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1节:太原惊魂(1) 锦瑟潇潇(上)(惊梦大唐II)(藤萍) 前事概要 我穿越了,回到了唐朝。 遇到了李渊的第三子李玄霸——那名被历史遗忘的男子。 我只是一名时空的过客,但我依旧被卷入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明知自己只是名过客,我却偏偏救了不该救的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我将历史上注定夭折的李玄霸带离了李家;与李建成结下不解之仇;甚至无意之中得罪了李元吉;李世民更是为了我和李玄霸,与李建成之间的矛盾不断地加深扩大……这一切的一切都为日后的玄武门之变埋下了阴霾的种子。 一起历尽艰辛,一同共赴患难,我和李玄霸终于冲破一切,彼此敞开了心扉。然而,历史却因为我的闯入,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扭曲和变化。 就在我以为幸福既将到来的时候,我无意中泄露了历史即将行走延伸的轨道。 “我告诉你,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李室皇权的争斗,并不是我们所能想象那般简单,无论你走与不走,八年后的玄武门之变还是会发生,李建成和李元吉还是会死在李世民的手下,这是不可改变的历史——” 看着月色下,李玄霸那张苍白的脸,我终于知道,一切终究无法避免…… 第14章 太原惊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我静静地坐在李玄霸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为什么我说话总是这样不经大脑?玄霸本来就极重亲情,现在又被他知道了历史注定的、不可改变的结局,他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真的不能改变吗?” 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抬起头凝望着天上那弯惨白的月芽,琉璃似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我所看不懂的神色。 “玄霸——”我掀了掀唇,但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语又全都吞了下去。 这个时候我又该说什么?无论是哪一种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无力而苍白吧? “潇,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我不由诧异万分。 第2节:太原惊魂(2) “你想去哪?” “太原。”他低下了头。 “太原?”我一愣,如果我没记错,此时李元吉就在太原,“你想去找你四弟?” “嗯。”李玄霸点了点头。 “你去找他干什么?”我也跟在李玄霸身边好几年了,感觉李元吉跟李玄霸的感情并不是很好,像当年在李家别院的时候,我就从来没见过李元吉来看李玄霸。 据一些史料记载,李元吉不仅貌丑,而且相当暴戾。 “你还是不要去了。你二哥不是让你安心呆在这里嘛。”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我试图阻止李玄霸。 “潇,当年你救了我,其实是违背历史,逆转天意的,对不对?”他转头看向我,月光在他的眼睛里映出了迷蒙的银芒,让我几乎失了神。 我不记得自己有跟他说过,他原本是注定要夭折的?除了——除了当年在李家别院,在他命悬一线之际,我哭喊着不惜改变历史,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救回他的命……难道当年他听到了我的哭声了吗? “我不知道违背天意改变历史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李玄霸深深凝视着我充满不安的眼眸,“但无论如何我也想试一次。”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坚决,我更加慌乱了,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玄霸,你听我说,就算你怎么试图去改变,但历史前进的方向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也许到最后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那当年你救我,又有想过将来会面对怎样的结局吗?”那双黑沉的眼眸直视着我,就似乎要看透我一般。 “我——”我顿时语塞了。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想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救回来,以后要怎样面对,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也许我的力量很薄弱,也许到最后我什么都无法挽救,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大哥二哥他们兄弟相残,而袖手旁观——” 他做不到,也许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明知道等待亲人的是一个惨烈的结局,他如果不试图挽救,或许这一生一世他都不会安心吧? 第3节:太原惊魂(3) 望着那双寂寞的眼眸,我突然间有些明白。 “好吧!”我紧握着那双冰冷的手,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但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绝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李玄霸轻笑了笑,“潇,你不要当我是那种易碎的瓷娃娃。” 我将头轻靠在他的肩头,轻闭了眼。 让我如何不担心呢?他是我改变命运、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死神是不是有一天会收回他的性命? 如果等待我的是那样一种结局,我想,我无法承受。 “我会同命运抗争到底的。” 我轻声在他耳畔低语着,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伸手搂住了我的腰。 “潇,我会陪你抗争到底。” 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有他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不是吗? 虽然在命运面前,我们显得很渺小而无力,但至少,我们曾经共同抗争过……共同努力过…… 第二天,我们还是不辞而别了。 我不知道当李世民看到玄霸留给他的那一封信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他是真的疼爱他这个三弟吧?从心底里疼爱的。但在历史前进的步伐中,总有一些东西是要被割舍的。 李世民之所以能登上皇位,也是因为他下定了决心,决定割舍他这一生中某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亲情。 然而,谁又敢说他不对呢?在残酷的皇权争夺中,他若让步了,那死的人可能就是他了。毕竟贞观盛世造就了大唐的辉煌,那是唐朝其他的帝王所无法做到的。 李玄霸却是个注定被历史遗忘的人物。 我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等待着我们,但我唯一很肯定的就是,我要留在玄霸的身边,一直陪着他走到最后。 秋天,很快地就被严冬赶走了,天气也一天天地寒冷起来。 当我们到达太原晋阳的时候,也已经十二月了。在路上,我们就听说了李世民打了个漂亮的大胜战,平定了薜仁果。 我们都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第4节:太原惊魂(4) 太原是当时全国第三大城市,也是唐军主要的后勤保障基地和唐朝北部边境的战略要地,屏障长安,直接关系到首都长安的安危。 而晋阳则是太原道的治所,当时李渊将晋阳交给李元吉,并封他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师,统领周边十五郡兵马,也是想自己的儿子能创出一番功业吧?可惜,在我的印象中,历史上对李元吉的一些风评却并不怎么好。 走在晋阳城繁华的街道上,我挽着李玄霸的手一路上东瞧西望。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晋阳城。比起去年一片兵荒马乱的晋阳,现在的晋阳已经繁华安定了很多。 当年在李渊晋阳举兵前,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意图杀害李渊,是李玄霸示的警。可惜,直到现在李渊还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他念念不忘的三子。 “不知道小云现在有没有长高了?” 我想起了当年那个一直吵着要李玄霸抱抱的小家伙,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玄霸转过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搭理我,只是眼底掠过了一丝微显狼狈的神色。 看来,他也是对那个小家伙印象深刻吧?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李伯伯他们?”我强忍住笑,提议他去找李世龙那一家子。虽然我是半开玩笑,但其实心底却是希望再见到当年李玄霸无措的样子。 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李玄霸,而不像现在,眼底被太多的忧郁给掩住了。 人啊,总是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李玄霸淡淡扫了我一眼,正想开口说话,忽然街道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很多店铺关门的关门,收摊的收摊,老百姓更是慌张逃窜,一片兵荒马乱。 “发生什么事了?”我抓住一名匆匆经过我们身边的年轻人,奇怪地问。 那年轻人打量了我一眼,“姑娘,你就别问这么多了。你长得这么标致,还是快走吧,不然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年轻人丢下话,就急匆匆离去了,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般。 第5节:太原惊魂(5)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长得标致。心底不由升起了一丝小小的得意。 忽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正想探头看清楚,一支长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苍白秀气的手已拦在了我的面前,两指牢牢夹住了那支锋利的长箭,纹丝未动。 还好,身边有个武林高手。 我心有余悸地轻拍了拍胸口,“玄霸,我都说啦,不要这么吝啬啊,有空的时候教我一点武功,我也可以防防身嘛!” “你不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吗?”李玄霸轻轻瞄了我一眼,指间一用力,“啪!”将那支长箭硬生生截成了两断。 我双眼顿时发亮了起来,满脸羡慕,“看看,你都说我那是三脚猫的功夫了,我只要有你的一半功力就知足了——” 李玄霸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转头看向了前方。 此时,原本繁华的街道上已变得空荡冷清,我想起了与颜清相遇的那一天,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情形,看来又是什么狠角色要登场了吧? 果然,马蹄声渐近了。 那些马儿任意地贱踏着街道两旁未及收起的摊位,看着街道上一片狼藉,坐在马上的人发出了得意的大笑声。 我不由叹气。这个世上总是有一些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等那些人停在我们面前,我才看清那些人都是一身锦服的公子哥儿,光看那一身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 其中一名青衣锦带的少年正骑着白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他看起来年纪很轻,五官也还算俊秀,可惜左脸颊上一块孩童巴掌大的胎记破坏了五官的美感。 “是你折断了我的箭?”那块丑陋的胎记随着他阴冷的笑容在脸上张扬着,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 我不禁转头看了眼李玄霸,却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紧紧盯着那青衣少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跟在少年身后的一名锦衣公子叫嚷道:“王爷,跟这些刁民?嗦什么,直接把女的带走,男的杀了不就完事了吗?” 第6节:太原惊魂(6) 在晋阳城里被称之为王爷,又生得这一副相貌,再加上李玄霸脸上那怪异的表情,我隐隐猜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那少年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李玄霸。 “本王看你那双眼睛不顺眼,先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再说!” 兴许是被李玄霸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少年阴狠一笑,忽然举起马鞭就朝李玄霸的眼睛挥下。 “刷!”长鞭带起了一阵冷冽而凌厉的劲风,然而,那狠利的一鞭还是落空了。 李玄霸还是站在那里,身形未动,但右手却徒手抓住鞭尾。 “身为晋阳城治吏,你都是如此对待老百姓吗?” 听到李玄霸冷冷的质问声,我知道自己猜对了。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李渊第四子——齐王李元吉。 李玄霸冷漠地盯着李元吉,那冰冷的眼神几乎都要把眼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刺穿了。 自从涿郡一别,已是四年了。 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孩子的四弟也已长大成人,只是,原本感情就不太亲近的他们,四年之后也变得更加陌生,李元吉甚至根本就认不出他了。 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我站在一旁,将李玄霸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不禁为之隐隐作痛。 “既然认得本王,你还不给我下跪?你们都给我上,打断他的双腿,让他给我跪下。” 李元吉原本阴郁的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铁青,左手猛地一挥,指挥那些手下纷纷围向李玄霸。 解决这些人并不是难事,虽然李元吉的身手亦不弱,但李玄霸毕竟从小就身怀武艺,他刚才一手握住李元吉的长鞭后就没放开过,只是单手对付那些如恶狼般扑上来的贵族公子。 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些锦衣公子就已狼狈地跌作一团,哭爹喊娘,半天都起不了身。 我痛快之余,也为感到无奈。 “没用的废物!”李元吉眼看自己的手下全军覆没,眼底寒光一闪,已露出了杀机。他紧紧盯着李玄霸,字字如刀,“有本事便放开本王,我们一对一单挑。” 第7节:太原惊魂(7) 李玄霸淡淡看了李元吉一眼,右手猛地一用力,已连人带鞭将李元吉扯下了马来,半跪于地。 虽然这一下跌得狼狈,但李元吉却是一声不吭,只是瞪圆了一双阴狠的眼眸,恨恨地盯着李玄霸,就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下去一般。 毕竟是李家的四公子,自有李家人的傲气。 此时原本躲避起来的百姓,有一些胆子比较大的,都纷纷躲在街角好奇地观望着。 李玄霸与李元吉对视了很久很久,终于手一松,放开了一直握住的长鞭。 “我们走吧!”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眼底掠过的伤痛。 此时的他定是很伤心吧?千里迢迢赶来太原,兄弟俩才一见面便大打出手。 我正想追上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元吉唇角牵起一抹阴冷的笑。左手一翻,一抹银光已自袖中激射而出。 “小心——” 我吓白了一张脸,惊呼示警。 李玄霸疾速转身的同时,右手一抄,已准确地抄住了那柄飞刀,眼神冰冷地看着李元吉。 “吓死了我。”我拍了拍心口,平复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赶到李玄霸身边,“你没事吧?”我紧张地上下打量,见他没什么异样,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哈哈哈——”原本半跪在地上的李元吉忽然大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还顺手拍去了衣角上所沾的尘灰。 看着那阴险的笑容,我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中了我的迷迭香竟还能站这么久?看来你倒是有些本事。”李元吉眼底的神色复又阴鸷起来,像刀锋一般直刺进我的心底。 我脸色煞白地看向李玄霸,他的脸色虽然有些淡淡的苍白,却依旧一片平静,只是刚才夹着飞刀的右手指间已隐隐显现出了一抹乌黑之色。 “这种毒能透过肌肤直接渗入体内,腐蚀人的五肘六腑。”李元吉一步步朝我们走来,眼底的杀气也一分分地强烈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在这里站多久?” 这家伙竟用这么阴险毒辣的招术?! 第8节:太原惊魂(8) 我站在李玄霸身边,已暗中扣住了手中的吊坠。 现在吊坠里安装的麻醉针已经不多了,我绝不能浪费。 李玄霸忽然慢慢地放下了手,看了眼手中那柄还散发着幽蓝暗光的飞刀,忽然伸手往前一掷。 那柄飞刀就这么贴过李元吉的耳际,“叮”的一声,射入了他身后的石墙内,直没入柄。 李元吉顿时僵立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 “走。” 李玄霸看也不看李元吉一眼,拉起了我的手。 “等等,解药——”我想挣脱开他的手,逼李元吉拿出解药,但李玄霸却不让我离开,强拉着我大踏步离去。 他的手好冷,那丝丝凉意从掌心直渗入心底里去,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四年前,我第一次抓住他的手时候,也是这样的冰凉。 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就只能这样沉默地跟着他走了很久,路旁虽有遇到看热闹的百姓,看见我们却如同看见鬼怪一般纷纷避而远之。 直到看不见李元吉的身影,李玄霸才停了下来,放开了我的手。他轻靠着街道旁的石墙,微合上眼帘。 “玄霸——” 我紧张地挨上前去,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右手掌上更是乌黑了一大半。 我盯了他的手掌半晌,咬了咬唇,转身就走。 “潇——”右手忽然被拉住。 我回过头,有些生气,“我只是去拿解药。” 李玄霸朝我轻摇了摇头,眼底藏着一抹担心。 “就算他是你弟弟,你也不能这样护着他,任他这样伤害你。我去拿解药而已,又不会杀了他。”眼眶涌上一阵湿意,我怒吼了回去。 我的心很痛,每次看见他受伤,我的心都很痛,但这个家伙却老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以前对李建成是这样,现在对李元吉也是这样。就算他如何宽容大度,也不能如此放纵他那些所谓的兄弟。 “凭你那身三脚猫的功夫,进齐王府不容易,出齐王府更是难上加难。” 他的毒舌又开始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底却是涌上一丝暖意。原来他刚才担心的人是我吗? 第9节:太原惊魂(9) “我不是让你教我武功了吗?谁让你小气不教我——”我一边埋怨,一边搀扶起他,“那我们现在先找个地方休息,解药的事我再想想办法——”脑海里忽然掠过一道熟悉的人影,我不由脱口而出:“要是颜清那家伙在就好了。” “用不着那个庸医。”李玄霸微微别开了眼。 我不由暗暗吐舌。怎么到现在,颜清和他的心结还没解开啊! “我们最好不要住在城里。”李玄霸一边轻靠着我,双眼一边打量着四周,“齐王府的人很快就会搜城,不要连累这里的百姓。” 我突然间明白了。他急着走就是不想连累刚才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吧? 李元吉个性执拗暴戾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也许他一发起火来,还可能真会累及刚才周围的老百姓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担忧地看了他的手一眼,“你身上有伤,这么冷的天,我们总不能露宿荒郊吧?” “只是小伤。”李玄霸淡淡地说着,眼睛却往刚才李元吉所站的方向望去。 那一眼,满含着复杂和心痛。 最终我们只能选择露宿晋阳城郊。 在出城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见满城都贴满了抓拿我们这两个逆贼的告示,看来李元吉那小子动作还蛮快的。 我稍稍改变了下装容,按照李玄霸所开的单子,在店里抓了些药,便匆匆赶往城外,与李玄霸会合。 我很担心李玄霸,那家伙是属于典型的腹黑,就算有什么病痛也是强忍着,谁也不让知道。四年前刚遇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孩子心性,有时会藏不住表情,但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也越来越学会掩饰了。 真想拿个X光透视镜,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了。 脑海里刚刚掠过这个想法,我就想起了我那只老狐狸爷爷。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呢?我来到古代也有好些年了,基本上也可以说是跟这个时代同化了,差不多就成了一个古人。只是偶尔才会想起现代世界的人和事。 而四年前在唐墓里看见的那块女娲石,我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如果不是自己此刻就站在大唐的这片土地上,我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第10节:太原惊魂(10) 其实,一切还真是梦幻一场啊! 李家四兄弟、李渊……在二十多年前,我又哪里会想到,有一天我竟会穿越时空回到唐朝,与这些历史名人发生这样的纠葛…… 如果有一天我回去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李玄霸了。 忽然间不敢再往下想,我深吸了口气,正想抓紧赶路,却看见前面的小道旁躺着一道人影,我连忙赶过去。 那是一个年约五十、衣着朴素的妇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只是浑身冰冷,额际上也冒着涔涔冷汗。 “大娘——” 我吃力地将她扶了起来,死命地捏她的人中,可惜毫无反应。 “潇——” 身后忽然响起了李玄霸的声音,我回过头,连声呼救,“玄霸,你快来看看——” 李玄霸走上前,弯下探了探那大娘的鼻息,然后伸手往她背后猛地一拍。 原本双目紧闭的大娘终于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 “还是你厉害——”我顿时松了口气。 “我——我这是在哪里?”那位大娘显然还没从迷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奇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李玄霸,伸手轻抚上额际。 “大娘,你刚才昏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小心地扶着她起来。 “我昏倒了?是你们救了我吗?”大娘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直握着我的手,“姑娘,真是谢谢你了。” “我可没做什么,是那个家伙救了你。”我朝李玄霸看了眼,就见他正斜靠着树背,微合双眸,眉宇间一片倦意。 “那位公子怎么啦?”大娘也看出了李玄霸的不妥,不禁担忧地问。 “他有些不太舒服。” “奇怪,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嘀咕声虽小,但我还是听见了,可能她曾看见过城里贴的告示,我连忙转移话题:“大娘,你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那位公子不舒服就不要麻烦了,大娘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人老啦,就是一身毛病。”大娘慈爱地轻拍了拍我的手,“我叫陈善意,姑娘若不嫌弃,就叫我陈妈吧!” 第11节:太原惊魂(11) “嗯,陈妈。我叫萧潇。他——”我顿了顿,扬起笑脸,“他叫萧靖。”我还是很喜欢玄霸在折城时所用的这个化名。李玄霸见我报出这个名字,睁开了眼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再度合上。 “你们是兄妹吧?”陈善意仔细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对,你们一点也不像。” 我暗暗吐舌,“不是兄妹啦。” “哦——”陈善意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眼底却略略染上了一丝暧昧,“那看来你们就是夫妻了。两个竟都姓萧,真是巧啊!也是缘分。” 我的脸竟莫名红了起来。 陈善意呵呵直笑,“萧姑娘,谢谢你和你家相公救了我。对了,我看你们不像是这里的人,现在住在哪里?改日我好登门拜谢。” “不用这么麻烦啦!”我老早就对这个善良慈祥的陈大娘起了好感,“我们只是路过太原,过几天就要走了。” “哦,那你们在哪歇脚?” 我摇了摇头,“一时间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如住我家去吧!”陈善意看了看一直靠着树背默不做声的李玄霸,“你家相公又不舒服,我家里医药齐全,刚好可以给你家相公看看——” “还是不用了。” 我怕给这个大娘惹下麻烦,正想拒绝,却听陈善意又道:“萧姑娘,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陈善意显然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她死抓着我的手不放,硬是要我们跟她回家。 我想了想,觉得玄霸这副样子还是不太适合露宿野外,也不管他会不会反对,便私下接受了。 一路上李玄霸虽然没有说话。他应该是生气了吧?气我自作主张,说不定还会累及无辜。但我也是一片好心,实在不想看他再无故受罪。 这几年这家伙可能真变了很多,但唯一没有变得就是那副倔脾气了。 我正寻思着怎么让那家伙高兴起来,耳畔忽听陈善意高兴地道:“萧姑娘,萧公子,到了。” “陈妈,你就别萧姑娘萧姑娘地叫啦,就叫我潇潇吧!”我边说边抬起了头。 第12节:太原惊魂(12) 面前是一座占地宽广的宅院,雕梁画栋,一片富丽堂皇。没想到这个陈善意大娘穿着虽然朴素,竟是这么有钱啊! 我正自感叹,抬眼间却看见了门前的额扁—— 齐王府。 惊讶万分地看了那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很久很久,我才回头看了眼李玄霸。 他依旧面无表情,眼中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也不见丝毫惊诧。 别告诉我,这家伙早就知道会来齐王府了啊? 虽然很震惊自己就这样被带到了齐王府,但令我更为吃惊的是,陈善意竟然是齐王李元吉的奶娘。 一切,就像是早已注定了。 直至被陈善意安排住下,我都没有完全回过神。反而是李玄霸,他还是那一副处之泰然的神情,一到房间便坐靠在床沿边闭目休息。 这家伙越来越会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套了。 我气闷地走到床边,在他身旁坐了上下来,劈头就问:“你早知道陈大娘的身份,对不对?” 李玄霸缓缓睁开了眼眸,那一瞬间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中,“很多年以前,曾经见过一面。元吉很小的时候就是由她带养的。” 据说窦氏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因为窦氏原本就貌美,而李渊更是人中龙凤,几个儿子中,无论是李建成、李世民还是李玄霸都继承了他们的好相貌,各个都是丰神俊朗,风姿飒爽,唯有李元吉出生的时候,脸上竟带了一块丑陋的乌黑胎记。所以窦氏向来不怎么亲近这个小儿子,而李元吉也许就是因为从小不得父母宠爱,才会养成现在这副执拗暴戾的性格吧? 心底隐隐对李元吉生了怜悯之心,回过神的时候,却见李玄霸竟然也在发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什么事?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真像是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该怎么形容他呢?说他是个冷酷的男人吧,可有时偏偏会露出孩子气的任性神情;说他是个深沉内敛的男人吧,但有时却又极其敏感,话一出口就会刺死人不偿命。 不过,现在这个男人真正安静出神的时候,却真的让人很想扑过去咬一口啊! 第13节:太原惊魂(13) 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我不由紧抿住唇,但还是没能忍住,连忙用手掩住了嘴,瞪圆了眼。 李玄霸被我惊醒,转过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奇奇怪怪地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目光四处游移起来,如果让他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不知道这家伙会怎么想啊? 李玄霸双眉一蹙,也没搭理我,而是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这家伙也大胆了吧?虽然我们是齐王奶娘的客人,一般人遇到我们都要给几分薄面,但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就不怕遇到李元吉吗? “你不觉得外面很吵吗?”他微蹙的眉峰又深了几分,似乎在不满我的迟钝。 我愣了一下,这才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喧闹声。 啊,我刚才还真没听到啊!一味沉浸在欣赏美男的心情中了。 脸上莫名一红,我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越过李玄霸,一把打开了房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这才叫真正的欲盖弥彰。 也不管身后的李玄霸此时是怎样一副表情了,我也不好意思现在看他。但很快,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房间的对面是一个占地宽广的校场,此刻那里正乱哄哄的一片,好像有什么人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浑是是血。看穿着像是齐王府的家院护卫。 “快,快抬下去——找李大夫——动作快点——” 一名身着锦服的中年男人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看样子像是管家之类的。 那个躺在担架上的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担架所经之处,鲜血也一路滴过去,我不禁皱起了双眉。 而一直跟在担架旁边的,还有一个老大娘,衣发散乱,正哭得声嘶力竭,悲痛欲绝。 “明山,你怎么样啊?明山,你别吓娘——” 担架渐渐抬远了,那哭成泪人的老大娘也踉踉跄跄地跟随而去,只是风中还偶尔传来一两声悲痛的哭喊声。 原本围观的人潮也开始散去了,很多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叹息同情之色,也有很多人在摇头,小声地互相交谈着。 第14节:太原惊魂(14) “刚才那一枪穿心,明山怕是活不了了吧?王爷可真狠——” “小声些,你不想活了吗?” 另一个人急忙捂住了刚才那个人的嘴巴,然后往四下里张望了下,这才放下一颗心。 “进齐王府当护卫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谁让齐王喜欢玩这种血腥的游戏——” “哎,就可怜明山他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我听着听着,一颗心都已经完全凉了下去。 刚才那个叫明山的护卫竟是被李元吉给刺伤的吗?什么又叫齐王喜欢玩这种血腥的游戏? 我不禁转头看了眼李玄霸。他正微垂着眼帘,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 “玄——”我刚要开口,就见他忽然掩唇轻咳了两声。 “玄霸,你怎么了?”我紧张地打量着他。 “没事。”他轻摇了摇头。 我不信,连忙抓过他的右手。右手掌上的乌黑已经减退了许多,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肤色,气色却一直没有恢复。虽然刚才一到齐王府,我就拜托陈妈按他所开的方子抓了药,也煎了给他喝了,但我总觉得他肯定在瞒着我什么。 “真的没事?你可不要瞒我?”我怀疑地看着他。 “我没瞒你什么。”他抬起那双琉璃似的眼眸,直视着我。 我深深望进他的眼里,想看出些什么蹊跷,但最终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你先呆在房里。”他忽然抽开了我的手。 “你想去干什么?”我再度抓住他的衣袖。 “查探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淡淡地回答。 “我也要去。”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我。 “不让我去,我也别想去。”我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如果你非要甩开我,你前脚走,我后脚也可以跟上,到时我只有一个人,也许会碰上什么我无法解决的危险也说不定——” “走吧!”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 我得意地一扬眉。 想甩开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吗?连窗都没有,更何况门? 第15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 第15章 元宵夜的地狱火焰 在齐王府转了一圈下来,我们才打听到,原来李元吉竟喜欢玩“杀人游戏”——就是让齐王府的家里的护卫互相残杀玩游戏给他看。 每次玩游戏的时候,让家中的护卫抽签,抽到了谁,谁就要参加。而且每次残杀一定要真刀真枪,也必定见血,若是不见血,那刚才玩游戏的那两个护卫就都要以死罪论处。 原来刚才那个叫明山的护卫并不是给李元吉刺伤的,而是被刚才跟他玩同一轮游戏的对手刺伤。 李元吉那个家伙原本不只是暴戾,而且简直就是变态狂了。 我不由暗暗低咒。 “玄霸,这个地方不是人呆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心底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在闹腾着,我看着李玄霸苍白无血色的脸,“你也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养伤——” 李玄霸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你回答我啊——别老是往心里藏——”我最怕他这副样子,每次都将心思藏得这样深,让人无从猜起。 就在这时后院的拐角处传来了争吵声——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那不是白白送命吗?” “林海,不去也要去啊!王爷已经在校场等得不耐烦了。既然抽签抽到了你,该面对的,你也必须要面对——” “不去。当初来这里当护卫的时候,并没有说要互相残杀玩游戏给主子看,我们是人,不是玩具。” “林海,你这样不是让我难办吗?” 我和李玄霸互看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拐角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在校场附近指挥的那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比较年轻,一身护卫打扮,此刻正脸红脖子粗地怒目瞪着那个中年男人。 “陈叔,我知道你也难办,那我现在就走,不在这里干了行不行?就连上一个月的工钱我也不要了。” 被唤作是陈叔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林海,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的脾气,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那我离开晋阳还不行吗?” 第16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2) “你走得了,但你家中妻儿老小也要跟着一起吗?” “我——”林海语塞了,双拳却紧紧地握了起来,“李元吉,这个混蛋,简直不是人!” “林海——”陈叔脸色煞白,“这话可不要乱说——”他转头往四周看了眼,却碰上了我和李玄霸的目光,一张脸顿时更是失了血色。 “萧公子——萧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竟认得我们?!我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叫陈青,是这里的管家。”陈青将林海推了一下,显然示意了他什么,才走上前,扬起了礼貌的笑容,自我介绍,“我知道你们二位是陈妈的贵客,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在远远就看见了。” 不愧是齐王府的管家,什么事都逃不过那双眼睛吧?不过,从刚才的对话中看来这个人并不坏。 “你们刚才在吵什么?”我八卦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看见那名年轻护卫还站在那里,眼睛里燃满了怒火。 “萧姑娘——林海还太年轻,也太冲动,刚才他所说的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陈青额上渗出了冷汗,“也请你们不要告诉陈妈——” 我正要开口解释,就见李玄霸淡淡地说:“我们跟他们并不熟悉,只是机缘巧合碰面而已。” 陈青显然明白了李玄霸话中的意思,大大松了一口气,“谢谢萧公子。”他擦去了额际的冷汗,他看了我们一眼,欲言又止。 “陈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扬起最无害的笑脸,让他宽心。 “如果两位贵客没什么事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陈青叹了口气,“齐王府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多谢提醒。”我当然巴不得马上拉着李玄霸就跑,但李玄霸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还有事没处理,二位失陪了。”陈青朝我们作了个揖,便拉过还僵在原地生闷气的年轻护卫,就要离去。 那个护卫眼底闪过挣扎的神色,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 “等等。”李玄霸忽然拦在了他们面前,他淡淡看了那护卫一眼,“我替他去。” 第17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3) 陈青和林海都怔在了那里,我更是吓白了一张脸。 “玄——萧靖,你疯了吗?”我拉住他的衣袖。 李玄霸并没看我,只是朝林海淡淡地道:“先把那身衣服换给我。”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我无法说服李玄霸,到最后,他还是穿上了林海的那一身护卫服去了校场。也幸好,李元吉让家臣护卫玩残杀游戏的时候,喜欢让他们穿上盔甲,戴上头盔,让人产生一种身临战场的感觉,以图玩得尽兴。 李玄霸整张脸都被头盔给盖住了,李元吉应该是认不出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李玄霸一身戎装,那天生的皇族气势是谁也无法抹杀的。如果此刻让他跨上战马,那威严气势应该绝不输于李世民吧? 我惊艳之余,却又害怕。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跟陈青商量后,给我拿了套侍女的衣服让我混入了留在校场侍候的侍女群里。当我站在人群中,看到校场上的李玄霸时,手心里渗出了涔涔冷汗。 此刻,李元吉就坐在高高的看台上。 虎皮躺椅、红木案几,面前还摆着各种美酒佳肴,等着侍女给他送到嘴里去。看到他脸上那兴奋的表情,我真想狠狠地揍他一拳。 这个变态狂一定是平日里太闲了,才会想出这样残忍血腥的游戏。 锣鼓忽然敲了起来,那是战斗开始的信号,却也是地狱之门打开的信号。 我不由握紧了手心。 只见校场上,李玄霸手中一柄银枪耍得虎虎生风,身手更是敏捷如豹,他的对手根本就不能伤他分毫。 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也许是我太过操心了。 时间,在一分分地流逝,李玄霸既没有被对手伤着,也没有出手伤及对手,都是点到即止,便收回银枪。 李元吉终于看出了些门道,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铁青,他忽然推开正帮他喂食的侍女,拍案而起。 “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想就这么一直打到天黑吗?”那一双阴鸷的眼眸直直射向李玄霸,然后一步步地走下看台,朝他走去。 第18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4) 我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扣紧了吊坠,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危急关头把李元吉弄昏了,拉着李玄霸一起逃走。 “你叫什么名字?”李元吉已经走到了李玄霸面前,眼底的神色变幻莫测。 “林海。”李玄霸淡淡地回答。 “林海?”李元吉扬了扬眉,“你就是早上抽签刚刚抽到的那个人?” 李玄霸轻点了点头。 李元吉忽然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没想到你的身手不错。”忽然,他眸光一闪,变得诡异阴森,“不如你我二人较量一下如何?”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 我正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校场外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一道人影。 “四少爷——四少爷——” 我定睛一看,是陈善意,她的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的陈青。 看来陈青也觉得事态不对,跑去搬了救兵。 李元吉看见陈善意,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奶娘,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来校场了吗?” “四少爷,你不要再玩这种残忍的游戏了,小心伤到自己——”陈善意走到李元吉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如果这事让皇上知道了,你让我怎么向皇上交待啊——” “好了好了,?嗦!”李元吉烦躁地挥了挥手,顿时也没了兴致,重新走回看台坐下。一旁的侍女连忙机灵地跑上来为他倒了一杯美酒。 原本围在四周的人潮开始散去,我趁机跑上去,一把拉了李玄霸就躲到一旁看戏。 “四少爷——”另一边,陈善意依旧还是不放心,也跟着走上看台,“四少爷,你就听奶娘一句劝,以后别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 “我现在不是不玩了吗?”李元吉眼神一寒,冰冷冷地看向陈善意,“奶娘,你怎么年纪越大,管得事情越多了。” 李元吉终于按捺不住拂袖离去。 陈善意尴尬地站在一旁,眼底尽是无奈叹息之色。 幸好有惊无险。 我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看着李元吉愤怒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底却越发不安起来。 第19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5) 刚才李元吉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真的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李元吉眼中的杀气。 难道他连从小帮他养到大的奶娘都想杀了吗? 历经一场虚惊,我更不想呆在齐王府了。现在,真是很后悔当初答应玄霸来太原,可是李玄霸那家伙太过倔强,一旦他决定了的事,就没有人可以说服得了他。 陈善意在傍晚的时候亲自过来为他们家四少爷赔罪,并还带了礼物。 言词之间,我看得出来,她极其疼爱她这位从小带到大的小少爷,但也许是太过溺爱了,所以现在的李元吉除了李渊根本就没有畏惧的人。更何况,现在人又在太原,不在李渊身边,他更是胡作非为,只要他高兴,当场杀几个人也是常有的事。他简直就是晋阳一大祸害。 陈善意走后,李玄霸就一直坐在窗前沉思。我实在是受够了这种诡异的沉默,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李玄霸,我现在问你,你到底走不走?” 李玄霸回过了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却是很坚定地摇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气起来更是口无遮拦,“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就算你留在这里也无补于事,历史是不能改变的,你不明白吗?你以为你能改变李元吉?你以为能逆写玄武门之变吗?这根本就是——” 眼前那双痛苦落寞的眼眸成功地阻止了我再继续说下去。 我转过了身,独自郁闷。 他难道就不知道我会担心?我会心痛吗? “潇——”身后,一双略显冰冷的手忽然环住了我的腰,“我知道你担心我。”他的头轻靠着我的肩背,脖颈间还能感受到他那温热而淡淡的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密地拥抱着我。 我的心不由狂跳了起来。 “让我试一次。如果我可以让元吉改过——也许,以后他可以跟二哥相处得很好——” 我轻闭上眼,这一刻,我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心底里所藏的痛苦。 是啊,无论是谁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兄弟相互残杀吧?只是……只是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第20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6) “我们能不能什么都不要管?”我轻轻地问,语带叹息。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我了。 “算了。”深吸了口气,我平复下伤痛的心情,转过身面对着他。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李元吉还是这样残暴不仁,性格还是这样坏,我们就离开太原,什么也不要管。”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一扫几天来的忧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抹笑容也让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始终相信,人定胜天这个道理!而我既然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李玄霸,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他再到伤害。 谁让我是个保护欲过于旺盛的人呢?虽然,往往被保护的人都是我。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我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幕上的月亮好圆好亮,“今天是十五吗?” “嗯。”李玄霸点了点头,拉着我一起走到窗前欣赏着美丽平静的夜色。 这个宁静温馨的时刻还真不多见啊! “一转眼十二月十五了。”我抬头仰望着那圆圆的玉盘,忽然间想起了一个谜语,“给你一个谜猜猜,看看你的IQ有多高?”顿了顿,我加了一句:“不过肯定没我高。”