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生意动》作者：海山咸鱼
    文案1：
    高二那年，元清沐校外租房的第一个晚上，把新班主任拖进家门...
    一个月后，姜老师也不是第一次用我家浴室了，自便就好。
    三个月后，姜老师，我们回家吧。
    毕业后的某天接吻过后，不会换气的某人:“姜老师，教我...”
    文案2：
    元清沐，人生苦短，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既然苦短，我存些执念，不忘，又何妨。
    姜然人生中最痛的一刻，是领悟生离比死别还要痛苦的那一瞬。
    她没有失去她的挚爱，只是再也不能拥抱她了。
    食用指南：
    （前期）温柔傲娇女老师×纯情年下小奶狗
    是政治老师和美术生的一场恋爱。
    本质互攻 1v1 he
    师生关系存续期间，无恋爱行为，纯洁双向。
    慢热，年龄差8岁。
    努力日更，起码隔日更，上午9点。
    wb上有第80章 完整版，wb名：海山无咸鱼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然，元清沐 ┃ 配角： ┃ 其它：三七
    一句话简介：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我心动。
    立意：相信爱情，爱与被爱都是自由的。
    第1章
    2019年5月的某个周五，还不到晚上八点，元清沐罕见地这么早处理完手头工作。
    她抱着酒瓶百无聊赖地滑动手机，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
    明知道现在睡下还有些早，夜里一定会醒，但这样醒着也无事可做。
    拉上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最后一点灯光，习惯性地打开音乐软件里唯一的歌单，设置定时关闭，团了个舒服的姿势。
    没几分钟，便借着酒精的作用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依旧是习惯性地想了想那个她每天都想梦见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响起隔壁邻居晚归的关门声。
    睡梦中的元清沐蹙着眉，修长手指越来越紧地攥住捂在胸前的被子，直到猛地用力拉扯，让她从梦中惊醒。
    她没有马上睁开眼，也没有改变姿势，一动不动地平复急促气息。
    她缓缓吐气，动作僵硬地摸到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夜里十二点。
    太过刺眼的屏幕让她放下手机又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景。
    真好，终于久违地又梦到姜然了。
    可是，这次...
    梦里的自己静静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姜然大喊自己的名字，想急切而生疏地实施心肺复苏，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便从梦中惊醒。
    没来得及……这个梦在预示着什么吗……
    可是姜然，如果真的能在死去之前再见你一面，真希望明天就是那一天。
    元清沐慢慢坐起身子，任由这个噩梦发散思绪，脑海里翻涌着有关姜然的所有记忆碎片。
    现实的、梦境的。
    看着眼前的黑暗，仿佛能从中看见过去那些五彩斑斓的回忆。
    来到客厅外的阳台，她深深呼吸了几口初夏夜晚还有些微凉的空气。
    又站了几分钟，脸上凉意和肺里的清新空气终于让她清醒。
    回到没有开灯的客厅，屈膝坐在茶几的电脑前，屏幕亮得有些刺眼。
    元清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强烈想念的心情更甚，大于触碰回忆带来的痛苦。
    打开了满载过去的文件夹。
    纤长食指轻轻在触摸板上滑动，随机点开其中一个视频，增大音量。
    她起身走到餐厅，寻找晚上没有喝完的酒。
    所有的照片、视频都没有标注名字，但不管是哪一个，都早已刻在记忆深处。
    红酒倾倒在酒杯里的声音和视频中水龙头流出的哗哗水声重叠短暂片刻，接着是好友说话的声音，元清沐垂眸有片刻的恍惚，她知道是哪个片段了。
    这段视频里没有姜然，却是她们相遇的第一天。
    那是高二开学的前两天。
    仔细想想，好像一直在逃避，所以从来没有完整的回忆过这些年。
    今夜巧合般的一切，仿佛在暗示她、怂恿她，亲手撕开尘封记忆上的封印。
    -------------------------------------
    北方八月末的夏日晴天，正午阳光依旧炙烤。
    元清沐和刚分完班的同学一起，贴着楼边的阴凉处，三三两两慢吞吞地从高一教学楼往高二教学楼搬自己的教材和缺少的桌椅。
    “诶，清沐，我们的新班主任是姜然，你知道吗？”韩晴边走，边迫不及待地向好友透露自己先知道的消息。
    “不知道，谁啊。”元清沐白皙脸颊被高温染上点点红晕，她热得昏昏沉沉，一点都不愿多加思考。
    “哎呀，就是去年新来的那批老师里，最好看的那个！她当时还作为新生教师代表发言呢。不管男的女的，我就欣赏好看的，赏心悦目啊！不像那几个中年教导主任，头发稀疏还油腻……”
    韩晴还在喋喋不休，元清沐恍然想起了去年全校大会姜然登台引来阵阵骚动时，自己心里跳出的那几句赞美。
    当真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元清沐第一次对洛神赋有了实质上的领悟。
    L中是中延市的重点高中，人数也最多，每个年级都有单独的教学楼，出入有就近的校门。
    姜然教了一年高三，她上了一年高一，不刻意去不同的教学区域，像这样一年都没有再偶遇的情况也很正常。
    现在突然听韩晴提起，她脑海里也只剩个轮廓。
    不过想到这个风姿绰约的轮廓，突然好像没那么热了。
    “她教什么的啊？”元清沐收敛思绪，打断了好友对其他老师的吐槽，她还是比较好奇与学习相关的。
    韩晴一愣，随口答道：“昂，政治啊。”
    听见这个回答，元清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无奈地觉得又热了。
    高一期末结束，她看着自己理科全年级1134，文科全年级327，差距巨大的排名，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文科，但文科里她也不是每科都擅长，就比如政治。
    有时要么多答要么少答，感觉哪条答案都能对得上，又好像没那么准确。
    结果这回直接班主任就是政治老师，再漂亮，她都觉得有些沮丧。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高二教学楼新班级二十一班的门口，每张桌上已经暂时按成绩贴好了姓名条。
    今天还算是假期，学生们只搬东西，班主任也不用必须到场，教室里闹哄哄的，看样子姜然没在。
    元清沐和韩晴刚一进去，就有个男生走过来，伸手就要接她手里的书本。
    “元清沐，你、你好，你桌子我已经帮你擦干净了，来，我帮你拿吧。”
    “谢谢，不用。”元清沐微微侧身躲过，诧异地皱了皱眉，“你是...？”
    “啊，我是张锴，是...也是21班的。”男生尴尬地收回手，清秀脸庞有些泛红。
    元清沐朝他点了点头，和韩晴走到各自的位置，放好东西，互相用眼神示意，在几个同班但还不认识的女生异样的眼光里向教室外走去。
    “哈哈，可以啊！元大美女，才分班都不认识，就有主动献殷勤的了。”韩晴挎上元清沐的胳膊，调侃道，“不过你这张脸，现在都这么迷人，再过几年，还不祸国殃民啊。”
    韩晴说的是事实，元清沐尽管才高二，但容貌已经出落得相当标致，加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即使穿着校服，也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听着好友的调侃，元清沐无奈地撇了撇嘴，少女俊秀的眉轻蹙着，不知该对刚才的事发表怎样的态度。
    她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冷淡，在这个都处在躁动的青春期，好像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个喜欢的人，再不济也会有幻想的对象。
    而她，也不是没想过，可每次想具体幻想时，才发现连个具体想象的标准都没有，以至于想想也就放弃了。
    本着不喜欢就礼貌婉拒的态度，不论男女，如果正式地向她表示好感，自己又不能答应人家，就尽量和对方保持距离，以免产生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把女生也加进去，还是因为...
    L中实行走读和住校制度，高一期末结束，元清沐的母亲唐曼秋开心地到学校去接女儿，却在门口听见同宿舍女生对元清沐的告白。
    一想到这种情况即使调换到其他宿舍也还是有可能再发生，她果断地让元清沐从高二开始走读，在学校附近租房。
    事实上元清沐对有女生向她表白一事，也只是惊讶，没做多想，她目前只想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步骤走。
    不论以后要做什么，现在都要打好坚实的基础。
    两人说话间来到水房，洗去刚才搬东西带来的潮热。
    韩晴手机像素不高，她一边和元清沐说话，一边拿对方新买的手机偷偷给新教学楼录像。
    L中向来以严格管理出名，平时学生带手机即使没有使用，被发现也要没收。
    韩晴问她：“等会没什么事就可以走了，后天开学再来就行，你是要回租的房子那里吗？”
    “嗯，回去看看还缺什么，去买一些。”元清沐平日再沉稳，终归还是个高中生，对自己即将开始的半独立生活隐隐有些开心期待。
    韩晴是住校生，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分别。
    元清沐顺着长路两侧柳树的阴凉走出校门，家里司机张涛和保姆刘敏已在外等候。
    三人驱车来到学校附近的小区，临近学校，居住的大多是老师或陪读的家庭，相对比较安全，这也是她父母放心她一个人居住的原因。
    简单的两室一厅，平时不需要多一张床，元清沐已经提前把其中一间重新粉刷布置成书房和画室，这两天那个屋子都关着门开窗通风。
    三人把东西放下，又去买了些日常用品。
    张涛和刘敏都在元家工作多年，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元清沐平日大方活泼又不失沉静，对他们也礼貌和气，他们都拿她当自家孩子看待。
    刘敏已经夸张地把冰箱塞满，有些是超市买的，有些是她自己做的拿手吃食。张涛也是反复检查了屋内的各种电器设备，这才放心。
    不觉间已过傍晚，三人在家一同用了晚饭。
    这些年元清沐父母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她，算起来她和张涛、刘敏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更多些。
    饭后两人正准备回去，刘敏还在絮絮地嘱咐一些日常琐事。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叫骂声，隐约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三人面面相觑，张涛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张叔，别去了，估计是夫妻吵架吧。时候不早了，您和刘阿姨也早点回去吧。”与自己无关的事，元清沐从来不好奇，反而嫌上前沾染麻烦。
    “可...”张涛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的谩骂声陡然增大，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对面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砸在了元清沐家的防盗门上。
    这下都顾不得麻烦，只得出去查看，张涛示意自己先去看看情况。
    “喂，干什么呢！”张涛打开门呵斥。
    一个听着就喝多了的男声，大着舌头叫嚷：“你...哪来的！用你在这多管闲事？！”
    元清沐跟在张涛身后，探头向对门看去。
    只一眼，她就被对门屋内一片狼藉，和一片狼籍中手臂上还在向下滴血的女人惊住了。
    眼看张涛和男人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女人赶紧上前阻止。
    元清沐更惊讶了，因为她认出了这人，竟然是她的新班主任，姜然。
    姜然踩着满地碎片，一步、一步走过来。
    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晶莹，看上去吹弹可破。
    栗棕色长发随步伐飘起，淡雅的眼眸温柔如水又透着沉稳，M形唇峰勾勒出完美唇形，嘴角微扬的弧度仿佛时刻含着一个吻。
    元清沐目不转睛地看着，墨色瞳仁随着她由远及近，微微颤动。
    恍惚中，她好像丢了片刻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欢迎批评指正！
    第2章
    姜然不顾手臂上滴落的鲜血，踩着满地碎片急急走过来，语带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您家损失我会赔的，给您添麻烦了。”
    “呵，那么有钱啊，那你给我拿出来啊！”一旁醉酒的男人听见这话，更加激动，伸手去扯姜然受伤的胳膊。
    张涛是个退伍军人，最见不得这种无赖，喝多的人蛮力很大，但他还是三下两下将人擒住，并准备报警。
    醉酒男子还在叫嚣，元清沐见姜然看着张涛的动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张涛一边拽着男人向楼下走，一边回头嘱咐：“清沐，你先回屋里去，我带着这小子去楼下等警察来。”
    “好，张叔，注意安全。”元清沐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姜然。
    她犹豫一下，蹙眉说道：“我陪你去医院吧。”
    那雪白手臂上不断渗出的猩红太过刺眼。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许是因为刚才和男人的争吵，姜然的嗓音有些暗哑，像有人拿着砂纸在元清沐耳边划了一下，和记忆里她在全校大会上那次清亮温柔的发言有些不同。
    元清沐有些走神地想，自己居然会记得姜然的声音。
    姜然说完转身便要回去，元清沐下意识上前两步，拽住她没受伤的胳膊。
    “你自己只用一只手怎么处理？”元清沐怕她再拒绝，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往家里拖，“而且我们还得商量一下赔偿问题吧。”
    “诶，你——”姜然没想到她会直接过来拉自己，挣了一下没挣开，发现少女手劲还挺大。
    “刘阿姨，麻烦拿一下医药箱。”元清沐喊着刘敏把她的话打断了。
    刘敏晕血，拿来医药箱就默默退到了一边。
    元清沐拉着姜然面对面坐到沙发上，用脚把垃圾桶勾过来，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处理伤口的要点。
    “伤口要清理一下，疼的话可以掐掐我。”她轻声说完，便直接打开一瓶生理盐水对着伤口冲洗，没给姜然说话的时间。
    “嘶...”姜然疼地用力吸气。
    元清沐边用酒精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边问：“玻璃划的吗？不是什么生锈的东西吧？”
    “不是...”
    元清沐继续小心地冲洗第二遍，期间姜然还要自己动手，被她伸手无声挡了回去。
    姜然干脆放弃了，想等她处理完再说些感谢的话，也不想在别人家随意乱看，她只得盯着眼前这个女孩。
    一看就比自己小，像整日见到的那些学生。
    客厅灯光把元清沐浓密的睫毛投出拉长的阴影，向下是挺秀的鼻梁和紧抿着的唇瓣。
    接近鼻尖的位置好像有一颗小痣，并不突兀，反而给整张脸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似俏皮又似成熟。
    姜然感觉元清沐专注清理伤口的样子，比自己这个受伤的人还有点紧张，她因为今晚弟弟来闹事的情绪突然就放松下来。
    一放松，才感觉有些饿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肚子就小小地叫了一声表示不满。
    夏天开了窗户，屋外总有杂音，但元清沐离她这么近，自然是听见了。
    缠绷带的手一顿，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姜然一眼，发现她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脸，红了。
    元清沐赶紧低头，掩了眼里的笑意，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说着：“刘阿姨，帮我煮点粥吧，我一会想当夜宵吃。”
    “哎好，我马上去！”刘敏正愁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听后赶紧去了厨房。
    姜然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后者正努力地想打一个漂亮点的结。
    包扎好后，元清沐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第一次给人处理伤口。
    放开姜然的纤细手臂，她默默收拾医药箱，才后知后觉地感慨这人皮肤摸起来手感真好，像块温润的暖玉，虽然今晚这玉因为失血有些凉。
    姜然已经恢复正常神色，看了眼有点扭曲的蝴蝶结，真诚地道谢：“手法很棒，谢谢你...”
    “没事，如果这两天伤口没有好的趋势，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嗯...”元清沐俯身收拾好东西，抬头直视姜然的眼睛，“认识一下，我叫元清沐。”
    “嗯，谢谢你清沐。我是姜然。”
    姜然只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在之前的拉扯下还有些狼狈，但依旧难掩她婉风流转的气质。
    元清沐看着她灯光下琥珀色的瞳仁，说话轻启的薄唇，长过肩膀栗棕色的卷发。
    心想，我当然知道你是姜然。
    不过姜然，你可真好看。
    元清沐刚要再开口说什么，张涛回来了。
    他说那人趁他报警时使劲挣脱逃跑了，担心元清沐和刘敏两个女人在家，便没有再追。
    姜然听完，也没有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再一次向他们表示感谢并起身准备回自己家收拾残局。
    “诶！”元清沐下意识把人叫住，“你，你都受伤了，而且家里那么乱，今晚肯定收拾不完。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我这先凑合一晚，明天我帮你一起收拾。”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姜然自己回家孤独地面对满地狼藉。
    眼看姜然又要张口拒绝，她不知怎么想的，放软了声音，装出一点柔弱的小女生姿态：“况且，那人还会不会再回来啊，我...我可是自己住，多少会有些害怕的。”
    说完趁姜然不注意，还冲张涛使了使眼色。
    张涛不知道为什么元清沐希望这女人留下来，多年的默契，他自然懂她眼神传递的意思，下意识地就帮着她说话：“是啊，清沐自己在这，我们也很不放心，但也确实有事要走，你看能不能...”
    说完才后悔，他还没确定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是好是坏。
    “我...”姜然夹在他们中间，有些纠结。
    家里的床和沙发都被弟弟弄得一塌糊涂，本来想拿点东西自己去外面找个酒店。
    她是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今晚已经受了元清沐很多帮助，但刚才听着女孩真有些害怕的语气又让她心生愧疚。
    “所以你今晚就住在这吧。”元清沐伸手拽了拽姜然的衣角，做完这个有些撒娇示弱意味的动作，把她自己都惊了一下，赶紧松开了。
    姜然感受到女孩的动作，以为她刚才镇定地给自己包扎伤口都是装出来的，不由得愧疚更甚，只好轻轻点头答应了。
    *
    元清沐趁姜然回去简单收拾东西时，向张涛和刘敏解释了姜然的身份，又以不想让母亲担心为理由，让他们不用提今晚发生的事。
    不多一会，姜然换了套干净衣服回来，刘敏也做好了饭，又嘱咐几句，才和张涛一起离开。
    眼看着他们下楼离开，元清沐转身进到厨房，端出来刚做好的燕麦粥，还有两碟小菜。
    “姜...你还没吃饭吧，刘阿姨做饭蛮好吃的，尝尝。”元清沐下意识地想直呼其名，但想着姜然应该硕士毕业就来到学校，今年最多也就二十六岁。
    况且这张脸年轻得跟大学生似的，四舍五入自己直呼她“你”，问题不大。
    姜然也是真的饿了，既然今天已经承了情，也不在乎再多一份，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她顺从地走到餐桌坐下，道了谢，捧起面前的粥，小口慢慢吃了起来。
    元清沐已经吃过饭，但也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小菜。
    餐厅的灯偏暖黄色，不像客厅那么亮，灯光照在姜然身上，好像给她拢上了一层绒绒的光晕。
    元清沐看着对面姜然端庄的吃相，好像在看一幅动态的油画，姜然没察觉她的视线，微低着头自顾地吃着。
    元清沐看着她光洁额头上垂下来的碎发，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搓了搓餐桌桌布。
    她觉得大脑有些空，清了清嗓子，找回思绪：“我这只有一张床，但客厅的沙发是两用的。你放心，我是第一天搬过来住，东西都是新的。一会我整理一下，今晚你...睡那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今天晚上，多亏你的帮助了。”姜然咽下一口粥，温热香甜的粥顺着食道一路滑入胃里，带来恰好的暖意。
    姜然看着眼前满脸真诚的清丽少女，不由得放软眉目，对她露出了第一个，温柔的，不是客套公式化的笑容。
    元清沐觉得眼前的油画彻底成了真。
    都不是话多的人，姜然没有解释今天的事，元清沐自然没有多问。
    收拾完走廊的玻璃碎片，洗漱完毕，两人互道晚安。
    也许是新换了地方，也许是新居的第一晚客厅里就多了一个人，这人还是她以后的班主任，还在这样的情况下优先认识了，元清沐有些失眠。
    她和姜然早晚会以师生的身份见面，但今晚她不想说。
    一方面是因为说了，姜然肯定不会留宿。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好像没有其他原因了。
    空调开着，元清沐在大床上翻了几下，不知道哪来的燥热，睡不着，有点想出去看看姜然有没有睡。
    可是出去了要说什么呢？奇奇怪怪的。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今天晚上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男人女人，国内国外。
    她想起电影电视剧里看过的偶像明星，又想起自己小学毕业后去到国外生活的一年，满大街的金发碧眼。
    她不再翻动，强迫自己快点入睡。
    朦朦胧胧中好像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从小到大见过的人像走马灯似的四面八方从她面前经过，最后不知怎么，都变成了姜然那张眉目如画的脸。
    困意终于上升到极点。
    第3章
    客厅还没有安装窗帘，昼长夜短的夏天，五点半，就有阳光轻洒在阳台上。
    姜然感受到一点光亮便醒了。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想抬手揉揉眼睛，手臂抬起带来的疼痛让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再无困意，她起身看了看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地把客厅恢复原样，悄悄离开了。
    打开自己家的门，像被抄过的家和刚才出来那间形成鲜明对比，姜然叹了口气，俯下身开始收拾。
    “嘶...”划伤的是右手臂，有些习惯性的动作一牵扯，让她疼得忍不住吸气。
    *
    元清沐的生物钟比闹钟都管用，几乎每次都是在设置好的时间前醒来，在震动之前把它们关掉，也不知道谁叫醒谁。
    七点半，她醒来便起身推门，客厅空无一人。
    快步走到姜然睡过的沙发，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
    ——醒了给我打电话，一起去吃早餐。
    下面是电话号码，字如其人，姜然的字和人一样端秀清新。
    元清沐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拿起手机把号码存了进去，没注意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她洗漱得很快，倒是在衣柜前多停留了一会。
    没有给姜然打电话，穿戴好后，便径直出去轻敲了几下对面的门。
    姜然正咬着绷带和另一只手配合着想给新换的纱布打一个结，家里没有能直接粘的医用胶带。
    听见敲门声，她想先系上再去，奈何越着急动作越不成形，怕门外的人久等，只得起身。
    门被打开，元清沐一眼就看见了姜然手臂上散开的绷带和渗出的红色。
    “诶，你...”她一下皱了眉，不等让她，直接轻托起姜然的手臂，迈了进去。
    “要不还是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吧。”元清沐边说边快速地把绷带系好。
    “不用，只是刚才干活不小心扯开了，谢谢了。”姜然抽回手臂，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作出要走的姿态，“你收拾好了？那去吃饭吧。”
    “哦，好。”看来姜然并没有想让自己进屋多坐一会的想法。
    元清沐用指节戳了戳鼻尖的痣，愣愣地答应一声，转身一起走了出去。
    *
    许是还在假期，学校附近的粥店人不多，两人点了东西，相对坐下。
    姜然拿起一个鸡蛋，先在桌上轻轻磕了磕，才一半笃定地开口：“你是学生吧，L中的？”
    “咳...”元清沐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这个，没来得及吐槽这个粥难喝，就被呛了一下。
    姜然看着从昨晚一直镇定的少女听见这句问话的反应，一下了然。
    而元清沐面对眼前打开了一些人民教师专有气场的女人，突然有些后悔昨天没有说实话，但也不能怪她，姜然也没问嘛。
    她擦了擦嘴，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吧。
    “是，而且其实...姜老师，我开学高二，分到了二十一班。”
    这下轮到姜然惊讶了。
    她猜到对方可能是L中的学生，但没想到会是自己接下来要带的班级的学生。昨天还借宿了她家，又想到以后还要成为邻居，姜然一下思绪飘忽。
    元清沐说完，便看见姜然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惊讶、懊恼、茫然。
    看着眼前气场骤减的女人，她咬住嘴唇。
    姜然看着面前竭力忍笑的女孩，眼眸微眯，叫了她的名字：“元清沐。”她的嗓音又恢复了往常的清澈。
    元清沐听得出来，这下是老师叫学生的语气了。
    姜然叫完她的名字，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其实她有些想问的，比如为什么昨晚不说明，为什么不问具体的原因，会不会...在学校大肆宣扬这件事。
    虽然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孩不是那种多嘴的女生。
    姜然沉默一下，说了句没事了，吃饭吧。
    元清沐看着突然又沉默的女人，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没由来得有些失落。
    她低头闷闷地说了一句：“姜老师，我没有多问，就不会多说什么的。”
    姜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揣测。
    她换了个话题，像平时关心学生那样：“嗯...你是自己住吗？父母呢？我看昨天那两位是你的，叔叔阿姨？”
    “是，我父母平时有些忙。”
    “那怎么不住校？”
    元清沐想起暑假前在宿舍收拾东西那天，屋内只有付茗郁和她。
    付茗郁红着脸往她行李箱里塞了一封情书，吞吞吐吐地说出喜欢后，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被进来的母亲愤然打断，回到家自己还连带着被训斥了一顿。
    不住校的原因自然不能和姜然明说。
    元清沐想了想，只说自己平时除了在校学习，还要出去补课，学校请假制度严格，这样更方便些。
    姜然听着，默默记下了女孩的情况。
    吃过饭后，姜然表示自己还要去超市买些东西，让她回家时路上注意安全，便准备离开。
    若是换了别人，元清沐自然会转身回家，可姜然对她好像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她不自觉地想不断接近。
    她手臂受伤了，我可以帮着拎点东西。元清沐在心里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姜老师，我能不能一起去，明天就开学了，正好也有些东西需要买。”
    “嗯...也好，那一起去吧。”姜然清浅一笑，点了点头。
    除开在学校的工作时间，姜然平时尽量避免和学生私下接触。
    私心是为了个人生活不受打扰，也是不想因为和个别学生接触过多之后，自己在工作上的判断会有失偏颇。
    今天早上会和元清沐一起吃饭，也是想感谢她昨晚对自己的帮助，但只这一顿饭肯定是不够的，因此听见元清沐想要同去，姜然没有拒绝。
    *
    两人来到超市，元清沐自告奋勇地推了购物车，还多拿了一个篮筐。
    上午超市刚开始营业，只有零星的顾客和工作人员在整理货物。
    姜然今天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浅色长裙。
    天气太热，栗棕色的长发被精巧盘起，流畅的颈肩线条展露无疑，水墨色的丝绸腰带在腰间盈盈一系，本就颀长的身材更加分明。
    姜然在前面边走边挑，不时回身把挑好的东西放到购物车里，元清沐慢慢跟着，看着前面婀娜的背影和完美柔和的侧脸，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姜然正走着，突然长裙有被拉扯的感觉，低头一看，元清沐推的购物车离她脚边太近了，轮子带着裙边绞了进去。
    姜然一回头便对上少女正愣愣出神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一下，站住叫她的名字：“诶，元清沐——”
    “昂？啊，对不起姜老师，我没看见！”突然被点名，元清沐回过神，才看见自己闯的祸，手忙脚乱地推动购物车想帮姜然把裙子拽出来。
    裙子是拽出来了，但也沾上了难看的黑色油污，染在素色的裙子上更加明显。
    她赧然地看向姜然，尴尬开口：“姜老师...对不起啊，等下让我拿回去洗吧，或者我们一会去买一条新的吧。”
    姜然看着眼前红了脸不知所措的女孩，笑意更深，目光也更加柔和。
    “好啦，没事的，走吧。”姜然走到元清沐身侧，微微用力推动购物车，示意着和她并排向前走，转移话题，“你怎么什么都没买呢。”
    元清沐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事。
    从超市出来，旁边是一个画苑。
    元清沐突然想起自己还真有些画具需要买，她指着店面：“姜老师，可以去一下这家店吗？我有东西要买，很快的。”
    “好，走吧。”姜然没细看，进了店才看见满目画纸和各色用具。
    她有一瞬间的怔忡，顿住了脚步。
    元清沐见她停下，回头问道：“怎么了姜老师？”
    她看见姜然嘴角常挂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抗拒。
    等再想仔细看时，姜然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眸微垂：“没事，你也...”姜然清了下嗓子，“没事，这里面空调开得太足，一下有点冷，你...学美术吗？”
    我看错了？
    元清沐有些怀疑，但没做多想。
    她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又眼见姜然情绪不高，便识趣地选择了默不作声。
    从店里出来已是中午，烈日当头，都没有再逛的想法，赶紧招手打了车，一同回去。
    到了家门口，姜然看着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的女孩，有些抱歉，犹豫一下才说：“谢谢你，大热天的还陪我转了一大圈，快回家休息吧，晚上来我这吃饭。”
    元清沐刚想答应，就想起自己下午和晚上还有课要上，她想和姜然吃饭，这机会估计可不多。
    但她也不是由着自己性子乱来的小孩了，一般没有很重要的原因，她不会随意更改上课时间。
    “姜老师，我下午和晚上需要去上课...”她拖着尾音。
    “哦，这样啊，那当然上课重要。那就改天吧，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姜然其实有些诧异元清沐还要在外面补课的事。
    L中平时课程和作业最多，假期最短，学生一般放假偷懒连作业都是勉强完成，更别提还有时间和精力去补课。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当元清沐成绩可能不太理想。
    元清沐听见下次，眼睛亮了亮，赶紧敲定：“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各自回家，元清沐洗了把脸，随意吃点东西，张涛已准时在楼下等候，她收拾好画具和书本，带上东西出门去了。
    *
    元清沐从小就有学习画画，美术功底不错，但和应试的要求还是有区别的。
    学校这边明天开学会从最基础的开始练习，对她来说又有些浪费时间，她便趁假期按照自己现在的水平找了合适的老师。
    美术老师林池露，美院研究生毕业，二十七岁。
    这样功底足够，又没有脱离学校太久，熟悉考试政策的老师，目前最适合不过。
    今天练习的是三个小时的素描和一个小时的速写。
    元清沐从太阳当空一直画到了夕阳西下，她起身一边活动僵硬的筋骨，一边听老师的讲解。
    这才注意到林池露今天的穿着，不是长裙，但这套衣服的整体设计颇有艺术感。
    听完讲解，略作记录后就可以下课了。
    元清沐边收拾东西边随口赞道：“林老师，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啊是吗，谢谢夸奖啦~”林池露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媚而不俗，随着年岁增长更添成熟之气。
    “那个...您方便告诉我在哪买的吗，我有个姐姐要过生日了，想送她些礼物。”她摸了摸鼻尖。
    “当然可以，地址回头我发给你。”
    “好，谢谢林老师，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林池露叮嘱：“嗯，别忘了临摹作业。”
    元清沐收拾好东西，下楼钻进自家车里，汽车缓缓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向晚上补习俄语的地方驶去。
    晚饭就在车上吃，这样的生活她从初中开始就习惯了。
    小学三年级时，她的父亲就开始长年在外工作，她小学毕业后，也去到国外生活了一年，回来之后，父亲便有意让她多掌握一门语言。
    元清沐慢慢嚼着东西，头靠着车窗，看窗外车水马龙胡思乱想。
    想下午画的画，想一会要上的课，想明天要开学了，就想到姜然。
    昨天晚上的男人和姜然是什么关系呢，男女朋友？债主？
    那男人是来要钱的，姜然...欠钱了吗？
    发散的思绪像纠缠的毛线团，理不清，元清沐有些惆怅，悠悠地叹了口气。
    张涛开着车听到叹气声，眼见她情绪不高的样子，便打趣道：“小小孩儿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怎么还叹上气了？”
    听见这话，元清沐自嘲地笑了一下，故作深沉：“张叔，等十月份过完生日我就十七了，不小啦。”
    张涛听见这话一愣，不由得摇头感慨：“是嘛，哎呀，总想着你小时候满院子跑的样子，就觉得你还小呢，不过也是还小呢！我像你这么大时候啊，哪有这么多愁事，整天吊儿郎当的，直到后来去当兵才算走个正经路……”
    元清沐又走神了，后面张涛说什么，没继续听。
    她看着地平线尽头的夕阳带着八月份最后一天的炎热彻底沉了下去，一天里最美的自然景色已经结束。
    剩下的，都是万家灯火装饰出的点缀了。
    第4章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平时每天的早自习改成了全校大会，高一到高三全体教师和学生齐聚在操场。
    每个年级都有自己颜色的校服，放眼望去，红白蓝三个大色块。
    韩晴这个小白块立在其中，站得笔直，好心地给身旁昏昏欲睡的元小白块站岗放哨。
    校长和书记讲完话，就是各年级的教师代表，今年姜然代表高二的老师们上台发言。
    姜然一登台，韩晴就惊讶地发现，旁边的元清沐眼睛也睁开了，身子也不晃了，可这种讲话大同小异，哪有什么可听的。
    韩晴发现了，一直关注元清沐的付茗郁自然也发现了。
    付茗郁也选择了文科，文科班少，很巧的她们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两人之前一个宿舍，自然是好朋友，但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来元清沐没有明说，心里在考虑这学期开始要不要对她渐渐疏远。
    只是付茗郁是个认死理的女孩，觉得是上次时机不对元清沐才没有接受她，这下两人又分到一个班，早晚会再有机会。
    大会结束，回到教室，开学的第一节 课一般都是自己班主任的课。
    姜然还是简洁的风格，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便开始讲课。
    刚开始元清沐还认真听着，渐渐地，她发现姜然这节课的板书写得有些慢，而慢的原因，只有她知道。
    元清沐开始走神，私心盼着快点下课。
    姜然昨天回家看过元清沐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单，其它成绩都很不错，除了政治。
    此刻站在讲台上，下面每个学生的状态都尽收眼底。
    视线扫过一圈，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拿起书，边讲边缓步走下讲台。
    元清沐回过神，赶紧低头，一脸认真，实际眼神落在书上都没聚焦。
    姜然的声音越来越近，元清沐正装模作样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
    那手指先是轻轻地点在了她面前的书上，然后屈指稍一用力，替她翻到下一页，最后指尖像是不经意地，划过了正在讲的那段知识点。
    整个过程只有两秒，但在元清沐眼里好像是电影一帧一帧的慢镜头，慢到她把所有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姜然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去，只留下一股淡香萦绕在她鼻间。
    不似浓郁的香水味,也不似化妆品加工的味道,是那种自然的、令人舒畅心安的清新味道。
    元清沐像被点了穴，保持着僵硬的坐姿，感受着脸上此刻火烧般的灼热，她不得不把这团火归结于自己注意力不集中被发现的尴尬和懊恼。
    姜然缓步走到教室后面，再一转回身，就看见少女白皙的侧脸此刻通红，连带着露出的耳尖都是红的。
    姜然挑了挑眉，心道，脸皮还挺薄。
    *
    终于听见下课铃响，元清沐长出一口气。
    新分完的班级没几个原来认识的，杜星蓉就是她以前不认识的，现在的同桌。
    有些微胖的圆脸，看上去俏皮可爱，人也一样，爱开玩笑，上课偷玩手机、看小说，偷吃东西那些高中生必备技能一样不落。
    杜星蓉边换下节课的书边打趣：“刚才班主任走过来吓死我了，我以为她看出我要拿手机呢。原来你也没听课啊，哈哈。”
    元清沐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声，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这节课笔记记了吗？”问完她就后悔了。
    “没，我本来还想抄你的呐。”果然，杜星蓉说得理直气壮。
    元清沐无奈，心想放学借韩晴的回家抄吧。韩晴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学习上倒是认真，成绩比她还好。
    这时，前面的张锴听见她们对话，回过身小声对元清沐说：“我，我写的挺全的，要不你用我的吧。”
    一旁杜星蓉低头在玩手机，以为是对她们俩说的，接过话来：“好啊，我先抄哈。”
    正和元清沐的意，她假装没看见张锴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情愿，起身说我出去转转，便走了。
    姜然整理好收上来的暑假作业，正准备回办公室，刚出教室就不期然地对上了从后门出来的元清沐。
    “额...姜老师。”元清沐想到自己上课走神的事，嘴角扯了一个笑打个招呼就想开溜。
    姜然本来觉得没什么，但一见她转着眼睛像个小狐狸狡黠的样子，突然就起了一点点逗弄的心思。
    姜然叫住她：“嗯，元清沐，帮我把作业拿上去。”她抬了抬左手上的厚重一摞。
    元清沐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真要找人拿上去，在教室里怎么不找。
    姜然看见少女瞬间变垮又竭力掩饰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向楼上走去，元清沐默默跟在她身侧略退后一步的距离。
    她看见姜然垂在一旁的右手，天还很热，姜然应该是有意穿着薄外套遮挡，她看不见里面，心里蠢蠢欲动地想问，但还有点心虚。
    思忖间已经到了文综组的办公室。
    学校教学楼建成比较早，随着教师和学生逐年增加，办公室就有些不够用了，高二政治历史地理三科的老师就都分在一起。
    元清沐跟着姜然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把东西放下，正犹豫着想开口，就听见一个中年女声传来：“清沐啊，你这是分到姜老师的班了吗？”
    元清沐赶忙寻找声源，是她之前的班主任，历史老师丁玉梅。
    她礼貌地走过去回话：“丁老师好，是分到姜老师班了，您还教十九班吗？”
    见她过来，丁玉梅熟络地问道：“是啊，你这假期都干什么了？你母亲工作和身体怎么样啊？”
    她的丈夫是学校副校长之一，与唐曼秋也相熟，高一刚开始住校时担心元清沐不习惯，唐曼秋就拜托他们多照顾一点。
    “谢谢丁老师关心，都还好，我这假期也挺充实的，还是那样……”
    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人很多，加上外面走廊的噪音，元清沐走过去后，说话声渐渐听不清了。
    姜然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唇，转过头收拾新办公桌。
    没过一会，预备铃响。
    丁玉梅顺口说道：“好了，一起走吧，我第二节 也有课。”
    “嗯，好。”元清沐乖巧点头，趁丁玉梅找课本的间隙，赶紧快步走到姜然旁边，“姜老师，那我先下去了。”
    “嗯。”姜然拎了一本教材翻开，没抬头。
    元清沐跟着丁玉梅下楼，走着走着不由叹气，唉，忘问了。
    *
    高二开始，美术生晚自习时要到图书馆的画室去练习，一直到晚上九点五十放学。
    现在刚开始学的基础课元清沐早已掌握，但她还是跟着一起去上课，反正在哪都可以学习，画室老师管得还不严。
    按照这节课老师的要求画完，元清沐开始临摹自己的课外作业。
    画着画着她便想起林池露，想到林池露昨天穿的衣服，又想起她发送到自己手机里的服装店地址，顺着就想到姜然，不知道她晚自习在教室还是在办公室。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早上姜然翻她课本的那一幕。
    当真是十指尖如笋，纤纤软玉削春葱。
    元清沐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脸，让自己回神，边画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都拐好几个弯了还是会想到姜然。
    假期懒散惯了的学生们觉得开学第一天格外难熬，掐着时间早都收拾好书包，放学铃声一响，便簇拥着向外走去。
    元清沐也不例外，她假期没闲着，尽量保持正常作息，但集中精力一整天，此刻也只想快点回家睡觉。
    出了校门，掏出手机，上面有未接来电，是她的母亲唐曼秋。
    唐曼秋最近比较忙，有好几天没给她打电话了，这通电话打到家门口还没完。
    元清沐正找着钥匙，听见身后有声音，回过头向下看，姜然正踩着楼梯缓步走上来。
    自上而下的角度，只能看见女人浓密的睫毛紧掩着一双秋瞳，向下是白皙的玉颈，看似柔弱的细削香肩，再向下，是线条完美饱满的...
    楼里的感应灯灭了。
    没过两秒，随着姜然走上来，又倏然亮起。
    元清沐觉得姜然此刻就像电影中自带特效光环的主角，周身拢着一束光，款款走到自己面前。
    举着手机的手一抖，她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招呼：“姜老师。”
    姜然微微点头示意，手里的钥匙直接拧开门，回家了。
    电话里唐曼秋的问话随即传来：“眠眠啊，我听你刚才是在和哪位老师打招呼吗？”唐曼秋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叫她小名。
    元清沐找到钥匙，进了门：“嗯，是...新班主任，很巧吧，住我对门。”
    “是吗，那可真巧，我给她送点东西吧，也对你能多照顾点。”唐曼秋典型的中国家长思想。
    元清沐从心里升起一股抗拒：“哎呀不用，她一年轻班主任，能照顾我什么。”
    “年轻班主任怎么了？你还得在她手里两年呢，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得把握一下啊。”不等她反驳，唐曼秋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她年轻，资历不够啊。要想换班也行，趁刚开学，妈去和陈主任说一下，不行就和王校长说。”
    元家经营的生意涉猎范围较广，这些年在中延市各界积攒了不少人脉。
    唐曼秋和L中的教导主任、校长都比较熟悉，这也是让元清沐舍近求远来上学的一部分原因。熟人好办事嘛，现在这个社会太正常不过了。
    元清沐进屋，甩了书包，瘫在沙发上，听着母亲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撇嘴快速说道：“我没有想换班的意思，我就是说她挺年轻的，哎呀，反正不是那意思。我挺好的，您有空就来看我，没空就打电话。好了没什么事我洗洗睡了啊。”
    她困得不行，说话间又打了个哈欠。
    “你这孩子，你懂什么！”唐曼秋数落一句，又心疼她，“行吧，你困了就早点睡，饿了就吃点东西，可不能饿着肚子睡觉，胃该饿坏了。”
    “好啦，知道啦，挂了。”挂断电话，元清沐觉得困意一下涌上来，她挣扎着起身，换了衣服，半闭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回来一头栽倒在床上。
    昏昏欲睡前她隐约想起，刚才在楼梯间里又忘记问姜然的胳膊有没有好点了，再然后便彻底睡了过去。
    *
    姜然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接到弟弟姜沛东的电话。
    一会疾言厉色，一会声泪俱下，目的都是一个，向她要钱。
    她掐着鼻梁疲倦地听着，不同于往常柔和的音色，声音泛寒：“姜沛东，我那天已经说了，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给你钱了。多少次了，你向我保证会远离那些狐朋狗友，老老实实地找一份工作，可结果呢？”
    “姐，你再帮我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我求你了！我再不还钱他们会把我打死的！”电话那端听起来更加急迫。
    “呵，是吗，那也好。”姜然不想再和他多说，准备挂断电话。
    “他们，他们知道家里地址了！妈一个人在家，再不还钱他们会找过去——”
    “姜沛东！”姜然狠厉地打断他，“妈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还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我没说...”姜沛东明显底气不足。
    姜然深吸一口气：“他们要是找过去，妈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姐，那钱——”
    姜然再也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颓然地垂下手臂，按了关机键。
    她无力地顺着玄关处的柜子滑坐在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不顾手臂上传来撕裂的疼痛，紧紧地抱住双膝。
    剧痛使她眼眶发酸，她大口喘着气，很想顺势大哭一场。
    但早就已经没有眼泪可流。
    不知过了多久，姜然才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起身，在黑暗里摸索着，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夜灯。
    就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有人彻夜奔忙，有人灯红酒绿，有人在夜里辗转反侧，有人已经安然入睡。
    他们遥远的彷佛相隔着银河，又临近的可能只有一墙之隔。
    第5章
    九月一号开学那天是星期三，没过两天便到双休日。
    唐曼秋以为自己这两天都能在家，便让元清沐周五放学就回元家。没想到周六晚上一个电话，人就飞去另一个城市处理工作了。
    元清沐早就习以为常，她从小就不是黏着父母撒娇的那种孩子，尤其现在还处在青春期，她没有多少叛逆，却也渴望有自己的空间。
    周日上完课后时间还早，她拉着韩晴一起逛街。
    “嗯，清沐，这件不错。”韩晴看着她手里的衣服称赞道。
    浅蓝色高腰长裙，裙角上有丝线精致勾勒出的精致暗纹。
    “不会显得很老气吧。”元清沐也觉得这件不错，很适合姜然，但还是有些不安地询问好友意见。
    韩晴以为是她要买：“不会啊，你身材这么好，穿上正合适呢。不过我们平时都要穿校服，能穿自己衣服的时候太少了。”
    “不会就行，那就它了。”元清沐自动忽略她后面的话，弯起嘴角付款去了。
    其实她知道，姜然肯定不会收下，但万一呢，看一眼也行啊，而且自己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这个。
    两人在外面吃完晚饭便各回各地，韩晴是住校生，周日晚上没什么特殊情况要回学校住。
    元清沐回到家冲了个澡，换上清爽的家居服，抱着裙子轻轻敲了几下姜然家的门。
    等了一会，无人回应。
    她拿出手机，想了想，没有拨出去，又不是顶要紧的事。转身回家写了一张纸条，小心地塞进了门缝。
    姜然回来打开家门时，就感觉有纸张掉落的声音。
    开了灯看见地上躺着一张纸条：姜老师，您回来了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下吗。落款：元清沐。
    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姜然想不出元清沐找她有什么事，看着时间已晚，便没有敲隔壁的门。
    姜然洗完澡，坐在电脑前开始完成手头的翻译工作。
    她的英语在上大学时就很好，毕业后也一直保持下来，平时接些翻译的文件赚些外快。
    白天她是出去给学生补课了，虽然一直传的沸沸扬扬说在职教师不可以私下有偿补课，但还没有正式出台相关规定，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进行。
    以姜然的为人，但凡目前有更好的选择，她一定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
    但多病的母亲，不争气的弟弟，就像住在摇摇欲坠的危楼，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掉下一些砖块。她不能眼看着楼塌地陷，只能尽力去修补。
    快凌晨一点，电脑右下角的日期已经是星期一，姜然合上电脑，揉着干涩的眼眸，熄了灯。
    *
    第二天早上，元清沐出门上早自习时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心里嘀咕，是敲门了我没听见吗？还是昨晚没回来？
    她又神经质地看了一遍自己家的门附近，什么都没有。
    早自习没有规定班主任必须到校，姜然顶着第一节 课开始的时间才到。
    她第一节 没有课，来到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上，把手机开了机。
    连着震动了好几下，都是姜沛东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
    姜然感到一阵烦闷，但逃避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想让别人听见私事，也不想听见姜沛东的声音，她抬起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你欠了多少钱？
    那边回复得很快：二十万。
    姜然盯着这个数字，一种无力感顿时席卷而来。
    那边像抓住救命稻草，生怕再度失去联系，电话跟着打来。
    姜然看着屏幕闪烁，直到自动挂断，随后又有短信不断发来，还是那些听腻了的保证。
    姜然垂头在桌子上趴了一会，中间还有老师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尽量自然地报以微笑回复对方自己没事，估计笑容不会很好看。
    大概过了半节课的时间，她终于抬起头，一下一下地敲字：最后一次，帮你还完这笔钱，我会给妈搬家。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按了发送，没有再管对方回复什么，姜然把手机扔到一旁，无力地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算算，盘算着手头的钱。
    姜然读研期间，获得公派出国的资格，借着那两年的补助她省吃俭用攒下了一些。
    临近毕业时随着大流，以为工作后会经常通勤，趁着那时手头宽裕，买过一辆代步车，想想现在住在学校附近...
    卖了吧，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再加上这两年挣的钱...
    还得留下些应急的...
    姜然有些烦躁地把纸揉成了团。
    *
    晚上放学，元清沐走在回家路上，回想这一天好几次对上姜然的视线，她也没有叫自己出去，是忘了昨晚的事？还是觉得在学校不方便说？
    没道理啊，她又不知道自己找她是什么事。
    事实上姜然确实忘了，直到回家时看见在门前等着她的少女，才恍然想起。
    姜然带着歉意抢先说：“不好意思啊，我给忙忘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事，姜老师，这个给你。”元清沐把袋子递过去。
    姜然没接，略带疑问地看着她。
    “这是条裙子，上次在超市我不是把你的...裙子给...”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
    姜然明白了，她露出了然温馨的笑，把身前的袋子轻轻推回去：“我不是说了吗，没关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她看着少女脸上明显失落的表情，心中一软，但没等出声安慰，就听元清沐说：“那好吧，那上次你说的...让我去你家吃饭，还算数吗？”
    姜然见她不再纠结于给自己东西，点点头。
    元清沐看她点头，差点有些绷不住嘴角笑意，趁热打铁：“周五放学早，这周五晚上可以吗？”
    姜然看着眼前瞬间恢复明媚，双眸闪亮望着她的少女，听着真诚又带着一点傻气的问话，不由得自己心情都跟着好了一些。
    明晃晃的灯光下，少女的头发像匹黑色锦缎，她突然想伸手揉一揉，不知道手感会不会也是想象中的柔软光滑。
    姜然抬起的手最终只落在了元清沐的手臂上，轻拍两下，笑着说：“可以。”又叮嘱了一句，“什么都不要带，带着你自己就好了。很晚了，快回去吧。”
    “嗯，好！”元清沐不再掩饰，点头给了她一个明眸皓齿的笑，开门回去了。
    姜然看着她进门，转身回到自己家。
    她自然看出了元清沐的小心思，但这次毕竟是元清沐那天帮助自己在先。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吃完这顿饭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元清沐关上门后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抬起右手小心地碰了碰刚才被姜然触碰的左边胳膊，好像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块皮肤的炙热。
    手又顺势移到心脏的位置。
    姜然没有收下东西，在她预料之中，以后再找其他机会就是，况且想一起吃饭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没去在意超速的心跳，欢快地甩了书包，对这一整周都有了期待。
    *
    终于捱到周五，这天正好也是教师节。
    姜然入校工作时间不长，但她平时工作尽心尽力，对待学生总是循循善诱，加上自身出众的样貌和气质，早已是学生中口口相传的女神老师。
    今天很多学生都来送礼物，她只收下了一些花束和贺卡放在办公室。
    下午第一节 是姜然的课，下课后，元清沐告诉她中午接到画室老师的通知，今天下午放学后美术生都要到画室多加一节课，她得晚点才能回去。
    姜然自然没有异议。
    傍晚，元清沐从学校出来时，校门外零星还剩几家卖东西的小摊没有散。
    她一眼便看见一个鲜花摊位上的白色郁金香，在一堆粉色红色康乃馨中格外显眼。
    眼看正在收摊，她快步走过去询问。
    付好钱后，老板在一旁包装，顺手递过来一张空白贺卡。
    写完教师节快乐，她看着那束纯白，思忖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姜然一袭长裙长身玉立站在讲台上的模样，微笑着提笔又填了两行字。
    *
    敲门声响起，姜然打开门就愣住了。
    站在门外的少女，身材修长窈窕，校服已经换下，雪藕般的玉臂上抱着一束同色的郁金香，一抹橘红色的夕阳透过楼梯间的窗户，轻洒在她沉静典雅的绝色娇靥上。
    平日里纯黑的长发、浓密微翘的睫毛，此刻都染上了温暖的橘色。
    姜然下意识接过递来的花，看着她走进来，像迎进门一团小小的暖阳。
    带着温度，却不刺目。
    “姜老师，晚上好啊~我刚才在楼下遇见送花的快递员，正好听见他打电话提到你的名字，我看他还着急送下一家的样子，核对了手机号就自告奋勇带上来了，你不介意吧？”
    元清沐怕被拒绝，进门前就想好了说辞。
    “嗯？我手机没有响啊。”姜然诧异，还以为是她送的。
    元清沐面不改色：“是吗，应该是快递员打错电话了吧，怪不得我看见的时候他正解释什么呢。”
    姜然看着一脸坦然的少女，没做多想，她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也不是什么秘密，应该还是哪个学生送的吧。
    元清沐两手一摊，继续说：“我可听话了，什么都没带。姜老师，你不要看看卡片上写的什么吗？它用订书器订上了，我可没有偷看哦~”
    看着少女俏皮的样子，姜然不禁莞尔：“先去洗手吃饭吧，正好刚做完，一会该凉了。”
    “嗯，好！”元清沐见她收下了，就没有再多言。
    元清沐在饮食上其实是有些挑剔的，但姜然厨艺着实不错，她尝了两口忍不住夸赞：“姜老师，你做饭好好吃啊！”
    “是吗，那就好，你多吃点。”姜然看她确实喜欢的样子，用公筷又给她夹了些菜。
    嗯？这就完啦？
    元清沐心想，一般不应该说，那以后欢迎你常来，或者，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吃，这样的话吗？
    她也不好意思再补一句真希望总能来吃，只得奋力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老师和学生一起吃饭，怎么也绕不过学习上的问题。
    说着说着，姜然就提到了她的政治。元清沐一阵头大，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在这门课上多下功夫。
    饭后，她见姜然收拾餐具，连忙跟进厨房表示要帮忙。
    看着她笨拙生疏的手法，姜然就知道这孩子一定没做过家务。
    姜然抢过她手里的碗，委婉地建议：“好了，剩下的我来吧，你去客厅坐会，看会电视也行。”
    元清沐想，姜然还给自己留了点面子，没明说在帮倒忙。
    她不好意思再添乱，洗干净手回到客厅，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里环顾四周。
    姜然家也是两居室，整体面积要比自己家大些。
    装修风格平实又不失精致，显得自然轻松，休闲质朴。客厅的角度看不见两间卧室的里面，元清沐的视线落在了阳台上。
    姜然家的阳台是全封闭的，客厅延展过去，显得面积更大。
    那边摆了一张矮方桌和懒人沙发，还有一个放着各种书的细高书架，她不禁想象了一下姜然窝在那放松看书的场景。
    姜然收拾完出来，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元清沐见时间不早了，怕耽误姜然休息，便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那束临时放在花瓶里还没有拆开的郁金香，有点遗憾。
    元清沐走后不久，姜然白天联系的二手车行给她回复了电话，表示明天上午可以把车开过去估价。
    姜然挂断电话，又想到钱的问题，不由得心情低落。
    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束雪白的郁金香上，起身走近，拆开剪枝，又分瓶放在阳台和餐厅，最后打开夹在其中的卡片。
    最上面一行写着教师节快乐，姜然看着卡片上轻盈灵动的字体，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只当自己每天看太多学生的字迹了。
    继续向下看去，姜然平和幽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漾起点点水波。
    教师节快乐，姜老师。
    ——途经花开，恰逢盛放，
    ——采之予你，不胜欣喜。
    第6章
    周六吃过早饭，元清沐来到位于市郊的大型卡丁车场。
    她的母亲唐曼秋上有四个哥哥，父亲那边也是家里老幺，父母均是同辈最小，深受关怀。她虽是独生子女，但亲戚中同辈的兄弟姐妹众多，各方平日里对她也是各种宠爱照顾。
    这个卡丁车场，就是与她关系最为亲近的表哥唐佩阳今年刚投资建成的。
    车场分为室内室外两部分，旁边还连带着中延市最大的二手车行。
    中延市以前没有规模严谨的二手车交易地点和市场，唐佩阳头脑精明，前几年抓住这个机会，借着父母的人脉和自己的经验，垄断了中延市大半的二手车交易租赁等生意。
    唐佩阳以前酷爱各种机车汽车，这几年眼见现有生意逐渐稳定，市郊地价还算合理，他又琢磨起自己的爱好来。
    刚开业时元清沐就想去玩，她现在还不够年龄考驾照，也只能玩这个过过瘾了。
    唐佩阳见她来了，上去掐着她的小脸：“小丫头来啦，诶，两个月没见，你是不是胖了？”两个人差了八岁，但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玩，跟亲兄妹似的，互怼才是正常状态。
    “呸，你才胖了。”元清沐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说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唐佩阳蓄着干净清爽的短发，斜飞的英挺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正是男人褪去稚气走向成熟的模样。不知道得迷倒多少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他...
    想到唐佩阳的性取向，她又恶趣味地补充：“不仅胖了，头发好像还少了。”
    唐佩阳不在意，大咧咧地招呼她：“哈哈，我又胖又秃行了吧。走，哥带你玩去。”
    *
    元清沐跟着唐佩阳室内室外酣畅淋漓地玩了大半个上午，卡丁车场还没修单独休息的地方，两人来到旁边车行二楼坐着闲聊。
    车行是开放式的，二楼只有巨大的透明玻璃作为隔离，从楼上能清楚地看见一楼停放着寄售的各种二手车，还有忙碌的员工和进进出出的客人。
    元清沐正听着唐佩阳讲解下面有特点的车型。
    这时，外面驶进来一辆普通的家用轿车，元清沐余光扫见，刚要收回视线，就瞪大了眼睛，她看见车上下来的修长身形，竟是姜然。
    唐佩阳见她神色有异，也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没事，那下面是干什么呢？”元清沐下意识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唐佩阳看着她的动作，有些疑惑，嘴上还是解释：“估价啊，车主把车开过来，我们检查车况和手续，然后报价，双方都觉得合适的话，我们就收下啦。”
    “哦...这样啊，”元清沐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你觉得楼下刚进来这个，能值多少？”
    “哈，光用眼睛看可看不准，一会估完他们会把报告拿过来，你感兴趣的话，看一下就知道了。我现在这么看，嗯...排除事故车的话，六万左右吧。”
    元清沐看着楼下和店员绕着车来来回回检查，不时说着什么的女人，脑海里又想起开学前两天晚上的事，这样看来，姜然是真的需要钱。
    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原因，她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好奇，就当是接二连三让自己碰上的巧合吧。
    唐佩阳看着元清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会错了意，打趣她：“怎么，驾照还没有，就想买车啦？那你快点考下来，哥这车随你挑。”
    “切，别逗我啦，考驾照，我烤个大饼还差不多。”元清沐不顾形象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你啊...”唐佩阳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失笑。
    不多一会，员工送上来报告，各种数据元清沐看不懂，直接看向右下角的总价，六万三，和唐佩阳估计的差不多。
    唐佩阳看完，觉得没什么问题，刚想签字同意，旁边一个声音传来：“诶，哥，等一下。”
    唐佩阳嘴角一弯，示意员工先去楼下等着。
    “你一叫我哥，我就知道你准有事。”唐佩阳微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
    “嘿嘿，”元清沐被拆穿，不好意思地一笑，指着他手中的报告，“这价格，顾客还不知道吧。”
    他还没同意，顾客当然不知道。
    唐佩阳仿佛猜到了元清沐的心思，把那张纸放到了一边，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听她继续说。
    “哥，那你看，这车最多能值多少？”
    唐佩阳伸出骨节分明的三根手指，做了个指尖并拢的动作。
    “那...这个数，行吗？”元清沐有样学样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
    唐佩阳看着她滴溜的双眼，像个小汉奸似的动作，不禁嗤笑出声。
    “哎呀，你别笑嘛，正经的。”元清沐见他笑，以为是自己过分了。
    唐佩阳就着比完数字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嗯...说说理由先。”
    “其实下面这个人我认识，她是我现在的班主任，我们……”元清沐简单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一下，最后下了个结论，“反正我就是挺好奇的。”
    “好奇？哪种好奇？你不会...”唐佩阳联系自身原因，不由得一下想歪。
    “什么？”元清沐见他话说一半，又看他表情古怪，知道他想什么了，“哎呀，不是的，你能不能正经点，你就说行不行吧。就是让你赔钱，怎么了！”
    唐佩阳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两眼，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元清沐的请求他自然应允，不过出于对自己妹妹保护的心理，他也存了要好好调查一下姜然身份的心思。
    元清沐看着他无奈点头，又快速补了一句，保密啊。
    两人从小到大不知道互相保守了多少大小秘密，也不差这一个。
    何况秘密，有时也是拉近和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纽带。
    唐佩阳叫来员工，吩咐重新做了份报告，签了字，让人拿下去了。
    姜然在楼下等了半天，以为是对方不想接手，结果等看见价钱，不由得一愣。
    她不懂行情，但来之前也查看过一些类似的车型，现在这个价格远远超出了预期。她想不出原因，只当是车况保持的比较好，这家车行才出得价高，也算不幸中的幸运吧。
    *
    中午和唐佩阳一起吃完饭，元清沐下午还有课，市郊不好打车，正准备让张涛来接她回家取上课要用的东西，唐佩阳却说自己下午左右没事，提出送她，顺便看一看她新换的地方。
    两人到了家门口，唐佩阳看着姜然家，问她：“对面住的就是今天去店里的，你说的那位老师？”
    看见元清沐点头，他暗暗记下了地址。
    唐佩阳跟着进屋简单看了看，就开始嫌弃地指指点点。
    这个窗帘不好看，那个架子不美观的。
    说着说着来到阳台，阳台是半封闭的，前面没有遮挡，很适合收拾出来平时放松观景。
    唐佩阳的车行都是他自己一手设计的，看着堆满杂物的阳台，更加嫌弃。
    “啧，你好歹也是半个艺术人，怎么这点格调都没有，一小姑娘弄得家里像狗窝。”他一边吐槽屋子一边吐槽元清沐，“这样，你给我两天时间，包你满意。”。
    元清沐气结，除了阳台，家里哪里都干净整洁，怎么就是狗窝了。
    回怼了他一句：“你才是半个人，”想了想，干脆随他去弄，“你愿意折腾就折腾吧。”
    唐佩阳无辜地看着她：“那你给我把钥匙啊。”
    元清沐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钥匙圈上摘了把钥匙用力按到了他手里。
    下午美术课练习的是色彩。
    元清沐习惯在画纸旁多准备一张空白纸用来试色，一般她都是调完色，在纸上随意轻点或者轻划一笔。
    林池露检查完她的临摹作业走过来时，就看见那张试色纸上，画着不同颜色的笔触，隐约看上去像是个然字。
    “然...？”林池露带着些迟疑和惊讶念出来。
    “嗯？”元清沐突然听见这个字，一愣，转头顺着林池露的视线，也看见了自己在草纸上无意识点出来的字。她刚想用笔划掉，又转念一想，好像没有必要划掉。
    “啊，随便点的，确实有点像哈。”元清沐随口附和，转过头继续作画，没看见身后的林池露突然黯然失神的表情。
    *
    转眼又到周一，开学也快半个月了，见大家已经逐渐熟悉，姜然决定今天班会时选出班级干部。
    班长候选人呼声很高的有两个人，韩晴和张锴。
    本来还有个元清沐，但她以自己需要总去画室为理由，退出了竞选，其实是她私心觉得这东西费心费力。
    最终，文科班的男生并且学习好的不可多得，张锴票数比韩晴略多些，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
    接着就是各科的课代表，人数较多，就没有进行轮番投票，报上来的人交给各科老师自行选择。
    其他科的课代表都很快选了出来，只剩下姜然的政治。
    不知道是不是碍于她是班主任的原因，报上来的竟然只有两个平日里比较调皮的男生。
    虽说有教无类，可这两个学生明显不太合适，姜然看着手上的纸条，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怀疑。
    眼看要下课了，姜然也不想拖到下次班会再选，视线来来回回在班级里扫了两圈，公布完选出的其他班级干部名字后，她面不改色地接着说：“政治课代表，元清沐。”
    元清沐：“？？？”
    她停顿一下：“一会下课后，各科课代表去找自己对应的老师了解一下情况，班长和学委到我这来。”
    杜星蓉碰了碰元清沐的胳膊，投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她可是看着元清沐什么也没报啊。结果看对方也是一脸懵的样子，两人相对无言，只得低头默默自习，等待下课。
    下课后，姜然先和韩晴、张锴交代班级事务，元清沐站在一旁望天，没过一会，两人回去了，只剩下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看着姜然，先是乖巧地笑了一下，才开口：“姜老师，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但是我平时晚上还要去画室，可能就...不能胜任。您看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同学吧。”
    姜然彷佛猜到了她的说法，没有惊讶，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名单上没有，自己还要选她，语调平平地说：“当我的课代表，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元清沐：“......”
    姜然态度如此，她也不好再反驳，只得接受。
    *
    晚上放学回到家，见阳台的杂物已经被唐佩阳白天派人来清理过了，元清沐心想，动作还挺快。
    洗漱完毕已经快十一点，她感觉有点饿，在吃与不吃的纠结中热了一杯牛奶。
    捧着杯子饶有兴致地搬了把藤椅到阳台坐下，一边小口喝着牛奶，一边抬头遥看星空。
    远处天边不知是云是雾，衬托着月光柔和似絮。
    她拿出手机拍下，顺手发给了唐佩阳，狗腿般地夸赞鼓励他，早日把自己的阳台重新装修一番。
    对方没回，大概是在忙或者睡了。
    元清沐没放下手机，上下滑动着通讯录，屏幕借力缓缓停在了字母J开头的那一栏。
    像被什么驱使着似的，刚才的图片被编辑成了彩信。
    她把空杯放到一旁，感觉自己喝的不是牛奶而是酒，要不然怎么指尖轻点，按了发送。
    第7章
    姜然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拿手机查看翻译工作的邮件。
    手机振动，有新信息提醒，点进去是一条彩信，没有附文字，图片很快加载出来，姜然擦头发的手顿住了。
    照片中的月亮在夜空中被拉得很远，月色朦胧，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却别有一番韵味。
    姜然看着那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只当是有人发错，但不妨碍她长按屏幕，点了保存。没有多在意，看过之后便抓紧时间回房工作去了。
    下周有中秋节假期，这周日调休也需要上课。
    L中向来特立独行，直接宣布周六不休息，这样连在一起就要上九天课。上到后来，每个人都有点错乱，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只觉得中秋假期遥遥无望。
    元清沐也一样，生活里每天穿插着文化课和美术课，有什么刚露出头的浮想，也早被课业淹没。
    做姜然的课代表，确实像她所说，没有占用多少时间，和其他人相比甚至有些过于轻松了。
    有什么作业要求，姜然一般都在课堂上直接布置下去，收上来的试卷她回办公室时也会顺手带走。
    有一次元清沐偶然发现了这个事，赶紧凑上前主动帮忙。
    姜然没推辞，但之后也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吩咐她做什么，弄得她一双眼睛总得在人家身上转。
    渐渐地，她就发现，姜然不忙的时候好像每天中午吃过午饭，都会在教室或者办公室的窗前面向窗外站一会，直到午自习铃响。
    有几次她中午从外面回来往教学楼方向走，远远地就能看见窗口的身影，这也验证了这个规律。至于姜然只是习惯，还是确实在看什么，她自然不得而知。
    *
    这天早上出门时，天空有些阴沉。
    元清沐看过天气预报，确认没有雨，放下心去学校了。
    谁知过了午后，凉风渐起，直到第一节 晚自习开始时，这场雨终于落下。
    元清沐坐在窗明几净的画室里，听着雨点砸得窗户啪啪作响，暗自祈祷晚上放学时能停。
    许是听到了她的祷告，放学时雨虽然没有停，但已经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带伞的同学想邀她同行，元清沐见她是住校生，与自己不同路，便婉拒了。
    长路上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走着，有的打伞，有的拿本书挡在头上，还有的直接把校服脱下来撑在头上挡雨。
    元清沐觉得那动作有点傻，淋点雨也没什么，而且她还挺喜欢闻下雨时泥土青草散发出的潮湿气味。
    她背着书包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随着人群缓步朝校外走去。
    感受着丝丝雨滴落在脸上，带来夏末初秋的凉爽，心里还莫名的有些开心。
    雨中的世界朦胧一片，天空翻滚着灰蓝色的云，远景也似乎笼罩在迷雾中。
    姜然一路避着积水穿过操场，刚拐上通向学校西门的长路就看见前方不远的元清沐。
    女孩没有打伞，正不急不徐地独自走在小雨中，同样的校服穿在她身上，身形却显得修长挺拔，和其他步履匆匆的学生相比，元清沐看起来恣意放松。
    姜然没有多想，快走两步上前，把她纳入自己伞下。
    元清沐正走着，感觉身旁多了一个身影，还有一丝好闻的淡香，随即头上的雨也被截停。
    “嗯？姜老师？”
    姜然目视前方，语气似疑问似肯定：“没有带伞啊。”
    “嗯，没想到会下雨，忘带了。”元清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着就要拿过她手里的伞，“姜老师我来打吧。”
    元清沐伸手去抓伞柄，一直揣在兜里温热的手，直接覆在姜然手上。
    很凉，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姜然全身一怔，抓着伞柄的手跟着收紧，元清沐感受到她的不自然，有些诧异，但也连忙松了手，改抓上面的铝合金杆，又说了一遍：“姜老师，给我吧，我打着比较方便。”
    元清沐前两天体检时刚测的身高，一米七二，姜然比她矮两厘米，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但总没有老师给学生打伞的道理。
    姜然回过神，无声地松开了手。
    元清沐接过伞，正想着得说些什么，就听见姜然问她：“从画室出来吗？”
    “嗯。”元清沐心想，不然我从哪出来。
    姜然刚才大脑有些空白，想掩饰，却问了个没营养的问题，自己也有些尴尬。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
    姜然找回思绪，重新启唇问她：“你本身成绩很好，为什么还要去学美术？以后想考这类的院校吗？”
    姜然语气自然，但不知为什么，元清沐莫名感觉她不太喜欢这方面的事，上次在画苑好像就是。
    “嗯...”她想了一下，实话实说，“现在还没想好考哪类院校，我都能顾得过来，就当多个选择了。”
    “哦...”
    “姜老师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啊？”她本能地想换个话题。
    “我吗？Z大。”
    中延市的Z大不仅是省内更是北方地区的领头高校，在全国排名也算前列。
    “Z大？姜老师你好厉害啊，Z大纯文科的分数线很高的，而且文史类和艺术类都很不错，也是我很想去的学校之一呢。”
    姜然勾起一丝笑，鼓励她：“是吗，那你要努力哦，这两年不能懈怠。”
    “嗯，我会的！不管是Z大，还是其他大学，我都会认真把握这两年，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姜然听着女孩自信坚定的话语，忍不住侧目。
    耳边，是雨滴落在伞上的滴答声，风吹落树叶的沙沙声，周围学生的说话声。
    她看着女孩丰神异彩的侧脸和唇边似有若无的浅笑，突然感觉伞下这方世界宁静美好，心神不由得都跟着放松，薄唇也染上点点笑意。
    *
    付茗郁几乎和姜然同时看见元清沐。
    元清沐对上学期期末表白的事没有明确回应，但这学期开学至今，她明显能感觉到元清沐的疏远，她有些慌了，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她相处。
    刚才看见元清沐没有带伞，她第一时间就想过去的，但犹豫间，姜然已经走了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姜然走到她身边，元清沐把伞换到自己手中，两人肩并着肩，不知说了什么，她们都在笑，画面是那么和谐美好。
    付茗郁觉得呼吸困难，元清沐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的性取向，可她看向姜然眼中的敬慕和温柔，可能是元清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吧。
    付茗郁知道不该乱想，可元清沐的神情...她从未见过她在别人身上用这样的目光流连过。
    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付茗郁越走越慢，前方并肩撑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
    “姜老师，我要是考上Z大了是不是就算你的师妹了？”元清沐知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但就是想和姜然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
    姜然听着她的傻话，不禁莞尔：“你应该不会学人文类的专业吧，怎么算师妹？”
    “那就学妹，校友，反正到时候我们就师出同门、殊途同归了。”
    “你这么乱用成语...可能考不上哦。”姜然忍不住逗她。
    元清沐得寸进尺：“姜老师你怎么可以说“考不上”这三个字，快呸两下。”
    “不要，迷信，幼稚。”姜然眼含笑意，但还是故作冷漠地吐出三个词。
    “不行，必须得说，要不我真没考上就怪你啊！”元清沐不依不饶，顺便提醒姜然注意脚下，“诶，姜老师，小心水坑。
    姜然眉梢微挑，笑意更深，轻巧地避开水坑，使用起老师的权限：“好好打伞，淋到我的话，明天政治课第一个叫你起来背、定、义。”
    “啊…不要吧。”元清沐表情一下垮了，拖着长音，“考不上就，就考不上嘛...”
    姜然看着她嘟嘴为难的可爱模样，发出气笑声，没再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走到家楼下，元清沐收伞，轻轻甩去伞上水滴。
    一边上楼一边用纸巾擦了擦，两人走到楼上，各自准备回家，她把伞交还给姜然，满脸真诚：“姜老师，谢谢您，今天要没有你的伞，我没准会淋湿感冒呢。”
    姜然接过伞，抿着唇好像在酝酿什么。
    元清沐定定地看着，还在想她怎么不说话。
    就听姜然先轻轻地连呸两声：“呸呸...”还略带矜持地眨了眨眼，然后温柔又笃定地对她说，“元清沐，你一定能考上你心仪的大学。”
    咕噜！元清沐一下瞪圆了眼，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天啊，姜然刚刚的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好想...捏一捏她的脸。
    元清沐被自己的想法和微动的手指吓到，愣在原地。
    姜然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今晚和元清沐说话轻松的情绪感染了她，才让她在学生面前做出这样略显平辈的举动。
    她清了清嗓子：“咳，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说完，自己先转过身找到钥匙，开了门冲元清沐颔首示意，回家了。
    元清沐不知道自己怎么掏出钥匙进的家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沙发里，灯也忘了开。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有点迷茫，姜然做动作，自己脸红个什么劲。
    换下有些潮湿的校服，去浴室洗漱，对着镜子刷牙时，看着脸上绯红已经尽退，她满意地沾水在镜子上画了个笑脸。
    可躺下不久，她就罕见地失眠了。
    刚才放学和姜然走回来的这一段路，说过的话，姜然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说话的语音语调，都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元清沐一会想自己有没有哪句话说的不好，一会想明天早上要不要早点起来背一下上节政治课讲过的重点。
    她翻身抱住自己的被子，怎么好像也有姜然身上的味道。
    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睡前她还在发散思维，胡思乱想。
    姜然是什么罂｜粟花吗？
    要不怎么又迷人又让人上瘾。
    第8章
    中秋假期前一天放学之前，元清沐对着满黑板的各科作业内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时，有同学过来问她，这几天的政治作业是什么，黑板上没有。
    元清沐一愣，她也不清楚，心里再次感慨了一下自己的透明，起身去办公室询问姜然。
    文综办公室老师学生来往频繁，大多数时候门都是敞开的，门上还明确贴着“不用敲门”的字样。她在外面先确认了一下人在里面，整了整衣服。
    办公室里人很多，一片放假前的混乱景象，元清沐穿过一片嘈杂向姜然的位置走去。
    姜然在打电话，没等她走近，就听见姜然本来清亮温柔的嗓音，此刻平添几分冷肃，隔空传来：“我中秋不在这”，“没空”，“没必要”。
    余光看见有人过来，她说了句“挂了”，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就挂断了电话。
    姜然转过头看，是自己的小课代表，她抬了抬眼示意问有什么事。
    许是自己脸上还残留些刚才讲电话时的严肃神情，她看见元清沐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踌躇，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姜老师，我...来问下假期的政治作业。”
    姜然觉得眼前少女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她正了正坐姿，借机调整了情绪，语气放缓，把作业内容说给她听。
    见她记录好后，姜然闲聊似地问：“放假回家吗？”
    “回家，您呢？”元清沐早听韩晴说过姜然不是本市人，而且刚才她听得清楚，姜然说中秋不待在这里。
    姜然听着她的问话，突然发现元清沐在学校时和她说话就一本正经地使用尊称，私下两人交谈时就直呼“你”，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点意思。
    元清沐问完话就对上姜然带点笑意的探究目光，心里不禁泛起嘀咕，我没说错什么吧。
    没容她多想，就听姜然语调平淡：“我也回家。”
    元清沐明知故问：“哦...那您家在哪个区？”
    “我老家在华溪市。”
    哦，没出省。
    华溪...华溪的螃蟹好吃啊！
    ......
    元清沐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赶紧把思绪往回拉。眼见姜然没什么吩咐，她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便乖乖地下楼回班级传达信息。
    姜然颔首，盯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收回视线。
    元清沐放学后先回附近的房子收拾东西，再回元家。
    她看着自从那天再没动静的阳台，猜想唐佩阳最近应该是很忙。
    结果刚进自家别墅大门，就透过落地窗看见人家正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和唐曼秋喝茶吃水果，聊的正欢，好像他才是亲生儿子，自己是来做客的。
    见元清沐回来，唐曼秋招呼她过去，把刚才两人商量的活动讲给她听。
    唐佩阳后天要去华溪收几辆车，想着现在正值休渔期前，最后尝鲜的时候，他看元清沐整天转着圈的上课，就想带她一起去玩两天。
    过来一提，唐曼秋见难得两家中秋假期都不忙，就商量着要不要一起都去，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自己的哥嫂了。
    元清沐听见要出去玩，眼睛都亮了。
    平时她在学习上主动性很强，但毕竟也只是高中生，能有两天忘掉课程，和家人一起出去玩，她简直不要太开心。
    况且...她分神想到白天姜然刚说完中秋要回华溪啊，偌大的城市她倒没幻想偶遇，就是莫名地又添了几分高兴。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明天中秋各自在家团圆，后天早上出发。
    华溪市不大，却是有名的海滨旅游城市，元清沐只在小时候和父母来过几次。
    两辆车前后下了高速，唐佩阳先去忙自己的事，晚上再来和他们汇合。
    元清沐多年没来，童年的记忆早就淡了，白天把每个必去的景点都逛了一遍。
    她看着陌生又有一丝熟悉的街道，想象着姜然此刻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她们正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潮湿空气，不由得心生感慨，不知道姜然此刻在做什么。
    *
    华溪市中心医院一间普通的住院病房里，姜然正削着手里的苹果，絮絮地给病床上的母亲讲述最近的工作和生活。
    “对了，妈，我想等今年带完高二，如果学校没找到合适的老师，最迟高三，带完这届就辞职，带你去别的城市生活好不好？”
    赵婉萍诧异：“怎么突然想换工作呢？是...现在的工作不顺心吗？”
    姜然状若自然：“没有啊，就觉得...换个地方工资能更高些呢，再说北方气候也不适合你养病。”
    “哎...是妈拖累你了...”赵婉萍长叹一声，声音开始哽咽。
    “诶，诶，您看您，一说到这个就总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这样身体怎么能好。”姜然赶紧止住话头，又不得不提起另一个糟心的话题，“姜沛东最近没来吧？”
    赵婉萍如实说：“没有...就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姜然绷紧神经：“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了两句我身体怎么样，”姜然语气骤然加重，令她有些不安，“你最近见过他吗？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见过，他能有什么事，”姜然略放心了些，把手里切好的苹果递过去。
    “哎...好。”赵婉萍知道就算真有什么，自己也问不出来，只能再次叹气。
    *
    唐佩阳和工作上的朋友吃过晚饭后，在海边找到饭后消食的元清沐一行人。
    海上落日余晖此时正是绚烂，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大团大团的云朵从浅红到深红，从浅橙到蓝紫，就浮在海天之间。
    沙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都驻足拍照留念，元清沐他们也不例外。
    一起拍完合影后，她又单独拍了几张风景照，先习惯性地挑了几张发给自己父亲。
    有了上次给姜然发去匿名彩信的经验，她像只偷了腥的猫。
    此刻美景当前，她又有些蠢蠢欲动。
    不同于上次，月黑风高，自己独处好像胆子大些，这会儿四周都是人，她看着编辑好的页面有些犹豫，迟迟没有动作。
    唐佩阳见她走到一旁不说话，只顾低头玩手机，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吓她，但手还护在她身后：“嘿！干什么呢！”
    元清沐手一抖，手机在手里颠了两下，差点掉到地上。
    翻过来一看，图片已经发了出去，她只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意外。
    “诶，讨厌，吓我一跳！”元清沐顺手把手机塞进衣服口袋，“没干嘛啊。”
    唐佩阳狐疑地看她不自觉升起的笑，拍着她语重心长：“妹啊，有情况一定要跟哥说，哥先帮你看看。”
    “呸。”元清沐假装啐了他一口，心道，给你看完，人指不定是谁的了。
    她转移话题：“我班主任老家是这的，她放假也回来了。早知道要来玩，就先问问她除了著名景点，还有哪里是小众但值得去的地方了。”
    “现在问也不晚啊！”这回轮到他们俩一起被吓了一跳，说话的是唐曼秋。
    元清沐只觉得再来一次惊吓，她就要留在这了，转过身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母亲：“你们姓唐的都这么神出鬼没吗？”
    唐曼秋没理她这句话，自顾地问她刚才说的是不是姜然也在这。得到肯定的答复，唐曼秋决定邀请她明天一起回中延。
    元清沐满脸抗拒，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会想起姜然，并且偶尔想多了解对方一点，但不代表通过这种形式啊。
    “她不是自驾吧？”唐曼秋拿出手机，向她确认。
    元清沐刚想撒谎，就想起姜然前两天把车卖了的事，张了张嘴，没出声。
    她求助地看向唐佩阳，后者抱着臂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唐曼秋见她这样，心下了然，放心地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
    收到彩信的时候，姜然刚陪母亲吃过晚饭，她看着和上次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不禁陷入沉思。
    这次的照片是海上日落。
    上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日落已经是好几年之前，那时还是和...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欣赏身边的美好了。
    点过保存，想了想，决定给对方打电话说明一下，以免下次该收到的人收不到，也想感谢一下对方无意间给自己带来的这两次美景。
    刚要回拨电话，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元清沐母亲。
    开学之初做过家长信息统计，姜然把收集上来的手机号都存到了通讯录里以备不时之需，她看着前三个字，脑海里跳出少女灵动乖巧的模样。
    元清沐看着远处打电话的唐曼秋脸上不时泛起笑意，还隔一会就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整个人心里都毛毛的。
    她忍不住在唐佩阳耳边碎碎念：“我觉得姜然不能同意，她不是那种人，她没理由答应啊！可要是答应了怎么办？多尴尬啊！不不不，应该不能同意，车票又不贵，她何必呢，你说是不是？诶，你说话啊。诶，怎么走了？”
    唐佩阳一阵无语，以前怎么没发现元清沐这么纠结。
    他被念烦了，迈起长腿冷飕飕地扔下一句：“我还没见过姑姑说服不了的人。”
    然后这句话就被验证了，唐曼秋挂了电话，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走了回来，轻飘飘地说了句搞定，明天下午三点高速收费站汇合。
    元清沐的表情管理彻底垮了。
    姜然挂断电话就带着母亲下楼散步，回来不多一会赵婉萍感觉不适，把吃得不多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等姜然给她换洗完衣物，看着她服过药睡下，只觉得筋疲力尽，早就忘了之前要回复的电话。
    *
    第二天下午，姜然在高速口准时见到唐曼秋一行人。
    唐曼秋生元清沐生得早，今年才三十八岁，加上保养得当，样貌比姜然想象的还要年轻几分。
    虽是假期，穿着比较休闲，但谈吐气质也难掩其大家闺范，一旁的唐佩阳一家更是雍容不迫，大方得体。
    姜然微笑着和他们寒暄。
    唐曼秋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太多，她有些注重眼缘。
    初见这位班主任，从外表上就对姜然颇有几分好感。
    之前只以为她年轻，资历尚浅，一番交谈下来发现对方博学多闻，并不拘泥于课堂与学校之间。
    两人一时间在后座娓娓而谈，气氛甚是和谐。
    唐佩阳开着车，元清沐坐在副驾驶，后面两人刚开始还谈论着元清沐的学习，后来不知怎么，话题就跳到了唐佩阳身上，唐曼秋已经俨然开始有些做媒的架势了。
    唐佩阳和元清沐在前面听的脸都绿了。
    唐佩阳脸绿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元清沐脸绿的有些发黑是因为她不仅知道唐佩阳的性取向，还开始担心自己之后的学校生活了。
    她无比后悔为什么多嘴提了一下姜然也在华溪，还让唐曼秋听见了。后悔的同时也迷惑，唐曼秋是怎么说服姜然同意一起回来的。
    姜然说着话，却分出一份心思留意前面的元清沐。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孩的侧脸，那片白皙变得绯红，过了一会才冷静恢复，又状若自然地一会调调车里音乐，一会看看窗外风景，但终究还是挂着些淡淡的粉红。
    姜然使劲抿了抿嘴，压下了笑意。
    路程行驶大半，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服务区。
    大家都下车活动久坐的身子，唐曼秋去和哥嫂分享自己单方面想撮合姜然与唐佩阳的心思，顺便还支走元清沐去超市买东西。
    唐曼秋知道有些唐突着急了，但为了自己兄长早日了却抱上孙子的心愿，还是决定一试。
    姜然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唐曼秋他们在说话，她不便过去打扰，而元清沐不知去向，她也不好先独自回到车里坐下，只得在车旁打转。
    没转两步就转到唐佩阳附近，唐佩阳正掏出手机打算重新设置一下导航，刚点亮屏幕准备解锁，就听见一旁的姜然轻咦了一声，走了过来。
    姜然盯着他的手机屏幕，表情犹疑：“你这个壁纸...”
    他低头看了一眼月色迷蒙的壁纸，有什么问题吗？
    姜然走进两步，仔细看了一下，仿佛确认什么后继续问：“这个壁纸，是你拍的吗？”
    “不是，”唐佩阳朝远处正往回走的元清沐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小丫头拍完发给我的。”
    姜然瞪大了眼睛，霍然回头。
    唐佩阳看姜然听完回答的反应，有些不解，但姜然没再说什么，他也就没再多问。
    唐佩阳对不熟的人一贯装高冷客气，父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乍一看见两人拿着手机窃窃私语，还以为真对上眼了，不由得一阵欣慰，心想这趟没白出来。
    元清沐远远地就看见姜然和唐佩阳在说话，说完还看向自己这边。
    离得远，有些看不清，等走近了再看，姜然已经恢复神情，只不过再看向她时，眼神中好像多了几分柔和。
    见她回来，大家纷纷上车重新出发，她没找到机会问唐佩阳刚才说了什么。
    *
    下了高速，唐曼秋换到另一辆车，让唐佩阳送她们回去。到了楼下，唐佩阳不爱上去，对元清沐说了句改天再来看你，再对姜然微微颔首，便走了。
    姜然的东西不多，只是分的袋子有点多，元清沐想帮着拿，姜然只让她分担了其中一个小袋子。
    到楼上要分别回家了，元清沐把东西递给她。
    姜然没有接，开了自家的门，先把东西放在玄关，轻轻倚着门看她：“这是给你的。”
    “啊，你不是已经给过我妈妈他们了吗，这你自己留着吧。”姜然在高速口初见时就已经给他们带了很多当地特产和月饼。
    姜然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眸，微微摇头：“这是专门给你的，不打开看看吗？”
    哪有老师给学生东西的。
    但现在不是在学校，加上今天相处了一下午，面前的姜然好像只是和他们一起结伴回来的朋友。
    元清沐定定地看了她两秒，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小盒子。
    其中一个明显能看出是个精致独立包装的月饼，她直接去拆另一个看不出来的。
    姜然趁着她低头拆包装，拿出手机快速敲敲打打了几下。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挂饰，不是那种纪念品摊上简陋粗糙的贝壳。
    元清沐拿出来细看，外形是仿琥珀样式的水滴状，触手温润剔透，每一粒里面都是不同的海洋生物。
    她向来喜欢海洋、星空这类自然的东西，明知道这只是做工较好的纪念品，却因为造型独特而一眼就心生喜欢。
    她惊喜地看向姜然。
    姜然看着眼前明媚的笑靥，也跟着莞尔一笑：“喜欢吗？”
    “嗯！我很喜欢。可是...为什么送我这个？”元清沐有些踌躇，如果姜然只是因为搭了回来的车，那她不想收下。
    “喜欢就好，快回家吧。”姜然没回答，朝对面的门努了努嘴，转身回了自己家。
    轻轻把门关上后，又在猫眼里看着元清沐在原地看了自己家片刻，懵懵地转身进了门，才放心地开始收拾地上带回来的行李。
    元清沐茫然地回了家，姜然没有回答她，她也想不出原因，索性不想了，拿出手机准备和唐曼秋报个平安。
    手机一直是静音模式，解锁屏幕，有一条短信，发件人：姜然。
    ——为了感谢你，小摄影师。中秋快乐。
    元清沐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又从那行字向上看去，是之前的两张照片，再向上是发件人，如此反复几次，她红着脸长叹了一口气。
    仔细回想一下白天的事，大概猜出是从哪漏出马脚的，那张图片除了姜然她只给唐佩阳发过。
    算了，早晚的事，姜然也没怪她，反而看着还挺高兴的。
    她看着手里的挂饰，不由得扬眉浅笑，在屋里转了半天，最终挂在了一进阳台就能看见的地方。
    第9章
    第二天早自习，杜星蓉咬着包子看自己同桌踩着铃声进来，她看着元清沐的黑眼圈和眼袋，还略有些浮肿的脸，惊恐地问：“你让人打了？”
    “......”元清沐不经常熬夜，但只要作息不规律，第二天就特别明显。
    她放下书包，感觉脑子有点空。
    杜星蓉递过来包子，她闻着油腻的味道感觉一阵反胃，忍住不适摇摇头。
    又回过神来：“丑吗？很明显吗？”
    看到对方递过来的小镜子和坚定地点头，她哪个也不想接下。
    抬头看了看课表，今天政治是下午的，应该能消很多吧。
    可又不代表姜然下午才来，一会她就来了啊。
    元清沐清了清喉咙，阻止脑子里的自言自语。
    早上没来得及吃饭，她闻着教室里各种早饭的味道，胃还不是很舒服，但也从书包里摸出月饼和牛奶，一边继续补作业一边慢慢啃。
    月饼是昨天姜然给的那块。
    姜然姜然姜然，怎么到处都是姜然。
    昨晚就因为她时不时从脑海里跳出来，自己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才把作业拖到凌晨两三点。
    元清沐使劲在本子上划了一笔，脑袋里的姜然刚划出去，就听见后门有人咳嗽。
    现实里的姜然自己过来不算，还把坏消息一起带来了。
    “大家把笔停一下，”姜然边说着边把窗户打开，“刚收到的通知，咱们高二和高三一样，这次的十一假期缩短到三天，四号周一正式上课哈。”
    好像班主任们开完会回来都第一时间宣布了这个消息，一时间走廊里怨声载道，各个班级的唉叹声此起彼伏。
    姜然看着下面学生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学生时代的喜怒哀乐都简单得很，但她想笑的原因是，这些孩子叹气的有点早。
    她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又轻飘飘地扔了一块石头：“十一回来的第一周，举行本学期第一次月考，大家先有个心理准备吧。”
    果然，湖面又沸腾了。
    姜然说完就安静地看着他们发泄不满，没有制止。
    目光落在了听完这两个消息仍然不为所动，甚至皱着眉，表情有些凝重的元清沐身上。
    她多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便收回视线。
    元清沐乍一听见假期缩短，月考来临，心中也是不免一阵哀叹，但眼前有个更令她发愁的事。
    她刚才把手伸进书桌里拿书时，又摸到几张叠好的纸。
    这已经是开学以来，付茗郁第三次往她桌子里偷偷塞“信”了。
    之所以说“信”而不是“情书”，是付茗郁在信中只诉说了平时发生的事，再加点自己的感受，没有像上次明显表达喜欢的意图。
    元清沐在纸条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去找她说过，委婉地提醒她专心学习，不要把心思过多地放在自己身上，但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大家都在一个班级，以前还是同学兼舍友，对方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她也不好再多说。
    这回苦恼的原因是刚才偷偷打开纸条扫了一眼，没有看具体内容，就看到付茗郁在纸条末尾写明了今天晚上放学后，会在图书馆门口等她。
    白天的时候，付茗郁的神色一如往常，元清沐又把纸条仔细看了两遍，内容和之前的那种差不多，看不出晚上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到了晚上放学，她磨磨蹭蹭地收拾着画具不想下楼，画室同学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推脱着拒绝了。
    差不多人都走了，元清沐才来到楼下。
    付茗郁笑着迎上来，像以前一样拉过她的手臂：“好慢啊，怎么才出来。”
    这个动作以前她们是好朋友时做着再正常不过，但现在元清沐只觉得别扭。
    她借着提起滑落的书包带，轻轻挣脱，并向旁边移了半步。
    付茗郁见她这样，眼眸一暗，没有再动作。
    元清沐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陪我去操场走走吧。”付茗郁没有马上回答，径直朝远处的操场走去。
    元清沐看着她的背影，耐着性子跟了上去。
    *
    操场在学校的中间位置，晚上不开四面照明灯，刚放学，旁边教学楼里的灯还没有完全熄灭。
    放学时间操场并不冷清，相反，各年级的学生都穿插在其中。
    元清沐跟上她并排走着，付茗郁一直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大半圈，其间身边还掠过两对偷偷摸摸牵手的小情侣。
    元清沐愈发觉得尴尬，就在她准备开口时，付茗郁说话了。
    “我们是不是回不到以前了？”她突然开口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元清沐一愣，这是什么狗血电视剧里的台词。
    “额，那个，我...”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话，耳边突然传来啜泣声。
    她，她哭了？
    元清沐瞪大眼睛，转过头借着零星的教室光亮，看到付茗郁脸上隐隐的水光。
    两人都停下来，元清沐走到对面看着她，深吸一口气。
    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对方没接。
    她咬着牙抬起手，把付茗郁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付茗郁感受到她温柔的动作，心里刚要一松，就听见元清沐冷静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
    “茗郁，”她还是像之前那样叫自己，但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这事怪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这学期开始我故意疏远你，以为你能明白——”
    “你疏远我，是觉得喜欢同性很恶心吗？你是在否认我对你的喜欢吗？”元清沐还没说完，就被付茗郁急急地打断了，她咬着牙试探，“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元清沐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也不知道以后会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但我不否认任何一种情感。”
    她突然停顿一下，刹那间脑海里竟不合时宜地快速闪过了姜然的身影，快到她自己都差点没抓住。
    她继续残忍地往下说：“对不起茗郁，我不得不说，我对你...没有产生你希望的那种感情。所以，真的对不起，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付茗郁在听到她这句话时，眼泪一瞬间又止不住地涌出来。
    元清沐此时不会明白，对自己不喜欢但又不讨厌的人，除了恋人的身份，我们自然愿意接受以其他方式和对方相处，可以坦然说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这样的话。
    可对喜欢自己的人来说，他们却只要求拥有那个唯一的身份，又怎么能甘心只做朋友。
    就算勉强接受，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只有还心存喜欢，以后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接近，想拥有更多，亦或者是攒够失望，遍体鳞伤，最终转身离开。
    初秋的晚风还没有很凉，但对操场上无言对峙的两个人来说，却都觉得有些凛冽。
    付茗郁听完她的话，沉默好久，垂着的手紧紧抓住单薄的校服。
    她哽咽着轻声坚持：“现在没有产生，不代表以后都不能，不是吗？”
    元清沐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高的，付茗郁比她矮些，也更瘦些，此刻立在黑暗中，身形格外萧索。
    她看着眼前同样年纪倔强的女孩，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苦涩。
    喜欢一个人当真会卑微让步至此吗？
    可是言尽于此，她只能坚持着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元清沐悲哀地看着付茗郁脸上不断滑落的泪，这次，她没有伸手去擦。
    教学楼里最后一盏灯熄灭前，她看见对方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我先走了。”付茗郁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说完，便自顾地转身向宿舍楼走去，两三步就消失在黑暗中。
    元清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用力攥了攥手中的纸巾，也转身，朝相反方向的校门走去。
    *
    姜然早就下班了，她敲门确认元清沐放学后还没有回来，只好在门前一直等着，装作刚回来的样子。
    期间楼上有人下楼遛狗扔完垃圾都回来了，看她还在楼梯间踱步，不由得投去疑问的眼神，姜然只得尴尬地躲开对方的视线。
    今天早上她就发现元清沐的黑眼圈，白天上课时又见她心不在焉。
    她想，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下午学校开会，她没来得及把人叫到办公室问问原因，晚上元清沐又不在班级，就拖到了现在。其实明天再问也不是来不及，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这打转是为什么。
    直到看见少女的身影从楼下慢吞吞走上来，她转过身装作翻找钥匙。
    元清沐低头想着刚才的事，直到上完最后一阶楼梯才看见姜然。
    看着那个颀长的背影，她提起精神打招呼：“姜老师，您也刚回来啊。”
    “嗯。”姜然回过身看了她一眼，是错觉吗，元清沐好像心情不好？
    姜然轻声回应完，顿了顿，抬手点了两下手表：“已经十点四十了...”
    L中晚上九点五十放学，从学校收拾完东西走回来最多也不过20分钟。
    元清沐情绪低落，打过招呼就想开门回家，没想到姜然会突然发问。
    她一愣，下意识抬手蹭了蹭鼻尖，低声回答：“嗯，今天画室老师...临时给加了些练习。”
    姜然看着她的神情和动作就大概确定她在说谎，更别提美术生里也有住校生，宿舍十点半熄灯断电，老师怎么可能占用。
    姜然没有拆穿，淡淡地说：“哦，那下次还是尽量早点吧，太晚了也不安全。”
    元清沐答应：“好，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姜然听完她的回答，眉间轻蹙，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姜然开了灯没有换衣服，她坐在沙发里，随手抓过一个抱枕使劲揉了揉。
    回想自己今天晚上的举动，原本微蹙着的眉此刻更加用力。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心事不和老师说，随便扯个谎，太正常不过了，自己上学时候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那我在烦躁什么呢？
    甩了手里的抱枕，顺势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也跟着甩掉，姜然恢复平静，向卧室走去。
    *
    元清沐进了家门，同样瘫在沙发上，只觉得筋疲力尽。
    她也曾婉拒过其他的追求者，但从没有像今晚这样。
    她觉得操场上残忍的自己好像是另一个人。
    躺在沙发里，元清沐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如果再委婉些，会不会就不会失去一个好朋友？
    还有付茗郁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惊慌，她紧闭双眼，告诉自己不要想，一定是想错了。
    元清沐猛地起身，用力甩了甩头，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是最好的。
    对于付茗郁来说，长痛不如短痛，大家都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对于不在乎的人是这样，可对于在乎的人呢，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寻常的周一夜晚，元清沐第一次被动尝到了青春带来的苦涩与彷徨，也第一次主动走出了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第10章
    从那天以后，付茗郁没有再和元清沐说过话，日常在班级也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元清沐察觉，只能小心地成全她的意愿，也尽量避免接触。
    一周很快过去，转眼就到十一假期。
    唐曼秋原本就没有时间带着元清沐出去旅游，还在想着七天要怎么安顿她，这回假期变成三天，她打心里高兴。
    元清沐就没那么高兴了，这回临时改了时间，假期前两天她学到飞起，直到三号才终于给自己放一天假。
    平时上学的生物钟让她习惯性早起，吃过早饭，便懒洋洋地半躺在唐佩阳刚给她重新布置一番的阳台里，拿着政治书助眠。
    效果非常好，刚看了一页，就昏昏欲睡。
    拽过毯子刚要回笼，一阵敲门声突兀轻响。
    元清沐的心脏有一点点的不好，最怕各种突如其来的声音。
    她维持着惊醒的动作，没有动，粗粗地喘了两口气，才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姜然穿戴整齐站在门口。
    元清沐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抱怨瞬间消失，弯着眉眼朝她打招呼：“姜老师，早上好啊！”
    “早上好。”姜然也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语气里罕见的有些迟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方便借用一下你家浴室吗？”
    啊？
    元清沐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一点也没想到她是要洗澡。
    没等她回答，姜然继续解释：“家里停水，我还着急有事要出去，想借浴室洗一下头发，可以吗？”说完，还扬了扬手里的毛巾。
    不是洗澡啊...
    想什么呢！元清沐在心里鄙视自己。
    “当然可以！”她赶紧让出身位，又嘴欠，“我家浴室您也不是第一次用了，自便就好。”
    姜然脚步一顿，咽下了刚到嘴边的谢谢，突然有点后悔。
    元清沐看着她把其他东西放在外面进了浴室，不由自主地看向半敞开的手提包，里面除了常用的纸巾、小镜子、口红什么的，就剩一本政治书和记事本。
    是要出去上课吗？
    *
    姜然洗得很快，元清沐及时把吹风机递过去，姜然在卫生间里吹着，嫌热没有再关门。
    她自然放松地站着，修身的职业装把娇躯勾勒得玲珑有致，一只手举着吹风机，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断在潮湿的栗棕色长发中穿梭。
    这样的画面放在此刻的晨光里，异常舒适和谐。
    元清沐把吹风机递给她就拐去书房，整理完东西出来时，不经意向里面看了一眼。
    她看着姜然手中湿软绵密的秀发一点一点被吹干，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像被抓着，跟着有些发干。
    她转身打开冰箱，进了厨房，切下两片柠檬放在水杯里，先喝了一杯，又重新倒满。
    吹风机还在嗡嗡作响，她端着两杯水回客厅，没敢再往姜然那边看。
    都十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
    第二杯水快要见底，卫生间的声音停了。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把如鼓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元清沐觉得一定是之前敲门声带来的惊吓还没缓过来。
    姜然出来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又匆匆回去。
    元清沐起身跟过去，见她正动作迅速地收拾水池里散落的头发。
    元清沐拦住她：“姜老师，你赶时间就快走吧，我来收拾就好。”
    “不差这几分钟，我很快。”姜然嘴上说着，手下没停。
    元清沐向前两步，想去抓她的手阻止：“真没关系，我来吧，啊——”
    卫生间的地上还有刚才姜然洗头发溅出的水，元清沐在屋里穿的拖鞋不是防滑的，也没注意脚下，猛然向前两步正好踩上，惯性让她向前滑去。
    她伸出的手下意识地想找地方支撑平衡。
    下一秒，手掌触及到了一点柔软。
    元清沐低头看去，自己的左手抓着姜然肩膀，右手正半覆在姜然...胸前。
    手上传来的温软触感令她失神。
    好像过了一秒，又好像过了一世纪，元清沐把手拿开。
    姜然像是被点了穴，全身都怔住，脸瞬间变得通红。
    事发突然，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手上些许暖意已经透过单薄的秋装不断传来。
    然后她清晰地感觉到元清沐的手离开，离开前指尖好像还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空气凝固又寂静。
    元清沐眼神飘忽不敢看姜然。
    她重重清了下嗓子,又说一遍：“对，对不起啊姜老师，我来收拾吧，您，您快去忙吧，要不该迟到了。”
    她也不知道姜然要去哪，反正都是那个意思就对了。
    这边姜然也回过神，没再坚持，低声说了句那麻烦你了，转身去客厅拿上手提包，背影看上去有些慌张。
    姜然走后，空气里的尴尬逐渐被洗发水的香味和她身上残留下的好闻气息代替。
    水池旁的毛巾是姜然刚才用过的，她走得急，没有带走。
    元清沐此刻什么洁癖、嫌弃别人东西的臭毛病好像都下线了。
    拿起那条毛巾，上面还有不是纯黑的头发，她用手指轻捻起一根，放在眼前仔细看着，回过神时感觉自己像个变态，手一抖，赶紧扔掉。
    这么一来，也再没了困意。
    今天不想学习，也不想画画。
    元清沐收拾完浴室，钻进厨房，照着教程做点想吃的菜。自从上次在姜然家吃完饭，她就发现自己生活能力上的不足，决定锻炼一下。
    姜然走下楼，后背上的汗被风一吹，才回过神。
    早上发现家里停水，给同一小区的同事打电话，对方没有在家，她又只是单纯顾及形象，不想去外面的理发店清洗，才会脑子一热，去敲元清沐的门。
    走着走着，她突然抬起手，对着空气莫名抓了两下。
    姜然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自己智商格外的低。
    *
    出去给学生讲完一天课，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姜然感觉头昏脑胀，随便在路边买了些东西带回家当作晚饭。
    回到家没多久，门就被元清沐敲响。
    门一打开，两人相对而立，不约而同的都有些尴尬。
    元清沐把手里已经洗好晾干，叠得整齐的毛巾直直地递给她，动作有些僵硬。
    姜然伸手接过来，好像也不是很自然的样子。
    全程两人都没有说话。
    毛巾还完了，该回去了。
    元清沐使劲憋出句话：“姜老师你，吃晚饭了吗？我做了几个菜，你要不要...尝尝？”
    姜然脱口而出：“不了，我吃过了。”
    元清沐的视线越过她，看见餐桌上还没打开的外卖餐盒。
    气氛好像又多了几分尴尬。
    “那，我先走了。”
    “嗯，谢谢...”后面的谢字几乎听不见声音。
    这个小插曲让两人尴尬了几天，在学校偶尔对上视线，都在下一秒自觉错开。
    好在很快就是月考，也是分完文理科的第一次考试，老师和学生们这几天上课都很投入，大家都急需这场考试成绩以调整后续的教学和学习方案。
    周五考试，高二教学楼教室不够用，旁边实验楼的空教室也用来当作考场，元清沐这次的考场就被分在实验楼。
    姜然在高二那边监考，文综排到最后一场，为了尽快出成绩，老师们当天晚上的晚自习都聚在办公室批卷讨论。
    从周四晚上到周一早上，元清沐快四天没见到姜然，在家门口都没有偶遇。
    没有缘分时，一堵墙的距离两个人也会围着绕圈。
    她说不出，也没研究没见到姜然的心情，只是在周日晚上早早就躺下了。
    周一课间成绩单发下来，元清沐的成绩和自己预估的差不多，班级第八。
    第一第二被韩晴和张锴牢牢占着。
    她留意了一下，付茗郁原本成绩和自己差不多，这次却排到班级二十五。
    看着成绩单，元清沐忍不住朝付茗郁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趴在桌子上，肩膀好像在微微抖动。
    还在课间，付茗郁前后左右都空着。
    她想了想，还是没走过去。
    元清沐都注意到付茗郁成绩下滑明显，姜然自然也看到了。
    白天发完成绩单，姜然就留意到女孩通红的双眼。
    她了解过付茗郁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异，并且都各自再婚。
    付茗郁平时比较内向，不吵不闹，作业按时完成，上课认真听讲，是班级里最普遍透明的那种存在，这样的孩子成绩突然下滑，及时找到原因很重要。
    晚自习时候，姜然把几个重点需要谈话的学生逐一叫到走廊里谈心问话。轮到付茗郁，她没有选择在走廊里，领着人向楼外走去。
    两人绕着教学楼边走边说话，姜然放慢脚步，有意引导，想了解自己学生的想法。
    刚开始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付茗郁很抗拒，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后来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操场，她突然情绪崩溃，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姜然有些惊讶，但也紧跟着蹲下来，轻抚着面前女孩的头发，一下一下，不急不徐轻声安慰她：“茗郁，老师知道你委屈、难过，但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有些事憋在心里也不能解决。”
    姜然的声音温柔轻缓，好像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可以试着相信我吗？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说你，只会倾听你的心声，并给你帮助和解决的方法。当然你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交换，或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付茗郁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抗拒，但也没有马上回答。
    姜然也不着急，干脆就地坐下，手上还是那样轻柔地一边安慰，一边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过了许久，付茗郁渐渐止住哭声。
    她垂着头，双手按着肿胀的双眼，喃喃自语般：“姜老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小可爱，感谢你们的点击与收藏，感恩相遇！
    第11章
    元清沐下午就觉得胃有些不舒服,她很少胃疼，没有在意，以为吃过晚饭会好，却愈发疼痛，不得不向画室老师请了假。
    临时假条需要画室老师和班主任两个人的签字，她捏着假条往教学楼走，走到半路就觉得绞痛难忍，不得已，撑在操场边的看台休息。
    借着教学楼的灯，远远地就看见姜然和付茗郁并肩走过来，她想也没想就躲在了旁边阴影处，蜷缩着重新坐下。
    学生都在上晚自习，操场上寂静的仿若无人。
    不远处，姜然和付茗郁停下脚步，两人的对话借着晚风断断续续传来。
    “姜老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付茗郁说完，又有些哽咽。
    姜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会令女孩抗拒的惊讶或生气，她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就那样静谧地坐着，做一个认真的听众，等她继续往下说。
    又过了一会，付茗郁才重新开口：“可是...她没有接受我，我尝试疏远了，却越来越没有精力学习，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周五考试的时候，我看着试卷上的题目，脑袋一片空白，当时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考砸。成绩真的出来时，我还期望她能在看见后过来安慰我一下，哪怕只是一句问话。”
    “可是...并没有。”
    付茗郁开始激动，声音也逐渐增大：“我很矛盾，我想远离，又渴望她给我关心！”
    “她的成绩没有太大变化，我不是嫉妒，就是觉得自己真的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听到这，姜然了解了大概。
    “茗郁，我今天不以老师的名义教导你，就以朋友的身份说说我的想法。”
    姜然看着眼前女孩认真聆听的姿态，继续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对方可能也知道，但他比你理智，更知道孰轻孰重。他拒绝你，可能不喜欢占一部分，更多的，是他知道眼前对自己来说什么更重要。”
    “我不是在教你自私，而是希望你变得更好，好到以后将选择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姜然停顿，苦笑了一下：“况且...得不到喜欢的人或事物，是很常态的事。而被别人拒绝或抛弃，也是，有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
    姜然说完，发现自己的失态，把话题拉回来，语气轻松：“一次考试失利也不代表什么，现在才高二，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一起努力，把成绩提高回来。”
    “你愿意答应我，先把心中矛盾放下，调整好心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吗？”
    “以后有什么想倾诉的，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着，她又抬手整理好女生被风吹乱的发。
    *
    夜晚水泥看台的凉意，透过垫着的书不断传来，元清沐却因为剧烈的胃痛，头上和后背开始渗出密汗。
    她用手抵着胃，在阴影里看着姜然安慰女生的轻柔动作，听着姜然耳语般的教诲，她们明明只是正常的师生关系。
    她想，我一点都不理智，我想换到付茗郁的位置，被你的双手安抚，被你的声音安慰。
    元清沐被心中冒出来的想法吓到，她把头抵在蜷起的膝盖上，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去，思绪却疯狂翻涌。
    她咬着牙，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恍惚间没听清两人又说了什么，最后是姜然扶起付茗郁向教学楼走远的声音。
    元清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操场，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想法还卷在一起揉磨着她。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胃还很不适，但比刚才好了一些，抬手看看时间，快放学了。
    她苦笑着起身，把手里的假条捏成纸团，慢慢朝校外走去。
    姜然和付茗郁回到教室，看时间也快放学，便收拾东西下班了。
    回到家她又下楼去扔早上没来得及扔的垃圾，再上楼时，就看见微弓着腰拿着钥匙开门的少女。
    元清沐听见脚步声，没回头。
    姜然有点纳闷，这时间也就刚打过放学铃不久，她怎么已经回来了？
    “元清沐？”姜然轻声叫了她一下。
    元清沐今晚本来脑子里就全是姜然，这下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手一抖，钥匙就怼偏了。
    她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偏过头：“嗯，姜...老师。”
    姜然看着她的动作，更加诧异，眼见她重新把钥匙插|进锁眼，正要扭动，姜然走上前，惊讶地发现少女的侧脸惨白，校服衣领上还有被汗水打湿的痕迹。
    她顾不上多想，赶紧抓住元清沐的手和肩膀把人扳过来，手上传来的凉意让姜然差点打了个冷战。
    正面看得更明显，元清沐脸色呈着虚弱的苍白，平日清亮明眸泛着红血丝，两颊还有些潮红。
    “你怎么了？发烧了吗？”姜然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元清沐猛然被她拉扯，对上关切探究的眼神，感受素手覆在额头上的温暖，心里不知为什么涌出一股酸楚。
    她移开目光，不自然地挣了挣，低声开口：“我没事，就是有些胃疼，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元清沐用力压下心中酸涩，又回过身准备开门。
    她想回家，不想面对姜然。
    姜然自然没有感受到她的心声，摸起来确实没有发烧，但见她这样，更不放心。
    她迭声问道：“你家里有药吗？我家有，我去给你拿点，你晚上吃饭了吗？空腹吃药可不行，给你家长打电话了没有？”
    没有！不用！别管我！
    姜然每问一句，元清沐都在心里咆哮地回答，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病了。
    努力扯出一个笑，她平静表示：“姜老师，我家里有药，吃完睡一觉就好。请不要给我家长打电话，他们比较忙。”
    对，我需要吃点药，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一切正常了。
    “可是，你...”
    门已经打开，元清沐说完就迈了进去，又回身微笑着打断姜然的话：“谢谢姜老师，我真的没事。那，晚安了。”
    姜然看着轻轻关上的门，有些不知所措，刚才成熟平静的元清沐和平日里总是眼含笑意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站了片刻，又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她只得转身回去。
    *
    刘敏把东西备的足，元清沐在医药箱里找到药，懒得烧水，就着杯凉水灌了下去。
    出了一身汗，黏腻难耐，她忍住不适进到浴室，任由花洒喷出的热水兜头浇下，体温一点一点回升。
    洗完出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吸水垫上，拿出吹风机准备吹头发时，她又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姜然站在这的场景。
    她心烦意乱地关了机器，用毛巾擦到不再滴水，回到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躺在床上，元清沐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像考试时答完题那样，重头查缺补漏，梳理最近的事。
    和其他同学相比，自己和姜然平常接触是更多一些，姜然对每个学生都很好，对自己也是，付茗郁的事换成任何一个学生，她都会如此对待。
    可今晚自己心里隐隐的渴望和酸涩是怎么回事？
    难道...
    不是的！不可能！多荒唐啊......
    彷佛悬崖勒马，她害怕了，不敢再深入去想。
    洗澡前喝下去的一大杯凉水和胃药同时发挥作用，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困意也紧随其后。
    她缩在被子里，紧紧抱住另一个枕头，浑浑噩噩中草草下了结论。
    姜然和付茗郁都是最近自己接触最多的人，还都从不同方面带来了影响，这样两个人凑到一起，难免让人生出其他没用的情绪。
    元清沐用这样的说法说服自己，疲惫地睡了过去。
    *
    昨晚姜然回家后，纠结再三，没有给唐曼秋打去电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越想越后悔，自己怎么真听了一个孩子的话。
    早上没有在家门口遇到元清沐，早自习，姜然一进到班级，就先朝她的位置望去。
    见少女除了脸色还是有些差，其他看着没什么大碍，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才走过去开窗。
    教室里总是混杂着各种味道。
    姜然回到门口第一排前面多出来的一张桌子前，面朝学生坐下，不是上课的时候，她不太喜欢在讲台上。
    姜然平时话不多，和其他班主任相比甚至是温柔，但当你真正犯了错，被她教育时，会感觉像在被一把温柔刀凌迟。
    二十一班的学生敬她，爱她，也怕她。
    就如此刻，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前面备课，头也不抬，好像融入了他们，可没有人会忽略她的存在，在下面搞小动作。
    坐了一会，姜然看时间快下早自习，估计偷偷吃早饭的也该吃完了，起身从第一排向后走去。
    姜然缓步在教室里走着，走到元清沐身边时，刚想把人叫出去再问问，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只好作罢，她加快些脚步，出了教室。
    是一串陌生号码，她不太想接，又怕是学生家长，只好按了接听。
    “姐，”又是姜沛东，对方第一个字说出来，姜然就想把电话挂断，“你先别挂！”好像才猜到了她的心思，姜沛东赶紧跟了一句。
    姜然忍着没有挂断，也没有说话。
    早自习安静的走廊仿佛是扩音走廊，好在二十一班在二楼，她快步下到一楼，从临近的后门走出教学楼。
    对方见她没有挂，赶紧接着说：“姐，上次说的钱，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打来？我十一回去看咱妈了，你放心我没对她说任何事，我这次是真的打算改过自新，就求你最后帮我一把，帮我把钱还上，要不真来不及了！”
    姜然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才漠然开口：“我只有十万，再多一分都没有。”
    “可是姐，十万，十万不够啊！”姜沛东声音有些颤抖。
    “够不够我也只有这些了，你借高利贷时候怎么不想想能不能还上？你为了你那些狐朋狗友跟人打架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能不能赔得起？你想过妈还躺在医院里吗？”也许是这些年一直被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亲情羁绊缠绕，姜然一遇到姜沛东的事总是轻易就被激怒。
    她没拿手机的那只手紧紧攥拳，不长的指甲都刺得手心发痛。
    这下轮到对方沉默。
    姜然泄了气，松开手，觉得疲惫：“就这些了，这周五吧，周五我下了班你带着借条来拿钱。”
    “好，我打欠条。”
    电话挂断，早自习下课铃声响起。
    姜然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又恢复成了姜老师，踩着铃声，挺直脊背朝教学楼走去。
    第12章
    这天刚放学，元清沐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唐曼秋的心情听起来不错：“眠眠啊，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妈明天给你请假啊。”
    “嗯，好啊。”元清沐的生日向来是大人们聚会社交的借口，每年都差不多，她这个工具人也习惯了。
    第二天大课间跑操的时候，广播里通知教务处发下来一批新的教辅材料，让各班学委去取。
    元清沐正好不爱跑步，韩晴见是她想去，私心同意了。没想到材料有些多，一趟没搬完，婉拒了其他班男生想帮忙的好意，她自己吭哧吭哧搬第二趟。
    再回到教室时，姜然正面色淡然地站在桌前翻动那些资料。
    入秋后这两天气温骤降，姜然今天穿着米白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半高领的薄款针织衫，下面是修身的收脚直筒裤和小巧的半高跟皮鞋。
    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温柔。
    微微低头时，鬓间随着落下一缕秀发。
    元清沐气喘吁吁捧着一摞材料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停住脚步，下意识屏住呼吸。
    姜然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是她，也看她那天病容完全消失了的样子，展颜露出一个微笑。
    一笑倾城。
    元清沐彻底呆住。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姜然见她没动，嗔了一句。
    元清沐回过神，长腿迈了几步，把东西放在讲台旁边的空桌上。
    刚要走，就听姜然说：“这一摞材料是打乱的，我挑出来，你帮我把顺序排好。”
    “哦...”
    姜然余光能看见女孩的校服衣角，还有时不时伸过来拿书的手。
    手腕纤细，手指修长白皙如玉。
    修剪整齐的指甲圆润饱满。
    中指内侧有层薄茧。
    无名指指根处有一个小小的痣。
    元清沐的手每伸过来一次，姜然就有新的发现，她唇边勾起不自知的微笑。
    空荡的教室，只有她们两个人，一个安静翻动挑选，一个沉默接过排序，操场上跑操的口号声不时从窗外传来。
    元清沐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仿佛以前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她没注意到姜然的视线，只觉得越来越热，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开着呢啊。
    “咳，”姜然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你母亲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你家里有事，周四周五要请假？”
    “是吗？我还不知道，她没和我说。”这是母女俩商量好的，毕竟为了过生日请假不是什么太正经的理由。
    “哦...”姜然没抬头，元清沐看不见她的表情。
    姜然从旁边书桌里拿出一叠空白假条，写好，签好字，撕下来递给她。
    “别忘了去找教导主任签字。”她叮嘱了一句。
    “嗯，谢谢老师。”元清沐接过假条有些纳闷地想，一天以上就算长期，需要主任签字，大家都高二了谁不知道。
    她不明所以，姜然也没意识到，自己只是想多说句话。
    *
    当晚放学，元清沐就收拾东西回了元家，转眼就到周五，她生日当天。
    唐曼秋直接在市中心的标志性饭店包下一层，实际没有那么多人，但来的也都是中延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为了给元清沐这个小屁孩庆生，彼此交谈也需要保密性更好的环境。
    酒过三巡，唐曼秋领着她和唐佩阳去敬酒。
    往年元清沐手里都是饮料，今年架不住起哄，换成了度数低的果酒。
    唐曼秋主说，唐佩阳主喝，她安静地当好花瓶，点头、微笑，偶尔举起酒杯给自己浇浇水。
    一番下来，她也有点头晕。
    服务员推上多层蛋糕，一圈人围着她起哄许愿时，元清沐闭上双眼。
    蜡烛和彩灯的光亮影影绰绰，脑中匆匆闪过眼前的唐曼秋、唐佩阳、远在国外的父亲元景鸿，还有城市另一头的姜然，一时竟想不出许什么愿。
    不想耽误太久，她默念了两句身体健康，世界和平。
    睁开眼笑着吹熄蜡烛，接到一叠声“生日快乐、天天开心、越来越漂亮”的祝福。
    这种绵长酒宴看不出何时结束，大人们肯定还有下一场。
    元清沐切完蛋糕，吃了两口，感觉自己作用已尽。
    她找到还在攀谈的唐曼秋：“妈，我明天还要补课，先让张叔送我回租房那边了啊。”
    “上什么课，不去了！让张涛直接送你回家！”唐曼秋抬手一挥，带着点喝多了的意味。
    元清沐一阵无语，趴在她耳边继续说：“我明天上课的东西都没带回来，从那边走还比较近，”说着说着，她感觉给唐曼秋解释估计对方也没听进去，干脆直接说，“您也别喝太多了，我一会下楼会给爸爸打电话的。”
    “我的眠眠真乖。”唐曼秋只听进去后面，抬手摸着她的头夸了一句。
    元清沐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又走到千杯不倒的唐佩阳旁边，勾着他肩膀，同样耳语：“哥，我先走了，你看着点你姑，自己也少喝点。”
    还是唐佩阳比较靠谱，两人相视一笑，唐佩阳满眼宠溺地又对她轻声说了一遍生日快乐，顺手往她兜里塞了个厚厚的红包。
    *
    元清沐拎着一个完整的新蛋糕从饭店出来，钻进等候的车里。
    中延市不靠海，一条长河贯穿整个城市，汽车稳稳地行驶上桥，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的流光溢彩，在秋风的吹动下，泛着层层鱼鳞般的涟漪。
    元清沐摩挲着手里的手机，半晌开口：“张叔，一会下了桥，往河边拐一下吧。”
    “好。”
    黑色轿车在离河最近的路边缓缓停下，元清沐拿着坐垫下了车，向河边走去，张涛跟着，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点起一支烟。
    张涛一支烟都抽完了，元清沐才把手机里的号码拨出去，他又点起一根。
    电话被接起的不快不慢。
    “喂，爸爸。”
    “哎女儿。”电话里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中年男声。
    “爸爸，我今天过生日，妈妈在XX饭店……”接下来就是元清沐汇报式的讲述。
    听完她的叙述，元景鸿也跟着很高兴的样子：“嗯，今天女儿过生日了啊，生日快乐，想要什么礼物告诉爸，爸买完给你带回去。”
    “爸你要回来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元清沐听着后半句，露出惊喜的表情，又好像不敢确认，声音越来越低。
    元景鸿肯定：“过年就回去了。”
    我知道过年你肯定会回来，我想问的是除了过年，这个月呢？下个月呢？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这中间...都不回来吗？
    元清沐眼眸里刚燃起的光黯淡下来。
    她一如往常的乖巧回答：“好，那我想好礼物告诉你，到时候你不许忘了！”。
    “好，女儿啊，爸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在家好好听你妈妈的话啊，多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那，拜拜。”
    “嗯，挂了。”
    电话挂断，张涛手里的烟还没有抽完。
    借着月光，他看了一眼保持挂断姿势的元清沐，女孩坐姿笔挺，精致的下巴似有水珠滴落。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把这根抽尽，又抽出一根，朝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张涛回来时，元清沐神色自然地站在车边轻轻拍打刚才坐过的垫子。
    听见脚步声，女孩抬头看向他，嘴角还是熟悉的礼貌微笑：“张叔，麻烦您了，我们走吧。”
    元清沐比前半程更加沉默，张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年来，父女俩的通话就像固定的模板，女孩基本每次和元景鸿打完电话都会难过一会，随着元清沐逐渐长大，她很少在唐曼秋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了。
    张涛有时心想，自己见过的可能都要比唐曼秋多。他把元清沐当自己孩子一样心疼，却也明白有些人和事是替代不了的。
    到了楼下，张涛停好车，陪着元清沐上楼，女孩没有拒绝，在听到他不着急回家时还留他坐了一会。他见元清沐情绪好了很多，叮嘱她早点睡觉，明天会准时来接她去上课。
    张涛离开后，元清沐放下了僵硬的嘴角。
    这一整天都在笑，对不同的人笑，她有点累了，但还有事想做。
    换下沾着烟酒味的衣服，洗了把脸，她敲响对面的门。
    半天都没有人应答，竖起耳朵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就在她以为姜然不在家，失望转身要回去时，门砰的一声被用力推开了。
    元清沐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一愣，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
    她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好像还有一丝香水味，不属于姜然，但闻着有点熟悉，她没想起来在哪闻过。
    没等元清沐多想，她看着门内的人，吃惊地说不出话。
    *
    姜然眼神迷离地看着她，额前的碎发随着开门掀起的风轻轻摆动。
    一只手打开门就攥着门把手没有松，另一只手还拎着酒瓶，家居服上沾着些红酒渍，元清沐乍一看还以为她又受伤了。
    元清沐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姜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平日端庄自持的姜老师吗？
    元清沐甚至退后两步想看看门上不存在的门牌号。
    姜然有些生气，她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晚上来的人去而复返，迟疑好久才去开门。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腿都撞在茶几上，现在还隐隐作痛，结果元清沐敲完门，还往后退。
    但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松开拽着门的手，姜然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想抓住对方。
    元清沐见她脚步虚浮地朝自己走来，害怕她摔倒，赶紧上前扶住。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一阵风吹来，只听“砰！”的一声，姜然家的门，关上了。
    两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姜然还好，可能是神经已经被酒精麻痹，她颤栗一下就再没反应，反而还震醒了一些。
    她看向身旁同样抖了一下，就开始喘着粗气的元清沐，眼里透出一丝迷茫和关心。
    元清沐渐渐平复下来，咽了口唾沫，松开她，摆摆手：“我没事，吓了一下。你，你是喝多了？”
    姜然微张着嘴，点了点头，样子竟有些呆萌可爱。
    元清沐看着她的反应，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那，那你回家吧，我没什么事。”元清沐说着就要扶她回去。
    姜然没动，眼神怯懦地看着她，像犯了错的小孩那样，糯糯地用气声说道：“没带钥匙...”
    第13章
    元清沐把姜然扶到自家沙发坐下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抓过一个抱枕顺势坐在对面，和姜然互瞪了一会，才发现其实只有自己在看她，姜然的眼神里还是充斥着迷茫酒意，连个焦点都没有。
    元清沐叹了口气，把她手里的酒瓶抽出来。心想，这破玩意倒不撒手。
    看着姜然这副模样，她咂了咂嘴：“姜老师，你为什么喝酒啊？还喝这么多？”
    姜然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停止了放空状态，但依旧没出声。
    元清沐见姜然没理自己，猜想是不是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太复杂，她想了想，换成简单的选择题：“那...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你家了？”
    姜然点头。
    哦，得这样问啊。
    “男的女的？”
    姜然点头。
    嗯？什么意思？
    元清沐有点纳闷，姜然不会就剩点头了吧。
    她换个问题试探：“我是不是韩晴？”
    姜然摇头。
    “那我是元清沐？”
    姜然点头。
    哦，看来没问题。
    “那...晚上来找你的人，我认识吗？”元清沐问完就觉得这问题有点没用，姜然的朋友自己上哪认识去。
    没想到姜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困惑地想了两秒，皱着眉望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下轮到元清沐皱眉，她松了抱枕，不由自主地双臂交叠挂在胸前做出思考状。
    突然，她灵光一闪：“是不是上次来找你那个男的？就，你手臂划伤的那次。”元清沐怕她想不起来，挑着重点提醒。
    姜然听见这句，好像委屈又好像生气地嘟了一下嘴，点头。
    元清沐一直盯着她，把这个颇孩子气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头重重一跳，交叠的双臂差点拧成麻花。
    姜然一个姿势坐久了不太舒服，动了动。
    元清沐见状，赶紧起身，把抱枕塞在她腰间。
    又坐下时，她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那他...是你男朋友吗？”
    说完，她一瞬不瞬地仔细盯着姜然醉酒后绯色的娇靥。
    看见姜然摇头，元清沐的眼睛亮了亮，笑意浮在脸上。
    “那...”元清沐贝齿微咬下唇，酝酿了一下，鼓起勇气，“你有男朋友吗？”
    问完，她就听见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好像在跟着一起期待答案。
    姜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困惑，仿佛在说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摇了摇头。
    元清沐陡然放松，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听见笑声，姜然面色微冷，皱起眉看过去，她是喝多了，但平日威压犹在，元清沐马上噤了声。
    被看得心虚，元清沐不敢再多问，见姜然坐得依旧端正乖巧，放下心去厨房给她接水。
    元清沐不喜欢蜂蜜，家里就没有备着，喝茶好像还会加重醉意。
    想了想，她顺手切了片柠檬进去。
    *
    回到客厅，见姜然还竭力保持着那副想表现自己像个正常人的姿态，元清沐不禁弯了嘴角。
    把水递过去，看着她拿稳，才松手。
    姜然喝了一口，嫌弃地皱眉喊酸。
    略带娇气的语调，像个小孩一样的可爱表情，元清沐看在眼里，渐渐地有些笑不出来了，她感觉自己有点热。
    刚想说去换一杯，就见姜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蛋糕，自己刚才去找她时走得急，还没放到冰箱里。
    “你...要吃吗？”她小心地问了一句，这本来就是想带回来给姜然分享的，但不确定她现在醉酒还想不想吃东西。
    可能是柠檬水的酸起了点作用，这次姜然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慢慢把头转向她，眼里带着酒后特有的魅意，轻声低柔反问：“谁过生日了？”
    元清沐移不开视线，张了张口：“我。”
    姜然还是看着她，声音勾人：“甜吗？”
    元清沐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甜...”
    姜然问的是蛋糕，就不知道她回答的是不是蛋糕了。
    元清沐强迫自己转过身去拆茶几上的蛋糕包装，想让姜然尝尝，更想让她别发出声音。
    姜然身上好闻的气味混合着酒气，纠缠着往她毛孔里钻，暗哑慵懒的声音那么轻，却像惊雷一样落在她耳边，再划入脑海里盘旋、停下，留下余音嗡嗡作响，久久不散。
    元清沐觉得今晚喝了一肚子的果酒，好像都不如刚才姜然两句问话带来的醉意浓烈。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有些颤抖的手，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在托盘上，示意姜然可以吃了。
    姜然两手捧着水杯，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她，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
    此刻身体里的酒精已经作祟到最大程度，姜然只觉得天旋地转，视野里的一切都是重影的，仅剩的一丝清明都用来维持表面上的稳定。
    手里的杯子要是放在她以为的茶几上，肯定会掉，她伸出手抓住的蛋糕也肯定会扑空，姜然深深呼吸，想再缓一会。
    元清沐看她没有动作，鬼使神差地，自己端起托盘，叉了一口松软的蛋糕，直直地递到了姜然唇边。
    姜然眉头微动，见蛋糕这么懂事自己飞了过来，心满意足，张开嘴便咬。
    元清沐做完这个动作才感觉不妥，刚想收回来，就见姜然迷茫中带着些水汽的双眸看着她，张开檀口，包住了那一小口蛋糕。
    轰！
    元清沐觉得刚才落在脑海里那道惊雷彻底把自己劈开了。
    劈完不算，还夹杂着强烈的电流，炽热的高温，顺着小小的塑料叉子传过来，麻醉她，焚烧她。
    像被烫到，元清沐慌张地想松了手，不敢再看姜然迷离的双眼，更不敢再视线下移，去看沾了些奶油的红唇。
    她咬着牙把叉子抽出来，迅速把姜然手里的杯子拿走，换成蛋糕。
    倏然起身向厨房走去，磕磕巴巴地不知说给谁听：“我，去把水倒了，给你换，换杯水。”
    *
    元清沐快步进了厨房，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摩挲着杯身刚要倒掉，手一顿，垂下的眼里晦涩不明。
    把杯口转了方向，她仰头，一口气把水喝得一滴不剩，柠檬片跟着进到嘴里，她闭眼一下一下嚼着，最后咽了下去。
    苦，酸，涩，但好像还不够，她又接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
    心跳没有平复下来，理智在这般刺|激下已经回笼。
    元清沐端着重新接的温开水，走回客厅，放在姜然面前，自己在一旁的沙发坐下，隔了一点距离。
    姜然眯着眼睛小口吃完了手里的蛋糕，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像只...餍足的猫咪。
    这么想着，元清沐心跳又快了几分。
    她轻咳一下，试图吸引姜然的注意：“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漱吧，我帮你把沙发床整理好。”
    眼看姜然蹙眉疑惑，她耐心解释：“你没有带家里钥匙，今晚得住在这，现在，得去洗漱了。”
    姜然很是赞同，身形不稳地站起来。
    元清沐赶紧用指尖揪住她衣服，引着人往浴室走去。
    把浴巾和洗漱用品依次摆好，还不太放心，她又调好水温，淋浴干脆一直开着，浪费就浪费吧。
    姜然酒品还挺好的，喝多了也不吵不闹，像个小孩一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常识认知也都在，就是反应有些迟钝。
    她们身形相差不多，元清沐找了套新的睡衣给她。
    收拾好茶几上的东西，整理好沙发床，姜然还没出来。
    元清沐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心神恍惚，觉得明明是在自己家，怎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从客厅走到书房，又从书房走到卧室，在屋里茫然地转了两圈，最后走到距离浴室最远的阳台。
    两天没回来，阳台上的藤椅已经积了些灰，她也没心情坐，搭着栏杆尽量平复心绪。
    *
    今晚的事是元清沐始料未及的，她必须承认，一直以来，自己确实存了对姜然有别于其他人的好感。
    但她看不清楚，也有些刻意抗拒去明确那是什么。
    而今晚...
    元清沐抬眼望去，夜色寂静，当空皎月虽不圆满，却格外的亮。
    偶有云飘过，显得若隐若现，像极了她此刻忽明忽暗翻涌的内心。
    思绪越飘越远，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恍然回头看去，姜然已经自觉回到客厅躺下，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脸。
    元清沐放轻脚步走过去，发现姜然已经睡着，洗去脸上酒意和淡妆的女人，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年轻柔美。
    元清沐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偷偷用力掐了掐自己，轻手轻脚绕过沙发，想关了大灯。
    也许是刚刚入睡，姜然睡得还不太踏实，灯光骤然的明暗变化让她有些转醒。
    姜然动了动，嘴里嘟囔了些什么。
    元清沐担心她不舒服，顾不得其他，连忙走近，轻声问她：“你...”她顿了一下，用称呼提醒自己，“姜老师，怎么了，不舒服吗？”
    针落有声的屋子里，十七岁的元清沐蹲在姜然面前，失神地望着眼前不是第一个，但却是今天最后一个，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人。
    元清沐耳边回荡着姜然刚刚半梦半醒间轻轻说出的。
    “生日...快乐...”
    姜然说完这句话后就彻底睡着了。
    元清沐细细回味半天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日祝福，觉得这句话也顺着耳朵滑进大脑，但却是一点点填补了刚才的裂缝。
    她静默一会，看姜然确实睡下，才撑着茶几站起来去浴室洗澡。
    元清沐放空着在花洒下站了许久，直到手指被热水冲洗得泛起褶皱，才关掉水阀。
    洗完澡怕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她拿起毛巾准备擦到不再滴水，看着手里的毛巾，又不禁想起那天自己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姜然胸前的柔软...
    心头一阵悸动，这次却好像是来自生理上的...
    她赶忙换了一条大的浴巾，把脸和头发一起兜住，使劲胡乱地擦，连同那一点绮念一起擦干。
    元清沐来到书房，拿了些画具回到客厅，又凑近观察姜然确实睡熟，才远远地在斜对面坐下，按亮身边的台灯。
    手中的速写板被横了过来，她不常画横向速写，尤其今天眼前的模特还是姜然。
    女人此刻像株合拢的睡莲，未绽放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幽香，元清沐对着空白的画纸有些失神。
    片刻后，她回过神，轻抚纸张，微笑提笔，定型，勾勒轮廓。
    暖色的灯光映出认真作画少女的剪影，恬静而优雅。
    夜深人静，只有铅笔划在纸张上的声音，由浅入深。
    随着心情的放松，笔下的线条也愈发流畅，不多一会，一副栩栩如生的场景速写便展现在眼前。
    元清沐轻轻拂去画上的碎屑，习惯性地在画纸的右下角签了名写下日期。
    这是一般画画的人都会有的习惯，这样通过积累就能看出进步。
    但今天写完后，她感觉还不够似的，又补了两个字，姜然。
    两个名字不远不近的并列在一起。
    做完这些，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十二点，但她没有丝毫困意，收拾完东西不知不觉又走到阳台。
    元清沐把阳台上最显眼处，姜然送给她的那串挂饰摘下来拿在手里轻轻把玩，脑海里慢慢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
    即使是城市的夜晚，也终于在夜深时趋于宁静。
    北方十月的秋夜已经渐凉，她站了好一会，微凉的夜风让人越来越冷静清醒。
    元清沐对着星光迷离的黑夜，感受着自己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
    终于，在黑夜像潮水般蔓延过来时，她抽丝剥茧般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姜然，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如果今晚的夜空、繁星、落叶，流萤都听见了我此刻的心声，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希望有一天，我能亲口对你说出自己的喜欢。
    星月交辉下，元清沐紧握手中挂饰，背对着客厅暖黄色灯光下那团熟睡的身影，虔诚地修改了晚宴上随意想出的生日愿望。
    姜然，姜然。
    你就是我最想许下的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于2021年中秋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愿看到这里的你，眼前人是心上人，一起看天上的月，吹人间的风，寻遍世间浪漫。
    第14章
    元清沐家的客厅已经换上了厚重的窗帘，几乎挡住全部光线，姜然醒来睁开眼，一时竟分不出自己身处何地。
    屋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摆动声，她躺在柔软的沙发床里陷入回忆。
    昨天下班后，姜沛东来找自己拿钱，两人又起了不大不小的争执。
    姜沛东走后，又有人来。
    把那人赶走后，本来就糟糕的心情更烦躁，想着第二天是周六，自己做家教的那个孩子这周请假，索性在家借酒浇愁。
    正喝到如梦如醉的时候，隔壁的元清沐好像来敲门，她不是请假回家了吗？
    然后...自己跟她走了？
    再然后，她好像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吧，还是问了什么，自己好像也回答了。
    记不得了，后面的都记不得了。
    姜然猛地坐起来。
    如果懊悔是一场海啸，那她现在早就被巨浪拍的连渣都不剩。
    姜然屈膝，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不顾形象地双手撑着额头，撑的眼梢都有些上挑。
    就这样呆坐了一会，头还很疼，想不出一会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学生。
    算了，她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起身，没敢直接拉开窗帘，怕声音太大会提前惊醒卧室里的人。
    能晚一秒是一秒吧。
    开了灯，姜然不顾眼睛刺痛，赶紧环顾四周，屋内陈设和之前来过那两次没有太大变化，看了眼墙上挂钟，都快十一点了。
    又看向自己睡过的地方，旁边茶几上有张A4纸，从远处看密密麻麻很多字，姜然赶紧走过去拿起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直到后来嘴唇微张，她都没察觉。
    ——姜老师，我出去上课了，傍晚才会回来。
    ——厨房有早餐，凉了的话就麻烦你自己热一下。需要出去，钥匙在玄关的鞋柜上。冰箱里有很多蔬菜水果，不想出去也可以直接做午饭。
    ——冰箱里还有酸奶和蜂蜜，如果头疼，喝这些可以缓解。
    ——如果你醒了有更不舒服的感觉，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医院。家里座机在书房的桌子上，使用之前记得把电话线插上。
    ——我已经预约了开锁师傅，时间约在我回去之后。如果你在学校还有备用钥匙或者有急事需要回家，也可以给他打电话更改时间或取消。
    纸条的下方是两个电话号码，一个元清沐的，一个开锁师傅的。
    姜然一字一句，一行一行的看完，耳畔好像能听见少女说这些话时乖巧沉稳的语气。
    她半天没有回过神。
    这孩子，不，元清沐，是拿我当小孩了吗？还带我去医院？
    她有些不敢相信。
    仿佛要验证她的猜想，姜然看完纸条的视线落在沙发床的床尾，她走过去，看见的是一个崭新的鞋盒，上面还有一套带着吊牌但没有价签的大牌秋装。
    衣服都是给唐曼秋备用的，元清沐挑了一套合适的放在这。
    连自己出去的衣服都想到了。
    难道...
    姜然攥着纸条来到玄关，柜子上不仅有防盗门钥匙，钥匙下面还静静地压着两张红彤彤的毛爷爷。
    姜然觉得呼吸急促，又看向一直还没拉开的客厅窗帘，急急走过去，中间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下都没在意。
    双手有些颤抖地抓住窗帘两侧，扬手用力拉开。
    哗——
    今天是个大晴天，将近正午的阳光强烈倾泻下来，姜然下意识抬手遮挡，眯紧双眼。
    透过手指的缝隙，她看见阳台晾衣架上自己的家居服，已经被清洗干净，正随风轻轻摆动。
    手里紧攥的纸条彻底滑落了。
    她又不是个孩子，元清沐不必考虑这么多，但就是这些琐碎细腻的条条交代，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好像自己只要醒来，就可以坦然迎接一切美好。
    姜然从没想过会有人如此细心，这人还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
    惭愧、懊恼、惊讶、感动，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姜然一时间百感交集。
    迈进阳台，她先看见了自己上次送给元清沐的那串纪念品，笑着摸了摸，又摸摸家居服，已经快干了。
    姜然仔细地把纸条折好，放进衣服口袋，又确认系上纽扣不会掉出来，才放心回屋。
    洗漱完来到厨房，一眼就看见几个用保温袋装着的精致餐盒整齐地摆在料理台上。她挪到餐桌打开，清粥小菜还有几种广式点心，都还温热着。
    姜然心情复杂地吞下一口粥，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元清沐那天，坐在这吃饭的情景。
    才短短一个多月，自己和这个女孩好像已经有很多交集了。
    姜然摇了摇头，不禁感叹缘分使然。
    *
    吃过早午饭，姜然好奇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卧室门关着，她没有进去。
    打开冰箱，就如元清沐所说，食材一应俱全，两排大小均等的鸡蛋，新鲜的蔬果，瓶装原味酸奶，还有没开封的蜂蜜。
    来到书房，左侧是贴墙通顶的一整排组合式书架，还没有完全填满，不同种类的书籍资料分门别类的放在架子上，姜然走上前一排一排看过去。
    高中生人手必备的“五三”、各科的基础知识详解……
    伯里曼人体结构绘画教学、素描基础教程、色彩构成……
    大英汉词典、牛津英汉高阶英语词典……
    各类畅销文学作品……
    嗯？现代俄汉双解词典、俄语固定词组手册……
    姜然看着其中一个架子上一堆俄语相关的材料，有些诧异，随便拿起一本，里面是满满的注释笔记。
    这孩子这么小还学二外了？怎么还挑了个这么难的语种，精力这么旺盛的吗？姜然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再往里面，地上铺着一大片透明地垫，把书房明显分成两部分，地垫上整齐摆放着画架和画具，周围有干涸的点点彩色画渍，窗边延伸出一块简易的静物台。
    角落里有个多层的组合铁架，放着各种纸张杂物，姜然没有过去翻动，走到书桌前坐下，打量桌上陈设。
    元清沐在纸条里提到的座机吸引了她的注意。
    做工精美的仿古旋转号盘式电话，透过转盘上的洞能看见对应的一圈数字，散发出的复古气息在满是现代家居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姜然起了一丝好奇心，插上电话线，手指一下一下不熟练地在转盘上滑动，先试着打了一遍自己的手机，通了，关机状态。
    这东西真的可以用啊。
    再打一个。
    电话里传来接通的等待音时，姜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记住元清沐的手机号了？
    *
    元清沐正认真地和眼前的石膏像作斗争，画架上立着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挑了挑眉，看了眼林池露，扣着拿下手机：“林老师，林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林池露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元清沐喊了两遍才听见，她看过来，颔首示意。
    姜然正纠结着要不要挂断，少女清亮的声音已经顺着听筒传来：“喂，姜老师？”
    “额，元清沐，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
    “没有，姜老师你是不舒服吗？”
    “啊没有，”姜然赶紧否认，但还没想好说什么，她不连贯地拖着些口语，“嗯，那个...”
    元清沐听她没有不舒服，就没催，安静地等着。
    姜然在这边使劲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快点思考：“嗯...对了，你晚上下课回来直接到我家吃饭吧，我晚上没有事，”她又快速补了一句，“额，你晚上有事吗？”
    听着电话里的语无伦次，元清沐忍住笑意，主动提道：“好啊，姜老师，你上次蒸的鱼不错，还有那道蟹黄豆花。”
    姜然好像松了口气：“那好，你要回来之前提前告诉我。”
    “好，那先这样？”
    “嗯，快去上课吧，晚上见。”
    “好，晚上见。”
    挂了电话，姜然又联系开锁师傅把时间改在下午。
    元清沐挂断电话，顺路去了趟厕所，才回到画室。
    一进门，她就皱了皱眉。
    昨晚在姜然家门口闻到的那缕混合着酒气的香水味，随着刚才推门扇起的风又传了过来。
    画室里本来就有各种味道，她不确定自己闻到的和昨晚的是不是同一种香水味。
    元清沐把目光投向正心不在焉清理调色盒的林池露身上。
    昨晚她问姜然来人是男是女时，以为姜然是喝多了才直接点头，没有选择。现在回想，会不会来的人不止上次自己见到的那个男人。
    可也不能只凭着这点相似的香水味，就妄下结论。
    *
    晚上下课，元清沐先回自己家换了身衣服，才去姜然家。
    姜然见到她，脸上闪过些许尴尬。
    元清沐知道在晚饭上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主动找准沙发乖巧坐下看手机答题。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姜然给杯子里都倒上果汁，元清沐一个没忍住，调侃她：“改喝果汁了？”
    姜然贝齿轻咬下唇，懊恼又无奈地嗔了她一眼。
    元清沐昨天才发现自己可能喜欢姜然，此时看到她腼腆嗔怪的眼神，不由得面红心跳，赶紧躲开视线。
    姜然自己脸上也跟火烧似的，没注意她，轻咳一声，收了眼神。
    她一本正经地端起玻璃杯，元清沐见状也赶忙拿起来。
    姜然用手里的杯子上前轻碰，玻璃互撞，发出悦耳的锵锵声。
    姜然认真看她，斟酌着说：“昨天...我个人的原因，可能有些失态，作为老师，没有以身作则，还给你带来这样的影响，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也很谢谢你的照顾。”
    元清沐倒觉得没什么，不过是喝多了而已，唐曼秋醉酒后连哭带笑的，她都见过好几次，像姜然这种喝多了更乖巧不哭不闹的，简直是行业楷模。
    “没事的，姜老师，你不用在意。”元清沐也认真回望她，“不过下次...如果有事的话，你要不要换种发泄方式，喝太多酒总归对身体不太好。”
    姜然看着眼前比自己小八岁的少女，一脸认真建议她的样子，不禁有些恍惚，好像两人身份对调，自己才是个学生。
    姜然也不是酒鬼，但比起澄清，她更想向她承诺：“嗯，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那...我方便问一下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吗，是心情不好吗？”元清沐还是年轻，见姜然纵容，就忘了身份关系想探究更多。
    姜然迟疑了，元清沐几次三番帮了她，她应该解释一下的，但是...
    见姜然面露难色，元清沐放下水杯，拿起筷子：“姜老师，你赶紧动筷吧，我都有些饿了，但你一直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先夹呀。”
    姜然感慨她的周到懂事，默默在心里咽下一口愧疚。
    拿起公筷先给她夹了鱼肉中最嫩的那块：“饿了就快吃吧，注意点鱼刺。”
    “好。”
    *
    晚上和姜然一起吃了饭，元清沐心情不错。
    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枕着双臂梳理自己刚发芽的初恋——初次暗恋。
    也许是经历了付茗郁的表白，也许是身边有唐佩阳这样的例子，她对自己喜欢上同性别的姜然这件事，虽然震惊但也坦然接受。
    无论喜欢还是爱慕，她没有对别人这样心动过。
    见到姜然会脸红心跳，想对她好，想找尽一切机会多和她在一起，少年人的喜欢就是如此简单纯粹。
    可是...
    元清沐翻身叹了口气，她现在只能确定姜然没有男朋友，甚至连人家的性取向都不知道。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也不求能拥有，只要能远远地注视着，喜欢着，给姜然带去一些关心，就很心满意足了。
    可心里又忍不住滋生幻想。
    假设，假设姜然也喜欢女生，自己会不会有机会成为她身边的那个人呢？
    可她现在对自己没有那种喜欢...
    想到这点，元清沐略微有些失望，就算知道现在不可能在一起，但谁又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呢。
    怎么能让姜然喜欢上自己？不是老师对学生的喜欢，是带着爱情的喜欢。
    平时看的爱情小说、偶像剧都太少了，那里面的人是怎么做的，要不要学学？靠谱吗？
    昨晚就睡了几个小时，这回舒服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元清沐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前还在朦朦胧胧地想，得先制造些独处机会吧，让姜然认识到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要不天天上课下课，毕业了她都不会喜欢上自己...
    元清沐走后，姜然开始收拾屋子，正准备把拿回来的家居服放进衣柜时，想起那张纸条。她拿出来，朝收藏东西的柜子走去，含笑又细细看了一遍。
    拉开抽屉，最上面的是一张对折后开合的贺卡，姜然的视线不经意地从手中纸条落在卡片上，她怔住了，笑容凝固在嘴角。
    姜然难以置信地用左手缓缓拿起那张纤薄的卡片，和右手的纸条并排放在眼前，字迹是几乎完全一致的清隽灵动。
    姜老师，
    ——姜老师，我出去上课了，傍晚才会回来。
    途经花开，恰逢盛放，
    ——冰箱里还有酸奶和蜂蜜，头疼喝这些可以缓解。
    采之予你，不胜欣喜。
    ——如果你醒了有更不舒服的感觉，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医院。
    第15章
    “你要找姜然补习政治？”隔着电话，元清沐仿佛都能看见唐曼秋皱眉疑问的样子。
    一夜好梦，清早起来，她就想出了昨晚睡前“论如何制造独处机会”的解决办法。
    她语气自然：“嗯，是啊，我这几科里就政治最差了。”
    “眠眠啊，妈妈不是心疼钱啊，”唐曼秋这个女商人，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钱，“我是觉得，你现在兼顾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就算不提高政治成绩，以美术生的身份参加高考，文化课成绩也足够，何必浪费时间在单独一科呢？”
    唐曼秋有些不解，元清沐在学习和生活上都挺有规划，怎么会想不明白这点道理。
    “妈，不是你说要和班主任搞好关系么，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元清沐一只手没打开牛奶，歪头夹住手机继续说，“我和她还是邻居，都不用把时间耽误在路上，多方便。就算每周两节课，也就多两三个小时，她讲我听，有什么累的。”
    “可是...”
    元清沐装不耐烦：“哎呀，就当我强迫症行不行，看那个瘸腿科目不顺眼。”
    自家孩子积极上进，其他家长盼都盼不来，唐曼秋有些被她说动了。
    “那...那我问问？”
    “嗯，问吧。”
    既然决定问，唐曼秋多想了一下：“那人家要是没空或者不同意呢？你要换哪个老师？”
    “妈，你发挥你的特长先问问呗，不同意再说。”
    “那行吧，我今天抽空问完告诉你。”
    “嗯，别忘啦。”元清沐罕见地对同一件事又叮嘱了一遍。
    唐曼秋没注意：“嗯，我这边还有事，一会白天刘阿姨会过去，你要出去提前告诉她。”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元清沐又十指翻飞在键盘上编辑短信：同桌，周一带点你的宝贝小说去学校？
    收件人：杜星蓉。
    没过半分钟就有了回复，杜星蓉：你要看？？？
    她和元清沐做了快两个月的同桌，除了上课走神，或者走神时在纸上涂涂画画，就没见过这个人干过与学习无关的。
    元清沐：是的。
    杜星蓉：天啊，不敢相信，那你比较喜欢哪种类型的？
    类型？啧，还真不知道，既然奔着谈恋爱去，那...
    元清沐：不要悲剧结尾的。
    杜星蓉：好，古代？现代？穿越？架空？同人？衍生？
    元清沐：......
    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元清沐：现实点的就行。好了不要再问我具体的了，你看着拿吧。
    杜星蓉：哈哈哈哈哈哈哈，OK！
    又搞定一个小事，元清沐心情大好，一头钻进书房开始日常写写画画。
    从她确定喜欢姜然后，就决定要在姜然面前尽量展现自己优秀的一面，争取让她用平视的目光看待自己，至少要在同龄人里脱颖而出。
    *
    昨天耽误了一整天，下午两点，姜然正在电脑前赶工自己兼职的翻译文件。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姜然拿起手机，眼神复杂地看着来电显示：元清沐母亲。
    想起这两天的事，她想，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姜然惴惴不安地按了接听。
    “姜老师您好，我是元清沐的母亲唐曼秋，之前我们在华溪见过的，请问您现在说话方便吗？”电话里传来唐曼秋娓娓动听的声音。
    姜然客气回答：“您好，当然记得，叫我姜然就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姜老师，”唐曼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上次我们谈论过元清沐的成绩，我发现……”
    听见成绩，姜然松了口气。
    “我发现这孩子的政治成绩不是很理想，做家长的，您知道，都希望自己孩子成绩越来越好。”
    “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吧，我希望请您给她补习一下，您放心，肯定是有偿的，并且价格我会比市场价多加百分之五十。”
    “我打这个电话呢，就是想看您的意愿，清沐那边我会去和她说，这孩子平时听话的很，我安排的她不会拒绝。”唐曼秋好心地没有暴露元清沐。
    姜然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她有些犹豫。
    元清沐...
    姜然为了避嫌，现在接的课都是其他学校的学生。
    唐曼秋不是第一个来找她提及补课的本校家长，但她都以实在没有空闲时间婉拒了。
    可眼下，还是这句话，学生是元清沐...
    姜然沉默着，唐曼秋见她没有马上拒绝，继续说：“姜老师，我们家的情况您也了解，我和她父亲平时都太忙了，要不怎么舍得她自己租房住呢。”
    姜然分神地想，我不了解，上次在车上，除了说些元清沐的事，剩下说的都是你的侄子唐佩阳。
    “说到租房，我这两天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您愿意给她补课，连交通都省了。到时间就让她去您那，让刘姐给你们做饭，这能和您成为邻居，简直就是缘分。”
    唐曼秋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哎，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小女孩自己一个人住，我说过有什么事你去找姜老师问问，她也不去，也不常给我打电话，我有时候真担心啊...”说着说着，演技满分的适时哽咽。
    唐曼秋知道，对姜然这种刚工作没多久的新老师，真情流露比威逼利诱要好用得多。
    姜然知人知面不知唐曼秋的玲珑心，职业习惯涌上来，顿时跟着感同身受，想到自己要是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缺少父母关爱陪伴，还默默忍受，家长一心想让孩子好好学习提高成绩，自己身为其班主任，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吧。
    况且元清沐...她想到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姜然安慰她：“您不用太过自责，父母工作繁忙也是为了孩子们更好的生活。这样吧，您说的我答应了，一会晚一点让元清沐来我家，我和她商量具体时间和补习方向。”
    “但是薪酬，您按市场价给我就行，元清沐这个孩子我很喜欢，也很看好。”
    唐曼秋听见姜然同意，没再强调钱的事，以后再找其他机会补上就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挂断电话，姜然回过神，自己答应的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
    如花似玉的元清沐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和刘敏学做菜。
    “眠眠啊，怎么突然想学做菜？”元清沐刚上小学时刘敏就到元家工作了，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女孩平日里就没有进过厨房。
    元清沐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就...学学呗，也不能总麻烦您呀。”
    “这话说的，什么叫麻烦，阿姨最愿意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小时候——”刘敏正准备要开始回忆过去，她的手机响了。
    “眠眠，你妈妈电话，我手上有面粉，你接吧。”刘敏回身朝元清沐示意放在一旁的手机。
    “喂，妈，是我。”
    唐曼秋一听是她，忍不住数落：“嗯，正好是你接的，你那个手机静音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元清沐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听清，就听她问：“妈，是不是姜然同意了？”
    唐曼秋故作冷淡：“嗯？没有啊，没同意，我这不来问你要不要换个老师。”
    “不可能，您都出马了，一个顶八个，姜然还能在您手上走完全场？”元清沐听她的语气就知道结果。
    果然，唐曼秋噗呲一笑，但还是挑刺：“你说我老是不是？”
    “没有没有，妈妈您永远年轻美丽善良大方漂亮——”
    “行了行了，别贫了。”唐曼秋打断她的胡言乱语。
    元清沐一秒收敛：“哦，那她怎么说？”
    “让你晚点过去找她，具体上课时间和内容你们自己定。”
    “好嘞！那...”元清沐垂眸，一只手扒拉着刘敏刚包好的元宝形饺子，“妈，你晚上有空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吗？刘阿姨包了饺子，我还——”那边传来翻动文件的声音，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曼秋打断。
    “今天晚上？没有空，晚上要你和赵叔，就是明德实业的老总一起吃饭，改天吧。”不管元清沐感不感兴趣，唐曼秋经常会和她提到生意上的关系网，也是想让女儿放心。
    “哦，那就改天吧，”元清沐把饺子扒拉到一边，“没别的事我先挂了，你忙吧。”。
    挂断电话，刘敏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把人赶到客厅，表示剩下的自己来弄就好。
    元清沐早就习惯自己排解负面情绪，她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厨房门口，对着现成的模特画速写练手。
    二十分钟眨眼过去，刘敏也包完盆里最后一点馅，元清沐笑眯眯地翻转画板给她看。
    画纸上厨房背景寥寥几笔简单勾勒，刘敏认真的神态和微胖身形重点刻画得栩栩如生，手里的饺子则被夸张成一个巨大的元宝。
    刘敏看见画便笑开了，边夸边让她签上名字，送给自己，打趣等以后元清沐成画家，这就值钱了。
    元清沐坐在椅子上仰着脸也笑，孩子气的笑，说以后当了画家，卖画挣到的钱一定换一个真的金元宝给她。
    *
    吃过晚饭，元清沐抱着一盒饺子敲姜然的门。
    门应声而开，她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晚上好啊，姜老师，吃饭了吗？”
    姜然忙着工作，还没来得及吃。
    “吃过了，进来吧。”
    屋里一点饭菜味和油烟味都没有，姜然在前面走，元清沐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撇了撇嘴。
    两人坐在沙发里，姜然微笑着看她：“你妈妈下午给我打电话，说要补课的事，你知道了吗？”
    “嗯，她说了，我也挺愿意的。”
    “好，那我们先看看从哪开始补，再商量下时间，现在学校讲的是必修三，”姜然拿过茶几上厚重的记事本边翻边说，“那...我们可以从必修一、二里你比较薄弱的地方开始讲起，这样等高三一轮复习的时候，就可以跟着二次记忆加深印象……”
    元清沐看着姜然开开合合的朱唇皓齿和线条完美的侧脸，心想，对不起了妈，你这次投资可能要打水漂了。
    姜然说完课时计划，抬头看她：“嗯？你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
    元清沐回神：“啊，挺好的，就这样吧。”
    “那...时间定在周五晚上和周日的某一个时间段，可以吗？”
    “嗯，好。”元清沐试探着补了一句，“姜老师，如果你有约会，可以提前告诉我哦，我们再改时间。”
    姜然一愣，抬手用笔轻敲了她一下：“小孩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元清沐听到这话赶紧辩解：“我不小了，我都十七了，明年就成年了，而且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的正经事嘛！姜老师你这么漂亮，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啊？上次看我妈妈还想把我表哥唐佩阳介绍给你，他那样的你喜欢吗？”
    元清沐干脆一股脑多问几个问题，就不信她一个都不答，顺便卖了一下唐佩阳。
    正事说完了，姜然也带着几分闲适，看着对面一脸好奇八卦表情的少女，她挑了挑眉，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嗯？你现在是在帮你哥哥做媒吗？”
    帮我自己也行！元清沐在心里呐喊。
    她撇开脸佯装镇定：“嗯，对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姜老师你这么优秀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干嘛不便宜自己...的哥哥。”
    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让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现在还是在家里。
    姜然放松地抬手，两指轻轻掐住女孩滑嫩的脸颊，微微用力，迫使她面向自己。
    她微眯了眼凑近，吹气如兰，半真半假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那可能要让小朋友失望咯，老师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姜然说完，松开掐住她脸颊的手指，还顺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元清沐感觉整张脸隐隐发烫，被姜然手指碰过的两个地方更是像火烧一样，脸上再没有刚才的镇定。
    半晌才反应过来，姜然口中的小朋友是自己。
    还问什么啊，再问就要自燃自爆了。
    第16章
    下过两场绵绵秋雨，深秋仿佛一夜之间来临，漫卷尘埃，飞扬阡陌。
    中延市道路两旁满地枯黄落叶，纷纷扬扬，厚厚一层各种形状堆叠着，仿佛一块老旧斑驳的巨型地毯。
    唐佩阳捧着杯热茶窝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翻看资料，和姜然有关的资料。
    之前他确实动过调查姜然的心思，但还没等自己动手，华溪市那趟同行，倒让父母抢先留意。
    今天一大早刚上班，就让人把文件送来了。
    他翻开第一份。
    姜然，二十五岁，华溪市人，工薪家庭，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优异，小学还跳了一级，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读着吃亏的人文类专业还能在读研期间获得小项目的公派资格，赴美留学两年。
    硕士期间，明明已经申请留美继续读博，后因母亲生病放弃，回国后本应留校，却因不明原因，没有留下也没有继续学业，而是选择工作，还选了一所高中当个普通的政治老师。
    唐佩阳看完这份资料，不由得皱眉。这是什么操作？一手好牌打稀烂。
    第二份就完全不同了。
    姜沛东，二十二岁，姜然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从小父母溺爱，不学无术打架斗殴，还曾差点给一个女人肚子搞大，为什么是差点，因为那女人同时有好几个男朋友。
    进过少管所一次，游手好闲至今，最近一次被追债是因为借了高利贷。
    其父早年因此离家南下打工，后来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其母常年辗转病榻。
    唐佩阳抿了一口茶，不由叹气，明白了姜然用钱的原因，也不禁感慨原生家庭对人的伤害。
    本应该是翱翔九天的人，却被最亲近的人硬生生折断翅膀。
    不过他也放了心，姜然本身不是什么坏人，至于她那个弟弟，资料里写着姜沛东跟着混的某个大哥，他也认识，不过是仗着自己父亲是某某局长平日耀武扬威的败家子罢了。
    唐佩阳全都看完，思忖着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元清沐，指甲无意识地在“不明原因”那行划了两道浅浅的印。
    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查了这些，有必要的话等查到更多再说，让小丫头好好学习吧。
    *
    小丫头元清沐正在课堂上摸索着跨越新世界大门的门槛。
    之前从杜星蓉那借的小说，看过两本之后觉得大同小异，且和她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太相符。
    还给杜星蓉时，对方问怎么这么快就都看完了，她顺嘴说了一句没什么意思。
    没想到激起了杜星蓉的好胜心，第二天就带来了更多的存货，其中就包括几本耽美和gl小说，元清沐如获至宝。
    下午第一节 语文课，还是讲昨天的试卷，简直是最好的休闲课。
    元清沐除了上课走神，其他一点反侦查技能也没有，偷看小说最多也就会用试卷挡住半本书。
    鉴于她平日的良好表现和杜星蓉牌雷达的提醒，这几天用这种灯下黑的方式居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其实她刚开始也是不想被抓包的，可她对看小说这个事实在兴趣不大，就是一时兴起，怎么可能真的按照小说里的情节过现实的生活呢。
    本打算看两本满足一下好奇心，就恢复正常上课，但昨天转念一想，如果被姜然发现，肯定少不了批评，但或许会另有收获。
    姜然已经在后门站了快三分钟了，杜星蓉去趟厕所都回来了，试卷也都讲到背面，元清沐倒也跟着翻页，只不过翻的是下面的小说书页。
    姜然一般是不愿意在其他老师上课时进去，当着人家的面把违|纪的学生揪出来的，况且自己班语文老师还是个年长的老师。
    她站在外面，目光沉沉地盯着元清沐的背影，在想要不要过去抓个现形。
    杜星蓉从厕所出来往班级走，远远地看见姜然站在后门，就感觉要坏。
    果然，姜然看见她，冲她招了招手。
    懒得计较上课去厕所这点小事，直接说：“去，把你同桌叫出来，她看的那本书也拿出来。”
    姜然看见杜星蓉进去，元清沐起身让座，两人嘴唇嚅动，看元清沐的表情，倒是没有一点惊慌，拿着书挡着封面就走出来了。
    姜然见她出来，犹豫一瞬，转身朝楼上办公室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姜然身上那种自然好闻的清香随着走动悠悠传来。
    元清沐突然荒唐地想，如果每犯一次错误都是接近姜然的一个理由，那自己肯定也能出本“书”了，罄竹难书。
    她想着自己的文字冷幽默，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姜然恰好上完三楼最后一阶楼梯，走到拐角处，余光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姜然停步转过身，面色冷峻地低头看她。
    元清沐差点撞上，赶紧收回迈出的脚。
    她们俩身高相当，可此时元清沐站在倒数第二阶楼梯，姜然今天还穿了高跟鞋。
    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姜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再管还在走廊，声音冷肃：“你还挺高兴的？”
    听见她的语气，元清沐心里一惊，垂头小声嗫嚅：“...没有。”
    看着少女低眉敛目的可怜模样，姜然又有些心软。
    三楼拐角的第一个屋子是学校以前的印刷室，现在闲置了，堆些杂物和几套桌椅，很多老师都有钥匙，方便平时临时存放一些东西，或者找学生谈个心什么的。
    这屋没人的时候门就开着，都有监控，也不怕被偷。
    姜然看了一眼半开的门，用眼神示意元清沐进去。
    两人来到印刷室，姜然从里面把门反锁，找了把干净椅子坐下。
    元清沐当然不敢坐，她主动把手里的书放在姜然面前等候发落。
    姜然看见书上两个女人相拥的封面，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抬手翻了两页放在一边。
    姜然最怕她以为和自己相熟后，就在学校放松偷懒，刚才看元清沐的样子，好像还挺得意？
    这么想着，视线又落在那本书上，她不由得有些动气：“元清沐，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对不起姜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上课时候看课外书，更不该辜负您对我的信任。”元清沐低着头，两手垂在身侧，一副诚恳认错的乖巧态度。
    姜然看不见的是她正大脑飞转，想着怎么引出话题。
    “我，我就是好奇...”
