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下沉》作者:礼也 文案: 天之骄子x乖张甜妹 温从宜十五岁来到梁家,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叫梁勘。 男人生了副英俊皮囊,总是懒懒散散的模样,闲来无事就爱逗她:“一一,喊句哥哥来听听。” 可后来,她不想再喊他哥哥了———— “温从宜。” 男人眉骨微抬,眯着眼语气危险:“哥哥跟你算笔帐,‘狗男人’这词是从哪儿学的?” -可惜世界不及你好,可是世界有你真好。 tips:借住梗|少女暗恋成真小甜饼(其实是俩直球。 内容标签: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从宜 ┃ 配角:梁勘 ┃ 其它:专栏《初恋了吗》球收藏鸭 一句话简介:一一的暗恋是甜哒! 立意:一腔热枕,美梦能圆 第1章 欢迎一一妹妹回家 《惯性下沉》礼也|2021.11.17 灯火通明的梁家客厅,侧厅餐桌那的梁氏夫妇正在进行日常交流。 “他看着那个和钱汀长得这么像的女儿,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温韵岚给丈夫倒了杯橙汁,说,“我上回偷偷回去看了一眼,老人带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讲究。女孩子家家的,被带得跟野孩子似的……” 梁栩生拿起餐巾纸擦嘴,听明白了这意思,立刻上道地说:“家里筷子再添一双也添得起,你要是想把那孩子接过来就接。” 温韵岚喜上眉梢,跃跃欲试:“那我可真去了?” 梁栩生乐呵呵往沙发那躺着的儿子那指了指:“去嘛,我当然是听你的。但是你好歹也问问阿勘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啊?我们这就算投票表决也是2:1的胜利!” 沙发上,长腿交迭搁在茶几那的梁勘正低着眼玩手机。 他人几乎是瘫在软沙发里,浓黑而密集的睫毛微微垂下,浓眉鼻挺,薄唇自然地抿着,散漫而英俊。 似乎是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了一下,他把放在游戏里的注意力分了一丝出来,偏了偏头:“你们是喊我了吗?” 梁父指指妻子,下巴微扬:“嗯。你妈问你,想不想要个小妹妹?” 温韵岚亦然弯唇看着他,带着点期待。 对上父母这么郑重其事的表情,梁勘不自觉皱眉,认真地分析道:“妈,这事还是别考虑吧。高龄妇女的卵巢功能在退化,这时候怀孕,卵子老化,分娩的时长也比普通产妇长,极其容易出现难产的高风险。何况我都21了,人不知道的看这年龄差该怎么想我?” 俩长辈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话听得云里雾里。 还是温韵岚听见他后面那句没个正经的,率先反应过来,瞪着他:“谁说我要生了?净给你妈安高龄产妇的帽子!” 梁勘笑笑,坐正了点:“那您二老是想去领养个女儿?” “算吧,安清市那个温叔叔的女儿记得吗?也就比你小六岁。”梁父敲敲餐桌,想起他刚才的话,“不过你这一大堆道理,整得跟医学生似的这么专业。” 梁勘咳了声移开眼,手机没留神“啪嗒”掉地板上了,边弯腰捡起来边问:“哪个温叔叔?” “你不记得啦?一一啊!以前回外婆家总缠着你玩的梨涡妹妹就是温叔叔的女儿。”温韵岚提到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总是不由自主露出慈母微笑。 梁勘对那个温叔叔好像有点印象,是和温韵岚老家一个镇的发小,出现在她幼时照片里很多次。 不过自从外婆在他五年级那年去世,他们也有近十年没回过小镇里了。 梁父起身收拾餐桌,留下温女士跟他阐明情况。 其实背景也挺简单,就是父母离异又都各有不便,放在老人家里养着的一个小孩。 十八线小城镇的环境影响人,这就跟留守儿童没区别了。 万一老人再撒手人寰,这小孩爹不在娘不养的,又没关系熟络离得近的亲人,真是越说越可怜。 温韵岚人到中年,最大的遗憾就是生完梁勘这独生子一胎之后因为身体状况,没再生个女儿。 想着和老友关系不错,又有这个经济条件,那不如就把那小孩接到自己家里来养。 梁勘显然对这个家庭预备新成员没什么记忆。 温韵岚提醒他:“白白胖胖小可爱!脸上肉嘟嘟的,唇边一对小梨涡,你还老亲她呢!” 梁勘神色微僵,觉得这话放在现在听总有哪不对劲:“您别胡说诬我清白。” “哪胡说了?不信你问你爸!” 厨房的梁父立刻回应:“你妈妈说得对。” 温韵岚乐不可支,继续发动攻击:“而且你小时候总毛毛躁躁的,可每次对着一一就说她脸软。一口就嘬住人家小丫头的脸蛋,吮得她满脸都是口水!哎呀呀,被你爸打手心都不松口的!” “……??” 猛男梁大少爷表示听不下去这种幼时的妹控黑历史,撇下他恶趣味的妈妈愤然离席。 -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将在五分钟后到达江城机场,地面温度是33摄氏度。为确保您的安全,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空乘播报员的声音从广播中放出,安静的机舱内开始有了说话声。 靠窗的内侧座位上,睡熟的女孩被身边的旅客阿姨拍了拍肩膀:“小同学,醒醒!快到了,把舷窗拉下来。” 温从宜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睡眼,听见这位阿姨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她应了一声,伸手去拉窗板时,又往下望了一眼。 云雾缭绕的底下依稀可见熙攘的绿洲河流,只是再往前,就变成了高耸入云的建筑。 飞机安全停靠在廊桥,高大的空乘帮她拿下行李箱。 温从宜道了声谢,跟着人群往外走。 机场喧哗,人潮拥挤。 温从宜往四周看了一眼,每个人似乎都步履匆匆。 她迟疑踌躇的步伐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捏紧行李箱的扶手拖着往前走,滑轮在光滑的瓷板上发出几近于零的声音。 无所适从的不安感被更多新奇的陌生感代替。 明明只过了几个小时,却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 没想到这个夏天,成了在桃源镇奶奶家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再落地,她从靠北方的城市来到江南水乡。身边来来往往的各种南方方言,她一句也没听懂。 半年前,温从宜亲自宣告了钱汀和温绍民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的结束。 正在例行隔半个月就大吵的晚饭时间,钱汀嫌弃这老居民房的风水不行,想换套房子。最近家里开销也有点入不敷出,只好找他拿钱。 而温绍民一人养家,不堪其烦地讲述公司靠亲戚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上级,当然重点还是没钱。 两人互相不在频道地大声争吵,各说各话,谁也没认真听谁的,从一开始的拍桌踢凳子上升到边生气边怒吼自己的苦楚心酸。 先是占有经济优势的温绍民吹响号角,忍无可忍般站起来:“我一个人养你们娘俩,还得每个月寄钱回去给我妈!你没工作赋闲在家,那体谅体谅人行不行?” 钱汀不甘示弱,直接摔下筷子:“你说我没工作是什么意思?姓温的,当年可是你站在我家楼下求我两天两夜让我嫁给你!是你他妈说让我在家当全职太太的!” “我也没让你去工作!但你能不能每个月少买一点杂七杂八的包和鞋子?现在公司都在裁员,我这饭碗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一一明年就要上高中了,消费会更大!” “什么杂七杂八的鞋和包,我只给自己买吗?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一一身上穿的又是什么?”钱汀怒不可遏,刻薄地出口讽刺道,“现在男人没本事就会朝自己老婆大吼大叫了,你工作不顺利怪得了我?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不该跟你……我现在忍着你,还不是为了一一!” 温从宜默默在一边吃饭,也免不了被拿去做这对夫妻的挡箭牌。 为了一一。 钱汀总喜欢拿这话堵住温绍民的嘴,温绍民也总那这句来作为吵架的收尾。 看似风平浪静的一段过渡期后,只会是反反复复的爆发。 温从宜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两人挂在嘴边,好像她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因为她这个罪人,貌合神离的夫妻俩都在互相退让隐忍。 一百来平米的房子里,逼仄的空气快要让她窒息。 那天本来也该在一场争吵后归于平静,但温从宜不想继续这样粉饰太平了。她从椅子上下来,进了父母的卧房。 出来后,在两人还没平息的炮火尾声中丢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 温绍民看着那双不属于自己的拖鞋愣住了。 而钱汀显然是懵逼中带着慌乱,这双拖鞋定性了她在婚姻里的背叛和过错。打起官司来,她可能一分钱都分不到。 “别为了一一了,你们离婚吧。” 从始至终,温从宜的情绪都很平静麻木。 或许因为这样的场景在脑子里过了很多遍,真正发生时,也没有特别惊心动魄的感受。 像是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与其每日担心它什么时候断,不如由她亲手扯了。 温绍民是在酒吧认识钱汀的。 那时候他是个从小县城考上一本的大学生,而钱汀是个中学辍学出来的不良少女。 钱汀没读过多少书,但生得很美。 漂亮贫穷的女人在社会上总能得到更多关注,这些关注是否善意就很难说了。 两人在干柴烈火的年纪里有了奇妙的磁场吸引力,温绍民欣赏她的破碎泥泞,而钱汀贪恋这个穷小子的满腔爱意。 他们结婚生育都太过理所当然,没有受到半点阻碍。 或许这对夫妻是相爱过的,可是谁爱得多谁爱得少已经不重要,这样的爱情总会被生活摧残得所剩无几。 钱汀的初恋来找她叙旧情成了这段婚姻破裂的导火线。 她是个极度爱美自私的女人,又才三十几岁,风韵犹存。这段忙碌疲乏的婚姻持续了近十几年,于她而言早就没有了激情。 起初钱汀也不愿意离婚,她虽然整天把这话挂在嘴上,但她十几年来没出去挣过一分钱,早就过惯了平民里的贵族日子。 结果初恋男友那边打来一个电话,人走得非常快,连钱也没要。 温绍民在家颓废了整整一礼拜,整日喝酒睡觉,连班也不去上了。 温从宜本来想安慰安慰他,至少给您戴绿帽的那位能养得起她,多少省了打离婚官司的钱吧。 但有天晚上出来上厕所,她看见她爸坐在客厅里看着全家福发呆。 那场打官司的钱也没省下来,温绍民为了让钱汀对女儿付一半的抚养费,把官司给打赢了。 否极泰来这话好像是有点讲究。 温绍民大学的专业很偏,不好找工作。可那段本以为会被辞退的时期过后,他反倒受领导器重,安排去非洲分公司的矿业长驻8年。 于是温从宜被送去了乡镇的奶奶家,暑假过去,她本来是要在小镇上高中的,不过爸爸的一个朋友想收养她。 她又像被踢的皮球一般,被踢到了江城。 - 温从宜找出机口找了很久,因为一直低着头走路,又是个身高恰好155的小朋友模样,很快就引起了机场工作人员的注意。 被带到航站楼出口时,接机的亲属好友也很多。 看着一堆陌生面孔,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拿出小灵通手机给梁家打个电话,但她才抬眼巡视了一圈,就已经锁定了目标。 不远处的人堆里,最前边穿着白卫衣黑裤的年轻男人极为招眼。他单手插兜,身量修长挺拔,鹤立一侧,食指上缠着根氢气球的绳子。 两指间还夹了张纸牌子,有些皱了,但还是能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欢迎一一妹妹回家。】 温从宜:“……” 来之前,温绍民和她说过梁家的情况。 简单有爱的一家三口,而这男人应该就是那个在上大四的哥哥,叫梁勘。 听名字普普通通,但没想到长得还挺不错。 不仅是她觉得帅,毕竟这才眨眼功夫,这人身边就多了一个搭讪的大美女。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还笑了起来。 男人五官轮廓利落清晰,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有股慵慢感。英气眉尾微微上挑着,有种勾人而自知的嚣锐。 他笑意不及眼底,但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礼貌。 看上去云淡风轻,挺好接近,但从路人大美女略显失望的背影中能看出来:这位不好泡。 温从宜盯着他那张矜贵的脸有片刻失态。 直到男人睨了眼手机,再掀起眼皮往出机口这寻觅时,她才有些回神般往前继续走。 感受到那道灼灼目光投射在自己周围,温从宜舔了舔干涩唇瓣。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啊,他们彼此好像都没看过对方的照片。 虽然上次来看她的那位温姨一直在说她和梁勘小时候多亲密,但……她是真的不记得三四岁的事了。 在她心情有几分忐忑地走上前时,下一秒,男人跟着另一个小女孩侧身的动作出卖了他认错人的事实。 和温从宜并排走的那个女孩子比她高半个头,穿着白色蓬蓬裙,绑着公主辫,从容的气质和她完全不一样。 因为也是独自拉着个行李箱,女孩走向梁勘时,他下意识还晃了晃指间的纸牌。 但女孩只是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兔牙后就奔向他身后的人。 居然不是,不过还挺可爱。 梁勘笑意未敛,正想拨个电话,蓦地发觉眼皮子底下杵着个一动不动的小姑娘,攥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抿唇看着他。 看这身高年龄貌似也符合,还有被温女士反复提到的小梨涡。 不过,垂眸和这黑糊糊的矮竹竿对视几秒后,男人询问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抗拒:“你,就是温从宜?” 第2章 喊句哥哥来听听 机场大厅外,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一个带着隐忍的怒火,另一个带着点不可名状的尴尬情绪。 小女孩的身高还不到男人的胸口处,穿着双泛黄的帆布鞋,身上T恤还是初中那套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 温从宜仰着脖子瞧了他好一会儿,唇线抿得平直。 从男人刚才那句伴随着停顿又不可置信的话语里,她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可能希望来的妹妹是跟刚才认错的那位一样,打扮得粉粉嫩嫩,白白净净而窈窕,像个小公主一样可爱。 但温从宜回奶奶家就跟下乡没什么区别,和县城里的小伙伴们天天出去跑,骑着单车到处逛。 晒得乌漆麻黑、养得干干瘪瘪也就算了。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也没多长,绑成一束时只能在后面留下一个小揪尾巴。 温从宜当然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小漂亮那种。 不过她生得太像钱汀了,爸爸不想看她。奶奶也有点不喜欢她的白白嫩嫩,说一看就遗传了她妈的娇气。 所以她晒黑了,也不怎么打扮自己。 前一分钟还对着男人这张脸心率加快的情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温从宜默默在心里给这个新哥哥评分:满分10分,他-10分! 他来接她,漫不经心地举着个破纸牌,还跟路过的美女姐姐打情骂俏! 花心的臭男人。 认错人也就算了。 可恶,看见她时需要把落差感都表现在脸上吗?! 越想越气,这个以貌取人的坏东西! 都说寄人篱下,四顾无托,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都要敏感懂事点。 温从宜也不例外,她决定忍忍。 女孩自以为把怒气掩饰得很好,一出口却是硬邦邦的一句:“对,我就是温从宜。” 梁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羞愤微红的耳尖,唇角弧度微勾,蓦地笑出声。 认错人这个锅还得给温女士背。他母亲大人把这个妹妹吹得太夸张了,可爱乖巧,漂亮活泼……但看见真人时,对比太大,这更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然后梁勘刚点点头,女孩非常冷漠地回完他一句后,就直接略过他往前走了。 他眉头稍扬,看来这小朋友的气性还挺大。 把手上的纸牌丢进垃圾桶里,梁勘边解开缠在食指上的气球绳子追上去,极为顺手地拎过女孩手里的行李箱。 温从宜手里一空,下意识抬眼,视野突然就被一只氢气球遮挡住。 气球上是一只粉红色的米妮老鼠。 梁勘俯下身配合她的身高,冷白修长的手指还拽着那根绳子,指骨碰了碰女孩的手背,跟哄人一般:“一一,你的气球没拿。” 男人靠近时,一阵淡而清爽的柠檬沐浴露味道顺着风吹过她鼻间。这人本就有张俊朗的好脸蛋,声线清越好听,凑这么近完全是犯规。 ……好吧。 看在他还挺温柔的份上,温从宜这只颜狗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接下那只气球,她嘟囔了一句:“小孩子才喜欢这个。” “你不就是小孩。”梁勘懒散地扯了扯唇。 温从宜认真纠正他:“我不是小孩,我是高中生。” 梁勘垂眸,从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眼,显然她瘦巴巴又矮小的身材不太符合高中生的模样。说她11、2岁,他都信。 对上男人怀疑的目光,温从宜底气略显不足地补上一句:“准、准高一生。” “行吧,准高一生。”梁勘嗤笑了声,不跟她计较这些。一手拉过她的行李箱,一手牵过人往前走,“刚走这么快,知道家在哪吗?” 他没有在“家”这个字前加上“我”字,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把她规划在同一个家里。 温从宜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梁勘步伐有意迈慢了点:“在青桥路,观江园26弄。待会儿回去把楼层和门牌号也记好了啊。” 温从宜默默把地址记下,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吧。 她跟着男人走向停车场的位置,低着眼看向两只手握在一起。他手掌宽大很有安全感,手心体温有些低。 走出机场顶上那块遮阳建筑的阴影下,虽然入了秋,但江城暑气未消。梁勘为了照顾她的小短腿已经尽量走慢了,但还是比她快一小截。 从她仰着脸的角度看过去,他肤色很白,正脸朝着日光。漆黑的额前碎发落在英气眉宇处,下颚线冷冽清晰,很有少年气。 而小女生的心情此刻就像夏季里多变的天气。 温从宜心想:她也不想手心没出息地出汗啊,可是他牵她手诶。 梁勘浑然不觉小女生的心思,还以为是天气太热,带着她走得更快了点。把行李箱放在车后座,他示意温从宜坐到副驾位置上。 倒车出去时,丢在中央扶手盒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他瞥了一眼,长指敲敲方向盘提醒道:“你接,是温女士的。” 温从宜松开拿着气球的手,氢气球直接粘着了车顶,她有些慌张地接通问好:“伯母好。” “哎,一一。”温韵岚的声音倏地放轻了点,听上去很喜庆,“见到哥哥了,他对你凶不凶啊?” 温从宜摇头:“不凶的。” “想要什么就跟他说,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伯母还在帮你装饰房间呢,你把电话先给哥哥。” “好。”温从宜转过头,身旁的男人正开着车。她想了一下,伸长手把手机递到他耳朵旁,“伯母找你。” 梁勘本来想切蓝牙,但看她这动作也就懒得动了,侧了点头:“怎么了妈?” “我还没收拾完一一的房间,你先带她去商场逛逛。” 他懒着腔:“商场有什么好逛的?您就等我们回来一块折腾呗。” “不行,你知道弄什么啊!”温韵岚下定决心要给温从宜一个温馨房间的好印象,使唤道,“你带她去买几身衣服,吃个饭。” 梁勘“啧”了声:“我和朋友约了晚点去打球。” “你还好意思去打球?你哪个朋友现在不都毕业工作了啊!”说起这事,温韵岚就火气大,“就你读个大学还留级!明明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 温女士生气时的分贝猛然拔高,声音能从电话里传出来,且回荡在车内。 梁勘连忙侧耳,躲开了点:“得得。您别说了,我带她去。” “这还差不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温韵岚态度温和了点,“你别把一一当包袱,以前你不是还很羡慕逸臣身边那个妹妹吗?如今有个喊你‘哥哥、哥哥’的小妹妹还不好?好好爱护妹妹听见了没?” 梁勘怕再惹她吼,敷衍应声:“好,我开心得不得了,我爱我的妹妹爱到天荒地老。” 温从宜:“……”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电话挂断,温从宜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去。 因为温伯母的声音只在那几句话里极其清晰,所以她就这样得知了梁勘的第一条私人信息:一个二十多岁的留级生。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不知道大学生的延毕和留级有什么区别。但不妨碍温从宜听明白了,原来他还在上大学。 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梁勘边解安全带边说:“你伯母交代我给你去买几身衣服,走吧。” 温从宜本能地想拒绝:“不用浪费钱,我有带衣服。” 梁勘笑了一下:“给妹妹买衣服怎么能说是浪费钱?” 他倾身靠过去帮她解安全带,温从宜立即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听见他似笑非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呼吸时带起她发丝边上震荡的气流。 等他退开,温从宜才敢开口说话:“可是……” “可是什么?”梁勘想到刚才温女士说的那句话,他手搭在她座椅椅背上,突然开口问,“诶,你怎么不喊人的?” 温从宜有些茫然地抬眼:“啊?” 梁勘作为一个二十一年的独生子,曾经确实羡慕过那些有妹妹的兄弟好友。这不正好也逮着个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他微微低头,黑睫覆下,侧着光线在眼睑下方拓下淡淡的影。男人声音吊儿郎当的,拖着尾音:“一一,喊句哥哥来听听?” 温从宜:“……” 小姑娘脸上的温度在肉眼可见下迅速上升,这块绯红一直从脸上蔓延到耳根。但因为肤色黝黄,看上去只是更暗了点。 梁勘略挑眉:“一大早就到机场等你,连早饭都没吃,一句哥哥都不喊的啊?” 他怎么能把“哥哥”这两个字说得这么……缱绻,而且哪有上赶着让人喊哥哥的! 温从宜紧张地都扣着坐垫真皮了,正支吾着想喊一句。就见他抬头拍拍她发顶,哑声笑了句:“不逗你了,下车。” “……” 梁勘把人带进商场,刚出电梯门,好友群聊里就开始疯狂@他。 -胡凯:梁勘你人死哪去了?不是说好的来打球吗? 潘辰阳:勘哥啊,等你等到身边过去三个妹子了!为了不留你这单身狗孤单一人,我硬是没去要个联系方式,感动吗? 林渊:别听老潘在那扯,但凡那三个姑娘有一个肯理他,他也不会跟我们一块儿在这了。 潘辰阳:呵呵!伤害人的话,你可真有一套.jpg 林渊:话说阿勘你是不是去接你妹了? 胡凯:就上回去你家,你妈妈提过的那个妹妹?真带来了啊!这都十四、五岁了,能养熟吗? -潘辰阳:妹妹,什么妹妹?你究竟有多少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 梁勘伸出手打了几个字:【要上梁家户口本的妹妹,别瞎搅合。球不打了,在商场给她买衣服。】 -林渊:在恒隆?那不是离我们挺近嘛,带她一块来啊。 潘辰阳:要不就让妹妹在商场自己逛逛?女孩买衣服没个几点钟逛不完的。 -胡凯:赞同+1,过几天我和潘子可都要各奔东西去安清市当社畜了。你这都还没毕业,咱们兄弟再想聚齐可就难了! 梁勘被说动了几分,犹豫地看着身侧女孩的乌黑发顶。她倒也算不上是乡下刚进城的小孩,自己待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手机上回了一句:【行。】 温从宜确实对这种小奢品牌的商场并不陌生,钱汀她从来不亏待自己,也习惯了大手大脚把钱花在穿衣打扮上。 只是现在要住在别人家,她只会觉得买衣服都有些麻烦人。 温从宜被带进一家联名的休闲女装店里。 梁勘捏着手机,勾下颈:“哥哥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自己先看看行不行?” 她抿了下唇:“你去多久?” “半小时吧。这里衣服这么多,慢慢试,喜欢就买。” 他塞了张卡在她手心,温从宜缩手,没收:“他们有给我钱。” “好,那你乖乖的啊。”梁勘见状也没再勉强,交代了一声店里的导购员才离开。 温从宜安安静静地往店里衣服看了几眼,导购员小姐立马往她这边走过来做介绍。 在盛情难却下,她被迫试了几条裙子。 磨磨蹭蹭好半天,温从宜出试衣间时问了一句:“姐姐,请问现在几点了?” “快四点了。” 四点,居然四点了。 说好的半小时就回来呢!! 温从宜不知不觉中捏紧拳,有些气恼。 因为总被钱汀用这种“有事”的借口留在商场或者咖啡厅一整天,她很讨厌不守时的人。 “小同学,刚刚试的这些裙子和外套里,有没有喜欢的?”陪着她试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导购员终于为了业绩问出口。 温从宜默默看了一眼衣服吊牌上的价格,大部分都是四位数。 她正想措辞拒绝的时候,身后一道男声插进来:“她试着合适的,全包起来。” 导购员抬眼看了一眼男人,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他手中的卡:“好的,先生您稍等。” 身后站着的梁勘像是大步赶过来的,个高腿长的身影笼着她,温从宜隐约闻见了他身上冷淡的烟草味。 大概是闷气生了太久,她只顾黑着脸问:“你不是说,只去半个小时吗?” “啊……对不起。哥哥碰见交通事故,堵路上了。” 在小孩面前失信,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梁勘挺不好意思地捏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小姑娘脸看着黑糊糊,摸着还挺软,Q弹Q弹的。 温从宜杏眼瞪圆了,撇下嘴角躲开他的手。 - 回到梁家时已经是晚饭时间,温韵岚早早地做好了饭,见他们一到家门口就热情牵着温从宜往楼上走。 留下梁勘在后头把大包小包拎上楼。 “伯母和你梁伯伯的房间在楼下,你哥哥的房间在你对面。”温韵岚带她进屋,指着被装饰成粉色小屋的房间说,“伯母没生过女儿,看网上视频学的,喜不喜欢?” 这里像极了动漫里的样子,粉色的墙纸和天花板,床褥是少女棉被带蕾丝花边,柔软而舒适。枕头和窗帘上都印着棉花糖,床头还放了几个娃娃菜玩偶。 温从宜点点头:“喜欢,谢谢伯母。” “傻孩子,跟伯母道什么谢,你不记得小时候我还老抱你去街上玩啊。”听见院子里的喇叭声,她拉着人往楼下走,“你伯父回来了,走,我们去吃晚饭!” 后面提着东西进屋的梁勘瞧见满目的粉紫色,不由得佩服他妈。这才一个星期,居然快把一间客房改造成迪士尼了。 梁栩生之前在国勘院单位任职,辞职后在江城开了两家外贸物流公司。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弃政从商,他穿正装也没有一股商人气息。 笑起来时也有些严肃,温从宜觉得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厅里厅气的。 梁家饭桌上没什么规矩,两位长辈对她悉心照顾着。 吃过饭,梁父负责洗碗。 温韵岚拉着温从宜在小区的绿荫道上走了一圈消食,回屋时又问:“今天和哥哥出去买了衣服吗?伯母在你衣柜里也放了新的衣服鞋子,待会儿去试试合不合试。” “买了。”温从宜说这话时,正好和在阳台瘫在椅子里的梁勘对上视线。 梁勘朝她笑笑,狭长的眼尾上挑。 还没来得着说几句,就听见小姑娘挺记仇地告状:“哥哥把我放在店里挑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 温韵岚皱眉,抓住重点:“为什么把你放在店里一个小时,他偷偷跑出去玩了?” 温从宜无辜地眨眨眼,奶声奶气:“哥哥说他有事。” 这会儿倒是愿意喊哥哥了。 小姑娘虽然长得乌漆麻黑,但声音软糯,样子又乖,没半点欺骗人的意思。 梁勘听着有点好笑,把搁在桌上的脚放下去了,尽量降低在温女士眼里的存在感。 但温韵岚眼睛精,瞥见他就大喊一句:“臭小子!让你好好带妹妹就是这么带的?” 梁勘佯装掏了掏耳朵,装没听见。 温韵岚不惯他,拿起边上的鸡毛掸子往他背上追着敲了好几下。 温从宜露出一个舒适的笑:让你放我鸽子! 梁勘边往楼上躲,手指隔空指着她点了几下,意思是:行,我记着了。 回房间把门锁上,他一大男人这把年纪还被亲妈追着打,也是有点无奈。摇摇头:这小孩,甄嬛传看多了吧。 “小鬼有点麻烦。” 他在群里回下这条消息。 -林渊:现在的小孩都很能闹,看过《孤儿怨》没? 胡凯:哈哈哈哈一个小女孩干掉十几人的那个电影吗?阿渊,你要吓死他! 林渊:我就是举个例子。 -潘辰阳:不是被你的新妹妹整了吧?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梁勘看他们聊着聊着,手不自觉点开了一个橙色软件。 长指往搜索栏上敲出一行字,购物车里多出几本书:《育儿手册》、《专治熊孩子》、《养孩子的必学之路》、《如何驯服叛逆女儿》。 第3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梁家父母确实是对温从宜很好,在让她上楼睡觉之前,他们还在楼下客厅那拉着她唠会儿磕。 无疑是说些父母离婚不代表不爱孩子的小道理,怕给她留下亲情阴影。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但温从宜并不愚钝。 一对夫妻的感情破裂,怎么可能不涉及在他们之中的孩子?孩子在父母恩爱时是见证,在离婚时是累赘。 所以她才会几经波折,被送到父亲发小的家里来。 “学校的事,伯父也给你安排好了。是你梁勘哥哥之前上的五中,在咱们江城的升学率很高。”提到学习,梁父不免多问了一句,“一一之前是在安清市读初三吧?” 温从宜:“嗯,6月份已经初中毕业了。” 温韵岚接过话:“那正好去高一部报道,我让校长给你分个尖子班!一一读书早,年底才满15岁吧?估计得是班上最小的了。” “小点也好,小点比同年级的聪明。”梁父又问,“在之前的学校成绩怎么样?” 温从宜咬着唇,不太好意思地回答:“马马虎虎,在班上排十几名……” “没事儿,这才多大啊,慢慢来!”说到成绩,温韵岚就想到自己儿子的事,推推梁父,“你还管一一的成绩,看看你那儿子!这么多年奖学金都白拿了,居然还要读个大五才能毕业。” 温从宜暗自庆幸学习的话题从她身上转移了。 她坐在沙发一角,终于察觉到哪里不舒服,屁股仿佛被硌着了。 手在背后摸摸索索好一会儿,而后从沙发椅背缝那拽出一台索尼的PSP游戏机,就跟寻常手机差不多的大小。 “哟,那是阿勘的吧?”温韵岚看了眼,让她待会儿上楼拿给他,“直接丢他房里去。他的东西总是落在家里各个角落,还天天说找不到!” 梁父开口道:“一一也回房间去洗漱收拾吧,有什么事就下楼喊一句。你梁勘哥哥也在你对门,别怕麻烦啊。” 温从宜乖乖点头:“好,伯父伯母晚安。” 两位长辈忙说:“诶晚安。” 她踏上楼梯,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温韵岚跟梁父的轻声说话声——— “哎还是女儿好,当年一一出生的时候,我就老羡慕绍民了!又温顺又懂事的小姑娘,他们不要,我紧着呢。” “你啊,那我们就好好养,别让这孩子老想着她那个不靠谱的妈了。” 温从宜悄悄弯了唇角,眼眶有些酸涩。 还好,就像来之前奶奶说的那样,她会遇到喜欢她的一个家。 但喜悦的心情在上了楼之后就慢慢沉淀下来,握紧了手上的游戏机,温从宜心虚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好尴尬!早知道刚才在温伯母面前就不故意整他了。 其实他也没多坏,不过是临时有事把她丢在商场一个小时嘛。 可他对自己也挺好的,买了气球来机场接她,回来的路上怕她饿还买了咖啡店的小甜品。 最重要的是:长得不赖。 是那种一眼能记得很久很久的长相,还能让女孩心口小鹿乱撞的类型。 温从宜这人从小深受亲妈钱汀的“恶习”影响,对美色都没什么抵抗力。 边给他脱着罪,站在男人的房门口踌躇不前。 好半天后,终于想出一个很鸵鸟的招。 她使劲敲了两下门,把东西在放在地上,赶紧溜进了自己屋里。 梁勘刚洗完澡,出浴室就听见门被敲了几下。套了件睡袍在身上,把门打开却是空空如也。 脚往前踏了一步,踩到游戏机一角才反应过来。 这种偷偷摸摸送东西上楼的作风可不像他妈,梁勘把游戏机捡起来在手中虚虚抛了两下,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房间。 门缝底下隐约透出一束莹白色的灯光,昭示着里面有了人。 自己的房门被敲响时,温从宜正在捣腾行李箱里带过来的东西。衣物没多少,主要还是些小物件。 她以为是温韵岚还有事没说完,行李箱也没来得及合上就趿拉着拖鞋跑过去开门。 覆在眼前的身影高大挺拔,斜斜地倚着门框。 正是她的新哥哥,梁勘。 他裹着件纯黑色浴袍,胸口露出一小片冷白的肌肤。肤色和衣料颜色对比鲜明,锁骨泠冽而清晰。 似乎是刚沐浴完,黑发湿漉漉的,几颗水珠往下渗着,滴在冰冷的瓷板上。 温从宜离得太近,鼻尖差点撞上去。 闻到男人身上浓郁的香味,本能地皱了皱鼻子。 梁勘低眼,视线落在她脸上:“在干嘛?” “收拾东西。”因为怕他计较刚才告他状的事,温从宜站得格外笔直,头也垂得低低的,尽量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脚尖。 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这么乖,梁勘猜也能猜到,这小孩大概是怕自己小气吧啦会收拾她。 哂笑了一声,他把手上的沐浴露和一盒浴盐都拿出来:“我妈好像把我俩浴室的沐浴用品放错了,这个肯定是给你的。” 他手上的粉红色沐浴露和浴盐都在外边写着玫瑰花香味,显然是给小女生用的,难怪身上的味道这么香。 温从宜有点好笑地接过来:“那你还用了啊?” “洗完头发眼睛进水了,没看清。”梁勘说完也一脸嫌弃地拽着自己浴袍,闻了一下,“是不是真挺香的?” 温从宜被他身上那股浓郁花香熏得有点脸红,不知道乱七八糟地想到什么,点头“嗯”了声:“我去浴室把你的拿过来。” 进了浴室,经过镜子边上,温从宜瞥见自己脸上的绯红快蔓延到脖子了。 这似乎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对着他脸红了。 真的对自己无语了,她额头轻轻撞了下镜子。 啊啊啊你在害羞什么啊!! 温从宜,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是色中饿鬼嘛?人家裹得这么严实你都能想歪!!! 缓缓平息下呼吸,她强装淡定地拿着东西走出去。 瞧见男人正慢慢悠悠地抬腿用膝盖轻顶着她房门,百无聊赖的慵懒模样,杵在那竟也十分吸睛。 仿佛他随意一个动作,都像是只开屏吸引人的孔雀。 梁孔雀见她过来了,掀起眼皮,朝她伸出了手。 温从宜盯着那宽大手掌愣了一下,急忙把沐浴乳和浴盐递过去。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摸摸她脑袋,随意丢下一句:“没其他事了,关好门早点睡。” 她受宠若惊,点头:“嗯好。” 把门关上,温从宜不自知地碰了碰自己的头发,仿若上面还有他触碰过的余温一般。 拿起他送过来的浴盐和沐浴乳进了浴室,笑得有几分傻气。 洗过澡,温从宜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挂好。拿着小灵通手机边充电,边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点其实有些晚了,但温奶奶还没睡,似乎就等着她这通电话。 房间里的插座贴着书桌,而书桌紧挨着窗户。 窗外夜色阒寂,一轮明月高悬在榕树树梢,有清风拂动,吹得一大片树叶哗哗作响。 温从宜把窗户开大了点,让舒适的晚风吹进来。 她坐在书桌前,和奶奶说了下到了梁家的情况后,又听她老人家叮嘱了几句才挂断。 本来想去楼下厨房装杯水喝,才刚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温从宜就看见走廊那一个熟悉的背影也正往楼下走。 不同于一个小时前衣服整齐的样子,或许是以为这个点没人会在房间外面,她的新哥哥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长裤。 大厅有晚上专用的夜灯,灯光下,男人的肩背宽阔而挺直。看得出有锻炼身体的习惯,肌理分明,腰身精瘦又有力。 温从宜蓦地感觉喉咙更干涩了,吞了吞口水。 这叫什么事啊。 才住进来第一天,就把人看光了一半。 她还把脑袋停留在门框那时,有些懊恼又羞涩时,楼下的人上来了。 梁勘捏着两罐可乐,大概是从冰箱里拿的,罐身还冒着凉气。 他拿着可乐的手臂就这么懒懒垂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消息。勾着颈,目光专注地放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动了几下,也没注意看前面。 于是温从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把他白得晃眼的腹肌也看了一遍,喉咙发痒。见他走得越来越近,她放轻动作,屏住呼吸把门悄悄关上了。 第二天醒来时,温从宜平躺在床上发了良久的呆。 一是因为刚到新环境,短暂地不能回神。二是因为她做了一个可耻的、属于春天的梦。 温从宜发誓自己十五年来一直是个单纯的美少女。 但在那个梦里,她一点也不单纯了!她变成了什么都懂的懂王! 她梦见同样是在一个房门前,梁勘穿着在机场接她时的白衣黑裤。指间夹着一根烟,青白烟雾笼了他大半张脸。 男人戏谑地觑着她,哼笑了声,那双锋利的眼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他俯下身,英挺的鼻梁蹭过她脖颈,疑问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一一妹妹,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跟我的这么像?” “……”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梦到这个。 温从宜脚趾头后知后觉地蜷着床单,侧过身,快要把自己蜷缩成一只熟了的虾。 明明平时做个梦,一醒来就记不清了。 但今天早上起床时,她对这画面记得极其清楚,甚至还想睡回去继续梦下去。不过继续梦下去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味道和他的这么像? 温从宜揪紧了被子,听见自己怦然心动的心跳声,闻到被窝里昨晚用过的玫瑰沐浴乳味……她羞耻地哼唧一声,这味道当然像了。 呜呜呜,一定是在班上看多了小黄漫!!! 黄色废料荼毒她的心灵。 还是多读读书吧! 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今必定能有她温从宜不为男色魂牵梦绕! 少女在被子里使劲钻,似乎把它当成地洞。 但床的长度始终有限,她再往下挪挪,就要彻底卷着被子掉下去了。 温从宜悬崖勒马,从被子里探出头呼吸新鲜空气,密密的长睫眨了好几下,清灵而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 少女有些挫败又有些迷惘地叹口气。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情窦初开的对象也不能是梁勘啊!像她这种情况,再怎么顺利……好像也只能是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 洗漱完下楼,客厅里的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温从宜起得不算早也不算迟,正巧碰上梁父出门去公司。 坐在餐桌边的温韵岚朝她招手:“醒啦,过来吃早饭。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温从宜坐下,小口抿着粥,心觉伯母的厨艺真不错。 她余光看向边上空座位的早餐,一副还没被动过的样子。 正走神间,温韵岚从客厅拿来几盒护肤品,放到桌边:“一一啊,伯母早上给你订了几盒防晒霜和美白补水的美容产品。江城比安清的气候要湿润不少,最适合养皮肤了。” 她说得委婉,但温从宜听明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这些天晒得黑不溜秋的脸,有些羞涩地应声:“谢谢伯母。” “不谢!伯母知道你就是暑假在奶奶家玩野了嘛。”温韵岚带着慈母笑看着她,给她剥了个茶叶蛋,“一一皮肤水嫩,养几天就好了。” 刚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嘲笑:“妈,她怕是养不回来了,明儿就开学军训。” “……” 温从宜喝粥的动作一顿,没敢回头。 听着他毒舌的吐槽居然也不觉得讨厌了,反倒是想起昨晚的梦,感到心跳莫名加速了。 温韵岚白眼瞪他,嗔骂:“就你会胡说八道!净会欺负妹妹。起这么晚,昨晚又通宵打游戏了吧?” 他欠兮兮地回了句:“没,我通宵学习呢。” 拉开边上那张椅子坐下,梁勘侧首看了眼少女乖巧喝粥的侧脸。他下颔微抬,闲散般打了声招呼:“早啊,妹妹。” 男人刚起床的声音带了点沙哑,渐渐和梦里那道嗓音重合。 温从宜握着勺子的手一抖,脑袋垂得更低,没敢回眼:“……早。” 温韵岚把剥干净的茶叶蛋放在温从宜碗里。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拿手机给梁勘交代了几句话。 也不等他拒绝这事,温韵岚就自顾自地站起来了:“我上班去了,一一今天要是想出去玩就让哥哥带你。” “知道了,伯母路上小心。” 她一走,诺大的房子里变得空旷不少。 温从宜吃得很慢,余光偷偷看向旁边的人。他好像总喜欢看手机,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不会是女朋友吧…… 过了片刻,梁勘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爸妈昨晚商量了一下,说想问问你要不要上梁家的户口本?” 温从宜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迁你的户口到梁家来。这样在法律意义上,我们也是一家人了。”梁勘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顿时觉得他爸妈可真会给他安排难事。 这小孩父母离了婚,她妈这边都要重新组建家庭了。 抚养权虽说在她爸这,可她爸要外派到国外8年,8年后还不一定会回来。说实在的也是不想要这个女儿了,想要的话也不会答应出国。 不过这话总不能摊开来讲给小孩听,还是个初三生呢。 梁勘看她迟迟不说话,有点觉得自己像个恶人,索性作罢:“算了,不上也不要紧。” 女孩似懂非懂,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不想改名,我觉得温从宜比梁从宜好听。” “……”本来想解释也可以不用改姓,但梁勘听着她这理由倒也挺新鲜,跟着肯定了一句,笑了,“嗯,哥哥也觉得温从宜好听。” 第4章 你到挖煤了吗 次日清晨,因为是五中开学的第一天,温韵岚早早就把新书包给准备好,还给温从宜做了午餐便当。 早餐桌前,六点半就被喊醒的梁勘作为被母亲钦定送妹妹去学校的“护花”使者,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他咬了一半的吐司从手指间松开,掉回到盘子里。 温从宜抿完最后一口酸奶,在桌上撑着小脸看他。 坐在对面的男人睫毛长而漆黑,皮肤冷白。 薄唇紧闭着,因为熬夜的原因没什么血色。但脸上也没有半点瑕疵,天生一张好皮相。 听见厨房那的温韵岚走过来的脚步声,温从宜回神。 小姑娘对刚才自己的痴相感到心虚,捏捏手指,小声说:“伯母,哥哥好像很困,要不我自己去吧?” “又睡着了?”温韵岚直接上手把人拍醒,不悦地唠叨道,“你天天晚上不睡觉的?就仗着现在没开学,成天成夜打游戏是吧?就该让你回你爸公司去干活!” “……” 温从宜本来以为又会等到他很皮地扯一句“彻夜未眠为了学习”这种屁话,但梁勘什么也没说。 他眼角眉梢趴着股懒意,轻哼了一声,像是默认了一样。 “吃完了?”男人扫了把额前的头发,露出清秀的额骨。惺忪狭长的睡眼眯了好几下,扯出深窄眼皮的一道褶。 温从宜点点头,指了指他面前的吐司:“是你还没吃完。” 梁勘直接捡起那半块吐司塞嘴里,囫囵嚼咽后,一手端起边上的牛奶一饮而尽。擦过手,另一只手拽起边上女孩的粉色书包。 他起身时愣了一下:“不是今天才去学校领书吗?什么东西这么沉?” 温从宜慢吞吞开口:“伯母给我准备了午餐盒饭。我还放了点零食,就一点点……” 小姑娘今天被温女士强制给绑了个高马尾,说要给老师同学们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第一印象。 穿着件奶白色的卫衣,胸口还有个小黄鸡的图案,阳光洋溢得很。嘴里嘟囔着零食两个字时,还真是像个不懂事的小朋友。 男人把视线从小孩身上移开,手插兜往前走,在似有若无的笑意里丢下一句:“馋猫上学记。” “……”什么啊,你才馋猫! 温从宜有点囧地跟上去,又回过头说了声:“伯母我们走了。” 温韵岚在收拾屋子的琐事中抬起头:“好,一一开学顺利,让你哥开车注意安全啊。” 八月中下旬,沥青柏油路在晨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 天气还没转凉,夏日余温犹在。 梁勘腿长迈得远,走在女孩前边。 他一身休闲的白T运动裤,鼻骨高挺冷峭。眼皮半垂下时,眼睑下的淡淡乌青极为明显。 温从宜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把书包抱在胸前。余光看着他专注冷峻的侧脸,轮廓清隽,正往后倒着车。 圆圆的眼睛转了几下,小姑娘鼓起勇气闲聊般出声:“你昨晚没睡好吗?” “还行。”他直视前方转了转方向盘,语气闲散,“怎么了?要和你伯母一样说我几句?” 温从宜一噎:“才不是,我是觉得不能让你疲劳驾驶。” “放心,肯定留足精神把我们的准高一生安全送到学校。” 也许是今天刚开学,通往五中的这条路有些堵。 大部分车里面都能看见有和自己同龄的人,应该都是被家长送来报道的。车流渐渐成了一条行驶缓慢的长龙。 放在方向盘上的长指敲了几下,梁勘侧过脸问:“我妈有告诉你是哪个班吗?” “一班。”温从宜想了一下,说,“班主任叫蔡……” 他不确定地补上一句:“蔡国兴?” “对!就是这个名字。” 梁勘按按太阳穴,随口感慨了句:“这蔡老头还没退休啊。” 温从宜疑惑:“是以前教过你的老师吗?” “是哥哥的粉丝。” “……” 他似乎被自己的不要脸给逗乐了,挑挑眉继续在小姑娘面前吹水:“你这什么表情,不信啊?哥哥以前可是拿奖拿到手软的优等生,哪个老师不喜欢我?” 温从宜半信半疑,认真地问:“所以他们知道你这个优等生在大学留级了吗?”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恰好交警来疏通十字路口,车很快又重新开上了路。一路太过平顺,中途连个绿灯都没遇上过。 到学校门口,还有很长的车流在缓缓移动。 人行道上已经有了并排的三两高中生背着书包往前走。 梁勘撑着手臂在车窗口,眼皮掀起来往曾经的母校附近看了一眼,老气横秋地摇摇头:“青春真好。” 温从宜瞥他:“你又没有比我们大很多,干嘛装老成。” “怎么说话的,哥哥还不大啊?”他倒是半点不介意说自己的年龄大,毕竟年轻无谓,还特地举了个例,“我这个年纪都能生孩子了。” “……”许是潜意识里不想让他和自己的差距差太远,温从宜听见这种脑内警铃大作的词就立刻否定,“你还是学生呢!学生不能生孩子!” 梁勘眉目舒展开,被这天真的话逗得闷笑几声,捏捏小孩的脸颊:“行了高中生,上学去吧。” 温从宜被他捏一下脸,就像被放了气门芯的轮胎,一下就软了。把书包背到背上,拉开车门。 男人在她离开之前,拖着嗓音在她身后喊了句:“一一,不跟哥哥说再见?” 他好像是真的很执着让自己喊哥哥!温从宜咬咬唇瓣,关上车门时低声又快速地说了句:“哥哥再见!” 少女声音低如蝇蚊,很快淹没在车窗外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 梁勘隔着车玻璃,唇往上勾出个清浅的弧度。 他歪了歪头,看着小姑娘背着书包老老实实走了几步后,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踩着地上的方格子,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活泼又孤孤单单的,连个伴也没有。 - 开学前几天赶上军训,又是三十度的大晴天。 温从宜在站军姿和听校长演讲中快要中暑地昏过去。 明明大盛夏也一整天在外面晒,但在学校晒好像就是格外不同。 军训时的阳光热辣,哪怕是温韵岚给她准备了防晒霜,她在吃晚饭时仍然发现自己被晒出了水泡。 偏偏五中还有上晚自习的传统,军训那几天都没发新课本,坐在教室里的各位同学们只好装模作样拿着自己提前买好的辅导资料看。 一班是尖子班,生源素质还不错。 但总有几个浑水摸鱼进来的,比如此刻桌上空无一物的温从宜,尴尬地往周围瞧了一眼。 学霸班就是不同凡响,貌似人人都捧着一本书。 温从宜的同桌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戴着厚厚的方框眼镜,有些严肃。见到她格格不入的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数学题集给她。 一整天下来,好不容易有一个主动来和她交朋友的,温从宜显得很兴奋。 翻开书的第一面,她看见上面写着女生的名字:段染。 两节晚自习下来,温从宜已经和段染有了深厚的友谊。这全得益于段染偷偷跟她说,她有个不为人接受的怪癖。 温从宜好奇地问是什么。 “我特别喜欢做数学和物理题!”段染提起自己的怪癖时,眼睛仿佛有光,“一天不做题,我就全身不舒服!” 温从宜:“……” 好,确实够变态、够怪癖。 段染:“你会不会嫌弃我?” 秉着“和这位朋友搞好关系,高中三年的数学物理作业都不愁了”的想法,温从宜诚恳地摇摇头:“不会,我就喜欢你这种……一身正道之光的学霸。” 段染立刻谦虚摆手:“害,我不算什么学霸啦。你知道梁勘学长吗?我只想向他努力!” 温从宜拿起水杯的手一抖:“哪个梁勘?” 她们坐在第一大组的最前面,身后也是两个女生,插话道:“你不知道梁勘?” 温从宜猜想来五中上个学,难道还得去给历届大佬拜拜码头吗? 段染给她解释道:“你进校的时候肯定没看到历届校友荣誉榜那吧?” 温从宜迟疑:“好像是没有……” “那你明天记得去看看。”后桌女生热情开口道,“都不用看名字,看三寸照就行了,最帅的那个就是梁勘!” 毫无预兆地听见别人在自己面前夸他,温从宜很努力地才压住上翘的唇角,尽量语气平淡道:“长得帅就可以进校友荣誉榜了吗?” 段染:“当然没这么容易了!我姐姐就是梁勘学长那一届的,她说梁勘成绩好到吓人。” “咱们学校到高三冲刺阶段会组织一个奥赛班,入选的人大概就二十个,全是奔着拿各种竞赛给高考加分去的。那年梁勘学长连续拿了生物、数学、化学三个科目的省奖!” 温从宜抿了下唇:“这么厉害啊。” 看来他那天早上送自己来的时候确实没说大话。 只是他这人没个正经说话的样子,又总拿她当小屁孩哄,所以显得很多时候的可信度都为零。 “对啊,你以为靠脸就能上荣誉榜啦?”后桌女生语气里带着点崇拜,“我们能记住这位学长是因为他不光长得好,成绩也很牛逼!” “不过我们这一届有长得帅的男生吗?我加了五中的告白墙,据说从梁勘学长的照片挂那之后,就没人投票选新一届校草了。” 段染笑嘻嘻地说:“毕竟珠玉在前嘛!这可能就是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却依旧流传他的传说吧。” 她们在这开小会,声音有些大。 又正好是下课时间,后面几个男生走到前面来装水, 最高的那个男生认识段染,是同一个初中考上来的。 听见她们聊的内容后,男生就嗤了一句:“有什么厉害的?等我毕业了,我也能进荣誉榜。” 段染很不给面子地冷笑,科普道:“呵!校友荣誉榜的上榜标准是被国内排名前十的高校录取,而且从入学到毕业的每一次大考录入系统的成绩都要在前十名。这位以全校117名考进来的赵景野同学,你从起点就输了噢!” 赵景野:“……” 几个女生见凶巴巴的男生被怼得哑口无言,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赵景野好歹也是个校园小霸王的存在,顿时沉下脸。“好笑吗?”他往这几个女生里面扫了一眼,敲敲温从宜的桌子,“喂,小黑妹。” 温从宜表情呆滞住,抬起眼看他:“我不叫小黑妹。” 赵景野身后一个男生探出头,指着她笑:“你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哈哈哈哈你最黑!” “……” “有完没完?”赵景野回头警告男生一眼,又拿起她桌上的笔敲了两下,“帮个忙。刚老蔡布置的军训心得,帮我写一份。” 温从宜当然要拒绝:“我不。” “谢了。”赵景野就跟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在上课铃声中扬扬手潇洒地往后排位置上走。 “神经!”段染骂了一句,安慰温从宜,“你别管他,天天跟那群校外的人混一块还真把自己当校霸了,他肯定不敢拿你怎么样!” “……”说是这么说,但温从宜还是有些忌惮。 她之前在初中也见过那些横行霸道的男生,总之不太想惹。更害怕,才来到梁家一个月不到,就因为这种事被注意。 - 正式的开学是在军训七天过后。 这七天大家都是统一住在学校安排好的宿舍里,每天都要把那些被子叠成豆腐状。 随着教官离开,班主任给班上发了一张通宿住宿表格:“通宿的同学需要在周一带家长签字的承诺书来。还有本周要写两篇周记都记得吧?一是新学期新计划,二是军训心得……” 终于熬到周五放学。 班主任说完下课之后,大家都疯了一般往外冲。 温从宜背好书包出门时,坐在后门那的赵景野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提醒道:“小黑妹,别忘了帮我写军训心得!” “……”黑你妹! 温从宜瞪着男生的背影,气恼地跺脚想踹他。 最讨厌这些破外号了,明明军训完大家都一样黑,干嘛硬拽着她不放! 抬脚往教学楼外面走时,温从宜下意识往大门斜对面的黑板栏那看了一眼。没记错的话,段染她们说的荣誉榜应该就在那。 军训七天每天都累得要死,除了开学时从校门口经过,平时根本没机会去看。 莫名其妙的,温从宜有点像做贼般忐忑。她装作无意经过那,很快地瞥了一眼历届校友荣誉榜。 锁定目标后,脚步停在那,看着梁勘那张高中时期的照片。 少年穿着蓝白色的夏季校服,领口洁净。 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比起如今有些青涩。一双眼皮褶子深邃的黑眸,略为轻狂桀骜地看着镜头, 这颜值确实在一行学霸里直接名列前茅。 高三(0)班梁勘 高考总分:707 录取院校:江城大学 个人名言:以三年青春敬莽撞孤勇,敬生如夏花。 太正式了,十五岁的温从宜带着陌生的感觉和这个十七岁的梁勘对视。 她不知不觉,站在那良久。 人走楼空的校园渐渐沉寂下来。 温从宜在这份空寂之中感到更加寂寥了,她突然觉得和自己的新哥哥好像并没有她想象得这么近。 偶尔听见班上人聊起他的事迹,她会在本子上无意识地写下他的名字。班主任说起当年哪位优秀学生的趣事时,她也会不自觉地就代入那个人可能就是梁勘。 温从宜开始在住校的这一个星期里,反反复复地想起他。她知道这样不对,却又在难以言喻的羞耻和不知所措里放纵自己。 甚至有些讨厌自己的年纪,因为没有成年人会把这个年纪的喜欢当回事儿。 …… 到家后,温韵岚和梁父都在客厅,见她回来后自然是嘘寒问暖个不停。 “哎哟这个耳朵都结痂了?晒出水泡又挠破了是不是?”两位中年长辈看着小姑娘细皮嫩肉地就不免心疼。 温韵岚又给她订了一箱护肤品,给她做了一大桌子菜企图把军训瘦的都补回来。 吃过晚饭,梁父把同意通宿的家长签字书递给她:“你们这晚自习下课都晚上10点了,要是不敢搭公交就给伯父打电话来接。” “好。”温从宜往楼上探了探脑袋,低着眼把签字条收好,“伯父,梁勘哥哥……怎么没下来吃饭啊?” 温韵岚出厨房答了一句:“他回学校了。今天周五,晚点应该也会回来。” 熬了一周才回到家,居然还没看见人。 温从宜有点失落。 洗过澡,她在二楼过道上晃了半天。脚趾不小心踢到门板时,痛得她龇牙咧嘴,才如梦初醒。 在这等什么啊? 温从宜恼羞成怒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拿出本子打算写周记作业。 但须臾后,就听见了楼梯那有人上楼的声音。 她反应有些大,立刻穿鞋跑到门口。 她把门打开的那一刻,门口的梁勘似乎正要抬手敲门。 两人之间唯一的屏障被拉开。 温从宜怔怔地看着他,从胸口、喉结到锋利的下颚线条,脑子里却回忆起了几个小时前在校友荣誉榜上看见的少年照。 男人的头发比起上次分别时剪得更短了点,也许昨晚没熬夜,看上去比平时精神不少。 小姑娘手背在身后攥了攥衣服,嗫嚅着动唇:“哥哥。” “嗯。”梁勘低眸,手上拿了只晒伤膏。也许是有些惊讶她比上周还黑了不少,脱口而出,“你到挖煤了吗?” “……” 第5章 打扰一下 房间里窗户开得很大,正好和房门这的空气形成对流。风刮了进来,吹动温从宜嘴边的一缕发丝。 但她无暇拨弄开,脑子里只剩下男人轻飘飘说出口的两个字:挖煤。 挖煤…… 他居然说自己挖煤! 平时在学校,一块儿玩的同年级同学都经历了军训,面面相觑时也没感觉到太大的差别。 少女的脸轰得热了起来,她到底是黑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让他有这种钻到煤矿里的误解? 梁勘半点没有在捉弄人且自知的觉悟,拿着外套的手把衣服往臂弯一搁,伸手捏捏女孩的脸:“黑是挺黑,还是软的。” 黑。 又!说!她!黑!! 在学校被赵景野那个讨厌鬼欺负她,一直喊小黑妹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家了,还得一直听他这样说! 温从宜突然觉得很丢脸。 为什么自己在他眼里都没有好一点的印象,是不是他身边的女孩都是白白嫩嫩的大美女? 越是这样想着,她脸和耳根都像烧起来似的发烫。 眼眶酸涩,缩缩鼻子哽咽了一下。 放在她脸上的手一顿,梁勘不确定地弯腰看她:“……捏疼你了?” 被他这么语气斟酌又温柔地问完,温从宜彻底憋不住难堪,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抽噎就像感冒,藏是藏不住的。 梁勘这男人二十年来完全没有把女孩弄哭的经验,一时之间僵在原地,看愣了眼,喃声道:“卧———” 温从宜懵懵地抬起湿润的眼睛看他。 他对上少女不解的视线,硬生生把脏话憋回去:“卧、我……没告诉过你,男儿有泪不轻弹?” “……” 你才男儿!你全家都男儿!! 霎时,女孩哭嚎声更大了。 破罐子破摔般,完全不顾形象。张开嘴抽抽嗒嗒,哭声在走廊上回荡,眼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梁勘傻眼了,这玩意儿嚎起来声音这么大的? 听见楼下房门发出响声,是他父母在楼梯口大声问:“阿勘,刚刚不是妹妹在哭吧?” “不是,她唱歌呢!”梁勘手疾眼快捂住女孩的嘴,面不改色把女孩往她身后的房间里推进去。 温从宜被男人捂着嘴,哭声断断续续。只露出一双黑白澄澈的眼睛,瞪得浑圆,羞耻又气愤地看着他继续呜呜。 把门关上,梁勘半蹲在她身前。手没松开,沾了她掉下来的泪水。 离得近了,他才认真地瞧了女孩一眼。 原来笑和哭的时候,脸上都能显现出那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也许是初见时有了刻板印象,这么仔细点看,这个妹妹其实长得还挺漂亮。 脸型跟心形水蜜桃似的,胶原蛋白和苹果肌都很饱满。一双开扇型的双眼皮,鼻梁不高,但鼻头小巧挺翘,是典型的清甜少女颜。 除了皮肤被晒黑了很多,五官几乎挑不出什么差错。 男人手指轻轻碰了碰悬在她眼睫毛上的小泪珠,有些好笑又无奈地道歉:“错了,是哥哥错了。别哭了行不行?” 温从宜打开他捂住自己的手,鼻头通红:“本来就是你的错!我讨厌你!” 梁勘点头:“行行行。” 温从宜抽泣:“你是猪!” “我是。” 她委屈劲头又起来了点:“呜呜呜你不准说我黑了。” “好。” 她吸吸鼻子,指责道:“你才是最黑的!” 前面那几句都闭着眼应了,到这句,梁勘顿了顿:“嗯?这看上去是不是不太合理?” “呜呜呜呜……” “别哭啊,你说了算。”他一个头被哭得两个大,自己认栽,“我黑我黑,我是非洲几内亚湾最黑的那个行了吧。” 温从宜听见有些熟悉的地名,停住哭嚎,支吾了句:“我爸爸好像就在非洲这个湾。” “……” 被他温声细语哄了好半天,少女的羞愤情绪渐渐退散。喉间虽然还一抽一抽的,但好歹是没再掉眼泪了。 小姑娘身高不足一米六,骨架也瘦小。 一双杏眼倒是大又圆,哭得通红。长长的的眼睫毛被濡湿,鼻尖也带点可爱的绯色。 梁勘觉得自己半蹲着都显得像在欺负她,扯过纸巾给她擦鼻涕:“不哭了?” 温从宜磨蹭着没说话,这么大个人了,哭完之后,后知后觉感觉尴尬更严重了。 “哥哥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嘛。”梁勘有些好笑地舔舔唇,专心地给她擦干净脸,“不能说吗?” 小姑娘温吞吞地反驳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又不好笑!你把你的快乐,建立在了我的痛苦上。” 她一板一眼地解释,成功把梁勘萌化了。男人憋着笑,掀了掀眼睫瞧她:“有这么痛苦啊?” 温从宜重重点头:“有的!” 梁勘顺势摸摸她脑袋,很配合地道歉:“那是哥哥考虑不当了,对不起我们一一。” 温从宜压了压唇角,犹豫地说:“哥哥,你如果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补偿我也可以。” 梁勘:? 行,小丫头在这等着他呢。 “我想补偿你,然后?” 温从宜沉默几秒,略为底气不足地说:“你、你想不想帮我写军训心得?” “……” 没等他说话拒绝,她又弱弱补上一句:“我不是想偷懒,但是我作业太多了。” “小孩,当哥哥没上过高中?你这才开学第一个星期,课开始上了吗?哪有这么多作业。” 温从宜想起以前钱汀训她的话———“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你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这样想着,她就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要帮别人多写一份的事。 小姑娘正儿八经地叹口气,找了一个别的借口:“因为我明天还要去给同学过生日,后天下午就要回学校了,就会来不及写……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小孩每天为了维持人际关系也要很努力。” 梁勘硬是从句话里听出点老神在在的意思来,还自称起小孩了。 他颇为哭笑不得,找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这我就得说你几句了。去学校是为了学习的,不能不分轻重吧?” 温从宜点头,一脸受教的乖巧模样:“我知道,但是这个朋友成绩很好。我跟她玩得好的话,就可以和她一块儿学习了。” 梁勘听到她一本正经的说辞,终于闷笑出声:“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现在的小孩交朋友,还这么有城府的吗?” 他笑得不算很放肆,但那张脸生得好看,唇角微勾时极为璀璨耀眼,冷感的眉骨间有了烟火气。肩膀抖了抖,手肘半倚椅背。 一双长腿闲懒地伸直,脚踝交叉搁着,外套放在膝盖上。 温从宜就站在他边上,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冷杉木质香味,不知道是洗手液还是洗发水。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小半步。 听出他嘲笑的意味,小姑娘不乐意撇了撇嘴。 由于话里有隐瞒和撒谎的部分,她其实不太理直气壮。只是借着刚才的哭腔,小声地说:“反正……反正你可以写得很快,就帮我一下嘛。” 梁勘稀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能写得很快?” “我看见你了,你在五中的校友荣誉榜上。”温从宜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话语里有点可以拍他马屁的意思,“高一的周记作业对你来说,当然很简单了。” 像是被她的自作聪明再次逗笑。 梁勘懒洋洋开口,把她的要求复述一遍:“我帮你写一篇军训心得,好让你明天能腾出时间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 被这么一说,貌似就显得很不合理了。温从宜勉强憋出一句:“我还有其他周记要写的。” 梁勘:“几篇周记就让你时间分配不足了,那到高三怎么办?” 温从宜慢吞吞道:“我只是刚开学,还没适应过来做很多作业。” “……” 总之是闭口不承认想偷懒这几个字,怎么说都有一大堆理由等着。 梁勘觉得有几分荒唐和好笑。 他没怎么和年纪小这么多的妹妹相处过,潜意识里会想着多让着一点,真就体会到奶奶对自己那份隔代亲是怎么回事了。 “好,我帮你写。”他站起身,又补充一句条件,“但下不为例,只帮一次。” 似乎是没料到能这么顺利,温从宜很惊喜:“真的帮我写?” 手上的卫生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梁勘把晒伤膏拿出来放她桌上,弯下腰,亲昵地捏捏她脸:“那不然怎么办?哥哥不能老让一一哭鼻子啊。” - 周六下午。 段染发来了她爸妈给她过生日的地址,是个私房菜小馆。 因为是在这座城市、这个学校及一班交的第一个朋友,温从宜还在温韵岚的参考建议下挑了一条围巾作为礼物送过去。 边把小姑娘送到路口,温韵岚回头往楼上瞧了一眼,嘴里念叨:“梁勘那小子怎么还没起?什么作息时间啊这是,不是说晚点还要和他爸去应酬吗?” 温从宜想起昨天半夜好像还瞥见他房间里亮着灯,总不可能为了写她的军训心得在熬夜吧…… 她唔了一声:“哥哥可能在赶作业吧。” “这都大五在重修了还能有什么作业,你伯父公司还一堆事等着安排给他。”温韵岚提到这小子的学业就头疼,拦下一辆车,把小姑娘送进去之前还不放心地问,“真不要伯母送啊?” “不用,我会坐公交也会打车,您在家休息吧!”温从宜把礼品袋放到腿上,朝她招招手,“晚上见。” 温韵岚点头,补上几句:“不能玩得太晚啊,打电话得接。” 大概是因为这块地方的房价贵,司机见家长这么担心的语气,也从后视镜里往后好奇地看了一眼,闲聊地问:“小同学在读初中啊?” 温从宜摇头:“高中了。” “就高中了?”司机有些怀疑地又往后盯了一眼。 温从宜比同届生小了快一岁,发育得也晚,瘦瘦瘪瘪的身材。虽说来梁家之后被喂了不少营养物,但也才来没多久,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个大胖子。 “哪个高中啊?” “五中。” “好学生啊。”在部分老本地人的眼里,能进五中的都是优秀苗子。司机在等红灯的空闲时间里哼起了小曲儿,像是忍不住炫耀,“我女儿也在五中,读高一。小同学你也是高一的吧,你们刚军训完都一个肤色。” “……”温从宜“嗯”了声,本能的习惯让她不要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太多私人信息。 于是这一路就变成了司机大叔的单人脱口秀。 “我家诗柔啊,从小就不爱读书,成绩也差劲……我本来都想好要给她挑个职中上学了。但不知道这孩子中考那段时间怎么了,突然懂事了一样,最后那次考试的分数一蹿蹿好高!” 饭馆离五中那不远,毕竟学校都是建在城中心附近。 车停在南麓大道那,温从宜往对街看了一眼,看见饭馆显眼的招牌名字:“叔叔,你能开过去点吗?” 司机往那看了眼:“哎哟,你也是来这家饭馆啊。” “对,同学过生日。” “我家诗柔也说是同学过生日,没准儿你们还认识呢!”司机指了指车挂坠上的照片。 温从宜一路上其实也怎么没认真听这位炫女狂魔讲他女儿的事,但刚好这么巧在同一家饭店参加生日会,又是个耳熟的名字,她就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还真看对眼了。 是她的同班同学,商诗柔。 不过温从宜在班上存在感不高,和这人交际不多。 她个子矮坐在最前面,身边也只有段染和几个女生会聊天。偶尔的高光时刻莫过于是被赵景野那群男生笑着喊“小黑妹”的时候。 而且她隐约感觉到商诗柔不怎么喜欢自己。 段染说是因为赵景野,温从宜就更疑惑了,但她一点也不想花时间理解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司机急着问她是哪个班的,温从宜也没撒谎:“和她一个班,但是我们不熟。” “一个班好啊!多聊聊就熟了。” 眼看大叔还要继续赞扬他女儿,温从宜赶紧把钱给他,打开车门:“谢谢叔叔。” - 小跑着上了台阶,段染正好出来遇到她:“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没找着地儿!给你发这么多条信息都不回!” “我的不是智能手机嘛,打字很麻烦。”温从宜把手上的礼袋递给她,“喏,生日快乐!” “谢谢亲爱的!就等你一块吹蜡烛了。”段染把礼物抱好,拉着她的手进了最里面的包厢。 包厢里还有不少同学在,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面孔。 温从宜猜想他们待会儿肯定还要去唱歌,就在她耳边先说好:“我吃过饭就要回去啦,不然我家里人会着急。” “知道知道!” 段染人缘不错,虽然看着是个古板的小学霸,但小包厢里也有十多个朋友在一块庆祝。 放了一堆礼物的桌上,有人找到其中一个从包装看上去就很漂亮的礼物,看了看名字,发出感叹:“哇,诗柔你好有钱啊!” “诗柔家是做什么的啊?出手好大方。” 被簇拥的商诗柔在人堆里发出轻轻柔柔的笑声,不知道和她们说了什么。 段染侧过头,有些纳闷地说:“其实我和她也没这么要好啊!她跟着赵景野他们来的,居然送了我一个七百块的水晶球。” “好贵。”温从宜没出息地指了指在她怀里的礼品袋,说,“我的没这么多钱,但礼轻情意重。” “乱想什么呢。”段染瞧了一眼袋子,立刻说道,“等过冬了,你这围巾比她那东西实用多了。” 过生日就那档子事,许完愿之后就欢欢喜喜分蛋糕吃饭。 段染身为生日会的寿星自然不缺关注和聊天的,温从宜很快被挤到边上,安安静静地吃饭。 桌上有一盘白斩鸡皮脆肉嫩,特别好吃。江城人做菜喜好甜口,而温从宜喜欢吃甜食,对这盘菜更是爱不释手。 但夹了三次之后,转盘就移走了。 温从宜耐心等到那盘菜转到自己眼前,刚想伸筷子夹,转盘又移走了。如此往复两三次,她终于觉察到不对劲。 桌上大家都玩着小游戏,认真吃饭的没几个。 视线沿着那只故意转走转盘的手,温从宜找到了罪魁祸首:正坐她边上的赵景野。 见她终于侧过头来,男生咧开嘴,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小黑妹!” “……”温从宜不喜欢这个外号,却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没礼貌,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 转过头时,睨到了商诗柔朝他们这打量的目光。 赵景野:“你怎么不吃蛋糕?怕发胖啊?” “……” 赵景野很自然熟。 这点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因为他是军训时候唯一一个敢和教官勾肩搭背的人。 温从宜不理他,他就一直在边上叨咕:“你这么瘦,不多吃点会被风吹跑了。你看看段染,吃成她那样就不用担心了。” “对了,我的军训心得你写了没?我看你字还挺好看的,要不帮我把新学期新计划也写了吧!” “……” 男生声音正好在变声期,喑哑沙哑,像只公鸭嘎嘎乱叫。平心而论,赵景野长得不错,唇红齿白,高大开朗。 温从宜一直觉得他要是闭上嘴,应该会有挺多女孩子喜欢。 直到那边玩蛋糕的蓦地朝他们这丢来一团白糊糊的不明物,温从宜来不及躲,侧脸被啪唧拍上了一坨奶油,顺着她喉颈往下滑。 赵景野立刻站起来:“谁打我们小黑妹?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过来小爷这受死!” 几个男生和女生瞬间加入混战。 温从宜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边拿着纸巾擦脸,边和段染说了一句出去洗手间,顺便回家。 段染:“不多留会儿嘛!这才几点啊?还没到唱歌的时候呢!” 她摆手:“我吃饱啦,奶油弄到衣服里面贴着好凉,有点难受。祝你们玩得开心。” 二楼靠她们包厢这的洗手间排队的有点多,温从宜只好往另一边的洗手间走过去整理。 出来时,看见温韵岚给她发了消息:【你哥哥和你伯父也在你同学过生日那饭店附近,结束了给他们打个电话,一块回来吧。】 刚回完一句“好”,迎面就走来了商诗柔。 温从宜本来没抱着她会跟自己说话的希望,正要和她擦肩而过时,商诗柔却喊住了她。 “要回去了?” “嗯。” 商诗柔往左边指了一下:“走后门吧,大门又来了几个过生日的,一堆人堵在那难出去。” 温从宜探长脖子往那瞧了一眼,确实拥堵。到了晚饭时间,这饭馆就跟网红店的海底捞似的,全挤在前台排位置。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后门,迟疑:“那后门怎么走到大街上啊?” “不就绕一下嘛。”商诗柔语气平淡,眼睛眨了眨,“就是出门左拐,穿过那条弄堂到十字路口就行了。” “好的,谢谢你啊。” “客气。” 没想到还挺好说话的,看来平时那些在自己身上打量的不友善眼光应该只是错觉。 温从宜莞尔,照着她指的方向走。 但走了几分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路痴属性,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温从宜感觉这条弄堂好像刚才走过一遍了。 绕了几条弄堂也没看见商诗柔说的十字路口,她确定自己在这些曲曲折折的长巷子里是迷路了。 她从后面这片低矮的居民区里抬起头,目标锁定不远处亮起霓虹灯牌的大厦,打算朝那走过去。 