怎么说我也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啊! “你说什么?”李玄霸显然没听懂。 “啊,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一时说漏嘴了,暗暗吐了吐舌,“我是说,我要测测你的智商。” 李玄霸唇角一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喂,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自己很聪明啊?”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中秋之月,猜一个地名。” 李玄霸微蹙起眉峰,似乎在苦苦思索答案。 “怎么样?猜不出来了吧?”我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他又是唇角一挑,没说话。 我等了半天没见回应,不禁急了,“到底猜没猜出来啊?” 他淡淡一笑,反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21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7) “晋阳啊!”真是问得莫名其妙,是我问他问题,不是他问我问题啊。 我不禁满头雾水。 “那晋阳又是属于哪里?”他又追问了一句。 “太原啊——”话才出口,我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你已经说出答案了,不是吗?”那看似平静的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太原=太圆。 “喂——”我作势打了他一下,“你知道答案就说出来,干什么拐弯抹角地让我说出来?” “我只是在证明一个事实。”他淡淡地说。 “什么事实——”这一次我真想打自己的嘴巴了,又被这家伙摆了一道,刚才我不是还说他的IQ绝对没我高嘛,但现在这么一来,我明显给他耍得团团转。 不可能,我怎么甘心就这样输给一个古人? “不算,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我郁闷地摆过他的肩头,瞪着他,“现在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静静看着我,等着我提问。 “日西。打一个地名。” 等了老半天,没见他回答,这一回我学乖了,“究竟会不会啊?给个说法啊!” 他轻摇了摇头。 “真的不会?” “不会。” “那是不是证明你的IQ不如我了?” 他忽然又笑了,虽然笑容很浅,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不准这样笑。”我死死盯着他,“是不是又想骗我什么了?” “没有。”他回答地很认真,“我真的不知道。” 我再度得意起来,“嘿嘿,日西就是洛阳,这回不懂了吧?” “嗯。洛阳。”他还是那一副认真平静的表情,“我已经说出答案了。” “你——”我不依了,举起手就要打他,“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又耍我吗?”忽然,我的手被他牢牢抓住,月光下,他的眼眸幽深得几乎看不见底,却是那样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我。 我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了。 这家伙是在勾引我吗? “玄霸——”才刚刚开口,后面的话就被一道热吻给压了下去。 第22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8) 那是温柔而深情的吻。 我无法抗拒,更是无法拒绝。 这一刻,我真正体会到,我深深爱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深深爱着我。 “潇,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你也不会离开我,对吗?”静寂的月光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落寞,又是那样的悲伤。 我摇了摇头,紧紧环住他的脖颈,闻着他身上那淡而熟悉的味道,“不会走。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就算有一天我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真的吗?” “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 月儿不知何时悄悄地躲进了厚重的云层之中,天地间,顿时一片寂静的黑暗。 我和李玄霸静静地坐在窗前,互相依偎着。 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靠近对方的心灵,就好像彼此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意般。 不会离开的。 我对着沉寂的夜空暗暗发誓。 我已经把心留在了古代,留给了身边这个男人,我又怎会离开? 我们原本是想离开齐王府,去外面找个地方住下,却被陈善意给留了下来。 她似乎和我很投缘,才相处没几天就要收我干女儿。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爱,在陈善意的身上,我隐隐看到了老妈的影子。 一时心软,我答应了下来。 其实,就住在王府里方便我们办事,但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李玄霸和李元吉碰个正着的话,局面可能会无法控制。 还好,齐王府占地宽广,我和玄霸又都住在一般下人住的西院,李元吉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西院。而陈善意显然在齐王府颇有地位,我们也受到了很好的礼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李玄霸也整天早出晚归,虽然不太清楚,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但每次回来,我都看见他房间里有一些易容的材料。 这家伙不会是易了容潜到李元吉身边了吧?听说最近王府里出现了一个武林高手,李元吉正吵着要拜师。 第23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9) 从古人那里打听八卦新闻,这点小事又怎难得到我这个现代神偷? 转眼间,又已月上中天了。 我一个人呆在李玄霸的房间里,无聊地支着腮帮子,眼睛虽然看着窗外的夜景,但心里盘算着那家伙怎么每次都回来得那么晚?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门,忽然开了,李玄霸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疲惫与倦意。 他看到我,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诧异,随即恢复了一片平静。 “总算舍得回来了啊?” 我掩唇打了小小的一个呵欠,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李玄霸唤住我:“潇,你来就是为了等我?” 我转过身,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现在你人回来了,我当然就要回去睡觉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困死了?” 说着,我故意揉了揉眼睛,装出一脸困倦的模样。 李玄霸微微蹙了蹙眉心,“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我挑了挑眉,笑嘻嘻地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李三少爷,你又有什么能瞒得了我呢?你这个李元吉的临时师父,不知今天又教了徒弟什么大道理啊?” 李玄霸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去睡吧,很晚了。” “当然要去睡了。”我横了他一眼,“你也要早点去睡,你一会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嗯。”李玄霸轻点了点头。 我转身打开房门就要走出去,忽然听见身后李玄霸淡淡地说:“潇,以后若是困了,就不用等了。” 虽然淡漠,但他语气里的关心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我抿唇一笑,没有回头看他,“你说不等就不等啊,本小姐偏偏要等。” 我走出房间,顺手帮他关上了房门。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学会这么安静地等候一个人了?虽然有点点困,也有点点累,但心底却是甜蜜的。 抬起头,我看着天上的冷月。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啊!要想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生性顽劣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第24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0) 但玄霸想试,我就陪着他试吧!只要我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其实,相爱的人如果能相守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幸运,而且非常幸福的事……不是吗? 新年很快就来临了。 我在晋阳过了一个无聊之极的新年,因为李玄霸从除夕那天就不见了踪影,一直到了大年初三,我都没看见他。 据说,李元吉去狩猎了。带了一大帮人,也不管愿不愿意,而他新请的那个师父自然也在列。 大过年,又是大冬天的,到底去狩哪门子猎,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从我见到李元吉的第一天起,就把“变态”两个字安在了他的头上。 那是永远也别想抹杀的“光环”。 这几天,除了我那个刚认的干娘陈善意怕我无聊,来找过我之外,几乎没人踏进我住的西院。我跟她说,萧靖有事出门几天,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拍拍我的手,亲切地说如果无聊了可以随时找她,或者她干脆带我好好在晋阳城里玩一玩。 我哪有什么心情玩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李元吉虽然不是皇帝,但他的那性子可能比有些皇帝更为可怕,我真怕李玄霸一不小心把他得罪了,又有一顿好苦头吃。 可惜,李玄霸死也不让我一起去。 他就是怕我个性冲动,会遇到危险。但他又哪里知道,守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一个人回来,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打开音乐吊坠,我听着那首空灵忧伤的首乐,一个人怔然发呆……正当我无聊地几乎要打瞌睡的时候,房门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我一惊,顿时完全清醒。 是那家伙回来了吗? “玄霸——”我急忙冲出去,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干娘陈善意那张慈祥的笑脸。 “潇潇,你刚才在叫谁?” “啊,没什么,我以为是萧靖回来了。”我连忙扬起笑脸,让陈善意进来,“干娘,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啊?”陈善意笑问。 “哪里啊,我现在无聊得很,干娘你能来我都开心死了。”我扶着她坐下,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第25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1) “我不是让你跟我出去走走吗?大过年的,为什么一直窝在家里?” 我耸耸肩,“外面又没什么好玩的。” 陈善意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你是在等萧靖吧?你怕你出去了,萧靖回来找不到你会担心。” “他才不会担心我。”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小夫妻俩吵架啦?” “干娘,我都跟你说过八百遍啦,我们哪里是什么夫妻,只是朋友。” “哦,是吗?”陈善意故意拖长了音调,“可我怎么看你们都像是夫妻啊!就算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我假意瞪了陈善意一眼,“干娘,你这是寻我开心对不对?” “好啦好啦!”陈善意和蔼地拍了拍我的手,“潇潇,过几天就是元宵了,萧靖应该会回来了吧?” “应该会吧!” “到时你们一起去看看烟花,趁机把该谈的问题都解决了。” 我心里跳了一下,“我们能有什么问题?” “还能有什么问题?”陈善意不满地横了我一眼,“潇潇,我知道你们一定在晋阳久留,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该做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陈善意话中有话,“干娘——” “你听说我。”陈善意打断了我话,“干娘是不可能离开齐王府的,我放心不下四少爷。其实四少爷还太年轻,性子又冲动,很容易被人利用。如果我离开了,很可能就被一些心机深沉的人利用了。” 我轻叹了口气,那个李元吉看起来真像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那种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齐王府的,除非有一天,我死了——”陈善意顿了顿,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复杂掠过。 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我正欲开口,又听陈善意淡淡地道:“所以潇潇啊,如果在你和萧靖离开晋阳之前把事情办了,让我这个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喝上一杯干女婿亲手倒的喜酒,我死也瞑目啦!” “干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她微微别开脸,避过了我质疑的眼神。 第26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2) 我越发狐疑。 “潇潇——”陈善意忽然又转过头看着我,“你一定听干娘一句劝,不要轻易放走身边的幸福,一定要好好珍惜。” “嗯。我知道。”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陈善意轻轻舒了一口气,又跟我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间感觉,干娘在这几天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吗? 当天夜里,李玄霸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早就趴在桌上跟周公下棋下得不亦乐乎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 从床上撑坐起来,我看见李玄霸就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我的三少爷,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 我翻身下床,走到他的身旁。 月光下,他的侧脸优雅而俊美,可惜稍显苍白了些。 “怎么不睡了?”他转过头,淡淡地问。 “我还想问啊,你回来了也不睡觉?在想什么?”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架子上拿了件皮裘给他披上,“你可真不懂得照顾自己啊,看看几天没见,又瘦了大一圈。” 李玄霸轻笑了笑,将身上的皮裘裹紧了些。 “其实你应该多笑。”我将手肘倚在窗台上,支着下巴迷恋地看着他的笑容,“不过,你自从遇到我以后,笑的次数也多了很多。” 想到这点,我不由有些自鸣得意,想当年我刚遇到他的时候,这家伙好像根本不知道笑是什么?只会整天阴沉着一张脸。 他微微一挑眉,没说什么,但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我说得不对吗?”我龇牙咧嘴,打算化为一只恶虎扑上去,谁知反被那个男人扣住了双手,无法动弹半分。 “你这是欺负弱小。”我不满地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掉,就索性往后一靠,赖进了他的怀里。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拒绝,只是松开了我的手,淡淡地说:“我没看出你有多么弱小。” 我不由叹气,也许再过十几年,等这个男人老了,他那一副毒舌也永远不会老吧? 第27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3) 我忽然间想,跟这样一个男人慢慢活到老,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啊! 我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抬起了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吗?刚才干娘来过了,让我们尽早解决一些重要的事。” 他微微蹙眉,似有些不解,“什么重要的事?” “成亲啊!”我说得理所当然。 他怔了怔。 “怎么?你不愿意?”我正打算掐上他的脖子—— 忽然,他轻唤了一声:“潇——” “嗯?”我停下了动作。 “你真的准备好做我的妻子了吗?”他深深凝望着我,那双琉璃似的眼眸在月光下闪动着让我心悸的光芒。 我微垂下眼帘,复又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你应该问你自己,你准备好了吗?”我深吸了口气,还是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不想说出的问题。 “知道吗?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回去,就像我当初突然出现一样——” “我不会让你走。” 感觉自己又被拥紧了几分,我哽咽着开口:“你可是你说的啊,到时你就算拿扫把赶我走,也赶不走我了——李玄霸——我会缠着你一生一世——”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了。 “玄霸,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我们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嗯。”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我闷着声问。 “可以。” 没想到他回答得这样爽快,我不禁抬起了头。 “你决定什么都不管了?” “有些事,并不是我能管的。”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狩猎的时候,元吉又杀了三个人。”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压抑的沉痛,我沉默了,不想再多问什么。 “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辛苦自己。” 除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地埋首在他怀里。 “就算有一天,你失去了一切,你的身边,还有我。” 这是我许给他的诺言。 也许,这世间真的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逃脱的。就当我和李玄霸准备向陈善意辞行的时候,我们竟听说她病了。 第28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4) 昨天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生病? 当我满怀着疑问见到陈善意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并不是病了,而是被人打了——被李元吉打的。 原来昨天刚刚回来的李元吉休息了一晚就不安分了,一大清早又开始玩那个变态的杀人游戏。陈善意听说了,又跑去好言劝说,结果激怒了李元吉,被李元吉打了一顿。 也幸好李元吉下手并不是很重,多多少少也看在陈善意是一手带大自己的奶娘的分上吧? 但毕竟陈善意年纪大了,而且自己这样疼爱的四少爷竟然动手打她,这一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干娘会闪烁其词,眼睛里透露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原来李元吉很早就开始对她不满了,就算对面走过碰见,也不见打招呼,就如同陌生人一般。而他之所以大过年就跑出去狩猎,据说也是因为怕陈善意烦他。 但现在李元吉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竟开始动手打人了吗? 我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干娘,心中怒火狂烧。 我一定要教训一下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我怒气冲冲地就要冲出陈善意的房间,却被李玄霸一把拉住。 “潇,哪里也不准去。”他的神色也极为阴郁,很显然,他比谁都心痛自己的弟弟变成现在这样。 我跺了跺脚,走回了陈善意床边,默默陪着她。 我也知道自己是一时任性。就算我凭着这身三脚猫的功夫痛扁了李元吉一顿,后面的麻烦事铁定一堆。 “潇潇,四少爷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那个善良的老人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看到我一脸沉郁,开口安慰。 这个时候她还在为李元吉说好话吗? 我无声地握紧了手心。 转眼,到了元宵节。陈善意的伤渐渐好了起来,但这期间,却没见李元吉来看过她一眼。 每当我去看她的时候,总能从她眼里读出落寞悲伤的情绪,虽然她总是掩饰得很好。 天下父母心。 在陈善意的心里,李元吉根本就已经是她的儿子了吧?可惜,那个逆子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孝顺?什么是知恩图报? 第29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5) 一大清早,当我和李玄霸踏进陈善意的房间时,却看见她正端着一个托盘正要走出来。 “干娘——”我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竟是汤圆。 我不由食指大动,好久没吃汤圆了啊! “潇潇,今天是元宵,这是我亲手煮的汤圆——正想给你们送过去,现在既然你们来了,就在这里尝尝看——” 看她今天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很多,而且心情也似乎不错,我这几天烦闷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好啊,我们可不客气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汤圆,然后拉着李玄霸一起坐下。 “嗯,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我三两下就把面前的汤圆给解决了,转头看向李玄霸的时候,发现他才刚刚吃了两个。 “你怎么跟吃毒药一样?”我不满地看着他。 李玄霸微挑了下眉,没说话。 “萧靖不爱吃甜食吧?”陈善意慈祥地看着李玄霸,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亲人一般,“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不,很好吃。”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李玄霸赞扬别人,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好听话啊?”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竟破天荒地没有回应,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汤圆。 “萧靖真是越看越面熟啊!”