    “嗯？”
    “就，以前没有想过，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也可以谈恋爱，甚至是...结婚。”元清沐说完，偷偷抬起头观察姜然的反应。
    猎奇心理谁都有，有的人知道之后会选择尊重或支持，可对一部分人来说，同性恋的存在就是一种异类。
    姜然听见她的话，眼神有些黯淡，脸上寒意稍微融化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所以呢？这就是你可以上课不听讲的理由吗？”
    “不是...姜老师我保证，以后真的不会再看了。我就是在想，如果我身边有朋友是这样的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无条件支持的。”元清沐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她，“姜老师，你会吗？”
    少女目光灼灼，姜然看着她望过来的目光，下意识撇开眼：“这个问题...不是我们现在该讨论的。”
    “既然说到这了，就说一下呗，”元清沐看着姜然的反应，愈发大着胆子，“您不会...恐同吧？”。
    弯成蚊香的姜然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学生问到这个问题，是该夸自己伪装得太好了吗？
    姜然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正色道：“元清沐，我希望现阶段你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管是，”姜然看了眼那本书，顿了一下，“是什么样的感情，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今天的事我不会给你家长打电话，但要是再有下一次——”
    “不会的！姜老师，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元清沐抢先打断她，她刚才把姜然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有了一点答案，只要不反对不排斥就好。
    姜然暂且信了她的保证，也懒得再说，起身把门打开，手背向外抬了抬：“行了行了，回去吧。书也拿走，别再带学校来了。”
    “谢谢姜老师！”元清沐蹬鼻子上脸，“不过，您不留下看看吗？这作者文笔挺好的。”
    姜然气急，作势就要把她拽回来再说一顿，元清沐兔子一样抓着书跳开，朝她假模假式地微鞠了个躬。
    边后退，边快速说：“我错了！姜老师我回去了，您忙您忙！”
    姜然看着飞快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兔子尾巴，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心软了。
    杜星蓉难以置信地看着从班主任手里全身而退的元清沐，简直要膜拜她，下课铃一响就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缠着问经过。
    元清沐自然不能告诉她两人的对话，她边走边往自己脸上贴金，随口说了一句：“哎，没办法，可能是她太喜欢我了吧。”
    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擦然而过的付茗郁。
    第17章
    姜然小时候体质弱，扁桃体隔三差五就会发炎，吃东西喝水疼到想哭，严重时还连带着高烧不退。
    有一次高烧两天两夜，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当天输液时母亲不在，护士疏忽用错了药，满身红疹脓包，半个月才堪堪消退。
    谁知因祸得福，后来偶尔还会有炎症出现，但和之前相比简直好太多了。
    成为老师之后，有时难免用嗓过度，天气稍微开始转凉时，嗓子比身体先发出预警，会跟着降温疼上两天，因此她每年都早早系上围巾。
    这天早上，学校临时通知开会，出门时走得急，姜然走到楼下吸进一口冷气才发现忘了围巾。
    想着离学校也不远，就没有回去取。
    结果就是下午讲课时，喉咙隐隐传来有异物的痛感。
    姜然还没像年岁稍大的老师那样，养成保温杯如分|身的习惯，她只得时不时边讲边清嗓。
    课已过大半，杜星蓉和元清沐咬耳朵：“同桌，你觉不觉得咱班主任好像嗓子不太舒服的样子。”
    上课不久元清沐就发现了，她闷闷地回了一句：“嗯，好像是吧。”
    她不仅发现了这个，还发现自从入秋以来围巾就不离身的姜然，早上来时雪白玉颈上空空如也。
    终于熬到下课，元清沐先摸出手机埋头查了一通“喝什么可以缓解嗓子疼”，屏幕上跳出来的建议五花八门，她粗略看了一遍，挑出几个推荐最多的记下来。
    今天晚上张涛和刘敏正好会来给她送东西，元清沐让杜星蓉给自己放风，校服蒙头打了个电话，把刚才查的东西告诉刘敏一起都买了带来。
    刘敏听着这些东西还以为是她不舒服，忙问了几句，知道没事，放了心。
    挂断电话，元清沐不禁吐槽上课时间要是像下课过得这么快就好了，她赶紧抓了自己书桌里的围巾匆匆朝楼上快步走去。
    姜然下课后没多停留，拿着书直奔办公室补水，想着一会还有一节其他班的课，今天晚自习还有辅导，她悠悠叹了口气。
    打过预备铃，她正抱着杯子发呆，喝了一肚子水，不想动，想拖两分钟再出去。
    突然，身旁传来清亮声音：“姜老师。”
    姜然退了一步转椅，抬头看向声源，正对上一双剪水秋瞳，那眼波里似乎还藏着点点关心。
    她的心跳好像跟着元清沐略带急促的呼吸一起加快了些。
    没等她问话，元清沐继续说：“姜老师，这个给您。”
    姜然这段时间给她补课时，偶尔会去她家，也见过唐曼秋授意刘敏带去的日常用品，时间长了，发现元清沐本人平时低调随意，其实家境很好。
    就如眼前这条某大牌经典暗纹款围巾，温柔的米白色看上去细腻柔和。
    “您今天没有戴围巾吧，我昨天戴的落在教室，今天早上又拿了一条，正好多了，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用这个。”
    “我不——”姜然本能地要拒绝。
    “姜老师，要上课了我得赶紧下去，走啦。”元清沐不让她拒绝也不让她多说话，直接把围巾往姜然手里一塞。
    发生得太快，少女像阵风一样来了又去，姜然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团柔软。
    正式铃响起，她只得先去上课。
    谁知等她又上完一节课，回到教室盯自习时，元清沐和几个美术生的座位都空着。
    姜然走到元清沐的位置，屈指轻敲了敲桌面，杜星蓉抬头看过去。
    她轻抬下巴示意，声音有些暗哑：“人呢？”
    “老师，他们美术生好像去阶梯教室听讲座了，临时通知的，都没用广播喊。”
    结果自然是元清沐他们直到下午放学都没回来，直接去了画室。
    晚上放学，姜然围着那条围巾，混在学生堆里慢慢往家走，巴掌大的脸被包裹得更小。
    围巾被体温烘热，散出元清沐一直用的香水味，冷淡又清新。
    姜然第一次在她身上闻到这个味道时，就想问她是哪款香水，直觉这是一款男士香水，很奇怪一个女生怎么会用这种香水，难道是有喜欢的男生？可平时没注意到她同哪个男生走得很近。
    这个年纪早恋的很多，何况元清沐这样的女孩，成绩好长得又漂亮，姜然有时也听过一帮男生背地里夸赞讨论元清沐，但没有实质的证据，她不会妄下结论。
    姜然又深深吸了一口围巾上清新冷冽的柑橘海盐味，感觉女孩会在下一秒出现一样。
    她想，既然注定和这个学生保持不了距离，那就当多了一个年龄差有点大的朋友吧，很多老师都和学生打成一片，是自己的原因，才格外注意。
    现在想想，如果是元清沐的话，亦师亦友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姜然开解了自己，露在外面的眉眼舒展，埋在围巾里的嘴角升起一丝由衷的笑意。
    *
    付茗郁远远地就看见姜然的身影，然后她看见了那条围巾。
    自从上次和姜然诉说了自己的心事后，付茗郁心态改善很多，决心把精力慢慢转移到学习上去，但她对元清沐平时一举一动的关注已经成了习惯。
    她可能比元清沐自己都清楚她每天喝的什么果汁，用的哪款纸巾，更别说比纸巾大好多倍的围巾。
    付茗郁看着姜然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快步走近一些，又看见垂下来的logo，几乎可以确定是和元清沐那条一模一样的。
    她猛然想起那次两人撑伞同行的雨天，还有大概半个月前不经意间听见元清沐从姜然那回来后，和杜星蓉说的那句“可能是她太喜欢我了吧。”
    后面有同学叫她，付茗郁的胡思乱想被打断，等再看去时，姜然已经走远，她没找到机会上前询问。
    *
    元清沐晚上缩着脖子回到家时，看见厨房里除了刘敏原本打算做的东西，还有自己白天提到的几种润喉茶也都装在保温杯里，旁边还有张纸条，写着冰糖雪梨的做法。
    她没换衣服，只脱了外套，洗了手，就照着纸条上的步骤认真制作起来。
    趁着食材在锅里蒸的时间，她赶紧换衣洗漱，摸出手机给姜然发了条短信：姜老师，睡了吗？
    姜然收到短信时正在家里找药，晚上这阵嗓子疼得比下午更严重了，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两个扁桃体肿得吓人。
    ——没有。
    她随手回复，想了想又补一条。
    ——稍等，我这就把围巾拿过去。
    第二条短信刚发出去，就听见敲门声，姜然起身去开，看见元清沐拎着好几个保温杯站在门口。
    没等她说话，元清沐把杯子塞在她手里，转身往回走，口中还说着：“姜老师，别关门啊，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姜然张了张嘴，算了，攒一起等她一会过来再说吧。
    再过来时元清沐不像兔子一样矫健了，她左手戴着隔热手套，虚空拖着右手上用防烫夹夹着的碗，慢慢朝姜然这边走过来。
    姜然自知接不过来，赶紧摆好拖鞋让开路，跟着她走向自家餐桌。
    从元清沐家到姜然家，路不长，也没有什么障碍，可元清沐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
    她除了刚出门时给了姜然一个安心的微笑，剩下都专心盯着手中的碗，好像那是一碗从仙界求来的灵丹妙药，姜然喝下去就会立刻转好。
    姜然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感觉眼眶发热，嗓子发紧，分不清是突如其来的情绪还是炎症的发作。
    东西放下，元清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回过身刚要说话，就见姜然双目微红。
    她连忙询问：“怎么了？发烧了？”
    姜然摇头，指着嗓子当作借口：“嗓子疼带的，没事。”又指了指餐桌上的各种东西，“谢谢，喝不完的，你——”
    元清沐听着她暗哑的声音，感觉像有人抓着一把沙砾撒在自己心上，还磨了两下。
    顾不上姜然会不会生气，她打断她：“姜老师，你先别说话了，听我说。”
    怕姜然不接受，她编了个借口：“这些都是刘阿姨看最近降温做的，你看看你比较喜欢喝哪个，不喜欢的我会拿走，但是这个，”她指着那碗冰糖雪梨，“这个一定要尝尝。”
    元清沐突然想起姜然喝醉的那个晚上，她狡黠地笑了笑：“姜老师，接下来你就不要说话了，我问你什么，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
    说完，她像这家主人似的，进到厨房拿了一个勺子回来坐下。
    看姜然还站着，元清沐招呼她：“坐啊。”
    姜然现在可没喝多，但不知为什么，还是顺从地在对面坐下。
    手里被塞了一个白瓷勺，元清沐把碗挪到她面前，努嘴示意：“尝尝，小心烫。”
    姜然捏着勺子，刚想开口：“你——”
    “诶，食不言，寝不语啊。”元清沐又把她打断，自己伸手把一旁的保温杯依次打开，各倒出半杯茶放着晾凉。
    姜然舀起一勺汤水，看着少女有条不紊的动作，不觉出神。
    感受到她的视线，元清沐罕见地自恋：“姜老师在看什么，是不是我太好看了？”
    姜然收回目光，低下头抿住一块梨，好像在清嗓子，发出一点短促的喉音。
    元清沐笑了笑，没在意她的反应，挑了没放冰糖的枸杞菊花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姜然没有再说话，元清沐也沉默着感受自己的心跳从狂乱到平静，是那种安心的宁静，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掩住满目的温柔缱绻。
    “好吃吗？”她轻声问，又接着说，“我尝过了，不好吃。”
    元清沐不太喜欢甜的东西，更不喜欢加热的水果，自然不觉得好吃，但她第一次做，还是想听姜然的意见。
    姜然弯了弯眉眼，忍着疼，一脸认真：“很好吃。”
    元清沐没大没小地嗔了她一句，都说了别说话了，内心却也跟着乐得开花。
    怕暴露自己眼里的情绪，她移开视线，注意到散落在一旁的医药箱和几盒药，她伸长胳膊拿过来借着灯光看。
    “姜老师...”元清沐单手撑着下巴，语气不善，目光微沉地看着姜然，另一只手举起一盒药晃了晃，“过期了。”
    谁知姜然这次主动装作嗓子疼说不出话，抿嘴眨巴着双眼，无辜地看向她，也不解释，但眼里黠意明显。
    元清沐被她突如其来的小女孩姿态打败，紧绷的嘴角禁不住松懈上扬，她起身：“得了，我那有，我回去拿，你慢慢吃。”
    姜然赶忙伸手拽住她衣袖，从嗓子里挤出：“不用，明天就好了。”“好”字摩擦着喉咙，格外沙哑。
    元清沐用另一手抓住姜然的手想挣脱，触手纤柔，不禁微怔。
    姜然突然被她抓住手，也是一愣，这不是她们第一次碰到对方的手了，但比起之前，这次好像要自然一些。
    姜然先松了手，元清沐抬手摸了摸鼻尖：“还是吃点吧，药比这些汤汤水水管用多了。”
    说完就自顾走了。
    姜然收回手，又努力吞咽了两口，放下汤勺，静静等着她回来。
    元清沐回来得很快，她直接把医药箱抱过来，放在姜然面前，让她自己找些熟悉对症的药。
    见姜然没有再吃的意思，她把东西逐个收拾好：“姜老师，明天周五，我们俩这周的课就停吧。”
    姜然点点头，没有勉强。
    想了想，问她：“那你明天回家吗？”
    “嗯？不回。”元清沐随口回答，唐曼秋出差了，她回家干嘛，看房子嘛。
    “那你明天晚上把作业，”姜然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拿这儿来写。”
    她想，目前也只有这个方式能最快回报一下元清沐对她的帮助了。
    元清沐听见这句话，想的却是，天呐，姜然，你的嗓子可以每周坏一次吗？
    第18章
    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元清沐那些五花八门润喉茶的作用，姜然感觉这次嗓子发炎恢复得比之前都要快上几天。
    转眼就进入十二月。
    天空已经阴沉了两天，气温也随着大幅下降，终于在一切天气条件都凑齐时，中延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入夜就开始下了，不同于往常落地即化的小雪，这场初雪来势汹汹，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上午最后一节课时，雪势骤然增大，雪花一团团一簇簇在空中翻滚交缠着簌簌落下。
    一时间正在上课的学生都被窗外景象吸引，忍不住偏头去看，或低声惊呼。
    有的老师喝止，有的老师调侃，有的老师干脆放下书，任学生去看。
    姜然看了两秒便收回视线，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黯然，随后轻轻敲了敲黑板，拉回学生的注意，继续讲课。
    吃过午饭，姜然习惯性地站在窗边远眺，雪依旧在下，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
    中午吃完饭的学生三三两两从四面八方向教学楼走来，只有零星几个人打着伞，更多的人毫不在意，随手抓起一团握成雪球互相打闹。
    操场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开始只有几处打雪仗的学生，后来玩闹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北方的孩子冬天玩雪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教导主任的专属大喇叭今天好像失灵了，一直没有催促学生进楼上午自习。
    大家默契地感受到学校的纵容，玩得更开。
    除了少数已经回到教室的学生，操场上剩下的学生已经互相闹着分不清彼此，扬起的雪比天空中下着的还要激烈。
    高二的校服以白色为主，不像高一高三，在雪白的操场上还能隐约看出来。
    元清沐就是其中一个已经被纯白掩盖的小白块。
    她人长的漂亮，又没有公主病，平时有同学遇到问题请教，她都尽力帮助，加上经常教室画室两边跑，认识她的和她认识的都不少，因此在学校人缘很好。
    人缘好就有人缘好的待遇，元清沐刚开始和韩晴杜星蓉还有几个男生组成的战队在操场上所向披靡。后来混战起来，大家不分彼此，没人怜香惜玉，抓住身边的人就往脖子里灌雪。
    元清沐落单被发现，也挨了好几个大雪团，最后还是韩晴和杜星蓉把她从雪堆里扒出来的。
    几个人玩的筋疲力尽，但都不想回班级，于是远离战场，在一旁互相拂去身上的雪。
    杜星蓉一边掸雪，一边说她刚才看见班里有人鞋和衣服都被扯掉了，说完还夸张地学起动作。
    几个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元清沐笑着，眼神不自觉地往教学楼自己班级的窗口和文综办公室的一排窗户看去。
    今天操场上的盛况引起楼里许多人围观，窗前人头攒动，但她一眼就看见了某个窗口前伫立的姜然。
    操场上人和雪一样多，姜然自然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元清沐。
    元清沐站在雪中，目光贪婪地、缱绻地盯着远处窗口那个模糊身影。
    她盼着姜然能在茫茫人海中看见她，与自己对视，发现她是与众不同的，她揣着其他人没有的，只对姜然的，这份沉甸甸的爱慕。
    但又不愿被她发现，只想藏匿在人群中，借漫天飞雪掩盖少年人汹涌的爱意。
    元清沐渐渐笑不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隔着这么远，她连姜然的表情都看不清，却感觉姜然在难过。
    这种难过包裹着姜然，把她与其他人隔开，再透过层层遮挡，直刺在元清沐身上，比雪花还凉。
    姜然，我想做那个能让你开心的人。
    *
    站了一会，玩闹剩下的热气逐渐被冷空气取代，杜星蓉她们哆嗦着说要回去。
    韩晴碰了一下微仰着头呆立的元清沐：“走吗？怎么了，看什么呢？”
    元清沐回过神，朝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是有点冷了，回去吧。”
    回到教室，大家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有的人里面校服也湿了，就脱下来放在暖气片上排了一排烘烤着。
    元清沐里面校服也湿了很多，她画室的储物柜里还有一套校服，本来也想脱下来等着一会下课或者晚上去画室换的，但她摸着那片潮湿，想了想，没有脱。
    没过两分钟，姜然也进了教室，扫了一圈还有哪些学生没回来，让张锴下去叫人。
    看着回来的学生一个个脸上都红扑扑的，姜然不自觉软了眉目，在教室里边走边叮嘱他们：“你们现在觉得热，但一会再出去时，大衣还是要穿好，尽量等头发上的水干了再出去。”
    “中午让你们玩了这么久，能睡的趁这阵再睡会，下午上课可不许犯困。”
    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元清沐这排，姜然低头看见她校服背后一大片的水迹，皱了皱眉，轻拍她，小声说：“怎么不把衣服放上去？”她用眼神示意窗边还有空地方的暖气片。
    元清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姜然有些纳闷，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来到走廊，元清沐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我觉得那儿...不太干净。”
    姜然眼神变得奇怪：“你在外面玩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干净？”
    元清沐大着胆子撇撇嘴，不置可否。
    姜然拿她没办法：“走吧，跟我上楼。”
    元清沐见小心机得逞，愈发大胆，走在她身后侧，语气随意地问：“姜老师，你不喜欢下雪吗？”
    “还好，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不是很高兴啊。”
    姜然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又瞬间恢复流畅：“没有，就是在想...下了雪，就要降温了吧。”
    我没有不喜欢下雪，我只是，不喜欢看见雪时勾起的回忆。
    元清沐听出姜然随意扯的借口，顺着她说：“是啊，您可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不然我，我们大家都会心疼的。”
    姜然想着别的事，没注意她话里的停顿，半开玩笑：“你们应该盼着我生病请假啊，这样就没人管你们了。”
    “怎么可能！谁这么想，我去揍他！”元清沐迈了一大步，和她并肩，夸张地握拳给姜然看。
    姜然看着她刚想数落，又想起上次自己嗓子发炎时少女真切的关心，便收回了想说的话，只发出一点无奈的气声。
    两人来到办公室，文科里的男老师本来就少，这阵午休快要结束，只有两三个女老师在午睡。
    入冬后，学校暖气给的一般，教室里人多还好，办公室里就不行了，老师们几乎人手一个小型电暖器。
    姜然示意她把校服脱下来，先穿着里面的毛衣背对电暖器坐会再下楼，校服留在这，估计一节课也就能干了。
    怕打扰其他人休息，两人坐下后都没有说话，元清沐随手拿起桌上姜然的政治书轻轻翻动。
    两人私下在家补课时，她也经常看姜然书上画的重点，姜然习以为常，由她去看，自己在一旁思考上个月的工作总结该怎么写。
    元清沐背对着电暖器，身上好闻的淡香水味经过烘烤，逐渐在这一小块区域飘散。
    姜然闻着闻着就走神了，她向后挪了挪椅子，在元清沐看不见的身后，貌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少女。
    元清沐脸上刚才打雪仗的红润已经消失，尼加拉蓝的毛衣，比起普通蓝色多了温柔的灰色调，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不失优雅。
    女孩安静放松时其实眉眼间有几分淡漠的疏离感，隐约散发出的成熟气质和尚且稚嫩的年轻脸庞并不冲突，反而有种别样的迷人。
    姜然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只是没过一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准备第三次看向她时，走廊传来下午第一节 课的预备铃声。
    元清沐起身，朝姜然晃了晃手里的书，微笑着小声说：“姜老师，我先下去了，这本晚上还你。”
    姜然见她拿的是必修四，不是现在上课正在讲的，轻轻点头。
    她走后，姜然把校服挂在刚才她坐过的椅子上，代替本人继续被烘烤。
    姜然下午没有课，拿出总结本，在阵阵清爽安心的味道里提笔，神情专注，嘴角挂着不自知的笑意。
    *
    又过了一周，姜然真的请假了，不是她生病，是她的母亲赵婉萍。
    赵婉萍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入冬以来更是。
    姜然早就想过把她接到这边，方便自己随时照顾，但她总以不熟悉环境为由推脱拒绝。姜然知道她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而且华溪市靠海，气候相对能舒适一些，也就没有强求。
    这次是邻居下班回家时，发现赵婉萍家的门半开着，在门口喊了两声没听到回答，起疑进去，才看见她晕倒在自家客厅，邻居赶紧拨打急救电话，幸亏发现及时。
    姜然接到消息，当天夜里就赶回了华溪。
    到达医院病房门口时已经凌晨三点，姜然在门口看着病床上熟睡的母亲，松了口气。同病房还有其他病人，她没有进去打扰，就着走廊的塑料椅疲惫坐下。
    甫一坐下，之前在来时火车上因为担心掩盖的困意，此刻随着略放下的心，铺天盖地的袭来。
    被困意吞没之前，姜然把抱在怀里的包又紧了紧，她想把外层的手机也放到里面去，但终究太困，思之所及也只是动了动手指，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姜然请假的几天正好赶上高二的期中考试，还有周六周日。
    今年的期中考试为了迁就第三次月考，两次合并成一次，拖到了十二月份的第二个礼拜才堪堪进行。
    明天周五考试，今天放学就稍早一些。
    元清沐边往家走边给唐曼秋打去电话，想问她有没有时间参加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
    第一遍电话，唐曼秋没接，估计在忙，元清沐也没有再打。
    母女俩之间有个不成文的默契，互相打了第一通电话没通的话，要是没有急事，就不再打第二遍了。
    元清沐刚进家门，唐曼秋的电话回了过来。
    “眠眠，刚才妈妈在开会。”唐曼秋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元清沐听着，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家长会的事。
    她看了一眼挂钟，蹙眉关心：“都快十点了还在开啊，晚上吃饭了没有？”
    唐曼秋笑了笑：“嗯，这不刚开完，正准备回家。我吃过了，眠眠晚上吃的什么？”
    元清沐脱掉外套放下书包，把手机开成免提，拿着手机在屋里穿梭，边换衣服洗漱边和唐曼秋说话，说晚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这两天美术课的进度，学校的趣事。
    唐曼秋举着手机从公司出来，北方冬天的夜晚冷得刺骨，出门被风一吹，一整天都在暖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看见不远处等候的车，没着急走过去。
    唐曼秋轻呵出一口白气，透过这团雾气一会看眼前自家企业的高楼，一会看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电话里不断传来女儿絮絮的讲述声，她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独自一人在国内这边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妈，明天期中考试，下周五可能要开家长会，您...有没有时间？”元清沐特意提前了一个星期问她，也故意没有说具体几点，既希望唐曼秋有空去参加，又怕耽误她的正事。
    从小到大父亲就没有参与过自己学习上的任何事情，都是唐曼秋一手操持，她很心疼自己的母亲，所以平时尽量做到独立自主，如果家长会也可以自己参加，那她觉得也挺好的。
    元清沐不是小孩了，也很早就领悟了万事不一定都会遂愿这个道理。
    家长会这种事唐曼秋一般都是尽量参加，但也总有错不开时间的时候。
    以前小学时刘敏替唐曼秋去过两次，上了初中元清沐宁愿唐曼秋不去，也不希望别人去。到现在上了高中，她已经不在意了，去年高一时，唐佩阳还来客串了一次。
    唐曼秋不知道自己那天的行程，只说会尽量把时间腾出来。
    元清沐在电话这边乖巧点头，看没什么事刚准备挂电话，唐曼秋叫住她。
    “对了眠眠，妈刚想起来，晚上时候你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这周有事，就不能给你上课了。正好妈妈这周六周日应该没什么事，明天考完试让张涛去接你，这周回家来，妈都想你了。”
    “嗯，好。那她...有说是什么事吗？”元清沐纳闷，姜然怎么不晚上放学回来直接和自己说。
    唐曼秋不在意：“没说，人家的私事吧。”
    “哦...知道了。”
    “嗯，那你今晚早点睡，明天好好考试。”
    “好，妈妈晚安。”
    挂了电话，元清沐想给姜然发去短信询问，也想敲她的门，想想还是没有动。
    姜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明天考试要是没遇到，就晚点找个借口去办公室看看吧。
    第19章
    早晨六点，医院走廊里陆陆续续开始有来往的人群。
    姜然被声音吵醒，揉着酸痛的脖子，习惯性地去摸包里的手机，拉开拉链，摸了个空。
    她瞬间清醒，把背包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只有外层的手机不见了，还好里面的现金银行卡身份证那些重要证件都还在，只得自认倒霉。
    见病房里的母亲还没有醒，她起身出门打听着来到医院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但也知道，基本上是不可能找回来的。
    时间还早，移动大厅还没有开始营业，今天赶上学校考试，应该没有什么事，如果有问题同事也会用Q|Q或邮件和自己说，有空用母亲手机查收一下就行了，姜然没有着急去弄手机的事。
    在附近买了些早餐和水果，回到病房时，赵婉萍已经醒了。
    姜然把早餐放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依次打开：“妈，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哎，然然你什么时候来的？妈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赵婉萍长叹一声，语气虚弱无力。
    “妈，你是我妈，我们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姜然摆好东西，回身熟练地把病床摇起来一些，“来，我扶你起来，要不要去厕所？”
    “扶我下地就行，”赵婉萍还想逞强，“我自己能去。”
    “慢点，一起去吧，我也洗洗脸。”姜然扶着她，两人朝卫生间慢慢走去。
    吃过饭八点多，医生来查房，姜然听着母亲病情已经稳定，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护士来给赵婉萍扎今天的点滴，姜然坐在一旁拿起一个水晶梨，慢慢削皮。
    赵婉萍不放心地问她：“然然，学校那边忙吗？请假可以吗？”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学校正好今天考试，明后天又是周六周日，你就负责快点好，争取周日各项指标合格，可以出院，就一点也没有麻烦我啦。”姜然总是轻松地和她说话，尽力缓解她的内疚。
    “哎好。然然...你现在带的班，学生都怎么样？”
    赵婉萍一般不怎么主动问姜然工作上具体的事，都是姜然挑着和她说。
    甫一听见，姜然愣了一下，笑着答：“挺好的啊，这个班的学生都挺好的，也都上进，上次月考我们班总成绩在文科班里排第二，托他们的福，我还算年轻班主任里带班比较成功的。”
    “尤其是...”姜然说着，脑海里就浮现出班里几个优秀有特点的学生，最后停在元清沐的名字上。
    “嗯？是什么？”赵婉萍见她不知在想什么，笑意更深的样子，好奇追问。
    “没什么。”姜然笑了笑，觉得脑海里停顿的名字有些意外。
    赵婉萍看她的样子，会错了意：“然然啊，那学校里有没有合适的男老师追求你啊？”
    自己女儿的优秀她比谁都了解，从小到大追求姜然的人就没有断过，若不是家里拖累，她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眼见姜然工作稳定，年龄正好，做母亲的忍不住要多关心这方面的事。
    “妈，你怎么还八卦上了。”姜然把削好的梨切成块，插上牙签递过去。
    赵婉萍用没扎点滴的那只手接过，不由感慨：“妈岁数一年比一年大了，身体还不好，哪能一直陪着你。你弟弟那个样，谁能指望他。”她顿了顿，“要是真遇到合适的，就相处看看，你也不能总是一个人，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你、陪伴你啊。”
    姜然又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合适的就行啊？那男女无所谓咯。”
    “嗯？”赵婉萍一愣，不知道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姜然好像没感受到她的目光，手上动作没停，语气还是漫不经心：“你不说合适的就行嘛，那我要是觉得女的更适合我呢？”说完没立刻听见赵婉萍的回答，她换上玩笑的语气，“好啦，逗你的，苹果吃不吃？”
    赵婉萍摇头，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看着姜然起身出去扔果皮的背影，在心里喃喃自语：哎，只要你能幸福，其实什么样的人妈都不反对。
    姜然父亲早年离家，弟弟又是个游手好闲的，身边几乎没什么能当作榜样的男性，母女连心，姜然这些年对感情方面的回避，赵婉萍多少能感受到，也能理解。
    她虽然没有多高的学历，但爱一个人从来不是依靠学问见识的多少来衡量，哪个母亲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呢。
    随着年岁增长，和这几年病痛的折磨，她对很多事早就看开看淡了。
    假如姜然真的喜欢女生，她虽然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但也不是很反对。
    毕竟自己的婚姻就是个失败的例子，没人能保证结了婚就一定能幸福，不结婚或者选择同性|伴|侣的人就一定会不幸福。
    只要姜然自己喜欢愿意，有个人能陪伴她，在以后的生活中相互扶持，就够了。
    前两年姜然上大学时，她隐约听过她好像谈了恋爱，难道当时就是和女生吗？
    后来分手了，那现在是还困在之前的感情中吗？
    看着她洗好水果刀回来，赵婉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然呐，人生总要向前看啊。”
    姜然一愣，没能马上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感慨，随口附和：“啊，对啊。”
    半夜只在走廊里睡了三个小时，这阵困意又涌了上来，她问：“妈你困不困，我都有点困了。”
    赵婉萍心疼地看着她：“你累了就睡吧，有事我会按铃。”
    姜然答应一声，搬了把椅子，就着赵婉萍的床沿，趴着睡着了。
    *
    元清沐压根没坚持到晚上放学。
    上午考完试，她就先去文综办公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姜然不在。
    吃过午饭回来后，姜然还是不在。
    询问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才得知她有事请假回老家了，但没说哪天回来。
    元清沐知道自己不应该打扰姜然的个人生活，也不是想窥探人家隐私，就是忍不住想知道姜然在做什么。
    删删改改编了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她给姜然发去短信：姜老师，昨天晚上有人敲门找您，对方说不知道您的电话号码，但留了自己的，需要我发给您吗？
    一条短信能说清楚的，她非要小心机地变成问句。
    下午考完试刚出考场，元清沐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开了机。
    没有姜然的回复，她有点懵。
    “诶，韩晴，你给我手机打个电话。”
    “怎么了？”韩晴边问边拨号，通了，正常的畅通状态。
    元清沐蹙眉看着屏幕：“嗯...没事，以为停机了。”
    “哦，考完就可以直接放学，一起出去吃个晚饭吗？”
    “我不去了，我这周回家，估计已经来接了，周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韩晴笑着点头，两人在校门口分别。
    回到家里，一顿晚饭元清沐吃得食不知味，她不时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可偶尔亮起来的屏幕并没有来自姜然的消息。
    吃过晚饭，她不嫌冷的到院子里透气，不知不觉走到角落里的一排鸽笼前。
    鸽子是元景鸿在家时养的，他挺喜欢养这些家禽，之前还想养些鸡鸭，都被唐曼秋阻止了，说好好一个别墅，弄得不伦不类，最后只剩下些鸽子。
    元景鸿常年在外，没人会侍弄这些，刘敏只会喂饲料，每次等他回来时这一批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就心疼地再补一批。
    元清沐抓了一把玉米粒，百无聊赖地一粒一粒喂鸽子。
    有点想爸爸。
    她对着鸽子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元景鸿：爸爸，鸽子又少了几只。
    元景鸿对Q|Q这种软件用得不顺手，隔三差五想起来才会登录一次，发过去没有马上回复，她早都习惯了。
    想完了自己父亲，她就开始想姜然。
    为什么还没回自己的短信，太忙了吗？还是没看见。
    好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太冷，鸽子们缩成一团，连吃东西都不爱出来，元清沐在鸽子这又碰了壁，顿觉无语，放下手里剩余的玉米粒，回屋去了。
    晚上九点，她看不进去书，早早洗完澡趴在床上，翻腾几圈，抓着被角拨出了电话。
    还思忖着要说些什么呢，就听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元清沐把手机拿下来，看着屏幕，神情困惑，好像没听清电话里说了什么的样子。
    关机了？手机没电了吗？什么时候关的？
    我怎么不早点打，还能从什么其他方式联系到姜然呢...
    好像没有了，自己没有她的其他联系方式。
    要问别的老师吗？这么晚了，也问不了了。
    姜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猛地一紧，刚洗完澡的光滑肌肤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开始失控地往那个方向想。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家里人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如此着急，担忧。
    元清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发现除了姜然这个人和一个打不通的手机号，其它的自己一无所知。
    一种巨大的失重感和挫败感突然袭来，将她包裹，仿佛掉入黑洞，向上看不见光亮，向下深不见底，发出的信号收不到回音，不知怎么才能逃出去。
    只知道姜然在华溪，连具体地址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任性地现在就去找她。
    元清沐第一次在意起自己的年龄，在意与成年人之间的差距。
    如果自己和姜然差不多年纪，不，哪怕只是在上大学，是不是能做的就可以更多，而不是现在守着一个没用的电话。
    以前她觉得什么都可以慢慢来，现在没有的，努力去争取就是了。
    可此时此刻她无比急切地想在姜然那有一个位置，哪怕不是光明正大的，只是一个平等的位置也可以。
    鼻子一酸，她强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颤着指尖发去短信，希望姜然看见后给她回电话。
    元清沐这一夜都没有睡好，咬着牙把手机调成了铃声握在手里，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偶有消息推送，她便惊醒。
    每醒一次就给姜然打去一次电话，但直到第二天早上，姜然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
    第20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元清沐实在睡不着了，起来简单洗漱，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早饭，就开始在楼下客厅徘徊。
    唐曼秋七点醒了下楼，就看见元清沐顶着两个黑眼圈，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
    她有些诧异：“眠眠，没睡好吗？这是要出去？”
    元清沐尽量自然地扯谎：“嗯，韩晴...突然找我，说想去商场逛一圈。”
    “这么早？商场也没开门啊。”唐曼秋上下打量她，又看了眼窗外的雪花，“而且还下着雪，有什么好逛的。”
    “嗯，是啊，我也这么说，韩晴还说先一起吃个早饭。”她把锅都甩在韩晴身上。
    元清沐在唐曼秋这几乎没撒过慌，她有些怀疑，退而求其次：“哦...那你等一会，我送你吧。”
    “啊，不，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韩晴刚刚说她都快到了，我也不好意思让她多等啊。”
    见她这样，唐曼秋也不好太直接，孩子大了总要有些隐私，元清沐平时很懂得分寸，想来不会是什么大事，她敛了敛眸：“嗯，那你自己安全，下午还要上课，别迟到了。”
    额，都忘了下午还有美术课，哎呀，不重要了。
    “好，那我先走了。”元清沐如释大赦，赶紧打车向火车站赶去。
    明知道自己到了华溪还没联系上姜然的话，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可幼稚也好，冲动也好，她受不了继续待在家什么都不做。
    到了火车站，最早开往华溪的火车只剩上午十一点的，元清沐买了票只好坐在候车大厅里焦急等待。
    姜然看着赵婉萍已经扎上今天的点滴，拿上自己的包，先下楼去交了医药费，然后出门买了手机。
    今天天气预报全省都有大雪，姜然站在移动大厅里看着外面翻滚的雪花，没着急出去，就着等候的座椅坐下，把新补办的手机卡换上，开机。
    新换的手机还没设置，原始的消息通知铃声和振动一起，刚开了机就见手机连震带响，半天才停止。
    姜然攥了攥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诧异地点进了二十三条未读短信。
    大部分是未接来电的短信通知，有几个是同事打给她的，她昨晚已经用母亲的手机在Q|Q上回复了，剩下的，剩下的竟然全是元清沐打来的。
    姜然看着每条短信上的时间，从昨晚九点开始，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元清沐就打来一通，最近的一通是四十分钟前，还有两条单独的短信。
    姜然看着那些短信提醒，心跳莫名加速，想不到元清沐会有什么急事找她，但没有多想，刚准备回拨，元清沐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姜然赶紧按下接听。
    *
    也许是因为大雪，大屏幕的列车信息刚刚更新，元清沐要乘坐的那一趟火车显示预计晚点32分钟。她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偌大的候车室里踱步，本来焦躁的心情更加烦闷。
    没抱希望地又拨了一次姜然的电话，没想到这次电话里传来的不是听腻了的机械女声，而且接得很快，几乎刚通就被接起。
    元清沐站在人声鼎沸的车站里，身边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她下意识地站住脚步。
    仿佛不敢相信，她小心翼翼地叫出了在心里默念千百遍的名字：“...姜然？”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姜然这边也不安静，营业柜台附近有人和营业员吵了起来，电话接通，她赶紧往远处走。
    陡然听见元清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她那么小心谨慎地叫着自己全名，脚步猛地顿住。
    明明是简单的两个字，姜然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不安，焦急和害怕。
    元清沐在害怕？她怎么了？
    姜然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没有计较她的称呼，赶忙开口解释：“嗯，是我，元清沐吗？昨天我手机不小心弄丢了，当天没来得及补办，现在才办好。你是找我有事情吗？不好意思啊，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元清沐听着手机里姜然一如往常的温润嗓音隔空传来，她紧攥住手机，死死地咬住嘴唇，哽着喉咙，不敢再泄露一点情绪。
    失而复得的狂喜混合着丝丝酸楚，湮没了整个心间。
    之前对姜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更多的是爱慕，而经过这次的事，自己不受控制的关心和担忧，让她清楚地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姜然了。
    缓缓吐出从昨晚就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口气，元清沐努力平复心绪，尽量自然地回答：“姜老师，咳，”她清了清嗓子，怎么突然有点哑，“只是手机丢了是吗？没有其他的事吧。”
    “嗯，没有事，对不起啊，我看你打了很多电话，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除了声音有些暗哑，姜然这次没有在元清沐的声音里听出什么了，仿佛刚才对方的失态只是自己的错觉。
    “嗯，没事就好。其实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是...就是...”她最开始是没事找事想联系人家，到后来只剩担心害怕了，姜然这一问，她确认姜然安全后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然见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不由得纳闷，给自己打了那么多电话，一点事都没有吗？
    她提醒她：“那你在短信里说的，有人找我是指？”
    “那个...是我搞错了。”
    姜然直觉她应该是在撒谎，可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想了想决定不拆穿：“哦，那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吗？”
    “嗯...”元清沐不想挂电话，但此刻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真正想说的没一句能说，不想说的又一时大脑短路不知道说什么。
    姜然试探着：“那...没事的话，先挂了？”
    “挂，挂了也行。”元清沐忍不住扶额。
    姜然刚要挂断，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播报声：各位旅客请注意，由本站始发，终到华溪市的T257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
    她赶紧把手机紧贴回耳朵：“元清沐，”姜然叫住她，“你是...在火车站吗？”
    “啊，我...来送一个朋友，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朋，朋友还在等我，姜老师再见！”没等姜然再说什么，元清沐第一次不礼貌地把电话先挂断了。
    姜然看着电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营业厅里的争吵还在持续，她向外走去，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元清沐此刻在火车站，不会是...
    姜然推开门走出去，一阵北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
    她瞬间清醒，摇了摇头，在心里嘲笑自己，想什么呢，人家不说是去送朋友了么，元清沐之前连自己电话都没打通，怎么可能连地址都不知道就找来，真是睡眠不足思考能力都跟着受影响了。
    元清沐挂了电话，不顾旁边人异样的眼光，嘴角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握着手机傻乐了一会才走出火车站。
    外面依旧大雪纷飞，但心情已与来时截然不同。
    *
    下午没什么事，她早早地就来到画室，林池露好像也刚到，两人都站在画室门口，脱掉大衣，抖落上面的雪花。
    元清沐笑着和她打招呼：“林老师，您这么早啊，之前有课？”
    林池露也笑着答话：“没有，看着外面下雪，担心迟到，就早点出门。诶，东西掉了。”见有东西从元清沐正掸着雪的大衣中掉落，林池露边提醒，边蹲下顺手捡了起来。
    元清沐听见她的话，也俯身，见她已经捡起，便跟着直起身子。
    林池露看了一眼手里捡起的粉色纸张，随即不解地看向元清沐：“嗯？去...华溪的火车票？还是今天的？”
    “哈，意外意外。有个朋友在那，本来想去看她，买错时间了。”元清沐干笑两声，心想今天可算领悟了什么叫编了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林池露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车票，才递给她：“是吗，我也有认识的朋友是那儿的人。”
    元清沐接过车票，没看见她怅然的表情，打趣道：“男朋友吗？”
    “女朋友。”
    “啊，那、那是关系很好的女性朋友哈。”元清沐下意识地想替林池露的一时口快找个理由。
    谁知林池露转过身看着外面的漫天飞雪出神，平日常含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染上点点哀伤，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半晌吐出两个字：“不是。”
    说完这两个字，她便缄口不言，也不予解释。
    元清沐愣了几秒，不知道她否认的是自己的哪句话，还在想怎么转移话题，就见林池露自觉在学生面前失态，收起了情绪，笑意重新浮起：“进去吧，准备上课。”
    元清沐无心窥探林池露的隐私，见状自然同意。
    *
    晚上回到家，元清沐躺在大床上，回想起白天林池露的话和眼中的黯然，她感觉自己好像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了。
    林池露也许和自己一样，喜欢的也是同性。
    于是她又不受控制地想到姜然。
    四仰八叉地平躺着，想姜然。
    左右翻了个身，想姜然。
    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个粽子，还是，想。
    她坐起身子，摸出手机，在编辑短信的地方删删改改：
    姜老师，睡了吗？删掉。
    姜老师，昨天考试政治的阅读材料……删掉删掉。
    姜老师，华溪是不是也很冷，你……删掉删掉删掉。
    姜然！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条删得更快。
    她颓然地把手机扔到一旁，还是什么也没有发出去。
    双手枕在脑后，她看着吊灯发呆，又开始漫无目的地瞎想。
    今天周六，明天周日，今天11号，明天12号，诶？！再有两周就是圣诞节了？
    思及至此，元清沐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以前她对这种节日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她好想送礼物给姜然啊，可什么样的礼物是姜然喜欢并且能收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可能有人觉得进展慢或者年头有些久。嗯...后面就好了。
    第一次写文，全因想记录一些以前的事的想法来进行。
    但肯定会写完，因为有大纲，更因为...
    借用一句歌词：我希望，有一天我们有个收场。
    PS：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也是一边看着万年历一边写文的。（我真是大写的强迫+笨拙）
    PPS：还是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小可爱，感谢你们的点击与收藏，感恩相遇~
    第21章
    转眼又是一周，学校考虑到再有一个半月就是寒假，这次的家长会干脆统一改到期末考试后举行。
    元清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唐曼秋，唐曼秋在电话里表示很开心，并说到时一定参加，其实压根就忘了原本这周还有家长会的事。
    新的一周到来，周五就是平安夜，班级里从周一就隐隐开始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校门外的商家更是早早就摆起了各种节日礼物和装饰道具。
    元清沐长这么大都是接受礼物的那方，送别人礼物的时候屈指可数，因此直到节日前几天她也没有确切想好送什么礼物给姜然。
    可能送什么姜然也不会要，如果可以，能和姜然一起度过那天，再吃一顿饭也就很好了。
    其实这些天她有细心准备，怕被看出来，就在画室只做一部分，再拿回家一起完成，连画室同学都好奇问她在做什么，但最后还是觉得拿不出手，做好就放在家里书房了。
    这几年开始流行平安夜送什么苹果、橙子之类的水果。
    元清沐人缘好，周五平安夜当天大大小小收了四五十个不同包装的水果。
    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好意，除了让韩晴和杜星蓉分担走了几个，剩下的，她只得找了个大的塑料袋装着，放学往家里扛。
    姜然也收到了很多，但不用顾虑，直接在办公室借花献佛分完了。因此当她在家门口看见扛着一大袋子水果艰难上楼梯的少女时，不由打趣：“很受欢迎嘛。”
    元清沐听见声音，抬头向上看去，正对姜然上笑意盈盈的双眸。
    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故作镇定：“没有，是同学们热情。姜老师，我把东西放下就过去上课。”今天是周五，晚上她们还要私下补课。
    *
    元清沐回家放下东西，带上昨天给姜然准备好的平安夜水果去了她家。
    “姜老师，呐，给你，平安夜快乐！”
    门一打开，姜然看着她手中的袋子，恍然间还以为她把刚才扛回家的袋子又扛给了自己。
    姜然看着眼前超大的礼品袋，本能地不想接：“元清沐，不用给我东西，你拿回去吧。”
    元清沐回家换了衣服，穿了件很有节日气氛的毛衣，圣诞红色的毛衣上用金色丝线勾勒着简化的雪花和麋鹿形象，红色与金色搭配的相得益彰，平添几分贵气。
    少女肤如凝脂，纤长白皙的锁骨隐隐从宽松的毛衣领口露出，她甚少穿这种鲜艳的颜色，姜然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
    灯光下的少女，笑容清澈灿烂，看得姜然一时恍了眼。
    元清沐轻车熟路地进门，换了拖鞋，走到里面餐桌把东西放下，自己也坐下，嘴角挂着小狐狸似狡黠的笑。
    已经进了门，姜然也不能把人撵出去，只得把门关上，也走过去。
    元清沐把东西轻轻推到她面前：“姜老师，你看一眼嘛~”语气里居然带着些撒娇。
    姜然今晚有些被她软糯的一面打败。
    无奈地嗔了她一眼，伸手打开袋子，心想如果是贵重的礼物自己是万万不能收的。
    谁知等看见东西，姜然不由得一愣。
    里面大大小小都是用包装纸精心包好的水果，有的能从形状上看出来是苹果或者香蕉。
    姜然还是没有动手。
    元清沐又撒娇：“姜老师，拆嘛拆嘛~”
    姜然也有些好奇，更架不住她这甜腻的语气。
    里面的水果都用保鲜膜又包了一遍，拆开时，从保鲜膜和包装纸的夹层中掉落一片小小的圣诞款式便利贴，上面是元清沐清隽的笔迹：“心想柿成”——姜然选中的是一个圆润饱满的橘红色柿子。
    姜然看向巨大的礼品袋，这些不会都是...
    她有些不好意思再去拆。
    元清沐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自己伸手也从里面随机摸出一个，拆开。
    她把纸条推向姜然，假装埋怨：“姜老师，你看，这些本来就是应该都由你来拆的。”
    元清沐拿的是一个毛茸茸的桃子，纸条上是“桃李满园”。
    昨天晚上，她把水果店里能买到的所有水果种类都买了下来，每个都搭配了一张带着谐音祝福的纸条，一起包好。
    平安夜，她不只想送给姜然“平安”，更想把所有祝福都送给她。
    元清沐低声问她：“姜老师，都是些水果，也不贵，可以收下吧？”又把借口也找好，“不收也没关系，正好晚上还没吃饭。”
    姜然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确实是不贵重的水果，但这份心思令人动容。
    姜然眼中浮现点点暖意，温润嗓音溢出：“谢谢，你的心意我也收下了，但你毕竟还是学生，以后真的不用给我买东西。”
    元清沐听着她的后半句，眸中星光微暗，是啊，自己在姜然眼里只是学生。
    不过也好，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姜然就不会怀疑她的用心，这些看上去确实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能送的礼物。
    姜然坦然接受，便面带微笑地又拆了几个，笑容愈发温暖。
    元清沐看着她的笑，心中释然，适时地见缝插针：“姜老师，你要不要也给我一份礼物？”
    啊？姜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由得面露尴尬，自己确实没想过给学生准备礼物。
    “姜老师，今天过节，我们不上课了吧。”元清沐说得郑重又忐忑，“明天晚上，我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过圣诞节吗？”
    姜然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元清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只说：“这好像是两个礼物吧。”
    元清沐试探着：“买一送一不可以吗？”她敛住所有情绪，只露出学生期待和老师一起过个节的单纯表情。
    姜然摩挲手里的便利贴，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彷佛要透过她的双眼看入她的内心。
    感受到姜然的目光，元清沐垂在膝盖上的手越攥越紧，就在她马上要把“算了吧”说出口时。
    姜然收回了视线，莞尔一笑：“你想怎么过？”
    元清沐不动声色地长出了一口气，面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你答应了？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怎么过，就，我们一起做个晚饭，一起吃顿饭就好，可以吗？”
    只是吃一顿饭，这段时间赶上晚上补课，两人也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姜然终于放下心，点头同意了。
    后来见元清沐一点上课的心思都没有，还喊饿的一脸无赖样，姜然只得纵着她，把拆开的各种水果先简单地做了个水果沙拉，让她先垫垫肚子。自己回到厨房，做了两个简单快速的家常菜。
    元清沐趁她做饭时候，把拆开的便利贴都贴在了冰箱上。
    姜然出来开冰箱拿东西时一愣，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边吃饭边商定了明天晚上的菜谱，元清沐见做饭部分几乎都要由姜然来做，自告奋勇地表示明天下了美术课之后要去买一些圣诞装饰，把屋子好好布置一下。
    姜然只当她小孩子心性，随她去了。
    饶是姜然对过节无感，但当她晚上收拾完屋子半躺在沙发里，看着远处冰箱上各种祝福句的便利贴，又想起刚才饭桌上元清沐谈论起明天晚饭兴致勃勃的样子时，嘴角不知何时也勾起了笑意。
    好像，能有个人借着节日的幌子，一起放松一下，装饰一下房间，吃个饭。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也是个不错的事啊。
    *
    第二天没有俄语课,俄语外教早就明确表示自己要过节放假，元清沐乐得同意，下了美术课去商场买了东西就回家准备布置。
    她不想把姜然家弄乱，执意在自己家里折腾这些彩灯圣诞树。
    回到家后，想等准备差不多了再叫姜然，就没有先告诉她自己已经回来了。
    正收拾着，发现一会做菜需要用的锡纸忘了买，她敲了敲姜然家的门，想问她家有没有，却无人应声。
    还没回来吗？
    元清沐有些诧异，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她回家顺手套上了上次唐佩阳留在这，挂在玄关的羽绒服，动身下楼去买。
    心情不错，她边轻哼着歌边下楼。
    走到二楼，不知道谁把楼梯间的窗户打开了，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元清沐敞着衣服一下吹得打了个冷战，她走过去，想把窗户关上一些。
    随着关窗的动作，她不经意探头向外面看去，蓦地怔住。
    楼下两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相对而立，借着路灯，元清沐清晰地看见这两个人她居然都认识。
    一个是姜然，而另一个，赫然是下午才给她上完美术课的林池露。
    两个人头上都有一层薄薄的雪花，看起来已经在楼下有一会了。
    在楼上听不清两人的对话，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元清沐迅速收回关窗户的手，悄无声息地来到一楼没出单元门的阴影处。
    她太好奇了，之前在姜然家和画室里偶然闻到的香水味，和林池露那次提起华溪市的反应，她不是没设想过，但都觉得概率太小，想想便否定了。
    而现在楼下的情景，看来两人真的认识。
    *
    “阿然，这是给你的圣诞节礼物，你——”
    “不需要。”元清沐在楼道里都被姜然语气里的寒意惊了一下。
    林池露急切地想补救：“阿然——”
    “别这么叫我了！”她再次被姜然打断。
    “姜然...”林池露沉默一瞬，语气放软，妥协又急迫，“我只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真的不会再像之前一样逃避了，我也有能力保护你了。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
    姜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讥诮反问：“林池露，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我当初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你在做什么？”
    见她沉默，姜然继续笑着，看向她的目光锐利森冷，仿佛说着别人的事：“忘了？那我今天就彻底提醒你。”
    “我当初被爆出同性恋遭到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你作为我当时的恋人，居然告诉我隐忍退让就过去了？后来学校担心影响扩大，取消了我的留校资格，你知道后便开始疏远我，可怜我当时还没察觉，我那么相信你，还真以为你是临近毕业有事太忙！”
    姜然竭力控制自己起伏的心绪，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周围，嘴角轻扯，比数九寒天更冷的语气破空继续传来。
    “再然后呢？我母亲重病入院，家里被债主找上门。那时候你，”姜然停顿，记忆回放至最痛苦的那刻，满目自嘲绝望之色，“那时候你确实不躲了，好像也是这样的雪天吧，你提了分手，并且和那些人一样，落井下石地对我说——”
    “别说了！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姜然每说一句，林池露的脸就白上一分。
    姜然仿佛拿起一把两边开了刃的尖刀，插向林池露也不惜刺穿自己。
    她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喘着粗气，已经泣不成声的林池露，眼底满是厌恶和悲凉。
    姜然走近两步，咬牙止住颤抖，冻得发紫的薄唇微启：“真可笑，明明该哭的人，是我啊。”
    元清沐庆幸这段时间没有人出入，她听着这段信息量巨大的对话，整个人像在坐过山车。
    当听见姜然说出也喜欢女生时，她简直开心地要跳起来，可听到后面，她来不及思考更多，此刻满心只剩下对姜然满满的心疼。
    如果都是真的，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可以被别人这样随意践踏。
    元清沐没有想到姜然的过去会是这样，寥寥几句，旁听者都觉得心寒，更何况亲历者。
    姜然多一秒都不想再和林池露纠缠：“上次我就说过，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带着你的东西走吧。”
    林池露满目苍凉，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姜然...”
    “你走吧，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
    姜然的声音顺着雪花飘进楼道，言语中满是心灰意冷的疲惫，听得元清沐心中一痛。
    林池露知道此刻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她只得把手中东西放下，颓然转身离去。
    姜然没有马上离开，见林池露走远，捡起那个礼物，看也没看，走到相反方向的垃圾桶扬手扔掉。
    她只披着单薄的毛衣外套，也没戴围巾，可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扔完东西就抬头看着路灯下飞舞的雪花出神。
    母亲病重时的一张张病危通知单，身边人厌恶抵触的一道道目光，家里被债主找上门来的一声声吼骂，最后，是林池露的背叛。
    那年冬天所有的一切像极了此刻砸向她的雪花，附在身上融化后，寒意侵入骨髓。
    姜然出神的厉害，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踏雪而来的脚步声。
    恍惚间好像闻到了一丝熟悉安心的味道。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22章
    元清沐穿的羽绒服足够大，她坚定地走过去，一步、一步像踩在姜然的过往上，直到走到现在的姜然身后，敞开衣襟，小心翼翼地拥住了她。
    猝不及防落入一片温暖，姜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女孩什么都没有问，只轻声说：“姜老师，外面很冷，我们回家吧。”
    元清沐说完并没有动，双臂反而愈发用力将人箍住，眼里是背对着她的姜然看不见的满目疼惜。
    姜然听出来人，也感受到她的动作，一阵恍惚。
    她不知道是自己已经冻僵了，还是贪恋这片刻的温暖，竟然没有立即挣脱。
    元清沐愈发大胆，绕到姜然面前，重新拥住了她。
    闭眼享受和姜然的第一次拥抱，她心里发出满足地喟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感谢还是该讨厌林池露。
    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也好像只是一秒钟。
    姜然清醒过来，冷静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元清沐，你该松开我了。”
    说完，不等元清沐反应，姜然抬手环住她，没有片刻停留，抓着她的衣服向后拉去，自己也向后退，直到把两人彻底分开。
    被拽离的瞬间，元清沐被迫收起了满目柔情，目光隐忍地看向姜然。
    姜然没有看她，垂下的眼眸晦涩不明。
    她出来的时间长，丝绒般的眉毛和浓密的睫毛上都是雪花融化后的水珠，微红的鼻尖下是没有血色的薄唇，看上去楚楚动人。
    元清沐心疼又心软，她藏起一肚子疑问，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快速脱下大衣，趁姜然正要张口说什么，元清沐裹住她单薄纤弱的娇躯，推着人往楼里走：“姜老师，我们回去吧，你穿得好少，会感冒的。”
    姜然被推动，想把衣服还给她，没想到少女手劲还挺大，挣扎间已经快到楼前。
    “元清沐，我不用，你——”
    “别说了别说了，马上到了。”元清沐没大没小地打断她。
    两人推搡着进了楼，元清沐也没松手，拽着两边衣襟别扭地亦步亦趋和姜然走到楼上，动作流畅地开了自己家的门，把人带了进去。
    *
    进了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餐桌上元清沐刚才试验完是否好用，没有关掉的彩灯在安静闪烁。
    她没有开灯，借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引着姜然坐进沙发的一角，自己坐在不远不近的旁边。
    姜然早就回过神了，但她不知道刚才的事元清沐是否听见看见，脑子有些乱，她拽着羽绒服的衣角，沉默着。
    背对餐厅的灯，看不见彼此表情，空气流动好像也变得缓慢。
    元清沐酝酿了一会，踌躇着轻声问她：“姜老师，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姜然听见问话，全身一下紧绷起来，不由得心生愧疚：“对不起，我刚才听见了一些。”
    说完，她像想起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回来，用姜然身上的羽绒服衣袖包着，放入她手中。
    “谢谢...”姜然一直没看她，低头看着热气在忽明忽暗中缓缓氤氲缭绕。
    又是一阵安静的沉默。
    姜然紧握手中水杯，直到热气不再上升，才艰难地缓缓开口：“你听见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喜欢女生，和那个人也有过情侣关系。”
    她想，就这样吧，反正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即使这次的人是自己的学生，也没什么不好面对的，正好不也想着今年或者明年教完高三就辞职么。
    承认过后，姜然不再纠结：“我会和你母亲说，是我的原因，不能再继续给你补课。平时在学校里，我也会尽量减少——”
    “姜老师，”姜然还没说完，就被元清沐打断。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我其实，”她差点一冲动，就把心里最大的秘密说出口。
    元清沐在黑暗中紧紧攥拳，不长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快要刺破皮肤还在用力，想用疼痛感来提醒自己清醒。
    她忍住手上的疼，也忍住心里的酸楚：“我其实，在心里已经即把你当成老师，也擅自当成了我的朋友，你介意吗？”
    姜然还保持着被打断时看向她的坐姿，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元清沐引着话头继续说：“那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抓到我在课堂上看小说那次，我说过，如果我身边有朋友是这样的人，我会支持她。”
    她挪动身子坐近一些，看姜然收回视线，但没有躲避的动作，声音更轻：“我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没有变。所以你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话，不要和我划清界限？”
    半晌，姜然重新看向她。
    元清沐侧坐着，一半脸上虽被灯光映得朦胧，但一双墨瞳清澈纯净，里面全然是信任和包容。
    窗外雪夜云迷雾锁，室内灯光昏暗不明，可姜然仿佛从她眼中看见了星。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女身上汲取到温暖心安的感觉。
    或许，自己可以试着相信她？
    姜然低声呢喃：“为什么...”
    为什么把我当作朋友，为什么愿意包容我，为什么不再问具体的经过就相信我...
    为什么...元清沐在心里重复她的问话。
    仿佛听见姜然心中所想，她略带怅然地回答：“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必须事出有因吧，确实不是每个女生都是用糖果、蜂蜜或者其他美好的东西做成的。可是姜老师，你有你自己看不到的、被别人欣赏的优点。我既然选择相信一个人，就会相信她的全部。”她顿了顿，勇敢地直视姜然，“其实我还要感谢您呢，让我这么幸运，能够遇见你。”
    元清沐声音低柔地说出这些话，散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坦然成熟气息包裹着姜然，让她想放弃思考。
    元清沐最后的话说得模糊，姜然被今晚的事搅得思绪混乱，没有细想，只当她是在说师生情谊。
    心中寒冰渐融，姜然也着实有些疲惫，轻声应她：“好，我收回。”还有些拘谨，她轻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转移话题，“水凉了。”
    听见这话，元清沐彻底放松下来，唇畔扬起由衷笑意：“我去换。”
    她想，只要姜然不想再提起，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毕竟姜然和林池露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从她的态度里也能感觉到对林池露的决绝，这就够了。
    是她没有那么幸运能拥有姜然的过去，但没关系，更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伴姜然忘掉过去，去证明自己也可以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
    元清沐把换了热水的水杯重新放回她手里，问道：“开灯了？”
    “嗯。”
    元清沐先开了厨房和餐厅的灯，让她慢慢适应，再打开客厅的灯。
    姜然体温回暖，脱掉羽绒服，起身也来到厨房。
    元清沐见她过来，笑靥如常：“姜老师，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晚饭了吗？”
    “嗯，帮我打下手？”姜然脸上也黯然尽消，只剩往日的温和从容。
    “好呀，不要嫌弃我捣乱哦。”
    “捣乱就惩罚你把东西都吃光。”
    “那可不行，我还减肥呢！”
    姜然看了眼少女纤细的手腕，蹙眉道：“减什么，已经很瘦了。”
    “可是我觉得姜老师你更瘦耶，还更好看。”元清沐边说边围着姜然转了个圈，真诚赞美，“而且每个角度都好看！”
    姜然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愣了一下，羞意爬上脸颊。
    “姜老师，脸红了哦。”
    “开了燃气热的。”
    “哦~”元清沐挑眉，拉长语气，意味深长地在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姜然自觉丢脸，嘴上赶她：“不要你帮忙了，家里没有锡纸吧，我衣服口袋里有钥匙，你去我家把厨房的锡纸拿过来，还有一进门玄关上的袋子，也拿过来。”
    元清沐这才想起刚才下楼是要去买东西的。
    她站在姜然左侧，钥匙在右边口袋里，她不走过去，偏要伸长胳膊隔空环着姜然的腰伸过去拿，姜然低头专心勾兑着调料，没注意她的动作，只觉得腰后温度好像有短暂的上升。
    元清沐按照姜然的指示，拿回锡纸和一个袋子，她有偷偷看过一眼，里面好像有毛笔？
    “姜老师，锡纸给你，这个袋子是？”
    “唔...现在用不到，放旁边吧。”
    “哦，好。”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开始飘出阵阵香味，元清沐站在阳台的推拉门前，比划着彩灯的走向。
    窗外雨雪霏霏，屋内暖意融融，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知道偷拍人是不道德的，可还是忍不住想记录下此刻美好，她举起手机，趁姜然不注意，偷偷摸摸拍了几张她的背影。
    手里的彩灯线跟着缠成了一团，她干脆坐在地板上背对着客厅，慢慢整理。
    元清沐不知道的是，姜然出来看见这一幕时，恍惚间，竟也生出任岁月就此蹉跎的感慨。
    第23章
    姜然动作很快，一个多小时，已经做好了四个菜。
    元清沐见她还要继续，赶紧出声阻止：“姜老师，不用再做了，已经够我们俩吃了。”
    “够吗？”姜然这两天承了她的情，恨不得把买的食材都做出来给她吃。
    元清沐笑得不怀好意，顺杆就爬：“够啦，你要是那么喜欢做饭，那不如总来我家好不好？”
    姜然听她调侃自己，顺手拿起一根筷子敲了她一下：“美得你，没大没小。”
    “哎哟！好疼啊！有没有人管啊，老师动手打人了！”元清沐捂着头夸张跳开，满嘴跑火车。
    姜然看着她，哑然失笑，不禁感慨：“元清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啊。”
    元清沐嘴角还带着笑意，眼里却是认真：“那...要不要重新认识我？”
    姜然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端菜。”
    “遵命！”元清沐也不介意，晃着头就去了。
    饭后，元清沐说自己已经有进步了，自告奋勇地要求洗碗，还让姜然在一旁监督。
    姜然见她动作还略显生疏，但比起上次确实是好多了。
    元清沐边洗边自然建议她：“姜老师，你现在站的旁边柜子，里面有一些茶叶、菊花、金银花什么的，看看想喝什么？要不煮点清淡润喉的茶吧。”
    所以一进屋的时候她就去接了热水，难道也是...
    姜然开柜门的手顿住了，转头看向她。
    元清沐正低头看着手上的菜油轻轻皱眉，没注意姜然的目光。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姜然对她也算有些了解，最起码能看出元清沐是那种家境良好，从小养尊处优的孩子。
    可明明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自己面前做起这些却好像乐在其中，也明明是生活中习惯了被照顾的人，自己却总能感觉到她的心细如发。
    她想，可能真的要重新认识一下眼前的少女了。
    姜然挑了几样，递给她：“碗我来洗吧，你去烧水好不好？”
    “嗯？不要！”元清沐干脆拒绝完又换上轻快的语调，“姜老师你去烧水吧，麻烦你咯。”
    姜然见她执意，没有再争。
    *
    收拾完厨房后，两人开始组装圣诞树，都是第一次弄这种东西，刚开始速度很慢。
    元清沐举着手中的一截塑料树枝，看着尚未成型的小树，有些迟疑：“这地方...应该是这条吧？”
    姜然手里也有一条差不多的正准备试，两人互相看着，同时笑出了声。
    姜然先收了笑，矜持地板起脸问她：“你笑什么？”
    元清沐不答反问：“姜老师，你笑什么？”
    “笑你...傻乎乎的。”姜然不再看她，拿着手里那条树枝试着安装，没对上。
    元清沐见状，把自己手里的补上去，正合适。
    她这才略带得意地回答：“我笑我拿的对。”
    切。
    找到规律之后，两人拼接速度加快，没一会就一起组装好了一人多高的圣诞树，围上两圈彩灯，挂上各种装饰，节日气氛一下就更浓了。
    元清沐找了两个厚实的坐垫，两人垫着坐在客厅茶几前，背靠着沙发轻啜热茶，今天周六，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当背景音。
    休息了一会，姜然开口叫她：“元清沐，把你那边的袋子拿过来一下。”
    “哦。”
    袋子离得不远不近，她懒得起来，扭过身子伸长胳膊去拿，奈何就差一点，还偏不信，较着劲似的用力去够。
    姜然不经意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看见了随着她动作幅度扯起衣服下的纤长腰线，姜然赶紧撇过眼，低头喝水，被烫了一下。
    小小地嘶了一声，抿住嘴唇，放下茶杯。
    元清沐终于拿到，满意地回身把东西递给姜然。
    姜老师的嘴唇怎么好像比刚才红了些？
    姜然接过，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毛笔、墨水、砚台、还有一盒设计精美的书签，只有几张有字，其余都是空白的。
    姜然解释：“我看你书架上有很多书，嗯...好像还少一些书签。”
    元清沐两手搭在茶几上，看着她惊喜地问：“这是我的圣诞礼物吗？”
    她今天穿的白色家居服，上面印着几只可爱的小北极熊，姜然觉得她此刻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样子，也很像一只小熊，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的蜜罐，不，书签。
    突然想摸摸小熊脑袋。
    姜然收回视线，捻了捻笔尖，点点头：“嗯，你昨天送了我那么多祝福，我当然也要回赠。白天写了几张，剩下的，看你想写什么吧。”
    元清沐拿出写好的细看，是一些祝福的诗句。
    姜然的毛笔字柔美不失力度，搭配书签上的暗纹，看起来养眼极了。
    “姜老师，想写什么都可以吗？”
    “嗯。”姜然已经调好笔墨。
    “那就写...”元清沐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就写，今天是2010年12月25日星期六，小雪，圣诞节的晚上，我和——”
    姜然有些无语，原本拿起的笔又放下：“写日记呐。”
    “姜老师，这你就不懂了，见过连续剧没见过连续书签吧。”元清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姜然不想写了，作势把笔递给她：“自己连续去吧。”
    “诶，别呀，”元清沐赶紧把笔推回去，“姜老师你写吧，写什么都好，你写的我都喜欢！”
    姜然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微微思索后，提笔逐字逐张开始书写。
    元清沐从双手搭着茶几，渐渐变成握拳|交叠状，下巴搭在拳头上，安静地看着姜然在书签上走笔龙蛇。
    姜然低着头，碎发软软地垂在额前，秀眉之间透着书卷的清气，再向下是挺秀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瓣。
    真好看啊，元清沐在心里感叹，好想伸手拨拨她的头发。
    “姜老师，你毛笔字也写得这么好看啊，可真厉害！”元清沐由衷地夸赞。
    姜然谦虚：“随便写的，糊弄你这种小孩看来是够用了。”
    元清沐不爱听，眼底浮出一丝黯然，小声嘟囔：“我不是小孩了...”
    沉默片刻，又轻声叫她：“姜老师...”她小心翼翼又装作不在意地问，“你给其他同学也写过吗？”
    姜然刚好写完一张，听见问话，看都没看她，动作自然地换下一张。
    潇洒蘸墨，声音也轻飘飘的：“写过啊。”
    元清沐眼神彻底黯淡下来，失落感霎时弥漫心间，她还以为自己和其他人能有不同。
    谁知姜然继续说：“全班55个人我都写过，还都给他们做过饭，我可一点儿都不嫌累。”
    元清沐觉得人生大喜大悲也不过就在一瞬间，她努力压制笑意，清了清嗓子：“哦！”随后掩饰地拿起一根毛笔，装作也想写的样子，低头在心里疯狂偷笑。
    姜然用余光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暗想，这小白熊逗起来还挺好玩。
    *
    也许是得知姜然也喜欢女生让她太过开心，也许是今晚后来的一切都太美好。
    元清沐心中爱意涌动。
    原本只是想装装样子，但现在也想写点什么。
    她只有小时候学画画时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字，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了。
    她先在旁边的普通纸上试了几下，才拿过一张书签，屏气凝神地写下今晚脑海中徘徊不散的一句诗。
    写完怕让姜然看见，又赶快拿起姜然已经写好的几张混在一起，起身走到圣诞树前，错落着挂好。
    元清沐站在树旁：“姜老师，可以用你的手机给我拍张照片吗？我手机的摄像头好像坏了。”她怕姜然看见自己手机里刚才偷拍的照片，也想借机加人家的Q|Q。
    姜然闻声看了她一眼，起身拿出手机示意她：“嗯，再往左边站一点，好，拍了？”
    咔擦咔擦，屏幕里的元清沐或倚或站，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旁边是五彩斑斓的圣诞树，脸上是自然舒展的笑。
    姜然不由感慨年轻真好，以后长开了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指尖轻点，没留神连着多拍了几张。
    “姜老师，我们加个Q|Q，用那个传吧，彩信太慢了。”
    “好吧。”姜然假装没看见她嘴角得逞的偷笑。
    姜然的Q|Q头像就是系统推荐的企鹅头，昵称也是自己的名字，看上去毫无可探性，但元清沐还是设置成了特别关心。
    元清沐把发过来的照片挑了两张发给了元景鸿，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国外重视圣诞节，顺便提醒他过节和别人应酬时少喝点酒。
    姜然写的差不多了，还剩几张空白的就先空着，待写好的墨干了之后，元清沐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书房。
    两人喝着茶，又说了会话，见时间已经不早，姜然起身准备回家。
    “元清沐，今天...谢谢你。”
    要谢的很多，她的包容，她的真诚，给自己带来的美好。
    “姜老师，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给我的所有圣诞节礼物，我真的很开心。”元清沐话里有话，特意把重音放在了“所有”上。
    姜然自然没听出来，只叮嘱她：“嗯，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姜老师，圣诞节快乐。”
    姜然回到家洗完澡后躺在床上，不禁回忆这情绪跌宕的一天。
    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学生面前出了柜，刚出完柜还一起过了圣诞节，真是不可思议。
    她还没有困意，拿出手机，每个软件都点过一遍，最后点进了许久不用的微博。
    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仅对自己可见：光与暗的一天，与一小熊同庆2010年圣诞。
    姜然走后，元清沐把姜然刚才写的，还没仔细看的书签拿出来，在桌上摆好依次看过去。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
    不论是短语还是诗句，每句里都有她的姓氏，这样的姜然怎么能让她不喜欢。
    自己独处，元清沐终于不用抑制笑意，她含着笑轻抚过一张张书签。
    拿起其中一张，打开手机调整了各种角度拍下，最后闭眼，贴近自己的唇，虔诚轻柔地印上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岁岁年年，有幸生活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国家。
    长假珍贵，愿大家出入平安，国庆节快乐~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元清沐就在脑海里整理昨天没来得及梳理的思绪。
    仔细想想，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姜然第一次和自己去画苑时的反应，知道自己学美术后的态度，和付茗郁在操场时对话里的失言，甚至是有次自己在纸上乱点出姜然名字时，林池露的迟疑和惊讶。
    想到林池露，元清沐悠悠叹了口气，看来得换一个美术老师了。林池露在教学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出了这事，自己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面对她。
    元清沐拿起手机，给唐曼秋拨去电话，顺手打开电视。
    她故意仿着译制片的腔调：“早上好啊，我亲爱的妈妈，请问您，吃饭了吗？”
    “......”唐曼秋一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没有好事，“有什么事，说吧。”
    “嘿嘿，”元清沐被戳穿，尴尬地笑了一下，“妈，我想换个美术老师。”
    “嗯？”这倒算不上坏事，就是有点突然，她问：“林老师教得不行吗？”
    “没，她教得挺好的，可能是我的原因吧，一直不太能适应。反正从下周开始我就不想去了，正好也快期末复习，不着急重新找，寒假之前或者年后找到就行。”
    “好吧，你自己规划好后，我这边再重新给你找一个。”唐曼秋没说什么，元清沐在学习上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出过错，已经很让她省心。
    说完正事，元清沐小声试探：“妈，我元旦...不回家行不行？”
    “嗯？为什么？”唐曼秋疑惑。
    想和姜然一起跨年...虽然都不知道人家元旦在不在这。
    唐曼秋第一遍问完没听到回答，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不回来你想干什么？”
    元清沐就是突然想到才脱口而出，还没来得及编借口，一时间哼哼唧唧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干什么...”视线落在电视上正在播报的娱乐新闻，她眼睛一亮，“就是，周五31号奥体中心那儿好像有跨年晚会耶，妈，你那有没有赠票？”
    可以邀请姜然一起去看啊！
    唐曼秋有些莫名其妙：“家里有赞助，每年都有啊，你以前不是嫌吵，不感兴趣么。”
    “那你给我留几张呀，韩晴和杜星蓉她们都想去看呢。”把人说多点不会被怀疑。
    唐曼秋消了些疑虑：“嗯...她们家长都同意了吗？到时晚上让张涛和你们一起去吧，现场那么乱，几个女生我也不放心。”
    “好，那等我问完她们再确定。”
    “嗯。”
    挂了电话，元清沐迫不及待地去问姜然，不过人没在家，她等不及晚上，给姜然发去信息：姜老师，你31号晚上有空吗？我有两张跨年晚会的票，想邀请你一起去看。
    姜然收到短信时正在机场接人。
    ——不好意思啊，我那天有事不能去，谢谢你的邀请。
    元清沐头上彷佛有兔子支起来的两只耳朵，收到短信后瞬间耷拉下来。刚编好的理由就用不上，感觉丢脸，没给唐曼秋打回电话。
    *
    周四这天，唐佩阳打来电话通知她，自己明天要去她家跨年。
    元清沐嫌弃：“啊？为什么？”
    唐佩阳理直气壮：“因为我爸妈出差了啊，我一想，和朋友出去喝酒肯定得喝到吐，多难受啊，不如和你这个小丫头一起。”
    元清沐兴致缺缺地反驳他：“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了吗？”
    “你肯定愿意啊，对了，听姑姑说你想和同学去看跨年演唱会？”
    “......”元清沐无语，唐曼秋怎么什么都和他说。
    想起这个，她更不开心：“嗯，不过她们家长没同意，就算了。”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吵死了。”
    “和我去就嫌吵？不行，明天你放学我直接去接你，一会我给姑姑打个电话说一下。我这边还有事，挂了。”唐佩阳听出她有点不开心，干脆一口气说完，自作主张定好，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诶，你——”元清沐刚想再说不去，电话就被挂断。
    算了，去就去吧，就当放松心情了。
    *
    31号当天放学，唐佩阳准时在校门口等候。
    元清沐上了车，他问：“晚上吃西餐好吗？地方我定好了，你之前说还不错的那家。”
    唐佩阳有时还是很靠谱的，今天晚上各大饭店肯定人满为患。
    元清沐早就调整好心情，她边系安全带边用机器人般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回答：“好-的-呀。”
    吃过饭，往奥体中心去的路上有些堵，他们的车夹在其中跟着车流缓缓前进。
    元清沐降下些车窗透气，临近目的地，路边越来越多兜售荧光棒、贴纸等演唱会道具的摊位。
    “诶，那个鹿角灯挺好看的，我一会要买一个戴着玩。”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演唱会，元清沐不由得跟着兴奋起来。
    “嗯，好啊，还要什么？”
    “还要那个手环。”她指着远处一个摊位上的荧光手环。
    “好，一会停好车去买。”唐佩阳上哪知道她说的具体哪个，答应就是了。
    见她吹了一会冷风还不关上，他提醒：“窗户关上吧，不冷吗？”
    元清沐听话的关上，转过头却笑着调侃他：“唐佩阳，你说你这条件，怎么能还没有男朋友？”
    在她眼里，唐佩阳几乎可以算得上这个年龄段里完美的男生，幽默大方，体贴多金，长得还帅，虽然喜欢的是同性吧，但也不应该缺对象啊。
    唐佩阳听她调侃，也笑了：“哈哈，是啊，他们都太有眼无珠了。”沉默一下，他突然又说，“也可能是因为...要遇到能彼此相爱的人，是件概率太低的事吧。”
    元清沐被他后面一句感慨弄得一下情绪有些低落，确实，不说性别，单是两个人能相爱相守都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唐佩阳听见她叹气，有些好奇：“怎么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元清沐转移话题，“就是想到你没有男朋友也挺好的，要不这种日子能带我出来？”
    唐佩阳正经不过一秒：“怎么不能？到时都不用浪费钱喂你吃饭，吃狗粮就行。”
    两个光棍，在这没意义互怼什么，元清沐懒得理他了：“跟上跟上，前面车都走了。”
    *
    到了场馆，时间还充裕，元清沐挑了一些东西，还幼稚地买了几张兔年贴纸，给自己和唐佩阳脸颊上各贴一张。
    北方冬天室外太冷，这次演唱会在一个巨大的室内场馆举行。两人进了内场，找到票面上B区中间的位置坐下。
    “嗡！”音响里突然发出调试设备的声音，两人离舞台很近，元清沐吓了一跳。
    事发突然，唐佩阳也来不及捂她耳朵，只能轻抚她后背安慰：“没事吧，忘了这茬了，要不我们一会等人都坐差不多了，去后面找两个空位坐吧，远点能好一些。”
    “呼...”元清沐长出一口气，摆摆手，“没事，就这吧，我就不信还克服不了它了。”
    唐佩阳无语，这压根不是克不克服的问题吧。
    算了，不行一会再换位置也来得及。
    直到演唱会正式开始前，这种突然的音响声又响了好几次，元清沐耷拉着头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抖着嘴唇：“怎么还不开始，快给我个痛快吧。”
    唐佩阳看的哭笑不得，不知道她这是图个什么劲。
    随着场馆里的人越来越多，音乐和灯光同时开启，跨年晚会终于开始。
    连续的音乐轰鸣声元清沐并不害怕，跨年的歌曲几乎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她和其他观众一样，挥着荧光棒时不时地跟着大合唱。
    “你渴不渴？我去买点水吧。”音乐太吵，唐佩阳只能贴着她耳朵。
    “不是不让带液体吗？”元清沐大声反问。
    “我说可以就可以，等我哈。”唐佩阳挑了挑眉，走了。
    没过一会人回来，真从羽绒服里掏出两瓶热咖啡和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元清沐毫不吝啬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接过拧完瓶盖的矿泉水，元清沐仰头喝着，就听唐佩阳在她耳边说：“我刚才回来时候，好像看见你那个班主任了。”
    “咳！咳咳...”元清沐猝不及防呛了一下，“谁？”
    “应该...是上次一起从华溪回来的那老师吧，我不知道看没看错。”唐佩阳满打满算只见过姜然两次，被她一问，有点不确定了。
    元清沐抹掉嘴边的水，急切地问：“在哪？”
    “那边，”唐佩阳指着另一个方向的C区，“我们这排前面两排差不多中间的位置。”
    元清沐把水往他手里一塞：“我去看看。”
    会是姜然吗？
    她和自己说的有事，就也是来看演唱会吗？
    拒绝了自己，她又是和谁一起来的呢？
    元清沐步履匆匆，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她走到两区之间的空地，看向唐佩阳描述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姜然。
    姜然微微扬着头，线条完美的侧脸被舞台灯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和其他人一样，专注地看着舞台方向，嘴角挂着元清沐熟悉的温和笑容。
    这时，姜然右手边的一个女人凑近她，说了什么，姜然好像有些没听清，倾身俯耳去听，那人又贴着她耳朵说了一遍，两人相视而笑，姜然还有些娇恼地用手中荧光棒打了她一下。
    她旁边的人元清沐不认识，看上去和姜然差不多年龄。
    但不同于姜然清雅高华的气质，那女人一双眼睛流盼妩媚，正红色的口红把嘴唇显得鲜艳欲滴，造型精致的波浪长发披在肩头，从中隐隐露出长款耳坠细细碎碎的波光。
    元清沐看着那人，莫名把她显露出的气质和林池露重叠在一起。
    她是姜然的朋友吗？
    还是...女朋友？
    果然姜然比较喜欢那样的女生吗？
    自己在姜然喝醉那次，还有用唐佩阳做幌子那次试探她有没有男朋友时，姜然说没有，确实是不会有男朋友，但她也没说过自己没有女朋友啊！
    那、那这人，是她的女朋友吗...
    元清沐有一瞬间想发短信或者走上前询问，可她最终垂下了手。
    是了，自己有什么资格问呢？
    在姜然眼里，自己也只能算是关系比较近一些的学生吧，还妄想和她一起跨年、看演唱会。
    酸涩隐忍的情绪让元清沐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她不想再看两人频繁互动的身影，颓然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第25章
    晚会进行到中场，歌手们换装，舞台上的道具也要重新布置，音乐声终于小了一些。
    章之娴见姜然突然回头寻找什么的样子，不解问道：“嗯？然啊，看什么呢？”
    “唔...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姜然回过头，身后都是一起在听演唱会的人，她没发现什么异常。
    章之娴见状假装埋怨：“和我一起看演唱会你还分心，对得起我不远万里回来吗！”
    老友重逢，又值新年交际，姜然心情不错。
    听章之娴这么说，她故意带着点傲娇：“切，没有你我也会来看的。”
    “嗯？不然你打算和谁来？”章之娴诧异，姜然居然交到新朋友了？自己还不知道。
    “没谁，我一个学生，去机场接你那天正好她发短信问我要不要一起来看，但是已经先和你说好了呀，我只能拒绝了。”
    “学生？”章之娴只听见了这两个字，更加惊奇地问她，“不是同事？男生女生？你怎么会和学生关系这么近？”
    姜然疑惑地看着她反问：“近吗？”
    “不近你会想同意一起来看演唱会？”
    自己原本是想同意的吗？
    如果没有章之娴的事先邀请，好像是没想过拒绝哦。
    姜然刚想辩解，音乐声陡然增大，下半场开始了。
    章之娴在她耳边喊：“等一会完事了好好审问你！”
    还审问，姜然无奈笑了笑，目光重新投向舞台。
    *
    元清沐刚一回来，唐佩阳就问：“看见了吗，是吗？”
    “嗯，看见了。”她闷闷地应了一句。
    还不如没看见。
    下半场开始后，唐佩阳就感觉元清沐有些闷闷不乐，努力逗了她一会也不见起色。
    元清沐眼睛盯着舞台，耳边是轰鸣的音乐声，但脑海里像自虐似的，反复重复着刚才姜然和她旁边那人互动的样子。
    自从看见姜然，元清沐一颗心早就飞过去了，可惜飞到一半就摔得七零八碎。
    半点看演唱会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撕下脸上贴纸，无意识地反复揉捏撕扯，低头看去，满手黏糊糊的碎纸像极了自己的一颗心。
    她转头，神色恹恹：“唐佩阳，有点冷了，我们走吧。”
    唐佩阳有些诧异：“一会压轴那个歌手不是你挺喜欢的吗？不听了？”
    元清沐摇头，唐佩阳以为她是不舒服，接过她手里的荧光棒，起身一起向外走去。
    又经过刚才两区之间的过道，元清沐不受控制地看向姜然。
    此时的歌曲节奏欢快，不少人都站起来跟着鼓点摇摆身体，挥舞荧光棒。
    章之娴也不例外，她天生热情奔放，属于各种场合都能嗨的那种，自己站起来还不算，还想拉着一旁傲娇矜持到飞起的姜然也重回人间，姜然拗不过她，大力之下也只得跟着起身。
    元清沐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姜然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也被她自动解读为宠溺的笑容。
    她像被那笑容灼伤，慌忙收回视线，狼狈地快步逃出了场馆。
    “诶，走那么快干嘛。”唐佩阳追上她，和她并排向停车场走去。
    出了场馆，外面空气干燥冷冽。
    元清沐回过神，脚步逐渐慢下来：“没事，就觉得有些闷，想快点出来。”
    唐佩阳担心：“心脏不舒服吗？”
    元清沐摇头。
    “那，回家吗？”
    元清沐摇头。
    “那我带你转转？”
    元清沐点点头。
    又想起自己的反应有点像喝醉了的姜然，她加了一句：“好，反正现在不回家就行。”
    *
    奥体中心的位置临近城郊，唐佩阳开车故意一环一环绕着，向市中心转过去。
    车内音乐舒缓动听，元清沐趴在车窗旁望着外面发呆，车窗上的白雾随着她的呼吸时隐时现。
    “想什么呢？”路上车辆不多，唐佩阳摆弄完手机就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揉乱她的头发。
    “想...有时觉得人生真是漫长啊，长到一生要遇见那么多人，经历那么多事。有时又觉得太短暂，短到下一秒我们就可能出车祸，唔——”
    唐佩阳没收回的手，精准捂住她的嘴，冷冷地吐出“闭嘴”两个字。
    元清沐被他捂着，自觉失言，止住话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唐佩阳见她不再乱说，放下手：“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她矢口否认，但对上唐佩阳的眼神，有点心虚，“有一点吧，但我现在不想说。”
    她转移话题：“哥，你是在往人民广场开吗？”
    唐佩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看路，顺着她的问话：“嗯，一会十二点的时候那边会放烟花，想去看吗？”
    “好啊，可是会不会好多人啊。”元清沐本身很喜欢看烟花，但一想到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有点退却。
    “不会，刚好有朋友家就在附近的高层，他出去旅游了，刚和他说了一下，我们自便就好。”唐佩阳一脸求表扬地看向她。
    元清沐赶紧满足他，奉上一脸崇拜：“哇，你别叫唐佩阳了，改叫唐哆啦或者唐A梦吧！”
    唐佩阳听着很受用，但还傲娇嘴硬：“不好听，娘了吧唧的。”
    *
    两人一路拌着嘴来到唐佩阳的朋友家，进了门元清沐才反应过来：“你朋友家钥匙你也有？”
    “啊，他出门了嘛，托我照顾他家狗。”
    “狗呢？”屋里别说狗，连撮狗毛都没有。
    “送宠物会所了。”唐佩阳撒谎都不眨眼的。
    元清沐才不信，但唐佩阳明显不想解释，她不会追问，谁还没点隐私，自己喜欢姜然的事不也瞒着他么。
    一路上都在被唐佩阳怼，这下可让她捡到了一个回怼的机会。
    元清沐咬着下唇，故作艰难失望地叹气：“哥...原来你是下面那个啊...”
    唐佩阳刚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听她这话，噗一下全喷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元清沐从哪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
    他眯着眼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说、什么？”
    这也不能怪元清沐，要怪就怪之前杜星蓉带的那些小说让她“受益匪浅”。
    元清沐今天晚上因为姜然郁闷至极，眼看唐佩阳吃瘪，心情好多了。
    她不怕死地继续说：“这是他家耶，你都有人家的钥匙，进来后也轻车熟路的，这不是很明显嘛。”环顾了一下屋内简单冷肃的黑白灰装修风格，元清沐又搭上一根稻草，“诶，对方是不是霸道总裁类型的？”
    唐佩阳被她这鬼逻辑激得洒在身上的水都没擦，哐的一声把手里水瓶砸在餐桌上，大声吼她：“我没有房子吗？老子明天就再去买套房子！买两套！”
    元清沐简直要被他笑死。
    *
    两人之前在市内转悠半天，到了这边，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
    元清沐来到阳台，顺着22层的高度向下看去，广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她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唐佩阳的朋友和唐佩阳这张脸。
    打开手机，Q|Q上没有老师的班级群里大家正聊得火热，还有朋友单独给她发的私聊，她逐一回复后，手指悬停在姜然的企鹅头像上。
    姜然的空间她早就进去看过，只有几条系统发出的动态，干净的像个假号。
    想想也正常，她的Q|Q好友里肯定学生，同事，家长各种人都有，不便发些私人的东西。
    元清沐也不是愿意分享日常的人，自己的动态也只有寥寥几条，两人自从加完好友，姜然给她传了那几张照片后，就再没有说过话。
    她退了出来，打开短信的界面，看着和姜然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邀约被拒那里，长久沉默。
    欺骗自己也好，安慰自己也罢，冷静了一路，元清沐捋清思路，那个人应该不是姜然的女朋友。
    毕竟开学以来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她出入姜然家，总不能每次都是没被自己遇到吧。
    嗯，一定不是，只是朋友。
    可是朋友要那么亲密吗？
    元清沐一时间又陷入反复自我拉扯。
    唐佩阳榨了两杯果汁过来递给她，和她一起向下望去：“几点了？”
    元清沐看着手里的果汁：“没下毒吧，还有十分钟十二点。”
    “下了，砒|霜榨的鹤顶红。”
    元清沐：“......”
    唐佩阳回到屋里找出一个三角架，把自己手机固定在上面，一会拍视频用。
    元清沐看着他折腾，满怀期待地开口问：“唐佩阳，明天开始我是不是就又长一岁，十八岁了！”
    她的生日在十月，严格来说还要再等十个月才能算成年，但她等不及了。
    年少的时候总迫不及待想快点长大，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到向往的成熟年纪，仿佛只要到了那个年纪，就能随心所欲，就能拥有一切。
    而等真正到了那个年龄，又会时常幻想回到过去，一切可以重头来过，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只是她现在还不能理解后半句，更不能理解，其实人生无论怎样选择，到最后都会有遗憾。
    可惜唐佩阳会错了意，但却是心里话，他真诚地回应：“不会，你永远比十八岁年轻一岁。”
    元清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好意，只得咽下。
    她同样真挚：“好吧，也祝你永远比十八岁年长一岁。”
    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是兄妹，永远年轻。
    唐佩阳不嫌冷地打开窗户，边鼓捣手机边说：“还有一分钟啦。”
    元清沐在一旁也摸出手机，跟着楼下巨大的倒计时声一下一下敲字，最平淡简单的祝福：姜老师，新年快乐。
    然后，在中延市2011年第一枚新年烟花点亮夜空时，按了发送。
    她在心里补上，惟愿姜然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唐佩阳录了一会视频，拉着她拍合照，两人都莞尔而笑，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倾国倾城。
    元清沐照例挑了几张给元景鸿发过去，也祝他元旦快乐。
    *
    姜然和章之娴夹在人群中，和身旁无数陌生人一起倒数计时。
    台上主持人宣布新的一年到来时，两人相视而笑，都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但能从口型中辨别出在互祝对方新年快乐。
    逐渐散场，场馆里人群渐少，两人才慢悠悠地向外走去。
    “然啊，你还没说，怎么会想和学生一起来看演唱会？”章之娴可还没忘这件事。
    姜然想起元清沐，莞尔一笑，简略地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你之前忙着博士论文，我也没来得及和你细说，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咯。”
    姜然说完，拿出手机边走边看。
    章之娴旁观者清，一下看出些许不对劲：“照你这么说，这个元清沐知道了你喜欢女生，还很包容你，甚至邀请你一起过圣诞，过新年。”
    她将信将疑：“你确定这孩子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姜然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嗯？什么其他想法？”
    说完，正好看到元清沐给她发的短信。
    姜然顺手给章之娴展示：“看，这就是你口中有想法的孩子，多简单的祝福。你想多啦，只是凑巧我们是邻居，我正好是她的班主任而已。”她见章之娴看完撇嘴，收回手机继续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些思想是会比较成熟一些，我会注意和她保持距离的。”
    短信看完，她又随手打开Q|Q，自嘲着：“况且，同性恋又不是满大街都是。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啊，知道吧，我又怎么可能对自己学生有什么...想法...呢...”姜然看着手机，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她看见元清沐几分钟之前发布的一条动态，文字是简单的日期：2011.01.01，配图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整片被烟花燃亮的绚烂夜空，而另一张，是姜然自己圣诞节时写给她的其中一张书签。
    那张元清沐拍了照，又闭眼亲吻过的。
    上面写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第26章
    “怎么了？”章之娴见姜然看着手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好奇地凑过去。
    “啊，没什么，走神了。”姜然顺势一划，元清沐那条动态被划到了上面。
    其实章之娴看见也没什么，那条动态也没说什么，姜然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哪来的慌乱。
    章之娴见在她这看不出什么，想起了正事：“对了，你和你出去联培时候的导师还有联系吗？前几天我们在校园里遇见，她还和我提起你，觉得可惜，说如果你想回去读博，一定要联系她。”
    姜然把手机放进包里，听她这么说，轻声叹气。
    她不无遗憾地说：“只有在节假日时发过祝福邮件了。”姜然苦笑一下，“这两个月我母亲又住院了，姜沛东又来要钱，你觉得我还能分出时间精力出去读博吗？”
    两人是高中同学，一路走来十年友谊，姜然这些年的遭遇章之娴几乎都清楚，家事她不便多言，可是...
    “姜然...”话到嘴边，章之娴有些迟疑。
    “嗯？想说什么就说啊。”
    “其实...只要你愿意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母亲我可以派人在国内照顾，回到美国读博的话，我们也可以住在一起，生活上你也不用考虑...”章之娴看着脸色越来越黯淡的好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章之娴家里从政从商，从祖父那辈开始在中延市就赫赫有名，她知道姜然不会接受她的帮助，所以这些年也从未说过这些话，这次也是实在不忍看着好友受困。
    “之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这次依靠你解决了问题，总不能以后事事都依靠你吧。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家庭现状，咬个牙出去三年读个博，回来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可是...”
    姜然有点冷，伸出冰凉的双手搓了搓同样冻僵的脸颊，向好友坦白：“可是和你说实话吧，我现在，不只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件事，我更是...没有勇气了。前两天，林池露来找我——”
    “林池露？她还有脸来找你！她要干什么？”章之娴听见这个名字，一下激动起来，那时自己在国外，没能尽力帮上姜然，她一直因此恼恨。
    姜然见她激动的样子，反而笑了笑，离很远就看见章之娴张扬的红色跑车，她催促着：“没什么，快走两步到车里说吧，好冷。”
    章之娴这个富三代不仅喜欢珠宝包包，更爱好名表跑车，像强迫症一样，每个颜色的车都要有。
    两人来到车里，章之娴打开空调，凑近姜然，眨巴着眼睛：“这两天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去我家吧，家里阿姨放假回家我都没有饭吃了，你给人家做好吃的好不好嘛。”
    姜然受不了这人顶着一张妖媚的脸还卖萌撒娇，嫌弃地推开她：“哎呀，好好好。”
    已经凌晨一点，出了奥体中心，车辆分流四面散去，章之娴平时开车很快，此时路上车辆稀少，她反而慢了下来，姜然知道，她在等自己开口继续说。
    “林池露来找我，并没有什么，我早就不喜欢也不怨她了。只是她又让我想起了之前在学校那段...不太开心的经历。”
    章之娴沉默，姜然说得轻巧，那何止是不太开心。
    “虽然毕业时间不长，但我发现我越来越没有勇气再踏进那个圈子。学业也好，情感也罢，我得承认，我还没有强大到可能需要再面对一次背叛，到手的大好机会旁落或者众人的指指点点。”姜然习惯性地浅浅笑着，“所以我不自救，你又怎么能救得了我呢？”
    章之娴听得难受，把车停到路边，转头看向姜然，夜色笼罩着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章之娴看着那清浅笑容，只觉得悲哀难过。
    是啊，道理姜然都懂，可是她借着客观原因把自己封闭起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蜗牛，宁愿固步自封缩在壳里偶尔探头觅食，也不愿冒着风险再爬行向远方高处。
    姜然见她望着自己的眼里尽是怜惜，反过来伸手在她手上捏了捏，语气轻松：“干嘛？我没事，我有时候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见章之娴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姜然继续安慰：“而且我和国内的导师还一直有联系，偶尔还投稿，你就当我是在给自己放长假吧。”她摇了摇章之娴的胳膊，“好啦，别这么看着我了，快走吧，我都有点困了。”
    章之娴转过头，吸了吸鼻子，重新发动车辆上路，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明年毕业了就回国。”
    姜然弯了弯眉眼，温声应她：“好啊，等你。”
    她听得懂章之娴的意思，即使自己不需要她帮助，但只要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有时也是一种温暖的支持。
    姜然忽然想到元清沐，这几个月里自己也曾在这个少女身上感受到同样的关心帮助，思及至此，她拿出手机重新翻到刚才那条动态，满怀谢意地点了个赞。
    *
    元清沐和唐佩阳看完烟花，便一同驱车回到元家，唐曼秋和朋友出去跨年了，这个时间还没回来，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从车|库出来，透过落地窗能看见客厅暖黄色的灯，两个人进门声惊醒了在客厅等他们等到睡着的刘敏。
    “你们俩回来啦。”刘敏睡眼惺忪。
    元清沐故作埋怨：“刘阿姨，和您说过多少次了，不用等我们，万一我们今晚不回来呢。”
    刘敏温和的笑，带着点得意：“你们哪次不回来都会提前告诉我的。”她哪能不清楚这两个孩子的心意，看了眼时间，“都一点多了啊，你们饿不饿？”
    元清沐和唐佩阳齐齐摇头，催促她快回房睡觉，两人互道晚安后也分头回了自己房间，唐佩阳狡兔三窟，哪里都给自己置一个窝。
    元清沐有些困，白天上了一天课，晚上又折腾这一大圈，她进屋把手机随手甩在床上，大灯都懒得开，直接摸黑凭感觉走到浴室开灯冲了个澡。
    热水烘得困意更浓，洗完出来她把自己也甩在床上，头砸在手机旁边，闭着眼昏昏欲睡。
    恍惚间感觉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没有调整明暗度的手机亮得刺眼，她挣扎着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看去。
    系统提示“【特别关心】姜然：点赞了你的说说“2011.01.01”，快去查看吧。”
    元清沐瞬间清醒。
    她划开那条消息，进入自己空间页面，各种五花八门的点赞名字里，姜然的名字分外简洁。
    元清沐捧着手机笑得像个小傻子，全然忘记晚上的痛苦纠结。
    仿佛备受鼓励，她点进姜然的对话框，快速输入：姜老师，你还没睡吗？
    姜然刚点完赞就收到元清沐发来的私聊，心中有些后悔，刚和章之娴说完要保持距离的，但马上装睡好像也行不通，她只得回复：嗯。
    好简洁啊...
    元清沐看着那一个字有点尴尬，她厚着脸皮明知故问：姜老师，我今晚去人民广场看烟花了才回到家，你呢，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姜然看了眼旁边正在开车的章之娴，诚实地回复一半真话：和朋友吃饭。
    还没等元清沐再说什么，姜然又发来一条消息：早点睡吧，放假也不要太贪玩。
    典型的结束句，典型老师的口吻。
    元清沐顿觉泄气，只得把打好的字一下一下删除换掉：好的，姜老师，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嗯。
    又是一个“嗯”。
    元清沐想了想，补了一个晚安的表情，补完马上转头把脸埋在枕头里，故意憋气，直到感觉肺都要爆炸，才翻身大口喘气。
    瞄了一眼刚才的对话页面，姜然果然没有再回复。
    她把气撒在手机上，锁屏，愤愤地把手机塞在另一个枕头下面，自己背对着睡下了。
    *
    第二天早上，元清沐罕见地睡到快九点才醒，洗漱完顶着两个黑眼圈和轻微浮肿的脸下楼吃饭，唐佩阳正在客厅皱着眉头打电话，看见她这副模样，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过了一会，唐佩阳挂断电话走过来，脸上还有些不耐烦。
    “怎么了？”元清沐刚才放空地吃着饭，没留意他都说了什么。
    唐佩阳叉了块水果，鼓着腮帮子含糊回答：“又让我去相亲。”
    噗，元清沐没忍住，幸灾乐祸笑出声，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她想到了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要面对这样的事，原本就没什么胃口，这下更加食不知味。
    她又强咽了两口粥，放下勺子。
    唐佩阳见她动作，拧着眉问：“不吃了？”
    元清沐点头，忧愁地问他：“哥，要是我有天也要被家里逼着相亲怎么办？”
    唐佩阳好像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张口就来：“你想去我就帮你把关，不想去，等以后岁数大了我就当多养一头猪了。”可惜他不知道元清沐话里真正的意思。
    话是好话，可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元清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那你去吗？”
    “当然不去了！还说什么在美国念书，赶上新年假期才有空回来，她有空我就得有空吗？”唐佩阳用鼻音哼了一声，甚是不屑。
    “是是是，唐大公子岂能随意接见那等凡人。”元清沐顺着他说。
    “不过...”唐佩阳放下手里水果叉，迟疑了一下，态度软下来，“看看吧，一会要是换成我爸打来电话，可能就得去了。对方和我们两家在生意上都有往来，不去的话面子上总归过不去。”
    元清沐听他这么说，只得耸耸肩，不置可否。
    等了一会，唐佩阳没有再接到电话，很是开心，冲沙发上躺尸的元清沐喊道：“你过来再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滑雪。”
    元清沐懒洋洋地回他：“不、想、去。”
    “那去泡温泉？”
    “不、想、去。”
    唐佩阳忍无可忍，走过来踹了她一脚：“行了，那就滑雪加泡温泉，给我动起来！”
    “哦。”元清沐乖乖起身。
    两人磨蹭半天，到了滑雪场都快下午，他俩的滑冰、滑雪、游泳这些运动都是小时候在元景鸿实践式教学下学会的，总结下来就是多摔多喝水，自然就会了。
    刚开始确实很痛苦，后来会了之后，就当多一项爱好平时用来放松，也挺好。
    今天没滑一会，元清沐就让唐佩阳给她拍照。
    “你以前也不拍啊，说你臭美吧还不是，这捂得严严实实地能看出是谁啊。”唐佩阳一边拍一边吐槽。
    “你懂什么，这叫帅气。”元清沐心想，万一有机会能让姜然看见呢，“诶，手机别收，再录一个我滑下来的视频。”
    “......”
    两人滑完雪简单冲了个澡，都觉得饥肠辘辘，不想再去泡温泉，于是驱车回市内。
    “我朋友新开了家特色私房菜馆，招呼我好几次了，一会去那儿吃？”
    “行啊，有吃的就行。”元清沐饿得发晕。
    赶上假期，还是饭点，一路过来，街头巷尾的饭店都人满为患，可唐佩阳带她来的这家或许是藏在僻静胡同里，看上去门前冷落。
    停车时候，唐佩阳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台最新款地中海蓝的玛莎拉蒂GC上，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家私房菜馆的装修倒是很有品味，古色古香，进了前门绕过曲折游廊，才是里面的宽敞大厅，客人不多，只有几桌。
    元清沐一眼就看见了偏角落里的章之娴和背对着的姜然。
    即使以元清沐把章之娴当作潜在情敌的角度去看，她也不得不承认，章之娴很美，并且和姜然一样，有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吸引的独特气质。
    而姜然，都不用看见正面，元清沐也能准确认出她在上课下课描摹过无数次的背影。
    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就听一旁的唐佩阳低声说了一句：“我靠...”
    元清沐瞬间炸毛：“你说我老师干什么！”
    第27章
    元清沐本能地以为唐佩阳也看见了姜然，脱口而出：“你说我老师干什么！”
    谁知唐佩阳转头看她，疑惑道：“谁？”
    “姜然啊！”
    “哪儿？”
    “那边！”元清沐用眼神示意方向，“没看见你说什么呢？”。
    两人像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站着不动，自然吸引了旁人注意。
    没等唐佩阳解释，章之娴已经看向了这边，微微疑惑后眼神变得惊讶，起身和姜然说了什么，姜然也转头看过来，四个人顿时隔空面面相觑。
    姜然平时在学校只化淡妆，昨天晚上住在章之娴家，白天要出门时她自告奋勇给姜然化妆搭配。
    章之娴在美国读的服装设计，平时化妆也很有水平，把姜然本就优越的五官优点无限放大，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娇艳欲滴的红唇和玉颈上的红宝石项链交相辉映。
    一回眸，满室光华都不及她眼中星河璀璨。
    元清沐看呆了，心跳快到爆炸。
    饶是唐佩阳这种眼里只有男人的纯gay都被恍得挑了挑眉。
    唐佩阳没注意自己妹妹早已灵魂出窍，带着她走过去，边走边嘴唇翕动：“姜然对面那人就是早上说的相亲对象，我看过照片。”
    啊？！要不要这么巧...
    诶！那是不是就说明她不是姜然女朋友啊，不会也像唐佩阳一样是应付家里吧...
    元清沐心中开始疯狂辩论。
    唐佩阳挂上一副官方的笑容，礼貌打招呼：“姜老师，又见面了。这位是章小姐吗？这么巧，二位是朋友？”
    元清沐赶紧回魂，在一旁跟着：“姜、姜老师，真巧啊。”
    姜然刚听完章之娴的解释，也惊讶彼此的关系，但脸上同样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朝两人颔首示意：“嗯，好久不见，唐先生，清沐。”
    元清沐心想，天呐，除了第一次见面，姜然终于再次没有连名带姓的叫我了！
    章之娴听见元清沐的名字，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唐佩阳，大方打趣：“唐先生今天没有空和我相亲，原来是要陪这位小美女啊！”
    “章小姐说笑了，这是我妹妹，元清沐。”边说着，他用手指在元清沐后背画了个问号，得到元清沐果断回应的对号。
    他看了眼姜然桌上的菜单，客气地接着说：“两位好像也是刚来不久？介意一起坐吗？”
    “当然不介意，请。”
    四人纷纷落座，唐佩阳主动拿过菜单翻看：“都点什么了？这顿我来请，算是给章小姐赔罪，也是感谢给我和两位美女吃饭的机会。”
    元清沐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唐佩阳一下，美女为什么不算上我？！
    唐佩阳保持脸上笑容不变，背地里疼得使劲咬住后槽牙。
    “我们也是刚到，还没点。既然唐先生这么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章之娴也客气回应。
    姜然没说话，但她好像能看见对面少女的小动作，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然后，她的视线停在了元清沐刚从桌下拿上来的手腕上。
    白天滑雪时，元清沐的滑雪杖绑带一直贴着手腕和手背摩擦，她皮肤比较敏感，平时指甲不小心划一下都会显出一阵红印。这一下午饶是隔着滑雪服，手腕上也被磨出点点印记，突出的腕骨处尤为明显。
    姜然看着那白皙皓腕上刺目的半圈红痕，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视线。
    “有什么忌口吗？”唐佩阳问。
    章之娴看了一眼姜然：“不要姜就好。”
    元清沐心里咆哮：我也刚要说！
    唐佩阳也看见章之娴的眼神，打趣道：“怎么，姜老师不吃和自己同姓的吗？”
    几人听完，都笑了，姜然被调侃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视线看着眼前的餐具，脸上染着点点绯红，配上今天的妆容，一时美得不可方物。
    元清沐隐蔽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大脑马上就要缺氧了。
    章之娴说完，视线就投向元清沐，把她来不及掩饰的反应尽收眼底。
    女人锐利眼眸一眯，朗声叫她：“元清沐，是吗？没想到昨天刚听姜然提起你，今天就见到本人了。”
    元清沐突然被点名，听见章之娴的话，水灵灵的大眼睛诧异地看向她，大脑直接宕机。
    姜然和别人说我了！还是和章之娴！
    章之娴表情莫测，语意不明：“她说你...这段时间以来对她颇为照顾呢。”
    这下，连唐佩阳也看过来，自己妹妹还会照顾人？章之娴没说反吧？
    元清沐被她看得心虚，面上强装镇定：“哪有，明明是姜老师在学校和生活中都对我帮助甚多。”
    姜然没料到章之娴突然来这一出，眉头微蹙不解地看向她。
    章之娴好像没看见各方视线，悠然一笑：“是啊，姜然总是这样，对所有学生都视如己出，一视同仁。”
    是错觉吗，章之娴最后四个字的咬字有些重。
    元清沐下意识地双手紧握，坐直了身子，死机的大脑正想着要怎么回应。
    就见姜然指节微曲，轻敲了敲桌面，引过众人视线，语气自然地打趣：“放着假呢，私下遇见，你还要把我们圈在学校啊。”
    姜然收回手，顺势拄着下巴侧目看向章之娴，挡住半边嘴角玩味又无辜的笑容：“其实今天的主角是你和唐先生啊，你现在真聪明，想让我夸你都不直说，学会先拿我抛砖引玉了。”
    章之娴见姜然这样，微微一愣，心想，你是没看见刚才那小丫头看你的眼神！我帮你提点学生呢，怎么还冲我来了？
    这边唐佩阳接到元清沐偷偷踢的一脚帮她解围的求救信号，面上笑着打岔：“我觉得今天的菜可能才是主角，两位看一下我点的这几道合不合适？还有什么需要另加的？”
    “没有，唐先生看着来就好。”姜然和章之娴对过眼神，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唐佩阳按铃点过菜，元清沐借口洗手，先溜了。
    来到卫生间，她把水龙头调小，看水流穿过指缝发呆，想多待一会，等菜上去了再回去。
    刚才章之娴的眼神和话语让她心潮翻涌，对方是看出什么了吗...
    正想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停在她身后，她下意识抬头，镜子里的姜然正微笑看着她。
    卫生间只有一个洗手池，元清沐赶紧转身让出身位：“姜，姜老师...”
    姜然弯唇一笑，款款走过去，低头洗手：“你今天见我怎么总是磕巴，刚才被之娴吓到了？”
    “没...”元清沐把手伸到烘干机下面，机器轰轰运转起来，声音被掩盖。
    卫生间地方太小，姜然洗完手回身，几乎贴近元清沐的肩膀。
    太近了，彼此的气息紧密纠缠在一起，再被烘热扩散，元清沐庆幸有机器的轰鸣能掩盖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姜然没有用烘干机，目光落在机器下带着碍眼红痕翻转的手腕上，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你手怎么了？”
    元清沐跟着看过去：“嗯？哦，下午滑雪去了，可能是那时候弄的吧。”
    姜然移开目光，悠悠地说：“哦，那下次小心一点。”
    “嗯，我会的！姜老师，回去吗？”元清沐怕再待下去自己越来越热的脸就要露馅了。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座位。
    *
    饭桌上，唐佩阳和章之娴都是健谈之人，姜然偶尔插上几句，气氛和谐。元清沐埋头吃饭，以免自己暴露更多。
    吃到一半，章之娴和唐佩阳说起两家生意时顺口问道：“唐先生好像没有过多参与唐家的主要生意，是有自己的主业吗？”
    “是，有些自己的小爱好，经营一个车场和二手车行。”
    “哦？”提到车，章之娴来了兴趣，“唐先生经营的，那想必规模不会小了。我虽然久未回国，但中延市这个圈子里有名的就那几个，让我猜猜，是...“云阳”吗？”
    唐佩阳轻啜一口茶，微笑点头：“章小姐聪慧。”
    听见这个名字，一旁静默的姜然突然开口，语气微讶：“云阳？”
    唐佩阳以为姜然也好奇：“怎么，姜老师也感兴趣吗，那欢迎两位明天一起去玩，我作陪。”
    元清沐在一旁正和盘子里的两根青笋作斗争，唐佩阳被掐故意报复，给她夹了最不爱吃的青菜。
    她看似埋头吃饭，但耳朵可一直留意饭桌上的动静，听见姜然的问话她便想起来了，心头微跳，希望唐佩阳别乱说什么。
    姜然赧然一笑，解释道：“不是，我想起前几个月我的车就是在那卖的，你家的价格出得很高，没想到竟然是你经营的。”
    她这么一说，唐佩阳也想起来了，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一旁已经停下筷子的元清沐，笑意更深。
    他话里有话：“是吗？那可真是有缘，如果当时知道是姜老师的车，我肯定把价格再提两成啊。”
    姜然不明所以，同样感慨缘分，并以茶代酒，几个人一团和气地碰了个杯。
    放下茶杯，元清沐给唐佩阳夹了块酸辣牛舌。
    *
    一顿饭吃的有惊无险。
    饭后几人分开，章之娴开着车，精致美甲轮番敲打方向盘，故意越敲越重，引得姜然侧目：“怎么了？饭吃到后来就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章之娴不敲了，改成紧握，似委屈似生气地开口：“你急用钱，宁可卖车也不找我？”
    原来是这事。
    姜然看着她，玩笑道：“你是我的秘密武器呀，这点小钱怎么能动用这么大的底牌，你想让我这样就欠你人情，算盘打得不错啊。”
    章之娴脸色更加难看，一直到前方红灯，车缓缓停下，她才开口：“姜然，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我认为真正的朋友之间，不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我知道你是不愿意麻烦我，可是我可以向你倾诉我的烦恼，生活上的、学业上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和我分享呢，还是你觉得我还没有资格？”
    绿灯过了几秒，后面传来两声催促的喇叭声响，章之娴匆匆启动，语气也有些不好，可她这次也是真的有些动气了。
    姜然赶紧解释：“不是的，之娴。正好相反，就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才不想麻烦你，更不想我们之间涉及到金钱。”她想缓和一下气氛，轻松地说，“况且别人都说，再好的朋友谈到钱，关系也会变质，我这不是想一直保鲜嘛。”
    “那要换成我呢？我急需用钱，你会袖手旁观吗？”
    “当然不会啊。”姜然想都没想。
    章之娴气结，拍了两下方向盘提高声音：“那不就得了！你换位思考一下！”
    可是情况不同，姜然知道章之娴就是想要她一个态度，干脆不争辩了。
    她看周围没有车，伸手轻轻拽了拽章之娴的衣角，放软声音：“之娴...”
    “......”
    姜然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没看向自己，知道这招有用。
    松开衣角，改成抬手捏住袖口，向她俯过去一些，声音像带着钩子。
    “之娴~我错了嘛...”
    “原谅我嘛~”
    “人家不是故意的...”
    章之娴余光里全是姜然那双明亮却故作迷离的眼眸，红唇开合，配着妆容，刹那间摇曳多情。
    这个妖精！怎么可以在温柔清雅和风情万种之间切换得如此游刃有余！
    又到红灯，章之娴甩开她的手，虚张声势地喊着：“姜然！真应该让你那些学生看看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你就庆幸我是个直的吧！要不然早就给你办了！”
    姜然见人已经哄好，一秒收回媚态，松开手，坐正身体无辜看天。
    章之娴喊完，想起来：“说到学生，刚才那个元清沐...”
    她想和姜然说自己看见元清沐看她的眼神，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之后一顿饭时间里元清沐也再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应。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平添麻烦。
    姜然见她话说到一半，疑惑问：“元清沐怎么了？”
    算了，姜然肯定会把握好分寸。
    “啊，没什么，那孩子...看着挺乖的。”章之娴随口找了个优点。
    姜然听见她夸赞元清沐，眉梢微挑，眼里露出不自知的欣喜，赞同道：“是啊，这孩子不仅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可以，还知道上进——”
    章之娴面无表情打断她：“你昨天已经夸她一遍了。”
    “是吗？”姜然一愣，笑了笑，没有在意，倒是想起她刚才的话，于是看着窗外幽幽地问，“你这么多年也没有男朋友，你真是直的吗？”
    第28章
    章之娴也是趁着国外新年假期才回国一趟，元旦过后，她便又飞回美国。
    在机场临走时，她又叮嘱姜然一遍，有事一定要及时和她联系，并且交给姜然一个文件袋，让她等自己走了之后再打开。
    送走章之娴，姜然就着机场候机大厅的座椅打开，看清里面东西，心头暖意蔓延。
    章之娴给她留了一辆车，就放在机场地下停车场里，袋子里是相关文件和钥匙，考虑到姜然的工作，没有给她留下自己那些乍眼的跑车。
    姜然无奈摇了摇头，这是生怕自己不接受啊。
    来到停车场，找到车，是一辆小巧的白色Mini Cooper。一路开回家，姜然停好车站在车前拍了张自|拍发给章之娴，感谢她为自己所做并表示会好好照顾小白，等她下次回来。
    *
    两周时间匆匆即过，转眼就是期末，高二年级紧赶慢赶在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举行家长会，唐曼秋最终还是有事没能参加，让唐佩阳顶替去了。
    当天会前，元清沐眼睛滴溜转着把唐佩阳拽到走廊叮嘱：“一会开会，你不许睡觉！认真听！尤其是提到我的地方！”
    唐佩阳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们班主任又不傻，怎么可能单拎出某个学生说好坏。”
    “......”也是哈，自己真是昏了头。
    还不太死心，她又说：“那你也仔细听听啊，万一她说的哪类能和我对上呢。”
    “哪类？”唐佩阳弹着成绩单怼她，“你看看你这六十几分的政治，你觉得哪类能对上？”
    “......”
    “你这么关心干嘛，最近犯错了？”唐佩阳低头看着手里的期末成绩单，随口问道，“还是谈恋爱被抓了？”
    “......”元清沐诧异地看着唐佩阳，感觉他今天好像工兵，拿个带圈的扫雷器对着自己一扫一个准。
    不过恋爱倒还真没谈，就是，暗恋中...
    唐佩阳见自己连怼元清沐好几句对方都没反应，视线从成绩单移到她脸上。
    “......”看着元清沐微张着嘴，眨巴着眼睛，看上去真像个小傻子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有猜中的了。
    唐佩阳眉头轻皱，刚想把人拉到走廊角落细问，就听铃响，各班班主任都招呼家长们进教室签到，他只得问：“你今天回哪？”
    “回我妈那儿。”元清沐见他没空盘问自己，松了一口气，乖巧回答。
    “等我开完，和你一起回去。”
    元清沐装傻充楞：“啊？你去干嘛。”
    唐佩阳面色不善，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吃，晚，饭。”说完，捏着成绩单进去找位置了。
    元清沐背着书包，靠在走廊窗台边没动，双手向后撑着，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姜然身上。
    就见教室里几个围着姜然殷勤地忙前忙后的男生，趁家长还没有完全入座，一会儿这个拿着期末试卷去问姜然些什么，一会儿那个拿着成绩单和姜然说些什么。
    元清沐撑着身子的手用力抠住窗台的大理石，冷眸微眯，眼里蘸了醋的箭恨不得当场洞穿那几个人。
    姜然正忙着应付眼前一个学生的问题，隐约感觉远处有道带着寒意的目光，她疑惑地抬眼寻找源头，只透过窗户看见一点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熟悉的书包背带。
    家长会不允许学生旁听，也不可以在楼里逗留，元清沐来到旁边图书馆的画室，无聊削铅笔等待。
    她静下心想，自己喜欢姜然这事，尚未成形，还是不能光明正大说出口的同性恋，现阶段肯定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可喜欢一个人带来的喜怒哀乐却不能和任何人分享，有时也是个痛苦的折磨。
    可唐佩阳不一样啊，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情唐佩阳几乎都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而且他的性取向也摆在那，自己喜欢姜然这事让他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还找到了一个能吐露心声的人。
    想到后来，她都后悔没早点和唐佩阳分享了。
    收到唐佩阳发来快要结束的短信，元清沐溜回到教学楼自己班教室走廊外等他。
    唐佩阳出来，想起来会前的事，懒得理她，迈着长腿径直向外走。元清沐屁颠屁颠地跟着，还是忍不住想问：“呐，呐，哥哥，班主任有提到我吗？”
    唐佩阳咂了一下嘴：“啧，不都说了没有么。”
    “那你不会等开完会私下去问问啊，人家家长对孩子多关心！把班主任都围成一圈了！让你来是干嘛的！”元清沐恨铁不成钢，埋怨连珠炮似的砸向他。
    唐佩阳无语：“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元清沐自知理亏，也知道肯定确实没说什么，闭嘴了。
    唐佩阳把手里的成绩单卷成筒，抬手敲了敲她的头：“晚上吃什么？”
    “吃屎吧。”元清沐小声说完就要溜，被唐佩阳眼疾手快拽着衣领薅过来“教训”了一通。
    两人打闹着出了学校，坐上唐佩阳的车，回了元家。
    *
    吃过晚饭，外面又飘起零零散散的雪花，院子里还堆着之前的积雪，元清沐不嫌冷非要拉着他出去玩，权当饭后消食。
    两个人又像小时候一样，在院子里幼稚地玩了会雪。后来玩累了，唐佩阳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元清沐慢慢推雪团。
    唐佩阳看着她笨拙的动作打趣：“元清沐，你现在这个动作好像屎壳郎推粪球。”
    元清沐也不生气，随手攒了一个雪球扔过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调微扬，轻快地说：“哥，你记不记得我刚上初中那年，过年下了好大一场雪啊。当时我们都被困在外公家，出不去进不来的，外公那儿的院子比这儿还大，后来断电看不成电视玩不了电脑，就你不嫌冷陪我出去玩，还给我盖了个雪洞。”
    唐佩阳听她说起，也面露回忆之色，眼中带笑：“当然记得，我们还在那个雪洞里放最小的烟花，后来放得太多雪洞崩塌，直接把你埋在里面了。”
    “啧，人家跟你叙旧呢，惯会拆台。”元清沐这次扔过去一个更大的雪球。
    唐佩阳一手挡住飞来的雪球，没说什么，直觉告诉他元清沐有心事，还是关于他猜到的那件事，并且小丫头想和他说。
    今晚从他开完会，回来路上，到大家一起吃饭，再到现在她同自己如平常一样插科打诨，看着都很正常，可他知道，元清沐就不是那种没话找话和自己回忆过去的人。
    果然，少女沉默下来，安静地推着雪球，看样子想努力堆一个雪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雪人身子已经成型，她又开始慢慢推雪人的头。
    “哥，”元清沐终于开口，叫了他一声，坦白道，“我确实犯错了。”
    “我喜欢上姜然了。”
    元清沐说完，手上动作没停，但眼睛在看唐佩阳的反应。
    她看到唐佩阳听完她的话，好像突然不知道姜然是谁一样，呆立在那的样子，忍不住苦笑一下，收回视线：“你没听错，我...是犯错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姜然知道吗？其他人知道吗？你怎么会喜欢女生？
    唐佩阳一瞬间想问的太多了，但他走过来，蹲在元清沐旁边，拂去她头上的雪花，温柔地轻声回她：“没有，你没有错。”
    元清沐感受到头上的温暖，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她控制住情绪，半开玩笑：“哥，其实还有个好消息，”她看着唐佩阳疑惑的眼神，苦中作乐地继续说，“姜然也喜欢女生。”
    唐佩阳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了，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运。
    “那，你确定对她是喜欢吗？”唐佩阳语气里有好奇有担心，唯独没有责备，“姜然这个人我接触的不多，但她确实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想必在学校里也是很出众的老师。可你这个年龄，这种环境，你确定对她是喜欢而不是一时的爱慕冲动吗？”
    “哥，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可你知道吗，我对她的心动，几乎都不是发生在学校……”元清沐删繁就简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讲给唐佩阳。
    唐佩阳听她说完，惊讶于两人之间的私下交集，他对早恋的态度比较随意，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恋就恋了。
    可这种情况...
    他叹了口气，说出重点：“可她是你的老师啊，还有年龄差距...”
    唐佩阳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元清沐知道他想说什么，就算姜然也喜欢女生，这些问题摆在面前，姜然会喜欢自己吗？
    元清沐低头看着手里越滚越大的雪球，压下心底翻滚的苦涩，小声低喃：“哥，我现在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我对她的喜欢其实就像这雪球，如果现阶段我只是想堆一个雪人而不是打雪仗，就可以不用她配合，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元清沐语调平和，面上冷静，可用力紧攥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唐佩阳看着她低垂泛红的眼尾，不忍再多说，他其实很想问元清沐，春天早晚会来，那之后呢，再厚重的冰雪都会融化，到时暴露在阳光下的心要怎么再掩饰？
    第29章
    家长会过后，L中的寒假也正式开始。
    学校还有一些事，姜然也还要给其他学校的学生上课，没有马上回老家。元清沐借口补课，整天赖在出租屋不肯回元家，唐曼秋年底更忙，无暇顾及她，只得随她去了。
    小年的前一天，唐曼秋打来电话：“眠眠，明天妈妈不能回家吃饭了，你要不要去爷爷奶奶家和他们一起过节？”
    元清沐一听，乐得不行，连忙说：“我不去他们那了，反正过年都要去，也不差这几天，我自己过就行，正好明天我还要去姜然家补课。”
    唐曼秋没有勉强她，自然提议：“那...让刘阿姨过去给你们做些好吃的吧。”
    元清沐在这边直摇头：“不用麻烦刘阿姨啦。”就这么点时间能和姜然单独相处，她可不希望再有其他人。
    “有什么麻烦的，你刘阿姨要不然也是自己在家，我一会告诉她一声，让她明天早点过去。”
    “......”元清沐刚才忘了，刘敏不是中延本地人，早年丧夫，也没有孩子，无牵无挂，最近几年都是和他们一起过的年。
    “那，那...”元清沐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那就让她自己在家过嘛”的话，只得咽下，默认了。
    第二天小年，刘敏早早就来到她这收拾屋子，准备午饭和晚饭，
    吃过午饭，元清沐下午去了姜然家，这也是她们年前最后一次上课。
    “元清沐啊...”姜然看着桌上平铺的期末政治试卷，叹了口气，“很多都是送分题啊，我有些怀疑自己了，是不是我教得不好？”
    两人渐渐熟络，姜然已经把她当成个小朋友，私底下有时情绪也会外露，就比如现在，姜然一脸无奈。
    元清沐见姜然这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突然很想笑，她还真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姜然教得不好，只不过两人上课时，有一多半时间她都沉浸在姜然的脸和声音里，成绩没下降已经不错了。
    元清沐只得“安慰”她：“姜老师，当然不是你的问题，其实我也有进步啊，上次月考才五十多分...”
    姜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她是故意的，抬眼看向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元清沐只觉得笑里藏刀，一下被钉住。
    没等她多想，就见姜然冷然启唇：“是吗？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你的喽。”
    她把试卷推过去，唇边还带着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晚饭前把这张试卷上涉及到的所有知识点都给我背下来，不然的话就别吃饭了。”
    元清沐可怜巴巴地咬唇看她：“老师，今天过小年耶。”
    “是啊，那怎么了？”姜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怎么...”元清沐嘟起红润下唇，拿过试卷和一旁的政治书，作出泫然而泣的可怜样，嘴里嘟囔着，“背呗，谁能想到都二十一世纪了，有人过年连顿饺子都吃不上。”
    姜然看着她故意装出惨兮兮的娇俏模样，嘴角扬着的笑多了几分纵容，不和她一般见识，拿起一本书也看起来。
    玩笑归玩笑，元清沐可不想在姜然那留下什么愚笨的形象。
    整个下午就在两人的一问一答中度过，其实她可以表现得更好的,只是...
    只是当姜然一只手随意地抚额撩发，修长手指自然地把玩手中茶杯，也不看她，薄唇微启，声音婉转，信手拈来地向她提问时，她就大脑一片空白了。
    要么是供暖太好，要么是茶水太烫，元清沐感觉自己背上薄汗就没断过。
    终于熬到刘敏来敲门，说晚饭已经做好。
    元清沐自然地邀请姜然，赖着说是明天她就回华溪了，再见就要年后或者开学，今天还是小年，自己下午还背得这么好，总之找尽理由一定要姜然一起吃饭。
    刘敏也在一旁帮腔，姜然犹豫一下，最终没有拒绝。
    *
    饭后，刘敏想起上次元清沐给她画的画忘了带走，问她放在哪了，元清沐正在客厅被姜然逼着把没背的定义背完，让她自己去书房角落的架子上找找。
    不多一会，刘敏拿着几张画纸笑眯眯地出来了，举着其中一张大的2开画纸问道：“小姜老师，这是不是你啊？”
    ！！！
    元清沐猛然抬头，看清东西，一阵窒息。
    刘敏手里拿的那幅画正是她圣诞节时想给姜然但没有送出的礼物，昨天晚上闲来无事自己欣赏，忘了收起来，谁知被刘敏看见还拿了出来。
    姜然有些诧异地双手接过细看。
    画纸很大，上面是全身或半身缩小版的人物，有的甚至只有一个小小的头像，每个形象旁边都有不同的圣诞元素，形式和颜色也不尽相同。
    可无论哪种形式，上面的人可不都是自己吗。
    再把画拿远一点看去，所有小图连起来拼接在一起，是姜然完美的四分之三侧颜。画纸右下角是两行“圣诞快乐”的手写花体英文和俄文。
    姜然心跳加快，隐约有红晕顺着脖颈向上蔓延，她蹙眉惊讶地向元清沐看去。
    元清沐抬手，指节蹭着鼻尖的痣，艰难开口：“额，这个，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姜老师对不起啊，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就画了你...”
    一旁的刘敏见状，知道自己好像不该拿出来，满脸歉意地看了一眼元清沐，默默溜回厨房收拾东西去了。
    话说回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姜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元清沐画的画，她虽然不懂这些，但以前因着林池露，也常见美院学生的作品。元清沐这幅明显已经超过了她现在所学，几乎可以和那些相提并论了。
    姜然冷静下来，用探究的目光锁定她，语意不明地问：“学校画室老师会布置这样的作业吗？”
    “是我在校外找的美术老师，”元清沐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旋转，“她说，我现在水平还行，可以尝试一些不同的作业。”
    说完，又假装腼腆地干巴巴笑了两下。
    她在校外上美术课这事姜然也知道，脸上怀疑退了几分。
    元清沐见她仍蹙着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姜老师，您别生气吧，我，我...”
    姜然本来也没生气，反倒看她红着脸嗫嚅解释的样子，心底升起一丝笑意，但面上依旧冷静：“这些是你自己想象着画的还是对着照片画的？”
    “一半...一半吧...”说起这个，她声音更小。
    “那照片都是哪来的？”
    “...学校贴吧上看见的。”
    天地良心，这个元清沐真没说谎了，她只圣诞节那天偷拍过姜然一次，剩下的还真是听杜星蓉说过一嘴，才从学校贴吧上发现的。她也讨厌那些偷拍姜然的学生，但、但不得不说自己按保存时候挺开心的。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变态啊！元清沐欲哭无泪。
    姜然沉默了，她从来没看过什么贴吧，不知道自己在那上面是怎样的形象，看向元清沐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
    元清沐心中一阵哀嚎，这叫什么事啊，把人越追越远了。
    这回轮到姜然艰难开口：“那上面的照片...有很多吗？”
    啊？怎么说呢，也没有很多，毕竟学校管的严，大家都是偷着使用手机...
    “需，需要我找给你看吗？”元清沐说完就想把自己的嘴缝上，脑子短路了吗问这个。
    “...不用了。”
    算了，元清沐又没有错，自己下次尽量小心点少被偷拍吧。
    姜然扬了扬手里的画：“既然画的是我，那我有权向你讨要这幅画吗？”
    元清沐惊喜地看向她，点头如捣蒜，歪打正着了！
    这时，刘敏收拾完从厨房出来：“清沐，小姜老师，时候不早了，不打扰你们上课，我先走了哈。”
    “好，刘阿姨我送您。”元清沐赶紧起身走到门口，姜然也跟着站起来。
    刘敏贴着元清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担忧愧疚地看着她。元清沐背对姜然，满脸笑意，微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朝她眨了眨眼表示没事。
    刘敏放下心，又道了几句叮嘱，走了。
    *
    送走刘敏，元清沐不知道该不该捡起刚才的话题继续说，她原地转身，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看向姜然。
    姜然看着她：“我又没批评你，你干嘛露出这个表情？”
    “我害怕呀~”元清沐背手踮着脚一步一步走过去。
    姜然无奈哂笑：“我可没看出来你哪儿怕我。”
    元清沐走到姜然面前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清澈明亮，无比认真地看着她：“心，姜老师，是我的心，在害怕自己惹你不高兴啊。”
    距离明明不近，姜然却感觉属于元清沐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瞬间，心跳比看见那幅画时跳得还要快，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踩在柔软厚实的坐垫上，身体失衡向后仰去。
    “小心——”
    元清沐一直盯着姜然，见状反应迅速，伸长胳膊一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她拉向自己。
    惯性拉扯下，两人鼻尖差点相撞，温暖清新的气息彻底包围了姜然，原本微微加速的心跳此刻砰砰跳得剧烈，好像要夺腔而出，她窘迫地偏转过头，脸上登时漫上一层粉红。
    元清沐看着姜然近在咫尺，低眉垂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因为害羞微微颤动的样子，眼中爱意滔天。
    好想，再抱紧她一点。
    “放开啊！”姜然回过神，见她半天没有动作，低声娇恼地呵斥。
    元清沐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压下心中翻涌，若无其事地俯身把垫子捡起来放到一边：“姜老师，你这么不注意安全，我害怕的可就更多了。”
    姜然用力咬了咬下唇内侧，走到沙发坐下，神色如常：“过来把剩下这点定义背完吧。”
    唉。
    元清沐见她这么快就调整好情绪，心里划过一丝失望，原本以为姜然对自己已经有些不同了。
    她乖乖走过去，背完所有定义，慢吞吞地收拾茶几：“姜老师，你年后什么时候回来啊？”
    “嗯...还没确定，元宵节前后吧，怎么了？”
    那么久啊...
    元清沐把一摞书和试卷立起来，借着书本轻磕在茶几上的声音做掩饰。
    她问：“姜老师，你会不会想我啊？”
    “会啊，班里每个学生我都会想的。”姜然起身自然回答。
    和上次相似的话语，语意却截然相反，元清沐知道了，自己果然不是例外。
    姜然走到玄关，手搭在门上时，听见背后传来低低的问话。
    “那如果，我想多要一点想念呢？”
    第30章
    “那如果，我想多要一点想念呢？”元清沐背对着姜然，紧攥手中书本，低声问出口。
    姜然开门的手顿住了，两人背对背谁都没有回头，客厅到玄关的距离中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空气流动仿佛都在一瞬间变得迟缓。
    姜然惊讶于她的问话，终于转过身，想看清她问这话的表情。
    而元清沐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失态，赶紧调整好情绪起身看向姜然，语气轻快地补救：“姜老师我开玩笑的，我这不是觉得自己今天背得不错嘛，”她停顿一下，“您，您也忙一个学期了，寒假要好好休息啊。”
    姜然仔细看着她脸上自然的笑容，好像刚才的低沉问话只是错觉，直到再也看不出什么，姜然收回视线，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只说：“嗯，你也是，假期不要太贪玩。”
    门被打开又关上，元清沐原地长出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沙发里。
    *
    腊月二十八，元景鸿从国外回来，唐曼秋也结束一年的忙碌，一家三口终于像普通的正常家庭一样，在自家别墅里准备过年的东西。
    腊月三十这天上午，新年的灯笼被高高挂起，院子里的树也围上了彩灯，元景鸿和元清沐一起把对联贴好，屋内窗户也贴上福字，元景鸿又填了一批鸽子，鸽笼上也被元清沐贴上了小小的福。
    临近中午，一家人驱车来到爷爷奶奶居住的元家老宅。
    老宅地处郊区，院子面积很大，原本只有老人居住的一栋平房，后来逐年扩建，虽然儿女不常回来，但每家挨着老人的平房都另起一栋。
    元清沐大伯一家已经到了，一家人一年难得团聚，一起去向老人打过招呼之后，便互相说起话来。
    元清沐在一间书房里找到大伯家的大哥元渊，后者正坐在电脑前办公，眉头紧锁。
    “元大总裁啊，过年了还不休息吗？”元清沐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边走近边调侃。
    元渊比她大十二岁，海外留学回来直接接手家族事业，原本就沉稳的性格这些年历练地愈发老成。
    听见声音，他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每一块角落都棱角分明。
    见是元清沐，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温厚笑意，也调侃道：“是啊，要不怎么能劳动咱们元二小姐大驾，亲自送来水果呢。”
    切，元清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瞟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各色曲线，一阵恶寒。
    元清沐叉起一块水果问他：“刚才在前面听见大伯说我快要有嫂子了？”
    听到这个，元渊嘴角笑意消退，闷声说：“嗯，也许吧。”
    “嗯？什么叫也许？”元清沐看向他，明白了，“你不喜欢啊！”
    元渊也拿起一块水果，看着电脑，语调平淡：“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你大伯他们喜欢，还能给家里事业增砖添瓦，这才重要。”
    “可是不喜欢怎么能勉强在一起？”元清沐惊讶。
    “有什么不能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只要不反感，最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差不多，甚至能把利益最大化才更重要。”
    元清沐被他的一番言论震惊了，快速反驳：“我才不会，我到了你那个年纪也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元渊转头看向她，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嘛？在学校有喜欢的男生了？”
    “没，就是有点反对你刚才的观点，你明明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啊。”
    元渊对上她天真纯净的双眸，脸上浮起温和笑意，轻声说：“世间安得两全法呀小眠眠，在这件事上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元清沐看着元渊，那笑容里分明透着无奈。
    世间安得两全法...
    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不能两全的事呢？我会怎么选择？
    我会坚持自己想要的？还是顾全其他，被迫妥协呢？
    元渊见她一副沉思的样子，接着说：“你要知道，这偌大的元家给我们带来的不只是荣光，同时还有肩负的责任。背靠大树确实好乘凉，但我不能只依靠它的阴凉，不负责维护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不满的。”说完，他揉了揉元清沐的头，让她不必为自己担忧。
    听他这话，元清沐不再多想，反正自己又不追求名利，也没想接手家里事业，想来应该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见他还反过来宽慰自己，元清沐轻松地打趣道：“好吧，那大哥你可要好好努力，我肯定是没什么出息了，以后还得抱你这条大腿呢！”
    元渊无奈摇摇头，弹她光洁的脑门，宠溺道：“你啊...”
    *
    姜然正在家和母亲赵婉萍闲聊着一起准备年夜饭，一阵敲门声响起，母女俩诧异地对视一眼，姜然擦了擦手上面粉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清来人，姜然放下了嘴角笑意，是姜沛东，还领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生。
    “姐，我回来过年。”姜沛东看似亲热地抢先说，“这是我女朋友，晓涵，这是我姐，姜然。”
    “姜然姐好。”女生朝她甜甜一笑，礼貌打招呼。
    姜然看了姜沛东一眼，没作声，客气地颔首回了女生一个微笑。
    姜沛东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今年不知抽的什么疯突然跑回来。大过年的，还有外人，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姜然只得欠身：“进来吧。”
    姜沛东领着女生进门，把手里东西放下，嘴里喊着：“妈！我回来了！”
    赵婉萍到底爱子心切，见是姜沛东，碍于姜然不敢表现得太过高兴，但也赶紧招呼两人坐下。
    客厅里三人说着话，姜然觉得一阵烦闷，钻进厨房继续摆弄菜品。
    看似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吃完饭。
    顾及赵婉萍的身体，姜家的年夜饭十点多就吃完了，姜然见几人都放下筷子，正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姜沛东开口：“妈，我们这次回来是有件大事要说。”
    姜然停住起身的动作，心想，就知道没事才不会回来。
    姜沛东看了眼旁边的女朋友，继续说：“妈，晓涵怀孕了，我们打算结婚。”
    闻言，对面两人脸上皆是震惊之色，姜然还好一些，她已经习惯了姜沛东身上发生的各种事情。
    “这，怎么这么突然？那，那...”赵婉萍惊讶得语无伦次。
    姜然暗叹，还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她淡漠地开口：“我不同意。”
    姜沛东好像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没有生气，只是冷哼一声：“轮不到你同意。”
    姜然不屑地笑了一下：“确实不用我同意，你说这个无非也就是想管妈要钱。如果她没有呢？你告诉我你拿什么结婚？拿什么养孩子，你连自己都养不起。”
    赵婉萍还在，姜然点到为止，没有把“你还欠着那么多外债”说出口。
    见姜然一点情面不给他留，姜沛东压不住火气，起身指着怒吼：“姜然！你别太过分了！”
    姜然面色平静地抬眼看他：“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激动什么。”
    姜沛东一旁的小女朋友拽着他重新坐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帮腔：“阿姨，姜然姐，沛东他这段时间挺上进的，我很相信他，我们，我们是认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是姜沛东这种三番五次说要悔改的人，哪次不是指天对地痛哭流涕地发誓。
    姜然看着眼前的女生，不知她所说是真，还是一时被姜沛东迷惑，其实她连姜沛东刚才口中的孩子都怀疑是否真正存在。
    “晓涵是吧，你看，你们还年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自己弟弟是什么样人姜然再清楚不过，可她不想，也无从批判别人的想法，只能从旁劝导。
    “是啊，沛东，要不再考虑考虑。”一直没有开口的赵婉萍也说话了。
    姜沛东看见姜然反驳自己女朋友，赵婉萍也不站在他这边，刚压下的火气又蹿起来，指着姜然口不择言：“你有什么了不起！多上两天学就能耐了？还真以为自己当了老师就在哪都给人上课？用你在这对我们指手画脚！”
    姜然清晰地看见一点唾沫从姜沛东口中喷出落在面前的盘子里，心想一会得记得把这盘菜倒掉。
    不想跟他无意义对吵，姜然起身收拾饭桌，端着盘子向厨房走去。
    姜沛东最讨厌她对自己这个态度，一时更为火大，起身就去拽她，姜沛东的女友也过来想拉架，三人拉扯之下盘子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饭菜混着碎片洒落满地。
    一旁的赵婉萍无助地呜咽起来。
    姜然顿觉气血翻涌，推着姜沛东把人往外赶，她本身力气不大，但因着此刻发狠，姜沛东又顾及女友，被她推得踉跄倒退。
    三人离玄关不远，几步之下已经到了门口，姜然分出一只手打开门，用力把人推了出去，姜沛东女友也不想再起冲突，帮着顺势把人拉出去。
    见两人都在门外，姜然狠狠把门关上，带起的劲风夹着姜沛东的吼骂一齐吹乱了她的发。
    姜然把门反锁，转身回去安慰母亲，见赵婉萍面色发白，嘴唇发紫，赶紧从屋里找到药让她服下，再把人扶进屋里躺好。
    又观察了一会，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才起身到餐厅收拾桌上的东西和地下的狼藉。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传来主持人洪亮的新春贺词，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姜沛东的谩骂声好像还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回响。
    各种声音交织在姜然耳中，她打开水龙头，看得见水流出来，却听不见哗哗的流水声。
    她把刚才收拾盘子碎片时，走神割伤的手指放到水流下冲洗，冲到指尖发白。
    再洗好剩下的碗筷，回屋见母亲已经睡着，她茫然地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电视坐了一会，起身回了自己屋里。
    *
    姜然疲惫地躺在床上，但她没有困意，只觉得累，从头到脚，从心往外的乏累。
    快十二点了，一旁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姜然把手机捞过来，面无表情地或短信或Q|Q，逐条礼貌回复。
    差不多都回复完后，她点开和元清沐的对话框，元清沐刚给她发了自己放烟花的照片。
    照片上，少女穿戴整齐地站在雪地里，手持烟花，长款纯色羽绒服显得修身高挑，毛茸茸的浅色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围了两圈，可能是在外面时间有些长，她还戴了和围巾同款的帽子，鼻尖冻得发红。
    虽是深夜，但在烟花的映衬下，整个人对着镜头笑起来温暖又阳光。
    姜然没回，向上翻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元清沐开始给姜然分享她的日常，也不要求她一定回复。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所以互发的消息不多。
    元清沐回元家时，给她拍了家里的鸽子。
    外出补课的路上，给她分享了突如其来的大雪。
    学校的角落里，给她发送了自己堆的一个迷你雪人，下面还跟着一条“姜老师，你就当没看见我是上学时候给你发的[嘘][调皮]”
    ……
    好像因为这个女孩，姜然第一次觉得冬天里也有温暖愉快的回忆。
    她一条一条看过去，不知不觉翻到最上面，是自己圣诞节时帮元清沐拍的那几张照片，自从拍完就没有再看过，此时姜然不由自主点开细看。
    窗外爆竹声震耳欲聋，她却连自己略带急促的鼻息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寒冷的新年夜里，姜然像一个窥探宝藏的小偷，小心翼翼地把图片放大，从一个女孩身上汲取自己渴望的温暖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长假也即将结束，预祝大家节后都能顺利归岗归位。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
    第31章
    放大图片，姜然看着元清沐年轻又温暖的笑脸，一股说不清的汩汩暖流填满了她的心间。
    突然，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放大后元清沐的身旁，有一张翻过来的书签，上面的字不是自己写的。
    姜然仔细回想，那天调侃完元清沐，对方好像也拿起笔写了什么。
    手机上有些看不清楚，她赶紧拿出电脑开机。
    这时，窗外声音陡然增大，伴随着新年响彻云霄的爆竹声，姜然手机上收到了元清沐准时的零点祝福：姜老师，新年快乐！祝您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姜然看着这条短信，没有马上回复。
    电脑上的照片也已经加载放大，放大后的字迹模模糊糊，姜然却清楚辨认出上面的诗句，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圣诞节那天，元清沐看着姜然的完美侧脸，满心爱意写下那晚徘徊在脑海里想对她说的话。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姜然盯着那两行模糊字迹，好像突然忘记怎么思考，她茫然地把手搭在笔记本电脑外壳，缓缓盖上屏幕。
    外面的烟花好像在脑海里炸开，大脑一片混乱，思绪也乱得如同满地烟花碎屑。
    她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找回圣诞节那天的记忆。
    一番梳理过后。
    这话...应该不是对自己说的吧...
    对，一定不是，元清沐当天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而且她又不喜欢女生，怎么可能是写给自己的。
    姜然松了口气，暗道今晚真是让姜沛东吵得昏了头，还往自己脸上贴金。
    应该...是写给某个喜欢的男生吧。
    姜然恢复了思考能力，又联想到元清沐身上一直以来清新冷冽的男士香水味，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
    只是...
    只是，为什么这个猜想让自己心里角落涌出一丝酸涩和不愿承认？
    姜然深呼吸几下，用力闭了闭眼，想摒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杂念。
    再睁开眼，怎么还是在想！
    难道...我在介意？
    介意元清沐有喜欢的人了？
    我为什么介意...
    姜然不自觉地双手交握、摩挲，像在跟自己斗争着什么，很快掌间就起了一层黏腻的细汗。
    “嘶...”忘了刚才手指被碎片割伤，用力之下刚愈合一些的伤口被崩开，她疼得一抖。
    看着透过创可贴渗出的血迹，姜然回过神。
    自己是她的老师，学生早恋，一般都会影响学习，是在担心这个，当然会介意。
    心中杂念逐渐被这个说法代替，姜然长出一口气，起身给伤口重新消毒换了创可贴，坐回床上拿起手机，诚实地回复元清沐：照片很漂亮，新年快乐。
    *
    元清沐新年当天和正月初一都在老宅度过，初二一家三口去了外公家拜年，初三开始元景鸿和唐曼秋便到处访客会友，孜孜不倦地拓展他们的商业版图。
    元清沐跟着两边的兄弟姐妹厮混，无人看管很是快活。
    除了怕假期打扰姜然这点有些难过，她忍住想念，没有像之前一样看到什么都给她分享，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往年初八左右元景鸿就会回去，今年一直待到了正月十五之后，元清沐开心得不行。
    尽管两人一年说的话加在一起也超不过一百句，他和唐曼秋还会偶尔吵架，但只要他在家，元清沐就觉得自己家和别人家是一样的，是完整的。
    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晚上，元景鸿和唐曼秋都没有出去应酬，一家人在家里吃了晚饭，因为他明天就要走了。
    元清沐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吃完便回屋自己找事做，随便什么都好，反正不想看他收拾行李。
    元景鸿收拾完东西走上楼，见元清沐往常在屋里时都是关着或者半掩的房门此时大开着，他没敲门，轻咳一声走进去。
    人在里面背对着门口画画，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很快，和元清沐身上同样的香水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元景鸿在一旁沙发坐下，上下打量看着她。
    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和自己七分相似的容貌，继承的也都是父母的优点。此刻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画画，眉宇间还有几分像唐曼秋在工作上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坐了片刻，见元清沐还没有理他，他开口：“去给我倒杯水。”
    元清沐撇撇嘴，停笔起身，故意接了杯滚烫的茶水递给他。
    元景鸿也不恼，摩挲着杯沿，问她：“女儿啊，你上没上高中呢？上了吧。”
    “......”元清沐无语却不惊讶，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元景鸿就问过她，现在上小学几年级了，是不是快毕业了。
    “爸，我高二了。”
    “是吗，都高二了啊，真快。那...”元景鸿是真的惊讶，思索了一下，“那明年就高考了，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学校？或者有没有想过，去爸爸那边？我之前让人问过了，你的语言不错，不用学一年预科，可以直接入系。”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以前，元清沐肯定会认真考虑，可现在，不管以后能不能和姜然在一起，她一点出去的心思都没有。
    “国内的话，想考Z大的艺术类或者美院，看高三时的成绩吧。国外的话，我还不太想，”元清沐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轻松地说，“去国外的话我这三年不是白努力学文化课了，到时候再说吧。”
    她之前学美术只是抱着多一种选择的态度，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却觉得愈发喜欢。
    元景鸿其实不太愿意她走什么艺术生的道路，总觉得不是正途，说出去也不如一个正常专业来得好听，但自己在元清沐的学业上确实没什么话语权，只得给她多一点选择。
    他也知道这些年愧对女儿，有心弥补，想着她要是能去到自己身边，那就再好不过了。
    学习问完，元景鸿又想到生活：“听你妈说，你这学期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的，条件怎么样？刘阿姨平时忙着你妈妈的起居，你不习惯新人的话，不行让她过去陪你，这边再找一个就是了。”说完抱怨了一句，“你妈妈怎么连这都想不到？”
    元清沐听他这迟来的关心和埋怨，心中轻叹。
    元景鸿常年不在国内，对自己，对唐曼秋，对家里都没有做到足够的照顾，还埋怨唐曼秋做得不够。
    元清沐在家里，将母亲的辛苦付出看在眼里，可她也说不出反驳父亲的话，毕竟元景鸿在外，肯定也有没和他们说过的苦楚。
    就像那个最常见的问题“你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元清沐不是小孩可以童言无忌，她站在他们之间的天平上，无法偏袒任何一方，只能竭力维持和谐的平衡。
    元清沐淡淡解释：“没有，妈说过，是我自己不想的，我都这么大了，干嘛总要人陪。”
    “嗯，你自己锻炼锻炼也好，和老师、同学相处怎么样？”
    想到姜然，元清沐嘴角不住地向上翘：“挺好的。”
    说完，又献宝似的拿出自己觉得画得很好的几幅画给他看，元景鸿哪懂她那些笔触线条、明暗交界的，但也走心地夸了两句。
    得到父亲的赞赏，她笑得更加开心。
    元景鸿明天早班飞机，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他起身准备回自己屋。
    见他要走，元清沐脱口叫他：“爸。”
    “嗯？”元景鸿回头。
    有点奇怪，元清沐叫他却不看他。
    “啊，没事...明天早上我也去送您啊。”忘了，还有机场可以说话呢，虽然大庭广众的，说的也只有注意安全和再见。
    机场，可以算是元清沐不长的人生中最喜欢也最讨厌的地方了。
    “是啊，每次不都是吗？”元景鸿有些诧异，旋即自以为反应过来，“你起不来就不用去。”
    “没，当然起得来。”声音闷闷的，“没”字有些变调。
    元景鸿没在意，点点头出去了。
    他走后，元清沐才把视线落到他刚才坐过的地方，伸长胳膊端起那杯没动的茶，低头看去。
    啪嗒，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进去。
    温度正好，不多的茶水元清沐小口分次啜完，后悔刚才故意倒了那么烫的热水。
    *
    可能这次元景鸿在家时间长了些，他走后，元清沐心中空落落地用了快一个星期才缓过来。等她缓解完心情，高二下学期也要正式开学了。
    开学前一天下午，元清沐终于回到学校附近的房子，她也想早点回来，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唐曼秋。屋里前一天刘敏已经来打扫过，一切看上去和放假前没有任何区别。
    元清沐放下东西，等张涛和刘敏走了之后，才叩响对门。
    姜然年后早就回来了，这些天忙着上课改文章做翻译，直到现在开学前一天才歇下。虽是冬天，但见外面下午阳光正好，室内暖气给得也足，元清沐敲门时，她正在家大扫除。
    摘掉一只硅胶防水手套，打开门。
    门外的人看着她，没动。
    姜然见是她，心神微荡，笑了一下刚要开口，元清沐动了。
    她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没等姜然反应过来，把人用力搂在了怀里。
    姜然被箍住，被迫微仰着头，嘴角笑容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第32章
    姜然大脑一片空白，不同于第一次小心翼翼轻柔的环抱，元清沐这次把多日的想念都化成力气，带着一丝蛮横的侵略性，清新又凛冽的气息夹杂着楼道里的冷风瞬间包围了她。
    两个人的心脏都疯狂地跳动着，谁也没有注意到是对方的。
    元清沐抱得急，松开得也快，没等姜然推开，她就放了手。
    姜然此刻形象有些狼狈，出尘脱俗的脸上泛着不明显的红晕，身上是同色但不成套的家居服，随意挽着的长发，被人用力抱过，垂下来一丝搭在鬓边，一只手还戴着刚才干活时的硅胶手套，和对面穿戴整齐的少女形成鲜明对比。
    可在元清沐眼里，此刻的姜然看上去更加真实，婉约动人。
    她按下激动的心跳，露出一口白牙轻快地朝她打招呼：“姜老师，好久不见啊！”
    姜然心跳乱得不成样子，努力抬起凝固在嘴角的笑容，强迫自己找回思绪。
    没什么威胁力地警告她：“下次不许抱我，没大没小的，”停顿一下才继续说，“才放假一个月吧，什么好久不见。”
    说完，自己转身回了客厅。
    元清沐熟练地关门换鞋，跟了进去，在她身后朗声纠正：“不对哦，姜老师，是三十二天。”
    多一天少一天有什么不同，姜然没有计较她的数字游戏。
    元清沐见她这幅打扮，自告奋勇：“姜老师，你在收拾屋子吗，我来帮忙吧。”
    “不用，你...”姜然哪能用她，转头看过去，疑惑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姜然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自己就进来了，还当自己家一样，已经坐在沙发里倒上水了。
    “当然有事啊！”元清沐一脸坦然，“我来问问姜老师你，假期有没有想我啊？”
    怎么才一个月，元清沐好像脸皮变厚了许多？
    姜然不知道的是，这一段已经在元清沐心里演示两天了，她反复在想假期后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才能更自然一点，怕一见到姜然，自己的想念就会从头到脚的冒出来，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想什么想。”姜然转回头没好气地回答她。
    姜然说谎了。
    自从新年那天晚上发现书签后，这段时间她确实比想班里的其他学生更多的想了元清沐，尤其是对方只在元宵节那天发了祝福，没有像之前那样平时再发消息给自己。
    “是...吗...”元清沐貌似失望地拖着长音，又快速说，“可是我有想姜老师哦~”
    听着少女一如往常的清亮声音，姜然刚平复的心跳又是莫名一颤。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挤出一点严肃：“我看你是更想背书做试卷了吧，寒假作业都写了吗？去拿来我检查。”
    想到明天开学都要一起检查，她又说：“别拿了。”
    姜然回到屋里拿出来两本政治书，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笑容，走近两步：“我就看看你假期之前背的那些还剩下多少吧。”
    元清沐肠子都悔青了，光想着自己怎么表现，忘了想怎么应对。
    姜然没再看她，自顾地戴上手套继续收拾卫生，随口开始提问：“我国处理民族关系的基本原则？”
    元清沐：“......”
    现在说回家还来得及吗？
    *
    一个小时后。
    “姜老师...”元清沐虚弱地叫她，“您要不要休息一会，茶水已经给您冲泡好了，温度特别合适！”
    一个假期没怎么看书，她可没有姜然那脑子，记忆力再好也只能记得大概，此刻被这连环提问问得痛不欲生。
    姜然也收拾得差不多，洗干净手过来。
    她没有坐到元清沐旁边的沙发，而是素手端起茶杯，走到阳台的懒人沙发靠坐下。启唇轻抿杯沿，动作闲适优雅，一双长腿随意交叠，冬日暖阳照在她身上却照不进她心里。
    元清沐远远看着，觉得姜然此刻像极了一只慵懒又不近人情的猫。
    或者，猫妖？成了精那种，让自己的双眼恨不得长在她身上，需要的话，心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给她当作下午茶的甜点。
    姜然闭眼不知是在休息享受阳光还是在思考什么，就听她淡淡开口：“元清沐，你假期都干什么了？”
    元清沐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随口一问，还是在批评自己刚才背得不好？
    她挑了一些和唐佩阳他们出去玩的活动，如实回答。
    姜然听完没发表什么意见，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语气：“那你父母工作和身体怎么样？”
    嗯？问这个干嘛？
    不过...这问题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元清沐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听别人这样问过，只得再次据实回答。
    也不知道姜然有没有在听，反正她没有再说话。
    元清沐见她似在休息，回答完后便噤声默默喝水。
    姜然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平静姿态，内心思绪却在翻涌。是因为明天又要开学了才突然想起上学期刚开学那天的琐事吗，更惊讶的是自己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平复了一会纷乱的思绪，姜然睁开眼从容地问她：“休息够了吗？”
    “啊？嗯。”元清沐不明所以，愣愣点头。
    姜然端着空杯起身，去了平时工作的那间卧室。
    不一会，屋里传来打印机的声音，她拿着打印好的几页纸出来，放到元清沐面前的茶几上，抬了抬下巴示意：“英汉互译，做吧。”
    姜然从自己接过的翻译文件中，挑出了一些适合元清沐目前水平的。现在高考英语暂时没有英汉互译的题型，有的话分值占比也不大，但当作练习肯定是有益无害。
    姜然这是要辅导自己英语？她英语很好吗？元清沐有些意外。
    她试探着问：“我写完您检查吗？”
    姜然给了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看着上面的中英文，元清沐惊讶不已，她不是惊讶要做题，而是...