拿着小灵通手机正准备给梁勘打电话时,几个男生的人影倏地挡在她面前。 这群人里看上去也才比她大一两岁,毛发染得五颜六色,手上夹着根烟。 为首的那个男生耳朵上还打了个银色耳钉,凶巴巴地扯了她一下:“小孩,身上有钱吗?” 温从宜被突如其来的几个人吓懵了,缓慢点头,从兜里把准备打车的五十块钱拿出来:“我只有这些了。” “五十块够我们干什么?一人吃碗粉吗?” 说是这么说,男生也没放过这五十块,伸手拿过去就听见小姑娘朝他们身后大喊了一句:“哥哥!我在这!” 几个人下意识转头,再回过头时看见面前那小短腿女孩使了吃奶的劲往反方向跑。 “操,臭屁孩,他妈的敢骗老子!”耳钉男扬手,推搡边上的弟兄,“快点追上去!” - 温从宜腿虽然短,但跑得相当快。 她不认识路,只能在情急之下七拐八拐地横冲直撞。 跑到人多的地方就行了,人多的地方,这些地沟里的垃圾败类才不敢乱来,要从这先出去。 来个人吧。 拜托,随便来一个吧。 小姑娘听着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慌张得要命。 但天无绝人之路,她终于在拐过最后一条弄堂的时候,看见了商诗柔说的十字路口。 “救命!救———唔!”温从宜刚跑出巷子口没几步,就被其中一个人捂着嘴拖了回去。 后边追上来的几个人都气喘吁吁,怕在这教训人会被街上的行人看见,两个男生拖着她往里走。 刚出虎穴狼巢又要被拉进去,温从宜使劲挣扎,眼睛瞪大:“哥哥……” 男生听得烦躁,扬手要扇她:“哥在这,在这你他妈哪来别的哥哥?” 话音刚落,捂着女孩嘴的手被她尖锐的虎牙咬了一口。 这回温从宜是真没瞎叫。 巷外的路灯渗了几缕进来,巷子口那缓步走进来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西装外套被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拎着,看起来比平时正经不少。 梁勘起初也不敢确定,只是听见那道带着哭腔的声调心下一紧。 他高大的身影鹤立在不远处,喝了酒的缘故,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有些迷离。眸光却漆黑有神,微微扬起的下颔线条锋利又凛冽。 男人淡声,很有礼貌地对着这群混混问了句:“打扰一下,那是我家一一吗?” 第6章 要不我给你呼呼 “哥哥!”趁几个男生都一时怔愣,温从宜奋力朝梁勘那跑过去,几乎是把身体重心全扑了上去。 暮色四合,居民楼里有个别家中亮起了暖橘色的灯。 男人高瘦的影子被拉长,伸手捞住了女孩奔向自己的臂膊,直接把人揽住,抱离了地。 温从宜真有点被吓坏了,蜷着腿被他一把拎起来。 一双小脚胡乱蹬了两下,而后踩在了他锃亮的漆色皮鞋上,小姑娘手环住男人腰身惨凄凄地呜咽:“呜呜呜哥哥,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 梁勘耷拉下眼皮睨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未清醒,握住女孩腰的力度没控制住,比平时牵手时要重上不少。 身上的女孩像只小狗似的在他胸口闻了几下,苦巴巴地皱着鼻子,小小声:“哥哥,你喝酒了吗?” 他低低“嗯”了声,白得能看清青筋脉络的手掌收紧了点,问她:“哪里疼?” 温从宜迟疑了下,解释说:“我还没挨打,哪都不疼。” 就是刚才跑了太久,腿有点酸了。 梁勘笑了下,松开手:“哪都不疼,那还打算在我身上赖多久?” 小姑娘耳朵蹭得红了,支吾道:“我又没想赖着……” 这个时候占他便宜实在不合适,温从宜磨蹭地踩着他鞋背下来。 没回头都能感觉到身后那几个人虎视眈眈的眼神,盯住他们如同一道道凌厉的光。 闻到男人身上浓郁的烟酒气,她有点着急地问:“哥哥,你喝酒了还能打得动架吗?” 梁勘屈指弹弹遮住女孩眉眼的刘海,语气戏谑:“不能啊,他们人这么多,哥哥打不过怎么办?” “嘘!你小点声。”打不过还敢这么嚣张地暴露弱点,温从宜拽拽他手腕,“要不我们报警吧?” 但这话说完又自己否定地摇摇头。 这种小巷子,等警察来了,他们已经被打一顿了,而这群地头蛇肯定早就逃之夭夭。 温从宜借着路灯光抬头看了一眼梁勘。 男人低着眸,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困倦和冷淡。一身正装衬得人更英挺,薄唇剑眉,眼眸深深。唇色比平日红上许多,许是多了点醺醉的葡萄酒味,妖冶又勾人。 她哥哥今天穿得很好看。 这么好看,可不能因为她挨打。 小姑娘盘算利弊好半天,最后忧心忡忡地拍拍他手,憋出一句:“别怕,你见机行事。” “……” 那群男生里有一个还穿着职高的校服,黑白色在摸爬滚打中早就变成黑灰色。见梁勘刚才在巷口那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当即就有了底气。 这种人他见多了,朝九晚五加班族。 穿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指不定背地里只是个卖保险做推销的打工仔。 为首的耳钉男年纪也不大。 这几个都是这一片初中、高中没读完就辍学逃课的坏小子。没成年,也不怕平时闹点事出来进局子。 不过恶人还得恶人磨,欺负来往的瘦弱学生还没什么胆怯。可见到一个快比他们高上一个头的成年男人,难免都有些忌惮。 他们还没开口,就听见站在男人前边的小矮个气势澎湃地质问:“你们还不走?” “……” 温从宜把狐假虎威这四个字贯彻得淋漓尽致,叉着腰:“没看见我哥哥来了?他一个能打你们十个!!” 站她身后的梁勘眼皮一跳,默默点了一下对面的人。 五个,还好。 小姑娘在前面喊着喊着突然发现不对劲了,那几个人显然是打算以多取胜,一步步朝他们这走过来。 温从宜吹不下去了,企图吓走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咽了咽口水,手肘推推身后男人的腰:“哥哥,跑、快跑!” 她拼命推了几下,梁勘如块磐石,纹丝不动。 他在女孩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弯下腰,耐心散漫道:“其实哥哥还挺会讲道理的,要不我和他们讲讲道理?” 温从宜欲哭无泪,急得跺脚:“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 梁勘失笑,手上的西服随意罩在她头上。 抬手跟那几个男生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把女孩拎到巷口外的转角:“不准偷看。” 温从宜视线被那件带着他身上味道的衣服挡住,耳边落下他那句似是而非带着警告意味的话。 还不准偷看,怕被高中生打了让她看见觉得太丢脸吗? 他是真的醉得不清吧!!! 那群人见梁勘没有想跑的意思,嘴上还说着要和他们讲道理的蠢话,也没急着和他硬碰硬。 这男人不就和学校里爱说教那几个老师没两样? 几个男生顿时感觉从身高上的压迫感没有了,互相对视一眼,等梁勘走近了,团团地把人围住。 穿着校服的男生捡起地上一根木棍,语带威胁:“你一大男人,钱肯定比你妹多吧?拿几千出来就行,我们就懒得动你妹了!” 梁勘是真没打算动手,他都是半只脚踏进社会的人了。还和几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打架,传出去多难听。 他脚屈着抵住身后的墙,侧头点了根烟。 一簇火光在他掌心蹭起,骤然照亮他峻挺的眉骨。 他深吸一口,呼出来,以一副长辈的语气问:“你们都是附近哪个学校的?” “关你屁事!让你拿钱就拿钱,在老子面前装什么逼?”穿校服的男生直接冲上来抢过他的烟甩地上,抬手打了一拳过去。 也是有些没料到会直接被一个小孩给打了,梁勘反手摩挲了一下嘴角隐隐作痛的新晋伤口。 没怒,反倒扯唇笑了笑,狭长眼尾勾出一道戾气的褶皱。 男人语气是一贯的懒散,但也没刻意隐藏那份尖锐:“别说我不爱幼啊,你们也没尊老。” “废什么话?”耳钉男不耐烦地打断他,扬着木棍朝他打过来。 梁勘腿长,一脚踹在他膝盖下面两寸的位置,直接把人踹屈身。而后扯住男生耳朵根两指下方的部分,用了点寸劲去摁压。 脚没闲着,直直地踹在男生脚腕正前方的部分。 人体都有痛点,梁勘恰好又很了解。 他碰的那几处恰好是人再钢铁,被打到也得因这巨痛而叫出声来的地方。 耳钉男平时算是没失过手,打架也极少喊疼。可这会儿不仅叫得惨痛,甚至摔坐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动弹不得。 其他几个人立马往后退开几步。 擒贼先擒王。 带头的那个躺下了,其余的就更好办了。 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棍,他握住一端在手掌心敲了敲。 木棍抵着穿校服那男生的肩膀,梁勘把人往下摁,重复男生刚才放下的厥词:“懒得动我妹?” “……” 他半蹲下,就着这居高临下的姿势开口问:“我来之前,动她了?” 男生再蠢也知道该摇头了,伸出手上的牙印自证:“没没!我没打她,她还咬我了!” 梁勘笑了声,一双眼在凛冽夜风中尤为冷漠。 他脚跟稍抬起,踩灭了脚边上猩红的烟。 看向周边还有几个畏畏缩缩的小男生,依旧极有礼数地问:“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块儿上?” …… 温从宜抱着男人的西装,艰难地从十字路口把两名交警喊来帮忙。然而几个人刚从巷子口进来,就听见两个男生凄惨的喊疼声。 其他三个显然是没半点义气,早跑了。 只余下一个校服男和耳钉男双双靠墙半躺着,嘴里哼哼个没完。 男人身高腿长,立在他们面前。 他衬衫领口松开两颗,露出泠冽白皙的锁骨,一截嶙峋的喉骨滚动两下,侧头朝温从宜这个方向看过来。 “哥哥你打得过啊!”小姑娘健步如飞,奔到他身边。借着熹微的光,慌忙看了看他,“你嘴角这怎么了?” “聪明,还知道喊帮手了。”梁勘没回答她,眼锋一转,走到那两位交警面前,“有劳,已经报警了。” 其中一个交警拿着手电照了照那个耳钉男,“啧啧”两句:“年轻人,你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下手也太狠了。” 梁勘瞥了那男生一眼,慢悠悠解释:“您误会了。他那腿是之前遇过重击没及时上医院,刚才还瞎折腾自己跑这么远,骨头错位了。” “哟,那还真是活该。” “是啊,好好的学不去上,专来做些欺负小女孩的勾当,父母多寒心呐。” 梁勘顺手给他拨了个120。 余光瞧见温从宜蹲在穿着校服的男生腿边上。 她这会儿倒是没半点刚才吓得腿抖的样,还轻声细语地跟人聊起来了。 到底还是个小女孩,是见那男生长得秀气? 他眸光一沉,声线压低:“一一。” “啊?”温从宜回过头,一脸理所应当,没觉得自己举动哪不对的模样。 梁勘胸膛微微起伏,按捺住情绪:“你凑别人这么近干什么?” “我摸摸他口袋里……” “……” 梁勘和那两位交警示意先走,也不等她说完话,拽起女孩的卫衣帽子往前带着走:“别乱摸,回家。” - 城市已经被夜景覆盖,路边川流不息,霓虹闪耀。 温从宜频频回头看,却又被扯着往前走。 梁勘自我冷静了会儿,在路边小公园那停下,尽量把语气放柔和:“想和人交朋友不要紧,但是要分清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交。” 温从宜懵懵抬眼:“什么交朋友?” “刚才那男生。” “哦。”她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我没有想和他交朋友!” 梁勘嗓音凉淡:“那你都快爬他腿上去了。” 温从宜气急,一脸激动:“那是因为他拿了我五十块钱!我找他要,他说被他其他朋友拿走了。我当然不信啊,就想搜一下。” “……”梁勘顿了顿,几秒后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十块的纸币给她,“我帮你拿回来了。” 温从宜看着他手上的钱,唇动了几下,没说出来点别的,干脆伸手接过:“谢谢哥哥。” “嗯,以后天晚了要避免走这种小路。”梁勘在这件事上倒是没多说她,这就跟女孩晚上别穿花裙子出门的事件差不多。 受害者做错了什么。 温从宜倒是想起来给她指路的那个人,低下头闷声应了句:“知道了。” 因为车还在大厦停车场,梁勘又喝了酒,索性跟她走了一段路到方便打车的地段。 大概是受了点刺激,温从宜话比平时多很多。 “哥哥,你太不够意思了。” “怎么?” “你打得过还不让我看,我说不定也可以帮你啊!” “你怎么帮?” “我可以在边上喊加油!” “……” 外套里的电话响起,显然是梁父打来兴师问罪的。 梁勘把小孩带到路边的长椅上,把手上刚买的水煮鸡蛋递给她,接起电话前对她撂下两个字:剥了。 ———“让你买个单,你中途走了这像什么话。读书读不好,连份喝喝酒就能拿下的合同也签不下来?” 说到公事,梁父总是一丝不苟,语气也比平日里严肃很多。 “抱歉,爸。”梁勘看了眼坐在长椅上边晃腿边剥鸡蛋的小姑娘,似乎没半点后怕的感觉。他轻笑了下,“我出来接妹妹了。” 提到温从宜,梁父脸色才好转了点:“一一怎么在你那?” “她刚参加完同学的生日会,妈让我先接她回去。” 梁父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又交代了他几句公司的事:“刚才闻总家里那位千金在你出去不久后,也跟着出去了。要是在外头见到人家,好好招待下。” 梁勘面色无波,轻描淡写应承下来:“行,那我们就先回家了。挡酒的事让张助来,您别喝多。” “嗯。” 挂完电话,他转过身看见小姑娘手上一干二净,蹙眉有些不解:“刚买的水煮鸡蛋呢?” “吃啦!”温从宜善解人意地指指边上的垃圾袋,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其实我不饿,但是是你买的,我就全吃光啦!” “……” 居然给吃了,他一时语塞。 梁勘想笑又扯疼了唇边伤口,只好稍稍欠身。 朝女孩竖起一个大拇指,指指自己唇角,张开手:“干得漂亮,那你打算让哥哥拿什么来揉?” 男人脸型窄瘦,鼻骨高挺,下颔折角收得精致而硬朗。近距离看时,眼皮冷白清透,能数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薄唇一侧的伤口有点红肿,破了皮,渗出一点点血丝。却半分不显狼狈,反倒有一股颓唐的邪肆感。 啊?原来那两颗鸡蛋是要给他消肿用的…… 温从宜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看着伸到自己眼皮底下的宽大手掌,她内心涌起一阵歉疚,可是总不能把剩下的鸡蛋壳和蛋黄给他吧。 少女低着眼睫须臾,纠结地捏捏自己指尖。 小巧的下巴往前伸了点,搁在了他手掌心里。她仰头细声提议道:“哥哥,要不我给你呼呼?” 第7章 五十块钱 年轻男人俯下身,向坐在长椅上的女孩伸出手。 由于酒意未散,他眼尾有一抹迷离的绯红,在夜色下极为好看。手掌心蓦地一沉,兜住了她柔软的脸。 梁勘歪了歪头,看着这个小迷糊鬼。 端着女孩下巴的手掌往里聚拢,捏了把小姑娘攒了很久好不容易攒在脸上的一点点肉,长指还戳了戳她一边凹陷下去的小梨涡。 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捏了快半分钟,他罕见地感觉解压不少。 温从宜吃人嘴短,乖巧地待在男人手里一动不动。 任由他rua猫猫头似的rua自己的脸蛋,纤长的睫毛簌簌扑扇,抿着唇的表情里有一点类似工具人的郁闷。 女孩的口水都快要被他rua得掉下来时,梁勘略带嫌弃地赶紧松开手。 温从宜:“……” 呵,男人。 吹肯定是不让她吹的。 因为梁勘正儿八经地说她嘴里有一股鸡蛋味,最后温从宜只好决定去边上的711便利店给他买个口罩遮一下。 进便利店之前,温从宜朝他伸手:“哥哥,我没有钱了。” 梁勘:“手里不是还捏着五十块?” 她把手背在身后,犹豫:“可、可那是我的钱。” 意思是去买点别的东西都得从他这拿另外的钱。 梁勘真要被她气笑了,边从她手里拿过外套,在口袋里翻出皮夹直接给她,嘴里数落:“没良心。” “……” 温从宜暗暗撇了撇嘴,也没反驳,小步跨进门里去了。 在一排各式各样的口罩里,她买了一盒最不符合梁勘气质的:外面带了好几个幼稚的小黄鸡图案。 付钱的时候,温从宜在他皮夹里没有找到零钱,只好拿了张一百的递给收银员。 现在便利店里大都是用手机支付,店里存的现金零钱也很少。 收营员小姐姐瞥见她手里的五十块,指了指:“这么大面额啊,那张五十的不能用吗?” 温从宜愣了一下,攥紧手里的钱摇摇头:“这个不行,这是……□□!不能用的。” “……”小姐姐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示意去趟后边的小账房,“那你等等啊,我去里面拿点零钱。” “好的。” 手掌心的五十块钱新新崭崭的,温从宜往玻璃门外看了一眼。 男人上衣扣子解开了两颗,喉结线条嶙峋泠冽。侧脸对着她,领带扯得松松垮垮,那件西装被他随意地抓在手里。 他又在打电话,这次估计是在和温伯母通话。 眉头稍稍蹙起,漂亮的眸子里盛着点灯牌下冷白色的光。白衬衫黑西裤,闲散而禁欲。 温从宜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五十块纸币摊平折好,放进自己口袋里。 刚才她说自己被那群人拿了五十块钱,其实是两张二十、一张十块的零钱。 而梁勘给她的是一张五十的整钞,很新。 从便利店出来,温从宜手上还端了一盒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蹦蹦哒哒地朝他奔过去:“哥哥,吃这个!” 梁勘:“你去参加生日会,还没吃饱?” “本来可以吃饱的,但是赵景野那个烦人精……”温从宜说到这及时止住嘴,她可不想在哥哥眼里变成一个背后说坏话的女生。 梁勘倒也没在意,边单手拿着手机回那位闻家千金发来的消息,边从她手上盒子里捡了串丸子。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前走着,温从宜迈着小短腿也觉得很轻松:“哥哥,你刚才是在工作吗?” “是啊,你伯父喊我去陪酒。”他漫不经心回,嗤了声,“我辈皆是打工人。” 温从宜没听出他话里隐隐带着的烦躁,咬了口蟹排:“可是工作也挺好的,就有很多钱了。” “你一小孩要什么钱?” “我觉得有钱很好啊。”小姑娘提起这些云淡风轻,现实又老气横秋道,“我爸爸要是能赚很多很多很多钱,我妈妈就不会和别人走了。” 倒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父母,梁勘把手机塞回兜里,低眸看她:“高中生,婚姻不是这样算的。” 温从宜仰起脸来。 “结婚的必要条件是相爱和合适,如果这两样都没有的话,那就算有再多的钱也白搭。” “那我妈妈是不爱我爸爸了吗?” 梁勘淡声:“也许吧。” 温从宜腮帮子鼓鼓的,慢慢把食物嚼咽下去:“可是如果不爱,他们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 “因为人的感情最容易变卦,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他想了想,“但是总有例外,你伯父伯母就挺恩爱的。” 温从宜噎了一下,无法反驳。 或许就是在这样有□□里长大,她觉得梁勘才会生得如此正气凛然,没有半点不堪,才会如此地……吸引她。 她视线不经意扫过男人裸露在外的冷白锁骨,美色在眼前,总是无法令人不遐想。 许是一直没听见回应,梁勘顿住脚步,微微欠身看过来。修长食指蜷起,轻轻揩了一下女孩的鼻尖。 温从宜立刻紧张地也立在那,茫然地回视他,而后听见男人清晰冷淡的声音落入自己耳朵里: “不过,他们生下你的时候很相爱,一一是被期待才会存在的。” 晚风吹来有些凉意,以至于温从宜感受到男人的手指也是冰冷的,但呼吸的气息却是带着微微让人熏醉的滚烫。 醉酒是不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染? 她明明没喝过酒,却感觉自己醉得不清。 听见他说的话时,温从宜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子,眼眶有些热。 爸爸总是对她道歉,妈妈只会在官司结束后按照法律责任给她转钱。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一一是在有爱的基础上出生的,她也曾被期待。 怕没出息地掉眼泪,温从宜吸吸鼻子,赶紧低下头,扬了扬手上空了的关东煮纸盒:“我去扔下垃圾。” 手机上的打车软件一直没人接单,温从宜跑回来时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站:“我们坐地铁回去吧。” 地铁站台外排队过检的人很多,外边还有一群人在抽烟。 梁勘拿起手机,打开前置镜头看了眼自己嘴边的伤口。 “哥哥,你是不是怕被人看?”温从宜献宝似的把口罩拿出来,“那就戴这个啊!肯定就没人注意你了。” 梁勘瞥了一眼,嫌弃这小黄鸡:“不戴。” “戴嘛!” 小姑娘瞳仁漆黑,仗着长得无辜懵懂就肆无忌惮,边晃着他胳膊撒娇:“戴了就没人发现你打架啦!而且站在这等车很冷诶。” 梁勘一脸冷漠,十分拒绝。 地铁站这么亮堂,人流还这么多。戴了这小黄鸡,估计更引人注意了。 也许是因为周末,三号线的地铁站拥挤吵闹,从买票时就能感受到人挤人的窒息。 好不容易等到地铁门打开,乘客上下的步伐又不一致,地勤工作人员带着个大喇叭在边上喊。 梁家很少有常驻的私人保姆司机,一是温韵岚没有和居家佣人相处的习惯。 二是梁父公司涉及外贸较多,经常出差。听多了保姆虐待小孩的新闻,俩长辈早就给梁勘锻炼好了独处的能力。 因此梁勘中学时代过的就是父母接送的生活,再不济也是坐出租车。 高中毕业后,考了驾照自己开车出行。家里一人一辆自驾车,这大少爷已经有七八年没挤过地铁了。 生得太好,养尊处优久了,人就会有点不合群的怪毛病。 比如见不得脏污,比如少爷脾性。 也比如此刻,被各种肩膀挨着肩膀挤来挤去,裸露在外地皮肤不可避免地要和陌生人接触。 人满为患的地铁车厢让他看得头晕。 怕人走丢了,戴着只小黄鸡口罩的男人还特意拽着了少女的袖子。谁知道这小孩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猫着腰一下就钻了进去。 等他着急地往里找人时,小姑娘就差跳起来朝他招手:“在这里!” 温从宜手边上还给他霸着一个位置,等他过来才撒开手。 但她刚一撒开手,一个身手敏捷的大爷眼睛十分尖利,倏地三步作两步跨,然后稳稳落座。 温从宜:“……” 梁勘:“……” “哥哥,你坐我这吧。”她叹口气,作势要站起来。肩膀蓦地一沉,又被按回去。 梁勘人高腿长,站在那覆下一片阴影。他侧过身挡在扶手的方向,直接把周围环境的喧嚣给她隔开一大半。 男人清澈的声音在她头顶沉沉响起:“礼让小朋友,人人有责。” 温从宜吐了吐舌头,笑得有些明目张胆而俏皮。 不过这好景不长,下一站,有位孕妇走了进来,她正对着温从宜和旁边那位大爷的方向。 大爷见人走过来,十分熟练地两眼一闭,一副老僧入定样。 温从宜只好站起来让了位置。 梁勘让她扶着边上的扶手,他人高腿长,倒是毫不费力就握到头顶的栏杆。 但到下一个站,乘客越来越多,慢慢把他们挤到了门口那个角落。 温从宜这下连扶手都抓不到了,地铁刚一开动,她就站不住脚般跟着晃了下。 险些摔倒时,梁勘拽住了她的手臂。往下牵到手腕,带到自己腰那的西服衣料上。 他声线清冽,因为离得近而刻意压低了点:“扶着我。” 第8章 丑小鸭也会变成周黑鸭 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好像是他把自己圈在了怀里。 男人低声说话如同在和她耳语,垂着漆黑的眸,眼尾微微上扬着,像是在笑她不中用的腿。 他身上浅淡的烟酒味,在急躁喧嚣的车厢里并不特殊。 温从宜身高和他差了近三十公分,平视只能看见他胸口一抹冷白肌肤,黑色领带在轻微晃动中擦过她脸颊。 她脸颊的温度在这种狭仄的空间里慢慢沸腾。 有些懊恼为什么没给自己也买个口罩,至少可以遮掩一下脸红发烫。 “很热?”他侧过脸,手碰碰她脑袋。 温从宜低声嗯了一下,大着胆子把额角蹭在他胸膛,很小声:“哥哥,我看见你后边那个姐姐一直向你靠过来。” 梁勘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边上确实有位年龄相仿的女人也如同站不住脚似的朝他靠过来,手肘有意无意地蹭过他腰背。 见他转过眼,女人拽了拽身上的挎包链条,语带羞赧地道歉:“不好意思。” “你抓着这吧。”梁勘松开了靠着门那的扶手杆,转为抓住头上方那根。 女人笑着道了声谢,撩了一下侧边长发。唇挪动了几下正要说话时,往下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了温从宜的脸。 小姑娘绷得一张脸,表情严峻地扫过她一眼。 梁勘身形高大,完全把身前的温从宜笼罩在角落,要不是她自己把脑袋探出来,拥挤的车厢里还真没有人能一下子发现她。 女人没感受到小女孩的敌意和警惕心,莞尔一笑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梁勘身上。 男人思绪似乎在放空,戴着个幼稚的口罩也遮不住英俊饱满的骨相,西装革履的正经清冷模样倒是和这口罩有些反差违和感。 温从宜从这个小姐姐的眼神里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东西,叫贪婪。因为无意识靠近梁勘时,她就会想要更多。 而此刻,这位小姐姐也是如此。 在女人拿着手机点开微信好友二维码要递过来之前,温从宜瞥见了那个页面。 她反应有些大,立刻拽了拽梁勘的衣袖。 他脸上没有情绪时,其实气质偏向冷清一挂的高岭之花。 偏偏下一刻思绪回笼,眼里就自然而然地有了松懒的笑意,像是习惯了这份待人接物的修养一般。 梁勘垂眼瞧着她:“怎么了?” “我们能不能待会儿出去打车啊?”温从宜指了指车厢上方的路线图,还有四站才到他们家里的区域。 看来是总算知道挤地铁有多难受了。 看着小孩焉巴巴的样子,梁勘笑了声,戏谑开口:“下次还拉着我挤吗?”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嘴角可怜巴巴地往下撇:“不挤了不挤了,美色过甚的男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她最后那句说得囫囵,梁勘也没听清,疑问地“嗯”了句。 趁着到站,小姑娘拉着他像是后边有鬼追似的拼命往前冲。拽着他上了电梯才往后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梁勘让她站自己前边去,也跟着往后看了眼,不解:“走这么快,后面有鬼?” 有,貌似有个和她一样见色起意的大色.鬼。 温从宜心虚抿抿唇,指指他口罩的位置,转移话题:“哥哥,你这样回家会不会被伯母骂啊?” “会。”联想到他妈容易小题大做,梁勘提醒她道,“以后还想出去玩的话就别和你伯母说其他的,只说迷路了。” “哦。”温从宜心想那他的伤口怎么办,难道说是她啃的嘛? 呸,啃个屁! 温从宜你真猥琐!! 小姑娘在心里把自己这个想法唾弃了一遍,揉揉滚烫的脸发觉梁勘已经在路边拦到了一辆车,正喊她过去。 她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进家门前,梁勘在外面接了通电话:“……交班推迟到早上给我。晚上喝了点酒,先不过去了。” 对面男人应了声:“那我和她说一声。” “嗯。”梁勘愣了一下,“怎么是你接电话?” 林渊笑笑:“你想是谁?你亲爱的姜允师妹还在卫生间哭呢。” 他眉骨稍抬:“嗯?” “早上二十二床有个房颤患者送过来了,碰上老师过来查房,临时问了她几道临床题,我猜是评估题。” 梁勘捏捏眉心,把口罩拿下来在指尖缠了几道:“平时不是背得挺好,今天没答出来?” “没答出来多正常啊,你以为都和你一样研零就开挂?”林渊语气听不出什么焦急,看了眼时间,“行了,早上6点前记得赶到啊,我查房去了。” 挂断电话,梁勘转过身看见小孩还杵在自己身后:“不是让你先进去吗?” 温从宜背着手乖乖站在后边,慢吞吞地发难:“哥哥,你是不是有东西忘了给我?” 梁勘想了两秒:“是什么?” “你不记得啦?”她音量陡然提高,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 谁知把大门那的温韵岚喊出来了,忙招手喊他们进屋:“天气转凉了,你这扣子也不扣好。” 对话中断,温从宜有些闷闷不乐地看他一眼,跟在温韵岚身后进屋。 在外面灯光不明显,交代他们喝汤的时候,温韵岚才注意到自家儿子嘴边的伤口:“你这做什么了?二十多岁的人还跟别人打架?” 温从宜埋着头,默默喝汤。 梁勘浑不在意,随便扯了个借口:“喝多了没看清路,不小心撞到了。” 撞到了的伤口怎么会在嘴角。 温韵岚横他一眼,臭小子连亲妈也糊弄。 但他不说实话,她也没办法。只好去拿了冰袋过来,不免又絮絮叨叨说了他一通。 一声不吭的温从宜喝完汤后站起身:“伯母我先上楼休息了,晚安。” “好,早点睡。”温韵岚对着她时语气柔和很多,等人上楼后才有点疑惑,“一一今天怎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过生日玩得不开心?” 梁勘闻言也往少女稍显颓累的背影看过去。 被二流子缠了会儿当然不开心,但小姑娘忘性大,刚回来还好好的,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乐呵样。 到底什么时候变的脸? 这问题在他回房间洗澡洗一半时,终于有了头绪。 - 半夜下楼喝水,温从宜端着水杯回房间,一抬眼注意到了房门上贴着一张纸———是她的军训心得。 准确来说,是梁勘为她手写的一份军训心得。 不愧是他们五中老师引以为傲的理科状元,连模仿字迹都能这么像。 虽然很极力地复制温从宜这种小学生般一笔一画的字,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区别。 男人的字迹镌刻在纸上,整齐醒目,入木三分。 这篇300字周记的框架挺大众化,但温从宜看着看着,就莫名地想到了晚上他坐在书桌前为自己写作业的样子。 可能咬着笔盖,坐姿闲散而漫不经心,垂着黑睫在纸上写出这篇周记。 至少在他写这篇周记的时候,她会停留在他的脑子里几分钟吧。 想到这,温从宜唇角有些不受控制地翘了点,郁闷了几个小时的心情被风吹散了一般。 而且要不是看到最后那句话,温从宜大概还会以为这是他随便抄的网上模版。 但范文里可不会有这么一句:加油,丑小鸭也会变成周黑鸭。 “……” 这男人什么毛病。 不应该是喜欢白天鹅嘛,还偏要周黑鸭? 温从宜撑着下巴,在寂静的夜里坐在书桌前把这份周记收好。 而后盯了眼镜子里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年仅十五岁的她有了一个新的人生苦恼:怎么样才能从丑小鸭长成周黑鸭啊。 第9章 五中斋藤飞鸟 才上高一的温从宜不知道大学课程是怎么安排的,何况梁勘还是大学留级生。 周末也不怎么回家,连国庆七天的假期也没回来。 好像留级生的身份听上去和她们高三的复读生学长学姐们差不多。 她猜想:那大概是要比一般同学更努力了吧。 也因为如此,虽然是借住在梁家,温从宜见到梁勘的次数却并不多。 倒是偶然会听见温伯母和他简短的通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温伯母的念叨。无非是天凉加衣,记得吃饭这些老生常谈。 温从宜在边上不动声色地偷听,但她也不好意思凑太近,表现得太关心。 偶尔也会听见温韵岚在她面前纳闷:“这读个大学怎么就见他越来越累了,有这么难吗?” 高中生温从宜坐在餐桌旁的高凳子上晃了晃腿,摇头无辜地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温韵岚一时兴起:“我们一一打算考什么大学?” “我?”温从宜囫囵把虾饺咽下去,皱了一下鼻子还是摇头,“不知道诶。” “考江城大学吧,那正好是你哥哥学妹。”温韵岚说完又想到这个大学高达近700分的分数线,担忧道,“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对她中考600来分的成绩来说,确实高。 温从宜想起上次班主任说下周运动会过后就要期中考的事,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但是江城大学是哥哥的学校…… 她想到这,有些严肃地点点头:“我可以考上的!” 小姑娘绷着脸强行给自己树立信心的声音铿锵有力,温韵岚又露出慈母笑容摸摸她柔顺的头发。 养了两个月的小孩总算有了点肉感,比来之前白净不少了。头发绑了个两个小揪,额头那还有个漂亮的小美人尖。 温韵岚对温从宜当半个女儿来看待,对她没什么要求。 毕竟这把年纪了,养个小孩也不比那时养独生子梁勘的望子成龙心境。 但小姑娘有远大志向也是好事。 温韵岚循循善诱道:“江城大学不好考,想考的话那可得花多点时间了。有没有喜欢的专业?” 温从宜想了几秒:“哥哥是学什么的啊?” “你哥哥是……金融,他明年毕业了好去你伯父公司帮忙。”温韵岚皱了眉,“不过你还是别跟着他学这个费脑子的专业了。看他从小到大成绩都这么好,怎么学起商科来连顺利毕业都成问题。” 温从宜乖乖地垂眼,有些心不在焉。 上大学是不是真的很难啊。搞不懂,那为什么老师们总说考上大学就轻松了? - 这学期的运动会因为雨季被延后到国庆假期结束后一周,但天气还是不算晴朗。昨天早上开幕式出了会儿太阳,今天午后又变成了多云。 上个月还声嘶力竭喊叫的蝉都已经入土,这种风吹起来也清凉的天气,倒是更让人犯起秋乏。 温从宜被段染她们几个拉着回运动场的位置上坐时,捂捂嘴,恹恹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瞌睡这玩意儿大概会传染,紧接着几个女生都眼里泛着困。 段染抱着校服,戳戳温从宜脑袋:“清醒点,你不是下午还有个女子400米接力赛吗?” 说来这接力赛还是负责运动会项目的赵景野强行给她报的,说是找不到积极能跑的同学参加。 而她作为第一排的小短腿应该当仁不让,为班级争光。 温从宜摸了摸肚子,小声嘀咕:“完了,我感觉有点跑不动。” “别啊!你平时跑操不都大气不带喘儿的嘛?这才一百米冲刺!”段染注意到她的动作,也跟着摸了摸,“怎么了?中午吃多啦?” 温从宜打开她往上摸的手,佯装生气地护住自己平坦的欧派:“喂,你往哪摸呢,那是肚子吗?” 段染拿着本写运动加油稿的笔记本挡住半张脸,咯咯笑得别有深意:“你又没有,闭着眼谁分得清上面下面、背面腹面?” “……”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对A怎么了?对A也有对A的尊严! 温从宜忽略肚子胀胀的异样感觉,羞恼地朝她扑上去:“那让我感受感受你的正面背面!” “啊不要,温同学!你太色啦!” “又没你色!” “你别恼羞成怒,别气馁,别放弃!加把劲吃多点饭还能长的!” 两个女孩在跑道边缘就这么你追我赶地闹开了。温从宜往后躲的时候也没注意看路,一脚踩上后边人的鞋背。 周围立刻传来好几个男生阴阳怪气的起哄声。 男生朝他们呿了句,扶住她肩头,怪不着调地喊了声:“哎,小黑妹!” 温从宜白眼一翻,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 这种背靠着他手臂的亲密距离让她觉得有些不适,赶忙从男生鞋子上走下来,道歉声很敷衍:“对不起。” 赵景野大方摆摆手,把手上的作业本往她怀里一塞:“没事儿,跑操的时候也没被你少踩过鞋后跟。对了,下周一要交的数学册子帮我写下。” 他手法十分熟练,边上的段染受不了地骂他:“赵狗,你是不是手断啦?自己不能写吗?” “我就要小黑妹写!”赵景野半点不给她面子,一字一顿说完。手一扬,示意后边那几个兄弟跟着继续往前走。 几个高高壮壮的男生里头还有体育生,大摇大摆走起路来像混子。 温从宜呆楞着把练习册在手心卷了几下,朝着男生背影做了个龇牙咧嘴恶狠狠的表情。 段染无奈:“你太不争气了!就是个软怂窝里横。” “……” 温从宜想反驳,但又找不到理由。 其实她也没这么胆小,可和赵景野确实不熟是一回事。她不喜欢和这种顽劣男生接触又是另一回事。 在学校惹是生非,一不小心就代表会牵扯到监护人。 以前初中因为成绩不稳定,班主任组织了个别学生的家长访谈,钱汀好几次都不耐烦地回去说她了。 如今住在梁家,她更不想麻烦温韵岚为这种事走一趟。 当然,更不想在梁勘面前出糗。 广播正在播报检录,温从宜把校服外套脱开,让段染把运动员的号码布用回形针帮她固定在里面那件短袖T恤背后。 边上几个女同学都过来鼓励道:“温从宜,好好跑啊!今天上午我们班都没一块金牌,就靠你们了!” 温从宜的短跑速度还不错。 用赵景野那混蛋的话来说就是腿短的人跑得都快,所以她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棒冲刺。 前几天倒也抽体育课和自习课特意训练过,但可能是上了战场才有点真实的紧张感。 温从宜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胀胀的小肚子,她开始怀疑中午是不是真的吃多了。 哨声吹起,第一棒飞快地往前冲,远远能看见一班的第一棒暂时领先第二名。 广播员念加油稿子的声音传荡在整个操场,每个班的小方针里几乎都在喊加油。 “一班和十七班速度差不多啊,关键得看最后一棒了!不过一班最后一棒是谁啊?” “就那个小矮个子吧,扎啾啾的那个。” “看轮廓挺漂亮的啊,干嘛叫人小矮个子?我愿称她为五中斋藤飞鸟!” “什么斋藤飞鸟?呆头小黑妹吧!”从后边走到加油席上的赵景野嗤了声,手打过边上男生的脑袋,“少瞎看我们班上的人啊。” 男生回头一看是他,也没回话,憋屈地挪开了点位置。 赵景野朝跑道外圈的最后一棒看过去,说不出来为什么,他觉得小黑妹确实和刚开学进班上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但因为经常见面吧,也不知道从哪就开始变了。 好像是比之前白了不少。 少女穿着件单薄的夏季校服衬衫,蓝白色的衣料下勾勒出柔软削瘦的腰线。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唇有几分安静倔强的样子。 一双腿被肥大的校服裤子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上去矮矮瘦瘦的,跟没发育完全似的。 赵景野看着看着,心想也没夸张到大美女的程度吧,他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跑道上的温从宜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因为长相优势渐露而被关注着,班里第三棒在全场排第二,且离她只剩十米不到。 最后一棒的压力在此刻变得更大,她再不济也要拿第二才不拖垮前面几个人的成绩。 往后回看,温从宜做出要跑的预备动作。 接到棒后,她撒了欢地往前冲。耳边风声和呼喊声飕飕而过,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着。 一百米没有给她费心分心的时间,一晃眼她已经快到终点线,而余光里没看见别的人是和她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 温从宜已经感觉到脚步轻快起来,但霎时间,终点线后半米的位置突然有个女生横穿跑道。 虽然她不在终点线前,但温从宜跑过来时有极大的惯性冲力,过了终点也没法刹住车,直直地朝那女生撞了过去。 她拿着接力棒的手怕碰到人,下意识挥远了点。 随着终点线裁判的枪声响起,一场人撞人的小型灾难现场就这么发生了,身边人都是惊呼。 而后一堆人围了过来,有人把接力棒捡起。 段染在主席台上正念着广播稿子,远远看见这状况,急忙喊出一句:“从宜!你没事儿吧?” “……” 几个一班的女生跑过来把她们扶起,温从宜这才看见地上的女生是商诗柔。正梨花带雨地捂着撞疼的腿。 她皱眉,很烦躁地低声说了句:“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老师也赶了过来:“怎么回事?没看见在比赛啊,跑跑道上干嘛?” 商诗柔委屈道:“我也没挡在终点线啊,是她自己撞过来……” “她撞你?你还有理了!行了别哭了。”老师看着女孩子哭哭啼啼也头疼,问了句没撞到哪,就喊边上人把她俩扶到边上阶梯那坐着。 女子四百米接力赛后就轮到男子,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 而温从宜担心地看了眼主席台上。 刚才为了不把接力棒挥商诗柔身上,她就直接把棒子丢开了。也不知道接力棒被丢回到终点线后边,她的第一名还算不算数。 边上坐着的商诗柔还在吸鼻子,揉着脚腕,有男生插科打诨地给她送水和送衣服。 等大家都去前边看男子接力赛了,温从宜才瞥她一眼:“你为什么不跟我道歉?” “凭什么?”商诗柔把被踢肿的脚腕伸到她眼前,“我还受伤了呢。” “只有这件事吗?”温从宜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原本声线的软糯显得很轻,话语被风吹的有些散,“上次段染过生日,我迷路了。” 商诗柔愣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温从宜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给我指的,是相反的方向。” “你什么意思?这、这都过去多久了。”商诗柔磕巴一下,当然不认账,“说不定是你自己记错了。” “那你跟同学们说你爸是你家的司机呢?也是我记错了?” 像是怕她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一样,商诗柔眼睛又红了:“你别胡说八道!” 温从宜虽然也是个哭包,但在这种时候觉得哭特别没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那句话,好像就是见不得商诗柔敢做不敢当的德行一般。 商诗柔看了眼边上没人注意她们,有些忌惮但又强装镇定地开口:“你要是敢乱说,我就找人打你!” “……”温从宜转过头,嘟囔了句,“我爸还在非洲挖矿呢,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啊。” 其实也不是挖矿,但她隐约只记得温绍民是做建筑这一行的。 专业名字和工作岗位的全程都很长,温从宜初中的英语成绩很一般。看见爸爸的英文派遣文件也不认识几个单词,只能简单地记成挖矿了。 男子四百米接力赛结束,主席台上正在念获奖名单。 听见男子和女子都有一班的名字时,温从宜心情好了许多,至少没弄砸。 赵景野和段染代表班上去领奖状,兴高采烈下来时看见她们在说话。 温从宜倒还好,低着头坐在那。倒是商诗柔脖子都是红的,似乎在和她争论什么事。 赵景野带着一身跑完步的汗走过去,打个招呼:“你们俩个事故伤患者,在交流什么呢?” 温从宜:“没什么。” 商诗柔突然大声道:“温从宜说她爸是个挖矿的矿工!” “……” 在场的人都呆滞了几秒,也没对这话多评价什么,而后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继续看比赛。 温从宜更是压根懒得理她了,胀了许久的肚子开始疼了起来。她把头埋在腿间,只能强行忍下这一阵一阵的疼。 段染好像为了她又和赵景野在吵架,边上夹带着商诗柔尖尖细细的插嘴声音。 突然有个脑袋凑到自己腿边,温从宜从弯曲的臂膊下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吓了一跳:“你干嘛?” 赵景野挠挠后脑勺:“我还以为你哭了。” 温从宜感觉肚子开始绞痛,有气无力地把头埋回去:“不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我……我作业你还没给我写。” 段染过来扯开他:“你别老黏着从宜!” 两个人又叽叽渣渣斗起嘴来,一道喧哗声里,有人喊了句:“别吵别吵!你们看老蔡头边上那帅哥是谁?” “好像前几届的学长吧,卧槽我眼镜呢?我突然觉得他好眼熟,好像是校友荣誉榜上那位学长!” “谁啊?都比老蔡高一个头了,哈哈哈哈这就是最萌身高差吗?” “梁勘吧,那个上上上……上届的大帅逼学霸?居然回学校了!赶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听见在草稿本上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温从宜赶紧抬起头。 离她们不远的草坪上,有道熟悉的身影。 年轻男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裹在黑色长裤里,露出一段清瘦冷冽的脚踝,衬衫下摆的一截塞进裤腰。 身上的白色牛仔外套敞开着,正侧着头和他们的班主任说话。 他眉骨高挺,侧脸冷硬,一双狭长深邃的眼。有风吹起额前碎发,衬得清隽眼眸极为澄澈,英俊又格外显眼。 温从宜抱着膝盖,下意识朝着男人那个方向喃喃了句:“哥哥。” 一旁的段染坐在她手边上,揶揄地推推她手肘:“可以啊温从宜,深藏不露!这就隔空喊上哥哥了?” 商诗柔身边一个玩得较好的女生大概是为了替姐妹愤愤不平,见状冷笑了声:“可能见谁都喊哥哥吧。” “……” 紧接着周边的喧嚣声音越来越大。 温从宜莫名紧张地扣着手指甲,直直地和向她走过来的男人对视了须臾,脸红着把脑袋又低下去了。 周围和跑道边上的环境一对比算得上是寂静,大家都被惊得没说出话来。 眼睁睁看着平时在荣誉榜上见到的学长,此刻很是亲昵地摸了摸他们班里一位小同学的脑袋。 温从宜感受到自己的发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摸索了两下,男人浅淡的气息落在她额发间,夹带着星点笑意。 “温一一同学,见到哥哥都不喊人了?” 第10章 我什么都没听到 男人喊她小名的语调太过亲密,低沉的声线在温从宜脑袋上方响起,有几分懒散而温柔的意味。 这下让边上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直大名远扬的学长居然是身边同学的家里人! 梁勘没看出小孩有哪不对劲,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当着这么多人面有点不好意思了,直到低头瞧见她膝盖那。 小姑娘黑色校裤布料上有一块被剐蹭的痕迹,沾上了跑道上的灰尘,看得出是摔了一跤。 不知道是在塑胶跑道还是水泥地上,摔得还不轻,裤子都快磨破了。 刚才在终点那时,商诗柔穿的是小短裙。她脚踝被撞得红肿,又因为皮肤白皙,所以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而温从宜穿着肥大的校服裤子,喊疼哭嚷的声音也盖不过她。 有些讽刺的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情况下,真摔得狠的反倒无人问津。 “她刚才摔跤了?”梁勘摸着女孩头发的手一顿,侧头问边上的人。 一旁坐着的段染还有点被偶像学长直视的晕乎乎感,忙站起来让位:“嗯。从宜刚刚跑了女子接力赛400米,她是最后一棒,给我们班拿了第一名!” 梁勘笑笑,继续撸她柔软蓬松的乌黑发顶:“我们一一这么厉害啊。” 温从宜埋在胳膊下的脑袋动了一下,听见他夸赞的声音鼻子却是一酸。有些高兴,但因为麻痹疼痛的膝盖骨又有点委屈。 很奇怪,刚才还能忍住当成没什么的。 但在哥哥面前好像就会很想撒娇,很想变成一个毛茸茸的软球滚进他怀里,让他安慰安慰自己。 大概以为小孩只是跑步的时候摔了一跤,有点怕丢人。 梁勘坐到她旁边,长腿大大咧咧敞开。温热的指尖戳戳她裸露在外边的绯红脸颊,逗猫似的说:“好了,不是拿了第一吗?还不开心?” 温从宜吸吸鼻子,被这么问觉得更难过了。 腿边上一本数学练习册被捡起来,梁勘戏谑着开口:“还会带作业到运动场上来了。” 本来想夸一句刻苦好学,但翻到首页名字时,他停了一下,作业本立马被旁边的赵景野拿走。 男生拿着本子往后退了一步,有几分心虚:“这、这是我的。” 边上的段染白了他一眼:“你的就自己拿好啊!为什么每次都丢给温从宜写?” 这个时期的孩子都这样,看见家长来了才有点肆无忌惮的告状底气。 梁勘听着他们吵嘴也听懂了大概,感情这小姑娘自己的作业都要他帮忙做,是因为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他抬眼瞧过去,冷淡狭长的眼尾稍扬。 成熟男人的气场对小男生有几分压迫感,他甚至没站起来也有种不怒自微感:“你让我家小孩帮你做作业?” 赵景野被他盯得有些怵,但男生好面子,硬气道:“我……我,反正她愿意写!” “她跟你说愿意帮你写?”梁勘险些要被气笑了,下巴微昂,朝他身后的班主任吊儿郎当地来了句,“老蔡,您学生怎么回事儿?欺负我妹。” “……” 看见自己班上班主任来了,大家才赶紧老老实实坐好。 就连赵景野这个平时在一干同学里威风凛凛的浑小子也忌惮几分。 蔡国兴平日里在班上还是挺有威严的中年男人,但在自己这毕业好几年的得意门生面前也从不端着架子。 老蔡两只手往后一摆,一副老干部的样子:“什么我学生,你不是我学生?” 梁勘摆摆手,意有所指:“我做您学生那会儿,可没让女孩帮我写过作业。” 看了眼傻站着的刺头赵景野,蔡国兴立刻就懂了,手放在男生肩膀上拍了两下:“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同学?” 赵景野耳根都红了,支支吾吾:“我只是跟她开玩笑,没欺负她。” 这个年龄段没坏心眼的男生也就那点心思。 梁勘哼笑了声,手放在温从宜肩上虚虚揽着,有种把人归属在他怀里的安全感。骨节分明的手指使了点劲把女孩脑袋抬起来:“还哭上了?” 干嘛说这么大声啊! 丢死人了,别人都听得到!! 温从宜眼睫毛沾着泪水,很难为情,作势还要把脸埋下去。 他不让,绕到温从宜脸侧的指骨轻轻揩了把女孩的眼尾,温和地打着商量:“要不这样,哥哥帮你揍他一顿解解气?嗯?” “……” 在场几个人都被他这似笑非笑的话整懵了片刻。 蔡国兴倒早已习惯了这小子无厘头的玩笑。 中年男人故作严肃,嘴里却是惯着自己心头好的得意门生胡闹:“赵景野,听见了没?你是自己去操场上跑五圈还是在这被你粱学长打一顿?” 赵景野看了眼还在细细哽咽的温从宜,也有点无所适从的尴尬,干脆赶紧往后走:“我跑圈去了。” 蔡国兴伸手指了指好整以暇的某人:“难得回来一趟,吓唬你学弟倒是有一套。” 梁勘耸肩一笑,恣意地挑挑眉。 - 温从宜坐的位置不在划分的班级区域,这会儿有学生会的值日生下来巡查,大家都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梁勘这张脸在五中就跟学神招牌似的。 学生会的几个人经过瞧见他还恭恭敬敬喊了句“学长好”。 听见耳边哄闹声渐远,温从宜才把情绪收回去,有些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才刚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长得跟个美色误人的祸害似的。 一个多月没见面,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他头发好像比之前长了点,遮了点眉骨上方。一双略显风流的黑眸带着点笑意看她,仍旧是逗小孩的语调:“舍得抬头了?” “……”温从宜脸颊臊得慌,转移话题,“哥哥,我肚子疼。” 梁勘碰碰她摔到的膝盖:“腿不疼?” “肚子更疼,疼了半天了。” “我摸摸?” 温从宜愣了一下,他这请求对她来说其实有些奇怪。 但她也只是直起腰点点头,感受到男人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小腹偏上的位置。 “这里疼?” “不是。” “这里?” “再下面,左边一点点。” 不是胃疼,也不是阑尾。 梁勘若有所思,看着女孩一脸懵懂的表情,话语间也多了几分斟酌的语气:“一一,你来过例假吗?” “啊?” “就是生理期、月经,你们女生喊它大姨妈———” 温从宜听得脸热,急忙打断他:“我我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至少从初中开始,她就知道月经是女孩青春期都会有的生理现象了。 但随着到初三毕业,她也没来过。 这么晚没来,虽然之前爸爸跟自己说过是正常的。但身边的女生同学都来了,她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自己还没来过初潮。 前天回去倒是被温伯母问过一次,不过温从宜没当回事,没想到还真来了。 梁勘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女生12-16岁来例假都是较为普通正常的时间段。 看她刚来梁家时那小身板,发育期比别人晚也正常。 也许是工作性质和年纪阅历的原因,他一大男人也没感到多害臊,清咳了声:“第一次来?有带卫生棉吗?” “……没。” 温从宜这才反应过来小腹那时不时的一股热流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很想把脑袋塞进地缝里。 低着头给蔡国兴发了条替温从宜请假的消息, 梁勘舔舔唇,才发觉到情况有些棘手。 这要是没人就算了,偏偏大白天,运动场上哪都是人,还不少学弟妹们往他们这好奇地看过来。 温从宜一小姑娘就更害羞了,虽然十五岁懂的也不少了。 但这种总归有点羞耻私密的事,还是在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面前讲。 感觉到屁股后边好像全湿了,她瞬间慌了起来。 深色校裤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怕血渗出来,弄脏阶梯。 温从宜想都不敢想那社死的场面。忍着肚子疼,挪了下位置,蹲在那又开始默默掉眼泪。 梁勘还在看手机的外卖软件,察觉到身边女孩怕的在抽泣。联想到温从宜平时古灵精怪的样子,但这会儿看上去窘迫又害怕。 他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又哭了,哥哥不是在这吗?” 温从宜很崩溃,咬住下唇瓣:“怎么办……” 梁勘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让她把胳膊伸进去,声音不自觉放柔和了点:“不怕,我们先回家。” 男人的外套被她这矮个子一穿,直接就快到膝盖,自然也完美遮掩了屁股那块位置。 衣服上是他一贯清冽的味道,海盐柠檬的沐浴乳再加上点雪后的冷松木。温从宜被包围其中,有些飘飘然地想:这次没有抽烟呢。 考虑到她肚子还疼,梁勘在她身前蹲下:“来吧,背你走。” 他身上只剩一件衬衫,修长后颈的棘突处的骨骼清瘦分明。 温从宜手还缩在袖子里伸了半天没伸出来,无措之后又多了几分窃喜,乖乖地爬上去。 “靠!梁勘学长还真是她哥哥,我酸……”女生话还没说完,被狠狠地推了一下。 商诗柔瞪她一眼,不习惯自己没有成为焦点的场合。视线放远,看了眼还在操场上罚跑的少年。 段染最闲,和身边同学偷偷把“赵景野活该”这句话说了几十遍后,又盯着温从宜这个方向碎碎念。 好样的,哥哥是梁勘的这件事居然都没跟她说过! - 温从宜趴在男人背上,担忧地看了一眼还在罚跑的赵景野,男生也朝她看了过来。 距离太远,分不清那个眼神有多大的杀伤力。 联想到他被体罚的过程,温从宜索性把脑袋埋在颈窝那了。 有些懊恼地想:他不会真的找人来打她吧? 算了……他要是敢打,她就告老师! 温从宜很闷地叹出口气,低眼看见男人清晰的下颔线条,郁闷的心情转换得很快:“哥哥,你怎么来我学校了?” “你伯母跟着你伯父出差了,这周都不在。怕你晚上没饭吃,让我来接你。” 谁知道赶上五中开运动会了,一进门还被蔡老头逮着聊了会儿。 虽然家离这不远,也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但梁勘毕业之后确实很少回来看望老师。 他对高中运动会的流程还记得点:“待会儿闭幕式,晚自习看电影是不是?” 温从宜搂着他脖子,有些迷糊:“好像是吧。” “那晚自习还去上吗?” 她诚实地嘟囔了句:“不想去了。” 梁勘:“行,我帮你跟老蔡说一句。” 和年龄相差不大的“监护人”交流就是省事。 要问这话的是钱汀,给她八百个胆子,温从宜也不敢说出不想去学校这话来。 车就停在学校北门边上,把人放进副驾驶。梁勘正要上车,突然就看见温从宜表情怪异,曲着腰不肯落坐。 小姑娘很担心地往坐垫上看了一眼,憋红了脸:“会弄脏你的衣服。” 他没什么所谓,随便诹了句:“弄脏就弄脏吧,9.9包邮买的。” “哦……” 听到这么便宜,温从宜放心了。坐垫可比衣服贵多了,她把外套脱下来,折了几下,放在屁股下边垫着。 梁勘余光瞥了小孩一眼,把空调调高点,偏开头忍不住笑了笑。 - 外卖小哥拎着红糖、卫生巾和止痛药敲门时,温从宜拿着换的裤子才进厕所一分钟不到。 紧接着梁勘把卫生巾给她递进来,隔着道门问:“会用吗?” 她看着从外面远远伸进来的撑衣杆子,顶端挂着个透明的塑料袋。有点无语地接下,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嗯。” 听见门边脚步声走远,温从宜才松口气。 但看着自己内裤染上一层血,又想到回来路上的一切……唉,真是难忘的一天。 医学生大部分都有个通病,身体不舒服从不查百度。实习的时候也最怕病人拿着“网上说……”这种说法来找他们看诊。 何况这都有现成的专业医生。 远在厨房的梁勘正在烧热水,低着头边发消息。 K:【女生痛经怎么办?】 林渊:【原发性还是继发性?】 k:【当然是原发性。】 林渊:【大哥,没谈过恋爱还没看过别人谈恋爱吗?】 k:【严谨点行吗?布洛芬有没有副作用,患者年纪不大。】 林渊:【不过敏的话偶尔吃吃没问题,怕引起胃酸,最好是在饭后吃。煮份热的红糖姜水,用用热水袋或者暖宫带,少碰冷水。你不是换班了吗?在哪个病房?】 k:【暖宫带推荐一下。】 林渊:【咱们院联名出的那款可以试试,我发链接给你。】 把东西下单后,梁勘把红糖和生姜片倒进锅里。 十分钟不到的功夫,对面的林渊大概是在晚饭时间,也闲着没事干,给他发了个视频:【你不在院里啊!怎么突然问起妇科问题了。想转院?那给你看个东西。】 梁勘没想太多,直接点开了。 是欧美电影的一段床.戏视频,后半段是怀孕的女主因为动作剧烈而大量出血,看得人食欲全无。 林渊还在那逼逼赖赖:【你看这电影也太浮夸了,这种血量得子宫连着胎盘一块拔起来才可能达得到吧……】 梁勘理解不了他们科室的恶趣味,面无表情地把聊天页面退出去了。 刚关了火,就瞧见从厕所那的小姑娘抱着手上的塑料袋闷头往房间跑。 “一一。” 他越喊,温从宜走得更快。 梁勘皱眉跟上去,拦住她上楼的脚步:“跑什么?” 温从宜头发有些乱,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条件反射地喊出来:“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没听到!” “听到什……”他重复着,蓦地也停住了。 刚才点开了那视频,女主角叫的是挺大声的。平时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他也没想太多。 低眼看着在自己面前脸颊通红的女孩,显然是想歪了。梁勘有些说不出来的抑郁,舌头抵着牙缝:“你以为哥哥在看什么?” 温从宜回想了刚才听见的奇怪叫声,咬紧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跑什么?” 梁勘本来想着也没什么,平时看个电影不也有几个限制级镜头嘛。正想解释几句,就瞧见小姑娘把手上的塑料袋放脚边。 然后抬起两只手,不太情愿地鼓了几下———“啪啪啪啪”! “?” 温从宜表情有些纠结,低着脑袋问:“哥哥,你在看这个吗?” “……” 第11章 冷酷的人 把洗衣机里衣裤拿出来晾晒好,温从宜慢吞吞从晾衣房的阳台那走进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肚子。 厨房里的男人正在用微波炉热菜,明明没开火,却也系上条围裙,整得像个大厨师。 想到半小时前的尴尬场面,温从宜懊恼地咬咬嘴唇。 为什么要这么实诚啊! 她额角磕着门框一侧,有些郁闷地想:所以他刚才是真的在看那种东西吗? 其实班上也有男生会看,赵景野那伙人就被老蔡抓到过一次…… 但是他们都没有像他这样明目张胆的! 是不是因为他看的次数太多,就原形毕露懒得掩饰了? 越这样想,温从宜心里越不是滋味了。 他怎么这样啊!看上去长得招蜂引蝶、半点不正经也就算了,做的事还这么不正经! 客厅那传来男人懒怠散漫的声音:“一一,过来吃晚饭。” 温从宜回过神:“喔。” 切记要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温从宜清清嗓子像往常那样蹦跶过去。还没蹦跶到桌子边上,就被梁勘用筷子敲了敲脑袋。 温从宜攒着小牛的劲儿,不开心地抬头:“干嘛?” 梁勘微微欠身盯着她,眼尾拉出个漂亮狭长的弧线,眉梢一扬:“跳什么?肚子不疼了?” “疼的。”温从宜气鼓鼓的腮帮慢慢鼓起来,有些忍不住了,小嘴叭叭叭,“那我不得跟平常一样活跃点嘛?你又不爱闲聊,我要是还死气沉沉只会让刚才尴尬的事情在彼此的脑子里不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有始无终,你这成熟帅气的大哥哥形象终究在我这会变得极其……” 梁勘就这么偏了偏头,看着这小话唠跟技能点满了似的嘟囔小半天,把单口相声说得比唱得好听。 边说一句,声音还跟着心虚地小一个度。 小孩就是小孩,心思半点藏不住。 温从宜本来是想谴责他的,虽然她凭借自己善解人意的小脑瓜认为偶尔看看这种片子也没什么。 毕竟他是成年人嘛,成年人能做的事本来就挺多。 但随着话匣子一打开,她说着说着就有点收不回来了。 最后只好把从办公室经过听到班主任教育赵景野他们的话搬出来:“哥哥,你不能看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损害你这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 梁勘忍住笑,唇线刻意抿直:“我是青少年?” 温从宜闷着声:“青年和青少年也只差一个字嘛!而且你本来长得就比我们班上有些男生还年轻。” 被小姑娘的话题彻底带歪,梁勘笑出声:“比让一一写作业的那个男生呢?” 赵景野那个公鸭子能和你比吗? 美而不自知的大帅哥需要她来提醒多少遍啊!温从宜立刻点头,狗腿地表示:“你绝对长得比他年轻!还比他好看!” “拍我马屁也没用。”梁勘话锋转回来,大掌揉揉她脑袋,“鼓掌那几下谁教你的?” “……” 男人声音带笑,语气夹着点戏谑:“懂的挺多啊,温一一小同学。” 温一一小同学耳尖都红了,嘴里嘟嘟囔囔地给自己辩驳:“我哪有懂很多,我都没看过。而且我又不是山顶洞人,5201年了,我们00后都会上网的好伐!” 梁勘想起她身上好像只有一个小灵通老人机,问:“你怎么上网?” “我以前也有智能机的!” 只是初三中考那段时间,被钱汀以专心冲刺的理由收走了。后来离婚之后,温绍民就把她送到了奶奶家。 好像家长婚姻出现问题,他们就变成了主角,孩子只是无人问津的龙套路人甲。 “还有啊!你不要总说我懂得多!”温从宜一本正经道,“你这叫‘只许哥哥看片,不许妹妹冲浪。’” “什么乱七八糟的?”梁勘被这人小鬼大的话弄得失笑,捏捏她的脸,“过来吃饭,吃完饭把红糖姜汤喝了。” 也许是今晚那份姜汤有奇效,温从宜吃过饭后,放着个暖手袋在肚子那,非常安逸地窝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看小说。 房门被敲了几下,梁勘背着手,倚着门框出现在那。 他穿了件外套杏白色的棒球服翻领外套,工装裤,洗过的头发稍稍有些湿意。漆黑清澈的瞳孔里盛着点走廊处的灯光,璀璨又明亮。 温从宜有点懵地回头看他,她很少看这么适合浅色系的男人。都说黑色百搭,丑人也能美三分,但梁勘是属于穿白色更好看的人。 中和他凌厉英俊的皮相,更衬出几分温柔清冷的少年气来。 大晚上怎么穿成这样,温从宜眨巴两下眼睛:“哥哥,你是要出去吗?” “晚上要回学校补作业,你自己在家会怕吗?” 她摇头:“不怕,我都是高中生了!” “那高中生过来一下。”梁勘没往里走,只朝她招招手。 温从宜把手上带球跑的严肃文学作品谨慎放好,朝他跑过去:“干什么呀?” 梁勘把另一只手伸出来,东西搁在她头顶:“给你买了个礼物。” 脑袋上方碰上一块冰冰凉凉的硬物,温从宜往刘海那吹了口气,伸手拿下来,是苹果最新款的手机。 梁勘把手机袋子里的充电器和耳机也一并递给她:“上次买了一直忘了给你,用智能机方便发消息,这样你也能和温叔视频。” 他这么一说,温从宜才想起好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爸爸通话过了。她点点头道谢,又问:“哥哥,那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给你存好了,你伯父伯母的也在里面。”梁勘抿了下唇角,不动声色关掉口袋里一直在响的手机,“那我走了。” “嗯,哥哥加油!” “加什么油?” 温从宜揉揉眼角,老神在在地看着他说:“今年一定要毕业呀!” 梁勘笑了声,也没应,转身时不忘叮嘱:“晚上别出去了。” 从窗户这看见大门院子外的车开走,温从宜才洗漱完上床。 把手机打开,登陆上了很久没看的Q.Q,以前初中群的消息倒还在响。她点开联系人那,跳出一个通讯录的好友推荐。 网名就叫【LK】,个人资料和主页都十分简洁,一看就知道是谁。 温从宜几乎没犹豫,直接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然后,看着自己当年随手打上去的一连串英文网名。 她想了想,带着点难以正大光明诉说出口的羞赧,又害怕被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在斟酌良久后改成了:【冷酷的人】。 第12章 越来越黏人 凌晨一点的急诊病房里还有病患在苦凄凄地喊疼,凄白的走廊灯光下,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实习医生大步走过。 白天做完胸腔穿刺的那位病人发生感染,半夜中途高烧不退。 梁勘作为二唤医生,一个晚上就跟仰卧起坐似的来回跑了十几趟。换完药回值班室,瞧见两个人正躺在他的位置那,睡得颇为七仰八叉。 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干净手,密长睫毛在鼻梁骨那拓下淡淡阴影,边侧头往椅子上那两人看过去。 女孩在另一张患者椅上,头不知道怎么歪的,全躺到了边上男人的身上。 偏偏他的好兄弟林渊睡得明明很沉,手臂却能故意往外伸出一截去。 梁勘立在那,抱着手臂盯着这对看了会儿。摇摇头,还真是值班室一对苦命鸳鸯。 不过这种忙得头昏眼花的夜里,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难得传呼机里此刻没护士在喊,他也在边上找了个角落坐着,开了静音的手机页面上亮起几个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回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之后,他点开了许久未用过的Q.Q软件,一条验证消息跳了出来:ID【冷酷的人】添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个粉红色动漫女孩,主页写着年龄十五岁。 梁勘几乎没多想就知道是谁,他身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可没几个。 “师哥,你拿着手机笑什么呢!谈恋爱啦?”椅子上的姜允迷迷糊糊起床伸了个懒腰,困乏的眼皮止不住往下掉。 怕吵醒边上的男人,她特意用的气声。 梁勘抬眼看过去,顺手扬扬手机:“加了个新好友。” 企鹅页面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姜允怔了几秒:“谁现在交朋友还用Q.Q啊?” 想到今天在家时,小姑娘气势汹汹说的那几句话。梁勘眉骨稍抬,语气带笑:“有,她们00后。” 姜允咂舌:“你现在都把魔爪伸到00后那去了?” 话刚说完,脑袋就被同样睡醒的身边人敲了一下。 还闭着眼打哈欠的林渊补了句:“你师哥这一天天就快住值班室了,除了家里有个00后,还能去哪认识小孩?” 姜允摸着后脑勺不满地打回去:“我哪知道这么多!刚睡醒没反应过来嘛!” 林渊:“你是值个夜班,把脑子值没了吧。” 两人叽叽喳喳吵作一团,传呼机里又有护士在喊:“医生,十五床的绷带染血了。” 姜允停下打闹的手,戴好口罩出门:“我来了!” 女孩一走,值班室里就剩两大男人,倒清静下来。 林渊把外套扣子扭好,抬抬下巴:“你不是吧,大晚上真和你家那个小妹妹聊天?” 男人一截冷白腕骨托着手机,没抬头,只淡声否认:“没聊,小朋友这个点都睡了。” “小朋友都睡了,大朋友还得去整理病人档案。”林渊看了眼时间,上楼回自己科室前一块凑头过去看了一眼他手机屏幕,“哈哈哈你不是说你家这小孩麻烦吗?我看这妹妹……怪可爱的啊。” 梁勘低声笑:“嗯,跟我邻居家那只猫一样。” 初初见时还会伸出猫爪子张牙舞爪,但丢几条秋刀鱼就乖得能让人摸头。半点不怕生,还越来越黏人。 长夜漫漫,走廊上只余下轻轻的脚步声。所幸这个晚上没有需要急送手术室的患者,还算得上轻松。 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一下又一下地反复敲打窗台。 【天灵灵,地灵灵,温从宜今天必显灵!让偷我饭盒的那个倒霉鬼胖十斤!!】 【数学老师脱发好严重,好像只剩三十六根毛了?天呐!比昨天少了整整四根!哎,每天都在担心他变秃头。】 【日照香炉生紫烟,美女一一在人间。好耶,我也是诗人啦。】 【谁又拔我自行车的气门芯了啊!本就不充裕的钱包又雪上加霜了呜呜呜,祝这个恶作剧的主人以后儿孙满堂,全靠兄弟帮忙!!】 …… 正熟睡的温从宜并不知道自己刚开通帐号时发的碎碎念,此刻成了梁勘在深夜打发时间的读物。 一大男人看小女孩的咕哝动态,看得还挺有趣。 小孩估计摸手机的次数不多,也没特意清理过空间的说说。 有些只打了个句号,还有好多话都没说完的。 中间又去了几趟病房,把空间翻到底时,已经是黎明破晓时分。 昨晚一场秋雨下过之后,冷空气急剧下跌。 医院食堂的早餐香味顺着冷风飘散,梁勘捏捏熬了一个晚上的眉心,站起身要回去睡觉时,又返回到和温从宜的聊天页面处。 想了几秒,他打了一行字:【早上冷,温一一小同学记得多穿件衣服。】 - 运动会之后没多久就是月考,而温从宜这一周过得十分忐忑。 先是以“梁勘妹妹”的身份获得诸多关注,连任课老师在上课叫人回答问题时都多注意了她一点。 后又在同学之间的地位里,蓦地拔高了不少。 比如她还以为赵景野会对她生气报复,但没想到那之后,他收敛很多,也不再有事没事叫她黑妹了。 温从宜归咎于是哥哥的威慑力太大和他自己的良心发现。 当然,反应最大的还是段染。 开学初就说梁勘的优异成绩是她的奋斗目标,这会儿得知偶像学长的妹妹就在自己身边,当然是想方设法问家底。 一来二去,没问清梁勘的私人生活,倒把温从宜怎么住到梁家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在被她看出点别的猫腻之前,温从宜已经很聪明地学会一提到哥哥就闭嘴。 考完最后一科,晚上三节晚自习没老师上课。貌似又有什么领导过来视察,全校大部分任课老师都去了饭局上。 第二节 课上到一半时,段染鬼鬼祟祟地给她传了张纸条。 段染:「学校今天没老师值日,去不去玩?」 温从宜:「没想到女壮士还有如此雅兴?看来考得很好?」 段染:「别放屁了。去电玩城,赵景野说他请客,顺便给你赔礼道歉!」 温从宜犹豫片刻,拒绝:「算了,让我逃课去接受他这道歉?想害我就直说。」 段染受人之托,只好坚持不懈地说情:「没老师你怕什么?而且我觉得他这几天是真的诚心想和你交朋友,他人其实就是混了点,也不坏。给个机会啊小美女!」 纸条刚传过来,赵景野也借着来讲台边上的饮水机那装水的名义蹲在温从宜桌前:“喂,去不去玩?” 温从宜抿了下唇:“不去。” 赵景野这么高大一男生蹲在她桌前像只小狗,语气比平时软化不少:“去嘛,段染也去!上次运动会害你哭了真的挺不好意思的,我真不知道你是因为我。” 温从宜很想解释一句,他并没怎么影响她的情绪。 上次完全是因为梁勘在,一整天的委屈只有在哥哥那才会得到宣泄口。 但赵景野完全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横下心自顾自地说:“你哥说我欺负你……也有点道理吧。要不你让他打我一顿,给你解解气?” 第13章 想早恋? 赵景野和段染说好了似的, 两人一起怂恿她。 温从宜又不算硬茬,在软磨硬泡之下,加上自己也有点想出去玩的野心, 几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就溜出去了。 校门口还站着赵景野的俩小弟,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 温从宜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也没太欢脱,一路上只挽着段染, 忽略赵景野突如其来的所有殷勤。 本来几个男生还想带温从宜她们去网咖, 市里能让未成年进去的网咖一般都建在地段偏僻不易被发现的位置。 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多多少少有点忌惮这类乌烟瘴气的环境, 也没敢跟着去。 最后赵景野只好乖乖去电玩城前台那换了几百块钱的游戏币。 段染很兴奋地在边上夹娃娃, 而温从宜被迫手上端着一盒子硬币。她自己抓了几次抓不到,有些挫败地在那抓硬币玩。 指间的硬币哗啦啦落下, 听着那声音, 小姑娘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温从宜, 来玩跳舞机!”隔着好几米的赵景野和几个男生站在那炫起舞来,脚步居然跟得上机器。 屏幕上面的分数蹭蹭涨,他还热情地朝她招招手。 温从宜看着他还挺灵活地扭来扭去,像一只搞笑的大虫子。她顿时被逗笑似的:“我不会跳, 你们玩吧。” “我教你嘛!”赵景野从机器上跳下来,要过来拉她。 身后的段染正好抱着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卷心菜走过来, 视线扫到一道身影时,蓦地推推正和赵景野推搡的温从宜:“从宜!问你个事儿。” 游戏厅里略吵闹, 她声音猛地提高。两人被她这严肃的语气给吓着, 都不约而同地回视过去。 温从宜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事儿?” 段染有些纠结, 顿了顿:“就是那个……梁勘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啊?” 赵景野一听就乐了, 抢过她手上的玩偶:“你问这干嘛?段染,你是不是见着个帅哥就不放过啊,连好姐妹的哥哥都觊觎!” 段染听他这么说很无语:“你有病吧!我问问怎么了?” 像是也被这个问题震惊到, 温从宜心下空了空。 但想起上周温伯母才和她念叨过哥哥这么大了,身边从没带过女孩回家。她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说:“没有吧,我哥哥他上学很忙。” 段染来了点兴趣:“多忙?忙到没时间交女朋友?” “梁勘学长比我们大几届啊?”赵景野掰着指头算起来,“他不是应该大学毕业了嘛。” 段染立刻打断他:“关你屁事,学长不能保研嘛?你这等凡夫俗子怎么会知道,梁勘学长这么聪明的人,别说保研了,说不定都直博了!” 赵景野傻眼:“……你这么激动干嘛,又不是你哥哥。” 不太想在梁勘的迷妹粉丝面前把他大学延毕的事说出来,温从宜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索性跳过这个话题,只是很肯定地说了句:“反正哥哥他学习很忙,而且周末还要去公司实习,没时间交女朋友。” 段染迟疑道:“会不会只是交往,但不想告诉家里人啊?