陈善意一边看着李玄霸,一边开口说道。 我心里一跳,看向陈善意时,却没看出她有什么恶意。 “可惜,我人老了,记性不太好——有些人也不太记得了——”我总觉得她的笑容里隐含着另一种我所不知道的意思。 而李玄霸也没任何回应,只是一味地沉默。 他们两个人在瞒着我什么吗? 我憋住满满的好奇心,好不容易等李玄霸吃完汤圆,却见他放下汤匙,淡淡地对陈善意道:“过了今夜,我们就要走了。”我怔住了,虽然知道迟早要离开,但他提出得太突然,也没提前跟我说过。 陈善意看了我们一眼,沉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迟早会走的。” 第30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6) 我瞧得见她眼底的落寞,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干娘,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几乎是想也不想,我脱口而出。 “潇潇,别说我不会离开齐王府,就算我离开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禁不起一路奔波啊!”她拉过我的手,亲切地拍了拍,“现在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见面?干娘只希望,你和萧靖能永远守在一起,彼此珍惜。” “嗯。”我使劲点头,眼前的视线却有些模糊起来。 这个世界,就是有着太多的分离啊! 黑夜渐渐来临了。各家各户都点了彩灯,那点点灯火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片灯火辉煌,忽然想起去年的元宵夜,我提着李世民送我的那盏蝴蝶花灯,在渭河边上跟某个人告白,可惜,被某人给冷言拒绝了。 想想那个时候还真是让人伤心呢! “在想什么?” 身后一双手轻环上我的腰,我转过头,看着灯光下那张俊逸的脸庞,“在想去年元宵节一个让我很伤心的人。” 他微微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喂,我开玩笑的。”我怕他不开心,连忙扯开笑容,“你别这么认真好不好?如果你觉得歉疚呢,就在今晚补偿我吧?” 他抬起眼,深深凝视着我,“你想我补偿什么?” 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李三少爷,是不是凡事都要我厚着脸皮讲白了,你才懂得怎么做?” 他淡淡笑了笑,只是很隐晦地说了一句:“今晚我送一个漂亮的花灯给你。” “我才不稀罕。”我假装不在意地别过脸,但心底却无法抑制地涌上了一丝甜意。 谁知那家伙淡淡地补了一句:“那我就不送了。” 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啊! “李玄霸,今晚要是不教训一下你,我就不姓萧。”我翻脸了,转身作势就欲打他,可惜我那三脚猫的身手,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我那只“行凶”的手。 “你打不过我。”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我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第31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7)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好好让你吃吃苦头。” 我信誓旦旦地发表宣言,但那家伙的脸上却还是一副淡漠而不以为然的模样。 我不禁冷哼了一声。 “走吧,去看烟花。” 他微微一笑,拉起了我的手,正要出门的时候,却看见一道人影正急急忙忙往这里跑来。 “萧公子——萧姑娘——” 我定睛一看,竟是齐王府的管家陈青。 这时候他来找我们干什么? 我和李玄霸对望了一眼。 “萧姑娘——”陈青一边朝我们跑来,一边急声呼唤。他的脸色惨白得像鬼,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了,又或者是因为太过慌张竟一跤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陈叔——”我连忙跑过去,搀扶起他。 “发生什么事了?”我见陈叔神色不寻常,心中不禁掠过不祥的预感。 “快——快去救——”陈青剧烈地喘息着,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去救陈妈——她在大堂——正被王爷毒打——” 干娘? 我心里一沉,还未及反应,身旁只觉白影一闪,李玄霸已经飞身往大堂掠去。 我扶起陈叔急急赶了过去,然而,当我们赶到大堂的时候,只看到厅堂门口围着很多人,他们正相互交谈,低头窃窃私语着。 而李玄霸就站在人群里,眼睛望向大堂,紧抿着双唇一句话也没说,但脸上的神色却是极为难看。 “干娘怎么样了?”我挤过去,正想冲进去救人,就见厅堂里有人抬着一副担架走了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顿时自动地让出了一条空道。 担架上,躺着一名面色惨白,全身是伤的妇人,双目紧闭,就连气息也似乎微弱得察觉不出来了——竟真是陈善意。 “干娘——”我心中一慌,只觉浑身冰冷,正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被李玄霸一把紧紧地拉住。 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冷。 我回过头,见他朝我轻摇了摇头。 陈青见状,连忙紧跟过去,护在干娘后面。 第32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8) “哎,王爷现在脾气越来越坏了,连从小养大自己的奶娘都打——” “小声些啊,你不要命了吗?” “陈妈真可怜,她只是好心劝王爷不要喝太多酒。” “哎,今天可是元宵节啊——没想到——” …… 旁边的议论声我已经渐渐听不清,我紧紧地握紧了手心。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见陈善意被抬着,转到后院去了。 人潮渐渐散去了,而大堂里早已醉成一摊烂泥的李元吉也被护卫侍从扶进了房间。 没过多久,陈青又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叹息沉痛之色。 我冲上去,焦急地劈头就问:“陈叔,干娘呢?现在怎么样?快带我去见她——” 陈叔悲痛地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语声哽咽:“陈妈——陈妈——怕是不行了——” “什么?”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在那一瞬间连血液都凝结成冰。 “她现在人在哪里?”手上蓦地握紧,我紧紧反握住了李玄霸冰冷的手。 “柴房。” 陈青才回答完,我就挣脱了李玄霸的手,朝柴房急奔而去。 简陋而冰冷的柴房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浅照。寒风从破烂的门窗里直贯而入,带来阵阵沁人心骨的寒意。 陈善意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冷硬的木床上,身上只盖了条薄薄的被单,气息微弱。 看到眼前的情景,一股热血顿时直冲到头顶,“为什么不找大夫?快找大夫啊——”我转头对后面赶来的陈青怒吼。 陈青摇头,神色悲痛而无奈,“萧姑娘,王爷刚才吩咐了,谁也不准帮陈妈找大夫——” “他还是不是人!”此时此刻,我真的有杀人的冲动。 “王爷他也是喝醉了——”陈青叹了口气,“平常的时候,他还是会顾忌陈妈几分的,今晚他趁着喝多了酒,就——” “他这是借酒行凶。他说不准找大夫,你们就真不找吗?”我愤怒地转身,就想自己出门找大夫,身后却响起了微弱的呼唤声。 “潇潇——” 第33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19) 我转过身,看着那张虚弱苍白的脸,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堵住,“干娘——”我飞奔直床前,紧紧抓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潇——潇潇,是你吗?” 陈善意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吃力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布满了疲倦和血丝。 “是我。是我。”我强忍住泪,扯开笑容,“干娘,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现在就帮你找大夫——” “不用了。”陈善意摇头,似想微笑,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她才缓过一口气,喘息着道:“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已经不行了——” “不会——不会的——”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我与陈善意虽然相处不久,但这一个月来,我每次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的亲人一样,也许,我根本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了。 这样一个善良而慈祥的老人不应该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我一定会把你医好的。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大夫——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泪水不断地滑落,止也止不住。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离开。 “傻丫头——”陈善意伸出了手,慈祥地轻抚上我的发,“你有这个心,就足够了——如果——如果四少爷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的眼底掠过叹息的神色,无奈而又悲伤。 “其实,四少爷很可怜,从小就没人爱,没人疼——” 即使被伤透了心,她的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四少爷,但此时此刻,那个让人痛心疾首的四少爷又在哪里? 我紧紧咬住下唇,心口像火烧般地疼痛着。 “萧公子——”陈善意忽然将目光调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李玄霸,“你可以走过来一点吗?” 李玄霸紧抿着唇,沉默地走到她的面前。 陈妈伸手握住了李玄霸冰冷的手,然后,将我的手和他的手合放在一起。 “以后,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相处——”她微微喘息着,“可惜,我是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 第34节:元宵夜的地狱火焰(20) “会的。干娘,你一定会喝上,我们明天就成亲,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我的声音已然哽咽,再也无法说下去。 李玄霸默默地握紧了我的手。 我从他沉默的眼底捕捉到了无法掩饰的伤痛。 “萧公子,我有话——有话要对你说——” 看着陈善意哀求的目光,李玄霸轻俯下了身。 “三少爷——” 那轻轻的一声三少爷,让我为之一震,但李玄霸似乎早已料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你,三少爷。”陈善意忽然笑了起来,“虽然只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面,但我记得你。原本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玄霸微垂下眼帘。 陈善意紧紧握住我们的手。 “我老了,很多事也不想再弄明白,但三少爷,我求你一件事。”她剧烈地喘息了一下,才缓过一口气,“不要太为难四少爷——你们——你们——毕竟是兄弟——” 我不忍心再看陈善意那沉痛的眼神,别开了脸。 一直紧握着我们的那双手终于无力地松开。我心中一凉,回过了头,就见陈善意已经闭上了双眼,气息全无。 “干娘——” 我伸手紧紧掩住了唇,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泪水依旧不断地滑落。 一双手把我轻轻地拥入怀抱之中,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情感,我埋首在那具温暖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砰——”窗外,忽然响起了烟火盛放的声音。 那灿烂的烟火在黑沉的夜幕中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火焰之花,却像是燃烧在地狱的火焰…… 第35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1) 第16章 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 元宵节就这样在无声的哭泣中度过了。 我和李玄霸以干女儿干女婿的身份将陈善意接出了齐王府,并办妥了一切后事。然而,直至将陈善意入土,那个混蛋李元吉都没出现过,只是派了王府的下人过来送了些祭品,聊表心意。 我恨得几乎想将李元吉生吞活剥了,却又无可奈何。在晋阳城,李元吉简直可以说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了,又有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但那一口气,我一直咽不下去。 陈善意临死前那悲伤的眼神,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我发誓,我若是不教训一下那个没人性的变态狂,我就把萧姓倒过来写。 已经过了一个月多,原本李元吉要捉拿我们这两个刁民的事也渐渐被人们淡忘了。 我们在晋阳城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盘算着下一步路该怎么走?原本是提议回长安,去找李世民,但李玄霸即没答应,也没拒绝,而且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经常不见人影,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而此时,我满脑子都想着怎样为干娘的报仇,也就忽略了某些原本我应该注意到的事。 我瞒着李玄霸偷偷干起了老本行。 我经常趁着半夜溜进齐王府把一些贵重值钱的东西偷盗出来。幸好在我王府住了将近一个月,也差不多摸清了里面的结构地形。要盗出那些贵重东西,真是易如反掌。 我将那些东西盗出后,还留下了拜帖,帖子上留下了“盗侠”两个大字,闹得齐王府里的人鸡飞狗跳。然后我再将偷盗出来的那些贵重东西一一分给四周的穷苦老百姓,足足过了一回女侠瘾。 没过多久,晋阳城里便传出了很多关于“盗侠”的传说。 有人说,盗侠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心地善良、侠义热血;但也有人说,盗侠是一个男子,聪明睿智,老是把齐王府的那些护卫整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每每听到那些赞美,我都暗地里自鸣得意。在古龙小说里有一个盗帅楚留香,现在,在唐初则有一个盗侠萧潇。 这一回,李元吉应该是半夜都睡不好觉了吧? 干娘,我总算为你稍稍出了一口恶气了! 我就这样逞下了一时之快,却没有考虑到这件事可能引起的严重后果。 虽已到了二月,但天气还是很冷。这几天,晋阳城里似乎总是闹哄哄的一片,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也没什么精神去打听。 我总觉得李玄霸有事在瞒着我,但我每次跟踪他都被他成功甩掉了。 第36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2) 在客栈找了间二楼靠窗的雅座坐下,我一个人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吊坠,一心一意等着李玄霸回来。 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老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正想招呼店小二拿壶上等好茶,忽然楼下响起了一片喧闹声。我探头往下望去,就看见几个官兵正押着几个老百姓在楼下经过。 那些官兵个个凶神恶煞,时不时还拿鞭子抽打走慢的犯人。 “萧姑娘,您的茶。” 这时店小二拿了热茶上来,我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犯了什么法?” 店小二往窗外看了眼,然后沉沉叹了口气。 “这些人哪里有犯什么法啊?说白了,都是些替罪羊!哎——” “替罪羊?”我不由皱眉,“他们替谁顶罪?” 店小二压朝四下里瞧了眼,低了声音:“萧姑娘,听没听说过盗侠?” “嗯。”我点头,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个盗侠把盗出来的钱财都分给晋阳的穷苦百姓,也算是侠义心肠,解了不少穷苦人家的燃眉之急。但你想想啊,齐王府是什么地方?府里所收藏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有些甚至还做了记号。那些平民百姓哪里懂得这些道理,一拿盗侠送的东西就到当铺里去当,结果,全部被官府的人给扣押了,而且诛连三族。” “诛连三族?”我心中一沉。 “可不是?”店小二眼底也露出了愤慨的神色,“那个小王爷平日里在晋阳无法无天也就罢了,现在就拿着盗侠这档子事,不仅把那些受过盗侠恩惠的人通通抓起来,还要连同亲戚朋友一起连坐。” “这个混蛋!”我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又问:“现在那些人都被抓到哪里去了?” 店小二叹了口气,“现在应该都被押赴刑场了吧!官府已经贴了告示啦,盗侠若是再不现身,今天就要把那些老百姓全部砍头。” 我再也听不下去,直接就往楼下冲去。 都是我为逞一时之快,也没顾及后果,如果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因我而被杀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 第37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3) 正当我心急火燎地冲下楼,准备奔赴刑场救人时,忽然被人拦住了。 “潇!”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李玄霸。 “玄霸——” 我正想跟他说明原委,却被他拉到一旁,“不要冲动。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我怔了怔。 “盗侠就是你,对不对?” 我被那冰冷质问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只有别开了眼。 “潇,你怎么如此任性?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了!”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跟我说话,我紧咬住下唇,回过头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 “是,我是任性。当时我只想为干娘出口气,我一时之间没考虑那么多!现在祸是我闯出来,我自己负责解决——” 我丢下话,转身就想走。 “回来。”李玄霸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透心地冷。 “你又要如何负责解决?你可知道,那是几十条人命!” 没有回头,我也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对,我知道这是几十条人命。”我死命挣开他的手,转身看着他,负气道,“所以,我现在就要负责把这几十条人命救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去。” 李玄霸的脸色很苍白,他显然是被我气到了,眼底的神色也是一片阴郁。 他掀了掀唇,似乎正想说些什么,眉峰忽然微微一蹙,伸手紧捂住了胸口,微微弯下了腰。 “玄霸——” 我慌了,也顾不得与他赌气,连忙扶住他。 “你怎么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身体跟他的手一样冰冷。 他靠着墙,低低轻咳了两声,然后朝我轻摇了摇头,“没事。” “又没事?你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啊?” 李玄霸的眼神复又冰冷起来,“你不是也瞒着我很多事吗?” 我一时语塞。 “对不起。”我微垂下眼帘,低声道歉。我知道这一次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逞强,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怄气。 他轻轻叹了口气,抓起我的手。 第38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4) “我们先一起去看看,也许还有办法挽救。” 刑场上,捆绑着十多名老百姓,他们有的是已经年近七旬的老者,有的是大腹便便的孕妇,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童。 那些人全被押着跪在台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有的人甚至被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我站在人群里,无声地握紧了手心。 是我害了他们! 是我! 一只略显冰凉的手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心,我转过头迎上那双漆黑的眼眸。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李玄霸淡淡地道,“我们先想办法把这些人救出来。” “嗯。”我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守卫森严,单凭我和李玄霸两个人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救出那些老百姓。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此时,原本一直坐在看台上看戏的李元吉缓缓站了起来。 “盗侠!我知道你在这里。”李元吉那双阴沉的眼眸一一扫过四周,“你既然有胆子盗我齐王府的东西,为什么没胆子承认?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全杀了他们。” “这个混蛋!” 我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变态狂就是想逼我出来,所以才抓了这些老百姓。但我总不能为了自保,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为我枉送性命吧? 我正想冲出去,却被李玄霸拉住。 “你留下。” 看他的神色,似乎想代我出去受罪,我哪里肯依? “不行,这件事因我而起,当然应该由我自己解决。” “潇!” 李玄霸的神色冷沉了下来,他牢牢盯住我,厉声道:“我出去,万一发生什么事,还可以应付,你身手不如我,又要如何脱险?”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潇,你听我说。”李玄霸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塞到我的手里,“这是中官右卫将军宇文歆的信物,如果我出了事,你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去找宇文将军帮忙。” “不要。”我想也不想,直接将信物塞还了李玄霸。他将信物交给我,就是说也许会遇到连他都无法解决的危险。 第39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5) 我又怎么可以让他因我而身陷险境? “萧潇!”李玄霸冷冷地低叱了一声,“难道你要看着这些人无辜为你送命吗?” “是,这全是我的错,所以现在应该出去的人是我。”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我紧紧抓住李玄霸的手臂,“玄霸,我不要你遇到危险。” “我不会有事的。”李玄霸伸手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痕,“你从前并不爱哭。” 我紧咬住唇不说话。 “放心吧!你不相信我吗?”