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作者：一船 文案：凌京前十七年的人生像被一层冰罩着，漠然无生机。 直到一个声音闯入，他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向往，什么是难以割舍。 这是一个关于暗恋变明恋的故事，没有狗血（尽量）。 内容标签：无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京，周正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同屋而眠 凌京来到这个城市半年，只有一个要好的男性朋友，叫周新。这天，周新约他出去玩。 láng人杀他第一次玩，菜得很，水了两句就被踢出局。凌京倒也不恼，笑眯眯地喝着奶茶，认真地注视每一个发言的玩家，话听不听得懂另说，那些认真的表情就很值得欣赏啊。 轮到周正说话的时候，凌京正把珍珠从右边换到左边嚼。富有磁性的男声像叮叮咚咚的钢琴曲划过他的耳朵，引得手一颤，他微眯起眼去寻那个弹琴的人。 深蓝色的衬衫，领口开得不大不小，漏出分明的锁骨。袖子挽到小臂，腕上挂着一块银色的表。十指松松地jiāo错着，放在桌面上。 凌京收回目光，开始认真地转起自己面前的玻璃杯。灯光通过玻璃，在桌面画出一条条光亮的线。 这局结束，预言家压着火质问做鬼都不放过他的猎人：“你脑袋被驴踢了，我真预言家。”猎人挠挠头：“谁让你装láng啊。”láng群露出得意的笑，猎人身边那只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 周正是只浑水摸鱼活到最后的láng，他来láng人杀俱乐部也好几回了，可能是兴趣不高，至今仍是一知半解。他索性推开椅子，伸出jiāo叠在桌下的大长腿，走到主位边，替下了当上帝的大哥。 熟练地切完牌，周正把身份牌发了下去。凌京坐在他的右手边第三位，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天黑了，请闭眼。” 凌京听话地闭上了眼，耳朵更加灵敏地捕捉到周正的换气声。他莫名地高兴起来，在游戏里也表现得更加活跃。脸似乎因缺氧变得透红，衬得笑容明亮。 时钟滴滴答答地指向十一点，陆续有人起身告别，局凑不齐大家也就散了，有些意犹未尽的就相约换个场地继续。凌京随着朋友走出去，夜风刮在脸上，迅速激起一层细密的汗毛，他赶紧扣上帽子，将拉链一拉到顶，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我去开车。”周新拍拍他脑袋，然后转身去停车场找车。 凌京站在路边默默等着，抬眼时，看见周正正绅士地把一位漂亮姑娘送上计程车。 “嘭~”车门被利落地关上，周正带着微笑的脸转向了他。凌京颤了颤，垂下了眼，把情绪很好地藏在眼睛里。 “一个人吗？”周正的声音带着冬日的凛冽响在他头顶。 “不是，朋友去取车了。”他闷声回答。 “可以蹭个顺风车吗？” 看着周正的微笑，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转头看向停车场的方向，道：“你一会问我朋友吧。” 周正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迈了两步，立在他身边，手闲闲地挂在上衣口袋边。 没一会，朋友的车开到他们旁边。 “这是，周正吧？住哪啊？”周新是个jiāo友广泛的人，看见周正也没表现出意外，很友好地挥了挥手。 “景苑，顺路吗？” “你俩一个小区。”周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补上一句，“真巧，带一个也是带，两个正好凑一双。” 凌京没插话，和周新对视了一会，率先移开视线，小跑着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座里，乖乖地扣上安全带。周正听到那边的关门声才伸手拉开车门，坐在后排开阔的空间里，微笑着目视前方，道：“走吧。” 可能是最近气温骤降，夜宵摊上的灯也盏盏熄灭。凌京望着窗外的夜色，露出迷茫的神色。 车内的暖气里混着些微的香水味，周新和周正这两个名字挺像兄弟而并无关系的青年，已经从刚结束的láng人杀聊到还没降下来的房价。凌京也偶尔搭上两句，气氛还算融洽。 远远地，凌京就瞧见了小区大门上挂着的大红条幅。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指紧了紧，手心微微出汗。 “好了，你俩自己进去吧。有空再约。”周新把车停在门口，摁开了车锁。 “路上小心，到了发消息。”凌京叮嘱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才下车。 “知道了，去吧。”周新笑着回应，像在哄小孩。 周正在车里又寒暄了几句才跟着下车，和凌京一起目送轿车消失在路口。 “走吧。”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哈哈。” “哈哈。” 凌京一米七出头，在周正一米九的身高下显得十分娇小。月光的清辉撒在男人的侧脸上，凌京偷偷看他挺直的鼻梁。不怕冷似的，修身的羽绒服大敞着，衬衫领口依旧维持那个角度。 “你住在哪栋？”周正率先开口。 “13栋，你呢？” “我也是13栋，真巧。”话尾挂着笑意，周正也侧过脸看凌京。 凌京也跟着笑，虽然嘴巴藏在衣服里，弯成月牙弧度的眼睛却传达出善意。 “你在做什么工作？”周正继续问道。 “广告设计。” “听起来挺有趣，像你做的工作。” “有时候有趣，有时候无趣。工作嘛，大部分时候还是令人头疼。”凌京的语气有点无奈，歪头看他，“再说，怎么就像我做的工作了？” “哈哈，因为你看着就……” “就什么？”凌京好奇万分。 “嗯，心思多。”周正想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个形容。 “这是夸人吗……”凌京嘟囔了一句，紧接着问，“你呢？在做什么？” “在管家里的火锅店，你喜欢吃火锅吗？” “喜欢，很喜欢。有机会去捧场。” “我带你去，给你打折!” “谢谢老板!” 两人聊得开心，不一会就来到13号楼。周正抢先掏出门禁卡，凌京捏着卡的手刚伸出口袋小半截。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跟在周正身后。 “你去几楼？” “五楼。” 周正按下五楼按键后，就收回手又揣进了裤兜。 “你也住五楼？”凌京也敞开了羽绒服，露出被冻得发白的脸蛋。此刻正疑惑着注视着周正。 “不是。”周正被对方这么一看，心跳快了一点。他向凌京迈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立刻就拉近了。凌京忍住没有后退。四目相对，下一刻两人都避开对方的视线，然而又在背后的镜子里对上了。好在电梯很快到达五楼，凌京假装没看见镜子里两张微红的脸，快步走出电梯。周正犹疑了一瞬，也跟出来。 “可以请我喝杯热水吗？” 凌京一边摁着密码，一边腹诽：你家里没有饮水机？两分钟后，他站在自家饮水机旁，勾兑出两杯微烫的水。 “空调还要一会才热，先用这个捂捂手。”凌京把水轻轻放在桌上，自己也捧了一杯。 “谢谢。”周正真真诚诚地道谢，稳稳当当地陷进沙发里。两个人面对面，微妙的沉默随着上升的水汽蔓延。 “你要参观一下吗？”凌京找了个话题。说完他自己尴尬了起来，哪有大半夜上门带人参观的？ “好啊。”周正倒是gān脆应下，说着就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给坐着的人产生了无形的压力，凌京也赶忙跟着介绍。 “两个房间，这间放着衣服和其他杂物，这间是卧室。阳台放了张摇椅，天暖和了可以躺着看星星。厨房就没什么了。”说完这几句，凌京就没话了。这不到八十平的小房子，也确实没什么讲头。 周正却不这么觉得，他认真参观了每个角落。凌京是个会收拾的人，每个区域都放着固定类别的物品。墙上错落地贴着一些画，山水、人物不一而足，风格各异，却又莫名和谐。 放着杂物的房间有两面大柜子，一面应该是他说的衣服，另一面里一半是书，一半被柜门关住，惹人好奇。 卧室有一张chuáng，铺着浅蓝色的chuáng单，上面两只深蓝的枕头，一chuáng条纹的被子对折着。chuáng头柜上摆着一个收音机，天线还伸着，显然不是一个装饰品。 再看客厅，电视柜上没有电视，而是摆着一台笔记本，周围散落着各色的纸张和笔。柜子前铺着一张柔软的地毯，上面有一团珊瑚绒的小被子。 厨房收拾得也很利索，台面放着一个电磁锅，三个白瓷的碟立在水槽边，刀具、砧板妥帖地收纳在一个大铁架里。 