我姐姐谈恋爱一开始也是瞒着我们的。” “不会的,哥哥他就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温从宜有些不太开心地嘟囔了句。 哪怕是家里两位长辈都不在,他们住在一起,这一周也没见几次。 梁勘就是很忙啊,早出晚归。温从宜每天晚自习回来都会和他错过,只能看见餐桌上放着他热好的外卖。 “有句话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段染看着温从宜的表情,有些谨慎地开口,“我感觉学长他交了女朋友。因为几分钟前,他和一个美女从大门那进去了。” 温从宜:“……” 温从宜立马扭头往里走,嘴里默念着“一定是段染看错了”、“她肯定认错人了”,然后十几秒后转到了篮球区。 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突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男人穿了件米白色毛呢大衣,窄臀宽肩,模样俊朗矜贵。他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抓着篮球慢悠悠地在投篮,一投一个准。 脸上冷淡散漫的表情在流光溢彩的游戏厅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轻慢,但格外出众。 温从宜捏了捏手心,看向他身边的女人。 一双银色高跟鞋,穿着和梁勘身上差不多款式的大衣,及膝盖的短裙。长发微微卷着波浪,红唇细眉,成熟又妩媚。 是在约会吗?画面友好地像在拍偶像剧。 对比也太强烈了,小姑娘不自信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因为怕冷,平时罩在外边的校服外套里裹着件加绒的卫衣。 收到哥哥给自己发的注意加衣信息后,她还真乖乖往里边多加了件毛衣。虽然不算臃肿,但和苗条也没什么关系。 身后的段染他们跟了过来,怕惊动那边“那对情侣”,声音特地压低很多。 赵景野伸手指碰碰女孩的肩膀:“哎温从宜,你嫂子挺漂亮的啊!” 认真往那看了一眼,就连段染也只能悻悻祝福:“郎才女貌吧。学长长成这样,果然女朋友都不同凡响!” 温从宜感觉心尖上不断有苦水泛出来,没法反驳。 但脚步立在那有点想往前走,觉得总要从他嘴里听见一句那是他女朋友才会偃旗息鼓。 犹豫不决地站那好一会儿,她还没开始决定,梁勘却已经瞧见她了:“一一?” “……” “完了完了,学长过来了!”段染见状赶紧丢弃好友,拉着赵景野跑。临了不忘交代一句,“从宜,千万别对他说是我带你逃的课啊!” 温从宜耳边乱糟糟的,回过神来身边伙伴们已经跑了。而身前高大挺拔的男人鹤立着,微微欠身看着她。 梁勘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语气算不上温和:“不在上课,在这发什么呆?” “……” 正前方的天花板灯光被他遮掩一半,温从宜脸上落下被男人覆盖住的阴影。耳根有些烫,支支吾吾地“唔”了声。 梁勘压低下颔,皱眉:“问你话呢,逃课了?” 有些凶。 其实也没特别凶,但他本来就是懒散的性子。平日里习惯性地挂着张温文尔雅的好脸,此刻却比平时严厉不少。 温从宜怯怯地缩了下肩膀,也不敢答话了。 端着半盒硬币的手背在身后,眼眶里慢慢积攒起雾气。 看见小孩被自己吓得又快哭了,梁勘才有些生硬地把语气切换回来。修长冷白的长指抬起女孩下巴,试图讲讲道理:“晚自习老师没上课吗?” “梁勘,这是你妹妹吗?”后边被冷落好一会儿的女人走上前来,笑盈盈的一张脸迎上来。 温从宜吸了吸鼻子,心想他要是在他这个“女朋友”面前继续训她,她马上就走。 梁勘抬眼,收回手,表情淡漠道:“嗯。” 女人把耳根处的头发往后捻了捻,抬手摸摸温从宜的脑袋:“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国内的中学应该都在上课吧。小妹妹多大啦?” 温从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点,声音很低:“十五。” “年底才到15周岁。”梁勘认真地纠正她,侧头有些抱歉地对女人说了句,“闻小姐,我家小孩有点怕生,今天怕是陪不了你继续玩了。” 闻茜倒也听出来这意思,识趣地点点头:“正好我父亲也在附近有个饭局,我过去他那吧。” 闻茜算是个华人海归,从小学开始就被父亲送去加拿大拿了枫叶卡,大学毕业后才回国打算就业。 正巧梁家和闻家生意上有来往,两边的父亲就让梁勘带着她在江城到处逛逛,熟悉熟悉环境。 明面上是逛逛,其实是想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女联络下感情。 但哪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会带着女孩去游戏厅电玩城这种不着调的场所?多拉开距离啊。闻茜虽然中文水平退化,可恰好还有常人的理解能力。 一边的温从宜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抓住“闻小姐”这个敏感的字眼,谁家情侣谈恋爱会像他们这样的? 这状况好像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心里那块持续了几分钟的阴霾默默散开,她仰起脸,有些大胆地去拉住梁勘闲闲垂在身侧的手指。 梁勘垂眸,懒洋洋地挑了下眉:“嗯?” 温从宜张嘴,缓慢地喊了句:“哥哥,我渴了。” 他有些好笑:“那几个跟你一块逃课的同学连瓶水都不给你买?” “……”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逃课”两个字,温从宜觉得在这位潜在情敌面前有些没面子。 见兄妹俩的注意力也没在自己身上,闻茜脸色有些僵,打了声招呼往外走。 等人走了,温从宜才收回手来,板着张脸。 梁勘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孩都这么善变,这几分钟内,眼前这位都变了好几张脸了。 在自贩机里给她扫了瓶水,梁勘拧开瓶盖递过去。 正想说道说道逃课的事,他表情还没严肃起来,就被反问一句———“哥哥,那个姐姐是想做你的女朋友吗?” 小孩头发被闻茜刚才的长美甲挠得有些乱,仰着小脸,长睫毛扑扇扑扇的。一双漆黑分明的杏眼里落下几点灯光,像盛着湿漉漉的泪珠似的。 梁勘伸手把女孩头发揉了揉,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去问她?” 温从宜小声骂了一句,转身要走:“不说算了。” 她人才往后转个头,后颈那就被拽住。 男人两根手指扯着她后颈往后拉,缓缓俯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而后扯着唇角笑了下:“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想早恋?” 第14章 来,凑近点闻闻看…… 略显嘈杂的跳舞机这会儿没了人上去玩, 耳边短暂地空了下来。 男人身上的冷淡烟草味渐渐靠近,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后颈衣领没松手,温凉的指腹和她后颈肌肤无意中发生碰撞。 温从宜的脸轰得热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彼此体温的接触还是因为听见他问“早恋”而感到心虚。 她目光有些刻意去躲避他的眼神,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好短暂聚焦在那张妖孽轻佻的脸上。 比起刚才的严肃质问逃课, 梁勘这会儿已经恢复成一贯的吊儿郎当模样。 只是他眼睛生得极为深邃锋利, 让人看着就不敢说谎。 温从宜讷讷地抿了抿唇线, 摇摇头否认:“没有想早恋。” 他21岁, 也来不及早恋了吧。 梁勘眉眼一扬,慢悠悠地转了话题:“刚才那个抓着你肩膀的男生很眼熟啊。” 温从宜:“……” 在她憋着气没说话时, 又听见他问了句:“一一喜欢他?” “不喜欢!我又不是你!”小姑娘有些恼他的避重就轻, 明明在问他和刚才那个闻小姐的事, 莫名其妙又扯到她身上来。 越想越气,温从宜回答的语气也不知不觉横了起来。 梁勘戏谑的表情慢慢停了,有些不解:“我怎么了?” 温从宜瞅着他,带了些怨愤:“你跟我说你很忙, 结果就是和别的姐姐来约会!” 早上出门的时候也只看见餐桌上放着热好的牛奶和一张便利贴,她三天没和他见着面了, 还以为他真的忙着学习忙得不可开交。 谁知道会在这碰见他,而且居然是带别的女人来玩! “那哥哥确实忙啊。”梁勘往一边的高脚椅上坐上去, 视线和她总算能平视。他语调散漫地补充, “还有, 谁跟你说约会这词是这么用的?” 也许是因为他声线一直悠悠缓缓的, 温从宜的火气也跟着降了下来。嘀咕一句:“反正你就是跟别的姐姐约会,把妹妹丢一边吃外卖。” 梁勘被这幼稚的措辞弄得有些好笑,懒懒解释道:“首先哥哥不是和那个姐姐在约会, 约会是男女朋友之间才能用的词懂吗?” 温从宜眼睫一动,听是听懂了,但又很想多问几句。 比如:他有没有和女朋友约过会,现在有没有约会的对象,有没有想约会的对象…… “其次我也没把你丢一边,你这几天吃的饭哪顿不是我热好的?”梁勘看着小孩气鼓鼓的脸,似笑非笑地掐了一把,“最后,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上课。” “……”还是逃不过逃课这个话题,温从宜任他捏着脸没躲开,温吞呛声,“那你也应该在上课。” 梁勘眉梢稍挑:“哥哥留级了,你也想跟着留级?” 到底是自己有些理亏。 温从宜小声说:“我不会留级的。我就是偶尔出来一次而已,而且今天也没有老师讲课。” “这样啊。”梁勘垂着眼盯着小孩乖巧的神情顿了下,而后煞有其事地说,“不过我们一一确实不能留级,否则哥哥以后没工作该靠谁吃饭?” “你为什么没工作?” “哥哥太懒了,这样下去几年后也毕不了业啊。” “那你还不上课,还陪别人来玩!”小姑娘嘟囔时的样子可爱极了,有些底气不足,但又忍不住要反驳。 梁勘勾起唇,温和道:“那我们互相监督一下,下回逃课都别让对方瞧见了行吗?” “行。”温从宜应得飞快,一秒后又反应过来,“不行!要不这样……我们都别逃课了吧。” 梁勘表现得颇为勉为其难,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来:“也行吧,我们拉个勾?” 温从宜把手上的水放一边,手伸过去,尾指跟他勾了一下。 像是详细地想了会儿,她轻声补充了句:“哥哥,你如果一直毕不了业,那我以后会养你的。” “……” 越想这个问题越觉得严峻。 温从宜认真又有些为难:“但是你也努力点成吗?离我上大学和工作赚钱还有好久好久。” 梁勘脸上的笑意渐收,这个年纪的小孩也太较真了,开不得玩笑。 从她嘴里听见这种话,感受也挺五味杂陈。 “以后会养哥哥?” 温从宜没犹豫地点点头:“会的。” “……”梁勘少见地停顿须臾,被堵得没话讲。半晌后,捞起她那瓶水站起来,“好啊,那先让哥哥吃个软饭。” 温从宜:“什么软饭?” “你手后边那硬币盒。”梁勘指指她背后,心安理得地伸出手,“借哥哥几个玩玩。” 温从宜往边上看了一眼,段染和赵景野他们几个早跑了。 她索性把那盒硬币全放在他手掌上:“你玩吧。” - 十几分钟后,温从宜手里抱着一只黄色的丑小鸭和梁勘共同站在电梯里。 少女瘪着一张嘴,闷闷不乐的样子十分明显。 电梯内灯光炽亮,银白色的金属空间内倒映出两人的样子。 身高差十分萌,气场也截然不一样。 梁勘垂眼瞧见那只丑老鸭的鸭舌头被扯得快变形,不由得发笑:“这么不喜欢吗?那还给哥哥好了。” 他作势要拿过去,温从宜立马又捂紧了:“没有不喜欢……” 只是会想起他在自己军训心得上写的“丑小鸭”。 她不自觉地朝电梯上的镜子那看过去。 小半个学期过去,本就是胶原蛋白满满的少女时期,又被温伯母好吃好用养着,她其实也没之前这么黑了。 少女眉眼秀气,花瓣唇丰盈,怎么着也和这个鸭子不搭边吧。 “哥哥,我还会长的。”温从宜咽了咽口水,“以后就会漂亮回来。” 梁勘摸不透小女孩的心思又拐到了哪儿,不解地“嗯”了声:“谁说你不漂亮了?” 温从宜抬眼,吐出一个字:“你。” “……”梁勘弯下腰俯身靠近她,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表情打量了点。手指有些漫不经心地拨过黏在女孩唇角的一缕头发,“记错了吧,哥哥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一一不漂亮?” 男人一张吊儿郎当的俊脸近在咫尺,温从宜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上的丑小鸭,小小声问:“那我漂亮吗?” 他拖着不正经的腔:“太漂亮了,不然怎么会有男同学想方设法带一一逃课出来玩。” “……” 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她逃课不对还是真的在夸她漂亮。温从宜气呼呼地白他一眼,自闭地转过身对着电梯角落。 下一楼,电梯里进来了两个年轻的女人。 大概是刚从这栋商场里逛了会儿,手上拎着几个名牌小奢的购物袋。 两个女人朝梁勘那看了一眼,互相之间使了好几下眼色,其中离得远的那个长发女人走上前来搭讪。 温从宜没回头,但清晰地听见女声在问能不能认识一下。 她低着脑袋,控制自己不往后边看过去。 手握着丑小鸭,心底越来越苦涩。 谁都能以交朋友、处对象的名义认识他。 但这个世界上,目前只有她温从宜不能,她只能傻傻地站在边上看着。 自诩美少女战士的温从宜觉得这个委屈她不能忍,磨了磨后槽牙,她硬着头皮打断他们的话:“哥哥,你放屁了吗?” 梁勘缓缓地垂下睫瞧她:? “我就是突然觉得……好臭。”温从宜面不改色,甚至故作谨慎地捏住了鼻子。 余光看见边上两个女人都憋着笑往后退了两步。 梁勘目光带了几分打量和戏谑,也没急着说她什么。 他懒洋洋地抬起胳膊把小姑娘揽到自己身前来,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地说:“来,凑近点闻闻看。” “……” 温从宜脸烫得不太正常,不知道是刚才撒谎捉弄人尴尬成这样还是因为贴着他这么近。 但她觉得这男人是真的不要脸。 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人工扶手,而他还故意地把半个身子的重力都压到她身上来。 恰好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地下负一层车库,梁勘揽着她出去。 地下车库这时候空旷又安静,阴森森的青光悬在头顶,有一种恐怖片的氛围感。 温从宜被揽着走,一只手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指扯了扯,有些艰难地出声:“哥哥,我快要被你压死了。” “哦,不是被哥哥放的屁臭死的?” “……对不起,我错了。”小孩道歉没什么诚意,只为了生存欲,“我不该在美女姐姐们面前污蔑你的形象。” 梁勘冷呵一声,从口袋拿出车钥匙摁了下:“来说说,说这些屁话对你有什么好处?” 温从宜感受到肩上的力度松开点了,才站直了,慢吞吞解释:“好吧,其实刚才是我放屁,但我也要面子的。” 梁勘瞧着她面色无常地胡说八道,轻嗤了句:“难怪,那我们一一的屁确实很臭。” “……” 他乱讲,她!都!没!放!! 怎么可能臭! 梁勘拉开车门,给她系安全带时又慢悠悠补上一刀:“哥哥要被臭晕了,活了二十多年没闻过这么臭的屁。” “……” 温从宜决定忍辱负重,咬紧了牙。 第15章 救——我—— 离下早自习课还有十五分钟, 蔡国兴到讲台上直接拍了拍桌,冷着一张脸:“来,昨晚把晚自习逃了的都给我站到走廊上去!别让我一个一个揪出来, 我在监控室里可都把你们的名字记起来了!” 一群人鸦雀无声,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不说话。 “还不自觉点?月考完就觉得轻松了?”老蔡年过半百,气血充足又严肃地训斥, “我早上就跟隔壁班班的陈主任一起到监控室里看了监控。你们真是好样的, 全高一楼就我们班上跑得最多!我这张脸在教导处主任面前都抬不起来。” 温从宜听着这大发雷霆的声音就有点怵, 她从小到大都是有些害怕老师的那一类学生。 成绩不上不下, 也没做过什么太违法校规、超越底线的事。正在纠结要不要站起来时,面前轻轻推来了一本草稿本。 段染:【昨晚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温从宜摇摇头, 想到昨晚第三节 晚自习她都没回来。 暴风雨面前最为平静。 第一排平时看上去最老实安分的学习委员默默站起来:“老班, 对不起。” 段染和温从宜对视一眼, 互相露出个无法理解的眼神。 “他居然会逃课!” “他图什么?逃出去图书馆提前借书吗?” 蔡国兴瞥了前排一眼,指向学习委员的同桌:“你和他一块出校门买烤肠的,不站起来等我拉你起来?” “……” 气氛越加肃穆,后排也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 “现在主动站起来的少罚跑几圈。” 在这句话之后, 又有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听着桌椅声都知道是一大片人。 温从宜一边好奇为什么班上这么多人集中在昨晚逃课, 一边被段染秉着法不责众的想法拉着一块站了起来。 “别吃早饭了,都给我下去操场上跑圈!一人三圈起, 第三节 晚自习还没回来的跑五圈!” 蔡国兴手指这一大片人, 突然喊住了温从宜。 教室里渐渐空了, 罚跑的都去罚跑, 吃早饭的也都去吃早饭。 温从宜忐忑地捏捏手指:“老师。” “嗯。”蔡国兴回了几句手机里的信息,才扬扬下巴,“你哥哥怎么样了?” 温从宜很懵逼地抬头:“啊?” “家里不是没人在吗?这小子说昨晚他发高烧, 家里没人买药就把你喊回去了。”蔡国兴说到这,又无奈摇摇头,“你哥这个人,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啊,谢谢老师关心。哥哥早上已经好多了!” 早上五点半就起了床,六点就把她送到了学校门口,这身体素质可见有多好。 正常来说,都是学生用生病这种借口请病假。 温从宜觉得她哥哥真是个小天才,反其道而行之还能让她班主任深信不疑。 不过这也能看出:梁勘确实是五中这些老教师的宠儿。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老师为他真心实感地牵挂着。 快到上第一节 课前,操场上那批罚跑的同学才一个个回了教室。 段染回到位置上,发现温从宜居然给她留了俩包子和尚有余温的豆浆:“呜呜呜,感动。一一同学,你就是我的女神!不过你怎么没来罚跑?老班不会对你实施了更严酷的刑罚吧!” “没有啊。”温从宜神色如常地翻开教科书,云淡风轻开口,“我哥帮我请了假。” “梁勘学长?我还以为他昨晚会训你呢!”段染咬着包子,囫囵开口,“绝了,要我家里人在外边碰上我,非打我一顿不可。能不能问问你哥哥还缺不缺妹妹啊!” 温从宜刚想说话,后排的赵景野就冲了过来:“温从宜,昨晚我没想抛弃你的!你怪段染,都赖她拉着我不松手!怎么样,你哥哥骂你了吗?” “没有。”温从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提醒他,“对了,昨晚那个姐姐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顶多算……算他的追求者吧。” 赵景野摸摸后脑勺,不确定地开口接话道:“噢。不过那姐姐确实蛮好看的,说不定能追上。” 温从宜脱口而出:“谁说的?就追不上。” 她说的太过笃定,以至于段染和赵景野都怔愣了几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温从宜心虚地咳了声:“我的意思是,我哥哥不喜欢她那种类型。” 上课铃打响,打发走赵景野,老师还没来教室。 一边的段染兴致盎然地盯着温从宜不眨眼,也不说话,手指放在桌面故作深沉地敲了好几下。 温从宜被她盯得莫名慌张,坐直了点转移话题:什么课啊? “语文。” “上次是讲到哪一课了?” 段染:“可能是《俄狄浦斯王》、《雷雨》、《秋叶》那几课吧。” “俄狄浦……”哪有学这篇文章,温从宜脑袋停滞思考几秒,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大众眼里的乱.伦文学。 小姑娘停下翻书的手,侧头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段染笑眯眯地撑着脸:“我想说的都已经在脸上了。” “……” 温从宜懒得理她。 段染凑着脑袋过来,暗戳戳暗示地问:“我猜对了?” 温从宜闷声:“我只是寄住在我哥家,你说的这些书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算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但你居然真的对他有……”段染听她不否认就明白了,震惊的表情还没收回去,脑袋那挨了一下语文老师的教案攻击。 “老凑到温从宜那去干嘛?前天考完的文言文注释作业拿出来检查检查!” - 十一月初补放两天月假,正好是周五开始放。 而温从宜拿着成绩单回去时,温韵岚他们已经回来了,照例问了几句她在学校的情况。 在餐桌上,温从宜三番四次想开口说话,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最后帮着温韵岚一块儿把碗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时,她才提了一句:“伯母,我们期末考试之前要开一次家长会,班主任说那天还是家长开放日。” 温韵岚一听就来劲了:“几号啊?” “可能是这个月月底。” “哎哟,这么凑巧啊。” 温从宜低声“嗯”了句,抱了点希望:“是有事吗?其实也可以不用去,您发个消息跟班主任说下很忙就行了。” 温韵岚没听出来她的意思,擦了把手:“不行,一一高中第一次家长会呢。以前你哥哥开家长会就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她念念叨叨往客厅走,正好碰上梁勘回家。 温从宜抬眼看了下他,乖乖喊了句:“哥哥。” “嗯。” 梁勘进门就脱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件白色毛衣,袖子往上翻折至手肘,露出一截冷白清瘦的小臂。 外面风正大,又是大晚上。他被吹得脸上表情越加麻木,显得有几分冷峻清贵。 温韵岚边给他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但没等她喊,书房里的梁父就把人喊了进去。 远远听着这声音,语气不算和蔼。 温从宜担心地往里看了几眼,被温韵岚勾过手往餐桌那走:“又去挨骂了,估计是你梁伯父交代他的工作没做好。” 梁勘确实进屋就被训了一顿。 不过不是因为工作,而是闻家那位千金这几天找了他好几次,要他当陪玩。但他自己手上的学校科研工作和实习事情一大堆,自然顾不上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梁父当然也不是要他自降身价去陪大小姐游山玩水,但至少两家公司都在合作上升期,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应该做做样子。 何况那位闻小姐对梁勘的印象一直就不错。 梁勘听着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爸,您是想让我出去和亲?” “胡说什么!”梁父气得把手上烟盒往他身上扔,“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谈恋爱这种事有你妈念叨,我不管这些。但要我说,没毕业就没毕业,大不了学籍先挂那,回公司多攒点经验也好。” 梁勘低眼捏着那空了的烟盒,眼皮动了动:“再等等吧,不差这半年了。” - 从书房出来,听见温韵岚正在打电话。 确切地说是在说完自己可能不能去参加她二十年的瓷婚庆典,要去给家里小孩开家长会后,就被这位几十年的好友单方面嗔骂。 而温从宜略显挫败地撑着下巴听她们一来一回地说着江城的方言,听不太懂,但是肉眼可见争吵得激烈。 梁勘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 温从宜眼珠转了几下:“哥哥,你有没有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他摇头:“没看手机,发什么了?” 温从宜拿手半遮了下,用嘴型发声:救——我—— 梁勘:“……” 一顿饭吃得断断续续,从温韵岚和好友的交谈声中,梁勘总算听明白了点来龙去脉。 估计是小孩考试成绩不太行,所以找他帮忙来了。 温从宜颇为坐立难安,而梁勘悠哉悠哉抿口汤汁才大发慈悲般伸出援手,朝他妈扬扬手:“去时姨那吧,别和她吵了” 温韵岚捂住电话:“可我们一一家长会也很重要的啊。” “家长会年年有。”梁勘觑了对面默不作声抠手指甲的女孩一眼,慢慢悠悠开口,“时姨这瓷婚可就二十年才一次。” 温从宜弱弱接腔:“是啊是啊。” 电话那边的老友也出声:“就是!温韵岚,听着没?你还不如阿勘和那个孩子懂事!” “……”温韵岚在几个人的推怂下逐渐犹豫,只好点点头,摸摸温从宜脑袋,“那一一下次开家长会,我一定去。” 温从宜故作遗憾,还没来得及说几句感言,就听见耳边男人低笑一声。 梁勘擦擦嘴:“那我去也是一样,到时候把照片发给您。” 温从宜:“……??” 第16章 还真被占便宜了 梁勘答应要去参加自己的家长会, 这对温从宜来说无疑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本来他就是五中的杰出校友,上次运动会出现在学校都引起了不少关注和波动。这要是再出现在她的家长会上…… 主要是,他俩的成绩对比性也太强了吧! “哥哥, 你不是在学校很忙吗?”温从宜和他一块儿上楼,试图委婉劝说,“其实家长会也没什么重要的, 你又不是没开过。” 梁勘边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值班安排, 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温从宜大喜, 兴奋地仰着脸:“那就不去咯?你跟蔡老师发个消息说一下吧!” 梁勘低眸瞥她一眼, 轻笑了声。 正当温从宜以为会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时,她脸颊被掐了掐。那只修长骨感的手指戳戳她面部软肉, 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把成绩单和卷子拿给哥哥看看。”梁勘身子稍稍朝她倾了些, 压低嗓子威胁, “还是说,你要我妈去?” “……” 温从宜很憋屈,这怎么老欺负人啊! - 洗过澡,温从宜拿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在走廊上徘徊许久。 但是联想到还需要一个家长签名, 她只能强迫自己敲响了斜对面那扇门。 门里传来一声:“进来。” 这个时间段,梁勘也刚洗完澡, 打开门还能闻到洗浴香氛味。 其实更特殊的香味是他经常洗手的味道,温从宜也是偶然发现梁勘这个独特的癖好。 家里洗手液很多, 梁勘房间更换得最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癖好, 他的手也生得很好。 指节修长笔直, 掌骨干净分明, 手背显现出几缕凸出的淡青色筋络。 他闲散地坐在电脑桌前看游戏视频打发时间,人懒懒地瘫进椅子里,长腿搁在一处。脸上带着点一贯的倦意, 清隽眉骨舒展开,难得出现几分放松的状态。 虽然只穿着休闲的一身白T长裤,但室内开着适宜的空调,倒也不冷。 听见身后人进了屋,梁勘把视频关了,打开了桌上台灯。 也没回头,直接指指边上的椅子唤人:“坐过来。” 温从宜踟蹰地往前挪了几步,坐在他边上。 联想到以前钱汀暴躁的样子,温从宜情不自禁地捏紧了答题卡和试卷:“哥哥,我先问你个事行吗?” 梁勘侧头看她,示意她说说看。 温从宜咽咽喉咙,试探地开口:“你以后如果有自己的孩子了,要是她考试没考好,你会打她吗?” “……”梁勘单手支着额角瞧她,被气笑了,“你说你拐弯抹角这么几句,就为了占哥哥这点便宜?” 温从宜赶紧看了眼自己的手脚,明明都放得好好的。 她圆眼瞪大:“我哪里占你便宜啦?” 梁勘蜷起指骨,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儿:“哥哥只比你大6岁,怎么就能类比是我的孩子了?” 温从宜气恼地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那不是我觉得这情况有点相似嘛,我才考了600分。” 梁勘抬眉:“这不是还行?” “……”似乎是被羞辱到了,温从宜勉强憋出一句话,“我在读高一,还没分科。” 梁勘愣了下,觉得回想八年前的历史分数对他来说有点难,索性直接问:“总分是多少?” 女孩声音有些犹豫:“1050。” “……” 这辈子考试分数没考过这么低的梁勘沉默了几秒,捏着几截指骨捏得嘎吱响,表情凝重:“忘了跟你说,哥哥挺喜欢揍小孩的。” 温从宜:“……” 梁勘:“我的孩子要是考试不及格,我会把她抡起来打。” “……” 温从宜表情凝滞,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行。 她把脚往边上转了个方向,想溜。然而这动作还没做到一半,后颈衣领就被提起来了。 她穿的是件L码的卫衣,本来就瘦。 被这么一提拎,身子显得蓬松膨胀,像是那个领口只剩个脑袋的沙雕表情包。 温从宜委屈地眨了两下眼,翩跹长睫毛卷卷翘翘,软下声:“哥哥,我不是你那个不及格的孩子。我是你可爱可亲、天上人间只此一个的妹妹呀。” 梁勘快要被萌翻了,强忍住笑:“少来这套。” “噢。”温从宜撇撇嘴,乖乖把自动按压笔递过去,“老师说要家长签字。” 梁勘往成绩单上扫了一眼,全班排倒数第十。意料之中,毕竟一班算是个重点班。 虽然会有掺水分的学生在里面,但大部分还是被挑出来的尖子生。 目光停顿在数学答题卡背后那一排签名那时,他拿笔指了指,轻讽:“还挺能耐。” 温从宜看了一眼,心虚地没说话,那一排都是自己之前在自习课上临摹的家长签名。 她理科偏得严重,数理化三张答题卡背后大题全没写。 相比之下,文科那几门至少还有过百的。 梁勘拿笔熟练地在上面签了字:“你们现在都是采用新高考模式了?” “嗯。” “打算怎么选?” 温从宜掰着手指头:“应该是语数英,历史、政治和地理。” 全是以前的文科科目,梁勘点点头,扫了眼她一干二净的卷面:“按道理月考完,老师不是会讲卷子难题吗?” 温从宜找不到借口,索性自暴自弃:“他讲了我也听不懂,跟催眠一样!数学老师的普通话还这么不标准!” “是他还是他们?”梁勘翻了下数理化这几张卷子,笑着说,“你这是睡了一整天吧。” “……” 小学渣温从宜在这种嘲讽下完全抬不起头,只能忍气吞声。 正式给她讲卷子是在两个半小时后,月考80%的得分是几个单元内的学习题量,其余20%由基础题和拓展题组成。 梁勘先是给她过了一遍小半个学期的数理化,他速度已经放得很慢,但温从宜还是学得吃力。 临近十一点时,温从宜为了偷会儿懒,下楼喝了两次水。 结果被在客厅追剧的温韵岚瞧见了,知道梁勘在给她补习,还特地送了水果盘和牛奶上来。 写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时,温从宜脑袋都快抬不起来了。 卡在一道不确定的公式那时,她侧过头想问身边人,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长得好看的人睡着了也好看,男人一张瓷白干净的脸映在灯下。睫毛漆长,眼皮薄而清透,狭窄眼尾往上勾着,少了平时似有若无的撩人劲。 可是哥哥安静的样子也很让人垂涎,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温从宜枕着手臂在桌上,心想就休息几分钟。 然后默默地朝他这个方向挪近了几公分,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清浅起伏声。 凌晨两点多,梁勘睁眼,正对上一张近在眼前的少女颜。 小姑娘半张脸枕在臂弯里,饱满的唇微微嘟着。像是累极了,神情在睡着时也焉巴巴,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数学难题。 他转了转枕麻的手臂,试着戳了两下小姑娘的肩膀。没喊醒,反倒让她一条手臂就这么闲闲地往下垂落。 梁勘及时捞住,索性把她抱起来往她房间里走了。 被人放到床上时,温从宜倒是迷迷糊糊地在半梦半醒间掀开了一秒眼皮。 但架不住困劲,仰了下脖子调整好舒服的姿势就自动往床的里侧滚了进去。 而梁勘在她抬头那刻,正俯下身要帮她盖被子,没来由地突然感受到侧脸那有不到一秒的柔软触感。 他下意识蹙眉“啧”了声,指腹反复擦拭了一下那个位置,低笑了句:“还真被占便宜了。” 第17章 乱摸什么呢 月假第一天的早上, 温从宜感觉自己的脑袋异常昏沉。 隐隐约约出了一身薄汗,却脚底发冷,舍不得丢开这温暖的被子。 家里长辈都去上班了, 只剩下刚从健身房跑完步回来的梁勘。 他看了眼餐桌上还没被动过的早餐,回房间洗澡时顺手敲了敲温从宜的房门:“一一,懒觉睡太久了。” 女孩似乎从被窝里囫囵应了声, 嗓音闷闷的, 听不太清楚。 梁勘也没多注意, 只当她是昨晚学习用脑过度, 太累没睡饱。 想着反正也是周末,干脆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等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瞧见斜对面那扇门还没有开过的痕迹。他看了眼时间, 再磨蹭就该吃午饭了。 梁勘走上前, 敲了几下门:“一一,怎么还没起床?” “……” 里边没半点回应。 梁勘又哐哐拍了几下门板:“那哥哥进来了?” 床上只冗起一个小山丘,温从宜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梁勘皱着眉去敲她脑袋,摸到脑门的温度时才感觉到不太对劲。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笃定的语气:“发烧了。” 温从宜烧得有些迷糊混沌了,男人身上浅淡的沐浴香味吸引她靠过去。 刚洗过澡的缘故, 他手上温度很凉。周身滚烫的女孩像只热得不行的猫咪,往他那蹭了好几下。 “诶。”梁勘探她额头时都被这蹭脑袋的动作弄笑了, 扶正她的脸, “别蹭, 哥哥去给你拿体温计。” 温凉触感一离开, 温从宜又难受地在被子里拱了几下。 一大早烧到38.5,女孩脸颊两侧出现不正常的绯红,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 梁勘从自己房间里又拿了剂退烧针和清开灵注射液, 拍拍她的脸蛋试图让她清醒点:“别乱动,先给你打一针。” “……” 男人声音低沉清冷,温从宜睁眼时瞧见他那根针管,一下就激灵起来了。 他疯啦!为什么要拿针过来!!!! “哥哥,你别冲动。”温从宜立马卷着被子往后挪了挪,挣扎着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皮,“为什么家里会有针啊?” “从读医的同学那拿的。”梁勘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手上却是熟练地挤了下针尖前的液体,朝她招手,“过来。” 温从宜宁死不屈:“你会不会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呜呜呜!” “……” 八年临床医学本博连读,且已有一年半实习经验的梁医生表示:真的已经许久没收到过这种来自专业上的质疑。 男人眉心一跳,伸手扯住她的腿往床沿拉:“我会,你过来。” 温从宜没他力气大,像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一滑到底,脚趾头抵到梁勘膝盖上。被迫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条白得晃眼的藕臂。 小姑娘这段时间被养得越来越水灵,难得还有点肉感。扁着嘴问:“哥哥,你确定会吗?” “会。哥哥打针有点痛 ,忍着点。” 梁勘面不改色,拿酒精给她擦拭过一处皮肤,眼睛也没眨就把针头插了进去。 “嘤!”温从宜闭着眼,小脸害怕地皱成一团。 “好了。”把东西收放好,梁勘叮嘱了句,“多穿几件衣服,下去吃早饭。家里的感冒冲剂还能喝一次,我去给你泡。” 温从宜还没回过神似的点点头,望着臂膊那已经看不见的针孔,有些兴奋:“哥哥,你们大学还会教打针的!那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看她一脸精神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打的不是针,是迷魂药。 梁勘扯唇笑了下,语调懒懒:“嗯。我们一一真勇敢,成了哥哥的第一只小白鼠。” 这话听着有点怪,温从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慢条斯理地来了句:“看这注射液好像还挺管用,要不再来一针?” 温从宜迅速把袖子放下来,拎起一件厚外套,一句话不带停顿的:“不用了谢谢我们去吃饭吧。” 说完,她顶着一头凌乱无序的头发出去了,最顶上还一根翘起的呆毛。 梁勘在后面边摇着头直笑。 温从宜这个发烧来得来势汹汹,吃完饭就开始流鼻涕。 擤了满满一垃圾桶纸巾后,她身上被梁勘裹上了一条很厚重的毛毯,窝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感冒冲剂变凉。 温从宜整个人包得像一只木乃伊,生无可恋地想:她在哥哥面前已经完全没有面子可言了。 什么长大后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都是屁话,她只是一只邋遢肮脏的鼻涕虫罢了。 等喝完药,段染给她发消息说要来找她玩。 得知她生病后又喊上了几个平时玩的不错的同学,美其名曰一起看病。 梁勘出房门时,在楼上正好看见几个小孩都坐在客厅那聊天玩游戏。 加上温从宜一共四个女生,也就显得在场的唯一一个男生极其显眼。 他对赵景野还算有点印象,这个年纪的别扭少年大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可劲着欺负人期待能引起女孩注意。 温从宜这小孩又是个忘性大的,直肠子没心眼儿,一对她好就忘了北了。 温从宜起初也没想过赵景野会来,还是段染说他们家离得近,就一块带过来了,好在他俩现在的关系也没这么难堪。 闲着看电视太无聊,他们这加起来正好五个人,索性一块开了把黑。 “温一一,你死得太快了吧!” “温从宜你下把别玩牛魔了,太坑了!玩瑶行不行?换你保护我!” “气死了气死了!我怀疑他们针对我,怎么老逮着我一个辅助杀啊!” “一一。”梁勘在二楼栏杆那站着,垂眸看这一群其乐融融的小朋友们在开心地玩闹。 尤其是看游戏时,某个人快要把下巴搁在了那个男生的肩膀上,至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是这样。 温从宜鼻子还没通气,回头时声音有些奶:“嗯?” 梁勘手里还拿着手机,居高临下扫了这一圈人,状似无意地提醒:“不要和你同学挨这么近。”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温从宜不明所以地眨巴两下眼,十分无辜还不解。 梁勘皱着眉:“你感冒了,容易传染给别人。” “对对对!差点忘了你是个病原体。”段染和吴芳芳她们几个人立马听话地往后挪开点位置。 温从宜以一种鄙视的眼神看过去,真是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没事!我身体强壮,不怕感冒不怕传染!”赵景野说着还往前移动了几公分,手臂碰着她。 温从宜嫌弃地看着他,半点不给面子:“我才不想传染给你,我的病毒也挑人传染的好吧!” 两个人又叽叽喳喳吵了起来,画面看上去还真是青春洋溢。 梁勘单手插着兜,沉默地以一个成年人看小学鸡们的态度盯了几秒,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再次打断他们:“一一,我现在有事要回趟学校。你和你同学……” “我也去我也去!”温从宜站起来堵上他之后要说的话,唇角带着笑意,“我还没去过江城大学呢,你带我去嘛!” 梁勘压低眉骨:“你要去的话,你同学们怎么办?” “他们也说家里有事要先走了!”温从宜看了他们一眼,不假思索地搬出借口,“这还有几个小时就吃午饭了,他们要回家的!” 其他人:“……” 段染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样的,重色亲友温一一。 温从宜只当看不出来她的潜台词,脸不红心不跳地起来一个一个赶客:“谢谢你们来探望我,周一回学校再见。” 梁勘见状笑笑,也只好随她去了。 去江城大学对温从宜来说是件值得激动的事,毕竟那是梁勘生活了四年的学校。 哦不,是快五年了。比一个三年的高中要长多了。 江大除了在校职工及教授,其他的外来车辆都只能停在校外的指定停车区。 于是梁勘只能把车停在外面,带着她从大门那进去。 大学校园比高中大不少,进门走了好一会儿还是遥遥无尽头的绿化大道,温从宜已经觉得腿很酸。 “哥哥,我不是嫌路太长啊。”小姑娘温吞吞地开口,指指自己的腿和他的两条腿,“但是我的腿有点短,走得好累哦。” 梁勘把手机塞进兜里,揉揉她的脑袋也有些发愁:“怎么光长肉不长身高?” 温从宜表情严肃:“我长肉了吗?” “一点点。”他掐了把她脸颊上的软肉,抬眸往四周看了眼,“哥哥带你骑车。” “我哪有长肉,明明大家都是说我很瘦。身高以后会长的啊,我还小呢!以后我天天喝牛奶,说不定长得比你还高,让你喊我姐姐……” 温从宜垂着眼睛掰手指,嘴里嘟嘟囔囔,额头蓦地撞上一堵墙。 抬眼一看,是梁勘伸过来抵住她脑袋的手掌。 温从宜神情警觉:“你要干嘛?” “到哥哥这。”他拿手以平行线比了一下胸口以下两公分的位置,低笑了声,“看看明年会不会长高点。” 温从宜点点头,往他身后的共享单车后座挪了一步:“我坐啦?” 梁勘指指自己的腰际:“手扶好。” 他穿着件棒球服外套,肩线宽平挺阔。 黑色长裤下裹着一双笔直长腿,脚上蹬了双白色板鞋,露出一截清瘦的脚踝。肤白鼻挺,英俊得过分,在这种大校园里也是吸睛的存在。 温从宜做贼心虚般往两边看了一眼,手小心翼翼地抱上去。 这个点恰好是周末,但校园里依旧人来人往。提着外卖的、抱着书去图书馆的…… 温度低的冷风吹过来,她却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耳边有人声呼啸而过,温从宜把目光停在梁勘微弓的背脊那,她一瞬间很想把脸贴上去。 只是心里默默鼓起勇气好几次,怕他发觉,她还是不敢。 单车才往前开了十来分钟,经过减震带那,温从宜的手直接被震得滑进了梁勘的上衣口袋里。 他的口袋不算很深,有个硬硬的东西铬着她的手指。 好像是烟。 温从宜伸手想把它拿出来,倏地被敲了一下。 梁勘单手顺便拨动了下车铃,转过弯:“乱摸什么呢?” “……”温从宜小声说,“哥哥,你不要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梁勘:“知道了。” 说来他也确实很久没再吹过,有个小孩在家老黏着自己,抽烟也不方便。 不知不觉,车停在一栋教学楼面前。 梁勘给在医务室兼职的学弟打了个电话:“人在学校吗?给我拿几盒西替利嗪。” “在在!师哥你感冒了啊?我马上下楼。” 梁勘过来学校这趟,是来找林渊落在课室的患者回访单。 他人刚进手术室,据说是台大手术,估计没个六七小时出不来。 但带着个小姑娘挨个教室去找也不太方便,梁勘干脆把温从宜安置在一间空教室那:“就在这玩会儿手机,乖乖等我。” 温从宜好奇地打量周围:“哥哥你要去多久?” 他这次不敢随便诓人了,想了想:“”不清楚,我帮同学找找书。你要是有事就打我电话。” 本来温从宜是能呆得住的,手机上段染她们还在找她聊天。 但第一次来大学观赏,她就像个好奇宝宝,碰碰智能化的黑板,又翻了下图书角的课外书。 过了片刻,又被门外走廊上的女声吸引了过去。 似乎是梁勘的学妹,正在和他打招呼。 温从宜好奇地贴着窗户看了一眼,这距离和这对话,应该不是他在大学谈的女朋友。 过了会儿,女生走了。 梁勘又接了个电话,边推进了隔壁教室的门。 “……姜允,上周任教授的课在哪间课室上的?”梁勘站在最后排,往全班的桌子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眼桌子里,“林渊陪你去上课,把患者回访资料落下了。” 那端的姜允似乎是感到无语:“他怎么总丢三落四的啊,上周任教授三节课,一节在大课堂,还有好像是在三教和六教吧。” 梁勘:“行。” “哎哎哎师哥!别挂,我下午有个MDT考核。”姜允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给我传授点经验呗!” 梁勘顿了下,当即一副面试的语气:“估计是把C床那位心梗患者交给你了,来给我汇报一下你的诊论方案。” 姜允有些结结巴巴,但好歹听得出准备得还行:“胸痛7小时,ST段抬高,心机酶谱也偏高,考虑他极易出现心肌梗死……” “还行。注意看血压,太低的话会导致心源性休克。”梁勘看了眼时间,“我晚上有排班,晚点回医院———” 他话说到这突然没声了,姜允正纳闷:“回医院帮我看看吗?师哥?” 没关紧的门缝那依稀能看见有个粉色棉衣的身影,梁勘盯着那道踟蹰不前的影子停顿了下。紧接着回神,对着电话那边“嗯”了句,轻笑:“先挂了,有只听墙角的小老鼠。” 在门外仿佛听到些不得了的秘密的温从宜:“……” 第18章 把她举了起来 午后阳光落下一簇在走廊上的藤萝间, 温从宜的影子被分割成两半。 她绑了个高马尾,额前碎发染上一层金辉,漆黑瞳孔也被染上琥珀色, 年轻而稚嫩。 小姑娘这会儿愁着脸,正懊恼着要不要往后跑几步,刚才她听见的东西貌似还挺好理解。 虽然一大堆专业名词很难懂, 但是那句“排班, 晚上回医院”…… 温从宜想到了一个荒唐的可能性, 默默把之前忽略的细节都联系起来。 真的会有学金融的大学生能打针、能完整地说出药品全称、还会用医学院的草稿纸吗? 没等她想到下一步该干什么时, 面前那扇门虚掩着的门突然打开了。 男人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捏着手机一角。下颔尖削, 眼窝深陷, 狭长眼尾拉出一条凌厉的线条。 梁勘居高临下睨着她, 眼皮掀了掀:“说说看,都听见什么了?” “……” 他越是这种态度,温从宜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她上道地做了一个胶带封嘴的动作, 小心翼翼地去牵男人的手指,“我们拉钩。” 梁勘看着小孩熟练地勾过他尾指, 还挺认真的要在大拇指上摁着盖了个章。 他有些好笑地把手收回来插兜里,就不让她盖上这个章。 温从宜有些急了, 无措地抬眼看他:“哥哥……所以你是、是学医了吗?” 梁勘指尖在手机壳上轻点几下, 没否认:“嗯。” “温伯母他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 所以你要是敢说出去……”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压着英挺眉眼,带了几分威胁语气觑着她。 温从宜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下,不知道为什么, 她居然有点莫名高兴。 这是他的秘密,而她成了这个秘密的知情者之一。 梁勘欠身看她,又朝她伸出手。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像是哄人似的:“来,拉个钩。说出去的话,一一今年胖十斤。” “……” 温从宜乖乖伸手勾住他,不满地腹诽一句:真是恶毒的毒誓啊。 把林渊落下的回访单找到之后,梁勘把她暂时留在了篮球场那,去医务室给她领了几包感冒药冲剂。 温从宜在观众席上百无聊赖,撑着脑袋看球场下的大哥哥们。男生们都穿着篮球运动衣,在球场上恣意投篮。 温从宜看着球场边上还有几对情侣腻腻歪歪,默默移开眼。这就是大学啊,看上去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也许是梁勘站在校园太显眼,他刚把温从宜带这来就引起了不少学校师弟妹们的注意。 有几个小姐姐坐在她边上试图拿零食搭讪,但温从宜在陌生人面前一向提不起什么交谈的性质。 她们问一句,她答一句。 触及到梁勘的隐私问题,她就索性闭嘴。 一拨人来了又走,球场上有男生也过来凑了把热闹,丢了颗篮球给她玩。 温从宜的身高在这群人里实在有些吃亏,小短腿哒哒哒在球场上跑,使了半天劲也没丢进一个球。 “小梁妹妹!要不要哥哥们过来教你投篮?”有大男生远远朝她招招手,笑得唇红齿白。 旁边有同伴笑着推搡了一把:“你不怕死啊,梁师哥家的小孩也敢去逗!” 他们喊自己“小梁妹妹”,是以为她是梁勘亲妹妹吧…… 温从宜也不知道要不要解释一句。鼓鼓腮帮,往那看了眼,干脆没搭理那些人。 小姑娘在到处进篮的球场上最为突兀,满球场追着捡球,好半天了一个球也没进。 大冬天,她倒是身上出了一声汗,堵塞一个上午的鼻子都顺畅不少。 站在二分球线上,温从宜心里默默念了句:这个球要是还没进,就不玩了! 举着球酝酿良久,正要把球丢出去那一刻,她骤然和篮筐齐高,吓得惊呼了一声! 只感受到腰那多了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而易举地把她举了起来。 温从宜脚胡乱蹬了几下,下意识往后看。 男人袖子往上挽至手肘,露出一截清痩冷白的小臂,在光线明亮下,能隐约看清上面清晰分明的青筋。 梁勘往前走了几步,举着她靠近面前的球框。嗓音沉稳清澈,夹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投吧,温一一小短腿。” 他本来就生得高,臂力又好,举着温从宜直接靠上了篮筐。 球稳稳当当从篮筐落下,不远处传来几个男生看热闹的戏谑声:“学着点,以后回去就这么哄家里的小妹妹,听见没?” “小梁妹妹,来我们这玩啊!” 梁勘朝他们警告般看了一眼,在小孩耳边落下一句干净的笑:“别理那群老男人。” 温从宜没回应,嘴里不满意地嘟囔了句:“哥哥,你比他们还大诶!怎么好意思喊别人老男人的。” 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年龄,还颇为骄傲,偏了偏头:“哥哥这个老男人可不爱骗小姑娘。” 可是我就爱老男人啊…… 温从宜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低低地“嗯”了声。 像是想起了什么,梁勘又提醒了一句:“当然,也不要轻轻松松就被小男孩拐了,不然白费哥哥把你养这么好。” 哪有小男孩? 被举在空中的温从宜在风中蹬了蹬脚,心想:学校就没有一个有哥哥那样好看的! 被放回到地面上时,女孩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有些开心地往后看:“哥哥你忙完啦?” 梁勘低眸,揉了把小孩乱糟糟的头发:“嗯,走吧。” “哥哥,你学医的话是不是要学很久?”温从宜边迈着腿在他边上走,边拿着手机上的百度页面给他看,“我刚才搜了一下,好像很辛苦。” 梁勘垂眼,有几分稀奇:“还查到什么了?” 男人一身休闲装扮,瘦瘦高高极为英俊,走在路上还有不少学弟妹们跟他打招呼。 温从宜觉得他在大学应该也是出名出色的存在,思考了会儿,她在几个频频回头看的女生视线中停顿了下。 她这个年纪就算把人当成“情敌”,对面的小姐姐也不会把她当回儿事。 温从宜很是心机地牵上了男人衣角,看看他的头顶,有些可怜的语气:“他们还说医学生……很容易秃顶。” “……” 梁勘闭上了嘴。 小姑娘觉得说得太狠了,怕他难过,很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但是哥哥,就算你秃顶了,那也是我眼里最帅的秃子!” 梁勘冷笑一句:“少上点网,谣传不可信。” - 家长会开始前几天,学校又给大家安排了一次期中考试。 因为要开家长会,这次考试的成绩出来得很快。 温从宜看了眼自己的成绩单,叹口气,被哥哥这些天帮着补习这么久,成绩也没比上次好多少。 但让她更苦恼的是待会儿梁勘从教室出来会看见她的样子。 五中每个班的班主任开家长会时,习惯都不一样。 蔡国兴班上是让学生在外面自由活动,留下家长们在教室听他分析成绩和选科建议。 而半个小时前,温从宜在操场那和商诗柔打了一架。 对方已经捂着眼泪告状去了,身边还几个经常一块儿玩的小太妹以威胁的目光瞪着她。 家长会已经结束,外面下起了雨。 今天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观赏学校的日子,地面湿漉漉,沾着枯黄的梧桐叶,校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往校门口走。 梁勘找到温从宜时,小姑娘正撑着把伞在图书馆屋檐下。她边上有一只学校里教师养的猫,倚偎在女孩脚边。 雨打风斜,猫咪没被淋湿,她自己袖子那却湿了一大片,看上去像是一对难姐难妹。 温从宜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小声问那只猫冷不冷,手掌拢着那只猫靠得更紧了点。 “温从宜。”男人声音难得带着冷意,连名带姓地喊她。 温从宜小同学下巴抵住膝盖,听见了,但没敢把脑袋抬起来,像只自闭的小蘑菇。 梁勘走上前,半蹲下身,手指微微抬高她的伞:“刚才就我被你班主任留下来了,不跟我解释解释?” 说来还有点好笑,这是他头一次以家长身份被老蔡留下来谈心。 哭哭哒哒的女孩子带着她姐姐在他和班主任面前告状,说他家小孩把人给打了。 似乎是觉得太荒唐,梁勘也没想听那一面之词,直接出来找人。 谁知道这小孩没哭没闹,把那女同学的脸抓成那样,自己还跟没事人似的和猫聊天。 他没撑伞,虽是在屋檐下也不免被雨淋到身上。黑色皮夹沾上雨水更显得拒人千里,冷感加倍。 一双黑长的睫毛垂下来,鼻挺唇薄,眉眼冷峻。 温从宜不是没看出来他的严厉态度,沉默几秒后慢慢把脸抬起来,软声喊了句:“哥哥,班主任骂你了吗?” “……” 其实她手劲算是大的,商诗柔被她抓得脸几块青紫。 加上当时赵景野他们那群人过来劝架时都有偏向她这一边,温从宜也没吃什么亏。 可是在梁勘的视角看过去,小姑娘眼角被指甲划出一道红色血痕,脸颊软肉那也被抓破了两处。 一张白皙娇小的脸蛋弄成这样,越看越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本来还秉着实事求是的心理去看待这件事。 如果自己家孩子做错了,那就好好教育,让她认真道个歉。但是这会儿,梁勘视线落在她脸上,眉头越皱越紧。 温从宜挺怕他生气的,心下觉得肯定是班主任和商诗柔她们为难他了。她抿抿唇,想先服个软。 还没出声,脸上伤口被梁勘冰凉骨感的手指碰了碰。 男人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顶了顶牙:“一一,寒假我去给你报个跆拳道的班好不好?” 第19章 双更 温从宜十几年来其实记忆深刻的东西没多少, 她本来就是个心大的人,普普通通也极为平凡,青春里也没做过太轰轰烈烈的叛逆事。 但成年后, 印象中有几个画面却记得极为清晰。 一是总想起父母离婚前吵的最后一次架。 餐桌上的饭菜全打翻了,两个成年人几近歇斯底里,而她腿上溅着无人问津的油渍和热汤。 二……大概就是这样了——— 办公室里, 商诗柔的家长并不是温从宜上次看见的那位司机大叔, 而是换成了一个和梁勘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商姐姐气势比一般人要泼辣不少, 拽着商诗柔把她的胳膊和脸颊展示给蔡班主任看:“哎哟老师!您快看看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依誮 女人声音尖锐聒噪, 教研组里其他班上几个还没去上课的老师边喝茶边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商诗柔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也不应声, 表现得十分委屈。 “诗柔是好孩子啊, 她从小到大也没和人打过架!听说还有男生一起帮那个女同学?叫温什么来着?小小年纪来学校不知道是学什么来了, 勾引男的倒是……” 她大抵还要说出更脏的话来,两道男声恰好同时阻止了她。 蔡国兴作为班主任总归要把一碗水端平,看见门口梁勘把另一位当事人拉过来了,他才松口气, 打算让两个孩子面对面谈谈。 “温从宜,过来老师这。”蔡国兴朝她招招手, “你和商诗柔是为什么发生矛盾了?” 梁勘拉着温从宜坐在一边椅子上,稍勾下颈, 语气温柔地哄她:“不跟哥哥说, 那跟老师说说?嗯?” 温从宜往商诗柔看了一眼, 后者低下头不看她。 两个小孩没一个要先开口说清来龙去脉, 这种难分青红皂白的情况让几个大人都一筹莫展。 商诗柔姐姐看她支支吾吾那样就来气,愤声开骂:“长得温温软软,打人就往疼的地儿使劲是吧!你是怕我们家诗柔比你漂亮, 才专门往她脸上抓?” 温从宜才不承认,低低嗤了句:“怕她漂亮个屁。” “嘿!我今天非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不可!”女人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撸起袖子要冲上前。 梁勘赶忙起身把温从宜拉自己身后,捏住女人的手腕推回去。 像是极度不理解还会有这种成年人,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在女人脸上扫了一圈,唇角弧度寡凉:“这位家长,你这巴掌要是真打下来,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蔡国兴在中间打着圆场:“是啊是啊!家长你自己也要以身作则,给孩子看见像什么话。” 女人当即看着梁勘冷笑,回呛道:“你家父母能教出这种孩子,又是什么莽夫环境?” “那你家孩子被教得很好吗?”被晾在一边的温从宜绷着小脸反驳,眼睛执拗地瞪着她。 对面的商诗柔看了她一眼,又怯怯地躲回到女人身后。 本来这话就就有些难以启齿,还涉及隐私。 但温从宜见不得她装自己受委屈那样,也不想被人污蔑梁家的家教。 她指着商诗柔开口问:“为什么我借住在我哥哥家,要被她说成是没爸没妈,说我抢人家的父母?” 这话一出,几个成年人都愣了一下。 商诗柔低着脑袋小声说了句:“你自己都说和梁勘学长没血缘关系。而且你爸妈都不在江城吧,他们肯定是不要你了!” “……” 前段时间温从宜确实这么解释过,因为当时太多人都以为她是梁勘的亲妹妹或者堂表妹。 而商诗柔在来办公室交作业时,看见了温从宜的家庭信息那一栏,写着父母离异,暂居父亲朋友家。 所以在她嘴里就自然而然变成了鸠占鹊巢,抢人爸妈这种说法。 本来商诗柔只是嘴碎和身边小姐妹嚼了几句。 没想到恰好被温从宜听见了,还直接和她动上了手。 梁勘也是觉得现在的小孩还能不可理喻成这样,拉过温从宜衣领拎回到身边。 亲昵地把手放在她肩上,手掌兜了兜女孩腮帮处的软肉。 温从宜:“……” 哥哥,您能在这种严肃场合下收敛点,暂时别rua我了吗? 也没再打算和对方沟通,梁勘侧过脸:“老蔡,你看看怎么办吧。” 蔡国兴搓搓手,觉得这也难办:“商诗柔,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你跟温从宜道个歉,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原谅你。” 梁勘慢悠悠替温从宜开口:“不原谅。我家小孩儿气性大,受不得委屈。” “……”蔡国兴一脸怨念地看着他,但也知道这小子一直就是护短的性子,只好问,“那你说说想怎么办?” 梁勘:“这事儿不写个检讨,再在班里同学面前诚心诚意向我妹妹道个歉,也太不像话了是不是?” 蔡国兴沉默两秒:“行,这事儿确实是商诗柔同学做得不对在先。” “行什么行?”女人一听他们敲定的语气,指着商诗柔的脸忿忿不平,“就算是我们家诗柔口不择言说错话了,那她也打回本了!” “她弱她有理?那今天换一个打不过她的,岂不是任她造谣还要挨打?”梁勘语气是像开着玩笑,但那双黑眸盯着人时几乎没有温度,冷得瘆人,“这么说,商诗柔同学原来是校霸啊。” 商诗柔平时和那群伙伴在一起违反校规,都会在被抓之前想尽办法置身事外。 她本就不是太胆大的人,被梁勘那双凌厉冷漠的眸子盯着,下意识就更不敢出声了,只管缩在姐姐身后抽噎。 她姐姐听着这几句也找不出话来辩驳,看着男人冷硬的表情也有些怵,嘴里讪讪重复:“反正我们家诗柔不是先动手的,你家小孩也没什么要紧。” 梁勘轻轻捏起温从宜下巴,轻哧:“皮肤上表层破损毛细血管儿破裂引起出血好几处伤口,怎么就不要紧了?” “……” 他那一串医学术语简称就是擦破皮了,但屋里没人听得懂,乍一听还以为有多严重。 梁勘慢条斯理算着帐,狭长眼尾微翘:“你刚说有男生帮着我妹妹就是什么来着?我还以为你会反思反思怎么你家小孩就没人帮呢。” “……” 温从宜嘴唇微微张着,鼻尖沁着男人周身凛冽的冷杉香和薄荷味。 她本能地抬头,入目是哥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梁勘黑长睫毛低垂,撩起眼峰睨人。 他难得不见平日的吊儿郎当和温情,薄唇开阖,冷淡地说出一句:“商诗柔同学的家长,你今天还得庆幸你是女人。” - 从学校出门,到坐到车上。 温从宜一直没敢出声,害怕他在学校是为了给自己面子,一出来就翻脸。 梁勘确实翻脸了,但不是她想的那样。 男人闷着口气良久,也没急着开车,开始跟她摆谱:“跟我面前这么横,怎么刚才这么占理的事儿,还支支吾吾不敢说她?” 温从宜顿了下,一副很讲原则的模样:“因为我打她了啊。恩怨相抵,两清了。” 他冷声:“我这没得清。” 想到刚才那女同学胡说八道一大堆,关键还真戳到痛点,说什么她父母不要她了。 梁勘往后懒懒瘫在椅背上,就着这姿势瞧着她,眉骨稍抬:“温从宜,梁家就是你家,我爸妈也是你爸妈。你不喊没事儿,但别让外人觉得你就一个人。” 他每次一说正经事就爱连名带姓喊她,温从宜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说你爸妈不要你,你就任她说?” “他们本来就是……” “这让你伯父伯母知道你在外头被人骂了还不敢吭声,该多难过?” “……” “还有,哥哥不是还在嘛。”梁勘认真看着小孩眼睛,让她抬头,“只要活着,就给你撑一辈子的腰。” 温从宜很想努力地把这一天的事情都记在日记里,细节到梁勘问要不要给她报个跆拳道班开始。 别的家长遇到自己家小孩和同学打架,指不定怎么着呢,再怎么开明也不会想到给孩子报班吧。 太缺心眼了,也太……偏心了。 但是温从宜坐在书桌上写日记,自己写着写着,笔下所有的字突然都写成了哥哥的名字。 梁勘。 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梁勘。 这场架本来在温从宜看来是两不相欠,毕竟她下手确实很重。 但周一回去,她收到了商诗柔给的求和巧克力。 或许是梁勘那边给班主任明确说了这事没这么容易翻篇,老蔡也不好搪塞过去。 商诗柔为了不记过,就真的装模作样写了份检讨在班上念出来。 温从宜没有给面子地说出“原谅”二字,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明白不喜欢你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喜欢你。 所以没必要为不喜欢自己的人做无用功。 温从宜直接忽略商诗柔那一块人的侧目而视,把她送给自己的巧克力分给了周边的同学,包括打架时帮她扯住商诗柔的赵景野他们。 -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也许是积少成多有了功效,温从宜期末考试的成绩还不错。 其实她本来中考时的成绩也能在五中排个全年级中游的水平,可家里的事加上又换了个新环境,一时之间就没收心。 但她现在有了努力的目标,也有了想让为她骄傲的人。 得知温从宜的班级名次进步了近三十名,温韵岚和梁父也为她开心。 夫妻俩就跟老来得女似的,对她从没给过什么学习压力,更没拿过梁勘跟她比。 以至于看见成绩单后,从回家一块做饭时就一个劲夸她。 温从宜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不是第一名,也能被夸奖。 吃过饭她回楼上看了一眼梁勘的回复,大抵是年底了医院更忙,他回了一句“很棒”后就没了下文。 他不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每当温伯母说起他,温从宜还要胆战心惊地打着马虎眼帮忙糊弄过去。 梁勘一直到小年夜当天才被放了假,他晚上回来时,家里人都已经吃完了年夜饭。 锅里还留了一份福气饺,一家人晚上一块包的。 梁勘往屋里扫了一眼:“一一呢?” “傍晚好几个同学来找她玩,不知道是不是去人工湖那放烟花了。”温韵岚在玄关那收拾他带回来的东西,拎起一个黑袋子纳闷道,“你这是买了什么回来,这么沉呐!” 梁勘:“给一一买的烟花,她和同学去放了那就算了,明年放吧。” 江城这边的年夜饭习俗就是往饺子里包各种各样的料,往年父母倒还循规蹈矩,但今年梁勘居然吃到个柠檬糖味的饺子。 一边的梁父看见他表情异样,心里了然:“你瞧见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都是一一包的,味道千奇百怪。” 梁勘往碗里看了一眼,这姑娘估计还以为自己包的和别人的没什么不同。 其实做工粗糙,陷都快漏出来了。 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梁勘不知不觉把那锅里的所有怪味饺子全尝了个遍。 晚上10点多,某个小孩还没回来。 洗过澡的梁勘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房间,房门没关,手机还孤零零地放在书桌上。 人越长大反倒越不会注重小年夜守岁的习俗,正打算回屋的温韵岚瞧见他要出门,问了句:“是去找一一?” “嗯。” “让她早点回家也好,太晚了外面不安全。” 这个点也说不上什么不安全,又是在灯火通明的小区里。 但第一次养女孩子,长辈们都会注意点。 梁勘到人工湖那时,几个小孩正放完最后一桶烟花,依依不舍地说等寒假过完再见。 温从宜穿着一件乳黄色的棉服,绑着两个马尾,手放进旁边小姐妹的兜里取暖。 一张白皙小脸被风吹红,喜气洋洋的。笑起来梨涡浅陷,甜意从眼尾蔓延到咧开的唇角。 边上那个眼熟的男生过一会儿就扯扯她的马尾辫,挨她打时也笑得没皮没脸。 梁勘手插兜,就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这群小孩,跟老父亲似的淡定。 一直到几个人分别,各自出了小区门。 温从宜这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手缩进袖子里,一甩一甩的,蹦蹦哒哒往家里这个方向走。 梁勘不远不近地跟着,突然就感觉到小姑娘一下快一下慢。 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依旧保持着和她同等的速度跟在她身后。 拐过一幢楼,小孩倏地往前猛冲到家门口。边按密码锁边欲盖弥彰地大声喊了句:“哥哥,我回来啦!” 还挺有危机意识。 梁勘长腿迈上前,在后面低声笑着应:“嗯,欢迎回家。” “……”温从宜吓了一跳,转过身,“原来是你啊。” 梁勘稍欠身,捏捏她冰凉的脸蛋:“以后天黑了就得回家,下次就不一定是我了。” 温从宜松口气,推开门进去:“哥哥你吃饭了吗?伯母他们好像都睡了。” “吃了很多口味的饺子。”梁勘神情严肃地说了句,“包得很好,明年别包了。” “……” 怎么一回来就是羞辱她的嘛! 虽然两人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但这个点也实在没什么好叙旧的。何况…… 温从宜看了眼拿着手机回消息的男人,他根本就没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两人一块上楼。 走到门前,温从宜生硬地蹦出一句:“那我回去睡觉啦!哥哥晚安!” 门哐得被关上,连让人回句晚安的时间都没留。 梁勘这才错愕地从手机里收回注意力,偏了偏头,不太理解现在小孩的脑回路。 温从宜撑着脸在书桌前看手机回同学们的新年消息,她太懒了,索性群发了一条祝福。 过了半分钟,置顶的特别关心回了一句:【还不睡?】 戚!要你管!玩你的手机啊!! 温从宜决定不理他,视线放到面前的小黄鸭身上,指着它说:“我要把你关进小黑屋几分钟!别烦我!!” 说完,她把小黄鸭转到墙壁那一面,让它去面壁思过,拿起手机划到后面回了几条消息。 时针指向十一点,温从宜准备上床睡觉时才大发慈悲地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打算给他回条消息。 正要打字时,走廊那传来脚步声,是对面的房门开了。 她放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这么晚还去哪? 不会是秘密见女朋友吧! 温一一小同学想到这个可能性,不悦地绷紧了脸。本着叛逆不羁的心,她穿起外套,猫猫祟祟地也跟着出了门。 下楼梯时,一个怕惊醒长辈,另一个怕惊喜前人,脚步都格外轻。 一直到出了门,依旧是拐过路灯柱那时,温从宜把衣服后边毛绒绒的帽子戴上。 正要快步跟过去时,眼前蓦地出现一道黑影。 “啊!”她吓得叫出声,人也跟着没站稳往后倒。 腰那被他用手揽住,梁勘就着这让人摇摇欲坠的姿势低眸,勾唇笑:“胆子这么小,还学人做间.谍?” 男人眼睫漆黑,瞳孔被昏黄路灯照映得稍稍泛着琥珀色。 他眼里带着清朗的光,眼尾弧度尖锐上扬,在四下无人的冬夜里显得格外英俊风情。 温从宜呆呆地盯着他片刻,下意识伸手拽住他腰间的工装外套。 “哑巴了?”梁勘懒洋洋把人扶正,手机卡在虎口处捏了下,“还是说,被哥哥帅到了?” “……” 温从宜被说中小女孩的颜狗心思,更怔了。 梁勘也是没想到她居然都不反驳,被逗笑似的,伸手牵她:“想跟哥哥去玩?” 上了车,温从宜才缓过神:“哥哥,你是去偷偷见女朋友吗?” 梁勘低下颈回消息,头也没抬:“嗯。” 真的是女朋友啊…… 温从宜一瞬间很想打自己的乌鸦嘴,虽然这个年纪谈女朋友也正常,不让父母知道也正常。 可是她真的不想知道这个秘密。 小姑娘一路上闷闷不乐,梁勘还以为她是困了,中途贴心地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回去睡觉。 温从宜忍了小半天,终于忍不住以此为话题呛他:“我们年轻人精力都很好,这个点困什么困!” “……” 梁勘那群朋友正站在台球俱乐部门口,听到这话都把头转过来。 温从宜感受到那几道灼热视线,也不解地抬头看过去:三个男人一个女生,都是生面孔,看上去和梁勘差不多大。 其中那个女生穿着一条棉布连衣裙,外面披着大衣外套。 是张和自己差不多圆的小短脸,但化了妆,显得娇媚女人味不少。 温从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肥肥肿肿的棉服外套,口袋上还绣着一只迪士尼的唐老鸭。 看完,她眼尾耷拉下,轻轻叹口气。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明白了:是他那个有点叛逆的梁家妹妹。 梁勘在朋友面前不经常提起家人,所以大家对温从宜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来梁家第一天,梁勘就因为放小姑娘鸽子被告状的惨事。 胡凯和潘辰阳都是从外省回家过年,好不容易才和梁勘聚上一次。 剩下常和他见面的林渊和姜允倒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温从宜身上。 尤其是姜允,本就是独生家庭,一直很想有个妹妹的她见到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温从宜时。 此刻,她的姐姐光环普照四方。 温从宜不说话时显得很乖,不比半年前来江城那会儿身上带着原生家庭留下的刺,还长得乌漆麻黑。 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小甜妹长相,眼睛大而明亮。 一双宽双眼皮,睫毛长又卷曲,小翘鼻配上桃心形状的脸蛋,面无表情的冷样都想让人嘬一口。 温从宜觉得哥哥这几个朋友对她都过分热情了,尤其是面前这个强行牵她手的姜允姐姐。 不对,这应该就是她的嫂子了。 一群人订了一间放着几台台球桌的包厢,屋里点了炉烤肉,食材配料都已经准备好。 几个男生都在那打起了桌球。 姜允拉着温从宜在烤肉桌前坐下,两人一块烤肉。 “妹妹是不是读高一啊?” “嗯。” 姜允没听出她的冷淡,笑眯眯套近乎:“高一难不难呀?姐姐以前也是五中的呢。” 温从宜:“哦。” 居然还是和哥哥从高中就认识了。 “我看梁勘学长好像喊你一一,我也喊你一一好不好?”姜允拿着五花肉放上去,跟她闲扯了些有的没的。 温从宜也从这对话里知道了,原来她还和哥哥是同一个医院实习的,忍着酸涩的眼睛自顾自帮忙烤肉。 烤肉香味越来越浓,台球桌那传来一声丢球棒的欢呼声。 林渊指着对面的男人,扬眉吐气般大喊:“四年了啊!我他妈终于赢你一次了,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得嘛!” 梁勘漫不经心地低睫笑,懒得搭理他这炫耀,手抓了点壳粉摩挲杆头。 男人头颈笔直,身影清瘦高挺,低头时下颚线弧度清晰流畅,有种恣意放纵的少年意气。 姜允看过去,低声笑着喃了一句“傻子”。 回过头,又对上温从宜有些幽幽的眼神。她本能地坐直了点,总感觉后脑勺那有股说不出来的寒意。 等这几个男人都打完球热过身了,才一个个坐到桌边上一起烤肉。 嘴里喊着“姜妹和一一妹妹辛苦了”,一群大男人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说的话题也没超什么边界。 梁勘在温从宜边上坐下,侧过头看她:“跟姐姐聊得开心吗?” 你女朋友丢给我陪是几个意思? 温从宜没说话,偏过头夹熟了的五花肉,只当没听见。 姜允看了眼对面有些高冷的小孩,有些纳闷地凑到边上人耳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梁勘这妹妹不太喜欢我。” 林渊不以为然,咬了片生菜,回她:”你别老朝人妹妹张开你这血盆大口笑呗,谄媚得过分,就跟拐孩子的一样。” “你是不是找死啊?”姜允气得伸手到桌下,掐他手背。 林渊龇牙咧嘴,伸出另一只手去挡。 温从宜低着头吃菜,两耳不闻窗外事,手肘边上的一包餐巾纸无意地被撞到地上。 她俯身去捡错眼却看见桌对面,两只手在下面缠缠绵绵。看似在胡乱地打架,其实更像调.情。 是哥哥的女朋友和他的另一个好兄弟。 温从宜僵硬好几秒,木着脸把餐巾纸捡回来。看着正往自己盘子里夹菜的梁勘,目光里莫名多了点同情。 第20章 新年也快乐 热气熏人的台球室慢慢变得暖烘烘起来, 空气中散发着罗勒叶和香草等配料的清香。 外头溶溶月色被乌云遮掩一半,烟花没被封禁的城区里,不断有绚烂的焰火在窗外腾空而起。 梁勘脱了外套丢在身后。手随意搁在椅背上, 感受到身边这小孩已经一个晚上不太对劲了。 “一一,哥哥脸上有花吗?”男人手指轻敲敲她肩胛,侧过脸扬了扬眉, “偷偷看了这么久。” 温从宜嘴里还吧唧吧唧嚼着肉, 蓦地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直接把这么惨绝人寰的事告诉他吧。 