    “姜老师...这，这算开小灶吧？”她给自己补习政治算是和母亲达成的交易，可超出这个范围即使是班主任，也不需要多管这么多，要是让其他同学知道，还不疯了啊。
    姜然给自己茶杯里添水，没看她，表情平静，语气却任性：“那就算吧。”
    好像一瞬间又变成了那只傲娇迷人的猫妖。
    元清沐这一下午也没少喝水，但看着姜然这副模样，仍然觉得口干舌燥。
    还是好好表现，别给自己丢脸吧，她不再多言，拿了个坐垫坐在地板上，埋头聚精会神写了起来。
    姜然没有再去阳台，就着她斜后方左侧的沙发坐下，拿本书看着，一本普通的畅销书。
    三分钟后。
    姜然没有翻页。
    五分钟后。
    还是没有翻页。
    八分钟后。
    姜然把书换到左手，向左转了转身体，终于翻了一页。
    五十分钟后。
    视线从自己看的书上移到了墙上的钟，她淡淡开口：“停笔吧。”
    集中精力半天，元清沐听见停笔，直了直腰轻吐一口气，回身把纸笔递给姜然。
    她看姜然以膝作桌，拿着红笔勾勾画画，提出心中疑问：“姜老师，你为什么要辅导我英语啊？”
    姜然随口回答得很快：“因为你英语也不好。”
    才不是！虽然要学两种语言，有时确实会混，但考试都是纸上谈兵，有足够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英语一直保持在一百三四左右，也不差啊！
    元清沐嘴上犟着：“我还有哪科不好？”
    “历史。”姜然答得同样迅速。
    啊？满分一百分，自己历史也是八|九十左右啊，这年头猫妖敷衍人都不讲证据的吗？
    元清沐破罐破摔，轻咬后槽牙问：“那我，还有什么不好？”
    她倒要看看姜然是不是要把自己所有科目都说一遍。
    出乎她意料，姜然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比较复杂的句式，思索了一下才说：“没有不好。”
    元清沐瞬间泄气，眨巴两下眼睛，被她弄得有些懵了，不是刚才还说自己英语不好历史不好的吗，刚要开口询问她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小腹一阵酸胀。
    水喝得太多，元清沐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习惯性地告诉她：“姜老师，我去趟厕所。”
    姜然依旧低着头在纸上改错，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小声嘟囔：“哪儿都挺好的。”
    元清沐在厕所给张涛发了条短信，让他一会儿送来些晚饭。
    出来后，看姜然也检查得差不多了，她走过去，坐回地上。姜然把修改完的递给她，让她自己先看看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姜然的英文写得有些连笔，元清沐仔细看的话也能辨认出来，但她转了转眼睛：“姜老师，有的单词我看不清。”
    姜然俯身看向她手指着的一个单词，把正确的念给她听，元清沐听完一边念一边试着拼写。
    姜然看着她写，提醒：“不是a，是e。”
    “哦。”
    “那个是ou，不是au。”
    “哦。”
    “是w，不是v。”
    “姜老师你坐过来嘛，这么看不累吗？”元清沐低头边写边随手扯过一个垫子放在身旁，状若自然地建议。
    沙发上确实不方便讲解，姜然只好跟着坐下来。
    两个长手长脚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不去远处的餐桌，要缩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夹缝。
    姜然坐下才发现，有点近...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
    元清沐心脏砰砰直跳，她把题纸放在两人中间，心里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稳住声线继续问：“姜老师，这句呢？我觉得我用的词没错啊。”
    姜然也拿起一支笔，划着那句开始讲解。
    元清沐还是第一次听姜然说英语，真神奇。
    学校的英语老师虽然没有姜然漂亮，但年轻时尚，课堂气氛也活跃，常常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可这英语从姜然嘴里说出来，怎么一下就能让人记住呢。
    姜然要是当英语老师，还有她们什么事！
    元清沐在心里自豪地感慨，自己喜欢的人可真优秀。
    好像有一种让人静心的魔力，肆意地心跳在姜然的娓娓讲述中逐渐平静下来，她大着胆子用余光偷偷打量近在咫尺的娇靥。
    真好看啊。
    冬天日落的早，她们讲完题，屋里也暗下来，姜然起来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去开灯。
    元清沐不顾形象地抻了个懒腰，拿起一旁的手机，看见张涛两分钟前给她发的短信，说自己马上到了，她正要回复，门被轻声叩响。
    姜然转身要去开门，就见元清沐踮着脚尖从她身后轻盈地掠过来，嘴上说着：“我去我去。”
    姜然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地想，这到底是谁家啊。
    门打开，张涛把几袋包装精致的外卖餐盒递给她，婉拒了姜然进屋喝杯茶休息一下的邀请便走了。
    元清沐又开始像在自己家一般，在姜然惊讶地眼神中，熟练地把东西放在餐桌上逐个打开，再去厨房把碗筷拿出来摆好，自己坐下。
    “晚饭时间啦，姜老师，”元清沐自然地招呼她，又想起来，“哎哟，没洗手呢。”
    说完，起身去了卫生间。
    姜然没跟过去，厨房也有洗手液，她在厨房洗了一下。
    两人坐下，姜然没动筷，认真看着她：“元清沐，以后不要麻烦别人送来外卖了。”
    她没动元清沐也没动，理所当然地回她：“可是你下午都给我开小灶了，我不能也给你开开吗？”
    姜然表情严肃：“这不是一回事，如果你这样的话，我下次不会再给你讲题了。”
    “姜老师，那你不是耽误我进步吗！”元清沐瞪着眼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姜然见她还敢怪到自己头上，刚要反驳。
    就听元清沐妥协：“好啦好啦，我下次不叫外卖了。可是，”她话锋一转，两手搭在桌沿，低下肩膀，眼神湿漉漉地抬头看着姜然，“可是不叫外卖的话，吃什么呢？那是不是...得麻烦姜老师你给我做了？”
    第33章
    姜然看着面前少女一双星眸微闪，眼巴巴看着她问出“不叫外卖是不是要她来做”的样子，蓦然想起了圣诞夜那天，自己眼里元清沐的小熊形象。
    姜然垂眸拿起筷子，语气平平：“我又给你上课，又给你辅导，还给你做饭？美得你。”
    元清沐也是开玩笑，知道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哂然一笑，先拿起公筷给姜然夹了菜：“啧，是我太过分了，来，姜老师您辛苦了！吃菜吃菜。”
    菜一入口，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姜然这才打量起一旁的餐盒包装，仔细看去，是元旦那天和元清沐他们偶遇一起吃的那家私房菜。
    姜然不禁回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这么一想，现在确实和元清沐有太多时间重叠了，章之娴的提醒紧接着在耳畔响起，她一紧张，咬了下舌头。
    “嘶...”咬得太狠，疼得她生理性的眼眶发酸。
    “怎么了姜老师？”元清沐对上姜然眼泪汪汪的水眸，一愣，“这家菜做得确实挺好吃，但也不至于哭呀。”
    噗嗤，姜然没绷住，笑出来。
    刚因为自己胡思乱想紧张的情绪，一下被元清沐的误解弄得七零八碎。
    姜然笑过，也放松下来。
    算了，以后注意就是了，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自己在乱想什么呢。
    *
    开学没两天，全班就换了座位，上学期因为大家都不熟，座位只是偶有调动。
    从这学期开始，就根据每次月考的成绩排座，第一名和第十名，第二名和第九名。
    结果就是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张锴这个第二名就和元清沐这个第九名变成了同桌，付茗郁成绩提上来些，第二十名，和十一名的杜星蓉成了同桌。
    有人欢喜有人忧。
    杜星蓉惆怅付茗郁性格太闷，以后上课没人和她插科打诨了。
    元清沐也郁闷，杜星蓉是个挺不错的同桌，又心想，早知道稍微考差一点点，和第一的韩晴做同桌也行啊。
    张锴心里乐开了花，他本来就喜欢元清沐，把她当作心中女神，这下变成同桌，高兴得一宿没睡好觉。
    三月五日是学雷锋日，三月十二日是植树节。
    刚一开学，L中就组织各班出相关的主题板报，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元清沐和其他几名美术生身上。
    几个人商量过后，考虑到其他人都没有美术基础，每天晚上画室的课最好还是不要落下。工作量不算大，元清沐主动提出自己这一周晚上不去画室上课，留在教室这边完成板报。
    这天周五，放学早，但第二天就是五号，最起码要在周一前把雷锋主题的这一半完成，周六周日学校不允许进入，所以放学后，元清沐打算把剩下的画完。
    张锴见状，提出留下帮忙，元清沐以他没有学过美术婉拒，但他执意，元清沐也不好再拒绝。
    随他吧，不给自己添乱就行，他们也已经和楼下值班的大叔打好招呼，给他们留门。
    张锴确实没给她添乱，只不过话有点多，一会问这一会问那，元清沐被问得有点烦，但碍于都是同学，出于礼貌只得耐心应付着。
    “清沐，你平时都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啊？”张锴的话题从美术转到了音乐。
    元清沐听他问着问着开始不叫自己全名，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她忍不了了。
    她直言纠正：“张锴，你还是叫我全名吧，”感觉自己态度有些生硬，又给了男生一个台阶，“或者...同桌也行。”
    “哦...”张锴有些失望，但怕元清沐生气，只得妥协，“那同桌，你都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
    元清沐一直背对着他，正在想下一部分要怎么画。
    听见问话，走了耳朵没走脑子，随口答：“都行，什么都听。”
    “那你听听看这首好不好听？”
    “啊？什么？”元清沐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就见张锴正大着胆子拿出手机，播放音乐。
    元清沐见状，没制止，只调侃了一句：“厉害啊，班长带头在学校使用手机。”
    两人都觉得今天周五，放学已经有一会了，走廊也寂静无声，教学楼里应该没什么人。
    张锴播放的是一首纯音乐，节奏轻快舒缓，元清沐听着不吵就行，还比他一个劲问自己问题好，想放就放吧。
    板报下面部分已经画完，她拖了把椅子站上去开始画上面。
    *
    姜然下午上完课出去办了点事，晚上这阵回来准备回办公室取东西。
    走近高二教学楼，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班，教室灯还亮着。
    是最后走的学生忘记关了吗？楼下保安应该还没开始巡楼，姜然没有多想，进楼后先往自己班级走去。
    教室里一个专注画画，一个专注看画画的人，再加上音乐，谁都没有注意到走廊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姜然刚登上二楼就听见从自己班教室传出的隐隐歌声，她诧异地快走了几步，从前门看去。
    元清沐正站在椅子上对着后面黑板作画。
    这个高度配上改了裤脚的校服裤子显得她更加高挑，绸缎般顺滑的黑发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一些垂下的碎发随意搭在白皙修长的后颈，一身校服显得青春洋溢。
    张锴在她身后小心地扶着椅子，桌子上是播放音乐的手机。
    这一幕任谁看去第一眼都会觉得是校园恋情，包括姜然。
    两个人的没有注意给了姜然发懵的时间。
    她的第一反应是，元清沐喜欢的男生是张锴吗？
    一假期的猜测好像有了答案，姜然忽略这个答案给她带来的烦躁，抬脚走过去，语气里带着些不自知的冷意：“你们怎么还没回家？”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元清沐全身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姜然脸上寒意瞬间尽退，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可哪里有就在元清沐身后的张锴离得近。
    男生一把拽住元清沐的胳膊，帮她维持了平衡，扶她下来，元清沐小声说了句谢谢，两人小心翼翼地一齐看向姜然。
    一旁的手机还在悠悠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场面又多了几分尴尬。
    姜然伸出的手早已收回，重新插在大衣口袋里，脸上也恢复了进门时的些许寒意。
    元清沐撇见她的眼神，赶紧用胳膊肘轻怼了张锴一下，男生这才意识到，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关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看得姜然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张锴拿着手机，紧张的收也不是交也不是。
    元清沐见状赶紧解释：“老师，我们是在赶学校活动的板报。”
    姜然看了她一眼，又扫向张锴：“她画板报，你呢？”
    两人都莫名觉得姜然今天说话的语气夹着森然冷意，平时就算有同学犯错，也不见她这样啊，可能确实是他们做的过分了吧。
    张锴心想，元清沐不是说了“我们”吗，怎么还问我？
    他硬着头皮回答：“老师，我...帮忙。”
    姜然差点脱口而出：元清沐说用你帮忙了吗？
    理智劝住了她，自己想什么呢？
    她默了默：“手机放这，你回家吧，周一让你家长来取。”
    “老师，我——”
    “怎么？”姜然打断他，冷眸泛寒，“要我现在就给你家长打电话吗？”
    张锴原以为现在不是在课堂上，自己借着班长的身份平时还比其他同学和姜然接触得多些，她应该不至于没收自己手机，可现在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班主任是下午在哪受气了吗？今晚怎么上来就是一阵枪林弹雨？
    自己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张锴忍不住腹诽，但也只得放下手机，去座位上收拾好书包，走了。
    *
    元清沐全程没有再说话，平时已经习惯了和姜然私下相处的样子，此刻久违地感受到她作为老师严厉的一面，即使自己现在没犯什么错，也觉得还是不开口为妙。
    张锴走后，姜然看了一眼板报，又淡淡瞟了她一眼，问道：“大概还要多久画完？”
    “半个小时吧。”
    “那你先别画，我去楼上取点东西就下来。”姜然说完，拿着张锴的手机走了。
    元清沐不明所以，其实她有点着急，都快七点了，自己晚饭还没有吃。
    这阵感觉有点心慌，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刚才被吓的，她只想赶紧画完回家吃饭，但姜然这么说，她还是听话地乖乖坐在一旁等人回来。
    姜然三五分钟便回来了，她到了办公室顺手把手机放进抽屉，拿好原本要取的书，剩下几分钟都用来翻自己那几个抽屉。
    除了偶尔的午饭，她平时没有在办公室吃东西的习惯，也就更不会囤什么办公室零食，但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吃的，还是翻了翻，竟意外地让她翻出了昨天某个老师给她的面包。
    姜然回来把面包递给元清沐：“凑合先垫垫。”
    元清沐正饿得不行，也不客气，匆匆去水房洗了手，回来用纸巾擦着，问她：“姜老师，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哦，好，那谢谢老师，正好有些饿了。”她拿过面包，撕开包装。
    面包里夹着元清沐很不喜欢吃的果酱，饶是带着姜然的滤镜，她也挑剔地只啃了一圈面包边，便放下了。
    再把椅子扶正，重新站上去，开始画画。
    姜然搬了把椅子，不动声色地坐近些，又随意伸出一只脚，将椅子对着墙壁牢牢抵住。
    她看了眼剩下的面包，心中无奈轻叹。
    这段时间以来，女孩嘴上从来不说，但她也多多少少留意到了元清沐的挑剔。
    比如不吃动物内脏器官，各种青菜炒鸡蛋只吃鸡蛋，芹菜做成饺子馅就能吃一点，变成炒菜就一口不碰，吃到带皮的茄子就咽不下去，诸如此类比比皆是，剩下那些特别蔬菜的蔬菜，秋葵、青笋、茭白什么的更是看都不看。
    不爱吃菜也就算了，肉类吃的也不多，靠光合作用长这么大的吗？
    抬头看去，元清沐还在认真作画，纤细有力的手臂被宽大的校服罩着，姜然又想起刚才张锴扶她的一幕，嘴角刚升起的弧度被压了下去。
    第34章
    半个小时后，元清沐正好画完。收拾了东西，两人并肩朝校外走去。
    北方三月春寒料峭，夜晚依旧寒气逼人。
    她们今天分别穿着一长一短的羽绒服，裹着的围巾巧合般一黑一白，元清沐莫名觉得看上去像情侣装，她边走边把脸埋在围巾里笑得灿烂。
    姜然可没心思观察这些，她现在心里有点乱，不知道怎么处理元清沐和张锴的事。
    刚开学调换的座位就把两人分开，会不会太刻意了，毕竟也没看见什么实质的情况。可是不分开，万一是真的，到时成绩下降，自己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正想着，一旁的元清沐开口问她：“老师，您知道下次月考是什么时候吗？”
    “大概要清明之后吧，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元清沐想的是快点月考吧，考完就又能换座了，就不信这次还能那么巧又和张锴对上，大不了自己多错两道题？
    姜然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地自以为想明白元清沐刚才的问话。
    才开学几天，就担心下次月考后还能不能做同桌了，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只不过姜然叹在心里，元清沐叹在了空气里。
    姜然侧目：“怎么了？”
    元清沐把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从围巾里仰起，又用下巴压下围巾边缘，看着校门外的街边小吃，樱唇一张一合：“饿了。”
    没等姜然说话，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继续说：“姜老师请我吃饭吧。”
    “嗯？为什么？”姜然嘴上反问，但心里已经开始想附近哪家餐厅比较合适了。
    反正今晚两人私下的补课看样子是上不成了，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元清沐在饮食上比较挑，不行的话就开车带她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元清沐眼含笑意：“因为我为班级做贡献了呀，老师作为班主任，还不得奖励奖励我啊！”
    姜然轻笑一声：“那我允许你周一用班费去买两个你爱吃的面包吧，不带果酱的。”她笑她的借口，也点她的挑食。
    “嗯？”元清沐微微皱起鼻子，“我这板报可有信心能拿年组第一的，您就用两个面包打发我？”
    她玩笑着下了结论：“姜老师，你好小气哦~”
    昏黄又明亮的街灯映在元清沐脸上，姜然就这么清晰地看着她表情似骄傲，似撒娇地变化着，鼻尖的痣恰到好处地跟着皱起，整个人漂亮得真实又生动。
    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脸上转来转去，两人视线即将对上时，姜然倏然移开。
    不跟她继续调侃，姜然认真说：“那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吧，远的话先回去取车。”
    元清沐眼里笑意更深，她大着胆子拉住姜然胳膊，快走两步：“不远，吃这个就好。”
    姜然愣住，眼前竟然是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
    她已经做好了请这个养尊处优、挑三拣四的少女吃一顿大餐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对方停在了这么一个...看上去甚至有些脏乱的小摊边。
    愣神的功夫，元清沐已经挑了两个烤得正好的红薯，让老板分别装起来。
    接过两个袋子，说了谢谢，她回头见姜然还在发呆，碰了碰人胳膊提醒：“姜老师，付钱啊，刚说完请吃饭就要赖账啊？”
    姜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朝老板笑笑，赶紧付了钱。
    两人继续往家走，元清沐把其中一个递给她。
    姜然拒绝：“你吃吧，我吃过晚饭了。”
    “让你拿着暖手的。”
    “......”
    元清沐颠了颠自己手里的红薯，有些烫。她把围巾拉长一些包裹着，边走边慢条斯理地隔着塑料袋剥红薯皮。
    除了小时候，她印象里长大后几乎没有在外面当街吃过东西，只有一次，也是冬天。
    那时候好像刚上小学，元景鸿还没有出国。
    有天下雪，他破天荒地去接小元清沐放学，看见学校门口有烤红薯在卖，问她想不想吃，其实是元景鸿自己想吃。买完之后父女俩不知道为什么没回车里，就站在外面，对着雪花一起吃完了两个不大的红薯。
    元清沐对这东西说不上多喜欢，但好像那天吃过的红薯，是记忆里格外的甜。
    她把手里剥好的递给姜然，用眼神示意她尝尝。
    姜然摇头：“你吃吧，我自己来就好。”
    元清沐没说话，依旧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像个固执的孩子。
    姜然只得接下。
    元清沐拿过另一个，很快又剥完。
    她轻咬两口，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对一旁的姜然灿然一笑：“姜老师，谢谢你，这次也是甜的。”
    姜然看向她，少女捧着金黄的流心红薯，笑得温暖灿烂，眼中星光，亮过春夜里的点点繁星。
    她一时忘了反问元清沐话里的意思。
    举起自己手里的也尝了一口，确实有些甜。
    姜然隐隐感觉今晚被元清沐剥开的，可能不只有自己手中的红薯...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当晚就被姜然亲身验证。
    她第一次梦见了元清沐，那张干净年轻的脸。
    梦里的场景不断变换，少女时而樱唇轻启，声音清亮地叫她姜老师，时而拽着她的衣角，因为不愿背题，羞涩地撒娇卖萌。
    一会儿是那个圣诞雪夜自己被她轻轻拥住，一会儿又变成了开学前那天，少女略带霸道的环抱。
    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的姜然，热切地回抱了她。
    最后的最后，是那次元清沐一天一夜没有联系上她，两人通话时少女颤抖着声音叫出她全名的场景。
    “姜然...”
    姜然猛地惊醒，她直起身子，靠在床头，脑海里全是刚才梦中的场景。
    此刻万籁俱静，超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梦见元清沐...还抱着自己...
    自己还...
    梦里少女撒娇时甜腻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姜然坐在黑暗中，脸上是火烧般的灼热。
    虽然梦境不受人的主观控制，可她清醒过来还是在心里暗骂自己。
    疯了吗...
    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姜然命令自己不许再深入去想更多。
    她在心里默念，不能再这样下去，看来真的得和这个学生保持距离了。
    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半，但已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姜然起身简单洗漱，穿了身稍厚的运动服出了门。
    出门时六点，太阳还没有出来，街上行人稀少，路灯半明半灭。
    她放空着大脑，却也习惯性地走到了学校，简单热过身，不顾寒冷，慢悠悠地围着空无一人的操场跑了起来。
    接近七点，操场上的人多了一些，都是学校的老师，有的不认识但也眼熟。
    绕圈跑着遇到，总免不了要打招呼，姜然只想专心放空，奈何总被打断，看看时间运动量也够了，便慢慢停下来往家走。
    路过一家粥店，她拐进去，周六早上的顾客没有往常多，但也排了队，她跟在队伍后面缓慢前进。
    这时，口袋里手机震动，拿出来看，是元清沐的短信。
    ——早上好啊姜老师，起了吗？一起吃早饭吗？
    昨晚和姜然相处愉快，元清沐今早迫不及待想和姜然分享早餐，她自觉今天起得挺早，但又怎么能想到姜然比她还要早。
    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姜然一定会诚实地回复她自己正在粥店，正好可以顺便帮她买一些带回去。
    可现在...
    姜然看着那条短信出神。
    快轮到她点餐了，她匆匆回复。
    ——起了，但我早上有事。
    不擅长说谎，按过发送，就慌忙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五分钟后...
    姜然拎着东西出了店门，看着手里的双人套餐一阵无语。
    刚才服务员问她点什么时，她刚发完短信，半天没说话。店员见她长得好看，耐心多问了一下是几个人吃，打算直接推荐套餐，现在有活动，还有赠送。
    姜然脑子短路地回答，两个。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下单了。
    得，白放空了。
    于是那天，她吃了一整天早餐。
    *
    姜然最终没有因为板报事件给元清沐和张锴调整座位，张锴家长来取手机时，她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几句，给了男生一些警示。
    转眼三月已过大半。
    这天周四，元清沐抱着收上来的政治试卷来到文综办公室，正有其他老师搭在姜然办公桌旁的隔板上和她说话。
    元清沐从外面看见姜然偶尔点头，和对面老师温和浅笑地交谈着，沉吟了一下，没有进去。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姜然对自己好像有些平淡，不，甚至是冷淡。
    在学校人多可以理解，可是两人偶尔在家门口遇见，姜然也只是点头示意。
    还有一次，早上碰巧同时出门，自己笑着和她打招呼，说正好可以一起走，姜然却说有东西忘了带，让她先走，转身回了家。
    私下补课时，虽然也照样政治英语都给她讲，但只针对课业发表言论，没有像之前开额外的玩笑。
    元清沐想不通，恨不得吾日三十省吾身，也没找到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眼见两人结束了对话，她才走过去。
    “姜老师，收上来的卷子。”元清沐把手里试卷递过去，眼睛却仔细观察她。
    果然，姜然看见她，嘴角弧度略微有些下降，低头翻看桌上的书，淡淡开口：“嗯，放那儿就行。”
    元清沐有些郁闷，接着小声说：“老师，我这周回家。”言外之意这周两人的课就不能上了。
    谁知姜然听完，嘴角弧度反而回升了一些，下巴轻点：“嗯，知道了。”
    元清沐诧异地又看了她一眼，更加郁闷，只得说句那我先回班级了。
    姜然等了几秒才抬头，看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小小地松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第35章
    L中每年临近清明节时都会组织当届的高二学生参观烈士陵园，高一刚来什么都不懂，高三又分不出时间。
    今年也不例外，人数不多，每班班长和学委作为代表。
    本来这事和元清沐没半毛钱关系，结果韩晴这货要去的前一天突然吃坏肚子，一夜去了五次厕所，拉到脱水。
    元清沐来到学校附近诊所看她时，韩晴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吊盐水，感觉自己四肢软成面条。
    明天肯定是去不成了，她只得求助好友顶替，因为活动占用假期，大家都不愿宝贵的休息时间耽误在这上面。
    元唐两家的老人都健在，再上一辈的祭奠也轮不到元清沐，所以她这个清明假期没有回家。
    想到要和张锴同行，她其实是有些抵触的，奈何看韩晴病怏怏的可怜样，只得应下。
    韩晴忧愁地看着眼前的吊瓶，悠悠开口：“你说，我和班主任说不能去了，她会不会打死我？”
    元清沐坐在旁边无聊地刷着题，听她这话，有些惊讶：“你还没和她说？那你的意思是？”
    “你替我说吧！”
    “哈？”元清沐从试卷堆里抬头，“你这是什么逻辑？”
    “呜呜呜，我好难受，我给她打不了电话，我不行...嘤嘤嘤...”韩晴开始装柔弱。
    元清沐一阵无语，要不是看她是个病人，早就把手里题纸兜头砸过去了。
    不过，我去说也行，这不又能找借口和姜然说话了嘛！
    韩晴逃避就要付出逃避的代价，中午元清沐假装拿走她的钱包，实际自己掏钱，买了些水果，和一堆她现在不能吃的油炸食品。
    韩晴闻着炸鸡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虚弱吼她：“元清沐！你太故意了吧，全是我爱吃的！”
    “给你买了粥，自己打开吧，喏，别客气。”元清沐推过去一碗白粥，顺手把一个鸡蛋磕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又指了指刚才做过的试卷，“别愣着啦，快吃吧，吃完给我讲下那道题。”
    韩晴白眼都要翻到天灵盖，有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
    当天晚上补完课回到家，元清沐站在姜然家门口，踌躇半天，才敲了门。
    这段时间姜然不愠不火的态度着实让她有些难受，可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做得不对了，因此，这些天她又想和姜然说话，又有些打怵对上她冷淡的态度。
    门被打开，姜然最近面对她时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出现在门后。
    元清沐按下心中失望，努力弯起嘴角，用正常的语气向她打招呼：“姜老师。”
    “嗯，找我什么事？”姜然站在门口，没有想让她进去的意思。
    元清沐眸色微黯，开口说正事：“老师，韩晴生病了，委托我替她去参加明天学校活动。”
    姜然皱眉：“病了？”
    姜然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班里学生谁和谁互相交好她心里都有个大概，她不禁怀疑是两个女生说谎，元清沐为了和张锴一起参加活动编出的谎言。
    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姜然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嗯。”元清沐点头，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她看诊所出的诊断证明。
    姜然看了看，还是疑问：“她住校生，请假外出扎针，假条怎么没找我签字？”
    元清沐解释：“韩晴说今天早上太早了，还是休息日，就没好意思打扰您。门卫见她当时确实难受得厉害，看有宿管阿姨的签字就让她出去了。”
    姜然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也不能是作假，但不知怎的，心里隐隐有气升起。
    她总觉得今晚这一出，元清沐像在先斩后奏。
    明明上午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件事，非要等到晚上才说，是觉得这样就来不及调换其他人，她肯定就能去了吗？
    短短几秒，姜然越想越气，语气也有些生硬：“早上太早，白天管干什么了？肚子生病把嗓子也带坏了？”
    姜然没意识到，自己虽然生着气，但也没把气撒到元清沐身上。
    可元清沐只感受着她的语气，觉得是冲自己来的，莫名一阵委屈，加上姜然这段时间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此刻心里难受得像咬了一口用茄子皮做的面包，里面夹的还是一堆破果酱。
    她微低着头，紧抿住唇，像在较劲似的，不想说话。
    姜然不知道哪来的烦躁，没注意她神色不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做结束：“行了，那你就替她去吧。”
    *
    元清沐回到家里，简单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翻找东西引起的灰尘，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二天一大早，参加活动的学生准时在学校操场集|合出发。
    按理说今天来参加的都是各班的尖子生，平时都应该很安静那种，可一路上，车里叽叽喳喳的闲聊声就没断过。
    每辆车上带队的都是一位教导主任，也不是每个教导主任都是严肃无比的。
    他们这辆车上的主任平日里对学生管教就不严，这回见在外面，也只是提醒了几句小点声，便自顾地低头玩手机了。
    身边还有张锴不长眼色地一会问她要不要喝水，一会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元清沐疲倦地应付着，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心情不好带的睡眠也不好，此刻只觉得耳边和大脑到处都是嗡鸣声。
    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却因为前面参观的学校学生过多，需要排队，拉他们来的客车还赶着去接其他学校的学生，元清沐他们只得下车在外等待。
    北方春天干燥多风，今天也不例外。
    烈士陵园外的空地四面没有遮挡，元清沐站了半个小时，大风吹得她感觉身上都多了一层沙子，愈发难受。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学校，进去后她打起精神记了几个英雄事迹，回去给韩晴写观后感用，最后又虔诚尊敬地把手里的小白花放在了其中一位和自己同姓英雄的墓碑前。
    回程路上，可能大家都有些累，再没了来时的活跃，元清沐觉得终于清净了一会。
    回到家已是中午，没胃口吃饭，她洗完澡，沉沉地睡了个午觉，直到下午刘敏来给她送东西才醒，不过睡醒后也觉得好了许多。
    刘敏这次带的东西有点多，元清沐一问，才知道唐曼秋出差去了，刘敏正好趁着清明假期多要了几天假，决定明天回外省老家给父母扫墓。
    *
    没过两天假期结束，又开始正式上课。
    这天早上，元清沐洗脸时，感觉摸到一处异样，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好像起了个包，被刚才洗脸的动作搓破了。
    她只在去年高一时，额头上长过几粒青春痘，这下以为青春卷土重来，没多在意。
    白天的时候，身上开始有些发冷，她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但碍于姜然最近的态度，她赌气似的没去请假，咬着牙挺到了晚上放学。
    回家路程不长，她却满身虚汗走得异常艰难，最后不知道怎么开的家门。
    进到玄关，鞋也没换，仿佛完成使命，只觉四肢酸软，疼痛难忍，又走两步，一头栽倒在了沙发里。
    姜然从学校回来刚走上楼，就见元清沐家的门虚掩着，她有些诧异，是忘关了？还是...进了小偷？
    她拿出手机，谨慎地调到了通话界面，在门外敲了敲，侧耳听去，屋内一片寂静。
    姜然大着胆子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了趴倒在沙发上的女孩，她快步走过去：“元清沐？”
    元清沐在姜然敲门时就醒了，她想挣扎着起来，可也只动了动手指。
    “嗯...”
    听到低声地回应，姜然略松了一口气。
    见少女侧脸苍白，脸颊上还泛着红晕，露出的脖颈上全是密汗，她忙把人轻轻扶起来，伸手朝她额头探去。
    果然，触手滚烫。
    姜然的手有些凉，元清沐被冰的无意识地嘤咛了一下。
    近乎呻|吟的短暂声音入耳，姜然的呼吸不自知地沉重起来。
    她顾不上察觉自己的异样，元清沐脸上的红色斑疹引起了她的注意，轻轻把少女的衣袖推上去一些，看见胳膊上也有同样的红斑。
    见状，姜然知道不能只吃退烧药，她安抚元清沐：“你等我一下，我们马上去医院。”
    姜然一边回自己家一边拨打唐曼秋的电话，她不知道元清沐这是过敏还是偶发的情况。
    因着自己母亲经常出入医院的缘故，她一时想得有些多，如果一会医生问起过往病史，元清沐要是想不起来，自己可一概不知。
    可惜天不随人愿，唐曼秋的电话是关机状态。
    姜然没有再打，拿上车钥匙和必要的证件回到元清沐家。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少女还保持着她走时半倚在沙发里的状态，嘴唇因为发烧带来的寒冷有些轻微颤抖。
    姜然赶紧用多拿的一件大衣裹住她，轻声解释：“元清沐，我们现在去医院，你能起来吗？”
    “嗯...我可以，自己走...”元清沐声若蚊蝇，但依旧犟着。
    姜然没听她的，隔着大衣把人半抱住，小心地微微用力带着她站起来，向楼下走去。
    少女因为高烧变得炙热的鼻息落在她颈间，姜然感觉自己体温也不受控地跟着上升。
    元清沐浑身酸软无力，脚步虚浮，潜意识里却还撑着不让自己全身力量都压在姜然身上。从楼上下来走到车里，距离不远，但也让她一阵呼吸加促，额头又渗出一层薄汗。
    姜然扶她坐好，系上安全带后，赶紧绕到驾驶位发动汽车向医院驶去。
    接近夜里十一点，路上行车不算多，姜然边开着车边时不时转头看向她。
    少女蹙眉闭着双眼，牙关紧咬一言不发，沉默地忍受着发烧带来的酸痛难受。
    姜然看得一阵心疼。
    又是一个红灯，她控制着心里升起的烦躁，轻踩刹车，趁着等候间隙再次伸手去探元清沐的额头。
    元清沐有些烧糊涂了，她浑身发冷，但本身穿着棉服，又被姜然的大衣裹着，一直在出热汗。姜然柔软素手搭在她头上时，仿佛一股清流汇入四肢百骸，眼见这清凉要离开，她费力抬手按住。
    姜然刚要收回的手被握住，元清沐按着她的手几乎没什么力气，想挣脱的话一下就可以抽回来，但除了一开始下意识地挣了挣，她没有再动。
    缓解了额头滚烫，元清沐握着这丝清凉下移，还知道翻面，她把脸贴在姜然的手背上，嘴唇无意识地在靠近腕骨处的位置摩挲。
    感受到她的动作，姜然彻底乱了心跳，根本不敢转头再去看。即使知道元清沐现在发着烧，但这动作也让她喉咙一阵发紧。
    又过两分钟，元清沐直接把她半个手臂捞在了怀里。
    第36章
    幸好最近的医院离学校不算太远，十多分钟后，两人到了地方。
    姜然单手停好车后，终于把元清沐抱在怀里的手抽出来。下车被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被汗打湿了一层。
    顾不上多想，匆忙挂了急诊，姜然陪着她进去检查。
    元清沐平时话不多，但有两种情况例外，其中一个就是发烧时。
    刚才在家里和来时路上，她烧得糊涂，全身无力，只哼哼了几声。此刻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再被明晃晃的诊断灯一照，有些清醒，但又没有完全清醒。
    医生问她什么，她想得起来的就乖巧作答，想不起来的就看向姜然。
    姜然对上她的眼神，有心无力，只得抱歉地朝医生苦笑。
    见问不出来更多，值班医生开了些检查单子。
    一番检查过后，结果显示元清沐有些高烧引起的心肌炎，身上的红斑也不是过敏，而是春天常见多发的传染病之一，水痘。
    仿佛要验证医生的话，她身上的红疹有些已经开始转变成了小小的透明水泡。
    怕传染给其他病人，护士给她们找了间临时的单独病房。
    元清沐说不困，坚持不躺下，姜然只得把枕头立起来，让她半靠着。
    安顿好后，等待护士配药期间，元清沐又有些发懵，一双纯黑瞳仁湿漉漉地看着她问：“姜老师，你为什么带我来医院？”
    姜然自然应她：“因为你发烧了啊。”
    “那我要是没发烧呢？”
    姜然有些奇怪她的问话，但只当是小孩子生病磨人，依旧耐心回答：“没发烧当然就不用来医院了。”
    谁知元清沐听了她的回答，本就因为高温有些泛红的眼睛瞬间通红，她委屈地憋嘴：“姜老师，你果然对我不耐烦了。”
    “我，没有啊...”姜然下意识地轻声反驳。
    元清沐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地说了起来：“你就是有！我和你打招呼你都没有对我笑，可是你对别人笑，看见我表情就变了！我最讨厌政治了，但我都有努力地去背。我英语不差的！我历史也不差的！咳，咳咳...”
    说着说着被自己口水呛了两下。
    姜然想打断她，她却着急地继续说：“是韩晴没有先和你说，我那天下午又补课，晚上才能去找你，我觉得发短信不礼貌，你还怪我。”
    “那天自习，咳咳！明明是张锴先问我问题，你却让我也跟着出去站着。我不生病，你才不会理我，你只会说[好！什么事？知道了！]。”
    元清沐前言不搭后语，一大段话说得语无伦次，可姜然全都听明白了。
    原来这段时间，自己对她刻意的冷淡疏远，元清沐全都感受着，却因为学生的身份不敢提起。如果不是今天生病发烧，她肯定还会把这些话继续藏在心里。
    姜然看她抿着嘴，竭力不让眼中委屈的眼泪落下的样子，自责不已，就算是自己心生异动，也不该让元清沐来承担这些啊。
    她有什么错呢，错的明明是自己。
    这时，护士拿着配好的两瓶点滴过来，见元清沐眼眶通红，有意调侃：“哟，这么大孩子了还怕扎针啊。”
    “谁怕扎针！我才不是小孩！”元清沐反驳，没什么威胁力地瞪着人家。
    姜然看她这副模样，觉得心疼又好笑。
    护士见她这个小美女生着病还龇牙装凶的萌态，也笑了笑，动作熟练地扎完嘱咐她们有事按铃，就出去了。
    屋内又只剩下她们俩，姜然看着她，眉目放软，轻声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但她怕元清沐扎的药里会有刺|激胃的成分，即使她不想吃，也先买来备着。
    元清沐只听见她要出去，抬眼可怜巴巴地问：“你要走了？”
    姜然见她一脸迷糊样，心里软成一片：“我不走，就是出去买东西，一会就回来。”
    “哦...”药物还没发挥作用，体温却在上升，元清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呢喃着，“那你要回来啊，不要总不回来...”
    姜然没听明白，但看她已经困得不行还强撑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扶着她躺倒，又观察了一会，见没什么异状，才出了门。
    姜然买东西的时候又给唐曼秋打了电话，对方还是关机状态，她便发了短信，怕文字说不清，没有告诉她元清沐生病，只说请她方便时给自己回电话。
    *
    买完东西回来，第一瓶点滴还没有扎完。
    姜然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搬了把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看着元清沐有些苍白的病容发呆。
    这一个多月因为心虚，都没有仔细看过女孩的脸，此刻那张小脸被雪白的枕头和如墨黑发包裹着，看上去好像消瘦了些。
    姜然轻叹一声，看向她轻蹙的眉。
    想起了刚才在车里，元清沐把她的手按在额头上，自己手背触及少女眉目时绒绒的细腻感。
    视线又顺着挺秀的鼻梁，看到鼻尖的痣。姜然想起了那天街灯下，元清沐撒娇调侃，说自己小气的模样。
    再向下，耳边仿佛传来，元清沐嘴唇开合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如果我想多要一点想念呢？
    ——可是我有想姜老师哦！
    ——姜老师，这次也是甜的。
    ……
    元清沐的脖子上覆着一层细汗，颈动脉正有力地跳动着。
    姜然拿出纸巾，伸手轻轻擦拭，想起少女认真作画时，露在校服外面那一段雪白的脖颈，又想起去年初冬她借给自己那条围巾带来的温暖。
    少女纤长的手臂压在被子上，姜然回忆起了那两次拥抱。
    她此刻像是坐着一台时光机，看向元清沐的每一处都能勾起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所有回忆。
    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全部记忆都汇成一片摆在眼前时，姜然看清了。
    那些所有刻意忽略过的情绪和令她心跳加速的片段，都是她对元清沐...
    怦然心动的时刻。
    *
    可看清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姜然看清了自己的心，却不敢接受。
    她不知所措，在心里反复自问，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学生？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是逃也逃了，避也避了，却还是这样的结果...
    视线一直落在元清沐的脸上，饶是出神，她也注意到了少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脸上也泛起了异样的潮红。
    姜然觉得不对劲，赶紧按响床头的呼叫铃，怕没人听见，又跑出去到护士站喊人。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进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却连忙转身去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姜然看向病床，元清沐眉头紧锁，嘴唇发紫，没有扎针的另一只手有些痛苦地无意识在胸前抓着。
    看着这一幕，姜然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脑海里各种片段不断闪回，她惊慌失措。
    知道这种情况不能随意碰触，她只能抓着床边的栏杆，忐忑不安地叫她的名字：“元清沐，清沐，医生马上就过来了。”
    姜然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没事的，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这时，值班医生匆匆走了进来，她赶紧将椅子挪开，让出身位。
    看了眼元清沐的状态，那名男医生果断拔掉了她正在输的液，两名护士也分别推进来心电监护仪和吸氧机。
    姜然看着他们解开元清沐的衣服，一个护士帮着医生给药，另一个在她身上用生理盐水棉球擦拭过后，依次贴上电极片，再将袖带绑在肘窝上两横指处，导联线上的衣襟夹夹在病床固定好，屏幕开始出现折线和数字。
    少女青涩却又曲线优美的胴|体暴露在面前，姜然慌乱地撇开了眼，不是因为绮念，而是害怕。
    这一套专业的处理动作，她不是第一次见到。
    母亲发病时的场景仿佛重现，此刻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脚下发软，那种随时可能会失去的恐惧又一次降临，她害怕极了。
    姜然站在床尾紧攥栏杆，看着医生的动作，浑身上下冷汗不断，脸上再不复往日沉静。
    她拼命压下脑海中自动跳出的，那些年在心中为母亲默念过的祈祷，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元清沐不是在被抢救。
    短短几分钟，姜然却感觉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
    直到看见元清沐脸色和呼吸逐渐恢复，医生叫了她好几遍，她才终于在耳中巨大的嗡鸣声中找回理智。
    那名男医生看着姜然回神，开始解释：“这位家属，是这样的，病人本身因为高烧带来的心肌炎导致心律失常，刚才输液中的某些药物成分引起其过敏反应，所以才有这样的情况。”
    “可是，”姜然强迫自己冷静回忆，“输液之前已经做过皮试了...”
    “很抱歉，也有些迟发性过敏是皮试检查时测不出来的。”
    “那，她现在...”
    “请放心，病人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我们会改用其他药物，一会儿护士会重新给药。”
    “好...谢谢了。”姜然感觉自己有些脱力。
    不多一会，护士进来在元清沐的左手上重新扎了点滴。
    姜然坐到病床前，一手托着她之前被扎过的右手，一手把护士刚送过来的冰袋轻轻覆在上面。
    刚才医生拔针突然，抢救时又来回搬动，针眼处已经一片淤青。
    姜然好像丢失了全部常识，既怕自己的手太热会影响冰袋的作用，又怕冰袋太凉会把元清沐的手冻伤。
    姜然握着她的手，一时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像极了她意识到对元清沐的感情后，复杂纠结的心境。
    少女眉目舒展了一些，但仍皱着，脸上多了吸氧用的鼻塞。姜然回想刚才的一幕，此刻看着她，眼眸酸涩不已，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目光温柔缱绻地看了好一会病床上的人，终于，姜然如玉般的手指颤抖着伸出，轻轻抚平少女微蹙的眉头，也抚平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
    认了。
    就是担心了，就是害怕了，就是...喜欢了。
    有悖常理？违背道德？不知廉耻？
    即使从现在开始，内心要时刻接受这样的谴责拷问，她也通通认了。
    如果只是喜欢一个人，什么年龄，什么身份，什么性别，重要吗？
    都不重要了。
    自己只是喜欢她，想对她好，给她短暂的高中生活带去一些帮助和快乐，只要把握好分寸，那样应该也无妨吧。
    姜然拿开冰袋，低头凑近，在少女冰凉光洁的手背轻轻烙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随后，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一直含在眼眶里的那滴泪，跟着落在了那个吻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涉及到的医学问题有纰漏，烦请大家忽略，主要看感情进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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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凌晨三点半，唐曼秋刚下飞机就看见姜然的短信，不安涌上心头，赶紧回了电话。
    彼时元清沐已经输完液，还在沉睡。
    姜然把今晚的情况简单讲述完，问道：“……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她可能还要住院观察一到两天，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唐曼秋正准备转机去国外，听完姜然的问话，她迟疑了。
    作为母亲，她恨不得立刻飞回元清沐身边照顾，当然她也可以任性回去。
    可这次出国是要参加一个对元唐两家非常重要的展览，是手下人不分昼夜熬出来的心血，作为领导和带头人，怎么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一走了之。
    唐曼秋看着不远处等候她的员工们，用力压下心中苦涩，理智开口：“姜老师，非常抱歉今晚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手头还有些急事，暂时不能回去，我会安排其他人处理好元清沐的事。”她抬手看了眼时间，“一会儿麻烦您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最迟六点，会有人去接替您。学校那边，就暂时给她请半个月的假吧。”
    姜然有些诧异地听着唐曼秋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要不是电话最初听见她着急询问的语气，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换人接过了电话。
    有什么事比自己女儿生病还重要吗？
    可能...有吧。
    姜然不好妄自揣测，她应道：“没关系的，我...”她想说我会一直陪着她，自觉不妥，改成，“我会看着她的。”
    “好。”唐曼秋又真诚地道了一遍谢。
    挂断电话，姜然把地址发过去，又见元清沐呼吸平稳，高烧温度也逐渐降下，她长出了一口气，就着病床边趴下也睡了。
    *
    唐曼秋结束和姜然的通话，闭眼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掐着眉间，待眼中酸涩退回，又开始冷静地远程安排起来。
    凌晨四点，张涛接过唐曼秋的电话，先赶到学校附近的租房取了元清沐的东西，又来到医院给她重新办理了住院手续。
    五点半，姜然慢慢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见病床上的人还睡着，她起身去卫生间，出门就看见了在门外等候的张涛。
    “小姜老师！”张涛赶紧迎上去，“眠眠没事吧？”
    mianmian？元清沐的小名？木棉的棉？还是绵长的绵？
    姜然第一次听见，有点意外，但觉得不管哪个都挺好听，听着都很温暖柔软。
    张涛反应过来：“啊，清沐啊，唐总在电话里只说她病了，让我白天联系专家再仔细检查，现在没事吧？”
    “嗯，她目前状态看着还好，张先生来得真快。”
    “诶，应该的！”张涛摆摆手，“小姜老师太客气了，不介意的话叫我声张哥就好。这次多亏你了，你说这孩子，自己生病难受怎么都不知道给家里打电话。”
    听他这么说，姜然也是一阵后怕，万一元清沐关了门，就算没有药物过敏反应，高烧一夜心脏也会受不了。
    张涛见姜然脸色黯然，以为她是熬夜太过劳累，赶忙劝道：“小姜老师，你快回家吧，白天还要上课，这儿我来看着就行了。”
    “没事，”姜然脱口而出，“我...和其他老师说一下，让他们帮我代一天课。”
    姜然心中天平已经倾斜，在面对元清沐和自己班里其他五十四个学生时，她毫不犹豫地在元清沐这边添上了砝码。知道对其他学生有些不负责任，可是错就错吧，不见她醒来，不和她说上一句话，自己始终放心不下。
    “那...也好，眠眠一个小姑娘，总有我不方便的地方，那就麻烦小姜老师了！”张涛只当姜然年轻，对学生更上心些。
    *
    外面的天刚有些蒙蒙亮，元清沐醒了。
    姜然没有再睡，一直盯着她，一下就发现了，轻声问道：“你，你醒了？”
    “嗯...”元清沐应了一声，倦倦地眨巴着眼睛看她，“对不起啊姜老师，让你担心了。”
    元清沐发病时并非一无所知，她清楚地听见姜然叫她，当时想开口回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等姜然说话，张涛从窗边闻声走过来，把她当自己孩子一样斥了一句：“还知道让人担心呢？你这孩子，下回难受可不能一声不吭了！”
    元清沐虚弱笑笑：“张叔你怎么来啦？”
    “我怎么来了？你妈妈让我来的呗。”
    “我妈呢？”
    “她出差了，一时赶不回来。”
    “哦...”元清沐刚亮起来的眼眸又黯淡下去。
    姜然插话：“你想不想去卫生间？”
    元清沐摇头，虽然输了液，但也出了太多汗，她没有很想去。
    见状，张涛说：“那就先换病房吧，我都联系好了。”
    三人换到楼上的vip病房，张涛出去买早餐。
    元清沐只隐约记得昨晚姜然扶她下楼，然后到医院检查，具体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概没有印象了，心态也还处在姜然之前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里。
    而姜然不想暴露自己情绪，自从她醒来就一直收敛，好像收得有些过了头，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冷漠，至少脸上是这样的。
    元清沐靠坐在床上，见张涛出去，她捻起被单的一个角，踌躇开口：“姜老师，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还害你没睡好觉...”
    少女发烧过后的嗓音暗哑，姜然感觉像有只猫爪子在自己耳边轻挠。之前盼着元清沐快点转醒，这下人真醒了，她却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犹豫间，视线落在床头正充电的手机上，看着亮起的屏幕，她提醒：“你手机来电话了。”
    元清沐转头看了一眼，只得拿过来。
    姜然怕自己在这儿她会拘束，正好出去透气，顺便平复下心跳。
    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元清沐心里凉了半截。
    连话都懒得和我说了，这是真生气了吧。
    她接起电话，耳边传来唐佩阳焦急地问话：“我刚醒就看见姑姑半夜发来的短信，说你病了？我正往医院去呢，你现在自己在那儿？张叔和刘阿姨都去了吗？”
    “张叔在这，刘阿姨这些天回老家了，我没什么事，你不用特意过来。”
    “那你吃饭了吗？需要我带些什么过去？”唐佩阳也没什么看望病人的经验，还问她需要带什么。
    元清沐听着他的问话，心里轻松了点：“张叔去买了，这儿东西都挺全的，再说我感觉我没什么事，下午或者晚上就能出院了吧。”
    “那我看着随便买点，嗯...”唐佩阳这才想起来问她，“你为什么进的医院来着？”
    “我发烧了，以为是感冒，其实是水痘，诶？”元清沐也才想起来，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可真别过来了，我印象里你没起过吧，别给你传染了。”
    “啊？”唐佩阳哭笑不得，自己确实没起过，“那我也去看你一眼，我不进病房总行了吧。”
    “好吧，随你了。”元清沐想赶紧结束通话，被唐佩阳这么一提，她才想起都忘了问姜然有没有得过，要是没有，岂不是要被自己传染了。
    挂了电话，姜然还没有回来，元清沐打开门看去，走廊里也没有。想出去找人，又自觉自己现在是个传染源，得对别人负责，只得回去等待。
    过了一会，门开了，却是张涛。他说在楼下碰到姜然，人已经走了，说晚点会再过来。
    姜然本来没打算走，可她高估了自己在元清沐面前的定力，要是一整天都看着那张清丽娇靥，都听她用那种暗哑甜腻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可能就不一定能一直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了。
    *
    回到家，姜然随手把水桶包扔到沙发上，谁知失了准头，东西洒出一些，其中就有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的角标是元氏企业的logo。
    她走过去，捡起打开，里面是一摞粉红钞票。
    想想便知道，应该是唐曼秋授意张涛放到自己包里的。
    姜然蹙了蹙眉，不知作何感想，回到屋里把信封单独放在了一边。
    换下被汗反复打湿的衣服，姜然赤身裸体地站在淋浴头下，伸长玉颈，闭目仰面，任水流冲刷一身冰肌雪肤。
    她并不诧异自己对元清沐汹涌的情感，反而很清楚，这都不是突如其来，而是一直刻意忽略压抑才导致现在这种状态，她需要一点独处时间冷静一下。
    洗的时间有些长，姜然从浴室出来，随意披了件真丝浴袍，面上被蒸汽熏得红润，眼波似有水雾流转。
    一夜担惊受怕，刚才洗澡又有点久，她饿的头晕，赶紧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早餐。
    饭后觉得确实有些累，反正已经和同事说好，干脆留在家里补觉，下午再去。
    元清沐吃过午饭，又开始扎上今天的点滴。她还不困，百无聊赖地看了会手机，接到韩晴打来的电话。
    “清沐，你什么情况？今天怎么没来上课？”韩晴上来就是一顿质问。
    刚要回答，电话里又传来杜星蓉的声音：“你好幸运啊，姜老师上午也没来！”
    看来是午休时间，两人在一起。
    元清沐简单说了自己的事，又拜托她们把这段时间每天发下来的各科试卷帮忙收好，再让韩晴每天记得把笔记发给自己。
    电话挂断之前，杜星蓉小声问她：“对了清沐，付茗郁上午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来，我要不要告诉她啊？”
    自从杜星蓉和付茗郁成了同桌，没少向她打听元清沐的事，元清沐知道后，嘱咐她下次如果付茗郁再问起什么，先告诉她。
    她没有和杜星蓉解释两人之间的事，杜星蓉也尊重朋友隐私，从不深究多问。
    “嗯...说不说都行。”元清沐无所谓，班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生病了，猜也能猜到，况且付茗郁这学期开始，也不像之前那样故意躲着自己了，两人偶尔还说过几次话。
    *
    姜然下午睡醒靠着床头坐起，栗棕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一双长腿交叠着隐在被子里，整个人又恢复了优雅从容。
    拔掉充好电的手机，她看见上面元清沐的短信：姜老师，早上没来得及问您，您起过水痘吗？
    看着短信内容，姜然皱了皱眉，怎么又变成“您”了。
    不过...一醒来就看见她的短信，不管什么内容，都让人有些开心，逗她一下吧。
    ——没起过呢？
    ——！！那您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也检查一下啊？
    对面几乎秒回。
    姜然眉头皱得更深，元清沐手机静音的习惯她也了解了，回这么快不就是一直在玩手机么，不好好休息玩什么玩。
    ——起过了。
    元清沐看着加在一起也不过简短的七个字和两个标点，只觉得姜然对自己是真的不耐烦了啊。
    ——哦，那就好。
    姜然没打算再回，刚要退出界面，又跟进来一条短信。
    ——诶？我不是觉得您生过病好啊。额，我、我就是怕传染给您。
    仿佛能看见少女红着脸慌乱找补的样子，姜然轻笑出声。
    怎么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小傻瓜。
    *
    下午四点左右，姜然和张涛打过电话，得知医生建议元清沐再留院观察一晚，便说一会就去换他。
    张涛知道自己和元清沐同住一个屋确实不太合适，本想请护工，但询问唐曼秋并得到准许后，他向姜然道了谢。
    张涛是在走廊和姜然通的电话，挂了电话又接到唐曼秋指派的其他事务，着急要走，回屋拿车钥匙时还在保持通话，没来得及解释，只对元清沐做了个有事给他打电话的手势便匆匆走了。
    过了一个小时，门再次被打开。
    元清沐正低头看手机上以前和姜然发过的短信，以为是张涛去而复返，没抬头。
    直到闻到一阵熟悉心安的清香。
    她猛地抬头，手机上文字化的“姜然”，正立体地站在她床尾。
    “姜老师？你怎么来了？”元清沐瞪大眼睛，虽然早上张涛说过姜然说再来，可她没敢相信，只当是客套。
    姜然稍稍歪了一点头，无辜地看着她问：“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元清沐结巴起来，“那、那你是来、来...”
    姜然没再看她，把东西放下，接过她磕磕巴巴的话头：“唔...我来陪床。”
    第38章
    “陪，陪床？”元清沐舌头打结地重复。
    姜然面不改色地纠正她：“我说查房，你听错了。”
    哦，元清沐没敢再问，她也觉得是自己出现幻听，姜然能来已经很意外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姜老师，你是不生气了吗？”
    这孩子是脑子烧坏了吗？怎么总以为自己在生她的气。
    不过她这么以为也好。
    姜然故作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因为我...”
    姜然不想听她自责，也提醒自己不要再失言：“你是我的学生，不用觉得自己是在给我添麻烦。”
    是啊，换成别的学生，姜然肯定也会如此。
    “嗯...那姜老师你，你...”
    姜然好像每次都能猜中她犹豫时的提问，淡定回答：“明天周六，我不用上班。”
    言语神态像极了给她开小灶那次骄矜的猫妖。
    那是说明今晚她会留在这吗？
    想到这个，又感受到姜然态度的转变，元清沐心里死了一个月的小鹿顿时原地复活。
    姜然换了个话题：“饿了吗，要不要吃晚饭？”
    元清沐这才注意到远处桌上的各种餐盒，姜然带来的包不算大但也不小，和她说话时就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上了。
    不知道她生病时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姜然除了下午自己做的一些，还又在外面买了几种。
    元清沐一天没活动，其实没太饿，但怕辜负姜然好意，起身走过去一看，不由惊讶：“姜老师...您喂猪呐，这也太多了，”她又仔细看了看，“怎么餐盒还不一样？”
    “有些是我中午剩的。放心吧，没想给你吃，怕浪费就带来了。”姜然这段时间在元清沐面前练就了随口说谎的技能，而且越来越得心应手。
    用微波炉依次加热后，两人相对坐下共进晚餐。
    吃着吃着，姜然夹菜时不经意看了她一眼，险些咬到舌头。
    水疱要减少皮肤和衣服的摩擦，避免抓挠引起继发感染，元清沐穿的特大码病号服，此刻套在她的削肩细腰上，显得格外宽松。
    松到姜然不用刻意就看见了垂下的V型领口处，隐约露出的一片雪白圆润，她不禁想起昨天夜里元清沐被抢救时赤身裸体的一幕。
    虽然当时没有杂念，也转过了视线，但终归是看见了一些。
    此刻看着对面少女那处诱人曲线，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发，发育得还挺好的...
    元清沐一抬头，就见姜然脸色泛红，她关心道：“姜老师，你很热吗？”
    姜然回过神，暗骂自己是变态吗？怎么什么都想！
    她咬了咬筷子：“嗯...空调开得有点高。”
    “那我把温度调低点。”元清沐不疑有他，准备找遥控器。
    “不用了，也没有很热，你穿得少，就不要调了。”姜然说完就想把嘴缝上，说前半句就好了，干嘛非要把穿得少也说出来。
    元清沐这才注意到自己相当暴露的衣着，瞬间脸红，她喜欢姜然是一回事，但也没想过靠美色...
    自己有美色吗？也还行吧...
    哎呀反正不是现在这样啊！
    可她也没办法再多穿，只得心中哀嚎，早知道平时多锻炼了，自己虽然瘦，但会不会线条不好看。
    完了，这下在姜然面前形象分也不保了。
    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怀鬼胎，都顾着自己，谁也没注意谁的尴尬。
    *
    饭后，姜然让她回病床上歇着，能看就看看书，看不进去也不强求，自己则在远处的桌前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办公。
    翻译工作需要集中注意力，姜然没有注意到屋内时不时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她一气呵成翻完今天的文件，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时，才发现远处病床上人已经不见了，她赶紧起身顺着声音来到卫生间门口。
    不知道人在里面多久了，她轻敲两下门：“元清沐？”
    “啊，姜老师，你要用厕所吗？”
    “我不用。”听着不像上厕所的声音，姜然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她，“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额，我...身上有点痒，在、在涂药...”里面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姜然听见，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光顾着避嫌，正事都给忘了。
    “你出来吧，我帮你涂。”
    “啊，不、不用了姜老师，我自己来就好。”元清沐赶紧拒绝，她才不想现在满身水疱红疹被人看见，还是姜然！
    可是真的好痒啊...
    姜然知道小姑娘爱面子，只得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假装开门，冷了语气：“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元清沐没锁门，见状赶紧阻止：“诶！别别别，别开门！”她咬咬牙，身上仿佛到处都是蚂蚁在爬，尤其是还没擦药的后背，只得妥协，“我、我这就出去。”
    姜然好像有透视眼，提醒她：“嗯，动作轻点，别弄破了。”
    元清沐慌乱穿衣服的手一顿，脸上更红，慢慢把衣服披上出来了。
    她没勇气看姜然，径直走到床前：“姜老师，我只有后背没有擦，您帮我擦下后面就好。”
    “好，那你是...坐着还是趴着？”
    “趴，趴着吧...”坐着万一前面拽衣服的手松了呢。
    见姜然回避地转过头，她轻轻爬到床上趴好。
    听着声音消失，再转回头，就见少女背部两侧有些被挤压出的丰腴，整个人除了腰臀间横着搭了一件衣服，其他赤|裸着再无衣物，姜然心头狠狠一跳。
    等了几秒也没有动静，元清沐不好意思回头看，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姜老师...麻烦你了...”
    姜然回过神，应了一声，先把手消毒，再用棉签蘸着药膏，小心翼翼地开始在患处涂抹。
    除了刚开始被少女线条优美的香肩美背和一双细腻匀称的修长玉腿晃得乱了心神，姜然涂着涂着就变成了满目心疼，她能感受到元清沐在竭力忍耐，再难受也一声不吭，只是抓着床单的手越攥越紧。
    终于都擦过一遍药，元清沐说完谢谢，依旧保持着俯卧姿势等待晾干。
    姜然洗了手回来，坐在一旁，干巴巴地问：“好点了吗？”
    问也白问，怎么可能好，但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帮她缓解，姜然只得说话转移注意力。
    元清沐被看光，脸皮也厚了，干脆豁出去。
    她闷在枕头里笑了两声：“好多了，不过还差点，姜老师要是给讲个故事就更好了。”
    讲故事？
    姜然对这个要求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故事具体是什么，她这个年龄也过了听童话故事的阶段吧，可其他的...
    姜然自问也算读了些书，但满肚子知识，却挑不出哪个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没听见回应，元清沐以为是自己逾越了，转过头却见姜然真的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心中顿时又酸又暖。
    以前觉得只想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喜欢就够了。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样真实美好的女人，她好想凭一腔爱意自私地将她拥有，让姜然所有的好，所有的暖都只对自己。
    真的太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了。
    可是有多少喜欢，就有多少害怕。
    如果现在说出口，只会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到时两人该如何自处。
    元清沐转回头，屏住呼吸，把涌出的心酸藏在枕头里，自嘲又洒脱地笑了一下：“要不我给姜老师讲个故事吧。”
    姜然听她这么说，觉得也好，反正目的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想做什么都行。
    “嗯，讲吧。”
    “嗯...那我讲了？”元清沐认真地开口，“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没想到她会幼稚地说起这个无限循环的故事，姜然轻笑了一声。
    听见笑声，元清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弯起嘴角：“嗯？怎么？不喜欢吗？那我换一个。”
    还真换了，并且不止一个。
    姜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这样的时刻。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堂堂Z大毕业的研究生听着自己正念高中的学生，讲了一个又一个古今中外的寓言故事。
    从中国古代的神话故事，再到西方经典的童话故事，其中竟然真的有姜然没听过的，她不禁有些怀疑，元清沐小时候是吃故事书长大的吗？
    她哪里知道，元清沐从小到大父母疏于陪伴，擅长的事有很多，其中最擅长的就是自己打发时间，而时间这个东西，只要在一些喜欢或者感兴趣的事情上积攒起来，就会有无限收获。
    明月当窗，夜色如画。
    少女还有些暗哑的低柔声音逐渐变轻，终于在某一刻沉沉睡去。
    姜然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床边，心中再没有一丝绮念，眼眸中盛着的，是元清沐醒时看不见的柔和爱意。
    调好空调温度，姜然在心里对她说晚安。
    *
    第二天上午，元清沐检查的各项指标合格，她主动要求出院后回元家。
    虽然这样要至少半个月不能见到姜然，但比起这个，她更不能接受自己衣冠不整，甚至有些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人家面前。
    这中间每隔一天张涛就会帮元清沐取回学校发的各种试卷，这天周六休息，前一天刚刚月考完的韩晴和杜星蓉结伴一起来看她，顺便给她讲最近班级里发生的事。
    说着说着，杜星蓉想起来：“诶，清沐，我们谁请假了名字不都得挂在黑板上，方便主任每天检查，回去销假了才能擦嘛。”
    再正常不过的事，元清沐随口反问：“嗯，对啊，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有天值日生擦完黑板，忘了把你名字写回去，正好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她把你名字重新写上，还说之后值日生可以不用把黑板擦得那么干净，那意思不就是不让人擦你那块嘛。”
    韩晴在一旁点头附议，表示确有此事。
    杜星蓉吃着元清沐给她们准备的各种零食，满不在意地继续说：“你说有没有点奇怪，擦了就再写嘛。”
    韩晴也跟着：“就是啊，这年头值日生也不好当了，一个老师一个要求。”
    她们俩说着说着就跑偏了，话题不知道扯到哪去，元清沐听着，也觉得姜然这个举动奇怪，但也想不出什么，跟着她们继续聊起别的。
    两人走后没多久，付茗郁来了，她没起过水痘。
    不过天气也不太冷了，眼见下午阳光正好，两个人就着别墅外的法桐各自坐下，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说话。
    她们高一同寝室住了一年，加上付茗郁明里暗里的观察喜欢，要论了解，其实付茗郁对元清沐的了解要更多些。
    这学期开始，她释怀不少，人也被杜星蓉带着变得开朗很多，有心和元清沐重新做朋友。
    元清沐没有异议，两人又不是仇人，做朋友自然一点，总比互相刻意躲避来得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重阳，岁岁安康。祝大家重阳节快乐~
    愿，有人陪你登高，伴你到老。
    把酒赏山海，相聚聊芳华。
    第39章
    元清沐和付茗郁晒着太阳，一人捧一杯奶茶，隔着一段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付茗郁言语真诚：“清沐，其实我很感谢你的，你没有歧视我的取向，还包容我玩冷战那套幼稚的把戏，现在还愿意和我重新做朋友。”
    眼前是一排法桐斑驳粗壮的树干，新叶还未发芽，元清沐有些伤感地笑笑：“你不用这么说，真的没什么。”
    与其说包容，倒不如说理解，现在的自己和付茗郁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人把话说开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付茗郁想起来一件事，问她：“对了清沐，前两天听班里别的美术生说，五一你们画室要组织去写生？”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元清沐这两天也只是听同学提过一嘴。
    “她还说，你们画室老师允许每个美术生带一名同学，方便到时候给你们当模特。”
    “是吗？”元清沐有些诧异，“这倒是还没听说，你想去？”
    付茗郁点头：“嗯！挺想的，你也知道我父母离异，五一假期他们谁家我也不想去，在宿舍又太闷。不过...韩晴她们会不会也想去啊？”
    如果情况属实，那每个人只有一个名额，元清沐不敢马上答应她：“那到时候看看她们想不想去，或者，有没有其他人的名额空着。”
    闻言，付茗郁真诚向她道谢：“好！清沐，谢谢你！”
    送走付茗郁，又吃过晚饭，也许是下午听她们提起学校的事，元清沐今天格外想念姜然。
    从出院那天到现在，两人私下也没有再联系，她握着手机点开Q|Q，想了半天，破天荒地发了一条矫情的说说。
    ——不想脸上留疤[委屈表情]...
    发完她就不断刷新，周六晚上好像大家都在玩手机，可看着一个又一个新增的点赞、评论，却始终没有姜然的名字。
    也对，姜然可能没看见，即使看见了，又怎么可能给一个学生的这种动态点赞评论。
    直到睡前，她又刷新一遍，然后默默删掉了这条幼稚的动态。
    第二天早上元清沐下楼吃早饭，刘敏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袋东西。
    “眠眠啊，我刚才去院子里给鸽子喂食，就看见大门那儿有个塑料袋，好像是药，你看看？”
    元清沐好奇地接过来打开，里面确实是药，还是几种祛疤的药。
    *
    姜然昨晚看见元清沐的动态时，正百无聊赖地开着车在环路上转悠，美其名曰是帮章之娴溜车，其实是自己想出来透气。
    她看过后就把手机扔到一旁，可谁知道怎么就拐下了环路，又停在了某个药店门口。
    等她把车停在那一排别墅附近时，看着那袋药，坐在车里待了很久。
    地址是之前唐曼秋客气时说过的一次，只怪自己记忆太好，就记住了。
    她又看了看手机，元清沐以前没发过特别有个人色彩的动态，而现在这条明显有些撒娇的语气，像是在说给谁听，又看着下面一长串或安慰或调侃的评论，姜然没看完，就按了锁屏，可没过一会又解锁刷新，如此反复。
    直到某一下刷新过后，那条动态被删除了。
    姜然失望地顿悟，是得到想要的那个人的安慰了吧。
    她释然地苦笑一下，拿起那袋药，下了车。
    别墅区的夜晚罕有人至，等了半天才看见一个夜跑的年轻人，她上去搭话，说明来意，得到那人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
    元清沐坐在自家监控室的电脑屏幕前，反复倒退播放昨晚十一点左右的一段视频。
    监控像素不算高，又是夜里，虽有路灯，但依旧看不清人脸。
    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人，他先看了眼自家的门牌，仿佛在确认，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扔了进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敏在她身后跟着看了两遍，也知道不是坏人，正常坏人谁会往家里扔药啊，她笑着打趣：“哎呀，我们眠眠在学校很受欢迎嘛，现在男孩子都这么主动啦。”
    元清沐想反驳，可事实摆在眼前，她知道是昨晚那条说说惹的祸。
    算了，以后可不干这种幼稚事了，没等到姜然，倒多了这些乱七八糟。
    *
    又是新的一周，这天午休时间，丁玉梅正和几个老师端着保温杯在窗前唠家常。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一旁办公桌前正认真写教案的姜然身上。
    要说这个年轻的小姜老师，大家都觉得人是长得真美，脾气秉性也好，个人履历光鲜亮丽，工作上认真负责，对年长的老师也尊重。
    但他们私下闲聊时都有一种共同的感觉，好像姜然对人对事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从不与任何人深交，对很多机会也不争不抢。
    有老师找她帮忙她几乎不推脱，事后人家为了表示感谢想请她吃饭，也大多都是拒绝，送给她东西，姜然不得已接受后，也会再用同等价值甚至更多的返还。
    就像一株清净无染的青莲，在幽静的池塘深处婆娑摇曳，又绝世独立。
    姜然感受到丁玉梅落在自己身上，半天没有移开的目光，抬眼迎上去，浅浅一笑，用眼神示意她是否有事。
    丁玉梅躲闪不及也不尴尬，迅速找到话题，大方开玩笑：“小姜你这几天中午吃完饭怎么都不过来站一会了？不会是嫌我们几个老家伙占地方吧。”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办公室里每个老师的习惯大家都互相有所了解。
    闻言，丁玉梅身边正在说话的几位老师也看过来。
    姜然一向沉静的脸上难得有一刹那的怔忡，但她掩饰得很好，嘴角笑容扩大一些变成不好意思，略带腼腆地解释：“怎么会，只是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大家都是女老师，自然都懂了。
    姜然说完，又笑了笑，才低下头，继续伏案疾书。
    可越写越慢，眼前的字逐渐被一个名字代替。
    姜然也记不清自己是哪天开始偶然间注意到，吃过午饭从校外回来穿过操场，走向教学楼的元清沐。
    只是从那天开始，她每天中午再站在窗边看向操场时，就从漫无目的地远眺，变成了有目标地寻找。
    元清沐的身边总是很热闹，一般都是几个女生打打闹闹向教学楼走来的身影，而姜然眼中的少女永远是人群中最安静却最显眼的那个。
    想起这一幕，姜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紧攥了攥手中的笔，把写错的字划掉，重新一字一句书写起来。
    奈何分出去的神就再也收不回来，窗边几位老师的话题转到了各自班里的学生。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感染水痘，请假的一波学生身上，班里请假人数最多的那位班主任感叹，这几天都不敢加快进度，怕那些学生回来跟不上。
    其他老师也都有同感，丁玉梅随口问道：“小姜，你班什么情况了？”
    姜然停下笔，如实说：“我班还好，只有三个，这周和下周陆续都能回来了。”
    说完，她看了眼桌上以前从来没用过的台历。
    最近一周被划掉的数字，离下周二那个日期上的小小红点，还有一行距离。
    *
    休息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元清沐这些天功课没怎么落下，身体也在一点一点恢复。
    一切如她所愿，身上逐渐看不出水疱斑疹的痕迹，到最后只有侧脸上那个最先被她不小心搓破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坑。
    若是以前，她肯定不会在意，但现在竭力想在姜然面前保持完美形象，每天都勤勤恳恳一天多遍地涂着那些各种祛疤的药膏，并在心里暗自许愿，要是有用，一定把送药膏那人找出来好好感谢一番。
    元清沐的假条写到这周二，唐曼秋觉得还剩几天就是五一，有意让她干脆假期之后再回去，她不仅没同意，还屁颠屁颠地周一一大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让张涛直接把她从元家送到了学校。
    提前不是延后，她没有告诉姜然。
    这天早上升完旗，各班回来的学生还有些闹哄哄的。
    姜然先回了趟办公室取书，又从楼上下来往班里走。
    远远地，她只看见一片衣角闪进自己班，紧接着，是教室里爆发出的一阵惊讶和欢呼声，甚至还有两下男生嘹亮的口哨声。
    姜然眉梢微动，好像意识到什么，心跳加速，脚步也快了几分。
    还没进班级，就透过敞开的门看见黑板上挂了半个月的名字被擦去的粉笔印记。
    姜然顿住脚步，折了折手里的书，走进教室。
    第一眼就落在了站在讲台上还没走下去的少女身上。
    好像瘦了，但脸上再不见当时的病容，看来终于完全好了。
    教室后排一名调皮好事的男生喊道：“老师！元清沐回来了！”
    姜然自以为神色如常：“嗯，回来就回来了，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
    见姜然没有生气，那名男生大着胆子继续说：“可是老师，你也在笑啊！”
    我，笑了吗？
    好像是有点压不住嘴角弧度了。
    姜然使劲咬了下舌尖，面上依旧矜持淡然，说起话来更加官方：“我笑...是觉得我们的班集体，每个人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下人到齐了挺完整的，嗯，不错。”
    是完整了，姜然被元清沐分走了大半个月的那半颗心随着她回来，终于是完整了。
    第40章
    五一画室组织的外出写生采取自愿形式，最后美术生加上文化课学生报上来的有一百二十多人，学校为了安全起见，不止要求三名画室老师必须跟随，还在二十四个班主任里挑了两个也同去。
    本来开会时点名了两位男老师，可其中一位老师听见后，面露难色：“校长，不是我不想啊，只是...我这早就和父母说好了，假期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去看他们，今年过年就没回去，就等着这几天呢...”
    主持会议的是一名副校长，若是平时，这名老师碍于领导发话，肯定会应下，但眼下，可能真是迫不得已吧。
    虽有级别之分，但大家都是同事，副校长体谅他，看着下面一圈老师询问：“那...有自愿替李老师去一下的吗？”
    紧急救场，确实是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但这次活动安排，是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出发，第三天白天才返程，五一假期基本毁了，去的还是周边城市下属的偏僻村落，再想表现的也都有些退却。
    这种会议姜然一般都是放空，努力当个透明人，今天也不例外。
    参加活动的学生名单没多打印，只互相传着看，这阵刚传阅到她手里，她撑着下巴象征性地翻了两下。
    突然，视线落在那个的名字上。
    见半天没人回应，副校长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再劝劝那名男老师。
    这时，一个清亮温柔地声音从下面传来：“校长，李老师，不介意的话，让我去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姜然身上，或感激或惊讶或讥诮。
    她全都视而不见，沉静地微笑着继续说：“体力上我肯定不如两位男老师，但看这次活动女生还挺多的，我去的话，也能方便照顾她们吧。”
    副校长自然没有异议，只要有人去就好，况且姜然也给足了他们面子。
    他赶紧拍板决定：“行，那学校这边就由你和刚才定下的王轩老师一起去吧。”
    王轩是学校校长的侄子，皮囊和能力都有一些，但也只能说是一般，可就是有人明明很普通却觉得自己十分优秀。
    平时在学校里遇见稍有姿色的女老师，他总是想方设法和人搭话，有些女老师碍于校长那关，言语间稍显软弱，他便更加得寸进尺。
    姜然之前刚入校时也被他骚扰过，但没惯着他，要么拒绝，要么直怼。王轩受了几次冷脸后，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只得放弃。
    下了会后，李老师快步拦下要走的姜然，感激地说：“姜老师，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姜然半真半假地回他：“李老师，您不用客气，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也很想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呢。”
    农村风景再好能好哪去，李老师只听懂她的客套，更加对她的雪中送炭表示感激。
    *
    当天晚上，姜然也是带队教师之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画室，一些没报名的男生都吵着问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元清沐乐得一夜没睡好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周五放学。
    学生吃过晚饭后，六点半，三辆大巴车载着他们准时从学校出发，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了此行目的地，丰禾县。
    学校包下了县城里唯一比较大的宾馆，这两天他们就住在这里，白天再去下属的丰禾村写生。
    画室老师两男一女，姜然和那名美术老师陈静一个房间。
    陈静人如其名，长相清秀，性格内向文静。
    从一路上王轩找尽机会和她说话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这位美术老师十分腼腆，不懂拒绝。不过姜然没和他们在一辆车上，对来时发生的事并不知晓。
    大巴车停在宾馆前，老师们按照之前分好的顺序，组织各自小组的学生有序地拿好自己东西排队进去。
    韩晴和杜星蓉假期都回了家，付茗郁得偿所愿，和元清沐一起参加了这次活动。
    元清沐除了必须要带的画包和一个双肩包外，还背了一个长条筒包，排队等候的功夫，付茗郁自告奋勇帮她拿着。
    包倒是不沉，付茗郁从表面看不出什么，有些好奇，问她：“这什么宝贝？”
    元清沐狡黠一笑，贴近她，付茗郁赶忙俯耳过去，就听她小声说：“秘密。”
    “......”
    “我就不信你不拿出来用~”
    “用也不让你看见~”
    两人边排队边闲着斗嘴，这时，元清沐视线停在不远处，已经组织完学生进去，又返回车上拿自己东西的王轩和陈静身上。
    看那架势，应该是王轩殷勤地想帮人家拿东西，陈静竭力推挡，满脸尴尬，刚才在车上元清沐就瞟见两眼。
    王轩虽是老师，但个人品行在学生堆里也有风传。在情感上她肯定是向着陈静，但老师之间的事她一学生哪管得着，元清沐撇撇嘴收回视线。
    *
    宾馆设施简陋，胜在空间足够。
    等大家都安置好后，几名老师把学生们集中在一个两间打通，临时清理出来的空会议室里。
    简单讲了一下这两天的安排和要求，看看时间快到十点，和平时差不多，便让所有美术生留下，再画一个小时速写。
    平时晚上放学后，他们回家或回宿舍也要再画几张临摹，大家对此习以为常。
    坚持，从来不是无意义的重复，何况有些东西就是要靠日积月累才能有成效。
    几个自愿留下的文化课学生当起了模特，椅子没有那么多，也都无所谓，大家或站或立，自然地绕着他们围成几个圈，听见开始，纷纷动笔。
    姜然这才找了面墙，双臂交叠在胸前，自然地靠站着。
    视线右前方不远处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才是她眼里的画中人。
    元清沐也站着，她左手捏着块橡皮，将画板抵在腹部，右手拿着铅笔或快或慢的摆动。
    这是姜然第一次现场看她画正式的画。
    元清沐今天用来扎头发的发箍上有一颗浑圆的奶白色珍珠，姜然视线中的背景逐渐虚化，渐渐的，只剩下那一点晶莹圆润。
    那珍珠仿佛正散发着一束柔和的光，从姜然视线里唯一清晰的焦点反射回来，拢在她身上，再一点一点，不容拒绝地渗入她心里。
    身处在偏僻简陋的县城宾馆，头顶的灯光也因为年久有些昏黄，外面还不时传来混杂的人言虫鸣。
    姜然却恍惚觉得此刻岁月，因元清沐为自己的爱好，肆意着青春慨然以赴而更加静好。
    这世间，又因少女挺拔如松的身姿而更加瑰丽。
    这一刻，姜然好想走过去抱抱她，一下就好，一秒就好。
    是梦就有醒的时候，元清沐属于画得比较快的那一梯队，画完她抬眼快速隐蔽地扫了一圈，会议室里已经没有画前姜然的身影。
    姜然早在看着她要收笔的时候，就走了出去，已经放任自己沉沦这十几分钟，必须回归现实了。
    反正他们还有大半个小时才会结束，姜然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不大的小县城里游荡。
    各种杂货商店早已关门，路边只有几家自营的店还亮着灯，店主一家人或和朋友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前喝酒闲聊。
    姜然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章之娴那边才是早上，以她的作息，基本上是不会醒的。
    算了，又不能对她说。
    路边一家小超市还亮着灯，她走进去，视线停留在那一排花花绿绿的酒水上，犹豫间想起了自己那次醉酒后对元清沐承诺过的保证。
    她苦笑一下，转身离开，感觉像是上天开的一场玩笑，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个被承诺的人，想再次拿起酒杯。
    回到宾馆，学生们已经散了，姜然也回房洗漱，却一夜辗转难眠。
    *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所有人前往丰禾村。
    北方五月初的油菜花开得正盛，不像玫瑰牡丹层层叠叠，也没有那些五颜六色，但满是朝气的黄色，仿佛阳光沉淀下来，沉淀在薄薄的花瓣尖上。
    田野在望，金黄色染尽山野，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微风轻轻吹过，层层翻涌。
    一群久居城市的孩子在车上就发出阵阵惊叹，下了车更是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元清沐见姜然站在一旁没动，悄悄溜到她身边：“姜老师，你不拍吗？”
    姜然不动声色地横移了半步，目光依然看向远处，轻声回答：“不用，看过、记得就好。”
    你记得花，花就不会枯萎。
    “嗯，也对，”元清沐赞同地点头，又问她，“那...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姜然微疑。
    “就是...”元清沐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但还是放低音量，“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姜然，你才是最美的风景。
    见姜然面色诧异地转头，她夸张地笑着说：“怎么样姜老师，我这句广告词改得好不好？”
    姜然轻呵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举动。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少女的无心之言在她心里泛起了多少涟漪。
    元清沐看着姜然的反应，心里发苦。
    那边画室老师组织他们分组，十分钟后开始写生。她没有再和姜然说什么，努力提起嘴角，留给她一个比油菜花灿烂些的笑容，便跟着队伍过去了。
    *
    画的是色彩，接水涮笔什么的就都到村边最近的几户人家，这也是他们今明两天午饭的地方。
    留下那两个不怕晒的男老师看着学生，剩下三人商量过后决定帮着村民一起准备午饭。学校是付了钱，但都觉得反正无事，倒不如自己也动动手，就当体验生活。
    王轩有意借着干活期间和陈静多些接触，姜然看得出来，识趣地在角落里帮一名村妇打打下手。
    画到半途，元清沐出来换水，第一家人有点多，她朝第二家走去，没进门就看见王轩正满脸猥琐地贴近陈静说话，还试图去抓对方的手。
    元清沐内心挣扎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陈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啊！”元清沐仿佛终于找到人的样子，快步来到她面前，看上去颇为熟稔地挽住陈静的手臂，“那边两位老师忙不过来了，都没人给我讲下步要怎么画，您帮我看看吧。”
    陈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匆应好，跟着她走出大门。
    “哎呀，姑娘，你手流血了！”和姜然一起干活的那名妇女一抬头，就见面前这老师看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都被刀划破了也没反应。
    人长得是好看，脑子应该不会不好吧。
    姜然回过神，朝她抱歉一笑，低头看向手上流出的点点殷红，皱了皱眉，那表情不似因为感觉到疼痛，更像是对自己的不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六快乐~（这两天三次元一点都不快乐，存稿眼看还要用完了T_T）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
    感谢在2021-10-14 19:50:45~2021-10-16 20: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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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白天写生结束，临近黄昏，大家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县里的宾馆。
    付茗郁过来帮元清沐一起收拾，不由得感叹：“清沐，我今天看你们画了一天，我感觉你是美术生里画得最好的！”
    “得了吧，你是自带滤镜，”元清沐说了几个人名，真诚赞道，“他们都很厉害的。”
    付茗郁不以为意，嘟嘟囔囔地说她总是谦虚，本来就是好嘛。
    两人抱上东西跟着大部队往大巴车那边走，经过中午吃饭的村户，每家门前都坐着几个闲聊的农妇。
    “诶，对了！”其中一个女人看着这群学生，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跟你们说，这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上午做饭的时候，人家吃茄子还要削皮呐。我说不用，咱们这一辈子不都这么吃过来的嘛！”
    听她这么说，另一个妇女也搭话：“对啊，然后呢？”
    “然后？那老师没再说什么，只不过自己把那一盆茄子的皮都削了。”
    “哎呀，城里人讲究，她爱削就让她削去吧。”
    元清沐一走一过，只听见什么茄子，跟着想了想。
    中午的农家菜她吃得不多，因为都是不太爱吃的，而且还不好吃，相比之下，倒是真多吃了几口没皮的茄子。
    吃过晚饭，美术生依旧是日常的练习。
    同一间会议室，姜然和王轩义务给没做模特的文化课学生临时辅导课业。
    付茗郁当模特，第三次坐了半个小时休息两分钟的间隙，走过来看元清沐画的她。
    “清沐，是我不懂吗？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你这怎么还是只有个大概啊？我看别人都、都...”她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但知道元清沐肯定听得懂。
    谁知人家没回答她，倒是看着会议室一角小声嘟囔：“你说...他们有那么多问题可问吗？一个个的...”
    “嗯？什么？什么问题？”付茗郁只看见她眼眸微眯，修长手指不耐烦地转着铅笔，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
    元清沐小声啧了一下，才收回视线，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她一眼：“你不懂！”
    有画板和其他人的遮挡，元清沐肆无忌惮地看了姜然大半个晚上，只有在美术老师走过来时赶紧装模做样动动笔，能给她画个轮廓就不错了。
    “......”付茗郁无语，你不说我怎么懂。
    算了，还是相信她的技术吧，自己还想留个纪念呢。
    晚上十一点，大家各自回房洗漱，元清沐洗完就开始盼着付茗郁快点睡觉，好不容易把人熬到睡着，她悄悄起身，去房间角落拿着带来的长筒包，准备出门。
    谁知屋里空间太小，也没开灯，转身时一脚踢在椅子上，惊醒了入睡不深的付茗郁。
    “嗯...清、清沐？你干嘛呢？”付茗郁被吵醒，借着月色看见她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
    元清沐在黑暗中顿时垂头泄气。
    结果就是，出门的变成了两个人。
    宾馆隔音不好，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楼下，出了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楼后的空地有一些健身器材，但年久失修早已生锈，有的干脆扯上绳子用来晾晒床单被罩。剩余的空地也都杂草丛生，不过偶尔有人清理，还算干净。
    宾馆里的房间几乎都已经熄了灯，借着月光，两人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简单清理完沙石，拿出长筒包里的防潮垫，展开铺好。
    *
    姜然昨夜就睡得不好，今夜更是毫无困意，怕影响陈静休息，早早就出来望月发呆。
    她就坐在宾馆楼后的墙檐阴影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鬼鬼祟祟地在不远处做完一切准备工作，放松地躺了下去。
    一切又重归如初，此刻万籁俱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鸣蛙叫。
    姜然想，五分钟，或者十分钟，给她们一点放松的时间，自己再去叫吧。
    远离城市喧嚣，农村夜晚尤为寂静祥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田间地头特有的清凉湿气。
    姜然准备专心闭目养神，谁知不远处两人的对话倒是随着夜风悠悠传来。
    付茗郁由衷夸赞：“清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星星耶，你这垫子带得太实用了！”
    仰望苍穹，银白色的月亮点缀着深蓝的夜空，无数星斗带着梦幻般的光，布满整片天空。
    一旁的付茗郁拿出手机不停拍照，但怎么也拍不出想要的感觉。
    元清沐双臂枕在脑后，没有动。
    ——看过、记得就好。
    她想起白天姜然说过的话，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付茗郁收了手机，随口问她：“诶，清沐，你说哪些是北斗七星啊？”
    “要我帮你指认吗？”元清沐似想起什么，嘴角笑意更深。
    “啊？你能找到？”付茗郁惊讶。
    元清沐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质疑。
    她腾出枕在脑后的右手，指着其中一个方向，然后小小地移动了一点，给付茗郁解释：“看，我现在手指的这个方向，从这儿到那儿，就是北斗七星勺子的柄到勺子的口。”
    姜然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仰头看去。
    “看见了吗？”
    ——看见了。
    “好像...诶！我看见了！那个，那个！是不是？！”付茗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辨认，不多一会也看出来了，忙用手比划。
    “嗯，对，”元清沐笑笑，又问她，“那...你想不想知道它们都叫什么？”
    ——想。
    “这你也知道？”付茗郁更加惊讶，她当然知道对方没有故意卖弄的意思。
    元清沐陷入回忆，诚实说：“我可就知道这一个，都是小时候我爸给我讲的。你看啊，那颗，叫天枢，它下面依次是天璇、天玑……北斗七星呢，属于大熊座，它们旁边的就是小熊座。”
    “哪啊哪啊？”
    元清沐耐心解释：“连接勺头的那两颗星，看见了吗？向开口方向延长的那个方向，其中最亮的那颗，就是北极星。”
    ——是很亮。但，亮不过你眼里的星。
    “哇...”付茗郁只能发出感叹词。
    “那顺着勺头再往东南方向呢，就是牧夫座……”
    不远处的姜然顺着元清沐手指方向和细心讲解，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清晰星空。她和付茗郁的内心一样震撼，不知道元清沐的脑袋里还藏着多少让人惊讶的知识和秘密。
    她让她惊叹，也让她更加着迷。
    “不是吧清沐，你也太厉害了，你不是说只知道那一个嘛！”付茗郁眼里燃起小小火苗，恨不得再向她表白一次。
    元清沐收回手臂，重新枕在脑后：“没有啦，真的就这些了，刚才突然都想起来了而已。”
    “那也好厉害啊！你看你又会画画又会两门外语还知道这么多……”
    哎，如果换成姜然呢，她也会觉得我厉害吗？会对我另眼相看吗？
    要是此刻能和她一起分享这片星空该有多好。
    受不了耳边不断地彩虹屁，元清沐故意泼了冷水：“行啦，你就庆幸吧让我吵醒了，今天便宜你了。”
    “哦哟~”付茗郁语气变得调侃：“那不然你打算和谁来看呀？”
    元清沐沉默，当然不能说。
    见她不说话，付茗郁想了想，一语中的：“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两人在外面待久了，说话声音也逐渐增大，这句话隔空清晰传来，把刚要起身叫她们回去的姜然死死钉在原地。
    听见付茗郁的问话，姜然心跳跟着骤然加快，她没有动，没有出声打断，可耻地继续做了旁听者。
    她...也想知道答案。
    虽然更想逃，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逃避了。
    其实元清沐说出哪个男生的名字都不重要，如果真的有，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死心的，为这段荒唐无耻的暗恋做一个最终了断？
    姜然不满自己这种状态已经有几天了。
    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对元清沐的情感越来越不受控制时，她开始害怕有一天会暴露，暴露自己的喜欢，嫉妒，贪心。
    月光如水，仿佛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对待感情时所有隐秘的情绪。
    *
    喜欢姜然已经有段时间了，并且早已确定自己的心，对于付茗郁的突然提问，元清沐想着那个倩影，尽管心中激荡，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嘴角笑意隐隐扩大。
    见她这样，付茗郁了然，好奇地试探：“我可以问是谁吗？”
    元清沐笑着摇头：“不可以哦茗郁，这算我的隐私了吧。”
    “那我可以猜吗？”
    元清沐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好奇，但这次能和姜然一同出来写生让她心情甚好，看着广袤无垠的夜空，她放松随意：“随你吧，但我可不保证我会说实话哦。”
    付茗郁也笑：“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连上课走神被叫起来提问时，告诉你答案你都说不自然。”
    听见这话，元清沐抽出手摸摸鼻尖，没反驳。
    付茗郁想了想，先放低音量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他...是男生还是女生？”
    元清沐没想到她上来就直击重点，一下被口水呛到，咳了两下：“选择题拒绝回答！”
    她这么说，付茗郁一下就懂了，哈哈一笑，又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哎，我觉得我好失败啊！那...她学习好吗？”
    元清沐想起姜然给自己辅导时，对涉及到的知识点，不论是课内还是课外的，都信手拈来的样子，面上满是自豪笑意：“当然好了。”
    “那...她也是文科生？”
    “对啊。”
    “我们班的？”
    “嗯...是。”当然是了，没有姜然的班还叫班嘛。
    “长得好看吗？”
    “好看啊！”
    听她这么说，付茗郁反应过来，诚实纠正：“不对啊，我们班？全学校都是你最好看啊！”
    “才不是！”元清沐果断反驳，想着姜然那张明艳端庄的脸，她温柔地笑着，“在我眼里，她最好看。”
    答案呼之欲出，付茗郁激动不已，差点喊出来：“名字是两个字？”
    “嗯...”
    “那...她这次来了吗？！”
    元清沐心想，这必须得说谎混淆视听了。
    她假装略带遗憾：“没有耶。”
    姜然的心倏地沉了下去，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她全身发冷。
    啊？
    这个答案和付茗郁马上说出口的猜想有些出入，但元清沐对前面的问题都诚实回答，她自然以为这个也是真的，一时愣住没再往下问。
    元清沐也不想被问到裸奔，做了结束：“行啦，你说你有这聪明劲儿怎么不用到学习上。”
    也许是和姜然待久了，被潜移默化，她说这句话时不自知地带了些许教育人的口吻。
    果然，付茗郁听她这么说，玩笑道：“切，干嘛，模仿老师啊。”她又问，“那以后考大学呢？”
    “模仿？我才不要模仿。”元清沐轻笑一下，自信又坚定地陈述，“以前没想过，现在嘛，当然要考一个大学了！”
    去她去过的学校，走她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走向她，一点一点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到那时，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
    姜然，我喜欢你，很久了，我足以与你相配。
    第42章
    两人又说了几句，付茗郁抵不住困意，起身先回去了。
    元清沐乐得独享这份宁静。
    听完这一段对话，姜然也终于看清，自己对元清沐，原来已不满足于默默守护，内心深处，竟然妄想过更多。
    不过也正是她们的最后一段对话，将她打回现实。
    元清沐喜欢的人是张锴也好，另有他人也罢，她原本就应该像她畅想的那样，肆意青春，为喜欢的人努力，考同一所大学，他们共同进步，一起拥有更加广阔明亮的未来。
    自己如果真的喜欢她，怎么能卑劣地抱有幻想？
    姜然沉默良久，终于彻底收回了这几天放肆蔓延的贪婪。
    她起身走过去，准备叫人回去。
    谁知等她走近，才发现元清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半夜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上次生病刚好没多久，想再感冒发烧吗？
    夜深露重，五月初的夜晚还很凉，乡下温度更低。
    姜然背对满天繁星，在她身侧缓缓蹲下，把脱下的外衣轻轻盖在她身上。没有起身，就着蹲下的姿势，双手抱着双膝，静静地看着元清沐近在咫尺的睡颜。
    眼前熟睡的少女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仿佛在做什么好梦。
    元清沐确实在做梦，她又梦见了姜然。
    这次的梦格外真实，真实到仿佛能闻见姜然身上那种清新好闻的味道，让她舍不得醒来。
    梦里的姜然在叫她，一声一声。
    元清沐看着她，回应给她微笑，然后伸手，握住了姜然朝她伸过来的手，用力拉向自己。
    这梦如此逼真，竟然连互相拉扯的力量都感受得到。
    不对！不是梦！
    元清沐瞬间清醒，手上一下泄了力。
    姜然没想到她突然松手，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力砸向她。
    下一秒，温热的薄唇紧跟着印在了少女袒露在外的微凉锁骨上。
    好软。
    睁眼是睡前的满目苍穹，身上是梦里的软香温玉。
    元清沐呼吸瞬间加重，只觉得镜花水月，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是醒。
    姜然本能以为是自身重量把人压的，顾不上尴尬，手忙脚乱地想要起来，不想少女竟然大胆地搂住她，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
    心跳乱得争相纠缠。
    “元清沐！”
    “姜老师...”
    看不见彼此目光，两人声音同时在各自耳畔响起，一个娇恼羞愤，一个迷茫暗哑。
    元清沐不敢再放肆，装作刚醒的样子，慌忙松开了手，姜然赶紧起身，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姜老师...我刚才好像在做梦，不好意思啊，弄疼你了吗？”
    根本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而是...
    那颗好不容易恢复一潭死水的心，差点被这一下又激起涟漪。
    姜然用力咬住下唇内侧，声音冷肃严厉：“你半夜不在房间里好好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元清沐心想，我还想问你怎么也半夜出来了呢。
    这下好了，又在姜然面前犯错，最近好不容易缓解的气氛又要尴尬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低头看去，手上是姜然的外套，有点懵，看见我睡着直接叫起来就好了，干嘛还把衣服给我盖？
    来不及多想，她把手一伸，转移话题：“姜老师...你衣服吗？”
    姜然劈手夺过来：“把垫子收拾了！”
    往回走的路上，元清沐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半夜出来的行为，她没有注意到，姜然其实根本没有细听。
    “姜老师...我错了，你别不说话啊，要不您罚我吧。”进到楼里，元清沐声音放低。
    听她这话，姜然更加郁闷，心道，你以为我不想罚你吗？
    面上只得更加冷漠，知道元清沐最不喜欢跑步，她故意说：“好啊，那等回去之后，每天操场跑十圈吧。”
    “啊？体罚学生是犯法的...”元清沐小声嘟囔。
    姜然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地觑她，还没开口，就见元清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脸上换成委屈的表情，嘟着嘴说：“老师，我饿了...”
    无赖又无辜的模样像极了讨不到蜜糖的小熊。
    “你怎么这么多事！”姜然嗔她。
    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姜然的房间门口。
    元清沐就是想缓解气氛，她发现对姜然示弱卖萌这招还是挺有用的。
    眼见到了地方，准备开溜：“嘿嘿，我这就回去睡觉，姜老师晚安晚安！”
    姜然紧攥了攥门把手，还是叫住她：“等下。”
    “啊？”元清沐不明所以，站住脚步。
    姜然进门又马上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面包，小声呵斥：“吃完赶紧睡！”
    接着看似用力，实则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元清沐看看手里的面包，又看看紧闭的门，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自恋地给自己打气，在姜然心中，自己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第二天下午，外出写生的一群人拖着满身疲惫踏上了归程。等到确认所有学生都安全回家后，姜然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家倒头补觉。
    醒来时已将近半夜，她打开电脑，盯了许久空白的页面，终于轻叹一声，抬手噼里啪啦敲下了一份辞职报告。
    *
    转眼已是五月下旬，早就交上去的辞职报告终于有了反馈，被驳了回来。
    姜然说不出是喜是悲，只得照常上课下课，默默煎熬。
    好在熬到六月，临近期末，各种琐事夹杂在一起，让她多分出去许多心思。
    这天，期末考务会和年级教师会连在一起，考务会过后中间休息的时候，丁玉梅和一旁的同事闲聊。
    “我听我家那人说，咱们这届因为人多，到了高三要把各班的艺术生分出去，再组两个班，等下的会可能就要先看其他老师的意愿，再选两个班主任了。”丁玉梅的丈夫是学校副校长之一，很多消息从她这传出来都比较靠谱。
    一旁某位老师听见，不由得感慨：“是吗？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那帮艺术生多少有些难管。”
    丁玉梅轻松一笑：“你担心什么，反正又不会动我们这些已经是班主任的人。”
    那名老师听见，也点头附和称是，玩笑说自己就是操心的命。
    姜然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一阵慌乱。
    对她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意味着元清沐下学期就要去别的班了。
    到时美术生会在图书馆画室那边开始集训，回到教学楼上的文化课也会减少，虽然还在一个学校里，但除非刻意，两人将不再有什么机会能够总遇见。
    这不正是让自己放下的最好机会吗？
    可是...
    姜然心里五味杂陈。
    休息过后，会议继续。
    果然，会上领导提到了这件事，并说学校表面上为了表示公平民主，会公布采取学生自愿调班形式，但如果有还想留在原班的学生，各位班主任要尽力说服，方便学校统一管理。
    听见这个，下面一众老师窃窃私语，学校为了自己面子给他们找麻烦，但也都习以为常，小声抱怨几句便过去了。
    姜然心情更加复杂，元清沐会自愿去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自己要怎么说服呢...
    *
    怕学生分心，这个消息一直到期末考试过后才公布。
    元清沐毫无疑问地在那张意愿表上填了否。
    暑假开始，唐曼秋早就给她联系好了沪市那边的外语夏令营，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她也不得不去。
    死皮赖脸地磨到了第二天可以从出租屋直接出发去机场的权力，临走的前一天下午，确认姜然在家后，她抱着一堆东西敲了对面的门。
    姜然打开门，正对上那双含笑含俏的墨瞳。
    元清沐今天穿着连体的九分牛仔裤，里面上衣是柠檬黄的半袖，露出来的手臂和脚腕纤细白皙，肤光胜雪，笑容明媚，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
    姜然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呼吸，移开身位让她进来，自己关上门后，随手把客厅空调降了两度。
    边走向厨房给她倒水边问：“你在短信里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元清沐在家换了半个小时衣服，又整理到连头发丝都不放过才敲的门，眼见姜然看她的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心里不免失望，但也得打起精神说明来意。
    “姜老师，你这个假期回家吗？”
    赵婉萍最近身体还不错，姜然见状，暑假多接了很多活，没打算回家。
    不知道元清沐问这话的意思，但姜然还是走过来把水杯递给她，诚实摇头：“不回。”
    元清沐接过喝了一口，清爽冰凉的柠檬水抚平她心中些许燥热：“那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说吧。”
    “我明天开始要去沪市参加暑期夏令营，这不，它们就没人管了，您看...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呢？”
    元清沐放下水杯，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一盆熊掌形状的多肉植物，还有一个小型鱼缸，里面分上下层，下层水面上懒懒地趴着一只巴西龟。
    多肉倒真是她前两个月开始养的，至于那个乌龟，是她昨天十块钱在校门外买的，她哪喜欢这玩意啊，长得又不好看，只盼着多个活物姜然答应的概率能大些吧。
    姜然这才注意到她带来的东西，视线落在那两个一死一活的物体上，心里有些踌躇。
    倒不是嫌麻烦，只是...
    怕自己会忍不住，睹物思人...
    她哪里知道，元清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你拿回家不就好了。”姜然冷静建议。
    “我，我怕它们水土不服。”
    一个城市，两个动植物，屁水土不服啊！
    说完她也觉得这理由太扯，赶紧补充：“刘阿姨太忙了，照顾不过来。”
    一盆破花，一个饿一个月都不会死的破乌龟，有什么照顾不过来的。
    元清沐要被自己蠢哭了，正大脑飞转，想着还有什么理由合适。
    就听姜然淡漠地开口：“我也很忙，不保证到时它们还活着。”
    第43章
    元清沐一愣，反应过来内心一阵狂喜，姜然同意了！
    姜然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面上有些挂不住，看着桌上其他东西问：“那些是什么？”
    元清沐一本正经：“啊，这不是明天就走了嘛，冰箱里东西吃不完，特来邀请您赏脸共进晚餐。”
    “邀请我的晚餐还要我来做呗？”姜然一针见血地扎她。
    元清沐干笑两声，面上乖巧：“那要不我们出去吃？我请您！”
    姜然还想怼她，转念又想到从下学期开始，不，明天开始，两人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屈指可数了，她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少女，眼神复杂。
    元清沐被看得浑身发毛，咽了咽口水：“不、不吃就不吃嘛...”
    姜然心中暗叹，最后一次，就再任由自己放纵这一次。
    她指挥着：“把东西拿厨房去吧。”
    晚饭时候，元清沐大赞特赞姜然的厨艺，可姜然吃得食不知味。
    她夹了口青菜，看似随意地叮嘱：“你出去后，集体吃饭不要太挑食，遇到不喜欢吃的，也尽量吃一点。”
    元清沐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她：“姜老师，你是在关心我吗？”
    姜然用鼻音哼了一声：“我怕你不合群被赶出来。”
    谁知元清沐厚脸皮顺竿爬：“赶出来好啊，我就可以早点回来吃姜老师做的饭了！”
    姜然不想听：“吃饭还堵不住你嘴！”
    元清沐委屈腹诽，不是你先说的嘛。
    *
    饭后，元清沐赖着不想回家，姜然问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她回答早就收拾好了。
    问她不用早起赶飞机吗，她说中午的航班。
    问她不用针对夏令营活动提前准备什么相关内容吗，她答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
    后来姜然也不问了，随她去吧，不就是沙发上多了一个看电视的人么。
    姜然在厨房收拾完碗筷，又开始擦起壁橱，壁橱擦完又整理起各种调料瓶，动作又慢又拖沓。
    元清沐看了好一会电视也不见人出来，起身走过去，姜然正背对着她擦东西擦得认真。
    “姜老师，”她轻声叫她，“还没收拾完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姜然头也没回，干脆地回她。
    元清沐也不好意思一直赖着，怕姜然烦她，试探着：“那...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姜然手上动作一顿，复又恢复流畅：“也好，回去早点休息。”
    “哦。”
    身后再没有动静，姜然等了几秒，以为人已经走了，洗干净手转过身，却见元清沐一动没动的还在原地。
    姜然掩住眼中一丝慌乱，语气如常地调侃她：“怎么？还要我送你出门吗？”
    “不用。”元清沐轻吐出两个字，向玄关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姜老师，我...真走了啊。”
    姜然露出恰到好处的失笑，朝她遥遥颔首，背后撑在洗手台上的手却越扣越紧。
    她想，这回应该可以走了吧。
    谁知元清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又反悔：“要不，送送我也行。”
    姜然像是被她的样子逗笑，手上跟着发出的气声泄了力，纵着她，也纵着自己，缓步走过去，站到她身前。
    素手覆在女孩乌黑顺滑的头顶，她轻轻揉了揉，声音温柔：“好啦，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三餐记得按时吃，不要贪凉吹太久空调，出去玩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明是老师对学生的叮嘱，却只字未提学习。
    元清沐得寸进尺，想讨要更多，想起吃饭时姜然说过的话，她问：“那我要是不合群没人理我，可以像之前一样给你发消息吗？”
    姜然咬住后槽牙，竭力维持面上笑容不变，没有回答，手顺势滑到她手臂旁，轻拍两下柔声催促：“快回去吧。”
    把人送走后，姜然颓然地坐倒在客厅沙发里。
    旁边的位置仿佛还有少女坐过的体温，电视上播放着未完的节目，茶几上是喝了一半的水杯。
    姜然仰头靠在沙发上，想抬手遮住眼睛，又闻到手上元清沐发梢的香气。
    她把手拿开，举在面前，看着上面清晰的掌纹，不断张开又紧握。
    放开轻而易举，用力却不知道能抓住什么。
    *
    元清沐走后的第一个周五晚上，姜然洗完澡，没有吹头发，擦到不再滴水，就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看窗外的潇潇雨幕发呆。
    这两天天气不是很好，台风在邻省半岛登陆，带得中延这个内陆城市也跟着连天降雨。
    沪市雨水更多，很多室外项目都改了计划，挪到后期进行。
    周五课程结束的早些，夏令营是全封闭式的，元清沐婉拒了刚结识的室友一起偷溜出去玩的邀请，吃过晚饭便早早回到了双人宿舍。
    给母亲打过电话后，她好像算准了姜然没有在忙，登录Q|Q，点开常年在线的企鹅头像，发去了消息。
    ——姜老师，晚上好啊，吃饭了吗？
    一旁的手机震动，姜然看清来人，心头微动。
    ——嗯，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我的小绿们都还好吗？
    姜然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元清沐说的是什么，心想，对这两个东西倒是挺上心。
    她侧头看向旁边鱼缸里正奋力划水的乌龟和好像长高了一点点的多肉，如实回复。
    ——茁壮成长。
    隔着屏幕，元清沐好像也能看到姜然说这话时清淡的表情，她在屏幕这边止不住嘴角笑意。
    想了想，猜测道。
    ——姜老师，你在家对吧，那你现在...坐在阳台那？
    姜然看着这条信息，不自觉地正了正坐姿，没等她回，元清沐的消息继续发来。
    ——在喝茶？客厅电视肯定没打开，中延也在下雨吧，你在赏雨吗？
    因为喝茶会想起她，才没有喝。除了这个，她都猜对了。
    半天都没有回复，元清沐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脸上笑意更浓的同时，想念也如同窗外暴雨，倾盆而泻。
    手指微动几下，熟练地把心里所想打在对话框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删除，而是一闭眼，发了出去。
    远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把手机屏幕照得更亮。
    ——姜老师，我好想你。
    轰鸣雷声紧接而至。
    姜然看着跳出的新消息，瞪大双眼，心中剧震。
    她庆幸是隔着屏幕，要不然，可能真的掩饰不住此刻脸上的震惊与惶恐。
    元清沐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不可能！
    只看文字，她猜不出少女说这话时的语气，手机仿佛变成烫手山芋，让人不敢触碰回复。
    没容她多想，又有几条信息接着涌进来。
    ——也好想回家啊，这边天气又闷又潮湿。
    ——吃的也不太习惯，每天还要死掉好多脑细胞用来学习。
    ——其他人也都很厉害呢！我都有压力了。[委屈表情]
    姜然逐条看过去，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怪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杯弓蛇影，大概这孩子真是待得不习惯，才向自己诉苦吧。
    元清沐在这边噼里啪啦赶紧打字，弥补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见姜然半天没有说话，她有点慌，正想着还要找什么借口，姜然终于回复。
    不愧是政治老师，她说：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元清沐笑出声，姜然没有安慰和心疼她的遭遇，但她明白姜然的意思，玩笑又认真地改了定义回她。
    ——当然！像我这种具有强大生命力和远大发展前途的人物，必将克服那些消极、过时和腐朽的东西，并且，必然会战胜它们！
    姜然见少女听懂自己变相的鼓励，嘴角露出放松笑意，心想，还不算太笨。
    *
    几场大雨过后，夏日高温攀到顶峰，七月末的一天下午，姜然刚上完两节课，正驱车行驶在回家路上。
    元清沐不愿调班的事她一直没有想好要怎么沟通，就拖到了现在，结果没等她给唐曼秋打去电话，就接到了对方的来电。
    她把车停到了路边安全的阴凉处。
    一番平常的寒暄过后，唐曼秋问道：“姜老师，我听说高三开始，艺术生们要单独分班了？”
    姜然只表示确有此事，谨慎地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唐曼秋说明了来意：“我想问问您，对他们来说，是留在原班比较好还是分出去呢？”
    其实对于绝大部分的艺术生来说，分出去不仅方便学校管理，对他们也有好处，因为原班的复习进度不可能等着他们，单独的班级在文化课的教学上可以随时调整。
    可对元清沐来说，确实是哪边都可以。
    “我认为...”姜然攥着手机的手心出汗，“分出去，利大于弊吧。”
    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是吗，那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就让她分出去也好。”唐曼秋并不在乎元清沐具体在哪个班，只是觉得元清沐这次的态度过于强烈。
    唐曼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出心中疑问：“不瞒您说，前两天我问过她，她说舍不得同学，极力想留在原班，我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早恋了。据您观察，这孩子有这方面的倾向吗？”
    听着唐曼秋的问话，姜然如坐针毡，车内十八度的空调吹得正凶，她却凭空出了一身薄汗。外面烈日仿佛当头炙烤，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听到过元清沐和付茗郁的对话。
    姜然艰难地张了张嘴：“我，我没有发现过...”
    “那就好，”唐曼秋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您也知道，家里对她期望很高，而且她还小，不希望她现在因为其他事分心。我们做家长的确实做得不够，这不下学期开始，我打算让家里阿姨过去和她同住，不过这一年可多亏您的照顾了！”
    姜然觉得她的每句话都像在说给自己听。
    听着她的感谢，姜然觉得羞愧难当，自己不仅照顾了，还对人家的宝贝女儿产生了不该有的龌龊想法。
    是啊，元清沐是有光明未来的孩子，自己只是她成长路上一个比较亲近的老师，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路，而这段路，现在也是时候该到尽头了。
    姜然客气地回应唐曼秋的感谢，闭着眼深吸了一口车内冰凉的冷气：“我也有个事正要和您说。眼看高三，下学期开始，我可能就不能分出时间给元清沐补课了，还要麻烦您开学后和孩子说一下...”
    听她这么说，唐曼秋表示很理解：“这个没关系，当然要以您学校那边的工作为主。”
    唐曼秋纳闷姜然为什么不自己和元清沐说，但没有多想，只当后者正在参加夏令营，联系不上吧。
    挂了电话，姜然看着手机上元清沐刚给自己发来的活动照片，这几天他们都在学习编写英文小剧本，今晚就要进行话剧表演了。
    姜然狠下心，没有回复，暗自告诉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一切荒唐就止于此吧。
    第44章
    元清沐警觉地发现最近给姜然发去的消息，对方要么没有回复，要么很久才回复。
    但她没有办法，不能质问也不能强求，只盼着回去见面后应该就能一切如常。
    如此煎熬终于熬到了夏令营结束，回到家中却被唐曼秋告知，已经和相熟的教导主任沟通好，下学期让她去艺术班，到时刘敏也陪她同住，方便照顾。
    没等她反驳，唐曼秋又轻飘飘地告诉她：“对了，你班主任高三太忙，不能给你继续补课，我觉得放一放也行，等美术联考过后还需要的话，再统一补吧。”
    这天下午，元家书房里，元清沐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砸得有点懵，她难以置信，声调不自主地提高：“为什么？那让我填的意向表有什么用？”
    又是因为分班的事，唐曼秋对她的态度有些恼火：“没有为什么，就这么定了，而且姜然也不建议你留在原班。”
    元清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她真这么说？”
    唐曼秋皱眉看着电脑上公司的年中结算数据，随口应她：“不然呢？马上高三了，人家老师都很忙，谁有空单独管你。”
    听见这话，元清沐沉默了。
    如果自己执意坚持，唐曼秋未必不会顺着，但姜然呢？
    这么做，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她这么建议，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
    思及至此，元清沐纵使心里有再多不甘，也只好选择妥协。
    她开始反驳其他事：“那，那为什么刘阿姨要和我一起住，我不用人照顾！”
    电脑后面的唐曼秋头都没抬，语气变冷：“那我就找人在学校给你安排一个单人宿舍，你自己选吧。”她今天心情很差，为着公司的糟心事，也为着元清沐最近叛逆的态度。
    见她这样，元清沐更加烦躁，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霍然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
    “给我站那！”唐曼秋叫住她，“你跟我这是什么态度？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元清沐站得笔直，没回头：“如果忽视我的意见，什么都按照你们的安排去做，就叫为我好，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她也不管唐曼秋什么脸色，径直走了出去。
    唐曼秋看着自己女儿倔强的背影，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元清沐以前从来没有顶撞过她，今天是自己态度真的不好还是怎么了？
    晚饭时候，唐曼秋活动着久坐僵硬的身体下楼，见餐厅没有元清沐的身影，她问刘敏：“她不想吃还是吃完了？”
    刘敏没在怕的，诚实回答：“眠眠刚才让张涛送她出去了。”
    唐曼秋拿出手机，看见上面张涛先斩后奏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行啊刘姐，你们就这么惯着她！”
    刘敏把菜摆好，笑呵呵地劝慰：“眠眠乖得很，就是小孩子闹情绪嘛，让张涛带她转一转，散散心就好了。”
    唐曼秋坐下后叹气：“我知道她懂事，也不担心她学坏，但...防患未然吧。一天在学校也不知道都接触什么样的同学，亏着没让她去那些私立学校，等开学你和她一起住，平时帮我多留意留意。”
    刘敏对元清沐的爱护之心如出一辙，自然应好。
    *
    元清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也后悔对唐曼秋发脾气。可听见姜然建议她分班，还结束了私下补课，她无力改变，只能被迫接受，这种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不想和唐佩阳或者其他朋友倾诉，她让张涛开车在市内转了很久。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张涛看着街边路口升起的烟，提醒她：“眠眠啊，要不要往回走？今天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晚吧。”
    元清沐懒懒地应他：“不想回家，送我去出租屋吧，然后您就早点下班，”顿了顿，别扭地加了一句，“告诉我妈我明天回去。”
    “可是，今天...”张涛有些犹豫。
    “没事，我不害怕，我又不信那些鬼神。”元清沐打断他。
    “那，那好吧，晚上要是想回去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你张叔，我...”夜晚让人情绪泛滥，元清沐说出憋在心里的疑问，“我是不是很幼稚？总给人添麻烦？”
    张涛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低落，也不会安慰人，就实话实说：“没有啊！谁说的？我看倒是相反，你有时候就是太懂事了，眠眠，不要想太多。”
    “是吗...”元清沐轻声呢喃。
    “当然是啊！”张涛见她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想了想，补充道，“元总和唐总经常跟别人夸你呢，你也知道我家那崽子，学习不好还整天不着四六，我要有你这样的女儿，都得乐的烧香拜佛去！”
    听见元景鸿和唐曼秋在别人面前夸过她，元清沐眼眸亮了亮。
    她心里清楚，现阶段自己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有能力解决现在这些有心无力的事。
    悠悠叹了一口气，她靠着柔软的座椅，慢慢缓解负面情绪。
    *
    今天周日，也是中元节，虽然节日不太喜庆，但天空依旧圆月高悬。
    姜然集中精力工作了一天，此刻疲惫地窝在阳台望月放空。
    最近一段时间对元清沐的消息，她只象征性地回复了几句，女孩却体谅地说是不是她太忙了，让她不用每条都回复，有空多休息。
    疲惫、愧疚混杂着想念，姜然觉得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已经过了立秋，夜晚天气开始转凉。
    她把窗户打开透气，飘进来的空气里却都是纸钱烧过的烟味，只得无奈地又紧闭了门窗。
    长腿蜷着，她拿过那盆多肉在手里把玩。
    这花真的很好养，只晒晒太阳，偶尔浇水，这段时间就又长出了好几个新的毛茸茸的“小熊掌”。
    姜然抬起如玉指尖，对上其中一瓣，像触着想念的那个“小熊掌”，轻轻晃了晃。
    每个都互动了一遍后，她放下那盆花，又拿起了鱼缸。
    姜然忧愁地看着里面的乌龟，最近喂的东西它吃得都不多。
    她去网上找了很多建议，又是换水又是换吃的，各种荤素都试了一个遍，还是不见起色。
    看着越来越懒的乌龟，姜然只盼望它是要提前冬眠，而不是病了。
    把所有和元清沐有关的东西都触了一遍，想念没有丝毫缓解，无处发泄的情绪堵在胸口，她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的酒架。
    *
    张涛把元清沐送到出租屋，陪她一起吃过晚饭才离开。
    因为姜然这段时间回复消息只有寥寥几句，元清沐没有告诉她具体哪天回来，可眼看着人就在对门，她才发现自己一秒钟都忍不住。
    姜然家新换了门铃，她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元清沐犹豫一下，还是拨去了电话。
    第一遍无人接听，她不甘心又打了一遍，就在她以为这一遍也是徒劳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
    “喂。”姜然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暗哑，但只有一个音节，元清沐听不出更多。
    “姜老师，是我...”网上都是文字交流，快一个月没有这样语音对话，元清沐一时语塞。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这次元清沐听出来了，姜然的声音确实不复往日清亮。
    她赶忙关心：“姜老师你，生病了？不舒服吗？”
    姜然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一遍：“没有，你有事吗？”
    元清沐看着姜然家紧闭的房门，神色黯然：“姜老师，你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今天不要在外面待太晚吧。”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好，知道了。”
    元清沐说不出今晚姜然给她的感觉哪里奇怪，她自己情绪也很乱，没注意到姜然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自己不在家。
    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但没想回家，便回手在玄关拿了两张报纸垫在地上，就着自己家的防盗门坐下。
    长腿一蜷一伸，头微仰着，元清沐后脑抵着门，视线不明地落在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她举着手机轻声继续说：“姜老师，我下学期就要去艺术班了，你也会更忙吧。”
    很平静的陈述句，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抱怨，姜然宁愿她跑来质问自己，发脾气也好，耍小性子也好，都好过现在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嗯。”
    “那你忙的时候，也要多注意休息，天气...是会一天比一天凉的。”
    “嗯。”姜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哽。
    元清沐不想挂电话，她不断找话题继续说着，姜然尽管态度冷淡，但也每句都回应她。中间讲述这一个月的夏令营生活时，姜然还问了几句然后呢？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元清沐在说，姜然在听。
    不知不觉已经半个小时，元清沐不知道姜然在做什么，问她自己有没有打扰她，对方说没有，只是每隔一会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一下按钮的滴声。
    已经十点半了，她有些担心：“姜老师，你还不回家吗？”
    “快了，”姜然默了默，“那没事的话，就挂了吧。”
    元清沐犹豫着，在想还能说些什么。这时，楼下好像有人碰到了路边的私家车，一阵响亮的自动报警汽笛声划破夜空。
    姜然倏然挂断了电话。
    元清沐被外面突然的声音吓到，短短两秒再看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但补充了一条短信：我准备回去了，再打电话不方便。
    元清沐没有多想，连忙回复：好，注意安全！
    她失落地叹气，自己什么时候能加一句，到家给我发短信啊。
    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元清沐起身拾起地上报纸。
    姜然保持着挂断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目光悲戚地看着可视对讲屏幕上的女孩回了家，直到屏幕再次自动熄灭，才转身回到客厅。
    席地而坐，把发烫的手机轻轻放到一旁，她再次拿起了桌上的酒瓶。
    第45章
    对于即将高三的学生，暑假没有那么长，这届高三提前十天开始上课。
    一切都在悄悄发生变化，他们换到了高三的教学楼，元清沐的新班级二十五班就在一楼，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也没有再竞选任何科目的课代表，除非刻意，她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向上多走。
    白天他们只在这边的教学楼上半天课，其余时间都在图书馆的画室进行集训，晚上放学后也要抓紧时间回家继续再画一两个小时。
    元清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她会和韩晴她们吃午饭，听她们谈论每天原班里的趣事。
    和画室的朋友吃晚饭，听她们聊现在画班里的八卦。
    也经常会在走廊里遇见原班的同学，可遇到姜然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她忘记了姜然只是个体，相比一个班级的人，概率自然要小得多。
    姜然也很忙，不仅因为到了高三。
    学校新学期又来了几名新入职的教师，其中一名就由姜然带着，像自己刚入校那年一样。
    这天下午开完年级会议，姜然见到了这名实习教师。
    “你好，我是韩知声。”她向她伸手示意。
    声音如冷冽山泉，清朗却不刺耳。
    人亦如其声，清冷孤傲的长相，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嵌在线条柔和的脸上，并不冲突，冷傲灵动中反而透着勾魂摄魄之态。
    姜然看着面前一身正装，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女人，犹豫了一瞬，礼貌地伸手回握。
    对方的手却不似她想象中的冰冷，骨感又温热。
    听着她的名字，姜然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好友，徒增几分好感。
    “你好，姜然。”说完，她就准备收回手，谁知韩知声瞬间握紧，并顺势上前一步。
    姜然嘴角笑意凝固，不明所以地看她。
    就见对方面若寒冰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丝笑意：“姜、然。”韩知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眼神认真，“常听别人提起你，终于见到本人了，名字很普通，不过...人确实长得一点都不普通。”
    姜然用力抽回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不知道她是借口，还是真的听谁说过，刚升起的好感莫名下降了几分：“哪有，人也很普通，让你失望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韩知声叫住她，嘴角笑意不变，“我们是不是要先到办公室讨论一下，最近一段时间需要做的工作呢？”
    提及工作，姜然没有办法拒绝，但也没有再说话，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韩知声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姜然的反应，见有其他老师朝这边看，她敛了笑意，提步跟上。
    没几天，高三又来了一名美女老师的消息迅速传开，不同于姜然表面的温和端庄，韩知声的清冷孤傲，一时引发学生们的一众讨论。
    这天中午吃饭，饭桌上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她。
    杜星蓉说上午班里有姜然的公开课，本来好好的，谁料韩知声半路不打招呼大剌剌地进来，教室里这一前一后两个美女，班里还哪有人能认真听讲。
    结果就是那节课效果有些不尽如人意，快下课时，连她都看出坐在后面的副校长脸色深沉。
    听她这么说，元清沐内心不由得无端迁怒这个素未谋面的实习老师。
    杜星蓉和付茗郁自然也是向着自己的班主任，课不成功，又不能都怪姜然。
    一顿饭下来，元清沐发现韩晴一直没太参与，后来往学校走，她放慢步子和韩晴走在后面，小声问她：“你怎么了？今天吃饭时候话不多啊。”
    韩晴看着前面两个好友的身影，她硬着头皮，弱弱开口：“额，那个...我说了你保密啊，其实，其实韩老师...是我姐姐。”
    元清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她赶忙洒脱地补充：“但是她俩该吐槽吐槽，我绝对不会打小报告！我也觉得韩知声平时那副死表情很欠揍！”
    元清沐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只得耸耸肩无奈道：“保密咯。”
    眼见要经过教学楼，她开始隐秘地寻找窗前姜然的身影，没有注意韩晴欲言又止的表情。
    *
    姜然吃过午饭，依旧习惯性地站在窗边。不多一会，就准确地看见了出现在长路尽头的身影。
    不同于以前几个人一起回到教学楼，现在她们会在高三的电动伸缩大门前分别，然后那个身影再独自走向图书馆。
    有时在后半程也会遇见画室的其他好友，那几个女生姜然叫不出名字，但好像都很热情开朗，每每看见元清沐，总会朝她身上扑去，几人再互相闹着走远。
    今天就是这样的场景，姜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韩知声捧着保温杯，走到她身旁站定。
    她身上的香水味也不是很浓，但姜然无比想念另一种清新的味道。
    “姜老师，在看什么？”韩知声抿了口茶水，嘴角笑容亲切。
    姜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在别人和自己面前态度判若两人的，私下听其他老师说新来的韩老师面冷心更冷时，姜然都怀疑她们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视线被她挡住，估计人也走远了。
    姜然淡淡回话：“没看什么，吃多了站一会。”
    “你在为上午的公开课生气吗？”
    “怎么会，是我自己能力不足。”
    “可是我却有些自责呢，这样吧，周五下班后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礼道歉，可以吗？”韩知声态度诚恳。
    姜然依旧是那副清淡的表情看着窗外：“不用了，我都说了我没有介意，你不用多想。”
    “那好吧，”韩知声没有强求，退而求其次地问她，“那周六的聚会，你会参加吧？”
    周六正好赶上教师节，又是中秋假期，办公室里早就说好，要将当天作为新学期的首次聚会，顺带着欢迎一下几位新来的老师。
    各种理由凑到一起，姜然实在不能拒绝。
    她只说：“嗯，大家不都一起吗。”
    “你开车吗？”韩知声提议，“别开了，我去接你，我们一起过去。”
    聚会傍晚才开始，姜然拒绝：“谢谢了，但我白天有事，到时会直接过去的。”不等韩知声再说什么，姜然朝她歉然一笑，“我回班看看午自习，先下楼了。”
    韩知声盯着那道风姿绰约的背影，目光灼灼。
    *
    周六聚餐过后，一帮老师都不似在学校时正经严肃，年龄大些的反而更爱玩，吵嚷着要去KTV或者酒吧，最后除了两个要回家照顾孩子的女老师没有继续，剩下一行人来到市中心的一家KTV。
    姜然被大家起哄，好脾气地大方献唱了两首歌后，才回归气氛组。
    晚饭吃得有些腻，她时不时叉起果盘里的水果慢慢吃着，但毕竟数量有限，也不好意思吃太多。
    这时，面前多了一盘水果，里面只有芒果和西瓜，但分量很足。
    韩知声放下果盘，顺势坐到姜然身边：“我看你比较喜欢吃这两样，就多要了点。”
    音乐声很大，姜然不得不接受韩知声贴近说话的动作。
    没等她回话，一旁的老师见状打趣喊道：“呀！想不到韩老师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我们这水果也不够啊，怎么没有这待遇！”
    韩知声语气依旧冰冷，说出的话却点燃全场：“因为我很喜欢姜老师啊！”
    姜然连同周围几位听见这话的老师，齐齐看向她。
    韩知声余光看见姜然眼中震惊，清冷的脸上突然绽放给众人一抹罕见的笑容：“入职以来，姜老师对我照顾有加，我深表感激，当然要抓住献媚的机会了。”
    大家听她这么说，恍然大悟，几个老师刚刚燃起的八卦之火被浇灭，心有不甘。眼见韩知声今天看起来比平时亲近得多，于是趁机闹她，让她献唱一首，作为刚才吊人胃口的惩罚。
    韩知声没拒绝，但也没马上同意。
    她半推半就：“姜老师给我点，我才唱呢！”
    姜然瞟了一眼旁边屏幕上已经点好的歌单，也大方地展颜一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艳若桃李，可韩知声却分明看见那双眼中藏着一丝揶揄。
    她突然有些后悔，没等她说话，姜然朝刚放下话筒的老师喊道：“王老师，我切歌了哈。”
    那位老师也被这边的热闹吸引，摆摆手：“随便随便！”
    姜然伸手轻点屏幕，换到下一首，好整以暇地看着韩知声，朱唇轻启：“韩老师，请吧。”
    音乐响起，一首人人都听过的歌，歌名是[无所谓]。
    韩知声当即领悟，一副吃瘪的表情，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朝姜然比了个厉害的手势，硬着头皮唱了起来。
    姜然没兴趣和她继续调侃，趁着副歌众人起哄，独自溜了出去。
    来到卫生间，姜然边洗手边冷静回想刚才的一幕，和这些天两人相处的细节，她好像有些发现，但又不敢确定。
    韩知声，或许也喜欢女人？
    可姜然不太理解，对于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不都应该极力隐瞒的吗？
    这人怎么总在自踹柜门边缘疯狂试探？
    毕竟只是猜测，就算猜对，她也不会自恋地认为韩知声喜欢自己，毕竟她又不知道自己也喜欢同性。
    正思索着，里面的隔间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姜然正想离开，却听见还有男声，隐约耳熟，她抬头看了看，是女厕所没错啊。
    这时，里面的女人叫嚷着跑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姜然愣在原地，那人竟是她大半年没有见到的弟弟，姜沛东。
    姜沛东看见姜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带着满身酒气，双目赤红地朝她走来。
    第46章
    韩知声一首唱完，被迫又唱了一首，还自罚了两杯酒，才终于被众人放过。
    视线扫了一圈，屋内已不见姜然身影。
    出了包间，见几名服务生腰间对讲杂音不断，匆匆略过她往走廊尽头走，她下意识跟了过去。
    来到卫生间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韩知声透过服务生开辟出的空隙向里面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姜然一侧脸上红肿，隐约能看见掌印，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有些许擦伤和大片红印。
    韩知声赶忙借着分开的人群中走到她身边，姜然正神色自若地和KTV的经理说着什么，对周围人的指点议论和身上的伤全都视而不见。
    “对，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还要麻烦你们调出监控后帮忙交给警察。”
    “姜小姐，真是太对不起了！是我们保安看管不严，没有及时发现情况，还让人跑了，我马上安排人陪您去医院验伤。”那位经理不想把事情闹大，态度诚恳。
    姜然对医院就没有好印象，她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手机号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吧。”
    “好！一定一定！”见她半点追究责任的意思都没有，那位经理转身吩咐一名服务生把姜然她们的包间免单，又拿出一张VIP卡递给她当作赔礼。
    姜然无语，这才看了眼一旁的韩知声：“给这位女士吧。”说完，径直分开人群，缓慢地向包厢走去。
    刚才和姜沛东拉扯时，脚踝好像扭到了，现下踩着高跟鞋，走起来才感觉疼。
    韩知声连忙跟上，不敢用力拉扯姜然的手臂，她只得快走两步把人拦住：“你要回去拿东西？你这个样子，别进去了，我去帮你拿。”
    姜然也没推辞，总比所有人都看见的好：“那麻烦你了。”
    韩知声快速回到包厢，编了个借口，拿着两人的东西出来，姜然正在门口等车。
    她走过去：“我开车来了，等我找个代驾，送你回去。”
    姜然好像感觉不到衣服摩擦皮肤带来的疼痛，轻轻挡开对方要帮她穿衣服的手，面色如常地套上了外套：“不用，这里车很多，谢谢你了。”
    韩知声感受到她的倔强固执，没有再说话，也没回去，静静陪她等车。
    不多一会，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姜然动作僵硬地在后排坐下，韩知声替她开完门后，赶忙绕到另一侧也上了车。
    “你——”姜然想赶人。
    “姜老师，我只是不放心同事而已。”韩知声打断她。
    “韩老师，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人陪，你可以回去和他们继续玩，或者，回自己家。”姜然知道人家是好意，但她现在只想自己安静一会。
    “可是我都上来了，你又何必非要把我赶下去呢？”韩知声一副我就不下去的姿态。
    “那我要是——”
    出租车司机不管她们都是怎么想的，看着后视镜问：“我说两位美女老师，别互相拽词啦，走不走啊！”
    韩知声对别人可就没那么好的态度了，她冷了声音：“当然走了，地址你不是知道么。”地址姜然一上车时候就说过了，司机顿时感觉背后一阵恶寒，赶紧踩了油门。
    见车开动，姜然自知多说无用，转头看向窗外。
    一路上，韩知声也保持沉默，偶尔看向身旁的人。路灯随着车速，飞快地在姜然端庄挺拔的身影上明灭闪烁。
    想起姜然刚才倔强又从容的样子，韩知声一双丹凤眼中爱意渐浓。
    *
    到了楼下，姜然能感觉到脚踝已经肿起来，不得不放缓脚步。
    韩知声拿着姜然的包，小心地虚扶着她的手臂，一起向楼上走去。
    元清沐刚补完课回来，刘敏在家，但眼见时间有些晚，不知道对方睡没睡。
    正站在门口找钥匙时，就听见楼下一阵高跟鞋交错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一个清冷的女声提醒的“小心”。
    她向下看去，姜然正被一个身高相仿的女人护在身侧缓步走上来，她赶紧转身下到缓步台。
    “姜老师？！”元清沐好像突然从天而降。
    姜然微低着头看路，猝不及防听见少女的声音，她霍然抬起头，撞上元清沐的视线，看着那双眼眸从惊讶转变为愤怒。
    姜然的左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上面还有清晰的手印，嘴角唇边也有细碎的伤口，一看就不是摔伤。
    元清沐眼里闪烁出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她紧咬牙关：“谁干的？”脑中灵光一闪，她欲言又止，“是不是...？”
    姜然别过眼神，不再看她，内心翻涌，一时愣神没有回答。
    韩知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再看看姜然，很明显两人认识。
    想到今晚姜然挨打，她心里也是憋着气，自觉自己也是老师，于是冷漠开口：“怎么？你还要替她报仇吗？先让一下吧。”
    元清沐冷眸微眯，这才看向她。
    上下打量过后，眼中锐利寒光更盛：“韩知声...老师？”
    韩知声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禁纳罕，她认出自己是谁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自己怎么好像得罪过她的样子？
    元清沐压下心中愤懑，不再看她，转向姜然轻声说：“姜老师，我扶你回去吧。”
    姜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元清沐，她不想被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因为少女的关心让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元清沐，你回家吧，我这有韩老师帮忙就够了。”姜然强迫自己转向韩知声，朝她轻抬下巴，“韩老师，麻烦你了。”
    “好，慢点。”
    元清沐刚要抬起的手僵在一旁，下意识让出身位，眼睁睁看着韩知声搀扶姜然从自己身旁经过。
    两人进去，门关上，她眼中星光瞬间熄灭。
    元清沐垂下头，眼眸晦涩地看着地面。愤怒、不甘、无能为力，这种糟心的感觉又一次充斥满腔。
    回了自己家，刘敏还没有睡，关心地问她上课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
    元清沐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里，眼神无意识地落在远处餐桌上。
    她疲惫倦怠地说：“刘阿姨，麻烦您把花拆了，散着放吧。”
    刘敏看向那束包装完整的郁金香，有些诧异。
    花是昨天元清沐放学抱回来的，今天教师节，现在这意思是不送了吗？
    见元清沐神色恹恹，她心疼孩子学习辛苦，没有再多问。
    *
    姜然和韩知声进了家门，也不能转头就卸磨杀驴，只得邀请她进去小坐。
    见姜然还要给她倒水，韩知声赶忙制止：“姜老师，就别和我这么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家有没有冰袋，最起码得敷一下吧。”
    她抢在姜然前面打开冰箱，找到冰袋。
    “谢谢...”
    “姜老师，你今晚对我除了说谢谢就是麻烦你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韩知声转念一想，勾唇说道，“这样吧，如果你真觉得麻烦我，等你好了，就请我吃饭吧，给我个机会。”
    追求你的机会。
    就算她不提，姜然日后也要找机会感谢，既然提起，姜然点头应允：“好。”
    韩知声目光更加柔和。
    姜然举着冰袋，想着刚才楼梯上的对话，有些心不在焉。
    正想着，就听韩知声提起：“刚才那个女孩是你的学生吗？”
    “是，我之前是她的班主任，怎么了？”
    韩知声进门后也没有问姜然今晚的事，但刚才眼见元清沐好像都知道些内情的样子，又回想起少女如刀如剑的眼神，心里有些不痛快。
    却又不能和学生计较，她只说：“没什么，她也住这吗？看着挺有个性的。”
    姜然牵强笑了一下，附和道：“嗯，现在孩子都很有个性。”
    韩知声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姜然委婉提醒她：“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尽早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韩知声听出了她赶人的意思，偏偏嘴上要占便宜：“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要不我留宿吧，我照顾人也有些经验。”
    姜然心中暗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扯着嘴角：“一点小伤，还不至于需要照顾。”
    韩知声被姜然无奈又不好意思发作的样子逗笑，心中畅快一些：“那好吧，我就先走了，不要忘了请我吃饭的事。”
    姜然礼貌颔首，微笑着目送她出门。
    终于安静下来，姜然起身换下衣物，一蹦一跳地拿过医药箱，给身上伤口消毒擦药。
    手臂上隐约还能看见一点去年留下的伤疤，姜然想起初见元清沐那天，也是因为姜沛东受的伤，她不禁感慨，自己这是什么倒霉命。
    想到元清沐，她深深叹了口气。
    姜然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至少不再去贪想更多，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天天进步成长，就已经很满足了。
    等到来年元清沐毕业，自己也会辞职离开这里。
    往后经年，或许有缘会再遇见，或许就此作别茫茫人海，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
    *
    韩知声关上门刚要下楼，被下面缓步台上的身影吓了一跳。
    她没好气地轻斥：“你怎么还站在这？”
    元清沐回到家后越想越郁闷，干脆出来堵人，见她出来得还挺快，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仍黑着脸。
    她不答反问：“你们晚上去哪了？”
    韩知声不是姜然那种平易近人的性格，眼见元清沐满脸敌意不带尊称的问话，她挑眉缓步走下几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我们去哪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韩知声穿着高跟鞋，还站在台阶上，元清沐在下面抱臂半倚墙壁，随意站着，散发出的气场却丝毫不弱于她。
    元清沐撇着嘴嫌弃：“你们身上烟酒味都重得很。”接着，抽出一只手，向她展示指尖夹着的一张VIP卡，“今晚去这了？”
    那张KTV经理给的金卡，被韩知声随手揣在兜里，估计是刚才上楼时掉的。
    韩知声走过去，抽走她指尖的卡，再无半点好脾气：“元同学，是吧？作业写完了吗？”
    元清沐轻笑一声，没在意她的嘲讽，得到答案，她也不想和她多说。
    两人错身擦肩，元清沐突然想起什么，不得已略放软了声音叫她：“韩老师。”
    “嗯？”
    “姜老师她...没有喝很多酒吧？”
    韩知声诧异转头去看，却只看见少女略显落寞的背影，看不出其他，她没好气地回答：“喝了！特别多！”
    说完，她狠踩高跟鞋快步下楼，后知后觉自己才是喝多了吧，居然莫名其妙地跟一个学生置气。
    刚才看着姜然也不像喝多的样子，但元清沐不放心，才多此一问，听出韩知声的反话，她安了心，转身回家。
    进门后直奔外面阳台，找出唐佩阳的电话，也不管人睡没睡觉，拨了过去。
    第47章
    第二天下午，姜然接到警察的电话，对方说姜沛东找到了，具体情况想让她来医院了解协商一下。
    姜然有些诧异：“医院？不是应该去你们派出所吗？”
    “没错，是医院。”那边警察貌似很无奈，“今天凌晨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有人酒后打架斗殴，我们赶到后核实身份，发现被打男子正是姜沛东。这不，人刚醒。”
    姜然惊讶：“那，他伤得重吗？”
    “还行吧，轻微脑震荡，身上都是皮外伤，鼻青脸肿的，右手骨折，左腿骨裂，肋骨也断了几根。”说着说着，那警察嗤笑一声，“姜小姐，不瞒你说，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素质的酒鬼，打完人还给扔到医院门口。”
    啊？
    姜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姜沛东这也算受到了惩罚。她有些心软，沉吟一下：“那...我这边就不追究了。”
    警察纳闷，再三确认后，只好让她本人及时到派出所撤销。
    电话挂断，姜然不禁回想刚才警察的描述，左腿...右手...是巧合吗？
    昨晚姜沛东打了她，没过多久又被其他喝多的人打了一顿。
    门铃声打断思忖，姜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开门。
    韩知声拎着保温桶和一些水果进了门，把东西放下，问她：“姜老师，你好点了吗？我自己煲了汤，不介意的话，尝尝？”
    韩知声是喜欢女生，但都是被人倒追，没什么主动追人的经验。遇见姜然之前，只听韩晴总是念叨自己班主任各种好话，见到真人时，算得上是一见钟情。
    也许都是同类，她凭直觉观察，感觉姜然也不是很直的样子。
    眼见姜然受伤，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她自然不会放过。精心做了一上午吃食，下午便匆匆赶来，可惜有人近水楼台。
    刘敏早上过来说早饭做多了，给她送了一些，上午又说研究了新甜点，送来蛋糕和两种汤品。
    姜然哪能看不出是元清沐的嘱托，可偏偏她不自己来。
    姜然抱歉地朝韩知声笑笑：“谢谢你的好意，我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你来就好，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韩知声被拒绝，有点失望，但这段时间她也算对姜然的性格有些了解，知道多说无用，干脆起身把带来的水果拿到厨房。
    “水果就不至于拎来拎去了吧。”
    大家都是同事，姜然只得接下：“韩老师自便就好。”
    韩知声洗着水果，余光看见一旁两个显眼的大号保温桶，嘴角笑意有些凝固，角标好像是某企业联名的标志。
    正犹豫着要不要拿过来细看时，姜然走了过来，温和笑道：“我实在不好意思在自己家坐享其成，还是来帮你一起洗吧。”
    说完，顺手把那两个保温桶收进柜子，拿过她洗好的水果，认真削皮切块。
    韩知声只得把疑问咽下。
    两人回到客厅，她问：“昨天的事情有进展了吗？需要帮忙吗？”
    姜然只说结果：“嗯，警察已经找到人了。”
    “嗯？还挺快的。”韩知声惊讶，姜然这事其实很小，这么快就有了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比较巧。”
    眼见姜然明显不想多说，韩知声拿出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下周有一节公开课，需要我们共同设计，你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帮我看看？”
    姜然点头，提议道：“那去餐桌吧。”
    *
    任何人专注做事时都会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更何况姜然。
    她借着韩知声的电脑，在上面敲敲打打添加自己的想法，时不时习惯性一只手的手指做轮状轻敲键盘，另一只手抵在唇上凝思，薄唇跟着被挤出饱满的弧度。
    修改好后，她把屏幕转给对方看，却见韩知声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出神。
    姜然秀眉微蹙，轻声叫她：“韩老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韩知声也不尴尬，反而大方赞道：“姜老师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
    姜然没有接，轻抬下巴示意：“你看一下吧。”
    说完，起身缓步走向阳台。
    韩知声看着她的背影，状若随意地问：“姜老师有对象吗？”
    “这也是公开课上要讲的吗？”
    韩知声笑了一下：“你看你，我就是问问嘛。”
    姜然没再说话，垂眸看向窗边的鱼缸。
    元清沐暑假回来后，好像忘了那只乌龟和那盆花，姜然也私心装作没有想起。就这样，这两个东西还在她家的阳台各自生长，一个越来越茂盛，一个行动却越来越迟缓。
    那只乌龟的两只眼睛已经长了白翳，几乎不吃东西，如果不是触碰鱼缸时它还有反应，姜然都要以为它已经死掉了。
    下午阳光太足，她俯身把鱼缸挪到阴凉一些的地方。
    韩知声看完修改后的课件，也走过来，看了一眼乌龟，直言不讳：“要死了？”
    姜然：“......”
    眼看姜然本就不好的脸色愈发变差，她赶紧补充：“我有朋友是开宠物医院的，让我拿走试试？”
    姜然早就去问过，知道无望，她拒绝：“不用了，既定的事，不需要强求了。”
    “姜然，”韩知声叫她的名字，“你对所有事都持这样的态度吗？”
    姜然像是没听出她问话里的严肃，不以为然地反问：“是啊，怎么了？”
    韩知声表情认真：“我认为有些事争取一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也许吧。”姜然不置可否，还是随意地口吻，“不过我不是那种人，我觉得随缘就好，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要争取的。”
    韩知声好像很失望她这样的态度，但仍坚持：“试都不试，你不会后悔吗？”
    姜然微笑看向她：“韩老师，我们只是在说乌龟吧？”
    韩知声看着眼前的女人，脸上微笑是显而易见的亲和，可笑意却未及眼底，看向她的目光也不锐利，却像已经把她看穿。
    之前她只以为姜然不争不抢，安之若素，现在却突然醒悟，那其实是不在乎，对任何事物都没有留恋的淡漠。
    韩知声觉得尽管此刻自己和姜然并排站着，但中间那一点距离却像隔着天堑。
    她有些失落，勉强笑了一下：“是，我跑题了，课件我看完了，过去讨论一下？”
    “好。”姜然彷佛没看见她的神色变化，转身向餐桌走去。
    *
    唐佩阳告诉张涛，今天他去接元清沐下课，接到人后，又带着她吃晚饭。
    饭桌上，他摆弄两下手机，给元清沐发去一段视频。
    他调侃道：“小屁孩儿，这顿饭你请。”
    元清沐点开，看了两眼姜沛东被打的视频，皱眉关掉：“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录它干嘛？”
    “你还知道不是好事啊！”唐佩阳敛了笑意，换上严肃的语气。
    元清沐撇撇嘴，放下筷子，委屈说：“我也不想嘛，可谁让他伤害姜然的...”
    唐佩阳见她这样，更生气：“你还委屈上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还有这报复心？在学校就学这些了？”
    元清沐赶紧起身换到他身边坐下，半点昨天和韩知声对峙时的气场都没有。
    她狗腿般地拽着唐佩阳衣袖献媚：“哥，别生气嘛~还不都是要靠你帮忙，你说你能忍得了看他就这么欺负你未来妹媳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唐佩阳拍掉她的爪子，呵斥道：“好好坐着！”
    说着顺手又递过去一个文件，是之前他看过的姜然的资料。
    元清沐翻看，得意地咂了咂嘴：“你看看，多优秀。”
    突然，她提高声音：“呀！你不早给我看！姜然七月份生日，今年的错过了！”
    唐佩阳对她的关注点简直无语，手指指在其中一行问她：“她没留校的不明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元清沐含糊着：“唔...大概知道吧。”她把去年圣诞节时，听到姜然和林池露的对话简单讲给唐佩阳。
    唐佩阳听她说完，点点头：“嗯，和我今天查的差不多。”
    “所以呢？”元清沐眨巴着眼睛。
    唐佩阳护短：“所以她的家庭，她的亲人，都是一颗定时炸|弹，你还要继续喜欢她吗？”
    元清沐奇怪地反问：“这和我喜欢她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如果以后梦想成真，而这些都是阻碍的话，那就一个一个趟平喽。”
    唐佩阳眼神复杂：“为什么有捷径不走，不选择轻松一点的呢？”
    元清沐笑了：“唐佩阳，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玩游戏，还能选择难度吗？况且爱情这东西，是最没有捷径可走的啊。”
    唐佩阳又何尝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元清沐越陷越深。
    元清沐见他一脸忧愁地望着自己，她正经回答：“哥，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及时止损，可是当喜欢大于可能带来的伤害时，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唐佩阳看着她固执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用，换了话题：“算了，说说姜沛东吧。他这种人确实以暴制暴来得更有效果，但是你！你以后不可以再有这种想法。”
    元清沐自知理亏，但依旧小声嘟囔反驳：“只要他不动姜然，我才懒得理他。”
    唐佩阳嫌弃：“行了行了，姜然姜然，三句话离不开姜然，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了！”
    见他心软，元清沐嘿嘿一笑，真心实意地认错：“哥，这次谢谢你哦，我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是...但是你说这事，放你身上你不生气报复一下吗？”
    唐佩阳冷哼一声，嘲讽她：“幼稚！”
    顿了顿，稍稍换位思考，他恶狠狠地说：“妈的，打轻了！”
    第48章
    好好一个中秋假期，姜然只得都用来养伤，脸上和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有脚还没有完全好，但没必要请假，慢点走就是了。
    只不过等她第一天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准备把书放回办公室再去吃饭时，韩知声已经帮她买回了午饭。
    姜然不习惯在办公室吃东西，但买都买了，也不能浪费，她斟酌着：“韩老师，谢谢你啊，多少钱？我这就给你。”
    韩知声当然拒绝：“你不是还要请我吃饭么，就抵了吧，明天想吃什么？”
    姜然一听还有明天，一阵头大：“不用麻烦了，我又不是走不了路。”
    韩知声倒是会变通：“那明天一起去教工食堂吧？我从入职还没有去过呢。”
    旁边还有其他吃午饭的老师在听，大家都已经默认她们俩关系相对亲近，况且姜然也不是没有和其他老师一起吃过饭，她只得同意。
    学生食堂统一管理，没有设置那些五花八门的档口，只有简单的自选饭菜，元清沐她们都是看菜谱，有时食堂，有时校外。
    教工食堂和学生食堂并排，路线几乎一致。第二天上午下课，她们几个人正结伴往食堂走，远远地就看见前方两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杜星蓉发现后，一惊一乍地喊道：“诶，咱班主任身边换人啦！”
    付茗郁也看见了：“是欸，那是韩老师吧~”
    元清沐看过去，韩知声正就着姜然的步调，两人不急不徐地走着。
    韩知声正在说，上午她单独给一个班级学生上课时，把班里一对双胞胎叫错三次，并且直到现在也没分清到底哪张脸是对应的名字。
    姜然想象了一下她一脸冷漠又不断叫错的尴尬样子，不禁为这个反差笑了一下。
    韩知声见她笑容，如沐春风，冰山似的眉目也被软化。
    她情不自禁抬手，戳着姜然脸颊，顺着人家嘴角弧度往上提了提：“对嘛，姜老师你笑起来更好看。”
    姜然没料到她这突然举动，下意识后退，却使了受伤的那只脚用力，一下疼得脚下发软，韩知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平衡。
    元清沐目睹全程，眼睛里简直喷了火，韩知声直不直她不知道，可姜然不是啊！
    还没等她把火喷出来，就见一旁杜星蓉和付茗郁一脸嗑cp的激动表情，互相抓着手学着那两人的动作，又不敢大喊，只能小声：“啊啊啊！韩老师居然在笑！她看我们班主任的眼神完全就是迷妹啊！”
    “清冷美人攻和温柔诱惑受吗，这是什么小说照进现实啊！”
    “不不不！我站班主任攻啊！”
    “......”元清沐想把她俩也一起烧了。
    韩晴眼见自己姐姐这个状态，也是惊讶，旋即了然。
    不过...姜老师也是弯的？她心想回家得好好盘问一番，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八卦。
    元清沐拉过韩晴，放慢脚步：“你姐...”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涉及到人家的隐私，问不好还容易把自己暴露。
    韩晴见她话说一半，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
    “你也被她冰山破防惊住啦？”韩晴自以为猜对。
    元清沐顺着含糊应付：“啊，嗯。”
    接下来一连几天，元清沐都能看见她们并肩的身影，心里酸得不行，最酸的还是自己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
    *
    这天周六，晚上的俄语老师有事，课程取消，元清沐傍晚刚到家楼下，就对上从单元门出来的姜然。
    姜然栗棕色的长发随意挽着，脸上未施粉黛。
    不同于平时的职业装或修身长裙，她今天穿了宽松的白衬衫，领口却只开着一粒扣子，一半衣角扎在挺括又有垂感的姜黄色阔腿裤里，更显长腿比例。
    整个人看上去年轻得像刚进入校园的大学生，清新又随性。
    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元清沐心头一阵悸动，却也只能像往常那样打招呼：“姜老师，出门吗？”
    姜然惊讶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还好只是这种普通的偶遇，她很好地掩饰住，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这时，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韩知声下车走过来，面带微笑：“你下来得还挺快。”
    姜然早就说过自己脚伤已经好了，可以开车，或者打车直接去饭店，韩知声却执意，提前到了楼下才告诉她。
    元清沐顿住脚步，回身看去。
    韩知声正作势要接姜然手臂上搭着的风衣外套和手里的手包。
    “姜老师！”元清沐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姜然本身就在躲避，借着喊声转过身，假装没看见韩知声的动作，看向声源。
    元清沐心里不情愿，但也礼貌地朝韩知声打了招呼，然后问道：“你们...要出去吗？”
    韩知声心想，怎么又是这学生，我去哪还要跟你报备？
    没等她回答，元清沐把目光转向姜然，像个乖巧好学的学生，问她：“姜老师，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回来的话，我可以去找您看下试卷吗？”
    姜然和韩知声都有些诧异。
    姜然惊讶的是，元清沐自从暑假里回来，并得知两人私下补课取消后，除了上周自己受伤，她就没有再主动因为任何事找过自己。
    韩知声诧异这学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姜然以前是她班主任，可都已经分班了，有问题应该去问现在的老师，或者在学校时再问啊。
    想起上次姜然在楼梯上拒绝元清沐的帮助，她想，这次姜然应该也不会同意占用自己的私人时间吧。
    出乎她意料，姜然在两人看不见的视线盲区，紧了紧手中的包，点头轻声说：“好，吃完饭回来我告诉你。”
    韩知声挑眉，姜然这一句话可把问题全都回答了。
    元清沐悬着的心落下，就当自己卑劣吧，不能阻止别人和姜然亲近，但至少要在她心里霸占一点位置。
    *
    姜然一路上心不在焉，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那家让人印象深刻的私房菜馆，怎么偌大的中延市就这一家饭店吗？
    她犹豫一下，没有开口，餐厅是韩知声选的，人情是她欠的，元清沐...好像是无处不在的。
    两人落座，姜然情不自禁回想起元旦那天的情景，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新年第一天就见到了元清沐。
    真算得上是一年最好的开始。
    自己当时有没有心动呢，记不太清了，谁能想到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姜然陷入回忆，神色有些黯淡。
    韩知声观察入微，问道：“不喜欢这家吗？我看评价都说不错才选的，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一家。”
    喜欢，但不能承认，也不能喜欢。
    “没，挺好的。”姜然打起精神。
    韩知声不是话多的人，但因着对姜然的喜欢，加上两人专业相同，现在又在一起工作，围绕着学校和学生的话题，边吃边聊，一顿饭下来气氛和谐。
    结账出来大概七点，韩知声突然说提前买好了附近影城七点四十的电影票，现在过去时间正好。
    姜然想着本来今天就是为了还人情，又看她一脸认真坦荡的模样，只得把准备回家的提议咽下。
    电影是前两年一部大热片的下部，并且很难得的延续了之前的精彩，姜然本来也很感兴趣，但今天却一直在走神。
    刚才查了一下，时长两个小时，算算时间，看完回到家最快也要快十点半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元清沐发短信，告诉她今晚自己不会回去太早，改天再给她讲题。
    对于元清沐，除了那次破例喝酒，姜然从来不想失约。
    但转念一想，元清沐会不会只是随口说说，是自己的原因才把小事看得这么重。
    姜然眼睛在看大屏幕，脑子里在自我辩驳，手无意识地伸向两人中间的爆米花盒，指尖触到的却是韩知声的手背，偏偏人在走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韩知声被姜然有些微凉的指尖触及，也是一愣，手中的爆米花掉回盒子，而姜然并没有马上抽走，在她看来更像是暗示，她转过头，目光灼热，反手握住姜然的手。
    姜然这才回过神，赶紧把手往外抽，没抽动。
    一转头，正对上韩知声凤眼深处的火苗。
    “姜然...”韩知声叫她的名字，声音清冷低迷。
    姜然好像看懂了什么。
    顾及旁边还有其他人在看电影，她只得小声呵斥：“韩知声，你，放开我！”
    “不是你抓过来的吗，我为什么要放？”韩知声凑近，在她耳边魅惑控诉。
    慌乱之下，姜然口不择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抓住话头，韩知声不怀好意地笑，装作听不懂：“哦？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姜然满脸懊恼，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
    韩知声看着她的反应，眼神转暗，松了手，她怕听见姜然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抢先说：“看电影吧。”
    说完，还把爆米花桶放进姜然怀里。
    看着韩知声这么快就恢复正常神色，姜然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压根不是她那个想法。
    好像...还暴露了自己...
    电影演的什么，姜然彻底看不进去了。
    韩知声这边有了意外收获，再看大屏幕只觉得光影晃动，也开始意马心猿。
    电影演到一半，她问姜然：“我觉得有点闷，要不要先走？”
    姜然连忙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韩知声停下脚步，回头：“你离那么远干嘛？”
    姜然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快走两步跟上，两人沉默地向露天停车场走去。
    手机震动，姜然拿出来看，是元清沐的短信。
    ——姜老师，您晚上回来早点休息，我改天再去找您。
    元清沐见这个时间姜然还没回来，怕她晚归后还真要给自己讲题，不想让她辛苦，只得忍痛先发去短信。
    姜然看着短信，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不见挺好的，不见挺好的。
    上了车，韩知声摩挲着方向盘，问道：“要去河边走走吗？”
    没有着急回家的理由了，姜然也想散散心：“也好。”
    两人一路无话，晚饭时的和谐气氛好像正在逐渐褪去。
    驱车到了河边，夜晚空气潮湿微凉，下车后两人又沉默地走了百米。一阵凉风吹来，姜然拢了拢风衣外套，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身旁传来韩知声冷不丁的问话。
    “你也喜欢女生，对吗。”
    声音不咸不淡，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态度。
    第49章
    听着韩知声的问话，姜然震惊但也没忽略她话中的“也”。
    “你...”姜然一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是，我也是。”韩知声快速承认，停下脚步站定，叫她的名字，“姜然。”
    她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轻声问：“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姜然瞪大双眼，惊讶不已，上一个问题还没反应过来，这又来了一个更棘手的，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浆糊。
    韩知声其实没必要问她，喜欢与否，是一个人的自由，不需要别人同意，姜然也没权利说出否定的话。
    可要说可以，那是不是就代表同意了她的追求？
    等人家真正表白那天再拒绝，那不跟耍人玩一样吗？
    韩知声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既然姜然和她是同一类人，不如趁早把话说开。
    和姜然相处了一个月，根据她的观察，除了心防深重，姜然并没有女朋友，也看不出有喜欢谁的迹象，家里也是干干净净，全然没有外人的痕迹。
    不过她也不敢冒险表白，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试探。
    看着眼前神色越来越复杂的女人，韩知声有些挫败，自己差到连个机会都没有？
    两人各自头脑风暴，实际只有短短几秒钟。
    姜然转过身，看着昏暗河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渐渐平静，没有回答她是否可以，只委婉说：“韩老师，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韩知声装没听懂：“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
    姜然见她态度坚决，打算承认：“不是的，是我已——”
    “姜然！”韩知声匆忙打断她，还笑了一下，语气轻松，“我也没想怎么样啊，不过是很欣赏你，你看你这么严肃干嘛。”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姜然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改了要说出口的话：“好，那...回去吗？”
    “再走走吧，河边空气还不错。”
    “嗯。”姜然也没有异议。
    成年人好像都把隐藏情绪，并且随时转变这项技能，掌握得炉火纯青。
    两人再次沿着小路向前走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聊过，话题也重新变得正常。
    晚上到了楼下，姜然婉拒了韩知声想陪她一起上楼的请求。
    站在家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想起今晚对韩知声未说出口的话，姜然眼神黯淡，自嘲一笑。
    叹出的气随着关门的动作，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打了个转，随风消散。
    *
    马上快到十一假期，大家都开始无心学习，放假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因为要举行运动会了。
    L中的运动会是不公平的两年一次，元清沐高一赶上一次，现在高三本来也能赶上，但学校考虑艺术生集训，时间紧，这次两个艺术班都不参加。
    好在画室老师宽容，允许他们在练习作业保质保量的前提下可以去看。
    运动会两天半，韩晴她们都报了项目，每天都有比赛，早就说好让元清沐去给她们加油。
    韩知声在意她的高冷形象，不想参加，姜然没她包袱那么重，但也同样不感兴趣。
    可惜一个还算实习，一个刚入校不久，人微言轻的，在一堆中年老师的互相推脱下，她们只得象征性地报了两个项目。
    这样一来，有需要组队完成的，两人都在一组，过程中少不了拉拉扯扯，勾肩搭背。
    第一天上午开幕式结束不久，元清沐去看时，就正好看见教师们的趣味项目。
    以前她觉得两人三足这个项目再正常不过，可此刻看着姜然和韩知声互相搭着对方肩膀的手臂，她心里已经拿把剑从中间偏韩知声的方向劈下去了。
    劈完她又有点担心，姜然的脚伤刚好不久，可别再扭伤了。
    还好眼见那两人也不争名次，不快不慢地跑完了全程，她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背后夹球接力，这项目最好的方式就是两人在背部夹住球时，双手或者手臂互相勾挽着。
    元清沐的剑都劈不过来了。
    第一天她就看得整个人郁郁寡欢，半死不活。
    运动会进行到第二天下午，都是各种项目的决赛，元清沐从画室过来，给同样进了八百米决赛的韩晴加油助威。
    韩晴的耐力和爆发力都不错，两圈跑下来，拿了第二。
    元清沐直接在检录处等她录完成绩，把水递过去，顺便提醒她慢点喝。
    两人横穿操场，慢悠悠地向对面看台上的班级方阵走去。
    远远地，元清沐就看见姜然和韩知声正在一侧看台下面说着话，这两天看得太多，她心中酸涩，强迫自己低头走路不去看。
    又走几步，韩晴也看见了。
    她看着韩知声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姜然的手腕，对方也没有躲避的动作，刚跑完步的大脑有些缺氧，她惊喜地脱口而出：“我姐把班主任拿下了？！”
    元清沐瞬间抬头，看见远处刺目场景，她抖着声音急问：“你说什么！”
    韩晴反应过来失言，但面对元清沐，她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韩知声也从不在意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只是在学校这种地方工作，还是越低调越好。
    韩晴尴尬一笑，转了转眼睛，小声说：“哎呀...那个，我姐...其实喜欢女生，之前咱们不是看她看姜然的眼神不对么，我后来就问过她，她也承认了。”
    韩晴语调上扬：“这不最近正追着呢，看这情形很是有戏啊！”
    说完她又用胳膊肘怼了怼元清沐：“诶，保密啊！”
    还保密？保个屁啊！
    可是，难不成姜然也喜欢韩知声？要不然韩晴怎么会说有戏。
    是真的吗？
    如果姜然也喜欢她，那怎么办？
    韩知声表白，姜然是不是就会答应了。
    不！不可以！
    看着远处正面对面交谈的两人，元清沐不得不面对现实，却又拼命说服自己，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她看见韩知声已经松手，又问了什么，姜然愣住，旋即好像下定决心，放在身侧的手紧握又松开，看着韩知声露出一抹笑容，郑重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口型一张一合，不是否定的答案。
    元清沐顿住脚步，第一次恨为了方便看清戴了隐形眼镜。
    思维定式已经让她不能再多加思考，她为刚才的场景脑补了一场令自己绝望的对话。
    元清沐觉得自己站的地方像被抽成了真空，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也只剩下姜然点头的动作。
    余光中看见已经走出去的韩晴，正回头叫她，突然变了脸色，嘴里喊着什么，边挥手边朝她跑来。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侧面飞来，劲风扑面，一半狠狠砸中她的肩膀。
    元清沐整个人被惯性带偏，后脑着地，重重倒在了地上。
    天空太阳高悬刺目，但她眼前却越来越黑。
    昏迷之前的最后意识，是回答完问题的姜然，和韩知声一起转身离开的背影。
    *
    姜然和韩知声去找另一个老师商量完十一值班的事，正往回走，就见操场上一片混乱。
    其中一块被人群包围着，几名老师正在外围阻挡要过来的学生，正在进行比赛的项目也全都暂停，更多的是同样不知道情况的学生在议论张望。
    一时间，看台上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那一块。
    嗯？怎么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这时，一名老师开着车从高三教学楼那边向人群驶来，操场上都是学生和各种活动道具，他不得不放慢车速，鸣笛示意。
    听见汽车声由远及近，紧密的人群像被豁开一道口子，一名体育老师抱起元清沐，沉着冷静地向汽车快步走去。
    姜然的视线穿过层层阻挡，精准地落在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上。
    瞬间，好像全身血液都冲到脑海，她不顾形象地朝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韩知声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就见姜然已经跑去，她只得赶忙跟上。
    姜然就快要跑到近前了，可那名体育老师已经抱着人上了车，操场清出一条空路，汽车调转车头，快速向校外驶去。
    姜然猛地顿住脚步，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在辨认最近的校门。
    她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没走两步，就被身后赶来的韩知声拽住了手腕。
    “姜然！你要去哪？”韩知声急声问道。
    说完，她被手里传来的凉意惊住，下午阳光正足，姜然也一直在跑，怎么手还这么凉？
    姜然好像没有听见问话，脚步也没停，只有手上在用力挣脱。
    韩知声不敢太用力，反倒被拽得踉跄了两步，她反应过来：“你也要去？”
    她压根都不知道刚才是谁被拉走了，只看见隐约校服衣角，既然是学生的话，已经有其他老师过去处理了，姜然何必跟去，自己班级都不管了吗？
    见姜然依旧无动于衷，她厉声提醒：“姜然！这边二十一班的学生都在呢！”
    听见这句话，前方的身影终于停住。
    姜然的身体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身心的双重刺|激，她开始喘着粗气，却仍没回头。
    韩知声走到她对面，刚想开口，一下愣住。姜然脸色惨白，嘴唇却被咬得鲜红妖艳，眼里有些许慌乱，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害怕。
    这是平日面对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安之若素的姜然吗？
    她迫不及待想回去找其他老师了解情况，受伤的到底是谁？
    姜然垂眸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像在跟她说话，又像在和自己辩驳。
    委屈、无奈、焦急、担忧，这么多情绪混在一起，声音却轻得如同一根羽毛。
    “那个体育老师袖子上...有血迹啊...”
    说完，她咬紧牙关，挣扎地闭了闭眼，才疲惫地转身，缓步朝反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有风险，打开需谨慎(O ^ ~ ^ O)
    小元：“......”
    第50章
    操场上的乱况在其他老师的有序组织下正逐渐恢复，没有人注意到姜然和韩知声的异状。
    两人回到事发地，有老师正在安抚韩晴，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忍不住啜泣。
    韩知声把人带过来，拉到姜然面前，三人一起向本班走去。
    “别哭了，怎么回事？”韩知声蹙眉斥了韩晴一句，姜然知道她们的关系，没有阻拦，她也着急想知道。
    “姐，姜老师。”韩晴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解释，“刚才我和清沐横穿操场，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站在原地不动，我一回头就发现那边比赛的铅球飞了过来。我喊她了！但是、但是也没来得及...”
    姜然和韩知声听着，也对元清沐的行为有些想不通，但听起来确实是个意外。
    姜然冷静轻声询问：“血是哪来的？”
    “地、地上有之前活动道具的碎片...”韩晴声音更小。
    姜然身形不由得微晃了一下。
    其实让韩晴害怕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那时刚说完韩知声和姜然的八卦，元清沐的反应就是那样，但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此刻看着身旁面沉如水的班主任，她不敢再多嘴。
    比起这个，韩知声更在意刚才姜然的反应。
    明显是看见了受伤的人是谁，才会那样惊慌狂奔，韩知声不由得联想到之前在看台下她问姜然的问题。
    有了河边那天的经历，韩知声本不想追得太紧。
    刚才不知怎么，明明她们是要去找另一个老师说十一值班的事，走到半路，说着说着，话题就又说到了这上面。
    她没注意场合，迫切地问姜然，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想起那天打断姜然的话，不死心地想确认她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姜然郑重地点头告诉她，是。
    难道...姜然喜欢的是...
    韩知声马上否定自己的猜测，开什么玩笑！
    应该是她教过的学生，又是邻居，总会有些不同，才会有刚才的失态吧。
    猜想太过荒谬，韩知声很轻易地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看着韩晴，她不加思索地严厉训斥：“你们也真是的，这两天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有比赛的时候横穿操场！”
    “不是的！”韩晴愧疚解释，“是我，我刚跑完八百，为了省事才抄的近路...”
    韩知声见她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嘱咐一句：“好了，一会回班级其他同学问你，你不要说那么多了，省着大家三言两语的，最后传得乱七八糟。”
    韩晴赶忙点头，复又担忧地问：“姐...清沐不会有事吧？”
    韩知声看了眼脸色依旧苍白的姜然，放轻了声音回答：“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离二十一班方队越来越近，眼尖的学生看见她们回来，又是一阵吵闹。
    姜然走近，面色冷峻，抬眼冷冷扫了一圈，感受到她的低气压，全体噤声。
    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在第一排坐下，等着学校的广播通知。
    韩知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挨着坐下。
    没过一会，广播通知让剩下还有项目的学生留下，统一由几名体育老师带着。各班班主任组织剩下的学生回|教室上自习，安顿好后，到五楼会议室开会。
    姜然来到会议室时，屋里只有几名老师，正交头接耳议论刚才的事，她点头示意过后，就在一旁静静|坐下。
    指甲无意识地在掌心里扎来扎去，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红印，目光又追随着每个从门外进来的老师，直到他们把空位逐个填满。
    姜然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开会。
    终于人都到齐，姜然看了一圈，没有元清沐现在班级的班主任，大概人也跟去医院了。
    丁玉梅和唐曼秋相熟，得知今天受伤的学生是元清沐，会还没开始，她就赶忙问主持会议的陈主任：“老陈，孩子怎么样了？”
    “唉！”那名主任叹了口气，“后脑伤口缝了几针，主要是肩关节骨裂，还好不是骨折啊。听说这孩子家里挺有势力？”他看着下面一众老师问道，“有没有知道的，家长难不难缠啊？这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学生在学校出了事……”
    下面老师议论纷纷，姜然听完前半段，只觉得一阵晕眩，呼吸困难，同时也庆幸，是靠时间就能养好的伤。
    陈主任重复完今天的事，又强调了一遍纪律，眼看十一放假，学校不想再节外生枝，原本运动会明天还有半天，出于安全考虑，也改为上课。
    *
    因为疼痛，元清沐到医院时就已经醒了，处理完脑后伤口，拍了片子，最后左手臂被三角巾悬吊着固定。
    尽管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在外人面前她也没喊疼。
    唐曼秋接到消息匆匆赶来，随行的老师向她说明了情况，唐曼秋听后没说什么，还让学校老师不要批评那个扔铅球的孩子。
    因为肩膀处还有血肿，她给元清沐办了住院。
    其他人走后，屋内只剩唐曼秋和刘敏，两人看着病床上正输液的元清沐，都是一阵后怕，万一砸的不是肩膀而是头...