凌京看周正扫描过房子的各个角落，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仿佛回到被老师查作业的时刻。还好没卫生间的门关着，这礼拜的衣服还在篓子里呢。 “不错。”周正坐回原位，给出了对他而言很高的评价。 凌京低着头“嗯”了一声，喝了口热水。 周正也默默拿起水杯。 凌京用余光看了眼钟，快十二点。明天可是周一，这个点他应该冲过澡躺进被窝才是。于是，他清清喉咙，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正沉吟了一会，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忘记带钥匙了。” 凌京用一种“你好歹挑个靠谱的理由好不好”的眼神看他，记得带门禁卡，忘记带钥匙吗？周正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以微笑。 “大半夜的，我也不知道去哪。收留我一晚吧，拜托。” 被对方无意间露出的萌态，凌京又一次咽下了拒绝的话。 “好吧好吧。” 关灯。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屋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初次写文，不会很长，适合当做“泡面番”来食用。 第2章 登堂入室 七点的闹钟刚响，凌京就伸手划掉。过了两分钟，下一个闹钟继续努力叫醒主人，他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努力睁大眼睛。 穿着卡通熊的睡衣，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打开了卧室的门。 “早~” “早……”凌京猛地清醒过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靠靠靠……我还没刷牙洗脸，嘴边是不是有口水印，眼角的排泄物呢!!! 凌京尽量自然地抬手，抚（遮）摸（住）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冲）进卫生间，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拾掇gān净。 “你洗漱了吗？”清清慡慡地走出卫生间后，凌京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周正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这样啊，我这也没有多余的牙刷毛巾，我看你衬衫都皱了，要不回家收拾收拾去？”凌京努力忽略这一刻的温馨，冷静地问。 “进不去。” 面对周正坦dàng的表情，凌京一时间张口结舌。哦对，差点忘了这茬。 “那怎么办？”他下意识模仿着对方微笑的角度。 “我等会打电话给物业，可以先在你这呆一会吗？” 凌京默默看着对方伸了个懒腰，一副没睡饱要补觉的样子。算了算了，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可让他惦记的。 “那行，我一会去上班了。你困的话就再睡会，冰箱里有面包，饿了可以吃点。” “谢谢。”周正满意地点头致谢。 凌京闭了闭眼，稳住心神。想了想自己打工仔的身份，和火锅店老板的作息是不能比的。他原地转过身，回房间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虽然家离公司不算远，虽然有直达的地铁，虽然……也算不准广大同胞的战斗力啊……叹息。 “一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凌京扶着门道。 “记住了，路上小心。”周正走过来，似要送他出门，笑得格外温柔。 “嗯，嗯，谢谢。”凌京看着这样的周正，突然感到有一股暖意从心脏蹭蹭爬到了脸上，他急忙关上门。 周一的公司像个小型市场，摩肩擦踵，路上的人儿行色匆匆，路边的叫喊声声声入耳。 夜色沉沉，凌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了。刚踏出电梯，就看见拎着大包小包等在他家门外的男人。 “你这是？”凌京扶了扶黑框眼镜。 “我看你冰箱空了，买了点吃的。当做你收留我一晚的报酬吧。”周正笑眯眯地让出门来。 已经被工作折腾得头昏脑胀，凌京无力再与对面的仁兄斗智斗勇，gān脆地打开家门，由着对方登堂入室。 周正熟门熟路地寻到沙发上舒服的位置，把烧烤、卤味摆了一桌，另一袋塞进了冰箱。 “快来吃快来吃，忙到这么晚肯定也饿了。” 凌京按着太阳xué，倒了杯水，道：“我想洗个澡，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没事，我玩把游戏等你。”周正掏出手机，游戏背景乐欢快地响起。 凌京无奈地进卧房换上睡衣，再去淋浴。在热水的抚慰下，感到神经渐渐松弛，全身都轻松不少。揉着头发，吧嗒吧嗒地走向沙发。 “久等了，好香啊，闻起来真有点饿了。” 周正关掉手机，打量着对面冒着水汽的人，问：“你近视啊？” “是，昨天戴了隐形。” “多少度？” “六百多度吧，可以算是半个瞎子。”凌京摘下眼镜，眯起眼睛，做了个挥手的姿势。 “这是几？”周正伸出手指。 凌京正经地白了他一眼：“耶。” “哈哈，不是很严重嘛。” “嗯嗯嗯，吃吧吃吧。”凌京不客气地掏出一双筷子，挑拣着自己喜欢的吃起来。 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很快就把食物一扫而空。 “嗝~”凌京捂住嘴，有点不好意思道，“有点撑着了。” “哈哈，起来走走，别撑坏了。”周正眼中流露出三分关心，三分戏谑，剩下几分复杂难辨。 凌京是真的怕自己撑坏，管不住嘴的毛病也不是第一次犯了。好在抽屉里常备着消食片，两人一人吞了一片。 这回没等凌京问，周正就自觉地起身告辞，好似他出现真是为了道谢。 少了一个人的房子突然就空旷了，凌京忙打开电脑，随意选了个综艺节目，让寂静的空气被人声充满，他在这种热闹中慢慢睡去。 接下的几天，凌京又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石子掉落湖面，流星划过天际，热闹固然热闹，平静依然平静。 “凌京怎么了？这就醉了？” “酒量不好吧，让他趴着。” “再点点啤酒来!” KTV喧闹极了，刚搞定一个大case的设计部急需一场狂欢。 凌京红着脸，趴在沙发上，任由大脑被震耳的音乐支配，陷入光怪陆离的幻境。 又是一个深夜，计程车停在景苑，走下一个踉跄的青年，然而等计程车驶离，青年便直起身，毫无刚才的醉态。 月光照进五楼的窗口，洒在周正的脸上，寒意bī人。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有好似什么都见着了。 “你怎么在这？”身后传来凌京有些含混的问话。 “喝多了？我来串门。”周正扶住他的手肘，伸出手搭在他腰际，确确实实是环抱的姿态。 “嗯，有点多。这么晚还等着，辛苦了啊。”凌京带着醉意调笑道。 “等你不辛苦。”周正接得顺当。 “那就，嗝，请进。” 凌京还没有醉得很厉害，站得笔直，一颗一颗认真地给自己解扣子，只是极其缓慢，嘴里还数着“一，二，三……” 周正靠着门看，嘴角含笑。 “帅哥，今天招待不了你了。”凌京一边套上睡衣，一边笑道。 “我看你休息了就走，放心吧。” 凌京按着肚子，快步走进了卫生间，把忍耐了一路的浊物吐了个gān净，还好没弄脏司机的车。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又被关上，凌京草草给自己冲了把就回到卧室。 “我睡了啊，晚安。”说完，他扑倒在绵软的chuáng上，一会儿就发出微微的鼾声。 周正坐在chuáng边，藏在黑暗里的脸看不出表情。 关门声并不大，可凌京还是醒了，他摸过扔在chuáng头的手机，透过手指缝眯起眼看了看时间，一点五十一，一个多小时，他就这么呆坐着？ 凌京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希望明天不会感冒。 很可惜，过路的神仙没听到他的祈祷。 揉着发沉的脑袋，凌京从chuáng上痛苦地爬起来。肚子饿的感觉实在不妙，再加上直冲脑门的酒气，凌京第一百零一次发誓绝对不再碰酒! “醒了，喝点粥。”悦耳的男声伴着饭菜的清香钻进了凌京浆糊一般的脑袋，让他稍微有了点意识。 “周，周正。你来了，谢谢，谢谢啊。”磕磕巴巴，他被一双温暖的手扶到沙发边，手里塞进一把勺子。凌京努力睁开眼，看见冷着脸的周正，周帅哥。凭着本能，他乖巧地低下头，喝粥。 周正果然被这份乖巧取悦了一点，露出平常的微笑。 “今天还要上班吗？”周正端起自己那份粥，挨着碗沿就喝了起来。 “不上。” “嗯，在家好好休息，以后在外头少喝酒，乱得很。”几口喝下粥，碗一放，周正靠向沙发，看着凌京的侧脸，关心地说。 “知道的，部门聚会才喝了点，平时我不爱喝酒。”凌京还是一口一口舀进嘴里，认真地吞咽着，像昨晚解扣子一般。 周正咳咳嗓子，又说：“我今天没事，可以在你家做客吗？” 凌京想，你不就在我家做客呢嘛？他抬头笑起来：“当然可以，还要谢谢你的粥。” “舒服点了？” “嗯嗯，吃饱了就舒服。” “那去洗漱？” “啊？啊!”天爷啊!又没刷牙洗脸! 凌京捂着脸（虽然来不及还是要坚qiáng）飘进了卫生间，并且被昨晚的呕吐物恶心了一把。各路神仙，请求消除他的记忆吧!信徒愿斋戒三天，哦不，七天。 接下来的半天里，两个人各自占据了沙发的一端，玩着各自的手机，竟然也相安无事，莫名温馨？ 天黑下来的时候，凌京收拾了桌上的零食袋，讨好地问周正：“你留下来吃饭吗？” 周正十指翻飞，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就是留下来了，点外卖行吗？” 周正这回连眼神也没有了，想必战局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凌京叹了口气，点了自己喜欢的那家外卖。 “呃，对不起，打到激烈的地方了。你点好了？” “嗯，冒菜能吃吗？我点的微辣少油，他家的冒菜没有其他家那么油腻，我挺爱吃的。” “能吃。”周正放下手机，又想了想，说，“哪家店？我记下名字。” “李记。” 不玩手机了，两个人一时无话。 凌京跑进房间，拿出那台收音机摆弄起来。 “你喜欢听广播？”周正好奇道。 “嗯，是不是还挺复古的爱好？我画图的时候喜欢有点声音，就会找个音乐频道听，能听到很多经典歌曲。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也会打开，听那种半夜节目。家长里短，爱恨情仇，比电视剧还jīng彩……”凌京说了相处这段时间中最长的一段话，且越说越开心。 周正也翘起嘴角，接着道：“我以前也听过电台，初中那时候手机还没这么多功能，家里管得严，也不让看电视，只能抱着爷爷的收音机过过瘾。” 凌京仰望着他，跟着他的叙述点头。 周正鬼神神差般伸出手揉了揉凌京的头发，粗黑浓密的发丝，摸起来就很有韧劲，和这个人外表的柔软正相反。“我们很有缘。”他继续说出仿佛盖棺定论般的台词，说完自己都有些好笑。 “嗯，很有缘。”凌京却毫不奇怪，还像小宠物般蹭了蹭他的手掌。 第3章 表白心意 上次独处了一天后，两人迅速地熟悉了起来。工作日会一起吃夜宵，周末则安排各种各样的活动。凌京家里添了一套影音和游戏设备，有时候两人就窝在沙发里消磨一天。 摸头成为周正的习惯性动作，还顺道解锁了捏脸技能。 凌京对此的态度一直是沉默接受，且从来不问为什么。周正既觉得轻松，又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他知道自己在烦什么，他不是一个纯gay，应该说在认识凌京之前，他jiāo往过的都是女孩。周正喜欢凌京，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要不要建立恋爱关系，未来该怎么走下去，他还没有决定好。 还有另一个问题，凌京喜欢他吗？ 凌京几乎没有拒绝过他，但也从不主动提出要求。每一次都是周正去找凌京，晚上离开时也未听过挽留。 周正烦得不行，打了个电话给钱越明，约他出来吃饭。 “最近没见你出来玩啊，找了女朋友吧？啥时候带出来给哥们认识认识？”资深出柜人士叼着烟，撑着脑袋问他。 “是有个朋友……”周正斟酌着继续说，“不是女孩。我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追。” “卧槽，正哥，你别开玩笑!你可是直的!”老钱一脸震惊。 “我也不知道啊，就看上了。”周正不自在地向后靠在座位上，眼里盛着些许迷茫。 钱越明仔细地打量了他的神色，坐正身子，收起不正经，严肃劝道：“我劝你再多想想，这条路不好走。什么真爱就行，性别不重要的话，都是狗屁。你要是只想玩玩，尝尝新鲜，哥们可以给你安排。可是我们这么多年兄弟，知道你把这事看得重。既然会拿来问我，也就不是开玩笑的。哥们就问一句话，你还要不要跟女人结婚？” 周正的眉头紧皱，似是在沉思什么。其实这些话他早有预料，钱越明当年出柜的时候闹得家里jī飞狗跳，不得不躲出来，尽管如此，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没几年也分了手，相忘于江湖。这两年，身边的男孩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没个归宿。说到底，男人和男人，终究是离经叛道。没有承认，没有祝福，没有保障的感情，又能走多远？ 钱越明摁灭了烟，给两人都倒上酒。端起酒杯碰了碰，说：“我倒是也好奇，什么样的男孩入了你的眼。今晚有个聚会，你好久不露脸了，去吧？” “去。谢了。”周正收起思绪，和朋友碰了杯。 FLY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酒吧，分三层，地面一层和其他酒吧无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可以来喝一杯，地下是会员制，专供公子哥们消遣。今天，周正没跟朋友去地下，反而游dàng进二楼。 据传，FIY的老板是个双，男女不忌，老少通吃。二楼是他为自己开的猎艳场，要进去，首要条件就是脸好看。当然，要是你肯一掷千金，老板也不介意分享这片烟花地。 周正低调地坐在角落，观察着搂抱在卡座上的男男女女，重点是男男。 “帅哥，新来的？”没过一会，一个漂亮的男孩就捏着高脚杯坐在他身边。 周正闻着一股幽幽的甜香，有些不舒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任何的香水味。 “嗯，来看看。”周正淡淡回答。 “我叫小柳，不知帅哥怎么称呼？”男孩看他神色淡漠，也没急着贴上来，倒是退开了些，算是识时务。 “周正。” “周哥好。您是第一回 来吧，有什么想玩的吗？我在这呆得久，可以给您介绍介绍。” 男孩笑颜如花，可周正却走神地想起另一张脸。 “男人和男人，多吗？”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问话，男孩有点吃惊，但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晃了晃酒杯，男孩有些妩媚地舔舔嘴唇，道：“不少。你看那边亲得火热的，是我们这最帅的调酒师。多少女人往他身上贴，可人家对着女人硬不起来啊。”男孩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猫，“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不都那么回事。您说是吧？” 周正不置可否，继续问他：“你喜欢男人？” “哈哈，您这话问的。我要不喜欢男人，往您这凑什么呢？”说着，男孩又试探般地靠向周正怀里，气息里还带着酒味，有点甜，有点醉人。 “也对，不喜欢怎么会往他身边凑呢。”周正突然站起来，低头看了男孩一眼，笑道，“谢谢你了，这是咨询费。” 男孩坐稳后，盯着周正扬起的嘴角，再看看他搁在桌上的人民币，不甘心地嘟囔道：“我可不想收咨询费，要是能chūn风一度，没钱也行。” 周正闻言，绅士地对他笑笑：“我很荣幸。”说完便低调退场，只留给男孩一个端直的背影。 面对突然出现的周正，凌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回，他闻见对方身上传来酒jīng、香水混杂的味道。 凌京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进了房间。 周正知道他一回家就要换睡衣，自己寻了往常的位置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门，手心冒出一层汗。 凌京走出来看到他的脸色，疑惑地问：“你很热吗？我还没开空调……” “你坐。” “怎么？”凌京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的 模样，大为惊奇。笑眯眯地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握在手心把玩。 两人之间一直有一种相互吸引的磁场，今晚愈发明显。凌京是有预感的，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恍惚和不安起来，害怕一切都是虚妄。 “你，今天怎么样？” “你指什么？工作？” “嗯，工作还顺利吗？” “老样子，甲方是上帝嘛。