他说着,又将宇文歆的信物交给了我,“我将这个信物交给你,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正要摇头,忽听到刑场上的李元吉冷声大喊:“盗侠,你再不出来,我就先杀了这个女人。” 我心头一惊,往刑场望去。只见李元吉已走到一名孕妇身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架在了那名孕妇的脖子上。 “住手。”李玄霸低喝一声,已飞身掠了出去。 我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不要有事。 玄霸,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那块玉牌。 森冷的刑场上,那一身白衣胜雪,从容淡定。也许是被李玄霸的气势所慑,李元吉竟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你。” 李元吉唇角牵起了一抹冷笑,左脸颊上的那块乌黑胎记也随之狰狞了三分。 他认出了李玄霸,就是一个月前在晋阳街道上让他狼狈不堪的那个白衣人。 而此时,李元吉身后有些护卫也认出了李玄霸。 “萧靖?” “他不是陈妈的干女婿吗?” “是啊,怎么会是他?” 李元吉听到身后的议论声,忽然冷冷一笑,“我就说怎么那个盗侠如此了解王府的地形,原来是府里出了内贼。我待陈善意不薄,她元宵夜死在王府里触霉头也就罢了,没想到死了还要给我添这么多麻烦,说,你们是不是听了她的唆使?” 他举刀一挥,直直指向李玄霸。 李玄霸眼眸中寒光一闪,忽然身形一晃,如闪电般朝李元吉掠去。 第40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6) 李元吉大骇,正想挥刀自救,却觉得腕上一痛,手上的大刀顿时脱落,还未完全回神,那把大刀已无情地转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萧靖,你——你想干什么?” 李元吉颤着声问,虽然吓得满头大汗,却并未因此而妥协。 李玄霸眸光如刀,深深凝视着李元吉,有痛也有伤,“陈善意一生待你如亲子,你却亲手将她活活打死,李元吉,你良心何在?” 李元吉冷哼了一声:“那是她活该。” 刀锋忽然逼近了一分,在脖子上划下了一道血痕,李元吉痛得面色发白,但唇角却扬起一抹色厉内荏的冷笑。 “萧靖,你如果杀了我,这些人也会跟着我一起陪葬!” 他斜目扫了眼那些还被绑在刑柱上的老百姓,“我早已下了死命令,若是我伤了一根头发,就让那些护卫砍下他们的脑袋。萧靖,你一个人可以同时救这么多人吗?” 李玄霸握刀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放了他们,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你让我放就放吗?”李元吉冷冷地一扬眉,“除非你先放了我,然后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他们。” 李玄霸微一沉吟,“好。” 也许,他应该再相信一次吧?他应该相信,他的四弟还是有人性的。 心底暗暗轻叹,他放开了李元吉,并且丢掉了手中的大刀。 李元吉一得到自由,便冷然地举手一挥。已有护卫赶过来,用绳索牢牢绑住了李玄霸。 我在人群里看得心惊胆战,拿出吊坠紧扣在手里。只等李元吉一放了那些百姓,我就跳出去救人。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等李玄霸被牢牢绑住后,李元吉竟也没有下令释放那些百姓。看着李元吉唇角那抹阴险的笑容,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那个混蛋,出尔反尔! “来人哪!先把那些人给我押进地牢。” 那些护卫按照命令把老百姓一一押了下去,顿时偌大一个刑场只剩下了李元吉和李玄霸两个人。 “齐王爷竟如此不守信诺吗?” 第41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7) 李玄霸眼底的神色冷如冰霜,然而,藏在更深处的,却是一抹不为人知的伤痛。 李元吉狞笑着一步步走向李玄霸,“对你这种人,我又何必讲什么信用?现在我告诉你,我要慢慢折磨你,折磨到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再让你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一死在你的面前——” 那一字一句就像一把尖刀直刺进李玄霸的心口。 他沉痛地缓缓闭上了双眸,忽然,眉峰一皱,一缕鲜血已缓缓溢出了唇角。 “玄霸——” 我心如刀割,他为什么会吐血,是被李元吉气得,还是因为——因为身上有伤?脑海中掠过了方才他掩唇咳嗽的模样。他果然有事瞒着我。 李元吉显然也吃了一惊,他看了眼李玄霸,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眉宇间满是得色。 “哈哈哈——萧靖啊萧靖,看来你中了我的迷迭香一直没解除吧?”他停下了笑,牢牢地盯住李玄霸。 “已经一个月了吧?迷迭香的毒怕是已经深入骨髓了,不过,我倒也佩服你,竟可以支撑这么久?!” 李元吉话语一顿,神色阴沉,“来人,押他下去。” 眼睁睁看着李玄霸被人押走,我的心也跟着一分分地凉下去,结成了冰。 原来玄霸的迷迭香根本就没有解,他瞒了我一个月,而我竟也粗心大意地没有发觉到任何异样? 该死! 我强忍住就要冲出去救人的冲动。 我绝不能一错再错。此时此刻,一定要学会冷静。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牌,决定去找宇文歆。 等我打听到宇文歆的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我拿着李玄霸给我的信物,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宇文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宇文歆是李渊特意派过来辅佐李元吉的,以约束李元吉过于放纵的行为。 而李玄霸则是以萧靖的身份与宇文歆打交道。这几日他总是神出鬼没,原来都是同这个宇文将军在一起。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他们却已是成为了知己故交。 第42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8) 我当然明白李玄霸来找宇文歆的真正目的,他来找宇文歆应该是为了李元吉。他想知道李渊所派来的人是否可以教导李元吉改过。 那家伙原来从未真正放弃过。 我除了叹息,就只剩下隐隐的心痛了。 幸好,宇文歆也算是个正直豪爽的人,言辞之间,也对齐王李元吉颇为不满。 我约了他在酒楼见面,请他助我一臂之力,营救李玄霸和那些被无辜关押的老百姓,可惜,就连宇文歆也无能无力。 “齐王爷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宇文歆看了我一眼,轻叹了口气,“萧兄弟也真是蛮撞,齐王喜怒无常,怎么如此轻易相信他呢?” 还不是因为齐王是他的宝贝弟弟? 这句话,我只能藏在心底。 商量了半天,我们都没商量出一条救出李玄霸的好方法,我坐在酒楼里,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心神早已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玄霸身上有伤,也不知道那个李元吉要怎样折磨他啊? 心中忧急如焚,我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声抱怨,隐隐间,我听出好像又是因为李元吉。似乎李元吉又抢了哪家人的闺女…… 这个混蛋齐王除了专做这些恶霸勾当,是不是就不会些别的了? 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我拍案而起。 “宇文将军,我们不如这样做——” 我附耳在宇文歆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 宇文歆顿时双目一亮,“萧姑娘,这真是好方法。也许萧兄弟他们真的有救了。” 其实我所说的这个办法,就是激起民愤。 虽然风险极大,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了。 我和宇文歆找人在市井说书,大肆宣扬盗侠的侠义,也含沙射影将齐王的罪状一一搬出。为了提防齐王府的人前来找茬,我们制定了一套游击方案,今天在东市,明天在西街,后天又跑到了北门。 齐王府的人也跟着我们团团转,在这期间又因扰民而激起了不少民愤。果然,没出几日,晋阳城里民怨沸腾,甚至有不少人都自发地组织起来,想不顾一切冲进齐王府救人。 第43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9) 渐渐地,就连官府也无法镇压了。 这次事件闹得极大,宇文歆则趁此上书李渊,告了李元吉一状。 李渊眼见事态严重,只能下旨罢去了李元吉的官职,并责令释放萧靖和老百姓,这才稍稍平息了民愤。 其实我和宇文歆的这个计划只是一个导火线。李元吉平日里在晋阳城作威作福,早已不得人心。这次被罢官免职,怪只怪他自己太过嚣张跋扈,仗着自己镇北大将军的职位得罪了不少人。 我和宇文歆拿到圣旨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牢里去救人。 这几日我几乎都没睡好觉,只要一想到李元吉会想尽办法折磨李玄霸,我的心就一阵阵地揪痛,只能独坐在床头,一直坐到天亮。 果然,当我看到李玄霸时候,我几乎已认不出他了。 他衣发散乱,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玄霸——”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强自镇定下心神。颤抖着手,小心翼翼侧地将他搀扶起来,让他躺在我的怀里。 这一动,身上的鞭伤竟又裂了开口,原本已是血湿的白衫,再度染上了一层触目的猩红。 “玄霸——”我哽咽着声,很勉强才压抑住眼中的泪水。 似乎听到了我呼唤,李玄霸终于吃力地睁开眼眸,唇角竟扬起了一抹笑意,“潇——” 这轻轻的一声呼唤,顿时让我泪如泉涌。 “你这个混蛋,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你不是说不会有危险的吗?你骗我——你又骗我——”泪水无论如何也无法止住,此时的我心痛如刀绞。 “不会——不会再有下次了——”他低低咳嗽了两声,黯淡的眼眸里写满了倦意,却强自支撑着精神,“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那个宝贝弟弟被罢官了。”我拿出手巾轻轻为他拭去额际的冷汗,“你再坚持一会,宇文将军已经去叫大夫来了——” “元吉,他……他现在怎么样?” “你还管他做什么?”我心中不满,却又不忍心他挂心,只好叹了口气,“你放心吧,他没事。只是暂时没官做而已。” 第44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10) 他似乎安了心,这才轻合上了眼,安静地靠在我怀里。 看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我是又气又心痛。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学乖? “萧兄弟——”此时,宇文歆带着大夫也匆匆赶来了,他看到满身伤痕的李玄霸,也不由怔在了那里。 “齐王爷——真是太狠了!” “先把他抬出去再说。”我冷静了下来,即使现在心中怒火滔天,一切也要等玄霸伤养好了再说。 我和大夫连同几名军士小心翼翼地把李玄霸抬了出去。 走出齐王府大门的时候,我看见李元吉正冷冷地站在偏院门口,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和李玄霸,那眼神冷森如刀锋。 我知道这次的梁子是结定了。以后我和玄霸越发要小心防范了。 轻叹了口气,我紧紧握住了李玄霸冰凉的手,在心里暗暗发誓—— 我不会再让死神靠近你一步。 床上的人还在沉沉昏睡着,我整整守了他三天三夜。 他的身上鞭伤无数,又受了严重的内伤,再加上迷迭香的毒拖得太久,即使宇文歆已经从李元吉那里取来了解药,为他解了毒性,但毒已伤身,要想恢复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 我一次又一次地懊悔,为什么这一个月来我竟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究竟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我太粗心了? 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第三天的深夜,李玄霸终于清醒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捕捉到他眼中掠过的歉意。 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流下,我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对不起。”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我回过头,故意凶起一张脸,怒目瞪着他。 其实让这家伙说出一句“对不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此时此刻,我的心太痛,痛得必须拿件事来发泄一下,不然,我真的会发疯。 我害怕,害怕我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夺了他回来,却再一次地失去。 那样的痛,我无法承受! 第45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11) “我会疯掉!我真的会疯掉!”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我伏在他的胸前号啕大哭起来,“你混蛋!总是让我这样担心!”李玄霸无声地拥紧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潇,你真是越来越爱哭了。” 我抹去了眼泪,起身瞪着他。 “还不是你害的?” 他虚弱地笑笑,满脸倦意地轻闭上了眼。 他这是默认吗? 心中满是怜惜,我将一直挂在胸前音乐吊坠拿了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将他身上的锦被盖得严实了一些,再反手紧紧住他依旧冰冷的手,想分一点温暖给他。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把这个吊坠摘下来。”我近乎霸道地命令他。 他也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沉默地轻点了点头。 我满意地伏身在他的胸口上,倾听着他的心跳,“玄霸——” “嗯?”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亲吧?” 他缓缓睁开了眼,眼底带着诧异的神色。 “不许不答应。”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逼婚,但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嗯。”他又淡淡应了声,然后再度闭上眼。 就这样……算答应了吗? 我不由有些失望,也有些懊恼。 “玄霸,你总得说些什么表示一下吧?”我抬起了头,死死盯着他。女孩子总是喜欢自己所爱的男人给自己一个浪漫的求婚,而不是像我这样,竟是自己逼来的吗?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喂,李玄霸,你要是不说些什么表示一下,我就不嫁给你了。” 我确实有些后悔了,没事这么冲动逼他成亲干什么?应该让他来求我的。 女性的自尊在我的心里打鼓,我真恨不得我再穿越一次,就穿越回前几分钟。 李玄霸第二次睁开了眼。 “潇——” 他看着我,那双琉璃似的眼眸隐隐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顿时让我原本灭绝的希望,重新燃烧了起来。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第46节:晋阳城里的九死一生(12) “潇,现在这世上只有我肯娶你。” 我一怔,茫然地看着他,还未完全回神。 什么叫……现在这世上只有他肯娶我? 他轻咳了两声,神色平静而认真,“二哥已经说过了,他不会跟我争你,所以,他不会娶你;而那个庸医,更不会娶你——” 这一回我终于听懂了。 原本满怀的期待顿时落空,一搓小小的火苗在心里不断升腾、加温着。 该死的李玄霸,怎么说得我好像没人要一般,就只有他肯纾尊降贵、勉为其难地娶我吗? “好啊,先不说你二哥,你倒是说说,颜清为什么不会娶我?” 我跟他较上了劲,虽然我只把颜清当成哥哥,但被一个男人说得这样一文不值,我心里又怎会舒坦啊?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深深凝视着我,那样认真的眼神让我心底为之一颤。 “因为他永远也争不过我,你永远是我的。”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渐渐低弱了下去,等我从他最后一句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就沉沉昏睡过去了。 心里的火苗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小小的、淡淡的甜蜜。 这个家伙啊,真是生得一副毒舌。 分明是想说好话嘛,偏偏要先刺人家半死才甘心。 “这是让我先苦后甜吗?”我将他冰冷的手放入锦被中,痴然凝望着那张苍白而精致的脸庞,“李玄霸,你真是笨得无药可救啊!” 漫长的冬夜,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度过了。 终于按捺不住倦意,我伏在李玄霸的床边,也跟着沉沉睡去。 这一次,我的梦里,竟全是他的身影……谁也无法插足进来…… 第47节:夏州冒险行刺(1) 第17章 夏州冒险行刺 日子总算安定了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那个家伙终于可以好好休养一下。只是不知道身体要完全恢复又要过多久呢? 宇文歆果然是真心把玄霸当成了好兄弟,不仅安排了最好的大夫,甚至将自己的主房让出来,让李玄霸住得舒舒服服。 这几日算是我们离开长安以后住得最为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眼见李玄霸的身体一天天康复,我心情大好之余,也盘算着是不是等他伤一好,我们就回长安,然后让李世民给我们主持婚礼? 每每想到此处,我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原来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是一件这么令人快乐而幸福的事啊! 可惜,我的美梦没能成真。 也许,一切真是注定的吧?注定我们要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这一天,我帮李玄霸煎好了药,正想给他送过去,忽然看见宇文歆满脸沉重地经过我的身边,他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正想得入神,连我与他擦肩而过,也没什么反应。 “宇文大哥——” 我奇怪地唤住他。 在宇文府住了一段日子,我跟宇文歆的交情也渐渐浓厚起来。其实宇文歆是一个不错的人,个性直爽,也没有什么心机。 我很少见他神色如此凝重,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潇潇,是你啊?” 宇文歆被我这么一唤,这才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事了?连我走过你身边,你都没看见我啊!” 宇文歆满是歉意看了我一眼,“很抱歉,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直觉事情不寻常。 宇文歆沉沉叹了口气,“前方战事紧急。” 原来突厥的始毕可汗,为了勒索唐朝的贡币,率大军渡过黄河,在边境夏州与梁师都会合,并给了刘武周一支骑兵,命他一起进攻太原。 太原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乱世之中果然没几天安稳日子可过。 “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宇文歆又是一叹了,“我已经上报朝廷了,皇上也已经下旨派右武侯将军高静押运贡币前往突厥了。可是,只要钱一日没到手,突厥都不会撤兵的。” “他们简直就是在强要保护费。”这是李渊建唐以来,突厥第一次正面跟大唐起冲突。 “如今形势严峻,大唐又是初立,皇上为了跟周边各国处理好关系,也费尽了心思。突厥兵强马壮,一直是我朝北方的一个重要威胁,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能力铲除它。” 第48节:夏州冒险行刺(2) 看着宇文歆脸上的凝重的神色,我也不禁叹了口气。 我知道,一个国家初建时要花费极大的心血和精力,如今大唐国力并不是十分强盛,有些事情,也只能选择退让。 “那我们先等等看,也许高静将军将钱送到突厥,战端就会平息了。” 宇文歆摇头,神色又凝重了一分,“潇潇,有些事并不是这么简单。我们怕就怕在,始毕可汗只是拿贡钱这件事为晃子,就算钱送到了,他们也可以反悔。到时可能战端还会掀起。再加上刘武周和梁师都狼子野心,我们更是防不胜防。” 也许是宇文歆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他停了下来,看了我手中的药一眼,“你快把药端给萧兄弟吧,否则药凉了,就没有药效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只能离去。 虽然我知道历史前进的方向,但我即使告诉别人,也没多少人会信吧?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把历史的车轮稍稍推离了原有的轨道,我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谁都不知道,改变历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尽力隐瞒起来,不要让李玄霸知道了。 若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肯定不能安心休养。 然而,天不从人愿。当我踏进房门的时候,就看见李玄霸不知何时竟已起身了,正靠坐在床沿,凝神望着窗外。这两日他的气色已是好了许多,但今天的神色却格外凝重。 我心里微微跳了一下。 “三少爷,该喝药啦!” 我已经很少用“三少爷”这个称呼来叫他了,现在这样叫也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李玄霸转过头淡淡看了我一眼,“潇,战端又要掀起了,是吗?” 我怔了怔,最终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瞒不过去,肯定是这里的侍女多嘴了。 我走过去,将药递给他,“我说三少爷,你养伤就好好养伤,为什么总要费心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李玄霸淡淡地道,接过了我手中的药。 “先把药喝了。”我冷着脸,监督着他把药喝下去,“这才像话,病人就应该要有病人的样子。” 第49节:夏州冒险行刺(3) “潇——”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我给冷声打断—— “你想也不要想。” 他不解地微蹙起眉峰,“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无奈地看着他,“我跟你在一起四年了,这日子并不算短吧?其他事我可能真猜不透你,但一遇到跟李家有关的事,我又怎会不知你在想什么?” 李玄霸微垂下眼帘,“潇,突厥只是拿贡钱这件事作为晃子。” “嗯。我知道。” “所以——”他抬起头,望着我,“我想去夏州一趟。” “不行。”我直接拒绝。 “潇——”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转过了身,不再理他。 忽然,我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异响,李玄霸似乎正在翻身下床,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我猛地转过身,果然见他已经站在床前了。 “你马上给我躺回去。”我不由气急攻心。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衣架上了外衣披上,淡淡地应了我一句:“我必须要去。” “李玄霸!”我急忙拦在他的面前,怒目瞪视着他,“你如果踏出这个房门一步,以后都别想再见到我。”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竟直接绕过我的身旁,走出了门外。 “李玄霸,你这个混蛋!”我拿起刚才他搁在案几上的药碗,一把摔了出去。 “咣啷”一声,药碗尽碎。 他要去送死,就让他去好了。 我不要再管了。 不要再管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他真是个混蛋!