难道要说你兄弟和你女朋友正在桌子下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呢, 当着你面绿你,真刺激! 她心里有点开心, 但是想到就算他们分手了, 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改变。 温从宜突然又觉得梁勘很可怜。凭什么那个姐姐这样对他啊! 她哥哥哪不好了?哪比不上对面这个男人了?! 人帅话骚又是从小到大的全校第一, 还是穿着白大褂悬壶济世的医生呢! 温从宜眼里的情绪转化好几下,索性支吾着躲开他的视线:“我才没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 梁勘唇角勾勒出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拉长尾音道:“刚还说哥哥帅呢, 小没良心。” 他怎么总喜欢说自己小,温从宜无语:“我没说, 是你自己脑补的。” “那哥哥不帅?” “……不,现在不。” 现在你脑袋上顶着一盘绿油油的大青菜。 温从宜当然没把这实话说出来, 转过头打断对面那对“偷.情男女”, 冷淡道:“姜允姐姐, 你能把你手边的蛋炒饭递给我吗?” 姜允立刻从桌下抽回手, 笑眯眯地把炒饭端给她。 恰逢有服务员推着装满啤酒和烤肉配菜的小推车进屋。 坐在最外边的胡凯边把空盘放推车上,眼睛瞥过旁边林渊在抓姜允的手指,立马愤怒地嚷嚷:“你俩在这秀什么恩爱呢!能不能等回家了再搞?” 大老爷们说起粗话来也没注意桌上还有谁在。 梁勘不悦地“啧”了声, 朝他身上丢了根烤焦的金针菇:“不会说话就闭嘴,没看见我边上还坐着家里的小朋友?” 一点也不想被当成“小朋友”的温从宜此刻表情很震惊,嘴夸张地快张成一个“O”形。 “哎一一妹妹对不住,对不住!就当没听见啊!”胡凯欠身道歉,又指着那对罪魁祸首,“不是,看他俩在这腻腻歪歪,这你们都能忍?” 梁勘和潘辰阳耸耸肩,表示习以为常。 姜允红着脸把手缩回来,瞪了旁边的林渊一眼。 温从宜正往生菜叶子里舀炒饭和烤肉的手已经停在那许久了,感觉耳边气氛凝滞一秒。 如果她听力和智商这个时候都正常的话,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先入为主搞错了。 所以梁勘的女朋友不是姜允姐,那到底在哪? 是没来,还是他又随手对她捻了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温从宜埋头抿了口橙汁,腮帮子动了动,鼓起勇气仰脸问:“哥哥,你不是说是来见你女朋友的吗?” “噗———”斜对角的林渊喷了一口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梁勘,你跟你妹说这有你女朋友?” 梁勘扯了扯唇,面色淡定:“怎么了,林郎?” “啊啊啊啊啊卧……我!你够狠,我们回学校好好算账!”林渊听见他这么喊简直要炸了,但顾忌边上还坐着个高中生,不能冲过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桌边几个知情人士都放声大笑,就连姜允也笑得要拍桌丢鞋,只有温从宜半天摸不着头脑。 还是胡凯解释了句:“一一,别听你哥这嘴胡说八道哈哈哈哈,你哥这人太坏了。” 原本他们四个是大学室友,但梁勘因为长得出类拔萃,经常惹些有头没尾的桃花债到寝室来。 其他三个人就想了个损招,来了个单身贵族“江城大学四结义”。朋友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这几个人里只有林渊和梁勘是同专业,平时上下课都黏在一块。为了不让梁勘脱单,林渊没少瞎在学姐学妹面前说他有女朋友。 其实他的本意是给寝室里养的那几只小白鼠取名叫“女朋友”,但被传出去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俩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一个斯斯文文,一个妖孽散漫,当代女大学生的想象力又极为包容丰富…… 一个林郎,一个梁哥。 励志同人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起初林渊想着能这样一块单着也好,没少去恶心过梁勘。谁知道去年实习的时候,他和姜允对上眼了。 本来想潘辰阳和胡凯都毕业了,这“四结义”也该解散了。 结果梁勘这万年单身汉还是不谈对象,他俩的关系在校友们眼里的就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梁勘对此,表现得十分理所当然:“林郎,勿忘糟糠。” “……”林渊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谢谢,今晚必定暗鲨你。 “不过我是真的想问问啊。”姜允笑得打了好几个嗝,手指着在场几个男士转了一圈,“他们单这么久都情有可原,一群直男,聊天聊到人自闭。但梁学长,你风趣帅气又聪明,在我校出尽风头一堆人追,为什么一直没谈个恋爱啥的?” 林渊冷笑:“你以为我们哥几个没问过?这货说感情影响他学习拿奖学金,他活着就为了卷死我们。” 梁勘开了瓶酒直接对吹,笑了句:“那我确实学习忙啊。” 他当时学医还得辅修金融,结果大四还正儿八经拿了个金融专业的本科学位证,也是没谁了。 胡凯像是想起来什么:“但是刚上大二那会儿,你们系那个系花是不是追他追得挺凶的?我当时还真以为他俩要在一块儿了!” “郑倾莲吗?”潘辰阳和林渊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接下去。 本来还在庆幸的温从宜听见这句话后,表情又僵住了,怎么又多出一个女生的名字? 见梁勘脸色如常,他们也没刻意跳过这个话题。 姜允倒是不太清楚,一脸吃瓜群众的殷勤表情:“郑学姐不是出国留学了吗?她还喜欢过梁学长啊!” “何止喜欢!” 胡凯灌了口酒,和他们几个回忆往事般闲聊起来。 总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大美女倒追梁勘快一个学期。 结果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快把人捂热的时候,一个富二代出现了,勾勾手指头就让大美女转辙易道。 潘辰阳有点气愤:“虽然说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自己的权利吧,但你们系那个系花把势利眼和拜金也做得太明显了,这不就是奔着钱过去的嘛!当时多少人说梁勘输在没钱上啊!” “确实,那脑满肥肠的富二代除了是校长儿子之外,还有什么好?瞅瞅我们阿勘,不是我吹啊!这张脸在江大还有敌手?还有那成绩、那实习履历,不吊打他?” 林渊打了声喷嚏,靠在姜允手边:“那公子哥可能好就好在,能给系花一个一块公费留学的名额吧。” 姜允嘟囔一句:“你们这么义愤填膺干什么?梁学长自己都没什么意见。” 几个人都怔了下,确实,当年梁勘就没对这事表态过。 主要是这事说起来,他也没法评判那系花的行为。互不约束的两个年轻人,连男女朋友、备胎关系都不是。 忽略系花今天还在告白,转头就投向那富二代的真实原因。 外人听起来说不定还得祝福一句:早日止损,恭喜找到合适侣伴。 但总归,让人感觉挺微妙的。 胡凯又开了一打酒,摆上桌:“不过阿勘,当时那郑美女要是再追你几天,你是不是就该缴.械投降了?” “她人是有点一言难尽,但长相身材确实没得说啊,看你们当时也确实走得挺近的。” 这话一问出口,就连安静吃菜的温从宜也不免竖起耳朵来听。 半晌后,梁勘才发觉他们都在等自己的答复,有些好笑地出声:“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 几个大男人纷纷嘘声,说他没心没肺。端着酒瓶子几口闷,把话题又转到当初的奇葩同学那去。 一说起大学时候的事,还是已经毕业的潘辰阳和胡凯最爱回忆往昔。 林渊不胜酒力,几杯下来就已经倒在桌上。 认真吃菜烤肉的只有桌边两个女孩,温从宜鼻尖闻着浓烈酒香也有些晕乎乎。 她悄悄转过半边脸去看梁勘。 男人喝着酒的样子纵逸而懒散,下颚线清晰,性感泠冽的喉骨上下滑动吞咽,锁骨白皙突出。 “这回让哥哥抓个正着吧?”梁勘侧头,倏地伸出手指戳了下少女的可爱梨涡,朗声笑,“还说没有偷看我。” 他眼尾微微染了点绯红,脸上像是有了醉意,但看上去心情不错。 温从宜被他冰凉的手指戳着居然也感觉脸要热起来,抿抿嘴把梨涡显现得更深,难得没和他没呛声:“哥哥你喝多了吗?” 梁勘还没回答。 喝大了的潘辰阳又开了几瓶酒递过来:“谁喝多了?今晚难得聚一起这么高兴,不醉不归哈!” 十几分钟过去,烤炉上的东西都快吃完了,只剩几块无人垂涎的鸡翅。 温从宜在考虑要不要干掉这两只鸡翅时,一只手臂搭上了她的肩膀。 胡凯见状,赶紧让潘辰阳别灌了:“别喝了别喝了,梁勘醉到要压垮他妹了。” 温从宜下意识扶住他的手,借着沙发的力气起身:“我哥哥喝醉了,那我们先回去了。” 姜允也过来把围巾和外套都给她拿上:“来来来,我送你们出去打车。” 不知道为什么,温从宜并没觉得身上醉醺醺的男人有什么重量。 但她也没多犹豫,点点头笑了下:“谢谢姜允姐!” 出了室内,才感觉到大半夜的凉意。 这个点还没正式守完岁,外面倒也不算冷清,很快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温从宜比梁勘矮上不少,好在今天晚上穿的美式小靴子有几分高度。 勉强踮起脚靠近他,少女声线轻柔:“哥哥,我们上车回家了。” 梁勘囫囵应了声,弯腰坐进车里。 “我怎么觉得有哪不对劲……”姜允看着他们的背影,又联想起温从宜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纳闷地回头问,“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吗?” 胡凯揽住刚吐完的潘辰阳,朝她点点头,强烈赞同:“你也觉得刚才烤的那一盘鱿鱼是死了好几天的?” 姜允:“……” - 上了计程车,温从宜被自己穿的厚外□□得有些喘不过气。 刚解开最顶上那两颗纽扣,边上坐着不太舒服的男人就往车窗那倒过去。 怕他磕着,她急忙伸手拉。 梁勘稍稍挡了下她,解释了句:“不能熏着我们一一。” “没事啊,我就乐意被你……”嘀咕到一半,温从宜反应过来:他这声音这么稳当,怎么没半点刚才喝醉的样子? 梁勘捏捏眉心,打开点窗户透气:“潘子这酒品怎么还是这么烂,不把人喝趴下就不让人走。” “哥哥,你装醉的呀。” “嗯,不然我们俩都得在那过夜了。” 温从宜伸手揉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 后座位置很宽敞,尤其是梁勘还特意挨到窗户边。两人之间的空隙大得能再坐下一个人,可她也没了理由再往前坐近一点。 男人单手撑在窗沿上吹风,过往车流的灯光打在他鼻骨侧影上。长睫漆黑,在眼睑扫下阴影,五官精致又华丽。 温从宜靠在另一张车窗玻璃那,光明正大地望着他,享受这奢侈又平静的几分钟。 但这辆车总要到站。 进房门时,梁勘喊住她让她等一下。过了片刻,他从他屋里出来:“伸手。” 温从宜有点懵:“什么?” 手掌上放了一个红包。 因为白天才收到梁伯父和温伯母给的利是,所以即使走廊灯光不亮,温从宜也对这触感很熟悉。 他欠身看她:“哥哥不知道给一一挑什么礼物,想问问你要什么?” 温从宜捏着厚厚的压岁钱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就够啦。” 梁勘:“那不一样,生日礼物得挑个别的。” 因为生日在除夕夜,碰上这种节日,个人的生日似乎就会被忽视掉。 温从宜也确实没想到他会记得。 她站在门口,脚步往后退了下,指指他脖子上的围巾:“我想要这个。” “我明天给你买。” “我就要这条!”温从宜有些紧张地咽咽口水,试图说些有力的补充,“这是LV周年限量版,没有新的了。” 梁勘也不太了解这些温女士置办的身外物,想着反正也才戴了没几次,干脆拿下来递给她。 准点的新年烟花又相继响起,男人的影子在走廊上拉出长长的弧线。 温从宜屏着呼吸,为刚才随口说的谎话有些心虚。 “长一岁了,生日快乐。”梁勘直起身要回屋,伸手摸摸她脑袋,“温一一小同学,新年也快乐。” 第21章 一更 这个寒假不算长, 梁勘在家待到初四就已经回了医院。而今年轮到温从宜陪着温韵岚回娘家。 说是回娘家,其实就是送她回安清奶奶家的小镇上。 不过想着还要拜年,就没在那待太久。 两个大人走亲戚总带着温从宜, 不少梁家的亲戚还真以为她是梁家的孩子。 期间,还在非洲的温绍民倒是还给温从宜发了几个红包。 视频打过来也没说几句话,加上父亲和女儿的性别不同, 不至于聊心事, 关系难免生疏。 整个寒假快结束前, 温从宜紧赶慢赶把作业写完了, 因为熬夜却也不幸感冒。 一大早咳嗽得太严重,很快引起两位长辈的注意。 恰好温韵岚今天还没去上班, 连忙带着她去医院拿药:“最近这换季流感好严重是不是?口罩赶紧戴好。” “哦好。” 温从宜手忙脚乱戴好口罩, 伸手拿围巾时犹豫了一下, 换成了温韵岚给她买的那条。 工作日的路上难免堵车,温韵岚看了看时间:“算了,我们去城东院区。那条路不堵,还能顺便给你打个疫苗。” 温从宜温吞应声:“好。” 车慢慢转了个头, 在靠郊外那条高速路上疾驰,一路无阻。 温从宜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晃腿, 侧头看车窗外风景时猛得反应过来:城东院区……哥哥不就是在那边实习的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伯母看见他! 温从宜咽了咽喉咙,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置顶发消息:【哥哥, 你现在在医院吗?】 【伯母带我来打疫苗, 快要到你的医院那了!你要不要躲一下?】 【哥哥, 你怎么不回我啊?很紧急!我们已经到停车场了!!】 …… 病房里。 几名实习医学生正在观摩梁勘给病人做胸腔穿刺。 年轻男人身穿白大褂,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半截挺拔的鼻梁骨。 微微低头的缘故, 能瞧见他外扬内勾的狭长眼尾稍敛垂下。长睫密密,半覆眼睑,漆黑的瞳孔专注而有神。 他半躬下身,白大褂的一角随着这高度垂在地板上。 口袋里的传呼机和手机都同时在响,梁勘未受半分影响,往患者胸腔穿刺时的手法稳当熟练,速度极快。 专心把收尾动作做好后,因为手上的白色手套沾上了血,他只好先向边上的实习医学生求助:“帮我接一下传呼机。” 接通后,护士站那边的传呼声音凑到了梁勘耳边。 “二十一床的动态心电图?”他侧着耳将就身旁人的高度,边垂眸把手套摘下,“行,我马上过来。” 看他自己拿过传呼机挂断,边上的学弟这才出声:“师哥,你电话刚刚也在响。” “知道。” 梁勘神色平静冷峻,也没去看手机,先是回头叮嘱了一遍患者家属这边的饮食禁忌。 几个新人赶紧拿着笔记本跟着记录,又问了几句专业上的问题。 等把几个手头上的患者都查了一遍,他往身后这群小尾巴们看了一眼:“我今天有门诊,你们待会儿来一个跟着学就行。其他人自己找负责的病床。” 说完,人边低头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往楼下走了。 留下几个刚来实习的菜鸟们聚集在走廊一角,开始猜拳:“要不抽签吧?谁抽到,谁就跟梁师哥去门诊。” 几个人认真倒腾抽签软件时,一道男声有点纳闷:“为什么你们都想跟着那个梁师哥?” 为首的看了那人一眼:“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男生摇头:“不是。我隔壁医大,学硕的。” 其他几个专硕生相互对视一眼,立马赶走一位竞争对手:“难怪了。那你别跟,找你们学校的师哥师姐去。” 也不怪他们都抢着要梁勘这块香饽饽。 新人最怕被日理万机的严厉老医师带着走,就就怕年龄跨越大,教得深沉听不懂。也常听身边同学被导师骂出眼泪的事迹。 很多人都想找本院区的直系师兄姐带着,都是从菜鸟过来的,会好说话些。但这种本来就少。 就算有,能有资格带新人的也就梁勘了。 这位师哥一直是系里的佼佼者人物,从大二就开始做校级项目的实习生。 大四就被导师带到医院来正式实习,到如今临床经验都近两年,前不久还拿到了规培证和执业医师资格证。 都说心内科医生二十年才能独当一面,而梁勘这步伐比普通人不知道快了多少。 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成绩的,实在不多。 最后几个人里,一个男生抽到签,兴致勃勃往楼下赶。 - 从停车场出来,温从宜时不时拿出手机看有没有回复。 刚出电梯,就正巧看见一个小红点时,她脸上一喜,急忙点开。 那边语气比自己想象得要淡定许多,只是很平常地问了句:【这个时间打什么疫苗,预防流感吗?】 温从宜:【已经患上流感了,伯母带我先来拿药。】 温韵岚也不是没注意到身边这小孩一路上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了,她轻咳了几声:“一一在学校有交很多朋友吗?” 温从宜愣了一下,仰起脸点头。 她人缘不错,虽然说可能是沾了梁勘的光,但玩得不错的还是有几个的。 温韵岚话题一转:“都是女生吗?” “也有男生,但是和女生玩得更好点。男生们太吵了,而且很喜欢说脏话!” “那一一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有礼貌点的那种。” “……” 可能大人的角度来看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是一个看法。 尤其是温从宜比同龄人矮,长相就显得更稚嫩化。小姑娘刚才还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满地吐槽,问到点上了,却一语不发。 温韵岚看她没说话,立刻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伯母在你这个年纪也有喜欢的人呐,不跟我说说?” 温从宜有史以来心跳没这么快过。 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来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但怎么能是伯母呢? 如果伯母知道她喜欢哥哥,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小孩。因为在温韵岚眼里,她是把自己当女儿看的吧。 温从宜被这个事实提醒了一遍,囫囵地“啊”了声,摇摇头:“没有。” 温韵岚带着笑静静地看她。 她又为了强调一遍,慢慢地补充一句:“我在学校里,没有喜欢的男生。” 进到医院,先去挂了一个门诊号。 换季性流感正在大面积流行中,即使是一大早,大厅里也人满为患。 温韵岚带着温从宜去挂了个门诊号,队伍很长,她前面还有四十多个人。 坐在冰冷的等候厅里,椅子冰凉。 温韵岚在和家庭理财师在核算今年的理财计划,信息聊个不停。 边上只有一个智能机器人在逗她玩:“小朋友,快来和我玩游戏啊。” 温从宜坐在椅子上和它勉强平视:“玩什么?” 机器人:“说出一个成语,我可以给你算算你的幸运数字。” “行啊,一言九鼎。” “你的幸运数字是一。” 温从宜不解:“为什么不是九?” 机器人:“因为九是我的幸运数字。” “……”她沉默了两秒,心想这说不定是一碗狗粮,“不会是你的创造人觉得九是个好数字吧?” 机器人没再理她,瞧见门口有新的小朋友过来,又围了上去重复那几句话。 门诊那边叫号终于快要轮到温从宜,手机里的梁勘发来消息:【今天哥哥在门诊部值班,你把你伯母支开,自己进来。】 温从宜看完消息立马关上手机屏幕,看向边上的温韵岚:“伯母,您不是说要打疫苗吗?” 温韵岚看了眼叫号的大屏幕:“待会儿等你看完门诊,就一块去。” “今天人很多,您先去排队取号嘛,我待会儿拿着医生病历本找过来。” 温韵岚想想也是:“那你手机保持畅通,别走丢了。” 她人才走远没多久,这边护士就正好叫到号。 温从宜推开门进去,和她擦肩而过的是一对母女。 门诊室并不大,一张桌子一台空调,边上有扇屏风,后面是张小床。 梁勘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的小师弟正在虚心求教刚才面诊考虑到的细节问题。 男人戴着口罩,一双狭窄而长的桃花眼深邃俊秀。鼻骨高挺,头发比起过年那几天剪短了些。 合衬的白大褂套在黑色毛衣外面,一截冷白腕骨搁在桌上,显得人更清瘦了。 温从宜还是头一回见他以医生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平时漫不经心的形象不一样,多了分肃穆而高不可攀的清冷感。 她一时有些发怔,迟疑地站在门口。 梁勘停止继续和师弟交流,侧过头朝她招手:“过来。” 温从宜拿着填好的病历本朝他走过去,他已经摘了口罩,露出了那张清隽俊朗的脸。 “好像吃胖了点。”梁勘伸手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捏捏她的脸,也没特意去翻病历本,“今天开始咳嗽的?” 温从宜没缓过神来,抿抿唇:“昨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 “寒假作业留到最后几天才写?” “……” 温从宜被这戏谑的质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边上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呢!她不要面子的嘛! 小姑娘偷偷白他一眼:“医生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梁勘被少女这恼羞成怒的语气逗笑了,闲散摊开病历本:“这也不能问啊?温一一,你最近真是光长脾气不长个子。” 温从宜气愤:“我比年前长了三公分!” 他笑:“一米六了?” “……一米五八。”小孩憋屈道,“我还小,伯母都说了我还会长的。” “嗯,你好好吃饭,到时候长得跟哥哥一样高。”他语气随意,就跟哄小孩似的。 照例拿棉签探了探她喉咙,问清楚情况后,在病历本上给她写了药方。 温从宜低眸认真地看他笔走龙蛇的几行字,感叹:“为什么医生的字都这样啊。” “这样写得快,省时。”梁勘越过中间那张桌子,伸手不正经地揉揉女孩头发,“感冒期间别跟着我妈一块儿打疫苗,先吃药。” 因为面诊要求的就是准、快,所以温从宜在里面待了不到两分钟就要出来给下一个患者腾位置。 起身前,她又问了句:“哥哥你中午有空吃午饭吗?” “有。”梁勘看了看时间,“12点下班,怎么了?” 温从宜:“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你?” “想吃医院食堂?” “嗯……” 梁勘扫了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一颗别人塞给他的巧克力,放到小孩手心里:“行,等哥哥下班带你去吃饭。” 温从宜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等患者进门那间隙,师弟笑着夸了句:“师哥,那是你妹妹啊?” 梁勘懒声:“和我长得像吗?” 师弟斟酌几秒,诚实道:“不太像,但长得真水灵漂亮啊。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许是想到温从宜刚来梁家那会儿的样子。 那时也没想过养半年能养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还经常有男生放学把人送到家门口。 梁勘唇角稍扬,颇为骄傲地赞同了句:“是挺招人稀罕了。” 第22章 不行 温从宜拿完药, 为了能继续留在这,只好和温韵岚说自己想在这等等待会儿也过来打疫苗的同学。 “她一个人来的吗?” “……对。” 温韵岚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你在这等她,她万一不来怎么办?” “会来的, 我们约好了一起吃午饭。”温从宜犹豫了一下,温吞地说,“而且这里离哥哥的学校这么近, 我下午还能去找他。” 温韵岚不想表现得太约束, 只好多交代了句:“好吧, 那晚上要早点回家吃饭啊。” 小姑娘乖乖点头的样子太可爱, 联想起刚才温从宜一路看手机,现在又莫名其妙在把她支走似的。 温韵岚走到停车场, 想了想, 打开手机给梁勘发了几条信息:【一一平常粘你, 她最近有没有跟你频繁说过哪个男生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男生迷住眼了,她刚一直在看手机。我也不是封建古板,但早恋问题还是得抓抓,女孩子早恋容易吃亏的!】 【对了, 她说待会儿和那个同学吃完饭会去你学校找你,你记得帮妈看看送她过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同学。】 “……” 刚下班从门诊部出来的梁勘一边翻着温女士发来的无厘头消息, 一边往外面的大厅走。 一抬眼,瞧见小姑娘正乖巧地蹲在大厅那和厅里的机器人聊天。她人被大大的棉服裹着, 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只剩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转悠悠的。 似乎是觉得极为荒诞, 他稍稍蹙眉:温女士的疑心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还和早恋对象吃饭, 这不是就在那乖乖等着他嘛。 梁勘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敷衍地回了一个“好”字过去。长腿大步走上前,拎起女孩厚重的外套帽子:“走了, 去吃饭。” 男人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成了毛呢大衣,明亮的颜色总是衬得人格外清俊,宽肩窄腰站在大厅里就跟男模似的。 温从宜使劲挺直腰板想和他并肩,发觉他正带着自己往门外走:“哥哥,你不是带我吃食堂吗?” “真吃食堂?”梁勘挑挑眉,“我们院里的食堂可不好吃啊。” “我想吃吃看嘛。” 只要是他待过的学校,吃过的食堂,她都很想一起经历一遍。 梁勘只好把人带去了二食堂,途中还碰见了林渊他们。只是值班时间不一样,也没在一块吃。 常打招呼的还是那批师弟妹们,刚来的新人都这样,卑躬屈膝,战战兢兢。 梁勘给她打了一份饭三分菜,找了个偏僻角落双人桌那对坐着。 温从宜发觉身边医生的吃饭速度都很快,有些人甚至连白大褂都没换下。擦肩而过时,能闻到很重的消毒水味。 梁勘下午有人替班,倒没这么急。 吃了几口后,他突然出声问:“你怎么和你温伯母说的?她现在怀疑你约小男生吃饭。” “噗——”温从宜被汤汁呛到,咳了好几下,不确定开口,“小、小男生吗?” “嗯。”梁勘睨着她慌乱的表情,“真有小男生?” 温从宜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但立马摆摆手否认:“没有小男生!是我怕她不放心我在这,就编了一个同学。” 梁勘试着回忆了前段时间,表情闲散:“也不是没有吧。那个叫赵景野的,还有一个在你寒假作业里塞情书的,上个周末约你去游乐场的……”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温从宜不悦地打断他,解释道:“哥哥你别胡说了!” 赵景野是段染朋友,虽然他们之前有过误会,但现在也算玩的好的同学了。 上次寒假作业里的也不是情书,不过是那个人在网上抄写的古诗词。还有上周末约她的,又不止约了她一个人!” 梁勘对小孩这幼稚的解释理由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这小孩就是感情迟钝,人不说出“喜欢”两个字,她就感知不到。 不过这个年纪的过家家感情,梁勘倒也懒得提,干脆配合地点点头:“那我们一一人缘确实不错。” “我们学校也有人谈恋爱,我又不是不懂。”温从宜嘀咕了一句,“而且我这才哪到哪呢,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 梁勘觉得有点好笑:“我自己怎么了?” “我刚刚看见了,那个漂亮的病人姐姐故意摸你的手!” 梁勘长了张好脸,在人来人往的医院本来就极具辨识度,病患要私人联系方式也是常有的事。 就刚刚给一个患者听诊时,手还被摸了一把。 他实习初时也许还会不知所措,不过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已经能较为妥当地处理好。 但也没料到,这一次会被温从宜瞧见了, 少女鼻头有些红,幽幽道:“哥哥,你别占别人便宜。” 梁勘失笑:“她摸我,还是我占便宜了?” “对啊!她是病人,有病嘛。”温从宜这会儿说话就跟吃了朝天椒一样,异常呛人,“但你没有!再说了,老不正经的人要被浸猪笼。” 梁勘偏偏头,懒洋洋问:“这么狠?” “……” 温从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弄得有些扛不住,正在想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点时,男人蓦地笑了声。 “行,那哥哥下次注意点。” “……” 秉着绝不浪费粮食的理念,温从宜把饭全吃完了。 走时,她从宽大的外套兜里掏出一个鼓鼓胀胀的包装袋。 梁勘认出来是医院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厅的袋子,低声笑:“你还知道自己找吃的了。” 这家咖啡厅的曲奇饼烘焙出了名的好吃,算是城东这块区的网红打卡地。 不过也因为在网络上被曝光,每次排队的人都特别多,就连在附近的上班族估计都没吃过几次。 温从宜递过去:“我在网上看见大家都说好吃,所以刚才去给你买的。哥哥,你晚上值班要是饿的话,就吃这个。” 梁勘稍愣,接过来:“怎么知道我晚上要值班?” 小姑娘拿着手机可神气了:“我关注了你们医院的公众号啊,上面有更新每天的值班名单。” 他手心又放到小孩脑袋上揉揉,不吝啬地夸赞:“聪明。” “哥哥,我……”温从宜手指搅着围巾下摆打转,小声嘟囔,“我超喜欢你医院对面这个咖啡店里的包装袋,袋子上的小狐狸好可爱啊,脑袋上还顶着一个玫瑰花的头环,让人都舍不得丢掉。” 梁勘压低眉骨,除了第一句都听得不太清:“嗯?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小女孩叹口气,以她这副青涩模样,总有点“少年为赋词强说愁”的意思。 她咬咬唇:“没什么!” 也就很想说.....前五个字啊。 - 温从宜高一下学期过得比自己想象得要快。 这学期开学后,她往城东医院跑得挺勤,有时是在梁勘狭小的值班室里写作业。有时运气好,还能和他一块回家。 没多久,病室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梁勘家里有个在读高中的小妹妹,还经常给她们医护们带小零食。 温从宜觉得这氛围挺好的,美其名曰还能让哥哥帮忙教自己做题。 但每次看见梁勘刚坐下没多久又被喊走,她只好默默祈祷少一点病人吧,真想让他多休息休息。 她喜欢解题解到一半时,抬眼看见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梁勘也在专心做科研医学的实验报告。 男人英俊的脸冗在灯光下,坐姿端正而自律。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倦意和懒怠,但手上动作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认真。 这让温从宜觉得至少在这一刻,她没有和他隔着太远的距离,他们的频率是相同的。 班上的环境随着选科结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流动人口和授课老师都稳定了下来。 原先那些朋友大部分都被分走了,没想到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还是段染和赵景野。 赵景野还是那个浑浑的样子,不过男生在理科方面或许都有点天赋在,就像很多女生也擅长语言一般。 温从宜的英语是强项,正好和数学佼佼的赵景野互补。但很多时候,她更愿意去问“做题狂魔”段染。 因为赵景野实在太不专心了,讲着讲着就和她玩闹了起来。 这学期快要顺利进入尾声时,她恍然发觉这也意味着梁勘在梁伯父温伯母眼里终于要毕业了。 在担心他下一个谎言该何去何从时,温从宜没想到自己长达近一年的暗恋,也面临了露馅的危险。 放暑假的那个晚上,梁勘帮人代值班。 温从宜照例在他那待到把每日定量的暑期作业写完,快到晚上9点多的样子,准备坐公交回家。 刚走出医院大门,段染就给她发消息:【你晚上收拾书包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的《学霸笔记》带走了?】 温从宜:【数学吗?】 段染:【对啊,你可千万别弄丢了!这里面夹了我和你的小秘密。】 “……” 她所谓的小秘密就是两封情书。 段染最近喜欢上了隔壁班上了体育委员,但考量了半个月也没主动发起攻势。 两个人就琢磨着不如用点老土的办法:写信。 可段染是个学习木头,在网上抄了好几份都太过机械化,就缠着温从宜写一封好借鉴借鉴。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把信写好了,一个知道可能永远不会送出去,另一个想着还是等暑假结束再送。 温从宜站在公交站台那,为了让她安心,还是翻了翻书包。几秒后,抬起茫然的脑袋。 完了,那本资料书落在哥哥办公桌上了。 正要跑回去时,段染又发来一条消息:【找到啦!】 温从宜松口气,正要打字。 就看见段染的下一句又蹦出来了:【我中午拿出来修改了一下,忘记放回去了。不过放心,你的还在里面!】 “……” 我放心个鬼啊!!! 短跑能力相当强的温从宜小同学一鼓作气冲回了梁勘的值班室,刚和她擦肩而过的是几台担架。 听外面的救护车声音像是高架桥那发生一起车祸,值班室的人全去帮忙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凌乱,白色的瓷板上滴下了鲜红的血,此起彼伏的求救声都在喊医生。 温从宜呆呆站在值班室里好一会儿才回神拿书,一回头却发现那封信被抽出来了。 脑袋跟炸开了一朵大烟花似的,她脸热了起来。脑子里那一刻什么也想不到,一片空白。 温从宜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拿起那封情书。 最底下有黑色马克笔的痕迹,像批改作业般留下两个字:不行。 第23章 再长大点好吗 急诊室里, 主治医师匆匆从家里赶过来,边戴上手套边往手术室里进:“梁勘呢?” 一边的护士小跑着跟过来,递上一张纸:“小梁医生在和家属谈话, 这是他刚才开的病历和医嘱。” 车祸事故中受伤最严重的是一位九十岁高龄的老人,心率血压都偏低,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头顶的手术刀已经打开, 梁勘拿着被家属签字的医嘱单进来:“老师。” 主治医师放下手上的病历, 轻点头:“刚才跟外面怎么说的风险?” “有便血三天以上, 情况太坏的话可能会进行一个气管插管。”梁勘指了一下心电图, 补充道,“但患者心脏收缩力不错, 不到最后关头建议保守治疗。” “嗯。其实患者年龄这么高, 你直接说气管插管, 家属这边也不会同意。”医师示意他拿刀,看了一眼手术台边的心率图,“你来把他胸腔开了。” 梁勘手顿了一下,抬眸:“我开?” 主治医师拧眉, 催促:“快点,这是你的病人。” 急诊不比平时的常规看诊, 医生们的首要任务变成了救命,而不是治病。 一个晚上的手术室来回进行过三台高压手术, 摘下手套洗手时, 外面护士又来通知:“梁医生, 开交班会议。” 走出医院大楼前, 梁勘往值班室的办公桌那扫了一眼。 大概是小孩发现自己少了东西,桌上面那本突兀的高中数学资料已经被拿走了。 想到那封情书,梁勘顺手打开了和温从宜的聊天界面想说点什么。 本来只是林渊到这来坐了会儿, 好奇现在高中生的资料是什么样的就胡乱翻了几下,没想到会翻出这么个东西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小孩文采还不错。 写个情书写得颇为真情实感,没半点在网上摘抄的词句。 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学校里的哪个男生。 看那描写应该不是一个班上的,否则也不会有一句“期待每次下课铃响起,都希望出门能看见你。” 梁勘站在阶梯那,长指揉揉太阳穴。 没想到温韵岚还真说中了,亏他常常和人小姑娘待在一块,居然半点没发觉她对别人有心思。 打开企鹅页面时,上面显示了半小时前,温从宜发表了一条说说动态。看小图是一张夜景,配文几个省略号。 但梁勘点进去时,发现已经被删了。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凌晨三点多。 也就是说,她这个点还没睡。 - 温从宜不仅没睡,还压根儿没回家。 段染听着她断续呜咽几个钟了,一边庆幸房间隔音不错,一边顶着两个熊猫黑眼圈安慰:“看到就看到了嘛……就当提前告白了,反正要是不被看见,你可能永远也不会送出去。” 温从宜趴在书桌上,死气沉沉哽咽:“你、你真的觉得这是小事吗?” 段染:“……” 当然不觉得,跟自己同一个屋檐下的哥哥表白还被回送两个拒绝的字,太尴尬了。 “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发现我写的那封呢。”段染也为好姐妹发愁,叹口气,“不过梁勘学长真的好无情,我还以为他对你会不一样点。” 温从宜听了更难过了,哪有什么不一样? 最大的不一样可能就是对那些追求者,梁勘可能还会认真拒绝并且发张好人卡。 但对自己这封情书,他估计还是当成小孩在胡闹。 他在外边抱着女孩喝酒摇骰子的时候,她说不定还在家学解方程呢,她哪玩得过他啊。 她在梁勘面前一直是个小朋友,所以比之前漂亮也没用。 即使是写了这么一封发自肺腑的情书,他也只会用大家长的语气在上面批改作文一般写个“不行”。 好想长大啊。 温从宜静静靠着桌,抹了抹眼缝的泪珠,有些难堪地想: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恶心?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梁勘就是把她当成亲生妹妹看的吧。 “我靠我靠!从宜,梁学长打你电话了!”段染蓦地有些激动地从床上爬下来,摇摇她的手臂。 温从宜撇过脸:“我不想接。” “我帮你接!”没等她说话,段染不仅接了,还点开了免提模式,“梁学长?” “……” 那边沉默了须臾,才缓声开口:“一一的同学吗?” 段染看了一边埋着头不说话的温从宜一眼,点头:“梁学长,从宜她,她睡着啦。” 梁勘“嗯”了声:“那你把住址告诉我一下,我来接她回去睡。” 温从宜这才抬起脑袋:“我不回去!” “长本事了,给男孩子写情书还学会了离家出走。”梁勘倚在小区门口的大理石牌匾那,磕了磕烟灰缓延困劲,“我爸妈都急疯了。” 温从宜扣着手指:“你骗人,伯父伯母出差还没回。” 他笑了两声:“那我要是不回来,还真没人知道你不见了是不是?” 温从宜不说话了。 都这样了,她本来就不想待在那家里头揣揣不安地等他来和自己讲道理。 “温从宜。”他突然字正腔圆地喊她,语气里隐隐带了点愠怒,“你多大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招,不知道家里有人担心?” 大半夜回家,瞧见斜对面那房门没关,床上还是空的。 梁勘那一刻确实有些头脑发热,慌张无措那几十秒里,就跟体验了一把养了这么久的小孩丢了似的。 他说话一正经就有点冷凶冷凶的,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房间里两个少女都被唬住了,一时之间都不敢说话。 温从宜眼泪又啪嗒掉下来,掉在手机屏幕上。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她伸手去擦,却不小心摁到了挂断键。 “……” “……” 温从宜手停在那,下意识抬头:“我不是故意的。” 段染讪讪一笑,发怵地问了一句:“梁勘学长会打小孩吗?” “……呜呜。”温从宜抽噎一声,小声哭起来。 这次是被吓哭的。 段染赶紧给她抽纸:“哎呀你别怕别怕,要不你这段时间先住我家吧。” 温从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蹲坐在椅子上擦眼泪:“他肯定要气死了。” “我还没见过梁勘学长生气的样子诶。”段染拿过温从宜的手机,一边给梁勘发了个地址,一边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不过听他刚那语气,怎么跟收情书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从宜脱口而出:“本来就没直白地写出是给他的———” 话没说完,两个人皆是一愣。 “我我我想起来了,我拿回去那封加的就是名字啊!”段染有点惊喜道,“那你还怕什么?梁学长根本不知道那是写给他的吧?不然怎么会说你是给男孩子写情书!” 大!悲!大!喜! 温从宜突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痛快感,泪眼朦胧地又确认了一遍:“那他为什么写个‘不行’?” 段染乐了:“估计是以为你要跟哪个男生表白。完了,你现在还得编个男生出来,不然就赵景野吧哈哈哈哈!” “……我才不要说是他!”温从宜缓过神来了,慢慢呼吸平缓情绪,“我得好好想想。” 在两个小鬼东想西想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哥哥:开门。】 段染家是公寓楼层,也许是怕凌晨三、四点太扰民,梁勘也没按门铃,只站在楼道那等。 她们出房门时,把段染爸妈惊醒了。 得知是温从宜的家里人来接,两个穿着睡衣裤的长辈也没跟着出去,远远隔着客厅和梁勘说了几句。 梁勘在门外谦逊地应了两声道谢的话,又把从24小时蔬果店里买的水果拎给一边站着打哈欠的段染。 温从宜蹲在玄关那换鞋,背上背着个书包。楼道间萧瑟的夏日夜风毫不留情地吹进来,扯鞋带的小手抖了好几下。 她头发扎得有些凌乱,软趴趴地埋在外套里,一张脸也不敢抬起来。 梁勘低眼瞧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想回去还是怎么样,她手里那两根鞋带就一直没系好过。 他把人扯起来,拎上鞋,不算多耐心温柔的嗓音:“系不动就别系了,背你过去。” 温从宜不敢反驳,就感觉他现在憋着火气。 可能是因为一个晚上没回家睡觉,她也有些恹恹感。乖乖爬到男人肩上去,回头和段染无声地晃晃手说再见。 车停在公寓楼下,灯还没熄。 这个点的江城别说城郊区了,就连市中心也不算热闹。 天际还挂着几颗星星,温从宜趴在窗户那看穿梭而过的车外风景,心里不断盘算着该怎么解释那封情书。 想了一路到家时,梁勘把家门打开让她进去。 半个小时里,彼此都没有交流过。 一直到进房间,梁勘也跟着进去。 外套脱了挂臂弯上,拖了张凳子在她床边坐下。长腿一伸,跟预备审犯人似的。 他身上烟味有些呛鼻,毕竟今天就没消停几分钟。下了手术台赶回家就发现小孩不见了,还是因为一个暗恋对象。 这还没告白成功就能因为一个男生闹离家出走,要是成功了还得了? 温从宜坐在床边上低着脑袋,腿上放着书包。听见男人问了句:“那封信呢?” 她本能地抱紧书包,摇摇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台灯,暖色调的映照下,女孩半边脸呈现橙色。 花瓣唇微微抿紧,唇角不开心地下垂着,眼睛显然是哭了一个晚上才能变得这么肿。 梁勘看了会儿突然笑了,修长指节碰了碰她的脸,有些无语:“因为一封情书就跟哥哥闹脾气,有没有良心啊?” 男人声线又恢复了以往温柔亲昵的样子,低磁的,温和的,像是放低姿态在哄人。 好像确实如段染猜测的那样,因为情书上没有写对方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是谁。 温从宜终于有了点反应,委屈地吸吸鼻子:“你还在上面乱写!” “那不然还鼓励你去送?”梁勘声音含着笑,哑着嗓子问她,“你这么点年纪,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拿她年龄说事。 可她是十五岁,又不是五岁!温从宜抬起凶巴巴又湿漉漉的杏眼来看他,反问:“我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我在在纸上把那个人的名字写过很多遍,见到他会开心一整天。光是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我都觉得很快乐,我也会因为他身边出现漂亮女生自卑难过很久……” 温从宜忍着哭腔,攒了许久的话借着这种时候全说出来:“哥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你有认真对待过一个人的喜欢吗? 小姑娘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点点泪光,盛着泪珠的浓密睫毛微微打着颤,却依旧倔强地望着他要一个答案。 可惜感情不是数学题,梁勘没办法以一个成功者的姿态给她传述道理。 他自小不缺爱慕,在中学时代对感情这种事却尚未开窍。 上大学之后也不是没想过和身边人一样谈个恋爱,但学业忙碌是一方面原因,还有没遇到自己想要的真心。 大多是见色起意,接触一段时间就被他的高冷随意劝退。 大二那年倒是有个女生各方面都挺合适,话题上也有共通性,可最后还是因为一个留学名额和一个富二代远走高飞。 快餐爱情的时代如此,他也没再刻意追求真心换真心。此刻面对一个高中生的质问,梁勘还真有些迟疑。 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这会儿碰上的困难不亚于几个小时前在值班室。 梁勘看着她好一会儿,轻叹了口气,把心底的躁意和无奈都压下去,淡声问:“真这么喜欢?” 温从宜咬了下唇瓣,泛着水光的眼睛直视他,点点头带着哭过的鼻间奶音:“嗯。” 他伸手擦了下少女脸上的眼泪,放缓了声线,妥协道:“那再长大点好吗?” 第24章 你去哪我去哪 长点就会好吗? 温从宜抹了下通红的眼睛, 哽咽道:“可是我长大,他也要长大,他就会结婚了。” 梁勘认命地给她擦眼泪, 半哄着问:“哪有这么早结婚的,你喜欢的那个是高三生?” “不是!反正……现在的人都很早结。”温从宜说到这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怯, “哥哥,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梁勘神情不太专注, 随意道:“不知道, 可能要30岁再考虑吧。” “……” 温从宜讷讷:“也不用这么晚吧。” “那你说多少算不晚?” “24。” 她抿了抿唇角,又纠正道, “不对, 你26岁才能结婚。” 还算得挺有模有样。梁勘失笑, 点头:“好。” 好什么好啊……温从宜不甘心地想:鬼知道你会不会来个一见钟情闪婚什么的。 他起身,在书桌那拿起纸和笔:“不过在讨论哥哥多久结婚之前,你先来写个‘不早恋保证书’。” 温从宜:“……” 保证十八岁之前(两年之内)不谈恋爱。 保证人:温从宜 监护人:梁勘 落款时间:201x年06月03日 温从宜的暑假就是从这张一言难尽的保证书开始的。 这一年江城的夏天不算太热,但本省的高考分数线在网上掀起了一场热潮。 在今年高得有些离谱的二本本科线下, 本地人戏称就算是“在江城高考,500分也是大专命”。 梁家两位长辈在担心温从宜成绩的同时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毕竟小孩在他们面前说过想考江城大学。 但目前这个分数就算是她走艺考,也差个十几分。 温韵岚索性托朋友给她找了个靠谱的补习班, 专补她不擅长的理科。 补习班离城北的医院有些远, 她就不能常借着乱七八糟的借口跑过去了。但哥哥这段时间似乎也非常忙, 连家也没回几次。 温从宜在暑假快结束前盼望着梁勘能回家一趟, 只是她不知道,默默求了很久的愿望在实现时,居然还会给个额外赠礼。 她前一个小时还和段染她们一块到喝新开张的奶茶店, 下一刻就和被一个电话喊回家的梁勘碰上面。 他穿了件白衬衫,头发鬓角修得很简短利落,衬得骨感分明的轮廓更为硬朗。修长身影隐在黑暗里,格外清冷禁欲。 两人一对视上,温从宜立刻朝他小跑过去:“哥哥!” 梁勘边开了门,边抬手摸摸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嗯,到哪玩?” “奶茶店。”温从宜扬了扬手上从两元饰品店淘来的小手链,一副求表扬的表情,“还到了广场那边,但是我有在天黑后回家!” 梁勘笑着夸了句:“真乖。” 进到客厅,温从宜才觉得气氛有些严肃。 桌上没有热好的各种汤,八点档的狗血婆媳电视剧也没打开开始放。 温伯母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失了往日的热情。 而本该在书房的梁伯父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瞧过来,语气稍稍缓和:“一一回来了,先回房间。” 温从宜不太放心地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迟疑地点点头,上了楼。 她人影才刚消失在二楼没多久,下面传来气急败坏的拍桌声。 “……你再说一遍你今晚在哪?”梁父把从学校调出来的学历档案摔过去,板着一张情绪起伏的脸怒不可遏,“延毕?缺学分?我梁栩生的儿子真是有能耐啊!骗人骗到你老子头上!!” 要不是今晚在饭局上碰到梁勘的金融学导师,他们还不知道要被这混账儿子瞒多久。 梁勘接到电话时也想过是不是事情败露。 但尽管如此,在回家的一路上,他也没想出什么理由来说服父母。 温韵岚已经哭过一遍了,因为被养了二十多年的亲生儿子这么瞒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在哪一步做错了。 擦了把眼泪,她轻声问:“阿勘,你去学医是不是因为你叔叔?” 梁勘有个叔叔是做无国界医生的,但这人已经有快十年没被提起过了,算是梁家的“不可说”人物。 一是因为当初这叔叔也是个“当代施韦泽”代表,把梁家老爷子气得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二是这叔叔也没落得个好下场,在中东国家的边境被恐怖分子给误杀了。 也是有这前车之鉴的缘故,梁家就没再出过一个学医的。 旁枝别系里,叔伯故婶家不是从政就是从商。 也不是特意避讳这事,实在是家庭条件不允许。 父辈都为自己铺好路了,子承父业是自然而然的事。至少这个大家庭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所以才显得梁勘偷偷学医太过突兀。 梁勘躬下身,慢条斯理把散落一地的资料文档捡起来。 小小少年骨骼俨然成了男人模样,肩宽长腿,和当初抱着叔叔大腿的那个男孩子没半分相似了。 “没受小叔影响,他走的时候我才几岁啊。”梁勘把东西放回到桌上,稍稍低头,“爸、妈,我就是想做点喜欢的事。” 梁父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喜欢学医?你是跟你那个叔叔一样昏头昏脑了吧,以为自己是在世华佗?我现在就问你,我手下两个公司要交给谁?” 他在这时候还能轻快地开出玩笑:“那你可以问问一一要不要?” “你混账!”梁父指着人,手指气得发颤,“骗了我和你妈五年多,还没半点悔改歉意,我养个畜牲都比养你强!” 梁勘低着眸,扯唇笑了下:“那我不骗不行啊,当年的高考志愿也让你们改了。” 温韵岚闻言走上前,气冲冲:“你是在怪我?你那时候放着保送的路子不走硬是要走高考,让谁看了不觉得你糊涂!要不是我帮你好好选志愿……” “是帮我,还是为了满足你们的控制———”话没说完,脸上毫无意外地挨了一巴掌。 梁勘偏过头,侧脸火辣辣地泛着麻意。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刚才的争吵话题都在这变了质。 这种一家三口的幸福和美家庭,即使有矛盾有隔阂,但从来没有使用过暴力手段来教育。 温韵岚一时气急的手顿在那,表情很快呈现出懊悔的情绪:“对不起,妈不是……” “算了。”他不想听道歉,捞过衣帽架上的外套出门,“我还有事,您二位早点睡。” 也许是没料到看似和谐的一家人也会有这种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温从宜躲在一边看完全程,从楼梯上偷偷跑下来。 看了眼在沙发上背对着她正在互相宽慰的两位长辈,她猫着腰溜了出去。 梁勘正打算开车,蓦地车窗一侧被敲响。 温从宜的小脸贴了上来,挺翘的鼻尖就跟为了证明是原装的一般,半点不留情地撞在车玻璃上。 “干什么?”他用嘴形发音问。 小姑娘红彤彤的鼻头在玻璃上磨了两下,可怜兮兮的手指撑在玻璃上泛了白,示意他把车窗降下来。 车窗一下降,她就踮脚很熟练地探手进去把门锁开了,动作麻溜地上了副驾驶。 “……”梁勘皱着眉,侧首,“下车,回你房间睡觉。” 温从宜摇摇头,把安全带系上了,很坚持又耍无赖的语气:“你去哪我去哪。” 男人发泄情绪时好像都容易飙车,梁勘也不例外。 车开上了外环线,一路畅通无阻。 油门踩到底,车窗外面仍旧有疾驰而过的风声,路灯和山下璀璨的城市夜景连成一片。 外环线弯道多,很多本地富二代会追求刺激来这玩车。温从宜在路边就看见了几支车队,很快被梁勘反超了过去。 左拐右转的路线,速度又快,温从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梁勘起先确实是想开车出来兜兜风,所以特地挑了辆山地车。他虽然玩得不多,但很精通。 只是余光触及到副驾驶的女孩正攥紧方向盘时,他轻叹口气。本能地把速度放慢,停在了山道一家加油站的门口。 紧闭着眼睛的温从宜感觉不晃了,终于敢睁开眼:“哥、哥哥,我们不走了吗?” 梁勘点点头,哂了句:“不走了,怕把我家一一吓死。” “……” 第25章 你在哪都会闪闪发光…… 梁勘去边上的加油站买了两瓶水, 出来时瞧见温从宜白着一张脸趴在窗户上呼吸新鲜空气。 少女娇弱的胃被折腾得有些不舒服,想干呕好几次了。 她圆圆稚气的眼睛此刻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清薄的眼皮垂下。 但下一刻瞧见他走过来的身影, 又很快扬起笑脸,梨涡浅浅。女孩眼里亮晶晶,盛着阑珊夜色和浅淡泪意。 这么害怕也不知道喊停, 傻不傻, 白跟着来受这份罪。 梁勘把水的瓶盖拧开递给她, 声线清冷:“漱口。” 温从宜乖乖含了口水, 咕噜咕噜吐了。 缓了会儿,看他没有要继续开车的意思, 她就把鞋脱了。 女孩抱着膝盖蜷在位置上, 像是特意提醒他现在的处境:“哥哥, 你这么大还离家出走。” “谁说我是离家出走?”车里灯光落在梁勘高挺眉眼,浓密眼睫沾上温隽的光。他微微垂眸,看着方向盘某一处,有些漫不经心地笑, “哥哥从小到大,还没一一叛逆呢。” 温从宜:“……” 逃课去游戏城玩、给心仪对象写情书、闹脾气丢开家人……这些都是梁勘在少年时代不曾做过的事。 他算是一路顺风顺水, 没让家长们操心过的那一类别人家的孩子。 独生子的缘故,父母会把他看得比较紧, 大小事都要插一手。大到专业和择业, 小到平时出门的配饰领结。 梁勘是凡事不怎么上心的性子, 也极少坚持一件事, 很多时候也就任他们去了。 第一次和父母产生分歧的是高二那年,他那段时间对美术挺感兴趣,提出想去机构学学, 走艺考试试。 但因为文化分太高,被学校各位老师和两位家长轮流做思想工作,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好像很多事情都有默认的规矩。 第一名只能认真搞竞赛考文化,从小听话的孩子不能有反叛期。 后来到竞赛、考大学……仔细想想,梁勘好像都是半妥协被父母推着走的性质。 他当时的状态更像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父母安排的金融专业、接管家业,不喜欢每天忙着和生意场上的人虚与委蛇。 后来生物竞赛拿省里一等奖的时候,有个老师提了句:以后说不定是个搞医学科研的好苗子。 他那时候听在耳朵里,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高考毕业后的旅行在溪省遭遇了一场地震,同行的驴友有两个是医生。 梁勘在坍塌现场看见他们费尽心力去救治病人,也看见一些人因感染而离去,突然就想起老师说的那句话。 或许,他也可以试试去做这种事。 不考虑社会地位和薪资待遇,虽然辛苦,但还是会选择滚烫而有意义的人生。 毕竟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温从宜听得很认真,末了慢吞吞地说:“哥哥,我现在知道你好多秘密了。” “再给你说一个要不要?” “什么?” 梁勘唇角轻抿:“哥哥马上要离开家了。” 温从宜稍愣,微微睁大眼:“你果然是要离家出走!” 其实她隐约觉得梁勘嘴里的“离开家”和自己那种小打小闹不一样。他是成年人,能赚钱养活自己,完全没有顾虑。 梁勘被女孩幼稚的语气逗笑,眉眼温和:“不是,是去读书。” 他这个专业要读八年,博士后期要去安清大学交换。 而国内的心内科数一数二医院也是安清,不管从继续读书还是实习就业的角度来看,他以后都是要去安清市发展的。 “一一以前的那个家就在安清那边吧。”他说到这停顿了下,单手撑在车窗一侧,“安清,是个什么地方?” 一时之间接收的信息比较大,温从宜只听懂了,梁勘要走了。 戏剧化的是:他要去自己原来在的那个城市。 她好不容易打算把那个城市的难过事都抛开,可是还是回忆着囫囵地形容了一句:“安清市……两个路口以后就能看见海。” 梁勘若有所思:“那应该很漂亮。” 是啊,一座靠北方的浪漫海滨城市。 夏天的小摊子边会有啤酒气泡和烧烤的味道,香樟和梧桐树特别多,冬天会下起沸沸扬扬的大雪。 温从宜低头扣了扣手指:“哥哥,你多久走啊?” “过几天吧。”所以今晚的事情发生得尽管突然,但也在轨道之中。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医院和学校交接的事情,也快忙完了。 男人这时候的从容不迫对温从宜来说就是蓄谋已久。原来她在等他闲下来回趟家的日子里,他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 小孩可能是舍不得他,鼻音很重,快要哭出声了。偏偏扭过头,倔强地看着车窗这边:“那我以后不坐你的车了。” 梁勘:“为什么?” “你一生气就想带我去死!” “……” 车窗玻璃那有小孩偷偷擦眼泪的倒影。 确实会舍不得,刚来一座新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着做。可是那个一直带着她的人忽然要丢下她走了。 年少时最接受不了的就是离别,因为挥手说再见对她来说太过艰难。 从父母、奶奶,到现在的梁勘。 梁勘侧首看着她,其实说要离开,对父母反倒没有太多歉意。平时顺从太多,偶尔的不听话像是成了给自己的奖励。 但面前的温从宜对他来说,或许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童话书,书里说想驯服一只狐狸,那就要对她负责。 他的小狐狸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凶巴巴、满身戒备了。 她很乖,乖到流眼泪也不想让哥哥看见。 梁勘伸手碰碰她发顶,语气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显得极为温柔:“过来,哥哥抱抱。” 温从宜低着脑袋转过身,把脸埋到他胸口一侧。 他手臂虚虚揽在她肩上,像哄人睡觉似的轻轻拍着。身上好闻的冷杉木香夹杂着消毒水,下巴颔线的折角极为精致清晰。 温从宜享受这为数不多的亲昵安抚时刻,手松散地抱上男人的腰。水润润的眼里一片朦胧,鼻音很重:“哥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因为你在哪都会闪闪发光。” - 梁勘走了,在送温从宜去学校开学的那天下午。他车里放好了行李箱,和梁伯父他们还是没谈拢。 那天晚上,他们借着找温从宜的借口,最后却是越谈越糟糕。 温从宜在一边听着梁勘回应的话越来越简短,语气也越来越冷,最后撂下句“放心,我都不会拿”。 虽然没经历过,但也大概能猜到长辈们用什么物质条件来威胁了。 梁勘完全不吃这套。 学医对很多家庭来说是铁饭碗,是门优秀的职业。 可对于家境较为富庶的梁家父母来说,只会觉得梁勘任性不顾家里基业,步了他那个叔叔的后路。 他们考虑的不是毫无道理:做一个成熟的医生,三十岁的事业才开始起步。 而毕业后,如果好好跟着父辈打理公司基业的话,三十岁已经能站在金字塔上睥睨很多同辈。 温从宜在他走后的一个周末,把书桌前贴着的江城大学历年分数线撕掉了,把新打印的安清大学的分数线贴了上去。 因为他的变动,她的目标也变了。 这场来自梁勘和梁家父母间的冷战持续了近一年,期间就连新年,他也没回来过。 温从宜起初时常用手机给他发消息,也会收到他买的辅导书和各种小礼物。 但是实习期的医学生总是特别忙碌,他们很少在同一时间能有对话。 看着总在半夜回复过来的消息,怕打扰他,怕浪费他的休息时间,她渐渐就不发了。 这一年多里,她也变成了学习任务也很紧张的高三生。 身边的段染追上了隔壁班的体育委员,但是体育委员有些渣,对感情不太认真,常让段染放弃写题陪他出去玩。 温从宜偶尔看着身边空了的位置,禁不住想:段染这么一个做题狂魔都为了那个人丢掉课本了,得是多喜欢他啊。 但是早恋真的不可取,至少对她们来说是这样的。 段染的成绩一落千丈,做题也很难拉回以前的进度。 高三上学期的家长会开完之后,老蔡特地把她的名字反复提了几遍,作为反面教材。 而温从宜也没好哪儿去,从高二就开始上补习班,本来较为稳定的成绩在这段时间也跟着段染一样动荡。 虽然不至于比段染下降得还快,但也被班主任喊过两次去办公室谈话。 连赵景野都在笑她:“你说段染好歹是谈个恋爱才成绩下降,你这没谈也下降啊。” “……” 温从宜当天晚上就把这事跟梁勘说了,第二天早上看见他发了张引经据典的心灵鸡汤:“相爱要小心,距离过近务必选择光明的人”。 所以体育委员真的不靠谱。 温从宜把这句话发给段染,但段染没回。 这周末梁勘没假期,做完两台4小时起步的手术在值班室打了会儿盹。 醒来时看了眼手机,已经是晚上10点了。 他打开Q.Q,照例扫了眼空间,还是小孩的碎碎念。从下雨没带伞到校园里有偷水卡贼。 最后一条,ID为“冷酷的人”说:【真的很不开心。】 另一边的温从宜还伏在书桌前写作业。 高三的课业越来越重,而她目标定太高,天赋不足,只有靠勤能补拙。 放在一边还显示着搜题页面的平板震动了几下,温从宜停下笔,看见那上面写着是哥哥打来的视频通话,立马接起来。 镜头在台灯下有些曝光发白,衬得女孩的脸更加白皙。 江城入了冬,家里有地暖也偏潮。 温从宜又是特别怕冷的一类人,在房间也裹得严严实实,半张脸埋进高领毛衣里,只剩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像上次视频已经是两个月前了,梁勘没睡好。 男人眼窝深陷,一张窄长英俊的脸贴近镜头,隐约能看见他下巴处的胡子青茬。 他弯唇笑,声线微微低哑:“怎么苦着一张脸?” “我这次又考得很差……”温从宜小小声抱怨,眼眶有些热。 她泪点本来就低,尤其是在惯着自己的人面前,就容易肆无忌惮、恃宠而骄。 “老蔡天天说高考还有两百天,我听着很烦。”她说了没几句又很快止住嘴。 不想说这些不开心的,哥哥看上去很累。 平心而论,温从宜现在的备考环境很好。班级是重点班,每个人都在为了高考竭尽全力。 就连梁父他们知道她高三压力大,也从来不催促学习上的事,每天周末还想尽办法带她出去吃吃饭散散心。 但是她就是考不好,临考越怯。 把题刷了三四套了,考试该错的考点还是记不住,一上考场就忘了精光。 五中到高三后期已经是全面考试的状态了,没有新课要讲,车轮战来了一轮又一轮。 模拟周考、月考、九校联考……考完开始复盘,讲卷子讲错题。 “一一,你太紧张了。”梁勘声线干净,特意放得很柔和,“你还小,会产生‘高考决定了人一辈子’的错觉。” “但其实不是,这只是你漫长人生里的第一个分岔口。你要做的只是发挥出自己尽力的水平,在几个月后交出一份满意的、不会后悔的答卷。” 温从宜低着眼忍住喉间的哽意,注意力放在桌上的按压笔那:“可是我真的很想考上安清大学。” 以她这个成绩,只可能是擦线低空飘过,但也有另一种不尽人意的可能性。 梁勘把手机立着,撑着手肘:“怎么又想考安清了,想回奶奶家?” 温从宜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模糊地应了句。 他也没多说什么,话语依然是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那我们慢慢来好吗?还有一个学期,来得及,考的上。” “嗯。”温从宜看了眼男人身后的背景墙,视线被转移,“哥哥,你是忙到现在吗?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梁勘指节曲起,难得心虚地挠挠鼻骨,“待会儿去。” “不行!你待会儿肯定又忘了!”温从宜拿起一边的手机,熟练点开外卖软件,嘟嘟囔囔,“我现在就给你点。” 梁勘咬了下指骨,看着屏幕前的少女碎碎念。 “天天交代我这么多,轮到自己就全忘啦?还有啊,你不要担心伯父伯母了。他们最近吃得好睡得香,身体也健康,上次还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你近况……” 她自己才是睡不好的那个,脸瘦到连婴儿肥都没了,漂亮的小梨涡也不太明显。 梁勘安静地听着她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最后很认真地答应了句:“哥哥收到,温一一小同学也要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时,温从宜给他叫好的外卖正好送到。 小姑娘生怕他几天没吃似的,点了饭还不够,又点了份甜点。 他吃到八分饱去丢垃圾。 今晚的医院大厅人不算多,机器人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停在梁勘脚边。 这个系列的医疗机器人连程序都差不多,开口就问:“我们来玩游戏吧!说出一个成语,算算你的幸运数字。” 梁勘平时还真没搭理过这机器人,但这会儿闲下来,也许是无聊,就配合地诹了个:“一隅三.反。” 机器人一板一眼:“你的幸运数字是:一。” 梁勘低下眸须臾,把它脑袋转向另一边,笑了声:“你还知道我家有个一一啊。” 第26章 哥哥抱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在这周三下午全部考完, 为了让大家今年能回去过个好年,学校教研组改卷子很快。 年级成绩单已经发到了各班班主任的手里。 “班级排名还要等一会儿,我晚点弄好了直接发到家长群里。”蔡国兴站在讲台上做年末总结, 把年级排名表格各大组发了一份,“这次班上进步的同学有很多,我准备了十套新文具给班级前十名做奖励……” 他在上面开大会, 下面那群高中生玩得不亦乐乎。 进入高三这个阶段, 老蔡把班上的位置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为了预防内部早恋, 桌子早就被拉开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位置, 没有同桌。 赵景野在第一排,拿着成绩单朝窗户这边打招呼, 看上去十分激动:“温从宜!你这次进步好大, 冲进全校前十了!” 那周围的一圈人都立马吃惊地看过来, 伴随着几声惊呼,温从宜也懵了。 这大概算是她高中三年来考试里考得最好的一次,平时就算发挥正常也顶多在二十名左右盘旋。 但这次期末考的试卷是教研组和本市好几个学校的老师一起出的题目,英语卷子的难度系数是平时的两倍。 别人都在这科落分, 温从宜文科成绩的优势就出来了。 “牛逼!英语147,语文135。”赵景野还在那大声嚷嚷, 指着纸上说,“温从宜, 你有一个单科年级第一啊!” “好厉害……” “要是高考也考这么高, 可以冲冲帝都那几所学校了吧。” 班上前几排都是平日会一起互帮互助做题的人, 这会儿都围过去看着成绩单叽叽喳喳了起来。 温从宜朝他伸手, 面上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开心:“给我看看。” 也许是因为讨论的是成绩,蔡国兴对这哄闹也没制止,反倒笑着说了句:“温从宜这次确实考得不错, 前十名咱们班只有两个人,你是第二名。” 但有优势自然也有劣势,高考不太可能会有一科偏重这么多分。 蔡国兴说完几句之后,又提点了下还算有后劲的几个人,其中当然包括段染。 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跟她分了手,原因据说是劈腿,和附近职校的女生纠缠在了一起。 温从宜这段时间为了安慰失恋的姐妹,劝她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段染当然也怀疑过自己:“我还能提上来吗?” “我哥哥说可以的。”温从宜把梁勘那句话刻在了文具盒上,给她看:来得及,考得上。 人经历过一段不成熟的感情之后,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涅槃重生。 段染显然是后者。 “大家走之前把心仪大学当成目标愿望,写在后面的黑板报上。”蔡国兴把教案合上,语重心长,“老师的新年愿望就是大家都能如意考进自己满意的学校,新年快乐,下课。” 班主任走了,班上的人也陆续把便利贴贴在后面的黑板上。 【江大师范!等我!】 【希望考上南大的戏文专业。】 【清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人大,我来了!】 …… 温从宜把书包整理好,在便利贴上整整齐齐地写上“安清大学”四个字。 觉得纸上太空落落,又在底下写了两个字母:LK。 但这字才写上去没两秒,她又划掉了。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不能有任何一个可能被暴露的机会。 “温从宜。”身后是赵景野追上来,扯了一下她的书包肩带,“我靠!怎么这么沉?” 温从宜人瘦,不至于弱不禁风,但被他这么往后一拔,也差点因为惯性往后翻过去。站稳后才甩开他的手:“我把资料和这学期的卷子都放在里面了。” 赵景野讪讪一笑,和她并排往外走:“也就你会整理这么多。现在每天都是考试,这学期的卷子我都不知道丢哪儿了。” 温从宜面不改色:“所以你才考599分。” “嘿!全校前十就瞧不起人是不是?”想起刚高一,他还是班上前几名的时候,赵景野心里其实还挺不是滋味的。 温从宜耐心地解释:“我没有瞧不起你啊,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聪明,天天玩也能考599。我考600多分都是用尽所有努力才得到的成绩。” 赵景野低眸看她的表情,少女脸上情绪很淡,像是只是在平淡地叙述自己的想法。她额头上不知道是不是熬多了夜的缘故,冒了几颗青春痘。 但依旧漂亮稚嫩,在同龄人里一骑绝尘的貌美长相。 “我刚才看见你的便利贴了,你以前不是说要考江城大学吗?”他走了一会儿就不正经地倒退着走,边走边看着她。 温从宜有些犯困,这段时间为了准备期末考试太耗费心神了。神情恹恹地敷衍道:“我本来就是安清人,考回去也正常。” “那我也考那边的大学!”赵景野掏出手机,打开搜素引擎,“我看看那边还有什么大学,我这个分数可以挑个工业大还是师范吧……” “你干嘛考过去?你这个分在本地都能上一本了。” 赵景野:“可是你在那啊。” “……” 他止住往后退的脚步,温从宜也立在那,有些尴尬地抬睫:“赵景野,你别跟着我了。” “为什么?” 少年声音经过变声期,已经变得清越好听。 到高二开始,人又往上蹿到一米八。配上优异的成绩和好相处的性格,在年级里也多了很多仰慕者。 温从宜不是不懂他的意思,或许之前是不懂。 但临近高考毕业,这段时间流言蜚语和同学之间打趣的话听多了,也就自己明白了。 她没说得太直白,却也如实告知理由:“我考安清大学,是为了能离一个人更近一点。” “谁啊?你以前的朋友吗?”赵景野有些急了,攥住她的手,“你哥说了!你、你不准早恋!” 温从宜被他掐得有点疼了,挥不开手,只能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我没有早恋啊……你刚说我哥跟你说?他是什么时候说的?” 她肤白细嫩,手腕很快有了一圈红色。 少年视线触及那,有些挫败地松开手:“高一开家长会那次,你哥哥特地交代我不准打扰你,不管什么话都只能留到高考后再说。” 那其实也只是梁勘在等正式的家长会开始之前,用来打发时间的谈话。 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帮助妹妹扫清学习路上的阻碍。 但赵景野把这段谈话当成了“大舅哥”和“他未来妹婿”之间的君子之约,一直恪守底线,没有越过这条线。 温从宜听着听着,蓦地笑出声了。 哥哥为了不让她早恋,还真是煞费苦心。 赵景野还是不太敢相信,坚持着问清楚:“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 “嗯,第三年了。”少女声音坚定,执拗,弯弯眉眼谈起这个人时也变得亮晶晶,“我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朝他靠近啦。” 校园里空空荡荡,留在最后负责关教室门的人稀稀拉拉走出来。 刚还滔滔不绝的男生,此刻一句话都不说了。 温从宜稍歪头:“你怎么了?” 赵景野低着眼,语气低沉不满:“别跟我说话,让我难过会儿。” “哦。”把话说开,温从宜反倒轻松了点。 对于梁勘以外的人,她向来都是打直球,坦荡得很。这个年纪长得漂亮就会被人屡屡打扰,她早就练就了拒绝人的技能。 赵景野本来还想着这姑娘看见他的沮丧样,能安慰安慰自己,但显然是他想太多。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这么好运气,让他连公平竞争的资格都不配有。 不远处的校门口,一辆计程车直接开了进来。 在路口等车的女生背影有些眼熟,往两边狐疑不决地看了眼,才半遮住脸上了车。 “这商诗柔怎么回个家还跟做贼似的?”赵景野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抬眼看了一眼,“她爸有这么见不得人嘛。” 温从宜惊讶地瞪大眼:“你知道那是她爸?” “谁不知道啊?去年她申请了助学金贫困补助吧,父亲职业那栏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嘛。”少年生在小康家庭,也没接触这么多勾勾道道的心思,有话就直说了。 温从宜点点头。 还真是唏嘘啊,她在学校每天费尽心思装大方,原来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个心照不宣的笑话了。 “赵景野,谢谢你啊。”女孩突然开口,笑得落落大方,“虽然这句对不起说得有点晚,但是还是很想说,你是个很好的人!高中三年认识你,很开心。” 操,好人卡。 赵景野脾气上来了,扭头就走,不痛快地撂下一句:“明年见!” 温从宜耸耸肩,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经过了展览板那。 