你呢？闻着喝酒了，还有点香，去酒吧了？” 周正愣了下，突然有些心虚。 “朋友叫我去的，就喝了一杯。”说完，他瞧了瞧对方的脸色，还是那样平静。 “哦，男人嘛，消遣一下，喝点酒，正常。” 啧，周正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不平静的味道。他倾身靠近凌京，对着他耳朵chuī气：“你吃醋了吗？” 这是喝多了？不是只喝了一杯吗……凌京纳闷地转过脸，和周正几乎鼻子挨着鼻子。香水味还没有散去，让他有点恼火。他索性不装了，淡淡道：“对呀，我吃醋。” 周正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向前吻住那张微微撅起的嘴。比想象中更加柔软，丰厚的唇gān得有点起皮，可让他舔舐后变得极有弹性。食髓知味，他环住凌京的腰，把人带进怀里，紧紧搂住，并加深这个吻。 凌京整个人都呆住了，再端不住平时那副清淡的表情。脸越来越红，身体却僵硬着，除了放在周正肩头的手弱弱地发出一点抵抗的力度外，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连碰到周正伸进他嘴里的舌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半晌，周正抬头，看着怀里的人，红彤彤的脸蛋，被亲得红肿的嘴巴，有些凌乱的衣服……可惜眼睛被挡在眼镜后面，下次应该把眼镜摘掉。 “这是什么意思？”凌京轻声问道，保持着依靠在他怀里的姿势。 “追你啊，同不同意我追你？”周正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的嘴唇，话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凌京皱着眉头想，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而且哪有人先攻城略地，再来问能不能追的…… “你可以想想再回答我。”周正抱住凌京，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突然觉得很满足，从来没有过的满足。烦恼了好久的问题变得不重要了，和此刻的快乐比起来，一切都微不足道。 凌京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微微侧头，蹭过他毛茸茸的脑袋。 经历了这样一场表白，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日常打闹之余，周正还开始亲亲蹭蹭吃豆腐。他心里清楚，凌京答应他只是早晚的事。 第4章 元旦定情 圣诞节，周正送了凌京一款情侣手表，用意昭然若揭。烛光包裹着，周正的英气的眉眼多了份温柔的味道，他低声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循循善诱，像个骗小孩的怪蜀黍。 凌京又在办公室发呆了，同事们比划着，推出一位代表，打断了他的回忆。 “小凌京，你谈恋爱啦？”代表是凌京座位边的美丽小姐姐，也是凌京实习期的负责人，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 “没，还没呢。”凌京回过神，略带羞赧地回答。 “还没的意思是，快了咯？”殷芳挤眉弄眼地打趣他。 逗得凌京一笑，抬头对周围竖着耳朵的大家道：“等成了，我请大家吃饭。” 办公室传出一阵欢呼，然后是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说火锅好，天冷正暖胃，那个说牛排好，符合设计部的格调…… 殷芳在热闹中靠近凌京，附在他耳边说：“你可考虑好，姐不在乎一顿饭，只希望你幸福啊。” 凌京陪伴过失恋醉酒的殷芳，殷芳也听过他吐露的心事，他明白这份关怀的重量。 “姐，你放心。”凌京微笑着。 想着元旦回个礼物，凌京在商场闲逛着。看见衣服想买，看见电子产品也想买，简直想把好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周正。可惜毕业半年的他，积蓄并不丰厚。以后要有点计划了，他想。 周正家境富裕，且是个不亏待自己的人，还真不缺什么。 凌京逛得脚疼，随意找了家饮品店坐下。手指放在桌面，无意识地敲击。 “先生，您想喝点什么？”一个漂亮的男孩来到他桌边，他闻到了一股有点熟悉的香水味，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柠檬水，谢谢。”凌京礼貌地说。 “好的，先生稍等。” 过了一会，男孩把柠檬水轻放在他眼前。停了下，开口问：“看您好像在烦恼什么？” 凌京抬头笑了笑，回道：“是有些烦心。想送给朋友一件新年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 男孩勾起嘴角，道：“男性朋友？” 凌京点点头。 男孩想了想，说：“投其所好吧。喜欢打游戏，就送装备。喜欢工作，就送西装领带。喜欢某个人的话，帮他送上chuáng。”最后一句话用男孩清澈的少年音说出来，竟有种别样的风情。 凌京脸有些红，颔首道：“好主意。”然后又向男孩道谢，并表示会给他的服务打五颗星。 男孩满意地走向下一位顾客，心里想：可惜，又一位名草有主的。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该去拜拜月老了。 元旦很快就来到了，凌京也得到了一天假期，连着周末，整整三天休息。 周正一大早就等在他家门口，他们前一晚已经约好去郊外的温泉酒店。周正想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事，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凌京拎着一个挺大的手拎包，眼下有点乌青，像是没睡好。 “你这是紧张得没睡着吗？”周正嘴欠地调笑道。 “是啊。”凌京大大方方地承认，故意凑近看他，“你脸没洗gān净。” “啊？”周正赶忙窜进去找镜子，“没有啊，我出门前照了三遍。” “哈哈哈……” 周正黑着脸看着靠在门边哈哈大笑的凌京，这个人，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温泉酒店开张不久，又值双旦佳节，热闹非凡。幸而周正与酒店老板在生意场上有点jiāo集，得了两张VIP包票，可以享受高层套房的“静谧祥和”。 青天白日的两人也不好意思做什么，便放下行李，去自助餐厅用午饭。 “诶？正哥你也来了。” “正哥好啊。” 一路走进去，周正见到好几个熟人，想来酒店老板给出去不少包票。 凌京镇定（也许吧）地跟在他身后，对着每一双探究的眼睛微笑。神态与周正竟有几分相似。周正的朋友们纷纷在心里诧异，真没想到周正空窗了许久，突然换上了男伴。 周正仿若无察，找好了位置便让凌京坐下等他，他去拿食物。 凌京点头答应，转着水杯看向窗外。 “你是周正的新朋友？”一个着装高档成熟的男人坐在他对面，说到“朋友”二字时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嗯，您哪位？”凌京淡笑地回问他。 男人给了他一张名片，说：“于风，算是周正的半个朋友，曾经还是情敌。”咬着最后两个字，他含了口香槟。 “于总好，我叫凌京。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凌京站起来，伸出手。 于风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与他握了握手，道：“你听说过我？” “于氏艺廊的于总，怎么会没听过呢。我勉qiáng也算学习艺术出身，有机会还要向您请教呢。”凌京端出谦逊的晚辈态度，于风也不好为难他。 “于总？你和凌京认识？”周正适时地端着盘子出现，有些戒备地看着于风。 于风耸耸肩，温文尔雅道：“刚认识。听说凌京也是学艺术的，将来也许有机会合作。” 周正转头看凌京，挑起一边眉毛。 “呵呵，是呀。先谢谢于总，愿意给我这么宝贵的学习机会。”凌京笑得更加温良谦恭，让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的周正深吸了口气。 于风风度翩翩地告辞了。 “这是唱得哪出？”周正把凌京喜欢吃的放在他面前。 “没什么，于总过来打声招呼。”凌京显然有点不高兴，眉眼低垂。 “他是不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了？”周正有点着急，盯着他问。 “没有，你别多心。吃吧。” “你……”周正迟疑片刻，确实也不想聊扫兴的话题，顺势道，“好吧，尝尝海鲜，听说味道很好。” “哦，是挺好吃的。”