我担心他担心得几乎都睡不好觉,他却还是如此不顾及我的感受,竟就这样走了。 “你要走就走好了,我现在马上就去找女娲石,马上就回家,眼不见为净。” 我早已气得口不择言,乱了分寸。 忽然,一双手从我身后紧紧拥住了我,将我揽入怀抱之中。 我闻着那熟悉的气息,却没有睁开眼睛,自顾自地生闷气。 “潇,有些事我不能不管。” 第50节:夏州冒险行刺(4) 听着李玄霸那淡淡的叹息声,那一刻,我的心又不禁软了下来。终于,我放开了掩面的手,抬头深深凝视着他。 “你又不是李唐的皇帝,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到最终,历史又不会留下你的名字——” “我做这些,又不是想让历史记住我。”他轻拥着我,琉璃似的眼眸里闪烁着我无法理解的神色,“我也是李家的子孙,我也应该为李家做一点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沉默了,依偎在他怀里。 “可是,你每次做这么危险的事时,有想过我吗?” 他低下了头,亲吻着我的长发。 “潇,那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我颤抖着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说真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要带我在身边。 “嗯。”他轻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宽慰,还好,这家伙算是有点良心,并不会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他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动身前往夏州。” “可是你身上的伤——”我担忧地看了眼他苍白的脸。 “放心。回来后,我们还要成亲的,不是吗?”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哼。”我脸上一红,转过身去收拾行装,“你若是再给我添一点点毛病,我就直接拿条绳子把你绑在身边。” “潇——”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嗯?干什么?”我正忙收拾着东西,并没有转身。 “在你们那个世界,所有的女子都像你这样主动吗?” 我回过身,对着他挑眉一笑,“那是当然。知道吗?幸福有时候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他轻声重复着我的话,微微垂下了眼帘。 灯光下,我看着他的侧脸,却捕捉到了一丝落寞。 我们日以继夜地赶往了夏州。 此时寒风依旧,大雪纷飞。我担心李玄霸的身体吃不消,多次劝他休息,可惜这个家伙就像不要命了一般,反倒越发快马加鞭地一味赶路。 第51节:夏州冒险行刺(5) 我又气又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别说是十头牛,就算是一百头牛也拉不会那个倔强的家伙了。 幸好老天垂怜,当我们赶到夏州的时候大雪也停了。 夏州可是梁师都的地盘,我们凡事都要小心谨慎。梁师都是隋末的将领,大业十三年,起兵反隋,杀郡丞,自称大丞相,立国号梁。 而自大唐建立以来,梁师都是少数不服大唐的主要力量之一。 此时战事迫在眉睫,夏州更是一片风声鹤唳,也许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险境。 我和李玄霸找了间客栈住下,再慢慢盘算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入夜的时候,天气忽又冷了下来,气温骤降。 我见李玄霸浑身冰冷,逼他躺到床上睡觉后,便寻思着上街买些补品补药给他。他不肯好好养伤,我就只好多费些心力了。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我见到的只有一片凄清萧条的景象,几乎所有的商户都门窗紧闭。战争中最受苦受难的就是这些平民老百姓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快要打烊的药铺,抓了些补药,就要出门的时候,门外,忽然急匆匆撞进了十多道人影。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些官兵,其中还有一些是突厥士兵打扮。我不由拿了药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 “各位官爷,小店已经关门了——不知有什么各位爷有什么吩咐?”药铺掌柜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满头冷汗地点头哈腰。 其中一名领头的军官忽然扫了我一眼,“你是什么人?” 那军官生了副好相貌,眉清目秀,只可惜眼神太凶,白白浪费了那一双灿若星子、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双眼睛竟有几分熟悉。 但此时我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连忙装作害怕的样子,靠近药铺掌柜的身旁,小小声地轻唤了一声,“爹——我——我害怕——” 药铺掌柜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跪在那里。 我也索性跪了下来,低着头静观其变。 这时一个将军模样的突厥人对着那个年轻军官说了几句突厥语,那军官点了点头,对我和那药铺掌柜大声喝斥:“你们听着,把店铺里最好的药材都拿出来。不然,全部抓出去砍头。” 第52节:夏州冒险行刺(6) “是。是。”药铺掌柜也不敢多说什么,急急忙忙爬了起来去抓药。我当然也跟在他身边瞎掺和。 “发生什么事了啊?要这么多药。”我低低地问掌柜。 掌柜瞪了我一眼,“小姑娘,你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们脑袋都要搬家。” 还好这药铺掌柜人还不错,刚才没有揭穿我的谎言。 我朝他暗暗吐舌,然后偷偷看了眼那些官兵,心里寻思着是不是他们之中有什么大人物生病了,才会这样紧张? 我和掌柜把一大堆药搬到柜台上,那里面甚至包括上等的人参、灵芝之类。 那领头军官看了那些药一眼,然后手一挥,“全部包起来带走。” 果然是强盗,连钱也不用付了吗? 我看见掌柜的眼角青筋直跳,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想也知道这些药材价值不菲啊! “官爷——”我一边帮那些士兵包药,一边小小声地问,“你们拿这么多药做什么啊?有谁生病了吗?” 那军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个无知村妇多什么嘴?” 无知村妇? 我强忍下冲过去打人的冲动,强扯起笑容,“这位官爷,民女也只是好心想问问,毕竟话可以乱说,有些药却是不能乱吃——” 年轻军官英挺的剑眉微微一挑,也许是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并没有反驳回我的话,只是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狐疑地问:“你会医术?” 我怔了下,然后胡乱点头,“我会。当然会啦!” “无知村妇会什么医术?”那军官鄙夷地轻斥了一声。 我真想把那人的鼻子给打下来,但我知道现在绝不能鲁莽行事。强忍住冲动,我只能用冰冷的眼神恨恨地盯着那个混蛋。 年轻军官正要指挥人把药打包了就走,忽然,刚才那个突厥将军上前附耳跟军官说了几句话。 军官听了迟疑了一下,竟用汉语问:“可是,她这样一介弱质女流又懂什么?” 很显然那个突厥人听得懂汉语。 我连忙插口:“民女医术虽不算太精,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我医不好的病。” 第53节:夏州冒险行刺(7) 年轻军官回过头狠瞪了我一眼,我越看越觉得那一眼像是警告。 这家伙就这样看不起女人吗? 我越想越生气,更是不会服输,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很显然,被我这么一瞪,那军官微微吃了一惊,不禁转过头去,又以突厥话和那个突厥人商量了半天。 两个人一翻长谈这后,年轻军官忽然叹了口气,以汉语说了句:“好吧!” 他转过身,蛮横地拉起我的手,“你跟着一起走。” 我连忙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那军官不耐烦地低斥了我一声。 “官爷,如果要去医病,至少要让我知道病人是什么人?什么年纪?又是什么症状吧?至少我可以带些急需的药材,这样不会浪费时间——” 军官这才放开了我的手,“想不到你虽为一介女流,却还不太笨。” 说实话,我也是一时情急,随口胡诌的。但这家伙明显看不起女人,我一定要找机会狠狠教训他一下才行。 “告诉你,是始毕可汗病了,你可要小心医治。” “始毕可汗?”我心里不由跳了一下。 “他——他生了什么病?”我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我们知道还需要在这么冷的天出来找药吗?”那军官瞪了我一眼,显然他也不满被突厥人这样使唤。 “官爷,我只是想知道可汗他有什么症状而已,我好对症下药啊!” “他一会儿浑身滚烫,一会儿又浑身冰冷,上吐下泻,又不似伤寒症状,我们找了很多大夫都瞧不出这是什么病?” “哦——”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么说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病?”那军官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探究什么。 “我大概知道几分了吧!”我一边应付着那军官,一边寻思着下一步棋,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各位爷请等一下,我先进去拿药箱,顺便拿几味对症的药——” 我作势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爹,可以进来帮我一下吗?我想配几味药引。” 第54节:夏州冒险行刺(8) 药铺掌柜被我弄得满头雾水,但也没说什么,也急忙跟了进来。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唬弄这些人,我十个脑袋也掉不起啊!” “对不起,掌柜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往外边偷偷瞧了眼,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跟进来,连忙压低了声音,“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一会儿我走后,你帮我去东升客栈找一个叫李玄霸的人,你告诉他,说是萧潇要你找他。然后带他一起来你店里。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他是你女婿。” “姑娘——”药铺掌柜眼里露出害怕不解之色,“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我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不要把计划告诉他,这老人也许人不错,但也经不起吓啊。 “掌柜的,你先别管这么多啦!”我塞了些银子给他,“我知道你是好人,帮我去东升客栈跑一趟吧!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还会有军官来你这里,你只要把李玄霸推出来就行了,然后,你带着这些银两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给你的这些钱足够买下这一间药铺了,再说现在夏州是战乱之地,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做生意的好。” “好吧!”掌柜将钱收下,“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外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吼声。 我连忙应声:“马上就来。” “掌柜的,记着,你跟那个李玄霸公子说,不要太生气,要先保重身体,大家才都有命。”我急急丢下话,然后随手拿起屋内的药箱跑了出去。 当我跟着那些军官踏出药铺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唯一想到的是,李玄霸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哎,现在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啦!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我跟着那些官兵来到了始毕可汗暂住的府邸。 一路上我看到突厥士兵层层把守,严加防守。 我不禁暗自庆幸,如果李玄霸硬闯这里,怕是要吃大亏,现在这样进来,不是大摇大摆吗?只是,进来容易,怕是出去会难如登天。 第55节:夏州冒险行刺(9) 我强自镇定着,正要踏入主屋,忽见屋里被强押出一名衣发散乱的中年男子,紧接着有东西被扔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药箱。 看来那个男人是个大夫吧? 我正满头疑问,只见那中年男子忽然挣扎着大声求饶—— “饶命啊——可汗饶命啊——” 那强行押送的官兵冷哼了一声:“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医术不精——去阎王殿里跟阎罗王喊冤吧!” 阎王殿? 我心里微微一沉。 不一会儿,那名中年男子就被强行带走了。没过多久,前院那里便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我听了一阵心惊肉跳。 那个人……就这样被杀了吗? 带我进来的年轻军官看了我一眼,“现在你知道了吧?若是治不了可汗的病,下场只有这一个。” 这些混蛋! 我紧紧握住了双拳,唇角却扬起了淡定的微笑。 “官爷这是不信我吗?” 年轻军官忽然叹了口气,轻轻说了一句:“若是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一句话,顿时让我消除了刚才对他的恶感。 看来这个人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坏啊。 可惜,容不得我多想,我已经踏进了主屋。 屋里的床榻上,一名年近六旬的外族老者正闭目躺在床上,他的身边不仅有好多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而且还守着十数名突厥大汉,手持武器,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那个人就是始毕可汗?” 我小声地问身边的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点了点头。 见我们进来,其中一名突厥人走上前,拿下我的药箱,东翻西找了半天,见没什么异样,才把翻得乱七八糟的药箱还给我。 这戒备可真是严啊! 我暗暗吐了吐舌。 原本闭目养神的始毕可汗也发觉了我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一副病容,但那一双利眼却像刀锋一般,似乎能穿透人心。 “可汗——”我微微垂下了眼帘,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始毕朝一直守在旁边的突厥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走过来仔细搜了我的身,才肯真正放我过去。 第56节:夏州冒险行刺(10) 我走到床边,装模作样地把了把始毕的脉搏,然后蹙眉不语。 糟了,我根本不会医术,要怎么掰才不会被发现? 忽然,那个年轻军官走到一名突厥军士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突厥话。 那突厥军士点了点头。 军官走到我身边,“跟我来。”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到一旁,“干什么?” 那军官深深看我一眼,“你看出是什么症状了吗?” 我怔了怔,干笑了两声,“其实——” 但我才刚刚开口,就被他给打断了:“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说完,他竟转身就走,然后走到跟他谈话的那个突厥军士面前又说了几句突厥语。 这是什么叫什么?我什么都没讲啊? 我更是一头雾水。 等他们交谈完,只见那突厥军士点了点头,竟朝我露出赞叹之色。 我不由眨了眨眼。 那年轻军官又走了回来,“你还需要什么?只要可以治大汗的病,我们都会替你找来。”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需要我夫君来帮忙。” “夫君?”军官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奇怪的神色。 “怎么?有困难吗?其实,我夫君的医术比我高明许多,他可是江湖第一神医。”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颜清的名头强按到李玄霸身上,反正只要这些人相信就行。 “是吗?原来你夫君是江湖第一神医?”那军官唇角忽然微微一挑,竟带着七分轻佻,三分玩世不恭。 这笑容……我懵了。 军官没等我回神,便走到那突厥军士低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又走了回来。 “他们会带你那个江湖第一神医的夫君过来。” 他特意加重了那江湖第一神医几个字,然后又笑了笑,便转身朝一旁的侍女吩咐,先安排我住下。 看着背对着我的那道背影,我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他真的很像一个人? 但那又怎么可能嘛?那个人现在应该呆在李世民身边才对。 第57节:夏州冒险行刺(11) 塞着满脑袋问号的我被侍女带着在一间雅房住下。侍女走时告诉我,他们已经派人去接我的夫君了,应该一会儿就会到了。 一边等着李玄霸,我一边一个人坐在房间发呆,回想起刚才诊脉的全过程,我越想越觉得可疑。 那个年轻军官到底是什么人?他刚才又跟那个突厥军士说了什么话?事实上,我根本连症状都没说清楚。 想起那抹熟悉的笑容,我不禁抱住头。 “颜清,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可是会易容术的! 正想冲出房间找那个军官,忽然房门被推开了。 一张冰冷的、明显压抑着怒火的熟悉脸庞出现在我面前。 “玄霸——” 我干笑了两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光看这张脸就知道这家伙有多生气了,惨了,我刚才一味想着那个军官的事,却忘记想好要怎么跟玄霸解释了。 “对不起,我只是——” 话还未说完,我就被拥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我埋首在那宽阔的胸膛里,隐隐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潇——下一次若再让我知道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我不由翻了翻白眼,这家伙分明担心我,就不会说些好听点、温柔点的话吗? 门外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萧大夫,我可是你把你的江湖第一神医夫君给带来了。” 这一句“江湖第一神医夫君”一出口,我便感觉李玄霸的身子僵硬了几分。 一听那口气,一听那声音,我就知道门外站着的人是谁了。 我从李玄霸怀中抬起了头,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的依旧是年轻军官那张清秀的脸,但那灿若星子般的眼眸,唇角所噙着的玩世不恭般的笑容,除了颜清,还会有谁呢? 我不由低叹了口气。 “果然是你这家伙!” 李玄霸忽然放开了我,竟一声不吭,一拳就往颜清脸上挥去。 第58节:夏州冒险行刺(12) 颜清头微微一侧,避过了李玄霸那一拳,懒洋洋地道:“李三公子,你都是这样招呼老朋友的吗?” 李玄霸一拳落空,却没再出击,而是单手支撑着门沿,微微喘息着。 “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他的目光冷如刀锋,直直逼向颜清,“如果你真是我们的朋友,就不该把潇带进来。” 颜清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很冤枉,“可不是我硬要带他进来的啊!” 我终于回过神,拦在颜清面前,“玄霸,这不能怪颜清——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李玄霸冷冷看了我一眼,忽然转过身就走到桌旁坐下。 惨了,这一回他肯定气极了我。 我求助地看向颜清,却见颜清走过来,一把轻拥住我的肩头。 “萧大夫,看来你这个冒牌的江湖第一神医夫君脾气大得很,不如就跟了我这个正牌的吧!” “颜清,你胡说什么啊?”我急了,连忙推开他,这家伙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啊? 推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我心口一堵,也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只能无措地僵立在原地。 “很好。”李玄霸忽然站起了身,背影微微颤抖着,“萧大夫,既然你喜欢神医做你的丈夫,不如就找个真正的神医——” “玄霸——”我正欲解释,却见他忽然弯腰用手掩住了唇。 “玄霸——”我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就骇然看到他的掌心全是鲜红的血。 我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李玄霸——”我急疯了,身旁忽然人影一闪,颜清一指点向李玄霸肩后的穴道,然后轻轻一叹。 “李三少爷,你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玄霸闭目倒了下去,我连忙接住他软倒的身躯。 “颜清?”我抬头不解地看向颜清。 “他刚才急火攻心,如果不激他吐出这一口瘀血,那就真的危险了。” 原来……颜清刚才气他,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我看着他,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了一句:“谢谢。” 第59节:夏州冒险行刺(13)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这么客气?”颜清唇角扬起了微笑,但眼底的那抹来不及掩饰的伤痛,我却看得分明。 “颜清——” 我掀了掀唇,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感情的事如果不是双方愿意,总有一方会受到害伤,这是无法避免,也无可奈何。 颜清笑了笑,扯开了话题:“先把他扶回床上,我为他把把脉。” “嗯。”我点头,跟着颜清一起把李玄霸扶回了床上躺好。 颜清为他把了脉,不由皱眉,“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不仅余毒未清,外伤未愈,甚至连内伤都有加重的趋势?” 我叹了口气,只好把在晋阳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颜清听后摇头轻叹,“没想到他们兄弟多年不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扮成这副德性?” 颜清微笑,“自从你们留书出走,世民便一直挂心不已。他好不容易挨到毒伤痊愈,就把我赶了出来,要我找寻你们的下落。但我在半路上得到消息,说突厥连合梁师都要进攻太原,于是便潜入夏州,易容伪装成这里的军官,打探虚实,谁知始毕竟突然得了怪病。刚好我又会些突厥语,便被派来这里当翻译官,顺便找大夫帮始毕医病。” “原来是这样。”我这才恍然大悟。 “始毕病的这几天已经杀了十多名大夫了。”颜清的眼底掠过一丝叹息之色,“原本我是想趁机接近始毕杀了他,可惜,他身边防守太严,即使我是梁师都的人,每次进府都要搜身。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他身边的那些突厥军士都是高手,我一个怕是应付不过来。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药铺碰到你——我想尽办法不想让你牵扯进来,谁知你竟这样冲动——”他顿了顿,露出了责备的眼神。 “潇潇,也难怪玄霸生气,换作是我,我也很生气——” 我朝他吐了吐舌,“对不起嘛,我一听到始毕病了,就想混进来打探一下虚实。” 颜清轻摇了摇头,满脸无奈,“我真是天生劳碌命,整天跟着你们身后东找西寻不算,还要瞎操心——” 第60节:夏州冒险行刺(14) “真是辛苦你了,大神医。”我支着腮帮子看着他,“那你想我们怎么补偿你?” 颜清双眉一挑,复又露出了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如你嫁给我好了。” 