这次成绩出来后,年级前十名的榜单就在校友荣誉榜旁边。她站在面前和那张青涩英气的脸对视着,突然咧嘴笑了。 她不算特别优秀,没有上荣誉榜的本事。 但也因为这最后一名的提名,有了一次和他并排的机会。 高三(1)班温从宜 总分:657 第十名 个人名言:不要月亮奔我而来。 月亮奔我而来,还叫什么月亮呢。 她只要他永远清冷皎洁,永远高悬天穹,永远骄傲又明亮。而她会变得足够优秀,直到能与他并航。 - 高三寒假算是她高中以来最短的一个假期,初八就得回学校上课。 温从宜把辅导班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巩固和稳定成绩。 在她每天窝在房间复习的同时,拜年的亲友也顺势会问问她准备考哪个大学。 来来往往的询问越来越多,梁父怕打扰到温从宜的备考状态,索性在二楼楼梯那挂了个牌子:家有高考生,请勿喧哗。 温从宜把手机也主动交给了温韵岚,高三下学期完全是和外界失联的状态。 她拒绝了几所学校的提前批录取,也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她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偶尔段染也会感慨说“梁勘学长的魅力真大啊”。 温从宜听了摇头:“不是他的魅力大,是因为我在尽力做一件事。” 摘月亮很难吧?但她摘的不是月亮。 有能被实现的梦想,就应该毫无保留地尽力去实现。 很久很久以后,温从宜想起这段压抑又拼命的日子,仍旧会感谢努力的自己。 那时候即使低头是眼前灰暗的题海,但她乐在其中,也因此鲜活且熠熠生辉。 - 6月初的高考如期而至,那两天是个大晴天。 初夏微风吹乱温从宜额前头发时,她走出考场,看见了梁父夫妇俩都在校门口等她。 温韵岚手里抱了一束小雏菊,等她一上前就塞进她怀里。 两人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像是特意避免了那些分数的字眼,先是带她去吃了顿大餐。 是家粤菜馆,三汤八荤六素,隆重地像是在摆席。 回去路上,她打开了手机,发现几分钟前梁勘给自己发了消息:【去暗房找找一个黑色的袋子。】 温从宜皱皱眉,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今天高考结束啊! 抱怨归抱怨,她回了句“好”之后,还是依言去找。 暗房里一堆旧东西,算是杂物间,连头顶的白炽灯坏了都没去修理。 温从宜在里面打着手机的手电筒找了半天,看见了他留给自己的毕业礼物———一箱烟花。 她搬到小区人工湖那给放掉了。 温从宜仰头看得眼睛有些酸,拿手机拍了几张图,发给他看。 可是白日焰火,听得见,看不着。 像一场华丽的美梦。 她突然想起离校搭上去高考考点时的公交车之前,全年级的人都放飞自我般丢开书本、草稿纸和试卷碎屑铺了一地。 温从宜没撕书,只是拿了张纸折成了纸飞机。 纸飞机落地前那几秒,她满脑子只想着三个字:和梁勘。 喜欢他这件事,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高考成绩大概要一个多月后才能查,这段时间倒是陆续有各省份各大院校的分数线相继报出。 温从宜把高中三年的书和资料都捐了,小区里还有下一届高考生来借她的笔记。 在家一直等到成绩出来那天,毫无意外,她正常发挥,总分比安清大学今年招生办给出的分数线高了十三分。 温从宜向家里两位长辈委婉表达了一下想回安清毕业旅行的意思。 温韵岚听后很夸张地问了句:“一个人啊?那伯母不放心的,我们一块去吧?” 温从宜第一反应是想拒绝,但又想起了什么。 梁勘和父母之间这两年唯一的联系就是通过她了,逢年过节互问身体康健,其他话也不多聊。 梁伯父尽管表现得十分强硬,但去年,他还让伯母拿张卡让哥哥在那买套小公寓。 嘴上说着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连个落脚点都没有,私下还是心疼儿子住宿舍楼。 温从宜想到这,点点头,顺着这念头往下说:“好啊,那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哥哥!” 温韵岚立刻端腔:“我没说要去看那臭小子啊。半点良心都没有!” “陪我去嘛伯母!”温从宜熟练地撒娇,又说道,“昨天哥哥还说想你们了。” 温韵岚一脸勉为其难,但很快笑了笑:“行吧,说好是陪我们一一去。” 不过在一番“你情我愿”的推辞中,梁父还是没去。 他公事忙碌,最后能做的只是又把之前哥哥不要的买房卡再度递过来。 也许是考虑到儿子长了一岁,这笔钱里也多了个0。是希望梁勘这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别连辆车都买不起。 温韵岚嫁人前也是是安清人,但如今回市里,听着老辈人讲方言,她倒也和外地人差不多了。 温从宜给梁勘发过消息,但没收到回复。 只好又看了看他医院的排班表,和温韵岚打了辆车直接去医院找他。 经过市郊大桥那,后边传来急促的救护车急救声。 两边的车都纷纷让开一条大道。 她们坐的这辆车里的司机也把车靠边开,十分有正义感地骂了句:“开个紧急通道就是给这些急着投胎的人用的,搞得人家救护车都跑私家车这条路上来了!” 温从宜在后座靠着窗户,那辆鸣着“呜呼呜呼”的白色救护车从她脸侧快速经过,她坐着的这辆车也跟了上去。 因为是同一个目的地,跟在救护车后侧方反倒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畅通无阻。 救护车后面的车门上半部分是透明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几个医护人员。 温从宜看见白大褂都会下意识有亲近感,带着点同情心朝那辆车里看过去。 也就是这一眼,让她顿了一下。 温从宜再三确认了一眼那个正在给病患在做心肺复苏的急救医生,而后赶紧推了推一边正在看风景的温韵岚:“伯母,伯母……你看看,那好像是哥哥!” 温韵岚也是一惊,俯身过来她这边的窗口。 车后边只能看见一名护士高高举起盐水瓶,另一名年轻的男医生躬着腰,因按压病人心脏的动作而起起伏伏。 他没带口罩,侧脸轮廓相似,但车身晃动还是让人看不太清楚。 或许是听见她们说话,司机也加快了速度紧跟其后,把她们送到医院大楼门口。 救护车一停,很快有人过来卸下担架。 穿着白衣大褂的人蜂拥而上,医护人员在大厅里大声喊着“让让”,一辆担架和随行人员都进了急诊手术室。 温从宜她们也只能在外面等着,十几分钟后,有护士从里面出来拿药品。 温韵岚连忙上前问了句:“护士小姐,打扰一下,里面有个医生是不是叫梁勘啊?” 常听见问病人,还是头一次听见问医生。 护士犹疑地看了她们一眼,点头:“小梁医生还在手术台上辅助,有事找他也等结束再说。” 温从宜转头,扶着温韵岚在一边坐好。她没说话,但觉得伯母好像能理解哥哥了。 她们在欣赏风景,而梁勘那时候在和死神争夺生命。 那种视觉上的触动感和冲击力,比道听途说来得真实许多。 - 手术进行了一个小时后,温韵岚把温从宜留在了医院,说要去处理一下这几天入住的酒店和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购入的公寓。 没多久,有一大群家属赶了过来,拥挤哭闹地堵在走廊里。 而温从宜被里面出来的护士喊到了一间值班室里继续等。她对这种构造的狭窄房间很熟悉,一看就是梁勘的办公室,只有一张简陋的桌椅和一张病床。 桌上有一份资料,一大堆英文。 刚从高考环境脱离没多久的温从宜本能想回避这些又长又臭的单词,往最显眼的“公派博士联合项目CSC”几个字眼那扫了几眼。 看着外面急调了几次血包的情况,这台手术没几个小时估计也做不完。 温从宜坐得屁股都麻了,只好爬到床上去躺了会儿。 她来的时候是朝阳升起的大清早。 等到睁眼时,闻着医院走廊里传进来的饭菜香似乎已经到午餐时间了。 单人床贴着窗户,老旧院区外面墙上攀满了翠绿的爬山虎,几条枝蔓攀进窗沿。一抹懒洋洋的夏日午后阳光也穿过窗棂,落在了办公桌上。 温从宜身上多了件男士外套,味道久违。她顺着那束阳光看过去,如愿瞧见了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梁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但看得出很疲惫。 男人背靠着椅背在小憩,一双长腿交迭着往桌下放。他仰长了脖颈往后靠,嶙峋喉结弧线分明,薄唇紧闭,脸上倦怠感很强。 窗外徐徐清风吹来,他侧脸俊秀安静,温从宜盯着良久,咽了咽喉咙。 美色惑人,突然好想亲他啊。 好歹很久没见了呢,干嘛不把她喊醒啊? 小姑娘这会儿很在乎形象地想:也不知道她刚才睡觉的样子丑不丑,说不定还打呼噜了。 她是想趁这个机会多看看哥哥的,但外面高大香樟树的蝉显然不这么想。午休时间一过去,十几只蝉都开始声嘶力竭地喊。 躺在椅子上的男人被吵醒,动了动眼皮,朝床上看过来。 两人一对视上,温从宜很莫名其妙地觉得耳根有些热。 好像什么也没变,那双眼睛狭长深邃,眼褶深窄。瞳孔漆黑润泽,望着人笑时有几分温柔浪荡。 但好像有些东西又变了。 她长高了四公分,出落得越来越清灵动人。也快要成年,是能大胆表达爱意的年纪了。 如同隔着屏幕的网友奔现,温从宜紧张地抿了抿唇,喊人:“哥哥。” “嗯。”梁勘声音有些沙,眯了眯眼,“饿了吗?” 他表现得极为平常,好似这近两年在网上的聚少离多都不存在一般。 温从宜点头:“有点。” 她没这么从容,像是没话找话,手攥着身上那件外套又闲扯了句:“你在这里的办公室比之前的好诶。” 梁勘起身,手掌着脖颈转了转,淡声问:“哪好?” “这里还有一张床。” “坏的。”他低眸睨着这床几秒,像是要给她证明般,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按了按。 紧接着,温从宜感觉身下这张床往上升高、再升高…… 然后这张升降床到了一个最高的高度,她站起来,脑袋可能会碰到天花板。 梁勘抱着胳膊瞧她,勾唇笑了下,拖着腔懒声说:“这床上去了,要几天后才能自己下来。” “……” 他是故意的。 怎么还是这么坏!一来就玩她!!! 温从宜瘪着嘴,怨气的眼光锁定他。 梁勘被女孩忿忿不满的表情逗笑了,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来,哥哥抱。” 和走那天晚上说的话一样。 有天大的事,只要哥哥抱抱就好了。 温从宜没出息地心动,抱上去那一刻已经红了脸。 她耳尖也泛了粉,却没掩饰住自己的心情,慢吞吞地说了句:“哥哥,你的腰好瘦噢,我一只手臂就能环住了。” - 第27章 塞了张卡在她手心 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和洗手液香味缠在一块, 衣料摩挲过她掌心。短短几秒的近距离接触在灼热夏日的空气中蒸腾着,变得格外悠长。 但是温从宜发觉这姿势有点不对劲,哥哥的手不是像之前那样抱着, 他更像是把什么东西从高处拎下来。 她是行李箱吗?为什么要提她! 梁勘听见小姑娘那脱口而出的话也是愣了一瞬。他眼尾稍稍弯,半扬着眉弓瞧她:“什么?” “……” 温从宜光着脚踩在他球鞋上,手还环住他精瘦腰身。 被他反问一遍, 少女立刻没了刚才企图调戏人的胆子, 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哥哥, 你干嘛这样抱我?” 好奇怪, 也有点生疏。 他以前都是直接双手掐住她腰抱人的,要么就是面对面的拥抱。男人手掌宽大, 拢着人时很有安全感。 梁勘松开揽住她后肩的手, 眄了她发顶一眼。 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于是似笑非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让哥哥那样抱,羞不羞?” 温从宜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所以现在不能仗着年纪小占他便宜了嘛? 其实也没多大啊,才比之前大了两岁而已。 她心里察觉不到自己生理上的变化, 但不代表梁勘也没分寸感。 从进屋看见一个女孩躺床上时,他就注意到了。 小孩长高了不少, 脸上稚嫩婴儿肥褪去。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具形态了。少了几分稚气, 就多了几分元气少女感。 她松软的丸子头被睡得有些塌, 松散地垂在后脑勺, 白皙脸颊上被几根发丝缠绕。 虽然不想承认, 但这确实是女孩初具成熟感的年纪。 “还抱着?”梁勘伸手,修长指节敲敲她肩胛,示意她松手。 温从宜仰脸,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哥哥,我到你这了诶!” 她本来就踩在梁勘鞋背上,又刻意踮脚。手划到男人锁骨的位置比了一下,颇为兴高采烈。 梁勘外套刚丢给她,此刻只穿了件白T,被她一拉,直接露出了领口处一大块冷白肌肤。 他“啧”了声,修长脖颈往边上转开点角度,避开她脑袋上往上竖起的小呆毛:“知道你长高了,赶紧从我身上下来。” “哦。”温从宜不情不愿撒开手,穿回自己的鞋,也没管身后那张下不去的升降床。 她是有点慢热的人,尤其是高三这年来极少的沟通让彼此都有些陌生。真对上眼睛了,反倒会近人情怯。 好不容易欢脱了点,那根蠢蠢欲动的苗苗却又被梁勘往下摁了回去。 温从宜干脆不主动说话了,轮到他一句一句问:“今天来的?和我妈?” “嗯。” “考得很好?” “一般般吧。”温从宜谦虚开口,把他平时那股欠打劲儿学了□□成,“正常水平,勉强过线。” 梁勘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配合道:“高了十三分原来是勉强过线啊。” 她显然有些惊奇:“哥哥你怎么知道?” “老蔡当天就给我发了。”他顺手把外套从升降床上拿下来,看了眼手表,“走,出去吃饭。” 头一次看他说走就走,温从宜还没反应过来:“不上班啦?” 梁勘云淡风轻解释一句:“猜到你要来。累了一个月了,休几天假。” 所以是特地为了她才挤出的假期……温从宜舔舔唇,笑了一下。立刻把自己哄好了,屁颠屁颠跟上去。 午休时间刚过,大厅里还能闻到各种盒饭的香味。 梁勘走在前面给母亲边打电话,温从宜跟在后边尽量把打量人这件事做得很含蓄。 男人和几个月前在视频里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要说非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也只是变得更好看了。 近距离看他,宽肩窄腰,高大挺拔。 瘦了点的缘故,令整个人的脸部轮廓也变得更为锋利。只是笑着说话时总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会很好地中和这份冷峻感。 哪里都好,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温从宜矜持地盯着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在大门口那时,他突然停下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梁勘放慢脚步等她,伸出了手。但须臾又把掌心往前招了下,示意她走快点。 温从宜:“……” 她不太开心地撇了撇嘴,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温韵岚在医院不远处订了间饭店包厢,母子俩见上面还是有些别扭。 梁勘倒是还好,这两年里一直是不冷不热的状态。倒是两个长辈一直气他不说实话、不听安排。 温从宜在饭局上尽量表现得很活跃,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话题调侃气氛。等到中途她觉得差不多了,就找了个由头溜出去上厕所。 出门那刻才松口气,她这点聊天糊弄人的本事要以后去做生意了,还真不够半点看的。 包厢里,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环境瞬间降了音。 温韵岚把筷子放下,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张副卡:“你爸交代我给你的,公寓离你学校和医院两边都近。在椿树湾那,晚点物业那边会跟你联系。” 梁勘没接,给她倒了杯茶:“不用给我钱,您儿子不至于这么大了还啃老。” 温韵岚脸色不佳:“谁说你啃老了?妈知道你们年轻人翅膀都硬,总想着不靠父母做出点成绩。但梁勘,家里头没人觉得你不行!” “那您还是没想明白,我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梁勘语气如常,“单纯是对公司那些事不感兴趣。” “怎么就不感兴趣了,你大四不还帮着你爸一块出国谈单子吗?”温韵岚说着几句又想到早上见他那会儿,态度软下来,“你这学医多辛苦啊,瘦了这么多……” 普通家庭都可能会有父母与孩子间的代沟,又何况梁勘在长辈面前并不常交心。尽管亲近,但二十好几的男人和自己母亲也确实说不上几句。 他低着眸,把热茶重新斟了一遍:“妈,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是我不对。从下你就是好养随性的性子,不明确说出‘不喜欢’几个字,我就由着自己心意去安排你。” 温韵岚叹口气:“也怪你叔这个人在家里不能提……爸妈还能想你什么啊,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行。” 本来就是只差个交流的台阶,但他跑这么远的城市来,又是从小没离过家、大学都在本地读的独生子,也确实让父母担心。 不过自己的儿子他们了解,平时是个主意随便他们拿的。 可真有了确定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刚看你还开了车来,是借的还是分期?”温韵岚看着他。实习医生能有几个钱,想也想得到。 梁勘如实道:“下个月还完最后一期。” 其实他真没有父母想得这么凄凉,名校高材生,既搞医学科研又在三甲医院实习。 那点工资和平时帮导师小忙赚的钱就不说了,但一年写几篇能被学术网刊登的论文也能简单涵盖日常开销。 梁勘平时也是用不上什么大钱的人,几年下来多少攒了点。 “那这卡和房子也都收好。”怕他拒绝,温韵岚故作要生气的模样,“别人没有是别人父母帮不上,你这帮的上还不用,就是想存心气我和你爸……这一年多来提到你啊,他高血压都不知道犯了多少回!” 温女士,一如既往刀子嘴豆腐心。 - 温从宜上学的事和梁勘工作的事就这么稳定下来了。 梁勘虽然在校,但主要是把精力放在临床实习这一块,回学校的次数并不多。 现在又被分到急症科,几乎是住在了医院。 而属于温从宜的暑假还没结束,她回了奶奶老家,和之前镇上的伙伴们聚了聚。 江城那些朋友也没有断联系,只是热闹的班群逐渐在一封封大学录取通知书拿到之后就安静下来。 大家都加入了自己学校的新生群,结交新的同学。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没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友谊,也心照不宣地成为了列表里的点赞之交。 段染和赵景野留在了江城,段染和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又复合了。 体育委员考到了段染边上的一所体育院校,他们这段虐恋算得上一部绵长又看不到结局的狗血韩剧。 而赵景野,从那天毕业散伙饭给她挡了不知道多少位表白者递过来的酒之后,也没有再刻意找过她聊天。 他没有祝她心想事成,也许只是想还能有下一年和她一起听跨年钟声。 - 大学开学要军训两周,但梁母怕温从宜吃不了这大热天的苦,就找梁勘给她开了张身体不便的诊断书,上报给辅导员免去了军训。 室友同学都在军训,倒让她有点过意不去。 但看着她们日渐黝黑的皮肤、以及回到寝室就累得打呼噜,温从宜突然觉得没去军训真好啊…… 脱离了高三的高压环境,她一下空荡许多,也开始花时间和精力来打扮自己。 在网上关注了几个情感博主和时尚博主后,温从宜觉得自己简直容光焕发,重获新生! 她买了很多好看的小裙子,一天一套,漂漂亮亮地往医院跑。 室友们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去医院复诊。 温从宜也就敢在熟悉的人面前多跳几下,平时进了梁勘值班室就在那待上一整天。 打打游戏上上网,一直待到军训彻底结束那天。 就连医院的护士医生也对温从宜眼熟,打趣过几次是不是梁勘藏起来的小女朋友。 温从宜被说的羞红了脸,存着不想否认的私心。还经常带点水果小吃来和她们套近乎,问医院里有没有和梁勘走得近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是没有,就算有,我们梁医生也不看一眼的,下了班连聚餐都不一块去。不过啊,漂亮妹妹不就在这嘛!” 护士长比她大上一轮,看温从宜就跟看女儿似的。 也多亏温从宜长得乖巧,说话也好听,人缘就是这么攒起来的。 ———“什么漂亮妹妹?” 门口梁勘推门走进来,边把外面那件带了血迹的白大褂脱了。里面就简单的一件白T和一条黑色长裤,衬得人清爽利落,俨然一个肤白貌美男大学生的模样。 拿了小半盒车厘子的护士长朝他看了一眼,给了温从宜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出去前拍拍梁勘的肩:“说你家这位漂亮妹妹呢,还给我们今天要值夜班的梁医生准备了水果拼盘,好福气噢!” 温从宜怕被他看出什么,正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水果拼盘。蓦地发觉男人立在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 她眼睫颤了下,莫名紧张:“哥哥,你在看什么?” 梁勘慢悠悠开口,懒洋洋的视线往她脸上转了圈:“这么多人喜欢一一,那哥哥不得看看,漂亮妹妹到底有多漂亮?” “……” 温从宜眼珠转了两圈,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他 ,还踮了下脚:“那,看清楚了吗?” 少女嘴里还含着颗水果糖,说话间有水果的甜香隐约氲散。一双干净而濯亮的眼睛特意睁大了点,水汪汪的,清澈分明。 梁勘因这猝不及防的贴近而顿了顿,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缓缓点头:“看清楚了,温一一。” 他突然喊自己,温从宜不明所以:“嗯?” “拿好。”他塞了张卡在她手心。 温从宜微微张着唇,有些不解:“这个给我干嘛?” “哥哥的工资卡,给一一当生活费。”梁勘侧过身,在她买的水果盘里捻了几颗红提子,“年底就要成年了吧?” 他刚洗过手,指节修长骨感,白皙到有几分病态。 温从宜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早就知道什么手控、声控这些词,就情不自禁多瞧了两眼,囫囵地应声:“嗯。” 温从宜眼神动了动,知道他的意思了。 等成年后,钱汀就不会给她打钱了,所谓的抚养费也只到十八岁。 但她真的不缺钱,钱汀和温绍民这三年多给她打的钱都在一张卡里。她没用过,也没机会用。 因为梁父他们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根本不愁衣食。 手里捏着这张薄薄的工资卡,温从宜心情有些沉甸甸。 他是在告诉自己:即使是在十八岁以后,她也有三份零花钱可以领,好像什么也没变。 “可是哥哥……你不要存钱吗?”温从宜嘴里嘟囔,带了点试探的意思,“以后总要找个女朋友吧。” 梁勘没什么所谓,边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边说:“远着呢,太忙了。” 她慢吞吞在他手后也拿了颗提子,放进嘴里嚼:“再忙也不至于没时间和女孩儿吃个饭啊。” “下个月中旬要去美国,难道你要让哥哥谈个外国女朋友?”他戏谑地笑了声,往后坐在椅子上开玩笑,“那一一得先过了四六级。” “你要去美国做什么?”温从宜不小心咬到舌尖,眼眶陡然瞪大了点。 梁勘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低眸看文件,回道:“博士生的医学项目,要过去进修十个月左右。” 温从宜:“不去不可以吗?” 似乎是以为自己听岔了,梁勘抬眸,扬扬眉:“嗯?” 温从宜站在那,感觉嘴里的提子有些酸,酸得她眼睛疼。她情绪低落得终于有些明显,闷闷地重复了一遍:“就不能不去吗?” 第28章 生气 坐在椅子上还没个正形儿的男人本来还一高一低地翘着凳腿, 因她带了点躁意的声音而停顿了几秒。 梁勘坐在那,值班室里白炽灯的光拢着他英挺眉宇。两条长腿着了地,手上把那份文件合起, 躬身丢到桌子上。 他下颔稍抬,有些不解:“你是在生气?” 温从宜回得很快:“我没有。” “……” 就差把“你看我有没有”写在脸上了。 梁勘出神地想了须臾,愈显纳闷的心境逐渐打开。 小孩刚到安清, 虽说是本地人, 但大学也是个新环境。好不容易熟悉的哥哥在这, 结果还没待多久就走了, 难免郁闷。 所以该说男女思维完全不一样。 温从宜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真要给他一拳才能解心头怒火。 盛夏夜里的空气中本该像大部分同龄人那样, 充斥蔓延着冰啤泡沫酒味和烧烤的孜然香。 穿着小裙子的少女和风华正茂的男孩在操场上散步, 羞怯地藏起脸红和裸露在外边没被牵住的小手。 但这块地方只有浓厚的消毒水和乙.醚味, 送的花不是百合就是康乃馨,总之没有代表爱情的玫瑰。 穿着条纹病服的患者进进出出找他听心跳,还有这位丝毫不解风情的白大褂医生端坐着,如此心安理得又本该如此。 温从宜突然有点想哭, 她这几年在图些什么啊? 喜欢一个比自己大六岁多的男人,这人在某种意义上是自己养父养母的亲儿子, 等于继兄了。 门外有踩着高跟鞋的家属匆匆忙忙走过,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带着疲惫焦灼的心情。 在分秒必争的生死判决场, 温从宜觉得自己这份可有可无的感情太过渺小。或许于从小到大繁花锦簇的他而言, 实在不值一提。 “我回学校了。”她手上还剩几颗提子, 再甜也吃不下去, 索性放回到水果盒里。 梁勘没拦她,斜靠在椅背上的后脑勺偏了偏。 手掌往后握住勾头低了一天的颈部,往酸痛的部位捏了捏, 定定看着女孩有些颓丧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伶仃脚踝离开走廊没多久,值班室的门又被敲了几下。 正在翻译文献的梁勘猛然抬头,专注的眼神在看见来人后又挪了回去。 他戴了副眼镜,高挺的鼻梁骨那一小处凸起卡着镜框不下滑。 乌黑脑袋低着,后肩平直挺阔。露出几截突出明显的棘突骨骼,介乎于一种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青涩嶙峋。 把门关上的男人倚着墙盯着他,显然懂他这“不是重要的人,继续干自己事儿”的表情,立马不满:“哎梁医生,你见到我这是什么态度?” “看老朋友的态度。”他淡声。 来的人是林渊,因为学的专业不一样,他前两年都在江城。 但这次的博士生项目各科都有代表,他也在其中,这才特意趁着这个机会来了安清。 “刚到楼上和我们神经外科科室的老师们见了见。”林渊自个在这值班室转了圈,往边上那张升降床上一坐,“我说你也是够狠的,这一年多就没回过家。” 林渊和梁勘一样,独生子。 从小到大没离过父母身边太久,江城出生江城上学。二十来岁的人了,说什么恋家倒也不可能,就是养成习惯了。 好像大部分的家里要只有个独生孩子,就会管得格外多点,也格外亲。总想着孩子不能离家人太远,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老无所依。 “你看去外省工作的潘子他们,就能保证一年回趟家?”梁勘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停下笔,把眼镜摘了,直接了当地转移话题,“刚一一出去了,你们没碰上?” “那是一一?女大十八变,一年一个样啊!”林渊想到差点撞上的那姑娘,鹅黄T恤,棉白色长裙,眼角红红的。脑袋才转过弯来,“难怪我听着她喊了我一声什么哥哥,还以为来搭讪的呢!吓得我这已婚男士目不斜视,话都不敢多回一句。” “……”梁勘薄唇轻易吐出几个刻薄字眼,“她瞎了吗?搭讪你?” “再说了,我怎么了?我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林渊义正言辞地开口说出自己最骄傲的一点,“我还有老婆,你有吗?” “……” 这个还真比不起。 他和姜允去年是一到年龄就去领了证,还盘算好了到时候拿了博士学位就办场婚礼。 学医一学这么多年,读书时候要是没找着个对象,实习工作忙起来就更难了,大部分都是内部消化。 林渊瞥见他手边那盒水果,心下了然:“咱妹妹就是贴心,跟着你回来上学,还给你准备值班夜宵。” 其实在江城时她也这样,一放学有空就往他这跑。 梁勘打开他伸过来扯提子的手,表情很淡:“什么叫跟着我来上大学?” 林渊那时候也和高一常带着作业来医院的温从宜有不少接触,耸耸肩:“总得有部分原因是你吧。” “我?” 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所以才老过来医院黏着自己吗? 梁勘单手支着额角若有所思,有几分漫不经心地咬着从女孩手心里丢回来的几颗提子。 - 入秋半个多月,安清市的温度还是热。 梁勘实习的心内科院区在老城区,市中心连带着各种政府大楼都往左移了点,这块地方就多了不少待拆迁的房子。 居民楼还是那个拥挤平仄的模样,红屋顶清白墙壁,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悬木铃。 按理说,温从宜该对这座城市感到亲切,毕竟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但她在这找不着家了。 温绍民在出国之前就把那栋破破烂烂的房子给卖了,留下一个在乡镇的老人和在好友家寄住的女儿,走得干脆利落。 更别说钱汀了,上次联系还是去年六月份,因为她把自己的高考时间弄混了。 公交站也在居民区不远处,耳边是嘈杂的人交谈声、中小学生回家的吵闹声、自行车打着铃铛和上锁声…… 马路上依旧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远远看过去像一条细碎的银河。 温从宜除了手里握着个手机,其他什么都没拿。大力踢走路边上一颗小石子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真的很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 感情这事和学习不一样,单方面的付出从来没有用。 高二那年,她可以放心真诚地祝哥哥学业顺利,也给了自己一个朝他努力的缓冲期。 梁勘说让她再长大点,她就傻傻地觉得那就长大一点,总还是有希望的。 高三坚持了一整年在凌晨五点前起床,和一起冲刺高考的同学笑着打趣是“披星戴月高考人”,跨过前一天晚上因落雨积成的水洼。 那时候星星未隐没,乌云遮蔽头顶,冬日的冷风把她的手指冻出五六个冻疮。 回想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但他这次的离开就像是狠狠地打破她那一点希望。 两年都不觉得长,一晃还是毕业了。那十个月难等吗? 可温从宜抹了把眼泪,默默想着:这十个月好像比两年还要长。 他依旧可以走的,不用考虑任何人。 因为他不属于你。 好绝望啊。 她明明这么努力了,可还是跟不上他。 第29章 是春心荡漾那种喜欢…… 大学课程在军训过后正式开始, 温从宜选的专业是新闻,奔着以后当记者去的。 没什么别的原因,她这人喜欢听故事。这门职业恰好能聆听世间百态, 看遍各个角落。 大一刚开学,多得是社团活动和各种联谊社交。 每天忙着签到、打印,看着很忙但其实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懒怠最能让人 一晃一个月过去, 许久没找她的梁勘终于在临走前又想起了她这个便宜妹妹。 其实倒也不是终于想起。那天过后, 他也有找过自己好几次。多是问习不习惯、有没有要帮忙的事。 偶尔也趁着下班调休想找她出来吃饭, 但温从宜找借口推掉了。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这种于梁勘而言显然是多余且沉重的情绪, 从高中进入大学,接触的事也越来越多, 思考得也越来越全面。 见到哥哥、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会心脏乱跳个不停。她做不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只是这样下去太辛苦。 也许是觉得这段暗恋看不见未来, 温从宜试着先把它搁置了。 宿舍三个室友都没脱单,平时也不至于会在宿舍秀恩爱。 当然还是会聊起年级里的风云人物,让少女悸动的同龄大男孩。但校园这么大,论坛消息又这么多, 一天换一个,没个固定下来的话题。 段染起初还会和自己联系, 不过渐渐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圈子。 学的专业不同,又是异地, 每天能分享的话题也不一样了。各说各的, 越来越没共鸣点。 何况, 温从宜真的不想做她和那个体育生分分合合、纠缠不清的情感老师了。 不管是劝分还是劝和, 劝的那个人总是吃力又不讨好的那一个。 梁勘打电话过来时,她正上完这周的最后一堂大课。 “一一今天没课吧?”男人似乎在较为安静的地方,那端懒洋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静得能听清他细细缓缓的呼吸声。 后来温从宜才回过神,是因为每次接他电话,自己都下意识放下手上的事,全神贯注,屏着气息了。 她不想再完全被动,索性边迈开腿往前走出教学楼:“没有。” 教学楼上的空调水被风一吹,撒到她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但一想到这水有多脏,温从宜立刻嫌弃地抹了一把,问:“哥哥,你找我干嘛?” “找你出来?哥哥快到学校门口了。”梁勘语气松散,喉间含着笑,“来请我家一一吃饭。” “……” 温从宜听他亲昵的话语有些不是滋味,理智让自己想清楚:本来就是他家的。吃他家的、住他家的,除了户口本没上去,和他家的几乎没区别。 她只犹豫了几秒,就开口拒绝:“我不饿,不想去。” 梁勘抬腕看了眼表:“现在不是正好吃晚饭吗?不饿也吃点,饮食规律对胃好。” 温从宜还想找理由,又听见他来了一句有点事想找她帮忙。 梁勘要出国将近一年这事儿压根没和父母提过。 本就因为职业这方面的分歧,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刚刚修复回来没多久。 要让他们知道去了这么远的省份还不算,还得漂洋过海出国。 最近国外格外频繁的枪击新闻听得留学生都人心惶惶,更别说长辈们,温女士估计得炸了。 他偷偷摸摸去,温女士自然不知道。 趁着刚和儿子隔阂刚减轻,她犯起了老毛病:操心完梁勘的学业、事业,轮到给他介绍对象了。 安清市有阵子没下雨,正儿八经的秋天总算来了。 校门口左右两边的小吃街早就人头济济,满地枯黄的梧桐落叶被风吹得打着卷儿从她鞋尖那遛走。 正是晚饭时间,也撞上工作族的下班高峰期。街上人来人往,隔条人行道就是商业街的大道上更是车流拥堵。 鸣笛声几乎没间断过,难闻的车尾气混杂着校园的桂花香。味道奇异,完完全全一个喧嚣吵闹的大学城。 温从宜手上还抱着一本专业书,她宿舍在五楼。没电梯,爬上爬下一趟太麻烦,干脆就直接带着出来了。 她站得很直,跟随时被班主任喊出去谈话的小学生一样。只是脚尖那不太安分地踩着了一片梧桐叶,用脚底摩挲剐蹭,等得不算很耐心。 鼻间蓦地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栗子香,顺着左手边的那阵风飘过来的,温从宜往那边正在炒栗子的小推车看过去。 “想吃栗子?”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许是离得太近,他私下生活里那股冷松夹杂着薄荷香比声音还先传达到温从宜这。 温从宜转过头,稍稍仰起脸瞧他。 梁勘穿了身利落的黑色大衣,插着兜鹤立在人群里也极为招眼,身形修长,轮廓清秀挺拔。一张面无表情、过分英挺的俊脸在暮光下显得有几分冷淡,宛若高不可攀的檐上雪。 但明明又是性格较为随和闲散的人,一拖着懒腔地说话,就很快驱散气质上的清冷感。 温从宜不自觉捏紧了怀里的书:“哥哥,你怎么从那边出来?” “餐厅离这不远,把车停那边了。”他低眼眄过她手上的书,又指指那边的栗子摊,“要吃吗?” 炒栗子也分炒得好吃和不好吃,这街衢巷陌里就好几个小推车都在卖。但唯独温从宜看过去的那一车特别受欢迎,十几个学生都簇拥着小小推车,乌黑脑袋之间冒着白色烟火气。 想着吃袋栗子要等这么久,温从宜摇摇头:“算了,人好多。” - 温女士给梁勘挑好的相亲对象把餐厅订在了一家西餐店,后来又被梁勘自作主张换成了韩国餐厅。 温从宜替那位相亲的姐姐庆幸,还好不是被换成海底捞,否则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心不甘情不愿了。 这家韩国餐厅在大学城附近还挺有名。老板是一位辽东人和釜山人,两人招的员工基本技能就是会说韩语,所以这块地儿也不少外籍人士。 一进屋就是满屋子的“斯密达”,热气哄哄的烤肉桌前,温从宜一眼瞧见了他们这次要见的人。 那位银行工作的齐小姐没穿平时上班的制服,只是温婉一袭长裙。但头发往后盘成个髻,在一干顾客里极其显眼。 没等他们走过去,齐小姐已经站起身来,笑脸相迎,显然对梁勘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梁勘过去拉开一个位置,示意温从宜坐过去,礼貌向对方致意:“齐小姐你好。” “你好。”齐小姐视线放在男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眼里就透露出“很满意,还好不是照骗”这几个大字。 温从宜忍不住咳了几声,试图引起女人的主意。 齐小姐不负她望,低头看她:“这是你家那个妹妹吧,温一一?名字好可爱,长得也漂亮。” “……” 温从宜下意识瞅了一眼旁边人,为什么介绍她还用小名的啊,就这么笃定没有下一次见面吗? “姐姐好。” “嗯你好,临时知道你要过来,也没来得及买什么。”齐小姐从旁边拎出个黑天鹅的甜品袋,“给你买了个小蛋糕,小女孩应该都爱吃。” 这个蛋糕恰好是当季新款,打开朋友圈都不少人在秀这款热门甜品,说没花心思就太牵强了。 但温从宜被梁家养得极好,梁勘更是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对她有求必应。所以她倒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殷切,只是得体地给了个笑,梨涡凹陷:“谢谢姐姐。” 给桌上两位女孩点过餐,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送上了各种食材。 温从宜正要自觉拿起夹子烤肉,却被边上的梁勘接了过去。他淡淡看她一眼,稍抬眉警告:“待会儿不准吃生菜。” 那位齐小姐插话进来:“梁先生是不喜欢生菜吗?” “我还好。”梁勘下巴抬了抬,指向温从宜,“她吃了生菜容易拉肚子,好几天都消停不了。” 温从宜无语:“……” 这种事干嘛说这么详细,她不要!面子的嘛!! 一顿烤肉吃下来,齐小姐显然没吃饱。因为梁勘一直在把熟的肉夹到温从宜碗里。 哪怕是聊天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 但温从宜很佩服的就是梁勘这人敷衍归敷衍,却不会让人觉得被忽视,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道估计要久经社交圈才能练出来吧。 就像他读书时成绩好是好,在学校却张扬得不让人反感,能让老师和学生都喜欢。 温从宜很多时候都得向他学着怎么讲话讲得舒适。 也不知道伯母为什么急着给他挑对象,算上虚岁,梁勘顶多才24岁,正是年轻的好年华。 不过虽然说母胎单身二三十年的也不是没有。 但想了想哥哥这样出类拔萃的条件,要是一直没有女朋友,也确实挺让长辈担心的。 但梁勘带她来这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让她活跃气氛,而是想尽办法让这场相亲变成一个陌生人之间的聚餐。 有个比他们都小五六岁的学生在,很多感情方面的事也不好谈得太直白。简单来说,他指望她来搅搅局。 温从宜没敢搅局,一反平时在他面前那股活跃劲,闷头吃吃喝喝。 她不像第一次和梁勘见面的齐小姐,需要保持矜持的力度细细嚼咽。反正什么丑态,他大概都看过了。 反观他,悠哉悠哉地给她夹着烤好的掌中宝。袖子往上挽,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青筋在冷白肤色下显得更明显。 哪怕是穿着身名牌坐在人均两百的烤肉餐厅,也格外矜贵出众。 她见过他许多面,张扬恣意的,散漫倦怠的。唇角常扬着一抹笑,却极少见他因为什么失意。 好像他这人就是淡淡的,对什么都一样。 饭局结束,梁勘去买了单。顺便很利落地以“我妹妹晚上还要上晚修”为借口,避开了送齐小姐回家的要求。 - 从餐厅出来,晚间暮色已经暗沉。 城市各处都亮起了霓虹灯,老街区红绿灯牌相继闪烁。澄净皎白的月亮挂在CBD商贸大楼的西边,冷风从街边餐馆和行人里穿梭而过。偶尔能听见几辆超跑嚣张跋扈的油门声,在这样的一线市中心倒也不显得突兀。 温从宜手上还拎着那位姐姐送的蛋糕,索性抱在怀里。往前避着行人闷闷走着,半晌反应过来往后转:“啊哥哥,我忘记拿书了。” “这呢。”梁勘早就预料到她这丢三落四的记性,迈着两条长腿闲闲地走上来和她并排,把书递给她,“一个晚上就记得吃了,还说不饿。” “……”温从宜憋屈地吐口气,“那我不吃能干嘛,和你们一块商量婚房该买哪吗?” 梁勘气笑了:“合着我有和她聊婚房?” 温从宜:“没。” 他挑挑眉。 她慢吞吞地又补充一句:“没注意听。” “……” 梁勘扫了她一眼:“今晚还有课吗?” 有些大学的大一确实要求强制有晚修,但温从宜这个专业没有。她也不直接答,来了一句:“您都跟那位齐小姐说我有课了,那我就有呗。” “把舌头捋直了。” 她不耐烦:“干嘛啊?” 梁勘不搭理她的炸毛,走到她外侧:“‘你’就‘你’,说什么‘您’,跟谁在这阴阳怪气呢。” “我这是尊老。” “我有这么老?” 她继续呛:“反正我们年轻人不急着相亲结婚。” “我急?”他突然笑了,泠冽的喉结动了动。音量没怎么变化,还是温温柔柔的,“你这要不就不出来,一出来就攒着火气朝你哥来个痛快?” “……” 温从宜余光顶多仰一点点到他喉骨那,再往上看表情的话,就得仰起脸了。她没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梁勘还想说她几句,手臂猛得被她一拉。整个人没防备,差点扑她身上。 耳边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往边上的电线杆那直接撞过去。紧接着还有车上三个人的呼叫声,周围本就熙攘的人群立马散开。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人行道!”温从宜快要吓死了,脱口而出就是斥责。但她被教得太好,连脏话也不会骂几句。 蛋糕和书都掉在地上,她抱着梁勘手臂有些后怕,眼神往那不爽地瞪过去。 梁勘堪堪稳住身形,也没回头看。 他低睫看着险些亲上去的发顶,离得太近,隐约还能闻到栀子味的洗发水香。 抱着他没撒手的少女还冷着脸,小巧挺俏的鼻尖上泛着点路灯打下来的橙光。 恼怒的表情慢慢转化成无辜和不解,最后瞳孔瞪大,慌张地拽了拽梁勘,又变成以往有点事就喊哥哥的小孩:“哥、哥哥,那个人死了吗?” “……” 梁勘捡起地上的东西,这才往后看过去。 三个年纪不大的男生骑了辆共享电动车,还往人行道上开。车龙头一控制不住,就撞着电线杆上去了,还差点撞歪边上的护栏。 其余两个倒是平安无事起来了,留下最前面那个载人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人群慢慢涌过来,围成一个圈。 附近的交警也跑过来,瞧见梁勘半蹲在那人身前正在检查心率,不放心地问了句:“你是医生吗?要不要喊救护车?” “嗯。”梁勘望了一眼边上乖乖站着的温从宜,交代她,“打哥哥那个科室的电话。” 温从宜“哦”了一句,很快调出通讯录拨通,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梁勘边示意边上的交警帮忙一起把男生挪到平地,边和电话对面说:“派车过来大学城望川街这边,有个心梗患者,湿罗音大于二分之一。左肢无力,疑似进展性脑梗塞……” 边上两个同伙都被吓蒙了,也没想到会玩出事。 被交警拦着不让走,梁勘问完他们只是见了几次面的关系后,也估计问不出什么历史病症,就懒得再理。 一直到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从他手下接过人,梁勘才站起来。 急症室派过来的同事知道他今天调休去相亲,还往边上的温从宜多看了几眼。 大概是觉得很合眼缘,还朝梁勘使了个“这姑娘不错啊”的眼色。 医院里常到他值班室晃的大部分就那几个护士,这同事也没见过温从宜,戴着口罩也笑得有些不言而喻。 单凭那一眼,梁勘就知道这哥们儿误会了。但这关头也不好解释,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交警正在疏散人群,边上还有行人在朝他们拍照。温从宜拿书挡住脸,拉着梁勘往人少的那条路过去。 恰好是红灯,两人站在路口等。 温从宜惊魂未定,还在碎碎念:“那个人也真是的,身体不好还那样骑车,嫌命太长了嘛,要是今天没遇到你就在边上怎么办……” 梁勘听着微微勾唇笑了笑,眼神落在女孩通红耳尖上,倏地想起林渊上回来找他时提过一嘴的话。 他说这还是姜允发现的,说什么“梁师哥家那妹妹好像挺喜欢他,是春心荡漾那种喜欢”。 梁勘觉得姜允那两口子简直是胡扯,十五岁那会儿温从宜还老被自己几句话就惹哭,能看得出个屁喜欢。 他猜测,要真有那意思,也顶多是高三那会儿的事。 毕竟是最容易分心的时间段,那段时间应该也就他会晚上陪她熬夜做作业。 小孩没见过多少男人,看见一长得还行的,一时被迷昏头脑也正常。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高一就有这种朦胧心思了,也不是不能矫正。 这么点的年纪,如果动了感情是什么样的? 梁勘设身处地地换成身边那些兄弟,十几岁时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或许就是渴望夏日里冰镇西瓜里的中间那口,想尝尝裹着冰糖甜甜腻腻的口味。又或者是她刚刚想买的那份秋冬限定的糖炒栗子,闻着让人胃口很好,但看着一堆人排队就懒得等了。 十几岁,新鲜劲比二十岁大多了。 既然不是非如此不可,而是可有可无。那倒也正好趁他这次出国,让她这种热情冷却下来。 温从宜完全不知道自己后续的感情历程就被他这么安排完了,还低着脑袋看手机呢。 梁勘轻咳了声:“我航班在下周。” “下周几啊?”她连忙退出娱乐app,想去看看那天自己的课表安排。 梁勘瞥了小姑娘的动作,及时制止:“你不用来送机。” “啊?” “是早上八点的票,大冷天的你起不来。” “……” 存心糊弄人呢,就是不想她去。 小姑娘这是决心要跟他生疏了一般,闹着自认为不明显的别扭,连“嗯”都懒得应了。 把人送进校门口前,梁勘让她等等。 温从宜也没问他要干嘛,就站在那打开了小游戏,玩起了三国杀。 过了几分钟,他回来,递给她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温从宜有些错愕。 梁勘勾着脖颈又仔细瞧了她一眼,要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克制地背在身后:“行了,进去吧。” 一袋栗子而已。 她真心想吃的话,他总会买。 第30章 哪来的男朋友 温从宜手里捂着那袋栗子回宿舍时, 老四焦恬正在浴室唱歌,磨砂玻璃都挡不住她想上歌手节目的热情。 而床边上的王颖颖正窝在被子里打游戏。 王颖颖闻着香味抬头:“从宜你买栗子啦?” “嗯,吃吗?”温从宜抱着那袋栗子过去递给她。 栗子味道闻着很香, 又裹着冬日里令人食指大动的甜味。一打开纸袋子,香气更是争先恐后地扑出来,但温从宜一个也没尝。 “吃!”王颖颖把手机放下, 给她腾个位置, “你不是出去和家里人吃饭去了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温从宜跟她一块剥着栗子, 眼神涣散:“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啊?”王颖颖心大, 有话就直接说了,“你这表情就跟失恋了差不多。” “嗯, 我好像是失恋了。” “……” 温从宜吃着栗子也有点食而无味, 往后仰倒在床上:“颖颖, 我问你个事儿。” “跟你失恋有关啊?” 她不答,只是问:“你有喜欢过人吗?” 王颖颖想了会儿:“有啊,我记得初三那会儿特别迷恋我邻家的大哥哥。” “后来呢?” “人大四谈了个女朋友,我的初恋就是葬送在他把女朋友带回来那天。”王颖颖说着还挺伤心, 陷入回忆里,“我那时候还真挺喜欢他的, 但是这个秘密可能要保留一辈子了。” 温从宜往外吐出口气,郁闷地想:或许她很快也会有那一天了吧。 王颖颖见她那样, 弱弱地猜测道:“怎么了?你喜欢的人也有女朋友了?” “没有。”她情绪一上头, 又有点难过, “就是……他走了。” “去哪啦?” “美国。” “不回来了?” “回来, 明年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王颖颖不解:“那你怕什么?这不是回来还有希望的嘛!” “我觉得没有。”几个室友里,和她关系最不错的缘故,温从宜直接了当地说, “他是我哥哥。” 王颖颖差点被喉咙里的栗子卡死,猛灌了一口水,才坐起来认真打量温从宜。 她和温从宜其实很投缘,很多兴趣爱好也一样。 少女看着乖巧漂亮,大大方方,但不是擅长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类型。 这可能是离异家庭孩子的通病,缺乏安全感,也容易敏感自卑,常把自己放在一个独来独往的位置。 王颖颖表情从不可置信到纳闷不解,最后朝温从宜抱了个拳:“是我输了!温女侠深藏不露,原来最爱边缘恋歌这口。” “……”温从宜对她这反应见怪不怪,淡声解释,“不是亲哥,算是我寄人篱下的继兄吧。” “你这大喘气吓死人!是你现在住的伯父伯母家的儿子啊……”开学时候梁父和温韵岚有送温从宜来学校,还特地请几个室友吃了饭。 所以王颖颖很快反应过来了,“我懂了,懂了。那你这确实还挺难办的。” 温从宜安静地眨了眨眼。 她就知道,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暗恋,还摊上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 “但是他没女朋友的话,也不是不行啊。”王颖颖想了想,宽慰她道,“你这和我也没区别,就是从邻家哥哥变成了自己家的哥哥。” “……” 觉得这话还是有点奇怪,王颖颖又补充道:“也不算自己家吧。你们这聚少离多的,你之前不是说过他那时候来了安清上学嘛。” 温从宜有些挫败:“我以前以为上了大学就能开口表白了,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把我考虑进异性栏里面。” 只是妹妹,在他心里一直是妹妹。 王颖颖很理解这种感受:“我那哥哥当时也是,不过我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确实小,才初三。但你现在不一样啊!大学生配个博士生,这很正常。” “是吧?明明挺正常的。”温从宜喃喃道,“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王颖颖看着她这样还挺能共情,叹口气:“你这哥哥谈过恋爱吗?” “没有吧,他学业很忙,读博还在实习。”反正大学学两个专业已经够累了,还要忙着瞒父母,肯定没交女朋友。 来安清这两年虽说没待在一块,但他们视频联系时,也看不出他像有女朋友的人,否则也不会拉她去挡相亲对象了。 王颖颖咂舌:“学霸啊!那你其实挺幸运的,你看我,连机会都没有。” “……” 果然人和人是比较出来的。 这样一比,温从宜觉得自己的情境也没太糟糕了。 浴室里哼着歌的焦恬和门口推门进来的徐蜜同时进屋。 徐蜜手上拎了袋栗子,朝温从宜晃晃:“温从宜,刚在楼下碰着靳北了,他问你为什么不回消息。还让我给你送栗子!” “喔唷。”其他两人都一脸戏谑地朝她看过来。 靳北是同年级隔壁播音系的一男生,长得高高帅帅,从一开学就对温从宜穷追猛打。 但温从宜对他不感冒,向来是采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办法,能避则避,回应冷淡而直白。 这会儿自然也是抽空瞥了眼手机。 “刚才在楼下玩了会儿游戏没电了。”温从宜语气淡淡地解释,又说,“我不要他的栗子,我有一袋了。” - 今年安清市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天气一转冷,这群大学生们更想缩在被子里永久地冬眠。 今年新年恰好是周末,安清市中心广场那照惯例有个跨年烟花汇演。室友们几个下午就被人约出去了,估计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而温从宜一大早就精神恹恹,喝完一碗皮蛋粥后又躺回床上睡觉,中途收到一个视频通话。 她皱皱眉,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看了眼备注:21级播音3班靳北。 不明白是不是他们班上人都有社交牛逼症? 明明平时也没聊得有多熟悉,怎么突然就能打电话了?打的还是视频! 温从宜很注重社交距离,立刻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了。 闭着眼过了两秒,又想起以前高中收到情书时,哥哥交代过不能用坏情绪对待喜欢自己的人。 她把坏心情憋回去,老老实实打上几个字:【不太方便视频,请问是有急事吗?】 靳北:【晚上有空吗?想约你去广场。】 温从宜:【不好意思,身体不舒服,你找别人吧。】 靳北:【假的吧,怎么每次找你出去玩你都有这么多借口啊?后天都放假了。】 温从宜忍了又忍,破罐子破摔:【你就当我不想和你出去。】 靳北:【……】 温从宜懒得回了,她在被子里闷出一身汗,起来把空调调低了点,又喝了杯水。 放在床上的手机在几分钟后又响了起来,估摸是靳北,她压根懒得动。那边倒也没再锲而不舍,响了十几秒就挂断了。 等换了被汗湿的衣服再爬上床去,温从宜才注意到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是梁勘。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也没考虑现在纽约时间是多少,直接给他回拨了过去。 那端视频很快接通,也没在屏幕里见到人。 温从宜本来还想解释刚才在干嘛,蓦地看见镜头里一簇烟花腾空而起。 高楼大厦之间,有枯枝作为映衬。磷磷焰火像一捧又一捧被掬着的几色鲜花,霎时到最高空蓬勃散开。画面绚烂摇曳,一响又一响的烟花往上升空,仿佛要照亮整个纽约市的时代广场。 黑夜被压亮一阵又一阵,边上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在发光,人群里发出欢呼。人头攒动中,举着手机的人终于露面。 男人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脸窄而小,五官硬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在冷风中有了几分寡凉凛冽的意味。 “一一,没出去玩?”梁勘找了间边上的咖啡店坐着,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欢呼声。 温从宜爬到床上去,把手机侧着放在脸边看他:“没有。你那都快2点了啊,还在外面逛。” “这几天广场都有放烟花,出来玩玩。”他支着太阳穴瞧她有些红的脸,蹙眉,“生病了?” 温从宜被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摸摸自己额头,确实比平时烫了不少。 梁勘坐直了点,开始认真地交代:“拿体温计给自己量一下。有咳嗽吗?” “没有。”温从宜温吞吞起身去拿体温计,手机在她手上变得有些晃,显得镜头也模糊不清。 “身边没有室友?”他清朗的声音传至耳边。 温从宜“唔”了声,把手机开了扩音放在桌上,边找体温计边摇头:“她们好像都和男朋友出去玩了。” 男人声线有些低,透着哑哑的磁性传出来:“那你呢?” 温从宜找着了温度计,夹在腋下,这才回答他:“我什么?” 梁勘和她隔着屏幕遥遥对望,他这边是深夜,却因为快要到来的新年恍如白昼。 而女孩那边明明是大下午,窗帘紧闭着,开了盏灯。 他觉得这个话题有些突兀,索性没再聊:“没什么,天气转凉记得多穿点。” 温从宜后知后觉他们聊到了哪,也有些恍惚,好像这是个新鲜从未提过的话题。 准确来说,向来是她问他。 但问题反过来,不仅是气氛奇怪了,她还有种“哥哥好像有在把她当成一个能谈恋爱的女孩看待”的感觉。 温从宜抿了抿唇,愣是把话题扯回去:“我没有谈恋爱啊,哪来的男朋友?” “没有喜欢的?” “……” 女孩坐在床下的桌子前,开了盏台灯。因发烧而潮红的脸蛋透着绯色,长而密的黑睫像把小刷子,无措地在眼睑扫动好几下。 她没说话是因为不想撒谎,而梁勘貌似知道答案了。 “量好了吗?”他岔开话,示意她把体温计拿出来。 温从宜呼出的热气都是热腾腾的,看了眼体温计,嘴里囫囵:“低烧,还不到38摄氏度。” “那也不能马马虎虎,去烧个开水喝。下午没事就在宿舍好好睡一觉。” “好哦。”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温从宜先挂了电话。 因为看见来送甜品的金发碧眼服务员小姐姐妩媚地撩动长发,在梁勘大衣领口和毛衣之间塞了一张白纸,嘴形能辨别出两个字:call me。 异国他乡,又是新年佳节。 英俊的亚洲男人坐在咖啡馆单手支额,皮相十分吸睛,自然不乏有大胆奔放的仰慕者趋之若鹜。 梁勘没躲开,余光看向屏幕。片刻后,那边的女孩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直接把视频通话挂了。 他这才把纸条取出来放在桌上,连着杯子压了二十刀小费,是无声而礼貌的拒绝。 须臾,男人很丧气地用手背盖住了眉骨,轻薄的眼皮动了动,总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荒唐。 他在确认什么?是确认她,还是确认自己? 同样和老婆视频完的林渊也进了咖啡馆,找到梁勘位置对面坐下来,打了个哈欠:“今年不能回去陪她过年,连年都没滋没味了。” “……” 梁勘瞥他一眼:“在我面前说这话?” “刺激刺激你找个对象哈哈哈。”林渊点了杯美式,看他一直盯着手机,“给家里人打过电话了?” “嗯。”他应了一声,斟酌了会儿,“你上回说姜允提的那事儿……” 他没说完,林渊立刻笑了,故作样子谴责道:“兄弟你不会还真考虑上了吧?人家岁数小不懂事,但你当真这不就是禽兽变态了!!!” “咳。”梁勘脸被说得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句,舔舔唇,“男未婚女未嫁的,不至于吧?” “所以你是确定那小孩喜欢过你了?”林渊摸着下巴细思恐极,“倒也不是没可能,你这人本来从我认识你以来就是个祸害。颜正,人上进,性格也好。家里有钱还不乱搞,搁谁谁不喜欢?不过你玩脱了,这回招惹到的是身边人!” “……” 梁勘还是头一回这么烦别人夸他。 过了会儿,手机置顶的【冷酷的人】给他发了条消息:「哥哥,是你给我叫了外卖送药吗?」 【LK】:「吃完好好睡一觉,不要踢被子。」 “林渊。”他突然正经地喊了声。 林渊插了块提拉米苏,抬头:“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严肃?” 梁勘低着眼沉思了几秒,骨节分明的长指敲了敲玻璃桌:“你都这么说了,那她会不会一直以来也这么想?” 她那时候也不大,能懂什么黑白。 喜欢上一个天天要喊“哥哥”的大男人,是不是也经常陷入自我怀疑里,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小孩? “……”林渊其实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这么深。他挠挠后脑勺,“不是阿勘,我就开个玩笑。再说了,一妹来你家的时候都高一了,不至于不知道你俩没血缘关系啊。” “我明白,但我怕她不明白。”梁勘不太爽快地顶了顶牙,眼神黯然,“那小孩一陷进死胡同里,就容易跟自己较劲。” 她也不怨别人为什么会不喜欢她,估计只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林渊讷讷:“那你对人小姑娘是几个意思啊?她现在也是能谈恋爱的年纪了,要是还对你有好感,你可不能敷衍了事了。” 梁勘难得正视这个问题,垂着眼:“回去再说吧,我心里没底。”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比自己小六岁多的温从宜,都没底。指不定,回去就看见小姑娘牵着别人手了。 他本来在感情上就有点慢热,喜欢他一阵子就离开的追求者,他也没少见过。 “而且……”梁勘有些犹豫。 林渊:“而且什么?你可别说一妹和你不般配啊,长得漂漂亮亮又这么听你话,我老婆都喜欢你家那姑娘。” 他咬了下手指关节,凌厉下颚动了动,想笑:“不是,就感觉不太道德。” “……” “你们这搞得还挺复杂,她自我挣扎,你也挣扎!”林渊有些汗颜,嘀咕了句,“但我怎么觉得你就还挺惯着一妹的,你们这年纪差……嗯,也、也不是不行啊……” 反正那些第一顺位的女朋友待遇貌似都给她了。 他后面声音彻底消了,毕竟自己也就一情场菜鸟,不好给兄弟什么意见。万一没提对,一害害俩人。 但是林渊心底又确实是这么想的:谈恋爱不就两个人的事儿吗?要是这份“感觉”对了,不违法犯罪的,还谁管什么年龄差、性别差? 你要是看见她哭都心疼得要命,那多半就是栽了。 - 温从宜原以为自己的大一会过得很慢,实际上转了几个季节,暑假过个年再回来,大一都快结束了。 新一届高考在今年又上了热搜话题,几个室友在群里说着这次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压作文议论题,还真压对了。 九月初回学校,温从宜俨然从大一新生成了大二学姐。 年级群里的团支书正喊人去给干迎接新生的活,她没去,拿着罐猫粮罐头去逸夫楼墙角喂流浪猫了。 这附近的流浪猫似乎都生存得还不错,校园的女孩对毛茸茸的小动物大都没有抵抗力,你一口我一口,把它们养得白白胖胖。 温从宜经常喂养的是一只橘黄色小猫,养了小半个学期,也一直养不胖。 这猫胆子还特别小,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能安安稳稳蹲在猫咪面前。小橘猫本来还缩在灌木丛里,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来的人才慢慢走出来。 温从宜伸手摸摸它,它舔了舔女孩掌心才低头去吃那个罐头。 今天的橘猫好像兴致不高,平时还会喵呜几声的。 温从宜手掌放在膝盖上看它,嘟囔着喊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小橙子,你能有什么烦恼呢?你不需要上课学习,也不会担心会有人不爱你,你只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咪呀。” “……” 小橙子无语地看她一眼,用脑袋撞了撞她小腿。 温从宜不解地把猫推回去,只见它吃东西的速度更快了,发出呼噜呼噜声。 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寝室小群里发出了一条告白墙的投稿。 温从宜点进去看了看,瞳孔骤然放大了几倍。 【墙墙好,说个事:我们是学生会的,最近在操场、体育馆和图书馆附近都发现了死猫,而且尸体被肢解过了,怀疑校内有虐猫人士。发帖一是希望同学们能积极举报,不要让校园变成屠猫场。二是虐猫是一种心理疾病,也希望大家注意自我保护。】 往边上滑开,是几张没打马赛克的图片。 画面血腥而有暴力冲击感,内脏全裸露在外面。 温从宜差点直接看吐,她捂着不太舒服的胃返回群聊里:【这哪来的疯子啊?】 【王颖颖】:虐杀动物的人都有变态犯罪倾向,不知道这人是学生还是在校职工。 【徐蜜】:卧槽好可怕,这事还上了热搜,不过没挂多久就被我们学校压下去了,我都不敢去喂猫了。 【焦恬】:好担心我常喂的那几只猫猫遭到毒手!不爱请别伤害还不懂嘛!变态虐猫狂能不能给我去死一死啊!!! 【王颖颖】:大家下次喂猫别挑角落里,都是监控盲区。这玩意儿我都不想点开第二次,吓人! 温从宜:“……” 她被室友们一说,也有点后脊背发凉。 偏偏今天的小橙子行为还很异常,吃了一半的罐头吃不下去了,四肢往后连退好几步。一脸惊恐样,突然往后“嗖”的一下,蹿回了灌木丛里,很快从墙尾洞口钻了出去。 猫受惊时就有些不受控制,钻出去不到两秒,外面传出一声撞到重物的声音,小橙子发出凄惨的叫声。 温从宜心里发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错觉,地上秋败的枯叶在身后人一双鞋子的摩挲下响声极大,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她没敢回头,捡起地上的罐头就往教学楼外面那条大道上走。 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她要跑,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温从宜着急忙慌地盖好猫罐头,终于拐过转角到了亮堂点的地方。但她没敢放松警惕,还要往前跑的时候,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温从宜”! “哎!”她下意识应了一句,看见不远处是靳北。 靳北身边还站着几个新生,他回头说了句话,就朝她跑过来:“怎么了,喘这么大气儿?” 温从宜手上的猫罐头洒出来点在手背上,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我身后边刚刚有人跟着吗?” 靳北莫名其妙,指了指:“现在还有,好几个呢。” “……” 她终于敢回头,身后教学课那确实几个人零零散散地走出来,穿着深色的棉服。也分不清谁是谁,大部分是新生在被学长学姐们带着熟悉环境。 温从宜松了口气。 “被猥琐男尾随了?”靳北开着玩笑,摸摸她脑袋,“那你得多亏我在啊。” 也许是惊魂未定,温从宜把往后看的视线收回来,模糊地“嗯”了声:“谢谢。” 靳北得寸进尺:“口头谢谢不算,我请你吃个饭吧!” 温从宜:“我请你吧。” 正好还他上次帮自己捡到ipad的人情。 靳北没意识到这么多,喜笑颜开扬扬手机:“那说定啦!我下午约了他们打球,明天记得联系我。” “好的。” - 带着点揣揣不安的心思回了宿舍,室友们一个个也陆续回来,听温从宜把刚才喂猫的事情说完后,大家都有点惊惶。 “小橙子不知道是不是撞哪了,明天我们去看看它还会不会出来吧?” “行,我们多喊班上几个男生一块去。”王颖颖边在班群里说了下这个事,又气愤地骂出声,“跟这种丧心病狂的虐猫狂魔做校友,还真够倒霉!630的高考门槛也拦不住变态!” 几个人把这事在年级群里也传播了一下,温从宜洗完澡回了床上,脑子里控制自己别老想着那道诡异的脚步声。 但记忆里闪过那几只猫的尸体,她还是忍不住哆嗦。 正想着找部喜剧电影看看,一条消息闪了出来,是梁勘发了两个字:【到了。】 他走时是国内的冬天,回来时也入了秋。 温从宜正要打字,那边又发来一张图,是银行卡的消费账单,接着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 她拿着耳机连上蓝牙听。 男人应该还在机场,能从背景广播里听到催促登机的声音。 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旷机场显得十分清晰,又带着股懒洋洋的腔调:“温一一。一个月四千块都花不到,你平时都干什么了?” 一线城市的大学生,一个月两三千都算是拮据了。依誮 又是爱美爱打扮的年纪,买个衣服逛个街,和同学出去过个生日吃个饭。日常买点水果牛奶,这点钱完全不够用。 温从宜感觉有些冤枉,他这话说的自己跟个抠门鬼一样。哪有一回来就聊她生活费用太少的啊! 她努努嘴,快速打上一行字:【我明天就用给你看,去请同学吃个饭,感谢他救我一命。】 “……” 最后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梁勘在“救我一命”上思考了两秒是不是夸大说法,而后又落定在那个“他”字上。 第31章 交给谁他都不放心……依誮 温从宜看了眼时间, 其实现在也没多晚,晚上八点还不到。但她下午那会儿实在被吓得不轻,这个点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出去。 那端的梁勘似乎是知道她在苦恼什么, 打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温从宜看了室友们一眼,索性披了件外套去阳台那接通。 她坐在靠着墙的凳子上,两条腿蜷起来放在凳子上, 手机抵着膝盖骨, 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头顶的灯光略暗, 照在女孩白皙饱满的额头上, 能隐约看见细细的绒毛。 梁勘那边正上了车,长达13个小时的飞行旅途让他脸色有些疲倦, 眼下有了淡淡乌青。 他额角抵着车窗, 下颚线削瘦清晰。镜头里显现一截泠冽的喉骨, 车外飞驰而过的路灯一簇簇遮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在这种寂静的夜色下,男人像是不食烟火气一般。 温从宜和他对上视线,下意识呆愣了一瞬,才本能反应般喊了句:“哥哥。” “嗯。天晚了就不来你那了, 明天一块吃个饭。”说完,他眯着眼, 仔仔细细把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你刚才说‘救你一命’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学校好像有个变态虐猫狂魔……” 温从宜把那张帖子跟他说了一遍, 简单带过了自己下午貌似和那个凶手的近距离接触事件。 梁勘边听边揉揉眉心, 蹙着额:“那只橘猫能放宿舍养?” “好像不能……” 寝室里的室友们并不都能接受养猫, 要是被宿管或者学生会的人一举报, 她估计就得全校通报了。 温从宜垮着脸:“但是我觉得它肯定跑得太快撞到哪了,而且现在学校里‘猫猫自危’!它还被盯上了啊!” 被她乱攥改成语的样子逗笑,梁勘勾了勾唇角, 失笑:“那你把它放我公寓养着吧。” “啊?” 温韵岚给他买的公寓自他走后就一直闲置着,起初还说过要是温从宜和室友闹矛盾,就过去那公寓里一块住。 长辈没考虑什么男女有别的想法,只知道兄妹俩都在一个城市,相互照应也方便。 梁勘见她这样就猜到了:“忘记在哪了,还是你一次也没去过?” 温从宜嘟囔:“你又不在,我过去干嘛……” “给你钥匙不就是让你过去的?” “那我、我忘了。” 梁勘:“钥匙丢了?” “没!”发觉自己说得太过斩钉截铁,温从宜迟疑了下,“我待会儿找找,应该还在的。” 他“嗯”了声,似乎是快到家了,又多问了一句:“今晚睡觉会怕吗?” 这问的显然是下午被惊吓到的事情。 温从宜属于那种胆子不太大的女孩,虽然偶尔爱呛口,但大部分时候在人面前总是软软乖乖的。 个子在同龄人里也偏娇小,所以给人感觉就是很像个妹妹。被梁勘带着去朋友聚会、医院值班,大家也都是这么跟着喊她。 温从宜抿抿嘴,要面子地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梁勘抬眉,淡声拖着音:“哦,我都快忘了前几年看开胸图片都吓得做噩梦哭的小女孩是谁了。” “……” 他这话又唤醒了一些回忆。 那年读高中常跑去他值班室学习的时候,温从宜曾经不小心看过他电脑里的存图和视频。 本来只是误点开了一个文件夹,但那些图片全部密密麻麻呈现在温从宜眼前时,她着实是吓懵逼了。 抽搐呕吐的病人、被切割带着黏液的肿瘤、放在托盘上的半个心脏……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个患者空落落的胸腔。 鲜红又带着点暗黑色的洞口就这么赤裸裸地冲击她幼小的视觉神经。 当天晚上回去后,温从宜就做了场噩梦,差点没产生心理阴影。 也就是在那事之后,梁勘就把电脑里放有这类图片视频的文件夹全锁起来了,生怕她再不小心点开哪。 温从宜撇撇嘴,自己认领:“你也说是前几年 ,我已经不是那个会被吓哭的小女孩了。” 那端沉默了两秒,带着点恍然大悟的语气:“长大了啊,难怪勇气也跟着长了。” “对啊。”她这句接的稍稍没有底气。 梁勘沉声笑了句,顺着夜风和微弱的电流从耳麦里穿出来,烫得温从宜心下一空。 车到了目的地,他把视频切换成语音通话:“那要是今晚那个小女孩的勇气暂时离家出走的话,让她给哥哥打个电话。” “……”温从宜也不确定今晚会不会做噩梦,谨慎地多问了一句,“给哥哥打电话,然后呢?” 男人气息悠长,喉结滚了滚,低笑一声:“哥哥给她讲睡前故事,把她的勇气哄回来。” - 因为他刚到家,得收拾行李也得倒倒时差,温从宜也不好再占用他时间,说了句犯困结束对话。 电话一挂断,她那股后知后觉的羞赧劲就从脖子直逼耳尖。 不知道是因为梁勘最后那句话,还是因为他一回国就给自己打了电话。 温从宜一天犹豫不安的情绪此刻全被不知名的情愫代替。 其实这近一年里当然也有交流联系,只是异国恋都不知道分了多少对,更何况他们只是一对没名没份的“兄妹关系”。 有时候打电话,温从宜甚至觉得自己只是成了他的习惯和责任,所以才会象征性地问问缺不缺钱、有没有什么难事儿。 她心里那团焰火也终于在时间和距离的间隔上慢慢冷却,本来已经默认了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少女暗恋。 但一低头,温从宜瞥见了屏幕里自己的脸。她嘴角弧度往上勾起,一双俏丽的眼睛弯弯似月牙尖。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来高三毕业那年看过的白日焰火。即使知道没有夜晚的好看,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点燃、认认真真地看完。 温从宜发呆般地咬了咬下唇瓣,指尖敲敲屏幕上的脸颊。 所以今晚就算做噩梦,也不用害怕吧? 反正他在。 “从宜你跟谁打电话呢,还特意来阳台这?”推开门出来上厕所的焦恬揶揄地瞧她一眼。 温从宜站起来,张了张嘴:“我哥。” 另一边的徐蜜探出脑袋:“从宜你和你哥哥感情好好啊,每个月都有通话。我和我哥高二之后就不怎么亲近了。” 厕所里的焦恬不忘回应:“对对!我小时候跟我堂哥也玩得很好,但长大之后大家就淡了,他不爱带我玩儿。” 温从宜讪讪地笑了声,不知道怎么说。 “人从宜那不是亲哥哥。”坐在床上的王颖颖替她开口,模糊又暧昧地说道,“你和自家哥哥能像他们那样吗?” “噢~这样啊~” 她一句话就让几个室友都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温从宜心里感觉更沉重了,越长大,胆子反倒越小。 