没有台啤?」 「纽约只有卖青岛。」罗澜哭笑不得地承受她的「热情」,打开冰箱把啤酒扔给素来大而化之的姊姊,自己也开了一罐来喝。「我记得你不是在香港,怎会突然跑来?」 「来看我亲爱的妹妹不行啊?」罗涵打开啤酒灌了一大口,整个人才觉神清气爽许多。「我刚在机场闲来无事拿小报来看,你跟那个男模特儿是怎么回事?」 「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罗澜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你——咳咳咳,你没事看那些做什么?」 「就刚好看到了咩!」罗涵口气轻松,但表情完全不是那回事。「妹啊,你要找个外国人作伴我是没意见,但……这个不太好吧?他跟别的女人还有一腿耶。」 「喔,那是我安排的。」罗澜笑了一声。「这几天你还会看到他在酒吧打人的报导。」 「你安排的?」罗涵瞪眼。「你没事安排你男人的丑闻干么?」 罗澜看着姊姊的反应,吐口气,把这一阵子的大小事简单交代了一遍。她们俩各自忙碌,早过了那种无时无刻谈心的年岁,但讲着讲着,有人倾听的安心感使罗澜压抑了好一阵子的情绪找到出口,她瞥了眼被搁置在茶几上的八卦小报,上头正是雷伊凡与赛雅堪称亲密的合照。 「我愿意吗?就算知道是假的,看了还是会不舒服,最好笑的这还是我自己安排的,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但,我又是为了谁?」 她红了眼。报导出来的那天,她看着杂志,心里各种滋味混杂,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罗澜落下泪,不习惯这种感觉,所以连怎么擦眼泪都不懂,罗涵拿来卫生纸给她,叹了口气。「你啊,会不会有点太急躁了?」 她一震,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转瞬又添了抹灰白。「你可以说是我多管闲事。」 「不是啦!」罗涵叹口气。「我是说,你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就是希望对方安稳下来,给你依靠,但你会不会有点太安排过度?你男人又不是你小孩,要进好学校、好公司,拿到好薪水将来好好养你?他已经说他不喜欢了,你就应该适可而止。坦白讲你那么处心积虑,在他眼里却是可有可无,就算他真的配合了,那也只是成为你希望他成为的那个人,有意义吗?」 罗澜无语了。 确实,她一直想着如何为他好、如何帮助他成功,但……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却不是……我很不安,我怕他的追求里不包含『我们』。如果不当模特儿了,他根本不会留在纽约,但这里已经是我的家,我怕他飞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我根本不可能追着他……」 罗涵意外听着从不示弱的妹妹讲出这些话,胸口像是蓦然被击打了下,罗澜的身影好似与另一个男人交叠,那个人也是用一脸近乎绝望的表情瞅着自己——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至少,为了我…… 罗涵闭了闭眼,有些干涩地开口。「你……给他一点时间吧。」 「呃?」 「我想,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还没想得那么深,如果他的愿望就是继续用他的生命寻找,你该试着让他自己去挖掘,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找到答案的。」罗涵讲着,却有些分不清自己讲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是吗?罗澜有些惶惑,这一段时间,她也许在期待他可以给自己一个肯定,明白她的苦心,愿意依随自己,结果却是越来越糟……因为这不是他内心真正渴望、追求的,即便强留住了,也不过是一种扼杀。 也许……她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放下内心的不安,另寻一个双方可以携手前行的方向。 一思及此,罗澜一笑。「奇怪,你明明不认识他,怎么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我猜的。」事实上,她也正遇到相同的问题,当另一个人渴盼她留下来的同时,她却选择了逃离。 罗澜不清楚其中奥妙,忽然问:「你来纽约是因为有Case?」罗涵是古物修复师,有间私人工作室,长年行走世界各地接受各大博物馆美术馆的委托,案子结束了就掰掰,前一阵子倒是难得地在香港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说来话长。」罗涵干笑,脸上闪过一阵难掩的尴尬,抓起啤酒猛喝一口。「倒是你,偶尔也回家一趟吧?爸妈他们都很想你。」 「爸气消了?」 「都快十年了,气也气腻了吧?」罗涵好气又好笑,尽管两人都不承认,但这对父女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一旦认定的事,拉也拉不回来。这些年,罗父从没给忤逆他的罗澜好脸色,她几次回家气氛都很僵,这三年干脆不回去了,让做老爸的更气。 「爸要你念商,是因为他看得出你有兴趣,结果谁知道你却说要留在纽约生活,还把之前念书时候的学费生活费都还了回去……爸虽然气得要死,但知道你过得好也就慢慢妥协了,只是老脸还拉不下来。唉,我知道你心底有怨,我来讲这句话也挺没说服力,可说真的,做父母的没有不疼小孩的。」说罢,罗涵打了个呵欠。「你还要上班吧?床就先借我睡了。」 转眼已是早上八点,很难得居然聊了这么久,畅所欲言使罗澜阴霾的心情豁然开朗。 第十六章 罗涵睡了,她则一如往常梳妆打理,迟了些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并非进办公室,而是来到位于三楼的设计部—— 「Ziv,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怎?」 罗澜想了想,表情是下定决心的坚决。「我想做一条项链。」 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阵子,雷伊凡被开设经纪公司的叔叔勒令不得出门,况且他也受了伤,那天刚治疗完还不觉得怎样,一觉醒来,他浑身疼得几乎快散了,即便想偷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天晚上,罗澜所说的话,始终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这几天他的伤口好了许多,外头的报章杂志捕风捉影地描述他与史密斯之间的爱恨情仇,他没兴趣,只是每天闷在叔叔屋里的健身房。机械式地劳动身体向来可以帮助他思虑清晰,唯独这一次,他像是陷进了一个死胡同,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不想放手,却也找不出一个足以让她心安的理由,他无法欺骗自己愿意为爱改变,也无法随便用一个虚假的承诺欺骗她,罗澜肯定不要。 他想得身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已是再一周以后的事。 这天,他忽然眼睛一亮,从仰卧起坐用的台子一跃而起,打给茱莉。 「亲爱的,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罗澜,今天晚上八点有个行程。」这是茱莉在MSN上留给她的讯息。 「在哪里?跟谁?」罗澜自己的行程向来是仰赖这位助理安排,两位老板则由她再过滤负责。茱莉与她共事多年,熟悉什么人该见、什么人可以推,所以罗澜已经做好赴约打算,只是传来的讯息让她一时有些愣住。「保罗?他找我干么?」 