我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不由横了他一眼。 颜清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李玄霸,“潇,你要多看着他一些。” “嗯。”我点头,轻叹了口气,“可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我根本劝不动他。” 颜清挑眉一笑,“潇潇,我可不习惯你露出这么忧伤的表情。我所认识的潇潇,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会当被盖的乐观女子。” 我假意瞪了他一眼,“怎么,偶尔让人装深沉一下都不行呀?” 跟颜清在一起时,我是没有压力的,整个人都轻松地要命。 与这样的人相爱,一定一点也不累吧? 可惜,我偏偏对他只是知己朋友之情。 颜清摸了摸鼻子,“装深沉也不能装太久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我无奈地轻瞥了他一眼,扯开话题:“我们来夏州也是为了突厥要进攻太原这件事,我原本要劝玄霸好好养伤,可他偏不听。” “他这副犟脾气是永远也改不了的。”颜清笑了笑,“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原本是打算进来假装神医下药,让始毕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这里防守太严,他们连药箱都检查,吃药的时候肯定是检查得更加仔细了。 颜清剑眉一挑,笑得高深莫测,“谁说行不通?” “你有办法?”我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如果只有你和玄霸想要接近始毕可能性不太大,但现在却多了我这个翻译官在,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颜清跟我商量了一会暗杀始毕的计划便去准备了。 我就一直守在李玄霸身边等着他苏醒。临走的时候,颜清留下了几粒药丸,让我等玄霸醒后喂他吃了。 他的伤势拖得太久,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留下很麻烦的后遗症。 第61节:夏州冒险行刺(15) 我沉沉叹了口气,紧紧握住那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 这个家伙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你什么时候才会学乖呢?” 每次看到他这样,我总是又心疼又无奈。 就在这时,我发现李玄霸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我知道他醒了。 “玄霸——” 他缓缓睁开了眼,却没有看我,而是转头面向床壁。 我不由翻了翻白眼,怎么还在生气啊? “玄霸——”我不由放柔了声音,“对不起啦!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行不行?” 他没有回应,微微挣了挣手,似乎想挣脱我的手心,我反手一把紧紧握住。 “喂,你还生气,我就要哭了。”我故意哽咽着,以博取同情。 果然,他转过了头,深深凝视着我。 “你应该去找你那第一神医夫君。”他的语气虽然冷漠,我却隐隐听出了一丝赌气的味道。 我一怔,继而窃笑。 啊,原来有人在吃醋。 我故意用力嗅了嗅,“嗯,好像有醋坛子打翻了。” 李玄霸神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就想再度转头背对着我。 “笨蛋!不准不看我——”我直接用手捧住他的头,牢牢固定住,逼着他面对我。 伸出一只手,轻轻划上了他苍白无血色的唇,我想,我此时眼底的温柔几乎可以溺死天下任何一个人男人了。 “你真是天下第一号笨蛋啊!”我轻笑着,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在那淡色的唇上一吻,“我的夫君只有一个。一个小气、敏感、又不会说好听话,只会用毒舌刺人、有时又犟得牛一样的笨蛋!” “潇——”他的眼神刹那间迷离了,那一瞬间,我几乎深陷进那种令我为之心悸的眼神里,不可自拔。 “喂,你可不要引人犯罪啊!”我强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直起了身。 “来,先把药吃了。”我拿出颜清留下的药,半搀扶起他,“颜清说如果你再不好好休养,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他轻轻哼了一声,微垂下眼帘,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也不吃药。 “你不想我们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药,一口吞了进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男人吃起醋来也真是很可怕的啊! 不过,也很可爱! 第62节:再次惊见女娲石(1) 第18章 再次惊见女娲石 凭借着颜清高超的医术,我们渐渐控制住了始毕的病情。而始毕也慢慢地开始相信我们,对我们不再那么严加防范。 因为我和玄霸不懂突厥话,颜清这个翻译官自然也要随侍在侧。 我们三个人一直在苦等机会。 夜幕悄悄降临了。床榻上,始毕正轻靠着床沿闭目养神,而玄霸则按照颜清昨日所授的刺穴金针术为始毕针灸,幸好李玄霸是学武之人,对人体的穴道之类了如指掌,学起来并不十分困难。 此时我们虽然已能近身为始毕针灸,但还是无法找到下手的机会。房间里至少有十六双眼睛一直牢牢紧盯着我们,谨防我们突然暗下毒手。 其实,现在要杀始毕并不困难,只要玄霸一针刺向他的死穴,这个突厥可汗就可以向阎罗王报道了。困难的是,我们杀了始毕之后要如何安全脱身? 为始毕下完最后一道金针,玄霸将金针收了起来,淡淡地道:“可汗需要明天再下一次金针,不过这一次施针只能我们两个人,不能有旁人干扰,否则,我若是分神,一不小心,可汗就会命丧当场。” 颜清以突厥语向始毕翻译了一遍。 始毕缓缓睁开了眼眸,用刀锋一样的目光看着李玄霸,似乎要看透什么一般。 李玄霸静静地直视着他,从容而淡定。 始毕微微沉吟了一下,以突厥语跟颜清说了两句。 颜清转过头,对我们说:“他答应了。”他顿了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他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他要玄霸先服下毒药,等他安全出来才给解药。” 我站了起来就想拒绝,却被玄霸紧紧拉住。 “你告诉他,我答应。” 第63节:再次惊见女娲石(2) 然后,起身跟始毕告辞,便拉着我走了出来。 我强忍着,直至回到房里才发作,“李玄霸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有多差?你要是再吃什么毒药,你还要不要命了?” “潇,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他静静望着我,眼底写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我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我知道,这是我们商量出来的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方法。现在要调开始毕身边的守卫真的很难,除非以施针为由,让玄霸跟始毕有短暂的单独相处时间,我们才有机会下手。 只是我们没想到始毕竟这样狡猾谨慎。 “早知道我就不让那个药铺掌柜告诉你,我在这里。” “潇——” 我听到了李玄霸无奈的叹息声,一时间,心又软了,转过身紧紧抱住他,埋首在他怀里,闷着声道:“你前几天才刚刚答应我,要好好保重自己。” “有我这个江湖第一神医在,潇潇,你怕什么?” 门外响起了颜清打趣的声音,我从李玄霸怀中抬起了头。 这一次破天荒地,李玄霸没有反驳颜清的话,只是微垂着眼帘,似乎是默认了。 我放开李玄霸,走到颜清身旁,瞪着他,“我说江湖第一神医,如果有个差池,我可是要拿你的命来赔啊!” 颜清挑眉笑了笑,语气虽然在开玩笑,但那笑容却有些落寞,“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 我微微别开了眼,强扯出笑容,“我又不是阎王殿的负责人,拿你的命做什么用?” 颜清走了进来,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李玄霸,“明天施针之前,你先把这瓶药吃了。一般的毒药,这瓶解毒丸都可以暂时抗住。” “多谢。”李玄霸接过药。 我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真正解开心结呢? 第二天一大清早,始毕便派人送了药过来。 我看着李玄霸毫不犹豫地把药给喝下,一颗心不由紧揪了起来。 当李玄霸跟着那些突厥士兵离去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就想拦住他。是颜清拉住了我,并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少安毋躁。 第64节:再次惊见女娲石(3) 是啊,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和不忍而前功尽弃。 等李玄霸进了始毕的房间,我和颜清便互使了个眼色,开始行动。 我们的方案是,趁李玄霸进去刺杀始毕的当口,我们要解决掉守在门外的突厥护卫,然后等玄霸暗杀一成功,我们就逃出去。 因为事先跟始毕说好,不能在门外守太多人。而始毕大概也认为让玄霸服下了毒药,可以稍稍放一下心,所以,这一次的防守是最为薄弱的。 我们一直在屏息等待,直至日正当中,到我们和玄霸约定好的时间时,颜清先开始行动了。 他隐藏在后院的墙角,然后故意弄出响动,引开门口大部分的守卫。 在后院的西南拐角处,我和颜清早已布好了陷阱,在地面四周撒上迷药,只要那些人一进去,肯定昏迷得悄无生息。 而我,则负责剩下的守卫。 我把送给玄霸的音乐吊坠暂时拿了回来,然后利用它吸引突厥守卫的注意力。他们对我手上的古怪东西都很感兴趣,纷纷围过来观看。 我暗中扣动了吊坠里的机关,等解决完事情的颜清过来时,互相使了个眼色。 我们同时开始行动。 我暗下机关朝几名守卫射出麻醉针,而同一时间,颜清则一人一个手刀,把剩下的最后几个也解决了。 大功告成。 我不由兴奋地跟颜清互击了一掌。 “现在我的吊坠里可是一根麻醉针也没有了。”我把吊坠往空中一抛,又接了回来,“现在这东西已成为了纯粹的观赏物。” 这时,身后房门缓缓打了开来。 我们回过头,就看见李玄霸走了出来,带着满脸的倦意。 “解决了?”我往他身后望去,就见那个可怜的始毕可汗正安静祥和地闭目躺在床上,眉心中央,深深插着一枚金针。 “其实算他命好啊,死得并不太痛苦。” 终于把始毕给解决了,我们大大松了口气。 我转头看了眼李玄霸苍白的脸色,“玄霸,你没事吧?” 第65节:再次惊见女娲石(4) 颜清走过来,把了把他的脉,“暂时没什么事,我那解毒丸还可以镇得住。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嗯。”我点了点头,正想扶着玄霸,跟颜清一起离开,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一声通报。 用的是突厥语。 看来始毕也跟他的下属都打好了招呼,不准随便进来打扰。 “怎么了?”我心里顿升不好的预感。 颜清的神色有些凝重,“梁师都来了。” 我的心沉了沉,“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颜清以突厥话回了外面的士兵一句,然后转头对我们说:“据刚才那个突厥士兵说,梁师都要送始毕一件神物,也许可以借此神物让始毕身体快点康复。我刚才让那士兵带话,就说可汗正在施针的重要阶段,谁也不可以打扰,让梁师都先在大厅等着。” “这个梁师都看来巴结突厥巴结得很啊!”我挑了挑眉,却对那所谓的神物起了好奇心,“不知道是什么神物啊?” “不管是不是神物,我们先离开再说。”李玄霸淡淡插了一句。 “嗯。”颜清点头,“潇潇,趁着梁师都还在外面等,我们先走。” 然而,天不从人愿。我们正想动身,外面又传来了喧闹声。 有人以汉语大声笑道:“可汗若是不能起身,本王就亲自在门外等候又有何妨?” “糟了。”我和李玄霸、颜清面面相觑,没想到梁师都等不了,竟自己先进来了。 我们三人只能暗暗戒备。 门外,踏进一名锦服男子。身材魁梧,鹰鼻利眼,手上还捧着一个红木锦盒。 此人正是梁师都。 他原本满脸含笑,在见到地上躺着那些守卫后,脸色忽然一变,“来人哪,有刺客!” 颜清首先发难,在他惊呼的同时,长剑一挑,已朝梁师都疾刺而去。 梁师都一边侧身躲避,一边疾呼:“来人哪,抓刺客——抓刺客——” 门外已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看来有大量士兵正朝这里赶来。 李玄霸脸色微微一变,紧接颜清之后,一剑往梁师都胸口刺去。 第66节:再次惊见女娲石(5) 梁师都受两面夹攻,急中生智,将手中锦盒往李玄霸那里一抛,李玄霸长剑微微向上一挑,竟将锦盒劈成了两半。 一块石头从锦盒里丢了出来,一路滚到我面前。 我浑身立时僵住,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约有拳头般大小,形状并不规则,但略显透明的石面上却是由青、白、赤、黄、黑五种颜色组合而成,而且石头里面也布满了奇怪的纹理。 这不是女娲石吗? 仿佛受了某种蛊惑一般,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地,竟弯下腰,捡起了面前的那块石头。 当我的手,触碰到那块石头的表面时,一道强烈的光芒顿时自石头内部激射而出。 那温热而熟悉的灼热感,让我再次确定了—— 这是女娲石! 就是带我来到穿越时空的女娲石! 许多闻讯而来的士兵已经赶了过来,把整个后院团团围住。 但所有的人,都被女娲石里射出的强烈光芒惊呆了,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震惊地看着沐浴在银芒中的我。 我感觉我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虚空之中。 “潇——” 李玄霸终于回过了神,扑过来,一把就要拉住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震了出去。 他跌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地望着渐渐消失的我。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李玄霸,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块女娲石给魇住了,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就要……回去了吗? 我真的要回去了吗? 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是谁在呼唤我? 是谁? “潇——” 耳畔一道熟悉而惊痛的急呼声拉回了我迷失的神志,我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透过模糊的银光,我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正跌伏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雪,琉璃似的眼眸里布满了伤痛与绝望。那样的痛楚就像是一把刀直刺进我的心底。 “玄——玄霸——” 第67节:再次惊见女娲石(6) 我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想起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潇——”李玄霸似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复又跌了回去,俯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咳嗽着。 我迷茫地低下头,看着面前那鲜红的血渍,忽然间完全惊醒过来。 “玄霸——玄霸——” 我想冲出那道包围我的光芒,却是徒劳无功。 我惊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浅薄……几乎要与银光完全同化了。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现在回去! “潇潇,快放开那块石头——快放开——”颜清嘶声大喊,我悠然一惊,手上不由颤了颤,女娲石顿时掉落在了地上。 在石头掉落的那一瞬间,光芒渐渐散去,我的身体也随之充实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颜清一手扶起李玄霸,一手拉住我的手,低喝了一声:“走。” 梁师都和原本包围住我们的那些突厥士兵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都呆呆地看着那块女娲石。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趁机冲出了包围圈。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到认为安全的时候,我们才停下了脚步。 我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竟差一点……差一点就回到现代世界去了…… “玄霸——玄霸——” 忽然,耳畔听到颜清焦急的呼唤声,我转过头,就看见李玄霸正揪着胸口咳嗽得极其厉害,掩唇的指间不住有鲜血流淌而下。 那血,竟是沉重的暗色。 “玄霸——”我回过神,连忙飞奔至他的身边,“玄霸,你怎么了?” “刚才肯定是惊痛过度,触发了毒伤。”颜清沉声道,“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帮他疗伤——你先看着他,我去找辆马车——” 颜清丢下话,便急急离去。 我只能半抱着李玄霸,心痛地为他擦拭着唇角残留的血渍。 “潇——不要走——潇——”李玄霸还未恢复神志,他开始不断呓语,浑身滚烫如火。 第68节:再次惊见女娲石(7) “不要——不要走——”他的身体因疼痛而开始痉孪,额际上渗出了涔涔冷汗。 “潇——” “玄霸——玄霸——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只能紧紧抱住他时冷时热的身躯,除了这样做,我不能为他分担任何痛苦。 想起刚才的情景,我心中就一阵冰凉。 如果刚才我就这样回去了,他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不会走,我不会走的。”感觉得到他浑身还在颤抖,我不禁更加用力拥紧了他冰冷的身躯,“我不会走的。真的不会。我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就算所有的人都离开你,你的身边还有我——还有我啊——”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承诺,怀中的挣扎不安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低头凝视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泪水一滴滴地滑落。 不会的……我不会就这样离开……因为……我舍不得这个男人…… 李玄霸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七天七夜。幸好颜清医术高明,将他从鬼门关再一次拉了回来。 我们潜藏在夏州一处偏僻的郊外,打算先把李玄霸的身体养好,再盘算着如何离开夏州。 据颜清打听回来的消息,虽然始毕暴毙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始毕的真正死因,大多数人只以为始毕可汗来到夏州水土不服,生病而亡。 也许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了,为了避免扰乱军心,梁师都和突厥方面都全面封锁了消息。 始毕死后,他的弟弟俟利弗设就继位做了处罗可汗,而李渊也派人进献贡币给突厥,突厥终于撤兵。 可惜,梁师都和刘武周原本就志不在此,怎肯放过如此大好良机?他们继续南侵。 战事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颜清在前几天接到李世民的急件,回长安去了,临行前,要我好好看着李玄霸,不要再让他受伤。 我也不想让他再受伤,但那个家伙又真的坐得住吗? 第八天的清晨,李玄霸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69节:再次惊见女娲石(8) 他醒来后,一看到我却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抓着我手,复又沉沉昏睡过去。 我知道他太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而那道血淋淋的伤痕,谁也不愿揭开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那个音乐吊坠再一次挂在了他的胸前。 “如果万一我真的要回去,我也会记得先抓住你的手。” 在他昏睡的时候,我轻轻许下了承诺。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但我相信,我会永远记住这个诺言的。 那一天,在我拿起女娲石的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我要回去了,而是我在那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这里的一切。 我谁也不记得了,记不得颜清、记不得李世民,甚至记不得李玄霸……他们就好像被人强行从我记忆里消除了一般…… 我如果真的回去了,我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原来,这个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分离,而是忘记,彻彻底底地忘记。 公元619年4月,晋阳终于开战了。战祸无可避免。 李玄霸的伤势虽渐渐好转,但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我强困住他,不让他参与晋阳一战。但我们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在战争中救下一些来不及逃离战火的老百姓。 这一战,足足打了半年有余。 我跟着李玄霸在战火中东奔西走,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这样残酷的战争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 战火纷飞中,我经常看见老弱妇孺趴伏在冰冷的尸体上失声地痛哭,绝望地呐喊……这一刻,我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流离失所? 我忽然很希望,时间能快一些过去。 等大唐真正稳定、真正强大的时候,老百姓就不会受苦了。 李玄霸也越渐变得沉默,自从他清醒后,就绝口不提那日女娲石的事。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悄悄来我的房间,紧紧握着我的手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方才离去。 他以为我已经沉沉睡去,但他又怎么知道,在他心痛徘徊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紧揪着? 公元619年9月16日,苦苦坚守了半年的晋阳,终于还是失守了。 而失守的真正原因,却是因为李元吉以出战的名义,带走了晋阳城里所有的强兵,护着他一路逃往长安。 在这样的局势下,只剩下老弱残兵的晋阳又怎会不沦陷? 我对李元吉真是痛恨万分,但真正心痛的人,却是李玄霸。 晋阳失守的那一夜,他站在屋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也跟着他一夜无眠。 第70节:重回长安城(1) 第19章 重回长安城 第二天,我们便启程回长安。 我知道,李玄霸之所以这样着急回长安,也是想确定李元吉中途有没有出意外,是否安全回到皇城。 我心中叹息之余,也不知该说什么。 有那么一支大军保护李元吉,他还会有什么危险? 等我们赶回长安已是十月中旬了。自上次离开长安,已差不多一年了。 我和李玄霸站在长安熟悉的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不由心生感叹。 比之战火蔓延的晋阳,长安简直就像是人间天堂了。 “现在你那个四弟也安全回长安了,我们也应该去看看二哥了吧?”我之所以这样提议,一是因为我们很久没见到李世民了,上次不辞而别,无论是什么理由,总是我们不对,这一次回来总要去见见他;二是因为李玄霸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身体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我不忍心他再这样东奔西跑。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先回潇湘别馆梳洗休息一下吧!” 