高中刚认识同学的时候,她还会特意解释一句不是亲哥哥。到这个年纪,好像多解释几句,都是在欲盖弥彰。 刚上床,王颖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怎么啦?是不是你哥哥回来了?」 温从宜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颖大王】:妹妹诶,你桌上那本台历几天没划了?打着红圈的日子连我都记熟了!而且你进来的时候,嘴角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冷酷的人】:? 【颖大王】:你对他现在什么想法? 【冷酷的人】:没什么想法……对啦,明天如果能看见小橙子,我先把它带到我哥公寓那吧。现在学校那个杀猫狂魔还没抓到,我有点担心。 【颖大王】:可以啊!近水楼台才能得月!!趁机住进哥哥家,一举把人拿下! “……” 温从宜发誓她真没想这么多啊! - 次日上午,温从宜她们去橘猫常去的几个场所逛了一圈,在图书馆墙角那终于瞧见了它。 只不过是一个男生把它抱过来的,说是经过这正好看见它一条腿卡在灌木枝桠里,就顺手把猫提拎出来了。 王颖颖眼尖地看见他手掌心那被猫抓了一道口子:“你这得去医院消个毒啊,这小橙子好歹是只野猫。” 医务室这两天没人在,温从宜怀里抱着异常乖巧的橘猫,也跟着点头:“我正好要去医院,我们一块去吧。” 男生叫马若博,大三的医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性格较内向,一路上也没和温从宜说几句话。 进到医院,马若博轻车熟路自己找了个医生办公室进去。 这医院本来和安清大是合作关系,很多本校医学生都在这边院区实习。温从宜看他没打算打招呼的样子,也就没跟着过去。 她抱着一只猫在医院也不能乱走动,站在大门那正要拿出包里的手机打电话。只是抱着只猫,始终不太方便。 快要从包包夹层里掏出手机时,身后一道压迫性十足的身影骤然把她覆盖。 那只温度略低的手把她正要艰难掏出一半的手机摁回去,同时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清冷冷两个字:“来了。” 周遭人来人往的吵闹声仿佛都静止,温从宜都听不见,像是慢镜头回放般缓缓侧过脸看他。 男人低着眸和她对上目光,清瘦的白大褂衬出落拓身型,冷淡散漫的松木气息混着消毒水的味袭入她鼻间。 他模样一如既往英俊,懒懒往后退开两步,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扬眉调侃:“回神。” “啊。”温从宜很轻地惊呼了一声,说不清是慌张还是怎么样,也往后挪开两步,“哥哥,你一回来就上班吗?” 梁勘哼笑了声,点头:“先把猫带到值班室去。正好到中午了,去吃个饭。” 他早上就买好了猫笼子和猫粮放在值班室里,想着晚上下班了给猫去做个身体检查。 既然要养一段时间,那就把该打的疫苗全打了。 温从宜乖乖听完他安排,才说了句:“我中午不跟你吃饭。” “嗯?” “就是约好了昨天那个帮了我的同学。” 温从宜仔细想了想,靳北确实帮她挺多次。 帮她走后门过体测、替她抢过图书馆的位置、捡到过她不小心弄丢的iPad…… 虽然他表现出一副有所图谋的样子,但一年多了,他也没正儿八经地表过白。 趁着这次请饭,不如她来主动说明白点。 后面这些同龄男生女生之间的拉扯,温从宜没说这么清楚。但梁勘归根结底比她大六岁,听她支支吾吾几句就猜了个全部。 眼看着也到了午饭时间,温从宜收到靳北来接她的消息。 梁勘往窗户那看了一眼那男生,皱着眉小半分钟,终于发觉哪里不对。 这男生,他早上才见过,当时是陪一个女孩来妇产科检查。 两个人举止亲密,显然不止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但想想似乎也正常。 好像都这样,快节奏的社会,有多少人愿意没有盼头地只等一个人?要权衡利弊,要斟酌得失。 梁勘脑子里兀然想到了刚才小姑娘站在门口,笑得明眸皓齿,单纯又无害,满怀感激地说要感谢这位男同学。 联系起来,难免有些好笑了。 她这几年被保护得太好,什么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唯一花过时间的男人还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哥哥。 刚这样想完,手机震动了一下。 温从宜大概怕他一个人吃饭会不开心,还很殷勤地发来一条提醒:【哥哥,我给你点了一家很好喝的糖水!你好好吃饭,晚上我来找你!】 【和小橙子。】 梁勘唇角不自觉勾起,回了一个“好”字。 如果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些人也一定会出现在她身边,那他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人? 他低着睫出神,这大半年来瞻前顾后的心逐渐变得明朗。 要真问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默许放纵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从知道温从宜可能喜欢自己很久后,震惊之后是担心。 怎么会喜欢他? 她没见过自己在男女感情中会是什么样,也许只是迷恋他在她人生中作为一个兄长的角色,过了青春懵懂期就会换一个对象了。 但每一次通话视频里,看见她满眼藏不住的欢喜就要溢出来,他又怕小孩会因为不如意而哭。 梁勘考虑来考虑去,好像还是没逃开那双无理由偏向他、一腔热枕而纯净分明的眼。 也不会有人比他对她还好了吧? 而且,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 第32章 你裤子也不穿? 十一月中下旬, 学校发布置了各系期末考试周的时间。 刚上大二,大家还是较为松散的学习状态,温从宜也不例外。 起初刚进入大学的时候, 还会讲讲理想和未来规划,而现在一个宿舍到周末就没人待在里头。 每次期末抱佛脚又不长记性,这边才把六级考试的资料准备好, 那边又要开始划final重点。 在温从宜觉得学业力不从心时, 她发觉梁勘最近似乎常来找她约饭。 学校的图书馆一到期末就人满为患, 早上六点开门, 去晚了几分钟连个位置都抢不到。 他就干脆像从前读高中那时候那样,把自己值班时的休息室留给她。 但医院的值班室有个弊端, 没有空调。 临近年底, 安清市已经下过一场小雪。天气冷了, 生病的人却还是不少。 很多老人最难熬过冬天,也因此,某些高龄病人居多的科系变得极其忙碌。 梁勘下完一台手术时,回值班室瞧见里头那姑娘穿了件白色大衣, 长靴配短裙,像是道青春靓丽的风景。 年轻女孩都爱美, 要风度不要温度。 温从宜咬着发抖的牙齿背六级单词,心里默念着“明天一定要多穿一点”。 过了会儿, 去而复返的梁勘敲敲门。 他手里拿了一个暖手袋自然地放在她腿上。偏了偏头看着她, 似乎有些不解:“今天外面最高三摄氏度, 你裤子也不穿?” 男人身上还穿着件白大褂, 里头是件浅蓝色的手术服。低领口的内衫凸显出白皙锁骨,喉结都是嶙峋诱人的,看上去活色生香。 头发因被帽子压了几个小时而显得凌乱, 那张脸倒是一如既往地清俊。 但联系到他说的话实在有些奇怪,温从宜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我穿了裤子的……” “每天来这不是裙子就是丝袜,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他俯身半靠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办公桌上,长指伸过去碰了碰女孩脸颊,“冻僵了。” 温从宜屏着呼吸,长睫紧张地颤了两下,尽量保持不动:“僵了你还碰,不冻手吗?” 梁勘笑了声,还是那副散漫样:“哥哥抗冷,给你捂捂。” 他直接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掌心滚烫,揉着她脸蛋。 没几秒,温从宜耳尖都变红了,显然不是被捂红的。吐口气都能成白雾的值班室,此刻却热得厉害。 她脖子上的围巾还是三年前那条,梁勘一眼就认出来了,但也没说什么。 也许是确认过温从宜的心意之后,他发觉“喜欢一个人”这事儿确实能留下很多细枝末节。 两人距离因这个姿势靠近,温从宜随他揉着自己脸。反正知道他挺喜欢戳自己梨涡玩,一直以来都这样。 但漫长的对视里,她倏地有些心虚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难道自己做得太明显了?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他把人脸搓红了,终于松开手,一副懒洋洋的大家长模样。 温从宜看了许久的书,眼皮有些乏。 眨眨眼,挤出些酸涩的泪花:“过几天就要考了,感觉现在看也没什么大用。” 梁勘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把握?” 温从宜从学神这一眼里看出了“一个六级都考不过”的巨大迷糊,那种被老师支配学习的感觉又出来了。 “……有,不就是个六级嘛。”温从宜嘟囔几下嘴,不甘示弱地吹牛,“我都没看几天书也能过。” 他懒声“嗯”了句,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沓资料:“那这份笔记看来是不需要了。” 温从宜迷瞪地揉揉眼皮:“你的吗?” 梁勘挑挑眉,不慌不忙把另一份也拿出来:“还有一份高数。” “啊!我需要这个!”她理科本来就一直是弱项,上了大学更是吃力,每次都是堪堪过及格线。 梁勘扬高手逗她,吊儿郎当的语气:“不是不要吗?” 温从宜站起来踮脚去拿,嘴里囫囵:“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 她顾着拿笔记,仰长了脖子往上看。脚跟撞到凳脚,人也差点没站稳,下意识抓住了他腰间的衣料。 但一想到他之前说过白大褂上都是细菌,又立刻别扭地松手了,只感觉腰那被握住,没让她丢脸地往后摔。 温从宜大衣是没扣子的,类似于开衫,这样才能把好看修身的内搭展现出来。 也因此,梁勘攥着她的腰身时,手是直接从大衣里面伸进去。隔开冬天的衣服,他掌心的温度也更贴近自己肌肤。 她有些怕痒,但此刻却僵住般一动不动,眼珠子很缓慢地轱辘转了半圈。 头顶有重物压过来的触觉,一下把她几年前拿到新手机的记忆唤醒。 这次不是手机,是笔记。 但还是同一个人在自己面前。 梁勘没松手,垂下睫笑:“拿好,温一一同学的馅饼。” - 像往常那样吃过晚饭,梁勘开车把人送回宿舍。 车停在校门一侧,要下车时,他扯了扯温从宜的围巾一角,像是提醒:“明天多穿一件。” “……”他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穿这么好看只是为了能在他面前漂亮一点? 温从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抿抿唇:“我不知道晚上会这么冷,出门的时候不冷。” 这话半真半假。 毕竟每回她有空过去医院都是在下午,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 “嗯。”梁勘笑声带了点愉悦感,很配合地点点头。 温从宜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精致小巧的无关白皙里透着点粉嫩。 怕他不信,她又补充几句:“而且,也、也没有这么冷。我觉得好看一点更重要……我平时也喜欢穿得好看一点。” 人来人往的大学城,耳边都是急促的车喇叭鸣笛声。 红绿灯闪烁不停,她在这一刻抬起头。看着男人唇角弧度上扬,一双狭长风流的眼里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他没说其他话,只是望向自己时格外温柔。本就是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和了不少锋利和冷漠。 高挺的鼻梁骨上也被润上一层橘色的路灯光,唇角好脾气地勾着,简直蛊人心魄。 温从宜被他盯得有些心里打鼓,胸腔处一朵烟花就这么炸开来,连带着血液和一股莫名的冲动在疯狂叫嚣着。 她面上尽量想表现得镇静而不动声色,但不停卷着衣角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小姑娘的心绪不安。 梁勘终于笑了声,打破这宁静。 他俯身把她安全带解了。 车内顶光打在男人侧脸,长睫密影落拓在眼睑处,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温从宜呼吸一顿,听见那道低沉染着笑意的声音落进自己耳朵里———“打扮太漂亮的话,哥哥怕很多小男生会找你要微信。” - 第33章 勾勾手指头 他说话模棱两可的, 瞬间让温从宜脑子里那个不成形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想问清楚,却又怕只是自己的错觉。 在梁勘面前,她有时会变得很自卑怯懦。 但偶尔, 也因为他的态度而变得胆大起来。 感受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越来越剧烈,温从宜咽了咽喉咙,埋在围巾下的唇角不自觉翘起来:“哥哥。” 梁勘:“嗯?” “我不好好打扮, 也能有很多男生找我要微信。”温从宜慢吞吞看他表情一眼, 慢声继续说道, “而且他们和我同龄, 不是你说的‘小男生’。” “……”像是意料之外的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梁勘难得地看着她停顿了几秒, 拖着尾音懒声笑, “我家一一很受欢迎啊。” 车窗外的街景繁忙庸碌, 好似一年前他离开的那个晚上。 被他认真这么一看,温从宜一鼓作气的信心又没了,像瘪了气的气球。她肩靠着椅背,挪动一下能碰到他的手掌。 温从宜僵直背脊:“我就是很受欢迎……” 男人过分英挺的五官骤然靠近, 平坦宽阔的胸膛很有安全感,尖锐削瘦的下颔微动:“那一一喜欢哪一个?” “再说吧。”温从宜握紧手上的包, 避开他近在咫尺的视线,“我得挑挑。” 他又开始笑, 弧线分明的喉骨颤动, 赞同道:“确实该好好挑。” 温从宜眼神黯淡下来, 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 作势要推开他:“我先回去了。” 梁勘靠回位置上,等她推开车门又说:“考完试,哥哥带你去玩。” 她错愕地“啊”了句。 他手肘撑着车窗, 深邃的眼望过来:“好好考。” 温从宜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本以为会看见哥哥流畅漂亮的下颚线、并正准备倒车往回走。 但没有,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梁勘同样望着自己的漆黑眼眸里。 男人眉眼清俊,安静慵懒。喉结冷淡凛冽地上下一滚,对她的回头有些意外般扬了扬眉骨,如同一种无声询问。 好像,他保持这种目送的姿态已经很久了。 温从宜很快把脑袋转回去,险些没憋住笑。 她突然记得高中时代常和段染在做早操的时候聊天,段染说体育委员有一种时候特别撩人。 就是偶然在回过头时,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看。 那时候温从宜没体会过,也没有刻意回头去看过学校里其他男生。 但刚刚那一眼,她好像懂这种感觉了。 - 寝室里,其他两个室友还在图书馆没回来。 坐在书桌前刚打卡完两百个单词的王颖颖看着给她们带热奶茶回来的温从宜,摸着下巴喊她:“温从宜!我感觉我们一窝人同为备考狗,你为什么还能忙里偷闲约起会来?你是只尊贵狗啊!” 温从宜顿然停下脱衣服的动作,一脸大彻大悟:“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在约会的错觉!” “……” 王颖颖其实也没正儿八经见过温从宜那个“哥哥”,就知道是本校博士生。 但一个学校的本科部和研究生部都打不着交道,更别说医学博士生了,想在学校见到人还不如去校区医院的实习生里碰运气。 听她这语气,王颖颖皱着眉:“什么意思?你们不是约会?” “我弄不清楚啊。”温从宜联想起梁勘这段时间的反常,也有点捉摸不定,“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我?” 王颖颖人傻了:“不然呢?” 温从宜:“但他一直喜欢我啊……喜欢戳我的梨涡,揉我的脑袋,还爱捉弄人。” “你这形容的要不是哥哥,那我可能会把他当渣男。”前者这么做似乎很正常,但如果是后者的话,王颖颖开始担心起来了,“从宜,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温从宜把多复印了几份的资料放到各个室友的桌上,抱着膝盖在手机上给梁勘回了一句:【到宿舍啦。】 收到他的回复后,她才回答王颖颖的问题,撑着下巴想了想:“我喜欢他好多好多,根本找不到不喜欢他的理由……” 从来到江城那个陌生的城市起,这个人就占据了她日常生活里一大半的位置。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 第一次见面就钟意他的皮相,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偶尔也会恼他凡事不上心的轻慢模样,但他对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很好。 会肯定她出生的意义、会帮她教训欺负自己的人、会在她逃课后严厉批评,但私下又跟老师请好假、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温从宜眼里的哥哥生来就是那种少女时代会暗恋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家庭和美。 她喜欢梁勘在所有事情面前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也喜欢他在醉酒后清风霁月的落寞安静和高不可攀。 “我以前常常想如果哥哥会爱上一个人的话,该是什么样子?”温从宜说到这还有点难过,吸吸鼻子,“我觉得一定要是很优秀的人,才能和他匹配吧。” 王颖颖听着都伤感起来了:“哎,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他最近喊你出去喊得这么频繁,会不会对你有这么点意思了?” 联想到他今天说的那些话,温从宜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测可不可信,说不定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索性摇摇头:“就先这样吧。” 她也想过要不要主动一点,但又怕打破这种介乎于亲人和恋人的亲昵之间的平衡。 反正他天天和自己待在一块,也不会有机会比她先脱单吧。 - 周四下午,梁勘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早早约好了调休时间准备下班。回办公室时,恰好碰上了林渊放假,过来找姜允。 小俩口不在一个城市,在还没毕业之前只能靠着各自休假的几天飞来飞去。 梁勘也没打算打扰俩人的独处时间,稍稍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姜允和他一个科室,但比他晚一年调到安清这边来。 这段时间倒也常看温从宜来得这么勤快,女人闻着点八卦味就能创造出一个世界,这会儿立刻拉着林渊吐槽:“我跟你讲,我以前都不知道梁勘师哥这么渣男的!” 林渊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记不记得我前几年跟你说一一妹妹可能喜欢梁师哥?”姜允把人拉进值班室里,“师哥是不是都忘记人小姑娘已经是花季年龄了?大学里谈恋爱的随便一抓,比比皆是!他倒好,天天留人家在自己这看书复习!弄得认识新人的机会都没有。” 林渊:“……” “代入一下我自己,要是从高中就暗恋这个哥哥,这都好几年了吧。偏偏看得见,吃不着,我都要自闭了!” 林渊听着好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师哥也情窦初开?” “什么意思?”姜允敏锐地反问,“对谁啊?不会是一一吧?” 林渊弯腰,亲了口她的脸:“你这反应,我都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了。” 姜允没时间搭理他的温存,推开人一脸吃惊:“当然是说实话啊!所以梁勘师哥真对一一有那方面的意思啊?” 林渊:“有吧。不然照他那凡事拎得清的性子,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他想起去年和梁勘聊过温从宜的事,但当时大家都面临要出国交换一年的状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未来。 后来跨年那会儿,梁勘又主动提过一次。 “你看你师哥什么时候为女孩的心意苦恼过啊?”林渊往后坐在办公桌上,老神在在,“我之后算是想明白了。他不是苦恼,是在想后路。” 姜允不解:“什么后路?” “一妹比他小好6、7岁吧,不管是谁先喜欢的谁,你梁师哥都得在长辈面前把这个锅背劳了。妹妹能不懂事,哥哥能吗?” 林渊说得头头是道,伸手比划:“何况他俩要是真处一块了,万一分手吵架,两人肯定得僵。一妹那家庭情况……那不等于家里人一个都没了?” 姜允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还挺有道理:“你们男人都想这么多的?”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梁勘本来就少年老成那种性格。”林渊算是蛮了解他的,叹口气,“总之给我兄弟一点时间吧,你别看他混蛋不正经那冷淡样,但决定好了的事都不会改。” - 本来今天正好是温从宜考完六级的日子,梁勘订了家本帮菜。回了趟公寓换衣服正要出门时,又收到小姑娘给他发的消息。 温从宜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出去,从考场出来后就直接用一句“室友约好一起去下馆子”堵回了他的约饭申请。 他也没再提订好餐馆的事,只是问她吃完饭还有没有安排。 【冷酷的人】:应该没有吧,你今晚不用值班吗? 【LK】:调休。那晚点我来接你? 【冷酷的人】:要干嘛? 【LK】:看电影。 那边过了小半分钟,才回:【好吧,那你自己先去吃饭!我吃好了就告诉你。】 【LK】:嗯。 把聊天界面退出去,梁勘也没想去餐馆了,打算点个外卖凑合着吃。 手机点开外卖页面还没两分钟,又响了起来。 温女士掐好了下班回家时间,给梁勘打了个电话。她说起了一个许久没提过但并不陌生的名字:钱汀。 起先梁勘对这女人的印象只是“温从宜生母”。 “她当年跟的那个男人还算是有钱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败落成这样了。家里还生了个儿子,今年也有三岁多了。” 温韵岚语气听着很不开心,继续念叨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报应轮回这种事。她那个小孩出生起就身体不好,说是肝脏有问题。现在年龄大了点能做手术了,医生说要换肝……” 梁勘听到这才稍稍抬起眼皮,拿起手机放耳边:“您这都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前几天回了趟老家啊,镇子里那些叔婶跟我说的。” “……” 懂了,他能想象到全村最大的情报组织是什么样。 温韵岚:“你钱汀阿姨还带着那个孩子回去了,问了一一奶奶关于一一现在的情况。” 其实从一年前断掉给温从宜的生活费开始,钱汀就没打过一次电话回来,倒是梁家两位长辈会在逢年过节主动说说温从宜的近况。 梁勘抬手把吃完的生滚粥餐盒盖起来,淡声:“所以呢?” “你还没听出来哪不对劲啊?她要是想知道一一近况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和你爸问?”温韵岚越说,火气越大,“合着有了新儿子,就忘了旧女儿。” “……” 梁勘一开始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虽说现在医学水平在肝脏移植方面已经做得足够完善。 但活体肝脏移植手术的潜在危害性和并发症有多大,他不信医生没把这些事一一告知给钱汀。 怎么会真的有母亲厚着脸皮舍得让自己的女儿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捐赠肝? 在术后至少都要有两年的休养期,还不一定保证捐赠人的身体各项指标能恢复如初。 而他的一一才19岁。 梁勘极其不能理解地发出了声冷笑,他也没察觉到问出的这句话有多刻薄:“她儿子是不立刻做手术就会死吗?” “……” 这倒是轮到温韵岚失语了,迟疑了几秒。 电话被梁父接了过去,显然是温韵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你这两天看着点一一,怕你钱汀阿姨去找她。一一耳根子软,又是个女孩家家。我们也不太好说,毕竟那是她亲妈……” 两个长辈也是絮絮叨叨说了快半个钟,这事听上去就荒谬。 肝脏移植要找到适配的□□十分难,估计是父母都试过了不行,才把注意打到了温从宜身上。 梁勘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在临床实习的这四五年里,他没少见过这种情况。 作为医生,如果患者到了自己手上,他也知道紧急救人该放在第一位。但是真轮到身边人了,他发现这事儿没法客观地进行心理劝导。 两分钟前给温从宜发的消息还没回,他索性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没过多久,温从宜接起来。 “在哪?” 温从宜“唔”了声:“我在猫咖……来看小橙子。” 两个人一个学业繁忙,一个工作繁忙,对照顾猫也没什么时间,所以很早就把橘猫放到了猫咖。 论平时,她说这话,梁勘根本不会起疑。 但由于刚才才说过钱汀在打她主意的事,梁勘不免多问了几句:“橙子上次得的猫藓治好了吗?” 温从宜这个月一心一意扑考试上去了,也没注意,当即有些懵:“啊,猫藓?” 梁勘眯了眯眼,带有几分警告意味:“一一,哥哥教过你说谎?” “……” 他直截了当:“你妈来找过你了?” 温从宜听他说起钱汀,只好小声说了句:“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我还有一个新弟弟诶,叫禾禾,长得好可爱。” 梁勘揉揉眉心,叮嘱她:“不管她让你测什么,反正你别去。” “……” 听他这么说,温从宜也没继续瞒着了,温声道:“是我妈跟你说过弟弟生病的事吗?我先测测看吧,也不一定合适。” 他冷下声,重复一遍:“别去测。” 温从宜抿了抿唇瓣,犹豫道:“我已经在你们医院了。” “回来,来哥哥公寓这。”他喃声,“哥哥带你去看电影,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温从宜没应,低着脑袋:“可是马上就到我了,而且只是取样本检测一下合不合适。” 她显然是还没明白事情的严峻性。 万一合适,这等于给了钱汀一个道德绑架的最好理由。 听出她心意已决的态度,男人声音带了几分躁意。 握着手机的手背微微泛着清晰的青筋,凸起的血管都明明白白表达了他此刻的情绪:“她来你这哭哭啼啼求你几句,你就心软跟着她走?” 他平时不发脾气,别说平时,要让身边人知道他二十年来能有这么大的心境波动都得惊吓到。 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胆子跟着年纪一块大起来了。 也可能因为这段日子俩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温从宜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受不了他凶巴巴的样子的。 她有些委屈,语气尽量很平淡地回了一句:“我跟谁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勘真被气笑了,笑意隐没眼底,变得晦涩:“跟我无关,还跟谁有关?” 在半晌的沉默刹那里,他逐渐失去耐心:“养你这么久,就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做无私奉献?你真是好样的,就她和你是亲缘关系,我们都是陌生人?” 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这么久,温从宜不得不承认,她和梁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生得太好了,一生平顺,没法与她这种家庭破碎的孩子共情。 单枪匹马活了近二十年,哪怕在梁家过得再好,也没办法让温从宜忘记父母离婚时,两边推搡着把她当负担的样子。 她内心深处渴望爸妈能向她道个歉,说声她不是多余的。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 但当钱汀拿着新买的鞋子来找她,小心翼翼讨好、看自己眼色时,温从宜做不到无动于衷。 钱汀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而她坐在等候区的冰凉椅子上,扣着衣角,鼻子发酸:“你什么都有,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你什么?”梁勘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几乎是气极,“你那单纯到令人发指的脑子里有什么是我不懂的?” “是啊,你什么都懂。”温从宜轻声说,“你勾勾手指头,就有人惦记你这么多年。” 梁勘站在原地,听见女孩哽咽着说完这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 第34章 我的一一很乖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 在夜色降临下却显得格外荒寂。天穹处好像有一块黑色幕布被放下来,玻璃大门那的脚步进进出出。 温从宜挂掉电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才抬起脑袋。她一定是昏头昏脑了, 才会不计后果对梁勘说出那种话来。 说完狠话,她又自己追悔莫及。 完了,把哥哥也惹生气了。 就算不生气, 她最后那句话也足够让她想钻进地缝里把自己埋了。 朝她走过来的滑轮声越来越清晰。 钱汀已经不穿高跟鞋了, 一双平底, 妆容也不再是从前的浓妆艳抹, 素净又寡淡。 温从宜没问过她在新丈夫那过得好不好,但也多少能看出来点。 以前温绍民从来不会让她手上少于三个首饰。 不过和几年前不同的是:钱汀脸上看不出什么埋怨, 她相较从前而言, 平静了许多, 似乎对现状也甘之如饴。 这大概是她想要的婚姻吧,即使没以前过得好,她也没有再离婚。 女人手边上推着一个婴儿车,里头的小孩已经睡着了。 其实三岁的小孩大部分都能走路了, 但禾禾因为身体状态不好,长时间里都是精神恹恹的样子。 温从宜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一个病人带着走来走去, 见到禾禾那刻她才反应过来,这确实很容易让人心软。 一张陌生稚嫩的面孔, 咧开嘴看着自己笑。 他们留着的血有一半是相似的, 四目相时的感觉也有些莫名的触动。 见到温从宜脸色有些苍白, 钱汀以为她害怕, 连忙安抚道:“你别担心啊,现在只是做个血液化验。” 刚说完,那边化验科已经在喊人。 温从宜迟迟没动, 嗫嚅着问:“如果配型成功,我必须要捐赠吗?” “我和他爸爸都不符合,只能靠你了。”钱汀有些无措地解释,显然很怕她拒绝,“要是能匹配上的话,就等医生那边安排。” 温从宜:“可是我还在上学……” “上学更方便啊。这个手术没什么大影响的,就是不能干重活。”女人笑得讪讪,眼角细纹明显,“禾禾这个病不能拖了,他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的啊?” 化验科的护士喊了好几遍,而钱汀又半推半哄着让她进去。 温从宜刚才问了医生,说来说去还是那套官方话术。她既害怕因为自己的犹豫让禾禾错失求生机会,但又不可能不恐惧未知的医疗手术。 梁勘有句话说对了,她脑子确实单纯又空空如也。 尤其是养在梁家的这几年,越发养得不谙世事。虽说梁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豪门家庭,但她至少没遇到过什么脏乱和难堪。 温从宜曾经看书上说:如果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是感情上不顺利,那某些意义上,这个人其实是幸福的。 回过头来想想,即使身处好几年的暗恋中,她仍旧没有觉得这段感情让她痛苦,也许是因为梁勘从来没对她狠过心。 在两边的催促下,温从宜把心思收回来,正要迈进那道化验科医务室的门槛。身后大步跑来的男人猛然拽住了她的手。 梁勘车钥匙也没来得及拔,稍稍喘着气把人拉回来。 大概是来得太匆忙,他单薄衬衫外只有一件暗色的户外夹克衫,拉链也没拉上。配上黑色工装裤,整个人显得极为修长冷冽。 包括那只在冷风中冻了许久的手,骨节分明,温度偏低,紧紧地握着她。 里面的护士是个上了年纪的,拐着门出来看了他一眼。先是一愣,才错愕开口问:“你们这怎么回事儿?” 梁勘把温从宜往怀里拉,凛冽带着点烟草味的气息覆盖下来,朝护士扬了扬下颔:“抱歉,她不做了。” 护士犹豫地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怕耽误时间。虽然有疑问也懒得再说,只好直接往后叫号。 钱汀其实没见过梁勘几次,更没见过成年后的他。 但能跑来医院阻止温从宜去测验血液的年轻男人,她倒也能猜到这就是梁家那个孩子。 看到梁勘的第一眼,她就有些慌乱了。 这表明梁家也知道了自己要过来找温从宜的事。她和梁家没什么往来,关系淡到几乎是陌生人。 虽然温从宜和她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关系,但如果她养父母介入这件事,估计不可能同意做这个手术。 但钱汀也实在没办法了。 这孩子应该是跟着家里长辈接管公司了吧,也许也不懂这些。 钱汀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眼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多的年轻后辈,才扬着笑:“是阿勘吧?我是一一妈妈。” 感觉到手掌里攥着手臂不满地动了几下,似乎在试图挣脱。 梁勘警告般抬起另一只手敲了下女孩脑袋,才抬眼朝跟自己打招呼的女人看过去。 温从宜的五官和钱汀长得很相似,尤其是温软的眉骨那里。 但联想到她是来干嘛的,梁勘也没有半分要尊敬长辈的意思,直接了当道:“我刚查了,您孩子的信息都已经收录在opo数据库,不用为了省这点肝.源的钱就来糟蹋您女儿。” 温从宜有些呆滞地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他说的话,这已经触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可在这件事上耗费大量心神的钱汀自然很快听懂他的意思。 其实移植肝.源和受赠捐献其实是很一条很难明确界定资金的消耗链,并没有明面上说的那样简单。 何况等找到适配的肝.源也要花很长的时间,禾禾又是比较稀少的O型血。 所以亲属移植肝.源是最好的选择,适配、划算。考虑到术后还要花费大笔资金去帮助康复,她没办法不精打细算。 钱汀也没料到他能这么快就把流程搞清楚,局促地说道:“等肝.源没这么容易的,我和孩子他爸爸等了快一年了。” “钱姨,我父母那边也只有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要把主意打到我们家一一身上来。”梁勘低眼,瞥了眼不知所措的少女,推推她肩膀,“还不走?” 钱汀显然着急了,上前来拉住温从宜的手臂:“一一,你不能就这么走了!禾禾好歹是你亲弟弟……而且我只是想让你先去测个血。” 梁勘皱眉把她拽开,一字一顿,眉眼积聚戾气:“说过了,不会给你这种机会。” 准确来说,是不会创造出一半的成功几率让温从宜陷入这种道德困境里。 被两边拉扯的温从宜也有点懵,照他们刚才的说法,情况好像也没有钱汀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么紧急。 印象里,温从宜对妈妈的记忆不太深刻。 她对自己似乎只是没有像别的母亲那样,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记不住女儿生日、也经常因为逛街把她撂在街边糖水店好几个小时、记错她的家长会时间…… 所以当她拎着买来的蛋糕和鞋子来看自己,一个劲问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时,温从宜瞬间有些五味杂陈的酸楚。 即使在一个小时后被她带来了医院,温从宜还是贪恋了这片刻的母爱温暖。 钱汀见说梁勘这边说不通了,把目标转移回自己亲女儿这。 说到底温从宜已经成年,梁家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他们这推搡的动静太大,婴儿车的禾禾被吵醒,直接放声嚎啕。 门口两个保安迟疑地往这边看过来。 钱汀连忙抱起孩子,往温从宜这走过来,想让她抱着:“禾禾不哭啊,来看看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啊。” 她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温从宜。 梁勘把人往自己身后拉,但温从宜没继续躲着,只是情绪很淡地看着这母子俩:“我知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不然您也不会回来找我。” “不是这么个理!”钱汀一边哄着小孩,一边觉得她这话太不懂事,“你多大了啊,怎么能和你弟弟比?” “那我是您的试验品吗?” 钱汀诧异地喃喃:“什、什么?” “因为第一个孩子没有认真用心养好,所以把对我的亏欠和不足都放在了弟弟身上。”温从宜几乎是陈述的语气,问她,“您不觉得这样对我来说不公平吗?” “你不要闹脾气,人命关天的事。”钱汀急得快哭了,不想听她抱怨自己偏心的事实。只顾着嚷嚷,“你比你弟弟好命啊!你没灾没病,养父母还有———” 身后两个保安收到讯号过来要把人安排到休息室里,虽是好言好语,但多少带了点蛮力把人拉走。 而钱汀还在说个不停,只听她嘴里的一面之词,大厅里有了不少异样的眼光朝他们看过来。 她来见自己时,室友们也很高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扮演了一位漂亮、体贴的母亲角色。 但存了这一点点的希冀已经在女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声中慢慢消散。 温从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点可悲,又觉得好笑。 眼前蓦地一片暗,耳朵也出现了短暂的空洞期。嗡嗡作响的杂音在颅内消失了不到一秒,又像海水退潮般阵阵席卷而来。 她翩跹眼睫毛颤了颤,扫过男人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心。 “听不见。”梁勘俯低身半环着女孩,薄唇贴在她耳边,声线缓慢而轻柔,“我的一一很乖,不听她胡说。” 第35章 有想追的人 医院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候客室让钱汀继续发疯, 暂时占用的是一间值班室。 也许是家属失控的事情太常见,两个保安看着这女人抱着孩子,也没多为难着强行把人赶出去。 温从宜被留在了大厅, 背靠着一根伫立在里边的大柱子。 柱子外边和地板一样,贴着象牙白的瓷板,在冬天格外冰冷, 她却一副浑然不觉样。 不知道梁勘跟钱汀说了什么, 没过几分钟, 钱汀推着婴儿车走了出来。 作为母亲的良心发现来得有些迟, 在刚才近乎歇斯底里的情况发生之后,她勉强扬着笑脸大概想过来求和。 “一一, 妈妈刚才太着急了, 对你态度不好。”钱汀走过来, 抱了抱她,“有空就来我那吃个饭,多看看你弟弟?” 温从宜咬了咬下唇瓣的软肉,拎着购物袋的手隐隐发颤。 最终是把手上收到的鞋子塞回了婴儿车底座下, 语气尽量很平静地说:“妈妈,鞋子买大了一码。” …… 梁勘把事儿处理完, 又给父母发了条收尾的消息。 大厅里已经没有温从宜的身影了,他也没特意打电话找人。 走出医院大门时, 看见女孩就站在自己的车边上, 不由得一笑。 撇去她嘴快过脑子这档子糟心的事, 至少关键时候, 还知道找家。 女孩就这么站在车门前,小小一个,头发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有些乱七八糟。昏暗的夜色下, 她垂下眼睫低声不语,衬得更像个小可怜鬼。 他起先对多了一个妹妹的感受也带有这种同情感:父母离异,没一个亲人愿意代为抚养,辗转几次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搁别人身上,指不定都因为这种原生家庭活成什么混世颓废魔王了。 但她没有,一直以来就坦坦荡荡。也不会抱怨,难过不好的事儿都自己消化,不影响别人。 笑起来梨涡浅浅,眼眸干净,仿佛拥有这世界上最纯净虔诚的灵魂。 梁勘时常觉得,像她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就该什么事都顺心顺意。 这世界亏欠她的,都应该让她在其他事上都愿有所成。 明明是在他身边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乖小孩,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好几年对她不闻不问的女人找过来把人惹哭了。 梁勘走过去,欠身把她拥进自己怀里:“哭完了吗?” “没有。”带着轻微啜泣的鼻音,温从宜埋在男人胸口的脸无意识地蹭了蹭,“哥哥,如果我妈妈找你们借钱……要记得写好借条。” 她也不知道梁家会用什么办法摆脱钱汀这样执着让自己捐赠肝.源的想法。思来想去,好像只能通过经济援助。 至少,不能让梁家因为她而吃亏。 梁勘抬手,屈指轻轻敲了下她脑门:“小朋友不要管这么多。” 她有些恼了,仰头蹬他:“我不是小朋友!” “嗯,不是。”梁勘懒声纠正措辞,“我们温一一同学也老大不小了。” “……” 温从宜顿了下,又埋在他怀抱里嘟囔:“也没有老大,一点点大。” 男人扯唇笑了笑,也就她了,这种时候还犯着可爱又没心没肺的迷糊。 想到刚才和钱汀的拉扯里,她一直在强调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因为钱汀和丈夫的肝.源不适配,所以这个责任就应该让温从宜担着。 回想起她刚才对自己恶语相向的样子,温从宜只觉得心凉。 晚风吹得脚踝冰冷,理智也没回笼。 温从宜无所顾忌地往他身上贴近了点,小声解释了下:“哥哥,其实我也没有打定主意一定要捐。” 因为钱汀把“不立刻做手术就会生命垂危”这件事夸大了好几倍,起初温从宜也确实有些摇摆不定。 但好歹这不是一件小事,她更多的是想看看钱汀是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 梁勘“嗯”了声,指腹蹭了蹭她湿润的脸颊:“哥哥跟你道个歉,刚刚不该凶一一。” 温从宜照单全收,一点也不客气:“你确实该道歉,我脑子里明明也有很多你不懂的东西。” “比方说?” “……” 她要开口胡乱吹几句时,忽然联想到他们那段对话的最后一句———“你勾勾手就有人惦记这么多年”。 温从宜脸轰得热了起来,不敢再继续聊这了,连忙转移话题:“我、我和室友们庆祝考试本来打算在寝室点火锅的,我们都买好啤酒了。” 梁勘听到这,把人从怀里拽出来。 他衣领翻折得不太整齐,显然是出门时太过匆忙。难得穿了一身锋利的黑色,身量清瘦又高。下颚冷硬地绷着,盯着她也没下一步动作。 看着看着,夜色衬得他更好看了。 温从宜眼泪还没干,眨巴了几下眼睫上的闪闪泪光,有些迷惘地朝他问:“干嘛啊?” 梁勘没说话,俯身面无表情地凑近她。那张英俊脸上的冷冽五官瞬间在自己瞳仁里骤然放大,男人的薄唇也越贴越近。 温从宜惊慌地攥紧了他外套腰身,同时他的靠近也停在了几公分外。 似乎是闻了闻。 男人狭长眼尾微扬,突然冒出一句:“你还喝过酒了?” “……”温从宜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像被家长抓到做什么不好的事一样,立马声音都变小了点,“就,浅尝了几口。” “浅尝?” “那我都成年好久了,还不能喝酒吗?”她咕哝了句,“一点也不公平,伯母还说你初中就会和伯父喝酒了呢!” 梁勘喉间含着笑,敲敲她额头:“牙尖嘴利。” 温从宜立刻装模作样:“疼死了!” “碰瓷?” 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各自撇过头去。 透着不太清晰的车窗,梁勘瞧见小姑娘欲盖弥彰般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子,把半张脸藏进去。 虽然看不见她翘起的嘴角和凹陷的梨涡,但那双月牙眼分明弯得很漂亮。 他无声地垂眸看了会儿,心情也被感染似的。 在外面站着风太大,梁勘让人上了车,慢悠悠倒着车往她学校开。 期间,温从宜的手机一直在响。一打开屏幕,各种信息都涌了进来。梁家长辈的、室友的、还有聊了99+的班群。 回完重要信息后,她看见了室友群里正好在聊之前校园里的那个虐猫狂魔,嘴里囫囵开口:“哥哥,我们学校那个虐猫犯好像抓到了诶。” 梁勘熟练地把车开进车流里,淡声:“知道。” “怎么你们都知道了?我得看看是谁!” “劝你别看。” 温从宜侧过头看他:“为什么啊?” “长得太吓人了。”梁勘顿了半秒,“当心做噩梦。” “……” 虽然不知道什么人能长得让人看一眼晚上就会做噩梦,但温从宜对会吓到自己的事物向来没有好奇心,立刻把手机放下了。 离学校还有两个红绿灯路口,梁勘有电话打进来。他没连接蓝牙,直接交代温从宜接通开个扩音。 林渊咋咋唬唬的声音扩散在车里:“我靠阿勘!刚我老婆说郑倾莲回来了,这关系户居然空降到了你们院里!” 迟疑了片刻,他才缓声问:“谁?” 林渊:“……不是吧,你是真没记住还是装的啊?” 梁勘一时之间确实没想起来。 他副驾驶上的温从宜倒是对这个名字记忆颇深。毕竟这些年里,和他有过感情交流的似乎只剩这个女人。 ———一个追他追得轰轰烈烈、被所有人看好好事将近的女生,最后却跟了一个富二代出国。 她下意识把脑袋侧过车窗那边。 梁勘这会儿也记起来了,径直伸手挂了电话。 静谧的尴尬在车里流动着,林渊大概是很懵逼地又把电话打了过来,铃声悠悠扬扬地重复着。 车到了红绿灯斑马线前停下,梁勘空出手来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温从宜低声问:“不接吗?” 他眉目稍敛:“不用,反正是说些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事。” “可是那个姐姐不是喜欢过你吗?” “……” 这事说来还真是有些让人烦躁。 梁勘也不知道这个郑倾莲到底是在外面说了些什么,才让所有人潜意识里认为只怪那个富二代横插一脚,否则他俩早就成了, 但他和那个女生彼此应该都心知肚明,富二代是她主动勾搭的,那些“差点和梁勘就成了”的谣言也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大学时候,梁勘主修双学位,忙得天昏地暗,也没空去管论坛上那些风言风语。 何况,顾忌女孩颜面,他也不好挨个去解释。 可他也没想过在几年后,只要有人谈到他的感情史,总会提上和这个女生的这一段。 好像,这个人就和他绑着了似的。 “那不是她的事吗?”梁勘皱着眉,“和我的确没关系。” 温从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莫名就代入了郑倾莲的角度:“对哦,反正只是她单方面喜欢你。” 你天生好命,被人惦记也觉得是理所当然。不会欣喜,反倒会当成多余的负担。 像是察觉到她的敏感,梁勘清咳了声:“我有想追的人,不可能随便对别人负责。” 温从宜懵了:“嗯?” “但我不确定她对我是个什么感觉。”他声音听上去四平八稳,气定神闲,“你说我要是追她,她能同意和哥哥在一块儿吗?” “……” 貌似这层窗户纸再捅一层,就快要破了。 如果不是他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温从宜都不知道他能从哪凭空捏造个这样的人出来。 她红着脸去看他。 男人修长骨感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敲着,目视前方,侧脸轮廓硬朗清疏。哪怕是临近告白这种场合,依旧是平时那副不太正经的散漫样。 玩味的、漫不经心、胜券在握。 想想也对,他大抵从来没对一个女孩主动过,一直都是被追捧的那一个。所以追求的对象哪怕是妹妹,也表现得极为胸有成竹。 恃宠而骄这词不是没点道理,温从宜现在就有点这种冲动。 凭什么她好几年不敢说出口的爱慕在调换身份后,他却可以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 温从宜沉默片刻,带了点明知故问的意思:“那个女孩多大了?” 他黑眸微动:“和你一样大。” “她喜欢你吗?” “……”梁勘唇边噙着一抹笑,看上去心情很好,“应该喜欢。” 温从宜看着他随心所欲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口否认了一句:“不一定吧。” 车停在校门口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梁勘回头看着她:“不一定?” 她却回避他的眼神,手指蜷缩在掌心:“我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有你想象得这么痴情。人生这么长,哪有笃定不变的。” 他嗓子有些哑,若有所思般点点头:“这样。” 良久的沉默不语里,温从宜感觉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完了,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点? 但另一个想法又涌上来,她是很想答应的,也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只喜欢他一个人。 只是觉得就这么承认过后,她也会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梁勘往后靠着椅背,手懒懒垂在座椅边,蓦地出声应了句:“行吧。” 温从宜无措地眨眨眼:“行什么?” 车内的灯光呈橘炽色,打在男人立体分明的五官上,下颚线条清隽明了。他漆黑眼珠被染上一层栗色,密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他侧头看着她,神色松散,语调里带着份亲昵感说:“哥哥再努努力,让她重新喜欢回来。” 第36章 没藏好摇起来的小尾巴…… 带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回宿舍时, 温从宜还没清醒过来。唯恐在那车里多待一会儿,就要缴械投降,丢盔弃甲。 恍惚中, 脑海里又回忆起哥哥刚才耐心问她行不行的样子。 像是想起了在第一天住进梁家时做的那个梦,男人在梦里轻佻又不正经的样子和现实中渐渐重合。 他平日里虽然看着冷淡又混球,百无禁忌随心所欲的模样。但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逾矩的事, 玩笑会有度, 也从来只止步于兄妹。 所以自己对他的感情才一直压抑着, 怕妹妹这个身份的喜欢会让他避之不及。 但今天, 那层名叫禁.忌的玻璃纸由他亲手撕开了。 才上了楼梯,电话又打了过来, 穷追不舍般一定要个答案。 温从宜深呼吸一口气, 接起来。 “怎么话都没听完就跑了?”男人笑声低哑, 像是在强忍着不表现得太明显一般。 温从宜脸颊贴着手机一端隐隐发烫,有些羞愤:“干嘛跟我说,你跟‘她’说去!” 梁勘还真认真想了两秒,陪她把这出不指名道姓的游戏进行到底:“那一一不是和‘她’一样大吗?哥哥寻思你们还挺相似的。” 她不太满意地挑刺儿:“哪里相似了?” “个子不高, 怕疼怕鬼很爱哭。爱吃辣椒爱追剧,打游戏很菜。” “今年除夕夜过19岁生日, 再过2—5天左右是生理期,一到换季就容易感冒。” 他放在方向盘的手往左边打了个转, 慢条斯理把话讲完:“讨厌榴莲香菜和芹菜, 但是很喜欢哥哥。” “咳!!”最后一句着实吓到了她, 温从宜险些踉跄, 支吾着,“什么很喜欢?” 梁勘语气慢悠悠地:“原来一一没有很喜欢哥哥?” “……” 她庆幸还好这刻不在他车里,否则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第二次落荒而逃的机会。 温从宜扭捏了会儿, 还是没戳破,小小声说:“哥哥,我问你个问题。” 梁勘:“你问。” “你怎么知道……那个‘她’很喜欢你的?”温从宜捏着手指,有几分不解和苦恼,“明明都没说出来过。” 他笑了下,温声道:“因为她是个小傻瓜,没藏好摇起来的小尾巴。” 那一刻,温从宜真心感觉整个楼道里都能听见她突兀吵闹的心跳声,如同即将跳出嗓子眼。 - 宿舍里今晚几个室友都没上床,拿着椅子坐一圈嗑瓜子,貌似在聊什么八卦。 温从宜在楼道里吹了半小时的风冷却心情,推门进来时,几个人都同时捂着胸口惊呼:“卧槽,吓死我了!” 她稍稍疑惑:“怎么啦,在看恐怖片?” 徐蜜仔细观察她表情:“你看没看我们群里发的那个链接啊?” 温从宜:“看了眼标题,说是那个虐猫狂被抓了。” “你没点进去?”王颖颖拿着手机塞给她看,不忘提醒一句,“别看了做噩梦啊!” “……” 温从宜一边嘟囔着“怎么你们都这么说”,一边把链接彻底点开。 触及到那个虐猫狂的名字时,她后脊僵着,鸡皮疙瘩就这么起来了,仿若出了身冷汗。 王颖颖看她那样显然是吓着了,温从宜胆子一向不大,每次寝室一块看恐怖片,她都是缩在床上戴耳机的那个。 “从宜你还好吧?”边上两个室友安慰地把人拉到圈子中间,义愤填膺,“谁知道会是那个捡到小橙子的马若博啊!亏我们那天还对他千恩万谢,现在想想,我们要是那天迟来一步,说不定小橙子也惨遭毒手!” “是啊,从宜肯定要被吓到了。那天还和这个男生搭一辆车去医院……” 温从宜看上去极为安静,认真把新闻看完。 这篇校园新闻的攥稿人是她新闻社团的副社长,其中特别提了一下发现马若博是凶手的过程。 然后她看见上面写着———抓到马若博的是在医院实习的本校博士生,梁勘。 而且正是她陪着马若博去医院处理猫咬伤留血的同一天,也是梁勘刚回来上班的那一天。 温从宜:“……” 哥哥到底瞒着她多少东西。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其实梁勘能发现这事也纯属偶然。 起因是他经过一间科室时发现跟着自己妹妹一块来的男生在熟练地找消毒液,也许是瞧见他指甲缝里暗色的血,就留了个心眼帮男生动了动手,收集了点血的样本做血液化验。 因为小橙子在送来时除了前肢骨折,身上没有皮肤破损的外伤。 这事想起来就觉得蹊跷,梁勘给当时学生会的师弟提过一次。果不其然,盯准了一个嫌疑犯时,很快就找到了马若博下一次作案的时机。 “这个马如博还是个医学生,难怪解剖功夫这么精湛!拿活猫练手呢!”焦恬一边翻着论坛,啧啧道,“他们系里还有人说马若博平日里就孤僻疑心重,几乎没什么朋友。专业成绩上常年是万年老二,所以心理不平衡了吧。” 王颖颖点头赞同:“不过还是医学生能够治得住医学生,你们看那个视频没有?那个在医院实习的博士生学长长得也太招桃花了!” “梁勘嘛,我之前就听学姐提过他!”徐蜜回想了下,“不过这学长好低调。可能主攻临床,平时几乎没来过几次校内的实验室。” 温从宜还在发呆,听见她们说的话:“可是为什么会直接曝出我……额,梁勘学长的名字啊?这种不是应该保密更好点嘛。” “马若博从学生会学长那边打听来的吧,那个学生会主席可能也没想过他有脸去医院闹事。” “闹事?”温从宜神色紧张,“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不过马若博已经被拘留了,估计学校会考虑要不要取消他的学籍。” 她才和梁勘分别没多久,看他应该是没什么事。 温从宜现在就跟消息闭塞了一样,后知后觉问:“那你们刚刚说视频是怎么回事?有露脸吗?” “傍晚时候的有,但现在被扩散的肯定都打了马赛克。”王颖颖叹口气,“也不知道现在的网友是不是吃得太饱了,在这里瞎带节奏!” 室友语气忧心忡忡:“就半小时前的事情,在场的相关人员拍了那个医生视频,不知道为什么被顶上了微博。” 她把同城最热的微博发给温从宜。 营销号只发了一条视频,配文是高校医学实习生反擒闹事家属。 视频画质一转再转,已经看不清楚脸,但两人之间的身高和体力悬殊一目了然。 医患关系本来一直就很紧张,而热评第一是一位网友的共情评论:【家有病人,谁能不急啊!这医生是怎么了?长这么人高马大一个,还随便殴打患者。想起了上个月住院那个主治医生,不仅不负责任还收人红包!医院有这种医生真是可耻!】 也许是新闻社小编难得有这么高热度的一条新闻稿,居然就任凭这种恶意揣测挂在上面,不删除甚至还点了赞。 温从宜往下划了划评论区,每次刷新都是最新一秒,辱骂和要求医生道歉的“共情家属”成了主力军。 她看着那些字眼觉得无比刺眼:“医院那边没人澄清吗?” “官博发了一条澄清说那不是患者,但说得有些模棱两可。”王颖颖扎起头发准备洗漱,囫囵道,“别说医院了,学校也在避风头。刚刚辅导员还在群里提醒我们别去网上散播不利言论,急着封口呢。” 都是新闻专业的高材生,没人比她们更清楚舆论的力量。 医院和学校作为背景主体,如果要维护梁勘,就必定要把马若博虐猫事件说出来。 但这种影响学校声誉的事情在上次无意上热搜之后都被火速撤下来,虐猫事件显然成了“不可说”。 寝室到了熄灯时间,大家都各自回了床上。 这事对于旁人来说顶多是个校园八卦,但温从宜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打开置顶的聊天页面好几次,消息停留在几分钟前的“晚安”上。 按时间来看,这事也才刚发生。 他这人就算有天大的事是不是也从来不表现给别人看。就像之前怕吓着她,就没说过半个关于马若博的字。 辗转难眠,温从宜退出去又看了看热度最大的那条微博。 她半爬起来拉开床帘,小声喊了句:“颖颖,我们系里的欧阳定师哥是不是在安清日报实习啊?” “是啊,怎么啦?” “你能不能把他联系方式发我一下,找他有点事儿。” 下床的徐蜜笑出声:“从宜你够损的,那师兄之前追过你半个学期吧,你居然没加人好友!” “……”温从宜嘟囔了句,“那个不算追,他就是嘴上说喜欢。” “咦,你好难搞哦温小姐!” 虽然熄了灯,大家也不困,又就着这话题聊了起来:“那从宜,你会被什么样的人追走啊,咱们宿舍可就你是母胎单身了吧。” 温从宜挠挠脸:“我不用追的,是喜欢的人就行。” - 加上欧阳定的好友后,温从宜第二天把上午的课上完,跟他约了食堂见面。 因为俩人之前有过“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所以她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越好。 正是午饭时间,食堂人来人往,嘈杂繁忙。 温从宜虽然点了一份饭菜,但全程都在说正事,也没吃几口。 “这事儿我清楚,发那条微博的人是我办公室的一个老前辈,之前干娱乐周报的,所以很会挑事。”欧阳定喝了口汤,咂巴两下嘴,“那个视频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到学校贴吧里……反正舆论是把双刃剑,这事会发酵是必然的,但白变黑容易,黑变白难啊。” 温从宜:“那如果我选择告你们新闻社呢?” “你告?”欧阳定不理解,“你凑什么热闹?这马若博进去了,当事人也认栽了,学校和医院那边肯定会从其他方面补偿那位梁学长的啊。” “比起补偿,他更想要的是清白。”温从宜态度坚定,话术软化,“我记得我上大学的第一堂课,老师说新闻人的职责是坚持传播,使命是不忘原则。” 都是十九、二十岁的青年大学生,宁做萤火做明灯,听了这话难免触动。年纪轻轻,向阳而生,谁还不是个骄傲坦荡的人。 欧阳定拿纸擦了擦嘴,也正经起来:“但这新闻攥稿充其量是个误导,达不到刑事诽谤的标准。” “那就劳烦师哥回公司先施压,希望能删除那条新闻。”温从宜抿抿唇,“我这边也会想想其他办法。” “行,回去我吓吓他说当事人要告他侵犯名誉权。”像是头一回见到女孩也会有这么铿锵的时刻,欧阳定也好奇起来了,“你这么费心,和那梁学长认识?” 温从宜快到嘴边的“哥哥”二字转了个弯,变成了:“是我很亲近的人。” “哦。”再问等于自取其辱,他闭上了嘴。 正要开始吃饭的时候,温从宜的手机响了,是梁勘给她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她切换成语音,接通:“怎么啦?” 梁勘那边环境也有些吵:“回了学校,你刚不是说你在食堂吃饭?” 温从宜:“你今天不用上班的啊?” 他沉默了几秒,轻笑了声:“医院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正好休息休息。” “……” 虽然从早上开始他俩就没提过这事,但互相都清楚这事儿是存在的。 原来这就是医院的紧急处理方法,听从所谓的“民愿”。 温从宜胸腔一团闷闷的火越烧越旺,替他委屈,也因为他这无所谓的姿态而难过。 梁勘声音听上去确实没什么要紧,一贯懒怠:“我第一次来安清大的食堂吃饭,你在几楼?” 看了眼对面正在专注干饭的欧阳定,温从宜拿着勺子戳了戳餐盘:“你自己吃吧,我最近在考试周,很忙。” “忙着期末考试?” 温从宜点头:“是啊。” 他停顿了一秒,气息悠长地呵笑了声:“不知道我是不是瞎了。” 温从宜不明所以:“什么瞎了?” “见着个和你长得挺像的女孩在我正前方。” “……” 温从宜顿然抬起脑袋,左顾右盼了会儿。 逐渐在鹤立着的目标人物那定住,确实是光看身形都让人挪不开眼的款。 梁勘单手插着兜,穿了件学院风格的棒球夹克,工装裤下踩着双白色球鞋,露出一截清瘦冷白的脚腕。 头发剪短了些,肩宽腿长。周身轮廓硬朗而清晰,站在那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柏。 周边打量和蠢蠢欲动的目光都不少,他英气的眉宇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毫无阻碍地就融入这一群大一、大二的学生里。 温从宜脑子空了一秒,就听他懒声开口。 “化了妆,还挺漂亮。”梁勘直直望着她,瞳孔漆黑有神,唇勾了一下,“你说哥哥要不要去跟那女孩儿搭个讪?” “……”温从宜和他隔着人群摇摇对视,各自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她强装镇定地思考须臾,而后斟酌开口:“那你———” 梁勘拖长腔调,学着反问:“我?” 她把话说完:“来吧。” 第37章 惯性下沉 今天温度比昨天还低, 食堂里穿着厚棉袄的人也多。远远看着,乌泱泱一片。临近期末,又有两门“整本书都是重点”的专业课考试, 温从宜确实忙着去图书馆抢位置复习。 不过原因更多的是:不想让梁勘知道自己在掺合他的事。 印象里,哥哥无所不能,也无坚不摧。 所以看他今天一整天在手机里也没提过那条新闻的事, 也许他不会想把落魄和不堪展现出来。 但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况碰上面。 把手机放下, 对面的欧阳定看了她一眼:“有朋友要过来?” “嗯, 不算朋友吧。”温从宜慢吞吞开口, 余光瞥了眼两米开外正走过来的男人,下意识催促, “你吃完了吗?” 欧阳定嘴里还吸溜着一根热干面面条, 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啊?” “我不是、不是赶你的意思。”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 她赶紧低头吃了口饭,“没事,我们继续吃吧。” 头低下去还没几秒,坐着的这张餐桌很明显地又有人坐了下来。 食堂虽然人多, 但大部分都在排队,空位还挺多。 欧阳定正纳闷这这么多位置, 干嘛偏要坐他这邻近位置时。甫一抬眼,脱口而出喊了句:“梁……学长?” 梁勘那新闻乌龙在校内传播了还不到一天, 这会儿热度还没过去, 大家对他这张脸自然也熟悉。 不过各校友对他这事也没太多想法, 毕竟都知道内情。顶多都好奇地多盯着看了会儿, 当然也不排除有看脸的成分。 梁勘倒是挺淡定,淡淡点了点头:“你是她同学?” 他指的就是对面埋头专心吃饭的温从宜,欧阳定又联想起刚才温从宜那句“很亲近的人”。 一些自作聪明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 欧阳定立刻识趣地放低了点声音:“不是,我是从宜的直系学长。” “哦,从宜啊……”梁勘指节关节屈着,敲敲桌面,别有深意地往女孩那瞧了一眼,“找学长一块复习吗?” 温从宜嚼着一块土豆,嗡声嗡气:“美女的事儿你少管。” “……” 小姑娘正是少女的年纪,鼻梁挺翘秀气,苹果肌饱满,微带绯色的脸颊两边缀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抿抿嘴就显得极为乖巧。 梁勘单手放在桌上,支着下颔认真端详了会儿,像是要确认她说的“美女”二字。 也没反驳,反倒跟身边的男生唠嗑般懒声问:“她又呛我,你惹她了?” 欧阳定:“……” 这对小情侣闹脾气吗?我真他妈是一条又酸又菜又多余的酸菜鱼。 “没没,我惹她干嘛啊。”欧阳定看这状况他坐这也吃不下去了,连忙起身,“那个,我吃完了。” 温从宜这才抬头,又喊了句:“师哥,那我跟你说的事儿……” 欧阳定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我会看着办!” 人前脚一走,梁勘就把自己餐盘推过去了,坐到了温从宜对面:“怎么不跟着那师哥一块儿去图书馆?” 温从宜疑惑地看他。 男人额前碎发长了点,低睫时半遮英挺的眉骨。五官清隽而精致,身上气质随性利落。 他明知道这么多人往这边看过来,也半点没顾忌似的,大口吃着饭,不做作更不故作深沉。稍稍弓背时露出后颈清晰的棘突骨骼,线条流畅。 光是看着身形轮廓就很帅,也难怪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本来以为从高中过后就不会看见他在学校继续被关注了,没想到大学又因为这种事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温从宜望着他越表现得若无其事,她越不开心。 像是存心也要让他有点情绪一般,她端着盘子作势要起身:“那我真去啦?” 梁勘慢条斯理喝了口汤:“去,不就是把哥哥一个人丢食堂嘛。” “……” 他专心舀着汤放进白米饭里,一脸浑不在意地继续说:“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被人当景点看也习惯了。” “……” “你走几步试试,估计下一秒我就会被人围过来。”他威胁得坦坦荡荡,用着混不吝的语气说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 温从宜认命坐回去,面露幽怨地继续吃饭。 她把盘子里的芹菜挑出来,还是没忍住:“干嘛来学校,放假了就回家休息啊。” “还要回实验室写科研论文。”梁勘把餐盘推过去,下巴轻扬了扬,“不吃的芹菜夹到哥哥这来。” “……”温从宜嘀咕了句,把菜夹过去,“又不是我一个人浪费,他们也会挑食。” 他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就着吃:“没说你挑食,我就想在追人的时候多制造点亲密距离。” “咳咳———” 毫无疑问,温从宜又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话呛得不轻。 梁勘扯唇笑了下,从口袋里掏了瓶牛奶过去。草莓味的,摸着不知道是有体温还是来之前就温过了。 她喝顺了气,脑袋埋得更低,微红的耳尖暴露害羞:“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什么了?”梁勘第一次做这事,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得心应手。当即笑了笑,语气轻慢悠闲,“我跟你们这些00后的年轻人不一样,我们95后想谈恋爱都很认真。” 温从宜:“……” 怎么!还能!被他用年龄做这样的歧视了啊!!!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不快不慢。 温从宜在门口等他把餐盘放回去,站在阶梯那百无聊赖地反复跳格子。 冬日暖阳晒在她的毛呢大衣上,枯黄枝桠的树影在大地上疏松交错。日光之下,大学校园下的新事倒是不少。 只是临近期末考试周,大家的脚步匆匆要么赶往宿舍楼,要么拿着笔电赶往图书馆。 “走了。”梁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踱步出来,径直掠过她,往前走下阶梯。 温从宜跟在他后边:“你到底来食堂做什么的?” 他停了脚步,转过身:“陪你吃饭。” “……”她猝不及防顿了顿,咽了咽口水,“就吃个饭?” 梁勘在她站着的台阶下一格,难得和她能平视。 伸出手来把黏在她唇边的一缕头发捻到耳后,语调戏谑:“想搭个讪来着,但是美女的事不让我管。” 温从宜没笑:“你的事也没让我管。” 他神情稍稍正经,依旧轻松:“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站在人群的注视下就会有夸有贬,但那都影响不到他。 梁勘虽然活得淡泊寡欲,但自小就明白这些道理:一个人的骂声是暴力,一千一万个人的骂声就是“正义”。 温从宜安静了几秒,脚尖往前挪了几公分,抵在他小腿前。两个人距离比刚才近了不少,也没谁在意周边的人群走动。 她站在台阶上,看得清男人根根分明的睫毛,不太费力伸手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梁勘顺着她的姿势,顺从闭上眼。 听见女孩的声音夹杂在风里,轻轻柔柔的,像是安慰:“哥哥也要乖,不听他们乱讲。” -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确实不小。 起初校方和医院领导那边都有和梁勘谈过话,大概是让他先吃下这个哑巴亏。他们会保护他的个人隐私,也会等关注力度不大时再适当做澄清。 就像被所有人有默契地当成一件小事忘记时,梁勘在停职后的两周后却收到了医院给他发的消息。 院长办公室里,不仅有几位平时的老教授和他的带教医师外,还站着一个来找他道歉的记者。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色铁青着,当着一干人给他道歉。也并非心甘情愿的样子,但字里行间都是希望他能原谅。 其实舆论这种东西一旦放出去了,鲜少有人会关注后续。 他们没见过他,也所幸没发酵到人.肉他的地步。 新闻社这记者的道歉并不及时,即使各方都开始为他做澄清。 梁勘在很多网友眼里依旧不过是附属二院一个欺侮患者家属被停职的医学生。 记者走后,院领导自然也对他说了一套漂亮的官话:“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后援会呢。” 梁勘不太明白。 “学校那边有一小部分人,医学系和新闻系的吧,每天变着法给医院和学校的网上渠道投诉。”老院长说到这,又拍拍他的肩,“之前医院怕引起患者家属的公愤,对你的实习进行停职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能谅解……” 后边的话,梁勘听得并不仔细。 医学系那边大抵都是借过自己笔记的学弟妹们为他鸣不平。至于新闻系,除了温从宜,他还真不知道能是谁。 之前也被同系同学发过几个小博主的发声视频和博文,粉丝不过几万,皮下应该也是学生在管理。 他当时没多想。 现在想想,除了温从宜会去拉拢走动这些传媒媒体人,估计也没别人了。 从办公室出来,梁勘在拐角处险些被人撞到。 本以为是哪位不熟悉路的患者,双目一对视,郑倾莲神情有些凝滞般喊了句:“梁勘?” “……” 大约在三四秒后,他总算想起了这位是谁。 礼节性点点头要过去时,郑倾莲喊住他:“我回国快一个多月了,你的事……我也听说了点,你还好吧?” 梁勘捏着手机一角,态度疏离:“还好,多谢关心。” “有空吗?”郑倾莲撩了撩耳边长发,往外面指了指,“出去一块喝个咖啡。” 他微微颔首,低下睫:“抱歉,有约了。” “……你似乎一直没喊过我的名字,是忘了吗?” 梁勘停顿了下:“没有。我记忆力不错,但我想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能寒暄叙旧。” 像是被这话刺激了一般,郑倾莲想起几年前在大学追他时,他的说辞几乎没怎么变——“同学,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交换手机号码”。 多可笑,那时候她在他身边跟前跟后好几个月,居然只换来这么一句。 这种天之骄子,大概都是没心的。 自私自利,对别人的付出也视而不见。可如今凭什么他声名潦倒,依旧不看自己一眼? “我挺烦你这清高样的,上大学时大家就都夸你聪明,惊才绝艳梁同学嘛。金融系的接班人,医学院的江直树。”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周边,说到这似乎觉得很好笑,“所以我之前听到医院停你职位的时候,还挺痛快的。也不知道你这几年一心扑在学业上,得到什么了?” 其实平时,他对这些刻薄语言大都无视。 但莫名想起来一双通红的杏眼,好像在小姑娘眼里,哥哥就是不能受半点委屈似的。 “一直关注别人生活的一类人,大概是缺爱和窥私癖泛滥成灾。”梁勘和她擦身而过时,语气温和地留下一句,“好歹曾经同学一场,我希望你身体健康。” 郑倾莲:“……”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梁勘?他居然拐着弯儿来骂她有病??! - 考完最后一科,温从宜的室友们都在打包东西准备回家过寒假。今年假期放得早,离过小年还有一个半月。 她没急着回寝室,给梁勘发了个消息:【哥哥,你在实验室还是公寓啊?】 几分钟后,那边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东门校门口,车上等你。” 温从宜:“……” 冬天的傍晚都暗得特别快,夕阳下沉,连余晖也暗淡无光。悬铃木的枝桠上,几片萧条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街边路灯相继亮起,温从宜出门在一片白色车流里找车牌号时,梁勘已经提前看见了她,打了个双闪。 因为是期末周,两个人见面次数也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互相约个饭,但吃完又各自回自己的自习室里。 