她脑中浮现疑惑,猜测兴许是为了雷伊凡揍人上报的事件,一连两个代言人都出包,可能是想与「glamour」表示歉意吧?想了想,她回。「OK,我会去。」 对方约在曼哈顿中心一间颇负盛名的预约制餐厅,罗澜提早赴约,趁着空档习惯性地拿出PDA检视。她叫出行事历,一天一天确认行程,看到某天的注记时,胸口隐约抽疼了一下。原来……已经两周了。 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罗澜叹息着盖上PDA,再抬眼,却赫然惊见一片红色,玫瑰的香气迎面而来,她扯了扯唇,好气又好笑地睇向招摇地拿着花却不显突兀的男人。 「好低俗的品味。」 「我想了半天,还是只有这个适合你。」罗澜的反应使他松了口气,雷伊凡笑看她接过那束花,红艳的花瓣衬得她白皙肤色映着一层诱人采撷的薄红,他承认送玫瑰实在有点老套,但……这也是罗澜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 玫瑰看起来美丽而荏弱,茎上却是一根根锐利而扎人的刺。那刺,总是要伤到摘花人的手,也伤到摘花人的心。他想,爱情不也是这样吗?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斑斓……然而哪个人明白,在如此的明艳下,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他坐下来,看着罗澜先将花朵交给侍者。「你似乎不太意外。」 「不,我很意外。」罗澜一笑。「我没想到你居然会送我花。」 不,他上次就想送了。想起「上次」本以为可能是罗澜给自己的惊喜,不料来的人竟是赛雅,那种有惊无喜他可不想再历经一次。「我指的意外不是那个……」今天这一顿,他是藉保罗的名义约的,就怕她不高兴,不肯赴约。 「我大概猜到一点,但不敢肯定。」毕竟她跟保罗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过茱莉那关,但又不能百分之百确认是这个男人藉故来约自己。 罗澜态度如常,甚至有些淡漠,雷伊凡看着,感觉好似回到了他们在摄影棚那时,她也是用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面对自己。这让他心焦,她说先别见面了,那是指多久?已经过了吗?还是……那其实是一种分手的宣告? 雷伊凡的心堵得慌,有些恨罗澜可以对他扔下那句话之后表现得这般平常,彷佛只有他受到打击,烦乱不已。他好想开口打碎这一刻的平静,即便把她气得慌了,那也表示他对她仍旧存在着影响力。 「你——」 「那天,我姊来纽约。」罗澜忽然开口,雷伊凡一怔,还不及回话便听她续道:「她也是遇到一些问题跑来的,这两个星期我都在陪她观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所以……」 讲着讲着,罗澜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这两个星期,她好好思考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思自己的行为恰不恰当,但即使她做了这些,只要雷伊凡没主动联系,那一切都失去意义。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这两个星期,每天都在等。」 「你……」 罗澜不期然说出这句话,撞击了雷伊凡的心口。 原先那种窒闷不平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而产生的一种深深的疼。彷佛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探触到了她一直藏着的那颗脆弱的心,剥除了所有逞强的外衣,坦率得教人心怜。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芙润的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为什么不自己打给我?」 罗澜一颤,他指掌恍如抹了麻药,被他碰触的地方轻而易举带起一阵刺麻的疼。她微微咬牙,恼他居然可以问得这么轻松。 「先别见面是我提的,但你没反对,也没表示其他意见,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分手,所以……我只好等,也只能等……」她不想……再自作主张了。 雷伊凡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罗澜落泪,她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失守,泪珠滴落在他指上,烫热得使他心口一紧。 在他面前的罗澜总是坚强的,她运筹帷幄,好像诸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连谈爱也少有脱序,他却忘了,在一起之前,喜欢着别人的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要的从来不是那种短暂一瞬的ji情,而是一种长久的陪伴及依靠,他却一再忽视,任性妄为,结果逼她说出了那句话。 他错了,错得离谱,他曾埋怨罗澜表现爱情的方式像盆冷水,但像他这种只懂发热的家伙若没盆冷水来治,只怕哪天不小心就中暑自燃。他们对于爱情的认知也许不同,却有着最强而有力的共通点——他们相爱、他们想爱。 到这个程度大概也吃不下饭了,雷伊凡拉着罗澜离开餐厅。两人之间不再隔着一张桌子,使他终于可以拥揽佳人入怀。罗澜反应不及,下一秒却被他脱下的薄外套给整个盖住,他说:「这样就拍不到是你了。」 「不是,我——」 「我刚忘了说,我一点都不想分手。」他加大了力道,将罗澜可能有的挣扎困锁在他胸怀之间。「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尽管你大了我六岁,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样的,直到这一次……老实说我很不甘心,你那样问我,我却一句都无法回答,原来你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我都不知道……」 他一顿,问:「罗澜,你想分手吗?」 罗澜忍不住瞪他。「如果要分手我现在在这里干么?热死了。」抱怨归抱怨,还是加紧了抱拥他的力道——这就是她的答案。 雷伊凡心口一直悬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叹笑。「宝贝,我并不想欺骗你,我必须很老实地说,我真的还想不到。未来的事毕竟太远,但我唯一确信的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放开你。」 他从来不是一个习惯深入思考的人,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他承认自己从没想过要安定下来。但罗澜跟过往那些随手可弃的事物不同,他只想倾尽一切向她证明自己当初承诺的,看着她、宠着她、爱着她,他差点忘记,还好想起,只是他还在学习如何配合她的步调,这个过程艰辛且充满挑战,他决定换个方式。 「我明白这样是有点狡猾没错,但……能不能给我时间?」 他问,却好似打定了主意不接受任何拒绝,把她整个人箍得好紧。罗澜不得不贴在他厚实的胸前,耳朵听见了藏于其中的鸣动,伴随他的一字一句打入耳膜,再传达至她胸口,跟随他的频率一起鼓动。 她想,够了,之前他们都太任性、都太自以为是,只想拉着对方往自己的方向走。她替雷伊凡设想好一切,断定这是他想要,雷伊凡则是像个孩子似地说不要就不要,让她灰心。他们彼此都有了伤害,现在却仍在这里拥抱,而这一次,不再只是为了转瞬即逝的ji情,而是为了能够共同携手…… 罗澜笑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拿了一样事物往雷伊凡的脖子一套。 