见李玄霸这样说,我不由瞪大了双眼。 “那当然好啊!”这个家伙竟主动提出休息,真是件不可多得的事啊! 当我们回到潇湘别馆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温暖而亲切。当初李世民为我们特意建了这座潇湘别馆,就是不想我们独自流落在外,可谓用心良苦。可惜,玄霸似乎没在这座别馆里真正住上多久。 第71节:重回长安城(2) 我一踏进自己房间,就把自己丢到了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型。 这一路上奔波劳碌真是累死我了,可李玄霸却好像跟没事人一样。 其实,我心底清楚,即使他身体多么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吧? 刚才一进别馆,他就径自回房了,说去换洗一下衣物,然后就去秦王府。我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浓浓的倦意。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也换洗了一套新衣,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虽然我们离开潇湘别馆这么久,但李世民似乎知道我们还会回来一般,不仅有安排人定期在这里打扫,甚至在我们的衣柜里换上时下最流行的衣饰。 不得不说,李世民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人。 我换好衣物在房间呆了一阵,没等到李玄霸来找来,不禁有些不放心。 走到他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房门并没有完全掩上,我悄悄地俯下身子,透过那敞开的门缝,就看见李玄霸竟已轻靠着床沿睡着了,连衣物也没换下来。 心中顿时涌上满满的怜惜,我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心地推门进去,虽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竟也没惊醒他。怕真是累坏了吧?难怪会主动提议先回来。 我走到衣架前,拿了件皮裘轻轻给他盖上,然后就坐在桌旁托腮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呢? 正寻思着,门外忽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往门前经过,脚步匆忙,甚至连看也没看房里一眼。 颜清? 我怔了怔。 发生什么事了,他竟然连我和玄霸在房间都没发现?! 我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喂,大神医,你当我是透明人啊?” 我在身后唤住颜清。 颜清回过头,满脸惊喜。 “潇潇,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可是有些人看见我却跟没看见一样啊!”我故意开着他玩笑,却眼尖地看见了他眼底所藏的倦意和沉重。 第72节:重回长安城(3) “发生什么事了?干什么走得这样急?” 颜清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完全没有平时里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片沉沉的叹息。 “怎么了?” “是世民病了,我回来拿药。” “二哥病了?”我心一沉,“他生得什么病?” 颜清抬头看了我一眼,苦笑,“心病。”忽然,他的眼睛越过我的肩头,“玄霸,你应该去看看他。” 我回过头,就见李玄霸不知何时竟已醒了,此刻就站在我身后。 我不由一叹。 他怎么就那么浅眠呢? 在路上我们才知道,原来纳言刘文静被李渊处死了,李世民很是伤心,心病难医,又抑郁难当,不肯按时服药,这才一病不起。 我听过刘文静的大名。他是唐初的大功臣,当时李渊晋阳起兵时,他与裴寂一起协助李渊,堪称李渊的左右臂,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李渊建唐后,他被任为纳言,却与裴寂不合。因为李渊比较宠信裴寂,听信了裴寂的谗言,硬给刘文静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 即使刘文静手上拥有一枚免死金牌,还是被李渊斩了。 晋阳起兵之时,李渊曾发下三块免死金牌,李世民、裴寂、刘文静三人各有一块。但这一次,李渊竟然失信于臣,将那一块免死金牌视为无物。 李世民一为好友伤心,二也是因为寒心。 其实,这一次李渊斩刘文静多多少少也有一点敲山震虎的味道,是要告诫李世民不要以为功高就可以震主。 裴寂原就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而刘文静却又与秦王李世民交好,此次刘文静被处斩,李建成自也是难脱关系。 李世民那一口气怕也是难以咽下吧? 当我们赶到秦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农历十月已长安是寒风冷冽,冬季的深夜,更是寒意难当。 进到秦王府,我和李玄霸远远地就看见李世民坐在庭院里独斟独饮,那一身白衣,在黑夜里看来分外落寞。 一年未见,秦王虽然风采依旧,却已是难掩苍白憔悴。除了这一年来不辞辛苦的南征北战,困在这皇权争斗的旋涡里,也是极耗心力吧? 第73节:重回长安城(4) 他显然想事想得入神,我们站在庭外许久,他竟都没丝毫发觉。 “高鸟尽,良弓藏,文静兄,你所言果真不假。” 李世民低低念了一句,唇角忽然勾出一抹寒心的轻笑,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句“高鸟尽,良弓藏”是刘文静临死前的最后遗言,他意在指责李渊出尔反尔,也在叹息自己虽帮李渊平定了天下,到最后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李渊这一次也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而李世民又怎不心痛?怎不心惊? 李玄霸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在李世民对面坐了下来。 “二哥一人独饮,不觉得闷吗?” 李世民抬头,看见李玄霸的那一刻,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玄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哥,你只顾着你的三弟,把我当成隐形人了吗?”我也跟着走过去,在李玄霸身边坐下,假意装出一副不满的神色。 李世民看到我们二人,脸上的倦意才稍稍退了几分,露出真正的微笑。 “潇潇,一年未见,你竟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啊,我什么时候牙尖嘴利了?”我斜看了眼李玄霸,“真正毒舌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李世民笑笑,“你们平安回来就好。这一年来,你们可知道,我有多挂心?” 李玄霸淡淡地道:“二哥不用担心,我们很好,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李世民仔细打量了眼李玄霸,语气里略带着责备之意:“玄霸,怎么你比一年前又削瘦了不少,还说懂得照顾自己?”话落,他忽然掩唇轻咳了几声。 李玄霸微微蹙眉,“二哥比我更不懂得照顾自己。” 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边咳边笑道:“我只是受了些风寒,过几日便好了。” “风寒若要好得快,就必须按时喝药。”刚才不知跑哪里去的颜清,突然间又冒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看来这家伙倒懂得抓准时机,趁我们在的时候逼李世民喝药。 我接着颜清的话说下去:“对呀二哥,你可不能光说别人,不说自己。”我接过颜清手里的药,递到李世民面前。 第74节:重回长安城(5) “先乖乖把药喝了。”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苦笑,却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我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颜清眼见李世民这么痛快地把药喝了,不禁挑眉一笑,在我身边坐下。 “潇潇,我看以后他喝药的时候,你都过来好了。他病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喝药喝得这么利索。” “潇潇,你别听颜清胡说。”李世民笑了笑,却微垂下眼帘,低头轻轻咳了两声。 “对呀,这个笨神医只会胡说八道,连一个病人都看不好。”我故意拿颜清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刚才那一刹那间,气氛好像变得有些怪异。 颜清唇角一勾,忽然一把拉起我。 “我这个笨神医确实有些笨,很多事都没办法做好,所以现在还请萧女侠帮我一个忙。” “好呀,你要我帮忙,我可是要收费的。”我也没有拒绝,边说,边跟着他往外走。 “萧女侠可不要收得太贵,最近我这个笨神医没出过什么诊,所以比较穷——” “你果然很笨呀!” 跟着颜清走出了庭院,我回头看了眼李玄霸和李世民。 我知道颜清是要故意要支开我,让他们兄弟俩单独说话。 一年未见,他们兄弟俩也有很多话要说吧?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响起寒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 李世民为李玄霸倒了一杯酒,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正欲一口饮尽,却被李玄霸给拦了下来。 “二哥,你的病还没好,最好少喝酒。” 李世民闻言放下了酒杯,淡淡一笑,“好。” “玄霸,这一年你过得可好?听颜清说,你去了太原——”他话语一顿没有再往下说,他怕触及三弟的心伤。 “我过得很好。”李玄霸微微垂下眼帘,“元吉现在怎么样?” “他没什么事。”李世民摇头,“父皇只是责骂了他两句,并没有说过要责罚他。”其实他心底明白,元吉会变成这副样子,除了幼年时不得母亲所宠,造成个性阴鸷之外,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后来父皇的溺爱。 第75节:重回长安城(6) 无论犯了什么过错,父皇都会找到人给他顶罪,而他自然更加无法无天了。 然而,又有哪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些过失而受到重罚?他们的手中握有权力,而权力就是最好的脱罪工具。 李世民看着庭外那黑沉的夜色。 “其实我很怀念以前的日子。”他沉沉一叹,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复杂,“至少,那个时候不用决定该割舍哪些东西,又该留下哪些东西?” “二哥——”李玄霸抬眼深深凝视着李世民,“你和大哥,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李世民唇角一勾,牵出一抹苦笑,“玄霸,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复又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杯中那香醇的液体,“我也在尽力地控制,但每每我向后退让一步,总有人替我承担了后果——” 他的手一分分地握紧,似乎想把整个酒杯给捏得粉碎。 “权力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当你身陷其中,想抽身而退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 沉默了许久,李玄霸才缓缓开口:“二哥,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可以对他们手下留情。”李玄霸顿了顿,“毕竟我们是兄弟。” 李世民抬眼看着李玄霸,“玄霸,你从来没恨过大哥吗?” 李玄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道:“不是恨。是心寒。” 李世民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轻拍了拍李玄霸的肩。 “我知道,无论多少年,无论你历经多少事,你都不会改变的。我突然很庆幸,你并没有卷入这一场斗争中。” 李玄霸沉默了。 “来,陪二哥再饮一杯。”李世民笑着拿起酒杯。 “二哥,你不是说不喝了吗?” “我们兄弟相逢,多喝一杯又有何妨?”李世民露出了这几日来最为真挚开心的笑容,然后一饮而尽。 “好。”李玄霸拿起酒杯,跟着李世民一口饮尽。 “现在我们什么国事都不谈,就谈风花雪月。”李世民哈哈一笑,然后看向李玄霸,“玄霸,你什么时候跟潇潇成婚?” 第76节:重回长安城(7) 李玄霸垂下眼帘。 “玄霸,你也应该主动一些了,潇潇是个好女孩,你可别让她轻易从身边溜走了。” 李玄霸点了点头,“我绝不会让她离开。” 李世民还是第一次听到李玄霸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轻拍了拍他肩。 “好,有你这句话,二哥也就放心了。我让人去查一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还是早点把你们的事情办了比较安心。” 此时,正在跟颜清闲聊打诨的我忽然大大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颜清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受了风寒。”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颜清就伸手把上了我的脉搏。 “我没事啊!”我好笑地推开他的手,“大神医你的职业病还真是不轻啊,我只是小小打了个喷嚏而已。我的身体可比你们这些男人都强壮多了。”我揉了揉鼻子,“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 颜清微一挑眉,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不定那个李三少爷正让他二哥给他作媒提亲。” 我不由微红了脸,“他如果真让二哥来提亲,我就要收足他三倍聘礼。” 颜清轻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你怎么那么肯定玄霸会向你提亲?” 我愣了一下,继而才回过神来,一拳就毫不客气地打上颜清的胸膛,“你这个缺德神医,开我玩笑很好玩吗?” 颜清故意呻吟了一声,捂住胸口喊痛。 我横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只是哼了哼,“如果李玄霸敢跟别的女人成亲,我就直接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 “你舍得?”颜清反问。 “为什么舍不得?”我瞪了颜清一眼,却发现他的眼底写满了掩藏已久的情愫。 “潇,我希望你能幸福。” 那淡而真挚的一句话顿时让我暖上心头,我忽然觉得心头微酸,“大笨蛋神医,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我真的希望颜清对我不要再那样执着了。这世间的好女子多的是,他却偏偏将自己的心绑在我的身上。 第77节:重回长安城(8) 也许是不习惯这样的气氛,颜清忽然轻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这点你放心,我的幸福随手就可以一把抓了。” 我没好气地翻翻白眼。 “那我可要求老天保佑那些纯情少女,不要被你这头大色狼给骗了。” “我从来不骗女人!”颜清说得很认真。 我故意拔高了声音尖叫:“啊——难道——你都是骗男人?” “……” “我马上去告诉玄霸和二哥,让他们离你远一点——原来你这个大神医有BL倾向——” “潇潇,你刚才说什么倾向?” “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这一夜,我们并没有回潇湘别馆,而是在秦王府住了下来。 李玄霸早早就去睡了,其实这一路奔波他也累极了。我便也没吵他。天色虽已不早了,但我就是睡不着,只好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后院里发呆。 我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当时在夏州看到的那块女娲石。 不知道那块怪石头什么时候再度莫名其妙地出现? 虽然这大半年,我和李玄霸就像互有默契般谁都不提那块女娲石的事,但问题总还是依然存在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 “潇潇——”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呼唤声,我不禁回过头,就看见李世民含笑站在我身后。 他一身单薄的白衣便服,也未披件外裳。虽然脸上略带着病容,但那一双眼眸还是如同第一次相见时那般明亮。 “二哥,你生病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啊?” 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在我身边坐下。 “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已躺了一天了,现在倒有些睡不着了。”他的气色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已是好了许多,不知是因为药的关系,还是因为心情大好的关系。 “你可要小心照顾自己啊!大唐可不能没有你。” 我想也不想,又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怕又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李世民轻笑了笑,并没有在刚才的话题上继续下去,“潇潇,既然我们碰到了,你就告诉我这一年你和三弟都经历了什么事吧?” 第78节:重回长安城(9) “他没告诉你吗?” “他只会挑好事说。”李世民轻叹:“我也在颜清那里听说了,玄霸和元吉的事。” 一想起李元吉我就火冒三丈,不禁冷哼了一声。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看来你对元吉成见颇深。” “这不是什么成不成见的问题。”我顿时激动起来,“二哥,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四弟不仅生性残暴,不仅喜欢玩那些变态的杀人游戏,而且还活活打死了干娘——”想起干娘陈善意临死前那悲伤的眼神,我心头便堵得慌。 眼前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我再也无法说下去,微微别开了脸。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但我还是无法彻底抹去心底的伤痛。如果那一天,我早些赶到,也许干娘就不会死了吧? 李世民深深凝望着我,轻叹,“潇潇,如果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出来,这样也许会好过一些。” “二哥——”我埋首进李世民的胸膛里,低声饮泣,“二哥,其实我很想干娘,她人那么好,但为什么好人的下场都样凄惨?” 李世民轻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慰:“潇潇,人总要面对分离,只是分离的早一些,或者晚一些罢了。” “可我不想跟任何人分离。”我从他怀里抬起了头,“二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们,你们会不会想起我?” 李世民微微一怔,脸色有些苍白。 那一瞬间,我捕捉到了他眼底一直深埋的情感。 李玄霸曾说过,李世民是真心喜欢我的,只是他隐藏得太好。 也许他是真的喜欢我吧?不然,那个时候,他不会为了救我,而豁出了性命饮下毒酒。 他凝望了我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将眼底的那抹异色敛去。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的。至少,你舍不得离开玄霸吧?” “我——”我低下了头,将到嘴边的话又全都咽了下去。其实,这个时候,伤感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吧?也许,我不会再碰到那块女娲石了呢? 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李世民正深深凝视着我,那样认真的目光,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的。 第79节:重回长安城(10) “二哥——” 我才刚刚开口,就被他给打断。 “潇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迫不得已要离开。我希望,你想想玄霸,也想想我们——” “嗯。”我点头。 李世民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吧?知道我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从来没主动开口问过我什么?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仰望着天上的繁星。 “潇潇,若是有一天,二哥必须因为某些事而割舍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会怪二哥吗?”李世民忽然淡淡地问。 “二哥,我知道人生在世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如果你决定割舍了某些事,就去做吧!只要你觉得你做得并没有错,就行了。”我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是支持二哥你的啊!” “谢谢。”李世民心头一热,眼里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你干什么跟我这样客气啊?”我假意瞪了他一眼,然后托腮望着天空,“知道吗?二哥,在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能遇到你,遇到玄霸——也许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吧?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在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遇到,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丢了心,莫名其妙地被感情所牵绊——” 李世民淡淡地问:“潇潇,那你后悔这份牵绊吗?” “当然不会。”我坚决地摇头,“就算是时光倒转,我还会这样选择一次——” 李世民微笑,“看来我真的可以给你和三弟安排成亲的事了。”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李世民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二哥,你是说——” “玄霸让我向你提亲。”李世民微微一顿,望着我,“潇潇,你愿意吗?” 我心中狂喜如潮,却又放不下那个面子,故意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那要看他有多少诚意啦?” 李世民但笑不语。 抬起头,我看见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缕曙光。 天就要亮了,看来,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可惜,就在李世民在为李玄霸准备一切,向我提亲的时候,前方战场频频传来了坏消息。 刘武周连连进犯,河东几乎沦陷。 李渊大怒,下令李世民讨伐刘武周。虽然李世民风寒未愈,却也只能披甲上阵了。 李玄霸原本想跟李世民一起去,却被我和李世民严词拒绝。那家伙自上次夏州受伤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这一次若是再随李世民出征,身体肯定吃不消。 我几乎是用尽了办法,软硬兼施,才将李玄霸给说服了。 而李世民也留下了颜清,让那个大神医好好调养李玄霸的身体,希望自己征战归来时,能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三弟。 虽然挂心前方战场上的李世民,但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安宁。然而,也许就是太过安宁平静了,我几乎忘记了,在长安城除了皇帝就是太子最大了。 我们忽略了黑暗中正在窥伺我们的那一双眼睛。 致命的危机,终于来临了。 毫无预兆,也让我们措手不及。 —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