考试这几天,几乎算是没联系了。 他了解她的习惯,认真沉浸在一件事里,精神就会极其专注。 因此见到人时,梁勘从几米外就一直盯着她。 温从宜脖子上还戴着那条几年前的围巾,他之后也送过新的。但小孩貌似有点轴,就贪恋旧东西。 拉开车门上来时,女孩搓搓手,说话时哈出一层薄薄的白雾。花瓣般的唇上擦了层雾面唇釉,红唇被白皙小脸一衬妆容更为浓艳稠丽。 她跺跺脚说了几句“好冷”,转过头看他:“是去吃饭吗?” “待会儿去。”他把空调调高了点,又按下车锁,却没急着开车。 温从宜拉着安全带的手一顿:“还有事吗?” 梁勘松了松领口,侧过身:“今天考完了最后一科?” 她不明就里,点点头。 “我记得你高中是不是写过情书给别人?”他突然开口提了件三、四年前的事。 即使对温从宜来说记忆尤深,但她摸不准这时候说这件事是想干嘛。也不清楚他到底对那封信是怎么看的?难道已经知道是给他的了? 潜意识里,她不清楚梁勘如果知道自己到梁家时就对他有过非分之想,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所以,她也并不乐意他了解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动的心思。 梁勘其实对那封信也是一时之间才想起来,不太确定地问:“你不喜欢那人了?” 总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温从宜覆下长睫,闷声:“不喜欢了。” “那也挺好,要不然腾不出位给我。” “……”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说到这事儿,他没半点遮掩,也不带“哥哥”这种字眼。 温从宜懵懵地看着他靠过来的姿势,觉得有哪不对劲:“你为什么靠这么近?” 他半个身子都是压在副驾驶上的,手臂撑在她靠椅椅背那。瞳仁黑亮清冷,狭长的眼尾上扬着:“怕你又跑。” “……” 温从宜:“你把车门都锁了,这次跑不了。”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梁勘悬在女孩上方,半裹挟的姿势环着她,视线坦荡而直白,“不高兴哥哥追你?” 窗外马路上的汽车喇叭和叮叮铃铃的自行车声交杂响起,车内温度逐秒攀升。 温从宜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兜兜转转,好像圆了当年为了他考来安清大学的一腔热枕一样。 碰上他,她的无理由偏向和小心翼翼总是如同习惯。 但今天,她的独角戏也彻底变成了双向。 女孩眼眶憋着转了红,又倔强地忍着,手指有些无措蜷起来:“高兴的,但我怕哥哥只是一时兴起。” 梁勘静静看着她:“不至于吧,我名声差到这种程度了?” “……” 本来挺好的氛围,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反问弄得顿时很搞笑。 温从宜微微恼怒地瞪他。 “不回答也行。”梁勘却是在笑,伸手摸摸女孩毛绒绒的脑袋,“反正是哥哥家的,也跑不了。” 那这次换我保持直行,惯性下沉。 第38章 图他什么 对梁勘来说, 一点点把少女好几年的喜欢慢慢剥开,其实每一步都很惊喜又难以言喻。 但他隐约能感觉到,温从宜是害羞的。 尽管能理解这份难为情, 可他没想到自己在小姑娘的眼里只是一个“一时兴起”的渣男。 很多时候,梁勘极少辩论。 生性懒怠惯了,也极少遇到自己需要表达什么情感的情况。 他撑在椅背上的手动了动, 决定为自己正个名:“我俩也算知根知底了。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就对你可能是‘一时兴起’?” 温从宜眼神也不知道该放哪, 索性低着睫。 视线落在自己纠结许久的手指甲那, 她温吞说出一句:“因为听你喊妹妹听太多了,就没想过。” “嗯。”他点点头, 不避讳地承认, “我也考虑了挺久。” 男人温热手掌落在她脸侧, 指尖轻轻揩了揩她的轮廓线条。她是当之无愧巴掌脸,稚气婴儿肥相比以前已经消瘦完全。 女孩今天还化了个淡妆,漆黑纤长的睫羽像扇子,唇色红润。眼睑下的卧蚕上抹了点亮晶晶的哑光眼影, 明艳又俏丽。 温从宜感受不到他目光的注视,只是僵着身体, 脸颊泛粉,声音也小了几度:“你考虑什么?” 梁勘声线听上去还挺苦恼:“你们年轻人没个定性。万一过段时间腻了, 又嫌我年纪大, 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 他!又在!胡说八道!! 温从宜被惹恼般用力往边上侧了下脸, 躲开他的手, 瞪着人跟翻白眼似的。 他看乐了,胸口因在笑而闷闷震动:“温一一,你最近对哥哥怎么总这么凶?” 她不承认:“哪有‘总’?是你老不正经!” “不正经就不正经, 还加个‘老’。”梁勘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带了点指责的意思,“我就知道你会介意我们之间的年龄差。” “……” 温从宜要不是认识他这么久,还真得被他这惆怅语气给骗了。 她仰了仰脖子,攒足了勇气才把他推回驾驶位置上去,微微嘟着唇不太开心:“到底是我介意还是你介意啊?” “我。”梁勘侧身靠在椅背那,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会儿,才正经地说,“但是没办法。哥哥最怕你难过,也怕自己后悔。” 爱她干净又独一无二的灵魂,爱她对他所有的热枕和真诚。爱那些岁岁年年的陪伴和等待,如同是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 一直纠结合不合适对她来说极为不尊重。女孩喜欢自己的时候,一定是毫无迟疑。 所以,他也想遵从本心一次。 温从宜回视这个在自己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占了1/4还要多的人。 她眼睛澄澈干净,盈盈一汪水一般,处处留痕。乖乖盯着喜欢的人看时,像在说情话。 她要是会说情话,那会说什么样的情话? 梁勘惊异于明明女孩就在自己眼前,他脑子里却还是在想她。 完了。 没想到真实实在在做个禽兽了,还挺享受。 街道上有人群发出感叹声,车窗外几片洁白如柳絮般的雪花掉落。虽然不算是初雪,但也是今年第一场成雪花形状的雪。 玻璃窗口倒映出六瓣雪花的模样,晶莹剔透。 静默了会儿,温从宜把围巾解下来:“哥哥,你今天也不用上班吗?” 梁勘:“医院那边喊我明天回去。” 她眨巴了下眼睛:“那我……”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重新扯回刚刚那个话题:“哥哥做很多事儿都挺慢的,也是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说这话。” 温从宜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所以呢,我顶多之前耗过你耐心,但从现在起,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说到这,梁勘觉得这保证貌似有哪不对劲,纳闷起来,“不过我自己也就一母胎单身,难道是长得像渣男?” 小姑娘被逗笑,眼睛弯弯地眯了眯,像一只餍足的小狸猫。 他看着她的表情,下颚莫名收敛绷紧了点。视线放在她的梨涡那,伸手过去轻轻掐了掐:“笑什么,哥哥长得真像渣男?” 温从宜想了会儿,诚实道:“不说话的时候就不像。” “……” 认真地说,梁勘是那种很禁欲的清冷长相。三庭五眼都很标准,也没什么特别显眼的特点,跟张建模脸似的。 但一开口和人交流,那股懒洋洋的轻慢混着点与生俱来的风流,就招得人心痒痒。 梁勘姑且认了:“那没办法,从小就长这样。25岁了,去整个容也不太现实。” “谁说让你整容了。”她皱了下眉头,想起个事,看上去还挺担心的, “她们说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要是一直没女朋友,不是变态就是gay。” 梁勘挑眉睨着她:“哪来的谣言?我那一实验室的光棍同学也没比我强哪儿去。” 温从宜想了下他们医学生秃头和单身汉的概率。 他蓦地又哂笑了下:“何况我有没有女朋友,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下唇瓣突然被男人食指指腹摩挲了片刻,听见他喃声道:“怎么这么红?” “因为擦太多口红了……”温从宜没躲开,就着这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声的距离小声说了句,“哥哥,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梁勘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摄人心魄,低着声问:“靠你近点怎么了?” 他还坐在驾驶位上,上身朝副驾那倾着,稍稍俯视的姿势望着她。 温从宜内心挣扎了小半天,本来对他就难以抗拒,索性决定说出心底的实话:“我怕我饿虎扑食。” “……” 沉默须臾。 梁勘大概是想维护小姑娘的面子,强行忍住笑,语调悠悠地问:“能有多饿?” “反正,你、你不要小看我!” 温从宜眼睫动了几下,一本正经地想说点骚里骚气的话。 整个人突然从安全带里被拎了起来,坐到了两个前座中间的储物格上。 男人的手从她腰那放开,又撑回到副驾椅背上。 他身上混着冷松木的香味笼过来,眉眼低垂。含着笑的嗓音磁沉动听,像是在蛊惑人:“不小看你,你想怎么扑?” “……” 像是嫌她还不够羞赧,梁勘低笑着。桃花眼尾愉悦地上扬,在她耳边哑着嗓子又补充了句:“一一想对哥哥做什么都行。” “!” 救命!他干嘛玩真的啊!!! 温从宜紧张地手都不知道放哪了,不太自在地想往后退,背脊又感受到他横亘的手臂。 她几乎是发了几秒堪比几年还漫长的呆,有点不可置信地抿直了唇线,暗暗攥紧了手心,想着万一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你说的啊,我怎么着都行。” “当然。” 这句应答的尾音刚落,小姑娘就像一头小牛犊似的,猛然冲了过来,把他往后扑。 梁勘:“……” 腿上重量一沉,梁勘回过神来已经被女孩抱住了,以一种严丝合缝的接触距离。 温从宜半跪他腿上,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两只手挂在他脖颈上。而他被逼近车窗边,像一根被攀附住的不朽木。 缓了缓神,梁勘手掌抬了下她屈着的膝盖:“就这样?” 温从宜把脸埋在他颈窝,手臂结结实实地把人环住,红着脸嗡声说:“我就想这样抱你,把哥哥藏起来。” 小姑娘的占有欲有些傻里傻气。 和平时安慰又或者是告别时的拥抱不一样,这种交颈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心跳。 她呼吸时的吐息就落在自己颈脖动脉处,小巧的鼻尖时不时碰到他喉骨。温热又轻柔,很能引起男人沸腾的欲想。 梁勘喉咙吞咽般上下紧了紧,怕把人吓到。 但温从宜也这么想的,抱了几秒就怕哥哥被自己的本性吓跑。听到他比平时沉重了点的呼吸声,就连忙松开点手:“我勒着你啦?” “就你那点力气?”他勾唇笑,摸摸她柔顺的头发,“跟我爸妈说了多久放假吗?” 温从宜摇摇头:“还没有。今年放假放太早了,离过春节还有一个半月。” “那就先不说。” 他这边医院放假也晚,正好想说能抽时间陪她在市区里随便逛逛,到时候再一块买票回去。 但梁勘还没说出口。 人小姑娘已经把自己的寒假安排好了,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兴致勃勃:“好啊,刚好我也和室友约好了一起在奶茶店做兼职!” 梁勘偏了偏头,不太赞同:“没钱用?” “有啊!就是室友家里的奶茶店新开业,想着过去帮帮忙嘛。”温从宜含糊了句,“顺便能等你放假,今年你总得和我一块回家过年吧?” 还以为真没心没肺把哥哥撂一边了。梁勘“嗯”了句:“那你住哪?” “我那栋宿舍楼有考完研的学姐在找校内实习,宿舍应该还能住。” “住哥哥这来。” 温从宜有些懵:“啊?” “不愿意?” “感觉……和同居一样。”她纠结地扯了扯衣服下摆,问了个严肃的问题,“哥哥,那以后我们要是分手了,我是不是就不能回你家了?” 梁勘唇边笑意收敛了点:“为什么会分手?” 温从宜想了一下身边的例子,如实道:“不知道,结婚的会离婚,有些谈恋爱的就自然而然也会分手吧。” “我们不会。”他勾下颈,弯起眼来和她对视,“哥哥不会和一一分手,更不会离婚。” - 学校彻底放假的时候,温从宜把行李箱拖去了梁勘的公寓。比起想象中暧昧又刺激的同居生活,她发现明显是自己想太多。 梁勘被调到急诊室值班,一周有五天都是直接住在医院的宿舍。 她倒是一有空也会去医院那陪他吃晚饭,像是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除了知道彼此心意外,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 ———“那你们这是在谈恋爱还是在干嘛?” 奶茶店里,王颖颖熟练地边在做着五杯奶昔,边八卦地问她。 温从宜也不太懂,把一沓还没发完的传单压在柜台上:“就是在谈恋爱吧。” 王颖颖:“你们这哪叫谈恋爱啊?两个母胎小学鸡在过家家呢!” 温从宜:“那不然怎么样才叫?” “亲亲抱抱睡觉觉啊。” “……” 语言的威力就是如此之大,温从宜把这几个字代入一下她和哥哥之间,在大冬天也红了脸。 十几份奶茶的外卖订单做好,王颖颖在手机上看了眼地址:“哟,正好是医院地址诶!你去送,说不定还能见上你那个医生哥哥。” 温从宜看了眼点单人,居然还正好姓梁,她边接过奶茶放在小电炉的后边固定好。 这会儿奶茶店没有顾客,王颖颖靠在车边上闲闲地问她:“哎,我都没问过你,你那医生哥哥到底长什么样才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啊?” “……”温从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说才能显得自然而然,最后只好蹦出来一个彼此都算熟悉的名字,“梁勘。” 王颖颖下意识接了一嘴:“长得像梁勘啊,那确实———啊!你哥不会就是梁勘吧??” 温从宜知道她反应过来了。 从高一开始,她已经习惯了周围人知道梁勘是自己哥哥时的夸张反应。赶紧戴上小头盔,上了车朝她招招手:“下班见咯!” …… 因为多看了那张订单信息几眼,不管是手机号码前几位还是这个地址姓氏都能对得上,温从宜就大胆地做了个设想。 快到医院门口时,她给梁勘打了个电话:“哥哥,是你点的奶茶吗?” “嗯。”他正在办公室,不太意外地笑了笑,“在公寓看到你落下的传单了,就点了试试。” 温从宜嘟囔:“怎么点了这么多啊?” “给你冲业绩,所以请了整个科室。” “……” 温从宜拎着奶茶进楼时,已经有两个年轻的实习生守在门口了:“哎这呢!梁师兄让我们来接一下。” 梁勘要出门时,正好碰见温从宜跟在两个拎着奶茶的男生身后。 大概是为了干活更方便,她穿得较单薄。头上还戴着一个粉色的小头盔,积压着两边脸颊的软肉,显得极为可爱。 “过来。”他朝人招招手。 两个男生兴冲冲大步朝他走过去,嘴上说着“谢谢师兄请客”的客套话。 梁勘摆摆手,把人使唤开:“不是你们。” 两个学弟:“……” 梁勘的视线从他们头顶那掠过去,喊了句温从宜的名字:“在看什么?” 温从宜小跑着奔到他身边,依旧低着头看Q群的消息:“刚辅导员说有个弄错的表格急着要交。你电脑借我用一下,我登wps重新发个文档过去。” 他抬手先把她戴着的小头盔取下来了,把人推自己办公桌前:“用吧。” 值班室里就他们俩个人,刚才领了奶茶去分发的其中一个学弟走过来把多出来的两杯送过来。 学弟看见送奶茶的那个妹妹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懵了一下:“师哥,那是患者啊?” 梁勘淡声:“家属。” “哦哦哦。” 温从宜刚把改好的文档发出去,就听见门口他们的对话。 心下嘀咕:为什么要说是家属,正常情况下不是说是女朋友嘛…… “我用好啦。”她站起来把位置腾回去,眼珠子转了一下。心情有些受影响,但也没表现出来。 梁勘把那两杯奶茶放在桌上:“急着回去吗?” 温从宜摇摇头:“就是专门过来陪你待会儿吃晚饭的。”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那再等二十分钟,我做完这几份患者病情报告。” “好噢。”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随手开了杯柠檬味果茶喝了几口。 手机对面的王颖颖还处在懵逼状态,给她发了一连串表情包。 最后莫名很卑微地冒出一句:「我连那个传说中长得贼招桃花的梁勘学长本人都没见过几次,你能不能满足你亲亲室友一个小小的愿望?」 温从宜淡定回了句:「死心吧。他帮我写个论文都要推三阻四,还会帮你?」 王颖颖气愤,压根没想到这茬:「你居然懒到要学长帮你写论文!!!」 “……” 温从宜心虚:「也没有全程帮我写,就是帮我修改了下全英文那份论文的语法。」 王颖颖:「难怪那门课你没上过几次,还拿了96分!有个学神男朋友真牛逼呜呜呜!那你现在在干啥?」 温从宜聊到这,才抬眼看了看在对面专心对着电脑屏幕工作的男人。他坐得不算直,稍稍偏着颈看东西,一只手放在鼠标上时不时动几下。 不知道医生的手是不是都生得这么好看。 男人手掌凸起的那几处骨节如白玉扇骨,薄皮下血管和青筋清晰明了。手指修长瘦直,根根匀称,关节处白皙又带着点淡淡的粉。 听见面前的相机“咔嚓”一声,梁勘才从繁杂病症的一堆数据里掀起眼皮,眉骨稍抬:“拍我?” “不是!拍你的……”温从宜喝了口柠檬茶,清咳了声,“鼠标垫。” “喜欢?”他没太在意,拿起她放下的柠檬茶抿了一口。 温从宜嘴里一个“喜”字还没说完,又差点被他这举动呛死。 这是!她刚含过的吸管啊!!! 不知道算不算间接接吻…… 梁勘听不见女孩内心的咆哮,神色如常把柠檬茶放回她手边:“糖精太重了。” 温从宜下意识辩解:“现在的奶茶店都是这种配方!而且谁让你喝我的了?这杯才是你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把另一杯芋圆珍珠奶冻推过去,奶茶卡在文件和他的眼镜盒之间。 “喝你一口饮料就不开心了?”梁勘支着下巴颏瞧她,伸手戳戳她的小梨涡,“我家一一怎么这么小气,怕哥哥体检不达标?” 温从宜脑子一抽,直接上嘴咬住他手指。 画面就跟静止了一般,房间内的空气也凝滞几秒。 两个人皆是一愣。 梁勘先笑了出来,忽略指腹酥酥麻麻的感觉,:“温一一,你是什么都往嘴里放的三岁小孩?脏不脏?” “……”温从宜松开牙齿,脖子到后脊背都是热的,小声不服输地嘟囔,“反正你说你体检达标了。” 小姑娘下嘴时没带脑子,牙印还留在上面了。 梁勘低睫看了会儿,再抬头,某个尴尬到手脚要扣出一栋别墅的女孩把脑袋都埋进膝盖里看手机了。 好像是在聊天,两只手动个不停,打字打得还挺激烈。 他是真没偷看温从宜隐私的打算,但她刚才用完电脑,也没把Q.Q退出来,所以那些消息正在页面上疯狂闪动。 几十条表达情感的感叹号刷完屏后,聊天窗口对面那位把上面的一张照片带了下来。 是几分钟前,温从宜拍的鼠标垫。 梁勘抵着额角,看了眼那张照片。 说是鼠标垫,还不如说是他的手。本来正想悄无声息把这号给退了,但接下来一条消息暂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王颖颖】:温从宜!我终于知道你图他什么了? 梁勘放在鼠标上的手就这么停下来,也挺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过了十几秒,一条消息发了出去——— 【冷酷的人】:嗯。图他年纪大,图他手指长,图他身体好! 梁勘:“……” 第39章 一一什么都会,那会不会…… 安静的医生值班室里, 连打字声音都没了。 温从宜感觉到静谧得有些诡异,缓缓把脑袋抬起来,发觉办公桌前这人已经盯着自己好一会儿了。 半晌, 男人发出一声悠长戏谑的轻呵。 “你怎么了?”温从宜迟疑地把手机收起来,还以为是自己一直玩手机冷落到他了。 梁勘往后瘫进椅背里,眯着窄深的眼缝瞧她。一只手掌放在脑后枕着, 冷白修长的颈脖往后仰了仰, 喉结冷淡而清晰地突起。 似乎是觉得极为好笑, 他眼尾线条扬上去时, 笑意染上黑睫。两只长指朝她勾勾,悠悠唤了声:“过来。” 要换做平时, 温从宜早乖乖过去了。但鉴于他现在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笑得灿烂过了头。 温从宜下意识往刚刚咬到他手指的那地方看了眼:“你要干嘛?” 他也不正面回答, 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威胁:“确定不过来?” 被这么一反问,温一一小同学的逆反心理直接拉满,非常硬气:“我就不。” “行。”梁勘表现得极为理解,倾身探手过去, 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 温从宜拿着的手机一响,她点开。 【我的电脑】给她发了一串6个点的省略号。 “……” 沉寂了大概三秒, 温从宜想起了刚和小姐妹聊了些什么。 她把手机往办公桌上反着一盖,尽量面无表情地淡定走过去。弯腰俯身跑到电脑面前, 把账号退出来。 然后转过身, 伸出手掌蒙住男人的眼睛。 温从宜清清嗓子, 压着低沉唬人的声线跟催眠似的给他洗脑:“刚才我的号被盗了。哥哥什么都没有看见, 知道了吗?” 女孩白嫩的手掌心没压实在,虚虚地抵着他睫毛,手心被挠得有些痒。 梁勘的视线从她指缝里透出去, 毫不留情地嗤了声:“温一一,耳朵红了。” “你没看见!你什么也没看见!”温从宜的开始耍赖,半点也不顾忌了,直接把手掌盖紧了他眼睛。 他本来就是仰靠在椅子上,重心往后倾。 站在他两腿之间的温从宜这么用力一扑,直接把自己也扑下去了。而后在慌乱调整姿势中坐在了他右边大腿上。 刚想起来,梁勘伸手就揽住了她。 男人稍显粗糙的虎口掐在她腰窝,指腹和她毛衣的马海毛衣料摩挲着。 即使被蒙住眼,他也笑得颇为肆无忌惮,一个字不落地重复:“图哥哥年纪大?” “……” “手指长?” “……” “身体好?” “……” 本来挺正常的几句话,被他拖腔带调的语调这么一读,就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了。 温从宜深呼吸一口气,脸要烧起来了,把他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你别乱想,我就是字面意思!” 安静了片刻,梁勘语气满是恍然大悟。 “原来还不止字面意思。”他笑得整个瘦削宽平的肩膀一直在抖,深窄的眼皮拉出一条轻佻的弧线,变本加厉,“也对,我们一一本来懂得就挺多。” 温从宜:“……” 如果她有罪,上帝会鲨了她! 而不是任凭他越!描!越!黑!!! 小姑娘脑子里仅剩的一根羞耻线条彻底绷坏,整个人扑上去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冬天的衣服厚,她虽然脱了外套,但穿得也挺多。 乱碰乱撞的,不知道是撞到哪了,只听见他闷哼了声。终于舍得伸出手反制住她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拉下来。 两双漆黑的眼睛一对上,梁勘的眸色比刚才深沉不少。下颚线条绷直,声音也哑了点:“解气没?” 温从宜反应过来自己膝盖顶着的地方,连忙尴尬地站起来。 手还被他牵着,那股因为几条消息的羞耻已经转化成了另一种害羞的情感。 她想把手从他手里拿出来,但扯了下没扯动,于是强要面子地说了句:“你不准再提了!” 他喉咙里含着细碎笑意:“提什么?” “……”温从宜才不上他的当,坚决不说了。晃了晃牵着的手,转移话题,“能不能下班了?去吃饭。” 梁勘捏了捏她的指尖,站起来:“好,陪我的一一去吃饭。” 出了门,两人并排走着。 温从宜低着脑袋在想做点什么挽回颜面,梁勘帮她拎着那个粉色的小头盔,蓦地出声:“以后不用来医院等我了。” 她抬头:“为什么啊,是被人说了吗?” “没有,写作业的小朋友来这可以。”梁勘淡声解释了句,“女朋友不行,医生会分心。” 是女朋友。 温从宜脑子瞬间被“女朋友”那几个字迷得有些不知天南地北,心里头那头小鹿又开始乱撞,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不是饿了吗?傻站着干什么。”梁勘站在两米以外等她,另一只手从大衣里伸出来,放在那等她牵。 温从宜小跑过去,手放在他掌心。 两只手握在一起,掌心相碰,被他一并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 晚饭时间,他们到吃了家大学城附近新开的日料店。 温从宜点的寿司太多,又不想浪费,最后苦着脸在那往嘴里塞。 最后还是梁勘结完账回来,要了个打包盒给她收拾烂摊子:“晚上我要值班,就当宵夜了。” 车开到医院门口,温从宜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头盔,有些丧气地望了一眼窗外的停车坪:“怎么这么快就到时间了。” 梁勘看了眼表:“那再待二十分钟。” 她忙点头:“好!”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边把鞋子穿好。 温从宜坐着有个坏习惯,很喜欢曲着一条腿坐,要么就是脱了鞋,抱着膝盖,把自己弄成一小团。不过这也只在梁勘车上这样做。 把鞋带绑好时,她一侧头,才发现男人安静地注视着自己许久了。温从宜抿抿唇:“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 “什么啊?” 他一本正经:“有点迷住我的东西。” “……”好土。 温从宜心下嘀咕,这就是代沟吗?这种冷幽默的情话,她上一次听还在上初中。 但基于哥哥是个养生派老干部的作风,她觉得有这种进步已经比很多直男强多了。 貌似也被自己的话土到,梁勘觉得这种东西果然不适合自己。索性拿出手机,懒懒地瘫靠在座椅上,动了动手指。 温从宜的手机一响,收到了几千块钱。 她懵懵抬头:“干嘛给我转账啊?” “明天我要和医院义诊团队去趟乡下,去两周半。”梁勘捋了捋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去兼职了,太辛苦。” “不辛苦啊。”温从宜每次看他对自己流露出这种看小可怜的表情就很无语,撇撇嘴,“我就送个外卖,哪里辛苦了。” “东奔西跑吹北风,天气还这么冷。”梁勘向来挺心疼自己家的小姑娘,手痒地掐掐她脸蛋,“来哥哥这上班。” 温从宜没太懂:“你这有什么班?” 梁勘:“打扫打扫公寓,试试里面的各种新家具设备。” “……” 这不就是让她闲着在家嘛! 其实大二都没学完,温从宜也找不着什么正儿八经的短期寒假工。 家教不愿意做,在室友家奶茶店也是出于无聊才帮忙。 她朝他眨巴眨巴眼,俏皮地晃晃手机:“所以这是预支工资?好高哦,是我在奶茶店的两倍了。” 梁勘笑笑:“那就好好工作,不要偷懒。” - 虽然说是说不要让她继续送外卖了,但在王颖颖的家人接管下奶茶店之前,温从宜还是继续在那送了几天奶茶。 闲下来后,她就和王颖颖一块做寒假作业。 新闻系的寒假作业和其他专业的有很大差别。 光是社会实践的采访,就需要和不同的路人交流,做真实的问卷调查,还有个别拍摄素材的任务。 接到温韵岚电话时,温从宜正在咖啡馆写ppt。 “一一,哥哥在医院干什么啊?怎么好几天了连个电话也没回。”温韵岚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我看那个新闻说郁里有地震和洪灾啊,你哥哥是不是被医院派过去了?” 温从宜这几天做ppt做到快走火入魔,焦头烂额之际,听到这声音还停顿了下。 她平时也不怎么看这种时政社会新闻,抓住关键词赶紧在电脑网页上搜了搜。 但也许是灾情才刚发生不久,能搜索到的新闻也不多。只说了是5.8级的地震,碰上了洪灾,各地正在支援中。 手机对面的温韵岚见她不说话,更急了。 梁勘去的那乡村确实在郁里境内,如果灾情中有人员伤亡,他们医院团队过去救助也是无可厚非。 温从宜看见这消息也有点慌张,又联想到哥哥当时被家里两位长辈发现学医时的艰难。 本来他们就不赞同了,万一说他就在灾区附近,肯定会更担心,对他的选择恐怕也会有质疑。 她张了张唇,下意识撒谎了:“没有。伯母,哥哥在医院,我刚和他吃过午饭呢。” 温韵岚:“他怎么不回电话啊?” “忙起来就忘了吧,这段时间的病人很多。”怕说多错多,她说得有些囫囵,“伯母您别担心了,月底我们就回来过年了。” 大概是想着前两年梁勘都没回家,好不容易今年要回来了,温韵岚很快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那你们要提前买好票啊,到时候我和你伯父来机场接你们。” 温从宜点头,一脸乖巧:“好。” 挂断电话,她才试着重新在各大头条榜上搜索了一下郁里的情况。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地震多发地带,西北和东南好几个城市都上了热搜。 梁勘说让她打扫公寓,其实每周都有小时工阿姨会过来一趟。 两人晚上会视个频什么的,但他们医院义诊的村庄有些偏僻,在山坳里,网络也不是特别好。 想着还有几天他就回来了,温从宜这几天也没黏着他。但现在打电话过去,都没人接。 她也没想到才断了两天联系,人就找不着了。 - 试着拨电话又拨了两天,到了约定好他会回来的日子,梁勘却还是没回来。 温从宜翻来覆去看郁里的新闻,地震是过去了,但洪水越来越泛滥,很多地区都处于电线损坏的断网失联中。 她一边担心,还要应付温母那边的问题。 明明也才几天没联系,但她自己吓着自己,连晚上也莫名睡不好。 一直到第四天,晚上被王颖颖拉出去散了会儿心,她回公寓时又想着打个电话试试能不能打通。 在电梯门打开那刻,同一层楼的另一架电梯也打开了。 走出来的人身形修长清瘦,和她几乎是同一步调,一块到了同一扇门的门口。 温从宜一愣,撇头看着男人比离开之前憔悴不少的脸。 他戴了个黑色鸭舌帽,半遮住眉眼,下巴那青茬明显。干净的衣裤都变得有些脏污,染上了黄泥土。 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见的错觉,总觉得他脸上轮廓都小了一圈,瘦削利落。身上背着一个中性背包,估计装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 要不是认真看了一眼,还以为是开锁大叔或者哪来的背包客。 梁勘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女孩呜咽一声往他身上跳上来。 和那次在车上的动作一样,只是换成站姿后,温从宜两条腿完全夹在他腰上。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出事了,我天天想着你要平平安安的。”几日来的焦急情绪就像决堤的堤坝,温从宜没出息地掉眼泪,“吓死我了!” 梁勘一只手托着她,边把门打开。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对她的大惊小怪有些意外:“怕什么?哥哥就是顺便做了回支援医生,回来晚了几天。” “都没个报平安的电话打回来!”温从宜气得锤他肩膀,“你妈妈还找你,怕你被医院安排去做志愿者。” 梁勘扬眉:“你跟她说了?” 温从宜摇头:“我不敢说,怕他们担心。” “做得对。”他唇稍稍扬起,摸摸女孩脑袋顺毛,又有些无奈,“哭包。” 温从宜憋住水汪汪的眼泪,浅浅的眼眶就快要被蓄满了。鼻头也有些红,委屈巴巴地看他,指责道:“你还不回我消息!” 梁勘轻笑,把人放在中岛台那坐着,背包丢地上:“没看新闻?大家的手机都一起掉水里了。” 长指碰碰她的眼睫,他勾下颈,指腹又揩了揩她的眼睑下面的泪珠。 她胸口起伏着,有些激动:“我给你发了好多条……” 他点头:“我待会儿就看。” 男人身上凛冽的冷杉木和消毒水味混杂着,沁在她鼻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锁骨,一点点往上。 温从宜看着他的脸缓缓向自己靠近,下意识闭上眼。翩跹长睫颤动着,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也有些紧张地挪动半圈。 梁勘突然又站直了点,居高临下看着她。 勾了勾唇,没如她所愿亲下去,只是伸手戳戳女孩小梨涡:“哥哥先去洗个澡,不能臭着一一。” “……” 温从宜涨红了脸,睁开眼。看着他往卧室进去拿衣服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气急败坏和久雨初晴的心情夹杂在一起。 偏偏他都不怎么把这洪灾地震当回事似的,就像是出了趟普普通通的差。 温从宜在门外磨磨牙齿,最后只好安慰自己,还好人没出什么事。 她乖乖把他还沾着泥沙的行李包裹打开,把里面的衣服和一些药品拿出来收拾好。 整理完之后,察觉到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但里面的人一直没出来。 温从宜迟疑:“哥哥,你洗完了吗?” “嗯,再等等。”他声音隔着磨砂玻璃,低沉沙哑,格外有质感。 温从宜抿直了唇线,也不知道去哪,就守在门口那等他。 半分钟过去,她正想再问一遍,恍惚间好像听见男人克制的吸气声。 “……” 看多了小黄漫的温从宜当即想得有些歪,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她哥哥就像是个禁欲系的食草动物,怎么可能在浴室里…… “哥哥,你穿好衣服了吗?”温从宜在外面等了这么久,觉得实在有些可疑。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轻轻推了下门。 梁勘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他上身还裸着,长裤那系着条松松垮垮的皮革金属皮带。 肩颈那因常健身而形成的精瘦拱线,肌理分明。肩胛骨突起,肌肉漂亮而匀称,如线条俊秀的山峰。 温从宜本来没打算进去的,但她视力很好。 男人裸露的白皙脊背又正好对着门这个方向,肤色太过于白的缘故,也衬得那一大块暗青色十分显眼。 梁勘手上还拿着个消淤祛肿的药膏,因为那块地方在不太方便擦药的背脊上,所以他擦药的动作显得慢吞吞而笨拙。 温从宜脸色一下就沉下来了。 “转移患者的时候,有棵树的枝桠———”他莫名心虚,试图解释。 温从宜走上前,径直打断他:“你不准说话了!” 小姑娘真有点生气了,眼眶里氤氲着水汽,连一贯用来撒娇的眼泪也倔强地不掉一颗。 她带着点哽咽的鼻音,嘴上忿忿:“反正你最喜欢什么都不说,说了也都是说些没用的。” 一回来不说那边灾情多险峻,只会用一副没什么所谓的姿态。 受伤了也只会偷偷在浴室里擦药。 梁勘还是第一次看她这幅样子,以前也没少惹过她不开心,但不至于到这种份上。加上俩人关系上的转变,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懵然。 还没想好怎么哄,手上的药膏就被一把抢了过去。 温从宜坐到洗手台上,冷声冷气吩咐:“转过去。” 他这时候还真不敢和她逆着干,照做。 冰冰凉凉的药膏点在背脊上的伤口处,还能感觉到小姑娘凑近,嘴往上面几公分处吹了吹。 清凉的气息拂上肌肤,生怕他疼似的。 梁勘背对着她,瞧不见女孩表情,但本来就是怕她难过才选择什么都不说的。 浴室里安静狭窄,他能听见彼此呼吸声一起一伏。舔了舔唇,夸了一句:“还会给哥哥上药?” 温从宜还带着点没消化完的气愤,别扭地回了句:“我有什么不会的。” 他顿了顿,一双桃花眸往上勾了下:“一一什么都会,那会不会接吻?” “……” 话落,也不给她回话的机会。 梁勘转过身,伸手绕到她身后。微凉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后颈,使女孩稍稍仰起脸。 接着咫尺的距离变成负数,男人的薄唇覆上她下唇瓣,张口含住。 在温热相黏的触感中,温从宜眼睛都不自觉地瞪大了点,手上还拿着药膏,呆呆地任由他亲着自己的唇。 摩挲了几下后,他沉哑的声音从唇间低低溢出来:“要不要教教哥哥?” 第40章 小色胚 浴室里氤氲的雾气还没散, 潮热温度攀上温从宜的耳后,一点点顺着她修长脖颈往下滑,没入衣领里。 她被掉在胸口的冰冷水滴分了心, 悄悄从这间隙里睁开了眼。 梁勘裸着上身,湿发凌乱。在她推门进来前,只是潦草地擦了把, 现下正往下时不时地渗着水。 他一只手掌住女孩后颈抬高, 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膝盖, 带了点强势的意味。 温从宜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 闭着眼专心含吻她的唇瓣。湿润鸦羽般的长睫覆在她鼻骨上,呼吸声中带着点性感的轻喘。 愣神间, 听见男人哄着她说了句“张嘴”, 舌头就这么轻轻抵了进来, 撬开并着的齿,碰了碰她的舌尖。 带着点薄荷味的漱口水,凛冽清甜。 他顺势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挤进了温从宜岔开的腿间。 这个姿势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妥, 温从宜被吻得有些迷糊了。 把手上的药膏慢慢放在洗手台一边,下意识要环住男人腰时, 却不小心碰到他的金属皮带,发出难以忽视的碰撞响。 梁勘停顿了半秒, 退出来又亲了亲她嘴角。 两个人互相睁眼对视着, 女孩白皙干净的漂亮脸蛋到耳根都在发烫, 柔软湿润的唇瓣红得像是草莓尖。 她刚才忘了换气, 眼角被□□得憋出了点水光,看得人喉间一动。 “胆子怎么这么大?连哥哥的浴室也敢往里进。”梁勘扶正她的脸,指腹在她唇上摩挲了几下, 眼神越发晦涩幽深。 温从宜这种皮到极致就是怂的,也没有料到在一分钟前还盛气凌人地责骂他,一分钟后就被亲到腿软。 他吐息依旧是热的,灼烧并蚕食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你不要以为……”温从宜说完这半句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变得有些奇怪,出乎意料得软。她羞窘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立刻欲盖弥彰般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你不要以为亲我这么一下就能算了!” 亲一下就能够了吗? 怎么说,这也得多亲几次吧! 而且不是说让她教嘛!她还没开始发挥呢!! 梁勘手撑在洗手台上,垂眼看她,鼻尖和她相碰着:“真有这么生气?那哥哥跟你道个歉。” “……” 梁勘:“对不起,让我的一一担心了。” 他认错态度这么诚恳,倒让温从宜一时语塞。 男人额头亲昵地抵着她片刻,小姑娘气早就消了,闷声说:“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以前都会说的。” 那时候不能跟父母说的秘密,她也都知道。 潜意识里,她就是觉得她跟哥哥就应该没有这种事情上的隐藏。 “好,没下次了。” 梁勘低眼,无意睨到女孩的胸口。 温从宜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她大衣进屋就脱了,现在只穿了件白色薄款线衫,沾上水之后就把里面那件粉色内衣半显现出来。 她窘得手臂抱着遮了一下:“都怪你。” 梁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朵那也有点红:“怪我什么?” 她莫名觉得难以启齿:“把我弄湿了。” 梁勘愣了一下,漆黑眼珠盯着她的脸。须臾后,那双狭长的眼里带了点揶揄:“我吗?” 话落,这话听着更不对劲了。 温从宜恼羞成怒地推开他,不接他茬:“让我下去。” “等等。”他站在那如一动不动的磐石,托住她的脸,打量了一下。 温从宜正想问他看什么的时候,听见他像自言自语地庆幸了一句“还好没咬破皮”。 她还没发表意见,梁勘就勾下颈对上她的目光:“刚才亲得好吗?” “……” 温从宜脑袋轰得一下,觉得这“事后调查”比刚才接吻时还刺激。她支支吾吾地推搡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还行。” “只是还行?”他忍着笑,又托着她的脸亲上去,“那再试试。” “……” 但这次不像刚才那样热烈,梁勘没再深入,只是浅浅地含吮几了下她的唇瓣,嘴里喃喃:“一一。” 男人这时候的声音又欲又缱绻,温从宜睁着雾濛濛的眼,轻声应他。 听见女孩断续喊出“哥哥”两个字,手抱上他精瘦的腰。梁勘这才脊背一僵,跟什么东西把他麻住了一样。 他稍稍退开点,喉结滚了滚。轻咳了声,把她的手拉下来:“别乱摸。” 他本来上身就什么都没穿,腹间肌肉成清晰分明的小块状,看上去白得扎眼。 “我才没乱摸。”温从宜羞耻地晃了晃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他大腿,“转过来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去医院啊?” 梁勘背过身给她看了眼,淡声:“医生说没什么事。” “都青紫成这样了!伤到骨头怎么办?”她说到这一顿,狐疑,“哪个医生说的没事儿?” 梁勘沉默两秒,带了点试探的语气:“梁医生?” “……” 于是梁勘为这句话又花了近五分钟的时间去哄人。 最后给小姑娘信誓旦旦保证了一定会回医院拍个片,这事儿才翻篇。 温从宜踩在拖鞋上,正要出去,看见他拿起衣挂上的衬衣正要往上套。 她嘴快过脑子,喊了句:“诶!哪有这么快穿衣服的?” 梁勘侧过头看她,长睫在高挺鼻梁上拓下淡淡阴翳,不解地哼了声:“嗯?” “我是说过几分钟再穿嘛,那个药膏还没干……”温从宜抿了下唇,眼睛盯着他的美好肉.体眼也不眨。 像是一秒就看破小姑娘的想法,梁勘拎着那件衬衣走到她面前弯了点腰,勾起唇:“喜欢看?” 温从宜没法撒谎,偷偷又瞥了眼:“挺、挺喜欢的。” 鼻尖被揪了揪,男人沉哑的笑在她头顶上方落下来:“小色胚。” 第41章 自己抓好哥哥的手 两人在安清市一直待到小年夜那天, 梁勘终于放了年假。 他下班前把两张回江城的机票给定了,然后开着车到时代广场附近接人。 看了眼手机,温从宜说她还在和室友一块儿做社会实践采访。 他看着广场上乌泱泱的人头, 还以为会很难找。 但其实不然,两个女孩都站在广场正中央。 和一群放风筝、跳广场舞、玩滑板和看大屏幕电视的人比相比,她们还挺与众不同。 王颖颖站在三脚架前调整镜头角度, 温从宜拿着一个麦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找路人做街头采访。 但小姑娘没什么社会经验, 冲上去有点莽。问得又是比较敏感的情感问题, 兜兜转转好几圈了也没采访到几个人。 梁勘穿了件白色的呢子大衣, 黑靴西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一身小众名奢, 整个人干净清冷。 走过来那一刻, 就因为这瞩目的身高比例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特意从温从宜身后绕过去。 还在调整焦距的王颖颖嘴巴惊讶成了一个“O”形, 错愕几秒钟后立刻把镜头对准他们。 ———“温一一小记者,要不要采访采访我?” 男人含着笑的嗓音在她后上方沉沉响起,温从宜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惊喜地往身后转过去。 一米外的王颖颖抓住机会提醒她:“从宜!趁着人多, 赶紧做采访啊!!” 梁勘皮相骨相生得周正英俊,侧着脸在镜头里留下一条流畅利落的下颚线。冷淡带着笑的眉眼锋芒过盛, 喉结冷淡地突起一个小尖。 王颖颖边拍边默默感叹这张脸。 真是帅绝人寰,难怪这么低调都能凭一张脸在学校留下大名。 他正走到广场人流中间, 又是在镜头面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新生代偶像明星在工作, 很快就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温从宜看了他一眼, 见他没什么意见。当即拿起稿本, 公事公办的表情:“先生你好,请问你多高啊?” 梁勘不紧不慢,配合回答:“大学体测量的是185。” 温从宜看见下一个问题时, 觉得对他做这个采访实在有些滑稽,笑着问:“那你心中的理想女友大概是多高呢?” 他看着她,语气淡淡:“162。” 算你识相。 温从宜憋住内心的小雀跃,把话接下去:“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笑了一下,散漫地来了句:“大概是……妹妹类型。” 还好这只是课题作业。温从宜眼神不轻不重地剐了他一眼,接着问:“介意另一半有过同居史吗?” 梁勘回:“只要是正常交往同居,当然不介意。” “你觉得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哪个更靠谱。” “都差不多,个人感觉最重要。” 温从宜:“精神出轨和肉.体出轨,你更不能接受哪一种?” 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惑到了。 梁勘的视线毫不顾忌地在面前女孩的身上打量着,认真想了片刻后才缓缓回答:“精神吧。” 温从宜总觉得他此刻目光带刀,心下嘀咕:又不是她真的会出轨,一个采访而已,干嘛这么认真啊! 她背脊心虚地挺直了点,多嘴问了句:“那如果你女朋友精神出轨的话,你会怎么样?” 梁勘:“会带她去旅个游,边走边聊。看看她是一时兴起追求新鲜感,还是真的对我没感情了。” 温从宜:“……” 好家伙,当做逻辑题呢,还分两个思维。 他对这个问题显然回答得很认真,低睫睨着她,慢声接着分析:“是前者的话,我会好好开导她。后者……那我要帮她把把关,看看那个人够不够资格从我手里把人接过去。” “好吧。”温从宜耸耸肩,没太在意,“假如你的好兄弟想撬你墙角,你会怎么办?” 他不假思索:“那我没有好兄弟。” 周边人都被他这听上去十分“重色轻友”的话逗笑,更有好事者在人群里吆喝了声“帅哥说得好,帅哥说得对”! 温从宜忍住笑,继续往下问:“请问你现在有对象吗?” 他点头:“有。” 人群中发出唏嘘声。 温从宜仗着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装成没听见她们的遗憾。清咳一声:“最后一个问题,想对你女朋友说什么?” 梁勘视线一直没偏移过,依旧看着她:“希望你对我专一一点,不要出轨。” “……?” - 因为有了梁勘这样带头参与的路人,之后踊跃配合的人居然还不少。等做完采访,温从宜终于喝了口水,和室友准备收工。 “一问到理想型,五个受采访的女生里面,三个都说是刚才在这接受采访的第一个帅哥!” 王颖颖边关了摄影机,喝了口温从宜家属送的热可可,啧啧有感:“梁勘学长的魅力还真是大,露个脸都把陌生人迷得七荤八素。” 温从宜若有所思点点头,说了句欠揍的话:“还好吧,毕竟天天看。” “……”王颖颖成功被激怒,“你滚好嘛,偷着乐吧你!刚才在采访秀了一波还不够?” 温从宜无辜地挠挠头:“你听出来啦?” “我是傻子吗我听不出来?”说到这,她又想起梁勘说到女友出轨时的回答,不免羡慕,“也不枉你暗恋他好几年。没想到梁学长谈起恋爱来这么纯,生怕你把他甩了似的!” 温从宜无语:“他老这样说!总说他们95后谈恋爱可认真了,和我们00后的年轻人不一样。” “你就没想过,这说明他这辈子只打算谈你一个。”越分析越酸,王颖颖收着三脚架赶人走,指指路边那辆车,“约你的会去!” “拜拜,你也早点回家。” - 大概是顾念到外面太冷,车里空调开得还挺高。 温从宜一上车,就热得把围巾和口罩都摘了。一秒也没耽搁,立马往男朋友身上扑过去:“啊,充电充电!腿酸了!” 一到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关系越亲密,温从宜色胆包天的特质暴露无疑。 她有时也觉得和哥哥发展太快,两人没有什么暧昧追求期,就很自然而然地就在一块了。 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认识好多年。 共享一个家庭的亲友关系,也应该没有其他异性会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梁勘及时捞住她往下滑的腰,给她揉了揉小腿,敛眉看着她:“寒假作业都弄完了?” “嗯,差不多了。”温从宜是个粘人精,很喜欢哥哥碰自己,又趴在他胸口闻了闻。 梁勘桃花眼低垂着,捏起她下巴:“小狗么你?” “你今天是不是还喷香水啦?雪松。”温从宜皱眉,学着他的手势去掐他,“孔雀开屏吗?你要干嘛!” 梁勘好脾气地任她掐着:“知道今天多少号吗?” 她不确定地开口:“小年夜?” “嗯。所以回趟奶奶家,陪她老人家一块儿吃个饭。” 想着温从宜在这除了妈,也就只剩这一个亲戚。 梁勘早上就买好了一些给老人用的礼品,现在开车过去也才三个多小时的路程。 但温从宜显然没他想得这么多,她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了圈。只想到了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收到了镇上小伙伴的视频,正在奶奶家吃饭。 所以哥哥是觉得也应该去蹭个饭吗? 没听见她回声,梁勘摸摸她脸颊软肉,温声问:“不欢迎吃?” 温从宜抬起头:“欢迎,我们去吃!” 孙虎那个憨批都能在她奶奶面前讨乖卖俏。她哥哥这么好,还怕吃不上一顿饭嘛! - 从市区开去县城的路上像是逃离喧嚣,越往外开,环境越冷清。 温从宜坐车坐太久,有些犯困。 但她又不想睡着,只好强迫自己一直清醒地和他闲聊:“要是我奶奶问起我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似乎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忽略了,没人想过怎么和家长们提这些事儿。 温从宜突然有些后悔提了。 梁勘倒是没什么所谓,漫不经心道:“不能说吗?” “能吧,就是有点奇怪。”温从宜抿抿唇,侧过脑袋稍稍仰起脸,“那她要是问你看上我什么了呢?” 梁勘手放在方向盘上,看似挺专心地想了想,吊儿郎当的回了句:“图你年纪小、图你会撒娇、图你是哭包?” “……” 这个记仇怪!!! 温从宜气呼呼地看着他:“我好歹说的都是你的优点吧,你这些都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反问:“年纪大也是优点?” 温从宜嘟嘟囔囔:“年纪大怎么了,才大了六岁多。再说了,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梁勘“嗯”了声,厚着脸皮:“那哥哥也喜欢。” “喜欢我年纪小,爱哭,会撒娇?”温从宜话头一转,明白过来,“这就是你喜欢的‘妹妹类型’啊。”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悠悠道:“是不管一一什么样,哥哥都喜欢。” 温从宜傲娇地“哼”了声,比了个手势,说:“9.9。” 梁勘余光瞥见了,没懂:“嗯?” 温从宜解释:“满分十分,给你9.9!少0.1是怕你太骄傲。” 他笑:“那我努力点,试试以后拿满分之后,能不能再拿个附加分。” “……” 这就是做多了奥赛卷子的学霸嘛,满分还不够,居然还贪心附加分! 车开到桃源镇,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因为提前给温奶奶打过电话,所以她很早就在院门口等着。 “这是阿勘啊?”温奶奶在夜里的眼睛不好,摸了几下才扶到他的手臂上,“哎哟,韵岚家的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梁勘另一只手还拎着大包小包,俯身贴近老人家:“奶奶好,给您带了点小礼物。”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温奶奶笑眯眯地把人带到餐桌前,把礼品盒子都放到一边的老式沙发上。 温从宜看着他俩就跟亲祖辈似的,试图在奶奶面前蹦跶几下:“奶奶我也饿啦!” “自己装饭去。”温奶奶转过脸,向着梁勘时又眉开眼笑,“这丫头放在你们家好几年了,好不好带啊?” 温从宜:“……” 她都十九了!哪有用这种语气问的!! 梁勘也一时错愕,点点头:“一一很乖。” “乖就好。”温奶奶招呼他坐下,拿了瓶白酒过来,“你们来太晚了,菜市场都没多少菜卖了,将就着吃啊。” 温从宜坐在边上:“奶奶,您高血压不能喝酒。” “奶奶有高血压?”梁勘闻言,指了指那一堆礼品袋里,“正好给您备了个血压计,我想着老年人都用得着,待会儿教教您用。” 温从宜吐槽了句:“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医生DNA嘛。” 温奶奶看他这么用心也高兴:“大几岁就是不一样,想事也周到。你是比一一大六岁多点吧,现在是做什么的啊?” “是医生,专攻心血管这一块的。”梁勘不动声色把她那瓶酒移到自己手边,劝道,“奶奶您高血压的话确实不能喝酒,忌油盐吃太重,预防高血脂。” “医生好啊!和那些大医院的医生说的也一样。”温奶奶越看越满意,夸道,“韵岚家的孩子就是有出息……” 温从宜坐在一旁看他们一来一回地聊天,无聊地叹口气。她哥哥简直是六边形战士,连老人家也能哄得开开心心。 …… 这顿晚饭吃了近一个钟,该聊的也都快聊完了。 梁勘正要起身帮忙收桌,边上的温从宜也晃晃悠悠站起来:“今天的天气预报到此结束,各位晚安!” 温奶奶:“……” 梁勘:“……” 梁勘扶住她,望向手边上那瓶喝了近四分之一的白酒。声音蓦地沉下来,有几分严肃地喊她:“温一一。” 温从宜脸颊醺红,抱着酒瓶子不松手,跟站军姿似的站好:“到!” “哎哟这糟心女娃子,好好地喝什么酒?”温奶奶嫌弃地打打女孩的脸蛋,没打出什么反应,只好麻烦梁勘,“你带你妹妹出去院子里透透气,看看能不能给她醒醒。” 梁勘也是第一次见温从宜喝醉酒,颇有歉意地把人拉出去了。 冬日的小乡镇并不热闹,月色皎白,挂在残枝一角,远处马路上时不时传来摩托和狗吠声。 温奶奶家的院子很大,西南角栽了棵大桂花树,树影蓬勃茂盛。 温从宜喝多了比平时还难搞,被迫拉起来站着吹冷风。 她头有些晕,直愣愣地往男人身上靠。 梁勘回头看了眼屋里。 温馨灯火下,温奶奶正在收拾饭桌。他们站在桂花树下,倒也看不清什么。 “温一一,你是酒鬼吗?”梁勘捏捏小姑娘的酒窝,闻着她嘴边浓郁的酒味,“什么都要尝个明白。” 温从宜被这风吹得已经醒了三分,但第一次喝度数这么高的酒,还是不舒服。她脸太烫,本能地去找冰冷的东西挨着。 寻寻觅觅,最后踮脚贴在梁勘脖颈那,嘟囔了句:“哥哥,我好热。” 梁勘解开她大衣的两颗扣子,笑:“这会儿知道难受了?” 温从宜闭着眼,隐约能听懂这是在笑她:“笑我的人是王八蛋!” “没大没小了?”梁勘听着好笑,把她脸抬起来,“还没和奶奶说正事,你就这个样了,让哥哥怎么办?” 温从宜眼皮往下耷拉:“什么正事啊,跟她说你拐走了她的亲亲孙女吗?” 梁勘真要气笑了:“我记得我也没怎么拐。” “你拐啦!”温从宜不认账,野蛮道,“就是你拐的。” “也行。”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慢慢悠悠地给她刨坑,“有个问题一直没问你。” 小姑娘仰着脸蛋瞧他,看上去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梁勘搂着她的腰,狭长的眼尾稍挑:“哥哥勾勾手,让谁惦记了这么多年?” “……” 男人眼缝里是细碎的光,笑起来极为好看。 他脸半陷进阴影里,密长的睫毛垂下来,在她咫尺的距离故意用气声问:“那个人,是温一一吗?” 犯规。 每次都这样,用美□□惑她。 他游刃有余得太过分。 温从宜不想遂他愿,但这刻脑子本来就转得慢,又说不过他,只好直接动用蛮力。一口咬上男人脖颈,恶狠狠地骂了三个字。 梁勘哪听过这种话,捏正她脸,散漫笑意里透着点危险:“刚喊我什么?” “……” 温从宜差点没站稳,急忙拉住他衣角,被他扯着脸蛋才开始怂:“喊、喊你哥哥。” “我听着不像呢。”他勾下颈,鼻挺唇薄,骨相优越。轻佻的视线锁住她,“温从宜,狗男人这词从哪学的?” 温从宜摇摇头,装无辜:“不是我说———”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已经被吞没。 梁勘捏着她下巴抬高,唇覆了上去。 浓烈醇厚的酒香散发在彼此的呼吸中,他勾过女孩舌头吮吻、舔舐,牙尖轻轻碾压嫩肉。力道比平时重了不少,就跟故意惩罚她似的。 他跟她接着吻,技巧依旧有些青涩,放在女孩耳骨那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 黑暗让暧昧上升得来势汹汹,让人有些沉溺其中,忘乎所以,感官的一切知觉也都放大好几倍。 梁勘稍稍侧着头,高挺鼻梁蹭着她脸颊。扶住她后腰的手往上摩挲,不自知地往前摸,只是碰了一下都喘得厉害。 明明这么软,又不是什么钢.枪.炮.弹。 温从宜本来就醉得不清,整个人这一刻像只缺氧的棉花糖,快要飘在空中不知南北,下意识往他身上靠得更紧。 梁勘额头抵着她,顿了顿,那只闲着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男人声音听上去低沉沙哑,温热的唇亲在她耳尖,说出来的话简直无耻:“自己抓好哥哥的手。” 温从宜眼睛迷蒙着看他,唇上还泛着水光。 他喉结微动,忍不住又低头含咬了口她的唇瓣。撩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弯,低声道:“松开了算你的。” 温从宜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唇边溢出来,手渐渐放松,醉醺醺又一脸郑重其事地向他保证:“好,算我的。” 第42章 很喜欢、很喜欢…… 深冬的院子里满地落叶, 院门口只有一盏半明半灭的橘黄色路灯。 老房子的墙砖里渗着一股返潮的泥土味,两抹一高一低的身影依偎着,倾斜利落的影子穿过那棵大桂花树, 落在地上。 抱着男人腰的温从宜眼睛也不睁开,轻声哼唧了好几下,像是没睡醒时带着点说不清的起床气。 扶着她身体的那只手已经罢工, 她不太满意地去牵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那, 嘟起红润润的嘴:“哥哥, 亲亲。” “……” “都说算我的了!”温从宜放开他的手, 嘟着嘴重复一遍,“亲不亲?” 梁勘一只手插兜里紧成拳, 望了眼自己胸口这挨过来的小姑娘, 正仰着头朝他索吻, 像只黏人又爱撒娇的小动物。 他挡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拽着她手臂,声线刻意冷漠:“不亲。” 温从宜打了个酒嗝,存心闹他:“亲一下, 就一下!” 他磨了磨后牙槽,压制那仅存的理智。把人抱怀里, 唇一下一下碰她的额发:“你就是要折腾死我。” “亲亲我,我就跟你讲个秘密!”温从宜踮脚, 下巴磕在他两根锁骨中间凹下去的那个窝那, 自作聪明地和他做交易。 梁勘仰长脖颈, 下颔线条锋利, 嶙峋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克制又无奈地看着黑漆漆的天:“什么秘密?” 温从宜说:“冷酷的人。” 他想了下这个词:“你的网名?” 她“嗯”了声,故作神秘:“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吗?” 他还没来得及猜, 温从宜就自己在那报出了答案:“因为……冷酷是LK,是你。” 冷酷,LK。 梁勘听到这,眉眼稍敛,手伸出来揽着她肩膀。 “你不要笑我。”温从宜很重地叹口气,老神在在,“十五岁的时候,谁不中二啊。” 她现在还中二呢。 温从宜吸吸鼻子,继续掀自己老底:“我不敢说,很怕你觉得我奇怪。你离开家那天,我在你的房间哭了好久……你每次没时间接我电话的时候,我也会很难过。” “你以前还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考回安清来,当时分数差这么多……可是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啊。” 尽管想过她心思动得早,但亲耳听她讲,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明明那么要面子又倔强的小孩。 梁勘感觉心头一块很柔软的地方被女孩碰了碰。动了动唇,有些无措。 温从宜又喊他:“哥哥。” 他应了声。 她眼睫毛扫过他喉骨,在快睡着前把话朦朦胧胧地讲完:“你知道我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话……就不要总仗着这个欺负我了……” 说完这句,温从宜真彻底站不稳了,贴着他往下滑。 梁勘本能地伸手拉住她,把人打横抱起来。 被喜欢的女孩表白,他一时之间是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合适。小姑娘要是知道自己在喝醉的情况下已经把底牌丢了,估计又得哭。 进门前。 他脚步顿了顿,勾下颈附在温从宜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回她:“哥哥也很喜欢,很喜欢一一。” - 这个时间才吃完饭,也只能留在温奶奶这住一晚。 温从宜半夜睡得不好,头一次喝白酒,脑子疼得厉害。中途醒了几次,发现自己旁边是睡着了的奶奶。 等白天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她正要出门,就看见梁勘从她的房间出来。奶奶家房间虽然多,但平时会打扫的也就这两间。 这样看,他显然昨晚在那睡的。 “早,厨房有醒酒汤。”梁勘已经洗漱完吃过早饭了,站在房门口那懒洋洋睨着她。 晨光落在他漆黑发间,染上一层毛茸茸的栗色。 凌乱的头发加上他在室内只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反倒格外有少年气,让她想起了刚去到梁家的第一个早上。 仔细想想,从他来了安清读书工作这几年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在对门起床后见面的时刻了。 温从宜揉揉眼睛,朝他点头:“哥哥早。” 她还顾忌着这是在奶奶家,没多说什么,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刷牙。 梁勘也没提昨晚她喝醉说了什么胡话,坐在饭桌对面陪着她喝粥。 等她喝到一半的时候,从市场买完东西的温奶奶刚好也回来了。老人家把过年攒着的腊肠收拾了一半,让他们带回去。 温从宜在厨房洗碗,透着窗户看奶奶招呼梁勘搬着这些东西到后备箱里,两人相处得还真挺好。 还没到中午,也不知道温奶奶出去跟镇上的小姐妹们怎么唠嗑的。 大家居然都知道了老温家来的这个年轻人是大医院的医生,接二两三来了几波中老年人找梁勘测血压。 温从宜边剥着瓜子边悠闲地看她哥哥在那跟做义诊似的,忙忙碌碌地帮着看病例单子,叮嘱吃药和忌口。 末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大妈。 那大妈在大门口还拉着温奶奶的手:“温婶子啊,你家这外孙婿还真是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对我们也讲得认真。” 温奶奶与有荣焉,谦虚摆摆手:“赶明年儿有机会再来啊。” “……” 温从宜简直看傻了,整个人愣在那,有点怀疑人生。 梁勘收好了血压计,洗过手回屋,看见女孩杵在那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戳戳她梨涡,从她手上捡了几颗瓜子。肩靠着墙,把人圈自己身下似的:“在看什么?” “你听见了吗?”温从宜一脸震惊,拽拽他袖口,“刚刚那大妈说你是我奶奶的外孙婿!” 梁勘淡声点头:“怎么了?” 温从宜:“为什么你和我奶奶都不吃惊?这里只有我失忆了吗?” 她正一头雾水的时候,温奶奶走进来:“还站这干嘛?晚点不是还要回家吗,快去收拾东西。” “……”温从宜急忙松开还扯着哥哥衣角的手,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耳尖,“哦,现在去。” 梁勘被她这受惊的小猫样逗笑。 温奶奶白眼就快翻天上去了,没个好气儿地往房间走:“还松什么手啊,早干嘛去了。” 温从宜疑惑地“啊”了声,脑子转了几下,才不确定地问身边人:“她她她知道了吗?” 梁勘点头:“嗯。” 小姑娘眼睛陡然瞪大:“你说了?” 梁勘说:“你说了。” “??” 因为买了傍晚回江城的机票,两个人也没留奶奶家吃午饭。 离开时,奶奶居然对她和梁勘这段关系没提半个字,最后叮嘱的都是鞋老生常谈。 一直到回了市区的机场,温从宜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是我说的啊?”坐在客舱里,她把手上的机票快捏成一团,“我怎么说的?” 坐她旁边的梁勘把手上报纸放下,侧头看着她,扬眉笑了下:“你说你这辈子非哥哥不嫁。” 温从宜脸上表露出惊恐的表情,几秒后迟疑道:“她老人家没打我吗?” 梁勘指指自己后背,云淡风轻表示:“我替你挨了。” 喝酒误事! 温从宜脑子里现在只有这四个字,手指紧张地捏着手机,低头想了会儿:“那奶奶怎么说的?她同意……我和你在一块儿吗?” 小姑娘这会儿问话连头都不抬了,声音低低的,像是有点不敢听这答案一样。 梁勘能看出她是真的有点怕,本来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温从宜就是吃亏的。就像昨晚和温奶奶聊过之后,老人家忧心忡忡后的第一句话是“不要欺负一一没娘家人”。 “她说她参与不了你的人生,就没表态。”梁勘垂下眼睫,晦暗的眼眸动了动。须臾后,挑起了小姑娘的下巴,语调扬着,吊儿郎当地问,“你紧张什么?” 温从宜没说话,眼神有点怯生生的不敢跟他对视。 坐在飞机上,周边人都醒着,也不好说太多。 梁勘把她脑袋按自己肩膀那,侧脸抵着她低声喃语,更像是警告:“温一一,你要是敢因为他们说了什么就跑的话……” 这话引起了温从宜的肌肉记忆,她熟练接上:“就打断我的腿。” 梁勘愣了下,笑着点头:“挺上道,那还乱想吗?” 温从宜说:“我再想想吧。” “?”梁勘皱眉,掐她脸蛋,“你要想什么?” 她嘟嘟囔囔,把他手拿下来:“我想想昨晚自己到底是有多色胆包天,才会说出那种话……” 梁勘偏过头,顽劣地扯了扯唇角:“那你慢慢想吧。” 身边的女孩安静下来,他也陷入了更久之前的思考里。 梁勘不是没想过温从宜坚持喜欢他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小孩被一对糟心的父母踢来踢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像样的家。 喜欢哥哥,就代表可能会和养父母站在对立面。 但昨晚温从宜抱着他断断续续说了一堆真心话,梁勘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还忽略了好多东西。 她给他写过情书,结果收到他的批注是“不行”两个字。 他像个事不关己的混蛋,劝她长大点再说。 站在成年人的角度笑着问她懂不懂什么是喜欢,看着她泪眼朦胧又难堪地反问自己,也没把小孩的话当回事。 她那么依赖自己的时候,却也是这家里唯一一个支持他离开江城的人。 高三那年她学习压力这么大,一心只想考安清大,他却一直不理解温从宜为什么非安清大学不可。 再之后,他从林渊那对夫妇那知道了小孩的心意,多多少少还是存着顾虑。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来这上大学,没听过他一句表扬,却又要目送他离开。还要听自己不动声色地引导她放弃,去认识新的人。 小姑娘大概也没听进去,像是已经习惯被丢弃了。被他的刻意疏离弄红了眼,也只在原地乖乖等…… 看见他被误会被骂了,比他本人还着急地去澄清。 这一路,不坚定的人从来不是温从宜。 梁勘这一生都太顺风顺水,清贵卓绝。学业、事业、家业的大部分人的难题都落不到他身上,所以也极少和人能共情。 和温从宜比,没心没肺是他,胆小鬼也是他。 肩膀那的脑袋彻底卸了力气,温从宜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梁勘低眼,自己的手指还被她牢牢抓着。 他指腹摩挲着女孩手背,心口像被密密麻麻地灌进了风,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和心疼。 - 从机场回来正好赶上家里晚饭时间,梁父把车停好,一路上虽然沉默寡言,但多少做好了作为父亲的工作。 温韵岚见到两个孩子回家了,表现得极为开心,嘘寒问暖个不停。 家里换了张长方形的水晶餐桌,或许是为了迎接新春,桌布是张大红色,垂到桌角。 两位长辈一同坐在最上边那,梁勘和温从宜就对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着他们和哥哥谈恋爱了,温从宜从进屋就有些心虚,话也不多,安安静静地低头喝汤。 正餐还没开始,温韵岚本来说着寒假的事,话头突然一转:“阿勘,最近交女朋友了吗?” “咳咳———”温从宜被汤呛了一下。 离她近的梁父给倒了杯水。 温韵岚叮嘱她一句:“一一慢慢喝啊。” “好,谢谢伯父。”注意到自己打断了他们的闲谈,温从宜抿了抿杯子边沿的水渍,“你们继续聊。” 梁勘轻飘飘地眄了她一眼,她立刻低头。 温韵岚显然是有备而来,只对着儿子发射.炮.火:“你这要毕业了,工作也稳着。人过完年都快要26了,该考虑考虑了吧。” 梁勘没应声,慢条斯理地处理帝王蟹蟹腿。白皙骨感的手指沾上点油光,模样专注而认真。 “和你爸一块做生意那个荣叔记得吗?”温韵岚锲而不舍道,“他女儿是京师大的,今年过年肯定也回家了,要不要见见?” 他把蟹肉蘸好酱汁,往前随意一推。 边拿着湿巾擦干净手,这才空出精力回答:“妈,算命的说我要是26岁之前结婚,会不太好。” 温韵岚一怔:“怎么就不太好了?26还不让结婚,哪有这种道理!” 梁勘毫无愧疚地瞎扯:“可能26岁是我的煞年。” “呸呸呸。”她嗓门大归大,但多少有点忌惮,“那也没事,没让你马上结婚。你明年不就满了26 吗?和人家谈一年要能合适的话,也差不多了。” 梁勘摇头:“那不行,算命的还说不让我和姓荣的交往。” 温韵岚听出来他敷衍人:“你存心的是不是?一理科生都读到博士了,还跟我扯什么算命的。” 温从宜漫不经心地咬着调羹,听他们逐渐白热化的对话。 她脚尖蓦地感觉被踢了踢,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两只脚就并在了一起,对面那双长腿从桌下伸过来,把她给钳牢了。 第43章 餐桌下 “……姓荣的不喜欢, 那还有商伯伯和简家的那个大女儿,都和你年龄合适的啊。”温韵岚还在滔滔不绝,搜罗着合适的单身女孩的消息。 桌上只有两个人在事不关己地吃着自己的饭。 梁父本来就不擅长说媒, 索性吃自己的懒得出声。偶尔被妻子推推手肘示意,才附和几句。 而温从宜此刻变成了这桌边上最难捱的人。她的腿被桎梏得动弹不得,怕挣脱动静太大, 只能在挣扎无果后随他钳着。 但渐渐的, 她发现哥哥居然在蹭自己的脚踝!! 他腿长, 交叉把女孩的腿控制住后, 裸露在外的跟踺骨贴着她的脚踝。还特意交错开,卡着她凸起的那个位置摩挲了几下。 两人刚才都换了家里的拖鞋, 这会儿完全是皮肉相贴。 趁着温从宜今天穿的是条阔腿裤, 梁勘脱了一只鞋, 把脚伸到了她裤腿下。脚趾头挑起一点裤脚边,凑进去剐蹭了两下女孩的小腿肚。 她那还算有些软肉,触着挺舒服。 男人贴着女孩小腿至裸出的一部分脚背那,故意制造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轻轻贴着她腿的弧线划过, 游移徘徊,勾得人有些犯痒。 温从宜耳尖都要烧起来了。救命, 不要再继续碰她了…… 明明这种撩拨人的动作,女人做起来会更熟练妖娆些。 他却表现得更为优秀一般, 得心应手, 甚至还能坦然自若地和边上的母亲接着对话。 大家都在吃饭, 没任何人注意到他们桌底下的禁.忌厮磨。温伯母还在认真和他说着介绍相亲对象的事, 可他在干嘛?! 他像只男狐狸精,在勾引家里的妹妹。 温从宜想到这莫名有种羞耻的背德感,一瞬间的恍惚酥麻让她的感官变得更为敏感。 她手上的勺子快要拿不稳, 羞恼地抬头看过去。 梁勘低眼抿了口汤,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没抬头。 男人一双锐利上扬的桃花眼弯了些弧度,薄唇戏谑勾了勾。把一个坦坦荡荡的“坏”字诠释彻底,还带着股让人气得牙痒痒的痞劲。 “一一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温韵岚关心地看过来。 梁父也觉得奇怪:“屋里太热了?” 温从宜被他们一盯着,又惊又怕,一时之间谎话也编不出一个。 倒是对面的梁勘慢悠悠地替她解围:“壁炉温度开太高了,妈,您去调一下。” “啊是吗?”温韵岚不疑有他,起身去调整。 她移开椅子那一刻,椅脚和地板发出了短暂的摩擦声。 温从宜趁他松懈下来,赶紧把腿伸出来一只,猛地踹了他一脚才勉强让他吃痛松开。 她把脚收回来时踩到一只男人的拖鞋,想也没想,直接用脚尖奋力一踢:走你! 于是梁勘的拖鞋猛地从餐桌下猛地飞了出去。 刚调完壁炉温度的温韵岚眼睁睁看着一只拖鞋跟成精了似的,控制不住冲劲,直直冲到自己脚边。 梁勘淡定看了眼对面的罪魁祸首,面不改色把剥好的虾放进小碗里递过去:你干的好事。 温从宜羞愧低头:踢之前,也没想过它能飞出大半个客厅啊! “阿勘!你多大了还玩鞋?”温韵岚横他一眼,把他鞋踢回来,从相亲的话题转成数落,“一辈子长不大!你这样要怎么去承担另一个女孩的未来?” 梁勘心安理得地挨着骂,给温女士倒杯牛奶:“消消气,您二位别老管着我啊,也担心担心我们家妹妹。” 温从宜:“……” 全家人的目光投向了唯一的妹妹,梁父斥了句:“你看看你什么样,一一还能差过你?” “就是,我们一一这么乖,将来还不知道提亲的男士会不会踏破家门口的门槛。”提到这茬,温韵岚又对着温从宜补充道,“不过女孩子不要嫁太远,伯母舍不得嘞。” 梁勘听到这句,低低笑了声:“放心,等再过个几十年,她也还在陪着您一块逛街。” 温从宜已经够紧张了,还要听他说这些半露馅儿的话,头都不敢抬了。 “胡说八道!你自己找不着女朋友就在咒你妹嫁不出去是吧?”温韵岚念念叨叨,“就你闲的,我明天非得给你安排个姑娘吃吃饭!” 梁勘拒绝:“不行,我有对象。” 温从宜猛然抬眼看他,咬着下唇瓣轻轻摇头,眼神里就差带点哀求的泪了。 两位长辈也是被他吊足了胃口,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说!那姑娘多大了?哪里人啊?做什么的?” “学生,安清人。”梁勘看了眼小姑娘急得快哭了,干脆收尾,“等有机会带给你们看。” 他嘴一向严,说了该说的就没再多说。两个长辈想知道点其他的,从他嘴里也撬不出来。 吃过晚饭,温从宜陪着温韵岚在楼下看电视。 闲下来的交心时间,温韵岚忍不住向她打听:“你哥哥那个女朋友是哪个学校的啊?头一回听他说起有对象,还挺稀奇。” “……” 温从宜的良心不断受到鞭挞似的,其实到家之前梁勘就有说要把事儿跟两位长辈说了,但是她没让。 顾忌到奶奶那边的态度,虽然老人家没表态,但显然是不太赞同。 何况也太突然了,温从宜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件事变得合理一点。 大概是温从宜表现得太乖,回家之后和梁勘也没太多交流。 温韵岚就以为是孩子大了,不像之前那样黏哥哥了,估计对哥哥的事儿也不太清楚。 “我们一一有没有也谈个男朋友啊?” 温从宜错愕地眨了眨眼睫:“我?” “是啊,你这个年龄正好谈个轻松的恋爱。”温韵岚拍拍她手背,“伯母想起来,你高三那年说要考去安清,是不是想回家了?还是不喜欢江城?” 