他怔住,低头一睐,发现那是一条项链,跟罗澜之前配戴的有些相似,同样是银色的链子,黑如墨的玉石做成眼泪般的形状,沉沉地垂在那儿,简单精致。 罗澜看着,非常满意。「看来我的技术比Ziv当年要好太多了。」 「罗澜,这……」 她抬眸,与墨石相似的眼紧瞅着他。「我说过,你是我的,我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烈的人……从今天开始,除了工作,这条项链不许拿下来,那我就不会再过问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一条项链是个证明,证明他的心在她身上,不论做什么、在哪里,始终未曾离弃。她想开了,他的人生是属于他的,不该由她来安排,他说他需要时间,那么,她就给他时间。 「如果……哪天你找到比我更重要的事,就把项链拿下来,我看到就知道了。」 雷伊凡听着,找不出言语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感受到那条坠链的重量,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所交付的信任,太沈、太重,他差点无法呼吸,只能下意识开口:「假设我拿下来了呢?」 罗澜嗔他一眼。「我会去找别人。我有钱有势,真要找个比你好的有何困难?我还可以一三五用这个,二四六换那个——哇?!」 「你休想!」 尽管明白她这么讲是为了减低他的罪恶感,但雷伊凡听着还是很不爽。他都忘了这个业界究竟有多少人觊觎着取代他的地位,不可否认罗澜的确是一颗极佳的垫脚石,而且还是踩起来很舒服的那种。 罗澜被他勒得快无法呼吸,双脚几乎腾空,七月天被这样抱着,使她身体泌出汗来,她受不住地捶打这使出蛮力的男人,来不及多抗议些什么就被吻住。腰腹被扼着、氧气被剥夺,她一阵头晕目眩。 睽违了近半个月的吻,像是掺满了浓浓的蜂蜜,吻着吻着,罗澜的眼便蓄出了水气。她把手轻轻贴上了雷伊凡的脸,即便在夜晚不甚明亮的光照下,仍可感受得出他的英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过分贴近的距离反倒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滑稽,罗澜一一触摸着,嗳,怎会这么喜欢他呢?连她自己都不懂。 雷伊凡勾了勾唇。「我保证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找了别人你只会更加想念我的好……」 她笑了。她喜欢他的自信,尽管有时蠢了一点。当初他把他的爱大剌剌摊在她面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寂寞太久的错觉。她曾经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心都累了,彷佛所有生为人类的情感被倾倒一空,再也没有任何水花,这个男人却不晓得从哪儿运来河水,不厌其烦地滋润了干涸的她…… 她半开玩笑。「我不年轻了,别让我等太久。」 无论如何,年龄的差距始终存在,如果她再年轻个六岁,也许就会愿意放下一切陪他走遍大江南北,但终归还是不可能……现在的她,太多束缚,太多需要考虑的事,何况冒险从来就不是她生命的本质。 他们爱着对方,所以愿意各自妥协,找出共通方向,却不应该为此扼杀自己,配合另一个人的想望,勉强是不可能换来幸福的。 这是罗澜的领悟,雷伊凡因此感动,他从没打算长久滞留一个地方,小时候生活在西班牙,在纽约则是为了求学及打工,他想自由走遍世界的渴望依旧没变,可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已经有了归属,甚至有点不那么眷恋外面的世界了。 「我会证明你的等待有价值。」 「好,我等着。」 两人在大街上亲密拥抱,一件外套遮不住许多,餐厅的侍者意识到他们离开,拿着那束玫瑰走出来。「两位的花……」 「喔,谢谢,都忘了!」罗澜上前接过,毫不避讳。尽管入夜,但街上的人并未因此减少,她一个俏丽的东方女子拿着艳红玫瑰的画面实在太醒目,可她似一点都不在意,回到雷伊凡身边。「走,我们去散步。」 「喔?」 他一脸意外,罗澜看着他的表情,笑了。「因为我现在很幸福,幸福得想让大家都知道。」 第十七章 尽管那些言语未必都是祝福,但她无所谓了。从现在开始,她放任他,也放任自己,她终于可以不顾外界的眼光,不把事业利益未来放在第一,而是好好地沉溺在爱里,享受这一份迟来的甜蜜。 「那好,我们来跳舞。」 「啊?!」罗澜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着在街上转圈,周围的人看过来,没有音乐没有节拍,她抱着花任他牵引着在街上慢舞,她想真是疯了…… 可就算疯了,也疯得很快乐。 那天他们在街上像疯子似地跳舞,果然上了小报,罗澜瞄了眼那些报导,扔置一边。 雷伊凡如今在外界眼里是个朝三暮四、为了前途勾搭厂商的暴力份子,这世道就是这样,世人总是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以为那就是真实了。 他休息了一个月,瘀伤终于褪尽,先前接了男性时尚杂志的跨页加采访的Case,为此得去沙漠拍摄半个月。罗澜不再干涉他的工作,倒是对史密斯做了一点「处置」——那家伙最近跟一个富商好上了,也省得她还要特地制造新闻给他。报导一出来,罗澜跟雷伊凡之间的事就立即被人抛诸脑后,可谓一石二鸟。 「妹子,你以后千万记得提醒我,不要惹到你。」单卓洛看着那几乎可使人身败名裂的报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史密斯至少未来十年都别想在纽约时尚圈混出名堂了。 罗涵被她的情人接回香港,用「回」这个字是有点奇怪,但罗涵看起来应该是会定居在那儿的样子。 离开之际,她抱住罗澜。「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妹妹,记得大家都在等你回家。」 「好,我知道了。」对于姊姊,罗澜也曾有过嫉妒,但无论如何总是血亲,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背后,支撑自己前进的重要存在。 这半个月,雷伊凡在沙漠里如鱼得水,动不动就拍照传Mail给她,罗澜本以为那些照片都是摄影师随手拍的,不料竟是他自己。 他哈哈笑。「看来我还满有这方面的天分嘛!」 「你就继续陶醉吧!」 结果出乎罗澜预料的是,他居然真的开始玩起相机来,从埃及沙漠一路拍回纽约,再从纽约拍到下一个工作地点。雷伊凡本来就是善于与人打成一片的性格,几个合作过的摄影师跟他感情都不错,很乐意指导,半年后他更是透过介绍转而做起旅游节目主持人,一边走遍大江南北一边拍照,拍景也拍自己,最重要的是拍给罗澜看。 而他胸前的坠链,一直都在。 如此一年过去,就在罗澜10G的信箱濒临爆炸的同时,她想到一个该如何处理这些照片的主意……嗯,就当是给他一个惊喜吧! 打定主意,罗澜便开始筹划。下班后她见了几个人,等谈完结束已近晚上十点,这些天,入冬的纽约气温低得吓人,她拉好外衣搭乘计程车回家,下车之后,看见了那个在她公寓门口正与门房闲聊的男人,不禁瞪大了眼。「雷?」 「喔,我宝贝回来了。」雷伊凡朝门房笑了笑,距离上一次他回纽约已快一个多月没见,他的笑容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暖热。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那双手冰得吓人。 「怎么这么晚?」他问。 「你……你几时回来的?」 「今天晚上。」雷伊凡耸肩。「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到哪儿偷情去了?」 罗澜还在震惊中,连忙拉着他进公寓。这头愚蠢的西班牙公牛,以为自己身体好?