    她们不敢深想。
    没有外人，唐曼秋脾气上来，开始数落她：“你怎么回事啊！走个路还心不在焉的，人家说你自己突然站住的？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元清沐自知理亏，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刘敏，可惜这回没人站在她这边。
    刘敏接过话：“就是啊，眠眠，我和你妈妈接到电话都要吓死了！你说你——”
    “妈，刘阿姨，对不起嘛~”刘敏说起来没完，她赶紧打断，态度诚恳，“别说我了吧，我知道错了...妈，我记得你今天要出差的吧？”
    “你都这样了我还出什么啊！”唐曼秋嘴上这么说，可也只是让助理把机票改签到第二天晚上，让她再请个护工，买个电动轮椅，这两天和刘敏一起照顾元清沐。
    “妈，不用了，有刘阿姨就够了。诶？！我又不是腿坏了，坐什么轮椅啊？哎呀，疼疼疼...”元清沐冲正在打电话的唐曼秋喊，稍微想伸长点脖子，牵动伤口，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唐曼秋瞪她一眼，转身走到门口。
    刘敏给她解释：“眠眠，人家医生说了，防止你随意走动时候影响伤口恢复，最好先坐两天。”
    元清沐无语，心想不至于吧...但也只得乖乖听话。
    叹了口气，她冲刘敏撒娇：“刘阿姨~我想吃蟹黄烧麦~”
    “好~！还想吃什么？”刘敏宠着她，满口答应。
    唐曼秋打完电话回来正听到她这句话，更加生气：“不给她吃！我看她像个烧麦！”
    元清沐撇撇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点开手机，短信和Q|Q上各种消息，她一阵头大，把手机又关上放到一边。
    想着自己的消息最起码已经传回学校，同学的各种问话，她还是暂时不回复了。
    姜然应该也知道了吧，那她会不会也有一点担心？
    会不会来看我？
    不会吧，学校都派了老师来。
    也许会呢，毕竟上次她都来了，再说，再说了...
    元清沐说不出两人的关系，她喜欢姜然，自然把关系往好了想。
    可姜然呢？
    在她眼里，自己充其量只是稍微亲近的学生吧，而且自从分完班也不近了。
    怕在唐曼秋她们面前暴露自己神思，元清沐不愿多想，也想不出来。
    唐曼秋陪她吃过晚饭，还有事要回公司，明天白天再过来。
    元清沐为了清净，执意不让她再请护工，这条同意了，还想让刘敏也会去，当然被拒绝了。
    她的书本试卷都在学校，张涛还没去取，vip病房宽敞，先送来的电动轮椅成了她今晚的玩具，但熟练操作后，过了新鲜劲，又开始觉得无聊。
    这阵伤口疼得不行，元清沐见刘敏正在看黄金剧场的电视剧，干脆让她给自己从头讲剧情，分散注意力。
    听着听着，就想起上次住院时，姜然陪她的那个晚上，那天的关怀和美好回忆好像一场梦，对比太过强烈，她心中酸涩不已。
    遥控着轮椅到病房门口张望，长长的走廊只有路过的护士和几个出来活动的病人，她不甘心地坐了一会，只是徒增失望。
    深夜，刘敏已经睡下，元清沐身上隐隐作痛，脑后和左肩的伤让她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睡姿，后来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终于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养成了睡前想想姜然这个习惯，好像这样就能增加梦到的概率。
    今晚倒真有用，她梦见姜然来看她了。
    姜然带着她熟悉的清新气息小心翼翼走近，心疼地轻抚她身上的绷带，眼里盛着的，是化不开的温柔疼惜。
    元清沐想对她撒娇喊疼，但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梦里姜然也不说话，只轻轻安抚她，一下接着一下。
    梦境短暂又真实，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
    姜然晚上在家里翻箱倒柜半天，坐在阳台缝东西时才发现，元清沐放在这的那只乌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了。
    这两天太忙，上一次给它换水好像是两三天前，姜然以前也没养过什么活物，这算是她正经养过的第一个，可惜终究没有坚持过这个秋天。
    姜然不由得想起它原来的主人，病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少女，后脑和肩颈都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定很疼吧。
    手里的针不轻不重地扎在手指上，姜然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什么都没有做好，动物有精心照顾，没抵过天命，人也处处留意，却还是成了这样。
    慢慢把冒出的血珠抹去，姜然觉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
    第二天，唐曼秋白天又过来陪了元清沐一下午，吃过晚饭，匆匆赶飞机出差去了。
    元清沐肩膀血肿渐消，也没有昨天那么疼，晚上半躺着床上，看着艺术班Q|Q群的消息，她才反应过来，学校从今天开始放十一的假了。
    姜然还是没有来，那应该就是不会来了，眼看放假，估计是会回华溪吧。
    元清沐这样想着，还是不免失落，她总不能发消息过去求安慰吧，那有什么意义呢。
    幸好又是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比心.jpg）
    第51章
    十月一号，国庆节当天，可惜天公不作美，阴沉一天后，没到傍晚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吃过晚饭，元清沐闷在病房里百无聊赖。
    唐佩阳白天来过，但晚上要和父母去参加饭局，不能陪她。
    电视开着，新闻里播放着长假第一天，全国各地又创了什么出行记录，高速公路各种拥堵，景区人山人海。
    连换几个台，内容都大同小异，她无聊到拿出试卷刷题。
    刷了一会题，还不老实，又让刘敏帮她洗头发。
    后脑的伤口在靠近脖颈处，洗就洗吧，刘敏拗不过，也知道她有点小洁癖，于是小心翼翼避开患处，帮她洗好吹干。
    折腾完十点多了，刘敏催着她正好趁这段养病期间早点睡觉。
    她乖乖躺好，却毫无睡意。
    又过了不知多久，刘敏已经睡熟。
    元清沐爬起来，遥控着轮椅，悄无声息地开门滑了出去。
    夜深人静，二十三层都是VIP病房，人少，装修也不错，她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大片落地窗前。
    雨势正急，雨点如豆不断敲打在窗上，汇成一道道蜿蜒水流，再顺窗流下，远处街灯霓虹也被映得朦胧。
    就这样枯坐了一会，有点冷，元清沐费力地用一只手，把事先从屋里拿出来的外套披在身上。
    习惯性地把手放进衣服口袋时，摸到了一点柔软。
    她把手抽出来，手心里的东西是刚才摸到的异物，一个手工绣的平安符。
    不同于往常那些大红色，土黄色鬼画符似的颜色和图案，她手里的这个整体是蓝白色。
    一面是篆体的“平安”两个字，搭配着几朵漂浮的祥云，另一面绣着一截代表平安的竹叶，仔细看去，隐隐能看出还是字母Y的形状。
    元清沐对这些东西从来不感兴趣，但手里这个，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舒服。
    她心想，唐曼秋的审美终于提高了啊。
    这些年家里做生意的缘故，唐曼秋不迷信，但有时也会买些相关的东西。
    元清沐的书包里到现在都有她之前买过的一把迷你桃木剑，还非让她随身背着。
    想起这个，元清沐就觉得搞笑，好像自己每天不是去上学，而是去斩妖除魔的。
    这衣服从前天住院换上病号服后就一直放在一边，刘敏也没动，想着明天出院一起收拾。
    估计是唐曼秋昨天临走时放的。
    元清沐把东西重新放回上衣口袋，用手捏了捏柔软布料，嘴角上扬，想着今天太晚，明天再问吧。
    夜里降温，室内外温差有些大，玻璃上蒙起一层水雾，元清沐伸出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画了一个女人的背影，这样就像在和她一起看着窗外。
    窗外雨势丝毫未减，今夜无星无月，可她在一旁慢慢写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
    护士小周和同事串休，连值两天夜班，今天不是她的班，但为了等医生男朋友手术完一起回家，吃过晚饭，她也来了医院。
    等候间隙，她和二十三楼的同事闲聊打发时间。
    与其他楼层相比，二十三楼来往的人最少，算上今天，她已经是第三次看见那个女人了。
    她会记得，也是因为那人不仅年轻貌美，声音清亮温柔，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身材和衣品也都超好。
    尤其是一双长腿和盈盈一握的纤腰，看得她们这些整天满眼护士服病号服的人双眼放光，感慨老天的不公平。
    只不过女人每次过来时，都是深夜，今天也是如此。
    奇怪的是，她今天出了电梯后，就没有再往病房的方向走，而是站在这边远远看着走廊的另一头。
    小周和同事闲聊一会，同事去忙了，她无聊地把目光又投过去。
    女人手中的长柄伞尖点在地下，已经汇集了一滩水迹。
    她有些好奇：“你今天怎么一直站在这？”
    姜然侧过头看向护士站里的人，小周今天没穿护士服，她想了两秒才想起这是第一天来的时候，帮她查元清沐病房号的那名护士。
    姜然礼貌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想转身离开。
    今天也看见了，就行了。
    小周记得她是哪个病房的家属，习惯性地翻了翻病历本，顺口说道：“2312的病人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姜然脚下一顿，明天，就出院了吗？
    那今晚，是最后一晚。
    姜然垂眸，眼中浮现挣扎之色，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能不看不想，能做到从容淡定，可事情一出她才发现，自以为高铸的铜墙铁壁仿若纸糊。
    关于元清沐，原来自己根本做不到置身事外。
    良久，姜然抬眼，眼中只剩坚定和渴望，她把伞放在护士站，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已经好久没有单独和元清沐待在一起，没有单独和她说过话了。
    刚才护士的无心提醒像是伊甸园里的蛇，把她带到那棵分辨善恶树前，并告诉她过了今晚，成熟的果实就会消失。
    她抵不住这种诱惑，想在倒计时结束前，近距离见她想见的人。
    姜然面上依旧沉静，内心却随着步伐的轻微响动，在深夜的寂静走廊里疯狂叫嚣。
    如果私心是罪，我自负罪孽深重。
    是我心生贪念，是我失去自制。
    可是元清沐，这一刻，我只想走向你，触碰你，独自拥有你。
    *
    元清沐没有完全走神，听见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看窗上字画已经被新升的雾气和水滴遮盖得分辨不明，但她还是赶忙抹掉。
    想回头，却被转头动作带来的痛感制止。
    她啧了一下，刚想操控轮椅转身，就感觉扶手被人稳稳钳住。
    “别乱动。”
    元清沐呆住，是她心心念念的声音，是那个不敢说想念的人，此刻就站在身后，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元清沐眼眸酸涩，突然涌上一层雾气。
    护士包扎时她没哭，夜里疼得睡不着时她没哭，元景鸿打来电话安慰时她也没哭。
    所有人都在关心照顾她，即使住院，也比其他病人要幸福得多。
    可是这一刻，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糖果。
    元清沐死死咬住嘴唇，不敢马上应声，怕被听出异样。
    姜然，我想了你那么久，你怎么才来！
    可是谢谢你，谢谢你来了。
    姜然心绪也不平静，她靠着紧握扶手的力量，让自己冷静，没有马上把轮椅转过来。
    垂眸看着少女乌黑柔顺的发顶，忍住伸手去摸的冲动。
    她柔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元清沐情绪还有些激动，尽量简短回答：“睡不着...”
    姜然声音更软：“是因为伤口疼吗？”
    “不是！”元清沐连忙否认，随即嘴角升起满足的笑意，“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姜然这才把轮椅转过来，屈身蹲在她面前，从俯视变成仰视。
    姜然微仰着头，眼中带笑，自然地扯谎，语气轻快：“嗯...这两天学校有点忙，直到今天放假了才有空来，结果一来就看见你半夜不睡觉哦~”
    元清沐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下隐隐有些乌青，眼里是不明显的红血丝，肩膀和长裤的一侧还有未干的水渍，她心里最后一点委屈也消失殆尽。
    之前贪婪地想从姜然那里得到更多的关心和重视，现在梦想成真了，她又只剩满心的内疚与心疼。
    元清沐着魔般地伸手去碰姜然肩上水迹，哽了喉咙：“姜老师，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何必...”
    她说不下去了，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有涌出的趋势。
    少女眼眶通红，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姜然看着、感受着，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安的猜测。
    掌心温度顺着肩膀蔓延到心头，乱人心弦。
    来不及多想，姜然把她的手拿下来。
    温热消失，又凭空多了几分凉意。
    姜然一如既往地回答她：“你不是我的学生么。”她抬手像长辈一样揉了揉她的发，半开玩笑，“好了，你还要感动地哭一下吗？还有人看着呢。”
    元清沐深呼吸，压下心头酸涩，顺着她说：“是啊，就是觉得做姜老师的学生可真幸福，要是一直住院——”
    “胡说什么呢！”姜然不敢用力，只得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她额头阻止她乱说。
    元清沐不好意思地看着她笑。
    姜然蹲久了也不舒服，直起身子问她：“我推你回去吧，你在哪间病房？”
    “我还....”她想和姜然多待一会，刚想说还不困，就看见姜然脸上掩盖不住的些许疲惫。
    她立即反悔：“嗯...2312。”
    姜然笑了一下，来到她身后推动轮椅，往病房方向慢慢走。
    一边走，一边放低音量跟她说话：“对了，你放在我家的那只乌龟，我没给养好，前两天死掉了，再给你买一只好不好？”
    “啊，是吗？”元清沐想说死就死了吧，转念一想，她叹了口气，故作失落，“我觉得不好耶，我不想要其他的。”
    姜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当她真的喜欢那只乌龟，不由歉意更深：“那怎么办...要不——”
    “要不就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问你要，好不好？”眼看要到病房门口了，元清沐有些着急。
    姜然好像在思考她的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略过房间，才回答她：“我觉得不太好。”
    元清沐笑意重回脸上：“那就算了吧，我这么大度，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
    呵，姜然失笑：“怎么？住了个院，排面也见长了？”
    元清沐嘴上得逞就满足了，她赶忙示弱：“不敢不敢，姜老师大人有大量，那只乌龟能死在您家里，那是它死得其所，三生有幸……哎呦！”
    “臭词滥用。”姜然食指和中指交叠，轻弹了一下少女滑嫩的脸颊。
    元清沐瞬间脸红，心想，果然梦里再好，也不如现实的听见、看见，来得让人高兴。
    回想着前两天的梦，再往前捯，就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看见的场景，她笑不出来了。
    犹豫一下，她干脆豁出去，咬咬牙问道：“姜老师，你觉得...韩老师怎么样？”
    姜然一愣，疑惑反问：“韩老师？韩知声吗？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姜然听见元清沐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但又很想八卦的语气，“就是有些同学私下把你们俩...组cp，说你们很...嗯...般配...”
    天知道最后的两个字元清沐是怎么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姜然听完她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不禁皱眉，这帮学生，真是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想。
    可是元清沐，她，她...
    姜然有些生气还有些羞恼，元清沐明知道她的性取向，现在还来八卦她和韩知声的关系。
    更可气的是，自己，自己现在喜欢的是...
    姜然盯着少女的后脑，眼神幽怨，恨不得给她顺着楼梯推下去。
    元清沐突然觉得脊背微凉，没听到姜然的回答，她有些害怕：“姜、姜老师...？”
    “哦~那你觉得呢？我和韩老师般配吗？”
    声音是诱人的温柔，元清沐背后却开始出汗：“我觉得，不、不、很不般配！”
    姜然冷哼一声：“你也跟着她们八卦这些吗？”
    “当然没有！”元清沐赶紧否认，理直气壮地旁敲侧击，“先不说韩老师喜不喜欢女生，就算她也喜欢，那你们也不合适！”
    两人都各怀心思，姜然没制止这个话题，反问道：“哦？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适合？”
    元清沐在心里呐喊，我！我！我啊！
    憋了半天，她只说：“最、最起码要认识时间久一点吧，你和韩老师才认识多久...”
    身后的姜然像是赞同又像是叹息，发出一点简短的气声，没有回答。
    元清沐心里打鼓，生气了吗？还是默认了？
    她试探着：“姜老师？你生气了吗？”
    姜然收回心神，轻声结束这个话题：“没有，无中生有的事我生什么气。”
    听见这句话，元清沐悬了几天的心终于重新落下。
    *
    已经绕着走廊走了三圈，眼看又到病房门口，这次姜然停下了，准备推门送她进去。
    元清沐叫住她：“姜老师，刚才路过护士站，我看都半夜一点了，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屋里还有沙发，我睡那个，你不嫌弃的话睡我的床好不好？”
    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
    知道她顾及刘敏在睡觉不敢大声争辩，姜然打开门，把人推进去，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外面雨已经停了，没事的，这儿离学校也不远。”
    来到床边，元清沐慢慢起身坐到床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姜然，手指垂在身侧搅着衣角。
    她也知道不妥，于是小声问：“那，那你到家了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黑暗中，姜然轻轻点头：“好。”
    深夜人车稀少，路灯倒映在道路两旁的积水中，透出一抹孤寂。
    眼看离家还有两个红绿灯，她给元清沐发去短信：到了，快睡吧。
    放下手机，姜然降下车窗，手肘搭在窗边，纤长手指抵着弯起的唇角。
    放任初秋晚风在今夜，吹皱一池春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第52章
    上了高三，好像一切都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元清沐第二天出院后，没请几天假就吊着肩膀继续回去上课了。
    过完十一，天气逐渐转凉，她期待已久的十八岁生日也终于到来。
    今年十五号是周六，不用特意请假，更让她高兴的是，元景鸿在前两天也特意回国，准备给她一起庆祝。
    有喜悦就有遗憾，姜然去外省参加培训，这周六不能回来，元清沐想在这天和她分享蛋糕的梦想破灭了。
    想到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十八岁生日，她失望的不行，但也只得接受现实。
    碍于她行动不便，今年的生日就定在元家别墅庆祝。
    这天早上，元清沐无聊地躺在客厅沙发里，她今天是主角，但主角此刻正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
    元景鸿吃完早餐走过来，看她手里正把玩的东西掉在地上，顺手帮她捡起来，自己先看了两眼：“平安符？哪来的？”
    元清沐懒洋洋地答：“我妈给的啊。”
    唐曼秋闻声从餐厅那边眯着眼看过来：“我没给你买这东西啊？”
    嗯？
    元清沐一只手扑腾着坐起来：“不是住院时你放我衣服口袋里的吗？”
    那天发现后，第二天她也忘了问，之后就一直默认了自己的猜想，这下看来，好像另有其人？
    “谁放你口袋里了？我买东西能不告诉你吗？”
    唐曼秋也有些好奇了，她起身走近，细看了看，半开玩笑：“再说了，这个一看就没开过光，哪能有效果啊。”
    元景鸿也笑了，把东西抛回元清沐手里，揶揄的眼神却对着唐曼秋：“你还没看出来？咱女儿这是有情况了啊。”
    唐曼秋笑不出来了，看着元清沐的神情变得严肃。
    “爸，你别乱说啊！”元清沐一脸无辜，“我都不知道这是哪来的，住院那两天也没有什么同学来看过我啊！”
    杜星蓉付茗郁她们本来要来，元清沐想着好不容易放假，不想耽误人家休息，只有韩晴从韩知声那打听到地址，自己偷着来了。
    可她手比脚都笨，怎么可能一天就做完，做完还不得张牙舞爪显摆呐。
    一瞬间，元清沐脑海里划过姜然的身影，但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发现平安符时，姜然还没来，时间对不上。
    “嗯...倒是妈妈的朋友有来，说不定是哪个阿姨给的吧。”她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唐曼秋一想也对，哀怨地瞪了元景鸿一眼：“就会给我帮倒忙！”
    元景鸿哈哈一笑，去院子里逗弄他那些宝贝鸽子了。
    元清沐躺回沙发，把平安符举在眼前看了又看，重新随身收好。
    每年生日沾着父母的光，她都能收到很多礼物，有些是人家亲自或者托人送过来的，有些是通过各种快递，今年比往年更多，一上午就收到七八份。
    元清沐拿起最后一个包裹，晃了晃，很轻，她都怀疑里面真的有东西吗？
    拆开后，轻轻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礼物，是一条项链。
    但链条本身非金非银，只是一根普通鱼线，穿着的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叠层菱形块，中间镂空部分嵌着一颗晶莹夺目的碎钻。
    极简，却也极精。
    元清沐越看越喜欢，她的首饰其实不少，但从来不戴，一是还在上学，二就是懒得每天摘戴。
    鱼线材质不用担心水洗高温，在脖子上几乎隐形，远看只能看见些许隐秘闪烁的明亮，正适合她现在学生身份，只要不把小钻石露出来，平时就不怕被主任发现。
    她捡回刚才的快递盒子，想找到什么有效信息，但对方名字很扯，一看就是随口编的，叫什么二一二二。
    元清沐心想，我还二十三二十四呢！
    快递管理不严格，手机号是空号，发货地址只写到了外省某市的某区，查过快递单号，也没有更多收获。
    她仔细倒了倒不大的盒子，贴着边还真掉出来一张贺卡，上面是机打的字。
    ——生日快乐，平安成长。
    元清沐看着这句祝福，和项链本身差距太大，听起来像个长辈的语气，不由得联想到刚才被误会的平安符。
    是同一个人吗？
    她毫无头绪。
    是不是的，也还是不知道是谁。
    算了，估计是父母两边哪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的吧。
    “干嘛呢？”唐曼秋走过来，看她对着个快递盒子发呆。
    元清沐把手里东西一摊：“妈，不知道谁送的。”
    唐曼秋自然也看不出，但夸了两句项链不错，元清沐不再多想，美滋滋地让她帮着戴上。
    却没想到，这一戴，就是许多年。
    *
    夜幕还未降临，元景鸿和唐曼秋邀请的至亲好友都早早到来。
    秋天傍晚凉爽宜人，各种中西餐干脆直接摆在院子里，来的都是自己人，大家也都不在意，反而觉得外面地方大，更方便。
    大人在桌上推杯换盏，小辈们在一旁摆弄烧烤，自得其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唐佩阳推过来多层蛋糕，和去年相似的场景，大家哄着元清沐这个家里最小的寿星许愿。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很多人都喝多了。
    一向稳重的大哥元渊被唐佩阳灌得主动大喊要酒。
    唐曼秋喝醉拽着她又亲又抱。
    就连她从没见过喝多过的元景鸿，后来都松开两粒衬衫纽扣，懒散地搭着座椅扶手，看着她，脸上有一丝骄傲欣慰的笑。
    元清沐好像是那天为数不多清醒的人，她把每个人真实的醉态都记得清清楚楚，把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也记得清清楚楚。
    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所有她爱的，和爱她的人，都能永远幸福平安。
    后来，客人尽欢而散。
    成年的第一天，元清沐就无奈被迫像个大人一样，和唐佩阳一起把其他人送走，再把喝多的家人安顿回房间。
    回到院子，满目杯盘狼藉，元清沐想帮着刘敏和另一个新来的阿姨一起收拾，被唐佩阳阻止了。
    只见他眼神迷离，拽过自己妹妹，嘴上开始含糊不清：“你~过生日我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这样吧...给你家换、换套餐具。”
    元清沐指着桌上东西：“那原来这些呢？”
    唐佩阳随手一挥：“扔了！”
    “......”
    好吧，原来他也喝多了。
    元清沐笑着把人推进屋里，又回到院子。
    两个阿姨极力不用她帮忙，她便搬了把藤椅，就着烧烤时还没熄灭的炭火堆坐下，又往里面扔了几根长条木块。
    等了一会，火势旺了起来，毛毯搭在身上，暖意融融。
    元清沐心血来潮，复又戴上银质的生日王冠头饰，让刘敏给她拍照。
    一晚上也没看手机，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过十二点，她在Q|Q上回复好友们的祝福。
    突然，屏幕上方有提示框落下。
    系统提示“【特别关心】姜然：发表了一条说说[图片]，快去查看吧。”
    ！！
    元清沐赶紧退出聊天窗口，打开好友动态页刷新。
    姜然发了一张彩铅手绘图，画上是一只眯眼笑的抱抱熊，还穿着背带裤，棕色绒毛看上去细腻生动。
    小熊的背带裤上不是常见的字母，而是今天的日期。
    姜然画的吗？
    在美术生眼里，这画肯定是有些简单，但元清沐却觉得无比可爱。
    不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这好像是姜然第一次发这种比较私人的动态吧。
    看上去...
    应该...
    和个人情感没有太大关系吧...
    但想也想不出，她迅速点了个赞，忐忐忑忑地切换到和姜然的对话框。
    ——姜老师，还没睡吗？图片是你画的吗？好可爱！
    姜然只回：你不也没睡。
    这是默认了。
    元清沐咂了咂嘴，她想起去年这天姜然喝得酩酊大醉，虽然含糊着对她说了生日快乐，但醒来也不记得她生日。
    看着屏幕上的时间，不想留下遗憾，她突然急切地想向姜然讨要一份祝福。
    ——姜老师，我没睡是因为我今天过生日，我成年啦！
    顺便把刚才刘敏帮她拍的照片发过去当佐证。
    ——是吗，那很好啊。
    元清沐看着姜然的回复，更加着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翻飞。
    姜老师，那你可不可以——不对不对，删掉！
    姜老师，你都不要祝我——哎呀这么说也不行！
    眼看时间跳到23：59，元清沐逐字删除，叹息放弃。
    照片上的少女头戴银质装饰，笑如弯月。领口敞开着，反射出一个隐秘的光点，腿上还盖着绒绒的毛毯。
    温暖火光映在她脸上，似优雅谦和的公主，又似俏皮的暗夜精灵。
    姜然欣慰，看图打字。
    ——篝火旁的小姑娘，生日快乐，成年快乐。
    几秒后，时间跨到下一天。
    元清沐看着这句话，嘴角笑容扩大，再扩大，终于笑出来。
    姜然明明远在几百公里之外，却好像能隔空控制她的情绪。
    前一秒难以言喻的失落，被此刻无比巨大的满足感替代。
    姜然又成了今年她生日当天，最后送上祝福的那个人，简单的一句话像一支笔，为她成年这天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
    元清沐：“姜老师，我成年啦！”
    姜然：“嗯。”
    元清沐：“那你是不是得教我一些成年人可以做的事了？”
    姜然：“嗯？”
    第53章
    没有得到充足休息，元清沐的肩膀过了一个半月才堪堪恢复正常活动。
    随着天气一天一天变冷，姜然发现，元清沐从原本每天中午和韩晴她们在高三大门前分别，变成了一起走进楼里，然后她应该是回自己班一趟，再拿着保温杯去图书馆画室。
    可是早在十一假期过后，美术生的文化课就缩短到只有上午两节，其余时间都在画室。
    姜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在上午就把水杯拿去，还要每天多此一举。
    可能...画室没有饮水机？
    图书馆不对学生开放，老师们也没空去，基本就是摆设。
    二层现在让给美术生做画室，三层让给传媒生做练习，只有四层的开放式自习室偶尔开些大会用。
    这周五市里教育局领导要来听课并开表彰会，这次人数较多，就定在图书馆四楼举行。
    学校没有专门负责礼仪接待的老师，平时都是轮着来。
    这次姜然、韩知声，还有其他两名老师一起负责会议的前期布置。
    白天都有课，她们只得利用这周晚自习时间抽空过来。
    姜然连着三天路过二楼画室时，从外向内扫过去，都没有看见元清沐的身影。估计人是坐在里面的位置，她不禁有些失望。
    而今天甫一登上二楼，她就看见少女坐得笔挺的身姿。
    今晚轮到元清沐给靠近门口这组当素描模特。
    姜然眉梢微挑，嘴角不由自主绽放一丝笑意。她没做停留，跟着其他老师一起，上了四楼。
    半个小时后，几人布置完会场正准备离开，姜然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正好有点资料要查一下。”
    其他人不置可否，纷纷离开。
    韩知声走过来：“我陪你。”
    姜然看了看时间，提醒她：“第一节 自习快结束了，你第二节不是还有晚辅导吗？”
    韩知声只得作罢。
    姜然又把会场简单清扫一遍，锁了门，向下走去。
    画室不跟着学校正常的铃声休息，姜然走下来时，场景和刚才几乎一样。
    她停住脚步，静静地看过去。
    *
    元清沐一般都用默背定义或者英语课文，来打发漫长又无聊的模特时间。
    她也想趁机想想姜然，可是一想到人家，自己嘴角就止不住地翘，那么多同学都看着，不能耽误别人画画。
    今天这阵她正默背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
    嗯...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遵循这条规律。市场发挥价值规律的作用，通过，额...通过...
    后面是，市场调节存在自发性、盲目性、滞后性弊端，前面是通过什么来着？
    半天都想不起来，她无意识地微微蹙眉。
    连再后面加强宏观调控的手段都想出来了，前面那句还是没想起来，元清沐胸口微凹，懊恼地泄了下气。
    眼神不经意瞟了一眼外面再收回，她怔住，懵懵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看见了什么。
    姜然正在门外，还看着她，眼中带笑！？
    她咽了下口水，才又小心翼翼偷偷看向门外。
    真的是姜然，不是幻觉！
    不知道人在那多久了，元清沐脸上涌出热意。
    为刚才想不出的定义，也为自己现在正襟危坐的样子。
    姜然把她这一系列表情看在眼里，觉得甚是可爱，见她发现自己，也没有躲避，反而露出“我看见你走神了哦~”的揶揄表情。
    两人嘴角同时升起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这时，在屋里来回巡视的画室老师陈静也看见了门外的人，连忙快步走出来。
    她带着些惊喜，笑着问姜然：“姜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陈静是学校外聘的，还整天都在画室，与其他老师交往不多，那次带学生外出写生后，她和姜然便开始相熟。
    “楼上明天开会，刚布置完。”姜然说着，看了眼画室。
    “忙完了？”陈静见状，自然邀请她，“那要不要进来看看？”
    “好啊。”姜然没推辞，跟着她光明正大地进了画室。
    一进门，就听见饮水机水桶里正咕嘟咕嘟冒起水泡的声音。姜然看了一眼，心里对元清沐每天中午特意回到教室取保温杯的举动更加好奇。
    进门之后，她就没有再往元清沐的方向看，迤迤然地和陈静在画室里转着。
    有些姜然教过的学生看见，跟她打招呼，她也都微笑颔首，顺便投去鼓励的目光。
    元清沐依旧端坐，可眼神早已黏在姜然身上，跟着她在画室里亦步亦趋。
    心里像猫挠似的，怎么就今天晚上轮到她当模特了，姜然八百年来这么一回，自己还一动不能动！
    下面好友玩笑着出声提醒：“诶，诶，模特别动啊~”
    元清沐故作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老实坐好。
    姜然慢慢转完一大圈，看样子也没着急走，站在画室角落的两排储物柜旁和陈静闲聊。
    约摸着又过了十分钟，楼外响起第二节 晚自习的铃声，姜然随口问道：“你们这休息时间怎么定的？”
    陈静这才想起来，失笑说：“你看看，今天另两个老师没来，就我自己，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
    说完，她转身冲着里面拍手：“来，模特们休息五分钟。”
    姜然也笑：“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也得回班里看着自习。”
    “好，我送送你。”
    姜然客气着：“有什么好送的，你也休息一会，改天再聊。”
    “嗯，好！”
    姜然朝她点头示意，向门外走去。
    临走，她又不着痕迹地觑了两眼那些贴着姓名的储物柜。
    *
    眼看已经十一月下旬，距离联考只剩一个多月，美术生晚上放学后，回家练习时间都开始自觉的一再延长。
    元清沐也不例外，光是画完的速写，几天就能摞起厚厚一叠。
    她近视不深，还没到200度，但实在忍受不了看不清，又不喜欢框架眼镜，平时便都戴着隐形。
    饶是日抛，也抵不过最近用眼太多，她已经做了两天红眼兔子了。
    刘敏感冒怕传染给她，这两天不在，她自己又想不起来买，好不容易想起来了，要么上学太早，放学太晚，附近药店都关门。
    这天吃过午饭，正往学校走，韩晴问她：“诶，你昨晚不是说让我提醒你中午买眼药水吗？不去了？”
    “唔...不用去了。”提起这个，元清沐犹豫一下才说，“你说我要不要给画室的储物柜配把锁？”
    韩晴诧异：“嗯？丢东西了？”
    “没...你也知道我嫌麻烦就没用锁，而且大家也都不用。柜子里也就放了一套校服和一些画具，没人稀罕偷，但是我今天上午拿东西时发现不仅没丢东西，还多了。你猜多了什么？”
    韩晴当即反应过来：“不会是...？”
    “嗯！”元清沐点头，“眼药水，还有蒸汽眼罩。”
    眼药水还是隐形眼镜也可用的，不可谓不细心。
    这...
    两人对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晴没抱希望地问：“那你能猜到是谁吗？”
    “猜不到啊。”元清沐无奈摇头，“只能确定是画室里的同学了，而且应该是个男生吧。”
    韩晴不解：“为什么？”
    元清沐想起春天起水痘那次，一个男生往自家院子里扔药的事，边走边讲给她听。
    两人分析半天，也没有结果，韩晴只得下了结论：“行了，别想了，你就当你个人魅力太大吧~”
    听她这话，元清沐惆怅感慨：“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韩晴作势推她：“走开走开，哪次问你你都不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还好意思在这叹气。”
    元清沐晃着身子撒娇：“以后嘛，等我把人追到了肯定告诉你！”
    “切，到时候不告诉我你就死定了！”
    “不会哒不会哒，一定第一个就告诉你~”
    韩晴看着元清沐粉雕玉琢的盛颜，不禁为好友打抱不平：“你喜欢那人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我看应该给他滴点眼药水，居然还要你去追，追半天还追不上！”
    想到姜然被按倒滴眼药水的场景，元清沐大笑出声，认真点头附和：“是是是，我看这眼药水就应该给她用用！”
    办公室里，姜然坐在桌前，突然鼻子一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韩知声过来关心道：“感冒了？最近感冒的人挺多的，要不要...嗯？你买了啊？”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姜然桌上印着药店标志的塑料袋里有盒感冒灵。
    姜然揉着鼻子，干笑两下：“没零钱找不开，顺手拿的，希望用不上。”
    *
    晚上回到家，元清沐看着那瓶眼药水，计上心头，校服都没换，赶紧敲了对面的门。
    门一打开，她便可怜巴巴地看着姜然：“姜老师，能不能帮我滴一下眼药水呀？刘阿姨不在家，我自己滴不准。”
    姜然看着她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心尖发酸，再想躲也得让她进来。
    元清沐进门后，在椅子和沙发中间果断选择了沙发。
    姜然走过来，看她已经半靠着坐好，没说什么，站到旁边拧开盖子，示意她仰头睁眼。
    元清沐是那种隐形眼镜翻到眼睛后面都面不改色的人，更何况只是滴个眼药水，但现在到发挥演技的时候了。
    她双眼紧闭，嘴里小声嘟囔着：“姜老师，要不你帮我扒着点吧。”
    “嗯...”
    姜然犹豫一瞬，使劲攥了攥指尖，让手上温度升高。
    第一下，滴偏了些。
    见站着实在不方便，她只好半跪在沙发上。
    感受到旁边沙发塌陷一些，姜然身上的清新淡香扑面而来，手还搭在她眼旁，元清沐脸上立时漫上一层粉红。
    她睁开另一只眼，想更清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视线里一半清晰，一半模糊，影影绰绰都是姜然这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
    元清沐恍惚启唇：“姜老师...”
    少女的声音是平时少有的软糯，指尖还传来肌肤滑嫩的触感。
    姜然强迫自己稳住手上动作，问她：“是、是不舒服吗？”
    “没有...”又是一句轻柔的回答。
    姜然睫毛轻颤，呼吸微微加重，但又不能不看她，只得加快动作赶紧把另一只眼睛也滴好。
    元清沐看得清楚，视线模糊的前一秒，还看见了姜然脸上浮起的绯红。
    她心如擂鼓，借着闭眼，在心里复盘。
    姜然脸红了！
    是不是对我有感觉了？
    姜然终于对我有反应了吗？！
    一激动，刚滴进去的药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哎呀...”元清沐不好意思地叫她，“姜老师，好像得麻烦你再滴一下了。”
    看她闭着眼，姜然轻咬下唇，满脸娇恼：“你是故意的吗？”
    元清沐还真不是故意的，架不住刚才的联想让人心动啊！
    她拧了拧身子，嗓音黏黏的：“我没有啊，它自己流出来的。”说着，眼睛掀开一条缝，眯着看过去。
    模模糊糊的，姜然彷佛先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才又俯身过来。
    元清沐好像坐得不舒服，她自然地双手撑着，抬起身子正了正坐姿。
    先是鼻尖，紧接着就是嘴唇，好似无意地，顺着姜然伸过来的手腕，轻轻擦过。
    像一片羽毛划过，又像一个没停留的轻吻。
    姜然一下大脑空白，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土崩瓦解，被元清沐蹭过的那块皮肤像着了火，一路烧遍她全身。
    “你...”姜然只挤出一个音节。
    偏偏元清沐闭着眼，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啊？怎么了姜老师？碰到你了吗？”
    “没。”姜然咬紧牙关，“你...坐好！”
    “哦。”元清沐竭力绷住嘴角笑意。
    姜然抽过纸巾，轻轻擦去少女眼角鬓边的药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温度愈发滚烫，手上动作顿了顿，才又赶快重新滴了两下。
    滴完起身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已经红透的脸，姜然蘸着冰水，拧了条毛巾，把脸埋在其中，闷声长叹了一口气。
    客厅里，元清沐闭眼笑得无声，心中终于确认，姜然对她有超出师生或朋友之外的好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清沐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姜老师，你怎么脸红了？在想什么？”
    姜然：“@#￥%……&*（）#@！”
    第54章
    元清沐半躺在沙发里，姜然把手中纸巾轻轻覆在她双眸，只露出少女挺秀的鼻梁和轻启的樱唇。
    微仰起的玉颈更加修长，线条流畅诱人，姜然眼眸深处燃起一团晦涩的火焰。
    像是着了魔，她俯下身，慢慢靠近，颤抖着衔住那处红润。
    耳畔传来少女不由自主的一声嘤咛。
    元清沐伸手把人拉下来，让姜然跨坐在自己身上，双手圈住她脖颈，青涩而热烈地回应着。
    由浅入深，肆意辗转。
    两人呼吸逐渐急促。
    姜然不受控制地向下探索。
    唇被放开，元清沐刚得以喘息，就感受到姜然的动作，她欲拒还迎地轻推：“姜老师...我、我不会...”
    姜然看着她的反应，眼中渴望更盛，轻吮少女艳如血滴的耳垂。
    似安抚，似诱哄地在她耳边呢喃蛊惑：“别怕，老师教你...”
    剩下的话，被湮没在满室春光里……
    凌晨三点半，姜然站在淋浴头下，把开关一点一点调至冷水方向，任冰水冲刷脑海里的旖旎梦境。
    昨晚给元清沐滴眼药水时闪过的龌龊念头，在刚才的梦中被无限丰富放大。
    姜然绝望地捂着脸，不敢再回想。
    直到冻得浑身颤栗，再没有一丝邪念，她才围着浴巾哆哆嗦嗦走出来。
    靠坐在床头，她望着昏暗的卧室发呆。
    怎么可以做这种梦？
    平时不是克制得很好的吗...
    疯了，疯了疯了。
    自己一定是疯了。
    姜然滑进被子里躺好，希望困意快点再次降临，在心里随意找了本书默念。
    嗯...物质决定意识，要求我们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不行，这条不适用！
    嗯...意识具有能动作用，指导人们能动地认识和改造世界...
    动什么？改造什么？不对！
    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什么啊！什么实践啊！
    “啊......”姜然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呐喊。
    算了，可耻就可耻吧，她放弃了。
    困意终于姗姗来迟，马上睡着前，她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政治老师，迷信地想着，自己不会下地狱吧。
    *
    今年中延的冬天似乎是个暖冬，十二月都过了一周，最近几天的气温却还在零度左右，因此今年这场初雪刚开始时更像是雨夹雪。
    中午吃完饭，姜然站在窗前向外看去，不禁失望。
    雪花已经开始成型，但路上的人几乎都打着伞，她再厉害也没办法在一片五花八门的伞阵中把人分辨出来。
    悠悠叹了口气，碰了碰窗台上垂下来的绿萝叶片，还是没挪动脚步。
    算了，看雪吧。
    又过了一会，眼看学生渐少，且都步履匆匆，姜然正准备收回视线，长路尽头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元清沐没有打伞，纯白色羽绒服让她和雪景好似融为一体，头上罩着里面黑色卫衣宽松的帽子，白皙精致的下颌若隐若现。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幅水墨画，黑白分明，干净利落。
    她今天独身一人，脚步依旧和往常一样闲适恣意，没有因为雨雪或快要迟到就加快速度，反而伸出一只手，边走边接空中落下的雪花。
    即使触手即化，也乐此不疲。
    姜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挪不开眼了。
    她看着少女慢慢地由远及近，和之前一样，拐进高三这边的大门，向着教学楼走来。
    突然，元清沐站住脚步，毫无征兆地抬头，目光直直锁定姜然此刻站着的窗前。
    姜然根本来不及躲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层楼的距离，一上一下，隔着漫天零零散散的雪花。
    她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这一刻，苍茫天地间彷佛再无旁人，两人心里都很确定，彼此眼中只有对方。
    元清沐没有过多停留，好像是很偶然的，才停下来看了这么一眼，但看着她的身影走进教学楼，姜然突然呼吸加促，不知怎么隐隐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预感。
    这预感让她有些慌乱，窗台上垂下来的绿植嫩叶被她无意识掐断。
    元清沐的身影已经消失一分钟了，姜然回过神，低头看去，满手汁液。轻轻拢过指尖，她调整了呼吸，准备去水房洗手。
    元清沐刚走到文综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姜然转身，她停住脚步，脸上露出平静温暖的笑容。
    姜然的预感成了真，元清沐今天没有马上去画室，而是上来找她了。
    姜然站住，薄唇微动，内里使劲咬了下舌尖，面色如常地挑眉示意问她，是找自己吗？
    元清沐点头的同时，眼睛也跟着赞同地慢慢闭了一下，配上嘴角的微笑，姜然觉得这个动作她做起来那么从容淡定，有种说不出的优雅美感。
    姜然隐秘地掐了掐指腹，朝自己办公桌走去，元清沐也背着手从门口跟过来。
    见她走近，还有其他老师在午休，姜然用气声问她：“什么事？”
    元清沐还是那样挂着笑地看她，眼神澄澈，没说话。
    她先从身后变出来一罐红彤彤的旺仔牛奶和一瓶绿茶，放在姜然桌上，空出的手又拉下卫衣拉链。
    姜然这才发现她应该是把外面羽绒服脱了上来的，美术生一个个都仗着画室老师管得松，偷着不穿校服，再就是把校服当画画时的罩衣穿，看样子元清沐今天也没穿。
    她把脱下来的卫衣递给姜然，指了指连衣帽子，又指了指姜然脚下的小电暖器，笑意加深。
    姜然顺着她的眼神动作，一下就想起了去年那场初雪，和那个被暖气烘热的清新午后。
    一年时间带来的变化，当时和此刻的心境交错，姜然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复给眼前让她时时心动的人。
    午自习铃声恰好响起，打破元清沐一中午的哑剧。
    她伸出舌尖，先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才小声开口：“谢谢姜老师了，我先走啦，晚上去你家取。”
    好像根本没考虑过姜然是否同意。
    姜然的目光停在少女舔过后，变得光滑红润的唇上，她觉得今天元清沐对自己的吸引力格外强烈，每个小动作都让她不受控地心跳加速。
    元清沐见她没回答，又抬了抬眉，朝她笑着轻点了下头表示确认，才转身离开。
    姜然怔怔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外，估摸着人已经走远，才起身去水房洗了手。
    回来把那件衣服重新拿在手里，黑色卫衣，内里是柔软的细绒，摸起来手感极佳，像极了少女滑嫩的脸颊和柔顺的乌发。
    姜然把衣服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开电暖器，手上摩挲着，脑中回忆着。
    目光落在桌上的书本，她想起，去年元清沐坐在这那天，后来走的时候好像拿走了自己的一本政治书。
    教材内容姜然早已烂熟于心，而且她还有一本自己整理的四册笔记，平时几乎用不到教科书，只有实在不确定时才偶尔翻开看看。
    如玉般手指轻划过一排书脊，姜然循着记忆抽出了那本必修四。
    她漫无目的地随手翻看，眼神不经意间落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观点材料上。
    材料里有句话不算是重点，自己只一头一尾画了两个简单竖线，可上面却有一行字。
    前面是原封不动的照抄，只改了后面两个字，那行字变成了，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我心动。
    是我...心动...
    字被故意写小了很多，但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姜然登时愣住。
    脑海里本能最先跳出的却是相关的一串知识点，什么唯心主义，什么运动是物质的根本属性，甚至跑偏到六祖慧能的禅机。
    而后才反应过来。
    元清沐这话，是对我说的吗？否则为什么要写在我的书上？
    这字，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她，她...
    她不是喜欢男生的吗？
    她对自己...
    联想生病自己去探望时少女的片刻失态。
    难道她也喜欢...
    因这可能的猜想，姜然背后渗出冷汗，如坠冰窖，偏偏身边电暖器无声散出的热还在炙烤她。
    一瞬间，仿佛置身冰火两重天。
    *
    元清沐晚上回到家，刚拐上楼梯就看见自家防盗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她快走两步，诧异地把东西拿出来看，是白天放在姜然那的卫衣。
    这...
    本来是想借着这个借口和姜然多说几句话的，可这，人家压根没给她这机会。
    元清沐看着手里的衣服，有些不解，迟疑了片刻，只得回家。
    第二天中午，她没有看见窗前姜然的身影，不过也正常。
    结果第三天没有，第四天没有，一直到这周结束，姜然中午都没有在某个窗口出现。
    元清沐也没有太多机会去考证，联考在即，她也不是每天都出去吃午饭，有时来不及，就和同学在画室凑合一口泡面。
    但好像自从那天之后，只要她出去的中午，都没有再见到窗前姜然的身影。
    这天夜里，她画完练习，躺在床上，很困，也很累，但思绪翻涌。
    仔细回想那天的经过，却想不出到底有没有哪个地方做了出格的举动。
    自己暴露了？不可能啊。
    她不禁自恋地想，难道，姜然发现喜欢自己后，就躲了？
    不能吧...
    万一呢？
    那我要不要表白...
    啧，不行啊。
    姜然可能对自己只是刚有好感，现在表白太早了，而且完全不在她的计划里。
    元清沐捞过手机看日历，这两周都没怎么和姜然遇见，感觉格外漫长。
    不过也眼看快过圣诞了，今年平安夜和圣诞节赶上休息日。
    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也不是非要每天都这么拼命吧，应该休息一天。
    对，休息一天，不过什么都没准备，邀请姜然一起过节，像去年一样，她会同意吗...
    第55章
    第二天晚上放学，元清沐正往家走，很巧地在半路遇见同样回家的姜然。
    她眉开眼笑地小跑过去打招呼：“姜老师！”
    姜然听见声音的同时也看清来人，下意识地就想提醒她路滑，不要跑，嘴唇微动，被她硬生生止住了。
    “啊...是你啊。”姜然见人已经过来，收回了视线。
    晚上天黑，元清沐没看出她的异样：“嗯，姜老师，最近很忙吗？”
    “还好，怎么了？”姜然把脸埋在围巾里，似乎在很认真地看路。
    元清沐腼腆地说出来意：“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今年还想和你一起过，可以吗？”
    姜然心中警铃大作，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答应，但现在，她不敢了。
    “嗯...今年可能不太方便，之娴前两天从国外回来了，我们应该会一起。”
    元清沐有些失望，为了掩饰，她故意拉长声音，重复姜然的叫法：“之~娴~，姜老师，你叫她叫得好亲切哦~”
    之前没发现元清沐可能喜欢自己，她说什么，姜然大概都不会想太多，可是现在她说什么，姜然都开始觉得是意有所指。
    “我怎么叫她，都和你没有关系吧。”
    元清沐纯是想和姜然开玩笑，听见她略微生硬的语气，不由得一愣。
    “啊，姜老师你，生气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对，对不——”
    姜然听着少女小心谨慎地语气，内心懊恼，自己怎么能这么口不择言。
    “我没生气。”她打断她的道歉，换了话题，“你...你们快要考试了吧？”
    元清沐只得把话咽下，点点头，反应过来姜然看不见，又闷声回应：“嗯，一月七号。”
    “哦，那你——”
    “其实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停住，又都转头看了一眼并排的对方，视线交叠，一触即分。
    姜然抢先：“你先说。”
    元清沐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答应。”
    “...说吧。”
    “画室老师挑了一些同学，让我们元旦之后，直到考试前，去市里进行一周的封闭训练。”
    姜然真心实意地夸她：“是让你们给学校冲一下联考排名吗？那很好啊，说明你画得不错。”
    “嗯...所以31号那天晚上，画室要举行联考前的总结告别会，最后一个环节是放孔明灯，祝愿一下大家都能取得好成绩，我...我可以拿回来和你一起放吗？”
    画室活动总是任性随意，去年也是一口气放了二百多个，被一顿狠批，今年居然还能进行，怪不得文化课学生都很羡慕这群美术生。
    姜然没有回答，轻声反问：“不过就是一个形式，为什么想和我一起放？”
    “因为...”元清沐仰头，把深冬夜晚的寒凉深吸入肺，“因为姜老师你，是我最敬重的老师啊，有你的祝福，我应该能考得更好吧。”
    “只是老师吗？”
    “什么？”她声音模糊，元清沐没听清。
    姜然把脸埋得更深：“没什么，答应你了，考不好提头来见。”
    “好啊，想好放哪了吗？”
    “嗯？”姜然没反应过来，抬眼看她。
    元清沐笑出声：“头啊，姜老师想把我的头放在哪？”
    姜然推她：“去去，大晚上不要讲鬼故事！”
    元清沐夸张退开两步，假装吃痛：“哇，姜老师你力气好大哦~”
    切。
    姜然不跟她一般见识，嗔了她一眼，但却抑制不住嘴角笑意。
    元清沐对于她就像沾了毒品的一半磁铁，姜然就是那另一半。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靠近，却又忍不住那份双重吸引。
    好像只要看见她，心里就会升起别样的雀跃。
    *
    章之娴并没有回国，姜然答应了元清沐一起放孔明灯的事，就把本来元旦想回家的计划改成了圣诞。
    唐曼秋心疼元清沐最近太累，把人叫回家，一顿关心问候，让她好好休息两天。
    圣诞节当晚，姜然在华溪家里靠着床头和章之娴打电话闲聊。
    章之娴有些喝多了，说话语无伦次的，还不让姜然挂电话，姜然也不放心她，干脆就一直听着她嘟囔，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对面的白墙上。
    元清沐去年圣诞时给她画的那幅画已经让她带回家，裱上画框挂了起来。赵婉萍看见时还打趣问，这是哪个追求者这么用心。
    姜然当时不以为意，现在看着这幅画，她矛盾不已。
    章之娴说到她好像真的不直了，最近喜欢上一个女人，但又不确定，对方好像没有那个意思，但又好像有那个意思，她让姜然出主意，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姜然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讲述，更加郁闷，这是什么患难的朋友，隔着半个地球也同样这么惨。
    “你...要真喜欢，就追吧。人家要是不喜欢你，你就早点放手。”她说别人说得轻巧，可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章之娴只听一半，仿佛受了鼓励，高声喊道：“追就追，我这就去找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姜然赶紧回过去，占线状态。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
    没两分钟，手机响了，姜然看也没看地按下接听：“喂，你一夜没睡还喝那么多酒，不要出门了，白天或者明天再去不行吗？”
    “姜老师，是我。”电话里没有传来姜然预想的声音，可她连备注都不用看。
    姜然尴尬：“额，元清沐啊...”
    “嗯，打扰你了吗？”
    “没。”
    元清沐笑了一下，解释说：“我没有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姜老师你，吃苹果了吗？”
    啊？
    姜然没想到她这么无聊：“没吃...”
    “那你记得吃，祝你圣诞节快乐哦！”
    “嗯...”一定要吃吗？姜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没事了姜老师，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姜然对这通电话纳闷不已，但顾及着章之娴，她没多想。
    元清沐通过唐佩阳打听，知道章之娴没有回国，但她不想戳穿，好不容易看见点希望，她可不想把人追太紧追跑了。
    可耐不住想念，偶尔闪现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
    31号这天晚上，画室结束了这届高三美术生的最后一天课程，除了部分要参加封闭训练的学生，剩下的人下周还会正常在这练习，但今天，是他们人数最全的一天了。
    仿佛是一次毕业的提前彩排，画室老师严谨地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考试要点，又轻松地祝他们每个人都能取得好成绩，说到最后，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带着些伤感。
    今天晚上风有些大，最后一起放完祈福的孔明灯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九点半的时候元清沐见不能按正常时间放学，就提前给姜然发去了短信。
    紧赶慢赶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去找姜然。
    两人来到楼下，姜然看着她拿下来的一大袋东西，问道：“你要放热气球还是孔明灯？”
    元清沐被她逗笑，拿出里面的烟花一样一样摆好：“明天就是元旦，今天不能去广场上看烟花，我们简单的放几个庆祝一下吧。”
    都摆好后，她走过来，递给姜然一盏孔明灯和一支黑色记号笔：“喏，姜老师，一人一个，在上面写上新年愿望吧。”
    说完，借着微弱的灯光，自己先在一旁的石桌上写了起来。
    写着写着，她抬头，看向还在原地没动的姜然，笑着问：“姜老师，不写吗？我不偷看！”
    姜然走过去：“没想好写什么。”
    “那要不要参考我的？”
    “愿望还能参考吗？”
    “嗯，万一我们所愿相同呢！”
    姜然冷静地回她：“那你写完不就够了。”
    元清沐撒娇：“姜老师，肯定你的更灵！你想不出来别的，就写祝我考试顺利就好啦，好不好嘛？”
    姜然含糊应付着：“嗯，你先写吧，桌子太小。”
    元清沐写完，顺手把灯放在一旁的石凳上，告诉她：“我去把那些烟花连在一起。”
    姜然点头，见人走远，她不由自主看向元清沐写好的文字。
    元清沐写的不多，大概就是希望家人朋友身体健康，自己2012年里所有重要的考试都顺利，最后一行，她写了一串漂亮的俄语，还在末尾处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姜然看不懂，但直觉这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猜想的答案，趁远处专心摆弄烟花的人没注意，她犹豫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元清沐回来时，姜然已经写完，并把两个灯撑好，等着她过来点燃里面的蜡块。
    “姜老师，冷不冷？冷的话去楼里等我吧。”元清沐感觉姜然脸色有些白。
    姜然摇摇头：“没事，点吧。”
    好在这阵风不算大，很快点亮其中一盏，两人各拽着一边，隔着那团火焰对望。
    元清沐不避不讳，直视姜然，轻声问她：“姜老师，你说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姜然薄唇微动，但没说话，只是认真回望她，眼里没有一丝杂念，望着少女眼里倒映出的小小火苗，和火光深处的自己。
    她想把这一刻的元清沐牢牢记在心里。
    元清沐没得到回答，也没有丝毫失望，反而浅浅地笑了一下：“我们松手吧。”
    同时放了手，孔明灯借着风势悠悠飘起，第二个也同样顺利放飞。
    元清沐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但外面太冷，她不想让姜然多等，便跑过去把那一排烟花点燃。
    两人并肩而立，仰头看着烟花在漆黑夜空绽放。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衣袖，垂下来的围巾流苏被风卷起，纠缠在一起。
    都没有戴手套的习惯，元清沐大着胆子，在姜然惊讶地目光中，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自然地放进被自己捂热的大衣口袋。
    她问：“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姜然眼睫微颤，元清沐没有再把自己的手放回去，少女坦然的目光让她找不到理由把手拿出来。
    看着眼前元清沐为她们点燃的2012年的第一枚新年烟花，独自享受着这一小块身旁少女给予她的温暖，姜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
    她有点想迈出，一直以来给自己设定的牢笼了。
    元清沐没再看时间，她们的烟花即将燃尽，远处天空又有新的缤纷升起，她调皮地吹出一条冷气，转头看向姜然。
    “姜老师，新年快乐。”少女眼波流转，嫣然浅笑。
    姜然回望她，嘴角笑容平和冷静：“新年快乐。”
    *
    各自回到家后，姜然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串文字的意思，她在Q|Q上找出在翻译公司相熟的俄语专业的同事，不好意思地礼貌打了招呼，说明深夜打扰的来意。
    跨年夜，对方也还没睡，很快回复，并调侃问这又是哪个追求者，姜然匆匆结束了话题。
    她看着那行字，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喜欢你。
    元清沐的新年愿望是，姜然，我想和你在一起。
    姜然觉得呼吸困难，她的猜想成了真，元清沐真的喜欢她。
    我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多么幸运，却偏偏是最不可以的师生关系。
    姜然心中又甜又涩，喜悦和悲伤在新年的第一天同时向她扑来。
    恍惚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害怕在她心中升起，她想起了自己写在孔明灯上的新年愿望。
    ——希望元清沐的愿望都能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十月的最后一天啦，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希望下个月也能经常看到你们的留言。
    还是感谢所有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比心.jpg）
    第56章
    元旦过后第二天，元清沐就去参加了封闭训练。
    今年过年比较早，联考结束后，距离学校放寒假也只剩一周时间，加上姜然有意躲避，元清沐这半个月都没有见到她。
    这段没有相见的时间，给了姜然很好的缓冲，现实摆在眼前，她必须选择装作一无所知。
    很多大学在年后还有单独的校考，所以尽管放假，元清沐也窝在家里，有针对性的练习那些目标院校的考试内容。
    腊月二十六这天，唐曼秋不在家，元景鸿还没回来。
    唐佩阳日常来元家混晚饭，来的时候元清沐已经吃完了，等他吃完上楼找人时，看见她正大字型躺在床上望天。
    唐佩阳扯过一把椅子贴近坐下，长腿踢了踢床上的人：“嘿，嘿！吃完就躺着小心变胖啊！”
    元清沐顺势翻向一边，背对着他，无精打采的声音悠悠传来：“胖就胖吧。”
    唐佩阳挑眉：“怎么了这是？病了？”
    元清沐哼唧：“嗯，相思病。”
    “啧~”唐佩阳一下了然，笑容玩味，“你好好叫我几声哥，我给你治治病？”
    元清沐烦他：“唐佩阳，你吃饱了就快点回家，不回家就回你屋里去。”
    唐佩阳起身，但没出去。他走到里面的画板前，看着画上的姜然，揶揄道：“啧啧，画得不错嘛。”
    元清沐顺手抓起一个毛绒玩具砸过去：“走开！”
    “好吧，我回屋了，早点睡觉！”唐佩阳从兜里拿出车钥匙在手里颠了颠，“明天还得早起去华溪办事呢~”
    “你说什么？”元清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也去！”
    唐佩阳看都没看她，径直朝门外走去。
    元清沐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声音响亮：“哥，哥哥！哥，哥，哥！”
    唐佩阳躲开扑过来的人：“去一边下蛋去！”
    元清沐不在意他的调侃，再次抓住他胳膊，殷勤献媚：“哥，你真是我亲哥，简直就是当代华佗在世，唐佗，”眼看唐佩阳变了脸色，她马上改口，“不不！唐大夫！唐神医！”
    “切。”唐佩阳翻了个白眼，抽回衣袖。
    “最近和我“嫂子”相处得怎么样？眼看要过年了，今年能让我见见吗？”打蛇打七寸，元清沐这声嫂子喊得唐佩阳很受用。
    唐佩阳一本正经地回她：“这还差不多，孺子可教，明天早点起来。”
    元清沐欢呼一声，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
    刘敏在楼下收拾餐厅，闻声，宠溺地摇头，这俩孩子啊。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两人便从家里出发了。
    上了高速，唐佩阳问她：“你和姜然说了吗？”
    “没。”元清沐摇头。
    唐佩阳惊讶：“为什么？那今天去了要是人家有事怎么办？”
    元清沐舒展身子向后靠去，幽幽地说：“因为提前说，要么她愿意见我，假如有事就会为了我调整。要么不愿意见我，还要再编借口，哪种我都不想。”
    她看着唐佩阳之前查到的地址，语气轻松：“所以随缘啦，等到了她家楼下，有机会见到，就算我幸运。没机会...就当和你出来散心了。”
    “那你到底是想不想见呢？”唐佩阳被她这态度弄懵了。
    想啊，当然想了...
    但更不想给她带去一丝一毫的负担呐。
    早上出来得早，十点左右便下了高速。按照地址找过去，还在纠结是哪栋楼时，元清沐看见了停在楼下的小白车。
    *
    姜然正换衣服准备出门，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赵婉萍在沙发里看电视，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什么玩意？好像是个卡通熊脑袋的图标。
    姜然走过来，拿过手机，却没有马上接起。
    赵婉萍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女儿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她形容不出来，那表情中有惊喜有犹豫还有惶恐，这么多冲突的情绪是可以同时混在一起的吗？
    她不禁好奇电话那端的人。
    “接电话啊。”她催了一句。
    姜然神色复杂地撇了她一眼，转身回屋顺手掩了门。
    “喂...”
    “姜老师！”少女清朗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姜然恍惚觉得这二十天久得像二十年。
    “姜老师，你...在干嘛？”
    车里，唐佩阳看着元清沐屏气凝神的样子，憋笑憋得不行。
    姜然对她这种太过日常的问话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实话实说：“在家，准备出去，怎么了？”
    听见人在家，元清沐在心里感慨自己还算幸运。
    她猜测着问：“出去见朋友吗？”
    “不是。”姜然抠了抠门框，“出去...买年货。”
    “自己？”
    “嗯...”
    元清沐笑得无声，她稳着声调问：“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啊？去、去哪？什么一起去？
    姜然还没回答，就听她继续说：“姜老师，我在你家楼下，介意多一个人帮你拎东西吗？”
    唐佩阳瞪大眼睛，挑眉坏笑，小丫头可以啊~
    元清沐被他看得脸红身热，干脆开了车门下车，不给他看现场直播的机会。
    姜然惊讶不已，本就不慢的心跳再次加快。
    元清沐来华溪了？就在楼下？
    她怎么找到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姜然下意识走到窗边向下看去，老旧小区无人清理积雪，成堆的间隔着堆在路边，路上只有被车轧过的地方露出两行不规则的黑印。
    元清沐手里举着电话，正略显不安地用脚尖轻踢身旁的雪堆。
    确认人是真的来了，不管她是抱着什么目的，总不能把人赶走。姜然只得强迫自己冷静：“我，下楼接你。”
    “好啊！”元清沐心里的小鹿跳得飞起，赶紧让唐佩阳把带来的东西帮她搬下来。
    挂了电话，姜然看着原本要穿的衣服，犹豫一下，换了件朴素的纯黑羽绒服。
    她边穿鞋边告诉赵婉萍：“妈，我下楼接个人，有个学生...来看我。”
    赵婉萍一听有人要来，赶紧起身：“那我要不要...回避...”
    没人回答，姜然没等她说完就出门了，她只得又坐回去。
    刚出门时，姜然的脚步和心跳一样，又快又乱，眼看快到二楼、一楼，她竭力控制，慢了下来。
    出单元门，就看见不远处的两人，她勾起一抹客气得体的微笑走过去，朝唐佩阳颔首示意：“好久不见，你们怎么来了？”
    唐佩阳笑着答：“我正好来这办事，看她自己在家可怜，就带她一起来了。”
    仿佛得到某种允许，姜然这才看向他身旁的少女。
    来得匆忙，元清沐只来得及拿些家里公司给员工发剩下的年终奖品，此刻就堆在脚边。
    大过年的，地上还有些许爆竹燃放后留下的红纸，她看着姜然，突然有种自己像被家长领着来见对方家长的感觉，这想法让她脸上涌起一层粉红。
    姜然和唐佩阳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唐佩阳继续说：“她说要来看看你，这不，我把人送来了，还得去忙我的事，就拜托姜老师帮我照顾她一天？”
    姜然心想，都打过电话确认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她微笑点头：“好。”
    唐佩阳没多停留，仿佛很着急，点头示意后便走了。
    元清沐有些紧张，她借着地上东西掩饰：“唐佩阳太不靠谱了，东西扔下就不管。姜老师，得麻烦你帮我一起搬上去了，你家在几楼啊？”
    好像之前和唐佩阳说好，一会姜然下来，你就赶紧给我走的人不是她。
    姜然没有犹豫：“东西还是等他来接你的时候，你们拿回去吧。”
    元清沐已经抱起最沉的两箱，朝姜然刚出来的单元楼走去，边走边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阿姨的，你说不要也没用啊。”
    阿姨...？
    姜然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赵婉萍。
    人已经走进去了，她没有办法，只得把剩下的几个礼品袋拎起，快步跟上：“你手里箱子分我一个。”
    “没事，不用。”元清沐侧过身子让姜然先走，“姜老师带路就好！”
    姜然走得很快，上到五楼开门把东西放在玄关，又下来接她手里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家门口，赵婉萍已经在等候。
    没等姜然介绍，元清沐自来熟地和赵婉萍打招呼：“阿姨您好！我叫元清沐，是姜老师的学生。”
    学生，那应该不是刚才打电话的人吧...
    赵婉萍应承的同时略带好奇地打量着门口的少女。
    瞳仁清亮，皮肤白皙，鼻梁挺秀，笑起来明眸皓齿。
    短款橙色羽绒服和深蓝色围巾搭配在一起，让她看上去朝气活泼又不失沉静内敛，一双长腿配着短筒靴更显干净利落。
    赵婉萍只觉得这孩子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感觉舒服亲切。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了眉眼，招呼元清沐：“你好，小元同学，快进来吧！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说完，她又看向姜然，表情严肃，“姜然，不能收啊，你怎么当老师的？”
    元清沐睁眼编瞎话，抢着说：“别啊，阿姨，这是我妈妈知道我要来，特意让我给您带的，其实和我、和姜老师都没有关系，是我妈妈送给您的呀！”
    见赵婉萍还要跟她辩解，元清沐悄悄拽了拽姜然衣角：“姜老师，不是要出去买年货吗？我就不进屋了，现在走吗？”
    呵，现在想起我了？
    姜然腹诽，你们俩从一见面就没让我说过一句话。
    眼见元清沐这个动作，她想，你怎么想的，还想把我拉到你的战线？
    可嘴上却说：“是，妈，我们不进去了。”她看了一眼元清沐，“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1 07:54:48~2021-11-01 07: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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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两人驱车向市中心的商场驶去，元清沐像对不熟悉的城市有些好奇，一直在看窗外街景。
    姜然得看左右倒车镜，余光不可避免地也得跟着看她。
    看她白皙的侧脸，看她精致的下颌线。
    车里没有放置任何香薰，只有彼此气息在这一方狭小空间里互相交织。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却不显尴尬，和窗外吵嚷的过年气氛相比，反而有种寂静的安宁。
    到了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边朝电梯走，姜然边问：“十一点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午饭？”
    元清沐按了按肚子，点头回答：“嗯，饿了。”
    姜然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好笑：“怎么？还要先问问它吗？那你顺便问问它想吃什么？”
    元清沐配合地又按了按，失望地抬头：“它没回，饿晕过去了。”
    看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姜然抿了抿唇，声音不咸不淡：“哦，晕了？那正好不用吃了。”
    话是这么说着，进了电梯，却按下餐饮那层的按键。
    电梯行至一层，一下涌进人群。
    元清沐顺手把姜然护到角落，小声在她耳边说：“醒了醒了，它说她什么都吃！”
    耳朵被呼出的热气带得有些痒，姜然手指微动，终是没有抬手去碰。
    都没有特别想吃的，便挑了一家相对人少的餐厅解决了午饭。
    吃过午饭，姜然问她想不想逛商场，元清沐摇头，她不爱逛街，但如果姜然想逛，那就无所谓了。
    姜然本来也只想买些过年要用的食材，于是两人直奔超市。
    *
    快过年了，放眼望去，超市里人头攒动。
    元清沐推着购物车和姜然并肩慢慢走着，看她认真挑选两侧商品。
    突然想起和姜然初见的第二天，她们也是去了超市，自己还不小心绞了她的裙子。当时怎么会想到，后来会无法自拔地喜欢上身旁的女人。
    想起当初的不止她一个，姜然看似认真，实则东西挑得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和元清沐初见那段时间的回忆。
    眼看前面被手中货物遮挡视线的工作人员径直走过来，姜然也没有反应，元清沐赶紧伸手把人拽开，无奈叹气：“小心呐...”
    语气里好像带上了与她年纪不符的成熟宠溺。
    姜然没看她，略显疏离地说了句谢谢，轻轻挣脱了被拽着的衣袖。
    元清沐未收回的手停在半空，不尴不尬。
    又走了一段，到蔬果区。
    姜然挑着东西，元清沐跟着戳戳里面的蔬菜，随口问她：“姜老师，晚上我们是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这里不是中延，不在学校，周围也没有认识她们的人，出来以后，元清沐一直都没有叫她老师，姜然恍惚间都要忘了彼此身份。
    我们...
    家...
    姜然内心池水再次被这两个字眼搅乱，她遏制住自己的幻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出去吃，上次在中延，还是你哥哥请的，你晚上把他也叫着。”
    元清沐摇头，厚着脸皮说：“不用管他，他肯定和朋友一起吃饭，你只管我就行啦。”她拿起一个青椒，建议着，“在家吃吧，我想吃青椒炒肉了。”
    姜然边走边接过，嘴上却说：“可是我不想做。”说完，像是顺手，把东西放在了一旁摆着生姜的区域里。
    “放错了...”元清沐嘟囔着把青椒放回原位。
    “嗯。”姜然轻声说，“确实，它们不能放在一起。”
    元清沐顿住脚步，看着姜然没有停留的背影，回味她这句话。
    姜然...看出什么了吗？
    她说这话，是意有所指吗？
    后半程，元清沐心神不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推车跟着。姜然像是没有注意到少女的沉默，神色如常地挑选、排队，结账。
    饶是两人只逛了超市，出来时也已经下午两点，姜然像个尽职的导游，问她：“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元清沐嘴唇动了动：“华溪一中。”
    姜然诧异，不去景点去什么放着假的学校？
    元清沐解释：“刚才来的路上看见了，而且早就听说华溪一中是省重点，就想去看看。”
    其实她知道姜然就是从那毕业的。
    不能在那时候相遇，但也想去看看姜然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学习、生活过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离她再近一些。
    “确定？”姜然又问了一遍。
    “嗯！”元清沐重重点头。
    *
    两人来到华溪一中，学校放假，又逢快要过年，门卫见是两个年轻女生，没有多问，让她们把车停在外面，登记过后就可以进去了。
    尽管家就在华溪，但姜然也有些年没有回来看过了。
    她上学时还没有塑胶跑道，如今操场已经翻修，教学楼也多了两栋。原来的篮球场是在这吗？她都有些叫不准了。
    目之所及，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回忆，回想当时的好友，现在身边剩下的，也只有章之娴。
    时间有时真像一把插在沙滩上的密网，身边的人如同石子，被海浪不断冲刷，来了又去。带来新人，带走旧人，也筛选出常驻的人。
    思之所及，姜然不由得看向身旁被时光带来的新人，发现元清沐比她看得还专注。
    她不禁疑问：“看什么呢？怎么好像你才是从这毕业的。”
    元清沐故作惊讶：“姜老师，你以前是这个学校的吗？也对，你学习那么好，肯定是啊！”
    她又遗憾地叹气：“哎，要是能和姜老师一起上学该多好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做同桌呢！”
    姜然不敢去幻想那种美好，撇开视线打断她：“不会的，你成绩不好。”
    元清沐不气馁：“成绩不好才要抱学霸大腿啊！”
    华溪一中不比L中大，说话间，两人走到操场。元清沐顺手捞了看台边的一捧雪，轻握成团，慢了两步，大着胆子扔向前面的人。
    雪团砸中姜然的黑色羽绒服衣袖，又松松散散地落下，沾了一点纯白。
    她回过头，元清沐正捏着第二个雪团，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学霸打雪仗厉不厉害啊？”
    姜然心中高筑一天的围墙终是被敲出裂缝。
    少女明朗的笑容混着下午的冬日暖阳，透过那些裂缝渗入她的身体，再一点一点融化她，侵蚀她。
    她在心里自问，可以吗？
    可以忘掉彼此身份，在这方无人之地，放任这一刻，给彼此记忆里留下一些美好吗？
    姜然垂眸，指尖触向衣袖上那一点白。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凉。
    她抬头，展颜一笑：“你想试试吗？”
    元清沐呆住，只觉得周遭万物顿时黯然失色，天地间只剩下那抹楚楚动人的笑靥。等反应过来时，一团雪球已经飞来，她躲闪不及，被迎面砸中。
    雪团松散，倒也不疼。
    “哇，姜老师，你作弊！”元清沐拂掉脸上的雪花，匆忙把手里未成形的雪球扔过去。
    姜然快走两步躲开，笑着问：“兵不厌诈没听过吗？”
    “小人行为啊！”元清沐假装控诉。
    还敢说？
    眼看姜然手中又一个雪团即将成形，元清沐连忙举手叫停：“等一下！”
    姜然这回很君子的停下，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只见元清沐拉开衣服拉链，从羽绒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副崭新的手套，扔给姜然：“别说我不尊老爱幼啊！”
    姜然心中又气又暖，为她细心的行为，为她不着调的调侃。
    姜然先戴好，再扔回一只，趁她戴手套的功夫，抱起一处雪堆上的一大块雪团，朝她走去。
    元清沐闻声抬眼看去，吓了一跳：“谋杀啊？”
    姜然磨着后槽牙：“说谁老？”
    元清沐秒怂，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我我！”
    姜然脚步没停，眯眼走近，笑容里带着些狡黠。雪块被她控制力度轻砸在元清沐身上，少女不躲不避，反而为姜然这不常见的一面哈哈大笑。
    她笑着求饶：“姜老师我都认错了，你怎么得理不饶人啊？我错了！你特别年轻！真的！”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碧玉年华的小姑娘。
    那我可以爱你吗？姜然。
    操场上覆盖着前两天下过的一场雪，原本空旷无痕，此刻被欢闹的两人踩出了重重叠叠的脚印。远远看去，先是混乱不清的一滩痕迹，再然后，是两排脚印。
    并列、清晰，延伸向远方。
    *
    回到姜然家时，赵婉萍正在厨房做饭，她顺手接过她们在超市买的东西，和姜然一起，分类往冰箱或厨房里放。
    又出来亲切地招呼元清沐，问她外面冷不冷，说自己正准备做什么菜，又自然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元清沐张了张嘴，第一下没发出声。
    眼前场景有点像她小时候想象过的那种。
    不是张涛接她回家后，空荡荡的别墅，也不是只有大半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唐曼秋，每次见到后，问的也只有学习。
    是那种回家时有人等待，回到家后有人问候闲聊，当然刘敏也会关心她，也会摆好各种吃食，但、但就是，不是她想的那种。
    姜然家不大，屋里还漫着些油烟气，元清沐其实很讨厌异味附着在身上，此刻她却觉得这种味道让人有一种真实的归属感。
    见这孩子怔怔看着自己不说话，赵婉萍揉了揉她的头，笑着说：“是累了吧，先把大衣脱了，去沙发上坐着，看会电视。”
    姜然在厨房听见自己母亲的问话，没听见元清沐回答，她赶紧探头看去。
    少女神色如常，正嘴甜地回应赵婉萍：“阿姨您做什么我都爱吃，肯定都非常好吃！一会我帮您打下手呀？”
    赵婉萍被她夸得连连摆手说不用。
    姜然没看出什么，收回了视线。
    厨房里，姜然切着菜，小声提醒赵婉萍：“妈，一会吃饭我不放公筷了，你肯定用不习惯，放也白放，所以各吃各的，你不要给她夹菜。”
    姜然想起有一次课间，她看到元清沐刚打开的一瓶水被好友隔空喝了一口，嘴唇好像微微蹭到瓶口边缘，然后元清沐就再没动那瓶水。下个课间又去买了一瓶，趁别人不注意把原来的扔掉了，要不是她有心留意，也不会发现。
    但要说元清沐有洁癖，自己又和她一起吃过路边摊的烤地瓜，姜然有些拿捏不准她的点，只得先做提醒。
    饭桌上，元清沐满脸真诚地称赞赵婉萍的厨艺，尤其是那道青椒炒肉，自己今天最想吃的就是这个，还问她怎么能把简单的菜做得这么好吃。
    赵婉萍也耐心地给她讲步骤，元清沐听得认真，不住点头，说自己回家一定也试试她的方法。
    姜然一顿饭吃得无语，纯是字面上的无语，因为几乎都是那两人在说，她在一旁听得直撇嘴，以前怎么没见元清沐这么能扯。
    晚饭后不多一会，唐佩阳来接人，他们今天还要赶回中延。
    把人送走，姜然洗漱完躺在床上，不禁回想今天一天的经过，有些忐忑。
    下午在操场和元清沐的嬉闹会不会有些过界？
    但更多的...
    是开心？是窃喜？
    因为元清沐，她总是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姜然无可救药地沉溺于这种温暖轻松，内心却又时刻被道德谴责，她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分裂，而又虚伪的。
    临近午夜，手机上收到元清沐发来已经平安回到中延的短信。
    像是一场悲喜交织的梦，姜然只尝到其中的一点点甜，就想陷入其中，不愿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梦，就有醒的时候。
    第58章
    高三寒假是最短的一个假期，新年还没过完，正月初八，L中高三文化课的学生就已经开学了。
    美术生也没晚两天，为了准备校考，他们在三月份之前，依旧在画室里练习，只是人数更加参差不齐。
    元清沐报名的学校考试时间都在二月底和三月中上旬，她还不急。见在哪都一样画，干脆请了一周假，在家过完正月十五才回来。没过几天，就是情人节，这种节日自然和他们这些高三学生无关。
    只是，什么时候也不缺乏借着节日气氛表白的人。
    这天早上元清沐刚出单元门，就看见在附近徘徊的一个画室男同学。她点头打完招呼准备往学校走，没想到那男生迎了上来。
    眼看人越走越近，她才发现男生手里拎着礼物袋，但早起空着的大脑还没开机，只有视力，没有思考力。
    “元清沐，早啊！”
    “嗯...早。”她用手捂着嘴，略带歉意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男生看上去有些紧张，“我有事想和你说，我们站边上一点吧。”
    元清沐忍住第二个哈欠，发懵地跟着往旁边走了两步，男生把手里东西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
    男生继续说：“就是，我们也是挺长时间同学了，我不太会说那些花言巧语，就直说吧。我，挺喜欢你的，这不今天情人节，我想——”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从元清沐斜后方单元门有人出来。他赶紧止住话头，举着礼物的手放回身侧，看清人后，面露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姜老师...”
    元清沐猛地回头，瞬间清醒了。
    姜然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点头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从两人身边掠过，走向不远处的车里。
    元清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上了车...
    “咳，”那男生轻咳一声，“元清沐，我——”
    “你先走啊？”元清沐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建议他。
    “啊？”男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为她是被老师看见，不好意思了。他便说：“那，晚上放学你等我。”
    等什么等！元清沐随口敷衍：“我晚上有事，再说吧。”
    “那东西你先拿着！”说着，他把礼物往元清沐怀里一塞，转身快步跑走了。
    “诶，你——”男生溜得太快，元清沐也不想大早上演一出你逃我追的滥情戏码引人侧目。
    眼看人走远了，她又看向姜然的车。没有启动，毫无动静，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姜然捏着一团刚擦完灰的湿巾，下来了。
    姜然看了她一眼，好像诧异她怎么还在这，径直朝垃圾桶走去。
    元清沐赶紧跟上。
    走了百米，她打破沉默：“姜老师，我...我和他不熟啊，好像就帮他看过几次画吧，东西我一会到学校就还给他！”
    姜然奇怪地看着她问：“我没想给你班主任打小报告，你和我解释什么？”
    我！
    元清沐哑口无言。
    姜然又平静地教导她：“不过你还是多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吧，毕竟都这个节骨眼了。”
    元清沐盯着姜然，想从她眼里看出哪怕一丝特别的波动。
    但，没有。
    她咽下所有情绪，低声回答：“知道了。”
    *
    中午，元清沐和韩晴她们一起吃饭，选完配菜后，杜星蓉和付茗郁研究起刚才在路边接到的宣传单。
    上面有一个生僻字，字形复杂且印得模糊，两人就着点菜用的铅笔在一旁写写画画，无聊地讨论这个“鬻”字该念什么，到底一共有多少笔画。
    韩晴无奈地看着她俩：“手机查一下不就好了。”
    “等下！”两人同时出声，“关系到今天谁请客的问题呢！”
    元清沐还想着早上的事，心不在焉，没参与。
    韩晴拿出手机查好，等她们的结论，结果以杜星蓉眼神不好，没看见印刷花体里中间的横，少数了一笔，输给付茗郁而告终。
    “耶~”付茗郁欢呼一声，“果然22是我的幸运数字！”
    杜星蓉故作不开心地斜眼瞪她：“得了吧，我看要是换一个字赢了，估计那个数字也是你的幸运数字吧！”
    “才不是呢！”付茗郁认真辩解，“因为我的名字笔画加起来也是22呀！”说完，她看向元清沐，面颊微红，一个没忍住，小声吐露：“清沐的也是呢。”
    昂？几人都是一愣，韩晴和杜星蓉没有多想，跟着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起自己名字。
    元清沐反应过来，略带提醒地看了付茗郁一眼，让她不要在别人面前暴露她喜欢自己的事。人言可畏，韩晴和杜星蓉自然不会说什么，万一传到别人那里可保不准。
    付茗郁收到她的警告，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服务员过来上菜，打断了几个人的无聊行为。
    *
    今天这股莫名的冲动气氛仿佛笼罩着所有人。
    下午画室里有些乱，大家都无心画画，几个美术老师忙着给部分学生分析一些学校校考可能出现的考题，没空管纪律。
    元清沐也有些走神。
    偶然地，她想起了中午的玩笑，拿过一张纸边写边数，自己的名字还真是22划。
    自然地，她就跟着写了一遍姜然的名字，21划。
    她停笔，看着那几个数字，22，21...
    21，22...
    2122，二一二二...
    元清沐嘴角笑容逐渐凝固，她下意识地抬手伸向脖颈，隔着衣服去摸那个小小的钻石吊坠。
    怎么会和自己生日时，收到这条项链的寄件人名字一样？
    是、是巧合吧？
    韩晴正在上课，校服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收到的短信，面露诧异。快速回复了一个1表示收到后，她抓着纸抽起身，一脸便秘表情，看向正在讲课的姜然。
    姜然看了一眼，摆摆手。
    韩晴快步来到厕所，躲进隔间，拨出电话，小声控诉对方：“喂，你干嘛突然要跟我打电话？”
    那边传来元清沐急切地问话：“你姐，韩知声，上次和姜然外出培训，去的哪个城市你知道吗？”
    韩晴一愣，元清沐给自己发短信，没头没尾地就为了问这个？
    她愣神的功夫，电话里又传来催促：“说话啊！去年十月中旬那次！”
    “哎呀，你别催啊，我想想...”韩晴说了个地名，“是xx市吧。”
    “你确定？！”电话那边，元清沐好像在走路，气息有些不稳。
    “嗯，我确定了！韩知声还带回来好几个冰箱贴，她那么大一个人，居然到哪都买这些幼稚纪念品，诶，你要不要？我给你——”
    她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搞什么啊...”韩晴嘟囔着收回手机，眼看还有两三分钟下课，她偷笑可以不用回去了。
    元清沐一边向教学楼跑，一边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注意到项链的邮寄地址和姜然参加培训的城市是同一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姜然送的，那是不是就代表她早就喜欢自己了！
    元清沐跑到高三大门口，却被值班大爷拦住，她无奈地解释，自己是从画室那边过来的，不是校外的人。
    可今天这大爷好像吃饱了撑的，揪着她不放。
    元清沐无语：“您有没有逻辑啊！我只是忘穿校服忘带校牌，不然我怎么进的学校大门啊！”下课铃响，周围开始变得喧哗，她愈发焦躁。
    大爷中气十足：“谁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要么你出去，要么跟我去找主任！”
    这话倒给元清沐提了个醒。
    她使出杀手锏：“大爷，让我进去，我就当没看见昨天晚上是你推电动车时，不小心把陈主任的车划了！”
    眼看保安大爷瞪圆了眼，元清沐也生不起气了，没想到偶然看见的事还能帮上忙，她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这回能让我进了吧。”
    她不知道课表，干脆直接朝四楼办公室跑去。
    刚跑到二楼与三楼之间，就看见前面正在上楼梯的姜然，她急跨几步，跟着同时上到三楼，一把抓住女人纤细的手腕。
    姜然突然被大力抓住，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滑落，她连忙转头看去，抓着她手腕的少女正弯腰喘着粗气。
    “你...”姜然惊讶，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在教学楼，还是以这样的姿态。
    从来都是沉稳淡定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姜、姜老师。”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刚才让门卫大爷气的，元清沐觉得胸口发闷，使劲深呼吸了几下才堪堪平复。
    周围都是下课出来活动的学生，她抬眼扫过去，拽着姜然便朝拐角空着的印刷室走。一进门，她把门反锁，转过身，胸口还略有起伏地看向姜然。
    姜然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她皱眉掩饰，问道：“你找我有事？那去办公室说吧。”说完，就要开锁出去。
    元清沐挡住她：“不，就在这说！”
    她抬手抽出颈间的项链：“姜老师，这条项链，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然瞬间知道了她来找自己的原因，心中顿生悲凉。
    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只是这段时间的安稳，让她以为可以侥幸等到元清沐毕业，一切就可以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如果今天注定要摊牌，那就...
    姜然蹙眉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解：“什么意思？”
    元清沐目光灼灼：“这条项链，是你寄给我的对不对？地址和你当时去参加培训的城市是同一个，还有名字，那些数字是你和我...”
    “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姜然心中有数，面上表情不变，“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日，所以这条项链，与我无关。”
    元清沐上前一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刚才没有说是生日礼物，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过生日时收到的？”
    像是对她的无理取闹有些不满，姜然不再看她，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你过生日大半夜给我发了照片，后来还说起这个，忘了吗？”
    元清沐无法反驳，明知道自己是冲动了，只靠这两个飘渺的证据，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她的猜想。可一想到姜然可能已经喜欢自己有一段时间了，她就按捺不住想来问清楚。
    “可是你...”元清沐不想放弃，她努力挣扎着去求证，“你会给我做饭，生病了会去看我，还会和我一起跨年，会带我——”
    “元清沐。”姜然打断她的话，好像已经厌烦了解释，“我早就说过吧，对待其他学生，我也会这么做。”
    姜然放下手里的书，转过身在屋里慢慢踱步，声音冷肃：“不止一个老师夸过你聪明，我也觉得你很聪明，也一直以为你比其他学生要懂事得多，所以对你，确实多了那么一点照顾。但现在看来，你的聪明劲好像用错了地方。”
    没等元清沐问她，姜然示意桌上的书：“你自己翻到31页看一下，你写过什么？”
    元清沐茫然地走过去，翻开，看见了自己早已遗忘的那句话。
    是我...心动...
    当时她刚喜欢上姜然不久，那天借完书，和自己的书混在一起，后来上课走神，并非有意写在姜然的书上。
    要她否认吗？要她找别的借口搪塞吗？
    不，她永远不会否认对姜然的喜欢。事到如今，也不用解释这个误会了。
    元清沐看着女人挺直的背影，心中乱得不行。
    姜然是什么时候发现这行字的？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心意的？
    又是...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这份心意的？
    好像知道她已经看完，姜然淡漠地轻声开口：“所以你现在突然跑来，说着莫名的猜想，是想向我求证什么呢？”
    元清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自己此刻像个背负赃物的小偷，怀揣满心爱意，却暴露在名为姜然的阳光下，无从遁形。
    跑过来时的一身热汗已经凉透，她感受到了姜然的态度，可仍不愿相信。
    她哑着声音：“姜老师...你对我...”
    姜然，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超出师生以外的心意吗？
    上课铃声响起，淹没了后面的话。
    姜然好像也不在意她的问话，像是老师已经批评完学生，看也不看她，朝门口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元清沐垂下眼眸：“你是老师，刚才为什么任由我一个学生拉着你进来，连问都不问一句？”
    姜然紧绷着的身形更僵，她仰了仰头，落下最后的残忍：“就是因为我是老师，才一直纵容你这种幼稚的行为！”
    说完，她伸手去开门锁，像是有些生气，费力拧了两下才拧开。她大步走出去，没有关门，留元清沐独自站在那间空屋。
    姜然走后，走廊里也不再有人走动，屋内陷入一阵压抑的死寂。
    元清沐能看见灰尘在光影中飘荡，像极了她此刻的心，零零碎碎，飘飘散散。
    她听懂了姜然的意思，在她眼里，自己始终是个孩子，只是一个学生，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无聊的幼稚行为。
    如果姜然喜欢她，只是现在不能接受，那自己可以等。可是姜然不喜欢她，努力了这么久，姜然还是没有喜欢她。
    元清沐在心里反复自问，我还要再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她才知道，原来心脏真的是会疼的。
    元清沐弯下腰，不顾空中灰尘，扶着身旁废弃的印刷机大口喘气。
    视线落在斑驳生锈的标牌上，她觉得像极了被姜然抛弃在这里的自己。
    第59章
    姜然用残存的理智指挥自己回到办公室，她静静|坐在位置里，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像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韩知声批改完手头试卷，想问问姜然的进度，需不需帮忙，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她抬头看过去。
    姜然面色惨白，眼尾却泛着红晕，嘴唇更是被咬得渗出血迹。
    韩知声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走过去，小声问：“你怎么了？”走近才发现，姜然紧握成拳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姜然？”韩知声又叫一遍。
    姜然没有看她，但放开了手，开口，声音暗哑：“怎么了？”她抬手抽出一张纸抽，却不知该擦向哪，于是又慢慢揉进手心，揉成了团。
    韩知声看着她的动作，低声问：“是我在问你怎么了？”
    姜然抿了唇上血迹，这才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她：“我没事啊。”
    韩知声一副你觉得我信吗的表情回望她。
    姜然正在想要怎么编借口，丁玉梅从门外进来，扬着手里的东西问：“小姜，这是你的书吧，给。”
    姜然起身接过说了谢谢，面上做出疑惑表情，心里嗤笑自己，光想着逃，书都落了。
    丁玉梅解释：“我刚才上楼，正好遇到元清沐，她说偶然看见的，让我帮你带上来。”
    猝不及防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姜然快速眨了眨眼，神情自然：“啊，这样啊，她怎么...”
    “她怎么跑教学楼来了，是吧？我也想说呢，谁知道了，这帮艺术生总是两头跑，”丁玉梅没等姜然说完就自顾接了话，“不过他们也真是够辛苦的，我刚才看那孩子脸色不好，问要不要跟我上楼歇会，她还犟着说不用。哎，我要不要给她妈妈打个电话提醒提醒，一天赚多少钱是多啊……”
    没等她说完，姜然放下书，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我去趟卫生间，便匆匆出去了。
    丁玉梅没有在意，转头叫住想跟出去的韩知声：“诶，小韩啊，你来帮我看看我这电脑怎么又蓝屏了？”
    韩知声无法，只得改了路线。
    姜然下到三楼，印刷室里自然空无一人，她想了想，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顺窗向外看去。
    元清沐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出教学楼，走到大门。
    保安大爷见她出来进去不过十几分钟，却像换个了人，打趣问她：“怎么了孩子，让老师批评了？”
    元清沐眼眶一酸，有泪浮现，嘴角却咧出一抹惨淡自嘲的笑：“嗯，是啊。”
    大爷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以后好好表现呗！大爷记住你了，以后不拦你了啊！”
    以后？还有以后吗？
    元清沐满心苍凉，听他这话简直要笑出声：“那谢谢您了，麻烦帮我开门吧。”
    出了大门，她抬头看了看天，朝画室慢慢走去。心里连带着对太阳都要嫌弃，冬天的太阳果然除了刺眼，再没什么屁用。
    姜然看着女孩萧索孤寂的背影，只觉得此刻连呼吸都是痛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却不能下去追上那个身影，告诉她，你的猜测都是对的，我和你有一样的心意。
    元清沐，我对你，也动了心，并且很喜欢、很喜欢。
    *
    还没等走进图书馆，元清沐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赶紧快走两步，走到路边树下，弯下腰开始干呕。
    像是生理反应，她只有恶心的感觉，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死死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不知是不是冷的，手和嘴唇一直止不住地在颤抖。
    就这样缓了好一会后，趁着胃里的烦腻减轻，元清沐稳着脚步重新回到画室。
    根本没有心情再拿起画笔，她在自己位置呆坐半天，听着画室里一刻不停的说话声，原本就有些喘不上气的胸口只觉得更加窒闷。
    她拿出手机，扒拉两下通讯录，拨出电话。
    *
    今天的政治课上得二十四班的学生都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道为什么，这节课姜然几乎没怎么自己讲重点，而是全程都在叫人提问。
    答不上来她也不生气，只是用一进门时就有些失意落寞的眼神看你，被这样好看却又带着点点哀怨的眼神看着，这谁受得了啊。
    大家都盼着要么幸运地被问到自己能答上来的问题，要么这节课快点过去。
    眼看快下课，姜然又点了一名学生复述定义，眼神心不在焉地投向楼外。
    这时，有车出现在长路尽头。
    上课时间，路上没有学生往来，那车便也没有太过减速，迅速向里面的图书馆驶去。尽管开得很快，但看着造型独特的跑车和那抹深沉的墨绿色哑光车漆，姜然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过年时，唐佩阳和元清沐一起去华溪开的车。
    他怎么来了？来接元清沐？
    没容姜然思考太多，学生已经回答完问题，教室里的突然安静，让她这节课的多次走神显得更加明显。
    姜然清了清嗓子，举起试卷挡住脸，继续讲题。
    没过几分钟，余光里唐佩阳的车再次出现。
    这次不知为何，对方开得越来越慢，眼看要消失在驶出学校的路上，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刚停稳，姜然就看见副驾驶的元清沐开门下车，跌撞两步扶着路边柳树弯腰呕吐的姿态。另一边的唐佩阳也赶紧下来，边轻抚她后背焦急安慰，边把手里拧开的矿泉水递过去。
    她身体不舒服？！
    想起刚才丁玉梅说元清沐脸色不好，这下更加确认了这个猜想。
    姜然内心挣扎无比，手里试卷被她捏得皱起，直到破损。
    不忍再看女孩痛苦难受的身影，她转过身借着写板书掩饰自己情绪。
    没写几个字，手中粉笔就因承受不住她愈发用力，一下折断。指尖跟着狠狠戳在黑板上，发出一点短暂刺耳的划痕声。
    不行，不管了，我要出去看她！之后她问起，再找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就是。
    一分钟，应该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能下课了，只破例提前离开这么一回，应该可以吧。
    背对着身后满教室的学生，姜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升起的层层烦闷急躁，她微微侧过头，刚要开口。
    窗外已经是唐佩阳扶着元清沐上车，汽车缓缓驶出视线的画面。
    同时，下课铃响起。
    姜然手臂落下，放开手指，剩下的半截粉笔掉回黑板槽，震起几粒细小的灰尘，然后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她垂下头，轻声开口：“下课吧。”
    *
    晚上结束第一节 晚辅导，姜然便罕见地提前回了家。在楼道里踌躇半天，她抬手敲了元清沐家的门。
    开门的是刘敏，看见是她，便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小姜老师，今天下班很早啊，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姜然还是没想好要怎么问，奈何手比脑子快，先敲了门。
    她只好用飘忽不定的眼神在刘敏身后的屋里飘了一圈。
    刘敏心想，元清沐嫌写假条麻烦，只逃这么半天课就被发现了？而且姜然现在好像不是她班主任吧，是老师之间都互相看管学生吗？
    她试探着问：“是...找眠眠吗？”
    “嗯。”姜然轻轻应了一声。
    刘敏露出不好意思却又纵容的笑，她解释：“是这样的，这孩子让他哥哥带出去玩了，明天就回来，想着时间不长，就没告诉老师。”
    姜然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元清沐没有对她说实话，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要是元清沐真的有事，刘敏不可能在这，还和自己说笑。
    “这样啊...”她轻声呢喃敷衍着，一时又不知道还能从什么其他渠道打听元清沐的消息。
    “是老师找她有什么事吗？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刘敏作势要回屋里拿手机。
    “额，不用了！”姜然赶忙制止，“就是...她班主任和我提了一嘴，我才来帮她问问。”
    刘敏没有多想：“那她明天回来，我让她去找你。”
    “也，也不用了！”姜然再次反对，看着刘敏疑惑的表情，她尽量自然地笑了一下，解释说，“也没有什么事，就不用告诉她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先回去了。”
    刘敏不解地目送这位邻居老师略显慌张的背影离开，没想出什么，只好摇了摇头，轻轻关上了自家的门。
    *
    医院里，唐佩阳看着病床上正坐着输液的人，语气担忧又无奈：“你看你这点出息，不就是表白失败了么，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情绪，让你那颗可怜的小心脏少受点苦。”
    元清沐反驳：“医生不都说了嘛，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一阵的过激反应而已。你非要让人给我开药，是不是就想看我被扎啊！”
    咋呼够了，她暗了眼眸，又憋屈吧啦地阐述事实：“是压根还没表白呢，就被拒绝了。”
    “哈哈。”唐佩阳一下笑出来，同情地看着她，“那有什么办法啊，接受吧~”
    “接受不了...”元清沐抠着床单嘟囔。
    越想越难过，她长叹一声，病急乱投医，纠结地问唐佩阳：“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明明感觉她是喜欢我的啊！”
    “嗯~”唐佩阳拉长声音，“她喜欢我~你这就是典型的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嘛。”
    “还有两大呢？”
    “手机震动，还有一个感觉有人敲门？不一定，说什么的都有。”
    “哦。”元清沐只是没话找话，也没有很想知道。
    静了两秒，她说：“我怎么感觉手机震动的错觉我也感受到了呢？”
    “这回感应对了。”唐佩阳拿起自己手机，给她示意来电显示，是唐曼秋。
    元清沐吓得一个激灵，摆手让他出去接。明知道唐曼秋不知道下午的事，但好像要是隔空听见她的声音，对现在的自己都是一种压迫。
    唐佩阳笑着出去了，元清沐颓然躺倒，她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不甘又不愿地轻声反复呢喃：“错觉...真的是错觉吗...”
    第60章
    韩知声发现姜然这几天有些过于勤奋，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要查询的文献资料，只要晚自习除了晚辅导外，没有重要的事，她几乎都会去趟图书馆。
    这天晚上，窗外北风呼啸，雪花翻涌，眼看姜然在穿大衣，一副要出去的姿态，韩知声关心地问：“你又要去图书馆？”
    姜然点点头。
    画室的两排储物柜已经挪了地方，露出一整片透明落地窗，站在楼梯上向里看去，一览无余，里面的人却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外面。
    韩知声不赞同地劝阻：“今天下这么大的雪，要不是着急的事，明天再去吧。”
    “不是着不着急，就是...”姜然穿衣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轻轻笑了一下，“就是想去。”
    出了教学楼，走在冬夜的冷风里，姜然嘴角还保持那抹自嘲，她仰头望着路灯下正肆意飞舞的漫天雪花，不明白自己这几天是在做什么。
    明明狠话已经说完，明明应该更加收敛，怎么自控力还不如从前，最近反而愈发猖狂了。
    姜然伸出手，任潇潇北风把手吹得麻木冰凉，她想念元清沐怀中的手套，想念元清沐口袋里的温暖，可最终，冻僵的手缓缓紧握，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抓住。
    *
    刘敏发现元清沐最近有些不对劲，女孩平时话不算多，但也会和自己开开玩笑说说闲话，可是这段时间，她变得愈发沉默，这几天还借着出去参加校考的借口，不去上学。
    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事，还央求别把请假的事告诉唐曼秋，刘敏只觉得进退两难，自己都跟着睡不好觉。
    好在人也没出去瞎玩，只是在家画画，或者学文化课，有点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沉默地如此日复一日。
    元清沐没想玩那种逃学博同情的把戏，她只是真的有些难过，不想去学校。
    从前想方设法去增加能和姜然偶遇的概率，会记下她的课表，然后在走廊里“不经意地”擦肩而过，也会算着大概时间，“巧合地”在早上同时出门。就连每天中午那段路，都宁愿多走几步，只为能远远多看几眼。
    可现在，她只想杜绝一切可能和姜然遇见的机会。
    不见，也想，但总比见面尴尬要好得多吧。
    也不知是这样的想法太过强烈，还是连老天都在气她，从那天之后，两人还真的没有再见过面。这样的状态断断续续持续了小半个月，眼看月末，元清沐也是真的要出去参加校考了。
    周日这天中午，刘敏出门买菜回来，在楼下遇见姜然。
    她像往常一样和这位对门老师打招呼：“小姜老师，最近都没看见你，你好像瘦了点啊。学校那边很忙吗？”
    姜然含糊着：“有一点吧，毕竟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
    刘敏点头，旋即，她好像想到什么，面露为难之色：“小姜老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姜然微讶：“您说。”
    刘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眠眠最近这几天都没去上学，我问她是学习太累，还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啊？她也不说。”
    刘敏略显不安地搓了搓手：“你看本来不该麻烦你的，但我想毕竟你也教过她，看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就想说你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帮我问问这孩子是怎么了？”
    姜然愣住，元清沐这几天都没有上学？自己自从那个雪夜过后，就忍着没有再去图书馆，早知道照常过去，还能早点发现。
    那她...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那天的事？
    姜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快速敛了思绪，只说：“好，让她下午来找我吧。”
    刘敏为难：“她今天下午四点多的飞机，要去外省参加校考...”
    姜然有一瞬间的侥幸，想可以等她回来再说，但嘴上却问：“那，那方便我现在和你一起回去吗？”
    刘敏自然没有意见，两人朝楼上走去。
    姜然心里有点乱，刘敏让她去了解情况加以劝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她伤害的少女，可内心深处更想去见元清沐一面，哪怕只是近距离看看她好不好就行，即使知道...自己没什么脸面去见。
    思绪纷乱着，已经到了楼上，刘敏开门，姜然乱着心跳跟了进去。
    “眠眠，是我回来了。”刘敏对屋里的人喊了一句。
    元清沐在卫生间收拾颜料盒，混着水声，里面传来一句很模糊的“嗯。”
    刘敏不好意思地看了姜然一眼，又高声说：“小姜老师来了，你出来一下啊？”水声戛然而止，姜然感觉自己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而后又顺着水流声重新恢复跳动。
    “好，我马上出去。”声音正常，听不出什么。
    刘敏递给姜然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先到客厅坐，自己把手里的菜放进厨房。元清沐从卫生间出来，也径直进了厨房，小声问刘敏：“姜然怎么来了？”
    刘敏回她：“我在楼下遇见的，正好让她来开导开导你。”
    “我又没毛病，开导什么啊？！”元清沐差点喊出声。
    刘敏理直气壮：“谁让你不去学校，一天到晚加起来也说不出十个字！”
    元清沐彻底无语，给了她一个那你可真会找人的眼神，抢过茶杯，端到客厅，放在姜然面前，又多走了两步，在对面坐下。
    姜然说完谢谢，端起茶杯，低头看去。
    两人沉默了几秒，同时开口。
    “你——”
    “我——”
    元清沐礼貌地闭了嘴，示意姜然先说。
    姜然好像不嫌烫似的，垂眸摩挲着杯身问她：“你阿姨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去学校。”
    “是，但我不是想逃学啊！”她习惯性地向姜然解释，“就是，就是觉得在哪学都差不多，所以...”
    姜然神色淡淡：“要是都能自学，还要学校干什么？”
    元清沐解释：“我真的就请了这几天假，考完校考回来就正常上文化课了。”
    姜然问她:“文化课落得多吗？”
    “不知道。”元清沐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自从分班之后都是第一，但美术生的文化课成绩普遍较低，而且这两次的模拟考试都没有参加，她不好拿之前的成绩和现在的比。
    等等！
    她又改口：“应该落得挺多的，都没空做试卷，背题...看书...”她拖着长音。
    元清沐发现自己在姜然面前一分钟冷静都装不了，但凡有一点踪迹可寻，她就能顺着往上爬。
    姜然喝了口茶水，平淡叙述：“哦，那你校考完得抓紧时间补了。”
    “补...”元清沐翘起嘴角，试探着，“也得找对老师啊。”
    姜然喝完的杯子没放下，抵着唇：“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出行注意安全。”说完，她拿下杯子，起身准备回家。
    刘敏竖着耳朵从厨房出来：“小姜老师一起吃午饭吧。”
    “不麻烦您了，我还有事。”姜然礼貌拒绝。
    彼此这么长时间邻居，刘敏也不客套强求：“好吧，那姜老师常来啊！”转头又对元清沐说，“不送送你老师啊？”
    元清沐之前只站起来，听见这话，她走过去，随意回话：“送啊，还要送出门呢。”她跟着姜然出去，先虚掩自己家的门，迟疑一下，干脆关上了。
    姜然开门回家，元清沐紧跟了进去，把门带上，叫住前面的人：“姜老师，我有话想对你说。”
    姜然没转过身，也没不让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并不宽敞的玄关，元清沐看着姜然时刻挺直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说出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
    “姜老师，那天贸然去找你，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这些天我确实有一点故意躲你，但也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可能...”元清沐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休闲的家居服，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可能这个时间地点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要正式对你说一次。”
    姜然屏住呼吸，牙关紧咬。
    元清沐鼓足勇气，郑重开口。
    “姜然，”这是她第二次叫她的名字，“我喜欢你。”
    元清沐咽下所有紧张，稳着纷乱的心跳继续说：“这句话不是对姜老师说的，是对姜然说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给我机会说出口，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她没想放弃，也不想把自己退路都堵死，想了想又说：“姜老师，还有想对你道歉的。就是，我...可能没有办法不继续喜欢你，但你放心，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扰的。我...我会好好考试，回来之后也会努力把文化课追上...”
    前面的背影纹丝不动，无声冷漠的拒绝说明了一切。
    “嗯...那...”元清沐眼眸暗了又暗，“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终是满心失望地黯然离开。
    随着身后传来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像是得到允许，姜然终于卸出堵在胸口的那口气。
    再没有多一分的力气走到沙发，她扶着玄关的柜子缓缓蹲下，把头埋入双臂，眼里早已蓄满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良久，空荡的屋内传出隐忍的呜咽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比心.jpg）
    PS：最近疫情反复，波及好多省市，大家日常一定要做好防护哦！
    第61章
    二月的尾巴格外短，转眼三月也过到中旬。
    这天上午，姜然和几名老师去参加市里活动，中午回到学校，她没有先回办公室，径直去了班级。
    正是午休时间，姜然站在教室后门向里面看去，大部分学生都在午睡，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学习。
    看着看着，她觉得哪里不太对，讲台下面的空位置怎么多了一套桌椅，还有人趴在那睡觉，身上羽绒服盖得严严实实，让人无法窥视其中。
    姜然从走廊绕到前门，走过去近看。
    露在外面的手，是牵过她的，无名指指根处那颗小小的痣，是她偷着触过的。
    姜然怔怔地看了几秒，有些不敢相信。
    早在回校之前，元清沐就询问了现在的班主任，自己之后的文化课能否回到原班进行。知道元清沐成绩好，留在艺术班，跟着这边的进度也是耽误时间，那名老师很理解。
    今天上午见她参加完校考回来，便带上其他两名也想回原班的学生一起，找到主任，说明了情况，也得到了同意。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元清沐便心急地问：“老师，今天可以换回去吗？”
    谁不喜欢学习好长得也好看的学生，那老师玩笑道：“怎么？我这张脸是不如你姜老师，但也不至于这么留不住人吧？”
    元清沐嘿嘿一笑：“您挽留我我就再留一天也行。”
    “还得寸进尺了，去去去，赶紧走！”
    那天，中延飘着冬末的一场小雪，元清沐记忆里却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当天中午和韩晴她们吃饭时她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吃过饭，三个人帮忙，一趟就搬完了书本桌椅。
    本来想趁着午休去找姜然说明，但她不在办公室，自己昨天半夜的飞机，这阵又实在太困，这才有了姜然看到的这一幕。
    下午第一节 的预备铃响起，元清沐惊醒，有点懵，困倦地眨了眨眼睛，她抬头看向黑板侧边的课表，真好，不是梦。
    姜然去楼上问了主任，确认过情况，回办公室取书。
    韩知声看着姜然进来，打量了她两眼：“今天上午的活动很好吗？”
    “还好啊，怎么这么问？”姜然绷了绷嘴角。
    韩知声认真说：“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姜然也认真回答：“嗯...那边饭菜比我们食堂好吃。”
    韩知声：“......”
    终是没绷住，姜然轻轻笑了一下，问她：“一起下楼吗？”
    韩知声不禁挑眉，这话平常都是她问姜然的，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她提醒她：“我下午没有课。”
    “哦，”姜然折了折手中试卷，“那我先走了。”
    韩知声目送连背影都有些喜悦的人消失在门外，猜不出什么，只得疑惑地摇了摇头。
    姜然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垂眸就看见右手边的人。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建设，可还是一阵忙乱心跳。
    班里同学午休时候都知道元清沐回来，这阵也都过了劲。不能耽误其他人时间，姜然只看了她一眼，把手里多带下来今天要讲的试卷递给她一份，便开始讲课。
    现在讲的都是各种练习题，也不用背过身写太多板书，姜然看着摊在讲桌上的试卷，余光不可避免地就能看见下面的少女。
    讲着讲着，她就发现元清沐没跟上。
    “......”
    姜然点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学生回答问题，走下讲台，顺手把自己的题纸和她的对调了一下。
    元清沐在条理清晰的各种简答题答案中度过了后半节课。
    下课铃响过，开始有学生进出，没等姜然叫她说几句话，韩晴和杜星蓉她们已经簇拥过来，拽着元清沐出去了。
    姜然目送着那几个年轻的背影，眼眸微暗，嘴角有一丝苦笑，想努力释然。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
    熬到第三节 晚自习，元清沐有些无所事事，前一天发的试卷她没有，今天发下来的已经做完。平时确实在画室懒散惯了，现在讲台下的位置玩手机非常有利，很顺手地就利用上了。
    她在看美术生的Q|Q群里一帮同样无聊的闲散人员聊天，聊着聊着，有人提议要不要溜出去到楼后的小操场上转转，等放学直接走。
    元清沐心动，还是困得不行，今天想早点回家睡觉，跟着回复了+1。
    没背书包，她以一副去厕所的姿态溜出教室，来到教学楼后的小操场，跟几个美术生在角落汇合。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还要担心被主任抓，但好像就是比待在教室里有意思。
    几个人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着，眼看快要放学，他们准备绕过教学楼，再向外走，其中两人放松地点起烟，边走边抽。
    绕到楼侧，这地方没有灯，他们走近了才看见，前面站着一个打电话的女人。
    避无可避，只得祈祷不是多管闲事的老师。
    元清沐已经看出那是姜然了，但现在跑也来不及，她只得借着别人遮挡，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几个人走过，各自心里刚要松口气，姜然挂了电话，叫住其中一个：“元清沐。”
    他们都站住脚步，互看了两眼，又都看向被点名的人，投过去同情目光。放学铃响，见姜然没再说话，那几个美术生推搡着走了。
    元清沐没动，这是那天表白过后，她们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算算都快二十天了。
    姜然走近两步，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不好好上自习，别人抽烟，她...她有没有跟着学。
    但姜然什么都没说，越过她朝教学楼走去，元清沐有些不知所措，跟了上去，隔着一步的距离。
    正是放学的时候，到处都是向外走的学生，大家都着急回家，这时候没人管什么老师主任，姜然微微低头，逆着人潮，顺着楼梯扶手向楼上缓慢前行。
    好像有一会没感觉到肩膀和手臂时不时传来的碰撞了，姜然抬头看去，元清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斜前方半个身位的位置，让上面同样顺着楼梯扶手下来的人，遇到她就得隔开走，无形中绕过了自己。
    有几个嘴碎的学生路过时还抱怨两句，不会靠边走啊！
    元清沐也没有反驳。
    姜然看着少女沉默挺拔的背影，心中升起暖意的同时，跟着生出一股勇气。她突然觉得，这条逆流而上的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走。
    两人来到楼上，元清沐心里还有些打怵，没敢跟进去。
    姜然简单收拾完东西，又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里面所有东西，找了个结实的大袋子装好。见她出来，元清沐自然伸手：“姜老师，我来吧。”
    出了教学楼，姜然示意旁边的停车场：“上午去参加活动，开车来的。”
    来到车里，姜然发动汽车，没着急走。这阵往校外走的路上还有很多学生，多等一会也没什么。
    元清沐抱着手里的袋子，后脑抵在座椅头枕上放松地坐着。她发现对姜然说出喜欢后，自己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只要在姜然身旁，她就觉得安心。
    车里空间狭小密闭，很快她就闻到自己身上刚才沾染的一丝烟味。
    元清沐降下一点车窗，也打破沉默：“姜老师，我刚才晚上没坐住，看快放学了就提早溜出去一会。我、我没有抽烟啊！我还是想长命百岁的。”
    姜然转头看着窗外，使劲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就觉得她辩解没有抽烟的理由有些好笑。
    她冷漠地问：“下次要再坐不住呢？”
    “当然没有下次了！”元清沐态度坚决，“二手烟更不能延年益寿啊！”
    姜然终于没抑制住，泄出一声轻笑。
    元清沐也觉得自己说得很扯，扭头看向窗外，不好意思地跟着笑出声。两人之间那点尴尬终是被这笑声淹没。
    姜然嘴角带着笑意，轻踩油门，慢慢向校外驶去。
    *
    很快回到家楼下，两人一起朝楼上走去。
    元清沐搓着手里的袋子，语气随意：“姜老师，我联考成绩出来了，考得还不错。”联考成绩早就出来了，但那些天她哪有机会提起。
    人好像无论停在什么样的年龄段，取得一些成绩，就巴不得的想和喜欢的人说，不为炫耀，只为听到心上人的一句赞美。
    姜然装作刚刚知道：“是吗，考得不错是多不错？”
    元清沐嘴角止不住向上翘，还偏偏故作谦虚：“也就我们画室第一，省内三十几名吧。”
    到了家门口，姜然站定看她，眼里全是欣喜和肯定：“那真的很棒啊！”
    只需要联考成绩那些学校从来不是元清沐的目标，受了夸奖反而害羞，她半开玩笑谦虚：“是吧，最起码有学上了。”
    看着姜然眼里的光，她又有些蠢蠢欲动：“姜老师，你的学生这么优秀，有没有奖励呀？”
    好像料到她会这么说，姜然笑着点头：“有啊。”
    元清沐眼睛更亮，期待地看着她。
    姜然挑眉示意她手里的袋子：“喏，在你手里了。”不等元清沐当面翻看，她轻飘飘地说了句早点休息，拧开门回家了。
    元清沐迫不及待回到家，拿出袋子里的东西。
    是最近两个月的，挑选完，又按序整理好的各科试卷，厚厚一摞。
    其中政治、历史、英语，甚至是语文，只要是姜然能把握的科目，上面值得元清沐做的题型都按照她做题的习惯做了标记，无形中帮她提高效率，更会省下不少时间。
    看着上面一道道被分门别类圈出的重点，元清沐仿佛能看见女人坐在灯下，素手执笔，认真审阅勾画的场景。
    元清沐心里又酸又暖的同时，升起一股异样的直觉，她之前对姜然的拒绝深信不疑，但现在，面对这样细心的偏爱，她动摇了。
    可想起姜然冷漠拒绝的态度，她又不得不心生退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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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做完姜然精心挑选的那些试卷，高三的二模考试也如期举行，和之前分数、排名不相上下的成绩出来后，元清沐心里终于轻松了一半。
    四月中旬，春天悄然而至，带来暖意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另一半好消息。
    看着均是靠前的各校校考排名，她知道，只要高考时天上不劈下一道雷砸在自己身上，她想去的几个学校几乎是可以任意挑选了。
    这么形容虽然很俗，但提前胜券在握的感觉确实很爽。
    先苦后甜，元清沐终于切实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于是，她可以在日常保证学业的同时，做些其他有意义的事。
    比如考驾照。
    寒假时候她就考过了科目一，现在可以有空练习科目二，她不爱去驾校，好在科目二也不计算时长，多练习到时候参加考试就可以。
    唐佩阳知道这事后，很殷勤地抽空便来接元清沐去他的车场练习，实际是他想体验一把当教练看学员笑话的感觉，尤其这个学员还是元清沐。
    转眼五一假期，其他学生还在冲刺高考最后三十天的时候，元清沐的科目二考试还有两天，趁着假期，她照例去车场练习。
    唐佩阳昨晚住在元家，早上两人一起出发。
    路上，唐佩阳手机里的工作消息不断，干脆让元清沐帮他看，再挑着帮忙回复。
    这时，一份刚刚更新的今天vip客户预定名单发了过来，唐佩阳让她给他念一下，看看到时有没有需要过去打招呼的。
    元清沐一眼就看见了其中唯一熟悉的名字：章之娴，三人，全天。
    她激动地朝唐佩阳晃着手机问：“这个章之娴是不是姜然那个朋友？”
    “唔...”唐佩阳想了想，“应该是吧，反正我不知道中延还有第二个有钱有势的章家大小姐也叫这个名。”
    “那就是了！”元清沐眼睛直放光，“她回国了啊，这上面写她订了今天全天的，三个人！你说会不会有姜然？”
    “那谁知道了。”唐佩阳没好气地敷衍。
    梦想总是要有的，元清沐催他：“快开快开！”
    元清沐这段时间频繁出入，早和唐佩阳手下的员工助理都混熟。来到车场，她迫不及待地去打听，得知人还没来，只得耐着性子练习自己的小车。
    吃过午饭，她在唐佩阳办公室里午睡都醒了，才终于收到今天值班工作人员的通风报信。她跟着来到监控室，看见了章之娴身旁同行的姜然。
    元清沐感慨，姜然怎么连在监控里都那么好看，她回到唐佩阳的办公室，把人踹醒。
    唐佩阳坐起来，一脸生无可恋：“干，什，么！”
    元清沐对自己重色轻哥的行为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无辜地对着手指：“章之娴她们来了，姜然也来了。”
    唐佩阳又重重躺回去：“来就来呗，给钱就行。”
    “哎呀，”元清沐着急，“你作为老板，不去和你的vip客户打打招呼，多联络联络感情吗？”
    唐佩阳胸口起伏一下，嗤笑她：“再说一遍是谁想联络感情？”
    “我！我想！”元清沐回答得干脆果断。
    “那你就去呗。”
    “我自己去不是尴尬嘛！”
    唐佩阳望天翻白眼：“我一个gay，去面对你们一帮女的，其中还有俩不直的，我不尴尬吗？！”
    元清沐知道，唐佩阳不是真的不想去，只是借着撒气。
    自从自己表白被拒后，唐佩阳就不想听她提起姜然。
    明知道被拒绝才是正常的，但还是护短心理占了上风，他的妹妹他自己欺负可以，在别人那受伤可不行。
    没听见元清沐回话，唐佩阳支起身子看她，还好，没生气。
    他撇了撇嘴，表情严肃，问她：“你怎么想的啊？”
    元清沐眨巴两下眼睛，好像没听懂：“什么怎么想的？”
    唐佩阳没解释，依旧沉着脸看她。
    元清沐收起装傻，正经问他：“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唐佩阳一愣，不知道和自己的提问有什么关系，但他点点头。
    “好看啊。”
    “那我性格好吗？”
    “也可以啊。”
    “身材呢？”
    “唔...你让我评价你们女生的...”眼看元清沐眼眸微眯，唐佩阳改口，“嗯，挺好的吧，再胖点就更好了。”
    元清沐抢着说：“学习也不错吧？我将来应该可以自己做到独立自主衣食无忧吧？”
    不再等唐佩阳回答，她果断下了结论：“那姜然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呢？所以她就是喜欢我，不敢承认而已。”
    “你没事吧？”唐佩阳一脸匪夷所思，“不是说这些条件都好，姜然，或者是其他人就一定会喜欢你啊。”
    沉默片刻，元清沐绷着的那股劲不再，她轻声说：“我知道啊，哥，我都知道啊。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只有这么想了。”
    她眼圈发红，守着自己最后那点固执：“既然我不想放弃，那就只有相信这种可能，并且找机会增加这种猜想的可能性啊。”
    唐佩阳坐正身体，这样的元清沐让他看得心疼。既然她这么理智，他干脆也把问题直白问出口：“那你要这样持续多久？”
    已经快两年了，如果姜然一直不喜欢你，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呢？
    元清沐笑得苦涩平和：“你放心，哥。我...给自己设限了，就...就到高考结束吧。”
    到时不论结果如何，填志愿那天，都能给自己的青春彻底画上句号了。
    唐佩阳了解了她的想法，心中感慨元清沐真是长大了些，这么盲目的感情也知道进退。
    他起身揉了揉少女的头发，催促她：“去，洗把脸，咱们去骗骗这些vip多花点钱。”
    元清沐对他的鼓励方式哭笑不得：“好。”
    *
    今天春意盎然，天高云淡，下午这阵温度正好，元清沐和唐佩阳在室外车场找到章之娴一行人。
    “哟，唐大老板，有日子没见了，刚才我还问员工今天你们家老板在不在呢！”章之娴没下场，看见远处走来的两人，勾起红唇打趣。
    唐佩阳也笑着调侃：“这不我一收到消息，就赶紧下来迎接章大小姐了。”
    元清沐在一旁朝章之娴礼貌打招呼：“之娴姐好。”
    “小美女也在啊，好久不见，更漂亮了嘛~”
    “没有啦，之娴姐你才是更好看了呢~”
    两人都没有初见时的怀疑试探，交谈起来多了份真诚。
    唐佩阳看了看章之娴身边，问道：“我看你今天还带了两个人，人呢？”
    听他问这个，章之娴放下勾着的嘴角，没好气地冷哼：“姜然这个王八蛋，我让她给我来当僚机，她可倒好，直接把人拐走了。”
    唐佩阳笑出声，一下了然，看了一眼元清沐，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什么情况？！
    元清沐懵了，赶紧朝唐佩阳使眼色，别光笑，给我问啊！
    唐佩阳笑够了，故作好奇地八卦：“章之娴，你看上谁了？”
    章之娴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羞涩：“没谁，八字没一撇呢。”心里却暗自咬牙，程令希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才不能让她看出来我介意！
    这时，姜然和程令希在跑道上也看见他们，这圈结束后，纷纷下车过来。
    远远地，元清沐就看见姜然从车上下来，黑白分明的赛车服，紧身设计把修长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姜然摘下头盔，顺势解开束着的长卷发，整个人英姿飒爽又妖娆婀娜。
    元清沐在心里叹气，这样的姜然要她如何放弃啊。
    两人抱着头盔过来，姜然见到她也没有太惊讶，嘴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这位是程令希，我...朋友。”章之娴给他们介绍。
    元清沐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女人，身高和姜然她们差不多，年龄好像要长几岁，长相是标准的东方美人，乌发蝉鬓，看上去雅而不俗，稳而不浮。
    女人清冷的书卷气着实和那一身火红的赛车服有些反差，但给人感觉又不至于冷漠，好像是比较内敛吧，都是不熟的人，打过招呼后她便不再说话。
    互相介绍完，唐佩阳打趣章之娴：“你说你这种浮夸的人，怎么总能交到姜老师和程小姐这样气质优雅的朋友呢？”
    闻言，姜然和程令希嘴角都有笑意，章之娴本来要回怼，看见程令希的反应，她居然忍下了。
    唐佩阳一下看穿，原来这人专治章之娴啊。
    打完巴掌该给甜枣了，他看向程令希：“程小姐，这车场章之娴很熟，让她带带你？我们把姜老师借走一会。”
    元清沐在心里感慨，唐佩阳的车场有一天要是黄了，以后干婚姻介绍所也可以发财。
    程令希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们是旧识，礼貌颔首，和章之娴离开了。功大于过，章之娴慢了两步，回头小声豪气地对他们说：“今晚我请客！”
    唐佩阳笑得像个狐狸，今天这笔买卖划算。
    他又看向身边的两人，朝元清沐默契地挑挑眉：“我得先回办公室了。”他摇头感叹，“啧，公司太忙！”
    元清沐望天：“那...姜老师，我们一起？”
    姜然：“......”
    *
    车场这一年又新添了其它娱乐项目，卡丁车只能单独开，怎么促进感情。
    元清沐怕姜然拒绝，干脆直接提议：“姜老师，陪我去那边的射箭馆吧？”
    姜然玩什么都行，随她去了。
    见姜然是第一次体验射箭，元清沐便先去要来全套护具，暗里示意工作人员不用过来。她帮姜然依次穿戴好，又细心地调试尺寸，轻声问她合不合适，神态动作像个成熟的大人。
    脱离学校，元清沐真的在其他方面也要比同龄人优秀，姜然看着她，只能把自己那份喜欢越来越深地掩藏起来。
    穿戴好后，元清沐从站位和握弓开始讲起，姜然听着，恍惚觉得今天两人身份对调。
    她也不是神仙，神仙面对自己心上人时还会用错法术呢，何况普通人。
    姜同学有些走神。
    不过元老师很有耐心，自然地贴近她纠正动作，手把手地指导示范。
    少女明艳动人的脸就在眼前晃，清新冷冽的气息近距离包围，连连脱靶太正常了。
    姜然脸上泛起红晕，为自己根本集中不了的注意力。
    元清沐以为她是尴尬，轻声鼓励：“没事的姜老师，注意不要受伤就行，我第一次玩的时候，光动作就学了一天，都没学标准呢。”
    姜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弓箭，委婉地说：“可能我实在没有天赋，不用管我，你玩你的。”
    元清沐没有多想，在她心里，她是喜欢姜然的，姜然是自由的。无论大事小事，姜然想做什么、怎么做，都行。
    “好，姜老师你累了就歇一会。”她又善解人意地朝姜然示意旁边的教练，“一会还想玩的话让他教你，我教得也许不标准。”
    姜然颔首，在一旁坐下看她。
    元清沐有心在姜然面前展示，她动作流畅优雅地搭箭、勾弦推弓、开弓瞄准、再到放箭，一气呵成，八环。
    少女微微梗了下脖子，脸上是不满意的嫌弃表情，不知哪里透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冷傲骄矜。
    姜然心头微动，还没来得及夸她，就见第二箭已经离弦。
    比刚才好一些。
    元清沐嘴角掀起一抹自信，笃定地再次开弓。
    这次，姜然知道，她射中的不止那一个靶心。
    *
    除了唐佩阳，四人后来又在射箭馆遇到，都有些累，便一起来到里面的咖啡厅休息。
    姜然和程令希去点东西，元清沐和章之娴在远处找空桌坐下。
    元清沐还套着分体赛车服，她脱掉上衣，动作有些大，里面衣服的口袋浅，带掉了随身的平安符。
    “你这平安符挺好看啊。”章之娴看见，赞了一句，重音放在“你”上。
    元清沐笑着问她：“那谁的不好看啊？”
    “姜然的啊。”章之娴答得随意。
    “是吗，我没见过。”她们多年好友，知道这个很正常，可元清沐还是不由得眼神黯淡。
    “她那个土黄土黄的，还有只同色的丑老虎，我说丑，她说是小时候总生病，母亲从什么寺庙求来的。”章之娴以为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
    “哦。”元清沐对她的清晰描述没什么想说的。
    章之娴没注意她的反应，自顾说着：“姜然刚开始自己也嫌弃，谁知道这玩意是真的灵还是怎么，从那之后还真的很少生病了，她就一直戴在身上，说丑就丑吧。”章之娴开玩笑，”一会让她给你拿出来看看，如果她心情好的话，哈哈。”
    元清沐跟着牵强地笑了一下。
    没过一会，点餐的两人回来，章之娴问姜然：“你那护身符带了吗？拿出来看看？”
    姜然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没带啊，今天出来玩，来回换衣服，就放家里了。”
    “没事，就问问。”章之娴也是随便一说。
    话题很快转到别的方向，其他三人面前都是咖啡，元清沐看着姜然给她点的牛奶，心里失落又填了一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立冬啦，愿所有美好的事物和这个冬天一样，如约而至每个人身边。(O ^ ~ ^ O)
    第63章
    元清沐的科目二顺利考过后，科目三的练习也接踵而至。
    科目三需要计算时长，她为了暑假轻松，不想拖着，便隔三差五就请个假去跑跑路面。
    学校对好学生向来是纵容的，加上主任校长都认识她，对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校都这个态度，姜然更不能说什么。
    高三只有周日休息，元清沐上周五请到这周二的假，不只是为了练车。
    唐曼秋觉得她暑假会出国玩，便让她回家拿材料，正好趁工作日去重新办理护照。元清沐之前办护照时年龄太小，已经过了有效期。
    今天周一，姜然已经四天没有看见她了。
    那种见一面少一面的心情，随着黑板上倒计时数字从2开头跳成1，让人觉得愈发煎熬无力。
    中午吃完饭，明知道是无用，姜然还是久违地站在了窗前。冬去春来，炎夏将至，已经快六月，长路两侧的柳树早已垂满绿荫。
    姜然知道，有些人和事，就像这些柳树，会盛开、会凋零、会被更新替代，而有的，会像树的本身，埋入地下的根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深，然后，永远驻扎在那个位置。
    这么想着，她从早上就开始低落的心情更加消沉。
    下午上课，右手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姜然走下讲台，站在下面讲完了一整节课。晚上吃饭时，心情不好带的食欲也不佳。
    这一整天困在学校这个牢笼里，姜然看什么都能想到元清沐，她盼着今天赶快过去，因为至少今天，她是无力自救，无法从这种状态里脱离出来了。
    第一节 晚自习，姜然没有晚辅导，也不想下到班级，干脆就窝在办公室里发呆，听其他同事闲聊，什么隔壁二中有个老师前两天过劳晕倒了，谁家孩子今年又要高考了之类的话题。
    姜然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执笔在纸上随手涂鸦，人她画不好，画个小熊还是可以的。
    突然，眼前一黑，一片惊呼声响遍全楼。
    “停电了？”有老师马上反应过来。
    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起身，姜然也赶紧跟上，看了眼已经弹出低电量提示的手机，还是打开手电筒功能，往自己班级走去。
    刚到教室，刺眼光明重新照亮视线，学生们的哀怨声也随之传来。
    姜然看清这帮学生的状态，顿时哭笑不得。
    她无奈地朝最后一排的几名学生喊：“你们几个把书包给我放下，这时候动作倒挺快。”没心情批评，又说了一声，“继续自习吧。”
    刚准备再回办公室，黑暗重新降临。
    *
    明天得回去上课，元清沐下午和刘敏一起回到租房，两人吃过晚饭，见天气不错，下楼一起打了会羽毛球。
    回到家洗完澡，元清沐的手机屏幕显示来电，她疑惑接起：“喂？韩晴？”
    “还有我们！”电话里传来杜星蓉和付茗郁的叫嚷声。
    “什么情况？这时间不是在上晚自习吗？”元清沐有点懵。
    “哈哈哈，学校停电了！”听筒里传来几人的笑声还有周围的喧哗声，“而且确定今天晚上不能恢复，让我们提前放学了！千载难逢啊！你在不在学校附近，我们去找你啊！”
    “那真是奇迹啊~”元清沐把手机拿开一点，也跟着兴奋，“我这就换衣服过去，你们在校门口等我！”
    “好嘞，电话联系！”
    挂断电话，她回屋换好衣服，走到阳台，和正晾衣服的刘敏说自己要和同学出去一趟。
    刘敏有些抱歉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元清沐纳闷。
    “眠眠啊，刚才回来给你洗衣服，我忘记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了。”刘敏拿出被洗衣机洗过的平安符，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颜色的线家里没有，明天我就去买完重新缝好。”
    她知道元清沐挺喜欢的，总随身带着，因此心里更加愧疚。
    元清沐没在意：“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没事，您有空缝上就行。”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
    平安符经过强力甩洗，边缘已经开线，元清沐哪懂针线活，下意识就去拽其中一条垂下来的线。
    “诶，眠眠别拽，容易脱线。”刘敏出声阻止，还是晚了。
    随着元清沐的动作，平安符被扯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填充物。
    那个章之娴形容过的，土黄色的，丑陋的，属于姜然的护身符，静静地躺在里面。
    元清沐不再顾忌，把那个缺口撕开，拿出来细看，上面不仅有章之娴说过的生肖，还有姜然的阴历生日。
    元清沐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先是很轻地笑了一声，紧接着，笑声逐渐增大。
    刘敏惊讶地发现随着笑声，元清沐眼里浮出泪光。
    看着她这样子，刘敏急切问道：“眠眠，你，你怎么了！”
    控制不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元清沐又哭又笑，嘴上还安慰刘敏：“没事没事，我没事，刘阿姨，我出去了啊。”
    “你，你要不别出去了。”刘敏不明所以，只剩担忧。
    “不。”元清沐抹了脸上泪水，只剩笑容，“这次必须要去。”
    元清沐给韩晴回了电话，告诉她们自己临时有事，接着，她给姜然打去电话，学校放学，不知道人在学校还是在路上。
    姜然手机关机，元清沐朝学校跑去。
    *
    路上全都是放学向外面走的学生，元清沐逆行在人海里快速穿梭，春末初夏夜晚的凉风被她狠狠甩在身后。
    心跳如同重重的鼓点，每敲一下，她就在心里呐喊一遍。
    姜然喜欢我！
    姜然真的喜欢我！
    姜然是早就喜欢我的！
    临近高三大门，从里面出来的人也寥寥无几，元清沐实在跑不动了，她喘着粗气朝那片黑暗走去。
    好像是巧合，今天值班的还是上次那个保安大爷。
    这次元清沐走到门口，朝他咧嘴一笑，主动坦白：“我今天也没穿校服！”
    大爷摆摆手：“进进进，穿校服我还未必认出你了呢！”
    元清沐哈哈一笑，走进教学楼，楼里空气阴冷，跑来的一身热汗贴着衣服，很快就凉透脊背。她跟着温度慢了脚步，冷静下来。
    上到四楼的文综办公室，里面只剩一名老师在收拾东西，准备最后锁门。她向人询问姜然，那名老师回答应该已经走了。
    借着手电筒灯光，元清沐看了一眼姜然的办公桌，干净整洁的桌子上有一张未收起来的白纸，上面是画了一半的卡通熊，和自己过生日那天姜然发的图片里的形象相似。
    元清沐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证据，这么想来，当时那个熊身上的日期，怎么那么巧就是自己的生日，就算姜然只是为了记录当天画的，她也要往自己身上靠拢！
    把这张纸也拿好，向楼下走去，走到三楼，她神经质地朝拐角的印刷室看了一眼，里面比黑洞都黑。
    姜然电话打不通，元清沐不知道该不该回家等待。
    下到二楼，她没再往下走，从来没有试过在这样的条件下在教学楼里走动，她朝自己班级走去。
    先路过教室后门，门没关，元清沐向里面看去。
    这会儿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她清楚地看见，教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她的位置，正认真整理这两天桌上堆成雪花的各科试卷。
    姜然，只有姜然会这么用心对她。
    元清沐关了手电筒，站在后门无声看着那个身影。
    姜然整理好一摞试卷后，没有马上起身离开，她今天想元清沐想得紧，这样好的气氛让想念可以在此刻放肆蔓延。
    元清沐不爱用笔袋，桌上散着两支常用的笔。
    姜然摸黑用它们在纸上写了两笔，仿佛这样就能隔空覆盖在女孩写字的手上。
    桌子右边抵着讲台侧面是一摞教材，元清沐经常斜靠着做题。姜然用左胳膊垫着头，慢慢趴在桌上，侧着头，静静地，和那摞书在黑暗中对视。
    上下嘴唇相碰，她无声呢喃着什么。
    半晌，饶是视线不佳，但趴着的角度还是注意到了后门的人影，姜然立刻回神起身。
    椅子挪动，发出一下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元清沐见被发现，她先镇定地把后门关上，从走廊绕到前门，进了门把前门也关上，朝姜然走去。
    不等她走近，姜然已经凭轮廓认出来人。
    好像是犯了错的学生被抓个正着，她心里一阵慌乱，但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即使被元清沐看见，也都可以掩饰说明，又放下心来。
    “你怎么来了？”姜然声音平静，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疑问，元清沐要不是手握证据，真的又要被她骗过去。
    她走到姜然面前站定，淡定开口：“来接你回家。”
    姜然一愣，诧异她的言辞，刚要斥责，就见元清沐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个东西。
    绒布的熟悉触感传来，姜然内心翻起滔天巨浪，呆立在原地。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姜然的震惊，元清沐完全放下心。
    她轻声说：“姜老师，不要再骗我，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证据摆在眼前，姜然心跳完全乱了，她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解释：“这个...确实是我做的，但是和...和其它的没有关系。”
    像是忌讳之禁，姜然坚持着不肯说出那两个字。
    元清沐摇头轻叹：“姜老师，承认喜欢我，很难吗？还是你认为喜欢上我，让你觉得难堪？”
    “我没有...”姜然矢口否认。
    元清沐紧紧盯着她：“没有不承认？还是没有喜欢我？”
    姜然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开口，干脆以沉默应对。
    元清沐却把心中句句猜疑说成陈述。
    “项链是你寄的。”
    “平安符是你做的。”
    “那条动态是关于我的。”
    “储物柜里的眼药水也是你放的。”
    “给我挑选试卷，和我私下吃饭、补课，一起过节跨年，一起在车场同行！”
    周围一片黑暗，元清沐却仿佛能清晰地看见，随着自己逐渐生硬的语气，姜然在她面前筑起的层层高墙明明已经溃败不堪，却还在拼死抵抗。
    元清沐不是圣人，她也会着急，也会有脾气，尤其是面对姜然，努力了这么久，明明已经确定姜然也喜欢她，明明我们都互相喜欢！
    “姜，老，师！”元清沐目光灼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三个字。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老师的身份当作借口否认这一切吗！？”
    最后一句狠话脱口而出，元清沐突然明白了姜然为什么之前要拒绝她，又为什么到今天事实摆在眼前都不肯承认。
    她卸下所有咄咄逼人的姿态，匆忙上前握住姜然的手。
    “放开我...”姜然用力挣扎，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
    元清沐没有放，她赶忙澄清：“我不逼你表态！等我说完！”
    姜然终是没有忍住，泄出一点啜泣声，手上松了些反抗的力气。
    听见哭声，元清沐心疼自责，她攥着姜然的手，把人往身前带，自己也上前一步，想轻轻搂住女人单薄的娇躯。
    姜然用另一只手抵着她的肩膀，尽管距离越来越近，也没有完全陷入那个怀抱。
    元清沐没有再用力，保持着让她安心的距离，轻轻摩挲她绷紧的后背，让彼此都冷静下来。
    片刻后，她放开手，认真注视着姜然，坚定地重新开口：“姜然，你听好。我这份喜欢，不是心血来潮，但确实有些蓄谋已久。”
    元清沐坦诚剖白：“书上的字是去年初雪时写的，在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女生的情况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你没有影响我，更没有诱导我。”
    “我喜欢你，完全只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而喜欢，我父母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大街上牵手那些情侣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对你，就是同样的感情。”
    少女一字一句笃定地告诉她：“我，和你，不会一直受这样的身份制约。”
    元清沐的倾诉矜重轻柔，姜然只觉得如同一把温柔刀，绞在自己心头。她三番五次推开眼前的少女，其实不只有刚才元清沐说出的那些顾虑，还有自身的原因。
    自己是什么样的家庭，元清沐又是什么样的家庭。
    元清沐刚刚成年不久，连大学都还没有上，未来有无数可能，有更广阔的世界等着她。
    先不说少年人的爱意能热烈多久，自己又凭什么自私的以爱之名去束缚另一个人的手脚。
    姜然是成年人，之前原以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喜欢，等时间一到，分别后再痛苦她也能忍下。可当她知道元清沐也有同样的情感后，她不得不去考虑这些现实的问题，而考虑过后得出的结论就是。
    她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明知元清沐看不清自己眼里的情绪，姜然还是垂下视线，眼睫微颤：“等你高考结束了，我给你答案，好吗？”
    元清沐庆幸，姜然没有再拒绝，也知道，这已经是姜然现阶段最大的妥协了。
    她抬手，拭去女人下颌上悬而未决的那滴泪，轻轻点头：“好。”
    第64章
    自从那天过后，元清沐没有再请假，专心在剩余的十几天里进行最后冲刺。
    她和姜然之间似乎达成一种微妙的共识，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好像都想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更多美好。
    午饭过后的窗前对视，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元清沐吃过午饭回来时，今天她会走着走着突然和韩晴她们追逐打闹，明天她又会拽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气球，亦或者是高调地穿一件以前从不穿的颜色醒目的外套。
    总之，用尽各种特殊行为，让姜然一眼就能看见她的出现。
    姜然也会在没有晚辅导时叫她出去，但两人只讨论学习，对其他的闭口不谈。
    半个月时间转瞬即逝，7号高考，学校提前两天放假，4号这天，是L中这届高三学生在校的最后一天。
    今天是周一，一切像是开始，又像是结束。
    早上，他们参加了在校的最后一次升旗仪式，之后白天的每一遍铃声响过，似乎都在提醒他们抓紧时间告别。
    又是晚自习，没有人再能看进去手里的书本，却也没有吵闹声，连平日里最调皮的几名学生都沉默着，仿佛这样默不作声就能延缓时间的流逝。
    姜然前两节晚自习也一直坐在第一排她常坐的位置，静静地陪着他们。
    第三节 晚自习开始后，教室里的学生逐渐躁动起来。
    姜然停下了手中一晚上都在忙碌的笔，抬头扫了一圈，下面竭力安静下来。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摞明信片，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顺着第一排向后走去，一张一张，亲手放在每个人桌上。
    绕过两圈，所有卡片都分发完后，她好像忘了讲台下的元清沐。
    姜然走上讲台，轻轻擦去黑板一角的倒计时，随着她的动作，下面已经隐隐传来女同学的啜泣声。
    姜然还是用一如往常的平和笑容面对他们，轻声解释：“也没有什么能送给你们的，每个人我都写了一些寄语。”
    她由衷感慨：“两年时间说长不短，从刚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相互熟悉，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我在教你们，我从你们每个人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何其幸运能够相遇，真的感谢大家给我带来这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看着下面一张张尚且稚嫩的面庞，姜然微笑着送上最后的祝愿：“希望你们以后不管走在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上，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向，勇敢坚持，努力去闯。年轻和勇气就是你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相信你们最终一定能为自己那片天空收获最美好的晴朗。”
    姜然说完，走下讲台，面对着他们，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下面的喧哗声和哭声明显增大。
    不止他们一个班，整栋楼里每个班级都在上演着不同的告别。
    姜然的眼圈也有些红，正准备出声安慰这些孩子，张锴和韩晴互换眼神，两人拿着东西站了起来。
    “老师，我们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姜然一愣，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们各自从座位走到她身边，把手里东西轻轻递过去。
    韩晴哽着声音解释：“姜老师，这是签着我们全班名字的校服，还有一本我们每个人想对你说的话。”
    见韩晴有眼泪流出，张锴在一旁接上：“是啊老师，您没想到吧，原来我们表达的形式是差不多的啊！这两天我们互相传写这个笔记本时，生怕被你发现呢！”
    下面学生也跟着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是啊，那天语文课时主任就在后门，吓死我了！”
    “哈哈，我也是！”
    “我写了好几页呢！”
    “这是我们全班最成功最默契的一次合作了！”
    姜然看着他们，表情从惊讶到欣慰，用玩笑掩饰：“原来你们今天的目的就是想看我哭出来啊。”
    韩晴破涕为笑，走回座位之前带着其他人起哄：“其实这个想法还是元清沐提出来的，姜老师得问她是什么目的啊！”
    大家都是一阵附和。
    姜然转过头去看，少女正倚靠讲台倒坐着，用灿若星辰的眼眸注视她，嘴角沁着让她暖心的笑。
    元清沐只说：“我就是出个主意，还是要靠大家的帮助啦。”
    姜然是比他们年纪大，可是今年毕竟才26岁，也是刚刚步入社会没多久。
    元清沐知道，老师们总会对他们带的第一届学生有格外深厚的感情，尤其对于姜然，这种真诚的礼物远比那些物质的东西更能让她感动。
    姜然背对着其他学生，看向元清沐的眼里，感动的同时，多了那份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的情愫。
    收好情绪，姜然转回身，微笑感谢他们每个人的用心，眼看快要放学，她体贴地回了办公室，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
    聚散终有时，随着一阵熟悉的放学铃响，元清沐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活终于接近尾声。
    今天的放学仪式好像格外漫长，大家都不想走，元清沐借口担心这两天肠胃不好，婉拒了韩晴她们准备出去吃夜宵的邀请，耐着性子等到所有人离开。
    她和姜然之间像是有一种无言的默契，要么是她懂姜然未说出口的话，要么是姜然能猜中她的想法。
    姜然拿着东西从办公室下来，走到二楼，拐向了看似无人的教室。
    “还不走吗？”她站在后门，问讲台下的身影。
    元清沐满足地笑了一下：“等人来接我放学呢。”
    闻言，姜然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随后，被更多的悲伤取代。
    没有计较她的说词，姜然只说：“走吧。”
    元清沐拿上书包，从前门出去，追上姜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问她：“为什么不给我明信片？”
    姜然平静回答：“买少了。”
    “哼~”元清沐冷笑一声，“亏我留了一手。”
    “嗯？”姜然疑问。
    元清沐示意手里那本全班留言：“这里面也没有我写的。”
    姜然：“......”
    姜然今天开车来的，两人很快到了家门口。
    元清沐叫住准备开门的人，语气貌似轻松：“这两天一直到高考结束，我们不要见面了吧。”
    她的考场没有分在L中，而是分在了离元家不远的一所高中，姜然还要在大部分学生所在的L中这边等待，要不然两人也不会遇见。
    “嗯。”姜然轻声回应，再次准备开门回家。
    元清沐又把人叫住：“你说要给我的答案...我、我不着急的，不用非要考完那天就、就回答。”
    “嗯...好好考试吧。”姜然没有再等她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多思无益，元清沐敛下所有心神，用最平静的心态迎接人生前十八年中最重要的两场考试。
    *
    几乎所有科目都如元清沐之前预想的那样平顺，考完最后一科英语，从考场出来，她就知道，自己可以全身心地去想另一场考试了。
    当天晚上，她没有太多终于解放的感慨，照常回到家里，唐曼秋这两天也特意空出时间陪她，今天晚上看起来倒是比她还要开心放松。
    吃过晚饭，没等唐曼秋拽着她问问假期计划，元清沐就钻回房间，房门紧闭，不知道在做什么，唐曼秋也难得不管她了。
    考完第二天元清沐就回到租房，可又过了两天，她还是没有收到姜然的联系。
    元清沐愈发忐忑不安。
    这天下午，她做好了姜然可能不在家，或者在家，也许看见是自己也不会开门的准备，终于鼓起勇气，敲了对门。
    门被打开的不快不慢。
    没等她开口，就看见里面地上散落的行李，元清沐一下慌了：“你，你要走？你要去哪？”
    姜然开完门就回到屋里，听见问话，她转头，看着门外的少女，面色如常地问道：“不进来吗？”
    元清沐动作僵硬地走进去，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她，等她回答自己的问话。
    姜然好像没看见她的眼神，像往常一样，去厨房给她倒水，还顺手切了片柠檬放进去。
    沙发上已经蒙上一层防尘布，姜然从厨房出来见她还站着，抱歉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去餐厅坐？”说完，自己先走过去坐下。
    元清沐只觉得心跳紊乱，手脚冰凉，她竭力稳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跟着走过去。
    姜然见她不坐，也没强求，把无人接手的水杯放下，玻璃杯敲在已经撤去桌布的餐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姜然嘴角笑意礼貌又疏离，像平时给学生讲题那样轻声解释：“我去年这时候就交过辞职报告，不过当时被驳了回来，今年教完你们，学校领导也同意了。”
    “东西是有点多哈，不过好在...”她看着客厅，语气更加平静，“再多...也有收拾完的时候。”
    元清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姜然喉咙轻动：“是。”
    元清沐满眼绝望之色，她颤着声音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
    我们已经没有那层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啊！
    姜然没有马上回答，她看着那杯水，微微皱眉，好像在认真思考，要怎么才能把为难、却又不得不说的话说出口。
    元清沐突然走神地想，明明姜然什么样子她都喜欢，可此刻她却厌恶极了姜然这个表情！
    姜然好像思考失败，只能不加措辞地直说：“因为不合适啊，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吧。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答应给你补课，为什么对你好吗？”
    “喜欢是一部分，可更多的，是这个啊...”说着，她起身，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随手甩在餐桌上。
    信封没有封口，里面的钞票随着扔的角度散出来一些，信封角标是元清沐再熟悉不过的自家企业logo。
    姜然语气转凉，她淡漠地开口解释：“这是你母亲在去年我送你去医院时给我的，你没发现从那之后，我对你就更好了吗？为什么？还不是有利可图……”
    元清沐听不见后面的话，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姜然第一次说出对自己的喜欢，竟然那么随意，那么轻飘。
    第65章
    有些凌乱的室内，两人僵持对峙。
    姜然起身后也没有再坐下，声音更加冷漠，继续残忍开口：“你才多大，有独立能力吗？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平时怎样都行，可如果真的有事呢，要我用你家里的钱吗？”
    “不过，”姜然换了语调，嗤笑一声，“不过也不是不行啊，趁你这么喜欢我，我也应该给自己找个好的靠山——”
    “姜然，”元清沐痛苦地闭上眼，打断她，“别再说了。”
    元清沐声音里满是无力：“你这么说，就真的看轻了我的感情，也看轻了你自己。”说完，她深深凝视姜然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姜然死命掐着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才撑住表面冷肃，然后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对面自己家里。
    姜然说出那些话，让元清沐失望难过，又何尝不是在剜自己的心。
    她扶着身旁座椅，深深呼吸，只觉得无色无味的空气居然也有如此灼人的时刻。
    是了，这就是结局了。
    咽下满心痛苦，她挪着步子朝玄关走去。
    呵，这孩子，连门都不给我关了。
    手搭在门把手上，却久久未动，姜然在心里命令自己，关啊！关门啊！
    无限眷恋地朝对面看了最后一眼，她缓缓用力。
    喀哒。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门锁声响。
    姜然关了一半的动作顿住。
    她怔怔地看着那扇门被重新打开，少女抱着一本画册和几张三折的信纸，红着眼眶，坚定地朝她走来。
    姜然还保持着关门的动作，元清沐没看她，顺着一半门缝挤进去，也不换鞋，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把桌上装钱的信封随手推到一旁，换成拿来的东西。
    “不进来吗？”元清沐学着刚才被问的语气，问门口的女人。
    姜然被这反转弄得有点懵，她有些叫不准元清沐的态度，但还是习惯性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刚才的冷漠走过去。
    元清沐抬了抬下颌示意对面的位置：“坐啊。”
    姜然：“......”
    看她坐下，元清沐把桌上东西推过去，通红的眼认真注视她：“画册是从喜欢上你那天开始用来记录的，信是前两天考完试写的。”
    她语气里带上些委屈的倔强痞气：“你刚才那些狗屁不通的胡说八道我不想听第二遍！你把这些看完，要是还拒绝我...我就认了。”
    姜然依旧保持着坐下的冷寂姿态，没有动。
    元清沐内心其实根本不像表面那么从容，她拿起桌上之前那杯柠檬水，小口喝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从来不想逼迫姜然，选择权自始至终都在姜然手里，可她不能任由自己没有尽全力就放弃。
    水喝完了，姜然终于把手搭在画册上，却淡漠开口：“你先回去吧，我会看的。”
    元清沐没动，一脸我不信的愤恨表情。
    姜然被她看的破功，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元清沐满脸幽怨，仿佛在说，你都骗过我多少次了。
    不过也放心了，她其实也不太想让姜然当面看，毕竟脸皮还没有那么厚，那些肉麻表白的话，仔细想想，还是、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那好吧，我先走了。”元清沐起身。
    姜然没好气：“随手关门！”
    *
    元清沐走后，姜然还是没有马上翻看那些东西，直觉告诉她，看过之后，自己肯定会心软、会动摇，会改变想法。
    她知道元清沐是在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正因为如此，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捱到夜幕降临，无边夜色像是诱惑又像催促，她倚在阳台，借着月光，终于翻开了那本画册。
    说是画册，更像是一本记录册。
    第一页，姜然看见了自己醉酒宿在元清沐家里那个夜晚。
    那是元清沐笔下第一次出现姜然的身影，这幅速写后来被她装订在这上面，旁边除了自己和姜然的名字，又添了文字。
    ——2010年10月15日，姜然，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十七岁生日礼物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姜然惊讶不已，元清沐喜欢她的时间竟然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第二页，是那年初雪的操场。背景中，高二教学楼的某扇窗前，是姜然的身影。
    ——2010年12月3日，姜然，我想做那个能让你开心的人。
    第三页，是听见姜然过去隐私的圣诞夜，女人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2010年12月25日，姜然，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圣诞快乐。
    再往后面，内容变得琐碎起来，纸张也各有不同，有些是元清沐在课堂上随手涂鸦姜然讲课时的姿态，有些直接是她在某个时刻想说的话。
    ——2011年2月17日，今天元宵节，终于可以借着节日给你发消息了~
    ——2011年2月27日，明天新学期开学，今天小心机得逞，抱到你了！今天的你好像一只猫妖，勾魂夺魄那种。在阳台喝茶时，我就在想，如果你开口，我的心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给你当作下午茶的甜点。
    ——2011年3月24日，你最近怎么都不爱理我？我犯错了吗？
    ——2011年4月17日，生病在家好想你，昨天干了件蠢事，今天早上就看见院子里被人扔进来的祛疤药膏，要是好用，我再感谢吧。
    呵，姜然轻笑一下，笨蛋。
    又翻到一页，夜空繁星璀璨，星空下的少女仰望苍穹。
    ——2011年5月1日，姜然，好想和你一起拥有这片流转星河。
    姜然面露回忆之色，抚摸画纸，轻声呢喃：“你不知道吧，那天晚上，我看见了比星河更美的少女。
    下一页，姜然一眼就看出这是元清沐想象着画的。画上是自己侧坐在阳台边，品茶赏雨的场景，手边还有一盆熊掌多肉和一只小乌龟作陪。
    ——2011年7月8日，沪市暴雨如柱，遥望中延方向，思念远方佳人，如丝如缕，绵延不绝。
    姜然视线模糊。
    ——2011年8月31日，开学换班已经十天，只遇见你两次，这学期要怎么熬过去...
    ——2011年9月10日，今年的郁金香无人认领。讨厌韩知声！
    郁金香？是原本要送给自己的吗？姜然看到后面又破涕为笑，难怪，难怪元清沐第一次见到韩知声时满脸敌意。
    下一页，上面是元清沐自己，躺在地上，一旁是灵魂状的小人儿，身边还有一个放大的铅球。
    ——补2011年9月29日，那天看见你们说话，差点被砸灵魂出窍，但换得你深夜前来，并确认暂无情敌，值。
    姜然眼泪落下，她瞬间明白了元清沐当时停下脚步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让她受伤的。
    这个傻瓜，怎么这么傻！
    ——2011年10月15日，你的短信，是我今天最想收到的生日祝福。
    ——2011年11月23日，今天的眼药水是不是滴到你心里了！？我要趁热打铁！
    呵，姜然哭笑不得。
    又是一页，画面上两个女生并肩而立，仰头看向天边烟花。右边的人左手放在另一个人的衣服口袋里，远处的孔明灯上写着元清沐的新年愿望。
    ——2012年1月1日，姜然，新年快乐，我想和你在一起。
    再往后面，是她们并肩在熙熙攘攘的超市挑选食材。
    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互掷雪球。
    在宽敞干净的射箭场馆搭箭开弓。
    在四层楼宇之间上下凝望互视……
    姜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落在画册上，怎么擦都擦不完。
    最后一页，只有文字。
    ——姜然，这本画册只关于你，你是我白云苍狗般的青春中不变的唯一。我没有在那本全班同学的留言册上写字，因为这次，我也想成为你的唯一。
    姜然早已泣不成声，从前她只知道元清沐喜欢自己，却不曾想过其中情意如此深重。何德何能，又何其幸运，被一个人这样珍视，这样喜欢。
    良久，她放下画册，颤抖着打开了那封长信。
    如果画册内容是让姜然心动的剖析表白，那这封信给她带来更多的是惊讶和感动。
    信的前半部分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绵绵情话，姜然脸红的同时不禁分神感慨，元清沐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花言巧语。
    而在信的后半部分，元清沐写道。
    【姜然，高考落幕，我们终于不用再以师生相称，你也可以不必为此再有心结。
    这段时间我仔细考虑过，关于阻碍我们在一起的几个小问题。
    不好意思，我已经默认你同意了。
    首先，我们有一点点的年龄差，其实我觉得这个不能算是问题。有些人会把恋爱中因为思想上的差异而造成的矛盾，归结于是年龄相差太大的原因。
    所以我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及时沟通，坦诚互待，我也会在以后的相处中用行动尽量弥补这点差距。
    其次，我会就近选择中延的Z大。
    这样的话，你继续工作也好，选择读博也罢，我们都不会因为距离的问题造成困扰。或者其他城市也好，我考了那么多学校的校考，里面总有一个会是你喜欢的城市吧。
    我替你算好了，就算从现在开始准备，以你的能力，明年三月份应该就能博士入学了，再不济明年九月？
    那样也好，到时我本科毕业，你博士毕业，正好方便计划以后。
    还有我家里这方面，目前我确实没有向父母出柜的想法，但我会去试探他们的态度。
    然后，就是日常生活。
    依靠家里我们确实会过的顺风顺水，但我觉得人呐，还是自食其力比较好。
    上大学后，我会开始努力赚钱，我...平时花钱比较随意，也没什么攒钱的概念，目前手头确实不是很宽裕。早知道会遇见你，我从出生的红包都会管我妈妈要回来！
    所以前期可能确实得辛苦你管我伙食了，但你也知道，我饭量不是很大。
    再然后，是不是没有再然后了？
    所以我觉得只要努努力，我们在一起，并且生活幸福圆满的可能性简直是99%。
    唯一的1%不确定性，就是你。】
    少女轻柔和缓的倾诉仿佛在耳边娓娓道来，元清沐把那些姜然想过的阻碍，统统没有避讳地提及，并且尽力用轻松的态度抚慰她的担忧。
    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姜然，自己这份爱意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少年人的游戏，可能这些想法没有那么成熟，但，她设想的未来里全都是她。
    姜然把画册和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她再说不出那些言与心违的话，也再辜负不起这样披沥赤忱的心意。
    姜然知道，这次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再推开这个满占她心间的少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
    第66章
    元清沐以为这一夜会很难熬，可当她晚上躺在床上时，仿佛被人卸下电池的时钟，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
    一夜无梦。
    第二天吃过早饭，稍作收拾，她起身出门。巧合的，对面的门也几乎同时打开。
    两人都是一愣，元清沐有一瞬间想退回去。
    姜然先开口：“去学校吗？”嗓音有些暗哑。
    元清沐看了她两秒，轻轻点头。
    “一起吗？”姜然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元清沐喉咙动了动：“好。”
    一前一后出了单元门，她才留意到姜然今天的穿着，看着那身浅色长裙，她视线下移，在阳光映照下，看见裙摆处好像隐隐有一点褪了色的油污痕迹。
    元清沐眼眸中多了一丝光亮，她耐不住试探：“我以为今天拍毕业照，你会穿全班签名的那件校服。”
    姜然认真想了一下：“也对，我去换过来？”说完便作势转身。
    “诶——别换了！”元清沐赶紧拦住，“这件挺好看的。校服...只有上衣，不配套。”
    姜然压下嘴角弧度，解了车锁。
    人间六月晴天，天朗气清，微风不燥，汽车迎着晨光向学校缓缓驶去。
    元清沐拽了拽安全带，调了调座椅位置，拉下头上挡板，又降下些车窗，俨然一个多动症患者。
    姜然胳膊搭着车窗，如玉手指抵在唇边，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不急不躁。
    没过一会，L中大门近在眼前。
    “那个...”元清沐看着窗外，咽了下口水，又没了动静。
    “嗯？”姜然目视前方。
    元清沐没话找话：“嗯...人还挺多哈。”
    姜然点头附和：“挺多的。”
    “你...”元清沐深吸口气，嘴唇瓮动，说得小声模糊，“东西你看了吗...”
    “看了。”
    “那，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然半掩住唇，诚恳点评：“表达流畅，文情并茂，言简意赅，字字珠玉。”
    元清沐：“......”
    “好了，有什么问题一会再问吧。”找到车位停好，看她不动，姜然问，“不下车吗？”
    元清沐赖着：“不下！”
    “哦，那随你吧，我还要上楼开个会。”姜然随手把车钥匙递给她，“记得锁车。”说完，自己翩翩然走了。
    元清沐：“......”
    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她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钥匙环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熊仔挂件。
    元清沐来到班级，教室里吵吵嚷嚷，大家穿着也都随意，还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了发型，染了头发。
    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屋子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她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进门的路。
    *
    按班级顺序拍照，轮到他们班已经十点半。
    等所有人都在操场上聚齐时，大家才发现元清沐还没有到，韩晴忙着安排站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好像从班级出来就不见她人了。
    姜然开完会过来，见自己班还没有排好队形，她抬眼看着乱哄哄的学生，也没指名道姓，直接对着人群问：“怎么还没站好？”
    高考完了，大家再没那么多顾忌，有男生笑着高声喊道：“老师，班花还没来！我们不拍！”
    听见这话，姜然诧异地扫了一圈，人确实没在。
    还是那几个男生，换了一脸八卦表情：“张锴，你刚才不是和元清沐出去了吗，我们几个可都看见了！哈哈，人呢？”
    姜然目光隐有凉意地扫过去。
    张锴满脸通红：“我，我也不知道，我们说完话就，就分开了。”
    “切~”
    “吁~”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揶揄声，姜然想给他们一人嘴上贴个胶带。
    想了想，别派人找了，耽误时间，直接打电话吧。
    刚拿出手机，元清沐的电话抢先打了进来。姜然看着来电显示，心跳莫名加快，她转过身，按了接听。
    “喂，姜老师。”元清沐的声音一如往常。
    “嗯，快轮到我们班拍照了，你在哪？”
    元清沐好像离他们不太远，因为她罕见地自恋着说：“老师，你看，长得好看有时候也有优待吧，我不回去，是不是都拍不成照了？”
    这话姜然不知道怎么接。
    一阵风吹来，她彷佛能感觉到元清沐正面带微笑仰望天空，她听到她轻快地继续问：“姜老师，我今天是不是彻底毕业了？”
    这个姜然可以回答，但她只觉得嗓子一阵发紧。
    听筒里的问话还在继续传来：“如果我一直不过去，你会等我吗？”
    两人附近都很嘈杂，但都觉得耳边除了微小的电流声，连彼此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没等到姜然说话，但听着里面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元清沐笑了，她轻声说：“他们里面有人喜欢我，刚才向我表白了，让我做他女朋友。”
    “姜老师，你呢？”停顿一下，少女声音温柔得让人沉溺，“你也喜欢我，那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电话那端依旧沉寂。
    元清沐几个问题都好像只想提问，不在乎回答。
    看着自己班渐渐成形的站队，她起身从不远的看台跳下来，朝姜然走去，边走边笑着说:“好了，不能让我亲爱的姜老师久等了。我这就过去，和你，拍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电话被挂断，姜然收回被汗打湿的手机，她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眼尖的男生远远地就发现元清沐，招手喊道：“班花！快点啊，就等你了！”
    元清沐笑着小跑了两步作为回应，走到队伍近前，满是歉意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刚才去了厕所。
    说完，她缓步走到姜然面前。
    眼中藏匿的经久爱意再不加掩饰，她一语双关地柔声问道：“姜老师，你身边的位置，是留给我的吗？
    姜然眼前是元清沐近在咫尺的嫣然浅笑，背对的是不明真相起哄的学生。
    一阵清风吹过，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们两人，姜然弯起嘴角释然地笑了。
    一笑倾城，风华绝代。
    只展露给面前自己万般爱恋的少女。
    然后，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回答：“你刚才的每句问话，我的回答都是...”