凌京的语气更加淡漠，周正看着他这模样，也有些意兴阑珊。 两个人都有午休的习惯，回了房，各自占据了半边chuáng，谁都没出声。 静默中，凌京紧闭着眼，抿着唇，气息沉沉。 周正翻了个身，看着凌京弯着腰的背影，既心烦，又心疼。 “你生气了吗？” “没有。”毫无可信度的回答。 “你就是生气了，为什么？” “没生气。”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传达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那你转过来看我。” “我困了，想睡觉。” “你转过来睡，你看看我，我就知道你没生气。” “……” 过了好久好久，凌京转过身，眼睛红红地看着周正的领口。 周正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低声说：“小傻瓜，受委屈了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你不告诉我，自己闷在肚子里，气坏了还不是我着急，嗯？” 凌京拽着他的衣服，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正再接再厉：“你看我们难得出来玩一趟，为了个外人生气，破坏了我们的假期，多不值得啊。” 凌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 周正的心完全软了。他脾气不算坏，但也称不上好。过往的经历里哄人的时候不多，可碰上这个人之后，好像特别容易心软，见不得他委屈难过，所以也开始笨拙地学着哄他。 抱着心心念念的人，两个人都有些躁动。但饱食后难免昏沉的大脑等不及先进入睡眠，周正发出了一点鼾声。凌京用目光描摹着对方的眉眼，也渐渐睡去。等两人都醒来时，天已经沉下来了。 “哇!”凌京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指着楼下热闹的泳池，对周正喊，“你看你看，好多帅哥美女!” 周正看他这么开心，也高兴起来。走到他身边说：“这么远能看清脸吗？我们也下去玩？” “不去。”凌京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只喜欢看热闹，不喜欢凑热闹。你要是想去就去吧，我在房里等你。” 周正笑着揽过他，故意在他耳边说：“你在房间里我怎么会走呢。” 看着凌京迅速红起来的耳朵和侧脸，周正满意极了。 “我们去泡温泉吧。”凌京单手捂着滚烫的脸蛋，提议道。 “可以呀，听过一楼有单独开辟出来的温泉屋，私密性还不错。”周正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凌京。 凌京也下定了决心，甚至有些难忍的兴奋。他跑进屋里背对着周正，把准备好的东西收进口袋。 两人来到温泉屋，由于泳池处的party吸引了多数年轻人，温泉屋里大部分是来度假的一家几人。周正很快订了间靠里的房间，两人换了鞋，踩着特制的木屐走进去。 “换衣服？”周正舒展着眉眼，笑看着凌京。 凌京红着脸点头，硬着头皮准备脱掉卫衣。 “我帮你脱吧。”周正走近他，得到他的同意后，有些笨拙地给他脱了上衣。近距离能看见凌京身上的汗毛因为接触到微冷的空气立了起来，gān净的皮肤气息是最好的香水，萦绕在周正鼻尖。 接着，周正蹲下身给凌京解皮带。凌京呆呆地站着，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他转。 然后，周正后退两步，满意地看着他的身材，瘦弱清秀，和想象中一模一样。他伸手拿过叠在柜子里的日式浴袍，帮凌京套上，又摘掉他的眼镜。眼前便出现一位青葱般的“少年”，正侧过头，露出红彤彤的脸颊和耳朵。 周正的心情好极了，几下给自己脱掉衣服，也换上浴袍。 “你看不清，我拉着你过去。”周正认真地牵过凌京的右手，没注意到对方趁着他换衣服的空隙，藏在左手的盒子。 带着凌京走进温暖的泉水中，寻着一处靠着舒服的地方。两个人同时舒服地叹出口气。 周正看着泛着水光的凌京的眼睛，感觉一股火蹿了上来。 凌京似乎感受到他炽热的眼光，闭上了撩人的眼睛，紧张地缩后了一步。 泉水dàng漾，周正没由着他躲藏，伸出手臂，把他环绕在自己和池壁之间。在水中肌肤相亲的感觉太美妙，仿佛有一阵电流打在接触的地方。 “周正。”凌京先开口喊他。 “嗯，是我。”周正低声道，欣赏着凌京脸上的迷茫和藏在迷茫后的依恋。 “你会做吗？” “咳咳……”周正呛得咳嗽。 凌京露出一口大白牙，周正看他在这个氛围下还能“欺负”自己，无奈地揉揉他的脑袋，说：“我看了很多片子观摩，会温柔地疼你。” 凌京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了，眼睛里的情意简直要满得溢出来。 “新年快乐，周正。”凌京伸出紧握的左手，露出一个套着防水袋的首饰盒。 周正用池子边的毛巾擦gān手，小心翼翼地拿掉防水袋。打开后，一枚挂着细链的戒指静静躺在米白的绒布中，戒指内环刻了zhou&ling。 “钱不太够，先买了个银的。等我攒够了钱，再换别的好么？”凌京力图镇定地问道。 “下次我来买吧，你的呢？”周正低头亲了他一口，轻轻合上盒子，放在篮筐里，用毛巾盖好。 “我也有一个，放在包里了。”凌京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状。 周正忍不住咬了口他的嘴唇，然后慢下来，一下一下地亲吻着。 后面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周正践行了他的承诺，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温柔和耐心。 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凌京努力调整呼吸，适应着体内的异物。微微麻痒的感觉顺着尾骨上升，凌京搂紧了覆在身上的男人。 喘息声渐重，周正充满□□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凌京，用低哑的声音说：“乖，别忍着。我想听你叫。”说完，伸出舌头撬开他紧闭的嘴，轻柔地舔着被牙齿咬得泛白的唇。 凌京虽然近视，却也看到了他眼里的爱惜，听话地张开嘴，尽力回应周正的安抚。 “嗯啊……周正……” “是我。” “周正……”声音已经带上了点哭腔。 “宝贝叫得真好听。” 一阵阵□□传了出去，这时若是谁经过这间房门，稍微仔细听听，便能勾勒出里面旖旎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先甜后苦再甜，大概就是这文的基本走向。要怎么nüè嘛，还在考虑中...... 第5章 同居时光 第二天，周正先醒来。他餍足地用目光描摹爱人的面庞，完全忽略了口水和眼屎这种小细节，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可爱得不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凌京则不堪周正的抚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迎来了清晨的第一个吻。 “唔唔……”凌京擦了擦口水，无奈地说，“还没刷牙!” “没关系，咱们都赤诚相见过了。”周正兴致特别好，直接反应在抵住凌京腰侧的东西的硬度和热度上。 “呃，虽然你年轻，纵欲过度还是对身体不好。”凌京苦口婆心地劝道。 周正稀罕地埋在他颈间蹭，手也不老实地伸进去乱摸，两人在火热的被窝里又一起释放了一次才作罢。 凌京顺着周正的头发，温柔又宠溺地亲亲他的额头，清冷的声音还带着点欢好后的慵懒：“舒服了么？” “舒服，舒服极了。”周正边想着，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凌京这副模样，边在凌京额头印上一吻，然后又不甘心般低头在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印章似的牙印。 “哈哈……”凌京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得直笑。 两人再次出现在餐厅时，他们之间的磁场已经发生变化，满满的都是恋爱的粉色泡泡。周正那些朋友打完招呼就纷纷避让，不忍直视。 只有于某人仿佛瞎了一般靠过去，但还没等他走到面前，周正低下头，吧唧在凌京脸上，随后又不知足地寻着嘴亲。 于某人活了三十年，头一回感到一口血堵在喉咙口的滋味，挑衅不成反被nüè，他扶着碎裂的心转身，向友人发出求救信号。 友人送出同情的目光，招招手。 