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件长风衣!「你要气死我啊?穿成这样是打算生病让我来照顾你?」 「我才刚从瑞士雪山那儿过来,还真不觉得这里冷。」 罗澜瞪他一眼,受不了,雷伊凡见她一脸不信,一笑。「你看……」 说着他便把风衣打开,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不同于他手部的冰冷,他的身体灼烫得像是一个暖炉,几乎要使罗澜闷得出汗。 分别一个月,情人间就连一个短暂的触碰都能够擦出火来,遑论是这般密实的拥抱?一进了屋,两人就再不分你我地纠缠在一起,使劲扯开对方身上所有阻隔了肌肤相贴的事物。随着束缚落去,罗澜看见他脖颈上始终垂挂的那条项链,眼神因而热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她的体内汇聚。 从他戴上它开始,想不到竟已过了一年。 一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时光,他还这么年轻,甚至充满各种选择,却心甘情愿戴上她给予的「项圈」,愿意在每一次的冒险结束以后回到她身边,他把赚来的钱存在纽约做了一番投资,把这里当成他的归属,一如他在一年前承诺的那般,用行动证明他正在为两人的未来做规划…… 这样就够了。 这个夜晚燃烧得非常彻底,外头开始下雪,却无法让屋内降温。积累的热情一次爆发,使得两人都有些承受不住。这个男人总是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会使她疯狂,脑子晕糊糊的,若不是感觉太鲜明,她几乎以为这是她编造出来的梦境,因为过于思念而产生的一场梦…… 所以隔天一早,罗澜醒来却发现屋内仅剩自己时,她真要以为自己发梦了。 「这小子,要回去也不讲一声……」罗澜撑着腰酸背疼快要散架的身体走到厨房。她不下厨,锅碗瓢盆全是装饰,可她对咖啡却极为讲究。罗澜拿出机器来磨豆。反正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分量不必太多…… 「这混蛋……」他把她家当成什么?旅馆吗?好歹住旅馆还有个退房手续,他来去倒是轻巧,只把所有能留下的痕迹全烙在她身上。尝过了有人陪伴以后不得不为的寂寞,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每次只要一经他撩拨,她就狼狈不堪地被打回原形……一如此刻。 「蠢牛!」罗澜咬了咬唇,把豆子当成他,这时却听见门铃作响。 不,不是他,他有她家钥匙。罗澜随手抹了泪便去应门,透过门孔往外瞧,意外地睁大眼。「你、你不是……」 「我忘了带钥匙。」雷伊凡哈哈笑,左右手各抱着一个纸袋,里头全是食材。「你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冰箱居然可以空成这个样子!」 他一脸受不了,把纸袋往桌上一搁,脱下外套开始分门别类挑起食物。「真是浪费了你有这么多精良的厨具……」 雷伊凡碎碎念,早晓得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懂得过生活,但亲眼看到空旷的冰箱还是令他哑口无言。「也难怪这一年你的体重有减无增,不是说了要好好吃饭?你——」 还没唠叨完,从背后环绕上来的柔软身躯却止住了他剩余的言语。这种汲取温暖似的撒娇行为,罗澜从不曾做过,他一口气堵在喉咙,整个心窝麻痒痒的,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了自身后传来的呜咽—— 「我以为……你回去了。」 雷伊凡浑身一颤,想转身,却被她抱得紧紧的。她的头埋在他背脊,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窥见泛红的耳根,察觉到染在背上的那抹湿漉。他心口一紧,被她突如其来的示弱搞得有些懵了。「你怎么了?」 罗澜摇头。「我没事。」 她声嗓稳了许多,但隐隐仍听得出一丝微微的哽咽,像是梗在他的喉头。他听见罗澜刚才那句话,忽然懂了她这行为的来由。「我要走,总会跟你讲一声的。」 「嗯。」所以她骂错了…… 雷伊凡心底抱歉,这段日子他们聚少离多,罗澜始终像当初承诺的那般不再插手他任何行为。他淡出时尚圈,转而接了旅游节目,一边工作一边游走世界各地,快活自在,却差点忘了他之所以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全是仰赖她无条件的信任及成全。 他走时她从不说寂寞,他来时她也没表达过想念,可每次拥抱,他总能在她身上找到最强烈的热情,几乎燎原。 其实,他原先的行程并非这么早就能回来纽约,可在瑞士的雪山上,他想起了〈Annie\'s song〉,身为乡村歌手的John Denver与他一样热爱冒险与自然,可在那般壮丽广阔的景色下,他书写的却是一首献给爱妻的情歌—— 在那个当下,他只想不顾一切回到她身边,如同歌词书写的那般:让我安息在你的臂弯,让我躺卧在你身旁,让我永远与你为伴…… 所以他回来了。 而罗澜也没多说什么,如同过去一年,全心全意接纳他。 但她其实很怕寂寞,她其实渴望被爱,她需要被宠,最好是能把她宠坏…… 他差点就要忘了。 她力道终于缓了些,雷伊凡转身给了她一个吻。「洗澡没?先洗了再出来吃饭。」 「嗯。」 罗澜也想掩饰自己的失态,便走回房间里,可她泛红的眼角及紧贴在他背后的潮湿触感都是真实的,雷伊凡看着她益发纤细的背影,苦笑。 罗澜啊罗澜,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一次打算待多久?」餐桌上,罗澜叉着加了马铃薯、洋葱及培根做成的西班牙蛋饼,问着对面的男人。 雷伊凡眉一挑。「一星期吧。」 「嗯。」她没多说,只是在脑中盘算,既然这样最好在他下次回来前把她计划的事项搞定,不管如何,还是得要本人点头才算数。 雷伊凡瞅着她仍旧不动声色的表情,忍不住开口。「怎么,会寂寞?」 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若她真的承认,那……他还真有点不想走了。 罗澜叉了口蛋饼。「确实。」然后在雷伊凡一脸意外的表情下,她淡笑着尝了口咖啡。「这么道地的西班牙蛋饼,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随便吃得到……喔,还有这道番茄冷汤。」 雷伊凡的表情果然瞬间垮了下来。「我可以教你做,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 「不了,我怕我太能干,一下子就学会,这样你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听她把自己的存在讲得像男仆,雷伊凡也不在意,反倒笑着执起罗澜的手背,在上头落下一个亲吻,眉睫一抬。「那敢问我亲爱的女王陛下,小人的服侍你可还满意?当然……包含夜晚的。」 「你少贫嘴了!」罗澜俏脸一红。论不要脸的程度,这头西班牙公牛认了第二,那世上还真没人能当第一。 雷伊凡哈哈大笑,眨了眨眼。「那看来我得更卖力点。」 罗澜继续吃着她的早午餐,很聪明地没再说话。这天她破天荒地向公司请了半天假,但下午还得上班。临走前,她向雷伊凡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回来前会给你电话。」 「好。」雷伊凡笑着送别,给了她一个路上小心的吻。「我这样看起来像不像个很专业的情夫?」 罗澜好气又好笑。「就跟你讲了我还没结婚呢。」 「结婚啊……」 没听清他在自己关门前的呓语,罗澜出门去。这一年来,即便雷伊凡回来找她,她也不曾因此耽误自己原来的行程,该怎样就怎样。这样至少他离开了,她还是按部就班过自己原来的生活,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这几天,雷伊凡真的就像是被她包养的小白脸,成天赖在她家混吃混喝加陪睡,罗澜不以为意,反正她跟着好吃好睡外加适度的「运动」,使她能量充足,气色自然变好。