    “是。”
    *
    拍完照后，班里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围着姜然，说要一起吃饭，下次再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这么全的人了。
    元清沐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们说吃什么，去哪吃。
    她只知道，姜然同意了！
    姜然答应她了！
    她现在只想冲上去把人抱住，抱回家，锁起来！
    老师们也要聚会，姜然用正当借口婉拒后，独自回了教学楼。元清沐也要走，拒绝的话刚说出去，就被一帮人封了口。
    “......”
    她趁他们商量的空当，钻出人群，想给姜然打电话求救，打开手机，上面已经有姜然发来的短信。
    ——好好和他们玩，很多人过了今天，就真的不一定会再见了。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我在家等你。
    姜然说，在家...
    等我...
    这真的不是梦！
    元清沐抱着手机只剩傻笑。
    姜然坐在办公室，还剩点理智。
    ——对了，车钥匙给我放教室。
    最终相约去吃饭的也只剩二十几人，一群半大孩子浩浩荡荡地吃过午饭，又吵着要去KTV。男生们都想在女生面前展示，还点了啤酒，再也不受管制，大家玩得肆意放纵。
    韩晴酒量不行，喝了一瓶就晕晕乎乎，思维却更加活跃。
    她把在那边玩真心话大冒险输得一塌糊涂的元清沐解救出来，拽到一旁角落，趴在她耳边喊：“你这把输的真心话我来问！我想起来件事！”
    元清沐揉了揉耳朵：“不用证明你嗓门大，什么事？”
    “你之前说追的人，追没追到啊！这都毕业了！”韩晴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元清沐终于可以畅快大笑：“追到了！”
    韩晴八爪鱼般缠着她：“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元清沐上下打量她一眼，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个字。
    “我cao！？”韩晴懵了，当场石化，并彪出一句国骂，“我他妈喝多了？”她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元清沐要笑死：“对，你喝多了。”她又启开一瓶，给两人杯子倒满，“来吧。”
    韩晴下意识接过，灌了半杯后想起来：“我回家怎么面对韩知声？”
    “忘掉就好。”元清沐碰她杯子，“别养鱼，剩下的也喝了。”
    晚上六点，一群人从KTV出来，终于各自散去。
    元清沐和韩晴、杜星蓉，付茗郁四人一辆车，司机大叔很是健谈，这一路上没少和她们说话，把其他几个人依次送回家，几乎绕了半个中延。
    这会只剩元清沐自己，司机看着全程嘴角带笑的少女，不禁好奇：“姑娘，你是有什么好事吗？”
    刚才四人里就属这孩子最清醒。
    “有啊，太有了！”元清沐本来在闭目养神，听他这话，睁开眼又是一阵不符合形象的傻笑。
    视线落在街角，她叫停：“诶，麻烦您前面停一下，我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行，不过稍微快点哈！”那大叔看着计价器上的金额，对这段超长路程很满意，依言停在路边。
    元清沐比了个ok的手势，直奔花店。
    是很快，她直接挑了成品里最大的一束让店员扛了出来。
    司机帮忙打开后备箱，不禁感慨：“嚯！这家伙，现在小孩这么直接吗？”
    回到车里，元清沐把手里的一小束花递给他：“送您的！有老婆送老婆，没老婆送妈妈吧。诶，您车上这盒薄荷糖是新的？给我吧。”说完，打开往嘴里倒了一把。
    司机忍俊不禁：“得嘞，谢谢姑娘，咱出发吧！”
    *
    元清沐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姜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可视对讲，而门铃却在响的灵异事件有些发毛。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掀开一条缝，就见元清沐和520朵玫瑰花并排蹲在地上。
    少女抬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实在拿不动了...”
    姜然：“......”
    姜然朝她伸手，元清沐摇头，指着花：“你先收下。”
    姜然无奈，只得先把花拖进去，放到一边。
    元清沐没用她拖，自己起身走过去，不等她说话，一把把人抱了满怀。
    姜然身体条件反射地紧绷，过了两秒，逐渐放松下来。
    她嗅了嗅，轻声问：“喝醉了吗？”
    元清沐把脸埋在姜然颈窝，蹭了蹭：“没有，很清醒。”
    寂静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砰砰作响。
    “我...能听见你的心跳。”姜然喃喃低语。
    元清沐轻轻笑了一下，用气声问她：“好听吗？”
    姜然配合她：“好听...”
    “好听就对了。”元清沐在她耳边缱绻告知，“因为它就是为你而跳的。”
    少女温柔的嗓音里带了些酒后特有的沙哑，灼灼热气混着薄荷糖，又热又凉。
    姜然红了脸，心想，真是神奇，如此老套的情话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竟还是这般如糖似蜜。
    她抬手，轻轻环住了女孩的纤腰。
    元清沐感受到姜然的动作，把人搂得更紧。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沉默地相拥了好一会，姜然提醒她：“你再使劲就要粘在一起了。”
    元清沐闷声笑：“求之不得。”手上松了力，把人放开。
    姜然毫不嫌弃地伸手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她确实很清醒的样子，问她：“要不要看看屋里？”说完，抬手关了大灯，但屋内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降临。
    元清沐这才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客厅。
    姜然昨天借故整理，还没来得及把东西复归原位，正好空出很多地方。
    阳台错落摆放的精致雕花蜡烛正散发融融暖光，沙发已经被挪到一边，客厅连接阳台的地板上被同样的玫瑰花和彩灯围绕成一个大的心形，加上元清沐买来的那一大束，空气里弥漫着浪漫诱人的馥郁芬芳。
    元清沐好像意识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有点简单哈。”姜然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也刚回来没一会，时间太紧，只来得及弄这些，但也必须是今天了呀。”
    姜然拉着她走过去，看向她的眼里有羞涩，有温柔，有坚定。
    “元清沐啊...”她轻声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让我也向你表白一次，好不好？”
    看着面前少女不敢相信的惊喜表情，姜然神色愈发柔和。
    “我其实，也喜欢你很久了。从一开始的心动，再到后来某一刻的质变，从那之后，我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姜然停顿一下，她其实也有些紧张，牵元清沐的手在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她调整呼吸，更加真挚诚恳地继续表白：“你让我感动，让我知道，自己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你是我漫长寒冬中的绵绵温暖，也是我流金炎夏中的沁人清凉，素秋红衰翠减，可你永远让我如沐春风。”
    “元清沐，你是我的春夏秋冬，更是闯进我生命里，最耀眼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发现姜然的表白里都带着元清沐的大小名吗(O ^ ~ ^ O)
    第67章
    早上七点，元清沐带着早餐来到姜然家。
    “早啊，女朋友！”门一打开，便是少女阳光明媚的笑靥。
    姜然还不适应这个称呼，没想好怎么回答，略微翘了嘴角让她进来。
    元清沐盯着姜然吹弹可破的肌肤，由衷赞美：“哇，姜然然，你怎么能做到一早上起来就这么漂亮啊！”
    一大清早的，只洗了脸，素的不能再素，明知道是恭维的话，姜然还是不由得一阵脸红。
    “你、你换个称呼。”姜然接过她手里的早餐，朝餐桌走去。
    “嗯？姜然然不可爱吗？”元清沐明知故问。
    姜然反驳：“我这个年龄再谈可爱，有点吓人了吧。”
    元清沐不同意她的说法：“你才多大？你26又不是62。”
    恋爱中的人不讲道理，前一秒还自谦，下一秒就找茬。姜然轻飘飘地问：“那你的意思是，我62岁的时候就不可爱了，对吗？”
    元清沐赶紧避坑：“你102的时候都是最可爱的！”
    姜然摆好早餐，嗔她：“吃饭吧，快堵住你嘴。”
    今时不同往日，堵住嘴是不可能的了，元清沐边吃边问：“姜然然，我们今天去哪约会？”
    咳！姜然被粥呛了一下。
    接过她嬉笑着递过来的纸巾，姜然问她：“你估分估了多少？”
    元清沐一愣，毫无内疚之意：“考完就想别的事了，还没对答案耶，一会吃完饭姜老师帮我看看？”
    姜然没好气：“这时候又叫老师了？”
    元清沐给她夹了只虾饺：“你什么时候都是我的人生导师。”
    姜然用筷子戳了戳：“你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啊。”
    “不是啊，”元清沐说得随意又正经，“因为对你说的都是真话啊，还需要想吗。”
    姜然觉得嘴里虾饺鲜得过分。
    *
    饭后，两人看着纸上估算出的分数，再对照元清沐参加完校考的那些院校往年的分数线，确实是哪个都够了，但美术生每个批次只能填报一个志愿。
    姜然问她：“有最想去的学校或者最想学的专业吗？”
    元清沐反问：“你刚才说联系之前的导师读博，是真的吗？”
    姜然看着她，目光平和坚定，轻轻点头：“嗯。”
    我之前没有勇气、害怕面对，安于现状。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有想追求的生活，想守护的人了。
    “那就不用考虑了，我也不想学纯绘画类的专业，”元清沐拿起笔，在纸上圈了两块，“Z大，艺术设计类吧，到时候在这里面选一个看着顺眼的。”
    姜然不太同意：“Z大的综合排名是不错，但要从专业角度看，还是从八大美院里选一个吧。分数够了，就选最合适的。”
    说着，把纸上位于北京的两所美院点了出来。
    元清沐笑了一下，把那张纸随意揉成团，精准地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看着那条抛物线，她说：“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合适的地方，也是我的心之所向。”
    眼看姜然还要认真和她分析，元清沐抽走她手里的笔，换成自己的手，姜然任由她动作，可依旧蹙眉不赞同。
    元清沐解释：“这事就这么定了，本来我毕业后大概率也不会找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所以专业性什么的，不会有影响。”
    说完，她又换了副认真的神情，语气严肃：“比起这个，现在还有件事更要紧。”
    “什么？”姜然没反应过来。
    “去哪玩啊，今天可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啊！哦，对了！”元清沐想起来，起身去挂着的外衣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里面的银行卡，回来放在姜然手里。
    “喏，密码是我生日，放你那，省着我花钱没有概念。”
    姜然拒绝，放到茶几上，推回去。
    元清沐没接，她说：“这又不是都给你一个人用的，不还有我嘛，我们平时花什么钱，从这里面就出好啦。”
    姜然想了个折中的方法：“那我把我银行卡里的钱转到这里。”
    元清沐把卡重新放到她手里：“不用！这里面钱又不多，够不够这两个月还不知道呢，你先留着，之后我们再说。”
    见她实在坚持，姜然只得接下，反正用不用不还是在于自己嘛。
    姜然随口问她：“不多是多少啊？”
    “37...还是38点几的？”元清沐记不清了，“反正没到40。”
    姜然没过脑子：“那吃顿肯德基都不太够啊。”
    “肯德基出金鸡了？”元清沐惊讶。
    姜然看她表情不似作假，嘴角笑意凝固：“单位是...万？”
    元清沐一脸莫名其妙：“不然呢？”
    姜然：“......”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互看了两秒，元清沐噗呲笑出声：“姜然宝宝，你的表情好搞笑啊。”
    姜然抿下微张的嘴，内心不禁感慨。
    人和人的命运果然是不同的，三十七万不能算特别多，可它是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了一个高中毕业生的银行卡里，还是元清沐没有攒钱习惯剩下的。
    不是所有人都出生在罗马，可总会有人离罗马更近，更有机会去接近。
    元清沐笑够了，正经看她：“我知道比起同龄人，父母给我创造了很好的条件，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自己以后能够做到独立生活。为你，为我们，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正经不过一秒，她又放下豪言壮语：“等我攒到三千七百万，就够娶你了吧！”
    姜然被她逗笑：“还是小屁孩呢，谈什么嫁娶。”
    “姜老师，”元清沐俯身凑近，“我除了年龄，还有哪小？”
    她动作突然，姜然本能地双手撑在身后，又因着她的话，眼神不受控地在她身上转了半圈。
    元清沐弯起嘴角，起了一点坏心思，故意慢慢逼近，姜然只得被迫缓缓后仰。两人四目相对，退着退着，少女眼里就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之前她没想过，也不敢想，可现在...
    姜然仓皇地偏过头，伸出手指点在她肩上，微微用力：“别闹。”
    元清沐借力起身，抓过手机，也有些不好意思：“咳，要不要出去看电影？”
    姜然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也跟着看她查到的热映电影，顺手把耳后头发放了下来。
    结果两人想看的片子大多都在月底或者七月份才上映，还都不喜欢逛街，一时竟想不出要去哪，但又觉得大好时光不能浪费。
    “这样吧，”元清沐提议，“我们就正常出门，看到什么东西，联想到什么地方，如果想去，就去，怎么样？”
    姜然被这种不确定性勾起兴趣，上下打量她两眼，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不多一会，元清沐看着一身和自己同色系休闲装扮的女人出来，眼睛弯成月牙，情不自禁走上前还想求抱。
    姜然灵活躲开，催她：“快走啦，再磨蹭一会一上午就过去了。”
    昨晚姜然的车停的有些远，两人出了单元门慢慢朝远处走。
    元清沐用垂在身侧的手，悄咪|咪地去牵旁边专心走路的人，先是一根手指勾住，然后一点一点分开，再把自己的手挤进去，最后扣住。
    姜然依旧目视前方，只是手上回了些力气。
    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两人同时弯了嘴角。
    “汪！汪汪汪！汪！”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狗吠声。
    元清沐吓了一跳，本能地把姜然往自己怀里拽，两人同时回头看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一下没拽住。”狗的主人赶紧缩了手里绳子，向她们致歉。
    元清沐摆摆手，示意没事，回过头却冲姜然嘟嘴撒娇：“吓死我了...”
    姜然无奈地看着她：“那...摸摸毛？”说着，抬手去揉她的头。
    元清沐很受用，正乐着，想出来了：“诶，有了，我们去动物园吧！我最近几年都没有去过耶~”
    “好~”姜然笑着柔声回应，顺势掐了掐她的脸，“走吧~”
    上了车，汽车开动，姜然提醒她：“安全带。”
    元清沐没动。
    姜然复又踩下刹车，转头看她，女孩嘴角噙着笑意。
    明白了。
    姜然轻咬下唇，犹豫一瞬，俯过身，替她把安全带拉下来。
    “啵~”元清沐对着姜然凑近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姜然手上动作一紧，安全带猛地卡住了。
    元清沐眼看着红晕爬上姜然白皙脸颊，她嬉笑调侃：“姜然然，你好容易害羞哦~”
    姜然松手：“自己扣吧！”
    元清沐小心机得逞，开心得很：“哎呀，都怪你太好看了嘛！要不你亲回去？”说着，把脸凑过去。
    姜然推开她：“美得你。”
    元清沐看着嘴角明明也有笑意的人，一种特别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因为姜然开心而开心，更庆幸给姜然带去快乐的那个人，是自己。
    *
    两人来到动物园，不是周末，也不是七八月份的高峰期，但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来玩的人比平时多些。
    元清沐趁姜然买票的功夫，在旁边小摊买了两瓶水和两个动物造型的气球，回来时姜然还在排队。
    元清沐扯过绳子，在她手腕上系了个不松不紧的死结，满意地拽了两下绳子，气球在空中上下浮动。少女笑得灿烂：“这样人再多，我也能一眼就看见你啦~”
    姜然抬眼看去，被身边和天上的阳光，同时晃了眼。
    两人买好票，随着人群进去，从散养区开始逛起。这算是她们俩正经第一次以约会的名义出来玩，但有些事好像早已有了熟悉的默契。
    元清沐会自然地打着太阳伞，让姜然走在内侧，姜然会在她想拍照时，适时地把她手里东西接过去。
    走着走着，到了虎园熊山。
    元清沐问姜然：“对了，为什么我过生日时候你发了卡通熊的动态？我在你眼里是那样的吗？”
    “唔...”姜然点头，“有一点吧。”
    “啊...？”元清沐一脸失望。
    姜然不解：“怎么了？”
    元清沐指着熊山上那几只黑黢黢的黑熊，撇嘴直嫌弃：“可是它们现实里一点都不可爱啊！”
    姜然故作惊讶：“我也没说你可爱啊。”
    元清沐表情忿忿，示意姜然手里手机：“你帮我和它们拍几张照，我倒要看看是谁更可爱！”
    姜然笑着举起手机，轻轻扭转角度，避开人群，避开黑熊，照片上只留下了一抹清眸流盼的嫣然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元清沐：“耶~终于什么称呼都可以叫了~”
    第68章
    元清沐和姜然逛了大半天，出来后都有些饿，便挑了一家评价很好但都没有去过的西餐厅。两人正商量着明天准备做什么，元清沐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她接起：“喂，妈。”
    对面姜然听见她的称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动作。
    唐曼秋直接问她：“你这毕业照都照几天了，还没照完？什么时候回家？”
    “没有啊，昨天才完事。”元清沐答得随意。
    不是饭点，西餐厅里气氛宁静，背景音乐轻柔舒缓。
    唐曼秋问：“你现在在外面吗？干什么呢？”
    “吃饭啊。”
    “和谁？”
    “和，”元清沐看了姜然一眼，蹙了蹙眉，“和同学啊。”
    姜然放下心，重新拿起刀叉，慢慢切着面前的牛排。
    “什么时候完事？让张涛去接你？”唐曼秋没有再细问。
    元清沐喝了一口柠檬水：“啧，干嘛啊，我们明天还要出去，从这边走方便点。”
    唐曼秋纳闷她的语气：“不干什么啊，你爸让你下个月去他那玩，你回来让张涛或者小陈带你去办一下签证？”小陈是唐曼秋的万能金牌助理。
    “什么时候说的？”元清沐手里杯子没放下，蹙着眉说，“我...不想去，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唐曼秋认真起来，“这么长的假期为什么不去？”
    元清沐捏着杯子：“就，我这假期想在国内玩玩不行吗？”
    “那你这两个月都不打算去了？”
    “嗯...”
    唐曼秋好言相劝：“眠眠啊，你爸他其实很想你的，就是从来不说，你没看这次都是直接把邀请函发来的吗？”
    元清沐把杯子悬停在距离桌面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两秒，才轻轻放下。
    “回家再说吧，我...吃饭地方有点吵。”
    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元清沐答得含糊：“明天...后天...吧，挂了啊。”
    唐曼秋那边正好来了别的电话，没顾得上再追问她。
    见她挂断电话，姜然把切好的牛排换过去，垂眸重新慢条斯理地切着新的一块。
    没等元清沐说话，她主动提起：“我这暑假可不像你们那么轻松，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呢。最近几天是没什么事，等成绩出来之后，可就有的忙了。”
    元清沐若无其事地嬉笑着：“那我就在家陪你啊，到时候我学着做饭好不好？”
    姜然手上动作没停：“去你爸爸那玩一玩吧，这么长的假期，很难得的。”
    “我不去。”元清沐敛了些笑容。
    姜然逗她：“陪父母又不是其他事，我不会怪你的。”
    “那我也不去，吃饭吧，凉了不好吃了。”元清沐低头叉了块牛肉。
    姜然没再说什么，给她的杯子里重新添了水。
    *
    饭后，两人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各自回家洗完澡，元清沐湿着头发就过来了。
    “你怎么不吹头发？小心头疼。”姜然把空调升了两度，拿来吹风机递给她，元清沐晃着头不接，眼里想法分明。
    姜然拿她没有办法，把人按住：“坐好。”
    少女一头乌发，姜然手指穿插其中，更显白皙修长。
    元清沐仰头看她：“我看我那个房子没有必要租了吧。”
    姜然一愣，脸上隐隐有些热度：“你一天都想什么呢！”
    “想大学要不要住宿舍啊，”元清沐眨巴着眼睛，“你想什么呢？”
    姜然把手里的湿发糊她一脸：“...我也在想这个！”
    “哦...”元清沐把头发拨开，没有多想，有些事，她确实还没有想过。
    吹完头发，她们把两用的沙发拉开，并排半靠在上面，身上搭着轻薄的空调毯，毯下是两人交握的手。
    夕阳正好，落日余晖透过窗边的白纱，静静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安静的外国电影，英文原声缓缓在室内流淌。
    坐的时间长了，元清沐往下滑了一些，她顺势把头轻轻搭在姜然肩头。姜然微不可察地正了正坐姿，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又过了一会，感受到肩上重量逐渐增加，耳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姜然低头看去，元清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姜然垂眸看着她，怎么会有人醒时那么可爱，沉睡时看上去又有几分生人勿进的冷淡。
    少女披着的头发有一些散落在姜然手臂上，姜然想起刚才给她吹头发时的触感，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极好。
    伸出可以活动的另一只手，姜然小心又好奇地顺着她流畅的鼻梁弧度，轻轻划了一下。
    对方没有反应。
    姜然勾起嘴角，又拂了拂她浓密微翘的睫毛，元清沐眼皮微动，她赶紧收回动作。
    等了两分钟，见人没有醒，姜然又向下看去，这次她没有乱动，只是安静地看着。
    电影后来演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
    又和姜然在一起待了两天，元清沐不得不回家一趟。临走前，她在门口抱着姜然不撒手。
    姜然无奈地看着身上的人形挂件：“你张叔已经在楼下了，不要让人家多等。”
    “不管，你不亲我一下我就不走！”元清沐赖着。
    姜然回抱她，在她颈侧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好啦，快走吧。”
    “什么嘛，这不算！”元清沐不满意。
    姜然边开门边教导：“人要学会满足。”
    元清沐扒着门框，故作眼泪汪汪：“那你要想我啊！”
    姜然觉得好笑，都在一个城市，想见的话私下也可以见，怎么被元清沐弄得像要分开好久似的。但她还是点头：“嗯，好。”
    “什么好！你得说，我会想你的！”元清沐纠正她。
    “啧。”姜然迈出门槛，弹她光洁的额头，“你走不走？”
    “走...”元清沐慢腾腾地转身，下了两级台阶又可怜巴巴地说，“我真走了啊...”
    “诶。”姜然出声叫住她。
    “嗯？”
    “过来。”
    元清沐屁颠屁颠回去。
    姜然拿掉她衣服上一根落发：“今天父亲节，记得给你爸爸发消息祝福一下。”
    “哦...”就这事啊。
    元清沐正准备再走，眼前突然暗了一瞬，下一秒，姜然温热的薄唇轻盈地印在了她额头上被弹过的地方。
    姜然有点不好意思，扳着她肩膀把人转过去：“快走吧。”说完，退回玄关，关上了门。
    可视屏幕里的女孩懵懵地回头，仿佛不敢相信，抬手摸了摸额头，眼里的光一点一点亮起来。她雀跃地欢呼一声，朝楼下蹦了两阶，才正常走路。
    笨蛋，慢点走啊。
    元清沐的身影是消失了，可姜然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把人送走，她终于有心思计划一下之后的生活。
    既然决定在一起，她就不想再为那些不一定到来的阻碍伤春悲秋，等元清沐开学，L中这边的工作也就能彻底了结。
    姜然和自己读研期间的国内导师一直保持联系，对方现下听说她有读博的想法，又看了她这两年专业上的一些论文，表示很愿意做她的博导。
    平时除了必要的学习外，其他时间姜然准备多接一些工作，元清沐那张银行卡，她根本不打算动。
    即使元清沐不说，她也和她想的一样，不依靠元家，尽量只过两个人的生活。
    姜然不想因为自己，委屈了娇生惯养的女孩，她想尽力给她最好的，如果给不了最好的，就给她最安稳的生活。
    *
    元清沐回到元家，在影音室找到唐曼秋。今天周日，唐曼秋难得休息在家还不工作，正窝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看电影。
    元清沐走过去，把端来的果汁放在一旁的桌台，想了想，也在沙发半躺下。
    “诶，你这孩子，挤不挤啊，去自己拿把椅子去！”唐曼秋嘴上嫌弃，身子却往一边挪了挪。
    元清沐笑着抻了个懒腰，长腿伸着，去碰唐曼秋的腿，张嘴便夸：“妈，你身材可真好，跟小姑娘似的，我看我完全是遗传了你的优良基因！”
    唐曼秋白了她一眼：“你又有什么事求我？”
    元清沐惊讶：“我没事就不能夸您啊！”
    “哦，那就是在外面玩野了，才想起来回家，心里有鬼？”唐曼秋一副了然的神色。
    元清沐毕恭毕敬：“瞧您这话说的，喝果汁不？”
    唐曼秋不上当：“喝你一口果汁，我得拿什么补偿啊？”
    “哎呀，妈！你怎么总这么看我！”元清沐不和她兜圈子了，“我不就是想过两天考完科目四下证了，想从唐佩阳那弄个车玩嘛！”
    “哦~”唐曼秋看着前方大屏幕，像是在感慨电影的精彩。
    元清沐抱着她手臂撒娇：“好不好嘛~我也不买新的。”
    “那你和唐佩阳说啊，和我说干嘛？”
    “我...这不是，手头，啊？”元清沐把手举到唐曼秋眼前，手指轻搓，“到时候唐佩阳好意思白给，我也不好意思白要啊。”
    唐曼秋拍掉她挡住视线的爪子，有些狐疑：“你没钱了？干什么用了？”
    她和元景鸿给过元清沐的钱，就不再过问，也从来不会去查，但元清沐手里有多少钱，唐曼秋心里大概有数。
    元清沐说得随意：“嗯，前两天看好一块表，就买了。”
    她知道姜然现在的车是章之娴的，心里不舒服，想换掉。
    本来想用银行卡里的钱买，但未雨还得绸个缪呢，她得给两个人留点后路，至于自己家的钱，以后关起门来慢慢还吧。
    唐曼秋伸手，元清沐赶紧把果汁递过去。
    “谁要你这玩意。”元清沐悻悻地拿过红酒杯放到她手里。
    唐曼秋晃着杯子：“也不是不行。”
    元清沐就知道还有条件，干脆不接话，等着她说。
    唐曼秋抿了一口酒，轻飘飘地开口：“假期去你爸那待到开学前吧，去看看他，顺便也练练语言。”
    离开学还有快两个月，元清沐冷静还价：“半个月。”
    “一个半月。”唐曼秋声音不急不徐。
    元清沐咬牙切齿：“三周！”
    唐曼秋笑了：“一个月。”
    元清沐：“......”
    唐曼秋的红酒杯碰了碰元清沐手里的玻璃杯，发出一声脆响：“成交了。”
    第69章
    元清沐拿到驾照那天，高考成绩也在当晚开通查询。
    从八点到八点半，她压根没挤进去网站，打电话又麻烦，算了，明天再查吧。等拿过手机，就看见姜然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597，很棒。
    元清沐对这突如其来的分数告知懵了一瞬，然后才笑着去书房告诉唐曼秋。
    “妈，我成绩出来了，597。”这在文化课学生里也是不错的成绩了，何况她还是美术生。
    唐曼秋挑了挑眉：“不错，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元清沐平时发挥稳定，两人都没有太大惊喜。
    “嗯，早想好了，Z大。”
    “嗯？”唐曼秋诧异。
    元清沐说得半真半假：“这不是想离你近点嘛，在中延什么都方便，不想去北京。”
    “可是——”
    元清沐打断她：“妈，让我自己做主嘛，我都成年了。”她趁着这机会一并说完，“对了，等上了大学，我也不打算住校，就还住现在的房子吧。”
    唐曼秋眉头蹙得更深：“你不愿意住校可以，可从我们家到Z大，都比从L中到那要近一些。你不愿意住家里，要不给你在那附近找个房子？”
    “不用，我住那习惯了，平时穿市内的快速路，也没有多远。”
    唐曼秋还是不同意。
    元清沐想了想：“这样吧，要不学校那边住宿费我也交着，您和学校相熟的领导打打招呼，我也不总来回跑，怎么样？我这不是住了两年，对那个窝有感情了嘛。”
    唐曼秋眼神探究地看了她片刻：“我怎么没看出你对这个家有感情呢？”
    元清沐换上一脸谄媚：“妈~你看你，我们给我爸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呀~”
    *
    和元景鸿汇报完从书房出来，元清沐迫不及待地回自己房间给姜然打去电话。
    对方正在通话中。
    好吧。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元清沐打了几遍，还是正在通话中，她有些不开心，姜然在和谁打电话，这么长时间还没完！
    两个人都一周没见了，她打开电脑，弹了视频过去。
    视频倒是接得很快。
    接通后，姜然先对元清沐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把手机夹在头和肩膀之间，在键盘上给她敲字。
    ——家长电话。
    从可以查到成绩开始，姜然手机上的电话就没断过，要么是学生家长，要么是学校老师。
    元清沐像只被捋顺毛的小猫，满足地眯着眼在对话框里回复。
    ——我没事，你忙你的，我看着你就行。
    她把电脑放到床上，趴着看屏幕里的人。
    姜然指尖夹着笔，面上清清冷冷的，帮着家长们分析学生成绩，再给些适当建议，然后时不时地在本子上做记录。
    元清沐用手戳了戳屏幕。
    好想抱抱她啊！
    看了二十分钟，姜然也没动地方。
    ——姜然然，渴不渴，去喝点水吧~
    姜然看着她发来的文字，弯了眉眼，笑容里有丝丝甜蜜，对她无声地说了句“好”，起身去客厅倒水。
    等姜然端着杯子回来时，视频已经挂断，她估计元清沐在家不方便一直开着，没有再回拨。
    接近十一点，家长们终于还剩点理智，没有再打来电话，姜然让发烫的手机歇了两分钟，拨了元清沐的电话。
    “喂，睡了吗？”姜然问她。
    电话那边传来两声喘息：“没。”
    姜然：“......”
    “你...”姜然一时词穷。
    元清沐接上她的话：“你开门。”
    姜然下意识看向玄关，脚步由慢变快，她走过去，什么都没看，直接开了门。
    门外，元清沐正举着手机，胸口略有起伏地看着她。少女扬起一抹笑容，走上前，伸长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姜然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缓慢抬手，环住元清沐的腰，再一点一点用力收紧，仿佛在确认眼前的真实。
    元清沐把人抱着向屋里走了两步，回手摸索着把门带上，“教育”她：“我要是骗你的怎么办，你开门开得这么快，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哦！”
    姜然闷声嘟囔：“可是你没有骗我啊...”
    手摸到她后背，感觉衣服有些潮湿，姜然挣了怀抱，摸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也是湿漉漉的凉。
    她斥责：“你这么晚跑来，才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你怎么来的？你妈妈知道吗？”
    元清沐换了拖鞋，往客厅走：“你问这么多问题，没有一个问到重点的，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来吗？”
    “好吧，为什么。”姜然问着，也作势要去卧室给她拿干净衣服。
    元清沐在沙发坐下，把人用力拽住，姜然脚下不稳，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跌坐在她怀里。
    “因为太想你了。”在她耳边轻声说完，元清沐大着胆子亲了亲姜然已经粉红的耳垂。
    没有听见拒绝，也好像还不够，她顺着耳朵亲到了女人优越的下颌线。
    轻柔的吻又落在脸颊，鼻尖，唇边。
    她停下来。
    姜然能感觉到，元清沐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搂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她也能感受到少女热切的渴望，却依然在等她的同意。
    姜然看向元清沐，那双眼里有询问，有珍视，有爱意。
    汇在一起，是自己的倒影。
    鼻尖轻擦过瞬间，元清沐的唇被一团柔软封住，她下意识闭上双眼，感觉像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过了几秒，又好像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
    姜然放开她：“笨蛋，换气啊。”
    元清沐这才找回呼吸，紧着喘了两下，只觉得脸上滚烫得都要烧起来。
    “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经有些暗哑。
    少女眼波流转，目光含水地看向姜然：“我不会，姜老师，你教我...”
    姜然无比沉溺于那双眼里的温柔，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跨坐在元清沐腿上，双手圈住她的脖颈。先是低头吻在她耳边，再重复她刚才的路线，最后是娇艳欲滴的红唇。
    姜然把人推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轻柔爱怜地俯身在她唇上辗转厮磨，不多时，舌尖灵活地轻撬起少女毫无防备的齿关，两处湿软相互纠缠。
    元清沐搂着她盈盈细腰的手情不自禁地再次收紧，脑海里闪过各种感叹。
    啊，好滑。
    啊！这、这吸的是我的魂吧！
    姜然...她、她好软...
    还好甜啊...
    元清沐微仰着头，唇齿间真实绵密的触感不断传来，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中，周围的空气里全是属于姜然的清新气息。
    如梦似幻。
    良久，姜然直起些身子，目光缱绻地看着她：“学会多少？”
    元清沐终于回神，微喘着：“我觉得...还需要再学。”
    姜然抬手拭去她唇边的一点水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赶忙从她身上下来，朝卧室边走边转移话题：“咳，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元清沐也为自己笨拙的接吻技巧尴尬，不好意思再多要求。
    冷静片刻，逐条解释。
    她对唐曼秋说出成绩了，韩晴她们考的都不错，想连夜出来庆祝一下，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元清沐借这个理由跑来姜然家。
    唐曼秋自知孩子大了，以后上了大学这种事会更多，早晚有一天要放手，也就随了她，只再三叮嘱不可以玩太晚，还要发现场照给她。
    元清沐说着，把手机里韩晴发过来的照片转发给唐曼秋。
    看见姜然拿着干净衣服过来，她眨眨眼，恍然想起来：“我出来的急，忘带家钥匙了，看来今晚得住这咯。”
    姜然没有惊讶：“嗯，可以啊，我帮你把沙发拖出来。”
    “啊...沙发啊...”元清沐找借口，“我睡不太习惯耶...”
    姜然善解人意：“没关系，那我睡沙发好了。”
    元清沐怎么舍得让姜然睡沙发，她没有其他想法，但也实在不好意思把一起睡说出口。
    “不用了，我，我睡沙发吧，我先去洗澡了。”元清沐嘟囔着接过她手里衣服，手脚不是很协调地朝浴室走去。
    姜然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
    第二天早上，元清沐在一阵香气中醒来。她趴在沙发上，看向厨房里正有条不紊准备早餐的身影。
    姜然站在一片宁静的晨光里，蓬松长发随意挽着，腰间系带半松半紧，光洁细腻的小腿在真丝睡袍下若隐若现。
    看得元清沐心里好像有什么正在破土发芽。
    她起身，快步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姜然。
    “早上好...”少女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慵懒。
    姜然松了挺直的脊背，向后靠了靠：“起来啦，去洗漱吧。”
    元清沐用下巴戳了两下人家肩膀，点点头，却不松手。
    姜然也不催她：“鸡蛋想怎么吃？”
    “煮的。”元清沐夸张嘴型，在姜然肩头zhu了一个吻，这才笑着去洗漱。没过一会，洗完回来又变成了人形挂件。
    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姜然问她：“你今天回家吗？我今天不能陪你了，得去学校。”
    元清沐反问：“我们是不是明天要去学校填报志愿？”
    姜然点头。
    元清沐笑着：“那我又有借口不回去了。”
    姜然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元清沐想起来，起身把车钥匙拿来，递给她：“喏，今天你开这个车去学校吧，我昨晚就停在楼下。”她又说了个车牌号。
    姜然明白了。
    怪不得元清沐昨晚来时，身上很多地方都是湿的。
    姜然一阵后怕：“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半夜偷跑过来不说，拿到驾照第一天就敢自己开车上路，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
    “姜...然...然...”元清沐拖着长音打断她，“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嘛，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
    她继续说：“你把章之娴的车还给她，以后我们就用这个吧。”
    姜然把车还给章之娴，就意味告诉她两人的关系。
    上次在车场，元清沐也看出了章之娴的取向，而且章之娴明显正和那个叫程令希的女人打得火热。她不担心姜然被觊觎，只是想在姜然的朋友那里得到认可。
    她询问道：“好不好？”
    从在一起那天，姜然就有心和章之娴说这件事，只是一直都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这也算个契机，她轻轻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
    “嗯！我保证！”元清沐连连点头，开心不过一秒，她又抱歉地开口，“我还有件事。”
    “说吧。”
    元清沐撇着嘴：“我这假期还是得去我爸爸那待上一个月...”
    这个姜然倒是没有意外：“去就对了呀，大概什么时候去？”
    “唔...后天？”
    看着姜然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元清沐心满意足：“开玩笑嘛，七月底呢。”
    姜然冷哼一下：“一点也不好笑。”
    作为惩罚，她夹走了盘子里元清沐爱吃的最后一条面包，但...只吃着一半。
    第70章
    填报完志愿，元清沐再没有什么事。
    姜然却开始忙着统计汇总，每天向学校汇报招复进度，还要像推销产品一样，询问一些成绩不理想的学生有没有复读的想法。
    还好已经交了辞职申请，学校没有再给她安排各种期末监考。
    元清沐多半时间都待在姜然家，唐曼秋太忙，顾不上天天看着她。姜然白天忙各种工作，她就自己找事做。
    元清沐瞄上了厨房，天天变着花样投喂姜然，从刚开始的难以下咽，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姜然已经麻木，还是真的有进步，反正是可以吃了。
    傍晚闲下来，她们会趁着夏日夜晚的凉爽，去河边或公园散步。
    在黑暗中接吻，在明亮处牵手，隐匿在人海中，仿佛融入了世俗。
    两人都有空时，会在市内去一些没有去过的地方，尝试没做却想做的事，像是一次次共同的探险。
    也会去一些以前各自去过的地方，可因为身边的人，又全部都是新鲜感。
    转眼七月就已过半，元清沐从高考后就迷上了摄影，不仅走哪拍哪，回家后还开始研究起后期的图片处理，连带着那些绘图软件的应用。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早就放弃厨房，整天抱着电脑不撒手。
    有天半夜姜然去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客厅里明明已经睡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爬起来，还在看电脑，被她严厉批评了一顿后，才算好一些。
    姜然其实很佩服元清沐这种，对某一领域感兴趣后，便全身心投入的专注力。
    只是...
    *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两个人照例散步回来，洗完澡后便忙着各自的事。
    八点半，姜然结束手头工作，从卧室出来，看了一眼客厅沙发上的人，人家压根没注意到她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在手绘板上画得正欢。
    元清沐已经在姜然家安营扎寨，也不说睡沙发会腰疼腿疼了，她也没有什么必需品，电脑和电脑桌搬来，还需要什么随时去对面拿。
    姜然瞟了她一眼，去了厨房。不多一会，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到她身边。
    元清沐余光看见她过来，先熟练地alt+tab切了窗口，然后才抬头，接过水果：“你忙完啦，谢谢姜姜宝宝~”
    “嗯。”姜然在她旁边坐下，看了一眼最近总是系统桌面的屏幕，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元清沐刚要把她揽过来，姜然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
    “唔，不许走，亲亲~”元清沐拉住她撒娇。
    姜然拍掉她的手：“不亲。”
    元清沐看着姜然略显冷漠的背影，眨巴两下眼睛，有点懵。
    卧室里，姜然接起电话：“喂，之娴。”
    “然啊，干什么呢？”章之娴听起来心情不错。
    “没干什么，刚忙完工作。”
    章之娴调侃她：“嗯？没和你的小女朋友腻歪？”
    姜然上次和她说了自己和元清沐在一起的事，章之娴惊讶。虽不看好，却也接受得很快，她早就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有些猫腻。
    尽管之前接触时，都没露出什么马脚，但总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住的。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元清沐年龄太小，现在还没上大学，更别提以后进入社会，外界不确定因素那么多，孩子长得漂亮，家境也不赖，章之娴怕姜然再受伤害。
    姜然看了一眼沙发上又埋在电脑后面的人，撇了撇嘴：“腻什么腻。”
    “嗯？”章之娴听着姜然的语气，心想这担忧这么快就成真了？
    她赶紧关心：“吵架了？”
    “没有。”姜然无奈，“你不能说点好的吗？你打电话是要说什么？”
    “哦，那祝你们百年好合！”章之娴随口说了句祝福，接着调侃道，“下周日你生日，除了去年我没回来，我们每年可都是一起过的，今年呢？考验你是否重色轻友的时候到了哦~”
    姜然压低声音：“就还一起过喽，她不知道我生日。”
    “什么？”章之娴惊讶，“这叫什么女朋友，连你生日都不知道？你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
    姜然轻声笑着：“不知道挺好的啊，况且刚在一起，明年再说呗。”
    章之娴忿忿不平：“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是态度问题啊！”
    “之娴，”姜然语气委婉，“她还是个孩子呢，我不想给她负担。”
    章之娴嘟囔：“那她也成年了，元家又不是破产了。”
    其实都清楚，元清沐知道姜然生日，必然会准备礼物，而她又没有经济来源，难道要姜然收这样的礼物吗？
    “好啦，”姜然转移话题，“你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个，说出你的目的吧。”
    章之娴语气变得犹豫：“今年...我们去华溪好不好，带上你家小元儿，嗯...我想带上程令希，你介意吗？”
    姜然一听就明白了，借机调侃她：“我当然不介意，可是，你能把人找来吗？”
    章之娴在那边直拍大腿：“所以我这不来找你了嘛，拜托拜托帮帮忙啊，上次吃饭时她还和我说，你们讨论的什么什么问题，你的观点她很感兴趣。”
    姜然纳闷：“你们都一起吃饭了，你直接问就好了啊。”
    章之娴冷哼：“别提了，这女人只偶尔答应我吃饭，对于其他出去的活动一概不同意。”
    她一说，姜然才想起来，五一去车场那次章之娴也是让她来问的。
    “你说她怎么想的？她对我，对我...”章之娴苦恼不已。
    姜然对程令希了解不多，也不好乱提建议。
    “那我明天问问她吧，然后给你回消息。”姜然只能帮她这个了。
    章之娴疯狂点头：“好，就看你的了！”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挂断电话，姜然没有回客厅。
    过了一个小时，元清沐终于觉得姜然这通电话打的有点长，她停下动作细听，才发现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起身活动活动久坐的身子，她走过去，见姜然正倚在床头看书。
    元清沐问她：“怎么不去客厅看？”
    姜然没抬眼：“这儿光线更好。”
    元清沐看了眼没开的台灯，又抬头看了看卧室并不明亮的灯光，领悟了。
    俯身作势把她手里的书抽走。
    姜然拽住：“干嘛。”终于看了她一眼。
    元清沐笑着随口问：“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啊？”
    姜然心想，我都没问你切屏幕！
    “之娴啊。”她松了手。
    “哦~”元清沐拿过那本书，看了眼书名，“人类群星闪耀时...啧，看他们十四个人不如看我吧。”
    “你有什么好看的。”姜然面色淡淡。
    元清沐把书放到一旁，虚跨坐在她身上，把脸凑近：“你都没有仔细看，怎么知道不好看？”说着，轻啄了一下女人的薄唇。
    姜然撇过头不看她，故意抬手擦嘴。
    元清沐干脆见哪亲哪，姜然偏过头，她就对着脸亲，用手挡住，她就亲她手心。见她还不理自己，元清沐用了绝招，挠痒痒。
    姜然很怕痒，笑着边躲边向下滑，一时挣扎的幅度有点大。元清沐本来就怕压着她，半蹲半坐，猝不及防被踢到，腿上失了力，朝一旁跌去。
    姜然忙问：“没事吧。”
    元清沐把脸埋在被子里，没出声。
    姜然赶紧俯过去，凑近看她。
    谁知元清沐突然起身，伸长胳膊，把人压住，对准红唇亲了下去。
    “唔...”姜然没料到，被堵个正着，象征性挣扎几下，便软化在她怀里。
    不得不说，元清沐在接吻这件事上也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除了前几次还略显生疏，后来每次都变成以姜然招架不住而结束。
    今天开始也是一样，可后来有些不一样。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以这样暧昧的姿势躺在床上，夏天在家，都穿着轻薄的睡衣。亲着亲着，元清沐就觉得不止唇上柔软不断传来，身下的人好像到处都是软的。
    她起初按着姜然的手是为了不让人家乱动，可渐渐的，她自己开始不安分起来。
    不知道碰到了哪，姜然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嘤咛。
    那声音在耳畔炸开，元清沐只觉得此刻身体里的火苗像被添了柴，扇了风，一触即燃。
    姜然感受到元清沐的手已经流连到自己腰侧，她清醒过来，略微用力咬了下对方正在作祟的舌尖。
    “唔...”元清沐吃痛，停下动作。
    姜然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她推到一边，自己起身，红着脸抻了抻弄皱的衣服，又默默把刚才扯开的两粒扣子系上。
    元清沐回过神，不敢看她，就着被推到的姿势，躺着望天。
    姜然去了趟卫生间回来，脸上红晕退得差不多，开口说正事：“咳，刚才和之娴通电话，她说下周末想一起去华溪玩，你那两天有空吗？”
    元清沐蹙眉：“下周末？能改天吗？”
    “嗯...”姜然犹豫着，想说你要是去不了也没关系，但又怕元清沐多想。
    没等她说，元清沐又问：“如果去的话，就我们三个人吗？”
    姜然没有隐瞒：“可能还会有程令希，明天我问问她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你问？”元清沐觉得奇怪。
    姜然给她讲了一下自己和章之娴的对话。
    元清沐恍然大悟状：“哦~懂了，”她想了想，反正本来也想带姜然回华溪，“那...就一起吧。”
    *
    接下来的一周，元清沐好像更加忙碌，倒不再切屏幕，姜然偶尔瞟了几眼，就是正常在画画。
    不过...
    这天晚上，两人正在外面吃饭，元清沐吵着说要来吃这家特色，还提前定了包间，可饭桌上却电话不断。
    看着她又一次匆匆起身出去接电话的背影，姜然不得不悲观地想，果然年轻人的爱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吗，这才多长时间啊。
    不多一会，元清沐回来，抱歉地和姜然解释，韩晴她们最近总找她出去玩，这不大晚上还问要不要一起逛街吃夜宵。
    说到这个，姜然又想起，她最近不仅电话多了，还确实出去的很频繁。
    姜然没说什么，只问她：“要不要叫服务员把菜重新热一下？”
    元清沐夹了一口：“我不用，你用吗？”
    “我也不用。”姜然轻声回答，“吃完了。”
    “嗯？这么快？”元清沐微讶，“不好吃吗？要不要再点些别的？”
    姜然摇头，像想起来什么，她说：“我有点想吃...上次我们在同庆街吃的那家蛋糕了，一会去买点？”
    同庆街离她们现在的地方开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而且从那回家更远。
    元清沐犹豫一瞬：“啊，行啊。”
    姜然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再多说，看着桌上凉掉的菜，姜然像是在看不久后的自己。
    从饭店出来，姜然掩唇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想回家早点睡。”
    “不是还要去买蛋糕吗？”
    “改天吧，也没有特别想吃。”
    “哦...”
    饭店离家不远，没一会就到楼下。
    姜然把车停好，对副驾驶还在看手机的人说：“你先上去吧，我想在楼下走一会。”
    “一起啊。”元清沐收起手机。
    姜然默了默：“算了，上楼吧。”
    元清沐：“......”
    两人一起回到家，姜然草草冲完澡便躺下了。
    元清沐洗完澡出来，卧室门关着，但能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微弱的光亮，她拿着手机过去，轻轻敲门。
    没有回应，她轻压把手，推门。
    屋里只有床头的台灯亮着，姜然背着光，侧卧在床上，明明也是身高腿长的人，缩在被子里却是小小一团。
    晚上姜然心情不好，元清沐自然感受到了，想来问她，却见人已经睡着，只得明天再说。
    元清沐走过去在她床边蹲下，满眼爱意地看她姣好的睡颜。
    看了好一会，直到手里的手机屏幕再次无声亮起，元清沐凑上前爱怜地亲亲熟睡的人，轻声说了晚安，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腿，替她关了灯。
    门被关合的瞬间，姜然眼皮微动。
    黑暗中，一颗浑圆泪珠从她眼睑流出，滑过高挺鼻梁，砸在枕头上，晕开一朵无人知晓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文已过大半，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比心.jpg）
    (O ^ ~ ^ O)
    第71章
    姜然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就醒了，她起身推门，沙发上东西整齐，客厅空无一人。
    错愕片刻，她走到茶几边，拿过上面的纸条细看。
    ——早上好啊，然然宝宝~我有事出去一下，你醒了给我打电话，想吃什么早餐，我带回去。
    姜然放下纸条，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
    简单洗漱完，打开冰箱，她愣住，里面一层整整齐齐摆着昨天她说想吃的那家蛋糕。
    昨天晚上回来已经快九点了，那家蛋糕店营业到十二点，元清沐是后来又出去买的吗？
    姜然拿出手机，心里别扭着，还是没有拨出去，也没心情吃东西，便窝进沙发里随手找了个电影，眼睛看着，脑袋空着。
    七点多，玄关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看见客厅电视在亮，元清沐对沙发里的人说：“你醒了啊，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姜然没注意门声，听见她说话，才发现她回来。
    没有回答，目光跟随着，看她把早餐放进厨房，然后捧着一束花走到自己面前。
    “早啊，小仙女~请接收来自天庭的鲜花吧，上面还有露水呢。”少女人比花娇，姜然弯起嘴角，提了一个笑容，把花接过来。
    元清沐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看什么电影呢？”
    姜然还是没说话，低头看着手里的花，碎冰蓝白玫瑰，明知道有染色的成分，但看起来真的清新又纯净。
    姜然有些后悔，会不会只是自己多想。
    太喜欢她了，也太容易患得患失。
    把花放到一边，姜然在元清沐看过来的时候，倾身把人吻住。她认真描摹少女的嘴唇，像在确认，又似在烙印。
    元清沐有点意外，除了第一次，姜然很少主动吻她，正要反客为主，却被兜住后脑，动弹不得。
    直到她呜咽着濒临窒息，姜然才结束了这个漫长缠绵的吻。
    元清沐胸口起伏剧烈：“怎，怎么了？”
    姜然看着被自己厮磨得鲜红的唇，有点愧疚：“没什么，就是...醒来看见你不在...”
    “你就想我了？”元清沐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笑着接上话。
    “嗯...”姜然声音微不可闻。
    元清沐把话题转回来：“那要不要告诉我，昨晚因为什么不开心？”
    姜然避开她的目光：“没有...”
    元清沐吻了吻她的发：“我们不是说过，有什么问题要及时沟通，坦诚相待的吗？还是你不开心的原因是你自己的秘密，不方便告诉我？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以不说的。”
    姜然抱住她，额头抵在她锁骨上，不回话。
    元清沐没有再问，直言道：“是因为我最近总看手机和电脑吗？”
    沉默半天，姜然终于回答：“嗯...”
    元清沐已经猜到是这个原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次不提也可以糊弄过去，可如果每次都以这种方式解决，以后矛盾只会积累得更深。
    “嗯，还有吗？”她追问。
    长发扫过她脸颊，姜然摇了摇头。
    元清沐语气诚恳：“好，我先认错。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我这些天...”她想实话实说，但一想明天姜然过生日就知道了，干脆再忍一天。
    她避重就轻：“我这些天确实太投入画画，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我也是想...提前积累些经验，为了大学的专业课做准备。”
    姜然眼眸转暗：“嗯...应该的...”
    元清沐语带歉意：“今天还要去华溪，等回来之后我就要去爸爸那了，这几天我们好好玩，好不好？”
    “嗯，”姜然应了一声，“吃饭吧。”
    *
    吃过早饭，简单收拾完东西，两人下楼出发。
    元清沐把矿泉水拧开递过去，问道：“我们是和章之娴她们一起走，还是到了之后再汇合？”
    姜然接过：“她们可能要晚一点，我们先走，我想先回家看看我妈妈。”
    “好啊~”元清沐开玩笑，“我也想去看我岳母呢。”
    姜然嗔她一眼：“什么岳母，你就在车里待着吧。”
    上次元清沐去她家时，两人还是师生关系，这下变成情侣，姜然还没想好怎么和赵婉萍说。
    元清沐小声嘟囔：“又不是没见过，我感觉我岳母上次也挺喜欢我的啊。”
    姜然也不会真的不让她上去，只得提醒她：“到时候不许乱说话。”
    “嗯？乱说什么？”元清沐明知故问，“不能叫姜姜宝宝或者然然宝宝了吗？那...叫女朋友？媳妇？”
    姜然把手里的塑料瓶递给她，看她拿稳，才伸手去掐她脸颊。
    “哎哟！”元清沐发出一声真心实意的惨叫，她欲哭无泪，“姜老师你是练过什么一阳指，铁砂掌吗？为什么掐人这么疼？”
    少女皮肤滑嫩，手感极好，姜然顺势揉了两下：“这就是乱说话的惩罚。”
    还是掐得不够狠，元清沐挥着瓶子继续瞎说：“等一会到了，我就再来一次自我介绍！咳咳，阿姨您好，我叫元清沐，是姜老师的女朋友，哈哈。”
    姜然嘲笑她幼稚，心里却也忍不住跟着幻想那个场景。
    不论是自己家，还是元家，会有那么一天吗？
    从中延到华溪这条高速路，姜然不知走了多少遍，可一路上和元清沐谈天说地，她第一次觉得三个半小时如此短暂。
    下了高速，姜然把车开到家附近的一个蔬果超市。
    元清沐看了一眼外面：“要给阿姨买东西吗？”
    姜然点头：“嗯，你在车里等我？”自己母亲不用讲究，她准备买点平常吃的用的就好。
    元清沐建议她：“你先看看后备箱里带的那些，缺什么再一起去买。”
    姜然没做多想，依言下车打开，出门时东西都是元清沐拿的，她压根没看后面。
    “这...”姜然这才看见，后备箱不仅有东西，而且很多。
    元清沐也跟着下来，她解释：“怕不新鲜，早上去买的，我知道哪儿都不缺水果蔬菜什么的，但...一点心意嘛。”
    姜然看着她，目光动容，元清沐能想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何况她还做到了。
    默默关上后备箱，姜然只说：“以后不要乱花钱了。”
    “我没有乱花钱，是我...”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两人来到姜然家，赵婉萍一眼就认出元清沐是冬天过年时来的那个女孩。元清沐只说自己高考完放假，想来华溪玩，就搭车一起过来了。
    赵婉萍没有多想，只当她们师生相处得不错，习惯性地拉着她询问成绩，说些闲话。
    寒暄了一阵，赵婉萍来到厨房小声问姜然：“这孩子这次是自己来的？晚上在家里住吗？”
    姜然感觉脸热：“晚上...我们出去住，还有之娴！和之娴的朋友，我们这两天去溪州岛或者在市内转转。”
    赵婉萍不解：“你们出去玩还要带学生？”
    姜然低头切着水果：“哎呀...都毕业了，再说，她哥哥和之娴都认识，她们以前都见过的。”
    “哦...”听起来合情合理，赵婉萍点头的同时嘱咐她，“那你们别只顾着玩，要注意人家孩子的安全。”
    “嗯，知道了。”姜然应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元清沐把自己压在身下肆意亲吻那一幕。
    她脸上更热，心想，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女儿的安全吧！
    两人没在姜然家停留太久，又陪赵婉萍说了一会话后，驱车来到距离市郊不远的溪州岛。
    *
    溪州岛不算单独的岛，是三面环山，一面濒海的风景胜地。岛上有一片建筑风格迥异的特色别墅区，北面群山环绕，南面是开阔的海域和平坦的沙滩。
    元清沐原本就是想在这给姜然庆祝生日，她事先预定了别墅，后来发现岛上有一块不对外开放的沙滩，饶是她找唐佩阳帮忙，也磨了将近一周才得到资格。
    刚把车停在别墅门口，章之娴打来电话说她们一会就到。
    姜然想把车里东西拿下来，被元清沐阻止：“今天晚上我们不在这住，去海边住。”
    姜然惊讶：“别墅你背着我定完也就算了，海边？”
    “对呀，你就不用管了。”元清沐捏着她肩膀推她进去休息，“第一次出来玩嘛，让我好好表现表现呗。”
    姜然猜不到她有什么计划，本来元清沐不知道她生日，她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但现在看着少女认真准备这次出行，她觉得生日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姜然打趣掩饰：“那以后呢？第二次第三次就随便了？”
    元清沐把人按在沙发坐下，低头亲了一下她蓬松的发顶，语气郑重：“姜然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待你如初。”
    姜然仰头，对上一片深情缱绻，两人正越来越近，外面传来一阵车声。姜然赶忙推开她，元清沐不依不饶：“一下，就亲一下！”
    姜然笑着躲开：“别闹啦，一会被看见了。”
    元清沐咬牙切齿：“我恨章之娴！”
    章之娴踩着高跟鞋推门进来，只听见自己名字，她朗声道：“哟，谁这么想我啊？然然吗？”
    “你给我换个称呼！”元清沐毫不吝啬地朝她翻个白眼。
    章之娴拉下一半墨镜看她，做了个牙疼的表情：“没礼貌，然然怎么会看上你的？”
    元清沐回怼她：“你有礼貌？门都不敲，怪不得令希姐没看上你！”
    章之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刚要开口反驳，门口又是一阵高跟鞋声，程令希款款走了进来。
    元清沐立马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走过去乖巧地向程令希打招呼。
    “程教授好，我是元清沐，上次我们在车场见过一面，我今年报了Z大艺术系，开学之后我可不可以私下向您学习请教呀？”
    程令希微笑颔首：“当然可以，早听姜然说你俄语很棒，我正愁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才呢。”
    之前元清沐不知道，前两天才听姜然提起。
    程令希今年31岁，国外博士后出站回来就评了副教授，再有几年说不定能破格成为Z大电气系最年轻的教授。
    她一工科老师，本来专业上和元清沐八竿子打不着，但就是由于她们专业有时总需要和俄乌白三国的高校专家合作交流，对方非英语国家，教授年龄还普遍偏大，用英语沟通起来惨不忍睹。
    元清沐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毕竟基础摆在那。如果愿意，勤加练习即可，对她来说也是有利无害。
    元清沐笑眯眯地谦虚着：“哪有，专业上的词汇以后还要向您求教。那我私下还叫你令希姐可以吗？程教授有点太生疏了。”
    元清沐笑得大方得体，哪有半点刚才和章之娴互怼翻白眼的样子。
    程令希自然同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章之娴气得直磨牙，怎么程令希对谁态度都比对她好！
    她转头去看姜然，想让她管管元清沐，却见好友正一脸骄傲，和那孩子笑得如出一辙。
    章之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来主动找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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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溪州岛以沙质洁白细柔，海水清澈著名。正是盛夏，傍晚的悠悠海风带走一整天的炎热，夕阳正好，四人吃完饭后，一起到海边散步。
    走着走着，元清沐和姜然便走到了前面。
    程令希看着前方牵手踏浪的身影，犹豫片刻，终是轻声开口：“她们...”
    章之娴给她肯定的答案：“嗯，她们在一起了。”
    “元清沐那么小...”在程令希眼里，元清沐和她平日里在校园见的那些学生没有区别，甚至还更年轻。
    “小怎么了？”章之娴话里有话，“不然要三十岁之后才能谈恋爱吗？”
    程令希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反讽，转移话题：“你给姜然准备什么礼物了？”
    章之娴踢着沙子：“没准备什么啊，因为以前每次我送的礼物几乎都踩雷了。”
    “嗯？”程令希挑眉，有些好奇。
    章之娴表情尴尬：“就，以前没想那么多嘛，比如大夏天我送了她一条紫色的围巾。”
    程令希有心帮她找补：“那冬天再用就好了。”
    章之娴叹气：“重点是后来才知道，她最讨厌紫色啊。”
    程令希：“......”
    章之娴耸耸肩：“然后我想，那看她缺什么就送什么呗。又送过一堆限量款的包、香水，相机什么的，后来才发现，她没有的那些东西，不是因为没钱买或者没来得及买，是压根不感兴趣。”
    “于是我学聪明了，前年我淘了几本绝版书，去年搞了一套薄壁骨瓷茶具，她都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那今年怎么...？”
    章之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今年没买到呗。”她在心里又补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今年的时间都花在某人身上了。
    程令希避开她的目光，低头专注看着海浪卷挟细沙来来回回。
    看着前面那对牵手的身影，章之娴拢着衣襟的手有些蠢蠢欲动，她们之间的微妙始于自己的一次酒后告白，从那之后，程令希对她态度就变了。
    倒不是变得糟糕，就是那种有意无意的疏远，让章之娴感觉自己像被放飞的风筝，那条线就攥在程令希手里，远近都由她控制。
    章之娴能感觉到，程令希对她不是没有好感，只是不知道在犹豫什么。这次出来，她也是想借着姜然和元清沐的事，希望对方改变心态。
    章之娴把手垂到身侧，刚想试着牵身边的人，前面元清沐突然回头，她赶紧装作无事发生。
    “之娴姐，”元清沐走过来，把相机递给她，“帮我们拍几张照呗。”
    章之娴看她来气：“没空！”
    元清沐马上调转目标：“哦，那令希姐肯定有空吧。”
    程令希刚要接过，被章之娴抢了去：“还是我来吧！”说着，她接过相机，推搡着元清沐朝前面走，两人勾肩搭背，看上去很是亲热。
    章之娴和她咬耳朵：“一会给你拍完，你找机会帮我拍两张。”
    元清沐装傻：“哦，好啊，只拍你哈。”
    章之娴差点给她耳朵咬掉：“还有谁不知道吗！”
    元清沐憋笑：“好处呢？”
    章之娴没想到元清沐学的和唐佩阳那只狐狸一个德性，她一时想不出来，只得妥协：“哎呀，你说吧。”
    “我也没想好，你先欠着？”元清沐说正事，“对了，今晚我要出去单独给姜然庆祝生日，你别来捣乱。”
    “这就想让我答应两件事？你想得美！”章之娴斜眼看她，连环拷问，“你知道姜然生日？还要出去住？你要干什么？”
    元清沐嫌弃地啧了两声：“你照照镜子看看你不纯洁的眼神，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章之娴气结，掐她一下：“没大没小的！老娘想什么要你管！”
    元清沐刚要反击，前面不远的姜然回头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元清沐瞬间装可怜：“姜然然，章之娴掐我耶。”
    章之娴：“......”
    她看着镜头里，半身低调情侣装，怎么看怎么般配的两人，咬牙把快门按得咔咔作响。
    单独拍完后，元清沐又招呼程令希，把相机交给路人，为她们四人第一次同行拍了合照。
    “令希姐，刚才我们发现这个角度正好能拍到对面的三仙岛，特别漂亮，我给你们拍两张吧。”元清沐低头查看照片，说得自然随意。
    “啊，不用——”
    “好啊，站这吗？”程令希正要拒绝，被章之娴打断。
    元清沐若无其事指挥：“嗯，之娴姐你往右边一点。”
    姜然看着章之娴往程令希的方向靠近，嘴唇翕动：“小元同学追人很有两下子嘛~”
    元清沐手一抖，虚了一张，忙借着相机阻挡，小声甩锅：“都是章之娴教唆的！”
    *
    眼看日落西山，四人游荡到岛中的一家酒吧。
    周六晚上最是热闹，她们寻了一张散桌，点了些酒水，边喝边聊，看台上的演出。
    没多一会，元清沐出去接电话，就没再回来，只给姜然发了短信，说自己有点累，先回去睡一会，等她们玩完再来接她。
    姜然担心她是嫌吵闹，身体不舒服，便想回去陪她，却被章之娴拦下，说元清沐都那么大人了，有什么好陪的，姜然就是重色轻友。
    姜然只得作罢。
    这次出来，几人虽然心情各异，但都各有各的开心，喝着喝着就没太控制量，尤其是章之娴。
    两个多小时后。
    看着歪倒在自己肩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人，姜然和程令希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程令希提议：“回去吧，要不要叫个那种观光的代步车？”
    姜然看了一眼章之娴的状态，心里有数：“不用，这儿离别墅也不太远，”她半开玩笑，“而且之娴是属于那种运动挥发型的。”
    程令希失笑：“好吧。”
    两人扶着一个醉鬼慢慢悠悠晃回了别墅，元清沐在卧室门口把姜然拦住：“令希姐一个人就能搞定，你就不要跟过去了吧。”
    “哦，那我去洗个澡，走回来好热。”姜然很听话，转身就去了浴室。
    就这么去？
    元清沐看着她背影无奈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宠溺笑容，明明自己也喝了不少，还能扶着别人回来。
    给她拿了套干净衣服放在浴室外，元清沐守在不远的阳台，留意着里面声音，怕她有事需要喊人。
    元清沐定的这栋别墅是船式楼，站在阳台观海，仿佛站在轮船甲板上。远处大海漆黑无尽，海上零星有几处亮光，海浪声和浴室水声汇成一片。
    她不禁想起自己喜欢上姜然那天，当时姜然也是喝了酒在浴室洗澡，而现在，两个人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
    快接近零点，她突然想借姜然的生日，为她们两人许一个愿。
    不求日日称心如意，只求与姜然平安顺遂，长相厮守。
    姜然今天喝得不算多，刚才只是酒劲一时有些上头，这阵洗完澡也清醒大半，她擦着头发一出来，就看见阳台上的人。
    她走过去，珍重地从后面抱住元清沐，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元清沐转过身，借着她手里浴巾，兜住她潮湿的发，两人接了一个清新绵长的吻。
    姜然都忘了某个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失着礼数，纵容着她的亲吻，只觉得酒意又开始上涌。
    元清沐放下浴巾，轻声说：“给你吹完头发，我们去海边。”
    “要带我私奔吗？”女人声音里带着酒后的甜腻沙哑，红唇沾着点点水渍，眼神迷离，摇曳多情。
    “这个情节有点老套。”元清沐认真回答她，“不过好巧，从我们在一起那天开始，我就这么想过了。”
    吹完头发，元清沐领着姜然来到海边。
    不远处是已经搭好的帐篷，沙滩上是用鲜花和绿植做成的月牙形状拱门，左右两侧搭配着造型各异的气球和风车。
    点点星光下，水蓝色的纱幔伴着柔柔海风轻轻摇曳，摆好的烟花旁还有提前写好的祝福。
    姜然惊讶又惊喜地看向她，元清沐只笑着，把人推在帐篷边坐下，看着时间，走过去把那些烟花尽数点燃。
    回来后，她从帐篷里拿了薄毯，在姜然身后坐下，伸长胳膊将人裹住。
    姜然安心放松地靠在她怀里。
    元清沐贴在她耳畔缓缓倾诉：“姜然，我十八岁之前最幸运的，不是拥有令人艳羡的富裕家境，不是学会可以炫耀的傍身技能，而是遇见了你，并听见你说，我愿意。”
    “在遇见你之前，我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缺乏一部分情感。可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是在等你的出现，等我们一起，体验这世间所有美好的浪漫缠绵。”
    “在一起之后，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能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再把你藏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让你眼里、心里永远只有我，该有多好。”
    说着说着，元清沐笑了一下：“这种想法|会不会有点偏激？不过我能保证，此时此刻，这方天地，只有我们两个人。”
    “姜然。”她用满心深情叫着她的名字，“姜然，生日快乐，我爱你。”
    眼前烟花漫天，身后怀抱温暖，耳边爱人的柔声表白随海风悠悠传来，姜然眼眸酸涩，她不敢奢求的美好都在此刻被元清沐实现。
    烟花还未燃尽，姜然动情地回身紧紧抱住元清沐，她很想回复给她同样的爱意，可这个字眼太过沉重，如果自己也在她这个年纪，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份爱也说出口...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主动勾上少女的脖颈，把未说出口的话化作缠绵亲吻。
    身后就是宽敞的帐篷，两人纠缠着躺倒进去，元清沐在里面挂了两盏临时夜灯，借着暖色灯光，她清楚看见姜然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妩媚妖娆。
    灼人的鼻息仿佛带着周围温度都开始上升，元清沐反手把姜然压在身下，眼里是跟着高涨的渴望。
    亲吻从薄唇滑到雪白玉颈，元清沐的手在姜然背后摸索。
    一瞬间的松紧变化，伴随着手掌移到前面的动作，姜然不由自主娇哼出声。
    那声音落在耳边，像是极致诱惑的邀请。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鞭炮巨响，接着是烟花在天空炸开的声音，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全身一抖，同时停住动作，元清沐更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响声只有一下，她们对视片刻，明白过来，应该是刚才的烟花里残留没有燃尽的。
    元清沐躺倒在一旁，无奈地笑出声，她本来也不想在这种环境和姜然发生什么，刚才一时情难自已，差点干了坏事。
    她侧身抱住姜然，关心问她：“吓到没有？”
    “没...”姜然也笑，尴尬羞愧的笑，为自己刚才的意乱情迷。
    元清沐平复着心跳，把姜然被自己扯乱的衣服整理好，转移话题：“要不要，看看生日礼物？”
    姜然红着脸回应：“好...”
    两人都坐起来，元清沐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递过去。
    姜然接过，打开，脸上露出惊艳的神情，她拿出里面的项链仔细端详。
    经典的Trinity三色金圈圆环绕交缠，繁复与简约交织，搭配得相得益彰。
    元清沐还是忐忑地问：“喜欢吗？”
    “喜欢，可是...”姜然点头，又迟疑。
    元清沐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拿过项链，从正面帮姜然戴好后，顺势抱着她：“我昨天没有好好解释，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我早就想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礼物，所以从高考完，就接了很多画图的单子。有的需要出去到画室画，有的需要对着真人照片画，怕你看见会多想，我才总切屏幕。”
    “结果还是让你不开心了。”元清沐把人放开，看着她满脸真诚地问，“是我不对，可以原谅我吗？”
    姜然终于明白元清沐后期的种种忙碌行为，原来都是为了自己。
    这种东西对于元清沐来说唾手可得，她本可以不用费心费力做这些工作来换，可她却真的说到做到，没有让自己因为礼物产生一丝一毫的内疚负担。
    姜然垂眸：“应该是你原谅我，我要为自己对你的不够信任道歉。”
    元清沐亲亲她：“你干嘛要道歉，你不瞎想我才要感到危机呢，说明你都不在乎我了。”
    姜然小声嘟囔：“就是太在乎你了...”
    “什么？大点声嘛~”元清沐没听清。
    姜然赧然地推开她：“不要说了。”
    元清沐也不强求，爱怜地重新抱她在怀里：“困不困？晚上没来得及做蛋糕，白天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好。”姜然望着元清沐，少女看向自己的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她湿着眼眸，贪心地要求：“再说一遍，好吗？”
    元清沐怔了一瞬，随即宠溺笑容满溢：“生日快乐，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夜晚使人情绪泛滥，正好写完这章，感觉也挺适合晚上发出来的。
    别问为什么总出现烟花，我是个顶俗气的人，就是看不够这份转瞬即逝的绚烂，尤其觉得海边的烟火更加浪漫，哈哈。
    感谢阅读，比心~mu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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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姜然翻了个身，没有触到身边的温暖，猛然惊醒。慌张地拉开帐篷，看见不远处坐在沙滩上的人，才松了口气。
    元清沐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赶紧起身过去，用毛毯把人裹住。
    问她：“再睡会？”
    姜然属于醒了就不太容易再睡着的那种，摇了摇头：“你怎么醒这么早？”
    元清沐示意前方的三角架：“想拍日出，不睡了就一起看？”说着，把手里的耳机给她戴上一只，自己重新戴好另一只。
    元清沐把保温杯递过去：“要不要喝点水？”
    姜然还真有些渴，她接过来，犹豫着：“没刷牙呢...”
    “没事，保温杯不嫌弃你。”元清沐帮她找借口。
    姜然举一反三：“哦，那就是你嫌弃我。”
    元清沐调侃：“Z大还有“歪理学”这门课吗？那等开学了我也去选修一下。”
    听到她提到开学，姜然微不可察的有些失落，默默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水。
    不多一会，太阳伴着海浪在海平面尽头冉冉升起，万道霞光穿透云层，洒在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
    耳机里播放到那首经典的“亲密爱人”，元清沐环抱姜然，两人随着音乐节奏轻晃身体，偶尔互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有你的日子，总是分外轻松。
    看过日出，两人又在帐篷里温存了一会才往别墅走。
    别墅楼前是一个小院子，刚走到大门，姜然就看见原本院子里停的车已经被挪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鲜花铺成的路，延伸到楼门口。
    元清沐牵着她边走边解释：“早上回来给相机换电池，看见屋里有他们赠送的鲜花，我就搬出来借花献佛了。”
    姜然笑着：“这就是所谓的一起走花路吗？”
    元清沐也笑：“对，女明星十秒体验卡。”
    路不长，说话间两人就进了门，看见客厅的人，都是一愣。
    程令希常挽起的长发难得松散的披在肩头，穿戴整齐，拎着手包，一副要出门的姿态。
    夏天天亮的早，元清沐她们看完日出，一路逛着回来也才六点多，这么早程令希是要去哪？
    程令希看见她们，解释道：“我...我学校有点事，得先回去了。”
    两人都有些意外，姜然上前一步问她：“这么着急吗？要不等之娴起来，你们一起回去，路上累了也能换个人开车。”
    听见章之娴的名字，尽管掩饰，程令希脸上还是流露出些许不自然。
    她声音有些暗哑：“不了，挺着急的，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说完，对她们微微颔首，便出去了。
    姜然和元清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疑惑，姜然赶紧去厨房，拿着别墅提供的现成早餐，追了出去。
    “令希，等一下。”姜然追上她，把东西递过去，“着急走也要吃点东西啊。”
    “嗯...”程令希接过来，说了谢谢。
    姜然本不想多问，但因着章之娴，她试探着：“你们...是闹矛盾了吗？”
    一阵风吹过，程令希下意识拂开被吹乱的头发，姜然顺着她的动作，一眼就看见了她颈侧的红痕。
    “没什么，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早餐。”程令希走了两步，想起来，回头真诚地对姜然说，“对了，礼物我放在客厅茶几上了，生日快乐。”
    姜然点头微笑：“谢谢，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中延了给我们发个消息。”
    目送着汽车驶出别墅大门，姜然放下嘴角微笑，糟心地想，昨天自己半开玩笑的话好像成真了，章之娴不会真靠运动...
    程令希这就走了，她对这事是什么态度呢？
    目前看起来好像不是很乐观。
    姜然替好友悠悠叹了口气。
    元清沐和姜然各自洗漱完，坐在楼下吃早餐。
    元清沐咬了一口面包，问她：“你刚才追出去，有问出来令希姐为什么走吗？我总觉得她不是真的学校有事。”
    姜然不好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正想着要怎么说，楼上紧闭的房门嘭地一声被打开，章之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飘了下来。
    她平时不会起这么早，宿醉渴得厉害，她飘过来灌下一大杯水，才注意到餐桌旁正盯着她的两双眼睛。
    “看我|干嘛。”章之娴抹掉嘴角的水，“程令希呢？去厕所了？”
    元清沐看着她胸前的点点红紫印记，闭上了嘴，用力咽下一大口面包。心里感慨，果然自己太纯洁了，年龄大点就是不一样。
    姜然看了眼元清沐，转过头嗔章之娴：“你把衣服穿好！”
    然后如实告知：“程令希走了，开你车走的，你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吃早饭吗，吃就去洗漱，不吃就回去继续睡。”
    “走了？！”章之娴瞬间清醒，“什么时候走的？临走说什么了？我手机呢！”她边说边匆忙爬回楼上，估计是打电话去了。
    姜然没管她，让她自己折腾去吧。
    收回视线，却见元清沐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然蹙眉：“怎么了？想说什么？”
    就见元清沐脸上泛起红晕，腼腆羞涩地问她：“你以后对我下手不会也那么重吧？”
    姜然差点捏弯了手里的银叉子。
    *
    吃过早饭，两人回房间补觉，醒来后，姜然看见章之娴的短信，说自己去海边游泳了。
    “她不会跳海了吧。”元清沐还没睡醒，抱着姜然嘟囔。
    姜然轻呵一声：“放心吧，谁跳她都不会跳的，她最多会喝两口海水，然后发现不好喝，就又改道去喝酒。我们一会做完蛋糕去接她就好，你要不要再睡会？”
    元清沐嘴上说不睡了，却抱着姜然不撒手，两人又闹了一阵才下楼，准备一起做生日蛋糕。
    蓝牙音箱里放着都喜欢的音乐，元清沐打完鸡蛋，边挑蛋壳边笑：“我好像在做饭上真的没有天赋耶。”
    姜然看见也笑：“没关系啊，以后我来做就好。”
    元清沐顺势问她：“姜然然，你想象的以后，是什么样的？”
    姜然一点一点往盆里倒着面粉，仔细观察着克数变化，好像没听见她的问话。
    “嗯？”元清沐没听见回答，回头看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劝她，“不用那么较真啦，差不多克数就行。”
    姜然坚持：“我不想差不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没听过嘛。”
    元清沐失笑：“姜老师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给人上一课呢。”
    姜然听出调侃，反而亲切地摸了两下她的脸。
    用沾着面粉的手。
    元清沐感受到面粉的颗粒，如法炮制，用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蘸了一点巧克力酱，向姜然步步逼近。
    “姜~老~师~”少女笑得可爱又邪恶。
    姜然边退，边眨着眼睛无辜摇头。
    腰抵在料理台上，退到无路可退，她只得不甘心的放弃挣扎，认命地让元清沐在自己鼻尖点了一点黑色。
    元清沐没停，又恶作剧般在她唇上点了两下。
    她目光幽深，表情暧昧：“让我尝尝巧克力味的姜老师吧...”
    说着，倾身凑近。
    砰！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打断了某人的好事。
    元清沐又惊又气：“章之娴！你能不能学会敲门！”
    姜然赶紧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扶住歪歪扭扭的好友。
    章之娴果然没让姜然失望，照着她的猜想又把自己灌醉了，和昨天不同，今天程令希不在，章之娴露出本性。
    整个下午，元清沐和姜然就在她跟着音箱的鬼哭狼嚎中度过。
    当然，精彩片段元清沐一个没放过的录下来，都发给了程令希，作为章之娴坏她好事又折磨她们的代价。
    傍晚吃饭，章之娴酒醒大半，也终于消停了。
    只不过当她看着元清沐给姜然戴上生日帽，唱着生日歌，说着生日祝福，姜然一脸温柔回应对方时，她觉得还不如不醒。
    元清沐点好蜡烛，示意姜然：“好啦，快许愿吧~”
    姜然闭眼，双手交握，在心里虔诚默念。
    ——元清沐，只要是有你的以后，就是我想象的以后。
    *
    从华溪回来没过几天，元清沐就要动身去元景鸿那边，唐曼秋会去送机。
    临走前一天晚上在家吃过晚饭，元清沐又偷偷溜到姜然家。
    “你不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吗，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姜然也想看见她，但更不想她被唐曼秋斥责。
    “我想你啊，想多看你一眼啊。”元清沐边回答，边在屋里转着，把带来的东西依次放好，再把各种吃食填满冰箱。
    姜然看着她：“我又不是小孩，干嘛还买这么多东西。”
    “你在我心里就是小孩啊。”元清沐说得自然。
    姜然这么大人了，还被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元清沐说是小孩，她一时恍惚。
    两人没有在一起之前，姜然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会是照顾人的那一方，可真正在一起后，元清沐却比她想象的要更成熟，大多数时候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被温暖，被照顾。
    元清沐整理完冰箱，走过来抱住她：“在想什么？”
    姜然抬手抚摸少女丝绒细腻的眉目，轻声回答：“想...这一个月怎么能快点过去。”
    元清沐拿下她的手，亲了亲，从口袋里掏出姜然家和自己家的钥匙，都放在她手心。
    她宽慰她：“一个月很快的，到时你要去机场，接我回家。”
    第74章
    攥着手机和元清沐聊到她那边飞机起飞必须关机前的最后一分钟，姜然起来洗漱。
    她早上洗漱过后，有称体重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不过此刻照例踩在上面，显示屏上闪烁的却是字母。
    “又没电了吗？”她嘟囔着蹲下，翻过体重秤查看。
    嗯？
    背面有一张用透明胶带贴着的纸，她诧异地撕下来，展开。
    ——Day1，姜然然，早上好！我猜，这应该是你发现的第一张纸条，今天的你是胖了还是瘦了？不可以为了保持身材就不按时吃饭哦，你已经很瘦、很漂亮了！
    看着元清沐清隽灵动的字迹，姜然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随着飞机起飞失重般的失落，被尽数抚平。
    又细看了两遍，她把重点放到了“第一张”上，那就是说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吗？
    姜然环顾四周，没有刻意寻找，却觉得满心安稳。
    接下来的几天，姜然打开冰箱时，在牛奶盒子上看见了“记得加热再喝”的叮嘱。她拍下微波炉里旋转的牛奶，发给元清沐，告诉她，已，加，热。
    在常用的杯子底部摸到了“这是今天第几杯水？”的问话。她诚实回复，第三杯。
    在用完大概两百张A4纸时，露出了一张“第几天发现的？及时汇报~”的纸条。那天刚刚过去一周，她实话实说，然后就被元清沐强制休息了半天。
    在玄关鞋柜的把手上发现了“太阳公公如果很勤劳，出门记得打伞涂防晒”的提醒。
    于是这天，姜然听话地折返回屋内，找出太阳伞，出门撑开伞的瞬间，伞面内里元清沐的爱心涂鸦把她嘴角笑容也一并撑起。
    下楼来到车里，姜然一眼就看见副驾驶座位上有一个被安全带绑住的抱抱熊玩偶。
    她从小熊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纸条，和一瓶15ml的小香水。
    ——Day...不知道，哈哈。开车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想你。
    姜然打开那瓶香水，轻喷两下，一路上，元清沐仿佛与她同行。
    *
    中延和莫斯科有五个小时的时差。
    五个小时，并不算多，可收到元清沐的早安，姜然已经吃过午饭，姜然的晚安，元清沐那边还没有日落。
    好在白天总有一段时间是可以连续沟通的，而且也不全是坏处。
    姜然早上起来，会看见元清沐前一天晚上的留言。元清沐早上打开手机，也会看见姜然几个小时前告诉她，自己白天大概都准备做什么。
    每天从这样的期待中醒来，两人都觉得日子过得也不算慢。
    转眼已经过了三周。
    这两天姜然白天的回复总是时慢时快，断断续续，元清沐没有在意，只当她忙着工作。
    元景鸿的家里养了只猫，元清沐很是喜欢，平时除了风景照，给姜然拍的最多的就是和它的合照。
    猫这种动物大多性格古怪，这只也不例外，心情好了会让元清沐抱一会，心情不好跑得飞快。
    这天下午，元清沐在家无所事事，一人一猫各占床的一边睡午觉。
    元清沐醒了猫还在睡，睡姿娇憨。这阵家里没有人，她给姜然弹了视频，想让她也看看，更想看看好几天没见的她。
    第一遍，无人接通，直到挂断。
    元清沐看看时间，国内才晚上七点，在忙吗？
    过了一会，手机屏幕亮起，来电却是张涛。
    “喂，张叔？”元清沐有些诧异，好端端地张涛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眠眠啊，刚才我接到你租房子楼上邻居的电话，说他家漏水冲到了下面，我正往那边去呢，要是严重，我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先带回别墅？”
    租房的事都是张涛一手操办，留的电话自然也是他的。
    这种事太正常了，元清沐应声：“好，您看看吧，不严重的话屋里东西就不要动了。”
    “好，处理完我再告诉你。”
    挂了电话，元清沐试着又给姜然发去视频邀请，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她对着微弱亮光的模糊屏幕，眨了眨眼：“我电脑坏了？”
    姜然笑着解释：“是我这边停电了。”
    “哦，什么时候停的啊，没通知吗？”
    “刚停不久...挺突然的，一整楼都停了，不过估计一会就能好吧。”
    这会儿猫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元清沐在屋里边找，边随口问着，没有看见姜然眼神飘忽，也没有很专注看屏幕。
    “那你害不害怕呀，害怕的话要不要去楼梯间，有感应灯，或者楼下？这时间楼下闲逛的人应该还挺多的。”元清沐抓着猫回来。
    她对着屏幕，晃着猫爪子：“来~给你看美女~和姐姐的女朋友打招呼~”
    姜然这两天身心俱疲，此刻看着屏幕上的一人一猫，她瞬间红了眼眶。
    光线不佳，姜然的摄像头角度还有些低，元清沐没有注意，继续开心地撸猫，给她讲这两天的趣事。
    姜然也和往常一样与她闲聊，只不过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
    元清沐问她，她说可能是电脑的问题。
    没过一会姜然就提醒她：“我电脑快要没电了，先不说了？”
    元清沐点头：“嗯，太黑的话，在家里就不要乱走啦，免得磕碰到自己。再有一个小时电还不恢复，就正好早点休息吧。”
    “好。”姜然挤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挂了视频。
    *
    又过了半个小时，元清沐接到张涛的电话，对方告诉她家里浸水不严重，他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元清沐担心书画受潮，多嘱咐一句：“好，家里停电可能看不清，角落里您再好好看看，电器也顺便检查一下吧。”
    “停电？没停电啊。”张涛不解。
    “啊...？”元清沐被他问的一愣：“我听说...不是整栋楼都停了吗？”
    张涛实话实说：“我在这待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停电啊，之前停的？”
    元清沐有点懵，那姜然刚刚是...骗她了吗？
    没听见回答，张涛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对她说：“我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那先这样？”
    “等一下！”元清沐脱口叫住他。
    她心里疯狂斗争，要去验证吗？
    让张涛去敲门，就代表自己对姜然不信任，可是，可是姜然为什么要说谎？
    “怎么了眠眠？”张涛没有挂断。
    元清沐嗓子发紧：“您，您帮我去敲一下对门，就说...楼上漏水，看看有没有淹到她家。”
    张涛给她解释：“眠眠，只是我们这个房子的楼上漏水，不会淹到——”
    “张叔！”元清沐提高音量打断他，“就帮我这么问一下...就好，不用挂电话。”
    张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他走过去，正欲抬手。
    “等下！张叔！”元清沐再次疾言打断他，“别敲，别敲了...”
    “那，那我是...”张涛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没什么事了，挂了吧，您...辛苦您了。”
    “嗐，这有什么辛——”没等他说完，元清沐第一次提前挂断了他的电话，小猫好像感受到抱着它的人手上暖意不再，挣扎两下，跳离了那个怀抱。
    元清沐呆坐在原地，对于姜然的欺骗，她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困惑，她深深蹙眉，像在思考一道棘手的难题。
    姜然对她说谎了。
    是从哪天开始的？
    这是第一次吗？还是已经有好几次了，只是今天碰巧被自己发现？
    可是，为什么？
    元清沐不觉得姜然是因为情感的转移，一定是有其他事，不方便在这样的条件下对她说，对，一定是这样。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有一周就回去了，到时肯定连问都不用问，姜然就会和自己解释。
    *
    如果元清沐没有阻止张涛敲门，她今天就会发现，姜然不仅借口停电，更是人都不在中延。
    一个星期前...
    姜然忙了一天，晚上洗漱完刚想休息，就接到赵婉萍的电话，对方语气焦急疲惫，让她赶紧回来一趟。
    姜然那几天也有些累，听着赵婉萍不像生病的样子，就问她有什么事能不能在电话里说。
    赵婉萍只说了一句：姜沛东带回来一个孩子。
    姜然连夜赶回华溪。
    凌晨两点，姜家灯火通明，姜沛东和赵婉萍都在家，姜然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听完了姜沛东的讲诉。
    原来去年春节时姜沛东说女友怀孕，不是说谎，孩子此刻就躺在一旁的婴儿车里酣睡。
    但他们产检时经济拮据，没有去正规医院，孩子又早产，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的疾病，需要长期治疗，那女人出了月子，没过两个月便一走了之。
    姜沛东也许是有了孩子，真心悔过，他在女人走后也没有联系姜然和赵婉萍，坚持打工独自抚养。
    可前两天，那女人的家里人找上门，逼问自己女儿的下落，姜沛东自然不知，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对方人多，还根本不顾孩子。
    姜沛东只好躲到赵婉萍这里，让她帮忙照顾，并说自己回去解决了那边的事就回来把孩子接走，不耽误她们生活。
    赵婉萍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如何能照顾过来日夜啼哭的婴儿，姜然只得留下。
    挂断和元清沐的视频通话，姜然起身开灯，来到客厅。
    她看着赵婉萍怀里熟睡的婴儿，眼神复杂：“妈，姜沛东说什么时候来把这孩子接走？”
    赵婉萍长叹：“过两天，再过两天吧。”
    脑海里全是元清沐的一颦一笑，姜然咬着牙问她：“如果姜沛东不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婉萍低下头沉默不语，连叹气声都消失，姜然看着母亲头上丝丝白发，终是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她咽下所有情绪，只疲惫地说：“我来看着，你先去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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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平时都是元清沐主动给姜然拨去视频，从那天之后，她只发过文字消息，打过两通电话，不过距离她回国一共也只剩四五天，姜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区别。
    这天，中延突降暴雨。
    姜然从华溪赶到中延机场，看着满屏航班或延误或取消的信息，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心。
    在候机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她阖上了一夜未眠的双眼。
    姜然身心俱疲，睡得却不踏实。
    梦里自己好像还在冒着大雨行驶在高速上，应急灯不断闪动，雨刷高频率的在眼前挥舞，耳边声音也跟着混乱嘈杂，一会是婴儿的啼哭，一会是机场广播的各种中英文播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咨询台因为航班延误，爆发了一场争吵，姜然终于从噩梦中挣脱。
    看了一眼窗外大雨，好像有减弱的趋势，再看大屏幕，零星几个状态变成绿色的航班，就有元清沐乘坐的那趟。
    姜然拿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找到充电的地方，开机，收到元清沐一个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姜然然，中延是不是下大雨了？还不知道几点能到，你不要出门了哦，我让张叔来接就好。
    ——在忙吗？我这边可以起飞了，在家等我。
    明知道她现在看不见，姜然还是笑着回复：好啊，那到时候你在张涛和我之间选一个吧。
    手机充过百分之五十的电，又看了一眼降落时间，姜然拿着带来的花束回到地下停车场。
    在车里又休息了几个小时，她起身来到卫生间。
    镜子里的女人，脸上倦容已经消失大半。
    她拿出眼药水，左右滴过，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眼里的红血丝也所剩无几。
    姜然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飞机还在滑行，元清沐就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看见信息，嘴角是绷不住的笑意。
    她给张涛发去短信，说唐佩阳到机场送人，顺便把她带回去，不用他再跑一趟。
    元清沐第一次觉得头等舱先下飞机这么有用，她滑着箱子，领先几个同舱的人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姜然。
    之前给自己设计的从容淡定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她再次加快脚步，绕过围挡，松了箱子，带起一阵风，狠狠扑住了面前日思夜想的女人。
    感受到姜然的体温，听见她温柔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元清沐才真切体会到，原来想念和相见，都会让人湿了眼眶。
    机场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出现什么样的聚散别离都很正常，她们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拥抱。
    “好啦，还是有人在看的，先回家？”姜然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元清沐没撒手，抱得更紧。
    “诶，诶，你是小狗吗？在蹭什么？”姜然哭笑不得，她今天穿的衬衫衣领已经被元小狗拱开一点，此刻那颗小狗头正埋在她颈侧又蹭又嗅。
    元清沐嘟嘟囔囔的，姜然也没听清，好像在说她好闻。
    姜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快起来，不像话了。”
    元清沐终于把人放开，一双墨瞳湿漉漉地看着她说：“我好想你。”
    简单的四个字，委屈和深情各占一半，一起堵住了姜然的片刻呼吸。
    姜然低声快速回了一句：“我也想你，好啦，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不要在这傻站着了。”
    两人下到地下停车场，来到车后，后备箱门升起，先被放进去的却不是行李。
    SUV后备箱宽敞，元清沐本来就牵着姜然的手，趁她不备，很轻易就把人推在门沿跌坐下，短促的惊呼声被截停，元清沐俯身，准确地吻住了心心念念的唇。
    “唔...会、会被看见...”唇齿纠缠，姜然勉强挤出这句话。
    元清沐反而推着她后仰进车里，更加用力。
    “不要...”
    不远处传来有人推车走动的声音，元清沐只得停下，停下的前一秒，还轻咬了一下她的舌尖表示不满。
    姜然羞得满脸通红，娇恼地推开她，下来快步绕回驾驶室。
    元清沐得逞，笑得灿烂，赶紧放好行李，也回到车里，姜然脸上绯红未退，没有理她，发动汽车，缓缓向外驶去。
    元清沐坐在一旁，自顾地说起来：“快点开吧快点开吧，一会到家进了门，第一件事我就要把你按在门上使劲亲！亲个够！亲到腿软！”
    闻言，姜然扭头看去，元清沐正仰头闭着眼，一脸幻想场景的扉靡表情。
    姜然羞愤地单手屈指，微微用力弹在她额头上，元清沐疼得咧嘴，却笑得肆意。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说着说着，元清沐像是才想起来，随口说道：“诶，你说巧不巧，前两天停电那天，我家楼上还漏水了，张叔第二天帮忙去处理的，还好不严重。”
    姜然有一瞬间的怔忡：“啊，是吗？不严重就好。”
    元清沐看向窗外，声音变轻：“楼上邻居...上下来回走动，你在家没听到声音吗？好像正好是那天晚上我们打视频的时候。”
    姜然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好像...是有一点吧，”她腼腆地笑了一下，“当时光顾着看你，没注意其他的。”
    元清沐也笑：“哇，姜然然，你就应该像这样，总这么诚实的，把我想听的，多说一说嘛。”
    “嗯...”姜然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一会顺路去超市买点。”
    元清沐看着车窗上交错纵横的水迹，轻轻抿了抿唇，语气更轻：“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家里有什么随便吃点就行。”
    姜然刚想应好，就想起这阵都没在家，冰箱里的东西应该都坏了大半。
    她建议着：“还是买点吧，茄汁虾球想吃吗？”
    “那直接在外面吃吧，吃完再去超市也行，买完还得做，怪麻烦的。”元清沐少见地直接否定了姜然的提议。
    说完，她控制着电动座椅缓缓躺倒，又说了句：“我有点困，先眯一会，饭店...你看着找就好。”
    姜然把询问哪家饭店的话生生咽下，轻声应她：“好，你先睡吧。”她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又把后座上的薄毯递给她。
    元清沐平躺了一会，好像姿势不太舒服，她向右转了身。
    后半程的车里鸦雀无声，姜然偶尔能听见元清沐略微沉重的呼吸，好像真的睡得很沉。
    一路开到两人以前吃过，都觉得还不错的一家店，停好车，姜然没想马上叫她，可元清沐好像感觉到汽车静止，她揉了揉眼，悠悠转醒。
    “刚到吗？”
    “嗯。”
    元清沐笑笑，随手把毯子揉成一团：“那我醒得很是时候啊，走吧。”
    “等一下...”姜然叫住她。
    “嗯？”元清沐眉梢微动，放开抓着车门的手。
    姜然伸长胳膊从后座把那束花拿过来，递给她：“本来是要接机时给你的，但怕遇见张涛...”
    元清沐接过低头认真看了两秒，她笑开：“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姜姜宝宝。”
    两人一如往常地吃了饭，逛了超市，驱车回了家，关上门的瞬间，元清沐转身紧紧抱住姜然。
    只是抱着。
    她没有其他动作，姜然也没有动。
    半晌，元清沐松开手，略显疲惫地笑了一下：“好累哦，今天我先洗澡。”
    姜然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地慌张和失落：“好...”
    趁元清沐洗澡间隙，她快速收拾了冰箱里已经腐烂的蔬果，扔到楼下，回来又顺手把厨房、客厅，表面上的灰擦了一遍。
    元清沐站在花洒下，睁着眼任水流冲刷自己，热水滴进眼里，涩得她双眼泛红。
    姜然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和她解释。
    元清沐第一次觉得，同样都是欺骗，从姜然这里带来的痛苦，远比她以前听过的其他谎言更让人伤心难受。
    可她能感受到姜然也是喜欢她的。
    是姜然自己的私事吗？
    元清沐抬起被水冲得发皱的手，不断紧握，又放开，如此反复。最后一次攥拳时，力用到极致，拳头都跟着轻微颤抖。
    终是缓缓放了手。
    *
    洗完澡出来，姜然正在给沙发床换床单。
    元清沐的行李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衣服，就是给唐曼秋他们带回来的各种礼物。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台新的MacBook，走到姜然身边：“喏，你不是说电脑出问题了么，正好那边商场有活动。”
    “我不——”
    “不许说不要。”元清沐打断她，把电脑放到一边，抱她在腿上坐稳，“不要什么东西第一时间想的都是拒绝，如果它没有用处，我还勉强让你收下，那你可以不要。”
    “但是它很有用啊，而且我还指望它帮助你多赚钱养我呢。”元清沐亲亲她，又撒娇道，“人家都说学艺术可费钱了，我要是吃不起饭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姜然垂眸望进她眼里，依旧全是自己的倒影。
    她也轻吻了元清沐一下作为回应：“变什么样也不会不要你的。”
    顿了顿，她问：“你呢？”
    元清沐有些诧异这略显正式的问话，但她笑得温暖迷人：“我当然也不会，我最爱你了。”
    姜然看着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唇。
    元清沐没有在意，把人往自己身上带，补上了下飞机时的缠绵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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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八月三十一号，是Z大新生报道的最后一天，元清沐仗着就在本市，拖到了当天下午才去。姜然本来是要陪她一起，但临时有事，就变成了她自己。
    她几乎是卡着最后时间来的，不用排队，报过道后，拎了只小箱子来到宿舍。
    四人寝的宿舍，元清沐进门前看了看门上对应床号的名字，她是一号，其他的...应格，谭司晨，奚瑾瑶。
    元清沐看了两遍四个人的姓氏，不禁挑眉，连在一起，很有特点啊。
    她轻敲两下，推门走进去，其他三人早已到达，上|床下桌，她和应格在左，其他两人在右。
    “你是...元清沐吗？”一进门右手边的女生见她进来，率先起身。
    “嗯。”元清沐轻点下头。
    女生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我是奚瑾瑶，刚才我们还在说，一床怎么还不来，你就来了。”
    闻言，另两个人也从各自位置上看过来。
    没等那两人说话，奚瑾瑶接着打趣道：“又是一个美女耶，应格，司晨，你们三个大美女都在这，我们寝室以后可热闹了。”
    元清沐看过去，果然如奚瑾瑶所说，那两人都称得上标致，并且各有各的特点。
    应格穿着简单，头发半长不短，造型随意，但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元清沐看过去，第一印象就觉得澄澈干净又隐隐透着灵性。
    谭司晨笑容亲切，文静娴雅，一身名牌价值不菲，看上去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仪态。
    相比之下，奚瑾瑶确实显得平平无奇了。
    元清沐看了她一眼，轻声赞她：“你也很可爱。”
    那两人没有多说话，互相微笑点头示意后，元清沐把带来的日用品拿出来摆好。
    “诶，你怎么连床垫被子都没有带来？是还没买吗？”说话的还是奚瑾瑶。
    元清沐解释：“我家就在中延，平时的话，我可能不会经常在这。”
    “哦，这样啊，那可真好，想回家就可以回去，我就不行啦，我是南方人。”奚瑾瑶说了个南方的城市。
    元清沐笑笑，没说什么。
    奚瑾瑶好像很是自来熟，她替那两人介绍：“司晨老家在Y省。应格说她老家是你们省的，华...华溪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地理不好，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城市，是吧应格？”
    听着她后半句的语气，元清沐眉间隐秘地微蹙了一下，
    应格倒是毫无感觉，应承着点点头。
    提到华溪，元清沐再看向应格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两分亲切。
    *
    元清沐报道之前没想到新生当天晚上就开始军训，下午这阵外面还很热，她收拾完东西只好待在宿舍耐心等待。
    接近五点，奚瑾瑶提议：“我们去食堂吃饭吧，一会六点就要开始军训了。”
    “也好，去哪个食堂？”谭司晨起身。
    一边的应格也放下手机。
    奚瑾瑶想了想：“去...东山食堂？听学姐们说那个食堂是新开的，环境不错，特色小吃很多，三楼还可以单点。”
    谭司晨没有异议：“好，那就去吧，你带路哦，我们可不认识~”
    大家都已经默认是四人一起去。
    元清沐也起身，原地活动了两下腰，准备一起出去。
    “我...还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们先去吧。”应格又拿起手机。
    几人都有点诧异，奚瑾瑶旋即劝她：“哎呀一起嘛，电话路上边走边说喽。”
    “额，我打电话会和家里说方言...怕影响你们。”应格说完才想起来，她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元清沐。
    元清沐也正在看她。
    华溪哪有什么方言。
    “那...”奚瑾瑶还想说什么。
    谭司晨自然地出声接过话：“那好吧，那我们先去了，你要是去的话，到了记得找我们。”
    “好。”应格点点头，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全程沉默的元清沐。
    路上和晚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奚瑾瑶和谭司晨在闲聊，元清沐偶尔说上两句，其他时间都在和姜然发微信聊天。
    吃过饭后，奚瑾瑶说刚才从宿舍出来忘了换运动鞋，让她们先走，不用等自己，她到时直接去集|合的地方。
    元清沐和谭司晨并肩往艺术学院走去，谭司晨一米六八，比元清沐稍稍矮了一点，和奚瑾瑶的热情张扬不同，她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糯糯，语调不急不徐，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
    “清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礼貌地问。
    元清沐自然没有意见：“可以啊，司晨。”
    听见元清沐同意，并且也这样叫她的名字，谭司晨似乎很开心。
    东山食堂离艺术学院有些远，元清沐以为她认识路，便一直跟着她的步伐，结果眼看两人越走越慢，元清沐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也不知道。
    谭司晨不好意思地解释：“对不起啊，我以为我能找到的，谁知道好像越来越偏了。”
    “没关系啊，”元清沐语气里没有丝毫埋怨，“还要感谢司晨你呢，要不我们怎么能欣赏到夕阳下这么好看的景色。”
    说着，元清沐指引她：“喏，看那边。”
    学校里地势起伏不平，从东山下来一路越走越远，此刻两人面前是学校边缘处，一片高低错落的花草树丛，橙红色的夕阳暖光洒在上面，仿佛一幅宁静的风景图。
    谭司晨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眼里也是一阵惊艳。随后，她又转头看向元清沐，再回过头时，脸上好像也被夕阳染了一层红晕。
    元清沐拿出手机拍下来，低头发给姜然，并给她敲字：第一天迷路的收获~[亲亲表情]。
    谭司晨看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升起的笑意，好奇问道：“清沐你...在和男朋友发微信吗？刚才吃饭时就看你一直在看手机。”
    “嗯？没有啊，就...好朋友。”元清沐收了手机。
    谭司晨语调有些异样的微微上扬：“是嘛，那还挺好的。”
    元清沐想着姜然，没能马上理解她这句有些奇怪的回应，等再想细想时，早就忘到了脑后。
    两人找人重新问路，踩着六点整的集|合时间赶到了学院前的空地。
    辅导员讲完话，教官开始排队形，很幸运的，元清沐右手边是应格，后面是谭司晨，最起码都认识。
    第一天军训，还是晚上，整好队伍后，教官带着他们象征性地走了几圈，八点半便喊了解散。
    元清沐的床铺还没有收拾，自然是要回家的，她和寝室的另三个人打过招呼，独自向校外走去。
    出了校门，姜然已经在外等候，元清沐看见车，最后两步是蹦着跳到车里的。
    “有女朋友也太幸福了吧，这么晚还有人接~”元清沐一上车，就先在姜然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姜然笑着把带来的柠檬水递给她，关心询问：“累不累？”
    “不累啊，每天都能看见你，怎么还会累。”元清沐咬着吸管，嘴里含糊不清的。
    姜然提醒她：“慢点，水咽下去再说话。”
    元清沐笑得更开心，她怎么那么喜欢姜然那些细微的体贴呢。
    姜然之前和她说过，自己是照亮她生命的光，元清沐觉得姜然也是她的光。
    不仅是光，更温柔如水。
    有时如一眼温泉，温暖地包裹她，给她无微不至的蕴养。有时又如一片汪洋，宽广地包容她，接纳她所有的挑剔任性。
    路上，元清沐说起今天新认识的几名室友，她没有在背后对别人评头论足的习惯，只说了发生的事，和自己对每个人的初步印象判断。
    红灯停下，姜然转头看她，伸手揉乱她的发，眼神欣慰，语气里带着些感慨骄傲：“小元同学从今天开始是大学生了啊...”
    元清沐牵过姜然的手，十指相扣，认真回望她：“她会努力的，努力成为能保护你的大人。”
    姜然一怔，心中涌出几分酸涩。
    可是元清沐，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永远不要长大。
    我不想你保护，我也会努力，我想给你幸福。
    绿灯亮起，元清沐也没有松手，她把档位扳回D档，姜然只轻踩油门，两人一起，朝家的方向缓缓前进。
    姜然这段时间除了工作，就是在备考Z大十一月份的博士秋季考试，时间很紧，几乎每天都是连轴转。
    元清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有和姜然正经谈过，希望她把工作放一放，专心备考。
    真的不着急挣这两个月的钱，而且元清沐自己现在靠着手绘，也有收入，她们生活上真心不用为经济太拼命。
    姜然表面上有妥协的意思，可背地里还是在接工作。
    因为，姜沛东还没有来把孩子接走，她雇了一个阿姨和赵婉萍一起照顾。
    雇人的钱，养孩子的钱，还有那孩子日常用药的钱，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姜然怎么可能动用和元清沐一起生活的钱。
    *
    军训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出早操，第二天早上，元清沐不想让姜然送，姜然却说反正自己也起来了，元清沐拗不过她，只得收下这甜蜜的送行。
    到了学校，她赶紧给张涛电话，让他买好被褥送来，顺便晚上来接自己。
    Z大今年的新生军训依旧是两周，军训枯燥无味，但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同龄人，到了新的环境，从陌生到熟悉用掉的时间，过得也不算慢。
    好像大部分新生刚开始都习惯以寝室为单位进行活动，元清沐她们也不例外，这十多天里四个人多数时间都同进同出，彼此没有很深入了解，但和班里其他人比起来，自然是要更相熟一些了。
    只不过...
    元清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总觉得尽管谭司晨对谁都很亲近，但比起别人，她对自己，这份亲近好像要多了那么一丢丢。
    嗯...
    初来乍到的，谁还不想交个朋友啊。
    元清沐果断自我解答了这个小问题。
    十三号是训练的最后一天，第二天周五是汇报表演，这两天元清沐一直住在宿舍，唐曼秋出差，姜然说赵婉萍生病，回华溪去了。
    这天晚上训练结束，元清沐洗漱完躺在床上，给姜然发去视频邀请，被拒绝了。
    反应过来，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笨，明知道姜然和赵婉萍在一起不方便接，还发视频。
    她改发消息：姜然然，睡了吗？阿姨怎么样了？
    ——还没睡，她挺好的，不用担心，回到寝室了吗？
    ——嗯，对呀，明天汇报演出结束就可以休息两天了，你明天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我正好周六周日可以去看你和阿姨。
    那边这下没有秒回，元清沐等了一会。
    ——我明天晚上回去，可惜赶不上你汇演结束去接你了。
    元清沐毫不在意：那有什么的，你注意安全就行，别太晚，我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回来。
    ——你确定是“好吃”的？
    元清沐在这边咧嘴笑：也不太确定，哈哈。
    两人又聊了一会，元清沐困得不行，才互道了晚安。
    宿舍还没熄灯，应格在水房洗衣服，奚瑾瑶在阳台关着门打电话，元清沐正摸出眼罩耳塞准备睡觉，谭司晨来到她床下，轻声叫她：“清沐，睡了吗？”
    “没，怎么了？”元清沐半坐起来。
    谭司晨有些不好意思：“这周六周日可以休息了，我想在市内转转买点东西，但是实在不太熟悉地方，能...拜托你陪我一起吗？”
    元清沐有些迟疑，她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更想休息在家和姜然待在一起，可人家第一次开口，元清沐也不太好拒绝。
    她提议：“那叫上应格和奚瑾瑶一起吧，正好我们寝室从开学还没有正式吃过饭，都来到中延了，当然我请客。”
    谭司晨听出她没有拒绝，眼里升起了光：“应格说她这两天都有事，瑾瑶好像要...和赵宇出去玩。”
    艺术班的男生本来就少，元清沐所在的视传一班一共22个人，只有四个男生，赵宇就是其中之一。
    这奚瑾瑶下手还真是快啊，元清沐在心里感慨一句。
    既然那两人都有事，元清沐只好说：“好吧，那具体哪天出去我明天告诉你，可以吗？”
    谭司晨很是体贴：“当然好了！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嗯...”
    第77章
    第二天早上，元清沐给姜然和杜星蓉分别发去信息，杜星蓉是个幸运宝宝，高考发挥超常，也上了Z大，在文学院。
    姜然对她和室友出去玩的事完全没有异议，她说自己周日要去拜访以前的导师，正好不能陪元清沐。
    元清沐便邀请杜星蓉周日一起出来，两人从毕业后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对方欣然同意。
    周日天气不错，元清沐把姜然带到Z大，又接上杜星蓉和谭司晨。
    谭司晨见她还会开车，由衷赞道：“清沐，你好厉害，我连驾照都没有呢。”
    没等元清沐说话，杜星蓉先替好友接下：“那当然，沐沐以前在我们高中可是出了名的风云花，她会的可不止这些呢！”
    “什么鬼修辞啊。”元清沐哭笑不得。
    杜星蓉嬉笑着解释：“风云人物+校花嘛~”
    谭司晨笑得矜持赞同：“校花已经得到肯定了，其他的可要以后慢慢欣赏呢。不过...”她轻声说，“我真羡慕你们的感情啊。”
    “嗐，欣赏什么，”元清沐无所谓地摆摆手，“你不用听她瞎说。”
    一路上气氛和谐，三人来到市中心的商业街。
    赶上周日，又新开了几家店铺，放眼望去街上人头攒动，元清沐看着就不想逛，只得在心里默默叹气。
    谭司晨想买的东西基本上都在某66广场的奢侈品店里，看着她刷卡不眨眼的样子，杜星蓉拉过元清沐小声感慨：“小富婆啊...”
    元清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在背后乱说人家。
    走出室内商场来到室外，不远处有一家新开业的店，门前有一小块T台，人群格外密集，杜星蓉好奇心上来，拉着两人往那个方向走。
    三人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家知名的内衣连锁店，T台上男女模特都有，此刻正混着劲爆的音乐轮番走动，展示各种内衣款式。
    杜星蓉这个女色狼，当场两眼放光，吵着说要看一会。元清沐无语，她看向谭司晨，可能是逛得有些热，对方两颊微微泛红。
    元清沐也觉得有点渴，便说：“那你们俩在这看，我去买几杯水。”
    谭司晨见状跟着：“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哎呀小晨晨，你就别去了，在这陪我吧。”杜星蓉拽住她，“一会有好看的再帮我拍个照~”
    元清沐挤出人群，松了口气，买完几杯饮品回来，杜星蓉还没想走，元清沐只好跟着也看了两眼，恰好这阵出场的都是女模。
    看着看着，她就有点别的想法了。
    倒不是对这些模特，而是...
    她看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内衣款式，不由自主地就把它们往姜然身上带入。
    从两人在一起到现在，天气一直很热，之前在家穿的虽然少，但彼此亲近也都是点到为止，而且这段时间天气变凉，也都换上了长衣长裤。
    但...
    随着关系越来越近，有时候亲亲抱抱，难免会有些激烈。
    元清沐不知道姜然有没有想过，反正她自己是有好几次都在脑海里幻想了剩下的十八禁场景。
    可一是害羞，她对这方面知识还有些欠缺，二是觉得两人在一起时间还没有很长，她不是很确定姜然的意愿，因此至今也没敢再深入更多。
    此刻看着眼前这堆一个比一个简约的布料，元清沐把手里的大杯冰水喝得见底，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杜星蓉看了半天，终于要走，却是朝着店里的方向。
    她们只好跟上。
    店内空间很大，各种款式内衣成排挂着，看得人眼花缭乱，杜星蓉在一排性感蕾丝款式前站定，从中挑选了几个颜色花纹不尽相同的，拿在手里认真观察比对。
    元清沐清了清嗓子问她：“你...要买这种的？”
    “对啊，多好看啊，你看这个黑色的，怎么样？”杜星蓉拿起一款轻薄的文胸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好看...”元清沐撇开眼。
    姜然好像也有类似的...
    白色...黑色...灰蓝色...
    之前晾衣服时候，看见过...
    但穿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呢...
    元清沐要热死了。
    她催杜星蓉：“你赶紧挑吧，挑完逛下一家。”
    过了一会。
    “哎呀，沐沐，好沐沐~你就买一个吧，搞活动，三件七折呐！”杜星蓉只想买两款，还想要折扣，便开始劝说元清沐。
    元清沐转移炮火：“司晨，要不你看看？”
    谭司晨为难：“我，我也没有想买的。”
    “就这套吧，我替你选了。”杜星蓉从中抓了最性感的一套。
    元清沐嘴角抽搐，却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那，那文胸拿大一号的吧...”
    “嗯？”杜星蓉在她胸前扫了两眼，“沐沐，你对自己的尺寸要心里有数啊。”
    元清沐咬着牙：“你要不要打折了！”
    “好好好，大一号就大一号。”杜星蓉赶紧妥协，“祝你早日二次发育！”
    三人中午一起吃完饭，杜星蓉又说想去做美甲，她对着一摞摞美甲款式相册，仔细挑选半天，选好后，跟着店员进了里面。
    元清沐和谭司晨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再逛，就坐在外面沙发等着。
    反正闲来无事，元清沐也拿过那一堆相册翻看，边看边想的却是，诶，这里有的色彩搭配还不错耶。
    她看着其中搭配和谐的颜色，设想能用在哪些其他事物上，再结合实际加以构想。
    两个人都是美术生，元清沐便随口把这些想法说给谭司晨。
    谭司晨没想到她的重点在这上面，她看着身旁侃侃而谈的女生，对方眼里好像有光，言语神态间有种认真时的别样魅力。
    谭司晨不知道是有些走神，还是怎么，元清沐提到的两个很基本的常识，她都有些磕巴，多数时间是在附和。
    元清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出来玩还讨论这些，你...你要不要也选一个款式做一下，反正都是等着。”
    谭司晨要是想做一开始就选了，可她想了想：“也好，那你帮我选一个？”
    元清沐没这习惯：“额，还是你自己选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谭司晨也没强求，翻到其中一页：“那我就做这个吧。”
    元清沐看过去，是自己刚才最先说过颜色搭配好看的那组。
    谭司晨也进去后，元清沐给姜然发微信，问她和导师吃完午饭在干嘛。
    姜然说正准备回家。
    打字嫌慢，元清沐干脆打去电话，两人只不过才几个小时没见，但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电话打了快四十分钟还没完。
    姜然到家，正准备挂断，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文静软糯的声音：“清沐，果然你选的这个颜色我做完之后效果更好。啊，你在打电话啊，不好意思。”
    元清沐刚才已经和姜然说了她们在干什么，可姜然听着这句话，心里还是有些...
    她轻声问：“我到家了，先不说了，你...晚上在哪吃？”
    元清沐纳闷：“昂，不是刚说完回家吃嘛。”
    挂断电话，杜星蓉也出来了，元清沐看了一眼她俩的手，毫不吝啬地赞美两句，心里有些茫然，没看出来既花钱又费时间的太大变化。
    临近傍晚，三人在市中心分别，杜星蓉带着谭司晨回Z大，元清沐没着急走，见她们两人下了地铁口，她又返回刚才的商业街。
    上午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看着还不错。
    她进去打包了几种招牌特色，她和姜然对甜食其实都不太感冒，但姜然偶尔也会尝鲜，万一这家的她会喜欢呢。
    姜然尝甜品，她尝姜甜甜就好了。
    白天来逛街的时候图省事，元清沐把车在了室外停车场。
    这会儿她来到车前，就见当时为了找个阴凉地方，停在树下，结果一天下来，挡风玻璃上有好几处小鸟排泄物和树上落下的树油。
    元清沐无奈，只得半路开进一家洗车场，自己在休息室等待。
    过了一会，有员工上来问她：“车牌号xxx的车主吗？您看这个您还要吗？”那人把手里东西递过来。
    元清沐看过去，是一片...婴儿纸尿裤？
    她满脸问号：“这，我车里的？”
    那名员工肯定点头：“是啊，楼下这阵就您这一台车，刚才清理内饰时在座椅夹缝里发现的，因为不在后面的整理箱，我们就来问问。”
    元清沐接过来：“先给我吧。”
    这车只有自己和姜然开过，自己载过的就那么几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个，上次洗车是姜然回华溪前，可能...是她载过什么亲戚吧。
    元清沐很自然地这么想着，车洗好后，她顺手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
    回到家和姜然一起吃了晚饭，又洗完澡，元清沐坐在沙发里放空，视线不期然地落到了一旁拎回来的内衣购物袋上。
    脑子里紧接着就又冒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望天深呼吸。
    不多一会，姜然也洗完出来，擦着头发，过来俯身往杯子里倒水。
    她今天穿的睡袍，V领开的有些大，随着弯腰动作，露出胸口一片雪白，又仰头喝水，沿着玉颈到锁骨再向下，一条流畅的弧度。
    看得元清沐这个澡白洗了。
    她也不说话，直接起身推姜然坐倒在沙发里，自己跨坐在她腿上，把脸埋在女人颈间，轻轻啮咬。
    倒是不疼，姜然笑着躲避：“干嘛，好痒啊。”
    元清沐嘟囔：“想留个印儿。”
    闻言，姜然用了点力气推她：“不行，会看见。”
    “那我留看不见的地方。”元清沐顺势向其他地方移动。
    刚洗完澡，里面还是真空的。
    姜然心中一悸，除了生日那次在海边，元清沐后来都没有更深|入的行为。
    今天，今天怎么了...
    姜然垂在一旁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收紧，如果，如果元清沐想要，那...
    她好像也有些不清醒了。
    元清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片纸尿裤，她停下来，仰头看向姜然，想试探问能不能...
    却冷不丁吐出一句：“我们也要个孩|子吧。”说完，还想继续。
    姜然瞬间清醒，不重但坚定地推开她，心想，孩子？我现在听见这两个字都快要有应激反应了。
    元清沐感受到拒绝，没有再动作，重新埋在她颈间，声音沉闷暗哑：“对不起啊...”
    姜然嗓子也有点哑：“乱说什么呢。”
    她不是不想和元清沐有更亲密的接触，她一直觉得元清沐还小，反倒是自己，有时还会想些乱七八糟的，可现在看来...
    小孩好像长大了。
    元清沐在姜然肩头闷声笑：“你猜我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姜然问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什么叫也要个孩子？
    “我今天去洗车，在车里发现一片婴儿纸尿裤，是你回家载亲戚家的孩子时，人家不小心掉的吧。”
    姜然心里一惊，应该是带那个孩子去医院时掉落的，她顺着说：“啊，是啊，对不起啊，我以后不载那些人了。”
    元清沐以为她在为自己的洁癖道歉：“没有关系啊，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都不嫌弃。”
    姜然心里又多了一层内疚。
    元清沐说完，又想起刚才冲动的其他原因，她直起身子，把那个购物袋拿过来，也不说话，又把脸埋在姜然颈窝。
    姜然有些纳闷，就着搂她的姿势在她背后把东西拿出来。
    一套性感的，黑色蕾丝的，轻薄，透露的文胸和内|裤。
    上下布料都少得可怜，有的连接处只是交错的细绳。
    姜然：“......”
    元清沐半晌没听见动静，闷声解释：“多买打折，我只是帮杜星蓉凑单...”
    姜然干笑两声：“你穿？”
    “你穿...”元清沐声若蚊蝇，最后三个字几乎听不见，“给我看...”
    第78章
    那套内衣当然是谁都没有穿，就塞在了衣柜最深处。
    军训过后，大一新生开始正常上课。
    第一年的课程排得很满，早上还要出早操上早自习，元清沐不想让姜然跟着早起，只得忍痛暂时住在宿舍。
    第一学期除了文化课和专业上的理论课，还要画上半个学期的基础课。
    这天，元清沐他们班正在一间画室画着素描+色彩。
    不同于之前考试那些有范围的静物，现在静物台上摆的都是一些有针对性的物品。
    比如今天，他们这门课的老师摆了一组不锈钢锅碗瓢盆，同色的指甲刀和废旧的水龙头，然后又添了一个满是头发胡子的石膏像，最后，又在旁边放了几朵层层叠叠的花。
    这可以算得上是让美术生瞬间崩溃的组合了。
    元清沐也是一阵头疼，倒不是不会画，只是太麻烦，自从用惯了电脑，她就越来越懒得动笔。也知道这样不好，而且这次的大作业在十一放假回来后那周完成就行，她耐下心来，动笔开画。
    画了两个多小时，元清沐起身活动，退后几步从远处观察需要修改的地方，视线落在旁边应格的画上，她一愣，眼里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变成由衷赞赏。
    它们这组静物几乎全是浅色系，都只敢一点点由浅入深，生怕稍微重了一些就失了和谐，越描越黑，元清沐也不例外。
    可应格却反其道而行，她现在的画面近看一片朦胧甚至有些过于浓重，但从远看，已经能隐约看出每个物体的大致轮廓。
    元清沐当即领悟，别人都是加法，只有应格是做减法。
    “应格，”她小声叫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一直想尝试这种，但感觉怎么都把握不好。”
    应格笑容干净，瞳仁清澈，也小声回她：“愿意的话，等回寝室我说说我的方法？”
    “真的吗？好啊！”元清沐眼前一亮，她这两年无论在学校还是外面画室学习，也遇到过不少人，而人都是有私心的，很少有人愿意大方无私地分享自己的技巧。
    她们说完话，元清沐去了趟厕所，回来路过谭司晨的位置时，她看过去，也是一愣。
    和刚才一样，她先是惊讶，接着却是疑问。
    这组静物是有些麻烦，但都快三个小时了，不至于每个物体都只有个简单外框吧...
    元清沐迷惑了一下，没有多想，刚开始起手定型慢的也很正常，人家也有自己的画法呗。
    当天晚上回到寝室，元清沐和应格在阳台共用一块画板，讨论得热火朝天，期间谭司晨和奚瑾瑶都过来看，听了不到十分钟，又都走了。
    谭司晨的位置离阳台最近，她看着里面元清沐对应格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赏，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心虚不甘。
    *
    终于熬到周五，下午上完课，元清沐问过唐曼秋今天有应酬不在家，便迫不及待地溜去了姜然那。
    到家时，姜然正在书房电脑前，她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亲了一通，没有看到匆匆关闭的华溪市某医院预约挂号的页面。
    “姜然然，”元清沐树袋熊似的挂在姜然身上，“我有一个坏消息。”
    姜然轻叹：“那你别说了。”
    元清沐哼唧两下，还是得开口：“下周就十一了，今年中秋和十一连在一起，我怎么都得回家了...”
    姜然听着，心里有些微微失落，虽然之前也没抱着能和她一起过节的期望，但还心存侥幸。
    其实元清沐回家，她正好也可以不用为自己回华溪再找理由，可相比之下，还是更想和她待在一起啊。
    “这不是坏消息啊，过节当然要回去了。”姜然这么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嗯...好吧...那你也可以回家陪陪阿姨。”元清沐接受完现实，计划着，“然后...我们挑出来两天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她又加了一句，“不去远的地方。”
    姜然反问她：你妈妈会让你出去吗？
    元清沐嬉笑着：“她没空管我，我回家装两天乖宝宝，等她忙起来，我就又自由啦。”
    姜然看着她天真纯净的笑，嘴角也跟着染起笑意。
    她忽然心生感慨，爱情真是有着其他情感没有的魔力，令人强大又让人柔软，她心甘情愿为元清沐跳出自定的舒适圈，又愿意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袒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好，你想去哪玩？”姜然心里装着很多事，可元清沐的意愿永远排在首位。
    “嗯...我想想...”元清沐想着，身子无意识地在姜然身上扭来扭去。
    现在也不冷，都穿着单衣，她这么一动，两人身体自然地就紧贴着摩擦，姜然清清嗓子，抬手制止她的动作。
    “你，你先下来，我去做饭了，你慢慢想。”姜然起身，微红着脸快步去了厨房。
    晚饭过后，两人都在书房，一个工作备考，一个画画练手顺便赚外快。
    自从元清沐上了大学，她们就把电脑搬到一起，之前一直没这样做是以为会降低效率，因为元清沐以前上课时也不是没走过神。
    结果姜然低估了她的自制力，她发现在面对喜欢的领域或需要完成的事物前，元清沐不仅认真专注，而且很有耐心。
    就比如现在，姜然看她在画一个人物，只一个线条已经反复ctrl+z至少二三十遍了，可眉宇间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每隔几遍就停下来思考一下。
    姜然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容易分神的人。
    这时，元清沐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现在不比高中，每天没有那么多信息和电话可接，从她开始有副业，再到上大学，总有些消息是需要及时回复的。
    因此，元清沐再不喜欢听见铃声也得接受，她目前只能忍着把音量调到最小，尽量离自己远点。
    见她没有反应，姜然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元清沐的视线从屏幕移开，略带茫然地看了姜然两秒：“袄...还没习惯。”说着，起身去拿。
    姜然见她一脸迷糊样，只觉得分外可爱，刚想弯起嘴角，就听见那边接起电话：“喂，司晨。”她举着手机边说，边走了回来。
    姜然想起那天电话里听见的软糯女声，嘴角没成功弯上去，手上敲键盘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没说几句，元清沐便挂了电话，然后对姜然说：“姜姜宝宝，提醒我周一去学校时候带两盒6B的铅笔哈。”
    元清沐大事记得牢固，有时候一些小事转头就忘，属于那种记在备忘录里却想不起来看备忘录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怕忘的时候她就会顺口和姜然提一下，让她帮自己想着点。
    “嗯，好。”姜然也习以为常，只不过今天多问了一句，“是...你同学要用吗？”
    “我用。”元清沐随口解释，“谭司晨刚才打电话来，说要用6B，手头没有，看我桌上有，想借两根，几根笔有什么好借的，干脆都给她，我再拿就是了。”
    姜然点点头，不置可否。
    原本以为这是个插曲，却没想到只是开始。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还没到七点，姜然推门出来见元清沐正在看手机，她有点诧异：“怎么休息也醒这么早，在学校早起习惯了吗？”
    元清沐撇嘴：“刚刚谭司晨打来电话，说忘了关阳台窗户，昨晚下雨，我挂在阳台的衣服湿了，她问要不要帮我重新洗。”
    尽管耐着性子，元清沐还是面露不爽：“这点事这么早打电话干什么。”
    姜然又听见这个名字，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边洗漱边安抚她：“人家也是好心吧，怕有些脏东西不及时清洗会留下印记。”
    “那我就扔了呗。”元清沐小脾气上来。
    姜然擦掉唇边泡沫，打趣她：“是是是，我们小元同学可有钱了呢，几件衣服算什么。”
    元清沐哼唧着扑过去：“姜然然，你也说我~”
    姜然抱住她笑着问：“既然都醒了，和我去晨跑？”
    “啊...”元清沐脸更垮，“我好像又困了。”
    姜然亲亲她额头：“那这样呢？”
    “还是困...”
    又亲了脸颊：“好了吗？”
    “好一点了...”
    清新的吻落到唇上。
    “走！”
    两人来到家附近的公园，姜然跑步，元清沐...看人家老头钓鱼下象棋。
    当天晚上，元清沐难得说动姜然休息两个小时，一起出去看电影。
    电影看到一半，谭司晨再次打来电话。
    元清沐看着来电显示，有点不想接。
    姜然劝她：“接吧，这么晚打来也许是重要的事。”
    元清沐皱着眉接起。
    她一共也没有回应几句，可电话迟迟未挂断，两人十指相扣，姜然能感觉到元清沐的手指在不耐烦地无意识轻敲。
    又过了几分钟，连姜然都觉得如果有事，这么长时间也应该说完了吧。
    元清沐耐心终于耗尽：“司晨，我这边还有点事，不行的话，你可以给你父母打电话吗？或者，去隔壁寝室找其他人陪你。”
    那边又说了什么，电话终于挂断。
    元清沐没好气地和姜然解释：“她说应格和奚瑾瑶都没在寝室，她白天刚看了恐怖片，现在自己害怕，想找人说说话。”
    “哦...”
    电影后半程更加精彩，可元清沐的好心情被这通电话打消了大半。
    *
    晚上，元清沐枕在姜然腿上和她日常睡前聊天，她提议：“我们放假去东仪市好不好？我还没有去过耶，我白天查了一下，那边十一时候山上的枫叶特漂亮。”
    东仪市地处中延省与邻省的交界位置，离中延市五个小时车程，也不算很远，姜然上大学时和同学去过一次，确实是个风景优美的小城。
    姜然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好，你说去哪就去哪。”
    元清沐想起来：“那要不要问问之娴姐？她和令希姐怎么样了？我从开学又军训又忙着上课，还没来得及去找令希姐呢。”
    说起这个，姜然面露古怪之色：“她们现在...我也说不准了。”
    原来自从上次在华溪，两人一夜激|情程令希先走了之后，对章之娴就更加冷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章之娴后来也起了大小姐脾气，老娘就不信这世上就你程令希一棵歪脖树！
    于是，双方再没有互相联系。
    可是，又分别都给姜然打过电话，话里话外围着对方兜圈子，却不表明态度，搞得姜然现在看见她们俩电话也有些恐接。
    “那...”元清沐尊重姜然意愿，“那你看着问？要是她们有空，还都想去，就一起。”
    “好。”
    两人结束聊天后，元清沐窝在沙发里有些失眠，她想着章之娴和程令希的事，想着想着就歪了重点。
    章之娴...不会是手艺不好才被拒绝得那么狠吧...
    那，那自己...
    元清沐在被子里对了对手指，自从上次和姜然有了更亲密的接触被推开后，她最近都不敢再过分亲近，怕姜然还没准备好，更怕自己到时不行。
    不行！
    元清沐本来就不困，这下更清醒了，虽然纸上得来终觉浅吧，但自己不能连纸上的知识也没掌握啊！
    明天，她想回自己家待一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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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多学一门语言的作用，此刻被元清沐发挥得淋漓尽致。
    元景鸿和唐曼秋要是知道她在用这么多年学的俄语，翻墙搜带颜色的小电影，估计当场能把她扔去俄罗斯的深山老林里喂熊。
    昨天晚上元清沐有了想法，今天白天就借口出去买东西，溜回对面自己家，开始了潜心学习。
    一切都很顺利，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
    十分钟后，在里面声音和动作的双重作用下，她开了空调。
    又十分钟，认真地看完了第一个小短片，她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后，元清沐开始新一轮有选择性地快进观看，饶是这样，她在连连惊叹，受益匪浅的同时，也有些受不了。
    嗯...怎么说呢...
    有利有弊，这玩意不像日本或者韩国那种，听不懂也就算了，她看的这些，里面对话她都听得懂，不懂的就习惯性地顺手去查，到耳朵里时又多了一种刺|激。
    一个多小时下来，别的不说，倒是学会不少以后和外国人对话时绝对不能说出口词。
    她意犹未尽收获满满地关了页面。
    姜然接过她回来时手里的购物袋，诧异地问：“你买这么多雪糕干什么？”
    元清沐看着她，脑袋里不由自主把刚才看过的女人换成了眼前这张绝色娇靥。
    她深吸一口气，答：“降温。”
    *
    又上了一周课，周五下课后，元清沐回到元家。没过多久，傍晚踩着饭点，唐曼秋也回来了。
    母女俩一个月没见面了，正吃着饭，唐曼秋打量她两眼：“你...？”
    “怎么了？”元清沐抬头。
    唐曼秋心想，才一个月，怎么感觉这孩子突然像长大了不少。
    “说说你这一个月都做什么了？”她边吃边问。
    元清沐啧了一声：“妈，我是你手下的员工吗？要不要写个月度总结给你？”
    “你以为真让你写，你能写多好啊。”唐曼秋给她夹了口菜，“在学校还适应吗？寝室同学呢，都好相处吗？”
    元清沐本想随便答句还行，话到嘴边，她改口编了个瞎话：“嗯...室友都挺好的，有一个长得特别像付茗郁。”
    “嗯？”唐曼秋想了两秒这个名字，想起来了，是高中时喜欢元清沐的那个女生。
    她拧眉问道：“只长得像？还是其他方面也像？”
    元清沐语气平平地反问：“其他方面是哪方面？”
    “你装什么糊涂？”唐曼秋轻斥了一句。
    元清沐停住筷子：“我没听懂啊，还不能问吗？”
    “你给我好好说话！”唐曼秋声音微沉。
    元清沐按下心里的无名火，尽量平静地陈述：“付茗郁怎么了，不就是喜欢女生么，又没杀人放火。”
    “那你刚才说的室友呢？”唐曼秋也看似无感，问话轻飘飘的。
    元清沐一脸不在乎：“我怎么知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人家也喜欢女的，你以为是个人就喜欢你女儿啊。再说了，喜欢又能怎么样，又没碍着别人。”
    “她们喜不喜欢是她们的事。”唐曼秋带了些警告意味，“你，别给我玩那些另类。”
    元清沐只觉得气血上涌，她暗自咬牙，提醒自己冷静，既然唐曼秋是这样的态度，自己就更不能急在一时。
    她吞下唐曼秋给她夹的那口菜，含糊附和着：“嗯，当然了，我学习还学不过来呢。”
    唐曼秋又盯着她看了两秒，才收回视线。
    晚上和姜然日常煲完电话粥后，元清沐躺在床上发呆，她知道唐曼秋对同性恋的态度肯定是反对，但没想到对方这么排斥。
    元清沐有些烦，她只得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慢慢改变唐曼秋的看法吧。
    *
    月底三十号，也是中秋节当天，元清沐跟着唐曼秋来到外公外婆家，她爷爷奶奶一早就出去旅游了，过节不回来，唐曼秋乐得回自己娘家。
    元清沐外公这边两栋别墅也很大，她的四个舅舅今年过节回来三家。
    白天，唐佩阳还有其他两个哥姐带着她，给她灌输了一天新技能，打麻将。
    赢了算她的，输了算唐佩阳的。
    唐曼秋来找他们吃晚饭时，看着牌桌上一群小辈，嗔了一句：“你们凑一起就没有正经事。”
    一家人吃着晚饭，看着晚会，元清沐有些心不在焉。
    打麻将这个东西确实让人上瘾，尤其是新手，元清沐也不例外，白天她一天都没怎么看手机，刚才打开才发现，除了早上互道早安，姜然这一天都没有联系过她。
    平时也大多都是她主动和姜然说话，今天没有姜然的新消息也算正常，可大过节的，女朋友连个表情包都没有，元清沐心里还是有点不开心。
    她删掉打好的字，锁了屏幕。
    吃过晚饭，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大人们支起一张牌桌，唐佩阳他们也不甘落后，在一边也起了一桌。
    一时间，别墅大厅像个中延省商业信息传播中心。
    大人们互通最近生意上的各种信息，小辈们除了元清沐，要么跟着家里做生意，要么像唐佩阳那样，都在各自领域有自己的事业，但他们凑到一起可不谈那些伤脑筋的事，聊得都是圈子里其他同龄人的八卦。
    元清沐心里有事，再劲爆的八卦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更加闹心，连输了几把大的。
    又输一把后，唐佩阳点着牌桌敲打她：“诶，诶！认真点啊，你不能看输的是我的钱就这么随意啊。”
    其中一个姐姐玩笑道：“眠眠这么打就对了，一会姐赢的钱跟你对半分~”
    趁着往麻将机里推牌的功夫，元清沐又拿出手机，微信和Q|Q上多了一些消息，都是别人发的节日祝福，还是没有姜然的。
    她扯了一下嘴角，把手机扣放下，对着牌桌挽起袖子，笑着接茬：“好嘞，怎么着都是我赚，来，继续。”
    十一半点，在新人手气的谜之加持下，元清沐捏着一沓钞票下了牌桌。
    十二点，她从浴室出来，终于接到姜然的微信：睡了吗？
    元清沐没骨气，只坚持了两秒：没。
    姜然问：方便视频吗？
    ！！元清沐立马钻回浴室，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我打给你。
    她拨过去，屏幕上出现她想了一天的脸，姜然带着耳机靠在床头，脸上是只对她的温柔浅笑。
    元清沐一看见就也跟着弯起嘴角，浑然忘了自己心里一天的哀怨。
    没等她说话，姜然先问：“在做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元清沐像竹筒倒豆子，姜然问一句，她劈里啪啦把一天做的事都讲了一遍，姜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得也很专注，彷佛跟在她身边重新过了一遍这一天。
    元清沐讲述完，空气中安静了两秒，姜然突然开口。
    她说：“我很想你。”
    姜然说完，就看见元清沐因为原本要说话半张的嘴定在那，少女呆呆地看着镜头，好像没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
    姜然笑了一下，偷偷截了个屏，才继续说：“怎么啦，信号不好卡住了？那我挂了。”
    “没有没有！”元清沐回过神。
    她笑得满足，诚实地坦白：“姜然然，听你说这句话，我好开心啊！我一整天都在等你的短信，我也很想你，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先给你发去消息。”
    她不好意思地嘟嘴：“我是不是很幼稚，很小气啊？这种事也斤斤计较。”
    姜然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反倒是我，平时总没有及时回复你消息。”
    默了默，她也笑着坦承：“虽然很早就懂得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但我总是不习惯去及时表达。”
    “我今天陪我...母亲，去了医院，之前每次在医院见到那些生老病死时，我也会有很多感触。可时间长了，接受了这就是一个客观事实后，也就不会再想那么多。”
    “可是自从我身边有了你...”姜然嗓子有些发哽。
    今天姜沛东的女儿急症发作，抢救了一下午才堪堪稳定。
    姜然不是那种歹毒心肠的人，这个孩子是给她带来很多的困扰，可她们之间毕竟血脉相连，就算是陌生人，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生命。
    白天姜然看着她幼小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包围，那种感觉也是格外心酸难受。
    医院这种地方太轻易就能把人的各种消极情绪无限放大扩散，她想念元清沐，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却更怕这些都...
    “姜然...你怎么了，是不是阿姨病情不好？”元清沐感受到她情绪不对，手机那头的女人嘴角还有笑意，可是笑得勉强，眼圈也泛了红。
    这是姜然第一次在她面前明显袒露自己的负面情绪和对她的爱意。
    元清沐心头酸涩不已，她握着手机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门外的场景，她停住了。
    楼下玩乐的家人一片喧闹，她找不到任何借口在中秋节的半夜十二点去到另一个城市陪伴自己心爱的人，哪怕只是去看一眼。
    姜然看不见元清沐的处境，只能看见女孩怔住无措的样子，她有些后悔，连忙稳住情绪安慰她：“没事，我没事，家里人也没事。”
    元清沐颓然地关上门，黑宝石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她体会到了姜然的感受，姜然在某些事上的担忧和无能为力。
    同样的，元清沐自己也会有感到力不能及的时候，谁不想尽早兑现对爱的承诺，可有些事就是不可能一蹴而就。
    听见姜然在叫自己，她挤出一个笑：“嗯，没事就好，我...”
    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姜然抢先说道：“对不起，我今天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我们彼此难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很珍惜你。即使有时我们不在对方身边，你也永远在我心里。”
    元清沐委屈地绷紧嘴唇，半晌开口：“可是我要你即在我身边，也在我心里。”
    少女眼神倔强，她说：“姜然，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谈一场普通的恋爱，但你要答应我，这场恋爱，我们谈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人如蝼蚁，命运轻抬手指就是天翻地覆。
    可就这一瞬间，元清沐祈求肯定答案的这一瞬间，姜然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她轻声承诺：“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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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十一假期，元清沐和姜然都没能按计划一起出游，一个被姜沛东的孩子困住，一个被唐曼秋困住。
    唐曼秋没有像元清沐设想的那样，休息两天就开始忙起来，反而这一周几乎每天都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饭。
    有一天元清沐试探着问，家里公司是不是要黄了，被唐曼秋踩着高跟鞋狠踢了一脚。
    十一假期结束回到学校，这天，又是新一周的基础课。
    元清沐和寝室其他三人正往画室走，还在走廊，就看见画室门口围了一堆人，有自己班的，还有其他班的，还有人在大声吼骂。
    她们赶紧快步走过去。
    透过人群缝隙向里看，几个人顿时大惊失色。
    画室里一片狼藉，不少人的画板画具都散落一地，她们连忙挤进去各自查看。
    元清沐来到自己的画前，松了口气，画上只有几滴干涸的泥点，和一些被布扫到的痕迹，虽然整体也被影响，但终究问题不大，顺势看向旁边应格的画，她傻眼了。
    应格的画纸上是大片的泥水渍，肯定是毁了。
    元清沐看着应格瞬间通红的双眼，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正常今天画完就要交作业了，还哪有时间重来。
    不能交作业的不止应格一个人，一旁传来女生的啜泣声，元清沐转头去看，是谭司晨，她的画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元清沐找到班里男生询问原因，得知是画室窗户这些天都开着，十一期间某天的疾风骤雨，打湿窗帘，窗帘再借风势扫到她们这一排靠窗的位置，才变成了这样。
    可十一放假前，他们班离开画室时确认再三，是紧闭门窗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元清沐只能默默帮应格和谭司晨把散落的画具拾好，再拿湿巾帮她们擦去画架上的污渍。
    不多一会，老师过来，了解情况后也没办法，教学楼里人来人往，假期期间还有施工人员，这种公用画室都没有门锁，谁都可以进来，也没人有功夫去排查，这事只得作罢。
    能交上来的作业就正常交，交不上来的他打算给个差不多的平时成绩就行了，听到这样的处理方式，应格有些着急，老师出去后，她跟了出去。
    元清沐帮她们清理完，回到位置仔细修补自己的画，有些细节地方就自然凑近去看。
    这时，她看着其中一处泥点，微微蹙眉，和其他的不同，这个泥点只有半个，而且边缘整齐，就像是...
    像是自己的画被什么东西覆盖着，然后才被染上污渍。
    元清沐被这个猜想哧到，难道是有人故意的？
    晚上回到寝室，应格在微信上给元清沐单独发了消息，寝室就在一楼，她们前后来到外面。
    两人在楼角站定，元清沐问：“怎么了？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嗯...”应格犹豫一瞬，还是开口，“清沐啊，这个寝室我自认只和你关系更近，我想先跟你说下我的情况，你能不能帮我你再考虑，我不强求。”
    元清沐猜到她肯定是有隐私要说，便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原来，应格家庭条件一般，父母为了追生男孩，她下面还有一双弟妹，她现在的学费都是申请的助学贷款。
    本来助学贷款和成绩不挂钩，正常情况下也没有名额限制，但今年Z大艺术系的贫困生有点多，名额相对来讲就有些紧张，那就只能按成绩来分配。
    应格担心今天这门课的老师期末时候会因为这次给她打低分，想让元清沐帮忙证明一下自己是可以拿高分的。
    元清沐知道她是病急乱投医，但只是去说一下，况且应格的能力本来就值得，于是答应的同时也提醒她，自己去说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应格十分感激：“谢谢你，清沐，你在班里成绩最好，老师打分时一定会考虑的。”随即，她又叹气，“哎，这次真是倒霉，果然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
    元清沐听着她的话，又想到自己白天的发现，一时沉默。
    天灾吗，还是人祸呢...
    这件事很快就翻了篇，转眼这周结束，元清沐的生日要到了。
    *
    今年的十月十五号是周一，不过没关系，请假就是了，可唐曼秋那边她不能请假，她再怎么想和姜然一起过生日，到了当天也得乖乖回去。
    周六周日，她和姜然待了两天，姜然看她那么想，就提议提前过一下，可元清沐不愿意，说那天再晚也要回来。
    十五号早上，元清沐吃完姜然做的长寿面，一半满足地回了元家。
    白天，唐曼秋没有让她在家闲着，带着她一起去了公司，晚上一道去订好的酒店。
    晚宴上，元清沐照例笑得大方得体。
    她今天还画了淡妆，搭配着裁剪合体的高定长裙，引得唐曼秋那些老友、合作伙伴纷纷感慨孩子长大了，更有甚者拽着唐曼秋耳语，说自己家或者亲戚家的男孩也相配得很，惹得唐曼秋眉开眼笑又连连推拒，说元清沐才上大学你们就好意思下手。
    期间，唐佩阳走过来，他今天也是一身笔挺西装，人模狗样，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强忍的笑意。
    心照不宣地来到角落，唐佩阳用手中酒杯轻碰她的：“生日快乐啊，小丫头。”说完，自己先抿了一口。
    元清沐直接干掉一杯：“谢了，哥。”她要谢的很多，这两年单在姜然的事上，唐佩阳就没少帮她。
    唐佩阳还有点不习惯她这么正经，打趣道：“你都上大学了，红包就可以免了吧。”
    “那可不行！”元清沐清醒着呢，“我现在可自食其力呢，你这红包我必须要。”
    唐佩阳洒然一笑，他也知道元清沐和姜然在一起，并且正努力自己独立的事。
    他问：“感觉好吗？”
    元清沐可能还是有点喝多了，她居然揶揄唐佩阳：“哪方面感觉呢？”
    唐佩阳一愣，旋即不顾形象，哈哈大笑，元清沐看他笑，也绷不住了，两个人笑得合起来就是五百。
    他妈的，自己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又喝了几轮，元清沐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她发现自己好像是继承了元景鸿的优良基因，只感觉撑，没有很醉。
    酒店顶层有一处露天观景台，她借口去厕所，独自搭电梯溜了上去。
    微凉晚风吹得人更清醒，她给元景鸿打去电话，聊了一会，自从上次去元景鸿那边，两人生活了一个月，终于有了些共同话题。
    挂了电话，元清沐感觉自己人生圆满到无愿可许，父母身体健康，亲友和谐，好友两三，自己也算知书达理，还有，她爱的人也爱她。
    夫复何求啊。
    她轻吐出今晚心中一直涌动的那股澎湃之气，转身进电梯直接按了一层。
    坐上车，她又想起来，对张涛说：“张叔，麻烦您帮我去里面拿盒新的蛋糕呗，我怕再进去还得被我妈扣下，她要是问起，你就说我还要和同学一起庆祝。”
    张涛不一会就回来了，载着她朝她的出租房驶去。
    *
    到了家门口，元清沐看了眼时间，还没过十二点，她边按门铃，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姜然开门后打趣：“果然过生日的人最大啊，自己有钥匙都不用了。”
    元清沐噙着笑吩咐：“那当然了，把蛋糕接过去！”
    “遵命。”姜然顺手刮了她鼻梁一下，又认真看了她两眼，真诚感慨道，“你今天格外好看。”说完，拿着蛋糕进去了。
    元清沐看着姜然一身睡袍的背影，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没有多想，她径直钻进浴室，妆倒没花，可受不了脸上左一层右一层的紧绷感。
    洗完澡出来，就见姜然裸着一双光洁长腿，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吃蛋糕，好不惬意。
    元清沐走过去：“你不等我，自己就吃了！”
    “你还没吃？”姜然叼着叉子，表情无辜，“我以为你早就吃完了啊。”
    “没有，想和你一起吃的。”元清沐满脸幽怨。
    “哦。”姜然拍拍身边的位置，大方邀请，“那坐啊，一起吃。”
    元清沐气鼓鼓地坐下：“喂我！”
    姜然自顾吃着，只问：“生日礼物要看吗？”
    “...看。”
    姜然起身，走到阳台角落，回头见元清沐没动，她招呼：“过来啊，礼物不得自己拆吗？”
    元清沐醒悟了，原来她的生日最大体验卡只有进门那一秒。
    她乖乖过去，跟着蹲下来，边拆边问：“是什么呀？”箱子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活着的，会动的，毛绒绒的，一只和元景鸿那边一样的，绿眼睛的小金渐层。
    “天呐，好可爱！”元清沐瞬间被萌化。
    “喜欢吗？”姜然揉揉少女刚洗完的头发，手感更好。
    姜然又问：“我很想和你一起养一只属于我们的宠物，你愿意吗？”毕竟喜欢和长期养，是不同的概念。
    “喜欢啊，当然愿意啊！”元清沐想都没想。
    姜然欣然一笑，又见她只是扒着箱子看，提醒她：“你喜欢可以拿出来抱着玩啊。”
    “不，”元清沐摇头，“明天再抱它，今天...先抱你！”说着，她就着姜然蹲着的姿势，直接公主抱把人抱起。
    姜然惊呼一声，下意识拽住她衣领，没想到元清沐不爱锻炼，力气倒是不小。她倒是忘了，元清沐那些画板画具经常背来抱去，哪有一样是轻的。
    “放我下来，这叫什么样子。”姜然娇恼地轻锤她两下。
    元清沐把人重新放到沙发里，自己也坐下：“蛋糕，喂我。”她还没忘呢。
    姜然顺从地挑起一块纯奶油，却恶作剧般抹在她嘴唇，这次没等元清沐不满，姜然凑上去，连着奶油把人吻住。
    元清沐下意识闭上眼。
    甜，软，滑，润。
    一阵令人情迷意乱的深吻过后，姜然探身移到少女耳畔，朱唇轻启，呵气如兰：“眠眠，生日快乐。”
    从小到大多少人叫过元清沐的小名，她早就习以为常，可第一次听姜然这样叫她，元清沐瞬间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没等她说话，姜然轻扣住她的手，眼中春水引着她的手和视线，一齐落到自己腰间的系带上。
    女人声音魅惑，尾音好似带着钩子，她问：“还有一个生日礼物...要拆吗？”
    随着问话，陡然上升的暧昧气息直接钩断元清沐的最后一根神经，她感觉剩下那半边身子也麻了。
    拆...
    她先舔了一下姜然唇边沾着的奶油，接着吻上红唇，手上动作不停，她抽开带子系成的玫瑰花结，真丝睡衣和光滑肌肤交错，更盛丝滑绸缎，一触即褪。
    她这才发现为什么刚才进门时觉得不对劲。
    姜然里面还穿着衣服。
    那套布料少得可怜的内衣。
    此刻穿在她玲珑有致的玉体上，是令人血脉喷张的诱惑。
    元清沐放开纠缠的红唇，顺着吻到微仰的白皙玉颈，轻轻咬着，解开了那条细绳，真的把“拆”礼物发挥得淋漓尽致。
    绳子垂下，那片黑色蕾丝也跟着脱落，姜然完美无暇的上身暴露在灼热空气中、在元清沐眼前。
    原本黑白的强烈对比只剩雪白，她彻底被那片风景晃了眼，迷了心。
    不多时，随着下面布料消失的凉意传来，姜然回了点神，喘着气音：“别、别在这...”
    元清沐将人稳稳抱起，朝卧室走去，姜然眼波迷离流转，软若无骨地贴着她，勾住她脖颈献上红唇，不想有片刻的停止。
    元清沐脑海里再没有看过的那些电影，只有眼前真实妩媚的女人。
    被浪翻涌，曼声而吟。
    起落、坠跌、绵延经久，好似江水连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比心.jpg）
    (O ^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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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二天上午，姜然从一阵不适中醒来，屋内昏暗，窗帘还没有拉开。
    她闭着眼感受，只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差点领悟了什么叫实际的骨肉分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嗓子也是一阵干痛。
    元清沐端着水杯进来时，就看见姜然已经醒了，正睁着眼放空。
    她走到床边半蹲下：“喝点水吗？”
    “he...”第一下压根没发出声，姜然咬着唇，抬手捂脸，觉得丢死人了。
    元清沐使劲压住笑意，把人和枕头都竖起来，再把水递过去。
    见她喝完，元清沐爬回床上把人轻轻搂住，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姜然回过神，问她：“几点了？”
    “十一点。”
    “啊？”姜然想起身，身子一动，又是一阵酸痛，她跌回去，“啊...”
    “别乱动了。”元清沐把人搂紧，“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嘛。”
    “我这样怪谁？！”姜然咬牙切齿。
    昨天第一次是在床上，之后元清沐抱她去冲洗，在浴室又折腾许久。后来回来，元清沐食髓知味，姜然捂着脸纵容了。再后来姜然已经累得神志不清，朦朦胧胧间被人连哄带骗好像又有一次。
    元清沐回想这一夜，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她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啊...太喜欢你了，我下回一定适可而止。”
    姜然窝在她怀里没说话，倒不是生气了，就是想这样安静地陷在这片温柔乡里，元清沐抱着她同样静默，两人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半晌，姜然终于再次回神，哑着嗓子：“你今天也没去学校...”
    元清沐笑着亲亲她：“你现在说这个，有点晚吧。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嗯...我先去洗漱。”姜然艰难起身，本想搭上元清沐过来扶她的手，可看着那双手，她又想到昨晚...
    姜然脑海里瞬间闪回那些旖旎的香艳片段，不愧是画画的手，速度和力度都控制得...
    她心里同时升起一阵后知后觉的迷惑，元清沐之前连接吻换气都不会，可昨天、昨天除了一开始有些生疏，后来...
    姜然羞愤地把人推开，自力更生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绯红，身上是一|夜|欢愉的痕迹，元清沐还留点理智，都是衣服能盖住的地方。
    想起昨晚的放纵，姜然连耳垂都开始泛红。
    她能感受到元清沐一直是渴望拥有她的，但女孩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始至终都在尊重她的意愿。
    确实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很长，可互相喜欢了这么久，她心甘情愿甚至是主动地把自己交给元清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既然喜欢，姜然便不吝惜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
    洗漱完出来，元清沐已经摆好早午饭，她也还没吃。
    姜然走到放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时，又是一颤，她在心里默默感慨，果然快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正吃着，露在外面的脚腕被一团毛绒绒的活物蹭了一下，她吓得一个激灵。
    “怎么了？”元清沐赶紧关心问。
    姜然向桌下看去，是那只猫。
    元清沐顺着看见，笑道：“我早上出来也被它吓了一跳。”
    姜然眉目舒展：“嗯，都忘了家里的新成员了，你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我起吗？你来吧。”元清沐顺手把毛团子捞起来，放到远处阳台，又去洗了手，她还不能接受吃饭时候这东西在附近晃悠着掉毛。
    直到吃完饭，姜然也没想好，她泄气：“我想不出来，你想吧。”
    元清沐失笑：“原来你一直不说话，是还在想这个啊。”她收拾碗筷，边朝厨房走边说，“这有什么难的呢，随便起一个就好啦，嗯...就叫三七吧。”
    “三七？为什么？”姜然一脸问号，顺着就想到，“那怎么不叫党参，黄芪呢？”
    “那你觉得其他的好，也可以啊。”元清沐耸耸肩，不置可否，好像真的就是突发奇想想到的。
    “唔...”姜然又想了想，一时也实在想不出来更喜欢的，只得妥协，“那就叫这个吧。”
    三七现在三个月大，本来已经学会了一些基本技能，这下突然换了新环境，它总是躲起来不吃东西，有时还到处上厕所。
    不过它有一个其他猫没有的优点，就是再怎么炸毛，也不乱咬乱挠人，这让她们很是欢喜。
    元清沐和姜然也没太适应家里多出的这么一个调皮鬼，两人一猫都耐心地彼此磨合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和谐共处。
    *
    于是就到了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周日，姜然需要参加的，Z大2012年的博士秋季考试。
    元清沐周六早上陪她一起来到Z大后，自己白天就在寝室等待。
    谭司晨难得见元清沐休息日也在学校，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元清沐自然是要和姜然一起，便婉拒了她的邀请，却没想到四人中午又在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饭店偶遇。
    “诶？清沐！”谭司晨看见后叫她。
    却是两个人同时抬头，谭司晨看了一眼元清沐对面的女生，她没见过，便又看向元清沐。
    “额，司晨、瑾瑶，好巧。”元清沐点头示意。
    姜然刚要收回的眼神又重新在女生身上打了个转。
    这两个月只要元清沐不在学校，谭司晨总会有看似正常合理的事给她打电话，姜然自然不会和小孩一般计较，但元清沐觉得困扰不已，后来她直说，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发微信就好。
    这才好了一些。
    这还是姜然第一次见到谭司晨本人，一眼看过去确实文静湉雅，但不知为什么，她莫名觉得哪里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这么想着，收回视线，姜然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小心眼到连看人还要带上心理情绪。
    考试要折腾一天，姜然今天未施粉黛，穿着简约舒适，谭司晨又看了两眼，估计对方是其他系的学生，便问道：“中午人好多啊，我们方便和你们一起吗？”
    元清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扫了一圈，店内确实没有空位置。
    她只得点头同意。
    元清沐和姜然相对坐在里面，一顿饭也没必要特意换位置，谭司晨和奚瑾瑶就分别在她们两人身边也相对坐下。
    奚瑾瑶最近对外说是失恋了，整个人郁郁寡欢，沉默寡言，今天也不例外。
    谭司晨见元清沐没有一点介绍身边人的意思，她貌似有些冒昧地问：“清沐，她是...”
    元清沐神色淡淡：“我朋友。”连名字都没说。
    顿了一下，她才想起来向姜然做无用介绍：“谭司晨，奚瑾瑶，都是一个寝室的。”
    姜然礼貌颔首，那两人也客气点头。
    谭司晨看了一会菜单，又问：“清沐，你们吃的什么啊，好吃吗？好难选啊，我都不知道点什么。”说着，她自然地拿着菜单贴近一些。
    元清沐拿下搭在桌面的手肘，随口评价：“一般吧。”
    “那你给我推荐一个？”谭司晨笑容清纯甜美。
    元清沐嘬了嘬脸颊内侧：“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行你就点招牌的呗。”
    虽是偶然，但这也算是姜然第一次和元清沐的熟人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可她看得清楚，元清沐已经有些不耐烦，但还不好意思直说。
    看着她那别扭样，姜然就觉得可爱好笑。
    她想借茶杯掩饰笑意，拿到面前才发现空了，没等她动作，元清沐已经顺手拿起茶壶，姜然便自然地把杯子放到中间，等倒好了又拿回来。
    两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动作默契地却像是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谭司晨看得愣住，元清沐放茶壶的手一顿，从旁边拿过两个新杯子，也依次倒上，推给她们。
    姜然吹了吹不太烫的茶水，垂眸轻嘬，再抬眼时，冷不丁地对上了同样端着茶杯，正直直凝视她的谭司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后停顿，姜然轻挑眉梢，无声示意她，有事？
    像以前面对那些不是很听话的学生，姜然面色淡然如常，可眼里已经不自知地带上些深藏已久的特有威压。
    谭司晨不知怎么，心里一惊，笑容微僵，她收回视线，咽下原本想询问的话。
    之后一顿饭的时间里，谭司晨余光里的元清沐总能在姜然需要纸巾时顺手递过去一张，需要叫服务员时提前抬手示意，当然，茶杯里的水也再没断过。
    元清沐和姜然先来的，自然也先走。
    她们走后，谭司晨犹豫一下，还是问奚瑾瑶：“你觉不觉得...清沐和她的朋友好像...关系很近的样子？”
    奚瑾瑶纳闷：“关系不近还叫什么朋友啊。”
    谭司晨被噎住。
    算了，奚瑾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她有点后悔刚才没问对方的姓名和院系，不过单看那女生的长相也不会是无名之人，想知道的话稍作打听总能知道。
    陪姜然在车里简单休息了二十分钟，她去参加下午的考试，元清沐回到寝室。
    没过一会，吃完饭的两人也回来了。
    “清沐，你是要...午睡吗？”谭司晨见她要拉床帘。
    元清沐点头。
    谭司晨善解人意：“那你先睡吧，等你醒了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你现在说也行。”元清沐拿掉耳塞，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嗯...”谭司晨有些踌躇，“是关于合作设计的事...”
    他们每学期期末都要做一个专业上的设计，鉴于刚刚第一学期，老师决定让他们两两配对，组合完成即可。
    按学号排下来，元清沐和应格一组，她和奚瑾瑶一组。
    元清沐隐隐猜到她的来意，等她往下说。
    果然，谭司晨解释道：“清沐，你也知道，我和瑾瑶的专业成绩不是很好，做起来有些困难。我和瑾瑶说了，她也同意了。”
    “能不能你带我，应格带她，帮我们一下。”自上而下的角度，女生小鹿一样的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
    应格没在寝室，元清沐看向不远处的奚瑾瑶，对方惭愧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元清沐莫名觉得她的笑容里好像还有一丝勉强。
    “应格怎么说？”她问。
    谭司晨语气真挚：“应格人那么好，我想她一定也会同意的。”
    “嗯...”元清沐想了想，还是没有表态，只说，“那就等你问完她再说吧。”
    “好，那你快休息吧！”谭司晨体贴地帮她拉上了床帘。
    下午五点，元清沐在综合楼接到考完试的姜然，两人并肩朝校外停车场走去，怕影响姜然明天考试，她主动要求今晚回元家，并让张涛来接她。
    走到校门外，眼见要分开，元清沐开始求抱。
    姜然笑着推开她：“大庭广众的，抱什么抱，快把包给我。”
    元清沐赖着不给，好像想到什么，她没再求抱，倒是凑近姜然，压低声音。
    求...
    亏着姜然还一副认真聆听状，听完了她下次还想在浴室镜子前做坏事的请求。
    姜然咬唇，满脸娇恼地夺过她手里的包，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清沐笑的羞涩得意，目送她车开走，才走到自己家车旁。
    打开车门，她脸上笑容凝固：“妈...？”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七：“文案里其它那栏，是我哟。喵~”
    第82章
    元清沐一打开后排车门，就见唐曼秋端坐在里面，她关门的动作僵了一瞬，才坐进去。
    “妈，你怎么也在？”元清沐先开口问她，顺便稳了稳呼吸。
    唐曼秋面色平静：“今天没什么事，听张涛说要来接你，就从公司一起过来了。”
    “哦。”
    “刚才那人是姜然吗？”果然，唐曼秋看见了。
    “嗯。”元清沐应了一声。
    “她怎么来这了？”
    “考试。”元清沐尽量少说话。
    “嗯？”
    “考博嘛。”
    唐曼秋手搭在身旁的手提包上，摩挲着：“她怎么开你车走的？”
    元清沐硬生生止住想抬手摸鼻尖的习惯性动作：“我忘了今天还要回家，就把车开学校来了，正好她来了，就拜托她帮我开回去。”
    唐曼秋清了清嗓子：“你昨天周五放学怎么不直接回家？”
    “我...今天有选修课啊。”元清沐露出厌烦的表情，“这课安排得太不合理了，哪有周六还要上的。”
    唐曼秋没接她这话，跳着问：“她还住你对面吗？”
    “对啊，要不怎么让她帮我开车。”元清沐答得自然。
    唐曼秋语气轻飘飘的：“那你和你这个高中班主任处得不错啊，还帮人拎包呢，怎么没见你给我拎过。”
    元清沐笑得谄媚：“妈，你这包多贵啊，拎坏了我可赔不起。”她带上正开车的张涛，“张叔，你说是吧。”
    张涛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笑着附和：“是是。”
    唐曼秋上下觑了她两眼，微微思索，从包里拿出钱包，问她：“最近钱够不够用？你里面那衣服我怎么好像去年就见你穿过？”
    元清沐低头看去：“嗯...是去年买的吧，衣服又没坏，就穿着呗。”
    唐曼秋收回钱包，干脆拿起手机转账，语带嫌弃：“你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元清沐专挑好听的：“我妈都长这么好看，我形象还能不好吗？”说完，她凑过去，把那好几个零的开头数字从5改成了8。
    唐曼秋由着她，按了密码。
    收到转账短信，元清沐开心了。
    自从自己挣钱，她才知道钱有多难赚，最近又开始养猫，她对不了解的东西，一向都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其实花得也不算多，但她可没忘要攒钱娶媳妇，就算现在说这些都有些早，可这玩意看着就有安全感啊，而且还可以当做私房钱给姜然然买礼物，这下亲妈主动封赏，她才不推辞呢。
    两人回到家，下了车一前一后走着，唐曼秋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在车里看见她们，姜然什么表情她看不见，元清沐的她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女儿好像不是对谁都那么热情吧。
    而且...元清沐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自己是否给她零花钱，更别提具体是多是少。
    元清沐在前面走着，心里石头总算落地，暗自庆幸刚才在校门口没有和姜然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
    姜然考完初试后，终于可以相对轻松一些，可元清沐却临近期末，开始忙了起来，连着几周都只有周六周日才有空休息，有时还得回元家。
    姜然便迁就她，不让她来回跑，两人都有空时就在学校一起吃饭。
    这天，姜然照例来和元清沐吃午饭，她上午先去了一趟兼职的翻译公司，来回都开车，穿得就比较正式单薄。
    元清沐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在综合楼，姜然来得早了些，在楼附近停好车后，便来到一楼大厅等人。
    她今天的妆是恰好的浓淡之间，内里黑白的衬衫短裙，外面披着钴蓝色的毛呢大衣，搭配袖口处金色扣子，长腿下踩着细跟的小牛皮及踝靴，手包小巧精致，整个人看上去成熟内敛又神秘优雅。
    下课铃响，无数学生从各个教室涌出，周围一瞬间变得嘈杂拥挤，姜然有点后悔为了能早几分钟见到她，就进来等人了。
    她退到里面一点的展板处，表情平静清淡地看着上面的宣传内容，有些路过的男生看见她，赶紧怼怼身边的同伴，相互示意。
    看美女啊！
    不只是男生，一些女生也纷纷侧目。
    元清沐和寝室几个人一起下到一楼时，一眼就看见了姜然，她和应格她们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走了，便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姜然被人挡着，还没看见她，元清沐走近一些，看见姜然面前还有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好像是在问她...要联系方式？
    元清沐顿时有些黑脸。
    姜然看见她过来，弯了弯眉眼，朝那几个人点头示意后，便朝元清沐也走了两步，任由她拉着自己向外走去。
    眼看走到楼外，元清沐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示意两人交换。
    姜然也不和她争，顺从地换上了带着爱人体温的羽绒服。
    离停车场一点也不远，可元清沐还是把姜然身上的羽绒服拉链滑到最高，严严实实，也不管和人家身上其他衣服搭不搭。
    元清沐穿上她的大衣，再把两人的手都塞进焐热的羽绒服口袋里，又略微用力地捏了捏女人微凉的素手。
    这才酸溜溜地开口：“天这么冷，穿这点干嘛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好看啊。”
    视线下移，又看见高跟鞋，她扯着嘴角：“哟，还穿这么细的跟！怎么你走的路和别人的不一样呗，一点都不滑？”
    姜然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没忍住，笑出了声。
    元清沐冷哼：“这么好笑啊，行，笑吧。以后就这么穿，挺好的。”
    姜然哄她：“因为要见你，才这么穿的呀。”
    元清沐撇嘴，一脸不相信。
    姜然用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划她手心，声音温柔软糯：“真的，相信我嘛~”
    “嗯？好不好嘛…”
    “理理我嘛~”
    嘶...