于风极力维持着风度，不急不缓迈着步子，然而眼底的热泪已经出卖了他。 远处，钱越明嘲笑地看着于风，低声道：“老狐狸，倒是识时务。” “老钱？你也来玩啊？”正忙着给凌京剥虾，周正抬头招呼了一声。 “眼睛黏在心上人身上，还能看见我？”钱越明微笑着伸手，“凌京你好，我是钱越明，算是这家伙的哥们。” “老钱你好。”凌京对钱越明的态度十分好，甚至分出一半周正给他剥的虾，端给了老钱。 老钱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的神情似曾相识。他笑着叉起一只虾，道：“沾了你的光，第一次尝到正哥亲手剥的虾。” 周正显然乐意见到自己的男友和哥们相处和谐，但鉴于哥们是个gay，他还是半假装地警告了老钱一眼，意思是：我的人，不准动心思。 老钱非常上道地一摊手，无声地张口：我明白，朋友夫，不可欺。 三人都不是扭捏的人，很快就找到话题聊了起来。只是途中，老钱总忍不住打量凌京，惹得周正踹他。 快乐的时光匆匆而过，周正载着新鲜出炉的恋人回家，一路心情倍好地哼着歌。凌京靠着窗凝视他，目光温柔，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手，弄得周正差点闯了红灯赶回去。 “周周的声音真好听。”凌京笑眯眯地牵着周正的手说。 周正已火速适应凌京给他取的爱称，心里仿佛拱着一团火。他抬了抬手里的包，拉紧凌京的手走进电梯。 “我搬来跟你住吧。” “好呀。”凌京依旧笑眯眯的。 “其实，我不住在景苑，门禁卡是从朋友那里临时借的……” “哦？”凌京进门后接了两杯水，搁在茶几上，闻言一脸惊奇地看向他。 “你不生气吧？”周正虽然知道凌京不至于为此跟他分手，但还是拿捏不准他会不会闹别扭。毕竟骗人这件事，可大可小。 凌京收起笑容，严肃地喝了口水。周正端正地坐好，也跟着咽了口口水。 “我就说怎么没见过你，”凌京轻声道，“原来不是我记性的问题。”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周正急忙表白。 凌京压着笑意，仍然盯着他，问：“你这算是骗了我吧？” “我就是一时冲动，想和你单独相处。除了这件事以外，我和你说的都是真话!” “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我就问你以后还会骗我吗？” 周正听了前半句立刻笑开了花，掷地有声地吐出五个字：“骗你是小狗!” “哈哈哈……”凌京被他逗得端不住了，但还是坚持着说，“再有下次……” “随你处置，好不好？”周正赶紧蹭过去，抱着他，像一只做错事后急着讨好主人的大型犬。 “乖。”凌京笑眯眯地摸摸了他的（狗）头。 周正极有效率地搬进了凌京的房子，原本房子还有些空间，现在都被另一个人塞满了。牙刷、毛巾、水杯等等也都换成了情侣套装。 从早安后的早餐到晚餐后的晚安，两个人过起了幸福的同居生活。和之前一样，两人在一起出奇和谐。工作的时候就抽空发短信，下班了就腻在一起，时不时满足一下对方的欲望，偶尔还能制造一点小惊喜……这样的生活对于凌京来说，就像梦一般。但美梦总是又醒来的那一刻，凌京一边享受着当下，一边忐忑地等待魔法结束的钟声。 “正哥，你这是谈起恋爱就忘记兄弟们啦？” 周正因为赖在凌京那，已经快两个月没出现在聚会场合了。这回在店里被朋友堵个正着，他笑着拍拍朋友的肩：“哪能啊，这不是最近店里也忙吗。今天你这桌兄弟结，当做赔罪了。” “诶诶诶，我可不是来你这蹭吃的啊。今晚的聚会你一定要去，还是老地方。” “这……” “你不是怕老婆吧？”朋友挤眉弄眼，“男的也脾气那么大？” “不是，”周正皱起眉头反驳，想了想自己也不可能不应酬，这回朋友都上门来邀了，不好太驳对方面子，便道，“好，我去。没什么特殊节目吧？” “放心放心，今晚都是熟人，就简单聚聚，没那些乱七八糟的。” 周正暂时放下心，送走友人就给凌京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听。估计他在工作中，只好先发个短信说明一下，顺带附上地址。 当夜，“人间”门口一如既往的热闹。 周正逛了好几圈，才找到个车位停好自己的车。虽然“人间”提供停车服务，他却不喜欢陌生人用自己的车。 在金碧辉煌的走道里，周正边走边看手机，凌京一直没回复他的消息，让他有点担心。 “正哥，这里这里!”朋友刚从包厢里出来，正好看见他，“我去接个人，你先进去坐。” 周正笑笑点头，推门而入。旋转的灯光忽明忽暗，不知道是谁在唱情歌，声音还不错。 “周正啊，好久没见你。”于风这个老对头马上注意到他，翩翩然站起身，凑近他道。 “好久不见。”周正客气一笑，环看了一圈，还就于风身边有空位，只好坐下。 其他人也纷纷招呼他，他举起酒杯对众人扬了扬，当作回应了。大家都gān了一杯酒，才继续和身边人的玩闹。 “杨曦回来了，”于风碰了碰周正的酒杯，玩味地说，“老钱跟你说了吗？” “谁回来了？”刚刚音乐生有些大，周正没听清。 “杨，曦。”于风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 周正一时间沉默了，他抬手喝了口酒才继续问：“什么时候？” “就昨天，我们在附近见到她。” “哦，我知道了。”周正觉得心里不安，但面上没有过多显露，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知道啦，少喝点酒。我今天可能要加班，晚点给你电话。” 想着凌京，周正露出温柔的笑容。于风看着他这样，撇了撇嘴，想：看来杨曦是没戏了，这位已经泥足深陷啊。 朋友离开一会，又环着一位美女出现，拿过话筒，得意洋洋地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飞儿。” “哇哦!”众人配合地欢呼着。 飞儿露出明媚的笑容，款款和朋友一齐坐下，正好在周正身边。 “正哥，这是飞儿。”朋友也热情地给两人做介绍，“飞儿，这是我说的那个哥们，叫周正，你也跟着我喊正哥吧。” “正哥好。”飞儿落落大方。 周正也回以微笑，心下有些怅然，就应该把凌京也抓来，正式介绍给他的朋友。他现在孤身坐在这对情侣身边，可要吃狗粮了。 “于风，风哥。”那边朋友又在给于风和飞儿互相介绍了。 看着于风绅士地行了个吻手礼，周正转过头，实在看不下去啊，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酒过三巡，大家都放松了。包厢里开始鬼哭láng嚎，听得周正脑袋嗡嗡响。酒jīng在血液里灼烧，他抢过话筒自己唱了起来。周正的声音就像凌京说的，很好听。带着酒意的低沉嗓音，仿若情人间的呢喃。 “正哥唱歌还真好听。”飞儿靠在男友身上。 “我唱歌也好听，一会正哥唱完了我给你唱。”男友果然吃醋。 飞儿噘着嘴给了对方一个吻安抚。一吻结束，男友眼睛都有些红。飞儿微微直起身，手往后放时碰到一个正在振动的物体。好像是手机，周正的？她跟男友说自己要去洗手间，顺手拿走了手机。 “喂？” 听到娇媚的女声，凌京愣了愣。 “你是哪位？”女声还在问。 “我是周正的朋友。”凌京力图镇定地回答，“他人呢？” “哦，他在唱歌呢。你有什么事吗？” 凌京的怒气值疯狂飙升，我找他关你什么事!他冷冷地说：“等他忙完再说吧。”说完就利落地挂断。 “不好意思啊，麻烦您前面路口掉头，改去景苑。” 话说这头周正唱得尽兴了，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沙发上。他按亮屏幕，没看见未接电话，有些奇怪，已经快十一点了，还没有下班吗？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周正现在包厢门口，连拨了几个电话。他烦躁地揉揉脑袋，准备进去告别。 “正哥，那个，我刚刚拿错了手机，不小心接了你的电话。”飞儿走出来对他说。 周正心一紧，糟糕。他也没办法对一个小女孩发火，只好匆匆与众人道别，一路打着凌京的电话，差点闯了红灯才在半小时里赶回景苑。 家里灯亮着，凌京肯定回来了。周正忐忑地打开门，听到浴室里有水声。他溜进厨房，拿出他们的情侣水杯，一对可爱的熊猫，给两个都泡了杯奶茶。然后又漱了漱口，走到阳台去去身上的味道。 浴室的门打开了，凌京擦着头发走出来。眼角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周正赶忙关好阳台的门，怕风chuī得他感冒。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没有说话。 凌京吸吸鼻子，走到柜子边，坐下来，拉开抽屉，拿出chuī风机。 与此同时，周正把奶茶端到凌京的面前，哑着声音说：“喝，喝奶茶。”又跪坐在凌京身后，拿过他手里的chuī风机，给他chuī头发。 chuī风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凌京垂着眼睛由着他动作。