一星期后,他再度离去,她也没送机,唯一做的就是把冰箱里那些被某人买回来的食材四处分送,反正那个会为她煮饭的人不在了,搁着也是坏掉。然后再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轮,不留下任何他曾归来的痕迹。 她承认自己行为幼稚,可她害怕想念,用尽一切方法将开关给锁紧,害怕那思念的水潮就像是坏掉的水阀般喷涌而出,淹没了她。 然而就在雷伊凡离去后的第三天,看着甫出刊的八卦小报,罗澜爆炸了。 「你小子好样的——」 「妹子,冷静、冷静!」 午休时间,难得用餐从不准时的「glamour」三巨头围在一块儿叫来外卖,单卓洛看着罗澜都快把手上的小报捏烂了,一旁的范莳昀反倒是一脸好整以暇。「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那不一样!」罗澜气炸了,把报纸往桌上一扔,上头刊登着雷伊凡跟另一个设计师相约吃饭的照片,尽管没有实质的出轨画面,但那耸动的标题还是让罗澜很不爽。「跟赛雅那次是我安排的,但这次不是!重点是这小子才回来一星期,居然还能给我勾搭别人——」 「好!妹子,做哥的支持你跟他分手!」开玩笑,单卓洛早看衰他们很久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是劝离不劝合! 范莳昀仅是挑了挑眉,没说话。 果然,罗澜用一种有病的眼神看向单卓洛。「神经,好端端的干么分手?」 「呃……他劈腿不是吗?」他指着桌上的「证物」。 罗澜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劈腿?」 「可是,报导上不是写……」 「你第一天混这圈子?不过一张照片而已,这上头写的要能信,猪都能飞天了!」她一脸不屑。「你这是对我智商的严重侮辱!」 这下单卓洛哑巴吃黄连,可随即又意识到不对。「等下!那你刚才好端端的是发什么脾气?」害他以为罗澜真吃了亏,替她抱不平,结果反倒被鄙视……呜,他怎么这么命苦?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这小子难得回来,要跟朋友吃饭是他的自由,但好歹跟我讲一声吧?不说就算了,至少小心点不要被拍到!现在不但被拍到,还被人写成这个样子,什么打算回到时尚界的跳板,这蠢记者是把我置于何地?他要真想回来老娘有的是办法!」 原来如此……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搞半天是生气被杂志藐视?范莳昀笑着,单卓洛摸摸鼻子。「那妹子,你刚提的那个计划……」 「当然还是继续。」罗澜冷静下来,喝了口咖啡,三个人再度商量了一下,没问题便散会。 第十八章 她回到办公室,好死不死一收Mail就看到那小子寄来的信,她还是气,就算理智上晓得不该单凭一份看图说故事的报导,就给该信任的另一半定罪,但心头的郁闷还是有的。 她点开信件,准备回信,想问他那个设计师是谁?是朋友吗?她怎么没听过?还有……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罗澜回神,连忙把那封信给删了,瘫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作了一个很好的决定,而她的男人也确实在她的放手下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这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但有时…… 她也会被一个人的寂寞给打得狼狈不堪。 罗澜把回信的事搁到一边,继续工作。雷伊凡这一年来拍了许多照片,她想替他弄个写真展,由「glamour」赞助,刚已得到两位老板首肯。她一向公私分明,倘若私事超越公事,肯定是两者都能得到极大好处,赞助展览可以搏取版面获得知名度,何乐不为?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迈入新的年份,一年两度的纽约时装周也即将开始。罗澜忙疯了,而向来挺她的单卓洛计划在秀场向他的另一半求婚,甚至为此很老套地设计了婚纱,她平时虽然挺欺负人家,不过真有大事,绝对是为他两肋插刀。 这点范莳昀与她有默契,所以他们除了规划时装展外还得安排求婚,这段期间,雷伊凡跟着拍摄小组跑到尼泊尔,短时间内无法回来,罗澜写信给他。 「好吧,难得大场面,看不到是你损失。」 雷伊凡回信。「你很羡慕?」 这臭小子!「是啊,羡慕得要死,羡慕得我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你就是百分之百真正的情夫了!」 之后她忘了雷伊凡回了什么。时装展到来,往年纽约时装周都在布莱恩公园举行,可下一季开始,碍于经费及场地因素将改到林肯中心。单卓洛看着开场前的舞台,往顶上的帐篷一瞧,抹了抹鼻子。「以前啊,我每次经过布莱恩公园,都想着总有一天要在这里让全世界看到我的设计,现在办到了,结果……唉,想不到今天却是最后一次在这儿了。」 范莳昀及罗澜都有着相同感慨,想当年初闯纽约,他们失败过,也曾被人以看疯子似的目光看待嘲笑,可他们始终不曾离弃过自己的时尚理念,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步…… 罗澜拍了拍手。「好了好了,把眼泪擦擦,别在那儿伤春悲秋了,这又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至少室内比室外省钱多了……别忘了你等会儿还要求婚,哭红了鼻子能看吗?」 「妹子……」 罗澜哭笑不得,要说感伤她也有,毕竟「glamour」能壮大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的奉献绝对不比任何人少。 他们和秀导做好最终确认,一切底定,宾客开始入场,她坐在最前排。每次的时装展对她来说都是极尽光荣的一刻,看着自己付出的一切以最具体的方式呈现,一个一个的模特儿走出来,四周镁光灯闪烁,一场不过三十分钟的梦,她神迷其中,可脑中另一块角落却想着那个她最渴望分享这一切的人,不在她的身边…… 罗澜苦笑。那个人,现在可在尼泊尔呢。 最后一套衣服走完,接下来便是所有模特儿出来绕场,一般收尾是两个设计师登场谢幕。但这次不同,单卓洛会穿着正式的西装,带着那件亲手设计的结婚礼服出场,向坐在场上的那位幸运儿求婚…… 所有模特儿出来了,先男后女,当他们一个个走回后台,灯光暗下,场内哗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接着,一束聚光灯照向出口。这全在罗澜计划之中,就等单卓洛出现—— 穿着燕尾服的男人走出来,所有人惊诧不解,包括掌握一切流程的罗澜。她瞠大了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雷?」 「嗨,宝贝。」 近三个月没见的男人又晒黑了一些,曾是模特儿的他穿起正式西装依旧好看得夺目,他站在聚光灯下,湛蓝的眸正熠熠发光,手上是那件雪白的婚纱。因为单卓洛坚持保密,所以罗澜也不曾见过它的样子,可她已经看不清楚了,眼睛蒙胧着。她呆望男人走至她面前,以正规的邀舞姿态朝她伸出手。「上台来,好吗?」 罗澜脑子一整个晕乎乎的,莫名其妙上了台,接着就有一票人鱼贯冒出,一边替她绾发弄妆,一边以一块大黑布遮着让她换上那件婚纱。所有人全是专业人士,长年征战后台,不到三分钟便搞定了一切。 礼服合身得惊人,与她身材几乎一寸不差,雷伊凡看得很满意,在她额角亲了一下。「看来这三个月你有好好吃饭,没再瘦。」 「这……」 在场一头雾水的人看了这阵仗也晓得发生了什么,立即欢声叫好,镁光灯闪得比走秀时还勤,范莳昀与单卓洛也一起从后台走出来,两人穿着同样式的西装,向四周致意。「请大家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The Bangles的〈Eternal Flame〉代替走秀音乐在场内响起。