    元清沐咬牙努力绷着那副冷淡表情，在心里鼓励自己坚持住！
    说话间两人走到停车场，姜然好像想帮她整理一下围巾，元清沐看她伸手过来，便停住脚步。
    姜然拽着她围巾突然用力，把人拉向自己，借着两车的阻挡，快速在她额头点了一个轻吻，又摸摸她脸颊，略歪着头笑问：“还要生气嘛。”
    元清沐再也忍不住，瞬间笑得像朵向日葵，拿过姜然的手在她手背上重重亲了一下，姜然见她们的车就在附近，也就没有躲开。
    两人上了车，朝校外驶去。
    汽车尾气消散，露出了在综合楼分开后，又回来想找元清沐说些事情的谭司晨。
    *
    之前谭司晨提出想和元清沐一起做期末设计的事情，应格也同意了，元清沐见状，没有再深究，虽然她心里更倾向和应格一起，但只要能按时完成就行。
    设计内容两人分配好后，便各自做自己的，每周汇总讨论，再向下进行。
    时间长了，元清沐就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怎么见谭司晨在寝室做这门课的东西，但每次周五汇总时她负责的那部分还都有进展。
    可能是周六周日做的吧，元清沐只得这么想。
    又是一个周五下午，两人讨论时，元清沐提出了一个最终效果更好的方案，但之前的一些地方就需要改动。
    这种情况在她们的专业里太正常不过了，可谭司晨有些不同意，想维持现状完成就好，元清沐也不太想放弃，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元清沐赶着回家和姜然吃晚饭，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只说那我们再想想吧，说完，便准备离开。
    谁知谭司晨叫住她，问道：“改方案会让你高兴，让我们得到高分吗？”
    元清沐一愣，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改不改设计和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关系？
    她只回答后面：“可能吧，那要看老师怎么想了。”
    谭司晨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好，那我同意改。”
    元清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再说什么。
    晚上回到家，她顺嘴和姜然说了这事，姜然正在窝在沙发里，抱着猫团子三七看电脑，同样没有多想。
    元清沐走过去：“在看什么？”
    姜然没有掩饰：“给你看圣诞礼物。”
    “你...”元清沐哭笑不得，“姜然然，你这样我还哪有惊喜啊。”
    “没关系呀，我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喏，你要不要自己挑挑？”姜然说着，把电脑转过去。
    元清沐顺势把电脑扣上：“那不用看了，我想要的不就在眼前嘛。”说着，凑近去吻姜然的唇，吻着又伸手想搂人入怀。
    “呜...喵！”一阵软萌的猫叫声从姜然怀里传来。
    “啧~”元清沐被迫停下赶它，“走开走开，少儿不宜了。”
    姜然失笑，也推开把猫赶走还想回来继续的元清沐，问她：“不闹了，圣诞节在这过吗？”
    今年平安夜和圣诞节是周一周二，元清沐已经计划好了：“刚才忘了说，周一我请个假，周日我们去明越山庄滑雪泡温泉好不好？然后...周二下课我尽量回来。”
    和她在一起哪天都像过节，没必要非得赶节日当天，姜然没有异议。
    说话间，三七又跳回姜然腿上，之前它刚来的时候，明明是元清沐每天细心教导它，结果它还是和姜然更亲近，为此元清沐没少说它是白眼猫。
    元清沐这回又把三七赶下去后，换成自己，她嘟嘴：“姜然然，你最近抱它比抱我还勤。”
    姜然无辜：“没有啊，是它自己跳过来的嘛。”
    “哦~”元清沐拖着长音，“那你是在说我...不够主动喽...”说着，她抬手去解姜然的家居服扣子，一粒、一粒。
    姜然呼吸加重：“别，别闹...”
    “嗯？”元清沐挑眉，轻咬她的唇，“我没闹啊。”唇齿纠缠不清的，“我是要来正经的呢...”
    快要进入正题，姜然提醒她：“去卧室...”
    元清沐犹豫一瞬，仗着姜然纵容自己，便又压住她长腿：“不...就在这。”
    女人白皙修长的手垂在沙发边缘，不停紧攥，颤抖，又放开。
    姜然咬着唇，把脸和声音都埋在了抱枕里。
    余韵过后，元清沐抱着姜然去冲洗。
    回到卧室，她轻抚女人依旧带着红晕的眼尾，满眼爱意。
    过了一会，她开口问：“姜然然，银行卡里的钱你为什么动的那么少？”
    自从把卡给了姜然，元清沐就没有查过，上个月唐曼秋给她转完钱，她心血来潮查了一下，发现和日常支出一点都不相符，她对日常的东西是很含糊，但也不至于连大概都不记得。
    这个话题来得太突然，姜然眨眨眼睛，开玩笑：“还好吧，可能是我们太省钱了？啊——”
    元清沐轻咬她一口：“不说实话？”
    “是真的。”姜然瞪大眼睛。
    “好，”元清沐也不逼问了，“卡给我，明天我们去逛街。”
    姜然还想说什么，被元清沐用嘴堵住，刚穿上的衣服又被剥开。
    少女在她耳边控诉：“现在，该接受惩罚了...”
    第83章
    周日晚上，两人来到明越山庄。
    夜晚的滑雪场在染色灯的照耀下，有种别样的清冷浪漫，今天晚上的天气也帮着增添气氛，空中洋洋洒洒地飘着细小雪花，落在脸上清清凉凉。
    许是快要过节，夜场人也不少。
    姜然只会滑双板，元清沐就随着她，两人远离人群，贴着赛道边，自得其乐。
    但她们不招别人，不代表别人技术也很好。
    滑了一个多小时，都有点累，正准备下去休息，元清沐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A字减速刹车，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人正直直地朝她们冲来。
    眼看那人是反应不过来了，距离太近，她们也避无可避，元清沐赶紧一把拽过姜然，反身充当人肉靠垫，两人向后跌去。
    下一秒那个人就冲了过来，几人的滑雪板砰锵相碰，还好人都没有撞上。
    “眠眠！没事吧！”姜然赶紧从元清沐身上起来，摸着她查看。
    元清沐活动身子感受，好像只是腰扭了一下。
    她给了姜然一个安心的微笑：“没事，你呢？”
    姜然嗔她：“你护着我，我能有什么事。”说完，她略带埋怨地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
    那人动作好像有点笨拙，半天还没爬起来。
    “你去扶他吧，我坐会。”元清沐刚才瞬间出了一层汗，腰还有点疼，她坐在地上没动，顺手摘了护目镜和帽子。
    姜然只得去看，那人的一帮朋友也从远处赶了过来，众人一时间七嘴八舌。
    “老赵，没事吧！”
    “你说你这种选手还非要上来！”
    “给人两个小姑娘都撞了，快起来道歉！”
    那人被扶起来，摘了护目镜，是个中年女人。
    “对不起啊对不起，太不好意思了。”她先是向姜然道了歉，然后对着元清沐哈哈大笑，“是眠眠吗，没事吧，赵阿姨不是故意的！”
    周围人都是一愣。
    元清沐看过去，原来是唐曼秋的多年好友，赵珺越，她的丈夫是明德实业的老总，这个山庄就是他们夫妻俩共同经营的。
    元清沐连忙起身：“赵阿姨，好巧啊，您没事吧？”
    赵珺越拉着她亲热得很：“没事，你来这玩也不告诉阿姨一声，走，带你喝东西去，晚上在这住吗？”
    元清沐本不想去，但碍于人家是长辈，还是唐曼秋的好友，只得顺从。
    “赵阿姨，”她叫住要走的女人，原地给她介绍，“这是我朋友，姜然。”
    赵珺越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自从上次眠眠过生日之后就没见，一时忽略了。”她伸出手，“你好，赵珺越。”
    姜然也回握对方的手，寒暄了两句。
    一群人往山庄里赵珺越的私人餐厅走去。
    元清沐趁没人注意，轻捏了捏姜然的手，在她耳边小声快速解释：“我妈朋友，去待一会我们就走。”
    姜然弯着嘴角，也捏了捏她。
    一群人来到餐厅坐着休息闲聊，赵珺越晚上和朋友喝完酒出来玩的，有些兴奋，她拿出手机，打了个视频通话。
    一接通，她便喊着问道：“喂，曼秋啊，猜猜我遇到谁了？”
    唐曼秋忙得焦头烂额，懒得和她兜圈子，只问：“什么事？”
    元清沐听见唐曼秋声音，心里顿时一惊，她看向姜然，发现对方也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撞出了同样的片刻慌张。
    元清沐刚想示意她去个卫生间什么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赵珺越把摄像头对着她们，跟唐曼秋开玩笑：“你看，你女儿在我手里，快点打钱过来，不然我就撕票啦~”
    身旁的人也有认识唐曼秋的，一时间都在大笑起哄。
    元清沐也笑，内心都要哭了，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出来滑雪没对唐曼秋说谎，只在和谁上说了谎。
    唐曼秋自然看见了她身旁的姜然，她没说什么，继续和赵珺越她们闲聊了几句。
    视频挂断，元清沐也想好了说辞，不过是出来玩，有什么大不了的。
    晚上两人回到预订的房间，趁姜然在洗澡，元清沐主动给唐曼秋打去电话。
    “喂，妈。忙完工作了吗？”
    “嗯。”唐曼秋应了一声。
    元清沐也不拐弯抹角：“妈，我不是和你说，要和韩晴杜星蓉她们一起来滑雪嘛，但她们临时有事，我又不想浪费订好的票，这才问姜然有没有空，就约着一起来了。”她决定一点一点渗透给唐曼秋，“做这么长时间邻居，我们早都成朋友了。”
    “嗯...”唐曼秋好像在想什么，只随口关心，“出去玩注意安全就好，刚才你赵阿姨说你们是摔到一起才遇见的，你怎么样？”
    “我没事，”元清沐不想多提姜然，笑着岔开话题，“倒是我赵姨，水平也太差了！直着就往我身上撞啊，妈你哪天遇到她，可得替我出出气。”
    唐曼秋也笑：“嗯，会的。行了，没事你早点睡吧。”
    “好，妈晚安啊。”
    电话挂断，唐曼秋敛了笑意。
    今天晚上的事好友和她说得详细，赵珺越是眼看着元清沐护着姜然摔倒，姜然又叫的元清沐小名，她才去留意，从而确认是元清沐。
    唐曼秋不由得联想起上次看见校门口互动的两人。
    邻居，朋友关系吗...
    姜然洗完澡出来，元清沐告诉她，自己和唐曼秋解释了，让她不要多想，因为这事，姜然一晚上都有些忧心忡忡。
    闻言，姜然略微放松了些，但还是说：“你后天圣诞节不要请假了，还有元旦。”
    元清沐自然不肯：“没事的，和朋友过个节怎么了。”她故意加重朋友两个字。
    “可是——”
    “哎呀，那到时候再说吧，好不好？”元清沐不想让她多想，哄着她说月色正好，不如做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事。
    *
    匆匆忙忙过完圣诞就是年底，元清沐特意找了章之娴和程令希，商量四个人一起跨年，即做了那两人的和事佬，又消了姜然的顾虑。
    31号晚上，四人如约在河畔一家酒店里的顶层旋转餐厅碰面。
    今天到的先后顺序不同往常，元清沐是从学校和程令希一起先来的，姜然和章之娴姗姗来迟。
    远远看见她们，元清沐便起身示意，顺便把身旁座椅给姜然拉开。
    章之娴走近，半是感慨：“哎呀，啧啧，没眼看~”
    程令希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有动作。
    元清沐调侃她：“之娴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章之娴坐下刚要反驳，就感觉有人在看她们，她敏锐地向某个方向看去，但餐厅里人很多，她没看出什么。
    “怎么了？”姜然见她面色有异。
    “没事，”章之娴开玩笑，“感觉有人偷拍我，可能是我长得太好看了吧。”
    这一桌人哪个不好看，元清沐损她：“要拍也是在拍令希姐，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嘿，你这小屁孩，不怼我就难受是吧！”章之娴伸手作势要拍她，结果被姜然和程令希同时拦下。
    “哈哈！”元清沐瞬间得意，两手一摊，“不好意思，团宠。”
    章之娴剜了程令希一眼，淡漠开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帮她们气我的？”
    她们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程令希不答反问：“你今天又是为什么来？”
    元清沐和姜然菜单挡脸，很是认真地商量吃什么，怕流弹从对面喷溅过来。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章之娴也翻开菜单，语气随意。
    程令希听她这话，嘴角隐有笑意，语气却依旧清冷：“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啊。”
    两人的对话又在“为什么”和“来”上纠缠半天。
    元清沐受不了了：“令希姐，以后不要说你是电气系的教授了，你是不是双学位啊，还有个文学的毕业证。”
    说完，几人都笑，话题终于不再纠结。
    提到这个，程令希想起来，问姜然：“刚才路上听小元说起，你的目标导师是周惠巍吗？我还真认识她，等复试之前一起去打个招呼？”
    没等姜然说话，章之娴不走脑子地阴阳怪气起来：“我看是你想去打招呼吧~！”
    程令希把那张冰山美人脸慢慢转向她，幽幽吐出一句：“她是我师母，今年快五十了。”
    元清沐噗呲笑出声，章之娴尴尬，又起身去打她，这次没人拦着，元清沐顺势歪倒在姜然身上，抱着人笑得更加开心。
    章之娴锤了她两下，坐回位置刚欲开口，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她看了看对面甜蜜的两人，又看了眼身旁的程令希，女人正认真看着菜谱，神情和睦专注。
    难得一起出来，章之娴不想节外生枝浪费时间，没有多言。
    四人边吃边聊，反正闲来无事，也是为了等半夜河边的烟火秀。
    接近零点，河堤岸边人群逐渐密集。
    元清沐想起第一年认识姜然时跨年的事，她讲给几个人听，说自己当时在跨年晚会上看见姜然和章之娴一起，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章之娴，心里还把人家当成过姜然的女朋友。
    连姜然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章之娴更是调侃她，你就庆幸吧，自己觉醒的晚，要不然有你什么事。
    元清沐这次没和她抬杠，少女先是满目柔情地看了姜然一眼，又看向对面同样风姿绰约的两个女人。
    她认真说：“不是没有我什么事，是我们在不同的、对的时间，都遇到了对的人。”
    元清沐看得出来，章之娴和程令希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具体为什么连关系都发生了却还没有在一起，她不得而知，但她们望向对方的眼神不会骗人，如果可以，元清沐也不希望她们彼此错过。
    其他三人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丝惊讶，几人都没有想到，元清沐年龄最小，可在感情里，却比她们看得还要通透。
    姜然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满眼骄傲甜蜜。
    餐厅隔音做得很好，随着落地窗外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盛放，她们才知道烟火秀开始了。
    坐着不方便观看，四人纷纷起身来到窗前。
    章之娴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后收回，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语气淡淡：“看个夜景还抱臂，不累吗？”
    程令希微怔，缓缓松了力，手臂自然下垂到身侧，还没停稳，就被章之娴的手接住，对方抓着她的手，有些用力。
    程令希脊背微僵，但没挣脱。
    章之娴一脸坦然目视前方，余光看见程令希疑问的眼神，她缓缓开口：“我挺赞同小元刚才说的话，你呢？”
    程令希只说：“章之娴，新年快乐。”
    章之娴深吸一口气，又问：“你要不要换个答案？”
    程令希沉默两秒，很轻地笑了一下：“新年和纪念日放在同一天，以后是不是可以少送一个礼物？”
    这话太不像程令希能说出的，章之娴愣了一瞬，旋即笑开：“不，我送你双倍的。”
    元清沐注意到旁边的变化，她悄悄示意姜然去看那两人交握的手。
    对她们俩，姜然和元清沐是同样的想法，看完收回视线，两人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升起由衷笑意。
    借着衣服遮挡，元清沐和姜然十指相扣，她撒娇要求着：“姜然然，那天后来气得我都提前走了，你可欠我半场演唱会哦~”
    姜然看出她的小心思，笑容宠溺：“好啊，你想听什么？”
    元清沐一怔，眼里浮现惊喜。
    “都好！只要是你唱的，什么都好。”只听见姜然这么说，她就已经满足了。
    说话和唱歌不同，姜然平时说话声音温柔，唱起歌来，多了几分空灵。
    她在元清沐耳边轻声唱起一首老歌，因为要放低声音，有些字眼又添了几分性感的沙哑。
    今晚她们都没有喝酒，但听着耳畔女人的缱绻歌声，看着眼前落地窗上她们与烟花重叠的身影，元清沐觉得自己已经心醉神迷，醉在姜然给她的爱情里，彻底沉沦。
    一曲唱完，两人互视一眼，甜蜜地莞尔而笑。
    一个欲化冬雪，一个如沐春风，身前是漫天烟花，眼底是星光璀璨。
    *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虑，思念是不留余地，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
    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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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过完元旦，元清沐和姜然又各自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一个临近期末，一个准备年前的复试。
    这天晚上，寝室里只有元清沐和谭司晨。
    元清沐在赶稿，谭司晨走过来看了一会后，视线落到她原本光洁的手背上，她关心道：“清沐，你手怎么了？”
    元清沐顺着看去，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随口解释：“没什么，家里猫挠的。”
    “哦...诶，你不是说你家的猫从来不挠人吗？”谭司晨疑惑。
    元清沐想起当时情迷意乱的罪魁祸首，略微有些脸红。
    “咳，嗯...”她抬手戳着鼻尖，“可能她那天有些激动吧。”
    谭司晨站在她身后，语气微冷略带厌恶：“动物这种东西就是不通人性，要不你还是趁早把它们扔了吧。”
    元清沐诧异地转头看她。
    “那个...我开玩笑的。”谭司晨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岔开话题，“对了清沐，我们合作的设计，前两天我按照你说的改完了，果然效果比之前要好很多，等你有空我们再讨论一下？”
    元清沐干脆建议：“那就现在吧，用我电脑看？”
    “啊，好。”
    谭司晨拿来U盘，元清沐连接到自己电脑，打开，嚯，里面满满一堆文件夹。
    “额，你自己找一下吧。”元清沐起身让位，站在她身后。
    她不想窥探人家隐私，只目光涣散地落在那一堆以图标形式显示的文件夹上，如果里面有图片，不用点开，就会有前几个显示在封面上。
    恍惚间，留意到其中一个，刚觉得有点眼熟，谭司晨就点开了放着设计稿件的文件夹。
    元清沐没有多想，收回神思，看着她改完的，由衷赞她：“可以啊司晨，你最近进步很大哦。”
    她又认真看了一下，点了其中几处，问道：“这些地方你是用的哪个笔刷？”
    “额，我当时...”谭司晨迟疑着，“随便点的，看着好看就用了。”
    元清沐建议她：“那要是再有合适的或者使用率高的，最好还是记着点吧，也方便下次再用嘛。”
    “嗯，好。”背对着她，谭司晨笑得有些不自然。
    又讨论一会，谭司晨拔掉U盘正准备回去，她突然转身拉住元清沐的手，她手上有层薄汗，湿冷粘腻，这触感让人有些不舒服。
    “干，干什么？”元清沐下意识抽回，第一下竟然没挣脱。
    “清沐，”谭司晨眼神恳切，“你教我画画好吗？”
    元清沐不解：“你画得挺好的啊，再说了，现在又不是应试，怎么教？”
    “就，就那些软件的应用就行。”谭司晨说得笼统。
    元清沐诚实回答她：“司晨，我没有不想教你的意思，只是...软件这个东西，大多数还是要靠自己练习的，你多花时间练练就好了，你看你这次画的不是都有很大进步了吗。”
    谭司晨嘴唇嗫嚅：“你是不是后悔和我一组了？你要是和应格一组，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元清沐蹙眉：“没有啊，你有什么不懂的，我要是能帮忙也会尽量帮的。”
    “那，那好吧...”谭司晨只好妥协。
    元清沐没有再说什么，见她回到自己位置，赶紧不明显地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回来看看时间，她抓起手机和外套，去阳台给姜然打电话。
    这两天大雪封门，安全起见，两人都没有来回跑。
    电话粥煲了快一个小时，阳台隔音很好。
    谭司晨看着里面时不时满脸笑意的元清沐，又想起那天自己在停车场看到的场景，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嫉妒。
    见元清沐打完电话出来，谭司晨不经意地叫住她：“清沐，你这两天都在给谁打电话啊？还这么高兴。”
    元清沐不喜欢别人问自己私事，如果她愿意说，别人问起，她不会反感，可如果是不愿意的，她会觉得这人是在窥探自己隐私。
    听谭司晨这么问，还涉及到姜然，元清沐自然而然地就升起一股敌意。
    她耐着性子：“朋友，怎么了？”
    “是总来找你的那个女生吗？”谭司晨好像没看出她皱眉。
    元清沐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谭司晨不怕死地继续问：“那总来找你那个女生是哪个学院的啊？”
    许是在外面站久了，元清沐不只身上沾了寒气，语气里也带上几分冷意：“不了解，我交朋友全凭感觉，从不多问。”
    谭司晨面露尴尬，她委屈地解释：“清沐，你生气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元清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回到自己位置。
    *
    就这样又过了两周，到了这学期这门课汇报的当天，形式很简单，为了都有参与感，两人一组，一个上台讲解，一个在旁边帮PPT翻页即可。
    元清沐她们讲完，轮到应格和奚瑾瑶。
    两人走上讲台，U盘连接到学校电脑，打开却率先弹出了是否进行格式化的页面，不点“是”就打不开，可点了“是”，里面内容就会被删除。
    应格有些慌，她看向奚瑾瑶，对方也紧张皱眉，示意她重新试试。
    又试了两下，仍是这样的情况。
    应格问她：“用你的U盘吧，你那不是也有么。”
    奚瑾瑶面露尴尬：“我，我忘带了...要不我回去取？”
    一旁的老师看出状况，没空多等，示意就用她们之前交上来的版本汇报即可。
    她们只好如此。
    应格对着之前未完成的版本，在没有设计大纲的PPT下，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讲完了全部。
    两个人红着脸羞愧又遗憾地回到座位。
    应格在元清沐身旁坐下，烦躁地小声吐槽：“这作业搞得我都烦死了，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之前有两次就是，刚画完大半的图，就赶上宿舍断电，还好中途我都有保存，丢的不多。”
    元清沐听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也小声回她：“反正不管怎么样，讲完了就好。”
    “可是，分肯定不会高了啊！”应格有些激动，尽力压着声音。
    元清沐只得说：“等回去之后，你把最终版本发给老师，不一定会低分的。”
    也只有这样了，应格长叹一口气，面色惆怅颓废。
    这门课结束没有几天，她们终于要放寒假了，这天也正好赶上姜然来参加复试，元清沐在寝室简单收拾完东西放回车里，就去人文楼等她。
    姜然结束出来，两人准备回家，元清沐突然想起来：“我们再回趟宿舍吧，我有东西忘了拿。”
    回到寝室，屋内空无一人，却没关门也没锁门。
    元清沐不禁摇头，这几个人也太大意了，就算是临时出去也好歹关一下吧，尤其临近放假，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她们寝室还在一楼。
    元清沐爬到自己床上，来取枕边姜然送给她的一个小姜饼人宝宝，留着过年拿回家睹物思人。
    这时，有人从外面回来，元清沐的床都被床帘挡着，听声音应该是谭司晨和奚瑾瑶，那两人都没注意到她脱在楼梯上的鞋。
    “司晨，”先说话的是奚瑾瑶，“素描技法的成绩出来了，你满意了吧，钱什么时候给我？”
    谭司晨不耐烦地开口嘲讽：“着什么急，不是还有版面设计么，况且...你两个男朋友呢，还急着用钱？”
    她语气讥讽蛮横，和元清沐平时听过的完全不一样，元清沐震惊，准备下去的动作登时顿住。
    素描技法，刚开学时的基础课。
    版面设计，她们分组合作的那门课。
    闻言，奚瑾瑶语气也不是很好：“我就不明白，应格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干嘛从一开始就要针对她？”
    谭司晨冷笑一声：“她？她是没得罪我，但谁让她...”话到嘴边，谭司晨好像改了原本想说的，只说，“但谁让她...那么出众呢。”
    “出众？”奚瑾瑶不以为然，“清沐不比她更厉害？”
    元清沐听她们提到自己，不由得更加屏住呼吸。
    谁知谭司晨叹了口气，似惋惜似呢喃：“清沐啊...就是清沐太出众了。”
    奚瑾瑶没心情去深究她的话，从谭司晨威逼利诱让她故意破坏应格作品那些事开始，她就知道，眼前的女生绝对不是平时展现在大众面前温婉和气的形象。
    要不是自己和班里男生交往时，劈腿其他班有女朋友的男生被谭司晨发现，她才不会受她指使。
    但嘴上还想出出气，奚瑾瑶便讽刺她：“呵，怎么？太出众的你就不敢了？”
    不是不敢，是不舍得啊。
    谭司晨没有在她面前袒露内心，只语义不明地说了一句：“没什么不敢的，虽然麻烦，但等开学回来，应该就能好多了。”
    什么意思？
    她是还要对应格做什么吗？
    元清沐没听明白她这句话，奚瑾瑶也同样不明白，只当这个女疯子在胡言乱语。
    便又刺了她一句：“有那时间你不如练练画画吧，总买设计，你还真是有钱烧的，不嫌麻烦。”
    啪！
    玻璃杯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从她们的位置传来。
    元清沐冷不丁的差点被吓出声，她按着心脏位置，在心里咒骂，吵架就吵架，摔什么东西啊。
    谭司晨摔完杯子，旋即威胁高喊：“我做什么用你管？！等版面设计成绩出来，我把钱转给你，你最好给我牢牢闭上你的嘴！”
    奚瑾瑶也被吓了一跳，嘶吼着回呛：“你|他|妈就是个疯子！”说完，她拿上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慌张地逃出了寝室。
    “哼，疯子？疯子...呵...”谭司晨冷笑，轻声重复着。
    她蹲下身，从满地的玻璃碎片里随手捡起一片，挽起袖子，在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顿时涌出。
    谭司晨看着那刺目红色缓缓流下，眼里是无限的温柔眷恋。
    新鲜伤口作为最后一笔，新旧刀疤一起，组成了最后一个“沐”字。
    过了一会，传来谭司晨离开锁门的声音，元清沐松懈下紧绷的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马上下去，她坐在床上，脑海里反复重复她们刚才的对话。
    怪不得当时只有应格和谭司晨的画损毁得最严重。
    怪不得，应格的作业三番五次被破坏，到最后也没能做出完整的汇报。
    怪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谭司晨在寝室里画过设计，提出改方案，她又显得为难。
    对于谭司晨今天流露出的另外一面，元清沐惊讶的同时又有一丝心慌，那根本不是在她面前乖巧懂事的女生，如果现在才是她真实的一面，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
    可是...元清沐和奚瑾瑶有同样的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应格？
    正想着，一阵微弱的电话铃声响起，元清沐拿出手机接听：“姜然然...等急了吧，我马上出去。”
    元清沐赶紧拿了东西下来，看了眼远处的一地碎片，地上还有点点血迹，她一愣，不知道是那两人谁受伤了，但元清沐也没有心情管那么多。
    她开门又锁门，原本空荡清新的女生宿舍里渐渐漾开不和谐的铁锈味。
    作者有话要说：
    姜然：“今天我没有说话耶-_-”
    *
    感谢在2021-11-26 20:45:15~2021-11-27 20:3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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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转眼就快要过年，元清沐和姜然都得各回各家，分开的前两天，元清沐缠着人家羞耻地解锁了新姿势，才算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家。
    今年春节，姜然家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谐。
    之前就在她以为姜沛东这次是真的撇下孩子一走了之时，姜沛东居然回来了，还带回一笔钱，姜然让他弄得都有点杯弓蛇影，仔细询问钱的来路，得知是通过正经渠道，这才放了心。
    姜沛东还说一起过完年，年后会继续带孩子独自在华溪生活，也会经常来看赵婉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姜沛东的转变，让姜然终于能放下这几年的时刻忧虑。
    尽管他的孩子还是隔三岔五的生病需要住院治疗，但看着小孩一天一天成长，感受着那份顽强的生命力，姜然觉得自己都备受感染。
    今年的情人节落在正月初五，中延素来有正月初五|不宜出门的说法，但这可能只适用于老一辈人，年轻人哪管这些。
    元清沐早就串通好唐佩阳，和唐曼秋说自己和他出去玩，实际上当然是跑到华溪找姜然去了。
    姜沛东他们还在家，两人便在外面酒店度过了和谐美好的一夜。
    元清沐回来后，正月初七，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元景鸿和唐曼秋带着她，一家三口来到事先预约好的体检中心，做了一套最全的身体检查。
    大早上不让人吃饭，元清沐饿的有些低血糖，她坐在后座有气无力地吐槽着：“你们两个老人自己去就好，带我|干嘛。”
    唐曼秋回头瞪了她一眼：“说谁老呢！一会让医生使劲扎扎你。”
    元景鸿给她讲道理：“体检还分什么年纪，提前预防，花钱买心安懂不懂。”
    “是是是，元医生，唐护士，你们说得有道理。”元清沐敷衍完，心里想着，那改天也得给姜然预约一个。
    没过两天，体检报告出来，元清沐还是老样子，除了心脏平时多注意，其他都正常。
    她弹着自己的报告对元景鸿和唐曼秋说，看吧，白浪费钱。
    那两人笑着，还是那句话，没事比什么都强。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有的人，也并不是都白花钱了。
    *
    今年元景鸿也是过完元宵节第二天才走，正月十六早上，元清沐在机场送完他正准备回市内，就接到了章之娴的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元清沐有些诧异，章之娴和程令希吵架了？又来找自己制造机会？
    她这么想着，按了接听。
    “喂，之娴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感情不顺啊~”元清沐刚送完元景鸿，其实心情并不太好，但还是尽量调整语气。
    那边章之娴语气却不像她这么轻松：“你在哪呢？没和姜然在一起吧，方便现在来一趟Z大吗？”
    元清沐向外走的脚步一顿，什么情况，章之娴找她去学校？看这意思还要背着姜然？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我现在可以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章之娴只说：“先来再说吧，到了直接来令希办公室。”
    电话挂断，元清沐出了机场航站楼，看了眼天空，对这通电话的来意像不知道哪架是元景鸿乘坐的飞机一样茫然。
    今天有些阴天，元清沐到Z大已经九点多了，太阳还没出来。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电气系大楼里程令希的办公室门口，轻敲两下门，里面传来女人清冷的“请进”。
    一进门，就见程令希坐在办公桌后的文件堆里抬头看她，章之娴则在一旁的沙发里喝茶，两人表情都很平和，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严肃。
    元清沐自己先接了杯水，才坐到章之娴旁边：“怎么都不说话，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喝茶水吧？”
    章之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茶几上的文件袋。
    “搞什么啊，弄得这么神秘。”元清沐轻笑着打开，抽出里面的东西，她嘴角笑容凝固了。
    “这...？”元清沐快速看了一遍拿出的一摞照片。
    大部分是她们四人跨年那天一起吃饭时的偷拍，还有一小部分是她和姜然单独在学校里的时候。
    章之娴见她看完，开始解释：“令希过年时去拜访老师，她的师母周惠巍，就是姜然的目标导师，她也在。令希就和她提了一下姜然的情况，周惠巍也说，按照姜然两次考试成绩和她的个人能力，基本上已经定了。”
    章之娴放下茶杯：“结果年后没两天，学校刚准备公示这批博士生的入学名单，文学院就收到匿名举报，说姜然个人品行不端，不能获得博士资格。举报材料就是你手里的照片，还有封言之凿凿的举报信，不过你看了只能更生气，令希就没拿来。”
    “品行，不端？！”元清沐咬牙切齿地重复这四个字。
    她又看了一遍照片，这才留意到，跨年夜的偷拍里，只有她和姜然的亲密动作，没有另两人，自己的脸还被打了马赛克，看来对方只针对姜然一个人。
    章之娴冷了些语气：“这事本身并不大，但学院很忌讳这种风言风语，如果传开，大概率会弃卒保车。令希拜托周惠巍先压了下来，我叫你来，也不是来看你生气的。”
    “我问你，你对这次背后捣鬼的人，有没有大概猜测？”
    元清沐蹙眉，她和姜然的交际圈都不复杂，自己身边都是同龄的学生，也都不认识姜然，怎么可能在背后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元清沐一时想不出来，“会不会...是她大学时那个女朋友？或者当时的同学？”
    “林池露吗？”章之娴也是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名字，修长手指轮番敲打着沙发扶手，她思索着，“除了她，还有谁呢...”
    程令希对她们之前的事一无所知，只能寄希望于沙发上的两人，但她提醒道：“说来也巧，这次还有一个人因为其他原因也被举报，存疑太多，所以学校分两批公布名单，第一批是今天，我们最好能在第二批公布之前找出这个人，要不然他再发什么不利的消息，影响就更不好了。”
    元清沐看着那些照片，眉头紧锁。
    突然，她想起了谭司晨U盘里某个文件夹看上去有些相似的封面。
    难道...
    是她？
    元清沐又想起寒假那天意外听到的对话。
    会是她吗？
    如果是她的话，原因是什么呢？
    多思无用，元清沐冷静开口：“之娴姐，我这边想到一个人，我一会把她的信息发给你，连着林池露还有你能想到的其他人，都帮我查一下。这件事我暂时不想找唐佩阳帮忙，怕家里那边会知道。等你查到之后，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但不要告诉姜然，可以吗？”
    章之娴面色缓和一些：“好，我这边尽快找人查出来。”
    顿了一下，她叫她：“元清沐。”
    却没了下文。
    元清沐抬眼看她，也沉默片刻才开口：“先查吧，拜托你了。”说完，她把那叠照片重新装进文件袋，拿在手里，对程令希微微点头，离开了。
    元清沐走后，程令希从办公桌后起身，坐到她刚才的位置，问章之娴：“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章之娴牵起女人的纤指，轻轻抚摸，语气也轻：“没什么，先查出来是谁再说吧。”
    *
    还没开学，元清沐本来和姜然说好今天送完元景鸿就过去，但这事一出，她心里有点乱，径直先回了家。
    唐曼秋去公司了，家里只有刘敏，元清沐枕着手臂躺在客厅的宽大沙发里发呆。
    每年的前两个月总是过得最快，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很多，加上今天的，让她一下有些猝不及防。
    章之娴查出是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不管是谁，他们对姜然哪里来的那么大敌意呢？
    讨厌？嫉妒？怨恨？
    姜然是很优秀，但也没有优秀到让人产生这种态度的地步吧。
    这时，刘敏从厨房端着一盏白瓷汤盅过来。
    “眠眠，来尝尝阿姨新煲的红枣阿胶乌鸡汤，里面我还放了枸杞和生姜，冬天喝点最好了。”
    “唔...”元清沐应了一声，礼貌地坐起来，但没伸手，“不太想喝，您喝吧。”
    “怎么了？”刘敏在她身旁坐下，见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关心问道。
    “没什么，就是...”元清沐有些烦，干脆把人物换成自己，简单和刘敏说了一句，“就是学校里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刘敏完全不相信元清沐会因为这个不开心，她问道：“你就不高兴了？”
    果然，元清沐回答她：“不是，言论自由，我尊重别人的言论，只是他们这么说，可能会对...对我之后在学校的生活有些影响，而且我没有做什么损害别人利益的事，所以想不通有什么地方会得罪他们。”
    闻言，刘敏很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眠眠，这种事太常见了。”
    见元清沐面露疑惑，刘敏想了想，开口说道：“阿姨给你讲个我见过的事吧，好久以前啊，还是没来你们家工作的时候，我在外省老家，住的地方是单位家属楼，那时候几乎家家大人都忙，小孩们放学就结伴一起玩。人嘛，不管大小，都是三五成群，总有相熟或者不相熟的。”
    “有一天呢，其中一个小团体里领头的孩子走在路上，发现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孩子多看了他两眼，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便上去挑衅，可对方很老实啊，还莫名给他道了歉，之后再遇见也都是退避三舍。”
    “可谁曾想，过了一个月，领头孩子伙同自己要好的朋友，在某天放学路上，把这个老实孩子拦住，谎称要和他交好，两人单独来到附近废弃工厂的危楼楼顶。那孩子趁人不注意，一把就把人从上面推了下去，然后，他逃跑了，回到家后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本来楼层不高，可那时候也是冬天，等那家大人找到人时...唉...”
    刘敏叹了口气：“你看，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而且那个老实孩子做错什么了呢？眠眠啊，阿姨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这个例子举得对不对，但我就是想说，在有些人的思想里，他们做事，有时是不需要太多原因的。”
    “所以你也不必为了这个太过纠结，做好你自己就好，保持善良固然是对的，但也要添一些锋芒进去。”
    “你可以选择尽量避开那些纷扰，可如果对方太过分，我们也不能一味退缩，对吧。真的欺负到你头上了可不行，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和你爸爸妈妈说说，这样就很好，不要憋在心里。”
    刘敏见元清沐眉间似有舒展之意，便不再多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又端起那碗汤，笑呵呵问她：“喝点吧，温度正好。”
    元清沐半开玩笑：“里面有姜，我不喝。”说着，她嗅了嗅，咧起嘴角，“刘阿姨，您火没关，要糊了...”
    “哎呦！忘了！忘了忘了...”刘敏这才闻见厨房里飘出的隐隐焦糊味，赶紧起身，回去抢救她的汤了。
    元清沐无奈失笑，重新躺回沙发。
    回想刘敏刚才的讲述开解，她不禁想到以前看过的名为《恶意》的那本书。
    那些只是出于根本说不清道不明，不知从何而起，却也无法终止的恶意。
    元清沐从小生长在一个宽容美好的环境里，她以前一直认为，如果一个人要厌恶或者怨恨另一个人，那一定是这个人确实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才会被如此对待。
    至少，她自己是这样的处事态度。
    之前她对这句话一知半解，而今天，她突然领悟了，或许真的有人可以只因为一点理由或私心就讨厌另一个人，甚至可能都不了解对方，没有和对方说过几句话，就产生了那么大的恶意，直到要将其毁掉才善罢甘休。
    元清沐倏然起身，抓过车钥匙，朝刘敏喊了一句自己有事先走了，匆匆出了门。
    一路飞驰，来到姜然家，抬手按了门铃。
    姜然打开门，一身再简单不过的家居服穿在她身上，也让她看上去格外温婉动人。
    随后，她脚边出现也听见门铃声，不知从哪喵呜着钻出来的三七。
    姜然弯着眉眼站在玄关打趣元清沐：“你这次是又忘了带钥匙啊，还是就想让我给你开门呀~”
    元清沐认真凝视她，把背后向日葵和洋甘菊的组合花束递过去，但笑不语。
    姜然接过，看着手中这片柔和清淡的明黄纯白，闭眼凑近轻嗅，脸上笑意更盛。
    再睁眼时，元清沐已经关上门，轻捧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往常热烈窒息的深吻，少女此刻不带任何欲望，她轻柔、小心、无限怜爱地轻啄女人的唇。
    姜然也温柔地回应，但好像能感受到她看似平静情绪下隐藏的不安，姜然微微挣脱，略带疑问地看她。
    元清沐还是不说话，搂过她的腰，把人圈在怀里，笑着挑眉故意也用眼神反问。
    “怎么了呀。”姜然先忍不住，笑着开口。
    元清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亲亲她，藏起最后一丝负面情绪。
    她说：“姜然然，我想永远用鲜花，守护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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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两天后，同样的程令希办公室，同样的位置，元清沐甫一坐下，尚未开口，章之娴把一叠资料重重摔在她面前。
    元清沐被掀起的风吹得一窒，然后，她看见了这件事的背后黑手，连带着...动机。
    “真的是她...”她看着谭司晨和偷拍者的聊天记录截图，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原来那天谭司晨说的开学之后的事，也不是针对应格，是姜然。
    章之娴冷声嘲讽：“元清沐，这就是你在学校交的朋友？她那么喜欢你，你没感觉到？还要等到人家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才发现？！”
    元清沐咬着后槽牙没动，竭力忍下章之娴的怒气。
    远处的程令希连忙过来：“之娴，你对她发火干什么？对方经验不足，没有在公示期举报，周教授那边只要解释清楚，肯定不会影响姜然的入学资格。我们现在也知道这人是谁了，只要把这些材料交到学校，给她处罚就行，你干嘛把气撒到小元身上！”
    “令希姐，”元清沐垂着眼眸，“之娴姐说的对，是我的疏忽大意才造成今天的事...”
    章之娴起身，面色冷峻：“元清沐，你虽然年纪小，但也成年了。我没有资格要求你能对姜然永远真心，但你听着——”
    “你别说了！”程令希拽她衣袖，急声打断。
    “我凭什么不说！”章之娴挣开她的手，“这次是侥幸，大家相熟我们才提前得知，下次呢？”
    章之娴指着其中几页纸，上面清晰地印着谭司晨在个人社交账号的私密相册里发布的，她在手臂上一刀一刀划出元清沐名字的照片。
    章之娴严肃质问：“这种激进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到时候丢了学业事小，她哪天要是对姜然造成什么人身伤害，你还能安心坐在这后悔？”
    “你负得了责吗！”
    彷佛想到什么可怖的场景，元清沐眼睫颤动，面如白纸。
    程令希紧扣章之娴的手，提醒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可对方好像没有感觉。
    章之娴喘着粗气，沉声警告：“元清沐，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要是因为你，再被别人伤害，到时候我不管谁对谁错，你们一个我都不会放过，我说到做到。我有这个能力，章家更有这个能力！”
    元清沐依旧微低着头，她把茶几上散落的纸张一点一点拢到一起，对齐，连上面的折角也慢慢抚平，重新装进文件袋。
    像是有些失力，她攥着文件袋的手撑在茶几上迟钝两秒，才缓缓借力起身。
    “之娴姐，令希姐，”元清沐明明从进门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话，可声音已经略微沙哑，“我知道现阶段我确实没有能力保护姜然，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但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谢谢你们帮忙，剩下的事就让我来处理吧，还是拜托你们...不要告诉她。”
    说完，她朝两人微微颔首，少女背影单薄，看上去格外落寞萧索，但依旧挺直脊背，消失在门外。
    元清沐走后，程令希拧着眉看向重新坐下倒茶的章之娴，她埋怨道：“你怎么回事啊？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小元才多大，你如果有私心想惩罚那个女生你背后去做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都说出来给她增加负担？姜然这事最不好受的肯定是她啊。”
    章之娴叹气：“我不这么说行吗，她是年轻，可也要明白，谈恋爱不是只有那些甜蜜美好，尤其是选择同性这条路。也许姜然不需要她成长得那么快，可是元清沐自己呢？”
    章之娴吞下一口茶水，接着说：“她迫切地想早点独立，我们都看得出来，可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在能力不足的时候，想坚持自我的同时也要学会变通啊。有时为了自己爱的人借用一下可利用的资源，有什么不对？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我今天的意思，反正——”
    程令希抬手打断她，起身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摞资料，递给章之娴。
    程令希眼里染上一层落寞，她轻声解释：“这是她这学期跟着我参加过的几个大型展会的翻译资料。你知道的，她本身非工科专业，别说俄语，就是汉语里那些术语她有很多都没听过。可她都全盘接下，她缺钱吗？”
    看着章之娴眼中闪过的错愕，程令希悲叹：“为了姜然，为了她们的以后，她每天都尽全力在各方面提升自己，元清沐有多努力，这段时间连我看的都觉得动容。”
    “你说她没有防备，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喜欢...”程令希无奈轻呵，“她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吗？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尤其是姜然，可你今天这么说，比直接骂她还让她难受啊...”
    章之娴迟疑片刻，语带歉疚，但依旧坚持把自己的本意说完：“反正，不管她以后能不能和姜然长久的交往下去，我都希望她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我也知道小元是什么样的孩子。她有能力，但社会经验太少，又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如果一直没有人让她直面这些阴暗的话，那等她自以为可以独立时，迟早会栽更大的跟头。”
    章之娴重新倒上两杯茶，语气平淡：“与其这样，还不如我来做那个恶人，让她早点领悟。”
    “那你要答应我，如果小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得帮忙。”程令希如此要求着。
    “那是自然。不过你放心...”章之娴把玩着茶杯，挑了挑眉，“我就不信那个谭什么晨仗着家里恃宠而骄，她元清沐就没有脾气了？”
    听她这么说，程令希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叹息着摇了摇头，希望这件事快点顺利解决。
    *
    之前距离Z大新学期还有三四天，姜然原以为元清沐会一直待在她这，没想到对方告诉她要去看望家里几位老人，顺便在那住上几天。
    这几天刚结束供暖，乍暖还寒，最难将息。
    这天早上，姜然起来拉开窗帘，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未出门就已经感到些许寒意。
    她拿出手机，给元清沐发去如果出去记得增添衣物的关心提醒。
    对方回给她一张穿着厚厚羽绒服，笑得温暖的自|拍。
    明天Z大开学，姜然朝角落看了一眼，元清沐放寒假时带回的行李箱还放在她这，三七比刚来时长大了不少，正在上面追着自己尾巴打转。
    姜然走过去摸着它的头，轻声问：“外面下雪了，你今晚回不回来呢？”
    *
    谭司晨中午一下飞机，就看见微信上寝室四人群上午的聊天记录。
    元清沐问大家都回来了吗？明天又是新的开始了，她想请大家一起吃晚饭，结果另两个人一个有事，一个明天才回来。
    元清沐玩笑着说她们没有口福，今天可能只能她和谭司晨一起吃了。
    谭司晨看见这句话，十分惊喜，元清沐没有说取消或者改天。
    她打开和元清沐的私聊，快速打字：清沐，我大概两点左右能到学校。
    ——嗯，你到学校之后不累的话可以到山上礼堂找我，商量一下晚上吃什么，我今天一下午都在那边四楼画版画。
    收到对方这样的回复，谭司晨更加高兴，她赶紧打了车朝学校赶去。
    到了宿舍，寝室里自然空无一人，谭司晨看着干净整洁的地面，差点没想起来放假前那天自己和奚瑾瑶的短暂冲突。
    元清沐收拾的吗？那一会她要是问起，就装不知道，或者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吧。
    谭司晨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重新描摹半天，又换了一套衣服，临出门时，犹豫一下，还是把平时随身带的东西顺手揣进了里面口袋。
    山上礼堂是学校礼堂的旧址，早已不用作正式演出或会议，但里面可利用空间很大，是一些院系老师做实验或学生会搞排练的首选地点。
    他们视传作为艺术学院的领头专业，老师们自然给这届学生也占了地方。
    礼堂四楼是没有遮挡的大平层，谭司晨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放眼望去，各种画具道具杂乱无章的散落各处，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灰尘，彷佛一个陈旧破败的巨型仓库。
    还算假期，又下着雪，今天来画画的学生并不多，谭司晨径直走向元清沐的位置。
    远远地，她就看见她纤长手指擎着长杆排笔，游刃有余地控制着力度在纸上认真轻扫的侧颜。
    不知为什么，谭司晨觉得今天的元清沐眉宇间不止有严谨疏离，更有几分落寞忧伤。
    少女单手撑着椅子随意坐在一片混乱中，一只脚还搭在旁边不高的箱子上，像极了那种孤傲清高又带着些许落拓的末世画家。
    谭司晨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观看，眼里渐渐流露出一股偏执狂热的痴迷。
    元清沐画着画着，突然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刚才的一笔没有落在正确的位置，她放下手肘，毫无预兆地转头，准确地对上谭司晨视线。
    像是并不意外看见谭司晨，也像是没有看见她迅速掩藏的情绪，元清沐指间夹着画笔，手背上的细骨若隐若现。
    她就坐在那，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走过来。
    “来啦。”元清沐没等谭司晨坐下，接着说，“我正好有点画累了，陪我去楼顶透透气？”
    “啊，”谭司晨一愣，旋即回答，“好啊。”
    楼顶四周都有围栏，平时也经常作为室外排练场地，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在那休息闲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梯间通向上面的隐蔽阶梯，上到楼顶，外面空无一人。
    元清沐在后面顺手插上了门锁，走到一侧围栏前站定，抱着臂仰头看天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偶尔呵出一团灰白色冷气，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欲望，好像真的只是想来透气。
    谭司晨这才注意到她双臂交叠下，只用两个指尖钳着的袋子，她礼貌地试探着：“清沐，我可以问你...你手里的文件袋是什么吗？怎么还带着这东西上来？”
    恰好有一片雪花落进元清沐的眼中，她本能地闭眼低下头。
    雪花融化，凉意只是瞬间，可那层冰冷却仿佛附在原本温和的瞳仁上，缓缓渗入其中。
    元清沐睁开眼，轻轻吁了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转了几圈文件袋上的线绕扣，拿出里面纸张，递给她。
    谭司晨诧异接过，刚看见第一张，脸上便瞬间失去血色。
    她又慌张地快速抽叠几页，惊恐布满了她的整张脸庞。
    谭司晨猛地抬头，刚想开口解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响彻这片寂静的楼顶。
    第87章
    元清沐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打得谭司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元清沐，高声喊道：“清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不是吗？”元清沐挑了下眉，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些温柔，“十一那次班里同学作业受损，是你弄的吧。平时专业课的设计作品，是你花钱买的吧。我仔细查了一下，甚至，你连当时校考的成绩都是作弊得来的呢。”
    谭司晨不知是疼痛还是被戳穿后的惶恐，捂着脸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看着她嘴角被自己打出的细碎血迹，元清沐面无表情地轻声问：“疼吗？恶意破坏别人作品，偷拍、无中生有的捏造谎言、匿名举报，你怎么不想想别人会不会疼呢？”
    谭司晨还在挣扎，她换上一副泫然而泣的可怜模样，委屈开口：“清沐，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对，可是，可是我只是喜欢你！我是真的太喜欢你才会这样啊！我太想——”
    “喜欢就是加害别人的理由吗！”元清沐言辞狠厉地打断她，“她们有什么错？得罪过你吗？有的人甚至连话都没有和你说过一句！你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为自己那点恶心的私心去中伤别人！”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维护应格和那个女生！
    谭司晨被她这种态度激怒，眼中涌现不甘愤恨：“她们有什么错？她们的错就是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看不见我的存在！”
    她胸口剧烈起伏，恼恨地咒怨：“我还是太心软了，我原本想的是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瞎应格的眼睛。她那双眼，那股灵气，我看了就觉得讨厌！”
    “你...”元清沐被她的想法震惊，深深蹙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而你那个朋友，”谭司晨讥讽地笑了一下，“不，女朋友，对吧？我早就想好了，我不仅要让她失去博士资格，更要让她臭名远扬，在哪都混不下去，最后你们肯定会分开。到时候...”
    仿佛想到什么美好的场景，谭司晨放声冷笑：“我就一桶硫酸泼过去——”
    “你给我闭嘴！”元清沐上前一步，抬手狠厉地钳住她的下颌，直接把她剩下的妄语打断，少女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杀死。
    谭司晨用力挣脱，手中纸张也如空中飞雪散落一地。
    她看着元清沐因为想到那个场景，眼中划过的紧张惊惧，笑声更甚：“怎么？害怕了？谁让她长得那么美，到时毁容了，我看她还拿什么勾引你！”
    刚才元清沐的动作使她被迫咬到舌头，鲜血混在牙齿上，加上嘴角血迹，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可怖。
    元清沐脑海里闪过寝室几人开学初见的那天，当时一眼看过去满是文静娴雅的少女，她一时竟无法与眼前癫狂狞笑的人重叠在一起。
    元清沐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悲哀地看着她，只觉得疲惫。
    她突然不想再深究，也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执着于疯狂报复的那种人。
    元清沐抿了抿唇，压下心中戾气，缓缓开口：“奚瑾瑶说得对，你就是个疯子。你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也永远不会懂我对她的感情。”
    “明天之前，你去和被你伤害过的那些人道歉，然后主动退学。这些...”她脚尖轻踢地上纸张，“我就可以不交到学校。我们...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最后的尊严吧。”
    说完，元清沐多一眼都不想再看她，转身朝楼梯门走去。
    “道歉？退学？！”谭司晨表情匪夷所思，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元清沐，是你太天真了还是我在做梦？我既然敢做，自然会做好被发现的准备。”
    “你以为我喜欢你就会听你指挥？呵，我也清楚地告诉你，不管是喜欢还是加害，我都不可能放弃！”
    见对方听完，脚步依然没有丝毫停顿，谭司晨气急高喊：“你不许走！你给我站住！”
    元清沐头也没回，声音渐寒：“那我们就看看，是谁在做梦吧。”
    谁知谭司晨突然冲向一旁的围栏，抓着栏杆踩了几下，冲那个背影恐吓威胁：“你再走一步我就从这跳下去！”
    围栏虽高，但如果刻意攀爬还是可以翻过去。
    元清沐脚步微顿，却依旧没转身，她嗤笑一下，语气更轻：“跳吧。”
    “清沐...”谭司晨此刻宛若一个有着不同人格的人，前一秒言辞狠毒，下一秒就又变得楚楚可怜。
    “清沐，对不起清沐，我向你道歉。”她轻声叫她的名字，卑微祈求地问，“这上面太高，我有些害怕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扶我下来？”
    伴随她的问话，元清沐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金属声和脚步落地声，心中讥讽不由更甚。
    正欲重新举步离开，突然，她心头涌上一丝强烈的不安，而这不安的根源来自背后。
    元清沐下意识回头，就见寒光一闪，紧接着劲风扑面，谭司晨手里攥着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折叠刀，正朝自己直直刺来。
    她本能地后退并抬手抵挡。
    刺啦一声！
    锋利刀刃瞬间划破羽绒服衣袖，里面的填充物立时如雪花飘散。
    “元清沐！既然你要毁了我，那就同归于尽吧，我就算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谭司晨歇斯底里地嘶吼，再次向她扑去。
    元清沐匆忙向后退，却被步步紧逼，她手里还拿着之前的文件袋，赶忙借着袋子扇走眼前的遮挡。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当后背抵到坚硬围栏时，她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谭司晨已到近前，元清沐一边躲避，心里一边分神地瞎想，怕别人进来就把门锁上了，早知道平时学点什么防身术也好啊。
    那边谭司晨更加疯狂，两人拉扯间，元清沐一个不慎，被她划破手掌，鲜血顿时涌出。
    趁着谭司晨微微失神的瞬间，元清沐顾不上疼，受伤的手顺势捏在刀锋和刀柄之间，另一只手钳着她手腕用力一扭，刀被卸落在地。
    元清沐本想把刀踢到一边，可手上传来的痛感和谭司晨刚才言语间对姜然的亵渎，彻底激起了她心里的怒火。
    她反折谭司晨的双手，抬脚踢在她膝窝，对方一下失力跪倒在地。
    元清沐用身体压住她，分出一只手捡起那把刀，却重新塞回她手里。
    然后，她控制谭司晨握刀的手，和她拼命反抗自己的那股力量对峙，一寸一寸，朝她跪着的脚腕逼近。
    “不！不要，清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感受到对方的动作，谭司晨慌了，可元清沐发了狠压着她，她平时又娇生惯养，此刻再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啊！啊——”随着谭司晨的惨叫，元清沐已经捏着她的手，在她纤细的脚腕左右各划了不深不浅的一刀。
    “谭司晨。”元清沐的声音冰冷得仿佛来自地狱，“这次的事，你说我睚眦必报也好，仗势欺人也罢。我不管你家里在Y省有什么实力，从今天开始，不仅Z大你留不下，中延的哪所大学你都别再妄想！”
    说着，她用沾了两个人的血的手，把谭司晨衣袖推上去。
    仿佛在看一块假肢，看见那手臂上露出自己的名字，元清沐的目光中透出淡漠厌恶的死寂。
    “甚至，你回家也小心一点吧...”元清沐周身散出彻骨寒意，语气却越来越轻，她边划边继续说，“毕竟，离得也不远。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我怎么报复你、你家，你也得给我受着...”
    谭司晨竭力反抗，却因为自己的动作被划得更深。
    到后来，她疼得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清沐握着她的手，那双从来都是握着画笔的手，此刻借着她的刀，在自己名字上纵横交错的轻划，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字。
    然后又像刚才那样，把这只手臂也稍重地划了一刀，让她不能、也不敢再动。
    元清沐拿下刀，用她衣服擦了擦手，顺便掏出她口袋里的手机，走到一旁拨打急救电话。
    谭司晨无力地瘫软在地，只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在流血，她又疼又怕。
    嘴唇和身子根本止不住颤抖，谭司晨分不清是天气的寒冷还是血液流失的冷，亦或者是眼前同样年龄的女生给她带来的恐惧，让她发自内心的感觉冰冷。
    看着元清沐语气平静地说完地址和现场情况，挂断电话，朝自己缓步走来，谭司晨下意识地向后挪动。
    元清沐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了她片刻，眼神冷漠如同在看一条死狗，嘴角却渐渐升起一点满意的笑容。
    她在她面前缓缓半蹲下，亲切又认真地询问：“这回疼了吗？”
    元清沐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机和刀，受伤的那只手搭在膝头，点点殷红顺着指尖不断滴下，融进地上白雪，更加猩红刺目，谭司晨满眼惊惧，唇齿打颤，说不出话。
    见她这样，元清沐语气更加轻柔地安慰：“别怕啊，一点小伤，你就是流的血有点多而已，又不会死的。况且...”
    想起谭司晨相册里那些照片，元清沐无辜挑眉，真诚地笑着再次发问：“况且，你不是也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吗？”
    说完，她走到之前纸张散落的地方，俯身，慢条斯理有选择地，把带有姜然的照片逐张捡起。
    元清沐的双手也都沾着点点血迹，因着刚才的对峙拉扯，受伤的那只手更是不断有鲜血流出，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疼。
    屈起其中干净的指节，少女无限怜爱地轻蹭照片上的女人，又举起来对着天空看了看，才小心地重新装回里面的衣服口袋。
    没有再多看谭司晨一眼，元清沐像平时那样，礼貌和气地叮嘱瘫软在地的人：“救护车大概还要几分钟才能到，我先走了，以后偷拍别人记得找个技术好点的摄影。”
    *
    出了楼梯门，元清沐靠着墙壁听了一下，铁门厚重，离四楼还有将近一层的距离，没人能听见外面的喊声。
    她扯了扯嘴角，脱下已经破损的羽绒服，包住带血的手和那些东西，也挡住身上血迹，避开其他学生，来到楼下。
    发动自己的车，和匆匆赶来的救护车迎面交错而过，她先回了宿舍。
    在寝室卫生间边简单冲洗，元清沐边给唐佩阳打去电话大概说了一下，但觉得丢人，没有告诉他自己受伤的事，顺便让他也告诉元渊帮忙善后。
    她之前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怕唐佩阳有些方面的人脉触及不到，这两天回家便可怜巴巴地和元渊说了情况，提前给自己找好退路。
    元渊起初不赞同，但架不住元家这辈就他们两个孩子，他拿元清沐就当自己亲妹妹一样，元唐两家人的护短好像如出一辙，再不赞同，最后也叮嘱她一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他来兜着。
    换完衣服，驱车来到学校附近的医院，趁着医生缝针时，元清沐想了想，还是给元渊单独打过去详细说明了情况。
    挂断电话，针也缝完，又打了破伤风针，不想扎点滴，便只开了点消炎的药。
    回到车里，元清沐小心翼翼地用湿巾把车门，手机，方向盘，一切碰过的地方都认真擦了两遍。
    做完这些，她没着急走，坐在车里开着空调又降下车窗，半躺在座椅里闭目。
    这阵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疼痛和头晕，还有点困，但思绪纷乱着。
    回想下午的经过，元清沐并非没有害怕，再怎么成熟毕竟也只是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她又反思，自己后来的举动是否过于冲动。
    可做都做了，她不想再去考虑后不后悔，对待谭司晨那种疯子，自己只能比她更疯才行。
    这时，微信提示音响起，划开屏幕，是姜然问她晚上在哪吃饭。
    元清沐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她看着聊天背景上，姜然生日时迎着烛光闭目许愿的照片，嘴角浮起笑意的同时，也酸了眼眶。
    她突然觉得她守护了自己的爱人，虽然行为不正当，但依然凭着一腔孤勇保护了姜然，捍卫了她们的爱情。
    元清沐说不出此刻眼泪的由来，感觉自己像个与敌人打仗，两败俱伤后，险胜的小兵，疼痛占了几分，心酸占了几分，好像还有些后怕和不可言说的骄傲。
    一滴泪顺着半躺的姿势从眼角滑落，她笑着抬手抹去，轻敲回复：回我们家。
    发动汽车，缓缓驶出医院。
    华灯初上，街边霓虹映照着飘了一天还在持续的小雪，下了高架，路过一条回家必经的窄巷，元清沐把车停在路边。
    跟着人群排了十分钟队，她头顶一层薄薄雪花，用羽绒服包裹着几袋东西回到了车里。
    *
    姜然正在做饭，抽烟机声音有些大，等她感觉有人时，已经被少女从身后抱了满怀。
    她微微仰头向后，亲昵地蹭了蹭她脸颊，温声道：“回来啦，饿不饿？菜马上就好了。”又嗅了嗅，她说，“你今天的香水味有些浓啊。”
    “嗯。”元清沐应声，右手把手里的几个食品袋移到她眼前，“喏，还热乎的。”
    姜然看过去：“烤红薯吗？还有...糖炒栗子？”她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我今天还真的很想吃栗子耶。”
    元清沐笑开：“那说明我们很心有灵犀哦，你还不表示表示？”
    姜然侧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元清沐笑得满足，把东西放进保温箱，就着背后抱的姿势，亦步亦趋地和姜然完成了最后一道菜的收尾。
    抽烟机关闭，空气骤然安静。
    元清沐转身，后腰抵在料理台边，将两人位置调换，不等姜然看清自己，就搂着把人吻住。
    不知道元清沐是不是有点冷，姜然感觉她搭在自己腰后的手有些抖，嘴唇好像也在微微颤抖。
    姜然轻轻推她，元清沐跟着停下来，姜然这才注意到，少女即使接过吻的唇也依然有些苍白。
    她眼里瞬间涌出疑问担忧，刚想开口询问，元清沐抢先抬起受伤的左手，眨巴着大眼睛，略带委屈地嘟嘴坦白：“姜然然，我今天在画室不小心划到手了。”
    姜然顿时着急蹙眉，紧张地轻轻拉过她的手细看，但都被纱布包着，自然是看不出什么。
    “怎么弄得啊！你下午怎么都不告诉我，这么厚的纱布，是不是还缝针了？”姜然声音里染上心疼的颤音，她轻抚那片白色，好像受伤的是自己。
    “告诉你多少次了，平时用那些锋利的画具要小心。”姜然轻声呢喃，“这得多疼啊...”
    元清沐笑嘻嘻地宽慰她：“没有很疼的，要不你现在亲亲它，然后一会我再吃完你做的饭，就一点都不疼了。”
    姜然抬头，红着眼眶看她，元清沐刚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就见姜然复又低头，认真虔诚地吻了下去。
    眼泪落在纱布上，元清沐看着，差点鼻子一酸也跟着涌出眼泪。
    她屏了屏呼吸，抽回手，手腕搭姜然肩膀上，推着她朝餐厅走，边走边说：“好啦，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姜然严肃告诫她：“是不许有下次！”
    元清沐乖巧答应：“好好，没有下次。”
    饭后，姜然问她：“我收拾了一些你明天开学要带的东西，一会看看还缺什么，明天再去给你买。”
    “田螺姑娘都帮我收拾好了，我还看什么。”元清沐抻了个懒腰，问道，“你今晚忙不忙，不忙的话，找个电影看？或者看点什么综艺节目？从过年到现在，我们都快一个月没一起接受大众传媒的影响了。”
    姜然自然笑着应好。
    “嗯，那我先去洗漱。”元清沐准备去浴室。
    姜然叫住她：“你一只手方不方便？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吧。”
    “嗯？”元清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是很方便~”
    姜然一愣，见她那样子当即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手沾着洗碗水甩她一脸：“去去去。”
    谁知元清沐嘴上占便宜还不停，她晃着右手示意：“我这只手可是好的呢！非常方便！”眼见姜然作势要来打她，她哈哈笑着赶紧闪进浴室。
    浴室里，混着哗哗水声，元清沐接到元渊打来让她安心，自己都处理好了的电话，知道她也受伤后，对方关切地数落两句，又玩笑着让她有空回来，找个教练好好上上课。
    洗完澡出来，姜然已经像往常一样摆好水果和茶杯，今天又多了软糯香甜的糖炒栗子。
    两人盖着毛毯窝在沙发床里看电影，期间三七也钻进来，在里面上蹿下跳半天，终于在她们中间找了一个最温暖舒服的位置，团成一团，昏昏欲睡。
    两人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姜然略显担忧地提了一句，Z大前几天公示的第一批博士新生名单里面没有自己，她有点害怕落榜。
    元清沐抽出毛毯下交握的手，轻轻搂过姜然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她吻着女人的发顶，轻声安慰：“放心吧，只是顺序问题，第二批里面一定会有你的。”
    又看了一会，三七喵呜出声，悠悠转醒。
    它蹭了蹭姜然的腿，钻出毛毯，轻盈地跳下沙发，又迈着优雅的小猫步走向阳台，姜然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移动。
    这才发现，窗外一早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已经不知何时的停止。
    她想问元清沐明早第一节 有没有课，微微抬头看去才发现，少女阖着双眼，仿佛已经和三七角色互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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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又是两天后，果然如元清沐所言，姜然的名字出现在今年第二批的博士新生名单上，三月底或者四月初就可以正式入学了。
    有人来就要有人走。
    视传一班的学生自从开学就没有见过谭司晨，互相打听过后只知道人好像在开学前一天受伤了。
    再后来，就传出她因病休学的消息。
    谭家的领头人最近很糟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划伤，正扬言势必要查清报复，公司那边就传来本已谈拢合作的几个重要项目全部无限期终止。
    原以为是那些熟悉的对家暗中捣鬼，一路追查却无所获，后经谭司晨之口得知事情缘由，可对方准备充足，手段干脆利落，他们抓不住任何把柄。
    利字当头，眼看再这样下去就要跌出Y省的领先集团，谭家也顾不上私人恩怨，只得选择以公司为重，权衡利弊之后，决定示弱，及时止损，可元家好像如附骨之疽，直至让他们彻底沦为第二梯队，才善罢甘休。
    最后，谭司晨是休学还是退学，也没有人在意了。
    刚开学没几天，应格就被上学期素描技法和版画设计的老师分别找去，说是上学期判断有误，重新修改了她的成绩。
    应格为人单纯，完全没有多想原因，回到寝室告诉元清沐这个好消息，还赞她是不是她帮自己说话有用了，对方笑着说是她凭自己能力所得。
    她们寝室少了一个人，也没有新人再进来，元清沐依旧不常在寝室，应格也总是频繁出去兼职。
    奚瑾瑶常常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对于谭司晨的突然离开，她庆幸的同时又惴惴不安，怕谭司晨是得罪了谁才会这样，于是生怕哪天自己做过的坏事也跟着暴露。
    可她想多了，应格成绩恢复，姜然的事和她也没有关系，元清沐没想拆穿也没空理她那些小心思。
    日子终于趋于平静，姜然陪着元清沐去给手上伤口拆线那天，两人刚从医院出来，元清沐就接到唐曼秋让她回家一趟的电话。
    元清沐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哭了。
    这段时间姜然因着心疼她受伤，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日常只限于亲亲抱抱，好不容易熬到拆线，虽然还没好利索，但元清沐有信心今天晚上能把人推倒，结果唐曼秋就让她回去。
    姜然看她仰天长叹的样子，忍着笑问：“我送你？”
    “啊...”元清沐欲哭无泪，“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你怎么该主动的时候不主动啊。”
    两人一路上一个哼哼唧唧，一个耐心哄着。
    眼看快到别墅门口，姜然停下车，拉过她的手，又仔细看了两遍伤口，再三叮嘱：“针眼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好，你这两天还是得注意不要沾水。”
    元清沐只顾着看她，话听半截，茫然地问：“水？什么水？”
    姜然一路的耐心都被她耗光了，没好气地红着脸撵她下车：“去污水！还什么水，快走吧！”
    “哦...”元清沐背着包往院子里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满面桃花地进了家门。
    刘敏迎上来接过她的包：“眠眠回来啦，又半个多月没回来，晚上想吃什么，阿姨这就开始准备。”
    元清沐想不出来，干脆全说：“刘阿姨，你做什么都好吃，做什么我也都爱吃。”
    说完，她自顾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柠檬水，问刘敏：“我妈呢？”
    刘敏指了指楼上书房，小声提醒：“好像心情不太好...”
    元清沐咽下一口水，润了润唇，挑眉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没着急上去，打开冰箱拿出几个唐曼秋喜欢的青啤梨，半开玩笑地和刘敏说：“那我给她榨杯梨汁吧，帮她去去火。”
    刘敏也笑，抢着把梨拿过来，开始去皮榨汁。
    元清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柠檬水，等梨汁做完，她也在心里思忖好了可能用到的腹稿。
    拎着包，端着杯子来到书房，唐曼秋正在开视频会，元清沐把梨汁递过去，顺便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各种文件。
    等了一会，唐曼秋结束会议，直了直僵硬的腰身，看向一旁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
    “说说吧，怎么回事？”她没头没尾地起了问话。
    元清沐没睁眼，装傻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唐曼秋屈指敲了敲桌：“自己过来看。”
    元清沐啧了一声，好像十分不耐烦，她左手插着口袋走过去，翻看了两眼谭司晨偷拍的那些照片，心里有了数，看来唐曼秋只知道这些。
    “哪来的啊？”她撇着嘴，一脸的无所谓。
    唐曼秋盯着她，平静解释：“有人发到公司邮箱的，那个邮箱小陈一直是在管，她看见就直接告诉我了。”
    就知道元渊办事稳妥，肯定不会露馅。
    “那您告诉我|干什么？您应该去查查是谁这么讨厌，吃个饭还偷拍。”元清沐笑了，“难道是星探？看我好看？”
    说着，她回到沙发，从包里也拿出事先准备好可能会用到的一叠照片，又走回唐曼秋身边。
    唐曼秋点着一张姜然满眼柔情，摸着元清沐脸的照片，声音冷肃：“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
    元清沐把自己手里的也散在桌上，指着一张章之娴手拍在她肩膀的照片。
    “我解释什么？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那天明明四个人出去吃的饭，怎么到您这就变成两个了。您想什么呢？不会以为...”她微眯着眼，怀疑地看向唐曼秋。
    元清沐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没准真有演戏的天赋。
    唐曼秋没想到她这么坦然，也没想到元清沐早就知道被偷拍，并且还有其他人。
    她看见这些照片后，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也许是真的，都没查证，直接把元清沐叫了回来，结果人家先发制人，她一时还真被反问住了。
    元清沐谨慎地偷瞄了唐曼秋两眼，带着些小孩脾气似的往她腿上坐。
    “诶，干什么！”唐曼秋没什么力度地推她，元清沐扭了两下身子顺利坐到人家大腿上。
    “妈，我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哈。”元清沐拿过一张四个人都在的照片，指着随口解释，“你自己看，姜然，你认识的。章之娴，就是比我们家还有钱那个章家，你不知道她的话问问唐佩阳，他们都是好朋友。”
    “还有她旁边的你也知道，我跟你说过的，就是没见过人长什么样。她就是程令希，我上学期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参加了好几个航展的那个。”
    唐曼秋恍然的同时又诧异：“你们...怎么有的交集呢？”
    “哎呀，那说来话太长了。”元清沐一副懒得解释的表情，“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对方不止发给你一个人，我这些照片就是从之娴姐那拿的。”
    唐曼秋的软硬兼施元清沐也原样学去，表达完不耐烦，她放软态度：“妈，我上了大学，接触的人更多了，合得来的会成为朋友，合不来的...我不去评判。”
    “我从小你就教导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我自问在正常交友方面，从来没有在背后给人家使坏，我保证不了别人，只能尽量做到自己的社交圈子是干净的。”
    说着说着，小元演员适时地委屈嘟嘴埋怨：“我不知道给你发这些东西的人是什么目的，但你的意思，我好像有点猜到了啊...”
    元清沐从小就不是缠着家长撒娇的那种孩子，主要也是因为她小时候唐曼秋和元景鸿整天忙着，也没给她机会缠。
    好不容易等她长大一点，上了高中，却一个城市也没能经常见面。
    这一晃她又上了大学。
    唐曼秋恍惚间分神地回想，元清沐上一次这么坐着她腿上和她说些心里话是什么时候，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唐曼秋心生愧疚，孩子也许在外受了委屈，她还不管不顾地只想核实自己的猜想。
    可她也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她说：“那...妈先帮你把这人找出来，是好是坏，之后再定夺。”
    元清沐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带着娇横：“不用啦，之娴姐说她那边处理，您就不用管了。您就...多在事业上使使劲吧，争取让咱们家超过她家！”
    唐曼秋无奈，教育她：“你啊，我还教过你不要攀比，得失心不能太重，这个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元清沐乖巧应着，伸手去拿那杯梨汁，自己先喝了一口，皱眉，“啧，你喝吧，太甜了，含糖量四十个加号。”
    说完，她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拍立得和一个做工精美的水晶相框摆台。
    “妈，一起拍个照？”她把相机开机。
    “啊？”唐曼秋有些意外，“现在？这...我都没好好收拾一下。”
    元清沐高举相机，用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扣着揽过她肩膀：“这样才自然嘛。来，一二三，笑一个。”
    拍了几张，元清沐挑了两张她和唐曼秋都笑得大方优雅的，一张放进相框，把摆台放到她办公桌上，另一张自己留作纪念。
    眼看这事混过去了，她准备开溜：“好了，妈，不耽误你工作了，我先回房间，一会吃饭叫你。”
    “诶，等下，”唐曼秋叫住她问，“过完年之后从你爸回去到现在，你是不是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嗯...没，只发过微信。”元清沐对元景鸿的感情很复杂，她心里比任何人都关心元景鸿，也即盼着与他亲近，可又做不出那些像别人家女儿对父亲撒娇的举动。
    元清沐自责的同时又放任自己这样无动于衷，想来她这个小棉袄是漏风的吧。
    “那你等什么呢，还等他主动给你打过来？”唐曼秋也拿这对脾气秉性如出一辙的父女没办法。
    “嗯...知道了，我这两天会联系他的。”元清沐说完，拎着包走了。
    唐曼秋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像在看一只羽翼渐丰的雏鹰。
    她拿起那杯梨汁，看着那张还新鲜温热的合照，刚觉得口中确实甜腻，视线又落到桌上那些照片。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元清沐逐条解释的那些，没有一句提及自己问的那张啊。
    唐曼秋犹豫片刻，终是把那些照片收好，放进了底层不常用的抽屉里。
    *
    过了两天，元清沐回到姜然家。
    一进门，外套都没脱就往人身上扑：“姜姜宝宝，快来抱抱~”
    姜然笑着把人抱了满怀。
    没等姜然开口说什么，元清沐赶紧说：“对了，那天从医院出来我就想和你说来着，春节时我和父母去做了体检，那家项目特全，服务也很好，我想给你也约一个。阿姨能来吗，来的话也一起订上。本来过完年就想约的，乱七八糟事太多给忘了，你看我这脑袋……”
    听着元清沐絮絮地解释关怀，姜然突然哽了喉咙，她竟连这种事都考虑到赵婉萍。
    那种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会成为她的负担的想法又涌了上来。
    姜然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垂下眼眸，轻声说：“不用了，我身体又没有不舒服。”
    元清沐严肃认真：“等不舒服的时候再查就晚了，提前预防懂不懂！”她说完，才突然切身体会到了父母说这话时的心态。
    “你为我事事考虑周全，”姜然轻声呢喃，“不会累吗...”
    “嗯？不会什么？”元清沐没听清后面，搂着她的手习惯性地在她后背划拉几下以示亲昵，“你是我女朋友，我不考虑你还考虑谁啊？”
    她把人松开，略带疑问地看过去。
    “没什么，”姜然摇摇头，微笑着告诉她，“我今天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元清沐也跟着高兴：“哇！我女朋友好厉害！那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姜然认真聆听，却见元清沐边脱外套，边在她耳边邪恶地笑着告知：“我手好了，你没有理由再躲了...”
    姜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抱起。
    卧室门外，三七竖着尾巴转着圈，时不时抬起爪子拍门，它不明白家里怎么突然多出了一只叫声细软婉转的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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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第二天去z大的路上，元清沐给那家私立医院里和唐曼秋相熟的主任打去电话。
    自报身份后，对方很是热情。
    元清沐把姜然的身份证号念给她，等待对方安排时间。
    那名主任介绍了几种体检套餐，元清沐开着车听，也没记住大概区别，就直接说：“您看看我上次做的哪种，同样的就行。”
    “好。”键盘声响起，估计那边在调记录。
    “小元啊，那我给她选上这个了，”对于唐曼秋这种客户，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交好的机会。那人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建议啊，已生育的女性还是再加些乳腺、甲状腺或者宫颈方面的深入检查更好。”
    “什么？”元清沐下意识反问，“什么已生育？”
    那人也是一愣：“姓名不是姜然吗？电脑上显示之前有以她名字挂号的女婴啊。”
    元清沐猛踩刹车，被惯性带动，又被安全带勒住坐回座位，她赶紧恢复理智，打了转向灯，把车停在路边。
    “陈主任，”元清沐抓过一直开着扬声器的手机，莫名有点想笑，“您，不是输错身份证号了吧，我和她认识三年了，这人怎么可能生过孩子？”
    对方反应过来：“额，那...那也有可能是婴儿没有身份证，用大人名字挂的号。不好意思啊，我看见就惯性思维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
    元清沐失笑：“您可吓死我了，行了，您看着安排吧，我手机号就是微信，之后我们再联系。”
    挂断电话，元清沐重新上路，顺手给姜然拨去电话，把这事当个笑话讲给她听，姜然也是如此解释，说自己之前在华溪时带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去看了病。
    现在姜沛东把孩子接走，一切回归正常，姜然更不打算告诉她之前发生的事。
    当天下午，张涛把元清沐的车开走去做保养，第二天又一如往常地给她送了回来。
    *
    四月初，姜然顺利入学z大，这下两人同入同出，日常变得更加甜蜜轻松，看得章之娴眼馋心热。
    有一天晚上，她放下身段向程令希撒娇：“程教授~你收我当学生吧，我不介意再多学点知识。”
    程令希完全不顾床上情分，直言：“你资质太低。”
    气得章之娴当场给姜然打去电话，却是元清沐接起。
    “找姜然然吗？她现在有点忙，一会给你回吧。”说完，电话便挂了。
    章之娴：“......”
    直到第二天上午，章之娴才接到姜然的微信。
    ——昨晚我睡得有点早，什么事？
    章之娴懒得打字，直接打去电话，刚发完的微信却许久才被接通。
    姜然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章之娴：“......”
    姜然尴尬死了，听到章之娴提起五一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她直接开了扬声器，让元清沐和她说。
    姜然躺在床上，身边爱人和好友在商量出游的计划，被子里的温度让她想起昨晚的阵阵情潮，她红了脸，觉得一切美好真实得不像样子。
    扭头看向元清沐，女孩已经半坐起来，从床头柜上顺手拿起纸笔，低头认真写着和章之娴商量的大概内容。
    元清沐坐在春日的晨光里，侧边碎发好像长了一些，软软地垂下来半遮住标致的眉目。
    她身上歪歪扭扭地披着姜然的睡袍，露出一侧纤长锁骨，锁骨上跳动的细碎银光是姜然送给她的那条碎钻项链，向下胸口的起伏处隐隐有姜然昨晚情迷意乱时留下的印记。
    元清沐皮肤敏感，情动时会先浮出一阵粉红，再和那片雪白交织，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她只坐在那，就让姜然想入非非。
    姜然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想在她身上留下更多自己的印记。
    她...一直都想要元清沐...
    但姜然也一直都不敢，她纵容元清沐对她予取予求，却舍不得碰她一下，姜然担心自己不能长久拥有这种美好。
    可现在的岁月静好给了她肖想未来的勇气。
    肯定不是此刻，但或许哪天，自己真的可以拥有眼前的少女，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爱人。
    姜然情不自禁地在被子里搂住对方的纤腰，只想这样静静地抱着她虚度光阴。
    元清沐没心情和章之娴闲聊了，她草草挂断电话，滑进被窝，也回抱姜然，在她耳边关切地小声说：“不行吧...你不累吗？昨晚...也好几次呢。”
    姜然一愣，旋即满脸通红地锤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哦。”元清沐强忍笑意，把怀里的人紧了又紧，她用下巴轻蹭她的发顶，满是安全感地说：“那就这么安静地抱一会吧。”
    *
    转眼五一假期，四人决定自驾前往原本去年十一想去的东仪市。
    寒冬已过，一切又是生机勃勃的新景象，春末夏初的五月，一路上，沿途到处都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美景。
    来到当地著名的景点两仪山，四人用了大半天时间，终于登顶。
    两仪山的峰顶是一片开阔空地和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寺，假期游客众多，往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她们拍了一些风景照后，也随着人群走进寺庙。
    好像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寺庙景点都会有一棵挂祈愿牌或同心锁的歪脖古树。
    姜然原以为最先提出也买几个挂上的会是元清沐或者章之娴，却没想到程令希先在兜售的摊位前停下。
    章之娴跟过去问她：“要买吗？”
    程令希看得认真，嘴上却说：“买不买都行。”
    这边元清沐和姜然牵手过来。
    元清沐问姜然：“我们买哪个？”
    程令希听见，轻轻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刚才在犹豫什么了，她笑着退了一步，静静地看那两人商量挑选。
    卖东西的摊位不止这一个，章之娴已经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元清沐和姜然挑了一会，见程令希没买，她们便一样各挑了两个。自己一对，再给那两个人一对。
    付完钱后三人才发现章之娴不知道跑哪去了，到处都是游客，看了两眼没看见人，姜然正准备直接打电话，章之娴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
    只见她一只手里攥着一大把红绳，下面悬着五花八门的祈愿牌，另一只手捧着一整盒样式各异的同心锁，那架势仿佛包了人家半个摊位。
    元清沐：“她还...”
    姜然：“真是...”
    程令希：“有钱烧的...”
    由于章之娴买的太多，她们不想备受瞩目，也不忍心让那棵古树一下再承载这么多愿望，便在下山途中经过一个偏僻凉亭附近，找了一棵看起来也很强壮的树，几个人一起把所有东西都挂了上去。
    挂好之后，她们又在蓝天白云间和那些美好愿望一起合了影。
    *
    下山后天色已晚，几人吃过晚饭，回到酒店见时间不早，便互道了晚安各回房间。
    房间里，元清沐洗完澡，大字型地瘫在床上，过了一会，她看着也洗完澡出来的香艳诱人的女朋友，心中无比后悔。
    吃饱了撑得吗来爬山，这下可算知道什么叫有心无力了吧。
    早上起那么早，白天一路上都是姜然在开车，还爬了半天山，元清沐看着她洗完澡出来便开始有条不紊收拾东西的身影，不禁在心里感慨，看来坚持健身还是很有用的啊。
    自己现在仗着年轻，只定期去游泳保持身材，以后会不会不够用？
    要不我也锻炼锻炼？
    可是实在不喜欢跑步或者那些运动器械耶。
    想着想着就想歪了重点，她想到，平时自己剩下的运动量，几乎都是在床上进行的...
    说到床上，元清沐的想法就更多了...
    嘶...要是姜然对我做些什么，是不是也有很多体力...
    元清沐倒不在乎什么上下，她只是觉得，既然都有这层关系了，那也不能总是自己向姜然索取吧，她也想把自己完全交给姜然。
    可是人家...好像没有什么想要她的意思...
    是，是我没有吸引力吗？还是，姜然只想在下面...
    也不能啊...
    姜然虽然平时在外人面前温柔平和，但那个的时候，她也不总是被动的，有时主动起来都是自己被她撩得不行不行的。
    要不...今晚...试试？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咳，”元清沐清清嗓子，运了口气，捏着被角随意问道，“你不累吗？明天再收拾呗。”
    “嗯？马上好了。”姜然应了一声。
    可有人一秒也不想多等。
    元清沐哼唧：“我腿有点疼...”
    闻言，姜然连忙放下手里东西，走过来关切问她：“是白天爬山累得吗？我帮你揉揉？”
    “嗯嗯！”元清沐连连点头。
    姜然不疑有他，在她身边跪坐下，隔着长睡袍轻轻揉捏少女的小腿。
    没一会，趁着换腿的功夫，元清沐“不经意地”蹭了两下，睡袍衣摆就滑落一边，姜然没在意，也没再把衣角拽回来。
    之后改到没有脖子以下也不让过，需要看的自行wb。
    希望没有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情。
    就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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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姜然早上醒来，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原本微眯的眼瞬间睁大。
    这哪是早上，都快中午十一点了，说好的早起去逛当地有名的集市呢？
    身旁的罪魁祸首睡得正熟，姜然盯着元清沐看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凑上去对着少女光滑细嫩的脸颊轻轻咬了一口。
    “唔，嗯...”睡梦中的人抬手蹭了蹭，哼唧两声，掀开睡出好几层的眼皮，看了姜然一眼，笑着把人捞进怀里，又踏实地闭上眼。
    “十一点了...”姜然在她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提示。
    “啊哦~”元清沐毫无歉意地感叹，顿了顿，她问，“你手机上有那两人的消息吗？”
    姜然一愣，诚实回答：“没有。”然后才反应过来。
    姜然：“......”
    元清沐抱着她笑得无声。
    闭眼醒了一会神，两人起来洗漱时，突然升出要在章之娴和程令希叫她们之前，把对方堵在屋里的念头，不知道哪里来的要证明自己年轻体力好的胜负欲。
    虽然想法没实现，但章之娴发来微信说自己睡过头时，她们已经穿戴整齐，也算赢了。
    四人汇合后直接去吃午饭，她们一起吃饭时一般都会每人点一两个自己比较喜欢或者想吃的，有重复的就换掉，这样大家都不用考虑太多。
    今天不知谁点了一道当地爆辣的特色菜，姜然几次想伸筷子都被元清沐落在她嗓子的揶揄眼神制止了，反而自己大快朵颐，气得姜然只能偷偷在桌下掐她。
    元清沐憋着一脸坏笑，可吃着吃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发现对面和她同样吃得肆无忌惮的居然是程令希，元清沐这才反应过来，章之娴今天话有些少，里面还不嫌热的穿了高领打底衫。
    这...
    看样子，程令希这种反攻的都成功了？
    那，我这种主动的...
    姜然在等什么啊！
    元清沐吃不下去了。
    *
    吃过午饭，清早的集市是逛不成了，几人来到当地著名的古玩市场。
    这地方的东西真真假假，不过好在有章之娴这个见多识广从小在珠宝堆里长大的半个“鉴宝专家”。
    遗憾的是，半天逛下来，除了章之娴和程令希买了一对玉镯，便再无收获。
    晚上从江边看完演出回到酒店，元清沐还在洗澡，就听姜然说章之娴找自己有事，她过去看看。
    结果洗完澡出来又等了半天，也没见姜然回来，她只好去那两人房间找人。
    门一开，屋里只有程令希。
    “嗯？令希姐，她们人呢？”元清沐诧异。
    程令希毫不在意地答：“下楼去了，一会应该就能回来。”
    “哦，这么晚还出去，多不安全。”元清沐嘟囔了一句，也没太在意，估计是她们闺蜜之间有什么悄悄话吧。
    对于这一点，元清沐和程令希是一样的想法。
    情侣之间在有些方面确实会比朋友更亲密，但她们也不会把这两者界限混淆在一起，去强迫对方为自己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
    见程令希不忙，元清沐便留下来询问五一过后要参加的展会情况，两人又聊了好一会，章之娴才带着夜晚的些许凉意回来。
    “嗯？我女朋友呢？”元清沐问她。
    “回房间了啊，”章之娴斜眼看她，“你在这干嘛？”
    “切，来看美女！”元清沐起身，顺便白了她一眼。
    “嘿！你——”章之娴抬脚踢她，被灵巧躲过。
    看着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章之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见她这幅表情，程令希有些好奇了，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章之娴边换衣服边说，“就是感慨一下，这俩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不等程令希再问，她主动解释：“晚上然然找我出去，我们是去买下午在古玩市场见过的一条碧玺手链了。她当时看中，想给小元买，但怕元清沐不让她花钱，就暗地里示意我把人家摊主的联系方式要过来，刚才我们过去取的。”
    看着程令希依然不解的表情，章之娴嘴角笑意更深：“你记得我们从古玩市场出来，我说我想再看看，然后又单独回去转了一下吗？”
    程令希点头。
    “那是回去帮元清沐给姜然买东西去了，红宝石耳坠加上清代砚台，这丫头私房钱还挺多~”章之娴比完数字啧了一声，“钱倒是小事，自然也不能用这个衡量，但是假如有钱不给你花，有什么用呢，对吧？”
    感慨完，她又补了一句：“钱数对姜然保密啊！”
    程令希再次点头，只对自己面前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婆无话可说。
    *
    第二天早上，元清沐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就感觉脸上一凉，她睁眼看去，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颜色纯正的红色碧玺。
    她眨巴两下眼睛，看向身边昨晚被自己折腾狠了，还在熟睡的人，一下明白了。
    元清沐会心一笑，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完，把昨天托章之娴买的红宝石耳坠拿出来，又回来把人亲了亲。
    等了一会也不见姜然醒，她便拿过酒店的铅笔和信纸，垫着板子，在空白的背面微笑提笔，画下了她的睡美人。
    画完后，她出门，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要了一支红玫瑰。
    回来再爬回床上时，动作有点大，终于把人吵醒。
    姜然闭着眼翻了个身抱住元清沐，撒娇般地嘟囔：“还没睡醒呢，今天不用早起，就不要叫我嘛...”
    元清沐可太喜欢听她早上带着点点沙哑的慵懒嗓音了，她故意不说话，想让姜然多说几句。
    姜然哪知道她的小心思，没听到回应，果然又问了几句，还是没听见回答，这才睁眼看去。
    姜然看见元清沐逆着半缕晨光，正满眼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见她睁眼，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元清沐便和那支玫瑰花一起，比阳光先一步，凑上来亲了她一下，然后用同样令姜然着迷的清朗声音对她说：“早上好啊，我的睡美人，你终于醒了。”
    姜然突然觉得自己做过的所有美梦加起来，好像也不如这一刻美好。
    看她发懵的样子，元清沐笑意更浓，回身把首饰盒拿过来向她展示，边给她戴边打趣：“姜然然，我们不愧是情侣，不仅都背着对方买东西，连买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你...”姜然也反应过来，无奈失笑，“怪不得昨晚让之娴陪我出去时，她笑得意味深长。”
    “好啦！”元清沐给她戴好，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左右审视。
    姜然皮肤本来就很白，此刻迎着晨光被两边的绛红色一衬，更显肤光胜雪。
    元清沐笑着由衷赞道：“我女朋友太漂亮了，这耳坠能被你戴着，真是它们的福气~”
    姜然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这样夸人的，她略带羞涩地嗔了元清沐一眼，叮嘱她：“以后不许乱花钱啊。”
    当时她没留意这个多少钱，但肯定不会便宜，想着过后得问问章之娴。
    “你笑一下。”元清沐突然这样要求。
    “嗯？”姜然一愣，却也下意识地听从，露出一个温柔含情的笑容。
    元清沐这才一脸满足地回答她：“果然千金难买美人笑。姜然然，能看见你的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啊。”
    *
    从东仪市回来后，眼见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考虑到在学校里总开车不方便，走路又有些远，姜然便买了两辆单车。
    两人时常并肩骑着单车穿梭在校园里每条林荫路间，沿途随着阳光洒下的都是点点甜蜜爱意。
    终于某天，元清沐接到杜星蓉的电话，对方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沐沐，你猜我刚才在第一教学馆里看见谁了！？”
    彼时元清沐正骑着单车往她所说的那栋楼去接姜然，听她这语气元清沐就猜出来了。
    她直接问杜星蓉：“那你没和人打招呼？你一会中午去哪吃饭？一起？”
    杜星蓉怔了一瞬，好像觉察出什么，她反问：“你请客？”
    元清沐笑：“我请。”
    挂了电话，元清沐给姜然打去，说一会午饭加上杜星蓉，正好和她说一下两人的关系。
    她们都在同一个院系，遇到是早晚的事。
    元清沐的朋友不管是姜然教过的还是后来上大学认识的，她都算有所了解，元清沐既然放心让杜星蓉知道，她也没有异议。
    元清沐和姜然先到的饭店包间，杜星蓉推门进来看见姜然，有准备但也还是条件反射的噤声秒变乖巧状。
    元清沐看她那样子，噗呲一下就笑出声。
    姜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手在桌下轻碰了碰元清沐。
    元清沐强敛住笑意，调侃杜星蓉：“坐啊，你怎么不打招呼，没有礼貌呢。”
    “姜、姜老师...”杜星蓉摸着椅子扶手在元清沐身旁坐下。
    “嗯...”姜然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元清沐在一旁又笑起来，也介绍着：“杜星蓉，你姜老师，我女朋友。”
    “我靠！”杜星蓉脱口而出，说完又自知在姜然面前失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瞬间脸红。
    “行了，别装了。”元清沐拍她两下，“恢复你的本性吧！”
    “可、可以吗？”她问元清沐，眼睛却看着姜然。
    “当然可以。”姜然笑得宽容，“我也不是你的老师了，我现在在文学院读博。”
    “啊？”杜星蓉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他们都说我们人文学部新来了美女学姐！”
    元清沐在一旁冷哼。
    “你哼什么，”杜星蓉果然恢复得很快，八卦之火瞬间燃起，“姜老师，您怎么能被元清沐骗到手呢？！当年我嗑的可是您和韩老师的cp啊！”
    姜然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不仅光速接受，还迅速就开始进入状态。
    余光瞥见元清沐无语翻白眼的样子，她故意冷了语气吓唬杜星蓉：“我说的么，当时就听有学生造谣，原来是你带的头啊...”
    “没有没有！校花和美女老师什么的最搭了！”杜星蓉嬉笑着，大大咧咧地端起茶杯，“来来来，您喝茶，这顿我请，祝您和清沐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元清沐和姜然都哭笑不得。
    姜然咽下一口热茶，心里又多了一份感动和温暖，元清沐把她光明正大的介绍给自己朋友，对方也没有任何歧视。
    自从和元清沐在一起，姜然真的觉得以前那些她抵触抗拒，认为困难，想逃避的事，都因为这个少女变得简单温馨。
    简单温馨的日子自然就过得更加飞快。
    转眼元清沐就结束了大一下半学期的最后一科考试，迎来了暑假。
    她既开心又不开心。
    这个暑假照例七月底要去元景鸿那边，姜然没有她那样完整的假期，但这些天也会尽量把空闲时间调整得和她一样，两人趁着相同的休息时间，一起转了周围省市不少地方。
    七月过半，眼看又快要到姜然的生日，元清沐在去外省旅游庆祝还是在中延家里庆祝间犹豫不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
    PS：下个十章，各种原因，不一定能日更，请大家谅解。（比心bi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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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没等元清沐纠结出庆祝地点，唐曼秋给她打来电话，说22号让她回来跟着参加一场宴会。
    元清沐自然不肯，可不知为何这次唐曼秋态度也很强硬，两人在电话里僵持半天，最终唐曼秋自知孩子大了，不能像之前那样管束，只得妥协。
    不过这也给了元清沐警示，她不再去想远的地方，把目光投向了中延市周边的临平市。
    临平市近年来特色旅游搞得不错，今年临着郊区山边又新建了一个大型生态牧场，此时正值盛夏，是消暑赏景的好去处。
    今年只有她们俩，章之娴被家里派出国跟项目练手去了，程令希每天搞科研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临平多山，今天天公虽不作美，一路上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可越向山里驶去，空气就愈发清新。
    经过最后一段蜿蜒山路，两人终于到达山脚下的小木屋。
    地方都是元清沐订的，姜然连图片都没看过，此刻下了车，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幢尖顶的红木色二层小楼十分自然返璞。
    元清沐撑伞把人拢进来，问她：“先进去还是先在外面转一圈？”
    “想先看看附近。”姜然疑惑，“怎么没有房主或者工作人员？”
    元清沐给她披上外套，财大气粗地说：“因为我买下来了！”
    “啊？”姜然惊讶。
    “逗你的，”元清沐看自己说什么姜然都相信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可爱，她笑着晃晃手里的钥匙，“钥匙之前就快递过来了。”
    两人牵手撑伞向木屋后的树林走去，元清沐一边揪着沿路生长茂盛的各色小花，一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对不起谁让你们这么可爱，但是有更可爱的人需要你们。
    姜然则惬意地把手伸出伞外，感受到雨滴落在手臂上的清凉，眼角眉梢都跟着染上轻松满足的笑意。
    没一会，元清沐手里便捏了一把，她又以草作绳，把花花草草简单错落排列，匝了个迷你野生小花束。
    “哒哒~”她把花晃到姜然眼前，献宝似的，“给，经费有限，今年生日我们走个纯朴自然风怎么样？”
    姜然笑着接过：“好啊，我很喜欢，谢谢心灵手巧的小元插花师~”她轻抚上面水珠，装不知道刚才已经透过木屋窗户看见了里面早已摆好的大捧白玫瑰。
    又走了一会，闻着空气中散发的草木香气，看着四下无人的路，元清沐打趣道：“姜然然，我发现我真是很喜欢带你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啊~”
    姜然用拇指轻轻捻去其他手指指尖的水滴，半是揶揄地回她：“是啊，谁知道你这孩子存的什么坏心思呢。”
    元清沐看着她的动作，咽了咽口水，最近心里那个念头又有些上涌。
    她跟打哑谜似的说：“你也可以有啊。”
    姜然认真问她：“有什么？”
    坏心思...
    这直接说出来也太羞耻了吧！
    元清沐仰头看向一旁高耸的树木：“没什么。”
    “哦。”姜然抿着唇，也仰头向相反方向看去。
    两人回来后又围着房前屋后大概走了一圈，来到木屋里，房子是新建的，里面装修风格现代，各种设施食材一应俱全。
    元清沐把带来的生日蛋糕放进冰箱，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休息一会，见雨已经停了，便拿上现成的渔具，驱车来到附近生态牧场里的人工湖。
    找了湖边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架起鱼竿。
    姜然长这么大还真的从来没有正儿八经钓过鱼，元清沐是上次去元景鸿那边跟他学的。
    看着元清沐还算熟练地放钩试探深度，调整鱼漂高度，装饵再放线，在爱人滤镜的加持下，姜然看得入了迷。
    元清沐调好第一个，递给她，示意她往自己刚才试验的那块水域甩杆。
    姜然试了两下，甩不好，便求助地看向元清沐。
    对方笑眯眯地：“那就不要怪我占小姜同学便宜啦~”说着，走到她身后侧站定，把人搂在怀里。
    姜然完全放松，看着两人手臂相贴，元清沐握着她的手，带着些果断力度，鱼钩鱼漂随着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之前示意的水域。
    然后，元清沐听到姜然的夸赞：“我要是里面的鱼，下一秒就自己主动咬钩了。”
    元清沐今天是听什么都能跑偏了，她回：“嗯，你这条美人鱼...是得主动点。”
    姜然主动了，她看向另一根鱼竿，主动要求：“小元老师，教我怎么看水深吧。”
    元清沐：“......”
    架好鱼竿，两人并排坐在后面的折叠椅闲聊，元清沐眼神不断在两个鱼漂间来回轻瞄。
    过了一阵，突然，右边那杆有轻微的上浮，她看准鱼漂再下沉的瞬间，眼疾手快地第一下猛抬鱼竿。
    收了两圈线，感觉鱼肯定不会跑了，她递给姜然：“快，我们晚上要有鱼吃了~”
    姜然按照她的指示用力收线，感受到那股边挣扎边靠近岸边的力度，嘴角笑意不由得都跟着扩大。
    鱼到近前，露出水面，元清沐戴着手套提起线把鱼卸下，放进桶里，拿给姜然看。
    “小姜同学好厉害啊！”元清沐夸道。
    姜然随着她商业互捧：“哪有，都是小元老师的功劳。”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声。
    后来又陆续上了两条鱼和几条水草，夜幕缓缓降临，湖边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看这阵仗，她们也没奢望能再钓到，眼见人越来越多，便收了东西，驱车回到木屋。
    姜然在屋里准备晚饭，元清沐在屋外空地架起一叠木柴后，回去打下手捣乱。
    两人都觉得晚上的鱼汤无比鲜美。
    吃过晚饭，元清沐把那堆木柴点燃，幽静清冷的夜晚山脚下，这丛篝火温暖着长椅里相拥而坐的两人。
    想着这一白天，元清沐不由得畅想：“姜然然，我们以后也在中延附近的山脚下盖个小房子吧，夏天空闲的时候就可以像这样，一起去爬爬山，钓钓鱼。”
    “好啊。”
    “再带上三七，把鱼头给它吃~”
    “好。”
    “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块空地，我们安个双人秋千怎么样？蓝色的？你喜欢吗？不过具体哪种蓝我还没想好耶~”
    “嗯，好。”
    元清沐侧过头看她：“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姜然笑着轻声回：“因为就是很好啊。”
    “嘿嘿~”元清沐像三七一样蹭蹭她脸颊，示意她：“姜然然，你看天上。”
    姜然抬头望去，雨停云散，露出整片流转星河，这天恰逢农历十五，远处天空圆月高悬，亮得像被雨水洗过。
    元清沐问她：“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些皎月繁星，好不好呀？”
    “当然好了！”姜然笑得满足。
    元清沐看向怀里的女人，真的一脸幸福地望着天空，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叹，她的姜然，怎么可以这么傻，这么容易就觉得满足。
    元清沐从裹着两人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块精致小巧的手表，拉过她的手，给她戴好，表链长度刚好吻合。
    姜然低头看去，只看牌子就知道价值不菲，她蹙眉想摘，被元清沐按住。
    “姜然然，不要去管它的价格。这是给你过的第二个生日，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度过。不管是高山峻岭，还是星辰大海，我们都一同饱览。”
    “或者只是平淡如水的生活，重复的日升月落、花谢花开，简单的一日三餐、四季交替，只要是和你一起，怎样都可以。”
    她笑着亲了她一下，又轻叹：“姜然呐...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贪心了，你的每分每秒我都想占有，明明我们从认识到在一起不过两三年时间，我却总有只恨这人间不够千年的想法。”
    她的爱意只增不减：“姜然，生日快乐，我爱你。”
    *
    深夜，两人从浴室一路吻着辗转到床榻。
    元清沐轻喘着在姜然耳边询问：“今晚...让我也成为你的礼物，好吗？”
    姜然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脏跳得快要爆炸，元清沐之前在东仪旅游时和今天白天的几次暗示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可是...
    “眠眠...”姜然开口，连声音都是哑的，“不行...”
    姜然修长手指紧攥床单，屈起的指节都在颤抖克制。
    “为什么...”元清沐感受到她的隐忍拒绝，停下动作。
    要姜然怎么说呢？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相对弱势的那方，可能元清沐从来没有想过也不在意这些，可姜然在意，她觉得最起码现在的自己还不配拥有眼前的女孩。
    姜然只说：“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元清沐完全能感受到姜然对自己的珍视，也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自卑，姜然怎么可以爱她爱得这么小心翼翼。
    没有去深究让姜然难堪，元清沐只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她语气郑重：“姜然，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是爱你的，而你，是自由的。你要时间我给你，无论等多久，我都是你的，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心疼地抹去姜然眼尾渗出的泪，元清沐眼里又带着一点哀伤：“可是你要知道，你我之间，从来都是平等的。”
    少女柔声安慰：“是我不好，让你不开心了，过生日不可以哭的。”
    不想让姜然多想，元清沐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她舔舐着那些柔软，含糊不清地说：“但是...你可以因为另一件事哭出来...”
    夜深人静，朗空星月与室内玫瑰交织盛放出一片温柔银白。
    坐落在山脚下的寂静木屋，屋外篝火逐渐熄灭，屋内的欲|火才刚刚燃起。
    *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姜然手机上多了好几条来自姜沛东的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
    山里信号不好，现在还和元清沐在一起，她见没有赵婉萍的电话，想来不会是太重要的事，就没有着急回拨，只发了微信询问。
    姜然学校那边还有事，吃过午饭，两人便启程返回中延。
    元清沐把姜然送到学校，自己驱车返回元家。
    傍晚，张涛送唐曼秋回来，车停在车|库后，唐曼秋看了一眼旁边的车。
    元清沐在厨房和刘敏学做饭，看见她进来，便打招呼：“妈，回来啦，”又听见车声，她看过去，疑问道，“诶，张叔怎么开我车出去了？”
    唐曼秋边上楼边说：“我看你车太脏了，让他开出去洗洗。你去哪了，弄得轮胎上都是泥。”
    “哦，写生去了。”元清沐随口扯个理由，态度良好地献媚，“这不刚回来就向您报道了么。”
    唐曼秋也没再多问，只吩咐她：“你跟我上来一下，有几个保险单子需要签字。”
    唐曼秋以她名义买的理财，保险什么的平时总有需要她签字的，元清沐有工具人的自知之明，也从来不浪费脑细胞去细看。
    今天照常签完，唐曼秋把要走的人叫住：“眠眠，你有没有想去...”话到嘴边，她改了问话，只问，“你有没有想给你爸带的东西？这两天让张涛买完，你去的时候带去。”
    “我去买吧，”元清沐没在意，她拍拍口袋，笑着，“我现在也是有收入的人呢~”
    “嗯，那也好。”唐曼秋笑得欣慰。
    临行前一晚，元清沐照例溜回姜然家。
    几天没见，她感觉姜然眉宇间添了一丝掩盖不住的愁绪，问她，她说是因为两人又要一个月见不到了，元清沐开玩笑说先让她休息一个月，回来之后要让她几天都下不了床。
    姜然被逗得羞恼，却也终是恢复了笑意，最后倒是元清沐说着说着不开心起来。
    她嘟着嘴：“怎么办啊，姜然然...你还在我面前，在我怀里，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姜然像她去年宽慰自己一样对她说：“一个月很快的，到时我会去机场，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句话又出现啦。
    颜色，也只差一种了。
    第92章
    姜沛东那天打来电话，是问姜然借钱。
    他的孩子最近病情突然有些严重，急需一笔钱，可他这些年把本就不多的亲戚朋友都借怕了，还哪有人肯借给他。
    姜然手头也没什么积蓄，这一年的钱要么已经搭给这个孩子，要么就花在和元清沐的日常开销上了，她自然不可能去动元清沐放在她那的银行卡，还是这样明显的大额交易。
    恋爱就是恋爱，姜然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和元清沐的感情里掺杂那些驳杂混浊的事。
    卖房子吗，那等元清沐回来还是一样会知晓、会让她用自己的钱。
    赵婉萍的房子也不值什么钱，况且姜沛东现在居无定所，孩子出院后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思来想去，姜然不为姜沛东考虑，也心疼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只能决定向章之娴借。
    姜然先把手里仅有的几万都给了姜沛东应急，这两天眼看元清沐要出国，她实在没有心情多想那些乱七八糟，想等她走后再联系章之娴，处理自己家的私事，可事情的发生从来不会等人准备。
    今天是休息日，姜然早上起来，窗外树梢鸟鸣清脆，夏日阳光明媚耀眼，三七顶着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窝在那团阳光里酣睡，眼见是一如往常的温馨景象。
    可她莫名觉得心绪不宁，对着电脑一上午，论文也只干巴巴地敲了几行。
    早上就没吃饭，草草吃过午饭，姜然看了眼时间，元清沐今天很早的飞机，差不多应该到了。
    拿起手机正准备询问，赵婉萍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她说姜沛东早上过来看她，还带了很多孩子的东西，并告诉赵婉萍，孩子现在住院的地址。
    看他那慌张样子像是着急要出远门，问他，他也没说，只说可能还得麻烦她们帮照顾一段时间。
    两人说完，姜然给姜沛东打去电话，无人接听。
    她似乎找到了不安的源头。
    姜然翻开通讯录，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除了身边朋友，剩下相熟更多的居然是医院护工和婴儿保姆。
    联系到一名能临时接手的护工，让人先照看孩子，她心里不由得暗骂姜沛东还是本性难移，不负责任到把孩子自己扔在医院。
    一圈电话打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元清沐下飞机的消息，晚点了吗？
    不应该啊，昨天还特意看了一下当地天气确认过的。
    姜然在微信上询问：平安到了吗？
    庆幸的是，对面回得很快。
    ——到了，刚才下飞机信号有些不好，没发出去。想你哦~
    姜然放了心，查看起最近几天手里的工作，看看是今天还是哪天回华溪一趟吧。
    还没等她计划好，赵婉萍的电话再次打来，这次对面的人却不是她。
    *
    元清沐从来没有想过，她心里如山如海般的父亲会有坐在轮椅上接她下飞机的一天。
    元景鸿的助理兼保镖陈磊，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九，一身的肌肉块，是个从小在俄罗斯长大的中俄混血，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汉语也还可以。
    陈磊像个铁塔似的推着轮椅，把瘦了几圈的元景鸿显得更加消瘦。
    他把楞在机场出口的女孩带到元景鸿身边，示意她推下轮椅，自己帮她拿行李箱。
    “爸...”元清沐怔怔看着他，动了动嘴唇。
    元景鸿笑得一如往常潇洒：“女儿来啦，先上车，到车上说。”
    路上，元景鸿解释，春节那次体检，自己查出些小毛病，庆幸的是还算比较轻的，前些天刚做完第一次手术，后续看看病情发展，也许就不用做第二次了。
    前面开车的陈磊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元清沐自责不已，怪不得唐曼秋从年后总提醒她多给元景鸿打电话，自己有时还别扭的不愿意，这次来之前她也是百般不情愿。
    现在想想，平时只顾着自己玩乐，对父母的关心太少了。
    *
    姜然挂断电话，脑子空了许久，才重新复盘刚才市公安局警察问话的前因后果。
    对方说，姜沛东...
    抢劫过失致人死亡后，逃跑了。因此，他们来询问赵婉萍和姜然，是否知道姜沛东的去向。
    姜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华溪的。
    天已经黑了，她进到家门，屋内一片漆黑，赵婉萍正躺在床上，嘴唇发紫，双眼哭得肿胀。
    姜然抬手把灯打开，走过去轻声叫她：“妈...”
    赵婉萍好像这才发现她回来了，起身一下扑到姜然身上，失声痛哭：“然然啊，你总算回来了！你说你弟弟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姜然被惯性带的后退，她本能地撑住旁边墙壁站稳。
    “你说他害了人还敢跑！逆子啊！留下孩子就这么跑了！”赵婉萍还在语无伦次地哭诉，姜然拿下撑在墙上的手，悬在空中半晌，终是落在她的肩头，轻拍了拍母亲作以安慰。
    “妈，别哭了。“姜然深呼吸，压下所有情绪，她清了清嗓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哭和抱怨又有什么用。”
    姜然去卫生间打湿一条毛巾，回来给赵婉萍细细把眼泪擦干，又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青菜，轻车熟路地到厨房煮了两碗面。
    做好后，她叫赵婉萍吃饭。
    像是没有看见母亲举着筷子却不动作，姜然自顾地埋头吃着，没一会就吃完了碗里不多的面。
    她抬头，赵婉萍还是那样呆坐着。
    “妈，”姜然平静叫她，“你把饭吃了，再吃点药，然后我们去医院看孩子，剩下的...回来再说。”
    听她说起孩子，赵婉萍终于有了动作。
    饭后，两人来到医院，姜然询问护工白天是否有人来过，对方说没有。
    小孩需要长期住院，她们留在这看守也没用，又待了一会，眼看已经快十一点了，赵婉萍的身体也经不起熬夜，姜然准备带她回去。
    乘电梯下到一楼，姜然说自己先过去预交一些住院费，别等到时突然不够用。
    结果工作人员一查，说余额还有二十多万。
    她瞬间明白了，姜沛东抢来的钱没有带走，也没有放在家里，全都存进了他女儿的住院费里。
    姜然向人家道谢，匆匆转身来到附近的卫生间，躲进其中一个隔间。
    背靠门板，忍了一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姜然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出声。
    她之前在心里埋怨愤恨姜沛东，也对被他过失伤害致死的那名陌生人满心愧疚，可是这一刻，她觉得她没有资格去埋怨怜悯任何人。
    二十万，人的命，和命运，怎么就被这二十万给左右了。
    姜然开始无比自责，如果自己早点去借钱，不在乎所谓的脸面尊严，不坚持那点可怜的自尊，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赵婉萍还在外面等她，姜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更多，就像她自己说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面对，虽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要面对什么。
    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半夜十二点，都不想再多说话，洗漱过后各自回了卧室。
    姜然这才发现，元清沐从下了飞机和她说过那句话之后，一天都没有新的消息，看看时间，她那里是晚上七点多。
    那边夏天日落的更晚，应该在和她父亲吃晚饭吧。
    会是她说过的，她很喜欢的那家中餐厅吗？或者是饭后，正沿着红场边的莫斯科河散步？
    亦或者是舟车劳顿一天，在家休息？元景鸿家的猫会不会也像三七一样，在元清沐睡觉时在她身边窝成一团呢？
    姜然此刻疯狂想念元清沐，她调出聊天界面，打算像以前那样拨去视频通话，可就在即将按下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一股抓不住的害怕恐惧从她心头悄然划过。
    姜然脸上是骤然顿悟后的不敢相信，她悄悄放下手机，又推开一点距离，好像在告诉别人，她没有、没有想联系元清沐。
    姜然经历完混乱的一天后，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可能已经在今天被改变了。
    她该怪姜沛东吗？还是怪她自己。
    姜沛东坐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先不说赔偿，他抢来的钱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孩子呢？自己要管吗？
    治疗费呢？向章之娴借吗？
    不是不可以解决，可背负着这些，自己还能安心和元清沐在一起吗？
    姜然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连窗外夏天的风都能让她满身寒意，这样破败不堪的人，怎么配站在元清沐的身边呢...
    手机突然震动，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的人被嚇了一下。
    姜然看过去，没锁屏的界面跳出她正疯狂想念的那个人的问话：姜然然，在干嘛呢？是没来得及和我说晚安就睡着了，还是又熬夜了呀~
    姜然颤着指尖按了关机，就这样枯坐半夜，直到某一刻，筋疲力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然从混沌的噩梦中惊醒。
    她摸到手机，闭着眼开机，过了一会，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划开屏幕，都是元清沐睡前的留言，接着昨晚的问话，她继续对姜然说。
    ——姜姜宝宝~看来你是睡着啦~
    ——我今天第一天不在家，你就不和我说晚安，不乖哦~
    ——今天下飞机，我爸居然去接我了，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嘿嘿~
    ——晚上我们一起去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中餐厅吃饭，这么多年我今天才知道他不吃茴香，虽然我也不爱吃，可是还没像他那样闻见那个味道就会恶心。他今天在我面前保持的高大形象可有点打折了呢，哈哈。
    ——姜然然~家里现在是...凌晨三点啦，你在做梦吗？梦里有没有我呢？
    ——我也有点困了，我要去梦里找你啦~
    ——晚安姜然然，想你。
    ……
    看着那一条条留言，少女温润清朗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姜然紧攥着手机，死死咬住嘴唇，把自己蜷缩起来。
    她爱元清沐啊...
    *
    凌晨四点半，中延国际机场，张涛接到刚结束一趟出差回来的唐曼秋。
    一路上，车内安静，只有音响里舒缓的钢琴曲在蔓延流淌，唐曼秋疲倦地阖着眼眸坐在后排座椅里闭目养神。
    快到公司，她开口：“张涛，一会把眠眠租的那个房子，近半年的水电账单发给我。”声音清清冷冷的，也像那些珠落玉盘的琴音。
    “好的，唐总。”
    “再把...”唐曼秋仍闭着眼，“把上次我让你给眠眠洗车那天，复制下来的行车记录仪视频也发过来，还是和之前那次一样，不要告诉她。”
    “...是。”
    唐曼秋到公司才早上六点，她就着一杯咖啡放完了视频，也听完了车内背景音中，元清沐和姜然从临平回来时的日常羞耻情话。
    八点半，唐曼秋的御用万能助理小陈像往常一样，进到自己老板办公室，准备汇报新一周的工作事项。
    一推门，就看见地上摔得粉碎的咖啡杯，她没有叫保洁整理，赶紧自己拿来清扫工具，动作麻利地清理干净，然后战战兢兢地汇报工作。
    唐曼秋自始至终都在说和工作相关的话，没有分神，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才是她盛怒之下的状态。
    小陈汇报完正准备赶紧逃离这种嚇人的低气压，就被唐曼秋叫住。
    对方让她白天去自己家书房，把办公桌最下面抽屉里的照片取出来，追源溯流完整查证，并给了她两个身份证号，让她把这两人从年初到现在的全部有效活动信息找出来。
    小陈看着纸上的名字，不敢作声，唐总怎么连自己家孩子的行踪也要调查...
    第93章
    姜沛东不堪心理压力，第二天晚上便到公安局自首了。
    姜然领着赵婉萍去看他，赵婉萍中途哭到几近昏厥，被警察安顿到其他房间暂时休息。
    “姐，是我对不起你。”姜沛东自知即使有天大的悔意也于事无补，他跪在姜然面前，只有反复无用的忏悔和道歉。
    他把一切丢给姜然，只用一句对不起。
    姜然受不住他这句对不起。
    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姜然也给了自己一巴掌，在场民警都知道案情，没有人拦着她。
    又在华溪待了两天，处理完姜沛东的事，安顿好赵婉萍，姜然回到中延的家里。
    刚一开门，就看见三七在门口冲她喵喵直叫，好像在埋怨她怎么才回来。
    姜然蹲下，把它抱在怀里，轻声向它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
    姜然调整得很快，她告诉自己，不就是治疗费吗，就当姜沛东从没出现过，之前自己不也熬过来了，有什么坚持不下去的。
    只要是为了以后能心安理得的和元清沐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做。
    姜然又恢复了之前那样忙碌的生活，甚至更忙，有了之前对元清沐说谎的经验，这次她编得更加游刃有余。
    每当午夜梦回，姜然总在心里嘲讽自己，有时那些谎话说的，连自己都要信了。
    *
    这天，元景鸿在唐曼秋的示意下，让陈磊带着元清沐出去逛景点，自己则在书房里接到了唐曼秋的视频电话。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近一个下午，夫妻俩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打过这么长时间。
    元景鸿看着电脑上她发来的元清沐和姜然在一起的各种证据，震惊到说不出话。
    等他看完后，唐曼秋说了自己的想法。
    元景鸿听着，眉头紧锁，生意场上见过多少大风大浪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心里突然没了主意。
    唐曼秋见他这样，有些着急：“你什么意思？你同意自己女儿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还是一个这样家庭背景的人！”
    “你喊什么。”元景鸿沉着声音，“眠眠喜欢女生，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但是感情的事，最好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如果是在生病前，元景鸿也许会立刻赞同唐曼秋的做法，不管不顾地将元清沐留在这边，强制把两人分开。
    可自从他生病后，对很多事都有了不同的看法，他一时也不太能接受元清沐喜欢女生这件事，但还是给了女儿最大的自由。
    “自己解决？”唐曼秋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觉得眠眠会同意和她分开？你看看咱女儿为她桩桩件件做的这些事！”
    唐曼秋激动地甩着办公桌上的纸：“我说她怎么上了大学也不住校，还拿那个出租屋当幌子和姜然同居。她不止自己胡闹，还拉着唐佩阳，唐佩阳这小子也惯着她，帮着她说谎！你自己看，大年初五，一声不吭地就跑去华溪和这个姜然在外面留宿！”
    唐曼秋盛怒之下把自己的猜想全盘托出：“眠眠才多大？要不是姜然在背后教唆，她能在你我面前这样百般撒谎？你也看见了，姜然家里的破事这两年就没断过，前两天才又出了事，她和眠眠在一起不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
    能看见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元景鸿再想替元清沐争取也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元景鸿沉默，唐曼秋深深叹了口气，也降了声音：“景鸿，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入歧途，以后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她不可以，我们家也不可以。你狠不下心的话，那我来做这个恶人，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多年夫妻间的默契，让元景鸿大概猜到了唐曼秋的想法。
    “对，你只要配合我，等眠眠这次回来，给她在你那边联系好学校，先别换成学生签证，省着她看出来，我会让她再过去的。”
    “等她过去之后...”唐曼秋思绪也很乱，匆匆做了结束，“过去之后再说吧，她能这么瞒着我们，想必也是对姜然用情很深，只要还在国内，她就不可能同意和她分开。”
    元景鸿还是有些迟疑，可他这些年不在元清沐身边，孩子的大事小情都是唐曼秋全身心在照看。说实话，他对自己这个女儿根本没有那么了解，也因为愧对家庭，不想反驳争辩唐曼秋的决定。
    虽然他们的手段有些卑劣，但却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了。
    长痛不如短痛，在这点上，他和唐曼秋的想法一样，元清沐还小，分开一段时间，换到新的环境，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能转变心态了。
    而且元清沐来到这边，自己也正好可以弥补过去这些年对孩子各方面关心上的空白。
    想到这点，元景鸿长叹一声，蹙眉轻点下头，同意了。
    *
    过完立秋，又过了七夕，看看日历，元清沐再有一周就要回来了。
    这两天的中延有点不像北方城市，几天的连绵细雨倒有些南方梅雨天的感觉。
    这天中午，姜然在学校刚结束上午的组会出来，准备驱车去翻译公司收一批纸质版文稿。
    那午饭就照常在路上趁等红灯的时候随便吃点吧。
    这么想着，她撑伞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一阵手机铃响，姜然低头翻找。
    她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里还有些材料，手机好像被卡在包的夹缝里，明明正常的铃声不知怎的越听越像在催她，一不留神，手中纸张散落一地。
    姜然停住脚步，看到来电显示，空着大脑按了接听。
    双方没说两句便结束了通话，姜然缓缓蹲下，可能是湿透的纸张太脆弱，明明没用什么力，刚拾起的一张便碎了一角。
    半个小时后，姜然如约来到一家小型私人会所，随着服务生的指引，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门被打开，她看见了等候在内，妆容服饰皆是精致不苟的女人。
    屋内装修清新典雅，却少了扇窗，里面空气有种莫名的压抑。
    姜然本能地弯起一抹得体的笑容走了进去。
    “姜老师，好久不见啊，坐。”唐曼秋礼貌疏离地招呼她，把菜单递过去，“还没吃午饭吧，我来得早，就先点了两份，你看看还加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姜然接过菜单，轻轻放到一边。
    服务生进来又出去，两人面前各多了杯花茶。
    “姜老师，不好意思啊，冒昧找你过来。”唐曼秋像关心客户一样客气，“先喝茶，眼看夏天要结束了，这几天又下着雨，温度也不高，一路过来还是有些凉的吧。”
    姜然抬手去碰茶杯，明明滚烫的杯壁灼得她指尖都片刻发疼，里面茶水也升着袅袅热气，可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她默默收回了手。
    “元...”姜然这才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唐曼秋，自己已经不是元清沐的班主任了，可叫她唐女士，姜然又觉得生疏。
    要叫得亲近些吗？人家想跟她亲近吗？
    “不介意的话，叫我唐总？”唐曼秋很适时地帮她想了一个称呼，顺手往自己茶杯里舀了一勺糖，又示意糖罐，问她，“要加吗？”
    姜然轻轻摇头：“不用，谢谢...唐总。”
    唐曼秋慢慢搅动茶水，嘴角挂着微笑：“少吃甜的，这习惯很好。眠眠也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嗯...”姜然放在桌下的手收得更紧。
    她垂着眼眸，却仿佛能看见唐曼秋杯子里的糖在慢慢融化。
    姜然觉得这个包间就像一个温度不断上升的熔炉，自己被投入其中，不能马上被熔解，却也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吞没。
    像是没有看见姜然的窘迫，唐曼秋接着闲聊似地说：“姜老师，听说你顺利地，考上了Z大的博士，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嗯...谢谢...”姜然没能分出精力注意到她话里的停顿，只觉得熔炉里的温度高了一些。
    唐曼秋笑着赞她：“姜老师怎么还是这么客气，每句话都要带着谢谢。”
    花茶里的糖几乎溶解，唐曼秋搅动完，习惯性地轻磕两下，银质小勺贴着瓷杯边缘，发出两声脆响。
    借着余音，她又问：“最近忙吗？”
    “还好...”
    姜然还没来得及喘息，炉子里的温度陡然增高，因为她听见唐曼秋继续赞道：“姜老师果然沉稳啊，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也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
    姜然呼吸一窒，缓缓抬头，对上了从进门后她就不敢与之长久对视的那双眼。
    唐曼秋没有嘲讽之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姜然心里从接到电话后就冒出的念头，终于成了真。
    唐曼秋看着对面的女人，感觉随着自己的话，对方好像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悲伤拢住。
    可她不在那层悲伤里。
    她平静开口：“姜然，和眠眠分开吧。”话音刚落，唐曼秋才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眼睛由清明到血红，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姜然蓦地垂下眼眸，重新看向面前茶杯，一言不发。
    服务生敲门，再次进来，给两人面前各摆好了种类丰富的精致菜品。
    唐曼秋没有马上听见回话，也没有着急，拿起叉子不紧不慢地吃着沙拉。
    姜然双手交握的指节发白，半晌，她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这句话说完，姜然就知道，她已经把自己最在乎的自尊摊在了唐曼秋面前，任她践踏。
    可是这些和元清沐相比，有什么重要的呢。
    唐曼秋只是吃东西的手微微停顿，没有太多惊讶，她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询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恍惚间，姜然以为她是在询问自己的想法，就像参加过的那些论文答辩，只要她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就代表她能通过考验，她就可以和元清沐在一起。
    姜然急切地把真心奉上：“我，我是真的爱她！我爱元清沐，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她，可是...”她轻声恳求，“可是我会尽快解决我家里的事，不会让眠眠知道。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姜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份一直对元清沐都不敢表达的爱，会有一天为了向唐曼秋证明而说出口。
    唐曼秋略带怜悯地摇了摇头：“姜然，不是时间问题。是我不可能接受，家里也不可能同意她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姜然眼眸发烫，脸上也泛起难堪的红晕，她轻轻闭上尴尬半张的嘴唇，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审错了题干。
    “姜然，姜老师啊...”唐曼秋加重称呼，眼里全是不解失望，“当初我那么放心地把她交到你手里，可你呢，你就是这样教导学生的？我都不敢想象，是不是那些我以为自己孩子在学校认真学习的时候，可能她正在被她的班主任诱导着谈情说爱？”
    说到这个，唐曼秋语气里带上些难以置信的愤怒：“而且眠眠才多大啊，你就、就和她同居，甚至发生关系？”
    姜然喉咙轻动，咽下所有辩解之词，要她怎么说出口，是元清沐毕业之后两个人才在一起的，而且她没有碰元清沐，她不敢，更不舍得。
    “况且给你时间，你又能改变什么呢？”唐曼秋帮她看清现状，“你弟弟入狱，母亲多病，那个孩子同样是个无底洞。之前和现在你瞒着她，你能保证瞒她一辈子吗？”
    “我...”也许是之前的职业特点，向来都是提问的那一方，姜然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被这样诘问到哑口无言是什么时候了。
    唐曼秋轻轻放下手中餐具，也压下心中升起的愤懑，只说明要求：“答应我，和她分开。你家里的事我可以出钱找人帮你解决，之后你愿意继续读博也好，出去工作也罢，只是...”
    “别再出现在眠眠的生活里了。”
    两人说话的音量和平时一样，甚至还要轻。
    唐曼秋也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像一个长辈一样，给姜然目前的困境指明了一条出路，可她说完的每句话仿佛都在给这个熔炉添一把柴，让人只觉得犹如烈火焚身，炙烤难耐。
    姜然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下。
    不甘心啊...
    她早就想过，除非将来有一天元清沐会后悔，否则即使万人阻挡，自己也决不放弃。
    谁的反对她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坚持下去，可偏偏现在这个人是唐曼秋，她还代表着整个元家。
    姜然知道自己的现状让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和元清沐在一起，这段时间她用工作用学业，用无数事情来麻|痹自己，就是不想看清短时间内改变不了的现实。
    姜然扯开干涩粘连的唇，厚着脸面试图辩驳：“两个人因为爱情走到一起，为什么一定要关乎性别呢。我们...是真的相爱。”
    “在物质上我确实...确实不能给她带去很好的生活，可是——”
    “姜然，”唐曼秋轻声打断她的话，“你是想说，你在精神上能成为她的后盾，能让她过得舒心快乐吗？
    “你真的这么以为？”
    这句问话轻轻飘飘地落过来，姜然眼里划过些许不明所以的慌乱。
    “眠眠的父亲最近生病了，她应该一下飞机就知道了这事。”唐曼秋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逐渐淡漠，“看你的表情...她没有告诉你吧。你想不到是为什么吗？”
    姜然的心彻底乱了。
    这大半个月以来，元清沐只字未提元景鸿的病，她当然知道女孩是怕她跟着担忧，可这也让她自以为的最后一点自我价值，在唐曼秋面前彻底失去了争取的筹码。
    可是，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元清沐今年的生日礼物她都准备好了。
    在姜沛东出事之前，她连最近几年和元清沐的生活都在计划着，她想等明年手头宽裕就把现在的房子卖掉，加在一起，为两人换一个更大的房子。
    元清沐从来不在意这些，可她不想让她的女孩因为自己一直委屈在这，甚至连装修样式她都在想。
    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和元清沐一起去，计划了那么多事没有一起做，还有那么多爱没有告诉她。
    自己答应了女孩这场恋爱要谈一辈子的。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姜然哭到哽咽，她在唐曼秋面前已经毫无形象自尊可言了，可一想到元清沐，女孩还在畅想她们的未来，还在等着自己接她回家。
    自己怎么可以食言，怎么可以不尽全力去争取就放弃。
    可...
    可就是唐曼秋给她机会，她又能用什么去证明？
    除了那些苍白无力的言语，姜然现在拿不出任何可以为自己、为她们争取的有利条件。
    况且证明出真心又如何。
    不信，谈何说服。
    沉默片刻，姜然提起仅存的勇气，竭力稳着语调，卑微地祈求：“我对眠眠是真心的...我要怎么做，您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只要您说，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眼见对方还是不肯妥协，唐曼秋神色变得复杂，升起冷意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姜然。
    她分开交叠在身前的手，从旁边座椅上拿起一叠资料，轻轻甩递过去。
    “姜然，眠眠为了你，平时和我们撒谎那些事我就不说了。”
    唐曼秋强压怒火：“第一次她让唐佩阳找人打了你弟弟。第二次让唐佩阳和元渊联手帮她对付谭司晨和整个谭家，就因为对方匿名举报你。后来确实是谭司晨持刀伤害她在先，可眠眠大大小小划了那女生多少刀你知道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冲动报复，偏执妄为，这些词会出现在自己孩子身上。”说着，唐曼秋也不禁眼眸泛酸，话语里带上了一个母亲痛心的质问。
    “姜然，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是我悉心把她从小看护到大，那个单纯沉稳的孩子，今天的所作所为啊！啊？”
    姜然看着那些文字和图片，听着唐曼秋的话语，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她终于明白了过往那些所有存疑的瞬间。
    “下一次呢？你要她去杀人放火吗？”熔炉温度上升到极点，唐曼秋的最后一句，燃尽了姜然所有的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8 08:57:18~2021-12-10 08: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z别打瞌睡、浅夏 10瓶；Xuuu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面对唐曼秋的质问与指责，姜然觉得自己像个满嘴谎言，卑劣贪婪的小偷。
    元清沐原本干净广阔的明亮人生，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蒙尘，而这样的人，还在人家父母面前口口声声谈爱。
    姜然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态崩溃，可控制不了簌簌如泉涌的泪。
    那些泪顺着脸颊，汇在她最近迅速消瘦的下颌，滴滴落下，落在她无力抬起的手臂，滴在那些元清沐为她做过的斑驳牺牲，逐渐氲出一滩难看的灰蓝色水迹。
    唐曼秋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看出姜然原来也是不知情的，又想起之前对姜然的埋怨，怀疑她教唆、贪钱那些念头，此刻也不禁心头泛酸。
    可她只能有几分同情，不能动摇。
    “姜然，我承认在背后调查过你和你的家庭，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可看了你的过去，我认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些流言蜚语给人带来的伤害吧。”
    唐曼秋摩挲着身前的茶杯：“眠眠以后的路当然要由她自己去走，但作为父母，我们也必须尽力帮她规避风险。如果你真的爱她，我想...”
    “你的想法，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吧。”
    她用姜然提到的爱，做了最好的制约。
    姜然眼前模糊重影，颤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那些纸张，她半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
    “姜然，”唐曼秋再次开口，“眠眠快回来了，我会让她之后去她父亲那边继续学业，以后尽量不让她回国。”
    “你...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再这样下去，你们彼此只会更痛苦。”
    话已说尽，唐曼秋礼貌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看似在姜然选择的权利，可姜然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姜然呆坐了许久，久到仿佛已经成了一座石雕，久到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可再久又有什么用，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考虑，她都必须这样决定。
    某一刻恍惚间，她听见轻如羽毛的声音从自己身体里发出。
    “我...答应你...”
    说完，像回光返照的病人，姜然恢复了仅剩的片刻理智，她拿过自己的钱包，打开，一眼就看见了她和元清沐抱着三七的合影。
    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抽出元清沐的那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轻轻推给唐曼秋，声音也轻：“您也答应我几件事吧。”
    唐曼秋沉默地等着她往下说。
    姜然鼻音浓重：“我之前答应她了，她回来我会去接她，最后一次，我不想失约。等她再走那天，我也要去送她。”
    听见这个请求，唐曼秋眼里也不由得划过一丝悲哀，她点头：“可以。”
    姜然闭上双眼，抖着声音继续说：“等她走了以后，我、我会慢慢冷淡她。然后，然后...”
    话就在嘴边，可她身体里像有两股疯狂对抗的力量，互不相让。明明拼命阻止的那股更强烈，她却只能像背信弃义的叛徒，临阵倒戈。
    “然后...我会主动提出分手。到时候她...她可能会很难过。求你们...”
    有什么比亲手制定推开自己爱人的计划更残忍的事吗？
    姜然哽咽到说不出话，她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把话说完：“求你们到时，好好照顾她。”
    “这是她放在我这的银行卡，等...分、分手之后，麻烦还给她。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就不劳您费心了。”
    “除了这些，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姜然第二次直视唐曼秋的眼睛，可是她满眼泪水，已经看不清对面的女人了。
    姜然艰难起身，颤抖的手撑着餐桌，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最后请求唐曼秋：“不管将来，眠眠再喜欢上什么样的人，都请你们...成全她们吧。”
    *
    中延机场出口处，元清沐像上次一样，出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姜然捧着一束纯白郁金香，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笑意盈盈地看她朝自己飞奔而来。
    两人用力相拥，都湿了眼眶。
    “姜然然，我想你，我好想你！”元清沐这一个月并不开心，看着元景鸿恢复缓慢的身体，她隐隐感觉对方没有和她说实话，可她无从查证，只能尽量陪伴，也不想告诉姜然让她跟着多思多忧。
    “我...也很想你。”姜然知道从现在开始更应该收敛对元清沐表达自己的情感，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最后一次，她忍不住，忍不住不去回应。
    两人松开彼此，看着对方都有些强忍的泪，又不由得破涕为笑。
    “我们回家吧。”元清沐牵起姜然的手，如是说道。
    “好...我们，回家。”
    一进家门，元清沐护着姜然后脑，把人抵在门上狠狠吻住，多日思念全都化作此刻霸道炙热的亲吻。
    姜然没有推拒，双手缠上她的脖颈，乱着气息：“抱我，去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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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姜然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她湿着眼眸，贪婪汲取怀中那份温暖，又在黑暗中轻抚元清沐的眉眼，认真缱绻地用眼神描摹她心爱的女孩，一遍又一遍。
    她说了多少遍我爱你，就也说了比我爱你多一遍的对不起。
    *
    没过几天，就到九月一号，元清沐迎来了大二的新学期。
    这次回来后，她发现姜然又开始忙了起来，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姜然解释是因为读博。
    姜然会抽出所有空闲时间和她在一起，她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起在校园里牵手漫步，一起买菜回家做饭，一起共用书房办公作画，而且唐曼秋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找她回元家，元清沐很快就打消了自己心里那点疑虑。
    眼看快到十一，这天，姜然接到唐曼秋的电话。
    在钱与权的作用下，这世上有太多不需要本人到场就可以完成的事，何况唐曼秋那里有元清沐的一切证件，还有她签在空白纸上的亲笔签名。
    唐曼秋告诉她，已经给元清沐办好了两边的退转学手续，机票买在十月六号。
    终究还是没等到元清沐今年的生日，姜然看着日历上最后短短的一行，从一到六，明明数字越来越大，对她而言却像一步一步走向凌迟的倒计时。
    当天吃过晚饭，姜然问元清沐十一假期有什么安排。
    元清沐帮她把碗筷拿过去，从背后搂着她，笑嘻嘻的：“我的安排就是跟着你的安排呀~”
    姜然洗碗的手有短暂停顿，她也笑，心被撕裂，滴着血的笑：“那我要是没有安排呢？”
    元清沐轻咬她耳朵说着小黄话：“那这七天我们就都在床上度过，也不错~”
    姜然不知是已经听惯了她这种话，还是洗碗走了神，没有反驳。
    于是两人便真的没有像以前一样，因为假期就出去旅游。
    国庆第一天，屋外狂风骤雨。
    屋内两人窝在家里，吃着平时都不常吃的高热量食物，看了一天非常狗血的电视剧，一边嫌弃人家演技和剧情，还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第二天外面放晴，秋高气爽。
    她们跟着满城外地游客，一起把足迹留在中延市的各个景点，其中有几条偏僻巷弄竟然是连元清沐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没去过的。
    第三天晚饭吃得很早，吃完后夕阳还未西下，姜然问元清沐：“要不要出去溜溜三七？”
    元清沐一脸疑问：“三七也不是狗，怎么溜？去哪溜？”
    姜然耸耸肩：“谁说猫就不能溜的。”
    把三七骗进宠物包，两人下楼，晃悠着来到L中门口。
    姜然以前的工作证和元清沐的校牌都派上了用场，她们一脸正经地在门卫面前轻晃两下，偷笑着进了学校。
    许是假期，操场上饭后过来散步的老师寥寥无几，两人来到中间的绿茵地，姜然席地而坐，从包里拿出两张报纸给元清沐垫在下面，再打开宠物包。
    看着三七小心翼翼探头探脑不敢出来的样子，两人哈哈大笑。
    元清沐把它抱出来轻声安抚一阵后，才轻轻放在草地上。
    三七探索一圈，见周围无人，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围着她们蹦来跳去。
    姜然拿出手机，在这个与元清沐相遇、相知、相爱的地方，把夕阳下的爱人和猫，都留了下来。
    两人一猫玩了一身汗，也不想去宠物店，回到家后，姜然先简单给三七洗了澡，刚洗完自己，元清沐正好吹干三七，走过来玩笑道：“我也要你给我洗~”
    谁知姜然真的恶作剧般地把淋浴头对准她，温水瞬间打湿元清沐的白色上衣，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少女玲珑有致的娇躯，线条是诱人的流畅。
    两人对视，眼里是一点即燃的欲|火。
    浴室的洗手台前，元清沐分出一只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她看着镜中的女人长发随动作摇曳，眼神迷离，半咬红唇，因自己动情、沉沦、直至彻底失神。
    姜然耳边跳动的是她送的红宝石耳坠，诱人红唇是她纠缠厮磨出的鲜艳。
    元清沐只觉得这抹红像极了自己的心头血。
    她不是总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可今天不知怎么，她紧紧抱着姜然，不求回应，在情动时刻，一遍一遍地说着爱欲交织的我爱你。
    从浴室辗转到卧室，姜然咬着元清沐的耳垂，似是细声撒娇：“关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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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清沐抱着姜然，静静感受余韵过后的安宁，她想帮她把眼罩摘掉，却被制止。
    “等会，或者你先关下灯，太亮了眼睛疼。”姜然又哑着嗓子吩咐，“给我接点水吧。”
    元清沐爱怜地亲亲她，起身关了灯，去接温水，姜然在黑暗中摘下内里湿透的眼罩，悄无声息地扔进了床边的杂物桶。
    *
    国庆第四天，姜然今天做每顿饭时都撒娇要元清沐在厨房看着。
    姜老师告诉她，煮完的鸡蛋用凉水冲一会，可以更容易的把蛋壳剥掉。
    想去除生肉里的血水，要从凉水开始煮起。
    鱼汤要先把鱼煎一下才更好喝。
    削皮刀来回拖拽比顺着一个方向更好用。
    ……
    姜然说着说着便收回了剩下的无用叮嘱，她忘了元清沐在哪都会有人照顾，自己不用担心这些的。
    正做着晚饭，元清沐接到唐曼秋的电话，让她现在回家一趟，听起来很着急。
    姜然拿刀的手一滑，鲜血无声渗入菜板，她赶紧把手和菜板都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客厅里，元清沐挂断电话边穿外套，边抱歉地对姜然说：“对不起啊姜然然，我得回去看看，一会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姜然知道，今天的晚饭，元清沐不会回来吃了。
    看着即将消失在玄关的背影，姜然终是没忍住，脱口叫她：“眠眠！”
    “嗯？怎么了？”元清沐回身。
    姜然咬着牙走过去，抬起没有划伤的那只手，帮她把卷在里面的衣领翻出来，尽量自然地像往常那样微笑着叮嘱她：“没事，开车...注意安全。”
    “嗯！放心吧。要是没什么事，我一会就回来了。”元清沐笑笑，又亲了亲她额头，才开门出去。
    姜然抵住她关门的动作，也生生止住想要跟着迈出的脚步，目送那片衣角匆匆消失在楼梯尽头。
    她缓缓抬手轻抚被少女亲吻过的地方，余温消散，只留一抹惨淡鲜红。
    当晚，元清沐打来电话，她先愧疚地和姜然解释，元景鸿生病了，自己之前没有告诉她，怕她跟着担心，不是有意隐瞒。
    然后又说，刚才回到家，唐曼秋告诉她元景鸿病情突然加重，给她买了最近一班后天的飞机去看望。
    电话里，女孩语气焦急又茫然，她着急父亲的病，又对这突如其来的分离措手不及。
    姜然在电话这边轻声安慰元清沐的同时，死命地掐着自己，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第二天，姜然试探着问她，自己明天能不能送她。
    元清沐告诉唐曼秋，今天要去学校一趟，明天自己去机场，唐曼秋好像也被元景鸿的事弄得心绪混乱，没有深究她放着假去什么学校，随她去了。
    晚上，元清沐只身回到姜然家。
    姜然看着她两手空空的进来，问道：“你怎么，什么行李都没拿？”
    元清沐情绪不高，只说：“家里没什么可带的，我把这边的东西带点就行。”
    她开始收拾行李箱，姜然静静|坐在后面沙发里，看着元清沐放进去的东西。
    她重新补好的平安符，她送给元清沐的小姜饼人玩偶，她给元清沐买的外套，去年冬天织的围巾，她们同款的偏光太阳镜……
    全部都是和自己有关的。
    姜然倏然起身去了卫生间。
    夜已深，两人却毫无睡意。
    元清沐把怀里的人紧了又紧，跟着又重复了一遍这两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姜然然，我不想去。”
    姜然麻木地重复教导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父母生病，是一定要去看望的。”
    最后，元清沐终于接受，并要求她：“那等我回来，你还要去接我。”
    没有听见回应，她低头看去，姜然好像太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在她怀里，靠在她左边胸口处，阖目睡着了。
    没睡几个小时，她们便驱车来到机场，姜然用一夜未眠的双眼看了看天空。
    今天早上这阵的云层有些厚，让人看不出白天会是晴天还是阴雨。
    作为旅客吞吐量全国排名前五的国际机场，候机大厅里依旧是不分昼夜的人来人往。
    拖到必须进去安检的最后一分钟，元清沐在这人来人往里，紧紧抱着姜然，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姜然死死拽住她的衣襟，又悄然放开。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应她：“眠眠，好好照顾自己。”
    那天的中延机场，很多人都看见了一个长相极美的女人，一身正装，却在机场角落不顾形象哭到崩溃的画面。
    他们见惯了别人在机场、火车站的分手场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挣扎前行，他们驻足观看，然后步履匆匆的离去。
    这是姜然人生中最痛的一刻，她领悟了这种生离比死别还要痛苦的感受。
    她还没有失去她的挚爱，只是再也不能拥抱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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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唐佩阳终于忙过十一假期这段车场客人最多的时候，眼看快要到元清沐的生日，他来找自己姑姑商量今年怎么给小丫头庆祝。
    谁知就听说前两天人已经又去元景鸿那边的消息。
    “姑姑，是姑父病情又严重了吗？”元景鸿生病的事他自然知晓。
    唐曼秋说了谎：“是，没准过段时间我也会过去。”
    唐佩阳一愣，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他怕唐曼秋难过，没敢再多问。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他给元清沐打去电话，半天也没有人接听。
    元清沐有些烦躁，从那天下飞机，陈磊带她去医院看过元景鸿，这几天就再也没有被允许探视。
    而今天白天，陈磊带着她去了莫斯科国立大学，她莫名其妙地在专业和语言上被面试了一番。
    出了学校，她问陈磊，这是什么意思？
    陈磊自然遵照元景鸿和唐曼秋的指示回答，元景鸿病情不稳定，元清沐至少这学期不能回国，他们不想让她耽误学业，打算让她在这边直接入学，之后的事再说。
    元清沐像是没有听懂，她第一反应是，不能马上回国了？
    她昨天还和姜然说，下周想回去和她一起过生日，赶不上生日也无所谓，哪怕当天回去，隔两天再回来，只要能见到姜然，她不嫌累。
    元景鸿在医院躺着，唐曼秋在国内，她身边相熟的只有一个陈磊，现在还让她下周就跟着入学，元清沐心里突然有点不安。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过这种情绪。
    考试没考好，下次努力就是了。
    以前喜欢姜然，被拒绝，再追就好了。
    听见姜然被匿名举报时，自己被人用刀划伤时，知道元景鸿生病时，她也没有害怕，因为总有办法能解决。
    可是她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好像有些不受控了，好像不是...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了。
    元清沐回到家，静静地在沙发里坐了很久。
    她想和唐曼秋商量，大不了先停一学期课，可家里这段时间因为元景鸿已经很乱了，她不想做父母眼中不懂事的孩子。
    唐佩阳打来的语音通话她也看见了，但直到挂断很久，她才回拨过去。
    “喂，小丫头，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才回？掉厕所里了？”
    听见唐佩阳熟悉的调侃，元清沐稍稍稳了一点心绪，她缓缓开口，讲了这几天的事。
    唐佩阳听完，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安慰元清沐：“小丫头，没事，姑父肯定会好起来的，不就是换个地方上学么，中间你想回来也可以照常回来啊。”
    见元清沐不说话，唐佩阳又说：“等哥忙完这段时间，就去看你，好不好？”
    “嗯...好...”元清沐实在没有心情闲聊，又说几句便挂了电话。
    她就着微信界面，艰难地给姜然发去信息。
    ——姜然然，我下周...可能不能回去了。
    ——哦，没关系啊，本来我不是也劝你不要来回折腾吗，好好照顾父亲。
    不是的，姜然，不是的，我见不到元景鸿，他在医院，不需要我照顾。
    十月十五日，元清沐在异国他乡，和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父亲还有一堆她不认识的，元景鸿的朋友，过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生日。
    更让她难过的是，姜然说好的零点祝福也没有按时发来。
    她握着手机，在凌晨两点，等到了姜然枯坐一夜后，说不好意思睡着了的抱歉。
    她不该怪姜然，是自己食言在先。
    想起去年今日的缠绵美好，元清沐蜷缩在漆黑房间的一角，孤独茫然的泪落在了怀里的小姜饼人上。
    元清沐的新班级里只有三个中国人，剩下都是当地学生，她虽是中途入系，可几天时间大家就能看出她的语言和专业都很出色，加上长相出众，自然让人愿意与其交好。
    可她没有心情和任何人交朋友，她沉默地按时上课，下课后也不多停留一秒，那三个中国人有意结交她，元清沐也只限于礼貌点头。
    她每天都疯狂地想念姜然，可姜然好像越来越忙，元清沐发出去的消息十次能有九次她都没有像以前一样及时回复，姜然说赵婉萍最近也生病了，她很难过。
    元清沐对着手机，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加自责。
    这天，姜然问她：“眠眠，今年中延初雪时，你会回来吗？”
    元清沐允诺，自己一定回去。
    可到了那两天，元景鸿乘坐的车出了车祸，她又失约了。
    元清沐能感觉到她和姜然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可除了想念，她不想、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的事可以和姜然说。
    元景鸿的病情反反复复。
    留学生回国要提前向学校国际处的老师提交申请，莫大老师办事效率又是出了名的低，每次申请一周能批下来都算快的。
    元清沐又早早买了圣诞节的机票，这次，她说什么也要回去。
    俄罗斯新年是一月一日，像中国的新年一样，而圣诞就像国内的小年，距离一号还有十多天，街上就已经有很浓重的节日氛围了。
    元清沐也跟着欢喜，因为熬到圣诞就能回国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圣诞节的前两天，唐佩阳告诉她，他也是刚刚得知，他们一家和唐曼秋一起，明天就要飞去她那边。
    元清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机票再一次作废，而她，又再一次说了空话，让姜然失望。
    她再次艰难地对姜然说圣诞不能回去的时候，姜然沉默了，耳边只有微小的电流声，元清沐惶恐不已。
    许久，姜然对她说，眠眠，我有点累了。
    元清沐如坠冰窖。
    好像亲人在侧，元景鸿这几天好了很多，元清沐看见他们到来，也很高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装得有多煎熬。
    圣诞节那天姜然说完那句话，便挂断了电话，元清沐再打电话，发信息，她都没有回复，只跳过那些，发来简单的早安晚安。
    元清沐这两天惶惶不可终日，她除了对不起再说不出其他，眼看就要新年，两家人第一次在国外团聚，除了唐佩阳，没有人在意她的难过不安。
    面对姜然这种平静的凌迟，元清沐一秒都撑不下去了。
    最近一天回国的机票只剩31号，她买完后找到唐佩阳，说了和姜然的矛盾，告诉他，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国。
    唐佩阳懂了她的意思，现在大家都住在元景鸿的别墅里，31号当天他会帮元清沐争取两个小时，让家里人不会发现她的离开，等元清沐上了飞机，他们再生气也都是后话了。
    度日如年般熬到了31号，除了证件揣在口袋，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带，元清沐顺利溜出家门。
    算着时间到了机场，也许是因为新年，许多原定时间的航班迟迟没有开始安检，包括她的。
    元清沐攥着手机，心跳因为着急担忧而逐渐加速，她在值机柜台前踱步徘徊，愈发焦躁。
    这时，语音通话提示音响起。
    *
    今天是12月31号，程令希今天一大早便来到姜然家，章之娴开的门，她昨天就来了。
    昨天，章之娴终于结束了年前家里给安排的所有工作，今年元清沐不在中延，她和程令希一商量，两人想法不谋而合，自然是要和姜然一起跨年的。
    章之娴便给姜然打去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彼时章之娴正和程令希在Z大，两人去到姜然平时所在的教研室，同屋的人说她这两天都没有来。
    章之娴赶紧来到姜然家，车就在楼下，可门铃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却能听见三七在里面喵喵直叫。
    她来了脾气，直接找了开锁师傅，进门却看见姜然浑身滚烫昏倒在沙发里的场景。
    章之娴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吊了半天点滴，温度刚刚降下一些，姜然醒来便说要回家，她一秒都不想待在医院。
    章之娴也不喜欢这地方，干脆叫了医生在家里诊治，当晚她便也留宿在姜然家。
    姜然夜里体温又有上升，快天亮时才堪堪退烧睡着。
    程令希早上来的时候姜然还没醒，她把带来的早餐放进厨房保温桶，和章之娴在客厅小声说话。
    “然然和小元好像吵架了。”没等程令希问，章之娴先说了自己的猜想，“因为昨天我问她元清沐知不知道你生病了，她说她不需要知道。不是不要告诉她，也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需要知道。”
    程令希没有想到，最不可能吵架的两个人会闹矛盾。
    章之娴语带抱歉地继续说：“对不起啊，我今天肯定还要陪姜然的，她这样我不放心。”
    程令希清冷面庞罕见露出温馨的笑：“姜然也是我的朋友啊，晚上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一起在朋友家跨年，有什么需要说对不起的呢？”
    闻言，章之娴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
    姜然没睡几个小时，还不到中午便醒了，章之娴轻轻推开门想给她再测量一遍体温时，就看见她已经半起身倚在床头呆坐着。
    因为持续高烧，姜然嘴唇皲裂，面容苍白枯槁，两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眼里的红血丝不知是不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她安静地坐在那，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章之娴甚至觉得自己感觉不到姜然在呼吸，只能通过胸口心脏跳动的微弱起伏来判定她的存在。
    章之娴不知道她和元清沐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好友这样的状态让她看得既心疼又害怕。
    “然然...”章之娴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她，“你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姜然沉默许久，只说：“之娴，帮我把手机拿来一下吧。”伴随说话的动作，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章之娴赶紧把手机递给她，又用蘸了水的棉签小心擦拭她的嘴唇。
    看见手机上唐曼秋一个小时前发来元清沐今天的航班信息，姜然瞳孔骤然紧缩。
    今天就是了吗？一定要是今天吗？
    那，也好。
    *
    看着语音通话提示，元清沐赶紧按了接听。
    “眠眠。”电话里传来姜然暗哑的嗓音，已经好几天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元清沐眼眶一热，差点涌出泪来。
    没等她询问姜然是不是生病了，就听见姜然问她：“你在哪？”
    元清沐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诚实回答：“机场。”
    “你是要回国找我吗？”
    “是...”
    “你父母知道吗？”
    元清沐沉默。
    “你为什么又做冲动的事？”
    又？
    姜然知道什么了吗？元清沐有点乱。
    “我，我想回去...我很想你...”
    少女带着委屈的颤音传来，姜然只觉得心疼得都在滴血，她在电话这边死死拽住被角，强迫自己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姜然扯着嘴角，语气讥讽地问：“你确定你这次能回来吗？”
    没等元清沐回答，她淡漠地继续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我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我已经很累了，还要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失约。”
    “我非常讨厌希望落空的感觉，也受够了这种毫无指望的等待。”
    “元清沐，我们分开吧。”
    章之娴和刚进来的程令希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姜然，她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元清沐张了张嘴，心脏传来一下剧烈的刺痛，硬生生堵住了她刚想发出的声音。
    她拼命压下身体里传来的痛楚，急声挽留：“我不同意！姜然，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可以上飞机了，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
    “眠眠...”姜然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元清沐，你回家吧，不要再有这种幼稚冲动的行为了。”
    “姜然，你等我一天！”元清沐举着手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不，就半天，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元清沐，该说的我都说了，即使你回来，我也不会见你的。”姜然知道，说这些其实都没有用，只能把最致命的刀插在元清沐身上，才能让她彻底死心。
    “不，不行！姜然，我不同意分手，都是我的错，你别——”
    “你怎么还没有听懂！”姜然打断她，声音里满是厌倦，像是被元清沐的胡搅蛮缠逼着，她只好很为难地说出实话，“因为我其实...已经，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元清沐当场怔在原地。
    她，她说什么？
    姜然说她，不喜欢我了？
    她...
    “所以元清沐，我们就到这。你好好照顾自己，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姜然没有再等她说话，随着自己绝望闭上双眼，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对，就到这。
    像自己这样的人，这辈子注定不能拥有幸福，已经短暂拥有过元清沐的爱，该知足了。
    以前不也曾想过，假如有天，真的和她分开，自己也能抱守回忆，度过剩下的每一天吗？怎么真到了这一天，还敢心存不甘呢？
    该清醒了，现在分开，是对她最好的成全。
    元清沐，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就让所有好的、坏的都停在这一天吧。
    你不能再被我拖累，你的未来里也不应该再有我。
    忘了我，忘了这两年的一切，去迎接你的新年。
    就像你最喜欢的那张书签上所写，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明天，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元清沐，对不起。
    对不起...
    不要回头，请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1 10:28:19~2021-12-12 17:4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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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章之娴和程令希怔怔地看着姜然挂断电话，又平静地按了关机，反倒是她们两个旁听者，一脸震惊。
    “然然，你、你们...？”章之娴不知道该问什么。
    姜然抿去唇上又渗出的血迹，轻轻开口：“之娴，帮我个忙吧。”
    “你说...”
    姜然眸中重新涌出哀伤，向她们讲述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半晌。
    啪！
    章之娴把手里水杯狠狠掷在桌上，霍然起身，气愤高喊：“那个唐曼秋真是这么说的？！她瞧不起谁呢！元清沐替你出头怎么了？你事先又不知道！这两家人，不让他们伤筋动骨，我就不姓章！”
    姜然轻叹口气，看向程令希。
    程令希把人拽着重新坐下，沉着声：“你冷静一点，人家怎么说也是长辈，你别直呼其名。”
    她又看着姜然，眼里有同情有难过，她问：“姜然，那你...你们真的就这么分手了吗？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听程令希这么问，章之娴也不安地看过去，其实她也很自责，如果当初她直接把问题解决了，唐曼秋那里姜然是不是就能少受一点指责。
    刚才医生来过，给姜然扎了今天的点滴，随着瓶子里的药液滴滴落下，她把自己的请求也逐条说出。
    “之娴，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去做牵扯你们几家生意上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过一场恋爱，没有、没有缘分而已，何必牵连无辜。”
    姜然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家里的事，看看情况，过段时间可能得需要你的帮忙了...”
    “你啊...怎么就不能早点和我说...”看她这个样子，章之娴重重叹了口气。
    “再有就是...”姜然闭了闭眼，“我太了解她了，她肯定会回国找我，找不到就会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之娴，帮我瞒住吧，我不能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等时间长了，或许一年...两年...她慢慢忘了就好了。”
    那两人听得一阵心酸，章之娴红着眼眶问她：“那你呢？”
    “我当然也会忘啊。”姜然轻快地回答，“不都说了，谈个恋爱而已，谁分手还不难过几天啊。”说着，她还笑了一下。
    “那你...学校那边...”程令希犹豫问道。
    这个姜然早有打算：“我想坚持，不为别的，她为我做到这样，我不能辜负。之娴帮我伪造一份退学证明吧，我再和导师统一好口径，如果赶上她回国，我躲起来几天就好。不过...想来她家里也不会再让她回来了。”
    “好，你说的这些都交给我，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说，你先睡一会吧。”章之娴看着姜然越来越不济的脸色，匆匆结束了对话。
    姜然也觉得心力交瘁，不可能睡着，但也是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了。
    刚刚躺好，章之娴的手机响了。
    三人同时看去，上面却不是她们以为的那个名字。
    *
    元清沐被姜然挂断电话，再回拨已是无人接听。
    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她不敢相信，姜然说了分手？
    她不要我了？
    她答应了自己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这时，工作人员终于出现在她那列航班的值机柜台后面，上面的显示屏亮起，元清沐跑着过去也只排到了第二位。
    这段时间是自己让姜然太失望了，她肯定说的是气话，没关系，回去之后好好解释，好好认错，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只要上了飞机，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都来得及。
    元清沐在心里这样默念，咬着牙竭力平复紊乱的心跳。
    前面的人办完托运后离开，终于轮到她。
    元清沐把护照递过去，工作人员对着本人和证件扫视两眼，又在机器上敲打一番，把顺利打出的机票夹在护照里，一起还给她。
    元清沐稍稍松了口气，伸手去接。
    有一只手从旁伸来，比她更快，一把抢走了这些证件，另一只手钳住元清沐的手臂，看似轻轻一拽，就把她带离了队伍。
    一切就发生在两秒内。
    元清沐惊疑地顺着看去，抓着她、拿着她东西的人，是陈磊。
    还没等她反应，几乎是被陈磊拖着，她踉跄几步，被拽到了元景鸿和唐曼秋的面前。
    元清沐不知怎的，突然全身一冷，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爸...妈...”她抖着嘴唇，难以置信，明明自己才到机场半个小时。
    夫妻俩平静地看着她，都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她开口解释，为什么突然背着他们买了机票，在全家人都在一起准备过年的这天，她要偷偷回国。
    “我，我...”元清沐心里有千百个原因，可是好像哪个也不能说出口。
    唐曼秋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她轻声问：“你是要回去找姜然吗？”
    元清沐骤然瞪大双眼。
    唐曼秋知道了，元景鸿也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呵，那这么快就赶来，也不奇怪了。
    元清沐这才发现，元景鸿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上午在家他还坐在轮椅上！
    没有太多时间思考更多，被欺骗的愤怒和着急回去的焦急瞬间充斥元清沐的心间，她冷冷地直视唐曼秋的双眼，坚定开口：“是，我要回去找她。”
    唐曼秋还想和她商量：“眠眠，听话，跟我们回家。”
    元清沐缓缓摇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要和我分手，我今天，必须要回去。”
    说完，她走到陈磊面前，伸出手：“护照给我。”
    陈磊没有动作。
    元清沐看了一眼周围，有的人已经被他们这几个对峙的外国人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放低姿态：“爸，妈，求你们让我回去一趟，就一周，我保证到时肯定回来。”
    元景鸿对陈磊轻抬下颌示意，陈磊上前重新抓住元清沐的胳膊，准备把人强行带走。
    不知元清沐哪来的力气，挣扎间竟然把一身肌肉的大汉差点推了个趔趄，陈磊没防备，手上的护照和机票掉落在地。
    元清沐又使劲挣开钳着她的人，扑过去捡，却见就在自己的手即将触到的那一刻，元景鸿走过来，轻轻踩住了她的希望。
    下一秒，元清沐惯性摔倒在他脚边，只觉得心脏都跟着狠狠一震，几声沉闷的咳嗽也随之夺腔而出。
    元景鸿冷眸微眯，压着心底怒火，俯身把那些证件拾起。
    之前唐曼秋说，他还不愿相信，元清沐会为了姜然做那些出格的事，可现在，他眼见为实了。
    从见到元清沐他就没有说话，此刻，他开口，声音低沉，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元清沐，别胡闹，跟我回去。”
    他多少年没有叫过自己女儿的全名了。
    元清沐狼狈起身，紧抓住他的手臂：“爸，我求你让我回国，就这一次！我以后肯定听话，我什么都听你们的！”元清沐慌了，从听到姜然说分手那刻开始就一直强忍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要和我分开，我不能失去她！我爱她啊！爸，妈，我求求你们，让我回去见她一面！”元清沐人生中第一次卑微地祈求别人给她机会，而这人却是她最亲的父母。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
    元景鸿和唐曼秋脸上都是难堪和愤怒，从来都是体面的一家人，何曾受过别人这样的围观指点。
    “你！”元景鸿躲开元清沐趁他不备，再次想抢护照的手。
    他厉声吩咐：“陈磊！还不给她带走！”
    唐曼秋看着自己女儿满脸泪水，不顾形象扑抢东西的模样，眼里满是失望。
    元清沐绝望不已：“爸！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让我回去！”
    元景鸿压下额间骤起的青筋，咬牙呵斥：“元清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回家，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陈磊把元清沐从元景鸿身边拉开，没有再用力，只虚握着她的手臂。
    元清沐死死盯着元景鸿手里的东西，急促喘息不停：“爸，我要回去，哪怕她真的要和我分手我也认了，我只想当面和她确认！”
    “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吗？”元景鸿问得平静，面色却冷峻得可怕，“我再说最后一遍，现在，跟我回家。”
    元清沐心头一颤，她感受到了元景鸿的态度，可她也不愿妥协，更不知道还能怎样祈求。
    “爸，我都说我求您了，您还要我怎样啊...”