一会才拿起杯子，让温暖的奶茶流淌进胃里。 “你……” “我……” 凌京侧头瞪了他一眼，周正委屈极了，却不敢再说话。 “怎么不说了？”凌京收回眼光。 “不敢，不敢说。” “我让你说。”凌京把水杯嘭地放在桌子上，声音哑得不比周正好多少。 周正深呼一口气，关掉了chuī风机。伸手环住凌京一直僵硬的身体，尽力平缓地说：“那个接电话的别人的女朋友，我去唱歌的时候把手机落在沙发上了，她拿错了，就给接了。我刚开始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不接我电话了。”说完，周正委屈地把大脑袋压在凌京肩膀上。 凌京有些咬牙切齿：“拿错了？包厢那么吵，她肯定是出来接的，这还会看错？就算看错了，听到我找你也不会把手机给你吗？” “这，确实是她不对!”周正当然站在凌京这边，急忙说，“你官人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 凌京感到一股股的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可看到周正无辜地样子，他也知道此时无理取闹毫无意义：“以后保管好，别让乱七八糟的人碰你手机。” “是是是……”周正如释重负，紧紧抱着他，不一会儿又转到别的话题上了，“我听说有一家很好吃的烤肉店，你赶紧忙完这个项目，我带你去吃。” 凌京无可奈何地亲亲他：“好，等我忙完。”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一个小小的铺垫，即将到来的bào风雨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抗住啊。当然，我是亲妈来着，不会BE的。 第6章 冰山一角 快过年了，群里都在互相帮忙抢车票。 周正躺在凌京的腿上摆弄着手机，假装很随意地问他：“你回家吗？” “不回。”凌京看着电影，貌似随意地回答。眼睛虽然还盯在屏幕上，心却吊了起来。 “哦。那你跟我回家？”周正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次凌京思考的时间比较长，他想了想，又低头摸了摸周正的脸，最后还是平静地说：“下次吧。你嫂嫂不是快生了吗，家里肯定很忙，我就不去添乱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买点小孩子的东西。” 周正先是皱了皱眉，显出几分纠结。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则挂起平常的笑容，说：“嗯，那就下次去吧。等我那个小侄子长大一点，家里肯定很热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大部分是周正不放心他自己呆着，嘱咐他好好吃饭睡觉的话，两人还约定在周正走之前去超市大采购，多囤些粮食。 下午三点，周正放下手机，合上眼，陷入了断断续续的回忆里。 其实，两个多月前并不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周正相信一见钟情，但只相信会发生在他和大美女之间。凌京不是惊艳型的长相，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别不对。所以，为什么会喜欢上凌京，甚至在看到他后就从朋友那要来房卡，登堂入室，死皮赖脸追求他呢？源头要追溯到三年前。 江城大学，长文礼堂。 一年一度的元旦汇演原本没什么看头，但今年戏剧社编排了一出新剧，据说非常不容易才通过了审批老师的同意，引来不少好奇和期待的目光。 这出剧叫《臆中人》，名字听起来就怪文艺。 彼时，周正大三，身边有佳人。 老钱是他的寝室长，家里在生意上也有往来，加上两人除了性向外意趣颇为相投，很快就成了好哥们。 老钱的初恋男友是二年级的学弟，听说和这出剧的编剧是同班同学，《臆中人》的票便由他提供。哦对，由于礼堂座位有限，《臆中人》的宣传又引发了热议，学校决定改成售票制，虽然要收费，还是很快就被同学们抢完。 周正是个俗人，本不爱看这些。可当着老钱的小男友的面，他也不想驳了老钱的面子。说句真心话，他对同性恋人并没有偏见，只是老钱的这个小男友，总给他一种心眼太多的感觉，希望老钱能抓得住吧。 他们的位置在三排中央，最佳观赏位。 全场灯光熄灭，只留舞台上的聚光灯。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轻盈地走上来，她捏着自己的碎花裙裙边，黯然地对着空无的前方倾诉着心事。 原来，女孩的父亲生了病，她为了钱只能答应和一位已经三十的男人在一起。可她有一个心爱的男孩，那男孩许诺娶她。 下一幕，女孩对着一封信无声哭泣，颤抖的背影让观众的心仿佛也被眼泪浸泡似的酸楚。 灯光暗了又亮，这回女孩挺着个肚子，一看就知道她怀孕了，她抚摸着肚子，一脸苍白，眼神又温柔又痛苦。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一群农民装扮的人涌上台，台后还有尖利的女声：“就是她，不要脸，破坏别人的婚姻，没结婚就大肚子！” 女孩慌乱地被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带走，然后悲痛的旋律响起，仿佛生命在苦苦挣扎，冰冷的旁白适时做出解说：“在这个偏远的村子里，又一条生命被杀死。他不是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应该怪那些诞育他的人，还是杀害他的人呢？” 舞台再度亮起，女孩已经换上妇人的打扮，流着泪告别父母：“女儿待不下去了，只能离开这里。爹娘，你们保重，我会按时给你们写信寄钱。” 爹娘下场，女孩坐在舞台一侧的桌子前，百无聊赖地盯着空气发呆。 灯光暗，旁白：“三年过去，她和丈夫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定下来。她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一心只想要一个孩子。” 灯光亮，一阵哇哇的婴儿哭声惊醒了独坐的女孩。她低头寻找摇篮里的孩子，轻轻地晃着。突然，舞台另一侧走上来一个仿佛喝醉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开口就骂：“你个贱人，害得我背井离乡。快去给老子倒水！他怎么又哭，整天哭，烦不烦！老子的财运都被他哭走了！” 女孩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去倒水了。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男人把襁褓扔在chuáng上，女孩吓呆了，扑了过去，掉着泪抱起孩子，查看他的情况。孩子的哭声更加惨烈，男人不耐烦极了，猛灌了一口水，但也没有继续动作。 女孩抱着孩子赶忙离远，男人一头倒在chuáng上，发出重重的鼾声。女孩跪坐在地上，流着泪，眼里渐渐染上恨意。可她听到孩子的哭声，脸色又缓和下来，终是闭上眼，把一切怨和苦咽进了肚子里。 后来，女孩的父母也过世了。女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她总是坐在那发呆。只有当儿子的声音童真的声音喊她“妈妈”，她才会露出一点笑容，眼里有些期盼。可每当夜色降临，男人沉重的鼾声响起，儿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对她说：“妈妈，我怕。”她眼里的期盼又消失了。 被抓走时的音乐再次响彻，观众们都紧张起来。只见一个男孩坐在地上，手环着膝盖，脸埋在胳臂里，喃喃地喊着“妈妈，别走”。声音里的无助令人动容，哪怕是周正这样总是无所谓的人，也揉了揉鼻子。 背景换成学校，男孩沉默地坐在座位上，头发有些长，挡住了他半张脸。周围的同学都在嬉笑打闹，只有他安静得格格不入。 入夜，他沉默地倒好热水，放在chuáng头，父亲躺在chuáng上骂骂咧咧：“贱人，竟然背叛我，别让我抓到你……贱人的种也好不到哪去，呵，还想读书，读个屁……” 男孩一直低着头，只是身体颤抖着，一步一步退后到舞台边缘，仿佛下一秒就会背向着观众倒下来。舞台离地面虽然不高，但背朝地倒下来还是很危险。周正感觉自己也跟着有些抖。 好在，男孩悬崖勒马，停在舞台的边缘，慢慢滑到在台上。 舞台陷入黑暗，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曲欢乐的歌声。