「你们……」 罗澜不笨,只是处于不可置信的震惊中,她看向雷伊凡,他瞅着她的眼神如此炙热,她彷佛真的看见了永恒的火焰。蓝眸中的她是一片雪白,她悸动了,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这么美。 「你不是在尼泊尔?」 雷伊凡一笑,捏了捏她的手。「那是上周的事了。」 镁光灯还在闪个不停,看来明天的头条有得写了,她以为自己是置办一切的人,没想到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不过这种惊喜,偶一为之倒是不坏。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喔?」雷伊凡挑眉,随即想到。「对,宝贝,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是认真的。 甚至瞒着她私下勾搭了两个老板搞出这一切。罗澜眼眶热了,但不想在这一刻哭出来,毕竟是要上报的。「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 「唔,凭我会下厨?」 「我可以聘个厨师。」 「我存了不少钱。」 罗澜翻了个白眼。「我不缺钱。」 群众哗然,不缺钱,好令人羡慕! 雷伊凡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再度开口。「但我缺一个能够陪在我身边,爱我、宠我的人……」 她不想哭的,至少在镁光灯下不愿意,偏偏还是抑止不住。雷伊凡心疼地抱紧她。「宝贝,我忘了跟你说,我在Larchmont买了一栋房子,很漂亮的,而且离市区只有三十多分钟车程,我们可以去当李安的邻居。还有我手上节目第一季结束了,离下一季还有半年多,足够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下一季之后我每半个月会回来一次,如果你觉得太久了,我可以跟他们商量……」 「没关系,够了。」他是真的为她、为彼此着想,罗澜满足了。她给了雷伊凡一个吻,代表她愿意,在场的人回过神来给予如雷掌声,而The Bangles还在唱——人生是如此孤寂,然后你出现了,抚慰了我的伤痛,我不愿意失去这一份感动…… 「glamour」最后一次在布莱恩公园的秀竟有着媲美童话的美好结局,看来这件事应该会在纽约的时尚圈里喧腾好一阵子,但对于两个当事人来说,怎样都无所谓了。 「对了,戒指好看吗?」罗澜忽问。 雷伊凡笑了。「亲爱的,我大费周章勾搭Tiffany的设计师,可不是为了上报惹你生气的……」 两人决定结婚了,尽管确切时间还没定,但到这个程度,也到了该见彼此家人的时候。 雷伊凡的老家在西班牙的小镇,父母在他小时离异,家里仅剩父亲及那位台湾籍的奶奶。罗澜提议他们先回台湾买些土产再飞往西班牙,为此她排了一个多月的假,心安理得地把公司扔给两个设计她的男人。 谁教她当初以为是单卓洛要求婚,替他设想了一堆企划,不料最后竟被他们两人给摆了一道。 「说,你是怎么跟他们勾搭上的?」 回台的飞机上,罗澜质问起自家男人,雷伊凡挑了挑眉。「我跟范说我要跟你求婚。」 「然后呢?」 「然后?他说『好,我帮你』。」 「嗄?」罗澜傻眼,一脸不敢置信。打死她都不信范莳昀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这么好说话,不过雷伊凡的态度完全一派「就是这样」,蓝眸诚恳得害她追问不下去……好吧,就当是这样好了。 雷伊凡一笑。他当然不会告诉罗澜,他是如何被那个姓范的魔王给恶整。至于婚纱,那是「glamour」两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有的主意。 「罗澜为我们牺牲太多了,这是她应得的。」 他笑纳了他们的「好意」,也开心自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受到旁人的关爱及重视……当然,未来他会给她更多,一如她给予自己的那片广阔天空。 历经一番长途飞行后,他们终于踏上台湾的土地。他来去世界各地,却不曾来过这属于东方的蕞尔小岛,他在机场饶富兴味地探看,这儿的人充满生命力,一如奶奶曾说过的那般。 罗澜的老家在台北,他们搭车北上。一路上,她有些紧张,在飞机上还没太大感觉,可踏入国门,她才赫然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快四年多没回来了。 即便一年前罗涵曾说父母希望她回来,可近乡情怯的感觉还是让她下意识地选择逃避。爸还在生气吧?妈的身体好一点没有?仔细一想,她真是一个不孝的女儿…… 「宝贝,放轻松。」 雷伊凡握住她的手,罗澜因而放松许多。她笑了笑,是啊,就算真的被扫地出门,还有这个人陪着自己。 她回台前先跟人在香港的姊姊联系过,也讲了打算结婚的事,罗涵听了一笑。「那这样刚好,我也带着我男人回去好了,大家一起见个面,熟悉一下。」 罗澜怎会不知,姊姊是担心她呢。 果然,当她回到位于阳明山上的祖宅,出来开门迎接的便是罗涵。她笑着看了看两人,再握了握自己妹夫的手。「欢迎,我是罗涵,你女人的姊姊。我们家老头子有点难搞,跟你旁边这位差不多,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她以英文道,雷伊凡笑觑身旁的女人,以中文回答。「叫我雷,我经验丰富,早已准备好了。」 罗澜瞪他一眼,罗涵挑眉,随即哇哈哈大笑,对这个笑容灿烂态度从容,还幽默得敢调侃自己妹妹的男人立刻产生好感。她招呼两人进门,朝客厅大喊:「爸,小澜回来了!」 客厅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上了年纪,发鬓灰白,一个则年轻精悍。罗澜领着雷伊凡走了过去,淡淡喊了声:「爸。」 「嗯。」年过半百的老者睐过自己四年多未见的女儿,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脸上表情仍旧严肃,倒是看着牵着二女儿的外国男人,挑起了眉,实在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沈滞,罗澜从小就不擅长面对父亲,罗涵在旁看得都急了。「爸,这是雷,小澜的未婚夫。」 罗父还是一脸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二女儿找了个外国男人的事,他早听大女儿提过,要说完全认同肯定是假的,但……自己又管得了多少呢? 罗澜非常紧张,尽管早有准备不会得到太友善的对待,但父亲的态度还是令她有些胸闷,两人都不语,倒是雷伊凡,忽然当着众人的面朝罗父跪下,用带着卷舌音的中文喊:「爸!我喜欢罗澜,我爱她,我想和她结婚!」 所有人惊呆了,包含罗澜。「你、你这是在干么……」惊吓太过,连她都用起了中文。 「咦?中国人求婚不是要这样?我看电视上演的。」 「你到底是看了什么东西啊?」 罗澜哭笑不得,连忙把人拉起来,罗涵回神,哈哈大笑,转而看向自己的男人。「你输了。」 那长相俊美的男人挑了挑眉,作势站起,她哪里舍得,连忙上前坐到人家腿上。「唉呀,我讲讲而已,我爸心脏不好,禁不起吓。」 罗父这下是真的傻住,千算万算料不到会有这招,害他无法继续板着脸。这时传来开门声响,罗母回来,看见客厅一大群人,包括自己许久未见的二女儿。「你……」 「妈,我回来了。」 罗澜挽着男人干笑,雷伊凡一听是罗澜母亲,差点又要跪,这次连罗涵都上前拉住。原先那种僵持不下的气氛被他这一闹倒是和缓许多,所有人暂时移师餐桌。不意外桌上仍以罗涵爱吃的菜为主,但罗澜已经过了计较这种事的年纪,有得吃就不错了。 「小澜,喏。」 罗涵把离她较远的菜端到她面前,罗澜苦笑,刚好是她不吃的。她正要谢绝,雷伊凡却早她一步把盘子端了过去。「谢谢,罗澜不吃鸡。」 自进罗家开始,雷伊凡全程使用中文,餐桌上的众人一愣,罗母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没想到都三十三岁了还挑食啊?」 