    元景鸿耐心耗尽，不再说话，他举步，准备亲自动手把人带回去。
    “不...”元清沐摇头缓缓后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轻声决然地问，“爸，我给你跪下，可以吗？”
    说着，双膝一软，不轻不重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元景鸿面前。
    唐曼秋和陈磊都愣住了，周围一群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外国人只看见元清沐的动作，人群中响起阵阵哗然。
    元景鸿气急，瞬间扬起手臂，元清沐不躲不避，眼里无声的泪好像决了堤，她就保持着跪下的姿势，等着元景鸿的巴掌落下。
    元景鸿停在半空中的手都在抖。
    要论溺爱，其实他比唐曼秋更宠元清沐，别说长大后，就是她小时候不听话时，唐曼秋气急了都要掐两下，他也从没动过元清沐一根手指。
    可|爱之深责之切，此刻看着元清沐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轻易地跪在自己面前，他愤怒得无以复加。
    “眠眠！你起来，你先起来，有什么——”唐曼秋边说，边过去扶元清沐，谁知劝说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元景鸿狠厉打断。
    “元清沐！我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元景鸿的手没有落下，可下一秒，他做了更令元清沐绝望的事。
    呲！
    随着一声纸张破裂的声音，元清沐仅存的希望被元景鸿一撕两半。
    “不要！爸！”元清沐推开唐曼秋，连滚带爬地起身想抢下，元景鸿躲开，手上不停，三下两下就把机票连带护照撕成几块。
    元景鸿把那些纸重重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这段时间的病不是装出来的，只是没那么严重，但这一阵情绪波动也让他觉得气血翻涌。
    随着纸片落地，元清沐像是被人点了穴，她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面。
    她知道，今天不能回去了。
    今天不能回去的话，那一切都结束了。
    她太了解姜然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姜然既然在电话里都那么决绝，就肯定不会在原地等她。
    自己彻底失去姜然了。
    唐曼秋和陈磊也被元景鸿的盛怒震住，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元清沐缓缓蹲下，颤抖着手一点一点捡起所有纸张，拿在手里，起身。
    她对着一个方向缓慢走去，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
    来到刚才的值机柜台，已经没有人在排队了。
    元清沐捧着自己破碎的证件，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面上，本能地开口：“您好，我...”看着工作人员的疑惑表情，她反应过来。
    多少外国人都夸赞过的流利口语，今天却说得断断续续，元清沐抚着那些碎片，抖着开始隐约泛紫的嘴唇一点一点和人家解释。
    元景鸿和陈磊自然都听懂了。
    陈磊一米九的壮汉，早就忘了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此刻突然感觉鼻子一酸，腮边的肌肉都被他咬得隐约凸显。
    因为他听见元清沐说。
    我是这趟航班的乘客，已经办了值机，自己的护照和机票只是刚刚才损坏。
    我有很重要的事，请让我上飞机。
    很多人都看见了，我的护照，真的只是，刚刚才被撕坏。
    她说，损坏得不大的，我可以拼上的。
    她挪着其中几块，眼泪不停滴落在上面，她说，麻烦您看一下，这是我的个人信息。
    工作人员只能抱歉地对眼前的外国女孩摇头，说请不要耽误他们的正常工作。
    唐曼秋听不懂，但看着元清沐的动作也能猜到大概，她红了眼眶，想过去把只剩执拗的女儿拉回来，却见元清沐捧着那些碎纸摇摇晃晃地朝安检通道走去。
    ——前往中国北京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SU209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4号登机口登机。这是SU209次航班的最后一次登机广播，谢谢！
    一直是背景音的机场广播声，此刻在元清沐耳朵里无限放大，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可脚步却越来越慢。
    突然，感觉手腕处一松，随之而来的，是珠石散落在地的清脆噼啪声。
    元清沐微微垂眸看着那些跳动的红色，脸上是想不通的疑惑表情，刚才那么激烈的拉扯动作它都没断，怎么现在断了。
    紧接着，脑海里如同电影放映般一帧帧快速闪过她们互相赠予对方的，那些明艳动人的笑靥，那抹绚烂夺目的鲜红。
    一瞬间，过往所有缠绵悱恻的一切，在此刻，统统如有实质般狠狠遏住她的呼吸。
    元清沐只能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啊，我来不及捡你们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抬眼，只觉得眼前也蒙了一层血色雾气，而且机场大厅的灯怎么在逐盏熄灭，让她渐渐看不清通道的入口。
    她想抹去眼前的模糊，可手臂好像有千斤重，她只好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恍惚间，已经到了国内。
    她走出机场，姜然正捧着一束纯白的郁金香，笑意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元清沐也弯起嘴角，姜然果然不像自己一样，总是食言。
    姜然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她来接我了。
    对不起啊，姜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回来了。
    你别走，好不好...
    别走...
    别丢下我。
    元清沐脸上带着笑，筋疲力尽地朝她的归处扑去，重重摔倒在地。
    *
    章之娴接到赵婉萍的电话后，和程令希载着姜然匆忙赶往华溪，平时三个半小时的高速，只用了三个小时。
    可当她们赶到华溪市中心医院时，还是没有来得及。
    姜沛东的女儿今天身体各项指标突然骤降，医生尽力抢救几个小时，依旧无力回天。
    已经在几分钟前，停止了呼吸。
    2013年的最后一天，姜然送走了自己身边最小的亲人。
    也把此生挚爱，送向了没有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2 17:48:23~2021-12-14 12: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书、浅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元清沐醒来时，病房里窗帘紧闭，灯也关着，耳边只有仪器的嘀嗒声，空气里满是清新的花卉果香。
    闭眼找了一会思绪，刚睁眼，就听见陈磊粗犷的声音：“元清沐，你醒了？我去叫医生。”陈磊从来不管她叫小元或者清沐，思想和外国人一样，除了他那两个老板，喊谁都直呼其名。
    不一会，门被打开，随着一群医生鱼贯而入带进一阵或消毒水或各种药物气味，元清沐本能地反感蹙眉。
    医生检查时问她什么，她故意说汉语，陈磊只好转述。
    仔细检查一番后，领头年长的医生告诉他们幸好当时在机场有AED，还是第一次发病，这次没有手术是因为风险太高，好在保守治疗还算成功。
    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但仍需要住院观察至少一周，不着急的话十天或者两周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几个人看向苏醒过来的元清沐，眼里竟然有些激动和感激。
    医生走后，陈磊问她：“你喝水吗？”
    “不喝。”少女声音哑得她自己都一愣。
    陈磊拿过温水，放入吸管，递给她：“喝点吧。”
    “陈磊。”元清沐叫他。
    “嗯？”
    “我躺着怎么喝，你要呛死我吗？”
    “......”
    陈磊作势要扶她起来，元清沐又叫停：“诶，男女授受不亲啊。”
    陈磊一愣，对这句汉语的俗语没太听懂，但也没敢动。
    元清沐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用没扎点滴的那只手撑着，艰难半坐起来，这一动才感觉浑身哪都疼，像被人暴揍了一顿。
    她摸了摸额头，厚厚一圈纱布，估计是晕倒时磕的。
    肯定很难看。
    陈磊忙配合着把病床升到合适角度。
    元清沐向后靠去，长出了一口气，就刚才这么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背后便隐隐有汗渗出。
    视线落在远处堆积如山的鲜花水果和各种礼品上，元清沐讥讽吐槽一句：“不知道的以为我已经挂了呢。”
    没人把她挂起来啊，陈磊不太理解，选择沉默。
    “水。”她又简单吐出一个字。
    陈磊赶紧递过去。
    元清沐慢慢喝着，边喝边问：“什么时间了？”
    “早上六点。”
    “日期。”
    “三号。”
    “我手机呢？”
    “不知道。”
    呵，元清沐轻笑一下，想了想：“唐佩阳呢？”
    “元总家。”
    元清沐点点头：“他来看过我吗？”
    “来过...”陈磊有些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元清沐看过去，陈磊又恢复了那张人如其名的石头脸。
    元清沐把水喝完：“一会扎完针送我回去。”
    “不行。”
    “那你让他来见我。”
    “不行。”陈磊感觉自己说的不对，又说，“不是，我不知道。”
    元清沐隐隐猜到了什么，她仰头看向天花板，随着动作，头上传来一阵疼痛。
    半晌，她叹气：“不整你了，一会带我回去吧，他被舅舅打的到时我都认不出来了怎么办...”
    陈磊一愣，回想一下：“没打脸。”
    元清沐还是保持半张着嘴、仰头望天的姿势，听他这话，她从胸腔里发出几声气笑。
    嘶...真疼，真|他|妈疼。
    “我会被开除。”陈磊放下准备向元景鸿汇报的手机。
    元清沐扯了两下空荡的病号服：“和我说什么？我也没有钱再雇你。”
    *
    日上三竿，元清沐坐上了回家的车。
    她套着比自己大了两号的羽绒服，闭着眼缩在座椅里，阳光时不时透过车窗洒在她苍白的病容上，却一点都照不进心里。
    陈磊开车真的很稳，她连流下来的泪都没有弧度。
    眼看快到家，元清沐擦干眼泪。
    这两天也没吃东西，只输了一身的液，她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从医院出来时就感觉像踩在棉花上，这阵下车，棉花又大了一坨。
    陈磊虚扶着她，帮她推开门，元景鸿和唐曼秋正在客厅双双处理这几天积攒的各种事务，闻声看见都是一愣。
    “眠眠？”唐曼秋赶紧起身过来，“什么时候醒的？”
    元景鸿蹙眉责问：“谁让你带她回来的！”
    “我自己要回来的，你放心吧，他比我听你们的话。”元清沐没看那两人，弯腰歪歪扭扭地撑着楼梯扶手，径直朝楼上唐佩阳的房间艰难走去。
    “你给我下来！”看出她的目的，元景鸿斥她。
    元清沐冷笑，脚步不停：“不都说了，我没那么听话么。”
    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喘着气，全身重量都压在上面，开了门。
    屋内，唐佩阳正垂着头跪在中央，膝下连个垫子都没有，他对面端坐的，是他的父亲，元清沐的舅舅，唐阵承，一个有着八年野战部队经历的军人。
    听见开门声，唐佩阳也没抬头，直到元清沐开口叫唐阵承，他才霍然看去。
    “舅舅，是我的错。”元清沐哑着嗓子，“都是我为了逞一时之勇，闹着唐佩阳，他才帮我的。”
    唐阵承的额间有一道长刀疤，配上整日严肃的面容，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甚至有几分凶狠。
    平时明知道那只是他的正常表情，可家里人都打怵和他说话，全家只有元清沐不怕他，因为她是骑着这只老虎脖子长大的。
    唐阵承眼神复杂：“眠眠，唐佩阳错的，不是这些啊。”
    听见这话，唐佩阳又低下了头。
    元清沐怔忡片刻，反应过来，眼眸更加黯淡，原来，唐佩阳的秘密也被发现了啊。
    怪不得...他当时也是突然知道要来这边。
    果然是一家人，骗人的方式、上当的傻子，都是一样的。
    这边元景鸿和唐曼秋也都跟上来，准备把她再送回医院。
    元清沐脱掉羽绒服，在唐佩阳面前蹲下，想把衣服给他垫在膝下。
    对方没动，元清沐紧抿着唇，固执地把柔软的衣料一点一点顺着那点缝隙往里面塞，然后她起身，从唐阵承面前的桌上拿过水杯，走到唐佩阳面前重新蹲下，把水递给他。
    唐佩阳喉结微动，嘴上却说：“我不渴，你是刚醒吗，回医院去。”
    唐曼秋正想走过来拉元清沐起来，就见她垂眸看着手里的水杯，开口问道：“唐佩阳，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声音不大又干哑，但屋内安静如斯，几个人都听得清楚。
    唐曼秋顿住脚步，元景鸿对门外的陈磊比了个关门的手势，自己在沙发坐下。
    “我们只是喜欢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和我们相同性别。那少数的...就是错的吗？”元清沐还是低声问着，没有指明目标地问着。
    元清沐此刻头缠纱布，身穿病衣，孱弱地低头蹲在唐佩阳面前，谁也不看。
    沉默须臾，她不再提问，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屋里的人也都没有制止她。
    “其他家庭我不知道，在我的家庭里，身为子女，我自认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太多让你们失望的事。唯独这件事，从我有了认知开始，我就知道，将会是例外。”
    “可我一直认为，我的父母，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种情况，都会与我站在一处。”
    “因为你们...是我们最亲近的人，再失望，也会包容吧，毕竟这两者并不矛盾。在这件事上，到时我们共同面对的，只可能是外界的声音。”
    “我以前，以前...直到那天在机场之前，我对此都深、信、不疑。”
    元清沐真的虚弱得很，每说一段话中间都要停顿喘上几口气。
    “我现在心里有无数的不甘怨恨，可我该怪你们狠心吗？呵...”元清沐自嘲一笑，无奈摇头，“我最怪的还是自己对你们太信任，以至于从来没有想过，最先让我刀剑加身的，是我最亲的亲人。”
    突然，她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手里的水也洒出一些。
    唐佩阳连忙扶住她：“眠眠别说了！听话，先回去！”
    元清沐轻轻摇头，把杯子放到地上，声音反而提高了些：“你们反对的原因无外乎个人脸面占几分，担心我们被人嘲讽中伤占几分。既然屋里现在都是家人，我们就不谈别的。”
    她血红的眼看向唐曼秋：“妈，从小到大我对你有刻意隐瞒任何事吗？可为什么我在发现我喜欢女生后不敢向你坦白，还要三番五次的试探，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渗透？”
    她又叫唐阵承：“舅舅，唐佩阳在他的同龄人里，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吧。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在你们面前都选择三缄其口，避而不谈，甚至一直到此时此刻，他都甘愿一言不发地跪在这。是他自己不能独立？还是不能承担责任？”
    冷寂的目光逐次扫过每一个人，她替他们回答：“都不是吧。那剩下的还要我说吗？爱和理解不应该是相互的——”
    “元清沐你给我闭嘴！”元景鸿阴沉着脸，“什么时候轮到你说别人了？！”
    元景鸿打断她后，却没有再说话，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这一段话又消耗了元清沐本就不多的体力，她疲惫地喘着气，无力地垂下头，终于忍不住。
    啪嗒！啪嗒...
    她哭得无声。
    只有她面前的唐佩阳能清楚地看见，那些浑圆泪珠接二连三地直直砸在地板上，沾着微尘，又溅起无数细小的分崩离析。
    唐佩阳艰难抬手，带着青紫斑痕的手轻覆在元清沐头顶。
    这个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飞扬肆意的大男孩，此刻却只能用嘶哑的气声安慰她：“眠眠...别哭...”
    元清沐贴着他的手掌缓缓摇头，她紧攥胸口处的衣服，一下一下敲着心脏的位置，终是哭出声：“哥，我这要疼死了...我恨自己留不住想留的人，我更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为什么我在最亲的人那里都得不到相同的理解和信任？为什么啊...”
    唐佩阳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
    少女用变了调的沙哑嗓音委屈哭诉：“哥，我想不明白，父母不是时时刻刻都把对我们的爱挂在嘴边的吗？他们明明是希望我们幸福快乐的啊，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最先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何为对错？何为正常与否？”
    “你做错什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元清沐撑在地板上的手紧攥成拳，哭腔里满是执拗倔强：“我想不通！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打着以爱之名的旗号来剥夺我们需要的爱啊！”
    元清沐哭到哽住喉咙，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元景鸿倏然起身，推开门，吩咐门外的陈磊：“给她送回医院！”
    唐佩阳焦急地想把她抱起来，可自己跪的时间太长，僵硬的肌肉连做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都十分困难。
    唐阵承大步走过来，把元清沐抱起，走出两步，他冲身后说了一句：“你也给我爬起来，一起去医院。”
    元清沐听见，轻轻弯了一下嘴角，再然后，便彻底力竭，昏了过去。
    *
    深夜，元清沐被疼醒，她说不出具体哪里疼，只能说出哪更疼，这回她不装硬气了，闭着眼主动喊人：“陈磊...给我点水...”
    不远处的人听见声音，起身，不太熟练地拿起保温水壶倒了杯温水。
    人还没完全走过来，元清沐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她赶紧睁眼看去：“爸...”
    元景鸿走过来坐下，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柜上。
    元清沐咬了咬牙，把刚扔的硬气捡回来，撑着半坐起身。
    看她把一满杯水喝完，元景鸿冷哼开口：“元清沐，你只会用糟蹋自己身体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不满吗？”
    “是啊，不然呢？”元清沐眼里划过一丝悲哀，“我还有什么能让你们动摇的吗？而且即使我这么做，你们不也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吗...”
    元景鸿沉默片刻，失望痛心地问：“那个姜然，就值得让你这么折磨自己？”
    姜然...
    从今早醒来就不敢想起的名字，被元景鸿突然提到，元清沐一下怔住，随即拼命阻止大脑里开始自动跳出的身影。
    见她不说话，元景鸿明知故问：“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阻止失败，元清沐下意识喃喃自语：“她...她说她...不喜欢我了...”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这要死要活？”元景鸿声音冷肃。
    “不是的！”元清沐急声否定，“这肯定不是她的本意！她一定是、是有苦衷的！而且是我多次失约在先...”
    好像联想到什么，元清沐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她悲哀又失望地看向元景鸿：“是你们和她说了什么吧...”
    眼见元景鸿没有否认，元清沐一下了然，她满心苍凉，嘴角扯出一抹绝望苦笑，双手掩面，药管里血液开始回流。
    元景鸿看她这样子，皱起的眉头更加紧锁，抬手按完呼叫铃，去拽她扎着点滴那只手。
    针头被碰歪，又为那些伤痛增添几分，但元清沐已经感觉不到，她没有反应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摆布。
    她对元景鸿和唐曼秋失望，更对自己失望。
    当初信誓旦旦说的要努力成为保护姜然的大人，她终究还是让姜然等了一场空。
    *
    半个月后，元清沐身体终于恢复一些，出院回了家。
    这段时间元景鸿禁止她接触任何人，连手机也不让她碰。
    元清沐偷着用陈磊手机登录自己微信，姜然已经把她删掉了，章之娴也拉黑了她。程令希没有，但元清沐知道，也不会问出什么了，何必让人家为难。
    她把手机还给陈磊，没有再反抗元景鸿的任何安排。
    在家又修养了十天，腊月二十七，元清沐跟着他们，终于回到了国内。
    Z大早已放寒假，她约杜星蓉出来见面，对方表示放假前都没有在校园里遇见姜然，还笑着调侃她，吵架了？
    作为姜老师的小迷妹，杜星蓉义正言辞，吵架的话，谁的错都是你元清沐的错，快点去买礼物，再去道歉把人哄回来！
    元清沐鼻子一酸，差点当场哭给她看。
    和杜星蓉相约的地方离姜然家不远，两人分开后，元清沐终是把车开向了这个最不敢去的地方。
    刚到楼下，她就看见平时两人习惯停车的位置上停着她们的车，可刚要燃起一丝希望，又被车上覆盖的厚厚一层积雪冰冻。
    元清沐下车，缓步上楼，来到姜然家门前。
    她攥着钥匙，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门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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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元清沐固执地一遍一遍按着门铃，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某一刻，她颓然地垂下了手臂。
    看着手里的钥匙，她轻声呢喃：“你别再让我失望了吧...”
    和以前重复过千百次的开门动作一样，这次，她也很顺利地打开了门。
    可迎面而来的，不是哒哒跑过来、围着她脚边欢快打转的三七，屋内也不再是她熟悉的清新气味，所有家具都被蒙上了一层防尘布。
    她突然想起那年高考过后，向姜然追问答案的那天。
    那天，屋内也是这样。
    只不过这次，姜然换了回答。
    来到卧室，那张她们缠绵共枕过的床上也盖着布，平整床面却高高隆起。
    元清沐走近掀开，看清后，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胸口跟着传来细密的疼痛。
    上面全是她送给姜然的东西。
    生日时的项链手表，平时的各种礼物首饰，除了三七和银行卡，还有自己当初用来表白的那本画册，姜然什么都没有带走。
    也好，至少她暂时不会缺钱用。
    元清沐不敢再多看那堆东西一眼，手忙脚乱地把防尘布重新盖上。
    从卧室出来，她站在客厅环顾四周，仿佛时空错位，她看向屋子里的每一处，都在上演过去那些美好画面。
    也是多一秒都不敢再停留，元清沐仓惶地逃出了姜然家。
    出了单元门，她大口呼吸，冰凉的空气吸入肺里，让人清醒却更加深疼痛。
    回到车里，静音的手机上面有唐佩阳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对方告诉她，刚找朋友确认过，赵婉萍在华溪的房子已经在半个月前售出了，同时，她们名下也没有新的交易情况。
    元清沐挂断电话，在车里坐了很久。
    她不知道父母都和姜然说了什么，就算什么都不说，单是姜然得知元景鸿和唐曼秋知道两人恋爱并且反对，她都一定会心生愧疚。
    元清沐能感觉得到，从她们还没开始在一起，姜然对此就一直有心结。而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能说服父母，给她一个安心的保障。
    想起那年和元渊的一次闲聊，当时在心里自问，世间安得两全法。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不能两全的事，会怎么选择？
    那时以为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此刻摆在眼前。
    元清沐心里隐隐有了选择。
    *
    正月初八，元清沐随着元景鸿回到莫斯科，Z大那边早就办了退学，她只能留在这边继续把大学念完。
    和自己父亲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元清沐悄无声息地更换了手机号码，注销其他一切社交账号，离开元景鸿的别墅，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包括唐佩阳和元渊。
    元景鸿几乎不会给元清沐打电话或发消息，过完节他便带着陈磊出差，等回家后发现这事，他吩咐陈磊去查元清沐的银行流水，再去学校看一圈，她那点动向，一查便知。
    果不其然，陈磊回来把消息汇报给元景鸿。
    元清沐私下买了一辆二手车，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租了房子，但只交了三个月房租，剩下的钱分文未动，银行卡就放在她卧室的桌上，只带走了一些现金。
    卡下压着两张她以前随身携带的照片，一张她和唐曼秋的合影，一张一家三口去年的全家福。
    陈磊询问，是否现在把人带回来。
    元景鸿气极反笑：“谁说要把她带回来？她想出去、想独立、想要那点自由，那我就成全她。以后有什么消息，也不用再告诉我。家里其他人问起来，你只说一切正常。”
    *
    清晨，元清沐从新租的房子里醒来。
    这个房子内部设计有些奇怪，上下两层，每层空间都很大。
    一进门左侧是一个没有门、半开放的大厅，里面有一台房主放在这的老旧钢琴、蒙了尘的家庭影院、有些塌陷的软皮沙发，摇摇欲坠却满载的书柜。
    按了两下泛黄的琴键，元清沐不会弹琴都能听出走音走得厉害。
    楼上尽头是卫生间和浴室，右侧有一间卧室。
    中间的旋转楼梯很陡也很深，说是两层，但站在楼梯口，楼上楼下却不能直接看见，正常音量说话都听得费劲。
    楼下对应的位置是厨房、卫生间，浴室和另一间卧室。
    整个屋内除了基础设施，剩下什么都没有，有的那些也都年久过时。
    房子坐落在一片安静的居民区，远离学校，单看屋内设施、空间和地理位置，对于元清沐这种独居的学生来说并不理想。
    可当时她上下看了一圈，看着这些和以前完全不同的陈设，听着踩在地板上回响出和自己内心一样空旷孤独的脚步声时，决定就是这了。
    元清沐醒来，坐着发了一会呆，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来到楼下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都是一些简单方便的食材。
    拿了两个鸡蛋，查过百度，把电磁炉设置了八分钟的倒计时，转身去浴室洗漱。
    回来后，鸡蛋也已经煮好，她用漏勺捞出，突然手上动作一顿，眼里毫无征兆地滚落两滴热泪。
    因为她想起，姜然告诉过她，煮完的鸡蛋用凉水冲一会，蛋壳会更容易剥掉。
    元清沐把鸡蛋放到水龙头下，借着哗哗流水，少女滑坐在地，掩面失声。
    姜然，你教会我爱。
    可是姜老师，你从来没有教过我，要怎样才能适应分离。
    *
    看看日历，元景鸿出差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但陈磊一直没有找过来，想来元景鸿是默认了她的选择，元清沐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把精力都放在眼前的两件事上，挣钱生活，完成学业。
    没有以前在国内时唐佩阳帮她直接开发那么多找她画画的客户，元清沐一开始利用美术专业赚钱这条路并不顺利。
    收入还好，但不稳定。
    她平时花钱不算大手大脚，但消费方式还是习惯性的在同等产品中选择价格稍高一点的。
    日常生活、之后的学费、用车、房租，加上整夜失眠，她开始入乡随俗般的染上喝酒助眠的坏毛病，元清沐越来越沉不下心作画，她把目光投向来钱快又多一些的方式。
    随着天气逐渐变暖，当地的旅游业也开始迎来新一年的高峰期。
    元清沐这段时间和班里的几个中国人混熟，并通过他们，认识了更多华人，其中就包括一家旅游公司的老板。
    很多留学生都愿意接这种当地导游的活，不需要导游证，也不像正经上班每天都要在岗，只要语言差不多，让人带着走两遍路线，就能胜任。
    学校肯定是明令禁止的，但架不住带一次旅行团的报酬真的很不错。
    元清沐长得漂亮，人又机灵，语言更是在其他人之上，有好几次遇到警察盘问，她都能蒙混过关。
    时间长了，不仅钱挣得多，在留学圈，甚至当地华人圈里也开始出名。
    这事自然传到了元景鸿耳朵里，他知道后只说了四个字，丢人现眼。
    元清沐开始了有规律的生活，平时上课，赶上有旅行团|派给她，她看时间方便，就接下。
    再空出的时间，就窝在家里，用赚来的钱买最好的颜料，最贵的酒，把自己喝到醉生梦死，然后一遍又一遍画着她最爱的人。
    转眼夏天已至，暑假来临，外来游客达到顶峰。
    元清沐比平时更加忙碌，从六月中旬到七月中下旬，这一个多月她好像只休息了两天。
    今天是22号，她刚结束手头这个四十多人旅行团为期十天的繁重行程，回到家后，却只感觉身体上有些疲惫，依旧毫无困意。
    元清沐接下来几天都没给自己安排工作，她照常买了些简单吃食，窝在家里酗酒、作画、看碟片。
    说到碟片，还是从那个老旧书柜的抽屉里翻出来的。
    许是这个老房子以前也租给过中国人，两个大抽屉里塞满了各种光碟，汉语俄语各占一半，而且都是些年代久远的老片子，元清沐把它们都拿出来，只要在家，就一张一张放映。
    有时候会认真看一会，而大部分时间，只是为了空屋里还能有些其他的声音。
    元清沐今天的酒喝得格外凶，因为今天是姜然的生日。
    姜然早就换了手机号码，元清沐握着手机，熟练地在拨号键盘上输入无数次章之娴的手机号，真是奇怪，明明换了新的手机卡，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只要和姜然有关的一切，她全都记得。
    她们会在一起吃饭吧。
    章之娴会帮姜然庆祝生日的...
    那就好，姜然有人陪着就好。
    好想，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啊...
    明知道大概率不会被接通，元清沐还是鼓起勇气，按了通话键。
    *
    国内，华溪。
    赵婉萍满脸歉意地向匆匆赶来的章之娴和程令希解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之娴，还折腾你们大老远过来一趟。可是我从今天上午开始就联系不上然然了，思来想去我只能打电话问问你。”
    “没事的阿姨，即使您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正要给您打呢。”章之娴稳住内心焦急，询问道，“姜然昨天回来又出去之前，和您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没说什么啊...”赵婉萍仔细回想，“就和往常一样，她说她出去转转，今天就回来。”
    章之娴和程令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迷茫。
    前几天她们问姜然，今年生日愿不愿意在章之娴家一起庆祝，姜然说想回家和赵婉萍一起，结果今天就听到赵婉萍这样的说法。
    两人傍晚一路从中延赶来，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姜然的手机白天时变成了关机状态。
    不管她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今天回来，章之娴都不能继续在这坐以待毙，她安抚完赵婉萍，和程令希一起下楼来到车里。
    “她能去哪呢...”章之娴发动汽车，却不知道要往哪开。
    程令希看着茫茫夜色，轻叹一声，把自己的猜想说出：“之娴，她有没有可能...去了溪州岛？”
    “会吗？”听见这个地方，章之娴当即领悟了程令希的意思，但她有些迟疑，“你也看见了，从她们分手后，姜然就难过了那么两天，她会这时候去吗？”
    程令希听她这样说，想起这大半年姜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状态，也不禁有些动摇，但她还是建议：“除了那里，我们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其他地方，不如去看看吧。”
    “嗯，也好。”章之娴设置好导航，朝溪州岛赶去。
    十一点左右，两人到了地方，还特意先去当时她们住过的别墅看了一眼，那栋别墅今天没有预定，里面空无一人。
    入夜的岛上行人稀少，她们把车停在岸边，找到仅剩一个还没关门的商家，租了一辆沙滩车，从界边沿着海岸慢慢开去。
    一路开下来，海边还真的每隔不远就几个人。
    有的是当地居民，趁着晚上空闲出来散步遛狗，有的是外来游客，避开白天高温，享受夜晚清凉。
    沙滩车的车灯照得很远，过了一会，程令希指着远处一个身影问章之娴：“之娴，那是不是姜然？”
    章之娴忙看过去，十多年的好友，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她赶紧加速开过去。
    沙滩车噪音很大，可姜然好像没有听见，也没有感受到侧面越来越刺目的车灯，依旧保持着抱膝看向大海的姿势。
    离得近了，章之娴停下，和程令希匆忙下车，急走几步来到她身边。
    这才感觉到有人，姜然动作有些僵硬地眯眼望去：“嗯？之娴，令希。你们怎么来了？”
    章之娴蹲下和她齐平，借着灯光看她。
    姜然面色如常，只有眼尾被海风吹得有些泛红，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平静中恰好的惊讶。
    章之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嘴上埋怨她：“我们打不通你电话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这来了，大家都着急死了！”
    姜然脸上出现一瞬的不自然，她抬手掩饰性地揉了揉被层层眼泪风干后僵硬的皮肤，才顺利做出抱歉的表情。
    “咳，对不起啊，手机没电了，还想在这多坐会，就没来得及回去。”
    嗯，声音听起来也正常。
    章之娴放了心，试探着问：“那现在...走吗？”
    像是坐久了不太舒服，姜然微微低头，用手在沙滩上撑着，直了直腰，随口反问她：“几点了？”
    章之娴的手机落在自己车里，程令希帮她回答：“快十二点了。”
    哦，今天要过完了。
    不可以再放任自己去想了。
    姜然抬头，笑得妥帖歉然：“嗯，那我们快回去吧。”
    三人回到章之娴车里，往姜然家驶去。
    期间，章之娴把自己手机递给程令希，示意她看上面来自国外的未接来电，猜也能猜到是谁。
    程令希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告诉姜然。
    章之娴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里的女人，面容沉静，市内夜景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霓虹在她身上跳跃着闪过，海风随着半开的车窗吹进来，不疾不徐地荡着她的长发。
    章之娴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程令希醒来后，建议身旁半睡半醒的人：“我越想越觉得，你还是给小元回一个电话吧。”
    “为什么呢...”章之娴困得不行，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问，“姜然让我们帮着隐瞒，要是回了电话，人家问起，你说是不说？而且你也看见了，姜然对她没有什么留恋了啊。”
    程令希一时沉默。
    章之娴半天没听见回话，以为她是生气了，便哄着说：“好啦好啦，这阵太早，不行白天我给她回一个呗，她要是问些不好回答的，我不答就好了。”
    “嗯，好。”
    白天三人一起回中延，在服务区休息时，章之娴和程令希给元清沐回了电话，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章之娴耸耸肩：“这不能怪我了吧。”
    看着不远处回来的姜然，两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个插曲。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今夜霓虹，恍若旧日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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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元清沐自嘲地把无人接听的手机扔到一边，反正这几天都没有事，她放任自己喝得越来越多，心里也越来越烦。
    直到微弱的电话铃声混着音响里的电影声响了许久，她才反应迟钝地抓起手机，按了接听。
    “喂，清沐？”是旅游公司的计调，王毓。
    “嗯...”元清沐倦怠地应了一声。
    对方没听出来她不同往常的声音，自顾说起：“清沐啊，有这么个事。我这边才发现有两个旅行团的人数行程都是一样的，他们安排的时候就给当成一个团了，现在另一个没人接，我看这几天只有你空着，你看能不能来带一下？”
    “王姐，我这几天——”
    “国内出发地我看了，”没等元清沐拒绝，王毓接着说，“是中延省的华溪市。”
    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知道元清沐的习惯，接团之前总爱问问人家是从国内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目的，王毓这阵看着电脑，就跟着念了出来。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
    “喂？清沐？在听吗？你没有空的话我就找别人，这还挺急的，客人一会就下飞机了，你说他们办的这叫什么事！”
    “啊，在听。”元清沐清了清嗓子，“那我来吧姐，你把所有信息发给我，我一会...直接去机场和司机汇合吧。”
    “好嘞！可太谢谢你了小沐。你放心，这个团看着不差钱，等完事之后，我这趟钱也分给你，就当谢你帮姐忙了！”王毓是真心感谢，和挨老板骂又丢重要客户相比，她少一个团的分成不算什么。
    “客气了姐，那我先收拾一下。”元清沐也没推脱。
    挂断电话，她撑着沙发晃晃悠悠起身，晃到浴室冲了个澡。
    满身酒气是洗掉了，可胃里的酒精还在，她又用凉水洗了一会脸，让混沌的大脑尽量清醒。
    红着眼看着镜子上的水雾，发呆片刻，元清沐抬手，在上面一笔一笔轻划：姜然，生日快乐。
    *
    乘着夜色坐上出租车，朝机场赶去，看着手机上发来的行程，元清沐不禁皱了皱眉，这群人一会九点下飞机，紧接着就要上岛。
    维克岛是距离市内三百多公里的一个独立小岛，但这三百公里可不像国内高速的三百公里，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这条路窄，两边都是单车道，前面但凡有大车慢行，对向还有车的话，就要在后面等很久，而且到了尽头还要坐船才能上岛，单程就要五个多小时。
    很多旅行团为了赶时间，都选择半夜，看来这个也是这样，元清沐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当她看到这次的司机名字时，倒是开心了不少，是她的老熟人，安德烈，一个五十多岁的胖乎大叔，这帮外国老油条里为数不多的老好人。
    两人每次搭档带团时，他可没少照顾自己。
    到了机场，两人碰面，安德烈准确地在一团混杂的香水味和沐浴露味里嗅出了酒气。
    他惊讶地挑眉问道：“姑娘，你喝酒了？还不止一种？”
    元清沐诧异：“你属狗的？”
    安德烈哈哈大笑，说不要小瞧他们对酒精的敏感度。
    随后，他又关心元清沐：“虽然喝酒很正常，但小姑娘还是不要喝太多。不过，这下搞得我也想喝了。”
    元清沐也笑：“那等上岛之后，明天走完行程晚上我请你。”
    “不行啊，”安德烈伸了个懒腰，“这两天好像有点感冒，身体不舒服。”
    “少喝点嘛，有时候酒比药管用~”元清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安德烈却一脸认真：“小姑娘，教你一句谚语，比酒和药更管用的，是阳光。”
    元清沐一愣，半开玩笑转移话题：“知道啦，那看来我今天不得不偷懒了，要不还能帮你开一会车。”
    安德烈坚决摇头：“以前白天你帮我开也就算了，晚上的话就算你没喝酒我也不会让你开的。”
    元清沐笑得真诚，看了看时间，她摆摆手，两人一起朝接机口走去，她边走边说：“那等这趟结束了我再请你，你以后再多教我点实用的野外技巧就行。”
    安德烈算得很公平：“那你还得教我几句中文骂人的话！上次你告诉我的我又忘了！”
    “嗯~你教我俄语的我可没忘。”元清沐作势要在人群中喊出口，安德烈匆忙制止。
    对视一眼，这对忘年交同时笑得夸张肆意。
    两人接到游客后，朝维克岛出发。
    路上，元清沐先照例给这些人讲了那些说过百遍的介绍词，接着，她便和坐在她附近的两人攀谈起来。
    元清沐才离开国内一年，华溪能有什么大变化，但她还是认真地问，也认真地听。其中一人又说起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中延出差，她听得更加仔细。
    眼看快夜里十二点，那些游客纷纷睡去，元清沐怕安德烈困，便没话找话跟他闲聊。
    安德烈问她，刚才在和那些人说什么？以前怎么没见她和中国来的游客说那么多？
    元清沐笑着解释，有些人是从自己家乡来的，就多问了几句。
    今天太想姜然了，也可能是她确实喝得有点多，元清沐除了发烧时话多些，再就是醉酒时了。
    她今晚情不自禁地想和别人说些心里话。
    “安德烈，”她叫他，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说，“我要是喜欢女人，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国家对同性恋的态度不是很好，但安德烈是保持中立那拨人。
    闻言，他愣了一下，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但看元清沐表情不似说谎。
    安德烈先是用力骂了句脏话表达惊讶，然后才说：“我还想把我儿子介绍给你认识呐！”没等元清沐说话，他又生硬地甩出一句现学的中文：“踏马的！”
    元清沐拍着大腿哈哈笑得无声。
    笑过之后，少女表情黯淡下来，她说：“我给你讲讲我女朋友吧。”
    顿了一下，她自我纠正：“不是，是...以前的女朋友，我总觉得我们...还没有分手...”
    元清沐坐在副驾驶，前方除了两盏车灯便是无边黑夜，身后是一群入睡的祖国游客。
    微微整理了思绪，她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在异国他乡的一辆大巴车上，随着车载音响特有的沙哑音质，给一个外国大叔讲起了她的姜然。
    当讲到自己被姜然拒绝时，安德烈似乎比她还难过，说到姜然同意时，安德烈激动地向她确认：“她说是？！她答应了？”
    元清沐点头，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安德烈安慰她：“听得出来，她很认真，考虑得很多，她真的很喜欢你。”
    元清沐笑着抹去泪水，抱怨道：“好烦啊，我以前一点都不爱哭的。”
    后来说起两人在一起之后那些美好，安德烈露出怀念的神情：“你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候的恋爱。”他叹了口气，感慨道，“真好啊，我以后可能会对这个群体有些不同的看法了。”
    元清沐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项链，表情失落惆怅。
    安德烈问她：“然后呢？”
    元清沐不愿再回想之后那些痛苦，她只说：“这次都讲完了，回程路上还讲什么。”
    安德烈也不强求，又问：“你有没有她的照片，我想看看。”
    元清沐找了几张两人和三七的合照，告诉他，猫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今天，正好是姜然的生日。
    安德烈是个什么小教派的信徒，他习惯性地带上衷心祝福默念了几句，大概是在向他相信的那个主祷告，祈求人家照亮姜然的道路，祝她平安喜乐什么的吧。
    元清沐听得更加心酸。
    看她又要哭，安德烈便逗她：“她比你还漂亮，猫也很可爱。”
    元清沐也不想把悲伤情绪带给别人，接下他的好意，笑着回：“你直接说只有我不好看嘛！”
    刚才讲的过程中安德烈已经知道了姜然的名字，于是他问，那只猫有名字吗，叫什么？
    “三七。”元清沐把它拆成数字三和七告诉他。
    安德烈不解：“很奇怪的名字啊，为什么叫这个？”
    眼看快到港口，元清沐说：“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一会上岛再和你说。”
    他们排在准备上船的车队中，元清沐叫醒一车游客，告诉他们一会要坐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船，夜里风凉，大家都把外套穿好。
    说完她才想起来自己出来得急，忘了带。
    安德烈顺手把带着补丁却厚实的大外套借给元清沐，自己吃了感冒药，趁这功夫在船舱眯了一会。
    下船上岛，港口距离岛内住宿地方还有一段不近的搓衣板路。
    维克岛远离城市，几乎不与外界往来，岛上原住民还有自己的分支信仰，原始又神秘，别说修路，日常吃食都只靠自给自足。
    这段搓衣板路压根不能叫做路，满地碎石，属于发出一个音节能给你抖成八瓣的那种，只有几乎看不出的几条浅浅车辙，也都是他们这些来旅游的车跑出来的。
    就是这样抖的路，元清沐失笑着对安德烈说：“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得有点多，我怎么有些困了。”
    安德烈也笑：“还得半个小时，你要能睡着也行。”
    元清沐猫一样窝在座椅里埋怨他：“都是你这外套，太暖和。不过太旧了，回去之后我送你一件新的吧。”她打了个哈欠，“我可能真要睡着了，快到了叫我。”
    “好，”安德烈故意逗她，“晚安，小三七~”
    元清沐笑了一下，也想回他晚安，但太困了，动了动嘴，不知道最后发没发出声。
    *
    元清沐睁开眼时还以为在做梦，怎么又是熟悉的医院病房天花板，视线下移，而且还是陈磊，不过这次他没有马上看见自己醒。
    元清沐有些不满地用夹在手指上的监护仪敲了敲病床栏杆。
    听见声音，陈磊连忙看过来：“你醒了？”
    元清沐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个词？”
    陈磊：“......”
    元清沐等了一会，看他不说话，她气急：“你倒是给我解释啊？！为什么我睡着之前是在车上，醒了却在这！”
    “哦。”陈磊应了一声，“你那辆大巴车侧翻了。”说完，又没了下文。
    元清沐气得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用力才发现这次自己体内好像没有哪特别疼，除了头有点晕，脚腕扭伤肿得厉害。
    “然后呢！？”元清沐虚弱地催他。
    陈磊回答：“然后我们接到电话就过来了。”
    我们？
    元清沐问：“那我爸呢？”
    陈磊脸上出现些许困惑，但还是实话实说：“算账，他说他要去算账。可是我不知道最近谁欠他钱了。”
    听他这么说，元清沐也跟着偏了航道，她想，元景鸿不会是给自己结算这次工资去了吧，这样还能有工资？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元清沐反应过来，咂嘴问他：“我工作的这个旅游公司的老板，我爸认不认识？”
    陈磊点头。
    元清沐恨铁不成钢：“陈磊！你能不能好好学学汉语！尤其是一词多意！”说完，她心里又别扭地升起暖意，元景鸿嘴上说不管自己，真遇到事，还是替她出头了。
    元清沐又想起来，赶紧问他：“那车上乘客呢？”
    陈磊摇头：“不知道，你们都是被送到不同的医院。”
    “那你一会帮我问问司机在哪个医院，名字是安德烈。”
    “好。”
    见再问不出更多有效信息，手机也在现场成了碎片，元清沐重新躺下闭目养神。
    天光大亮，陈磊去买午饭，元景鸿铁青着脸回来了。
    元清沐半坐起身，等待他的训斥。
    出乎她意料，元景鸿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盯着她半天没有开口。
    元清沐被他看得发毛，她豁出去：“你要骂就骂吧。”
    元景鸿只说两条：“以后不许再做导游。把酒戒了，戒不了就少喝。”
    停顿一下，还是没压住火，又怕声音太大吓到她，元景鸿想拍桌子的手举起只得停在半空，他厉声训斥：“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元清沐，你的生命是我们给的，要作死，也得先过问我同不同意！”
    喝酒的事也被发现了啊...
    元清沐没吭声，表面像是默认，心里主意正得很。酒戒不戒的再说吧，导游正干得风生水起，她可不想放弃。
    她含糊着转移话题：“嗯...车上其他人都怎么样啊？”
    元景鸿还在气头上，他直言不讳：“有几个没系安全带的乘客伤得比较重，剩下都还好，就是司机，”他顿了顿，“去世了。”
    然后他看见，元清沐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第100章
    “你、你说谁？”元清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元景鸿看出她脸色不对，但没想太多，还是略带迟疑地又说了一遍：“车上司机...”
    元清沐跳下床，忘了脚踝扭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元景鸿快步走过来把她拽着重新坐下，斥了一句。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元清沐问得平静，她口中的安德烈好像只是在哪个病房。
    “去世的人，你去看什么？”元景鸿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友情，自然不能理解，他训斥，“你能不能别再胡闹了！”
    元清沐对他这种态度焦急不耐，可此刻内心更多的是茫然恐慌，她不想和元景鸿争吵，也刻意去忽略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她无可奈何地恳求：“爸，安德烈是我的朋友，他帮助我很多。只要我们搭档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
    “你现在跟我说他、他...”元清沐好像没有勇气把那个词说出来，只问，“我难道连去看一眼都不行吗？”
    她执拗地一下一下捶着病床：“我还有话没跟他讲完。”
    “我还没给他解释三七的名字。”
    “我还没送他衣服。”
    “我还没请他喝酒啊！”元清沐最后一句几乎带着哭腔是吼出来的。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元景鸿语气同样不耐。
    像是没有感受到屋内的气氛，陈磊顶着那张石头脸，目不斜视地进来，把带来的午饭放在餐桌上依次摆好。
    元清沐喘着粗气，眼泪簌簌落下，和元景鸿无言僵持。
    元景鸿压下心里烦躁，吩咐陈磊：“等她吃完饭，你去找个轮椅，带她去事故死亡那个司机那。”
    “我不吃。”元清沐淡淡吐出三个字。
    “那你就马上把轮椅给我找来！”元景鸿把气都撒到陈磊身上。
    陈磊赶紧出去。
    他走后，元景鸿也愤然起身，自己开车回公司去了。
    元清沐呆坐在病床上，她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陈磊回来得很快，推着她来到临时存放过世遗体的地方，安德烈的老家在另一个城市，他的家人还没有来。
    不允许非工作人员进入，元清沐询问带他们来的医生，房间里哪块白布下面是安德烈。
    根据指引，她隔着窗户看过去，又示意陈磊推近一些，然后毫不避讳地把额头紧贴在玻璃上。
    过了几分钟，白色哈气随着呼吸频率增加开始若隐若现。
    从陈磊的角度看去，元清沐好像就只是在看着。
    过了一会，他叫她：“回去吧。”
    “等下，还没说完。”
    陈磊一愣，元清沐这句话是用俄语脱口而出的。
    他只好又等了好一会，才见元清沐终于直起身子，抬手拭去窗上的雾气，指尖不舍地在上面轻蹭。
    陈磊轻叹一声：“走吧...”说完，他推动轮椅。
    元清沐死死按住窗户，按到指尖颤抖发白，手背细骨突起。
    陈磊忙卸了力。
    半晌，元清沐终是放开手，抹去脸上泪水，满怀最后的眷恋，朝里面挥了挥手。
    两人往回走时，她低声问：“事故原因是什么？”
    陈磊回想警察的说法，转述给她：“有一半原因是那条路上碎石很多，你们的车以很高的速度压过一块比较大的石头，就让汽车侧翻了。”
    “超速？”元清沐质疑，“安德烈走过那条路无数次，怎么可能开快车？”
    陈磊说出另一半原因：“因为他当时药物过量引起过敏反应发作，人已经是不知道的了。”
    应该是“无意识”，他不会那个词，但元清沐也听明白了。
    过量？过敏？
    元清沐想不通，她仔细回想，安德烈确实和自己说他吃了感冒药，但这种普通的药他又不是第一次吃，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她疑惑：“不是感冒药吗？具体什么药？”
    “不太清楚，”陈磊如实回答，“需要的话我一会再去问问。嗯...”
    “怎么了？”元清沐没忽略他的欲言又止。
    “就是...”陈磊还是和盘托出，“即使他不知道了，最后还是把方向盘转向自己那侧...”
    “也就是说...”元清沐呆住，只觉得心脏抽搐着疼，她抬手捂在胸口，艰难开口，“也就是说...他到最后还保护了我，是吗？”
    陈磊沉默，等着元清沐的发泄，也做好了她心脏骤停马上叫医生的准备。
    可对方没有再说话，任由他把自己推回病房。
    躺在病床上，元清沐觉得好累，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那种疲累。
    她知道，现在这种状态只靠自己肯定是睡不着了，她让陈磊向医生要了片安定，想逃避现实，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了，也多一刻都不想再清醒。
    *
    元景鸿处理完公司的事再回医院时已是深夜，他打开冰箱，看见中午原封未动的餐盒。
    “陈磊，”他叫病床前守着的人，“她什么都没吃？”
    陈磊有些为难地默认。
    元景鸿咬牙责问他：“你能干点什么？她不吃你不会往她嘴里塞吗！”
    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他掐着眉间吩咐：“去帮我把这些热一下，我晚饭还没吃。”
    陈磊起身：“我去买新的吧。”
    “不用。”元景鸿疲惫地摆摆手。
    不多一会，陈磊把加热完的食物摆好，元景鸿也没心情，吃得很慢。
    半晌，他开口：“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病房里一共就三个人，他话里的人在药物作用下正睡得深沉。
    陈磊想了想，只说：“吃饭是一个人的自由。”
    元景鸿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只是吃饭。
    “我没允许吗？”他压着火，“我已经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了。她想独立我默认，想走自己的路，不需要我引路，可以啊，我放手了。她喜欢女人，我是不是也在一点一点无声的退让？”
    “可你看看她这半年做的事！租的那个房子里，那些东西你也看见了，哪个正常人家里酒瓶成山？还有满墙的...”
    “我看了只觉得心惊胆寒！”他闭了闭眼，驱除那个场景。
    元景鸿深深叹气，放下筷子，走投无路般地向自己助理诉说：“陈磊，说实话，我拿眠眠...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为什么就是不用正确的方法去解决问题呢？”
    “我一直生气的不是她和我对立、争吵，而是她用这种、这种偏执的固执来伤害自己。”元景鸿想顺手敲桌面，又怕吵醒元清沐，只好撒气般虚点空气。
    骤然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元景鸿眉头紧蹙：“你说她就这么糊涂地折磨自己，我怎么能放心，把你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吧，这话说出口啊。我就是想放软态度，她这状态也不给我一个定心丸啊...”
    在这个寂静深夜，元景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元总，更不是在俄华人圈里备受推崇的商会会长。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为自己女儿现状着急担忧的普通父亲。
    陈磊跟在元景鸿身边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放下所有戒备，疲惫无措的样子，他不善言辞，这种情况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走近给元景鸿的杯子又添上热水。
    这时，病床上的人发出梦呓的微弱声音，两个男人同时看过去。
    元清沐像是被什么梦魇困住，眉头紧锁，放在身侧的手越来越紧地攥住床单。
    元景鸿起身走过去，微微弯腰，用干燥温暖的大手抚去她额头上的密汗，眼里是深沉如海的关爱。
    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安抚，元清沐呼吸渐渐平缓，但随着眼皮微动，人也跟着悠悠转醒。
    在她渐醒瞬间，元景鸿用指腹顺手抹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收起眼里情绪，若无其事地在床边座椅坐下。
    陈磊调升病床高度，元清沐半倚着坐起，眼神空洞地在屋内徘徊。
    没等元景鸿想好说什么，就她视线落在远处沙发上，轻声呢喃：“陈磊...把那件衣服给我...”
    陈磊和元景鸿交换了眼神，把那件安德烈借给她的外套拿了过来，外套上有血迹有尘土，可元清沐毫不在意，接过来把衣服抱在怀里慢慢收紧。
    突然，感觉有东西硌在自己肋骨，她摸索着探到内侧口袋的拉链，拉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盒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的，但仍能看出是未拆封的感冒药。
    元清沐半张着嘴愣住，她缓缓摇头：“不，不...”
    几秒后，少女发出了顿悟后，痛苦悔恨的呜咽。
    “怎、怎么了？”她哭得元景鸿措手不及。
    陈磊好像也猜到了，眼里不禁浮现同情落寞。
    元清沐哭得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听起来满是委屈懊悔，那声音落在元景鸿耳朵里，只觉得心尖都跟着发颤，他稳了稳心神，问陈磊怎么回事。
    陈磊把下午向医生的求证，加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那名司机是因为服用其它药物过量，引起过敏反应才超速行驶，元清沐听他说确实吃了感冒药，可是这盒药是新的...”
    元清沐泣不成声：“爸...是我忘了带外套，安德烈才把他的借给我。是我害了他，是我的错...”
    陈磊替她辩解：“我猜那个人应该是天太黑没有仔细看，又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药便吃了。”
    “他在最后一刻还在保护我...”元清沐拽着那件衣服不撒手，死死按住胸口，嘴里机械般地重复，“都怪我...是我害了他...都是因为我...”
    元景鸿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气都在这半年叹完了，他吩咐陈磊：“去，叫医生再给她打一剂安定...”
    ……
    半个月后，元清沐脚伤痊愈，出院后依然回了自己的租房。
    距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她哪都没有去，每天在家里照例做之前的事，过上了非常规律的生活。
    只不过每当晴天，周围居民楼里的小孩总能见到小区里有一个漂亮，但满目忧伤的外国姐姐，坐在长椅上，身边放着一件破旧外套。
    在白天，晒很久的太阳。
    2014年，元清沐永远失去了一个亲近的朋友。
    她当然知道死亡会把人分开，但以前对这个词只停留在表面的认识。现在，她第一次领悟了这种分开是真实长久且不可挽回的。
    安德烈不是她最好、最亲近的朋友，但却是第一个让她感悟这种意味的人。
    从那之后，元清沐再没有从事导游工作。
    她把安德烈的外套保存下来，每年独自去到事发的那段路上，放一束鲜花。
    *
    转眼九月，国内，华溪市第一监狱。
    姜沛东一身囚服，露着青皮的头上有几条新旧交错的疤痕。
    他拿起双向对讲，隔着玻璃对姜然说：“姐，今天孩子生日，谢谢你能来看我。”
    “嗯...”姜然眼眸微垂，没有看他。
    姜沛东问：“妈身体还好吗？”
    “还好。”
    “那你呢？”姜沛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姐，你瘦了好多。”
    姜然没有回答。
    姜沛东懊悔不已：“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一时糊涂...”
    姜然只说：“你就...在里面好好改造吧，争取早点出来，让妈安心。”
    “好...”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姜沛东恳求：“姐，能给我看看孩子的照片吗...”
    姜然眼睫微颤：“之前不是给你看过了么。”
    “我，还想再看看...”姜沛东满心愧疚，不敢多要求，他又问，“是不是最近情况不好？”
    “嗯，有一点。”姜然顺着他的话，只说，“你不用担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从监狱出来，姜然又去了公墓。
    在姜沛东女儿的墓碑前，放了一块小小的生日蛋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
    下章会把中间几年跳过。
    感谢在2021-12-18 21:55:39~2021-12-19 22:1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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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过完十一的某个普通周三，这天上午，章之娴睡醒后给姜然打去电话，问她有没有空一起逛街吃饭。
    姜然回得很干脆：“没空。”
    章之娴：“......”
    无聊到下午，她又和姜然说：“那我去找你吧，我好无聊，你忙你的，可以不用理我的。”
    “嗯...不行。”
    “你约别人了？”
    “没有。”
    章之娴炸毛：“那你晚上不也得吃饭吗！和我一起吃怎么了？！”
    姜然迟疑一下，还是说：“改天吧。”
    到了傍晚，章之娴越想越不对，她又给姜然打去电话，等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姜然声音沉闷。
    “然啊，你干嘛呢？”
    “坐着。”
    什么？
    章之娴一脸问号，她拿开手机看备注，是然啊然没错啊。
    她只好顺着问：“那你...在哪坐着呢？”
    “家啊。”对方答得理所当然。
    章之娴边穿外套边说：“那你在家等我。”
    她匆匆来到姜然现在住的地方，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顺着门缝看去，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章之娴有点懵，又给姜然打去电话，第一遍，第二遍，这次第三遍才被接起。
    不等姜然说话，她先问：“我在你家门口，你不在家？你到底在哪？”
    “我在家啊。”姜然声音颤抖，听起来比她还迷茫。
    章之娴一怔，刚要开口，就听电话那端传来变了调的哭腔：“我在家...我真的在家啊...”
    “我就在这...”
    “我就在我们的家里...”
    “你可以回来吗...”
    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听得章之娴一阵心慌，但她好像也知道姜然在哪了，她快速下楼开车，朝城市的另一边疾驰而去。
    到了地方，她把车随意停在楼下，跑到楼上刚要抬手敲门，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她小心又快速地打开，轻声叫人。
    最先回应她的，是几声猫叫。
    章之娴看过去，三七正趴在姜然身边敞开的宠物包里，隔着透明玻璃举着猫爪子叫她。
    姜然靠墙坐在地板上，听见玄关处有声音，不敢相信地看过去，等看清来人，她眼里是幻想破灭后的绝望无助。
    章之娴走到姜然面前蹲下，心疼地抬手拭去好友脸上的泪水。
    “然然，你怎么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然微垂着眼眸，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地板上，嘴唇开合几下后，才发出声音：“之娴，我好想她...”
    章之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姜然说的“她”是谁了，没等她出言安慰，就听姜然继续呢喃。
    “今天是她生日，你说...她会不会想起我...”
    “我...想对她说生日快乐，想牵她的手，想抱她，我...好想陪她一起啊。”
    “应该会有很多人帮她庆祝，肯定过得很开心吧。”
    姜然轻轻点头赞同自己的说法：“对，只要她能开心快乐就好，可是...”
    “可是之娴...我真的好想她。”姜然声音颤抖，她深深呼吸，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你知道吗？每天...是每一天，从睁眼醒来到晚上睡去，她就在我脑海里，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走到哪都能想起她，学校、公园、那些饭店，中延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听到这，章之娴强忍的泪也跟着落下，她一直以为姜然对元清沐早已放下，谁知今日才发现姜然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每时每刻都困在这种思念里备受煎熬。
    章之娴心酸自责不已，自己枉称是好朋友，却没有及时察觉。
    她把姜然搂在怀里，轻拍她后背，絮絮安慰。
    好友的怀抱仿佛给了姜然最后一点短暂的勇气，她终于失声痛哭。
    “我无论做什么都能联想到她，她在我生活里的每个瞬间，我想得都要疯了！哪里都是她啊...”
    “可怎么哪里都没有她...”
    “现在就连这，”姜然眷恋贪婪地轻抚身下的地板，“都快没有她的味道了。”
    “之娴，之娴...我要撑不住了...”
    姜然双目通红，眼泪像是由身体里的心血汇成，就那么源源不断地顺着眼睑流下，一滴接着一滴。
    章之娴难过愧疚地紧紧抱住她，两人这么多年好友，姜然比她还要小一岁，可无论是以前上学时还是生活中，遇到什么事，姜然展现给她的永远都是最坚强，最沉静平和的一面。
    平时大事小情也一直都是姜然在照顾包容她，以至于她都忘了，姜然也会有心力交瘁的时候。
    最不愿在别人面前暴露脆弱的人，明明已经维持表面平静这么久，要多想念，此刻才会在自己面前崩溃失控。
    章之娴轻抚姜然后背，任她的泪水打湿自己肩头。
    当初她怨过元清沐能力不够，更不满元家的所作所为，以她的脾气，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有交集，可看着姜然这样，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她松开姜然：“我给她打电话好不好？你不用说话，我来说。”说着，章之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姜然抬手，不重，却坚定地扣住她准备拨号的手。
    “之娴，”她缓缓摇头，“别打，没有意义。”
    姜然言语里满是疲惫倦怠：“我一直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只是像这种时候，想念真的超过了负荷。”
    她喃喃自语：“你再陪我一会，一会就好...”
    “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章之娴满目自责哀伤，她想起几个月前姜然生日时元清沐的那通电话，本打算就此隐瞒，可看着姜然现在这样，她踌躇着说了出来。
    “是吗...”姜然听完，脸色更加黯淡，“没关系，即使当时能接到，我也不会让你接的。你看你再打都没有打通，她也许是真的，真的死心了...”
    章之娴也只剩叹息，她劝慰姜然：“不哭了好吗，我先给你拿条湿毛巾擦擦脸。”说完，起身来到卫生间。
    嫌手上戒指碍事，她便摘了放在一边，谁知手一滑，戒指掉到洗手台的浴室柜下面。
    摸了两下没摸到，她顺手拿过衣架，伸进去贴地扫了几下，戒指被扫出来，又顺带滚出一个洗面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一张被透明胶带绑着的小纸条。
    章之娴回来，用湿毛巾把姜然脸上的泪擦掉，又把瓶子递给她：“我刚才东西掉了，在柜子下面发现的。”
    姜然一愣，好像回想起什么，又不敢相信。
    片刻，她想起来了，是那年暑假元清沐去元景鸿那边之前，给她留下满屋纸条的其中一张。
    元清沐走之前不仅买了一堆吃食，还买了一套洗护用品，赠了许多试用装，都摆在洗手台上，这个应该是当时不小心碰掉后又没留意的。
    她抖着指尖撕了半天才把纸条拆下来，展开。
    ——Day1，姜然然，在洗脸照镜子吗？让我来替魔镜告诉你，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姜然的眼泪瞬间决了堤，她把那张纸条贴在颤抖的嘴唇上小心翼翼地亲吻。
    她又哭又笑，对章之娴说：“你看，她过生日，还给我送礼物。”
    章之娴只觉得胸口一下被堵住，匆忙撇过头，刚止住的泪也跟着又涌了出来。
    她在心里反复质问，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只是两个人相爱，落在现实里，怎么会这么难？
    可是她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到答案。
    那天，她和三七陪着姜然，在这间空屋坐了很久很久。
    *
    转眼2015年春节，今年，元清沐没有跟着元景鸿回国。
    她也想念唐曼秋，想念其他亲人朋友，可都盖不过回去之后要面对回忆折磨的痛苦。
    她让人定期打扫姜然在中延的那套房子，只清理灰尘，其他一切都不许动。她盼着不管姜然什么时候回去，家里都是干净的。
    元清沐辞去导游工作后，收入不降反升，因着之前攒下的人脉，当地也总有各种中外联合会议、展会活动一堆需要翻译的机会。
    没几个人像她这样在日常和专业上的词汇都积累这么多，而且可以跨不同专业。
    果然技多不压身，她庆幸自己以前为了和姜然更好生活所做的那些努力，却也宁愿不要这些，只想换回她的爱人。
    元景鸿这个年过得很郁闷，他纵容元清沐，可家里老人坐不住了，说孩子都出去一年了，他们等着盼着过新年，结果人还没回来。
    既然这样，他自己回来干什么？
    气得元景鸿初六就回了莫斯科，和他一起的还有唐曼秋。她说既然女儿不回来，做母亲的过去就好了。
    这一年在这边发生的事元景鸿都没有告诉唐曼秋，一是怕她知道后跟着担忧，二是怕她再给元清沐施压，唐曼秋来的这些天，元清沐一直住在家里，一家三口相处一如从前。
    见她眉宇间那些埋怨颓废不在，对自己也依然先意承志，觉得她是放下了那段感情，唐曼秋终是安下了心。
    元清沐看着去年元景鸿和唐曼秋还站在她的对面，今年就变成她和元景鸿合起来隐瞒唐曼秋，不禁在心里感慨。
    有时父母和孩子真像是三角形的一角，尽管大多数时候总有两方凑在一起是不平衡的，但有再多矛盾纠葛，在那层血缘亲情下，合在一起后，还是最稳定的结构。
    虽然现在这中间的部分，已经有了不放在台面上的隔阂。
    姜然的事，她自然怨过父母，可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做错。
    如今，她有时依旧要靠酒精助眠，依旧会疯狂地想念姜然，可元清沐也不再放任自己堕落，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等真正成熟、有能力保护姜然，再去找她，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到那时，姜然早已不再喜欢她，甚至可能已经...忘记自己了。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姜然，我很想你，你还好吗？
    *
    同年，姜然和自己导师周惠巍合作成立的教育机构也终于开始对外营业。
    周惠巍很早就想在退休前成立这个公司，她在学校里待了大半辈子，到了年龄不想被返聘，但又不是能闲下来那种人。
    她找到姜然帮忙，在这事上她没有把姜然当作学生，平等地和她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计划。
    姜然自知不能当一辈子学生，眼前正是一个机会，她表示愿意帮忙，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老师，我知道我的请求过分，但既然您打算单独成立，我冒昧地想用自己三年时间，换以后这家公司的一半权利。”
    彼时两人在周惠巍的办公室里，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周惠巍听见这个请求，有些意外，她很了解姜然，对方向来志不在此，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只说以薪酬形式找她帮忙。
    看着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周惠巍微笑着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沉默片刻，姜然回答：“因为...想尽力留住一个人。”
    即使可能那时，元清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
    泪纵能乾终有迹，语多难寄反无词。
    眠眠，对不起，我好想你...
    *
    2016年，元清沐本科毕业，没有选择回国，而是转了专业，继续读研。
    姜然也顺利获得博士学位。
    姜沛东意外得知女儿早已去世，不堪思念愧疚，在这年孩子生日那天，在狱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不满三十岁的短暂人生带给姜然的，大多数都是担忧负累，可童年时，母亲时常外出工作至晚方归，家里只有他们俩，姜然总会想起小时候和姜沛东相依互伴的那些漫漫长夜。
    加上他后期的改过自新，那一年过年时家里的欢声笑语，就足以抵消姜然对他的那点怨和恨。
    *
    2018年，元清沐硕士毕业，这中间的几年，任凭家人从责骂到恳求，她都没有再回过国内。
    姜然和周惠巍共同成立的教育机构如火如荼，已经在中延，华溪，临平等地新增了多家分址。
    周惠巍没有算着那三年期限，早在去年就放权给姜然，可姜然仍守到限期，才以正式名义接手一半公司。
    自从小孩和姜沛东先后离世，赵婉萍也一病不起。
    到后来，姜然把他们安葬在一起。
    如果下辈子还是一家人的话，希望赵婉萍还能做自己的母亲，也希望姜沛东能是赵婉萍孝顺的儿子。
    自己不想当他的姐姐了，可以的话，让姜沛东做哥哥吧，他再成为孩子合格的父亲，这样就够了。
    至此，姜然再没有了牵绊，也再找不回当初的爱人。
    第102章
    眼看2019年的中国新年即将到来，元景鸿把从去年毕业之后就更是忙得见不到人的元清沐叫回家。
    “你今年还不和我回去？”
    “嗯...不了吧。”
    元景鸿看着此刻坐在沙发里一脸淡然洗着茶杯的女儿，内心突生感慨。
    一转眼，元清沐已经在这边生活五年多了，眉宇间早没有初来时的稚气，尤其这三年，和那个叫苏桐的女人一起合开公司之后，更是历练得愈发成熟。
    好像继承了父母在商场里的圆滑，前段时间她来找自己说起她们生意上的一些事时，元景鸿都惊讶她对那些老油条的口蜜腹剑。
    “一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元清沐正纠结给元景鸿倒哪种茶，头都没抬。
    “喝你左手那个。”元景鸿自己选完，又没好气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等我和你妈都入土了你再回去？”
    “啧，您看您，这话多不吉利，让爷爷奶奶他们听见，该不高兴了。”元清沐倒完，起身来到沙发后面，俯身扒拉元景鸿准备回国带给家人的礼物。
    元景鸿故意激她：“也行，待着吧，最好等成了家有了孩子，一起带回去。”
    元清沐拿起一瓶酒细看，嘴上随口应承着：“可以啊，我交个这儿的女朋友，让她生一个。”她又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十分满意，接着说，“金发碧眼的，家里老人们肯定很喜欢。不过...”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过遗传这个东西，是不是深色优先啊？”
    元景鸿也没生气，反而问她：“那你最近谈朋友了吗？”
    元清沐打了个哈欠：“您也看见我一天都忙成什么样了。”她把那瓶酒单独放到一边，又看起其他的来。
    听她这么说，元景鸿故作领悟了：“哦，你的意思是和那个苏桐吗？苏桐...我也见过几回，怎么说呢？只能说是勉强配得上我女儿吧。”
    元清沐一愣，抬头看过去：“我今年25，没有很大吧，还喜欢女的，你都开始催了？”
    元景鸿还是套她话：“谁让你们之前天天在一起，我感觉她看你的眼神有那意思。”
    “哇~元总，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么八卦的一面！”元清沐笑得夸张。
    见元景鸿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她，她敛了些笑意，正色道：“我对她，只有感谢。这几年她一直很照顾我，这不自从去年打算开拓国内市场，都是她飞来飞去两边跑。确实这边也需要留人，但同为公司老板，人家不知道哪边相对轻松吗？”
    再没挑到什么中意的，元清沐直起身子，拍了拍手：“行了，今年过年我真不回去，但苏桐那边已经步入正轨，再过一段时间，你不让我回我都得回去的。”
    见她要走，元景鸿把人叫住：“诶，你...”
    “怎么了？”元清沐疑惑地看过去，见他似还有话说，便重新回到对面沙发坐下。
    “你...真没和苏桐在一起？”
    元清沐：“......”
    她无语：“你就要问这个？”
    “那你...”元景鸿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那你是还在想...”
    元清沐俯身，把他的空茶杯重新续好，然后晃了晃手里东西，只说：“再让陈磊给你买一份吧，先走了，到时我过来送你去机场。”
    元清沐边开车回家，边给苏桐打去电话，问她最近几天国内的情况。
    挂了电话，她看向副驾驶刚缴获的酒，那年初见苏桐的记忆也跟着浮现在眼前。
    2015年年末，元清沐遇见苏桐，不，是苏桐让元清沐遇见了自己。
    那天是平安夜，家里那台老旧钢琴已经被元清沐找人救活，她正在家学着弹Silent Night，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以为是自己家电表跳闸，出门就看见隔壁邻居也出来，才知道是都停电了。
    看看时间，晚上八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
    元清沐不喜欢凑热闹，但那天黑洞般的屋子，让她想起高中停电发现姜然也喜欢自己的那天。
    太害怕留在家里会被回忆吞噬，她下楼驱车，盲目地汇入一片车流。
    眼看开到市中心，路上人车都越来越多，她找了个车位停下，跟着一个圣诞老人随意进了一家酒吧。
    *
    苏桐第一次留意到元清沐是在学校。
    她不常来，那天，正和一群好友在楼外抽烟透气，也不知道谁说了个笑话，她们都笑得不行。
    苏桐自己也是，正张嘴乐着，就看见一个单肩搭着包的女生，不紧不慢地从楼里走出来。听见夸张笑声，那女生抬眼瞥了她们一眼，视线在苏桐脸上多停了半秒。
    苏桐对上她的视线，延长了这半秒。
    目光跟着人家背影多走了好几步后，她回过神，抬了抬下巴示意同伴，低声问：“那谁啊？”
    其中一个看着元清沐的背包，认出来：“艺术系那边空降的插班生，最开始跟谁也没多说过几句话，高冷且幼稚。”她说的幼稚是背包上正晃悠的小姜饼人挂件。
    苏桐一愣，笑了：“有点意思。”
    身边好友听见这话，纷纷起哄：“桐姐看上了？”
    “我们去帮你打听打听情况？”
    “哇，桐姐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苏桐的性取向在好友圈里是公开的，但也不能让她们这么调侃。
    “打听个...”她刚想训斥她们，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改了口，“...咳，打听一下也行。”
    几个人又是一阵哄笑，苏桐看着那个消失在楼边拐角的身影，低头掸了掸手上烟灰，又兀自轻笑了一下。
    后来两人相熟，苏桐问元清沐，为什么那天多看了自己一眼。
    元清沐反问她，你为什么多看了我好几眼。
    苏桐答：“因为你走路姿势很好看。”
    元清沐一怔，嘴角调侃的笑意瞬间被一股忧伤取代。
    她想起以前也问过姜然，最开始还没喜欢她时，每天中午看着窗外，为什么会在那么多学生中留意到自己？
    姜然当时笑着亲亲她，温柔诚实地回答：“因为你走路姿势很好看呀。”
    苏桐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问道：“我说完了，你呢？”
    元清沐回想一下：“因为你口红沾到牙上了。”
    苏桐：“......”
    元清沐笑笑，也说实话：“不过你当时披着貂毛大衣，指尖夹着烟，站在雪地上夸张大笑的样子，确实很引人注目，而且那种酒红的色号很配你。”
    后来，苏桐的每个手提包里都有一只酒红色的口红。
    *
    苏桐没想到能在这遇见元清沐，彼时她们还没有说过一次话，她却已经大概了解了对方的一些事情。
    比如元清沐成绩优异，最开始总是独来独往，后来做起导游，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又突然放弃，改做其他。
    不过无论她课外做哪些工作，都让同为留学生的其他人羡慕，没办法，毕竟人家能力摆在那。
    可就算大家彼此相熟后，也没有人知道元清沐住在哪，爱好是什么，除了上学或者工作，其他时间都在干什么，更别说邀请她参加平时各种聚会。
    苏桐看着元清沐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下后便开始喝酒，不知道她是不挑剔，还是都想尝试，这一晚上苏桐看着调酒师给她调的种类就没重复过。
    这都喝不多？不可能吧...
    苏桐不由自主放缓了自己的速度。
    这边朋友催促：“诶，诶！桐姐，发什么呆呢？轮到你喝了，别耍赖啊！”
    苏桐咂了咂嘴，放下酒杯：“你们先喝吧，我没心情。”说着，点起根烟，借着眼前烟雾缭绕接着观察角落里的人。
    大家见她这样，也都没敢再催。年关将至，苏桐的物流公司有几批大单却被海关扣得七七八八，她心情能好才怪呢。
    眼看快到十二点，苏桐突然起身，拿上外套准备离开。
    “桐姐要走？”
    “说好还要一起通宵过圣诞呢！”
    “就是啊，这才几点！”
    苏桐轻推开拦她的一帮人，不走心地扯了句：“岁数大了，熬不动，你们慢慢玩。”
    当时苏桐26岁，没比她们大太多，但早就通过之前的摸爬滚打有了自己的公司，这帮人就都管她叫姐，而她自己不过是为了学生签证，研究生挂着好几年都赖着不毕业。
    出了酒吧，她匆匆环顾四周，看见了正拉车门的元清沐。
    她赶紧走过去：“诶！你要开车？”
    元清沐淡淡地撇了她一眼，仿佛不明白她都看见了还问什么。
    苏桐把刚坐上驾驶位的人向下拽，元清沐的车有些高，一不留神，差点被她拽得摔下来。
    “啧，干什么？！”元清沐蹙眉甩开她的手。
    “你家在哪，我来开吧。”苏桐没再动作。
    “嗯？”元清沐把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眼眸微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你谁啊？”
    “苏桐。”
    “不认识。”
    “我认识你，元清沐。”
    “哦~”元清沐挑挑眉，嘴角笑容玩味不屑，用俄语回了一句，“那又怎样？”
    苏桐没计较她的不礼貌，只说：“今晚肯定有警察查酒驾。”
    元清沐嘴角笑容扩大一些，还是那句话，那又怎样。
    说着，她发动汽车，把空调开到最大，在心里吐槽完这鬼地方冷得连鬼都受不了，又顺手去拉安全带。
    “我没喝酒。”苏桐快了一步，抢先抓住安全带。
    元清沐赶忙停住差点碰到她的手，肆无忌惮地把人从上到下扫视起来。
    如果是别人用这种眼神打量自己，苏桐早就一个巴掌过去了，可被元清沐这么看着，她不知怎的，当时只在意保持脸上表情，而且对方眼神明明平淡如水，落在自己身上时，却和这夜晚一样凉。
    嗯......
    认识自己，明明喝酒了，却说没喝。
    身上有烟味，倒不是很呛人。
    穿着高跟鞋还想开车，冻得鼻尖开始发红，还在坚持。
    元清沐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示好的陌生中国女人也有些好奇了，自己的大概动向元景鸿都清楚，不必太担心安全。
    元清沐有恃无恐，她彻底笑开：“好啊，那你来开吧。”说完，她下车，绕到副驾驶。
    苏桐上车，元清沐说完地点，就把座椅略微向后靠倒，舒服地窝在里面闭目养神，俨然一副把人家当代驾的姿态。
    元清沐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念叨，又是一年圣诞了，今年的小姜饼人还没买，明天得记得去买。
    今年买什么样的呢？抱枕、挂件、钥匙链，冰箱贴都有了。
    要不直接买点模具烤饼干？
    那不就等于把姜然吃了吗？那可不行啊。
    元清沐不由自主笑出一点气音，笑完又觉得眼眶发酸。
    苏桐听见声音，转头看过去，副驾驶的人正用右手指尖抵着两眼的内眼睑，看起来十分用力。
    “头疼吗？”她问。
    元清沐没睁眼也没理她，伸出左手准确地按开音响，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老歌在车内漾开。
    没几首歌的时间，苏桐再看过去时，那人已经变成用手背搭着眼眶了。
    苏桐刚想再问什么，就见前面的车逐渐慢下来，她远远看去，蹙眉嘟囔了一句：“倒霉。”
    元清沐睁开眼，也看见远处的警察，她清了清嗓子，调侃笑道：“你不是没喝酒么。”
    “元清沐，你别挑战我耐心啊。”苏桐的好脾气所剩无几。
    元清沐笑出声：“那你下去啊。”
    “你！”苏桐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三天两头明里暗里观察人家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干这种蠢事。
    她烦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泄愤。
    元清沐笑完，给她指了一条活路：“往左前方咖啡店那个方向走。”
    苏桐下意识地就听从她，拧完方向盘，才想起来：“那边是死路啊。”
    元清沐没回话，她们的车也已经拐出来，再回不去，苏桐只得开过去。
    到了路尽头，她停下。
    就见元清沐拿着刚才在储物箱里摸了半天的东西，下车，走到那扇破败的大门前，借着车灯扒拉手里的钥匙，拎出其中一枚，对着门锁拧了拧，锁应声而开。
    她把车开进去，元清沐锁门上车，穿过一小段密林后，苏桐惊讶地发现，她们已经越过有警察的地方，来到了下一个街区。
    没过一会，到了家楼下，元清沐摆摆手，头也没回：“不客气。”
    谁知苏桐跟上来：“不邀请我上楼坐会？”
    “做梦。”
    苏桐拦住她。
    元清沐被迫停住脚步，目光转凉：“不走？”
    “太晚了，我打不到车，而且我一个女生，不安全。”
    “哦，哦，哦~”元清沐夸张点头配合她找的这些蹩脚理由，“我可以送你。”
    “你喝酒了。”
    元清沐挑眉，用眼神回答她：你也喝了。
    两人僵持在单元楼门口，苏桐从包里拿出一个印着姜饼人的棒棒糖，递过去：“元清沐，圣诞快乐。”
    元清沐没接也没回话，绕过她又抬脚朝楼里走。
    苏桐没再跟上去，只对着那背影快速接着说：“我看中你手头资源了，想找你合作。”
    “哦~这还可以。”元清沐不明不白地这么嘟囔了一句，才语调懒散地说，“那改天有空谈一下吧。”
    说完，她又转身回来，抽走那块糖，晃了晃：“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开酒不喝车，喝车不开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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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中延和莫斯科春天的风不知刮过多少遍，冬天的雪不知下了多少层。
    2019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有些早，过完新年，还没到五一，元清沐已经换上了薄外套。
    随着一架大型波音777-300宽体客机从莫斯科SVO机场起飞，元清沐终于在这年五一前夕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刚被空姐领到自己位置坐下，就感觉旁边的人盯着自己，她看过去，两人对视，同时瞪大了眼。
    “清沐？！”
    “应格？！”
    双方脸上又同时浮起惊喜笑意。
    元清沐万万没有想到，从自己回国开始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会是当年的大学同学，应格。
    应格那双清亮纯净的眼眸一如当年。
    一番寒暄过后，元清沐了解了她这几年的近况。
    对方一直坚持走在艺术这条路上，现在已经是国内设计圈新生代这一批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这次她是到莫斯科参赛，还获了奖。
    元清沐真心为她高兴，应格是那种天生的艺术家。
    得知元清沐半路转了专业，应格很替她惋惜，元清沐只笑笑，没说什么。
    随即，她问应格：“我现在和朋友合开了一家画廊，就在中延，五月中下旬正好有一场展览，你有没有兴趣把作品放在我那几幅？”
    应格十分惊喜：“求之不得啊！”
    航程时间很长，各自说完一圈这几年的近况过后，应格从记忆里搜索出和元清沐有关的事。
    “刚才说到展览...”她回忆着，“你大一的时候，有段时间总和一个漂亮女生一起吃饭，记得吗？”
    元清沐眼眸微暗：“当然记得。”
    那是姜然啊，怎么可能会忘。
    “我们本科毕业的毕设展出时，她还来看了呢。我记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当时在我的作品前站了好久，而且看得不是设计本身，好像在看右下角的设计说明？”
    应格又仔细想了一下，可时间太长，也不是很确定了，她尴尬地笑笑：“应该是吧，我当时在忙着别的事，也没顾得上和她说话。”
    姜然去看她们的毕设？还看了好久应格的设计？为什么？
    元清沐纳闷：“你现在手头有你毕设的照片吗？”
    应格摇头：“早换手机了，不过你想看可以回去看看，我那个勉强给算咱们那届的优秀作品了。每年不都挑一两个留下当典型嘛，估计现在还挂在艺术楼那个小展厅呢。”
    元清沐赞她：“还勉强算？你可别谦虚啦！那...”
    她敛了些笑意，轻声问：“那之后呢？你还见过她吗？我那时刚到国外不久，就...不小心弄丢了大家的联系方式，要不怎么能不和你们联系呢。”
    应格还是摇头：“没有再见过了。”
    看着元清沐失落不已的样子，应格安慰她：“既然你都回国了，通过几个相熟的人，总能找到嘛。”
    “嗯...”元清沐勉强弯起嘴角回应。
    会吗？
    当初那么近的两个人都可以走散，现在还能找到吗？
    找到之后呢？
    姜然...
    会不会已经...
    *
    飞机缓缓降落在中延国际机场，元清沐上一次回国还是五年前，还没等她准备好抒发什么感慨，只闻着空气里属于中延这座城市的味道时，都不禁心头一热。
    好像在海上漂浮了许久的独木舟终于触到岸边，她下飞机踩在地上，如同踏实地上了岸。
    微眯着眼抬头，看了看下午的春日暖阳。
    无风无雨，是个晴天。
    元清沐没有行李托运，便和应格在机场里面分开。
    去取了比她早到几天，要给家人的礼物，走到机场出口，她暗自告诉自己。
    加油吧元清沐，从这一刻开始，又要面对无数的回忆拉扯，你都长这么大了，不可以再随便哭鼻子了。
    可当她在出口见到来接她的唐佩阳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当年就在自己住院修养那段时间，唐阵承把唐佩阳带回国，没有再暴力相对，可过后这几年却也不让他经常去看元清沐，怕他再把人“带坏”。
    元清沐怯生生地走过去，像以前犯了错那样，小声叫他：“哥，对不起，我回来了。”
    唐佩阳当年让自己父亲打成那样都没吭一声，此刻却也哽了喉咙，抬起的手想打她两下，掐她两下，但最后还是落在她头顶，一如从前那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发。
    他说：“回来就好。”
    一路驱车回到家，别墅外围那排法桐依旧斑驳粗壮，院子里的景致更胜从前，树种多了常青树和几棵玉兰，角落鸽笼里元景鸿的宝贝鸽子不知换了多少批。
    张涛和刘敏早已在大门外等候。
    刘敏远远看见唐佩阳的车，便开始忍不住啜泣，等到元清沐下车，她已经止不住泪水涟涟。
    “张叔，刘阿姨...”元清沐叫了两人一声，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刘敏上前一把搂住她，心疼地又怨又叹：“你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瘦了，眠眠都瘦了啊...”
    元清沐咧着嘴，竭力忍住眼里的泪：“对不起啊刘阿姨，让你们担心了。”
    张涛长叹一声，大手轻拍在她肩头，也是那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唐佩阳推着元清沐的箱子，过来招呼道：“好啦刘阿姨，要哭咱也进去哭吧~”
    几人进了屋，唐曼秋在客厅，她这几年来回跑过几次，没他们那么多感慨，但也不免一阵心酸。
    元清沐从行李箱里拿出给张涛和刘敏的礼物。
    “张叔，这些给您，都是这几年遇见好看就买下的，把它们弄回来可费了我不少事呢~”
    张涛看去，是各种做工精美的瑞士军刀，元清沐还记得自己喜欢这东西，还买了这么多不同样式的。
    “哎！这孩子！还给我带东西！”张涛连忙背过身，看动作应该是抹去眼里一下涌出的泪。
    “刘阿姨，这是给您的。”元清沐又拿出一个盒子。
    刘敏以为会是那种纪念品或者工艺品，可等她打开，不由愣住。
    见她神情困惑，元清沐解释道：“刘阿姨，您记得吗？好久以前，有一次我给您画完速写，您说让我签上名字，等我成画家，那画就值钱了。我当时说...”
    “你当时说...”刘敏一下想起来，她边哭边点头，接上元清沐的话，“说以后当了画家，卖画挣到的钱...”
    “一定...”她泣不成声，颤着声音把话说完，“一定换一个真的金元宝给我。”
    “对，刘阿姨记性还是蛮好的嘛。”元清沐笑着抬手抹去刘敏脸上的泪，却放任自己眼里的泪跟着流下，“虽然我没当成画家，但金元宝，是挣来了，还不算太晚吧。”
    不晚，只要彼此挂念，只要还能相见，一切都不算太晚。
    *
    趁着五一假期，元清沐看了一圈两边老人，又在家里陪唐曼秋待了两天，这才有空来到Z大。
    走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园，看向每一处都能勾起和姜然在一起的回忆，她只在Z大读了一年，但那一年，却是她目前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
    循着记忆来到艺术楼的小展厅，这里存放的都是往届学生的作品，平时罕有人至。这阵是上课时间，展厅里除了门口的一名工作人员，里面貌似空无一人。
    元清沐缓步进去，不由得都跟着放轻了呼吸。
    她没有着急先找应格的作品，一路从头慢慢看过去，有些设计真的格外优秀，看得她都不禁心动，想重拾画笔。
    可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她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时，元清沐看见前面有一幅作品说不出哪地方有熟悉的感觉，她一眼就被吸引，走过去一看，正是应格的。
    她想起来了，应格这幅设计是她们两人很早以前讨论过的一个念头，当时只有一点雏形。看来应格是在那基础上，不断更改打磨，才有了现在这幅成品。
    可姜然又不知道啊...
    元清沐看向右下角的设计说明。
    ——指导教师：XXX。
    ——设计学生：应格，元清沐。
    元清沐一愣，失笑摇头。
    这个应格啊，想法确实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可后面都是她完成的，怎么还把这么认真的把自己也算上了。
    下面的灵感来源，应格也简述了当时和元清沐谈论初始方案的事。
    元清沐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只好朝下一排走去，拐弯才看见，下一排的过道里有两个之前进来的人，正站在一个作品前说话。
    展厅很静，静到元清沐不用刻意就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盯着这幅画看这么久了，咱什么时候走啊？
    ——再等会好不好，见不到人，看看他的画，他的名字，我也知足了...
    元清沐猛地顿住脚步，她回头看向应格那幅画。
    姜然，姜然当时会不会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在想我吗？
    她在想念我！
    元清沐此刻才幡然醒悟，总觉得回到国内要面对的一切对自己都是折磨。
    对姜然呢？
    现在她可能早已释怀，可最开始那段时间该有多痛苦。
    元清沐回国自然是为了找到姜然，可她也害怕面对找到之后的种种可能。两人分开时间太长，这幅画也已经是三年之前，她承受不住那些不好的可能。
    元清沐希望自己能在这片迷雾森林的尽头最终找到宝藏，可又怕找到后，发现已被他人所属。
    作者有话要说：
    金元宝真的有说过哦，在第15章 ，小元是个说话算话的好孩子呐(O ^ ~ ^ O)
    第104章
    从Z大出来，元清沐来到和苏桐共同的公司。
    铛铛。
    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苏桐头也没抬：“进。”
    元清沐拎着两杯咖啡进来，假模假式地恭维：“苏老板，辛苦了啊~”
    办公桌后面妆容精致的女人霍然抬头，在来人脸上细细看了两遍，才撇着红唇表示不满：“回来都十多天了才知道过来看我，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很轻松啊。”
    元清沐毫无愧疚：“能者多劳嘛，我没什么能力，只能干等着吃分红喽~”
    把咖啡递给她，元清沐也摆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再说了，你看你把那些员工教的，我过来，一个个的都不认识我，我不甩手还等什么！”
    听她说这个，苏桐有些尴尬：“咳，额，这不都是在国内新招的嘛，你还是第一次过来...”
    “切~”
    元清沐刚准备喝自己那杯，被苏桐顺手抢下来：“你心脏不好，不要总喝这些带咖|啡|因的东西。”
    有几滴咖啡溅到手上，元清沐也不恼，嘴上嘟囔着我连酒都还喝着，喝点咖啡又怎么了。
    不过还是坐进沙发，听话地倒了杯热...水。
    这人，连茶叶都藏起来了。
    苏桐边喝咖啡，边把这边公司和画廊的最近情况挑着重点讲给她听，都讲完后，苏桐看向沙发里垂眸抱臂整理思路的人，看着那副淡漠疏离的专注认真，她不禁有些走神。
    元清沐发呆或者思考时，有时会无意识地轻咬或者轻抿嘴唇。
    此刻就是如此，等到唇被放开，唇瓣像沾了露水的红玫瑰，看上去鲜艳欲滴。
    苏桐心里那种喜欢却无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喜欢元清沐，也暗自抱着追求的心思争取过，可当她有一天走进元清沐在莫斯科居住的那个房子时，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说服自己放弃，退回到好朋友和合伙人的位置，真的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今她已经从探宝人变成守护者，再没有觊觎宝物的念头，只是无比羡慕那个叫姜然的女人。
    “嗯...”元清沐思考完，下了结论，“具体和哪家合作，还是再想想，先不着急敲定。”
    她啧了一下接着说：“主要是这几家各有各的缺点，哪个我都没有十分满意。这样吧，回头你把他们的资料都发给我，我细看一下。到时最好和对方主要负责人先...”她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苏桐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又要坑自己了。
    她抢先把笔记本电脑一扣，起身：“闭嘴吧，周五我要提前下班了。”
    元清沐还想小声把话说完：“...先见——”
    “先请我吃饭！”苏桐走到她身边的沙发上拿过手包，“老娘今天想吃日料！”
    元清沐戳戳鼻尖：“哦。”
    *
    章之娴最近迷上了做饭，但这大小姐怎么可能做那种炒煎烹炸，她便盯上西餐和甜品，有空就烘烤各种东西，投喂程令希和姜然。
    可她做出来的这些东西，要么卖相差，要么口感差，要么...两样都不占。
    那两人痛不欲生。
    今天也是一样，赶上周末，章之娴和程令希来接姜然一起吃晚饭。
    姜然刚上车，手里就被程令希塞了两盒刚出炉的，黄褐色的，外表看起来很像某种排泄物的...
    饼干。
    姜然：“......”
    犹豫一下，她强忍对那外观的不适，翘着手指捏起一块，对着车窗敲了敲。
    锵锵作响。
    姜然：“......”
    默默地把那块石头放回去，姜然微笑着对那两人说：“辛苦了，今晚我请客。”
    到了餐厅门口，只剩一个车位，还有点窄，程令希和姜然便先下车在旁等候。
    视线落在旁边一辆车里，透过挡风玻璃，姜然看见后视镜上垂下来的小金渐层猫挂饰，不由一怔。
    好像小时候的三七。
    姜然不由想起它的另一个主人。
    真是个坏孩子，这么长时间了，还随时跳出来都能乱人心弦。
    几个人边吃边聊，章之娴关心道：“然啊，最近公司怎么样，之前听你说要和一家新公司合作？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先帮你查查？”
    姜然想了想：“叫...同木。”她谢过章之娴好意，“先不用查，合作还不一定能成，有进展再说吧。”
    “好。”章之娴也不强求，又说了几句和工作相关的话后，她朝程令希使了个眼色。
    程令希蹙眉，一副不赞同的神情，可又拿她没办法，干脆视而不见，保持沉默。
    章之娴翻了个白眼，清清嗓子，不经意地开口：“然啊，前几天我去学校找令希时，看见他们研究所里新来了一名女同事，长得不错，我就打听了一下，那人也喜欢女生...”
    姜然一愣，旋即调侃道：“觉得人家好看，你倒是私下和我说啊，令希还在呢。”她又笑着看向程令希，“令希，这你都不管？”
    “你别装傻。”没等程令希说话，章之娴抢着嗔了姜然一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姜然看着她，没说话，嘴角笑意没变。
    没过两秒，章之娴受不了了：“你你你别用你现在看别人那种冷得要死的眼神看我！我就是觉得，人不得向前看吗！不能总停在过去吧！你说你现在事业生活什么的都重新开始了，那其它方面...”
    程令希在桌下狠狠掐了章之娴一下，让她闭了嘴。
    仿佛能看见她们的小动作，姜然笑意更甚，换上只在她们面前真实放松的那面。
    她没接之前的话，把自己盘子里的寿司夹给章之娴，像平时那样软了声音：“喏，这个我不爱吃。”
    她们这么多年朋友，程令希早都习惯，也不会介意，反而在看见姜然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后，嘴角也勾起一丝了然坏笑。
    章之娴不疑有他，接过来便满口吃下，然后就被这口塞满芥末的米饭呛得痛哭流涕。
    姜然和程令希对视，都弯了眉眼。
    姜然垂下眼眸，又夹起一块，微微用力，蘸了同样多的芥末，仔细咀嚼，再混着辣出的泪，笑着一起慢慢咽下。
    日料店的单间隔音效果一般，再赶上饭点，店里并不安静。
    一顿饭下来，姜然总能在一片嘈杂中，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和元清沐相似的声音，明知道不可能，却依旧害得她食不知味，频频走神。
    *
    元清沐和苏桐吃完饭后分开，回到现在的住处，这房子是唐佩阳闲置的一处。
    回国之前她让唐佩阳帮她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地方搜罗了一套房子，上个月刚装修完还在净化空气。
    今天晚饭吃得早，这会看完苏桐发给她的各家公司资料还不到晚上八点。
    元清沐罕见地这么早处理完手头工作，画具还没来得及买，突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抱着酒瓶百无聊赖地滑动手机，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
    明知道现在睡下还有些早，夜里一定会醒，但这样醒着也无事可做。
    拉上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最后一点灯光，她打开音乐软件里唯一的歌单，设置了定时关闭，团了个舒服的姿势。
    没几分钟，便借着酒精作用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依旧是习惯性地想了想那个她每天都想梦见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响起隔壁邻居晚归的关门声。
    睡梦中的元清沐蹙着眉，修长手指越来越紧地攥住捂在胸前的被子，直到猛地一下用力拉扯，让她从梦中惊醒。
    她没有马上睁开眼，也没有改变姿势，一动不动地平复了一会急促气息。
    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作僵硬地摸到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夜里十二点。
    太过刺眼的屏幕让她放下手机又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景。
    真好，终于久违地又梦到姜然了。
    可是，这次...
    梦里的自己静静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姜然大喊自己的名字，想急切而生疏地实施心肺复苏，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便从梦中惊醒。
    元清沐慢慢坐起身子，任由这个噩梦发散思绪，脑海里翻涌着有关姜然的所有记忆碎片。
    茫然地起身来到客厅，电脑未关，屏幕亮得刺目。
    元清沐迎着那片惨白，自虐般点开了以前两人在一起时那些甜蜜美好的回忆。
    回国已经十多天了，还是没有姜然的消息，因着刚才的梦和此刻的折磨，她终于受不住想念的煎熬，不管已是深夜，扣上电脑，迅速穿戴整齐，下楼叫车，来到了姜然之前的家。
    这些年她让定期打扫的人留意，也曾顺着每年水电物业缴费信息查过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屋内一切自然还和她那年回来时一样。
    元清沐如同长途跋涉穿越荒漠的旅人，终于踏上绿洲，进门的瞬间就觉得一阵放松，尽管这轻松里带着丝丝疼痛。
    不需要开灯，身体已经循着记忆走近沙发。
    她拿开上面的防尘布，缓缓坐下，然后伸手把角落的毛毯展开，像个搜寻证物的警察，一寸一寸地寻过去。
    终于，她拾起一根长发，借着手机灯光看清颜色后，元清沐嘴角笑容凄苦。
    姜然真的残忍，连一根发丝都不肯留给自己。
    元清沐疲惫颓然地侧躺下，枕着她们共同枕过的抱枕，盖着温暖过两人的毛毯。
    她太久没有这样自然地只靠自我意识进入深度睡眠了。
    再醒来时已是凌晨，虽然只有几个小时，但元清沐感到了久违的舒服，好像只有在这，才能真正心安。
    又坐了许久，眼见外面朝阳升起，她才起身把沙发恢复原样，和来时一样，悄然离开。
    有点想把毛毯和抱枕带走，想想还是算了，等新房装完再拿吧。
    *
    凌晨四点半，姜然带着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回想刚才梦中的场景，眼里恐惧久久难消。
    是白天想了太多与元清沐有关的事吗？梦见她是很好，可是怎么会梦见她生病？
    姜然抹去眼角泪水，静|坐良久后，拿起手机，避过那些未处理的消息，打开搜索引擎，迷信地查了周公解梦。
    吉兆。
    姜然苦笑，自己一个政治老师，如今居然要靠这种玄学来寻求安慰了。
    却也莫名地宽了心。
    再睡不着，她下床洗漱完，看三七也不想睡，便拎上宠物包，带着它一起下楼出门去了。
    许是姜然总带它出去，三七这几年也成了一只见惯世面八风不动的沉稳喵，有时被人围观拍照，它也一脸淡定地窝在猫包里回视人家，可能猫脑子里也在感慨。
    啊~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类。
    好像养宠物的人都有和它们说话的习惯，姜然一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游荡，一边轻声问它：“现在六点，去公司有点早，我们去哪呢...”
    “白天学校那边还有一节选修课要给他们上，我上节课讲到哪来着...”
    在车里，姜然一般会把三七放出来，不让它一直委屈在包里，三七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乱跑乱窜，就安静地在副驾驶或立或卧。
    “三七啊，”姜然对它的絮叨还在继续，“我又梦到她了，这次的梦一点都不好。以前我恨不得赶紧拥有争取的权利，然后去找她。”
    “可是时间越长，我越没有勇气了。”
    “现在，我只希望她能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过得平安，健康，快乐就好。”
    “哪怕，哪怕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虽然，我真的好想再见她一面...”
    “你说...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姜然越说声音越小，她看着前方的路，不知不觉间竟到了熟悉的地方，这个路口右转的话，再走不远，就是自己以前的家了。
    手指搭在转向灯上犹豫一瞬，她轻抬上去，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又是好久没回去了，我们回去看看好不好？”
    路边出租车正有乘客开门上车，两辆车一停一动，擦边而过。
    三七扒着窗户，发出了今天上车后的第一声喵叫。
    “嗯？”姜然伸手拂了拂猫尾巴，“你也觉得好呀？”
    把车在楼下停好，她抱着三七来到楼上。
    一进门，姜然就觉得有哪里好像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可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她只当是自己太久没来，记忆都出现偏差了。
    三七从她怀里跳下来，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自己最喜欢的猫爬架，而是跳上了沙发。
    见它时不时用爪子轻拍，姜然以为它是想钻到里面，便走过去帮它把防尘布掀开。
    这一动，一股淡得不能再淡，却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水味，随着流动的空气，准确无误地湮没了她的鼻息。
    姜然登时楞在原地。
    她回来了？
    还是...又是幻觉？
    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最开始的两年，姜然总觉得有时走在路上，就能看见一个很像元清沐的背影，又或者是听见一个和她相似的声音，但辨认过后都是一场空。
    姜然又匆忙急切地嗅了嗅，可残留的味道所剩无几，已经无从分辨了。
    她抱过三七，久久地，一滴泪落入三七柔顺的皮毛，如同元清沐留在这里的气息，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发现这章里的一部分终于和第一章 的开头连起来了吗(O ^ ~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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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第二天，苏桐看着电脑上还有一份没有发给元清沐的资料，陷入沉思。
    清延教育，周惠巍，姜然。
    姜然...
    会是元清沐心里的那个姜然吗？
    那年她第一次踏进元清沐在莫斯科居住的房子时，就被一进门左边大厅墙上的画惊住了。
    一整面墙，全是同一个女人。
    看着她惊呆的表情，元清沐只说：“这是我喜欢的人。你要是觉得我是个变态，可以马上离开。”
    自己当时还在心中暗自较劲，想着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些画换成自己，现在想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陷入回忆沉思半晌，苏桐给助理发去信息：联系清延教育的人，下周沟通具体合作事宜。
    助理回复很快：好的苏总，是让项目负责人单独对接还是团队整体对接？
    苏桐：都不用。
    *
    姜然看着自己助理发来的下周行程，对其中一项有些疑问。
    她问：对方直接说要我和她先单独见面？
    助理小吴：是的姜老师。
    姜然博士毕业后，在周惠巍的建议下，留在Z大从讲师开始做起。
    周惠巍为姜然着想，她们的公司现在确实如日中天，但她习惯未雨绸缪，而且公司早已步入正轨，平时姜然有足够时间和精力两边兼顾。
    小吴就是姜然教过的学生，后来即使到这边任职，也依旧习惯叫她老师。
    姜然在电脑上打开对方公司的主页。
    新公司，各种网站信息建设的还不太全，组织结构里只写着，董事长：苏桐。
    苏桐...
    她在心里默念，所以公司名字才叫同木吗？
    下属还有同木中俄留学机构，同木中俄物流，溪然画廊。
    鼠标无意识地划过这几个分支，姜然不知怎么又走了神。
    过了半天，她回复小吴：知道了，那你就看我下周哪天空着，然后安排一下吧。
    *
    周二上午，姜然驱车来到市中心，在其中一座大厦楼下停好车后，她仰头望去，整栋楼都属于元氏集团。
    元氏集团啊...
    姜然苦笑一下，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脑海里最先出现的不是元清沐，而是这栋楼的主人，唐曼秋。
    她闭眼甩了甩头，把那年两人的对话和狼狈的自己甩出脑海。
    走进大楼，按了同木公司那层电梯，在苏桐助理的带领下，来到对方办公室。
    苏桐要她过来而不是自己过去，姜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自己这边是求合作的那方，还有好几个竞争对手都在虎视眈眈，对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她求之不得。
    助理得到里面回应，推开门，姜然向她点头致谢后，独自走了进去。
    第一眼看见进来的女人，苏桐就确认，姜然就是那个画中人，只不过她现在面上的些许清冷与画上温柔和顺的气质有些不同。
    苏桐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元清沐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可...
    她藏好所有情绪，起身走过去，礼貌伸出手：“姜总你好，苏桐。抱歉啊，还让你亲自来跑一趟。”
    “苏总客气了，叫我姜然就好。”姜然回握对方，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坐下之后，苏桐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姜总视力不好吗？”
    姜然有些诧异的目光，透过鼻梁上的金丝细边眼镜落在苏桐身上，她轻声解释：“没有度数，只是这几年用眼过度，保护一下。”
    苏桐点头：“那看来很忙，平时要多注意休息啊。”
    姜然看着眼前浓妆红唇却不显夸张的女人，以为会是高冷不近人情的那种，没想到这次初见，对方笑容里便带着几分亲切。
    “自然比不了苏总，多谢关心。”姜然还是选择客套回应。
    助理敲门进来，端来茶水，又出去，两人才开始正式谈论公事。
    期间，不知是不是姜然多想，相比合作上的事，苏桐好像对她的私人生活更加好奇。
    姜然本能地有些抵触，但苏桐并不一味窥探，问她的同时，也会说些自己的私事，姜然只好避重就轻，各种委婉应承。
    一个多小时后，正事说完。
    姜然本该再说几句场面话就离开，可她喝光最后一杯茶，启唇问道：“苏总刚才说自己毕业于莫大，我...有些私事想向你打听。”
    听她这么问，苏桐暗自松了一口气：“你说。”
    “我看你旗下还有一间画廊，因为刚才听你说，你本身不是这个专业，就想问问...苏总在留学期间是不是有认识一些艺术系的学生呢？”
    苏桐微笑，只简短回答：“当然了。”
    姜然咽了咽口水：“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叫元清沐的女生。”
    苏桐沉默的两秒，姜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听说过。”苏桐笑容不变，如是说道。
    然后她看见姜然从进门到现在，透过薄薄镜片，眼里出现的第一缕光。
    你见过她！她现在在哪？她过的好不好？
    “那...”太多话想问，姜然却突然词穷。
    苏桐好像没看见她不自觉收紧的手指，耐心地等着她的问话。
    “那...苏总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看着苏桐微微疑惑的目光，姜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唐突了。我、我们以前认识，所以...”
    “没关系。”苏桐善解人意地笑笑，“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出乎她意料，姜然说：“不，不用麻烦了...”
    我...现在有资格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吗？
    她...这是对元清沐没有感情了吗？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自己的纠结。
    这时，苏桐放在远处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听见铃声就知道是谁，她是一定要接的。
    看出对方意图，姜然起身：“苏总，那就先不打扰了，具体合作内容我会让他们尽快拟好。”
    “好。”苏桐也起身，“不好意思还得让助理送你下去，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
    “客气，留步。”姜然颔首示意。
    两部客梯一上一下，姜然来到停车场，刚准备离开，就感觉对面停着的车有些眼熟。
    不，不是眼熟车，而是车里的猫挂饰。
    她想起来，好像是上周在日料店门口见过的那辆。
    姜然有一瞬间想下车，去看看人家车里有没有临时停车的手机号码牌，回过神后，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想什么呢。
    元清沐挂断电话，抱着幅画来到苏桐办公室，进门后在沙发甫一坐下，她便蹙眉。
    “刚才谁来过？”她问。
    苏桐端坐在办公椅里，神色自若：“客户。”
    元清沐看向那两个空茶杯：“哪家的？”
    “新增的。”
    “哦。”
    苏桐以为这个话题就到这了，谁知元清沐停了两秒又问：“好看吗？”
    苏桐笑了，反问她：“好看怎样？不好看又怎样？”
    元清沐也笑：“没区别。”
    苏桐歪着头看她，手肘搭在扶手上，手指一下一下点在额头，半晌才语义不明地笑着评价：“比你的姜然好看。”
    元清沐一愣，苏桐自从知道自己和姜然的事，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她半开玩笑：“那你不早点叫我过来。”
    苏桐语带深意：“早晚会见到嘛。”她轻抬下巴示意，“你手里拿的什么？”
    元清沐翻转画板：“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大学同学应格的作品，过两天也放在展览上吧。”
    “哦...”苏桐看了一眼画便又看向她，冷不丁地问，“要是找到姜然了，你打算怎么办？”
    视线从画板倏然移到她脸上，元清沐紧张追问：“你那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没有。”苏桐改成用手指撑着眼梢，坦然与她对视，“就是好奇，想问问。”
    “哦。”元清沐眼神黯淡下来，惶然地喃喃自语，“找到后，找到后...如果...”
    苏桐看出她的纠结，便不逼她想更多，随口说出自己这段时间的疑问：“你为什么不通过其他人或者其他渠道寻找，单单靠我们这一家公司？”
    元清沐收回思绪，拿起一个新茶杯倒水，淡淡解释：“因为只有这个是属于我的，以前我凡事都需要人帮助，这次，我想用自己的能力找到她。”
    “那我现在不也在帮你么？”苏桐问得漫不经心。
    “你不一样，你也属于我...”
    苏桐的脸罕见红了一瞬。
    元清沐喝着水，说话大喘气：“我现有能力的一部分。”
    苏桐：“......”
    她没好气地转移话题：“过几天沪市有趟出差，我得在这边盯着画展，你替我去一下？”
    元清沐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懒懒地答应：“去呗。”
    *
    五月二十日，周一，溪然画廊为期两周的流行设计展，今天开幕。
    日子是元清沐选的，苏桐当时一阵无语，谁家展览正周一的开幕，但元清沐非说520听着好听，印在纸上也好看，苏桐也只得随她去了。
    要说成熟时她办事比谁都让人放心，可要说幼稚起来，苏桐觉得她可能最多两岁半。
    开展前一天，苏桐交给助理一幅画，让她明天放在展厅之前预留的角落空位。同时，特邀首日参展的邀请函，也出现在姜然的办公桌上。
    彼时，姜然看着上面精美流畅的设计线条，摸着细腻纸张上凸起的烫金数字，不禁在心里感叹设计者的用心，连一个邀请函都这么精致。
    苏桐知道，其实不用邀请函姜然大概率也会去看，可这么长时间谁知道姜然哪天会来，她不能守株待兔，何况把元清沐支走去出差，也就只有这两天时间。
    周一下午，大概是人最多的时候，姜然出现在展厅入口。
    苏桐坐在满墙的监控画面前，随着她前进的路线，把屏幕逐一放大。
    她看着姜然在门口双手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展览介绍，然后一个一个作品认真地看过去。
    期间，姜然眼急手快地扶住一名被调皮小孩碰撞，险些摔倒的老人，又在两个外国人的询问下，大方从容地帮他们解释了一幅没有英文注解的作品，并且婉拒了人家想合影留念的邀请。
    姜然穿着不像那天见自己时那么严肃，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设计线条流畅的长裙，同款外套上的一处繁复花纹做了点睛之笔，配上她唇角似有若无的浅笑，整个人看上去简约又舒服。
    偏偏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把她淡雅如水的眼眸挡住，平添几分清冷，让人想靠近的同时又无形中感到隔阂。
    莲步轻移，她就这样淡然地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静一动都是那么特别。
    苏桐好像有些明白，元清沐当初那么快就喜欢上姜然的原因了。
    这时，姜然走到一个角落，目光落在一幅画上，她倏然顿住脚步，脸上先是惊讶，随后便被一股无以复加的难过和思念取代。
    苏桐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她看着姜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想伸手触摸那幅画，却到近在咫尺的距离时，被旁边“禁止触碰”的警示牌劝停。
    可她也没有收回手，而是隔空，把画上的元清沐细细描摹了一遍。
    然后她摘下眼镜，久久伫立在画前，把眼中藏匿的、外人不可窥探的所有温柔眷恋，都给了画上的人。
    苏桐看着屏幕里的女人拿出手机，随后，自己接到了她的来电。
    “喂，苏总你好，我是姜然，不好意思打扰了。”听筒里传来成熟温柔的女声。
    “哪里，姜总是有什么事吗？”苏桐的疑惑恰到好处。
    姜然语气真诚：“非常感谢你的邀请，展览很精彩，来观看的人也很多，恭喜苏总。”
    “客气了，都是托大家来捧场的福。”
    “嗯...是这样，”姜然不想再说那些套话，她说明来意，“不知能否请苏总给我行个方便，帮我查询一下展厅里Y76号作品的相关信息呢？”
    “嗯？”苏桐明知故问，“相关信息不都写在旁边吗？”
    “这幅画...没有。”
    “那好，我让他们查完之后告诉你。”苏桐放松地撑着下巴，好奇又认真地询问，“不知是什么画，让姜总这么感兴趣啊？”
    让人无论看多少次，都一见钟情的画。
    姜然只回答：“那谢谢苏总了，只是看着眼熟的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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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那幅画是苏桐拿着元清沐照片找人画的，自然没有什么详细信息，姜然也查不到更多。
    不过苏桐倒是借此近一步确定了姜然对元清沐还有感情，而且还不浅。
    她终是放下些担心。
    这天，元清沐出差回来直接杀到苏桐办公室，坐下后便开始吐槽：“你下回再有这样的活别让我去，一个接一个的论坛讲座报告，这帮人哪来那么多话啊！”
    她灌了口热水，为自己的辛苦打抱不平：“苏桐姐姐，我们只是做点小生意，不用这么高端吧？”
    “小元眠眠，”苏桐忍着笑，“怎么妄自菲薄，好歹都跨国了呢，而且之前是谁设想的宏伟蓝图，说不仅要遍布中延，甚至把附近几个省市都包含进去了。”
    那还不是希望姜然能看见自己，然后找过来。
    元清沐懒得搭茬，半倚在沙发里直哼哼。
    “对了，”苏桐语气轻飘飘的，“上次你说，过来谈合作的那些公司哪个你都没看上。最近有个新的，我看着还行。”
    元大小姐把手一伸，一副骄横模样：“拿来看看。”
    “自己过来拿！”苏桐没动地方。
    元清沐也保持原样，一动不动。
    僵持两秒，苏桐忿忿起身，走过去，把一叠资料拍到她手里，看着元清沐嘴角得逞的笑，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惯着她了。
    资料递给她，苏桐也就着沙发坐下，自己给自己剥橘子，剥完刚要放到嘴里，谁知一旁的人像开了透视眼。
    只见小元公主腾出一只手，从举着挡住脸的纸张后面伸过来，又开口了：“拿来尝尝。”
    苏桐刚要递给她，又见她把手收了回去：“嗯...也没有很想吃。”
    苏桐看不见她表情，只觉得声音好像没有刚才那么轻快了。
    莫名其妙。
    她吃完第一个，又把第二个吃了一瓣，剩下的放在了元清沐那边的茶几上。
    等了一会，小元女皇看完，食指中指交叠着掸了掸纸，给了评价：“这个~终于像样了。”
    苏桐笑得无声，问她：“那这两天约对方出来一起吃个饭，敲定一下？”
    “你自己去吧。”元清沐没心情。
    因为刚才的橘子，她想起来以前在家看电视时，姜然剥完总会自己先尝一瓣，甜的话就向下投喂给枕在腿上的她，不甜就自己吃掉。
    但每次吃到最后，最甜的都不是橘子。
    “啧，你看你，”苏桐数落她，“一边说自己隐姓埋名劳苦功高，一边又把没有出镜率怪在我头上。”
    “我现在觉得幕后也挺好的了。”元清沐把手里资料扔还给她，拿着一个新橘子，起身摆手，“行了，先走了，回家补觉。”
    “美女也不看？”苏桐对着她即将出门的背影揶揄。
    “嗤~”元清沐只回给她个气声。
    苏桐没在乎她的态度，提醒她：“是上次来的那家。”
    元清沐停住脚步，想了两秒：“我错过的那个？”
    “嗯哼~”苏桐挑眉点头。
    “那...”元清沐有那么一点想看一眼了，不为别的，只为那人身上和姜然相似的气息。
    她抛了抛橘子：“那定好时间告诉我吧。”
    *
    转眼周五下午，这次换成苏桐来到清延教育，正事说到一半，她看了看时间：“姜总，不如一会边吃边聊吧。”
    原定也是这样，姜然没有异议。
    两人来到楼下，苏桐晃着车钥匙建议：“眼看合作达成，今晚一会喝点酒庆祝一下，姜总别开车了，坐我车吧。”
    姜然抱歉婉拒：“我不会喝酒。”
    “酒有什么不会喝的，我们又不多喝。”看她还想拒绝，苏桐故意调侃，“第一次就这么不给面子，看来~姜总合作的诚意也不是很大嘛~”
    听她说到这个，姜然有些犹豫。
    只喝一点，还是为了工作，偶尔破一次例，可以吧...
    姜然在心里不知解释给谁听。
    说话间，两人走到苏桐车前。
    “那...”姜然刚想说那我到时叫代驾，就透过车窗，看见了和上次在日料店门口和停车场那辆车里一样的小猫挂饰，车好像还是同一辆。
    眼看苏桐解了车锁，她鬼使神差地改了口：“那...麻烦苏总了。”
    开门一上车，姜然就被车里隐隐熟悉的淡香水味冲得片刻恍惚。
    汽车开动，那挂饰随车不断轻晃，没坚持一会，她终是轻声问出：“这辆车...是你的吗？”
    “不是，合伙人的。”苏桐随口回答，“我车送去保养了。”
    “合伙人...？”姜然疑问。
    苏桐像刚想起来似的，开始解释：“对啊，其实同木是我和以前校友共同的公司，画廊就是她一手成立起来的。”
    怪不得下属分支，||那么多，种类还不一样，原来是两个人。
    苏桐接着说：“忘了和你说，正好今天大家都有空，一会一起吃饭，不介意吧？”
    以后两家合作，早晚都要见面，姜然当然不会介意。
    苏桐无奈笑笑：“本来这两次我们就应该一起过来聊聊的，只不过她太爱欺负人，只得我自己来回和你们沟通。”
    姜然也不好评价，只说：“那说明你们关系很好啊。”
    苏桐面色惆怅：“是很好啊...”
    姜然看着窗外，只听她的语气，觉得她很赞同自己的说法。
    “你刚才说...”姜然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画廊是她创立的，那她...是学美术的吗？”
    苏桐想了想：“嗯，算是吧。”
    “嗯？”姜然疑惑。
    苏桐玩笑道：“她硕士转专业了，只能算是半吊子了呗。”
    元清沐那么热爱画画和设计，怎么可能半途而废，还有，如果真是她，苏桐之前也不可能只说听说过吧。
    姜然把心里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混乱的希冀彻底压了下去。
    周五，又赶上晚高峰，她们的车只得跟着前面时不时亮起的红色尾灯无奈缓慢前进。
    苏桐这阵烟瘾有点上来了，她从包里摸出烟，询问姜然：“介意吗？”
    姜然摇头。
    可她也没马上打开，把玩着烟盒在手里颠来倒去半天，不知在想什么。
    车流终于有渐通的趋势，苏桐动作熟练地单手顶出一支烟叼在唇间，摸出打火机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又换左手夹烟，把烟对着开了一尺宽的车窗。
    这才扭头对姜然说：“保密哦~”说完，还略带俏皮地眨了眨眼。
    姜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小女人姿态弄得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让她保密什么。
    看来苏桐和她这位合伙人关系不一般啊，不然的话，合伙人...还管她抽不抽烟吗？
    苏桐想的是，要是元清沐知道自己在她车里抽烟，还不又得坑她一顿。
    *
    姜然不知怎么，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等进了饭店，眼看前面服务生指引的脚步慢下来，她才想起来忘了问苏桐，那人怎么称呼。
    算了，一会认真听一下吧，名字不好记的话把姓听清就行了。
    随着包间的门被推开，苏桐朗声喊人：“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我看中延这晚高峰的交通啊，可能只有天上飞的不堵了~”
    “呵，我看是你...”元清沐翻着菜单，头都没抬地打趣，“想和人家美女多待一会的借口吧。”
    说完，她只听见苏桐笑声更盛，却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元清沐侧头看去。
    一刹那，时间静止。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浮云一别后，流水经年间。
    太久了...
    像是隔世经年的一场梦。
    那一年在中延家里和莫斯科机场各自心碎痛哭，连分手都没有机会当面说出的两人，隔了两千多个日夜的视线，终是在这一刻，重新交汇。
    姜然从门被推开那刻就怔住了。
    她不敢相信，屋内身着休闲又不失严谨的合衬套装，独自端坐在桌前的人，居然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是梦吗？
    元清沐回来了。
    就在自己面前！
    当年明媚阳光的女孩看起来真的长大了，眉宇间最后一丝稚气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迷人的成熟利落。
    姜然瞬间忘记今天是来谈合作，忘记两人现在的身份。
    她眼里坐在那的女孩，不是什么苏桐的合伙人，也不是什么溪然画廊的创办者，是她曾经的爱人，是她这一辈子所有思念和牵挂的归处。
    元清沐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姜然！怎么会是姜然？可真的就是她！
    姜然和我一样在惊讶。
    可是，可是她不开心，我能看见她眼底深处深埋的哀伤。
    还瘦了，这么大人了，一点都没有照顾好自己。
    怎么还戴上眼镜了？
    不是不好看，反而...反而在原来的端庄温柔中多了一丝清冷禁欲。
    元清沐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苏桐觉得自己不说话，这两人可能要互相看到饭店下班。
    她轻咳提醒：“眠眠，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清延教育的总经理，不过...看来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元清沐只顾着惊讶出神，没察觉听她这么说完，姜然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慌乱。
    确实...是不需要多介绍了。
    元清沐放下菜单，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然，借着无人察觉的、手腕用力抵在桌上的相反力量，她起身，缓缓开口。
    “姜老师，好久不见。”
    她叫我什么？
    姜老师？
    哦，姜老师。
    在姜然听来，元清沐这一句话就把两人打回了最初，不，比最初还要陌生的关系。
    她明白了，在元清沐那里，这不是恋人分手后的重逢场景，而是多年不见的普通师生偶遇。
    那，那她和苏桐...
    现在...她们是在一起了吗？
    是吧，要不怎么一起合开公司，她还随便开元清沐的车，还叫得...那么亲密。
    眼看着姜然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元清沐这才反应过来，姜然好像会错了意。自己纯粹是因为觉得直呼全名太过生硬，可以前的那些昵称现在用也不合适，才习惯性地选了这个。
    没等她找补，姜然已经竭力从混乱中找回声音，看似自然地也做了回应：“好久...不见...”
    她控制不了的嘴唇都在轻微颤抖。
    元清沐恨不得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姜然每个细微动作表达的情绪，更别说这人现在根本掩饰不住的失落。
    “你，我...”元清沐一着急，嗓子一下被生理性地哽住，没发出声音。
    苏桐没观察姜然什么表情，只看见元清沐有些无措，她连忙招呼：“都别站着了，快坐吧。”
    八个人的圆桌只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苏桐走过去把手包放在元清沐左边的位置，顺势坐下。
    姜然有些犹豫，她应该再往里面走，坐在苏桐旁边的，可那是正中间，和她今天来谈合作的位置不符。
    不坐那的话，坐元清沐右边吗？
    她们是一对，苏桐会不会介意？
    想到这个，突然重逢的复杂情绪和眼前的现实冲击对撞，在姜然脑中同归于尽般化为虚无，她只觉得周身发冷，刚刚恢复的一点思考能力又被冻住。
    没等她迟钝着的大脑想出什么，元清沐已经自然地拿起刚才在自己位置上看过的菜单，往里面走了两步，坐到上手位，换到了苏桐左边，把座位让给了姜然。
    哦，对，这样也可以不用挨着自己，还不会让苏桐吃醋。
    姜然脚步僵硬地走过去，垂着眼眸坐下，座椅上刚才元清沐坐过的体温已经感受不到了。
    嗯......
    这么久没见，姜然觉得两人坐一起尴尬也是正常的，那这样她就不用纠结坐哪了吧。
    元清沐对自己的解决方式很满意，虽然好想和她坐在一起啊！
    苏桐纳闷，怎么把我夹中间了？
    这边，服务生进来边倒茶边询问是否可以上菜，菜都是苏桐预订好的，她点头应允，顺便要了壶热水。
    她习惯性给元清沐的茶杯挪走，换成热水的时候，元清沐借着去后面衣柜拿外套里的手机调整情绪，没有看见她的动作。
    可有人看得清楚。
    姜然桌下用力紧攥的手心都要刺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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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元清沐看见服务生拿着醒好的红酒进来，她蹙眉问苏桐：“你点酒了？”
    “对啊，看什么看，没你份~”苏桐故意气她，“今天你的身份是代，驾，司，机。”
    那语气飘进姜然耳朵里，只觉得像在撒娇。
    以前只要她们同行，自己从来都不会让元清沐开车，多那一点辛苦都舍不得让她受。
    呵。
    “我当然不喝。”元清沐可不想在姜然面前暴露，“但你们...也改天再喝吧。”
    “今天怎么了？”苏桐一脸无辜，“不值得为我们两家的合作庆祝一下吗？”
    元清沐看向姜然，那人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
    “那...好吧，少喝点。”元清沐也没想太多，在喝酒这事上，她自觉现在没资格教导别人。
    每个人都会下意识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元清沐自然是对姜然的叮嘱，可姜然只觉得她对苏桐说得全是宠溺。
    酒倒好后，苏桐一手举杯，一手虚按姜然的酒杯：“姜总，这杯我先自罚，为我隐瞒之前你问我眠眠的事。”
    说完，她仰头把酒喝得一滴不剩。
    听她这么说，元清沐心里不禁又添了些许怒气。
    “无妨，两位的关系...苏总隐瞒也是应该的。”姜然避开她按酒杯的动作，也一饮而尽。
    关系？什么关系？
    元清沐眉头皱得更深，姜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苏桐洒然一笑：“还是姜总大度。”她又把酒倒好，“那这杯就敬...敬大家今天的相遇吧！”
    “好。”姜然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再次举杯。
    那笑容太浅，落在元清沐眼里，让她一时竟分不出，那是用来掩饰情绪还是真心赞同苏桐的说法。
    这家饭店的红酒杯很大，苏桐两次都倒了多半杯，眼看这两人开始为第三杯找说辞，元清沐坐不住了。
    干什么呢这是？！
    她扫了一眼桌上刚摆好的菜品，拿起筷子不礼貌地点了点桌子，试图打断：“你们不饿吗？”
    姜然好像没听到她的话，玉颈高高仰起，顺着喉咙上下滑动，元清沐眼看着那杯红酒又见了底。
    喝完，姜然轻放酒杯，歉然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盯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外，元清沐把筷子一摔，顺手按了服务铃，又戴上一旁的一次性手套。
    刚才姜然在这，她不好发作，此刻屋里就她们俩，她冷了语气：“你瞒着我也就算了，她问起，你为什么不说？”
    听着元清沐对自己骤起的森然冷意，又看着她戴着手套认真剥虾的样子，苏桐轻轻叹了口气。
    她晃了晃酒杯，轻抿一口：“没什么，就想先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
    元清沐屏着气：“苏桐啊。”
    苏桐一愣，她比元清沐大五岁，但对方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管她叫姐，也几乎不会叫她名字，平时都是有话直说，玩笑时会叫苏桐姐姐或者苏老板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元清沐上一次这样叫她，是几年前自己不小心弄脏了姜然送给她的一件衣服。
    那是苏桐看见元清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脾气。
    那时两人还没有合伙，结果就是元清沐直接罢了一个月的工，害她损失几笔不大不小的订单，重点是之后的一个月都没有和她说话。
    苏桐紧了紧拿酒杯的手，等着她继续往下说，谁知元清沐只叫了这么一声，就没了下文。
    这时，服务生应铃而进，问有什么需要。元清沐报了几个菜名，让他们尽快做。
    服务生走后，苏桐只继续喝酒，元清沐也还是沉默。
    过了一会，她示意：“把她盘子给我。”
    苏桐把姜然的空盘拿过来，再放回去时，里面盛满了剥好的虾蟹。
    元清沐没停手，又剥了一只虾，轻轻放到苏桐的盘子里，她摘下手套，看向苏桐，眼里怒火消所剩无几，又恢复了往常笑意。
    “所以呢？”元清沐接着她上面的话问，“你帮我看出她什么了？”
    原来她看出我的意图了啊...
    那还吓唬我！
    “不知道！”苏桐没好气，赌气般吓回去，“目前看着没有女朋友，谁知道中间换过多少个了！”
    这个猜想说的元清沐有点闹心，她搓搓手，磨着后槽牙艰难开口：“会、会...吗？”
    苏桐也让她问住了，俩人在这问题上智商不够地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算了，先不想这个了。”元清沐起身，“我去看看她，因为你，她好像有点误会，这事你别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回头再和你算账！”
    苏桐看着两个盘子的鲜明对比，对着出去追人的背影啐了一口。
    *
    卫生间里，姜然乱着思绪。
    看来元清沐早就回国了，只是没有找过自己，至于为什么没有找，这还不清楚吗？
    已经有了新的女友，新的生活，谁没事找旧情人给自己找不痛快，要不是今天偶遇，恐怕人家早就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一想到这个，姜然就觉得心如刀绞。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当初不是你让人家把你忘了的吗？怎么真到这时候还接受不了了？
    姜然提醒自己现在是在公共场合，她双手死死抠着洗手台，竭力控制情绪，忍住想哭的冲动。
    不想回去了，什么合作不合作的，不想谈了。
    这几年努力的一切不也都是为了假如有一天能重新和她在一起多一些话语权，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同木...
    苏桐，元清沐。
    姜然拼命阻止脑海里那些证明她们亲密关系的条条款款，但却好像困在密室的人突然得到通关秘籍，所有提示不受控制地一个接一个向外跳。
    她烦躁地扯下眼镜，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双目微红，眼里满是绝望哀伤，微微颤抖的嘴唇沾着点点水渍同样鲜红。
    姜然扯着嘴角苦笑一下，真是狼狈。
    踌躇良久，她转身，朝包间走去。
    还是...
    还是好想看她，哪怕再多一眼啊。
    元清沐走出来没多远，就在走廊和姜然遇上，尽管有镜片遮挡，也能看出她眼眸泛红，她赶忙走上前，关切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姜然脚步不停，也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不舒服别硬撑着，苏桐她——”
    姜然用了些力气挡开元清沐想要扶她的手，也打断了她以为对方要替苏桐辩解的话。
    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
    元清沐被推得一愣，姜然快走两步进了包间，她也只好跟着回去。
    苏桐诧异元清沐刚出门就回来了，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要么没来得及解释，要么没解释清。
    两人各自坐回位置，姜然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苏总，久等了。”
    苏桐也展颜微笑：“没关系啊，正好小元儿新加的菜还没上齐。”
    姜然这才看见自己面前剥好的满盘海鲜，她不由怔住，又看向那两人的桌面。
    苏桐盘子里躺着一只孤零零的虾仁，元清沐新换的盘子更是连个油点都没有。
    当然不可能是苏桐剥的，那...
    她为什么这么做？
    可眼看着苏桐神色如常，姜然有点懵，干脆选择沉默。她用筷子把那些东西往旁边推了推，留出一点空地方，吃自己夹的菜。
    苏桐一本正经地开始说起下午没有说完的公事，姜然尽量集中精神和她讨论，可余光里全是那边元清沐一脸平静吃着东西的侧颜。
    看吧，人家这样的态度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姜然在心里狠狠掐断那一点刚滋生的妄想。
    只有元清沐自己知道，她正竭力跟胸腔里持续紊乱超速的心跳作着斗争。
    还有没有点出息了，终于见到姜然了，别，别在这时候出问题，至少今晚，你给我稳住。
    元清沐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扣住座椅，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过了半晌，终于好了一些。
    所有菜陆续上齐，姜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前面苏桐点的菜都是元清沐比较爱吃的，而后加的这几个...
    都是以前和元清沐吃饭时自己常点的。
    正走着神，姜然看见面前停下的转盘上，放着一盅单独盛好的羹汤。
    苏桐就在自己旁边，想也知道是谁盛的。
    姜然没有动作。
    苏桐朝两边的人各瞥了一眼，把东西转到自己面前，伸手拿下来。
    她强忍着笑，对元清沐柔声示意：“谢谢了~”
    元清沐：“......”
    之后的时间里，苏桐想夹什么，总会被元清沐“不经意地”转走。
    苏桐：“......”
    姜然看着加起来好像超不过五岁的两人，觉得自己脸皮真是够厚，这样的“热恋”气氛也能待得下去。
    眼看着想吃的丸子又一次没来得及夹就被转走，苏桐气得在桌下狠狠掐了元清沐一把，起身去洗手间了。
    “不去追吗？”姜然垂眸看着面前的菜，轻声问道。
    元清沐咧嘴揉了揉被掐的地方，疑惑反问：“追她干什么？”
    “她...”姜然只发出一个轻音节就闭了嘴，暗道自己像个妒妇，多管闲事。
    声音太小，元清沐没听见，她看了眼姜然餐盘里丝毫微动的东西，略带失望地问：“那些...你不喜欢吃了吗？”
    姜然没有回答是否喜欢，依旧低着头，但终于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元清沐把用蜡块一直加热着的汤羹又重新盛了一碗，再次转到她面前，示意道：“尝尝，这个汤和那道奶白菜，你一口都没吃。”
    桌上苏桐之前点的加上元清沐后来加的，大大小小十多个菜，姜然不明白，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观察那么仔细？
    她压下的烦躁又有些上涌，顺势拿起酒杯想喝，就听见元清沐劝阻：“别喝了，今晚你们都喝得不少了。”
    眼见姜然举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赶紧探过身子制止。
    姜然看向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视线早已超过大脑思考速度，精准地落在了她无名指指根处的那颗痣上。
    太熟悉了。
    这双手曾经牵过她，抱过她，完成过一切最亲密的举动，也曾持刀向外，为她挡住可能出现的所有流言蜚语。
    姜然缓缓抬头，终于从一进门后再次对上她的视线。
    这双眼里，还有我的倒影吗？
    可她问不出口，当初说分手的人是自己，如今要面对什么样的现实都是应得的。
    偏偏手腕被覆盖的温度蔓延开来，一点一点侵蚀她的神志。
    真的...好想，再碰碰她，一下就好。
    这时，门被推开，姜然迅速停住想要抬起的右手，被着握的手腕下意识挣扎，元清沐怕太用力会拽疼她，便赶紧放了手。
    “嗯？”苏桐挑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可惜姜然没看她，只听见她怀疑的语气。
    姜然有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她羞愧难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今晚从见到元清沐那刻起，她整个人就全都乱了。
    “我，我...”
    元清沐瞪了苏桐一眼，抢过话头，问苏桐：“你吃完了吗？”
    “还没——”
    “那你接着吃吧，姜老师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元清沐自然不知道姜然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脸色越来越差。
    “那我吃完了。”苏桐改了口，她难得见元清沐着急，想多逗她一会。
    “嗯，一起。”就事论事，元清沐自然不会小心眼到在送朋友回家这事上计较，她起身去衣柜里拿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姜然也起身，向外走去，路过站在门口的苏桐，她微微点头示意，“承蒙苏总款待，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回请。”
    说完，便再也保持不住表面平静，背影慌乱地逃离了包间。
    苏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笑个屁！”元清沐手臂搭着外套走过来，咬牙切齿地斥她，“快跟上，一会人走远了。这顿饭你不许走公司的账！”
    苏桐晃着婀娜步伐，调侃道：“你讲不讲道理？我以身犯险，帮你试探出人家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你还让我掏钱？”
    元清沐警告她：“已经够了啊，一会车上你别乱说话了。”
    “嗯...看我心情吧~”苏桐笑得灿烂。
    元清沐知道她这就算是默认了，懒得理她，来到外面快走两步，追上刚打到出租车的姜然。
    “我送你。”元清沐打断她开车门的动作，对司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用了点力，把人拽到旁边自己车前。
    姜然还是挣脱。
    苏桐也走了过来，把车解锁后，钥匙递给元清沐，看向姜然：“姜总，一起吧，虽然现在不算太晚，但你一个人回去，我们也不放心。”说完，她自己开门先坐了进去。
    姜然正想着怎么再拒绝，突然被元清沐颈间反射的一点星芒晃了眼，她看过去，是自己多年前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已经有了新女友，为什么还戴着？习惯吗？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姜然觉得大脑一片混沌，她已经不能再思考太多，她只想逃，逃离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
    “上车！”趁姜然愣神功夫，元清沐把人推到副驾驶，开了门示意她上去。
    白天下过雨，一阵夜风吹来，元清沐熟练自然地把手里外套裹在姜然身上，眼见对方还要退，她凑近一步小声威胁：“你再不动我就抱你上去！”
    “你——”
    “诶诶诶！”苏桐在里面看着情势适时地敲了敲车窗，懒洋洋地喊道，“快点啊，都要睡着了！”
    元清沐抓着外套对襟，强忍着想把那单薄娇躯搂入怀里的冲动，细心地拢了拢，轻声商量：“走吧，我有话和你说。”
    周身全是属于元清沐的温暖气息，姜然再次向自己的心投降，她在心中轻叹，自己真是厚颜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她默默松开准备脱下衣服的手，放弃挣扎。
    上了车才发现苏桐坐在了后排，姜然正纠结要不要说换位置，就见元清沐的侧脸突然在自己面前放大又回位。
    随着动作，对方指尖隔空滑过她胸前，又轻轻擦过她放在身侧的手。
    姜然停了一瞬呼吸。
    下一秒，她忘系的安全带被稳稳扣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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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汽车缓缓汇入车流，苏桐在中延不止一套房子，于是元清沐问：“你回哪？”
    车里一片安静，没人回答她。
    元清沐：“......”
    姜然觉得是在问自己，可是她这么问，她有点疑惑。
    元清沐指尖轻敲方向盘，啧啧点名：“在我车上抽烟那位。”
    狗鼻子还挺灵！
    苏桐撇嘴：“离你远的！”
    元清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姜然有点懵，怎么不问我？先送苏桐？
    刚才听起来...苏桐让自己帮她保密抽烟的原因，好像也不是因为元清沐担心她的身体，更多的是不喜欢车里有烟味...
    姜然有点迷茫了。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后，传来苏桐的指挥声：“诶诶！得走刚才左边那条岔路啊，你这么走，一会前面是高架，上去就不好下来了。”
    “啧，你不早说！”元清沐减速，准备找机会掉头。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苏桐想了想，“啊，也对，我刚回来时也走错过好几次，中延这几年的路修得乱七八糟的。”
    “所以呢？”元清沐无奈地转着方向盘，“我一直都没回来，这才刚回来一个月，我怎么可能哪条路都清楚。”
    “不熟你又不开导航。”
    “吵。”
    “那你静音啊！”
    “那我还得看它呀。”元清沐义正言辞，“安全驾驶懂不懂？！”
    苏桐嗤笑一声：“...这话听得好刺耳~”
    元清沐怕她说出更多，闭了嘴。她听出来，苏桐是在说当初她们相遇时，都喝了酒还开车的事。
    姜然听着两人的对话，跳过后面听不懂的，在心里默默修改之前的猜想。
    原来元清沐刚刚回国不久，那...那她之前到底知不知道两家合作的事？
    姜然这才回想起进门时对方脸上同样的惊讶，那这么说，她是不知道的？苏桐没有和她说过？今天真的是偶遇？
    姜然心里打结的思绪毛线球像被好几个三七踩成一团，又分别拽向四面八方。
    元清沐借着看倒车镜，偷瞄旁边的人，但车内太黑，车外灯光一闪而过也不明显，她看不出姜然是什么情绪，只得稳住心绪，把油门踩得更深一些。
    车停在苏桐家小区门口，几人纷纷下车，苏桐朝姜然大方微笑：“姜总，今天很高兴，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我们来日方长~”
    “嗯，我也是。”姜然客气回应。
    苏桐又看向元清沐，对方扯着嘴角：“不用给你送到楼下吧？”
    苏桐反问：“你还有这耐心吗？”
    “确实没有，”元清沐催促，“快走吧！”
    苏桐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踩着细跟走远了。
    *
    送走苏桐，元清沐朝姜然刚才说的住址驶去。
    两人都记不清上一次这样同车是什么时候了，只是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之间竟会有这样相对无言的时刻。
    元清沐正思忖着要从哪说起，就见放在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她没带耳机，也没什么可避着姜然的，便划了接听，按了扬声器。
    是公司助理打来汇报，白天元清沐让她今晚之前必须整理出来的一些数据。
    “嗯...”元清沐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方都汇报完后，她又随口提了个作品，问道，“上次这个画多少钱收的？”
    助理回答：“76717。”
    元清沐疑惑：“怎么不是个整数？”
    助理：“额...对方就是这么定价的。”
    元清沐也就是为了表示自己在听，随便问一嘴。
    挂断电话，她无意识地隔一会嘟囔一下：“76171...”
    “76771...”
    “761...67...”
    姜然：“......”
    她怎么一遍也没说对？
    姜然受不了了：“76717。”
    “啊，是吗？”元清沐有些尴尬，她竭力稳住从刚才开始轻微颤抖的双手，也起了话题，“嗯...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姜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标准的旧情问话。
    没听到回话，元清沐又问：“你觉得苏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姜然艰涩开口，她怕元清沐下一句就会把“我想和她长久发展”说出口。
    这边元清沐清了清嗓子，对着无边夜色自顾说了起来：“我大概是...大四的时候，遇见她的。那时候我都到学校两年多了，也没有一个朋友，当然我也不需要朋友。”
    姜然只听着这句话就觉得一阵难过，元清沐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吗？
    “有人对我示好，不管是哪种目的，我都不想回应。但是那天圣诞节...”元清沐嘴角扯出一抹苦涩无奈，“她用一个上面印着姜饼人的棒棒糖，就换了我给她一次谈合作的机会。”
    姜然深吸了一口气。
    是因为...我吗？
    “后来我们合伙，一路走来，还算干得不错。我很感谢她在工作上对我的帮助，她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伙伴，但也只限于这种关系，你明白吗？”
    姜然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涩疼痛。
    元清沐说得轻巧，可她这是脱离了元家，自己和别人在外面单打独斗，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姜然有自己导师领路，尚做不到一帆风顺，这中间她得经历多少苦。
    “这几年，我只在我们...分、分开的那个新年回国找过你，但没有找到。”元清沐尴尬地笑了一下。
    “然后，我就不敢再回来了。怕回来也找不到你，更怕找到你，自己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当年的事，我父母...肯定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吧，我...”元清沐有些哽咽，“我先替他们向你道歉。”
    “他们没有说什么，你先别说了...”姜然转头看向窗外，眼中控制不住的泪水无声蜿蜒流下。
    元清沐用微微颤抖的手抹去眼前模糊，没有再说。
    不多一会，两人来到姜然现在住处的小区外。
    元清沐停好车，在姜然身侧略后退半步的位置送她往里面走，一如当年在学校，跟在她身侧走向文综办公室那样。
    还不算太晚，小区里许多孩子的玩闹声有些吵，姜然没有听见身边不太规律，又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走了一会，元清沐接着车里的话继续说：“可比起道歉，我更想对你说...我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
    “其实今天苏桐那些举动，我应该早就制止的。可是我...我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在你心里，还有几分重量...”元清沐听不到姜然的回应，越说声音越小。
    进了电梯，她有些着急，又鼓起勇气把话说完。
    “在没找到你之前，她问过我，找到之后打算怎么办，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怕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也怕自己一直坚持下来的爱，变得只剩执念。”
    “可是今天见到你，我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元清沐用力压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窒闷，坚持把话说完：“我知道，或许我应该再等等，最起码要尊重你的意愿，突然这样说太唐突了。可对你的感情，我一秒都不想拖。”
    “我想说...我的心意一直都没有变...”
    两人来到家门口，元清沐用比刚才颤抖得更厉害的手轻轻拉住前面的人。
    她在她身后红着眼眸轻声祈求：“姜然，你能抱抱我吗？”
    *
    听着元清沐的坦承剖白，姜然再也忍不住，转过身紧紧把人抱住。
    元清沐像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孩，她委屈呜咽着在姜然耳边倾诉：“我好想你。”
    “你怎么那么狠心，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姜然，我每天都想你...”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然心中酸涩不已，她从来没有见过元清沐这样脆弱无助的一面。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姜然轻声道歉，“我也很想你，一直都在想，但也不敢联系你。”
    元清沐好像没听见她说话，嘴里还在念叨着：“我不想分手，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没有向他们妥协...”
    “我现在有能力了，我不需要听别人的了。”
    “安德烈是因为我才去世的，是我的错...”
    “我没有做好，我什么都没有做好...”
    姜然感觉元清沐搂着她的手臂愈发颤抖，抬手能碰到她脖颈的地方已经有汗渗出，说出的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她想把人松开查看，不想却被搂得更紧。
    “不许走！”元清沐死死扣住姜然的背，用尽全身力气，像护着自己最重要的珍宝。
    “嘶...”衣服上的金属扣硌得姜然吃痛出声，可元清沐好像没有感觉，仍在用力。
    姜然惊疑：“你，你怎么了？”
    元清沐没有回答，还在重复：“别丢下我...我找到你了，不许走...”
    “我、我不走。你先放、放开我好不好？”姜然被箍得都有些喘不上气了，可对方力气没有丝毫减弱。
    姜然放软声音：“眠眠，你抱得我好疼...”
    听见她说疼，元清沐有片刻怔忡，手上松了些力，姜然赶紧挣脱怀抱，焦急地看过去，她看见元清沐感觉到她的离开，半空中的手本能地还想再去抱她。
    扑空之后，元清沐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浑圆泪珠砸在手上，她口中喃喃自语：“不行，不能抱。我不好了...我一点都不好了...”
    姜然又惊又怕，赶紧打开家门把人带进去，引着她朝客厅沙发走去。
    三七早就听见姜然的声音，一直蹲在玄关，可今天一下进来两个人，姜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它抱起来，它只好屁颠屁颠地跟在姜然脚边。
    这时，元清沐开始蹙眉想吐，姜然赶紧改了路线把人往卫生间送。
    呕！呕...
    像是生理反应，元清沐只是单纯有恶心的感觉，她止不住的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她往自己脸上撩了一捧又一捧凉水，而后，撑在洗手台上喘着粗气。
    姜然抓过毛巾，动作尽量轻柔地给她擦去脸上不断滴落的水渍，口中满是焦急担忧：“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元清沐恢复一些，强忍着胃里翻涌，摇了摇头，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借口：“不用...可能是晚上...没有吃好。”
    “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吗？！”因为着急，姜然声调不自主提高了一些，可看着元清沐双眼通红，眼角分不清是水是泪，嘴唇也被凉水激得发颤的样子，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见她不再想吐，姜然扶着她坐进沙发，三七也顺势跳上去，在元清沐身侧边转边嗅。
    它想起了这人的味道。
    三七便像以前那样，踩着元清沐的腿，在她肚子上找到最合适的角度，开始蹭来蹭去。
    元清沐搭在腿上的手被那柔软皮毛摩擦，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抖得厉害了。
    姜然牵起她的手，借着灯光，看见她左手拇指和食指上有些细小的白色刃痕。
    “这...怎么弄的？”
    元清沐尴尬地抽回手：“之前自己做饭时候，不小心划的。”她赧然地笑了一下，“我，是没有做饭天赋哈。”
    像是怕姜然觉得她笨，元清沐又小声急着补充：“但是我现在能、能做不少东西了...”
    “你怎么会...”姜然心疼不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元清沐有一天会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同时，她也有太多疑问了。
    这边元清沐逐渐恢复理智，不想让姜然知道更多，她起身准备离开：“我、我先走了。刚刚，对不起。”
    “不行，今晚在这住！”姜然拦住她。
    “不了，我——”
    “去洗漱，我给你找衣服。”姜然把人重新推回浴室，语气冷得吓人。
    元清沐不敢对上姜然的视线，她脚步慌乱，只想快点离开：“不用，我还有事。”
    “元清沐，你给我站住！”见她还是要走，姜然再压不住这一晚上的焦急烦躁。
    她生气了。
    元清沐有些打怵，除了以前上学时姜然作为老师叫她全名，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更是没有对她发过脾气，除了分手时的冷漠，平时别说是重话，就连冷语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
    她停住脚步，犹豫不决。
    “我去拿衣服，你要敢走，可以试试。”姜然语气重新恢复正常，但看向她的眼神凌厉，彻底把她钉在原地。
    姜然回来得很快，看着元清沐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心里泛起一阵细密心疼，但仍板着脸，把衣服递过去。
    看她不动，姜然冷声问道：“怎么？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元清沐不敢反驳，乖乖接过她手里的衣服。
    听着浴室响起哗哗水声，姜然迫不及待拿出手机，走到外面阳台，给苏桐拨去了电话。
    *
    “苏总，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但有件事实在着急……”
    听着姜然讲述刚才元清沐的状态，苏桐先是惊讶，想赶紧过去，又想到有姜然照顾，自己好像没有必要去了。
    “你能让她接下电话吗？”她叫不准元清沐想不想让姜然知道，而且她有点疑惑，元清沐今天没有喝酒，怎么还能这样？
    “苏桐，”姜然听出她的犹豫，“她刚才和我说，你是她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远处高楼鳞次栉比，街灯夹着车流蜿蜒曲折。
    姜然摘下眼镜，把视线投到天际尽头，怅然又笃定地向电话那端的人告知：“苏桐，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她。我能看出你对她的感情，但不管是谁，又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不会再放手。”
    “其他事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关于她的身体，我必须要知道！”
    “苏桐...”姜然咬牙稳住情绪，“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我已经失去太多了，如果再失去她，我可能会选择...”
    这几年要不是靠着还想见她的念头撑着，自己可能早就已经...
    姜然紧攥阳台栏杆，一句一顿地说明：“你把我当疯子也好，把这句话当威胁也罢，怎样都可以，但是我此时此刻就必须要知道所有你知道的一切。”
    苏桐震惊姜然的想法，她当然看得出姜然对元清沐的情意，但没想到会深重到如此地步。
    相比之下，自己可能真的，真的只适合做她的好友吧。
    沉默半晌，她缓缓开口。
    “我和小元是15年年末才有交流的，但也只限于工作，对她的私事，我当时完全不了解。你刚才说的那种状态，我只见过一次，那次要比这次严重得多，但是...”
    苏桐还是有些想不通，她犹疑道：“这两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不过就是从那之后，我们才真正成为朋友。”
    随着打火机的一声轻响，苏桐在青色烟雾里拨开那时的记忆。
    “我记得清楚，是16年的7月22号，因为那天，她正好拿到本科毕业证……”
    听见这个日期，姜然心尖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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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恭喜啊~小元同学，本科毕业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教学楼外，苏桐把手中花束递给元清沐。
    元清沐没接，反倒把毕业证往她手里一塞：“先放你那，明天我过来取。”
    苏桐诧异：“你去哪？”
    “吃饭。”
    “正好，我也去！”苏桐快走两步。
    元清沐头也没回：“别跟着我！”
    “诶，你这人！一起去怎么了？”苏桐纳闷，吃枪药了？
    元清沐站定，冷脸相对：“我今天不想和别人一起吃饭，不行吗？”说完，继续朝校外走去。
    “你非得这个态度是不是？！”苏桐有点火，自己好心好意放下工作过来为她庆祝毕业，又特意买了花订了蛋糕和晚上的餐厅，想着一起吃个饭让她开心一下，结果还被这么对待。
    “怎么？受不了还不走？”元清沐言语间全是冷漠和不耐烦。
    苏桐能感觉到今天元清沐与往日不同，可尽管心情特别不好，对方仍在竭力控制。
    可她在气头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手里的毕业证脱口而出：“你信不信我给你这撕了！”
    元清沐猛地顿住脚步，缓缓转身，面沉如水，眼里冰霜瞬间多了厚厚一层。
    “撕？”她眯着眼重复这个字。
    当时明明是酷夏最热的下午，苏桐却觉得被元清沐盯着的那一刻如置冰窖，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竭力保持色厉内荏的状态和她对峙。
    元清沐微仰起下颌，深深吸气，还是压下了心里无端迁怒的怒火。
    苏桐愣愣地看着她走到路边，上了早已叫好的出租车，她赶紧开着自己的车追了上去。
    *
    一路来到一家偏僻的中餐厅，元清沐下车，苏桐停好车也跟进去。
    这家餐厅不大不小，一楼是几张散台，元清沐好像和老板认识，进门打过招呼后，直接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早看见苏桐跟在后面，元清沐懒得再和她浪费口舌，由着这个物体进来坐下。
    屋里有一台老旧电视，苏桐见元清沐对自己视若无睹，便找到遥控器打开，冲缓空气中的无声尴尬。
    电视也没接什么有线，只有几个全国统一的频道，苏桐便随手选了新闻频道当背景音。
    两人一个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个在这混迹多年，只听声音也知道电视里的内容。
    元清沐原本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她抬头看过去。
    电视里正播报一则突发新闻。
    是某地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大巴车侧翻，截止新闻发稿时，仍有群众被困车内。画面中，现场惨烈，满地玻璃碎片和车辆零部件，交警和医护人员正有序转移伤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桐感觉元清沐的呼吸有些加重。
    之前预定的酒和菜陆续上齐，元清沐仍坐着没动，倒是对苏桐说了一句你饿了就先吃。
    直到电视里的新闻换到其他版面，元清沐才隐蔽地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一点，然后终于有了动作。
    她先给自己左边位置上的酒杯里倒满，又给自己杯子也斟满。
    然后苏桐惊讶地听见她小声、还是用俄语在说：“我来请你喝酒了...”
    “你们应该没有把酒倒在地上的习惯吧，那我就不倒了，省着你这么一个勤俭持家的大叔又说我浪费。”
    “今天有事没来得及去看你，晚一天可以吧。”
    “这桌菜里有一半是给你的，另一半你也看看。你真是个外国人，觉得中国菜都是酸甜的，一点都不知道还有其他那么多好吃的。”
    元清沐调整了一下呼吸：“安德烈，我拿到毕业证了，上面确实是你之前想象的那种，有本人名字，有专业，有印章，有、有你们的国徽...”
    想到安德烈那时说起自己年轻时，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没能继续学业而遗憾的样子，元清沐心酸不已，哽住片刻才继续说：“答应你要给你看的，明天会和花一起带去。”
    “安德烈...对不起...”元清沐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不会说你那些宗教的话，但是中国人也有中国人的表达方式。”
    “希望你下辈子再世为人的时候，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请一定要和我相遇，我还想和你成为朋友。”
    接着，她把又倒满的酒仰头喝光。
    沉默片刻，元清沐改口：“不对，算了，别和我相遇了，要不是我...”她再次喝完一杯。
    四十度的伏特加，元清沐空腹灌下去三口杯，也不禁蹙眉，但更多的是心中痛苦。
    “你...”苏桐看傻了。
    元清沐面无表情地抬眸扫了她一眼：“害怕就走。”
    “呵。”苏桐轻呵不屑，“我跟人踩箱拼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上思想政治课呢！”
    谁知元清沐一愣，旋即像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她大笑着重复：“思想...政治，哈哈哈哈...”
    苏桐：“？？？”
    不管她是觉得搞笑还是另有其意，自己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笑是因为这句话？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会这就喝多了吧？
    不能啊，上次见她喝一晚上也没事啊。
    半晌，元清沐终于止住笑声，恍然大悟般感慨道：“原来你今天是替他们来惩罚我的啊。”
    从下午开始，已经在我心上划了三刀了。
    不知怎么，苏桐竟从这话里听出几分赞许期待的意味。
    “莫名其妙！”苏桐不明所以，嘟囔了一句，重新埋头吃饭，她出差出到一半，上午是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的，早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饿的眼睛直冒绿光。
    她想，就算元清沐要发疯，自己也得先吃饱饭才有力气跟她闹吧。
    不过她想多了，元清沐笑过之后便恢复往常平静，把自己昨天存放在这的蛋糕打开，切下一块，吃了一口，皱眉嫌弃。
    太甜了，还是不适应这么甜的。
    姜然也不能喜欢吃吧，下次不去这家了。
    苏桐看她这个表情，估计是蛋糕不好吃，便示意她尝尝自己拿来的。
    元清沐切开一看，果酱夹心。
    她又笑了一下，一口没动地推给了苏桐。
    苏桐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平时看元清沐的吃穿用度也能看出来是个没吃过苦的孩子，就知道浪费。
    算了，自己吃吧。
    元清沐吃得很慢，也很少，多数时间是在喝酒，不过酒也喝得不快。
    她就静默地坐着，偶尔抬眼看看电视，好像只想这样安静平缓地度过这一天。
    过了一会，苏桐吃得差不多，掏出烟盒。
    “出去抽。”元清沐出言打断她点烟的动作。
    苏桐深吸一口气，看在这顿饭的份上，忍着出去了。
    可眼看着元清沐今天打算长线作战的状态，苏桐楼上楼下跑了两三趟后，再想抽时，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
    “那你走行吗？”元清沐烦躁地蹙眉赶人。
    “这有吃有喝的，我|干嘛要走~”苏桐把长腿架到另一张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抻了个懒腰，拿着打火机在手里把玩。
    她问：“聊聊？”
    元清沐看都没看她。
    苏桐也不介意，没话找话地问：“你当初为什么来莫斯科？”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有所成之后，回去报效祖国。”
    噗！
    苏桐一口茶水喷到面前的菜里，元清沐目光阴沉：“菜拿走，再点一盘。”
    “浪费！”苏桐面露回忆之色，她说，“要不我给你讲讲我为什么来这吧。”
    元清沐刚想说不听，就见对面的人把那盘菜都拨到自己碗里，毫不嫌弃地吃了起来。
    那副节约的样子让元清沐想起安德烈。
    以前一起吃团餐时，有时赶时间，总会浪费很多，安德烈要么尽快吃完，要么打包带走。
    有时天热放在车里闷一下午，菜可能都有些变质，却还是舍不得扔，留到晚上接着吃完。元清沐担心对他身体不好，偷偷扔掉被他发现，还被教育了一通。
    苏桐把元清沐的恍惚当作默许，吃完点起一根烟，自顾地说了起来。
    原来，苏桐父母早年工作调动，她便跟随来此。
    刚开始一切都还不错，谁知后来父亲有了外遇，那女人还生下苏桐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桐母亲受不了这种打击，郁郁寡欢，最终染病身故。
    彼时苏桐正值叛逆期，这样的家庭状况让她开始整天夜不归宿。
    父亲重男轻女，又见她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甚至和一些同性暧昧有染，干脆另成新家，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回国还不如留在这。
    经济上断了来源，学业也变得可有可无，苏桐便为了生存想尽一切办法。
    从开始混迹底层，到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这中间无数个难熬的黑白日夜，现在回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有些人可能总喜欢或者总在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苏桐第一眼看见元清沐，首先外表是她喜欢的类型。
    然后她便觉得，这个女孩看上去有些冷漠，眉宇间还有些许挥散不去的愁绪，可眼神不会说谎，元清沐眼里的干净清澈，是她早就失去的那种纯净。
    加上后来一打听，发现能力也不错，她便连着欣赏带喜欢，暗中观察了好久。
    本想一直保持这样就够了，谁知那天平安夜偶遇，看见酒后还要开车的元清沐，她借着酒劲，冲动地跟了上去，这才有了以后的事。
    苏桐讲完，问对面依旧神色淡淡的人：“我说完了，到你了。”
    元清沐挑眉：“谁规定你说了我就也要说。”
    “说说呗，”苏桐叼着烟卷，语气调侃，“看你这样...肯定也比我好不了哪去。”
    呵，元清沐面露嘲讽：“我从小衣食无忧，家庭和睦，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我拿什么和你比惨？”
    苏桐：“......”
    这丫头，他妈的！苏桐今天彻底被怼出火了。
    她猛吸几口烟，拿下搭在椅子上的长腿，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给家里人打过电话，你现在也没有朋友，除了工作没有社交，还要靠酒精麻|痹自己！刚才几次被我戳中痛点，明明想哭想发脾气，为什么又都忍下？”
    问话犹如利箭，穿过层层烟雾，准确无误地扎在对面那人千疮百孔的心上。
    元清沐握着酒杯的手不由收紧，但仍在竭力控制。
    “安德烈是当时的司机？”苏桐喘着粗气，问得笃定。
    留学圈就那么大，稍大点事轻易就传遍，何况她有意留心元清沐，事故内情她不知道，但表面能看出的这个很容易猜。
    元清沐太阳穴有不明显的青色血管凸起。
    可苏桐对她的凌迟还没有结束，她听见她又问：“今天还有人过生日？”
    然后苏桐看见，元清沐眼里最后一丝平和终是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8 22:37:35~2022-01-01 11: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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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安德烈是当时的司机？”
    “今天还有人过生日？”
    苏桐最后两句精准的问话，让元清沐一直伪装的平和假面彻底褪去。可她没有像苏桐想象的那样拍案而起，和自己对峙争吵，只是更加悲哀难过。
    苏桐看着元清沐，只觉得她这一刻周身孤独满溢，好像有太多情绪无处释放，却也不想向人袒露，通通压在心底。
    苏桐有些后悔刚才冲动过激的言语。
    “你...”可她说不出道歉，也不知从何安慰。
    “说够了？”元清沐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怨怼，真的只是在问她是否说完。
    苏桐更觉得内疚，她抓过烟盒，匆匆出了包间，来到楼下自己车里，发动汽车，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家餐厅。
    许久没见苏桐回来，元清沐弯起嘴角。
    真好，终于走了。
    终于又是我一个人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慢慢翻看那些和姜然有关的照片。有些是两人的合影，有些是一起做过的事，去过的地方。
    元清沐一张一张看过去。
    她们的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说出喜欢、谈及爱情，太多第一次包括姜然。
    有时想得心痛到极点时，她也曾想过，既然回不去，那就忘了吧，忘了就不痛了，何苦非要让自己陷在这种煎熬里。
    可年少的心动，一眼就是一生。
    那人就印在心上，刻在骨里，要怎么遗忘，怎么道别？
    剖心刮骨吗？
    元清沐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姜然和安德烈没有满占她现在的生活，自己也只是偶尔会有这种被思念愧疚制约的时刻，可每当这种时刻来临，她就觉得一切都是无解的。
    她束手无策，只能抱着酒瓶，尽量不清醒地和回忆对峙，然后默默等待新一天太阳升起，帮她熬过一次又一次。
    *
    苏桐从餐厅离开后没有回家，径直来到好友们在酒吧里正如火如荼的日常聚会。
    大家都有些纳闷，苏桐原本说今天不来，这下来了，却也不喝酒，但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谁也没太敢去劝。
    酒吧里光影闪烁，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中各种曼妙身姿肆意扭动，苏桐看着眼前的光怪陆离，脑海里却一直闪过元清沐独自坐在桌前喝酒的清冷模样。
    她捏着手机，挣扎半晌，也没有拨出电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苏桐起身来到外面。
    夜幕早已降临，今天周五，这条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不比酒吧里清净多少，还好空气是新鲜的，苏桐把肺里空气换完一遍，再次拿出手机。
    这次，她给元清沐打去了电话，但无人接听。
    “不会又静音了吧...”苏桐嘟囔着，她早就发现，元清沐要是不工作时，手机总是静音状态。
    想了想，她给那家饭店打去电话，让他们去二楼包间看一眼，元清沐是否已经离开。
    没一会，对方回复，人没走，只是好像喝多了，但意识清醒。他们问苏桐是帮着打车，还是她来接。
    苏桐挂断电话，一路疾驰赶回饭店。
    来到包间门口，她才明白人家说的喝多了但意识清醒是怎么回事。
    路上她就在心里犯嘀咕，既然清醒，那他们自己和元清沐沟通不就完了，怎么还问她。
    苏桐看见元清沐面色如常地还坐在原位，只是双臂交叠搭在桌上，下巴搭在上面，一副乖巧沉静的模样。
    要不是谁问她家里地址她也不说，也不打算走，没人能看出来这人已经喝多了。
    苏桐走过去，碰碰她：“我送你回家。”
    元清沐没动。
    见她没什么大碍，苏桐也不着急了，在她身旁坐下，干脆趁机多看她一会，省着平时想看还不能一直盯着。
    两人一个看人，一个不知道看哪，就这么静|坐了半天。
    苏桐顺着元清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好像在看桌上的手机。
    她刚想张嘴说话，就见元清沐分出一只手抓过手机，微眯着眼，轻车熟路地拨出一个电话。
    她动作太快，苏桐也没看清是打给谁。
    元清沐闭着眼把手机贴在耳旁半晌，一直没说话，估计是对方没接。
    如此反复几次后，她似无奈又似解脱地笑了一下，然后把手机随手甩在桌上，又恢复了刚才的乖巧姿态。
    苏桐也是无聊，便拿出自己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屏幕无声亮起，她一看，自己在元清沐那的备注是一支烟和一个红唇的图标，可后面跟着的文字是：平时可不接。
    苏桐：“......”