温从宜急忙摇头:“不是的,我那时候只是想考高一点分……而且哥哥也在那边。” “也是,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最喜欢黏着你哥哥。”温韵岚想到以前,说,“我那时候其实心里很高兴。” “高兴什么?” 依誮 “你哥哥从小到大身边就你一个小女孩,难得他对你也好。”温韵岚笑道,“你去了安清,他就不孤单了,好歹身边有个亲人陪着。” 温从宜点点头,刚攒起来点的勇气又因为伯母太过宽和开心而消散,还是再想想怎么说吧。 手机震了几下,是置顶给她发的消息,就两个字:【上楼。】 她隐约觉得梁勘有点不开心。 毕竟从下飞机他就在想着要和两位长辈把事给说了,也没想到最后被迫演变成了“地下情侣”。 温从宜人刚上了二楼,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脸颊被托着抬高,男人刚沐浴过后的冷冽薄荷气息铺天盖地把她包围住。 他也没把人带进房间,在走廊上就和她接起了吻。 二楼只有他们各自两个卧室,虽然不可能会突然有第三个人出现,但在这还能听见楼下的电视声。 过了会儿,似乎是卧室的门开了,梁父坐在了沙发那一块看新闻。 温从宜惊讶于自己闭上眼也能感知到楼下的一举一动,她怕被撞见,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哥哥浴袍领口,边有些抗拒地推搡他。 唇蓦地被轻轻咬了一下,显然是男人有些不满。 梁勘一只手撑在她靠着的墙后,往下移到女孩白腻的脖颈,在上面嘬了一口:“又不专心。” 温从宜也没管脖子那疼不疼了,拉着他小声说:“哥哥,我们、我们先进去!” 被她半拉半哄地进了屋,梁勘把门关上,勾下笑她:“温一一,胆子挺大,大晚上把哥哥拉进房间来?” 温从宜后脑勺靠着门,有点苦恼:“哥哥,我们在家先保持点距离吧。” 梁勘:“你打算瞒多久?” 温从宜:“半年?” “……” 温从宜瘪着嘴:“那我怎么说嘛!你先给我一点时间,万一伯母不同意,她和你爸要是因为我们不开心———” “嘘。”梁勘突然捂上她的嘴,指了指门外。 温韵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在对面门口敲了几下:“阿勘,我再跟你聊聊你那个对象,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姑娘啊?” 温从宜自觉抿紧嘴,喘气声都放轻了,侧着耳朵贴着门去听。 伯母开了门,发现哥哥不在房间。她站在过道那嘀咕了几声,接着脚步往他们这扇门这边走过来。 梁勘俯身,埋在女孩肩胛那笑。 他灼热细碎的吻慢慢落在温从宜后颈,和她咬着耳朵,笑声愉悦,不慌不忙地问:“怎么办啊妹妹?我妈要来敲门了。” 第44章 你还想多大的啊 门口的敲门声如期响起, 温韵岚声音显然刻意放低了点,柔声问:“一一啊,哥哥在你房间吗?” “……” 温从宜脑袋完全空白一片, 唇被一下一下吮吻,气息交换,也被迫仰长了脖颈。毛衣下摆那被弄乱, 衣料摩擦中掀起点, 带了风进去。 她侧过脑袋想躲开, 又被他半强制扶着脸固定住。 存心想看她着急出丑。 温从宜气急又无可奈何, 只能任他“登堂入室”般占领呼吸和注意力。 大概是没听见回答,温韵岚又敲了两下门:“一一, 是不是睡了?” 温从宜慌慌张张想回话, 牙齿却不小心和正亲着她的男人磕了一下。唇齿无意识溢出声嘤咛, 也不知道这道门隔住了没有。 被她磕得吃痛,梁勘舌尖往她嘴里探的力道更重了些,几乎在以一种侵蚀的姿态把人吻到要丢了魂。 顾忌到外面的温伯母还在等,温从宜羞恼地用膝盖顶他小腿, 抓着他衣领的手也在抗拒。 湿热的碰触从女孩下颚滑到她脖颈,他终于大发慈悲般没再继续吻。手放开点人, 唇贴在她耳尖那,声音有些哑, 轻笑提醒道:“一一, 回话。” 嘴已经空下来了, 温从宜挣的劲大不过他, 索性放弃,犹豫地对着门外回:“伯母,哥哥不在我这……” “不在啊?这臭小子!大晚上的又跑去哪了!”温韵岚又敲敲门, “刚才是睡了吗?” 温从宜支吾:“没有。刚刚我在洗澡,就没听清。” “好,那你早点睡啊,盖好被子。”门外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往楼梯那走,温从宜才猛地松口气。 梁勘托着她要软下去的腰肢,揶揄:“这么怕?那直接告诉他们吧。” 温从宜瞪大眼,满脸抗拒:“现在?” “嗯,搞得我还以为和你在……”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吻上她锁骨时,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勉强让温从宜听见最后两个字:偷.情。 他手掌还放在自己后腰那,贴着敏感的肉划拉着,温从宜感觉被他碰到的每一处都在发烧。 两人接吻次数多了,这倒也还算能接受的范围。 她仍有些害羞,却更顾念着安抚他。 踮脚,两条手臂挂上男人后颈:“哥哥,过完春节再说行吗?我不想他们连年都过不开心。” “哪就这么容易不开心了?”梁勘把人面对面抱起来,往她床上放,“我爸妈多喜欢你啊。” 他手肘撑在她脸侧,上身怕压着她,是悬空半俯卧的姿态。也因为这个姿势,本就宽松的浴袍领口大敞开,露出一块冷白的肌肤。 温从宜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帮他抓紧了领口。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回到刚才的话题:“他们对我是……类似于女儿的喜欢,但是要是知道我和你在谈恋爱,可能就不喜欢我了。” 梁勘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也没戳穿,慢悠悠地说:“户口本没上,姓也没改,算什么女儿。” “那我也喊你快五年的哥哥啦!”温从宜不满道,“怎么就不能是他们女儿了?” 她显然跑偏了重点,梁勘忍不住笑,又去亲她红润的唇:“傻不傻?你要是他们女儿,我和你算什么?” 温从宜唇瓣被他咬了几口。 “妹妹,我们算什么啊?”他故意重复一遍,存心要她脸红。 修长的手指在她锁骨那游移滑动着,突然勾起了一根女孩的红色肩带。 温从宜吃过饭就洗澡换了衣服,从他审视的视线看过去,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你妈妈准备的,她说新年要穿喜庆点。” 她毛衣是V领,被这么一折腾,半个圆滑的肩头都露了出来。细细的一根红色带子勒在白嫩肌肤上,显得极为青涩诱人。 男人那双内勾外扬的桃花眼眸色晦暗了几分,深邃漆黑,像是被浸上了层山水画的墨。 他手指捏住纤细的肩带,喉骨上下动了动,低笑了声:“嗯,喜庆点好。” 温从宜没听出来他的意思,突发奇想:“那她是不是也给你准备了?” 想到这,小姑娘顺着本能就仰起点身往他身下看了眼。但他还穿着长到小腿的浴袍,什么也没瞧见。 梁勘把她脑袋摁回去,气笑了:“往哪看呢?” 这会儿没了别人在,温从宜底气又上来了。指指自己肩膀,半点不想吃亏:“可是你都看我的了,我也要看回来!” 梁勘掌心裹着她裸.露在外的肩头,摩擦了几下,淡声:“她准备了,我没穿。”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温从宜想了想,慢吞吞补充道,“哥哥,你偶像包袱不要这么重。就算你穿着大红色内裤在我跟前晃,你也是我眼里最帅的红内裤男人!” “……” 小姑娘嘴甜,说这些好听的话简直信手就能拈来一堆。梁勘半个字也不信她,轻声哂了句:“真没穿。” 温从宜狐疑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眼神粘黏着,互相笑了下。 看着看着又亲起来,温从宜渐渐松开他的领口,由着他把手放在自己后背上,一点点把她推向他。 屋里就开了盏墙灯,橘黄的光线下,男人短发还有点湿。他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也越来越沉。 下身稍稍移过去点,压住她乱蹭乱勾的两条腿。 身下的女孩身上味道很好闻,清冽甘甜的沐浴露混着点自带的奶香味,干净到让人痴迷。除夕还要等几天,她现在在法律意义上只能算是十八周岁。 梁勘稳了稳气息,停住那像是自言自语:“太小了。” 温从宜被吻得眼角泛着绯红,眸光里带了点暧昧勾人的水汽,密密长长的睫毛呈扇状往上翘着。听见他的话,她小声反驳了句:“哥哥,我不小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她拉过男人的手。憋住那股害羞的劲,强行镇定地气哼哼,念了几个挺骄傲的数字:“哪里小了?你还想多大的啊!” 小姑娘刚到江城那会儿瘦瘦黑黑,没养多久就漂亮了起来。高三那年怕她跟不上营养,梁家还特地请了个膳食搭配老师来给她做午饭便当。 她发育期晚,但发育得很优秀。该瘦的地方紧致苗条,丰满的地儿也没落下。 梁勘手掌僵在那,理智已经岌岌可危。 他喘息声沉了些,快速拉过一边的被子盖她身上裹紧了,哑声:“温一一,再继续就收不了场了。” 被裹在被子里的温从宜把手伸出来,拽着他领口往下拉,有点别扭:“那我帮你收场呗。” “怎么帮?”他扬扬眉,“不怕我爸妈了?” 温从宜有点矛盾,想了会儿,艰难地爬起来:“你等等!” 梁勘在床沿坐正了,把被她扯松的浴袍腰带系紧了点。 就看见小姑娘趿拉着一双拖鞋,蹬蹬蹬跑到门那。“啪嗒”一声锁上了,怕没锁紧还回手拉了一下。 紧接着温从宜跑回来时,连鞋都没认真脱。 脚跟一蹬,整个人跳到他身上,顺势坐在他大腿上:“行了!我们动静小点就没事!” “……”梁勘一只手搂住她腰没让她往后倾倒,另一只手往后撑,有几分好笑,“你想怎么动静小点?” 温从宜舔舔唇:“就是你那什么的时候……” “嗯?”梁勘好整以暇地偏着头看她,这悠闲表情持续了还没几秒,蓦地顿住了。 因为温从宜的手指抵着他浴袍领口,白嫩指腹碰着他胸膛,正慢慢往下移。他喉结利落一滚,眼眸幽沉:“谁教你的?” “……” 温一一小同学一个从初三就开始接触少女小漫画的人,自认为早就走在早熟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何况她都大二了,室友还经常跑出去和男朋友过夜呢!在宿舍小姐妹夜谈里总会提到点吧! 温从宜被他攥着手动不了,干脆把脸凑过去亲他:“干嘛啊,让我试试嘛!” “好奇心这么重。”梁勘懒懒地咬了口她的唇,反客为主把她压回身下,“行,那先让我亲亲?” 她配合闭眼:“你亲,你亲。” 他笑,俯身咬住那根红色肩带往下拉,露出一大块白腻肌肤:“我说这。” 第45章 身份证都带好了 梁勘出温从宜房门的时候大概是清晨六点多, 大半夜把人折腾得太累,难得在他耳边还骂了一连串话。 嘟嘟囔囔的,其实他也没听清到底骂了什么。 就前面那几句还算清楚, 小姑娘被他弄得眼角冒出水光。一双清灵的杏眼纯粹干净,显然还没从刚才那股刺激的劲儿里缓冲回来。 她捂着被弄红的胸口,抽抽嗒嗒地回咬他手掌控诉:“不是说只亲吗, 你怎么还带牙咬的啊!” 梁勘垂眸看着她, 上扬的唇角和眼尾处处彰显春风得意。 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解释自己的得寸进尺, 只能任她咬着出气, 在一边笑得好半天没说出来话来。 本来温从宜只是想给他开个手动档,但最后还是没碰着。他借她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抱着她乖乖睡了一晚上, 什么也没干。 温从宜睡着之前还在想:清心寡欲的无趣男人!!! 梁勘到楼下喝水时, 厨房那已经有灯亮起了。 家里从来没请过长期的住家阿姨,很多家务事都是家里人轮流做。大早上的,温女士穿着厚实的老花睡衣在那给一家人做早餐。 “妈,早。”他抿了几口温水, 把袖子挽至小臂,到水槽边帮着洗生菜。 “早。”温韵岚眯着眼多看几眼客厅的大摆钟, 又望了眼面前穿戴整齐的人,“你起这么早还洗澡了?昨晚不是到外面玩通宵了吧。” 梁勘摇头, 淡声:“没, 我昨晚在家。” “你在哪个家?”温韵岚没好气儿, 边往粥里放虾片边训道, “我昨晚连健身房、游戏室和一一房间都找了一遍,还想蒙我!” 他听着突然笑了下,没继续说。 温韵岚却脑洞大开:“是不是见女朋友去了?” 梁勘低着睫, 没否认:“嗯。” “你就嗯?从小到大都这样,什么心里话也不跟我和你爸说。”温韵岚摇摇头,“要不是你长得好,估计小时候就得被别人喊没劲的闷葫芦。” 梁勘散漫地笑:“哪就没劲了?我从小就挺会聊天。” “是是是,就你嘴皮子会扯。小时候在公园和那群老头下象棋,把一群爷爷哄得都喊你一声朋友!” 温韵岚想到这,又觉得她这个儿子的性格与其说好,不如说是随性敷衍成习惯。 很多事看着是都任凭他们安排,但自己主张好的事就跟倔牛似的,所以才会最后连学医这种事也瞒着她和丈夫。 “阿勘,我知道你们男孩子长大了都跟父母不亲近。”温韵岚说,“但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孩子,小时候对你管得也多。你觉得我们哪里做得太过了,你可以说。” 梁勘抬起眉看她一眼:“没什么好说的。我都这么大了,你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事事替我做决定了。” 温韵岚叹口气:“是,你和一一都大了。一一现在也不跟我谈心事,陪我看个电视还一直看手机,我总觉得她谈恋爱了。” 他沉默片刻,点头:“是谈了。” “你知道?”温韵岚看他这反应,八卦起来,“什么人啊?长什么样?” 梁勘拿干纸巾擦了擦手,背倚着橱窗,稍低着眼:“妈,我跟您说件事。” 他转移话题转移得太明显,温韵岚不吃这套:“让你跟我说说你妹男朋友!你和一一是商量好了是吧,互相替对方守口如瓶呢?” “那不您刚还说让我有话就跟你们说?”梁勘揽过她肩往客厅走,把人按沙发上坐着,“您儿子现在就想跟您说件人生大事。” 温韵岚看他吹得这么宏大,勉强坐下来:“什么人生大事?结婚还是工作?” 梁勘唇角一弯:“工作就这样了,先说说结婚。” 温韵岚:“就考虑结婚啦?” 梁勘:“决定在一起前就考虑到了。” “这姑娘是有多好啊?生得漂亮吗?”温韵岚也不是非要个大美女来配自己儿子,但她知道梁勘长相算万里挑一的。 拿着他大学时候的证件照去相亲群里问一圈,都很多姑娘来毛遂自荐。 不说身家,个人条件也很不错,学历背景哪样不是样样拔尖?除了二十五、六还没对象,其他都是让人赞不绝口。 所以真不是当妈的有滤镜,他配个好点的对象,就是无可厚非的事。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温韵岚脑子里蓦地钻出一个荒谬的想法,犹豫地看着他:“不是那个吧?” 梁勘:“哪个?” “你这么一本正经,又说是结婚的人生大事。”温韵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行,阿勘,这个是真的不行!我和你爸还没有开明到那种程度啊!” 梁勘皱眉:“啊?” 温韵岚急着问:“你就说,是不是想出柜!” 梁勘:“……” “我知道你们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提倡什么恋爱自由,我……”温韵岚咬咬牙,“我是能接受,你开心就好。可你爸那老古板!” “……”梁勘满头黑线,“不是这个,我对象是个女孩。” 温韵岚松口气:“我不要求这么多了,是个女孩就行。” 梁勘观察她表情,继续说:“是身边人。” 温韵岚:“你身边哪有什么异性朋友啊,还说是学生呢。” 梁勘手掌交叉,捏了捏指骨:“有啊,楼上那个。” “……” “楼上,我们家楼上?”温韵岚怔愣了近十几秒,不敢置信:“你和一一?!一一她、她———” “她一开始也不同意,是我死缠烂打追。”梁勘面色如常等待这场暴风雨,继续补充一句,“我俩现在感情挺稳定的。” 脑内血压一下就上来了,温韵岚急得开骂,气得起身上手拍他背:“侬脑子瓦特了?糊涂!真是糊涂!” “我不糊涂。”梁勘受着打没动,表情平静,“这件事最不糊涂。” 温韵岚被这晴天霹雳给震得不清,看他一脸理直气壮样更是来气。怕把丈夫吵醒,压低声音:“怎么就会和一一呢?她是你妹妹啊!” 梁勘在这关头居然还笑了:“我不是独生子么?” 温韵岚:“那也不行!我和你爸一直以来只当你们是兄妹!” “我不是问您意见的,就是提前跟您知会一声。现在不说,春节过了,也得说。”梁勘尽量把话说漂亮点,语气慢悠悠的,“您不是怕她远嫁?正好两全其美了。” “你就是要气死我!”温韵岚指着卧室,就差上手了,“你爸那边怎么说?还有!你温叔叔今年要回家,你让我们怎么跟他交代?!” 梁勘低着眸:“那就靠您了。” 温韵岚一脸“你说什么玩意儿”的迷惑表情看他:?? “妈,靠您了。”梁勘厚着脸皮把话说完,“您这么急着要我成家,就看您能不能把这事儿处理好了。” 他极少表现出这种需要母亲的乖巧时刻。 温韵岚母性光辉都快被他哄骗出来了,手掌捂着额:“这就是你先跟我打好招呼的原因吧。” 梁勘思忖片刻:“其实一一怕您和我爸不同意,一直不敢让我提,说想等过完春节试试。” 温韵岚此刻只想当自己不知道:“那你这么早跟我说干嘛?” 他一本正经地说:“策反一个是一个,减小沟通阻力。” “……” “慢着慢着,我捋捋。”温韵岚满脑子都是乱的,静了片刻,“一一她年纪还小,所以妈向你问清楚点,你是不是确定好了?” 梁勘:“您也知道我和她谈恋爱,只会是她吃亏。所以我和她表明心意那天起,就没想过会分开。” 他花了太多时间去思考利弊。 事实上,这样的纠结从他知道温从宜可能喜欢自己时就开始了。 不管是温奶奶还是他身边的朋友,所有人几乎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他们分手,温从宜一定是最难堪的那一个。 可明知有这么多顾虑,他的小姑娘依旧坚定不移。 到如今,她不敢把这段关系公之于众。 梁勘只会觉得是他给的安全感不够,他更不想让他们的恋爱成为一段“不可说”。 她对他漫长的暗恋、他们现在的相爱都是正常的。她那么好,不应该自我怀疑,也不应该被迫躲躲藏藏。 “事儿我已经先交代了。等过了春节,一一想自己开口的时候,还麻烦您看着点我爸。” 梁勘起身,最后留下一句:“记得到时跟他说,劝分的手段都省省,是他儿子勾引人小姑娘在先。” 没回过神的温韵岚:“……” 你还挺骄傲了是吧?! - 这事儿说完,梁勘算放松了点。 至少不用在家还防着他妈突然跑上楼来问东问西。 有时梁父要上楼拿什么东西,温韵岚还会大声提个醒,生怕他们被抓个现着。 而温从宜对此一无所知,除了发现伯母这几天不怎么喊自己一块看电视了以外,其他什么也没察觉到。 除夕晚上,一家人在一块吃完了晚饭。 两位长辈约了朋友去打高尔夫,温从宜有个高中同学聚会,梁勘负责送她过去。 许久没活跃过的高中班群滴滴响个不停,温从宜和段染也聊了几句。 大学之后,异地的大家联系不多,感情也生疏了。 她本来就是慢热的人,一时也做不到摒弃陌生,变得太热络。段染倒是还好,主动跟她提了句和那个体育委员终于分手的事。 “这都大二了,居然才和那个男的分手……”温从宜也是真对好友无语了。 包括赵景野,都劝过段染远离渣男。但段染就和那男的没完没了似的,分分合合到至今。 开着车的梁勘听见她嘀嘀咕咕:“什么分手?” “就一个同学,高中那个段染你记得吗?”温从宜叽里呱啦把段染的事跟他讲了点,末了摊手,“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可是做题脑来着!” 梁勘没什么看法:“感情上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温从宜点点头,看见车已经快到了酒楼门口,叹气:“我感觉这个聚会来的人应该不多,大家感情早淡了。” 梁勘把车停下:“那别去了。” “你不对劲!”温从宜抱着手臂看他,“为什么今晚老想着不让我去?林渊哥哥他们不是还约了你去喝酒吗?” 他爽快地认了:“怕有什么贼心不死的小同学。哥哥年纪大了,怕争不过他们。” “……” 温从宜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别人要被一激将年纪大指不定该怎么证明自己呢,就他天天拿这装可怜。 她很配合地把安全带解了,探身过去捧起男人的脸:“放心吧哥哥,我只喜欢你这种年纪大的!” 小姑娘乐呵呵地哄完这么一句,还凑上来亲了他一口,然后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就走了。 梁勘胳膊倚着车窗看她蹦哒哒的背影,懒洋洋地咬了下唇瓣。 倒也不是不愿意她去,就是感觉也不知道同学聚会要玩到多晚。今天是除夕夜先不说,他也好几年没给她过个生日了。 - 收到温从宜消息时的姜允正在k歌房里调房间温度,因为胡凯、潘辰阳他们都带了女朋友过来,他们特地定了一个大号的包厢。 【冷酷的人】:姜允姐,你们在K歌城几楼几号房啊? 姜允喝了点酒,打字总点错,索性开了门出去走廊里给她发语音:“三楼1号。是不是要过来啊?可你哥哥不是说你要参加同学聚会吗?” 【冷酷的人】:我本来就吃过晚饭了,聚会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而且他们下一轮也要去唱歌,我想着干脆来你们这吧! 姜允往屋里看了眼,林渊这个麦霸在台上唱歌。下面两对情侣就跟故意孤立梁勘这“个体户”一样,摇着骰子喝着酒。 就剩梁勘长腿交叉放茶几上,眼皮半耷,面无表情且生无可恋地听着林渊鬼哭狼嚎。 姜允:“行啊,赶紧来看看梁师哥有多可怜。” 他哪里会可怜了。 温从宜憋着笑发了个表情包,拿手机喊了辆车。推推边上的段染:“我下轮去找我哥啦,你们玩得开心点。” 看段染刚分手,她也没提自己和梁勘的事。 所以段染招招手,喊来了赵景野:“从宜要先走了,你送一下他下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哎!”话没说完,又被男生直接拉过往后走了。 温从宜今天穿的是条背带裤,被人一扯就走。 赵景野这人怎么都没变过的啊? 高中时候喜欢扯她书包带,都上大学又扯她衣服肩带,顽劣的心就没改过。 下了楼梯,在大门口等车。 温从宜被风吹得吸了吸鼻子,客气地对边上人说:“你先回去吧,车还有三分钟就到了。” “我刚才看见你和你男朋友了。”似乎是觉得有些荒唐,赵景野想再确认一遍,“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哥哥?” 温从宜慢声:“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自然地揩揩鼻梁:“我刚有到楼下接你,看见你在他车上。” “……” 想到刚才在车上,她干了什么。 温从宜也觉得有点别扭,镇定自若点点头:“哦。” 大概是别扭打败别扭,一阵沉默里。赵景野看见车来了,还是说了一句:“祝你开心。” “谢谢。”温从宜想了想,补充道,“麻烦你看着点段染。” - 温从宜到k歌城找到他们在的包厢那时,姜允来给她开了门:“你可算来了!你看看你哥那个可怜鬼,一晚上喝闷酒。” 其实不怪他,温从宜一进来就发现三对情侣,只有梁勘一个人坐在那没个伴。 包厢比较大,灯红酒绿的场所,他坐在最里边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梁勘被林渊拉到一张旋转的高椅上坐着,背懒懒靠着座椅。长腿一前一后坦然放着,手上还拿着一个麦克风。 一双上挑的桃花眸,睫毛漆黑密长,薄唇润泽,哪个角度看都生得周正英俊。本来穿得就挺随意,白色卫衣配牛仔裤,像个清爽干净的大学生。 靠门近的那几个人跟她打了声招呼,也许是姜允提前跟大家说过,他们都没有特别吃惊。 包括还在点歌的林渊也没注意到,拿着麦朝他喊:“阿勘,到底唱什么啊!” “随便。”男人清朗冷欲的嗓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环绕整间房。 温从宜走向他的脚步顿了顿,发觉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哥哥唱歌。 林渊骂骂咧咧,头也没回地在那选歌:“你刚不是还说只想唱00后的歌吗?我哪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唱什么啊,咱服服老行不行?” 梁勘眼皮也没抬:“你老,我不老。” “少爷,咱俩同年的好嘛!”林渊调好了歌单,转过来正准备说他一顿,蓦地看见了正站男人后边的温从宜。 温从宜本来是打算吓吓梁勘,立马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林渊很快反应过来,佯装无事发生:“你唱吧,我给你挑了好几首。” 他上道地下了台,钻进姜允他们那堆情侣窝里。只显得梁勘一个人在那更孤单了,像个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了。 轻快的音乐前奏响起,梁勘目光盯着眼前放着mv的大屏幕。 他精致的一张脸被五颜六色的镭射光分割得清晰而深隽,光影虚实之间,眉眼的冷淡也显得人都不真实起来,手边上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青啤。 “就像是那灰色天空中的小雨,下下停停不动声色淋湿土地。尽管总是阴晴不定,但偶尔也会闪出星星,这都是形容你的眼睛。” 温从宜光听他开个嗓都快腿软了,要故意吓他的心思收起来。乖乖坐到他身后的沙发上听,顺便打开了手机录音。 “原谅我不可自拔,可能不经意看你一眼,百米冲刺都会停下。只恨科技不够发达,逆着时光回去陪你从小长大……” “温从宜。”他突然喊了声。 还沉浸在歌声里的温从宜懵了,完全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过来了的。印象中,他也没回过头。 一群人在那边玩游戏边看热闹,哈哈大笑。 紧接着温从宜面前这个凳子就转了半圈,梁勘脚抵着地板,正脸对着她。手抬高晃了有些,一条亮晶晶的手链从他手指那垂了下来。 他垂眼睨着她,麦克风丢一半了,眼里含着笑:“给缩我后头好几分钟的这位小姐,送个生日礼物。” 温从宜接过来,眉开眼笑:“你怎么知道我在的?” 梁勘伸出两根手指,抬起她下巴:“因为我的一一肯定舍不得让她哥哥一个人守岁。” 边上的林渊拿着麦立刻喊道:“亲一个!亲一个!!” “滚。”梁勘扫他们那堆气氛组一眼,拉过温从宜的手要出去,“你们慢慢玩,我们撤了。” “哎!哪有这样的啊!” 后面几个人跟着一块儿骂他。 走出K歌城,外面的车水马龙反倒被衬托得极为平静。 温从宜把手腕扬高,欣赏那条新手链。 她平时算是极简主义,身上和脑袋上都没什么配饰。这条手链是水晶玛瑙材质,细细一根链条缠在手腕那,白皙而华丽。 “有这么喜欢?”梁勘牵着她手往前走,两个人的步行速度就跟压马路似的,晃晃悠悠。 温从宜点头:“你送的都喜欢!” 梁勘“唔”了声:“难怪连军训心得都拿个箱子装起来。” “你看见啦?” “早看见了,你房间里还有什么秘密是我没看过的?” “有。”温从宜看了眼不远处的分叉路口,一边是酒店,一边是地下车库。她想了几秒后,指指自己,“我。” “……”梁勘总会被她的大胆发言惊讶到,掐了把女孩腮帮,“大马路上呢,胡说什么?” 温从宜耳廓发烫,但还是大着胆子实行自己的计划:“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他淡声:“找个代驾。” 温从宜摇摇脑袋:“可是哥哥,我们今天也可以不回家。” 本来就是除夕夜,两位长辈肯定会以为他们出去守岁了。她拉着梁勘手指,眼神澄澈:“就是……我们要不要住个酒店什么的?” 梁勘勾过她的腰,一双冷冰冰的眉峰染上点橙黄的路灯光影,轻抬眼皮:“一天天的净琢磨这个了?在家怎么不敢吱个声。” 她笑嘻嘻凑上去亲他下巴:“我现在吱!吱吱吱!” 他俩在家和在外的模样就如同两个极端。 温从宜发现这哥哥这么多年没谈恋爱是有原因的:太冷淡了。就算是在家折腾,也只是以折腾她为乐。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干脆半拖半拽着人:“走嘛走嘛!我身份证都带好了。” “……” 一直到酒店前台办了入住,梁勘才有些实感。 说实话谈恋爱以来他一直不敢动什么真格,没经验是一回事儿,还总顾及小姑娘才大二。 但温从宜表现得极为激动,一进电梯就急着亲上来。 梁勘能理解,毕竟万重山岭也挡不住一个年纪轻轻且好奇心很强烈的小色胚。 他扣着女孩腰,指骨闲散地挠了挠她腰窝。 电梯门中途打开了一下,俩人都没回头看。这个时间段,除了情侣来开房还能有别的什么。 温从宜勉强还有点害羞,停下来靠在他胸口。大衣半裹着自己,往边上看了眼,而后瞪大眼:“爸爸!” “?”梁勘看的片不算多,但也懂点,没什么耐心地拒绝,“不玩这个。” 第46章 哥哥挺抗打 玩? 玩什么?荤了头了你! 温从宜惊恐过后发懵地推推他, 指向身后的男人:“哥哥,我、我爸爸在你后边。” 梁勘:………? 这酒店算市中心的五星级,电梯也挺大。 因为空间空旷, 所以当这架电梯只有他们三个人在时,温从宜喊爸爸的声音特别清晰,甚至还能听见回声。 梁勘有些僵硬转过身, 对上了一张微张着唇因为震惊而没闭紧的脸。 他确实前段时间听了温女士说温父要回来, 但没想到会是除夕夜, 更没想到会在酒店碰上。 即使刚才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尴尬事故, 梁勘还是很快保持镇定,欠身问好:“温叔。” 温绍民看了一眼缩在高大男人背后的女孩,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好电梯到了他房间的楼层。 他拎着干洗好的西服外套, 脚步踏出去后顿了顿:“我房间号是2707,给你们点组织措辞的时间,待会儿聊聊。” 电梯门关上,温从宜欲哭无泪, 趴梁勘身上哀嚎:“完了!他怎么突然回国啦!” 梁勘把人推开点,神色故作正经:“温小姐, 我们保持点距离吧。” “……”温从宜抬头看他,吸吸鼻子, “哥哥, 你确定要把你唯一的盟军推远吗?” 梁勘勾下颈, 压低声音逗她:“把我拉进酒店偶遇她爸的盟军吗?” 她瘪了下嘴:“我不知道他在啊, 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晚上过生日,能有个特殊的礼物呢!” 梁勘笑了下,眼神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原来哥哥是一一的生日礼物啊。” 电梯发出“滴”的一声, 到了他们房间的楼层。 他单手插着兜,把人刚拉出电梯,突然搂住她腰就这么吻了下来。温从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往后抵着墙,手上还举着那张房卡。 后脑勺被半勾着抬了起来,温从宜有点烦没穿高跟鞋。他们身高差有点大,她仰头也有些吃力,下意识伸手搂住他后脖颈踮脚。 密密麻麻的清冽气息轻车熟路般攫取她的呼吸,带着点浅淡的酒香味。 梁勘喉结滚动了一下,溢出点逐渐暧昧的吞咽和轻喘声。另一只手从她耳廓那探过去,一点点摸过她的后耳骨和下颔。 他常年握笔的指腹带了层薄茧,摸得温从宜全身发麻,像过了电,嘤咛着往男人身上靠近了点:“哥哥……我们还做吗?” 大半夜的酒店顶楼走廊空无一人,长毯和灯光颜色都是暖橙色,静谧加重了空气中一点就燎原的火星。 本来也没想做,就是想看看她要怎么玩。 梁勘松开人,又亲亲女孩泛着水光的眼梢,嗓子发出低哑的笑:“还想着呢?” 温从宜憋屈地抬眼:“那我好歹上千块一晚上的情侣房都没试试啊。” 梁勘抵着她额头缓了会儿,温热的唇贴着她脸亲了几下,莫名觉得这事儿发展到现在有点滑稽。 片刻后,他牵着她手往回坐电梯,慢悠悠地说了句:“下次吧,你男朋友没你想象得这么抗打。” “……” 因为他这话,温从宜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峻了,手指蜷了蜷:“哥哥,你会因为挨打就跟我分手吗?” 她这话当然带些开玩笑的性质,但梁勘很认真地歪着头看了她一眼。 “没打死之前,都不会分手。”他温柔地捏捏女孩脸蛋,轻声哄她,“笨蛋才会把爱的人推远,哥哥不是笨蛋。” 温从宜乖乖蹭了蹭他手掌心,嘟囔了句:“一一也不是。” 低头想了几秒,她愤愤握拳补充一句:“我爸爸要是敢打你的话,我就让他回非洲种他的猴面包树去!” 话音刚落,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温绍民拉着行李箱站在电梯门正前方,显然是特意在这等他们。温从宜仿佛还能听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的尾音在金属电梯里围绕。 紧接着她爸沉默着走进来。 似乎是没忍住,温绍民辩解了一句:“我在非洲的工作是铀矿勘探和把控epc合同,不是种猴面包树。” 梁勘:“……” 温从宜:“……” 温从宜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我不是故意让他听见的,我还想着替你说说好话来着。 梁勘不动声色地挪开胳膊:谢谢,你闭嘴吧。 温绍民被外派到非洲矿业那的任期过半,从机场落地也才一天不到。 本来是想收拾收拾自己,大年初一回去给女儿一个惊喜,但没想到这惊喜反弹给自己了。 他对梁勘其实并不熟悉,但好歹通过视频。 看了眼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年轻人,温绍民也不知道心里现下是什么滋味:“酒店房间退了,去你家借住一晚上。” 梁勘声音还算镇静,帮忙提过长辈手上的行李:“好,我爸妈知道您要回国,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温从宜低着脑袋,因为和爸爸也好几年没见过面,平时只有手机和金钱上的交流,所以此刻还有点陌生。 偷偷朝中年男人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爸爸好像除了变黑了点,看上去精神比出国前要好多了。 几个人一同上了辆车,梁勘要往前面坐,却被温绍民喊住:“你坐后面,跟我聊聊。” 温从宜紧张地朝哥哥看了一眼,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副驾驶坐着。 她现在不仅担心后座的谈话,更担心待会儿风雨欲来的“家长会”。 温从宜脑袋往后挪了点位置,听见温绍民问了句:“你和一一在谈恋爱?” 梁勘:“是。” 温绍民:“你父母知道吗?” 梁勘眼睑稍敛:“打算过几天就说。” “没告诉父母,但是带她来酒店了?” “……” “我拉着他去的!”温从宜听到这,赶紧帮忙解释,“哥哥不想去,我———” 温绍民打断她,语气严肃:“转过去。” 梁勘舔了下后牙槽,利落认错:“抱歉温叔,是我没考虑周到。” 温绍民冷声:“你比她大这么多,确实是你的错。” “才大了六岁,哪里大这么多了!”温从宜没敢转过头,声音也不小,像是在碎碎念。 边上的司机把车停在红灯前,憋着笑听这出家庭伦理剧,做个尽职的吃瓜人。 见后面两人都不理她,温从宜忿忿地打开车窗。 大马路上的冷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她脸靠在车窗边一动不动,存心要无声地抗议。 “你还跟我闹脾气?”温绍民没好气,对这个女儿有点无可奈何,“你和他谈恋爱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你也知道说不出口啊?” 温从宜抹了把不争气往下掉的眼泪,憋着哭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好几年没管过我的人,凭什么现在要对我的男朋友指手画脚。” “……” 车内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父女俩一吵架,气氛变得极其尴尬,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同情地看了眼坐他后边的年轻小伙子。 梁勘清咳了声:“一一,关上窗,会感冒。” 温从宜没动,只当没听见。 他只好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别跟你爸爸吵了。你也别说话,都交给哥哥,好不好?】 温从宜只给他回了一个句号,硬邦邦地表示不同意。 梁勘往上划了几下,找到一个她常用的猫咪表情包发过去,软下语气继续哄:【刚才骗你的,哥哥挺抗打,你不是摸过吗。】 “……” 这话倒是提醒了温从宜,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长辈们都不会觉得这是她的问题。那她现在继续对着干,只会让爸爸更反感哥哥。 想到这,她把车窗关上了。 温绍民余光瞥见梁勘在那发消息,没多久,就看见前面的女孩就乖乖把窗户关上了,心下又叹口气。 真是个便宜女儿,男朋友的话倒是会听。 - 也许是梁勘在手机上已经给梁父梁母发了消息通知,车到家门口,两位长辈已经在那等着了。 趁着司机帮忙搬行李箱,他们又在打招呼,梁勘转过身看了眼温从宜。 小姑娘站在路灯底下,离他们不远也不近。她还委屈巴巴地生着闷气,眼圈都是红的,长睫上挂着没干的泪珠。 他走过去,俯身用指腹给她擦了擦眼泪:“还没开始呢,就哭上了?” “我们不进去了。”温从宜看着几个家长在门口绵里藏针地寒暄完准备说正题就害怕。她拉着梁勘的手想跑,“他们肯定不让我俩在一块,你看我爸刚刚那样!” 她急乱了,没法正常思考。 好在梁勘还有理智,试问哪个父亲见到自己女儿和同一屋檐下的大哥哥出现在酒店能有好态度。 他把人搂回来,低声笑:“又不是封建年代,哪就这么严重了。” “就是有!”温从宜听不进去,瘪着嘴又想哭。 几个长辈进了屋,大门口那最后传来一句梁父严肃的怒吼:“梁勘,滚进来。” “……” 温从宜没哭出来的眼泪直接被这一声给吓哆嗦了,往他袖口上擦。 “我爸凶我,你哭什么?”梁勘被她这反应逗笑,觉得她这刻就像只易受惊的兔子。眼睛红红,胆子还小。 他边劝边哄着,好不容易把她带进了屋里。 客厅里把所有灯都亮了起来,这个点已经是半夜了,城郊那有人放起了庆祝春节的烟花,远远还能听见爆竹响声。 几位长辈坐在沙发那,俨然一副审讯的姿态。 温韵岚也是突然才收到儿子发来的消息,把事跟丈夫说了还没平息好他怒气,现下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走向。 她只好先朝温从宜招招手:“一一来,坐到伯母这边来。” 这就等于是把她先拆到他们阵营里去了,温从宜不动,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他们:“我怀孕了。” 所有人:“……” - 第47章 情不自禁 室内出现了死一般的静谧, 梁勘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有点无奈地看着挡他前边的女孩。 温从宜也不管他们信不信,下意识往后拉过哥哥的手, 慢慢把话说完:“对,我怀孕了。所以你们也不要想着其他的说教办法,我们不会分手的。” 温绍民听着就来气, 拍着桌子站起来:“温从宜, 你胡说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 能不能要点脸面?” “你和我妈又好哪儿去———唔!”她还想说话, 被身后人捂着嘴往后拉。 梁勘也顾不得还在家长们面前,赶紧先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冷静点, 不是答应了哥哥不吵架吗?” 他手掌捂了温从宜大半张脸, 只剩下一双葡萄般的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了几下, 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一旁的温韵岚看着着急死了,决定先挨个说说,她走上前牵过温从宜:“没事的啊,一一来伯母这聊聊。” 温从宜被拉进了一楼的卧房, 梁勘那就没这么好运了。 梁父直接从书房里拿出根许久没用过的藤条,二话不说往他身上招呼:“我从小到大就没打过你, 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畜生来?跟谁谈恋爱不好!你招惹一一,还知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梁勘没动, 硬生生捱着。 梁父下手也是没放半点水, 毕竟温父还在边上看着, 这顿打是该结结实实地让他抗了。 藤条挥在梁勘背上, 他没吭一声。 直到往他手背上呼了两下,磕到骨节,他才蜷了蜷手掌:“爸, 我还得做手术。” “行了老梁。”温绍民气昏头,看见梁勘手背上立马肿起的几条藤痕才慢声出口阻止,“也怪我自己女儿没教好。” 梁父挥起藤条还想再打下去:“没你的事,一一很乖。是我没看好这混小子!对不住你。” “你打他也没用,待会儿一一该恨上我了。”温绍民气得冒烟也只能抑制自己的怒火,“又不是什么用鞭刑的王朝制度社会,咱们用文明点的方法来解决。” 几个男人到了书房,两个长辈一左一右地坐着围着他。 “怀孕的事……”梁勘额头青筋跳了几下,第一次拿手术刀开胸都没这么紧张过。他尽量镇静地解释,“是一一胡说,酒店也是今晚第一次去。” 梁父只从妻子那听说了他俩谈恋爱,并不知道今晚他们是在酒店碰上。听到这就急着想扇他:“臭小子,你还敢带她去酒店!” 这么一激动倒分不清谁是温从宜亲爹了,温父把人拉住:“等等、等等,听孩子把话说完。” 梁勘站得笔直,眼皮动了动:“虽然没发生你们想的事,但是我会对她负责。” “你家教修养好,叔叔也一直知道你是个进退得当的优秀孩子。”温绍民声音冰冰冷冷,“所以我问你,你对她只是负责吗?” “不是。”临时被拉上主席台演讲都没这么卡过,梁勘捏了捏指骨,“温叔,我对一一很认真。” “有多认真?她比你小这么多,你又是看着她长大的。” 梁父没忍住,插了一句:“绍民,你这几年不在国内可能不太了解。他倒也不算看着她长大的,一一读高二那年,这小子就去安清读博了。” 温绍民听着更不得劲,温从宜对安清能有什么感情,指不定考那边的大学也是因为这个“哥哥”在那。 “她追的你?” 梁勘:“我追的她,我主动的。” 温绍民:“少来。你看她那痴样,就差把人倒贴了。” 梁勘眼睫垂下,辩驳道:“不是倒贴,我知道您现在在气头上,但我觉得用这种词来形容一一不好。您和我爸妈都清楚,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错在纠结过、考虑过,却还是没控制住对她的感情。但我没有一秒钟后悔过喜欢她。” “温叔,我今年毕业,拿的是安清大医科学院的博士学位。未来五年内应该都在安清实习上岗,工资存款、现有资产以及体检报告都能给您过目。”梁勘喉咙发干,上下滚了滚,“我离开江城之前的个人生活也挺简单,一直在念书,没时间谈恋爱,无不良嗜好。除了瞒着我父母读医外,也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儿。” “我的负责,是指能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他顿了顿,说,“等一一年龄到了,我会和她结婚。所持有的资产都会转移到她名下,如果您不放心,明天就能和我去一趟公证处。” 谈个恋爱就开始急着把身家拿出来了,温绍民一时之间是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梁父打归打,但被妻子三令五申过要帮儿子这边,到这紧要关头只好开口:“绍民你放心,他一直以来就很疼一一。以后要是敢对一一不好,别说你了,我和他妈都不会偏这个心。” 温绍民没说话。 梁父:“其实两个孩子年龄也不是那么不合适,他大了几岁,但长得显小啊。” 梁勘:“……” 梁父再接再厉:“你和我们又是很多年的老友了,都知根知底,这不亲上加亲了吗?” “是。”温绍民沉着声,又看向梁勘,“阿勘,叔叔不要你这么多保证。你俩就简简单单谈个恋爱,能不能走到最后另说,也别有她无家可归的负担,我过几年就能调回国内了。” 梁勘点头,谦卑垂眼。 “看得出她这几年是在你家被养得太好,脾气也大了不少,你多担待。”边说着,温绍民往他背上重重拍了几下,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热心叮嘱。 梁勘背上还十几条藤条的痕迹,深刻感受到了他刚才没拿过藤条来几下的遗憾。闷哼了声,挤出个笑:“应该的,谢谢温叔。” 梁父看温父出了书房,喊住自己儿子,递过去一支药膏:“手上抹抹。” 似乎是有些意外,梁勘接过:“还以为您要继续训我。” “人亲爸都放手了,我训算怎么回事?”梁父横了他眼,又问,“你到底喜欢一一什么?” 梁勘愣了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我也说不清。从小到大,大家好像总是期待我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梁父不置可否,这世界对出类拔萃的人总是会要求更多,希望资源能最大化地被利用。 但温从宜喜欢他所有的样子,爱得坦诚又灿烂,笨拙且义无反顾。 他说着蓦地笑了下:“我对她,是情不自禁。” 梁父头一回听自己儿子这么直白地说这种情话,也有些不自在,出门前丢给他一句:“别跟你妈说我打你的事。” “……” 梁勘捂了捂眼睛,终于唇角一弯,松了口气。 他俩这段感情公开,家长们倒是对温从宜极为宽容。 温韵岚给她做完思想工作,囫囵了解了小姑娘的想法。 温绍民又把人拉到外边,好声好气地给这小祖宗道歉:“是爸爸说话太过分了。这几年没把你带在身边,也没资格管你这么多。” “也没有……”温从宜冷静下来还是挺讲道理的,这几年他有给她打钱。 虽然说梁家不缺那点抚养费,但他该给的都有给。 温绍民拿了张卡塞给她:“和他吵架了,也要有底气搬出去。过几年等爸爸回来买套房,你想在安清还是江城都可以。” 说到底还是怕她吃亏,温从宜别扭地接过来:“谢谢爸爸。” 这事算是暂时都被同意了,但一晚上被两边家长轮流谈话,温从宜和梁勘就没再单独见着面。 尤其是知道了梁勘房间在温从宜房间对门之后,梁勘被要求着搬到了一楼的客房住。 一直到凌晨,温从宜鬼鬼祟祟往楼下走。 她晚上的视力本来就差,今晚也不知道为什么,楼下连地灯都没开。 到最后一节楼梯时,不小心踩空,直愣愣往下摔。她下意识闭紧眼时,倒是摔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梁勘接住人扶好,笑了声:“就知道你要偷偷下来。” 温从宜还站在最后一节阶梯上,勉强平视他,埋怨开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你爸睡我边上。” “……”她有点无语,“客房这么多,他干嘛要跟你挤一起啊!” 梁勘搂住女孩的腰,戏谑道:“可能是防止我偷偷跑他宝贝女儿房间里去?” 温从宜白他一眼:“那你还敢出来。” “他睡熟了,打鼾呢。”梁勘抱过她,逗了句,“今晚吓坏我们一一了。” “对啊,吓死我了。”温从宜赖他怀里撒娇,嗅了嗅,“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你挨打了吗?” 梁勘拍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两秒后便神色自若地亲亲她头发:“没有,新换了洗手液。” 她没想太多,“哦”了声。 - 温父在这边过了个年,回趟安清老家后就再度出了国。 短暂寒假结束,两个人一块儿回了学校。 梁勘在五月份结束了博士答辩,本来去年他就该毕业了,但美国那段交换生涯换算成了他gap期的实习经验。 顺利拿到学位证后,他还剩下两年的规培。因为学生时代实习履历丰富,在本院也一直是佼佼者。 温从宜倒也没有落下什么学业进程,即将步入大三。为了应对漫长的两个月暑假,她进了家新闻社实习。 收到梁勘消息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骨科室的床上拍片子。 因为实习期去了一趟乡村走访,但乡村还没通马路。过吊桥时,社里的前辈没拿稳摄影器材。 险些掉下桥下湍急的河流里时,温从宜手疾眼快去接。结果摄像机是保住了,她小腿卡进了吊桥的铁锁链里。 六月底的安清市已经有了夏季的温度,他们穿得都是单薄衣裤。 温从宜也没什么采景的经验,穿了条休闲的背带裙,被生锈陈旧的铁链一刮,直接褪了层皮。 朱姐给总编打了通报销医药费的电话,回到病房时正听见温从宜一脸委屈地听着手机对面的训导,一口一个“哥哥”。 “你哥啊?”朱姐年纪比她大一轮,看着孩子被骂就不开心,“不就是摔了一跤吗?这么大个人了还得挨骂。” 温从宜把电话挂了,心虚摸摸鼻子:“因为他之前就说不让我去。” 梁勘这几年实习算是把周边乡镇的义诊都看了一遍,知道哪些地方难走,她娇娇弱弱一个女孩肯定要带身磕磕碰碰的乌青回来。 瞥了眼被白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温从宜心想,这比他想象的乌青要严重多了。 温从宜看了眼手机:“朱姐,我哥待会儿就过来了,您先回去吧。” 朱姐给她打了杯热水:“她过来能有多快啊?我在这陪会儿你,好歹你这也算因公‘殉腿’。” 温从宜嘀咕了句:“他过来挺快的,就下个楼的事。” 话音刚落,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男人就火急火燎地进了屋,直奔着病床上的人过来。 朱姐也没见过温从宜所谓的哥哥,看他工牌还以为是给她治腿的医生,仔细看了几眼又觉得和刚才那位长得不太像,但还是下意识喊了句:“医生好,您是过来检查的吗?” 梁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瞥见温从宜坐在床上憋着笑。索性点点头,直接走过去拿起床头的病历单看了看。 温从宜戏瘾来了,吸吸鼻子:“医生,我这腿会留疤吗?” 梁勘还在气头上,冷淡地瞥她一眼:“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那我要工作的啊。” “你一实习生冲什么前锋?” 温从宜撇嘴:“我要赚钱,赚钱给我男朋友花。” 他语气依旧不悦,调了调吊瓶流速:“你男朋友缺你那点钱?” 听着他们的对话越来越不对劲,一旁的朱姐“啧”了声:“哎你这医生态度怎么回事儿啊,长得人模人样的,脾气怎么这么炸,我们家实习生招你惹你了?” 梁勘对了眼病历单,眉心蹙着:“你们这么大个新闻社,好意思带个大二实习生出去采景———” 他还要再说,温从宜赶紧拉拉他衣角,察觉到玩过头了,赶紧对朱姐解释了句:“朱姐您别生气,这是我哥。” 朱姐:“……啊?” “现在是男朋友。”梁勘把白大褂脱了放一边衣架上,找了张椅子拖到床边,“麻烦您照顾,可以离开了。” 温从宜给朱姐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毕竟这孩子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失误才弄伤了腿,朱姐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门一关上,温从宜立刻装怂卖惨:“哥哥,我好痛哦。” 梁勘没理她,拿着手机自顾自请假。 “我不是故意受伤的。”温从宜见他没反应,继续嘟囔,“你都一个礼拜没见到我人了,不想我的吗?” 梁勘听到这,冷笑了声:“一个礼拜前,你骗我说忙着剪片子。” “……”温从宜理亏地闭了两分钟嘴,然后从包里掏出个腕表盒子,“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挺贵的,花了她压岁钱和实习的所有工资呢。 梁勘看也没看:“我用不着,用来提醒我年纪大?” “……” 温从宜哄不动了,无聊地翘了翘脚尖。 等盐水全挂完了,梁勘把她抱回了家:“还有一个月开学,把新闻社的实习辞了。” 温从宜趴他身上,等他开门,小声说:“我请假了。这个腿又没事,顶多两周就好了。” 他嗓音彻底冷下来:“温一一,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你实习期都可以去义诊,我为什么就不能去采景?”温从宜被他放在床上,语气倔强道,“我就是觉得你可以做的,我也可以。我又不是小孩了!” 兜兜转转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句。梁勘觉得很荒唐:“谁说你是小孩了?” 温从宜:“上次我去你办公室都听见了,那个叫郑倾莲的,说你找了个小孩做女朋友。你都没说话!” 说她小孩还真没错,几年如一日,还是看不得他吃点亏。 “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梁勘坐到她床边,“她那天被病人投诉次数太多,要转院了,才来我这找找存在感。” 温从宜磨了磨牙,愤愤不平:“追不到你就恼羞成怒,好烦她这种人。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用我们的话来说,这叫舔狗咬人。” 梁勘难得没说她注意这骂人的嘴,笑了声:“人说你小孩是羡慕你年轻,还不高兴?” “我年轻我知道,不用她说!她就是想说我幼稚。”她越想越气,“不止那个女人,还有你手下的实习生也说我是小孩!” 梁勘声音带了几分调侃:“那你是吗?” 温从宜:“我不是!我就是长得矮了点,嫩了点。都快二十了,哪里像小孩啊。” 梁勘看她脾气上头,刚才的担心变成了此刻莫名其妙的好笑:“哪有为别人一两句话就发脾气的?还说不是小孩。” “你和小孩谈恋爱吗?”温从宜抬眼瞪他,仰着脖子亲了口他下唇瓣,“你和小孩接吻吗?” “……” 什么糟心玩意儿。 怕她继续语出惊人,梁勘揽住她后背,唇压在她嘴上结结实实堵了几分钟。亲吻久了,手也自然而然跟着本能反应往下滑。 温从宜平时总会因为怕痒扭捏几下,但这会儿她就偏不动,还眼巴巴往上凑。 男人喉结滚动着,被她的手扣住了。 他张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摩挲着女孩柔软唇瓣,带了点警告意味:“松开。” “不松,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温从宜睁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控诉道,“每天说得天花乱坠,睡又不给我睡!” “……” 梁勘没敢硬拉开她,半耷拉的眼皮轻抬:“腿不疼了?” 温从宜手下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反应,明明自己也想做。她眨眨眼,无辜道:“你待会儿轻点就行。” 梁勘拽松了领口两颗纽扣,修长分明的手指掀开她长裙。 他人压了上来,额头抵着她接吻。良久后,声音低哑了几个度,像被炉火熨过:“轻点就行?” 温从宜被他弄得想并拢腿,无奈她抬不动那条绑了纱布的腿。见他这样有些陌生的样子又有点慌了,但不想放弃。 她也没说话,抿抿唇直接含住他喉结。 梁勘任她在上面留下个红印,避开她的唇,轻咬着她耳尖:“可是一一这么娇气,会不会被哥哥弄坏?” 窗外暮色降临,乌云轧空,有场夏日的暴雨要下了。 但温从宜先感知到的湿泞,是男人的长指。 第48章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他们这公寓在中高层, 落地窗外乌蒙蒙的天穹时不时还有闪电划过。梁勘伸手按下遥控器,把窗帘放下了。 正要按下床头的灯,温从宜摁住他的手, 不让开。 梁勘亲了口她侧脸,低声耳语:“不给看?” “凭什么你衣服都不脱———”温从宜屈起一条膝盖抵着他小腹,庆幸面红耳赤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有些矫情地扯过被子往身上盖。 外面高楼大厦的霓虹彩灯透过缝隙落在床尾, 粉色的床单被映衬得极为洁白无瑕, 更吸睛的是平放在那的一条腿。 晦涩隐秘的光落在女孩脚趾头那, 她不自觉地蜷着,绒面的被料和她光滑肌肤发出悉悉嗦嗦的摩擦声。 梁勘盯着看了几秒, 抽出手, 要笑不笑地躺到她身侧:“盖着干嘛, 不是要做?” “你又不做。”温从宜带了点抱怨的语气去搂住男人脖子,柔软的唇落在他锁骨上,“哥哥,你是不是不行?” 梁勘哂了句:“激将没用。刚咬我手咬这么紧, 还说哥哥不行?” “……”温从宜心跳得超级快,尤其是听到他这么大剌剌地说浑话, 更加羞恼地咬他。 从他下颔慢慢往上咬,手也没闲着, 去扯他皮带。 梁勘上班时候穿的大多是黑色西裤, 金属皮扣显得人正儿八经, 也是为了盖住给患者视觉上的年轻青涩感。 温从宜没解过男人的皮带, 手上动作完全是在胡搅蛮缠。好几下碰到他,弄的人难受死了。 梁勘也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这么热衷做这事儿,除了图个新鲜好像也没其他理由。他一心觉得她还小, 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毕竟想到自己19、20岁时,上着两个专业的课,忙得像狗。不是跟教授做实习,就是在实验室给小白鼠开膛破肚,哪有她现在这折腾劲。 他仰长了脖颈任她采拮,喉结艰难地轻滚。天马行空地想,要是温从宜也跟自己那会儿一样无趣…… 算了,她要是也一心放学习上,他俩就干脆柏拉图长跑好了。 大概是被那根结构奇特的皮带给弄没劲了,温从宜偃旗息鼓,无力地趴他胸口:“你赢了,我解不开。” 梁勘笑着叹口气,反驳道:“你赢了。” 他拉过女孩手,扣着她往下摸到皮带的金属扣那,带着她的手指拨弄两下,把皮带扯开了。 “还要解开哪?”梁勘翻身把她压回去,捏着她细嫩手指放在自己衬衣的第三颗扣子那,“这?” 他手指还残余着湿漉漉的黏腻触感,温从宜有点懵。但动作快过脑子,边解着他扣子,唇就被猝不及防地吮上了。 两个人贴得紧,分不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到底是谁的。 温从宜很喜欢摸他喉结,冷淡突出的一块喉骨,小尖端在接吻时会如同吞咽般上下滑动着。 但这次才摸了几下,就被他单手扣着往头顶压。床单变潮,意识也有些模糊,听见耳侧他在开抽屉找东西的声响。 她本来是想提醒一句在左手边,但他在右手边的抽屉里已经找到了,显然是他早就准备好了。 温从宜细细喘着气:“你什么时候买的?” 梁勘:“看见你买的那天。” 其实她买了很久了,一直没机会用上。温从宜愣了下:“都看见我买了,为什么还买啊?” “因为你买小了。”他胸腔在震,忍着张扬的笑安抚般吻她,带着暗哑的声线囫囵开口,“我不想遭罪。” 温从宜羞耻到想死。 大概是盛夏天真的闷热,酝酿了半小时的暴雨终于倾盆落下。窗户玻璃被雨珠试探般地敲了几下,紧接着是骤雨狂风。 室内缠绵的亲吻声被覆盖,只剩下最亲密的气息交换。 梁勘往她腰下塞了个软枕,眼尾泛红,逐渐放肆地在女孩耳廓落下一句:“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温一一。” 可惜世界不及你好,可是世界有你真好。 温从宜咬住下唇呜咽,手臂放到他温热脉搏跳动的后颈那越揽越紧。漆黑短利的头发刺着她娇嫩的手,一下一下磨,彻底被磨红了。 “哥哥,床要被你弄坏了……” 梁勘没什么反应,英俊的眉眼蹙着,低应了声:“嗯。” “哥哥———”她后半句还没说完,被打断。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往复几次后,温从宜只要想说话,都被撞断在“哥哥”那两个字那。 又欺负人。 温从宜咬他胳膊,气哭了:“哥哥!” 梁勘终究是没忍住笑,怕她咬得牙疼,手臂卸了紧绷的劲。温柔地亲亲她眉眼,话语里带着股少年心不死的顽劣:“还喊呐?” 温从宜松开嘴,潮红的脸蛋埋进他汗湿的颈窝:“就喊。” “那你继续。”他也继续,慢条斯理把她翻了个身,没忘记说了句,“别弄到你的腿。” “……” 汹涌的雨潮伴随着惊雷,城市被暴雨颠倒。 床头的灯蓦地被打开,光亮盈照这一小块床第。温从宜的手被男人带着摸到他第三根肋骨上,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他起伏的背脊弓着悬在她上方停下,薄唇贴着她泪眼朦胧的长睫:“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昏靡的卧室里,潮热气息未褪。 温从宜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手指碰到他那的骨骼,轻轻勾了两下做回答:不知道。 梁勘吻上她手腕脉搏,情动道:“意思是我爱你。” …… 等收拾完一地狼藉,已经是深夜。 梁勘给她煮了锅粥填肚子,但温从宜喝了几口后就倒回床上犯困。 她身上只穿了件洗过澡后的白衬衫,从他衣柜里随便挑的。一双白皙的腿勾着床沿,整个人除慵懒外多了股不自知的媚气。 梁勘取来白纱布给她重新包扎伤口,把她往床里抱:“这么困?” 温从宜眼皮也没抬,嘴里嘟囔:“睡你太耗体力了,我再也不———” 话说一半,理智回笼让她闭嘴。话不能说太绝,毕竟除了刚开始,之后还挺舒服的,她也很喜欢感受哥哥清冷随意的态度因为她而变得炽热。 梁勘给她捋顺长发,把人揽自己怀里来,憋着坏劲儿掐她脸蛋:“再也不什么?” “没森莫。”温从宜迷迷糊糊翻个身,脚往他腿上搁。跟他那容易激动的地方打了声招呼,更像是睡梦里的呓语:“不可以了,今天就到这。” “……” 给梁勘笑得快岔气了。 - 前段时间因为刚到新闻社实习,温从宜一个小菜鸟自然是精力无限,为了一篇完整的新闻稿子能熬到大半夜都不睡。 这次趁着腿伤了,倒正好调整之前那种颠倒的作息。 一直到腿上纱布彻底给拆了,到医院做了个复诊。 平时被梁勘叮嘱不让吃哪些食品,所以腿上伤口当时虽然大,但养得好,也没留疤。 出骨科室时,碰上了钱汀带着禾禾过来。又过一年,他们终于等到了合适的□□。 早上听梁勘说过一嘴,这刻见到他们也没有特别惊讶。 温从宜走上前:“他爸为什么不来?” “忙着上班。”钱汀这次没推车,牵着小孩手,“禾禾,喊姐姐。” 小朋友生得有点胆怯,怕他中暑的缘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电动的小风扇,奶声奶气喊了句:“姐姐好。” 他好瘦,手也很小一只。 温从宜对上他的眼睛时,那种不真实感才慢慢沉淀下来,心里想着这就是和自己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正好你在这,帮我看一下他。”钱汀把肩上的包拢了拢,“我去趟洗手间。” 温从宜点点头。 这会儿是大中午,医院人并不多,走廊上飘着饭菜香。温从宜的手机响了几声,似乎是有消息发过来。 她无瑕分心去看,因为眼前的小男生正拉着她一根手指,指着她包里没喝完的一杯奶茶。 温从宜拿出来,迟疑:“你要喝吗?” “禾禾,喝!” “不知道你能不能喝,等妈妈———”她还没说完,手背上被挨了一下打。 是钱汀过来了,几乎是没给人辩驳机会,就急着把小孩拉自己身后:“他体弱多病的,和你不一样,你别给他喝这些!” 女人的婚戒敲痛了她的指骨,温从宜这种细皮嫩肉的体质,很快就红了起来。 钱汀讷讷开口:“没事吧?我刚刚太着急了。” 温从宜把奶茶放回到包里:“我对你的认知没半点错,反正你一直就这样。” “我没有偏心。”钱汀忍不住解释,“但我怀你那时候才和你现在一样大,连二十都不到的爱玩年纪,所以对你花的心思也不多……” 温从宜笑了下:“没有准备好,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女人哑口无言。 温从宜想了想,说:“你说的也并不成立,你养我到初中的时候,好歹也三十好几了。” 她不是没想过拿出轨和不认真教养孩子作为攻击的点,但最后只是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和他们错身离开,温从宜进了电梯。 她已经长大了,可以控制好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难过。那些阴影占她生命里的比例实在太小,小到只要不见面就不会想起。 盯着手上刺眼的一抹红良久,温从宜才发现电梯门已经开了。她拿出震动不断的手机,是梁勘给她打的电话。 “复查完了?” “嗯。”温从宜往他的办公室走,听见他那边好像是在做什么运动。默默说了句,“哥哥,你喘气声有点大。” 梁勘看了眼手上拎的一桶水,把呼吸声克制了点继续往楼上走:“嗯?” “就是。”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小声说,“听起来像在我的上面。” “……” 空旷的楼道里,梁勘长吁了一口气:“电梯坏了,我提着一桶水快走到五楼了。” 温从宜看了眼已经修好的电梯,也没急着说,只是很乖巧地“嗯”了句:“其实也可能是因为你年纪大了,我们班上的男生扛水上楼就不会喘气。” “……”不喘气还是人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她胡搅蛮缠的低落情绪,梁勘哑声笑笑:“你们班上?00后?” 温从宜点头:“对。” “行,哥哥老了。”男人声音刻意压低了点,仿佛就在她耳边撂下这句话,“辛苦我们一一,今晚自己动。” 第49章 美梦能圆 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温从宜被压在一扇门后。 她想要抽身离开,却又被死死扣住了腰,只能被迫仰头承受男人一下比一下深入的吮吻。 梁勘身上还穿着严谨的白大褂, 鼻挺唇薄,一尘不染的道貌岸然模样,偏偏做的事情却有些禁.忌色彩。 他眉梢染着勾人的春色和风流, 不复外人眼里的清澈疏离。唇情.色地吮过女孩的舌尖, 一点点舔咬着。 温从宜手上还拿着份病历单, 这场面让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她鞋尖勾过他裤腿, 往上蹭了几下。 “长本事了。”梁勘松开点手,又亲亲她鼻尖。 小姑娘软绵绵地睁开眼, 有些恼怒地瞪他:“你大白天还那样说话。”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笑着把锅甩回去:“谁先开始说的?” 温从宜较真道:“我只是下意识说实话, 但是你是故意那样讲的。” “实话?”梁勘俯身凑到她耳尖那,呼吸声刻意地重了些,唇贴着她耳根开口,“哥哥这样说话, 像在你上面吗?” 温从宜腿都差点被他喘软了,青.天.白日的, 她仿佛在听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脑子里想的也全是一些夜晚温存过的废料。 她羞愤难当地掐他手臂, 怒气满满, 一字一顿:“梁!勘!” 男人低眼睨着她, 愣了刹那, 慢条斯理地应完后又要求她:“再喊一声。” “……” 因为从初三那个暑假到江城开始,温从宜虽然在本子上写过无数遍他的名字,但真正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喊出姓名, 却是第一次。 哪怕是情到浓时,她嘤咛出口的也只有“哥哥”二字。 所以头一会儿听她这么喊,梁勘觉得挺新鲜,又催促一句:“嗯?再喊一声。” 温从宜显然不理解这变态的想法,无语道:“……有病。” 他被逗笑了:“温一一,怎么还骂人啊。” 她白他一眼,下巴磕他肩胛骨上:“哥哥,你喊我来干嘛的?” “听个讲座。”梁勘抬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温从宜看见那表就是自己送的那一只,戚了声:“还说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反正你当时的态度就是不喜欢的样子。” 他笑:“怎么?要在你上面喘几声才能表现出很喜欢?” “……” 有完没完,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她手握拳,佯装生气地砸了下他。梁勘错眼看见她红彤彤的指骨:“手被我抓红的?” 温从宜也没想到这还没消,摇摇头:“不是你弄的。被我妈刚刚打了一下,她以为我要喂禾禾喝奶茶。” 她简单把经过叙述了一遍。 梁勘低眼揉着她手背,眸色发冷:“以后没事就别和她那儿子单独待一块儿,省得出点事就碰你瓷。” 温从宜抿抿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乖乖点了下头。 - 起先温从宜以为听讲座就是像在学校那样,带个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些名言警句。 但她没想到,这个讲座的主讲人是梁勘。 演讲主题是关于他几年来研究发表的一篇胶质母细胞瘤实验报告,坐在讲台下的全是医学界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佬。 有中华医学会急诊医学分会重症学组、英国帝国理工学院附属ST MARY医院急诊及创伤外科访问学者、院级医学教授…… 当然,这些都是同院的姜允姐告诉她的。 温从宜坐在角落,有些揣揣不安地看向讲台上的男人。 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有重量级演讲任务在身的人,刚才居然还徒步提了一桶水爬了五楼,且抽空和女朋友接了七分钟的吻。 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该佩服他习惯了成为一个游刃有余的瞩目焦点。 ppt在屏幕上打开,一系列的英文医学名词,生僻又长。 温从宜试图看懂点,但她匮乏的词库只能让她知道这是在讲某某体恶性肿瘤。 梁勘穿着白大褂,轮廓高瘦。直挺的鼻梁骨那架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青白修长的手指扶了扶架在面前的话筒。 他几乎是脱稿演讲,把身后ppt的每一页都记得非常牢靠。 在几分钟后,是国外访者全英文的一轮提问。 男人条理清晰,答复自如。切换到回答老者关于“老年病年轻化”的血压问题时,也说得通俗简易。 最后一名提问的是位中国人,提到了铅衣问题,这几乎是心内管医学科每位医生都需要面对的问题。 温从宜听得入神,铅衣是用来防辐射的。 他们这科避免不了要进行一些放射性检查,即使有铅衣存在,也难以消弱内照射和有害气体对医生人体的损害。 而那位提问者问的是:“医生,你很年轻,应该还没结婚吧?那在临床上既然避免不了会受到辐射损害,你该怎么平衡家庭生育和工作?毕竟不少家属都会担心怀孕会受辐射影响,要求在小孩出生前,让医生先把这方面的工作搁置下来。” “我确实没结婚,但会否因为这项工作耽误生育的事也不由我说了算。”梁勘缓缓下台,走到了观众席的一角,把温从宜牵了起来,“所以这个问题,我想交给我女朋友回答。” “……” 事前完全没有得到他通知的温从宜就这么一脸懵逼地站在了各位医学界大佬的面前。 梁勘声线未变,勾下颈问她:“刚才那个问题听明白了?” 她不太确定地开口:“好像听明白了……” “嗯,那你觉得呢?” 其实这就是问家属是否支持医生进行这类高风险的工作。 温从宜也是第一次听原来一名医生进放射室的次数过多,会影响生育后代。 她纠结了一会儿,在众目注视下牵起了梁勘的手:“我不太在乎这个。我手就这么大,只想先握住能握住的。” 女孩的回答相较她男友的侃侃而谈来说,显然青涩许多。 她人本来就在这一群医学大拿面前算稚嫩的学生,高马尾,素面朝天。带着点天真孩子气的回答,倒引得前座的几个老头点头笑了起来。 这应该算通过了吧? 温从宜带着点不解看向身边的男人,梁勘弯着唇角,摸摸她脑袋。 演讲在一阵掌声中结束,温从宜到后面也没注意听他讲什么,只顾着录视频和拍照了。 到最后人都渐渐走了,她低着眼在那写文案发朋友圈。 梁勘把电脑关上,慢步走到她身边瞥了眼:“有这么好看?” “好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认真的时候有多光芒万丈,温从宜点了个发送,边说,“我还看过你本科毕业时候宣誓的视频。” 年轻的男人站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衣袂翻飞,带领着台下数千人一同念出《日内瓦宣言》——— “我将会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我将不会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权和公民自由,即使受到威胁。我郑重地做出这些承诺,自主的和以我的人格保证。” 温从宜把手机收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张崇拜:“就是让我觉得学医很酷。” 梁勘耸耸肩,回赞道:“学什么都一样,你们学新闻的也很酷。” “你说的对!” 温从宜看着他还没摘下眼镜,白大褂胸口那插了根笔,格外有种斯文败类的魅力。 她梨涡深陷,抿着唇:“哥哥,我刚才没给你丢脸吧!” 可爱死了,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梁勘捏捏她腮帮,眉骨稍抬:“没有,为我家一一骄傲。” 温从宜幼稚地把脸往前凑,笑嘻嘻闹他:“那啵啵?” “等会儿,我们院长还在门口等我。”梁勘顿了下,喉间含着低低的笑意,“他看着你有一会儿了。” “……”友尽,绝交。 温从宜变脸飞快,面无表情地把卫衣帽子戴上了。 - 大三的寒假回家,温从宜惦记着自己终于满20岁了。 本来她也不是太在意年龄这回事,但除夕那天晚上和温绍民视频,他提到梁伯父他们要和他商订婚事。 而作为女主角的温从宜,对这事一无所知。 尽管平时也听过梁勘说等她满二十岁就去领证,可她现在都开学了,也没见他有下一步动作。 新学期,温从宜申请了在外住宿,彻底搬离了寝室。 梁勘现在算正式的住院医生,又在紧要的规培期,每天忙得就跟上学那会儿差不多。 逼仄的休息室里,有一张他常睡的床。 温从宜下完课来找他,看见他发消息说有台六小时的手术,她干脆就躺那床上休息了会儿。 一睡睡到夜幕四合,走廊处的光渗进来。 温从宜发觉身上多了件衣服,迷迷糊糊地让她有种回到前几年初次回安清找梁勘的时候。 她睁眼起床时,看见男人半跪在她床边。 也许是这几天总被爸爸说的这件事扰乱心智,温从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愿意!” 梁勘揉了揉太阳穴,掀起眼皮瞧她,嗓音是睡醒后的沙哑:“什么?” 看着他错愕的表情,温从宜一下就囧了,明白过来是自己会错意。她耳尖都因这美好的误会而感到羞赧,红着脸扯谎:“我是说,愿意和你去吃个晚饭。” “哦。”他揶揄般笑,握着女孩手指,数到中指那,突然往上慢慢推了一枚银戒进去,“怎么什么都要抢在哥哥的前面?” “……” 这次轮到温从宜诧异,呆滞了十几秒。 明明是高兴的事,但因为半分钟前的尴尬感到窘迫,羞恼地掉眼泪:“你又逗我玩,我不嫁给你了!” 梁勘开了灯,坐到小床边沿。笑着欠身去亲她唇,轻声哄:“不行,刚才都答应哥哥了。” 温从宜瘪着嘴委屈巴巴,带着点鼻音:“我真的都以为你忘了……” “哪有忘?等很久了。”他按了按后颈,眼角眉梢那趴着点惺忪的懒劲,“最近太忙了,想了很久该怎么求婚。” 她嘀咕:“你刚刚也没求。” 梁勘偏了偏头,侧着脸给小哭包擦眼泪:“第一次做这事儿,紧张地把流程给忘了。” 这语气可不像紧张!温从宜捏着手指上那枚戒指,小小声:“那你现在补上。” “好。”他低头碰着女孩鼻尖,漆黑眼睫微垂着,嗓音一如既往地散漫,“温一一同学,能不能做哥哥的老婆?” 温从宜被他逗笑似的,重重地“嗯”了声。 梁勘手掌放在她心口那感受了几秒,低喃了句:“心跳好快。” 她下意识问:“我生病了吗?” “没有。”他扶正她的脸,说,“但要遵个长期医嘱。” “什么医嘱?” “一直爱我。” 他们在这间狭小静谧的休息室里接吻,听见隔壁病室有人拿着手机放歌,是五月天的《如烟》。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 温从宜十七岁时,没有勇气偷吻哥哥的侧脸。 记得那年闷热烦躁的夏季已近尾声,高考结束,她怀揣着青春的少女心事来到另一座城市找他。 她带着一腔热枕在奔向他的路上跌跌撞撞,但那架纸飞机承载不住的秘密在揭开后,也并没有让她太失望。 回想到几年前,男人出现在她生命里的那天是个大晴天,连天气都注定了她的美梦能圆。 往后几十年里,谁又会像十几岁那时坚定不移且毫无保留地去喜欢一个人。 所幸她与这个人未曾走散在人山人海,也会在人潮汹涌中永远相爱。 ending 感谢观阅。礼也|202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