「我——」 雷伊凡却笑了。「不,罗澜不挑食,她只是不喜欢吃鸡、不喜欢吃鸭,不喜欢吃两只脚的动物,她喜欢吃海鲜,什么海鲜都吃,一点都不挑!」 罗澜怔了。 「你不吃两只脚的动物?为什么?」罗涵问。 「喔,因为我觉得它们很接近人……」罗澜脸热了,这是他们相遇后的第三年,但他却比认识她三十多年的家人还要熟悉她的习惯喜好,甚至如数家珍。 罗母有些尴尬,被这么一讲,她竟一点都不知这养了至少十几二十年的女儿喜欢吃什么,罗涵对海鲜过敏,所以他们的餐桌从没出现过海鲜,但没想到罗澜竟喜欢…… 「那……明天我去市场买些虾蟹回来。」罗母说。 罗澜鼻头微酸,尽管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却代表了母亲对自己的重视。她看着朝她微笑的雷伊凡,心中热潮满溢,几乎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一个吻,可她忍住。她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讲的,为了她。 直到用餐完毕,她拉着从厕所走出来的他随便进了一间房。 「宝贝?」 罗澜一下子吻住他,她太感动,只能藉由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好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个男人,他懂她、宠她、爱她,补足了她人生里曾有的缺憾,她不再孤寂了。「我爱你。」 她说,之前那一次,她用英文讲,讲得很轻巧。但这一次,她用中文,是她生在世上第一个学会的语言,极尽慎重。 雷伊凡听着那三个字,胸口猛然一震,抱紧她。「Te amo.」 不是含蓄的Te quiero,而是代表了深爱的Te amo,罗澜知道其中差异,如果不是真的这么爱,他不会用他的语言讲出这句话。 他们相拥着感受这一刻心灵的交流,抱了好一会儿,罗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竟在无意间闯入父亲的书房。 罗父的书房并不算禁地,只是她从小不常进来。她看着书架上摆着几本厚重的相册,有些怀念,便上前取下,结果一翻开,里头不知道夹了什么,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她啧一声,弯身待拾,却在看清那些东西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宝贝,怎么了?」 雷伊凡看她反应不对,跟着蹲下身,只见罗澜颤着手,一张一张地翻过那些曾经属于她的奖状、成绩单。她热了眼、梗了声。「我还以为我丢了……」 「没有,它们都还在,都好好保管起来了。」雷伊凡亲吻她,被家人忽视一直是罗澜心中不曾痊愈的伤口,即便他给再多的爱都无法补满。他跟罗澜一样感动,原来他的宝贝一直都被好好爱着,他揩去她的泪。「我们出去吧,我们去告诉爸妈,你很想回来,现在你回来了……」 「好。」罗澜笑着,任他牵住自己的手。 她猜不出爸若知道她看见了这些会有什么反应,可她会抱住他,与他分享自己这些年得到的荣耀,以及爱。 握着这个男人的手,她想,她很幸福,她什么都不缺了。 因为爱,始终都在。 尾声 雷伊凡在淡出时尚界后热衷摄影,跟着旅游节目每到一个地方,便拍摄该处的人文风情,一年下来累积无数照片。罗澜在曼哈顿市中心的艺廊为他筹办展览,开幕第一天冲着主角曾有过的话题,聚集无数的镁光灯,两人订婚的消息更是比摄影展本身还要受到媒体记者的关注。 总之有新闻就是好新闻,展出期间本来预定三十天,后来又延长了十五天,甚至得到出版商的青睐,决定将照片与雷伊凡的心情感言结合,制成写真集发行。他给每一幅照片想了文案,越看越满意。 「看来我有成为大诗人的潜质。」 罗澜早已习惯了他的自吹自擂,随他乐去,展览用的照片她也参与挑选,但这次雷伊凡坚持自己来,神秘得很。 直到印刷出来的那天,罗澜看着出版商送来的样本,笑了。 书的最后一张照片不是风景,也不是某个地方的人文特色,只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在晨光下笑着,看着某个人,美得惊人。 罗澜从不知道自己竟能笑得这般温柔,彷佛对掌镜的人充满无限爱意,而照片的下面则是一段由雷伊凡亲笔书写再印制上去的文字—— 原来,我走过了那么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那么多瑰丽的景色,但最后真正渴望的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笑容……那是我一生追求的美好风景,mi amor. 我的爱。 番外之闯坪舻 罗澜一般对雷伊凡的称呼是「雷」。 心情好的时候则是「亲爱的」(Dear)。 不高兴的时候是「雷先生」(冷到不行的口气)。 至于爆炸的时候就是花样百出,各国语言(最近甚至学了西班牙文)都来,最后一定会有一句「西班牙公牛!」,前面的抬头则有「该死的」、「愚蠢的」、「自大的」、「○○的」……看不同情况做各式各样的替代。 于是有天,雷伊凡终于不耻下问地问:「宝贝,为什么你总爱叫我牛?斗牛的确是我们国家的特色之一没错,但其实还有更多不同的——啊,还是因为我们认识的那天是奔牛节?」 罗澜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你一九八五年生的?」 「是啊。」 她一笑。「其实啊,我们中国有个十二生肖,那故事是这样的。」罗澜开始讲古,先是从玉皇大帝庆生解释到玉皇大帝是个怎样的人物(雷伊凡插话:「喔,等于上帝?」),然后祂为了过生日如何如何……以下省略一千三百二十一个字。「总之到后来每一年代表一种动物,你是一九八五年生的,那一年是牛年,说你是牛自然是天经地义。」 「喔……」雷伊凡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那宝贝你是属什么?」 刚才她讲半天就是没讲这十二生肖的排序,雷伊凡扳起手指数了数,罗澜看着彼此差异的数字扯了扯眼角。「不告诉你。」 「咦~~」 开玩笑,按雷伊凡的个性要是知道她属猴子,肯定每天吱吱吱个没完,她才不要告诉他咧! 「还有,把你的手指收回去,不许再数!」 然后,就在某一天的早上—— 「宝贝,起床喽。」 「唔……」 「我打了香蕉牛奶,亲爱的小猴子快点来喝喔~~」 「What?!」罗澜这下惊醒,不可置信。雷伊凡笑得好整以暇,蓝眸里贼光闪动。嘿嘿,罗澜忘了世界上有个东西叫估狗大神,比玉皇大帝还神奇,只要键入几个搜寻的关键字,就可以找到上千笔想要的资料…… 只能说罗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情人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呜呼! 对,我没梗了夏灩 在写这一本的时候,我得了睡眠障碍,大概是想得太多太远,觉得身体无能跟不上自己的思考,加上又陷入不断的自我厌弃中,午夜梦回总是徘徊在这种放下与不放下之间,困在夹缝里睡睡醒醒…… 当然这是台面上的理由,实际上我怀疑根本只是世足搞坏了我的生理时钟(其实它一直没好过)。 去看了医生,目前正在调理中,我变成了晚上十二点半(硬要多挣扎半小时)睡,隔天早上十点多醒的乖宝宝,但一想到我一天有十个小时花在睡眠上,就有一种天啊好浪费的FU,但醒了要干么?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友:「当然是写稿!」) 这一对在开稿前其实我满乐的,上一本写得太郁闷,决定这本来好好调剂一下,一直跟人家讲我要写419(for one night)老梗。一夜情是我个人偏爱的题材(rou体万岁!