    她没好气地踢了踢这人的椅子：“喂！走不走啊，饭店都要关门了。”
    听见要关门，元清沐有了反应，居然是坐起来，又拿起酒杯，准备把剩下的酒喝完。
    苏桐赶紧抢下来，她这才注意到除了桌上，桌下还有歪倒散落的各种酒瓶，她心想，这丫头没酒精中毒真是个奇迹。
    “我们换个地方喝好不好？店员要下班了。”见她不撒手，苏桐只好如此劝说。
    元清沐这才缓缓放了手。
    苏桐想要扶她起来，谁知被推开，人家说我自己会走。说完，元清沐撑着桌子起身，抓起手机，还真没走太偏。
    苏桐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纳闷，这人，到底喝没喝醉啊？
    容不得她多想，她赶紧跟着下楼，元清沐正在吧台结账。
    当苏桐看着她从钱包里抽出十张最大面额五千纸币，一共五万卢布，把按当时1：10的汇率，差不多五千人民币递给人家时，她看出来了，元清沐还是喝多了的。
    元清沐给完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苏桐赶紧把人家还回来的钱接着。
    两人上了车，苏桐把钱递给她，谁知对方随手一挥：“不用找了，小费。”
    苏桐：“......”
    苏桐翻着白眼抢过她没来得及收回的钱包，想把钱放回去，一打开，最先看见的是元清沐搂着一个女生，女生怀里还抱着一只猫，两人都笑得甜蜜灿烂的合影。
    那么明亮阳光的笑容，苏桐认识她这么久也没有见过。
    她愣了两秒，没说什么，放好后还给她。
    苏桐发动汽车，没关的车载音响自动接着播放，都是她之前在元清沐车里听过的那些老歌。
    路上，苏桐想着刚才的照片，有些心不在焉。
    才知道元清沐可能也喜欢女生，就发现对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感觉让她有些难受。
    她专注着开车和走神，没有注意到副驾驶的人，半躺在座椅里，手臂搭在眉眼处一动不动已经好久了。
    又是一首歌的开始，苏桐看着眼前红灯转绿，刚要轻踩油门，就听见身旁好像传来一声微弱的啜泣声。
    她赶忙转头看去。
    借着路灯透进来的隐约光亮，她看见元清沐腮边肌肉紧绷，眼角到鬓边的泪痕新鲜，少女紧抿唇瓣，尽力不让自己泄出一丝一毫可能失控的情绪。
    车后传来催促的鸣笛声，苏桐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只得收回视线保持前行。
    音响里的歌已经持续到副歌高|潮部分，动人婉转的女声，荡气回肠却又缠绵悱恻。
    一声一声，每一句仿佛都变成实质的音波，再一波一波侵袭进元清沐的耳膜，砸在她心头。
    [有点心酸在我们之间，如此短暂的情缘。
    只是心中的感慨万千，当作前世来生相欠。
    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
    我不奢求永远，永远太遥远，却陷在爱的深渊。
    在爱与不爱间，来回千万遍...]
    元清沐终于崩溃，从最开始的隐隐呜咽，到后来的失声痛哭，只用了这一首歌的时间。
    其实这歌与她和姜然的感情并不太相符，白天让苏桐的话刺|激得那样精准，她都忍了下来，可此刻听着这个曲调，加上酒精的作用，她终是再也承受不住。
    元清沐在心里不知说给谁听的反复默念。
    我现在真的不奢求永远，只求能与她相见，哪怕是在梦里。
    可是姜然，就连我的梦里，你都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
    苏桐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手忙脚乱地拽过纸抽，递给元清沐。
    她万万没想到元清沐会在此时崩溃。
    而她也太不会安慰人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别哭了吧...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说。”
    元清沐纸巾掩面，只说：“我要回家。”
    “要不——”苏桐刚想继续劝说，就被那个委屈的颤音截停。
    “我要回家...”
    “好好好，”苏桐连忙重新上路，她安慰着，“再等一会，很快就到了。”
    她想关了音响，却被元清沐制止，对方像自虐般增大音量，反复循环这首歌。
    苏桐后半程开出赛车的速度，一路疾驰到元清沐家楼下，少女已经哭得浑身发抖，苏桐扶着她下车，朝楼上走去。
    这还是苏桐第一次踏进元清沐居住的地方。
    她进门，摸索着找到墙上的电灯开关，灯光骤然亮起，她条件反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被左边半开放的大屋墙上的画惊住了。
    一整面墙，全是同一个人，那个今晚她在元清沐钱包里看见的女人。
    注意到苏桐惊呆的表情，元清沐只哽着声音说：“这是我喜欢的人。你要是觉得我是个变态，可以马上离开。”
    苏桐用了些力气推搡她进到屋里的沙发坐下，用不屑语气掩饰自己的不甘：“比起这个，我更怕你酗酒中毒挂在家里，烂了都没人知道。”
    谁知元清沐听了她的话，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认真点头：“那样也好...”
    苏桐再一次被震惊，改了口：“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过吧。”说完，她好奇地打量起屋内陈设，被一旁专门贮藏各种酒的恒温酒柜吸引。
    她走过去，打开。
    嗬，全是好酒，苏桐回头觑了元清沐一眼，心里暗骂，还是个高级酒鬼。
    她挑了两瓶自己都没见过，但看着肯定不比其他便宜的，回身当着元清沐的面打开了。
    元清沐听见声音，哭肿的双眼眯缝着看去，对苏桐说出了第一句脏话：“你大爷的，那瓶四万六！”
    “卢布？”
    “人民币！”
    勤俭持家艰苦奋斗视钱如命的苏桐手一抖，感觉今晚自己和元清沐之间可能必有一死了。
    但都打开了，当然得喝。
    知道元清沐也没有真生气，苏桐问她：“这么贵的酒，总不能干喝吧，厨房在哪？”
    元清沐指了指楼下。
    苏桐来到厨房，没抱希望地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满满的新鲜果蔬，有些惊讶，她以为元清沐这么丧，肯定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其实她猜得对，这些都是陈磊受元景鸿的指示定期买来的，虽然每次都是怎么带来，最后就怎么腐烂扔掉。
    元清沐在楼上，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锅铲声，闻着逐渐飘出的饭菜香气，止住的泪再一次决了堤。
    苏桐端着几盘炒菜回来时，就看见茶几上的其中一瓶酒已经被元清沐又喝掉大半，少女蜷缩在沙发里，哭得无声。
    她把菜放下，拽过一个坐垫，直接挨着沙发当靠背，坐在地板上，把筷子递给元清沐：“尝尝？”
    “不吃。”
    “给个面子呗。”苏桐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欠元清沐的，才会把这辈子的好脾气都给了她。
    见她一直举着筷子，元清沐给面子了，夹了一口：“不好吃。”
    苏桐想让她趁今晚彻底发泄出来，于是挑事般地示意画上的姜然，反唇相讥：“没有她做的好吃呗？”
    元清沐嘴角笑容凄苦：“你能别再说了吗？”
    “你说，我就不说了。”苏桐可比她清醒多了。
    元清沐还是没有开口，苏桐耸耸肩，也不强求，自顾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着。
    吃了一会，她撇嘴，随口说道：“确实没发挥好，这道菜没有姜不好吃。对了，你家东西都挺全的，怎么就是没有姜啊？”
    元清沐痛苦地闭上眼，垂下头。
    半晌，轻声呢喃：“因为她不喜欢。”
    苏桐手上动作微顿，复又恢复流畅，没有出声打扰。
    “可是她都能做得很好吃...”
    “不止生活上，工作、学习、对人对事，她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对我，更是。”
    “而我有多少句话，都说不尽她的好。”
    元清沐滚烫的热泪一滴一滴直直落下：“我对姜然，算不上一见钟情，但从喜欢到爱，也不用太多时间。”
    在这一天所有琐事的叠加刺|激下，元清沐终于坚持不住，缓缓开口，说起了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2022元旦快乐，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
    第111章
    那是苏桐第一次听见姜然的名字。
    起初，她抱着不屑一顾地态度听着，元清沐才多大，估计是小屁孩的青春期冲动吧。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两人最开始会是师生关系，苏桐不禁感慨元清沐的勇敢和幸运。不说她们性别相同，就是男女之间，涉及到这种关系，又有几个能有好的结果。
    渐渐地，她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筷子。
    刚开始，元清沐讲述得还比较有条理，情绪虽然低迷，但也正常。
    可后来，苏桐发现她拿着酒瓶的手在抖，脸色也开始泛白，额头鬓边有薄汗溢出。
    “你没事吧？”苏桐赶紧打断她，“别说了，躺下休息一会！”
    元清沐没有停下，想起苏桐白天的问话，她提高声音：“你不是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我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她看着根本不受控制抖动的双手，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这双手，已经拿不起画笔了。”
    “就算平时能拿得起，我现在能画好的，也只有她了。”
    苏桐只听着都觉得心痛可惜，眼看元清沐表情愈发痛苦，她顾不上安慰，再次出声叫停。
    元清沐被迫停下，但一看就知道，意识仍陷在回忆里自我折磨。
    她咬着牙，半晌没吭声。
    突然，像憋了很久的气，随着一声深咳，元清沐抬手迅速捂在狠狠刺痛的心脏处，手中酒瓶也随之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和悉悉窣窣的余音。
    她开始不住地大口喘息。
    “卧|槽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家里有药吗？”苏桐本来就没怎么喝酒，这一下更清醒了。
    元清沐没说话，指了指书柜上面的医药箱。
    苏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跑过去才发现书柜太高，她又匆忙四处张望找椅子，边找边骂：“你|他|妈有病吧，谁家正常人把医药箱放这么高，你到底想不想活？！”
    终于拿下药箱，她手忙脚乱地跑回元清沐身边，打开箱子，把里面的各种药都摊在她面前。
    眼看元清沐视线落在一瓶速效救心丸上，苏桐连忙抓过拧开。
    正往手里倒着，她脑中仅剩的理智一闪而过，惊疑地脱口而出：“等会！这他妈刚喝完酒，能吃药吗？！”
    眼看元清沐说不出话，苏桐慌了，开始疯狂且语无伦次的碎碎念：“我们去医院！不叫救护车了，那玩意人没了它都到不了！”
    “你能不能动啊？我背你？不对，这种情况我是不是不能随便动你？”
    “卧|槽你别闭眼睛啊！我他妈为什么没学过急救啊！那，那，那什么姜然你还没给我讲完呢！我爱不爱听是我的事，但是你不能给我卡在这啊！”
    元清沐闭眼纯粹是因为她把药倒完不递过来，还吱哇乱叫说起别的，自己又没力气回话。她心想，我要是真挂了，也是让你苏桐磨叽死的。
    元清沐极度费力地抬手，砸在她手心，从里面抓过一把药，塞进嘴里。
    苏桐一下噤了声，动也不敢动，怔怔地看她。
    苏桐这些年什么样情况没遇见过，当初和别人抢地盘没谈拢，双方一言不合便开打，眼看身边的人肠子流出来，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惊慌失措。
    元清沐缓了一会，无奈地朝这个不是想把自己拖死就是噎死的人，做了个喝水的手势，无声指挥她。
    “啊，哦！”苏桐领悟，赶紧接了杯水过来。
    刚要开口说什么，元清沐放在一旁的手机无声亮起，苏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帮她拿过来。
    “你接吧，然后给他开门。”元清沐挤完一句吩咐，感觉已经可以动了，便就着沙发虚弱地缓缓躺倒。
    苏桐接完电话，习惯性地看了眼屏幕，元清沐的手机没有密码，电话挂断后已经解锁。
    真是奇怪，连一丝一毫特别情绪都不愿对外人袒露的人，如此私人的东西居然没有密码。
    她想起了今晚元清沐没打通的电话，看了眼沙发上闭目的人，苏桐鬼使神差又好奇地戳了一下通话记录，里面的内容更让她惊讶不已。
    除了自己和几个正常名字备注的记录外，出现最多的，居然是一串国内的手机号，拨出时间也不尽相同，有今晚的，其他的或凌晨或午夜，亦或是清晨日暮。
    苏桐愣了两秒，明白过后，心头顿时漫上一层巨大的悲哀。
    因为在那个号码前，全都没有加国家代码。
    *
    陈磊一进门就看见元清沐面色惨淡地躺在沙发里，顾不上好奇她家里为什么会有外人，他连忙走近查看询问。
    听完苏桐的解释，陈磊没有说什么，轻车熟路地在屋里找到元清沐的证件，简单收拾完一些东西，回到沙发。
    他问：“你自己能走吗？”
    去医院吗？
    也好，这次吃过药也没有完全缓解，现下还是心慌得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
    元清沐仍闭着眼：“好像不能，背一下吧。”
    “好。”陈磊应着，似想起什么，他边俯身边生硬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啊。”
    元清沐虚弱地笑了一下，看来他是回家查这句话的意思了，还挺记仇。
    陈磊没有背她，他怕元清沐心脏再受压迫，直接绅士手把人公主抱抱起来。
    这才看了苏桐一眼，没等他开口询问，苏桐忙说：“我也去！”
    陈磊看向元清沐，对方轻轻眨了眨眼。
    几人乘着夜色来到医院，今天的值班医生恰好是元清沐那年在机场发病时，接诊最先抢救她的那位，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元清沐和陈磊。
    他清楚记得，当时病人送来时，只有父母和这个壮汉作陪，场面都还算正常。
    可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和一天时间里，病房外的走廊聚满了前来探望的东西方面孔，其中几人，还是连他这种社会消息闭塞的医生都知道的当地风云人物。
    当晚，他还迎来了自己正在隔壁市休假的恩师，这个只要休息就找不到人，医术高超却没什么良知善心的心血管内科泰斗。
    没有一个医生不希望患者活下来，可那一天，这名医生这种愿望格外强烈，他感觉如果元清沐真有什么意外，自己可能也很难走出那间病房了。
    见又是他们，他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进行检查看护。
    都安顿好后，元清沐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她拒绝洗胃，身体里还残留大量酒精，医生只得暂时让她口服药物，没有给她输液。
    病房里三人三个位置，都沉默着。
    听完刚才陈磊和医生的对话，苏桐才知道这已经不是元清沐第一次发病了，之前元清沐的讲述只到自己那年来到莫斯科为止，可直到那时，她都处于完全正常的状态，看来是到这边之后才和姜然分手。
    通过这半年的接触，苏桐能看出元清沐在其他方面是个非常克制自律，并且守规矩的人。
    这人会养花，会和花一起光合作用，工作之余去游泳去滑雪，去学新的技能，也会礼貌疏离地和其他人谈论专业或课外的繁杂知识，她比大多数人都要热爱生活。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可同样的，她也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偶尔淡漠孤独的酗酒成性。
    苏桐又想起元清沐钱包里那张笑容明媚阳光的照片。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苏桐太好奇了，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她感觉元清沐已经睡着，便用气声招呼陈磊，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陈磊顶着石头脸，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苏桐悻悻地扯了扯嘴角。
    这时，病床上的人轻轻笑了一下，轻声开口：“只听一半，很难受？”
    “我c...你没睡啊！”苏桐吓了一跳，差点又说脏话。
    “陈磊，我没有力气。你给她讲讲从我那年来这之后发生的事吧。”好像知道陈磊依旧沉默的顾虑，元清沐嘴角笑意释然，“我没事，已经不会再因为回忆起来，像当时那么难过了。”
    “况且...”元清沐开玩笑，“这不正好在医院么，外面全是医生，放心吧。要不就当做...是你的汉语口语考试，或者，苏桐的俄语听力练习吧。”
    陈磊还是没有马上说话，低头纠结半天，才缓缓开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陈磊话如其人，半中半俄的给苏桐讲述了后来的事。
    其中有些细节连元清沐也是这才知晓。
    比如她在机场发病后，唐佩阳拖着满身伤痕在病房外守了她一夜直到自己力竭，唐曼秋不顾形象的崩溃痛哭，元景鸿动用一切资源，只为保她平安无事。亦或者是她这两年离家独居后，元景鸿嘴上说着不闻不问，却背地里的处处留意。
    良久，随着陈磊的话音落下，屋内又陷入一阵寂静。
    苏桐终于明白了元清沐白天说的“原来你是替他们来惩罚我”这句话的背后意思。
    沉默半晌，她长叹了一口气，收起所有嬉笑随意的态度，正经叫她的名字：“元清沐，人生苦短啊，我们不过似天地蜉蝣，沧海一粟。”
    苏桐无从批判谁是谁非，只从心疼的角度劝慰：“不管是姜然还是安德烈，我想，他们都不会怪你，你又何必愧疚自责，困守回忆，念念不忘呢。”
    病床里的人笑得放肆又释然：“既然如此，我存些执念。不忘，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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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那天的经历让苏桐印象深刻，听过的故事，尤其还是和元清沐有关的，她自然记得分毫不差。
    此刻伴随阵阵青色烟雾，她把这些，加上最近几年她们一起工作创业期间的事，毫无保留地一并讲给了姜然。
    元清沐洗得时间有点长，她在浴室里又出现刚才恶心颤抖的反应，怕姜然担心，等了半天，都平静下来后，才擦干身体出来。
    客厅里没有人，她四处张望，视线落到外面开放式阳台，看见了扶着围栏泣不成声的姜然。
    “怎么了？！”元清沐赶忙快步走过去，“怎么哭了？”
    姜然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愧疚疼惜，还有不可言喻的后怕。
    她颤抖着抬起手臂，把元清沐搂进怀里，再一点一点收紧，像抱着自己这些年遗失在外的那半颗心。
    怀里的人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宝物，如今失而复得，她再也不要放手了。
    嘴唇贴在元清沐耳边，姜然哽咽着：“苏桐都告诉我了...”说完，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瞬间紧绷，呼吸也急促起来。
    姜然心疼地抬手摩挲安抚她的后背，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那么直接，我以为...”
    “我以为那两个月对你的逐渐冷淡...能让你在分手时不那么难过。是我自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
    姜然回想那时的自己，债墙高筑，亲人入狱住院，工作和学业她却哪个都不能放弃，爱人也必须被迫分离，但凡有一点委婉解决的方法，她都不会这么做。
    可姜然不想把这些当作借口说给元清沐，原本就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仓促用一通电话说了分手，元清沐也不会生病，不会离家独闯，更不会依赖酒精饱受煎熬。
    元清沐无比贪恋姜然的怀抱，可还是从她怀里挣脱，挣脱后却不敢看她。
    她像犯了错的小孩，俯首垂眉，嘴唇嗫嚅：“你不要道歉，我从来没有怨过你。要说对不起，也应该由我来说。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姜然轻捧起元清沐的脸，柔声打断她剩下的自责：“眠眠，你已经把我保护得很好了。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也时常会有想要去找你的冲动。可随着时间流逝，我越来越无法判断，如果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对你来说会是惊喜，还是又一次伤害。”
    听见这话，元清沐眼圈泛红：“你忘了吗，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待你如初。既然分手并非我们的本意，你也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爱你，就还忍心让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多少个清晨日暮，午夜梦回，多少个疯狂想念到崩溃却又无能为力的日日夜夜，元清沐也没有怨过姜然，她知道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或者其他什么苦衷姜然才会选择分手。
    元清沐每天都在盼着姜然能来找自己，她敢笃定地说姜然对她的爱意绝不比自己的少，一开始，她坚信不疑地抱着这个念头。
    可时间越长，她就越心慌。
    元清沐觉得自己像被放飞太远的风筝，已经被人遗忘，更无人把她收回，而更让她痛不欲生的是，这个人是姜然，是亲手把她送向远方的，她的爱人。
    她看着姜然，眼里尽是委屈酸楚：“姜然，只有你的犹豫，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啊。”
    元清沐的眼泪滚烫炙热，滴滴落在姜然手上，渗入掌心，再蔓延至心头，彻底灼伤她。
    “对不起，眠眠，对不起...”看着元清沐潸然落下的泪，姜然除了哭着说出一句句对不起，不知道再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对她的愧疚和爱意。
    元清沐拿下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她含着泪问姜然：“你记得吗，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说过，这颗心，就是为你而跳的。”
    “以前我们开玩笑时还互相问过，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放弃彼此。这句话当时承诺，现在，我依然是这样的想法，我想问你——”
    姜然以吻封缄，没有让元清沐说出后面的话，因为这次，她想由自己来说。
    元清沐突然被吻住，先是一愣，随后是恍如隔世的熟悉柔软触感传来，她闭上眼，双手滑到女人腰侧，缓缓收紧，顺从温驯地回应。
    两个人脸上都有泪，分不清嘴角尝到的是谁的苦涩。
    一阵绵长轻柔的湿吻过后，姜然泪眼婆娑地看着元清沐，轻声祈求：“眠眠，我可以请求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吗？”
    其实姜然心中还有其他顾虑，可和元清沐一样，她对元清沐的感情，同样多一秒都不想再等。
    回应她的，是霸道炙热的吻。
    不同于刚才的温柔，元清沐放在她腰侧的手再次收紧，却比之前用力百倍，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
    元清沐把人狠狠吻住，她疯狂掠夺姜然的每一份呼吸，侵占她的每一根神经，像是要把这几年的思念和爱意一并倾诉。
    姜然被她禁锢在怀，只能微仰着头，呜咽着被动承受。
    不知是谁的唇，在如此用力的纠缠厮磨下被擦破。
    直到尝到一丝明显的血腥味，元清沐才把人放开。
    眼中暴戾被满目温柔缱绻取代，她抬手轻拭姜然染上点点血迹异常妖艳的红唇，捧着女人的下颌，微微侧头再次轻轻吻了一下。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她说：“姜然，这次，不要再放开我了。”
    “眠眠，这次承诺给你的，是我的一生。”
    从我们重新相遇的那一刻，一切既是重启，也是延续。
    不问前尘，不盼来世，只愿与你共度往后余生的每个朝朝暮暮。
    *
    姜然把元清沐重新搂在怀里，都没有再说话，但只是这么抱着，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一点一点被填满，这样久违地拥抱，是她们孤独辗转两千多个日夜的期盼渴望。
    半晌，姜然想起来重要的事，她把人放开，关切地看着元清沐，轻声询问：“苏桐说你之前是因为喝了酒，身体才出现那些不适反应，可你今晚没有喝酒，怎么还...”
    “我...”元清沐咬了咬嘴唇，局促地低声解释，“我前些天太想你了，就去了趟之前的家。从家里出来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在找到你之前，把酒戒掉。我，我想，尽量好一点的出现在你面前...”
    姜然一阵恍惚，原来，那天不是幻觉，元清沐真的去了以前的家。
    “之前产生了一定的依赖性，然后...就是因为这两天没有喝，戒断时就、就会有些综合症状出现。”元清沐着急补充，“我平时都能控制住的！但是今天见到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她可以坦白被思念打败的软弱，却不愿让姜然看见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唔——”
    姜然听得心碎，她再次用一个吻阻止了元清沐剩下的自责。
    带着心疼带着深藏已久爱意，姜然起初吻得热情激烈，一时没控制住，把人压在身下，甚至冲动地想要占有她的女孩，可又似想起什么，她放缓了动作，变为被动承受。
    元清沐沉浸在长久渴望的亲密接触里，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气氛正好，姜然突然撇开脸，中止了正激烈的热吻。
    “怎么了？”元清沐担心她哪里不舒服，赶忙停下。
    姜然小声说：“我还没洗澡...”
    元清沐顺势把她抱起来，朝浴室走去：“正好，我也想再洗一次。”
    热气上升，水雾迷蒙，元清沐有些按捺不住，但久别重逢，姜然还是坚持让她把自己抱到了卧室。
    情到浓时，姜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紧张：“眠眠...我、我...”
    “嗯？怎么...”元清沐艰难停住，喘着询问。
    姜然羞得要命，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太久没...”
    她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元清沐松了口气，在她耳边轻咬着蛊惑她：“没关系，姜老师，我带你复习...”
    姜然瞬间脸红，害羞不已，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可随着体温升高，春意渐浓，**********，她又叫停：“等、等下。”
    “又，怎么了？”元清沐要被折磨死了。
    姜然声若蚊蝇：“家里没有...那个...”
    嗯？什么？
    元清沐用仅剩的清明想出了姜然没说的是指套，她******，嘴里念叨着：“那正好...开新课吧...”
    “什么...嗯~”姜然刚要再说话，就被**传来的两相极度柔软湿滑冲垮了理智，顺便带走了声调。
    *****，********，*****************，********，******。
    *****，********，******，****，****，**********，****。
    时隔经年，所有混乱的一切终是回归原位。
    夜深人静，事后相拥的两人都有些累，但也都舍不得睡，生怕醒了之后又是南柯一梦。
    姜然听着耳边传来阵阵有力的心跳声，她终于可以安心轻声感慨：“眠眠，谢谢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谢谢你没有放弃...”
    感受到心口处潮湿的滚烫，元清沐轻轻捧起她的脸，吻去她的眼泪：“是我要谢谢你，还接受这样不健康的我。”
    姜然不想让她有心里负担，劝慰道：“戒酒的事不要着急，我会陪着你。我知道很难，所以戒不掉也没有关系，只要不喝那么多，不对你的身体造成那么大伤害就好。”
    “嗯...”元清沐主意已定，便换了话题，“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阿姨身体还好吧？你弟弟...还有没有总找你借钱？”
    屋内灯光昏暗，元清沐没有注意到听完自己的问话，姜然脸上的怔忡和眼里划过的悲伤。
    “都、都还好。改天再讲吧，我实在有点困了...”姜然向下挪了挪身子，把脸重新埋在元清沐看不见的视线盲区。
    “好，先睡觉。”元清沐没有多想，搂着她顺势滑进被子，又反复吻了她几次才轻声道了晚安。
    *
    凌晨四点，姜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了那些亲人去世的场景。
    当初现实里她真正陪伴在侧的只有赵婉萍最后的时刻，可这不妨碍梦境给人编织残忍逼真的虚假幻象。
    她平复纷乱心跳后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腰被元清沐牢牢锢着，睡袍的带子还被她绕着手掌缠了两圈，剩下的紧攥在手中。
    姜然一阵心酸，她在黑暗中伸出手，抚平元清沐紧蹙的眉目，轻声安慰：“别怕，没有什么能让我再离开你了...”
    早上七点，元清沐在睡梦中扑了空，惊醒。
    她反应了两秒自己身在何处，又触到身边温暖消失，一下坐起，却在下一秒闻到了屋外隐隐传来的早餐香气。
    她鼻子一酸，这次是失而复得欣喜的泪。
    元清沐推开卧室的门，循着来到厨房，像在无数次的梦里一样，她闯入一片宁静晨光，脚边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三七，跟着她一起，走到姜然身后。
    她轻轻地，从背后拥住女人温婉端庄的身影。
    和梦里不同的是，元清沐这次终于可以轻声说出：“姜然，早上好。”
    姜然也一如当年那样，微微仰头向后，无限亲昵地蹭了蹭她脸颊，温声道：“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1 21:20:51~2022-01-02 20:3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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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今天周六，吃过早饭，元清沐问姜然白天打算做什么。
    “唔...”姜然这才有心思捋了捋该做的正事，“上午没什么事，下午有节选修课要去上，本来打算下课后去趟公司，但你刚才说你今天没事，那我也不想去了。”
    “选修课？”元清沐疑惑，她一时叫不准姜然是去上课还是被上课的身份。
    姜然点头，给她解释现在除了公司是事业的一部分，自己还留校授课的事。
    元清沐听完很是高兴，骄傲地由衷赞道：“哇，姜然然，你好厉害啊！我可真是太幸运了，有这么优秀的女朋友！你看你现在……”
    姜然看着她一如从前的灿烂笑容，恍惚觉得时间仿佛没有改变元清沐分毫，她完全不是苏桐口中在学校里对外人疏离淡漠，在工作中又有些世故圆滑的那个人。
    自己眼中的元清沐依然是那个明净纯粹的少女，她在自己面前，好像永远都像一团和煦暖阳，真实温暖，生动明媚。
    元清沐伸手在姜然眼前晃了晃：“喂，姜然然，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让不让我去听课啊？”
    “昂？什么？”姜然回神。
    “姜，老，师！”元清沐一字一顿叫她，“我说，我也要去选修你的课！”
    “啊？”
    “不可以吗？”
    “嗯...你不累吗？”姜然委婉建议，“要不...你白天在家休息吧。”
    嗯？
    元清沐看着她有些迟疑的神情，眉梢微挑，语气不善：“姜老师，你不会是在学校里还有什么相好的女学生吧？”
    姜然嗔了她一眼：“我有你这一个不听话的学生还不够吗？”犹豫一下，她才继续说，“那...好吧，那一会早点去。”
    “嘿嘿，好啊~”元清沐答应完才觉得有些奇怪，大学老师还要早到吗？可能是姜然的习惯？
    她没有多想。
    结果等下午到了这节课所在的阶梯大教室，她才明白过来，姜然说早点来，完全是为了她着想。
    两点半的课，她们一点五十到的时候，从来都是没人愿意坐的前五排已经座无虚席了，一眼望去，大部分是男生，可仔细看，女生也不少。
    元清沐：“......”
    她在门外把姜然拉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文学院..这种男女比例没有上新闻吗？”
    姜然面露尴尬：“额，这种公开课...也不限制专业学院...”眼看元清沐脸色越来越黑，姜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补充，“你去我办公室等我吧，一会下课我过去找你。”
    “才不要！”元清沐微微用力回握她的手，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我，去，抢座了！”
    姜然看着她满是酸气的背影，忍俊不禁。
    “姜老师！您今天来得好早！”这时，身后传来问话声，姜然回头看去，是一个总来听课的外院女孩，自己会记得她，还是因为她鼻尖上有一颗痣。
    还没等她回话，那女生看着姜然嘴角尚未彻底收回的笑容，略带惊讶地问：“姜老师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您看起来很高兴。而且...”
    女孩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艳：“您今天没戴眼镜，更漂亮了！”
    听她提起这个，姜然不由得脸上发烫。
    眼镜...
    还不是昨天有人恶趣味，中途偏要她戴上，戴上没一会又觉得受不了那副禁欲刺|激，一把扯下随手扔在地上，又被三七捡到宝一样给踩坏了。
    姜然清了清嗓子：“嗯...谢谢，快进去吧，一会上课了。”
    今天来得早，姜然只好在前面坐下，象征性地摆弄电脑，这才发现这个教室的电脑有点不好用，她只好用自己的笔记本连接投屏。
    元清沐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刚才有个女生帮朋友占完位置，突然有事要离开，她便正好赶上。
    刚坐下没多久，身边的位置来人了。
    “诶？同学，好像没见过你耶，也是来听课的吗？”那女生坐下后主动搭讪。
    元清沐看过去，目光在她鼻尖的痣多停了一秒。
    “嗯。”元清沐没想多说话，可这人的问话让她有点疑问，“那么多人，你都见过？”
    女生摆摆手：“当然没有啦，但总来得早的这些人也都眼熟。”
    “哦，我路过。”元清沐随口说完，似是感慨，“不过没想到这种选修课，还是周六，居然有这么多人。”
    女生笑了：“一看你就是新来的，有几个是为了听课啊！”
    “那是...？”元清沐装无知，脑海里已经想象着把姜然拽出教室，然后往屋里扔颗炸弹就跑的场景了。
    “当然是来看人啊！”那女生不假思索地答。
    元清沐干笑两声：“男生看看也就算了，女生怎么也这么多？”
    对方答得理所当然：“文学院本来女生就多啊，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老师长得好看，为什么不能看？”
    就是不能看！那是我的！我的！
    元清沐无话可说，扯了一个假笑，内心咆哮着结束了对话。
    过了一会，开始上课。
    上着上着，元清沐就发现，这群学生，居然借着拍课件的动作，光明正大地举着手机拍姜然。
    有没有人管了！
    再看下去心脏病都要气犯了，她干脆拿出带来的纸笔，像以前高中上课时那样，随手描摹姜然讲课时的倩影。
    一张画完，旁边女生看见赞了一句：“诶，你画得不错啊！”
    “呵，是吧。”元清沐轻呵一声，随口说，“那一会下课我送给她。”
    “呵~”那女生也学着她的口吻笑了一下，真心劝慰道：“那你还是放弃吧，画得再好，姜老师也不会看的。”
    “嗯？”元清沐纳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姜老师从来不收学生东西，而且她不是都有对象了嘛！”女生一脸“你故意装不知道？”的疑惑表情。
    元清沐眼睛瞬间睁大。
    “你就算是新来的也不能不知道这事吧？”看元清沐的表情不似作假，那女生也很诧异。
    “我...我休学了一段时间...嗯。”元清沐如此解释。
    “哦，这样啊。”没等元清沐再问，那女生好心地给她讲起来，“学校里很多学长和老师喜欢姜老师啊，但一般都是私下交流，不过总有人不一样嘛~”
    “之前油画系男神许老师追求人家，高调表白那天，玫瑰花和各种礼物就不说了，成册的画啊，那么厚！超级用心的！全是姜老师。”
    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耸耸肩继续说：“可是姜老师连打开看都没看一眼，只感谢他的用心，顺便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爱人看见会不高兴的，相信您的画功肯定很不错，不过...她也是学美术的，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啧啧啧，后来听说，给许老师伤得差点就此封笔。”
    元清沐心里又酸又暖，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那女生小声猜测：“但是谁都没见过姜老师的爱人，其实我们都觉得应该是姜老师为了挡桃花故意这么说的，所以大家明里暗里都追得紧呢~”
    听她这么说，元清沐脸上不由浮出一层黯然，自己也是混蛋，明明可以再提前点回国，却因着那些纠结胆怯，让姜然等了这么久。
    随着一阵铃响，上半节课结束。
    眼看课间休息，也没有太多人出去，反而有几个看起来“勤奋好学”的学生，走到讲台前一副认真求学姿态和姜然攀谈。
    这时，教室里突然传来几处惊疑声，随后是一片哗然。
    姜然疑惑地抬眼看过去，又顺着他们的视线转头，看见了笔记本电脑投在幕布上的，右下角弹出的微信语音通话提示框。
    自己给元清沐的备注蛮俗气的，“亲爱的人”，两边还各有一颗心的图标。
    亲爱的人，是亲人，也是爱人，更是亲密的爱人。
    姜然本来以为是元清沐的恶作剧，她抬眼故作不经意地扫去，却见对方正满眼深情愧疚地看着自己。
    和人家小姑娘唠了半节课，现在想起我来了？
    姜然不明所以，也不能直接对她露出什么疑惑表情，可连开玩笑也不舍得挂她电话，只得等语音通话自动挂断。
    片刻后，姜然点开两人的对话框，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字试探：上课中，何事。
    下面喧哗声停歇静止，只剩一堆闭气凝神的目光集中在大屏幕上，死死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
    ——无事，唯此刻思卿尤甚。
    空气中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而且如果眼神也有声音，那这个教室里早就沸反盈天了。
    姜然没想到元清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下她又得克制嘴角条件反射的笑意，又得忍着不能抬头看她，只得咬着唇，做相反的蹙眉表情来掩饰。
    这时，没来得及关掉的共享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
    ——下半节课点名时，能否带我名字？
    下面学生瞬间炸了锅，什么情况？！
    这这这，这意思是，这人就在教室里？！就在我们中间？！
    一群人开始抻着脖子四处张望寻找，这时候除了自己认识的，互相看谁都像是情敌。
    正经通过教务处网站选修的都是有名单的，虽然班级专业各不相同，别人未必会留意，但姜然也不会跟着她胡闹。
    但就这两句话姜然已经看出她是闲得没事了，便没有退出投屏，依旧简单回复。
    ——否。
    反正还没上课，元清沐来了兴致，继续拽词问道：晚膳何处？
    ——家。
    又是一阵吸气声，家家家！谁家？同居了？结婚了！？
    元清沐笑了，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快速隐蔽敲字发送。
    ——那进门后...想先用膳还是先享用我？
    啪！
    姜然光速扣上了电脑屏幕，投屏也随之中断。
    所有人：“......”
    我们看见了什么...
    “嘶...”元清沐朝身旁的女生挑眉，“看来...姜老师没有说谎啊~”
    “......”
    后半节课，姜然保持着职业操守，淡定地认真把课讲完，至于下面还有没有人听，就不是很清楚了。
    当晚，文学院的姜老师确有对象的事就通过校内网传遍了整个学校，更有当时眼疾手快的人，抖着手偷拍了模糊却能辨认出文字的对话框作为佐证。
    超市老板很惊讶，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买酒的人怎么这么多。
    *
    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元清沐毫无防备地被姜然护着后脑，抵在门上。
    姜老师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温柔地回答之前的问题：“还不太饿，先享用你吧...”
    咕嘟...
    元清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脑袋里一下涌出一片黄色海洋。
    这样的姜然，太少见了...
    女人咬了一下她的唇，轻声要求：“帮我摘掉。”
    元清沐着了魔，言听计从地伸手，拿下她鼻梁上回来前刚买的眼镜。
    失去遮挡，那双眼眸里的撩人春色瞬间外溢。
    姜然空着那只手顺着她的腰和门之间的缝隙穿过去，猛地拉向自己，再收紧，两人身体紧密贴合。
    眼含春意的目光先对上元清沐的双眸，没用两秒就把对方看得面红耳赤，视线再缓缓下移，就那么直白赤|裸地落在元清沐的唇上，却不动。
    而后，姜然用鼻尖轻蹭她的细腻眉目，再到鼻尖的痣。
    诱人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暧昧气息喷洒。
    每当元清沐忍不住主动去吻的时候，她便退后一点距离，不让人得逞。
    一来二去，就在元清沐刚发出一点难耐的气音时，姜然吮吸着吻上她，堵住她所有声音，放在她腰际的手也肆意上下撩拨。
    元清沐腿软的根本站不住。
    她双手缠上姜然脖颈，修长手指穿插在女人栗棕色的长卷发里，后背抵着门板，借力尽情索吻。
    空气逐渐升温。
    姜然放开纠缠许久的唇，向下移动，辗转到元清沐配合着仰起的玉颈，听着对方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姜然满意地笑了一下。
    她停住动作，把人放开，若无其事地拿起旁边柜子上的眼镜，重新戴好，动作流畅地换鞋，走向客厅。
    元清沐懵了一瞬，跟上去把人拽住，正欲重新再吻，却被姜然伸出的纤指按住唇瓣。
    “我饿了，要吃饭了。”姜然无辜地看着她。
    “先吃我...”元清沐顺势含住她手指，气息不稳地索求着。
    姜然嘴角笑容玩味：“不好意思，不想吃了，而且...”她堵住她的其它想法，“今早发现姨妈来了~”
    元清沐这才反应过来，姜然确实不可能这样就要了自己，明显是在报复下午课上的事。
    她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调情的方式魅惑人了？！
    “你！”元清沐上前一步，把人紧紧锢住，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姜老师已经恢复平日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凑上来，啄了她一下以示安慰：“乖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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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从那天在姜然家过了夜后，元清沐只回自己家取了趟东西，就自然而然地住近了姜然家。
    原以为，两个人分开了这么久，彼此各方面多少都得有点生疏隔阂，也都做好了重新在一起后，可能会出现各种摩擦的准备。
    结果发现好像只是一起换了套房子生活。
    元清沐还是会在姜然需要早起时，睡眼朦胧地给她一个早安吻，姜然照例给她留好温热的早饭。
    晚上回家时，元清沐也还是多多少少都会带回些东西，或者是一束鲜花，或者是某家新开的小吃，而进了家门，先回来的姜然也会抱着三七，在万家灯火中最温暖的那盏灯下，一起迎她进门。
    除了因为工作，闲暇时间变少，彼此间的默契一如从前，中间的这几年空白也没给她们带去什么不和谐，反而多了讨论各自见闻的话题。
    现在不比以前，工作日，两人都得去各自公司忙自己手头的事。
    这下两边合作的事可有人从中沟通了，元清沐再不用苏桐，更不用其他员工，有屁大点事都要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对方姜总的意见，打着谈公事的幌子，一问就是半天。
    今天也是一样。
    苏桐被迫听了一个小时元清沐从未有过的温言软语后，忍无可忍：“我这两天就是给三倍加班费，也得让他们把你办公室收拾出来！别在我这天天煲电话粥秀恩爱！”
    说完她又不禁怀疑：“人家姜然每天也像你这么闲吗？”
    “不啊，她很忙啊。”元清沐一脸真诚地指着耳机回答，“但是我说，她听着就行了啊。”
    苏桐抬手指门：“出去！”
    元清沐倚在沙发里动都没动，笑够了才正经问她：“过两天一起吃个饭，再给你介绍她的两个朋友认识，大家都在中延，以后不管是哪方面肯定会有联系。怎么样，愿意见一下吗？”
    元清沐和姜然商量过后，想着得把两人复合的事告诉章之娴和程令希，几人也多年未见，这顿饭是必须得吃的。
    元清沐想得多点，苏桐以后不管是长居中延还是莫斯科，她都不希望苏桐在国内这边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朋友。
    “姜然的两个朋友...”苏桐有些迟疑。
    “嗯...是，人家也是一对。等下！”眼看苏桐要起身揍她了，元清沐连忙补充，“我知道这有点残忍，但是但是，这不都是人脉嘛，她们认识的人更多，到时候让她们给你介绍个白富美，你正好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苏桐直接把背后腰枕砸过去：“滚出去！”
    元清沐准确接住，在手里颠了颠，也不强求，说起别的：“对了，有个正事，帮我？”
    “帮个屁！”苏桐看都没看她。
    “啧，苏老板~你看你，别这么小气嘛！”
    苏桐回给她个白眼。
    “哎呀~苏桐姐姐~桐桐姐姐~帮帮忙嘛~”因为这招好用，元清沐有求于苏桐的时候就习惯性地不走心撒娇，结果忘了自己这边和姜然还通着话。
    电话那边正开着会的人冷不丁听到她这一声，顿时眼眸微眯，抬手打断员工的汇报，起身来到会议室外。
    电话里的撒娇声还没停，姜然冷笑着重复：“姐姐？”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顺着耳机传来，元清沐浑身一抖：“姜，啊姜然然...你听我解释...”
    这下轮到苏桐笑得肚子疼。
    姜然语气幽深地反问：“解释什么？我听得不清楚？”
    “没没没！不是啊...就是...中午有空吗？我去给你送爱心午餐吧！”元清沐抓过车钥匙赶紧向外走，临出门前给还在笑的苏桐比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手势。
    “中午还有会，今天空不出太多时间。”姜然也是故意逗她，没想折腾她跑一趟，接着又说，“我这边还没完事，先挂了？”
    “啊...不可以继续打着吗？”元清沐开始发动黏人技能，”姜姜宝宝~我想和你说话~”
    姜然冷笑：“听你继续叫姐姐？”
    元清沐：“......”
    “那，那好吧。”她换上贤惠属性，“那你忙吧，想你哦~”见周围无人，她又对着手机补了一连串或轻或重的亲吻。
    姜然挂断电话摘下耳机，揉了揉泛红的耳垂，嘴角有一丝压不住的笑意。
    这吻怎么好像顺着耳机直接透过来了。
    *
    元清沐驱车不紧不慢地在市内转了两个区，买了一堆东西，踩着中午饭点，来到了清延教育。
    知道姜然忙得没空和她多待，但不按时吃饭可不行。
    刚给姜然发去自己过来给她送午饭刚到楼下的微信，对方没回，估计还在忙。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元清沐拎着满手袋子，边往里面走，边略带好奇地打量四周陈设。
    这时，接待台后面正吃午饭的一名员工叫住她问：“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元清沐看了她一眼：“找人，找你们姜总。”
    “请问有预约吗？”
    有意思。
    元清沐勾起一点嘴角：“没有。”
    对方拿起刚放下的筷子，出言相劝：“那您最好改天再来吧，今天姜总没有空闲时间。”
    “哦~”元清沐指了指里面的大会议室，问道，“在开会吗？”
    对方点头。
    元清沐心情好得很，便说：“没关系，总有开完的时候吧，我等她就是。”说着，她走到等候区的沙发坐下，顺手把手里东西放在一旁。
    那员工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识趣，她看向元清沐带来的东西，有几个能看出是吃的，剩下的礼袋包装精致，logo更是众人皆知的那些大牌。
    因着周惠巍在学术圈里的人脉加上影响力，平时来找她托关系办事的人络绎不绝，找不到的想着能和姜然搭上话也好，看来这人也是这样了。
    切，还知道曲线救国。
    这名前台很自然地这么想着，不由得从心里升起一丝不屑，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客气，对沙发里正准备闭目养神的人说：“姜总今天真的没有空，你还是请回吧。”
    嗯？
    元清沐眉梢微挑，没接她这话，笑着问：“你的工作职责应该是进去通报一下，或者...”她轻抬下巴示意茶几上的一次性杯子，“给等候的客人倒点水吧？”
    那名员工一怔，瞄了一眼角落的监控，不情不情愿地放下手里午饭，起身过来，随手扯过一个杯子放在茶几上，拿起保温壶倒水。
    元清沐没想和她计较，便习惯性礼貌地把手搭在杯壁，等她倒完。
    不知对方是故意还是真的手抖，只见壶嘴一歪，热水顺势倾倒在元清沐手上，好在已经过了一上午，里面热水不再滚烫，但温度依然有些灼人。
    元清沐没躲，好整以暇地看她会如何反应，就见女生脸上没有任何愧疚之意，不紧不慢地从旁抽出一张纸抽递给元清沐，语气随意：“不好意思啊。”
    元清沐心里无奈叹气，不管是什么样的公司或机构，门面是给人的第一印象，这肯定不会是姜然亲自招的人，那肯定就是下属办事不力了。
    她捡起落在茶几上的纸巾正要开口，身后侧的透明玻璃门被推开，外面没有地毯，女人脚下的细跟踩在大理石地上清脆作响。
    元清沐看过去，脸上对待旁人时的些许冷淡瞬间褪去，条件反射地朝她弯了弯眉眼。
    “姜，姜总。”那女生直起身子站好。
    姜然没看她，径直快步走到元清沐身边，俯身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去水迹，见那白皙手背已经开始泛红，姜然伸手试了一下水温。
    下一秒，满是寒意的目光透过薄薄镜片，直刺在那人身上。
    感受到姜然的怒气，元清沐不由得惊讶。
    姜然以前可不会这样不控制情绪啊。
    寂静了两秒，无人说话，姜然忍无可忍，冷声道：“在等什么？不会说道歉吗？”
    偏偏这女生低着头，没有看见姜然的神色，只辩解说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了。
    听见这话，姜然松开元清沐的手，直起身子上前一步来到女生面前，两人身高对比更加明显。
    姜然保持最后一点耐心，垂眸加重语气：“那我让你再说一遍，听见了吗？”
    “我...”女生这才抬头，正对上对方眼中不加掩饰的寒意，她心里一惊，姜然平时和他们没有刻意保持距离，尽管不冷不热，但也几乎没有发过脾气。
    这，今天怎么回事？
    感受到对面越来越沉重的压迫感，那女生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悦，也只得转向元清沐，尽量收起脸上不满，又说了一遍道歉。
    元清沐全程没有说那些圆场的话，等对方说完，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起身看向姜然。
    姜然这才敛了一半气势，不等元清沐动作，她亲自拎过那些袋子，转身向里面走去。
    元清沐跟着姜然进了办公室，在后面锁上门。
    她还没开口，就见姜然放下东西，转身牵过她的手，又仔细看了看，确认只是有些红，没有烫伤，这才微嘟着嘴说：“疼不疼？对不起哦...”
    女人浓密睫毛掩着的一双剪水秋瞳里全是关心，声音温柔软糯，哪有半点刚才和自己员工冷言相向的样子。
    “没事，不疼，你干嘛道歉啊。不过...”元清沐反握住她手，把人引到沙发坐下，搂过纤腰笑着调侃道，“没想到我的姜然然还有两幅面孔啊~”
    姜然面上略显尴尬，她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可她就是不能容忍元清沐再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这样一件小事也不行。
    不能说出来让她得意，姜然嗔她一眼，嘴硬着：“看见热水倒下来不知道躲，以后不要管你了。”
    “别呀~”元清沐凑过去，觍着脸夸张道，“刚才看着姜老师这么维护我，顿时安全感爆棚！我都想去感谢她，我巴不得——”
    姜然抬手捂住她的胡言乱语，谁知元清沐眨巴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她手心。
    姜然触电般拿开手，人却被搂着抵在沙发扶手边缘和靠背的夹角间。
    元清沐抬手缓缓拿掉她的眼镜，看她失去镜片遮挡后，因为不习惯，而一瞬间视线迷离的双眼。
    那眼角眉梢都晕着勾人而不自知的风情。
    元清沐情不自禁亲了她一下，只亲一下当然不够，便贴着她说：“姜然然，我可不止是来送午饭的...”
    姜然自觉在外面亲来亲去的有失体统，但又舍不得推开她，只好半推半就地纵了这个小色狼的流氓行为。
    正吻得激烈，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助理小吴的问话：“姜老师，午餐给您送进去吗？”
    姜然瞬间清醒，赶紧推元清沐，对方却不依不饶，仗着她不敢出声，又重重吻了几下才把人放开。
    看着元清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得逞笑容像个小狐狸的样子，姜然羞恼地瞪了她一眼，又清清嗓子，才开口让人进来。
    小吴一进门对上姜然没戴眼镜微红的脸，有点意外，而且...
    姜总已经吃东西了吗，口红怎么有些花了？
    她又看向沙发里的另一个人，那人貌似淡然地坐着，可脸上还有未彻底收回的笑意。
    没等小吴多观察，姜然已经起身，又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似的，看了她两秒，选择伸手接过她手里东西。
    然后居然给她介绍起来：“同木公司的元总。”
    小吴受宠若惊，赶紧朝元清沐礼貌问好，再看向姜然，这才发现，自家老板眼里怎么有些小女人特有的那种...
    羞涩？可以用这个词形容吗？！
    这是自己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清清冷冷波澜不惊的姜老师？
    怎么回事？跟这个元总有关系吗？
    这边，姜然深吸口气调整好表情：“一会儿的会议，往后推20分钟吧，我这边要和她，额，和元总说些正事。”
    元清沐转头看向窗外，都要憋不住了，姜然然这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小吴出去后，元清沐噗呲笑出声，一边把带来的午饭依次摆好，一边贱兮兮地招呼还站着瞪她的人：“姜总快来，吃完午饭，我们抓紧时间谈谈正事~不过...20分钟不够啊~”
    “说什么呢！闭嘴吧你！”姜然过来夹起一个小笼包塞到她嘴里，心里可后悔死刚才对她的纵容了。
    *
    当晚，两人正在书房日常办公，姜然处理完一批邮件，没头没尾起了一句：“我已经把她辞退了。”
    “什么？”
    “中午那个前台。”
    “袄...”元清沐有些惊讶姜然这处理速度，不过...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姜然解释：“我下午又看了她最近一段时间在工作中的监控录像，确实各方面都有些不尽人意，便连带着几个同样不适合留下的，一起劝退了。”
    听她这样说，元清沐放了心，但又想借题发挥，便摆出一副失宠妃子的模样，哀叹道：“唉~我还以为姜总是为了我才“大开杀戒”的呢，原来不是啊~”
    她这语气和样子，不禁让人想起上午电话里的事。
    这阵回到家里，可太有招治她了，姜然便也顺着她提起下午这事借题发挥。
    “怎么不是呢？”姜然边起身边附和她的话，“就是我眼看着她把水故意倒你手上，然后我私心报复。”
    来到元清沐身边，姜然身子一拧便坐进她怀里，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媚眼如丝地看着她，娇声哄人：“我恨不得也把水倒在她手上一次~看着你手那么红，我可心疼死了呢~”
    姜然然主动投怀送抱，元清沐哪能忍得住，顺势收紧手臂，满足地把人吻住。
    感觉到元清沐的手越来越不安分，姜然轻喘着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了一句：“小元同学，冷静一下，姨妈还没走呢~”
    元清沐倏然停住动作，满眼绝望，再次体验到了欲|火焚身却无法发泄的折磨。
    这边，姜老师淡定起身，改着某辩证观点，十分惋惜地幽幽感叹：“唉，还真有人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元清沐的死亡凝视……
    作者：“不闹了不闹了。”
    元清沐双眼放光：“那下章！”
    作者：“下章你们没有互动不就好啦~”
    翌日，中延晚间新闻：年关将至，我市近日频繁发生入室盗窃案，下面我们把镜头转向这位受害居民的家中。请问您有哪些损失？
    某咸鱼：“我电脑被偷，人也被揍了，呜呜呜......”
    咳，正经的，下章姜老师没有说话，不喜勿点，比心~
    *
    感谢在2022-01-04 08:56:12~2022-01-05 14:4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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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周五晚上，除了苏桐，其他几人在章之娴家的私人会所见了面。
    章之娴当初对元清沐那点埋怨早就被姜然的眼泪磨没了。
    几年时间没有给她们的外貌带去太大改变，可章之娴和程令希却能感觉到元清沐整个人气质蜕变得更加成熟。
    还好她还是像之前那样和她们开玩笑，言语间也一如从前，全是亲近的尊敬。
    中途，元清沐起身去卫生间，章之娴看了眼一旁正认真讨论评职称过程的姜然和程令希，放下筷子，也出去了。
    元清沐正洗着手，就听见身后的高跟鞋声，她抬头，镜中出现章之娴那张随着年岁增长更显风情万种的面庞。
    元清沐冲她微笑，章之娴轻抬下颌，示意外廊，元清沐跟着她走到外面的一小片池塘边，两人并排站定。
    夜灯下，池塘里几尾大正三色锦鲤正安逸慢游。
    看了一会，章之娴打破沉默，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她：“这次回来还走吗？”
    元清沐笑意不变，同样认真回复：“再去到哪，身边都会有她的。”顿了顿，她真心感谢，“之娴姐，这几年，多亏你们照顾了。”
    章之娴知道姜然还没有和元清沐说她家里这几年的变故，只得掩好情绪，略带伤感地要求她：“以后都交给你照顾，你可一定——”
    “一定！”元清沐抢先承诺，“没有人能再把我和她分开。”
    “你父母那边...”章之娴只担忧这个。
    元清沐说出早就想好的计划：“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带她回去，正式见面，重新、光明正大地介绍。”
    章之娴这才露出笑容，感慨道：“小元啊...姜然终于是等到了啊。”
    不想总聊伤感话题，元清沐揶揄她：“不过...你可真是让我意外，以你的性格，我以为要么你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换了几茬，要么应该早就和令希姐溜去国外结婚了啊。”
    元清沐一脸坏笑：“不会是人家不愿意嫁你吧~”
    章之娴这回总算确认，元清沐还是以前那个随时随地都能和她互怼的少女了。
    她咬唇抬手，作势要打她，谁知元清沐突然上前一步，就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抱了她一下。
    元清沐眼眶微红，再次真诚郑重地对她说：“之娴姐，姜然这两天和我说了很多这几年你们对她的帮助和照顾。真的谢谢，真的！”
    想到那时候，章之娴只想起姜然把自己至亲的家人依次送走的场景，加上和元清沐的分手，那几年的每一次，姜然都像死过一遍。
    到了最后，赵婉萍下葬那天，姜然悲伤过度昏厥后醒来的第一句话，她问章之娴，我能不能也随她去？
    当时，章之娴根本想不出怎么能让姜然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还是程令希轻声问了她一句，姜然，你没有遗憾吗？
    而姜然当时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想再见到元清沐，哪怕一面，哪怕一眼。
    看着章之娴眼眸泛红，元清沐缓和气氛，玩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容易感动，怪不得被令希姐拿捏得死死的。”
    章之娴破涕为笑，缓缓拍了她肩膀两下，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好了，回去吧，她们该等着急了。”
    *
    周六早上，元清沐懒洋洋地躺在别墅沙发里打哈欠，睡眼惺忪：“大早上一个电话给我叫来，什么大事啊？家里破产了？”
    唐曼秋在她身旁坐下，看她那样子，忍不住说教：“你一天怎么像没骨头似的，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
    元清沐捂着胸口：“难受...”
    “哪不舒服？”唐曼秋果然上当，赶紧关切询问。
    元清沐嘿嘿一笑：“没事，装的。”
    然后就被掐了。
    唐曼秋掐完，又正经问她：“最近身体真的没事？”
    元清沐摇头。
    “酒呢？喝得还多不多？”
    元清沐还是摇头，又补了一句：“戒了。”
    唐曼秋看了她两秒，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说：“因为找到姜然了？”
    元清沐早就猜到她是听说这事才着急找自己回来，她点头，没说话，嘴角挂着笑地看着自己母亲，没有原因，只因为一提起姜然，只是名字，她就本能地带上笑容。
    唐曼秋太久没有见过元清沐脸上出现这种真心的笑了，愣了半晌，也笑了，无可奈何的笑。
    “不说别的，就这个酒，家里人说了你几年也没有用，见到人家，说戒就戒。唉...”唐曼秋长叹一声，“眠眠啊...”她叫了元清沐一声，又没了下文。
    元清沐坐起来，从面前的水果盘里挑了一个苹果，拿过水果刀慢慢削着，边削边说：“妈，你女儿就是这点出息，这辈子肯定是只喜欢她了。以前是我太不懂事，做事幼稚冲动，不考虑后果，也没什么能力去承担后果。”
    “但这几年...也算长大了点吧。”
    “说实话，当初我怨过你们，更怨自己。后来想想，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从自身爱的角度出发来对待这事。你和我爸对我的爱，自然会让你们以维护我为主，而我对姜然的爱，也让我做了偏执的选择。”
    停顿片刻，元清沐轻轻叹气：“大家都有错，也都没错。”
    “事到如今，一切都回到正轨，我很幸运，能和她依旧彼此相爱。不管怎么说，我今后肯定是要和她在一起的。”
    说着说着，元清沐收起认真，摆出一副土匪姿态：“爸爸早就同意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边我就仗着他们对我的宠爱，五一回来时候也已经把他们摆平了，现在就差你。”
    她把用完的水果刀往一个橙子上一扎，匪里匪气地昂着下巴问道：“唐曼秋女士，你什么想法？”
    唐曼秋一愣，随后抄起茶几上的报纸，照着元清沐兜头就拍过去，边拍边咬牙切齿地呵斥她：“我什么想法？胆子大了你，敢喊我名字，还敢拿刀威胁老娘了！”
    “哎呀呀呀呀！”元清沐一下看出唐曼秋的态度，她给自己母亲台阶，秒怂，边躲边求饶，“妈妈妈，我错了，错了错了！”
    唐曼秋不依不饶，又使劲掐了她两下才解气。
    两人重新坐好，元清沐恢复正经问她：“妈，确实谁离了谁都能活，但没有姜然，我也不会过得很好。她确实是我的病，也是我的药。”
    “您说实话，是真心接受了，还是因为担心我的身体，不得不接受？”
    “实话...”唐曼秋沉默良久，轻叹一声，“早在当年我去找姜然谈到你们的事时，我看着她当时的反应，心就已经软了一半，但...但作为一个母亲，我那时也是真的不能接受。后来你生病，同样还是身为母亲，我还管什么剩下那一半啊...”
    听她这么说，元清沐放了心，刚要说些其他的，就听唐曼秋似想起什么，再次开口：“还有啊...”
    “嗯？还有什么？”
    “当初姜然对我说了三个请求，最后一个就是，希望以后你不管再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我们都能同意。我当时没有给她肯定或否定的任何答案，我那时怎么会想到，你的选择还是她...”
    “当然到了今天我也不用遵守这个请求，只不过现在想想，”唐曼秋嘴角笑意释然，“现在想来，怎么觉得她这话像在为你们两人说的呢。”
    元清沐只听到姜然竟然连那时都还在为了成全自己争取，心间漫过一阵酸楚。
    可心疼姜然的同时，元清沐也彻底放了心。
    她不是怕唐曼秋还坚持反对阻碍两人在一起，只是想真正得到父母的祝福，这个对姜然来说，是最大的心结。
    这下心结已解，元清沐也不愿多提。
    她笑嘻嘻地拿起刚才削下来的苹果皮，给唐曼秋献宝一样展示：“看，一点都没断，厉害吧，她教我的！”
    唐曼秋也笑，笑得心酸又欣慰，随着她打趣：“看来你的姜老师没少教你东西啊。”
    “什么老师，年底就能评副教授了~”元清沐一脸骄傲，那模样比自己签了一笔大单还要开心百倍。
    唐曼秋没接她这茬，默了片刻，突然说：“问问你爸，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让他回来一趟。”
    元清沐一愣，反应过来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扑过去，趁唐曼秋不备，像小时候那样，久违地，捧着她的脸，吧唧~响亮地亲了一口。
    “哎呀！这孩子，这么大人了没个正形！”唐曼秋嫌弃地抹掉脸上的一点口水，手却眷恋地在她亲过的地方多停了两秒。
    母女俩再对视，都没有说话，但也都清楚，彼此间这几年的隔阂，直到此刻，才终于被填补。
    元清沐笑着起身，走向厨房，朝忙碌的刘敏喊道：“刘阿姨，早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都要饿死了！”
    “马上马上。”刘敏应着。
    “有没有我爱吃的蟹黄烧麦？”
    “那能没有吗！”
    唐曼秋坐在沙发里，目送自己女儿彻底长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分。
    远处厨房里的对话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刘阿姨，喜不喜欢文化人？您说，我把姜老师这个高级知识分子娶回来怎么样？”
    刘敏也早就知情，她对元清沐更是无底线的溺爱：“以前对门的小姜老师吗？那敢情好啊！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理的，阿姨喜欢！”
    “是吧，要不怎么说您比我妈有眼光呢！”
    “诶，可不敢胡说！”
    “哈哈~”元清沐笑着帮她关火盛盘，“那小姜老师不喜欢吃姜，更爱吃些海鲜类的东西，刘阿姨可要记得啊！”
    “好~记下了~”
    “那刘阿姨，您是不是最喜欢我了？以后您可不能偏心啊！”
    “喜欢，都喜欢！”
    ……
    唐曼秋叉起一块元清沐刚才削好的苹果，笑着吃下，现在的水果好像也不分季节了，什么时候都挺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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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仲夏夜的晚上，元清沐和姜然吃过晚饭散完步后，在小区花园里的摇椅上坐着休息。
    说了会话，元清沐试探着：“姜然然，我爸爸下周会回来，我...回去看看。”
    “嗯，是应该的啊。”姜然没有多想。
    元清沐把人半搂住，说出自己真正意思：“我想...带你一起回家，和他们正式见面，你愿意吗？”
    问完，她明显感觉怀里的人一下紧张起来，元清沐赶紧安慰：“你放心，他们已经同意了，但是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回去，没关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同意了？”姜然小声问出口。
    听着那不敢相信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元清沐一阵心疼，再次向她确认：“是，他们都同意了。可是如果你不想去，也不用为难，真的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黑暗中，姜然紧了紧放在身侧的拳，声音不大却坚定：“我，我愿意和你回去。”
    不只是因为想得到家长的祝福，更是想带着这份祝福和肯定，迎娶我的女孩。
    元清沐心内感动酸涩，轻声向她承诺：“姜然，谢谢你愿意，谢谢你肯为了我去面对那些不好的回忆。你放心，没有什么能再阻碍我们在一起了。”
    又摸到她攥拳的手，元清沐缓解气氛打趣她：“你不要现在就紧张啊，也不是明天就见面，再说了，人家都说丑媳妇才怕见公婆，你这么漂亮，担心什么~”
    姜然轻轻笑了一下，接下她的安慰。
    “对了，”元清沐想起同样的要紧事，“我还不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态度？我...长得也不丑吧，学历和工作也有一些吧，她、她会同意吗？”
    这下轮到她紧张起来，尤其和姜然重逢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提过好几次要去华溪看赵婉萍，姜然都以公司和学校太忙走不开为理由推拒，元清沐不禁有些担心。
    姜然好像坐得不舒服，在她怀里撑着摇椅动了动身子，又清清嗓子才开口：“先和你回家吧，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看她，你放心，她...也很同意。”
    元清沐一愣，惊讶又惊喜地问：“你和阿姨说了我们的事？”
    “嗯...说了。”
    “哎呀，这么好的消息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元清沐迫不及待，“那让我先去见她吧！”
    姜然不想在这时候影响她情绪，玩笑着转移话题：“中延不是有习俗，先被见父母那方算是迎娶的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娶你？也可以啊，你承认就行。”
    听到这个，元清沐轻轻啮咬她耳朵上的软骨，暧昧含糊地小声呢喃：“那你要我啊...我不介意对外宣布是我要嫁给你。”
    姜然咬唇偏过头，躲开她的诱惑。
    这孩子，知道自己顾及什么，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
    转眼新的一周，元景鸿已经在前两天回国，眼看这周五就是端午节，元清沐回去和家里人一商量，正好趁着节日，都在元景鸿这聚齐，正式见面吃饭。
    姜然从那天开始就处于一种紧张纠结的状态，具体症状表现为下班回到家后就开始对着衣柜发愁，抱着三七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做晚饭都是小事，主要是连碰都不让元清沐碰了。
    元清沐就这样煎熬到周四晚上，当晚，照例带着一堆打包好的餐厅外卖回到家。
    对，这回连回到家，都没人没猫出来迎接了。
    她把饭菜在餐桌摆好后，朝客厅里不知道又在和三七嘟囔什么的人喊道：“吃饭啦！”
    没人理她。
    元清沐走过去，见三七正努力挣扎着想逃跑。
    受不了了，不知道这人类又在说什么，有点烦，听不懂，还不让走。
    元清沐把三七从姜然怀里解救出来，再把人搂过来：“姜然然，你不要想太多了。真的，真的只是见个面，吃个饭。你想你每天面对那么多学生都...”
    诶？她灵光一闪，安慰道：“你就当是去家访，对，就是个简单的家访。”
    谁知姜然听完，脸上更加忧愁：“可是我没有去家访过啊...”
    元清沐张了张嘴，这才想起来，他们高中时候大多数人都住校，那时候也不流行家访了，后来姜然就辞职读博一直到现在在大学教书。
    “额...”元清沐咧了咧嘴，又揉揉鼻子，这两天她也被姜然弄得有些黔驴技穷，一时还真想不出其他宽慰她的方式，只得说，“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你吃吧，我不饿。”姜然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句。
    元清沐也不和她废话了，把人按倒，假装要在她脖子上使点劲，吓得姜然一下把她推开，赶紧起身：“别碰我，吃饭吃饭！”
    元清沐就着被推的姿势，歪着身子看她慌乱的背影，忍俊不禁，可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她搓了搓脸颊，想到了自己，见完自己家里人就要去见赵婉萍了。
    嘶...让姜然弄得她也开始紧张了。
    晚上吃完饭没多久，姜然就进了浴室。
    然后，久久未出。
    而且除了一开始有水声，后来的时间里，里面毫无动静。
    元清沐：“......”
    她敲了敲浴室的门：“姜然然，还好吗？在里面这么久，不闷吗？”
    没得到回应，她有点着急，刚想开门看看，门就被拉开。
    里面雾气缭绕，姜然顶着面膜颈膜手膜全副武装的姿态，面无表情看她，嘴唇嗡动：“干什么？”
    元清沐不自主地视线下移，看见她一身浴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整整齐齐，能看见的部分隐隐透着那些什么乳还是什么霜的，一时竟没看出她是洗完了还是还没洗。
    “没、没事，那你...继续，继续。”元清沐退了出去，一脸假笑着帮她把门关好。
    没有人比她更盼着明天快点到来了，不为别的，只为让姜然快点恢复正常吧。
    第二天早上六点，元清沐还在熟睡中，就感觉三七在踩自己，平时她们睡觉时，是禁止它进卧室的，不然这个夜猫子半夜蹦迪，谁也别想睡好。
    感受到三七的动作，元清沐就知道它肯定是顺着门缝钻进来的，那姜然是已经起来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空着大脑飘下床，推门就见姜然妆容整齐，长发一丝不苟地挽了一个漂亮得体的样式，人正坐在客厅沙发里，好像翻阅着什么。
    “早啊仙女，你怎么起这么早？”元清沐打着哈欠，边问边钻进浴室。
    姜然应了一声，起身把手里文件仔细收拾好装包，又去厨房把早餐摆好，等她出来。
    饭桌上，元清沐仔细观察对面的人，惊讶地发现，姜然神色如常，已经恢复了往日平和从容的样子。
    吃过早饭，两人下楼来到车里，元清沐看着后备箱和后排座位上堆满的各种礼物，艰难地把装着三七的猫包找了个缝隙塞进去。
    说到礼物，原本她已经买好了一些，想着就当做是姜然买的，到时一起带去就好。
    结果姜然这一周除了自我纠结，剩下时间都是穿梭在中延的各大商场，给元家的每个人准备礼物。
    到了后来，元清沐实在受不了了，但也理解，她当然知道姜然不是献媚讨好的意思，要是换成自己，没准比她买的还得多。
    元清沐便打趣逗她，你干脆给家里的鸽子也买个金环圈绑腿上得了~
    结果姜然反问她，对哦，那我要不要把给你爸爸的礼物换成名贵一些的赛鸽？中延的花鸟市场有卖的吗？没有的话，现在预定来不来得及？
    元清沐：“......”
    路上，元清沐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看向身边的人，发现她面上沉静，实际还是在紧张的。
    她拉过女人微凉的素手，轻轻抚平她掌心无意识扎出深深浅浅的指甲印，但没有多言。元清沐知道，她的姜然做事永远妥帖，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望。
    元景鸿今天是把时间都给元清沐了，连只需要签字的文件也不想处理，大清早闲得没事，就在院子里浇花。
    嗯...一身高定西装，精致袖扣袖箍，衬衫一个褶子都没有的在浇花。
    元清沐的车驶进大门，没有进车|库，直接停在院子中间，元景鸿放下水壶，看了眼手表。
    还不错，挺早。
    除了照片和元清沐的画，这还是元景鸿第一次见到姜然。
    他看着车上下来同样一身正装，脸上淡妆和几处简约配饰相得益彰，仪态大方的女人，先从外表上给了个高分。
    屋里，唐曼秋不知道是第几次问刘敏，几点了？这孩子也不提前说具体几点来！我这套衣服行吗？头发没乱吧？
    听见院子里的声音，她深吸口气，卸下那份紧张，换上自以为平静亲和的笑容，结果板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刘敏：“......”
    见唐曼秋也出来了，元清沐当着两人的面，牵过姜然的手，一起走到自己父母面前。
    她笑着朗声给他们介绍：“爸，妈，这是姜然，我女朋友。”
    听着元清沐的话，姜然一下恍惚，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那时她们刚在一起不久，两人第一次暗自顶着情侣身份回华溪，路上，元清沐好像就是这样畅想的。
    当时自己也曾在心里跟着暗暗希冀过，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她不敢再抱有幻想。
    可今天，此时此刻，元清沐实现了她们两个人共同的梦想。
    姜然感觉自己喉咙发哽，她赶紧调整好瞬间的失态，笑容得体地向他们打招呼：“伯父，伯母，你们好。”
    唐曼秋只比姜然大了十三四岁，她不能叫她姐，更不能跟着称呼阿姨。
    元景鸿发现姜然还是没敢和唐曼秋一直对视，看出她还是心存不安的，便招呼道：“都别站门口了，进屋。”
    “诶，等下。”元清沐叫停，“姜然给你们买了好多东西，叫刘阿姨出来帮拿一下吧。”
    元景鸿没有说那些“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的客套话，只说：“下次来，就不要买了。”
    元清沐替姜然应着，又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投过去鼓励欣慰的目光，姜然也回给她一个安心的浅笑。
    刘敏迎过来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说好久没见到姜然，小姜老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看见相熟的人，姜然终于开始放松一点。
    进到里面客厅，元清沐扫了一眼，问道：“爷爷奶奶他们还没来吗？”
    “唐佩阳和元渊去接了。”元景鸿斥她，“你当是你们年轻人呐，大清早就折腾他们那把老骨头。”
    元清沐嘿嘿笑着，拉着姜然坐进沙发，和元景鸿唐曼秋相对而坐。
    她动作熟练却又缓慢地从洗茶具开始折腾，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元景鸿和姜然貌似日常的对话。
    元清沐听着姜然从容合衬的表达回应，暗自咋舌，这要换成自己，面对元景鸿自带的上位气场，估计不会表现得更好。
    随后她又沾沾自喜，这么好的姑娘，还不已经是我的了！
    基本的话说过一圈后，元景鸿停下来喝茶。
    空气突然安静，元清沐扫了几人一眼，直了直腰，对姜然说：“我带你去院子里转转吧。”
    姜然知道她是怕自己紧张，但既然都来了，哪有临阵脱逃的，没等她说不去，这边元景鸿和唐曼秋对过眼神后，朝元清沐斥了一句：“着什么急，话还没说完呢，你在这老实待着。”
    他又看向姜然：“小姜，我们去楼上书房聊聊？”
    姜然其实也有想避开元清沐向他们说的话，点头应好。
    元清沐不干了：“干什么？有什么话就在这说不行吗？”她有点慌，怕元景鸿和唐曼秋要单独对姜然提什么要求。
    “怎么？”元景鸿没好气，“我们还能给一个大活人绑架了？”
    姜然偷偷捏了捏元清沐的手，示意她自己真的没事，元清沐感受到她的动作，又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闭了嘴。
    对面两人把她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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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除了元清沐，三人来到楼上书房。
    “小姜，坐。”进了门，元景鸿自然地招呼姜然，几人在一旁的会议桌前坐定。
    唐曼秋看着姜然，几年时间的变化，面前的女人已经彻底褪去那时初入社会的不谙世事，如今只剩万般人生阅历后的成熟端庄，犹如一株极盛的牡丹，典雅大气，沉稳平和。
    没等他们开口，姜然先说：“伯父，伯母，很感谢你们能给我这次见面的机会。以前的事，是我——”
    “姜然，”从她进门一直没有开口的唐曼秋出声打断了她，“姜然，既然说到以前的事，那我想，我应该先向你说声对不起。”
    姜然脸上浮现一丝慌乱和意外，元清沐说他们同意已经很让她欣喜，但她没有想到唐曼秋还会这样放低姿态。
    好像没有看见她脸上的惊讶，唐曼秋继续说：“那时我也是在盛怒之下，出于一个母亲维护自己孩子的心理，才私下去找你，逼着你们分开。但我也不想把这些当作借口，方式方法不对就是不对，这句对不起——”
    “您不要这样说。”姜然本不想不礼貌的打断，但她真的觉得唐曼秋没什么好对她道歉的。当时的情况，就算她不找来，自己家里的事僵持时间长了，可能自己也会向元清沐提出分手。
    姜然从身旁的包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放在两人面前，解释道：“伯父伯母，这是我现在和导师合开的公司营业执照、从工商局调出的工商档案、我本人在Z大的任职材料，我名下的车，房产，存款证明。”
    “我知道这些在你们面前肯定不值一提，但这里面只要是能转移的，我随时都愿意转给眠眠。物质上，这是我的全部诚意。”
    “不瞒你们说，我的三位亲人，已经在这几年陆续离世。“姜然无奈伤感地苦笑一下，”我现在...孑然一身，再无牵绊，能给眠眠的，除了我这个人，也只有这些了。”
    听到这，对面两人都是一脸震惊，尤其是唐曼秋，她当初还以这些人作为相挟的筹码，可谁能想到...
    姜然声音很轻，但承诺坚定异常：“但我保证，我会用我的全部去爱她，往后若有风雨，必定是我来先担，若是喜乐，也定会是她去先享。”
    听她这么说，元景鸿沉声开口：“我不同意。”
    唐曼秋看了自己丈夫一眼，也蹙眉表态：“我也不赞同。”
    姜然怔住，她是真没想到这两人突然反对的这样干脆，她嗓子发干，一时想不出任何辩解说辞。
    元景鸿再次开口：“小姜，往后你们自己生活，我们肯定不干涉，但你别惯着这丫头，你们俩悲喜同承，风雨共担。”
    “你是比她大一点，按正常年龄算，我们也不能算是你的长辈。但既然你们在一起了，眠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怎么对她，就会怎样待你。再说了，她年龄小，有什么困难更应该让她先去锻炼锻炼，你不要替她考虑那么多。况且...”
    元景鸿言语中蕴含着常年权重望崇带来的底蕴和气势：“况且，我不觉得以后会有什么太难的事，能对我们一家人构成阻碍。”
    姜然半张着嘴，又怔了两秒，把这些话仔细在脑海里重复剖析了两遍，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升起笑意，但又不好意思表露得太明显，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合适的表情。
    元景鸿看着对面得到认可后，不敢相信又欣喜至极的女人，心中也是感慨万分，看来他们之前想嘱咐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他用眼神示意唐曼秋，对方起身走向书房的角落拿东西。
    趁着这个间隙，元景鸿问姜然：“你身上这些首饰手表什么的，都是眠眠买的？”
    “是...”姜然的心又提起来，混沌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太多，她本能地认为，他们这是要说...元清沐给自己花钱太多的事吗？
    这边，唐曼秋拿着一个古朴沉重的首饰盒过来。
    这次，她在姜然身边坐下，打开盒子，接着元景鸿刚才的话，半开玩笑地解释道：“眠眠那眼光会买什么东西，这些才是真正值些钱的。”
    “看看喜不喜欢？”唐曼秋看了一眼元景鸿，眼神里有带着回忆的感慨，“这里面还有当初眠眠她奶奶给我的一些首饰呢。”
    想了想，她又补充：“但是时间太长，这些款式都旧了，你就权当是给今天这日子留纪念。现在那些流行的，让眠眠该买就买！”
    说着说着，唐曼秋笑容里又有些无奈：“这都是当初给她准备的一点嫁妆，可、可谁能想到变成聘礼了啊。”
    姜然终是不好意思地笑出来，随后她又赶紧敛了笑意，严肃认真地小声说：“要是你们同意的话，也可以是嫁妆的...”
    夫妻俩交换眼神，都看出了对方想为元清沐保住地位的心思，不约而同地表示元清沐能娶到姜然是她的福气。
    这时，接到家里老人回来的唐佩阳被元清沐催着来打探情况。
    他敲门进来，对元景鸿和唐曼秋打了招呼，随后看向姜然，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唐佩阳打趣：“没想到，眠眠当初跟我说要把姜老师变成我的“妹媳”，还真实现了啊~”
    姜然一怔，本来只有些绯红的脸瞬间通红，因着这几个人的调侃，这下，她在元唐两家人那里算是翻不了身，只得坐实了嫁进来的身份。
    几人一起下楼，两家的四位老人都已到来，元清沐正一副乖巧样陪着他们在客厅闲聊，听见声音，大家都把视线落在了跟着元景鸿唐曼秋身边，款步走来的姜然身上。
    没等别人说话，元清沐的外婆率先起身，自然而然地拉着姜然坐下，像平时关心元清沐那样，只字不提什么事业工作，只询问她的身体和生活。
    元清沐看着跟在自己父母身边走过来，被家里祖辈包围着的姜然，突然鼻子一酸，她想起她从来没有听姜然说起过除了赵婉萍和姜沛东以外的亲人，而自己也默契地没有深问过。
    此刻看着眼前的场景，元清沐真心感谢自己的家人，让她和姜然同时感受到了爱，与被爱的幸福。
    赵婉萍当初是远嫁，姜然从小到大直到自己外公外婆去世，也没见过他们几次，爷爷奶奶更是在父亲离家后就搬离华溪，不再来往。
    可以说，她印象里那些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从来都只出现在电视上，她几乎没有和这样年纪的人打过交道，更是从未享受过祖辈的关爱。
    此刻被他们温暖干燥的大手拉着坐下，听着他们对自己真切的嘘寒问暖，姜然脸上有几分不常见的生涩拘谨，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当然知道他们会如此对待自己是因为元清沐，可这也说明了他们是真的接受了她们在一起的事实，也接纳了自己。
    原来，有一个完整的家，被人真心爱护，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
    姜然慢慢弯起嘴角，眼里也一点一点凝出星芒。
    随后，她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孩子气般的单纯笑容。
    *
    元清沐是在到了华溪，下了高速后，姜然没有把车开向市内，反而开向城郊，她看见前方“华安公墓”的指示牌时，才恍然明白过来，那天见完自己父母后，元景鸿和唐曼秋叮嘱她以后要好好照顾姜然的另一层意思。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重逢后自己几次提起探望，姜然都多番推诿。
    元清沐顾不上反应自己顿悟后的震惊，她抓住姜然的手，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姜然看着前方的路，手上用了些力气回应她，轻声开口：“对不起啊，之前没有告诉你，我想着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就，不太想先说一遍，让你跟着难过。”
    元清沐满心内疚懊悔，这段时间自己只陷在和姜然重归于好的喜悦中，完全忘了去深究初见时姜然眼底深处的悲伤。
    只有一来一去的两排车道，不能随意停车，姜然减慢车速，摸索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别哭，没事的，都过去了。”
    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元清沐强忍着眼泪，示意她好好开车。
    没过一会，两人来到公墓。
    姜然停好车，元清沐在进门处的商店买了祭奠的鲜花水果，买完后，又执意自己拿着所有东西，姜然知道她的心意，便不与她争，默默带路。
    来到赵婉萍的墓前，元清沐蹲在地上，开始低头摆放带来的东西。
    她动作很慢，仿佛在拖延什么，直到把所有东西都反复校正得整齐的不能再整齐，她才缓缓抬头，对上墓碑上的遗照。
    赵婉萍眉慈目善的黑白笑脸，让她终于不得不在这一刻确认并接受这个事实。
    元清沐泪如雨下，她毫不嫌弃地在尘土飞扬的石砖地坐下，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以前和赵婉萍相处的点滴。
    尤其是那时和姜然在一起后，每次回到华溪，赵婉萍总会提前一天就买好各种她们爱吃的东西，再从当天早上就开始算着时间准备，等到她们进门，桌上肯定会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
    回中延时，没几个小时的路程，她都要给她们带上洗好的水果，甚至还把元清沐当小孩一样，准备许多零食。
    元清沐还清楚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分开时，赵婉萍说等下次她再来，要给她做更多拿手的菜。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很喜欢和赵婉萍闲聊时的感觉。
    每当赵婉萍拉着她问些家常时，姜然有时都觉得自己母亲说得琐碎无聊，可元清沐从来不觉得，而且她自己有很多没有和唐曼秋或者刘敏说过的话，不知怎么，却都想和赵婉萍说。
    有好几次，她甚至都忍不住想和赵婉萍坦白，坦白自己对姜然有多喜欢，坦白自己有多期盼她能同意她们在一起、她能接受自己。
    姜然也在她身边坐下，把人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姜然一边对赵婉萍说，也一边对元清沐说。
    “妈，我来看你了，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小元也来了，就是之前你总见过也很喜欢的，我和你说的，是我女朋友的那个孩子。”
    “眠眠，对不起啊，那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为了让我妈妈安心，我擅自和她说，我们还相处着。我说...你是对我很好、很会照顾我，并且是我认定要一起走完余生的那个人。”
    “我征求她的意见了，她同意我们在一起，还提出想再见见你...”
    姜然似叹息似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只能说你出国留学了，回国不是很方便。如果，如果有机会的话，会带你去见她的。”
    “妈，前天小元领着我去见了她的父母家人，还一起吃了饭，过了端午节。他们也认可我们在一起，对我都非常好，反倒是你女儿生疏胆怯，憋了半天才把人家祖辈的称呼一一叫出口。”
    元清沐抱着姜然，早已泣不成声，姜然却浅浅笑着，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眠眠，别哭。没事的，都过去了。”
    元清沐竭力稳住情绪，鼻音浓重：“阿姨，我是小元。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来晚了。我...”
    “我...”元清沐哽住，那些原本想说却不可以再说的，现在该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的。
    太多话，一时都堵在心头。
    姜然抹去她脸上的泪，体谅道：“好了，她看见你来，也一定很开心，你不说她也知道的。”
    元清沐倔强地摇了摇头，眨落眼中泪水，重新开口：“阿姨，我不忌讳那些，您也别嫌我不讲究，我就直接改口了。”
    “妈。”元清沐郑重承诺，“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就只希望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和姜然在一起，尽我所能地去照顾她，关心她，保护她。不止这辈子，只要姜然同意，我几生几世都愿意许给她。”
    “她既然和我在一起了，我的父母自然就是她的父母，年龄什么的都不重要，他们都会对她很好，我也会尽我全部努力，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您在天上只看着、看着我们幸福生活就够了。不要、不要担心...”
    元清沐说不下去了，再次泪如泉涌，伏在姜然肩头失声痛哭。
    姜然搂着她，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发，轻声安慰：“眠眠听话，不要哭了。今天其实是开心的日子啊，我之前都不敢奢望，还能和你一起来到这。我想，我妈妈看见你，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之前她嘱咐我，要我对你好，要体贴照顾你，要我们在一起互相关照，相互扶持，可惜那时我连骗她都不敢答应，但是今天...”
    姜然也终是忍不住，眼泪划过嘴角浅笑，在这抹满足欣慰的笑中，她对上赵婉萍慈善祥和的笑脸，释然地允诺：“妈，今天，我可以答应你了。”
    一阵清风吹过，树梢垂柳摇摆作响，仿佛是在向她回应。
    姜然想起在某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没有不可疗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她以前从来不相信后半句，而这一刻，她在心中向赵婉萍默念。
    妈，如果你在天上看得到，请为我祝福吧。
    我的人生，可以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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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祭奠完赵婉萍，端午假期也结束，元清沐和姜然没有在华溪多做停留，隔天便返回中延，各自处理工作。
    这天上午，姜然告诉元清沐，自己临时要去外市出差两天，中午就走，这消息对此刻电话那边的人不亚于晴天霹雳。
    因为...
    从端午前要见家长那周开始，姜然就没有让她碰过了，再往前捯，是她被姜然撩到腿软却无能为力的那两次。
    之后从华溪回来那几天两人心情又都低落得很，现下好不容易缓解过来，却...
    元清沐挂断电话，扔下手头工作，火急火燎地回到家，眼看着姜然正收拾东西，她扑过去抱住人就开始亲。
    “诶，诶！”姜然无奈推她，“我这着急要走呢。”
    元清沐抱着不放，啃来啃去，嘴里嘟囔着：“那我们速战速决。”
    姜然哭笑不得，她这都哪学来的词。
    抹掉脸上口水，姜然用了点力推开哼哼唧唧的元小猪：“别闹啦，大白天的，一会同事快到了。”
    “嗯？还有同事？”元清沐一下瞪圆了眼，质问道，“男的女的！”
    没等姜然回答，她又换上一副泫然而泣的可怜样，嘴上哀嚎着：“男的女的我都不放心啊！男的我怕他图谋不轨，女的我觉得你红颜祸水！”
    啧，姜然挑了挑眉，还挺押韵。
    这边元清沐还在拽着她“哭诉”：“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我也要去！公司我不要了，让它倒闭吧！我不管，我也要去！”
    姜然逗她：“你同意倒闭，人家苏桐同意吗？”
    “不能同意...”元清沐泄了气，可怜巴巴地嘟囔，“那个守财奴会掐死我。”
    姜然笑笑，挣开她的束缚，继续收拾东西，随口问：“最近都没见到她啊。”
    元清沐自知改变不了，便“贤惠地”边帮姜然一样一样装好，边回答：“她回莫斯科那边坐镇了，要不我怎么这么忙。”
    “哦，那你...”姜然沉吟一下，如实说出前两天的发现，“那你半夜蹲在阳台鬼鬼祟祟和她打电话也是在聊工作？”
    “是啊，时差嘛。”元清沐看似对答如流，还瞪着眼反驳，“什么叫鬼鬼祟祟啊！”
    姜然点点头，心里觉得好笑，她不知道自己一撒谎时候就有习惯性动作吗？
    姜然没拆穿她，也没生气，想来元清沐也不可能是因为感情的事和别人有什么牵扯，估计是怕半夜在客厅里影响自己休息吧。
    她把装好的包拉好拉链，没有丝毫不舍地准备出门。
    “诶！”元清沐把包抢下来，“怎么说走就走？！”
    “不然呢？”姜然一脸疑问。
    元清沐气急，把包随手一扔，上前一步，把人搂在怀里，狠狠吻住。
    这次姜然没有推拒，由着她亲够了，又纵着她扒开自己衣领，在肩头种了两颗新鲜草莓，才笑着出门去了。
    *
    唐曼秋原以为元清沐是看元景鸿没走，屁颠屁颠回来散发孝心的，结果发现是人家姜然出差了，她才每天过来蹭吃蹭喝。
    唐曼秋可越来越嫌弃她了。
    这天周五，元清沐回来得早些，没一会，唐佩阳也过来了，两人凑到一起还是和以前一样，插科打诨没个正形。
    吃过晚饭，又开始围着桌子拿着纸笔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就听唐佩阳拧眉怀疑地问元清沐：“你这么着急买，肯定吃亏啊。你确定？”
    “所以这不叫你来嘛，你这狐狸最会占人便宜了。”元清沐掰着手指逐个比划，“帮我讲价，砸墙，接着把墙和地板跟已经装好的统一风格，正好之前剩的装修材料也都能用上了。”
    今天元清沐听说自己那新房子的邻居正好要卖房，她脑洞一开，就想把隔壁也买下来，然后，把两家打通...
    元清沐连损带夸地说完，又一脸严肃地拍着唐佩阳肩膀：“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不会让组织上失望的！”
    唐佩阳手一伸：“辛苦费。”
    元清沐斜眼看他：“我们这关系你提钱，过分了吧？”
    “不给钱也行，那你给我留个卧室。”唐佩阳又开始发挥他狡兔三窟的精神了。
    “我靠！”元清沐匪夷所思，“那是我和我媳妇的新房！你神经病啊！”
    唐佩阳知难更进：“不给卧室也行，那你到时候给我把钥匙。”
    “滚啊！卧室我都不给，我直接给你房？什么逻辑啊你！”元清沐炸毛了。
    “那我不能白干活吧！”唐佩阳的恶趣味好像就是愿意看元清沐张牙舞爪。
    谁知今天没得逞，对方收了表情，眼睛一转，这下看起来比他还要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只见元清沐动作优雅地双腿交叠，拿出手机，指尖轻点，笑眯眯地说着：“给舅舅打个电话吧，上次端午都没见到他，他一定都想我了~”
    想到亲爹的暴揍，唐佩阳瞬间变脸，一把抢过她手机，咬着牙：“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元清沐笑得更加骄傲灿烂：“我老师呀~”
    果然三句话离不开姜然！
    “你还真是有个好老师啊！”唐佩阳艰难从齿缝挤出一句话。
    元清沐歪着头看他，笑意更甚，不置可否。
    唐佩阳认命地闭了闭眼，亮起十分亲切的笑容：“你看你，误会了吧，我是...心甘情愿为我的妹妹效劳啊！”
    “嗯嗯！”元清沐笑得比他还要可爱，甜甜地回了句，“谢谢哥哥！”
    *
    两天又三天，三天又两天，姜然原本说好两天的出差时间一再延长，眼看一周都过去了，就在元清沐坐不住要去找人时，这天上午，姜然说自己一会就能到家，并问她这两天都忙不忙。
    元清沐：“我躺好了。”
    姜然：“......”
    一回到家，姜然就见这人倒没躺着，而是很狗腿地放好了洗澡水，眼里的蠢蠢欲动过于明显。
    姜然没接她这茬，把出差时带去的包里东西都拿了出来，原位放回后，又开始收拾新一轮的衣物，看样子还是要出门的状态。
    元清沐懵了，赶紧按住：“干什么？还要走？”
    姜然扒拉开她的手：“嗯，这次一起，刚才在电话里不是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空吗，你说有啊。”
    “那、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元清沐说着，还想往人家身上凑。
    “不是我着急，是你着急。”姜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推她，“好啦，你去衣柜里帮我把右边第二个格子里的衣服包拿来。”
    元清沐只听清后面，乖乖地遵旨行动。
    回来后，她提出一连串疑问：“我们去哪呢？远吗？去多久？我需要带什么啊？”
    “不用，不远，走吧。”姜然动作很快，除了带点换洗衣服，其它也没带什么。
    眼看姜然不想和她解释，元清沐也不问了，反正她也不能把自己卖了，要是真卖了，就帮她数钱呗。
    来到楼下，一上车，姜然就先从后排座椅上拿过一大束玫瑰递给元清沐，只不过...这束花没有什么精致包装，而且颜色各异，枝干也只修剪了大概。
    元清沐毫不嫌弃地接过，笑眯眯地问：“姜老师，你是要带我去约会吗？”
    姜然想了想：“算是吧。”
    “嗯？什么叫算是？”元清沐捧着花边嗅边问。
    “唔...”姜老师抠着方向盘，想了想要教她的东西，没什么底气地同意了她的说法，“对，就是约会。”
    元清沐揪了两朵花瓣，更加开心。
    汽车一路向城外驶去，夏日晴天，赶上正午，阳光洒在身上暖意融融，混着车内空调，温度正好适宜。
    元清沐早起忙了一上午，和姜然闲聊了没一会，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这边姜然还在和她说着什么，等了两秒没听见回应，转头看去，就见她已经背着光，面向自己，微嘟着嘴，猫一样舒服地窝在座椅里睡着了。
    元清沐手里还捏着刚才揪下来的玫瑰花瓣，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暖光，配上今天|衣服的颜色和随车微微晃动的发丝，姜然觉得这只金渐层简直不要太可爱。
    许是她最近真的很累，直到一个小时后到了地方，姜然把车停好，她也没有醒。
    姜然也不着急，先拿出手机静悄悄地拍了几张元小猫，然后看她姣好睡颜发了一会呆，结果越看越心动。
    姜老师有点想改一下这次约会事项的先后顺序了。
    又过了一会，元清沐眼皮微动，正准备睁眼，就感觉眉眼处被女人温热的玉手覆盖住，随后，嘴唇也被同样温热的唇瓣吻住。
    “唔...”姜甜甜可真甜啊，元清沐在心里感慨一句，不过还有些懵，她本能地回应着，脑子里跟着闪过一堆念头。
    不对啊，不是在车里吗？
    前面的挡风玻璃可没有车膜，不会被看见吗？
    姜然这么开放了？
    算了，想那么多呢。
    她正准备加深这个吻，这边姜然就已经放开她，手也跟着拿开。
    元清沐微眯开眼，看见姜然正挂着笑，见她睁眼，便微动了一下头，示意她看外面。
    元清沐揉揉眼睛，听话地向外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车里看不全，她不由得开门下车走到车前细看，姜然也跟着从另一边下来，站到她身边。
    “这、这是...”元清沐发现自己此刻站在一个院子的中央，两侧空地里盛开着大片的各色玫瑰，前方是一幢精致的红木二层独栋小楼，楼前挨着凉亭，轻轻摇晃着清水蓝的双人秋千。
    姜然轻轻搂住她，在她耳边解释：“是那时我们说过的，要在中延附近的山脚下盖一个小房子。”
    这当然不可能是一两个月就建成的，元清沐眼眶湿润，在自己没有回国，在一切都毫无指望时，姜然还在尽力实现她们曾经的一时笑谈。
    太多感慨堵在心头，元清沐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先说哪个，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原来花都是直接从这摘的啊。”
    姜然失笑：“对，省事吧。”
    她们之间不用说那么多，姜然又捏了捏她脸颊：“好啦，去里面看看？”
    走近才看清，窗户都是开着的，元清沐发现后疑惑：“虽然这附近住的人比较少，但门窗这么开着...也不太好吧？”
    “没事，院子大门有锁，而且我上午刚回来，这几天有些地方赶着刷漆，通通风，怕你不喜欢油漆味。”姜然边解释，边顺手把门口的工具挪到一边，拉着她进到里面。
    “哦...诶？等等！”元清沐反应过来，“那你说的出差就是跑来修房子？”
    “出差...确实是出了两天嘛。”姜然理直气壮。
    元清沐秒变委屈苦瓜脸：“你骗我了！你对我说谎了！”
    她长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泪珠，再配上哀怨的小表情，姜然看向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晦涩。
    没接她这话，姜然径直朝楼上走去。
    元清沐嘟囔着跟上，顺便晃着头东瞧西看。
    整体装修是配着附近风景的美式乡村风格，和现代风格的时尚简约不同，这种设计舒适自由，让人一看就有和自然融为一体的轻松。
    嗯~不错~
    元清沐在心里赞了一句，随口问姜然：“这地方你什么时候买的呀？弄了多久？”
    “早知道今天应该把三七带来呀~”
    “我看墙上你还预留了位置，是打算挂相框或者装饰画吗？”
    “诶，怎么不理我？你对我说谎也就算了，怎么还连话都不说了？”
    说话间，两人进到主卧，元清沐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样子，就见前面的人回身抓过她的手，引着她快走两步，趁她不备，反身轻轻一推，便把人推倒在床上。
    上面散落的各色花瓣被轻轻震起须臾。
    下一秒，元清沐感觉身边塌陷一些。
    姜然屈膝覆上来，眼中春意涌动，朱唇轻启：“今天只有我们就够了，而且就是骗你了...还要骗你的人，骗你的心，怎么样？”
    元清沐一愣，旋即双手环住她脖颈，眯眼笑开：“那我求之不得呀~”说完，她微微抬起身子，凑上去亲了姜然一下，问道，“骗我一辈子？”
    女人轻抚她的眉目，温柔回应：“嗯，一辈子。”
    姜然满眼深情地对着红唇吻下去，元清沐回应着，想起之前被推开的事，她故意撇开脸，调侃道：“外面天可还亮着呢~”
    呵，这人，还敢报复？忘记自己之前白天时的速战速决是怎么说出口的了。
    抬手按下床头的遥控器，自动窗帘缓缓拉上，姜然的笑中藏着几分不怀好意：“对，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你。”
    那语气里带着以前几分从没有过的霸道，元清沐呼吸加重。
    其实从这次两人重新在一起开始，她就发现，姜然有些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像上次在她公司被倒热水那事，她对自己好像多了一些保护欲和占有欲，以前自然也有，只不过现在，更加外露。
    元清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然要做什么了...
    没容她多想，姜然边吻她，边随手捻起几片花瓣，在她颈侧耳后那些格外敏感的地方轻扫撩拨。
    元清沐强撑着，没什么力度地反驳：“我、我要是不同意呢...”
    “嗯？”
    连姜然此刻的一个单音节，元清沐都有些受不住。
    “不同意？”女人重复她的话，“可以啊，不过...你说了算吗...”
    “我——”元清沐的话被吻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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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望着她，眼神纯净，偏偏内里深处全是撩人而不自知的欲，指尖随即传来湿润触感，又随着抽出动作，和樱唇之间扯出一丝透明银线。
    视觉和感官的双重刺|激同时传来，姜然瞬间呼吸一窒，只觉得口干舌燥。
    元清沐握着她的手重新**，贴向自己。
    少女眼中蒙上扉靡雾气，眸若春水，口中喃喃祈求：“老师，姜老师...”
    姜然再没有其他心思，倾身覆上去：“老师想用满园玫瑰娶你...”
    她在她耳边缱绻倾诉：“眠眠，我爱你。”
    玫瑰在姜然手中开至极盛，绽放满室春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8 08:58:38~2022-01-10 08:5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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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第二天傍晚，姜然坐在客卧，看着床上依旧没有任何睡醒迹象的人，有些尴尬。
    两人是昨天中午开始...
    本来只到晚上，当时姜然问她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元清沐说不饿，累得不行只想睡觉。
    那睡就睡吧。
    谁知夜里，也分不清是谁醒来先点的火，反正又纠缠到一起，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才停。
    自己下午就醒了，可元清沐...
    犹豫再三，姜然还是决定把她叫起来，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吧，要不胃该饿坏了，大不了吃完再睡嘛。
    轻声唤了许久，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嗯，唔...”只有声音，连眼睛都睁不开。
    没等姜然说话，就听她小声哼唧着什么，姜然赶紧贴近些仔细听。
    “疼...”
    “啊？”姜然一愣，忙关心问，“哪不舒服？”
    “嗓子疼...腰，肚子...”其实腰腹没有很疼，但是感觉很奇怪，元清沐也分不清了，反正都嘟囔出来，“还有...”
    懂了。
    默默动了动手指，姜然面上通红。
    嗯...昨天确实...连着要的有点狠了，但也不能都怨自己嘛，谁让她太......
    哎呀，不要想了！
    姜然回神把人哄起来，又把床头摆好的温水递给她，谁知元清沐像个考拉似的，这边下巴挂在她肩头不肯动，那边还嘟囔着要喝水。
    姜然一下看穿她的小心思，便搂着她的腰，指尖轻滑，诚实告知：“我可以用亲亲的方式喂你，但是可能就不只是喂水了...”
    说完，她就听见耳边的小奶音戛然而止。
    元清沐默了默，顽强地爬到卫生间简单洗漱，回来接过水杯，两手捧着，喝得乖巧虔诚。
    姜然被她这样逗笑，看她喝完，又拿起温度正好的粥。
    这次没让元清沐自己来，姜然把她手里的水杯换成小菜碟，让她当人肉托盘，然后一口粥一点菜一勺一勺舀着喂她。
    可嘴上还得再配着她时不时嘟嘴赖着要的亲亲，还得回复她一会一句的喜欢你爱你。
    一番下来，弄得俩人都挺忙。
    姜然本来觉得这么喂她很是肉麻，可对上这个小猫般餍足又满是依恋的眼神，她想，要是一定得溺死在这眼神中，也没什么不好。
    喂完这只猫，姜然赶紧驱车到附近镇上的药店买了药。
    回来时候，元清沐半睡半醒的，埋头蹭着说她走太久了，哼唧着要抱。
    姜然小心翼翼又勉强心无杂念地给她涂了些药，再把人搂在怀里，温热的手轻轻揉在她腹部，直到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自己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姜然醒来看着怀里的软香温玉，不禁心生感慨。
    自己这非官非绅的都没出息地恨不得把这一时之乐无限延长，也不怪人家都说什么色令智昏，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对着她后颈亲了又亲，姜然下床洗漱做早饭。
    早饭做好，元清沐也闻着味过来了，搂住她开口就是一句娇滴滴的：“我醒来看见你不在，以为你占完我便宜就跑了呢~”
    姜然：“......”
    不能再让她这么胡言乱语了，姜然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和眼神都是意味深长：“不疼了？”
    元清沐：“......”
    饭后，两人各自处理了消失两天未处理的公事，又不约而同地给自己助理发去红包，让她们周六周日再辛苦两天。
    姜然还好，昨天有回复，元清沐的助理从公司成立便开始跟着她，元清沐以前从没消失这么久，给小姑娘急得团团转，后来只得硬着头皮问苏桐，没结果还挨了一顿骂。
    总算联系上，她赶紧关心问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元清沐按住语音，嗓音微哑，严肃认真回复：“你老板我正为了公司发展在乡下调研呢，这环境之艰苦简直都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她又深深叹气，“唉，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么体恤你们呢！”
    助理听完大为感动，保证这两天一定更加尽心尽力，完全忘了一跨国公司能和乡下扯上什么关系。
    姜然在旁边：“......”
    *
    于是吃过午饭，眼见今天外面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姜然载着小元总，到附近真正“下乡调研”去了。
    开到尽头的山脚下，姜然停好车，两人沿着山路慢慢闲逛上去。
    不是什么风景区，基础设施也没有修得那么完善，但正好保留了景色的原始秀美。
    一路上，元清沐拿着手机一会拍拍风景，一会拍拍比风景还好看的姜然。
    山还未完全开发，走到多半山腰便是尽头，不远处有一小挂瀑布，尚未走近就能感到丝丝清凉，瀑布下面的水潭清澈见底，元清沐随着光影和水波流动的变化拍了半天。
    沿着水潭其中一处向外流淌的分支，顺着涓涓溪水，是下山的另一条路。
    下来的路上，姜然看着身边的人，眼里除了同样的爱意，还有疼惜。
    她问：“拍得好看吗？”
    “我觉得挺好的吧，”元清沐玩笑着自恋道，“风景本身就不错，再加上我这点技术，嘿嘿，你看看？”说着，她把手机递给姜然。
    姜然接过认真看后，像是突然想讨论一个问题，她说：“作为记录，照片其实只是一种形式，对吧。”
    安静了两秒，元清沐自动忽略她的另一半意思，含糊附和：“对啊，效果真实还方便，真是得感谢那个发明相机的人。”
    “那如果不追求快捷和逼真效果的话，就不只这一种方式了，对吧。”明明两次都是疑问结尾，可姜然的语气都是在陈述。
    这次，元清沐只回了一个很轻的“嗯”。
    话题好像到此结束，姜然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元清沐突然小声开口：“我已经失去那种记录的能力了。”
    闻言，姜然拉住她停下脚步，让她看着自己。
    姜然缓缓摇头，坚定地告诉她：“你没有失去它，你只是自己把它藏起来了。”
    见她不说话，姜然便问她：“前段时间画廊展览的邀请函是你设计的吧，用了多久？”
    元清沐动了动嘴唇，诚实回答：“一天...”
    像是当时在她身边看着，姜然的问话里还是肯定：“是不是最后一天，马上到需要用到的那天，你才去做？”
    元清沐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她很清楚原因。
    她微微低下头，心虚地避开姜然的目光。
    果然，姜然直接点出来：“你永远不会失去画画的能力，你也不是画不好，只是不再把耐心和精力放在这件事上。”
    “眠眠，你对我的喜欢和爱，我都能感受到，也很喜欢这样被你爱着，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在爱你自己和爱我的同时，也不要放弃对其他美好事物的热爱。”
    元清沐脸上一阵燥热，她暗地里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也不是生气姜然此刻的直言不讳，而是羞愧还要拖到姜然这样来帮助自己。
    她没有埋怨，只为了面子掩饰般感慨：“姜老师不愧是老师啊，几句话就让人振聋发聩...”
    姜然知道她是听懂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便不再多说，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挽着她重新朝山下走去。
    回到山脚，姜然把车开到附近的田野旁停下，转头看向副驾驶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人。
    感受到她的目光，元清沐回看过去，朝她笑了一下，笑容里多少带着些怅然失落。
    姜然却略显俏皮地眨了眨眼，问她：“这景色不错吧，要不要试试？”
    “什么？”元清沐没理解。
    “来。”姜然招呼她下车，元清沐随着她走到后备箱。
    姜然先拿出一块大号的防潮垫展开铺在空地上，再把车里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画板、画架、各种颜料，画笔……
    全是元清沐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没有在意对方的惊讶，姜然向小孩献宝一样，很得意地展示：“如果是色彩的话，我还带了两大桶水哦，应该够画一次洗那些画具的吧~”
    元清沐走上前把她正往下搬的水桶接过来放在地上，然后轻轻拥住她。
    “姜然然...”她只叫她，却没有说其他的话。
    听着耳畔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姜然安抚着轻轻摩挲她的后背，语气轻松地玩笑道：“怎么？你今天还想画我吗？不可以哦~本模特要休息陪女朋友，今天不接工作~”
    听见元清沐很轻地笑了一下，姜然贴着她脸颊继续柔声问：“其实我一直都想学耶，但都找不到合适的老师，一会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元清沐在心里想，明明是想让她重拾画笔，却又怕哪句话伤害到她，全程都在善解人意地说着自己。
    这人怎么能这样体贴呢？
    元清沐嘴角笑意更浓，为自己用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幸运值才换来的女朋友，笑得抒怀肆意。
    只听见耳边笑声更甚，却没有回答，姜然抚摸她后背的手变成了轻拍：“好啦！别光笑。”小姜同学理直气壮指挥，“快点干活，把东西都摆好，然后教我怎么画！”
    元清沐把人放开，用调侃掩饰感动：“你这求教的诚恳态度怎么只维持一秒啊~”
    姜然抬手捏她脸颊，一语双关：“所以要珍惜呀~”
    元清沐沉默片刻，眼里笑意被更多的认真取代，她赞同：“是，不止是这个，其它的，也都要珍惜。”
    两人对视，脸上都有笑容，姜然从旁边拿过两支画笔，递给元清沐一支，然后用自己手里的那支轻碰，歪着头笑问她：“小元老师，那我们现在可以上课了吗？”
    元清沐打开颜料盒，轻车熟路地用笔挑了一点白和红，勾成淡淡的浅粉，在她鼻尖轻轻一点，这才回答：“当然可以了，我的人生导师。”
    *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眼见太阳从半空滑至山腰，姜然看着斜前方那个身影从开始时的踌躇，到后来的完全投入，心中无限欣慰。
    看着夕阳下的元清沐，姜然想起那年带着美术生去写生的场景。
    当时少女为了自己理想而努力拼搏的挺拔轮廓，与此刻历经时间沉淀的成熟身影在姜然眼中交错重叠，一起汇成了她引以为傲的爱人。
    这时，一阵小孩的嬉闹声由远及近。
    看见正在画画的元清沐，三个半大孩子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但都只在远处互相小声议论，犹豫着不敢上前近看。
    姜然发现，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三个孩子推推搡搡还是没有马上过去，其中一个认得姜然，是她们的邻居，之前姜然总来装修房子，有时带着三七，他还跑过去一起玩过。
    他便先走过来打了招呼，其他两人见状，架不住好奇心驱使，也跟了过来。
    元清沐这才发现有人，自己这幅色彩还得一会才能收尾，她便停了笔。
    看出他们眼里的好奇和跃跃欲试，元清沐主动问道：“你们想画吗？”
    几个人互看了一眼，还是那个邻居家的孩子小声回答：“想...”另两个孩子也纷纷点头。
    “那...”元清沐想了一下，笑着说，“我可以让你们画，但你们得先完成一件事才可以。”
    知道他们不好意思问，她解释：“你们只要每人先对我旁边这位姐姐说几句好听的话，我就同意你们随便用这些颜料画画。”
    见他们都听懂了，元清沐起身把位置让出来，问道：“怎么样？谁先来？”
    干嘛带上我？
    姜然在一旁无奈摇头，还没等她说这要求不用做，那个领居家的小孩见元清沐笑容亲切，姜然他也认识，便放松了许多，上前一步红着脸小声对姜然说：“姐姐，你真漂亮。”
    啊？
    姜然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这么欺负小孩的。
    但既然都说了，她便准备回复他你也很可爱，谁知就听元清沐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摇头纠正：“不行，这不能算，声音太小不够响亮！”
    “那我们一起呗！”另两个孩子大着胆子也凑上来。
    “也行也行。”元清沐边妥协边要求，“但不许重复啊~”
    然后，姜然就在几个半大孩子稚嫩的连声夸赞中彻底红了脸。
    都夸完了，元清沐也自然兑现承诺，还在他们画画的时候，不嫌麻烦地分别给每人都画了一张神采奕奕的速写，怕把三人画在一起分配不均再打个架。
    对上这些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久违的充实感。
    他们走后，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元清沐赶紧把自己的画补完。
    看着她一如从前那样收拾画具的样子，又想起刚才夕阳下自己心里的感慨，姜然心头一动，清清嗓子，像以前上课时那样，严肃正式地叫了她一声：“元清沐。”
    啊？
    元清沐蹭地回头，眼里都是“怎么突然喊我全名”的恐惧。
    姜然见效果达到，心里憋着坏笑，又温柔地叫她：“眠眠~”
    元清沐眨巴两下眼睛，赶紧过来抱住她问：“怎么了？”
    姜然只回答：“没事。”
    “那你叫我？”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
    “可以啊，可是...”元清沐咂吧两下嘴，“你别的什么都不说，我心里有点毛毛的。”
    姜然脸上风平浪静：“你做什么坏事了，被喊个名字都害怕。”
    “我没有啊。”元清沐可无辜死了。
    “元清沐。”姜然又开始严肃叫她。
    “那我也没有！”元清沐都要哭了。
    不给她时间多想，姜然用这两个称呼和语气反复折磨她：“眠眠~”
    元清沐不明所以，只得搂着人哀嚎：“怎么了嘛，有什么事你说嘛！”
    “没事啊~”
    “啊...姜老师，姜总！”元清沐有样学样，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姜然然...姜姜宝宝，你到底叫我|干什么啊...”
    天边夕阳落尽，远处炊烟升起，两人幼稚的对话声也随着驶向回家方向逐渐模糊。
    到后来，只能听见有人时不时地在说：“姜然然，晚饭我来做！”
    “擦地？我最喜欢劳动了！”
    “浇花？那片地有点大耶...”
    “元清沐。”
    “我来我来！我都行！你别喊我全名了！”
    ……
    吃过晚饭，也一起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冲完澡，元清沐和姜然拥着坐在房前的双人秋千里闲聊。
    几个话题聊过之后，安静了一会，元清沐突然小声说：“姜然然，我今天有一点点开心。”
    姜然顺着她的话问：“只是一点点吗？”
    “嗯...不是，”元清沐说改就改，“有好多点。”
    姜然笑笑，没继续说话。
    元清沐把脸埋在她颈间，像三七似的蹭来蹭去，蹭了好一会，好像终于酝酿好了，她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说：“姜然然，谢谢你...”
    姜然一下了然，也知道她的不好意思，便不再深究这个话题。
    让她刚才蹭得心头着火，姜然亲了亲她眉眼，暧昧地低声说：“你今天教我画画了，作为回报，我也教你些东西吧。”
    “好啊，教我什么？”元清沐还想着白天的事，天真地从她颈窝里抬头问话。
    两人近得鼻尖都要贴上。
    “你说呢？”姜然向前微微一动便吻上那樱唇，搂着她的手也开始故意向她衣服里面滑去。
    元清沐一惊：“还，还在外面呢！”
    之前嫌开灯有小虫子，便没有开院子里的灯，周围一片黑暗，四周又有围墙，姜然有恃无恐，憋着笑逗她：“那怎么了？在这不好吗？秋千...”
    “晃晃悠悠的...动来动去的...”说着，还稍微用力晃了两下。
    元清沐没有防备，怕掉下去，下意识抬手勾住她脖颈。
    姜然伸在她衣服里的手顺势滑得更深，怀里的人连声音带身子又软了几分：“那，那也不能在这啊...”
    姜老师含糊不清地提醒她：“那还不赶快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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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两人在城郊木屋过了双休日后，回到市内，新的一周开始。
    这周，元清沐比之前更加忙碌，不仅每天早出晚归，中间有两天甚至都没着家。
    姜然当时说想去陪她，元清沐心疼她每天工作也忙，自然不肯。
    于是，姜然有天傍晚抽空去她公司借着送晚饭的由头看人，就在会议室外见到这人正在里面和苏桐视频，比比划划聊得甚是投入。
    大屏幕上共享的，是个展厅设计图，这么一看，确实是在聊工作。
    可想起前段时间她就开始鬼鬼祟祟半夜在阳台和苏桐打电话的场景，姜然饶是不生气吃醋，心里还是有点小别扭的。
    这时，元清沐的助理正好准备往里面送果汁，姜然在外面叫住她问：“你们元总这几天每天都这么忙？”
    小助理看着自己老板手机壁纸上的女人正立体地站在自己面前问话，一下福至心灵，认真且诚实地回答：“是的，最近公司接了很重要的新单，得经常和苏总还有外方沟通。”
    重要到两个老板都要熬着加班？
    唔...也许吧。
    “她以前也经常有这么忙的时候吗？”比起这个，姜然更关心元清沐身体。
    这边，助理自以为反应过来，连忙表态：“我们会尽力做好工作，不让元总多费心！”
    姜然张张嘴，没再问什么。
    算了，有这功夫还是进去和她多待一会吧。
    *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Z大也迎来了期末的考试周，有时赶上时间调配不开，老师们互相帮着监考也是常有的事。
    这天，元清沐终于闲下来，上午去公司晃了一圈，中午踩着饭点来到Z大和姜然一起吃午饭。
    得知她下午要帮其他老师监考，元清沐来了兴致，当了那么多年学生，她不禁也想体验一把角色互换的感觉。
    可惜姜然直接浇灭她这点幻想，不许她胡闹。
    磨了半天，最后只同意带她去考场，给她放到缓考学生的空位坐着。
    两人刚进教室时，讲台上已经到达的那位监考老师就迎了过来，当然迎的不是元清沐，而是她身旁的姜然。
    元清沐看着这位满脸笑容一表人才的男老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准确的直觉。
    不会是之前向姜然公开表白的，那个姓许的老师吧。
    果然，这直觉随后就被进来时朝这名男老师打招呼的学生验证了。
    “许老师，这科是您监考啊！怪不得我看我今天星座运势还不错~”那男生随口开玩笑，看来和这老师私下相处得应该也不错。
    又看见姜然，这男生发出了男人之间特有的那种嘘声调侃：“哇哦，原来今天也是许老师的幸运日啊~”
    “去去去！”那老师低声斥他，“赶紧签到然后找自己座位坐好！”
    把人撵走，他又看向姜然，彬彬有礼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学生开玩笑。”
    姜然也没想到这场监考的搭档会是他。
    当初他向自己表白，虽然被拒，但过后也没有过多纠缠打扰，两人只在工作上偶有交集，只从工作态度和为人处世的方面来看，对方确实是一名很优秀的老师。
    基于这些，姜然自然和这名同事礼貌交流。
    只不过，此刻的交谈，是在不远处有些幽怨的眼神中进行的。
    不多一会，开始考试，做戏做全套，姜然把多余试卷也给了元清沐一份。
    这科考的是艺术概论，还是开卷考，教室里一时间都是哗哗的翻书声，找答案的学生们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忙。
    相比之下，空着两手，连笔都是管姜然现要的元清沐就有些特别了。
    不过那名男老师只顾着找话题和姜然说话，没注意到她。
    起初，元清沐哀怨的小眼神一直盯着时不时交谈的两人，后来，她随手翻了翻试卷，发现居然专业对口，便也饶有兴致地跟着答了起来。
    结果越答越上手，姜然来回巡视，几次经过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
    看着元清沐专心答题的认真模样，姜然看得入迷又出神。
    两人这一周连见面都屈指可数，唉，好想抱抱她啊...
    这边，那名男老师又和姜然闲聊了几句，见对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也不想给姜然留下聒噪的印象，便习惯性地拿起一份试卷看了起来。
    匆匆略过前面那些相对简单的题，他翻到后面大题。
    虽是开卷考试，但总会有几道题是藏在书中某个隐蔽角落，或者压根没有的。
    依次看到最后一道简答题，那名老师不禁拧眉思考答案。
    想了半天，奈何脑海里跳出的有可能的答案太多，他实在有些叫不准，便拿出手机查了百度。
    墙上的钟分针转了一圈，考试时间过半，陆续有学生交卷。
    看着收上来的试卷，那名老师不禁在心里吐槽，这帮学生，有的看前面写得差不多了，保证能及格，后面的压根就不找了。
    再有的就是嫌大段内容太多，干脆每个问题只写一两句重点，连抄都懒得抄全。
    这时，又有人交卷，大体上看过去卷面整洁、字迹清隽，和其他试卷没什么区别。
    但那老师仔细看了看，惊讶地发现，这份试卷上除了选择判断那些客观题，剩下所有需要陈述的主观题回答，全都不是按照书上的标准答案所写，但概括出的内容却都条理清晰，简明扼要。
    不知不觉，他翻到最后一道大题，上面的回答依旧是高度概括，且和他之前搜索出的答案相差无几。
    姜然和刚交完试卷，着急出去给打了几个未接来电的助理回电话的元清沐对过眼神，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收回视线。
    教室里再没什么吸引人的了，姜然百无聊赖地清点了一遍收上来的试卷。
    就见身边那位男老师看了眼那些大片空白的题纸，对比太过强烈，对方不禁摇头哀叹：“现在有些学生的学习态度啊，真的是...”
    “不过还好也不都是这样。”抖了抖自己手里的试卷，他又感慨，“姜老师，我有好久没见到基础这么扎实的学生了。”
    姜然看过去，只看字迹就知道是谁的，她不禁弯了眉眼，比听见自己被夸还要开心。
    还想多听一点，姜然便一脸认真地询问：“是答得很好吗？”
    “是啊，而且……”那老师不疑有他，看姜然感兴趣，他更高兴多了话题，便就着元清沐的试卷滔滔不绝赞了半天。
    最后翻回首页，他看着左上角光秃秃的个人信息，皱眉念道：“元，清...沐？不禁夸啊，怎么马虎得连班级学号都不写，我得看看签到表，这是哪班的。”
    一旁的姜然没忍住，笑出一点气音，引得那老师侧目：“怎么？姜老师认识？”
    “认识。”姜然满眼骄傲，“她是我的学生。”
    *
    一阵铃响，考试结束。
    姜然不是主考，不用负责试卷回收之后的事，清点无误后，便夹在一大|波考完试从各个考场出来的学生中，向楼外走去。
    正走着，元清沐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来，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和她贴着并肩装作不熟地慢慢走，面上一本正经，说出的话也十分客气：“哟，姜老师！好巧，下班吗？”
    姜然一下看穿这个戏精，便也目不斜视地回应：“嗯。”
    “是准备回家吗？”元清沐把刚给她买的咖啡递过去，换下她手里的包。
    “嗯。”姜然接过，礼貌回答，“谢谢。”
    “那我觉得我们肯定顺路，一起？”元清沐空出来的手垂在身侧，借着长衣袖的遮挡，在人群中悄悄勾住姜然的手指。
    姜然被勾着的手回了点力：“嗯，也好。”
    像两个同事讨论家常，元清沐又问：“姜老师家里今晚吃什么啊？”
    姜然喝着咖啡，继续淡定回答：“那得看女朋友准备做什么？”
    “那~”元清沐绷着嘴角，“她要是没想好做什么呢？”
    姜然侧头，道貌岸然地看了她一眼，不加思索道：“那就吃她。”
    咳！
    话题一下转了弯，元清沐撑着不肯认输，嘴硬着：“你说吃就吃啊，她要是不同意呢！”
    姜然目视前方，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开始像讲一道菜的做法，把如果这道菜的原材料不同意下锅，自己准备怎么应对的过程描述得仔仔细细。
    “那就先把她固定住，然后剥去表面附着物，清洗干净，再根据内部不同的位置结构，进行不同层次的——”
    “姜老师你行行好！可别说了吧！”终于走到楼外，元清沐咬着牙稍稍提高了声音打断她。
    “嗯？”姜然转头看她，本来一脸平静，却在看见她被自己逗得脸上已经羞恼泛红，也憋不住，笑出声。
    旋即又无辜地问她：“不是你问我的吗？”
    元清沐掏出车钥匙，气鼓鼓地：“不问了！回家！”
    “哟~”姜然晃着手里咖啡，对着前面身影揶揄，“这么着急哦~”
    元清沐顿住脚步，回过头羞愤地瞪她：“姜老师，你的为人师表呢！”她还企图站在道德高处挽回最后一点败局。
    谁知面对她时的姜老师是不要面子的。
    “我的为人师表...”姜老师走近，语气暧昧，眼神却真挚诚恳，贴着她耳边低声反问，“我的为人师表...你不是应该在被吃的时候最清楚吗？”
    “你！”元清沐被噎得死死的。
    姜然用肩头轻轻碰她，调侃道：“你现在脸上这个颜色，像是清蒸出来的，也不错呢~”
    又抢过元清沐手里车钥匙，姜然一本正经地弯着眉眼招呼她：“快走啊，回家吃清蒸眠眠啦~”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完结，感谢每一位看到这的你们，感谢点击、评论与收藏，感恩相遇~
    第121章
    七月过了一旬，Z大暑假也已开始，姜然完成这学期手头工作的收尾，公司那边的事随时远程处理即可。
    于是这天，她和元清沐元景鸿一起，踏上了前往莫斯科的飞机。
    元清沐从几天前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莫名异常兴奋的状态，结果貌似电量提前耗尽，上了飞机没多久，就昏昏欲睡，直到某一刻头一歪，睡得不省人事。
    商务舱两两一座，元景鸿旁边无人，他示意姜然过去。
    姜然起身，顺手把元清沐身上的毛毯拽到肩膀，小心好。
    元景鸿无奈摇头，对姜然说：“我明明感觉这几年她已经长大了，可这一个月怎么好像又有回去的趋势？还有这个，”他点着身旁座椅，抱怨道，“嫌头等舱座位独立不能挨着，干什么让我也跟着你们在这挤。”
    姜然刚才的动作他自然看得清楚，元景鸿说着说着就找到原因了，他略带不满：“我看就是你给她惯的。”
    姜然知道元景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便笑着打趣：“那您不也同意了吗，要说这个，您对眠眠的纵容可不比我少啊。”
    元景鸿轻叹：“这不是她小时候我就没怎么在她身边，本来以为等她过来，能好好尽一下当父亲的责任，结果这几年还...”
    想到元清沐离家独立的原因，元景鸿止住话头。
    他关心询问道：“这些天也没来得及好好问问你，眠眠这几年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算受了点苦，但我想，一路走来，你应该更不容易吧。”
    “也还好。”姜然嘴角笑容不变，眼见元景鸿打算聆听的神态，她便整了整思绪，不疾不徐地讲给对方听。
    对于元景鸿，不管是元清沐父亲的身份还是其他方面，他都值得姜然尊敬学习。
    同样的，元景鸿对姜然的学识气质也很是欣赏喜欢。
    元清沐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两人相谈甚欢的场面。
    她没有出言打扰，侧躺着静静看了半晌，她很清楚年长一些的男性角色在姜然生命里的缺失，如今看到她和自己父亲相处和谐，元清沐打心底里感到欣慰。
    又过了一会，元清沐出声：“爸，差不多得了啊，你要霸占我女朋友多久啊？”
    那两人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姜然回头看她，脸上隐隐泛红，她还不适应元清沐在家人面前这么叫自己，下次得提醒她不能这么失礼。
    “怎么了？这你也管？”元景鸿数落她，“人家小姜可比你懂事沉稳多了，你看你一天那副懒散样子。”
    元清沐嬉皮笑脸地晃了两下头，表示随你说吧，我无所谓~
    眼看姜然没有坐回来的意思，她嘟嘴：“我都饿了...”
    “谁不让你吃了！”元景鸿示意那堆飞机餐，又看见旁边姜然大清早起来给她切好的成盒水果，心里一阵无语，喂嘴里得了！
    “身边没人我吃不下去，要我女朋友陪我吃啊！”元清沐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元景鸿简直要被她膈应死了。
    姜然夹在两人中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看见白皙脸颊越来越红。
    偏偏元清沐还不要脸地继续在那悠悠小声呼唤：“回来嘛回来嘛~姜然然~姜姜宝——”
    “咳！”姜然用力咳了一下。
    下一秒，元景鸿按了服务铃，十分钟后，升舱走了，直到下了飞机也不想理她。
    陈磊准时来接机，见到他们，他像往常那样和元景鸿元清沐打了招呼接过行李，然后石头脸转向姜然，认真看了两秒才开口：“姜然，你好，你本人更漂亮。”
    “呀嗬！你还会夸人？”元清沐诧异地用眼睛斜他，“而且还学会踩一捧一了！”
    姜然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礼貌回应。
    打过招呼，几人朝停车场走去，这边元清沐还在不依不饶地磨叽陈磊：“你什么意思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都没夸过我好看！怎么我女朋友一来你就学会了？还有！你说谁画画不好呢！”
    可惜陈磊不搭茬，你说你的，我走我的，气得元清沐直跳脚。毕竟，引经据典地损他，人家听不懂，锤他吧，对方一身肌肉她那两下又跟挠痒痒似的。
    元景鸿总算出口恶气，对自己这个助理越来越满意了。
    下飞机是下午，一起回到别墅，休息过后，几人在家吃了晚饭。
    晚饭吃完没一会，元清沐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姜然去了自己的住处。
    两人往楼上走，楼梯间的灯有些昏暗，元清沐解释：“这楼时间有些长了，但我之前一直住在这也习惯了，后来房主想卖房子，我就买了下来，想着就算以后不总在这住，当个纪念也好。只不过今晚要委屈你和我住在这啦，明天我们就出去住。”
    “为什么要出去？”姜然毫不介意，“比起这个，我更想在你生活过的地方留下我们新的记忆。”
    说话间，两人来到楼上，元清沐开门引着她进去，欢喜问道：“好啊，你想怎么留？”
    姜然等她打开灯，轻轻一拽把人带到怀里吻住，含糊地应承：“就从一进门开始留吧...”
    于是从门口到最里面的卧室，沿路都散落了大大小小的印记。
    卧室里，元清沐还企图挣扎：“你怎么耍赖，上次明明说好我要——”
    剩下的话姜然没给她机会说。
    直到某人被吃干抹净，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才重新找回声音：“我、我渴了...”
    姜然随手套了件两人不知谁的衣服，裸着一双长腿，在元清沐的指引下来到半开放的客厅找矿泉水，她顺势环顾四周和墙壁，到处干净整洁。
    拿回矿泉水，拧开递给她，看着她喝了几口，姜然说：“我也渴了...”
    元清沐半坐着把瓶子举过去，姜然接过没喝，随手放到一边，重新看了她两秒，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元清沐对上那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滑下去，抓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墨瞳，怯生生地看着姜然，闷声求饶：“不、不要了...”
    可那眼角眉梢尽是绯红春意，姜然爱惨了她这副样子，根本不想放过她。
    掀开被子重新覆上去，女人衔着她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诱哄：“眠眠乖，再来一次...”
    第二天早上。
    元清沐洗漱完对着镜子甜蜜抱怨：“我今天还要去公司呢...”
    “你昨天说了吗？”姜然从背后搂住她，一脸装失忆的无辜表情。
    眼看对方眼眸微眯，姜然略显俏皮地吐了吐舌尖。
    其实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心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干这样的事，可一碰上元清沐，自己就控制不住。
    用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姜然态度良好的公平交换：“那要不...我脖子上也让你印两个？”
    “好啊。”元清沐欣然提议，“然后我们一起去我爸面前晃悠吧~”
    这下毫无歉意了，姜然轻拍她脑门：“醒醒！”
    元清沐哈哈一笑，问她：“一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公司？”
    “不要。”姜然摇头，“白天我想在市内转转。”
    “好。”元清沐也不强求，“那要叫陈磊或者找个人帮你翻译吗？你也知道，他们英语普遍不好。”
    姜然还是摇头：“我想自己逛嘛，况且，如果有问题，我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啊！”元清沐回身亲亲她，“要不我们从各自出门就开始保持通话吧~”
    姜然露出些嫌弃的表情：“那还是大可不必了。”
    嗯？
    元清沐瞪大双眼，旋即开始“哭天喊地”：“你嫌弃我！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厌倦我了！原来你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姜老师，你，你睡完我——”
    姜然实在听不下去了，捂住她嘴：“饿不饿？吃早饭？”
    “唔@#￥…*%…”元清沐眨巴两下眼睛。
    “冰箱里有新鲜的食材吗？”
    还是眨眼睛。
    “你做？”
    这次眨得更快。
    姜然笑得满足，手顺势移到她眉眼，给空出来的唇赏了一记甜蜜的早安吻。
    *
    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快速处理完，剩下的丢给苏桐，接下来的一周，元清沐领着姜然逛遍了当地特色景点。
    除了这些，还有这几年她独自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统统都和姜然重新留下了属于她们的回忆。
    这天晚上，两人牵手在楼下散步，晚饭因着是和苏桐一起吃的，几人第一次在外相聚，元清沐最近又表现良好，姜然允许她适当少喝了一点酒，喝完回来便拉着她遛弯消食。
    走了好一会，见小区长椅空出来，两人过去坐下休息。
    元清沐放松地向下坐了坐，长腿笔直交叠，手臂也横着伸展，懒懒地搭在椅背上，虚环在姜然背后。
    落日余辉正好。
    她闭着眼，感受夕阳落在脸上的暖意，回想起前几年，面带微笑开口：“姜然然，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坐在这想你、想我们，也想很多其他的，或者什么都不想，一坐就是一天。”
    “想你的时候呢，想得比较漫无边际，什么都想。想你的脸，你的发，你的味道，想你这个人。还会想我们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甚至有时候没有想很具体的，只是抱着想你的念头在想你。”
    元清沐笑了一下：“我表达的好像有点不清楚哈。”
    姜然抬手摸了摸她脸颊，柔声回应：“不会，我听得懂。”
    没有人比姜然更能懂元清沐说的这些，那些百转千回思念至极的相同时刻，她完全感同身受。
    不顾附近还有其他人，姜然把手从元清沐腰间缝隙穿过去，轻轻搂住她，头靠在她肩上，静静聆听爱人的心声。
    元清沐向姜然的方向挪了挪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继续回忆：“同样的，我那时也会想当下发生的事。好玩的呢，想讲给你听，你一定也会觉得很有趣，然后好看地笑起来。遇到困难的时候呢，也想告诉你，因为你肯定会说好多温柔的、有道理的话来哄我。”
    “还会幻想要是有一天能带你一起来到这，我们一起牵手迎着朝阳走在路上，一起开车听歌追赶日落，该有多好。”
    姜然紧贴着她肩头，眼里泛起泪光，轻声感慨：“现在我们面前又是真实的对方了...”
    “是啊，真幸运，有实现的这一天。”元清沐毫无顾忌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感慨道，“姜然然，我们中间错过的这几年时光，尽管有很多遗憾，但也是这些时间，让我们成长，也更坚定了对彼此的爱。”
    “比起对之前的遗憾，我更想珍惜和你一起的现在，还有未来。”
    姜然微微仰头看她一脸成熟模样，由衷欣慰：“小元同学真的长大了...”
    元清沐凑过去亲昵地蹭蹭她，放软声音撒娇：“没有，才没有长大呢，还有好多要向姜老师学习的呢~”
    “嗯？学什么？”
    “你说学什么，当然是学...”元清沐凑近她耳朵，小声把剩下的话说完。
    姜然一愣，旋即顶着被夕阳染红的脸狠狠锤了她两下。
    两人笑闹了一会，元清沐抬眼眺望远方地平线。
    夕阳渐落，天际尽头一片绚烂橙红，给她眼中也染上一层暖色。
    沉默片刻，她轻声开口：“姜然然，明天...陪我去看一个老朋友吧。”
    姜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也明白那是元清沐的一个心结。
    这次来到这边，她不提，姜然也想找机会帮她释怀，这下听元清沐主动提起，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没有多说什么，只微笑着应好。
    *
    第二天早上两人出发，元清沐打趣自己今天是姜然的专属导游，姜然是她的vvvip客户。
    一路上，她一边给姜然介绍沿途路过的每个下属地区，一边讲以前带旅行团和做各种工作时发生的事，有开心的，也不乏不开心的。
    比如遇到一些不讲道理不守规矩的游客，总擅自行动，或者提一些稀奇古怪要求。
    元清沐笑着吐槽：“他们得不到满足就投诉耶，害得我费心费力又被扣钱，而且上飞机前都是笑脸相对，到了国内转头就来个投诉。”
    “真是枉费我这么漂亮一张脸，全程给他们的微笑服务~”
    “起初我是真的觉得很委屈，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后来一批一批的人像走马灯似的来了又去，我就不钻牛角尖了。同样还是微笑，但我不给他们那么多真诚啦~”元清沐手背向外弹了弹，像掸走一些灰尘，“什么样人都有，可不能在那样的人身上浪费宝贵时间~”
    这时，她们的车和对向车道一辆警车交错而过，元清沐接着吐槽：“对了，还有当地这帮警察，我们那时可没少被他们整，有一次……”
    听着元清沐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当做笑话讲出来，姜然仿佛能从中看见，女孩是怎样带着懵懂初入社会，独自咽下所有委屈难过，然后一点一点蜕变成今天从容潇洒的模样。
    如今的她，对外时可能会戴上一层自我保护的假面，再冷静地隐在面具后审视他人，可她面向自己时，永远真实生动。
    临近中午，两人到达港口又下了船，终于来到那条万年不变的砂石路。
    元清沐在当初的事发地点，远离主路的地方放了一些标志，这地方本就无人看管，再过五年十年，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两人下车，元清沐把带来的酒和各种花束放好，对着矗立的大十字架沉默了许久，姜然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没有出言打扰。
    突然，元清沐松开和姜然交握的手，蹲下，边把酒打开往杯子里倒，边笑着说：“不好意思啊，站半天忘给你打开了。”
    姜然本来正跟着难过，这下被她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元清沐倒好后没起身，手肘搭在膝头晃着瓶子开口：“今年早来了几天，不介意吧，这回给你带了中国的白酒，你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今天就不陪你喝了，因为这次...我可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姜然本人比照片还要漂亮吧~”元清沐语气里带着骄傲的上扬。
    放下瓶子，她拿起湿巾和纸巾交替擦拭十字架，边擦边说：“安德烈，你知道久别重逢，又重归于好，是多么美好的两件事吗？”
    “前段时间我回中国了，我好幸运啊，又和她相遇，还能重新和她在一起，再一起来看你。一会我还会带她去岛上，去看那些超美的景色。”
    “去年因为有世界杯，莫斯科市内添了不少新建筑，有些路也反复翻修，不过从市内来的这条路还是没什么变化。”
    “哦对了，前天我带姜然去你以前提到过的那家俄餐馆，感觉店里的桌椅都有你那年龄了，不过味道确实正宗。”
    都擦拭完，元清沐把带来的花环轻轻挂在上面：“人家都说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惜这阵是正午，但我相信你肯定能看见我吧。”
    “安德烈，对不起，也谢谢你，我会带你那份善良好好生活下去的，会比以前更加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手轻抚在十字架上，元清沐想起以前开过长途车后，她把手搭在安德烈肩头作势给他捏两下放松时，不管她用多大力，对方总会说她力气太小。
    这次，元清沐也一样用力握了握：“好啦，以后还会来看你的，你呢...”
    “你呢...呼......有空也可以来我梦里看看我，我不害怕的。”元清沐深吸了两口气，抬头看着天空继续说，“而且以后的路，我也不会怕，毕竟你这个老家伙，留给我一束阳光啊。”
    元清沐起身，牵过姜然的手，又静默片刻。
    而后，她扬起一抹洒脱释然的笑，转身，背对着那个古朴厚重的十字架挥了挥手：“走啦，下次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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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从维克岛回来，眼看再过两天就是姜然生日，元清沐提前问她想怎么过。
    当时两人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一个对着电脑不知在忙什么，一个捧着本有年头的旧书看得认真。
    闻言，姜然垂眸看书的姿势不变，却嘟起嘴故作哀怨：“小孩儿，你变了哦~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可都是事先安排好，给我惊喜的喔~”
    元清沐哭笑不得，今年不在国内，这不是怕她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才先征求她意见么。
    目光从电脑移到她脸上，元清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女人，怎么能做到把成熟优雅和温柔可爱切换得这样自然迷人。
    正看得入迷，这边，姜然动作闲适地翻到下一页，又学起她前两天的口吻：“哦~还不说话了。”
    “唉，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厌倦我了？原来你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小元同学~那些甜言蜜语都是用来哄我——唔...”
    元清沐再忍不住，俯身过来用吻堵住她剩下的话，抽走她手里的书，边掀衣服边糊弄：“对对，都是用来哄你，和我睡觉的...”
    *
    到了姜然生日当天，前一天晚上，元清沐很小心机地把人折腾得不行，让她第二天不会比自己起更早。
    于是，姜然在这天早上醒来时，视觉和嗅觉就被满屋的生日装饰和花香同时激活。
    她半坐起来，看见对面墙上用玫瑰花瓣层层叠叠拼出的自己的剪影，正惊讶着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就见元清沐端着一个大餐盘，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哦？仙女醒啦~早上好呀~”元清沐把手里东西放到她那侧的床头柜上，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然后凑上去吧唧亲了人家一下，又从背后摸出一朵玫瑰花，笑眯眯地递给姜然：“姜姜宝宝，生日快乐~”
    虽是经常听她这样叫自己，但因着今天这日子，又长了一岁，姜然不禁脸热，这么大人了，元清沐还把她当小孩似的宠。
    接过鲜花，姜然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元清沐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捏完还不够，又倾身把人抱住。
    脸埋在姜然长发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地边嗅边说：“姜姜宝宝，你怎么这么好闻呀，我怎么都闻不够！”
    “姜然然，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呀~喜欢喜欢喜欢~超级喜欢啊~”
    姜然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无论人前多冷漠淡然，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像个小孩这句话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是没见过元清沐工作时的严谨模样，对待那些犯了错造成损失的员工，有时不近人情得让姜然都惊讶。
    再看看怀里正奶声奶气撒娇的人，姜然真想给她录下来，不给别人看，自己反复欣赏也不错啊。
    一通腻腻歪歪的表白过后，元清沐直起身子，拿过旁边的餐盘，给姜然展示：“看，长寿面~”
    清汤面条配着溏心蛋，旁边除了跟着网上学的，用胡萝卜刻出的几个生日快乐，还雕了几颗爱心和两朵花作陪衬。
    姜然毫不吝惜地赞美：“真厉害，小元同学可真是心灵手巧~”
    “我的手巧...”元清沐得寸进尺，表情贱兮兮地问，“是不是不仅体现在这上面啊？”
    姜然领悟，羞恼地拍了她一下。
    “嘿嘿，尝尝吗？”元清沐用筷子挑起一点想喂给她。
    姜然挡住：“没洗漱呢，我先去浴室。”说完，便要起身。
    这边，元清沐放下托盘，一把将人抱起，姜然赶紧拽住她衣袖：“诶，干嘛？吓我一跳。”
    元清沐边抱着她往浴室走，边调侃：“仙女今天过生日，怎么可以沾染凡间灰尘~”
    姜然哭笑不得：“那怎么洗脸啊？”
    “这不是有我呢嘛，我，帮，你呀~”元清沐来到浴室，把人轻轻放进已经放好玫瑰花瓣和柠檬汁的浴缸。
    “睡衣——”姜然刚开口提醒，也晚了，算了，随她去吧。
    不过元清沐没做坏事，把泡澡小鸭子们扔进去陪着姜然，她便趁着等候间隙，乖巧地坐在浴室外，就着哗哗水声，给她唱了几首经典好听的俄罗斯民谣。
    然后伴着歌声，姜然洗漱完又被抱到了餐桌前。
    姜然无奈：“怎么？今天不出门吗？出去了你也这样？”
    元清沐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嬉笑着：“你要是愿意，我没有意见呀~”
    “切，就怕你抱不动。”
    “抱累了就背着~”
    “背不动呢？”
    “扛着~”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的幼稚对话加起来好像也超不过七岁。
    吃过早饭，元清沐早起能量耗尽，拉着姜然让她陪自己补觉，姜然没有再睡的习惯，便在她身边静默看书。
    两人一如往常地窝在客厅沙发里，姜然的腿是某人最好的枕头，腰腹成了最舒服的抱枕，元清沐习惯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其中，好像这样会睡得更加安稳。
    此刻就是这样。
    姜然捧着书，视线不用刻意下移，余光就能看到元清沐睡着的姣好侧颜，还可以等她睡熟，摸她手感极好的发。
    屋外枝头偶有几声鸟鸣，阳光穿过树梢倾泻进来，洒在不远处的毛绒地毯上，拱形的木质窗户开了半扇，阵阵微风吹拂窗纱轻柔飘动，身旁的扶手桌上放着早饭后元清沐做的鲜榨果汁。
    姜然突然一阵鼻酸，却是因为喜悦，她终于敢确认这种久违的幸福，是真实的，是重新属于自己的。
    看向怀里熟睡的爱人，姜然想到今晚自己要做的事，心跳不禁从此刻就开始加速。
    *
    中午和半个下午，元清沐和姜然在厨房一起鼓捣出一桌丰盛的菜品，也腻腻歪歪地用亲亲交换了不同味道的奶油，完成了生日蛋糕。
    接近傍晚，两人来到著名的国家马戏院，今晚正好有国家级的戏团要在这举行全国巡演的首场演出。
    以前只听说俄罗斯的马戏文化历史悠久且表演精湛，姜然来之前就想一睹风采，这下正好得偿所愿。
    演出一票难求，元清沐沾着元景鸿光，搞到两张第二排的座位。
    两人特意提前过来，先在剧场外围转了一圈，期间路过好几个彩绘摊位，元清沐问姜然要不要跟着气氛也在脸上画一点。
    看着那些摊位前都是天真嬉笑的小孩子，姜然摇头说不要。
    又逛了一会，她改了口：“要是你给我画，还可以考虑。”
    “那是我的荣幸呀~”元清沐自然愿意。
    说着，她拉着姜然来到边缘一个暂时没有顾客的摊位，向人家说明了想法，那摊主满口答应，同时也有些好奇。
    姜然看了一会提供的模板，没有特别喜欢的，便让元清沐自由发挥，元清沐在一边也选完画笔和大概需要的颜料。
    仗着别人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小元画家一边画着，嘴上一边嘟囔着：“姜然然，你可真好看呀，闭着眼看起来更诱人，我好想亲你呀~”
    “你看你还仰着脸对着我，是不是在等我亲你呢~”
    “你别脸红呀，会影响我调色哒。不过...你要是能保持一直害羞，那简直就是最合衬的色号了~”
    “啧...”姜然赌气般抿了抿唇，拿她没有办法，偏偏自己也不争气，被她说两句面上就愈发滚烫，只能没什么力度地嗔她，“能不能正经点儿？”
    “好呀，严肃点~”元清沐清清嗓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靥，还是没正经起来，“一会开场前找个地方我们亲一会吧！”
    姜然：“......”不想理她了。
    元清沐画得不复杂，只在眼周细细雕琢了半天，没一会，在摊主的赞美下，她笑眯眯地捧着镜子让姜然看。
    姜然看见自己其中一只眼皮上卧着一只小老虎，老虎尾巴衔接在眼尾，又顺着弧度被拉长一点，憨态可掬中又透着一点奇异的野性。
    另一侧是被三个漂亮的花体单词围绕着的小小玫瑰花和两颗爱心。
    元清沐这会儿正经起来，指尖划过那串字母，她笑着说：“来，小姜同学，跟我读一遍。”
    说完，她认真注视姜然，轻声念了一遍。
    姜然心甘情愿被她哄骗，也用同样的爱意，对她重复了一遍那句俄语的我爱你。
    摊主早在元清沐画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下又目睹全程，她先是发出一句酸溜溜地调侃，接着，毫不吝惜地送上了自己诚挚的祝福。
    元清沐也真诚道谢，付了钱，两人牵着手，重新汇入人海。
    惊险刺|激的高空钢丝，各种特技杂技，花样百出的驯兽表演，这一晚上看得她们目不暇接。
    中场休息时，姜然还幸运地接到了串场小丑抛给观众的表演彩球。
    马戏散场，两人沿着极具风情特色的步行街慢慢散步，元清沐转头看向姜然，女人挽着她的手里举着刚买的冰淇淋，另一只手还握着那颗彩球，嘴角笑意明显，像极了攥着糖一脸餍足的小孩。
    这条街元清沐以前领着游客走过无数遍，环顾四周，她引着完全不动脑子在跟她走的姜然来到一栋建筑背面的窄巷。
    四下无人，元清沐突然快走两步，回身拽住姜然手臂，微微用力把人拉入怀里。
    姜然猝不及防被她搂住，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咦。
    夕阳早已落下，元清沐披着天际间的一片灰蓝，看向姜然的眼神也如那颜色幽暗蛊惑，她什么都没有说，可眼里讨吻的意图过于明显。
    姜然深陷那眼中爱意，再不顾是在外面，在这个陌生的异国街头，主动献上红唇。
    沾着冰淇淋满是凉意的唇很快变得温热。
    好像觉得有趣，元清沐拿过冰淇淋如此反复几次，姜然被吻得脚下发软，她勾着元清沐脖颈，暧昧地在她耳边诱惑：“我们回家吧。”
    姜然自然不是因为想发生些什么才这么迫不及待，她只是着急想做之前自己计划的事了，便借着这个理由想快点回家。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元清沐百分之二百会同意，并且马上带人回去。
    可谁知她今天却出乎姜然意料地忍住了，她问：“现在还不打算太晚吧，你累了吗？不累的话，我们再逛逛？”
    “再往前走一个半街区有个画展，虽然不算知名，但我还挺想去看的，而且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了。当然你要是累的话，我们就回去。”
    姜然当然不累，听她这么说，也不想说谎扫了她的兴，只好跟着她继续往画展的方向晃悠。
    姜然一心都放在一会还能找什么借口早点回去上面，没思考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不出名的画展还在营业。
    走了一会，姜然默默看了看时间，再算算看展和回家路上的时间。
    哎呀...
    那到时候好像得超过十二点了，倒不是说非要把时间卡得那么死，但也还是想在这天的范围内留下回忆。
    又看了看身边对画展一脸期待的人，姜然可纠结死了。
    终于快到地方，元清沐让姜然在原地等自己，她先去买票。
    角落偏僻的临时售票亭里，苏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姗姗来迟的人，把东西拍在她手里：“你倒是省事了，老娘在这等的都要困死了！”
    元清沐赶紧狗腿般地赞了她两句，又一脸讪笑：“这不是夏□□服穿得少，怕带在身上被她提前发现嘛。嘿嘿，辛苦苏大老板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要度假。”
    “度度度！”
    “全程费用你出。”
    “出出出！”
    “期间不许有公事找我！”
    “额，这个...”元清沐想给自己留后路。
    “嗯？”苏桐眼神如刀。
    元清沐妥协：“哎呀，不找不找。”先答应呗，到时候再变就是了。
    不能耽误太久，元清沐又和她确定一遍：“里面都布置好了？”
    这一个多月，光那些细节这人就已经抠了八百遍了，这两天更是又反复确认八百遍！
    苏桐一脸生无可恋，多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见她这样，元清沐放心了，刚想走，又想起来：“诶，你你你随身带那种小镜子再借我照照。”
    苏桐：“......”
    照完镜子，深呼吸几下缓解紧张，又把戒指收好，元清沐捏着钥匙和准备好的门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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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全文完
    街道两边都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楼宇建筑，外观古朴大气，细节之处又不失精美。
    圆形彩绘拱窗，转角石砌浮雕，尽显古典华贵，挑高门厅和柱式装饰，把浪漫庄严气质巧妙融合。
    画展就位于其中一栋。
    姜然在门口原地踱步等元清沐回来，像是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展览，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可没有人走进这栋楼。
    姜然也这才发现，门口连宣传指引的牌子都没有。
    走错地方了吗？
    见元清沐回来，她说出心中疑问。
    “没有啊。”元清沐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票，递给她。
    姜然接过，只看一眼便惊讶不已。
    票面设计精美，上面清晰地印着她们两人的剪影形象，又清楚地写着，画展的画家是元清沐，而展出的主题。
    是她。
    不等姜然问话，元清沐推开那扇古朴厚重的大门，牵过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光洁白皙的手背，笑着对她说：“我的画中人，欢迎来到我们的专属画展。”
    姜然怔怔地随着她走进去，走到展览入口处，还有些难以置信。
    见她还没回神，元清沐玩笑道：“怎么？我画得这么差？让你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没...就是...”姜然环顾四周，主题颜色是和现在这个炎夏季节相对的清新蓝白，两侧墙壁上是如海洋波浪般的流畅指引线条，其中那些林林总总的小装饰更是每个都独具匠心。
    “就是...完全没有想到，而且...好美啊...”姜然喃喃赞叹。
    听见她夸奖，元清沐笑得心满意足。
    引着她一路慢慢看过去，那些画有以前的，有元清沐这几年单独画的，也不全是姜然，有些是两人一起，有的是对她们来说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或事物。
    从高中校园里的那些青葱岁月，到之后两人恋爱中的简单美好，甚至连后来独自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元清沐也没有避讳，统统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
    姜然眼里泛起泪光，只有她们两人知道，不管是一起，还是单独，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又拐过一个转角，这次前面空间变大，四周除了画像和布置好的生日主题装饰，中间位置还放了一架柚木色的古旧立式钢琴。
    “来。”元清沐引着姜然在琴凳坐下，从钢琴后面拿出一大捧鲜花走回她面前。
    “姜然然，生日快乐。”她满眼深情。
    “谢谢。”姜然接过花束，同样温柔回应她，“眠眠，谢谢你这么用心的布置，也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今天的一切我都非常喜欢。”
    姜然隔着花，倾身吻了她一下：“当然最喜欢的还是你。”
    元清沐在她身旁坐下，掀起琴盖，笑着解释：“给你弹两首歌好不好？我也刚学没两年，弹得肯定不好，但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当然不介意了，”姜然又亲亲她脸颊，“惊喜还来不及。”
    元清沐活动两下手指，脸上害羞转为认真。
    抬手轻敲，流畅琴音在只属于她们的展厅中缓缓流淌。
    空气中，花香和元清沐身上的清新气息一起簇拥着姜然，让她听得专心，看人，更入了迷。
    从生日快乐歌到秋日私语，再到梦中的婚礼，还有她们都喜欢的歌曲，几曲过后，元清沐又恢复刚才的腼腆，转头问她：“好听吗？”
    “好听。”姜然由衷赞她。
    其实都是些相对简单的曲子，元清沐不好意思地把人搂过来，把作用已尽就有些碍事的花放到地上，抱着她又絮絮说了一会情话。
    过了一会，两人起身，正当姜然以为要继续往前走，把没看完的画接着看完时，元清沐却拽住她：“等下，我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今天元清沐的举动一直在出乎姜然的意料，姜然用眼神问她：还有？
    就见元清沐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薄薄卡片，放在她手心。
    姜然看过去。
    因为时间太久，卡片边缘已经磨损，上面颜色也不再鲜艳，可见姜然自然认得出，那是当初两人在交往第一天，元清沐就放在她那，后来分手时她又还给唐曼秋的那张银行卡。
    元清沐紧张起来，声音也有些发涩，她轻声问：“姜然然，你还记得当初给你这张卡时，我说过什么吗？”
    ——等我攒到三千七百万，就够娶你了吧！
    姜然恍惚想起当时的玩笑之语，也好像猜到元清沐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会、会是和自己今晚准备做的是同一件事吗？
    姜然不由得也屏住呼吸，只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同样不是很大声的“嗯。”
    元清沐刚想握住她的手，就发现自己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冰凉，掌心也有薄汗渗出。
    怕姜然嫌弃她，她赶紧在腿上蹭了蹭，又咽了咽口水，才若无其事地找补：“手、手上有些灰...”
    怎么这么可爱！
    姜然咬住嘴唇内侧，忍住没有笑，也没有戳穿，任由元清沐这回握住她的手。
    元清沐稳着声音，继续说：“我当时开玩笑说，把这里面的钱攒到三千七百万就娶你，额...”她突然停顿，面上露出些许为难尴尬，“当然现在也没有攒够...”
    姜然用力抿了抿唇，没说话。
    “但是三百七十万肯定是有了！”元清沐赶紧补充，又换上一脸严肃，表决心似的，“而且我有信心完成那个目标！”
    “哦......”姜然稍稍拖了个长音，掩饰自己马上就要笑出来的冲动，表情也是一本正经，“所以呢？”
    啊？
    所以，所以...
    元清沐被问得突然，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下跳过所有。
    “所以，姜然，你愿意嫁给我吗？”
    话说出口，元清沐觉得周围静得不能再静，看着姜然定定地看着自己，她愣了两秒，迟钝的大脑终于在之前演练的无数次场景中找到漏洞。
    她赶紧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匆忙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打开，捧到姜然面前。
    像是刚才没有戒指只能算是彩排，这遍才算正式，元清沐调整呼吸，重新郑重开口：“姜然，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我、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我以后会加倍努力。”
    “我、我对你的爱意不仅始终如一，更随着时间流逝与日俱增。你是我年少时的怦然心动，也是我此刻和将来的一往情深。”
    她用最坚定的语气，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姜然，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完，元清沐就在心里痛骂自己，哪有说两遍而且还说得磕磕巴巴的！要不要再差劲一点，好好一个求婚仪式怎么给弄成这样！
    骂完才发现姜然还没有回答她，她一下回神，又慌得不行。
    姜然不会生气了吧？怎么不说话？
    怎么还不说话？
    不、不同意吗？是不是因为我...
    没跪下？对啊！又把这事忘了！
    快快快,赶紧弥补！左还是右啊？这玩意有讲究吗？
    哎呀！管他呢！
    元清沐脑子里飞沙走石，仿佛刮了一场三天三夜铺天盖地的乱尘风暴，实际也就过了两三秒。
    她刚准备单膝跪地，就听见姜然轻声回答：“我愿意。”
    “可是...”
    元清沐只觉得一瞬间有些耳鸣，刚升起的笑容也戛然而止：“你...”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赶忙阻止姜然后面的话：“你、你别，这、这时候就不要说可是了吧...”
    姜然看她那慌张样就知道她是理解错了，强忍笑意，也不忍心再逗她，姜然柔声示意戒指：“你先给我戴上？”
    听见这话，元清沐放了一大半心，赶紧从戒指盒里拿出姜然那枚，抖着手认真给她戴好，无比虔诚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这才又略带不安地看向对面的人。
    姜然深情回望她，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眠眠，我愿意，我也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可是你...不能戴这个。”
    元清沐连眼睛都不会眨了，死机的大脑更是思考不了更多。
    “因为...”姜然说着，从自己衣服口袋里也拿出一个戒指盒，打开，两枚同样精致耀眼的求婚戒指静静躺在里面。
    姜然拿出其中一枚，拉过元清沐的手，把戒指顺着纤长手指轻轻推上去，也轻吻了一下，才笑眯眯地把话说完：“因为...你得戴我准备的这枚哦~”
    元清沐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原来姜然也打算在今天...
    “眠眠，我也爱你。”姜然眼眸泛红，温润嗓音微颤着，说出今晚想对她说的话，“同样的，在爱里，我也有很多不足，感谢你接受我的全部，能与你相爱，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
    “于我而言，青山如黛，不及你眉眼半分，而那些日月变幻，江河流转，更不及在你身边度过的每分每秒。”
    “往后余生，也请让我一直陪伴你，好吗？”
    握着爱人的手，姜然问得同样郑重虔诚：“元清沐，你，愿意嫁给我吗？”
    元清沐眼中也有泪，她先是咧嘴笑得无声，然后笑容一点一点扩大，直到变成不符合形象的傻笑。
    “嗯？别光笑呀！”姜然总算体会到了刚才元清沐的煎熬，其实明知道对方会答应，可真到了这时候，如果没听到准确的回应，始终就是悬着一颗心。
    果然，已经得到肯定答案的人就是不一样。
    元清沐收了笑声，没马上回答，反而一脸傲娇地挑起刺来：“哪有先把戒指给人家戴上，然后才问愿不愿意的啊~”
    姜然心说，我不是也没经验吗！
    看她那副欠揍样，姜然愤愤地嘟囔：“还给我，不问了！改天再说吧！”说着，拽过她手，作势要把戒指摘下来。
    “诶，别！”吓得元清沐赶紧按住，连声答应，“愿意愿意！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姜然这才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同样的羞涩甜蜜。
    元清沐把人重新搂住，戴着戒指的手捧着她脸颊，四目相对，眼里争相痴缠着的全是说不尽的爱意。
    轻抚唇瓣，两人自然地缠绵拥吻。
    情到浓时，元清沐问怀里的人：“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是不是着急回家？”
    这时候说的回家是干什么，姜然心知肚明，不禁脸热，挣脱她怀抱转移话题：“谁说的？剩下的画还没看完呢！”
    元清沐哪能让她跑了，一把把人抱起来，快步朝出口走去，嘴上喊得欢快：“走喽~回家洞房去喽~”
    “你小点声！”明知展厅里没有其他人，姜然还是满脸通红地锤她。
    “什么？再走快点？”元清沐开始胡编乱造，“好嘞~原来姜然然这么着急啊~”
    “元清沐！”姜然咬她耳朵。
    “哈哈，听见了听见了，我也爱你！最爱你了！”
    看着爱人神采飞扬的侧脸，恍惚间，姜然想起了和元清沐分开那年，自己的生日。
    那一年的生日像是她人生的一条分割线，把过去那些美好统统切断。
    而今年的生日好像也有同样的意味，只不过，它是带着过去的美好，连接到现在，然后无限延伸至未来……
    *
    给姜然过完生日，元清沐想着不能只顾自己玩乐，便和姜然一起，又陪元景鸿待了一段时间，直到元景鸿又开始烦她了，两人才回到国内。
    回来之后，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平静又不失美好中缓缓流逝。
    一转眼临近Z大开学，姜然也得提前开始准备，最近更加忙碌，元清沐心疼得紧，即使不顺路，这几天只要有时间便都早晚接送。
    这天，像往常一样，元清沐来接她下班。
    回家路上自然赶上晚高峰，姜然被这缓慢的车速晃着，再加上一天的工作，不禁有些困倦。
    看着前面堵得一塌糊涂的路，饶是她想和元清沐多说会话，也还是盖不过强烈睡意袭来，便握着旁边人的手，从本来只想闭目休憩，到后来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元清沐的轻唤：“姜然然，醒醒呀~我们到家啦~”
    “嗯...”
    听见姜然闷声回应，元清沐俯过身帮她解开安全带，顺便亲亲她：“虽然不想叫醒你，但怕一直睡在车里会感冒，要是还困，我们回家睡好不好？”
    “好...”姜然嘴上应着，可身子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元清沐也不再催，就看着她因为没睡够，罕见闭眼哼唧的娇俏样，一阵傻乐。
    听见笑声，姜然手上轻拍她表示不满，却也跟着弯起嘴角无奈自嘲。
    两人哪有半点在公司学校里的正经样子。
    姜然以为是在自家车|库，便由着元清沐一个接一个的轻吻给自己补充能量。
    能量充完，睁开眼正准备下车，这才发现，怎么不是？
    她疑惑地看向元清沐，对方微笑示意：“放心，没走错，下来吧。”
    姜然下车，环顾四周，看起来是个私密性很强，绿化也相当不错的高档小区。
    元清沐过来牵着她走进旁边的一栋四层小楼，乘电梯的时候，见元清沐还不给她解释，姜然便问：“是要来看什么朋友吗？可是什么东西都没买呀，空手来不好吧。”
    说话间上到四楼，出了电梯，元清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东西放入姜然手心：“谁说什么都没有，喏。”
    姜然低头看去，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黑一银两枚钥匙。
    “这...？”姜然惊讶地看向元清沐。
    元清沐拉着她站到左右两扇门中间的宽敞过道里，深深看了她两秒，没有解释，先轻声问：“姜然然，今天是几号？”
    离学校开学还有一天，姜然依着这个，本能回答：“30号，八月三十号。”然后她看见，听完她的回答，元清沐突然红了眼圈，姜然刚想询问她怎么了，就反应过来。
    瞬间，她自己也鼻子一酸，跟着眼眶泛红。
    “对，八月三十号。”元清沐声音温柔，眼中深情满溢，“姜老师，十年前的今天，我们相遇。而十年后的今天，我想给你一个家，我们的家。”
    姜然眼里的泪顷刻涌出。
    元清沐抬手轻拭，又牵过她的手，示意两边的门：“选一个打开？”
    虽是这样问，但好像早就猜到姜然的选择，元清沐先从她手里拿过其中一把钥匙。
    果然，姜然走向了之前自己家的那边。
    钥匙抵在锁眼，明明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开门动作，姜然却控制不住地手抖，几次都没有成功。
    随着一声轻响，她打开门，看见里面的样子，眼泪再次潸然而下。
    除了装修样式，之前家里的东西，被元清沐原封不动地全部搬来，又尽可能地按照以前的位置一一摆放。
    姜然下意识走进去，伸手细细轻抚那些盛满过去的物品。
    自从两人重新在一起，就都打着要珍惜现在的幌子，没有再回过原来的家，可彼此都心照不宣，原来那个房子，承载了她们太多的回忆，明明大多数都是好的，却变成了不敢触碰的禁地。
    而现在，它被融进了她们新的生活里，衔接着过去，又把中间那段空白彻底填补。
    这时，门外传来元清沐的声音，她在柔声叫她：“姜然然，过来。”
    夕阳照进走廊，姜然周身裹着一层暖色，踩着那些过往，一步、一步朝元清沐走去。
    女人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晶莹，看上去吹弹可破，栗棕色长发随步伐飘起，微红的眼眸温柔如水，里面元清沐的身影占了全部，而嘴角微扬的弧度仿佛时刻含着一个吻。
    一切好像最初那刻。
    元清沐目不转睛地看着，恍惚中，丢了片刻呼吸。
    她把另一把钥匙重新放回姜然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打开了另一扇门。
    墙上挂钟轻轻摇摆，相框里是她们最近的合影，角落绿植茂盛，夕阳正好，这扇门里面是崭新的一切。
    元清沐轻轻拥住姜然，在她耳边缱绻呢喃：“姜然，欢迎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写文，有很多语近词冗或语焉不详的地方，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包容。
    很开心有这样一段奇妙的经历，更幸运能在这段经历中收获来自不同声音的喜欢。
    真心感谢每一位看过文，评论收藏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对每个人都单独说一句谢谢。
    如果喜欢，就请让它留在你的收藏夹里吧，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你看见它，或者突然想起它时，再回来看看，它虽然顶着完结标签，但应该会多出番外的更新，给你一些小小的惊喜。
    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也许一年两年甚至每一年。
    以前认为以年为单位来计算时间，太过漫长。
    现在正好相反，在许多未竟之事下，觉得大把时光流逝也不过弹指，每年总是匆匆开头，晃过大半，又眼看年终。
    还好总有可以留下来的东西。
    不管过了多久，这些文字和这里的评论区，都会像树洞一样，永远默默陪着你。
    不说太多无用之言，再次由衷感谢你们，祝大家未来一切安好，随心顺意。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有缘再见啦！
    ——鞠躬，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