就算有别的梗我也要写!),人很奇妙,我们可以在陌生人面前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对最亲密的人却如蚌壳一般一声不吭,人需要发泄,需要被理解,却又无法承担被重视的人轻忽带过的痛,这时候陌生人就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即便他们知道了所有弱点,也不会对我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某方面来说就像是《国王的驴耳朵》里那个吸收一切的洞。当然,最后发匠的秘密还是传出去了…… 对我来说,写作就是那个洞。 我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统统倾倒进去,书写有如我的发泄屋,我在里头撕碎窗帘砸破花瓶打烂玻璃使劲嘶吼,一切只求两个字——「自爽」。我现实生活里的人是不会看我的书(我也不希望他们看),因为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我」,那些不被理解不被需要的「我」。总之,这一次我又不小心涉入太多。 友:「你又写了一个很惨的男主……」 我:「因为我缺爱。」(哪有人把这种事讲得理所当然的……) 罗澜在我的计划中本来是女配角,还是用尽心机讨人厌的那种,想不到灵感一来反倒是先被扶正,我尽量保留了她不那么讨喜的本质(记仇、小心眼又不吃亏XD),写来有一定程度的畅快,但其实我写得比上一本《不婚流行主义》还卡,好痛苦……(为什么?!) 总之,连写了三本整死男主角的我终于腻了,谢天谢地,这一本就当作是【爱很潮】的番外篇吧(关联在哪?),反正都是时尚界的故事。基本上,这一本的时间点落在二OO八到二O一O的纽约秋冬时装周之间(大概是二月),其实和【爱很潮】差了快五年呢(在我的设定上),希望未来五年世界和平彗星不要撞地球不要有太多变动,不然这个Bug可大了……(抖) 因为是熟悉的职场,所以写来特别有感触,最后写到布莱恩公园落幕的时候自己还乱感伤了一把(也难怪会睡不着……)。一开始临时更换代言人的事件是真实存在,不过大老板的理由是「我看不惯她了」,真不愧是大老板!不喜欢吃两只脚的动物则是我国中的历史老师,她是正妹,但后来被其貌不扬(喂)的生物老师追走了。我喜欢把一些现实上的事情写在书里,当作是一种纪念吧,原来自己的人生历经过这些啊。 至于罗涵,亲爱的大家不用回去找了(实际上这一本的「每一个人」都不用回去找),因为我还没写,哈哈(而且我故意不开系列!因为我怕我写不出来……)。没意外的话,二O一一年(现在才几月)会陆续交代,希望啦希望……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我的座右铭啊! 反正下一本我要先写小老百姓!小老百姓万岁! 这本的男主角是西班牙人,当初设定的时候,我本来是打算写阿根廷人的,然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酒馆发生一夜情(看!多浪漫的城市名字!),结果查了阿根廷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文,于是取男主角名字的时候陷入了瓶颈,那干脆就当西班牙人吧!(好随便)但那时候因为某种原因,我对西班牙是怀恨的……(咬手帕)理由大家心照不宣吧,哈哈。 男主角有个雏形,但为了不影响到大家阅读的观感,就当作我心中的小秘密来处理,猜到的人就猜到,把他写得又M又蠢又整成这样,我内心其实很有罪恶感的……还被编辑骂:「你这样对吗?一夜情之后又热脸贴冷屁股,苦追不到、风吹雨淋、受尽折磨……」 结论:真爱是需要磨练的! 舞台会设定在纽约则是个人现实上的考量,一些事件不适合在台湾发生(我的认知啦!),所以在某方面来说这是一本「伪?外曼」,写作的时候有考虑过要不要选择翻译小说的笔法,但后来还是决定以好读为主,而且我跟外曼一点都不熟啊!因为我不看……(本人有翻译小说不能症,除了克莉丝蒂婶婶和日系)以后应该会陆续找来看吧? 在书写的过程中,我也彻底了悟自己的世界地理有多糟,说幼儿等级简直对不起幼儿!我一直以为阿拉斯加在俄罗斯楼上,我甚至在原文写「去阿拉斯加以后可以去南极看极光」——南极!我居然写南极!人究竟可以无知到什么程度,看我就知道了! 托雷同学的福,我好好研究了一下世界地图,所以不要怪女主角不知道阿拉斯加在哪里,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囧(国中老师要带着我切腹了) 然后,这本又是姊弟恋……主要是考量到两人的身分(模特儿就是卖肉的,太老会咬不动啊……),男主角在书中一开始的年岁刚好和本人相同,所以写起来格外有共鸣,其实我和他一样茫然不晓得未来要干么,只是这个不行了换那个,敲打键盘挥霍青春(和脑细胞)。 友:「男主才二十四岁就已经这么有出息,我们在干么……」 我:「拜托,人家碇真嗣十四岁就开初号机了!」(这句显示这个作者到底有多宅XD) 这一本书名《情夫要正名》有几个意思。情夫在一般定义上是指跟已婚妇女产生婚外情(多数是被包养、资助)的男人,不过现今有点被滥用的情况,所以就特别来正名一下(笑)。另外就是男主想正名/证明的双重意味,我喜欢这种可以多方解读的书名,这是个人的一点小趣味,然后被称赞抓到取书名的方向……(虽然下一本马上就被打回原形),干么这样,之前每一本都是我取的啊!(曾取出「宠得我XX」的人没资格说话吧……)(详见《不准太宠我》后记XD) 至于番外的部分,我原先打算写两篇,一是大家目前看到的〈称呼〉,二是范先生与他「小猫」之间的〈豢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范先生与他的「猫」实在不如我预想中的好解决,还没写完字数就超过半章,本书已经一爆再爆,我只好忍痛割舍这一对,如果我有空(重点)就会补完Po到Blog上,没空就不用问我了,大家有缘再见。 照惯例一样谢谢看到这里的人,旧雨新知统统感谢!还有我在非死不可上开了一个粉丝页,有兴趣的人可以上来陪我玩玩,在上头搜寻「夏灩」就找得到我了。我现在对爆字数的感觉就像是被迫加班的老公,一面想着又不是我愿意的一面又害怕被老婆(编辑)念;对不起以后我会努力在正规上班时间内把工作结束的,老婆原谅我(谁是你老婆)~~ 大家习惯就好的P.S.:书中一如往常用了几首歌,一首〈Quando, Quando, Quando〉相信大伙都是耳熟能详,海尼根广告主题曲就是它!个人偏爱Engelbert Humperdinck的版本,听着就有一种「老天,你到底何时才要属于我?」的FU。John Denver的〈Annie\'s song〉是我长年爱曲,开稿前就已决定要使用,他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也很经典,「心之谷」的主题曲便是翻唱自这一首唷。 〈Eternal Flame〉也是一首历久弥新的情歌,对我来说,音乐是人生绝对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我听外文歌的习惯从十八岁那年开始,那时候看了孙梓评先生的《男身》,因为想要了解作者描绘的世界,所以傻头傻脑地把里头所提的歌统统都找来听了一遍。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我娘,她是Bee Gees和Simon ; Garfunkel的粉丝,我娘是一个非常不会分享自己的女人,她几乎不曾讲述自己的喜好,我只好自己抓住一点蛛丝马迹,然后去熟悉。我从不否认我有恋母情结,她给了我许多东西,包含光明和黑暗,女主角那一句「人生而寂寞」也是我母亲的名言。妈妈啊,尽管我知道这是事实,但我不愿意从你口中听到啊……囧 没关系,我已经有一颗铜墙铁壁似的心脏,大伙儿不用安慰我了(没人要好吗?)。 好啦,下一本见喽,Adiós! 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语笑嫣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