然后传来悦耳的男声：“爷爷告诉我，人一辈子的苦难和幸福都是平衡的，如果此刻你深陷在痛苦里，千万别放弃，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等来你的幸福。” 灯光大亮，追光灯紧紧跟着台中央拍着篮球的人。他笑得灿烂，浑身洋溢着青chūn的气息。那个沉默的男孩此刻正站在角落仰望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然后，那人好似看见了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又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就向他走去。穿着球服，脖子上挂着毛巾，手臂的肌肉有好看的弧度，仿佛还沾着汗水。男孩紧张地捏着校服角，定在原地。 “喂，我好像经常看见你啊。你叫什么名字？”这个人的声音和之前那段独白很像。 “小，小白。”男孩鼓起勇气回答。 “小白？挺好玩的名字嘛。我叫孟远，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不，我不会玩。我看，看着。”小白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玩玩就会了，不过我们今天也快结束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吧。” “我，我吗？我们，我们不认识啊……” “老能看见你，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想和你jiāo个朋友，可以吗？”孟远始终挂着笑容，期待地看着他。 小白完全招架不住，只能呆呆地点头。 再往后，就是两人一起吃饭、看书、打闹的画面，他们越挨越近，小白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小白在日记里写：孟远很好，怕我吃不饱，总是给我带吃的。昨天爸爸来学校闹的时候，他还挡在我前面。我要努力读书，和他去同一个大学。 伴着下课的钟声，两人肩并肩地随着人流走出来。小白侧过头，仰视着孟远，轻声问他：“你报了哪个大学？” 孟远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江城大学。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不同的风景。” 小白依赖地蹭蹭他的手掌，点点头，道：“嗯，你一定可以的。” 最后一幕，小白趴在桌上，慢慢抬起头，笑着揉眼睛。同桌一脸惊奇地看着他，问：“做了什么美梦啊？难得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你想填哪个学校，老头说最后一节课要收表了。唉，这三年过得真快啊，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同桌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小了，小白拿着笔，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志愿学校，并用前所未有的坚定声音说到：“江城大学。” 舞台的灯光全部熄灭，观众席的灯光亮起。两个小时过去得太快了，周正伸出坐得有些麻的双腿，还陷在那个故事里回不过神。旁边的女生已经哭了一包纸巾，此刻叽叽喳喳地和同伴谈论着剧情。 “结局是暗示这只是小白的梦吗？” “感觉是啊！可是小白好可怜，孟远好帅啊，希望是真的，他们能继续在一起……” “编剧也没说他们是那种关系啊，就不能是兄弟吗？” “编剧哪里敢点明啊，再说，这样朦胧着也很好嘛！孟远可能是兄弟情，可小白看孟远的眼神明显不是！” …… 乱七八糟的讨论充斥着礼堂，周正不喜欢这种吵闹，回过神来就准备退场，只是这次坐得太中间，要出去还挺麻烦。 这一会，舞台也收拾gān净了。导演、编剧、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照例要上台致谢。这是周正回忆中第一次见到凌京。 米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藏青色格纹的针织马甲，藏青色的牛仔裤显得腿很直。是一个清秀文气小男生。 在大家的注视下，凌京紧张得脸发红，灯光直she下眼睛似乎还泛着点水光，亮晶晶的。 最初吸引周正的就是这双眼睛，明明是黑白分明的孩子般的眼睛，却让他看出了丝丝情意。 凌京的声音像他的外表一样，带着少年的青涩。 他没有介绍自己，只是有些颤抖地说：“如果我们真的有缘，你能不能好好记住我。” 周正总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他感到一丝别扭，自己向来只对美女来电，什么时候也接通了同性信号？莫不是和老钱呆久了，被传染了吧？ 说起来真有意思，周正这么个粗神经的人也有敏感的时候。想到这，现实中枕着凌京大腿的周正不禁笑了起来。 后来，他很快就把这一晚的异样抛诸脑后。忙碌的实习、写论文、找工作，让最后一年半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要毕业了，周正在比较手头offer的优劣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愿意去首都过朝九晚十的生活。和一心想进京奋斗，并已经找到理想工作的女友商量多次未果，周正没有办法，只得故作潇洒地放手。 前一夜和老钱他们喝了个烂醉，痛哭流涕地送别上一段恋情，后一晚他就再次遇到凌京。 他以半辈子的吃喝玩乐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刚从昏天黑地的睡眠中爬起来，周正极想念后街末尾的那家砂锅粥。他随便穿了件夹克，踏进了刚刚黑下来的夜色里。 后街被即将毕业人士占满，他们抱着酒瓶，嬉笑怒骂，指点江山，仿佛要抓住最后的时光，把一身的书生气挥霍，从此就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周正笑着往里走，一路和认识的同学打着招呼，按住伸到眼前的酒杯，忍耐地说：“实在不能喝了，哥们回头请你吃饭哈。”至于这个回头到底是个啥时候，只有天知道。 砂锅粥在小吃巷的最里面，倒是没多少人。他点了皮蛋瘦肉粥和煎饼，站在屋外chuī着风等。突然听到左边小胡同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倒是无意偷听，只是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还挺耳熟。 “我到底比那个人差在哪里？” 哟，还是出三角恋。另一个人好像没说话，也可能是声音太小了，他听不见。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这声音真耳熟啊，好像是老钱那个圈子里的人。那另一个岂不是男生？哎，这时节异性恋、同性恋，是个恋都不好过。谈情，伤心啊。周正难得生出点落寞感，想抽烟。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周正，周正下意识地转了个角度，一个男生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对方抬头。 好眼熟……那个编剧？凌京？ 嘴唇红红的，这是被qiáng吻了？ “凌京……”另一个高大的男生从yīn影里走出来。 凌京深深地看了周正一眼，轻声道了歉，便快步逃走了。 周正与剩下的男生对视了一眼，双方之间有种莫名的敌意，或许是因为失意的时刻被撞破。按理来说，同是天涯失恋人，周正应该安慰对方几句。也不知是酒没完全醒还是什么，他只觉得心情不太好，并不想和对方搭话。 后来，周正跟家里商量了一下，还是继承了家里的生意，在大哥的帮忙下开了第一家江城分店，说来也巧，就在凌京现在工作的公司附近。 当时，周正就住在景苑13栋9层。有一天，他到店里的时候，看见凌京一个人坐在靠门处吃火锅。 形单影只，怪可怜的。 他回车里拿出一只熊布偶，吩咐服务生以店铺的名义送给凌京。这本来是预备给别人当生日礼物的。 周正没有上前打扰，对完账就驱车离开了。他心想，自己对这个男生好像有点说不清的在意，是不是该谈个恋爱了？ 没等他继续想，店铺主人突然说要提高租金，周正托朋友打听了下，提租金是假，实际是人家想收回这个铺面，又不愿意赔付违约金。周正也懒得和他们掰扯，从朋友那借了堆五大三粗的保镖，堵在房东家门口，利索地了结后便搬到另一个商圈。 自那次见面后，周正时不时就想起那个孤零零坐在窗前的侧影。仿佛着了魔似的，美女在怀都能走神。他也想过去找源头，可见了面说什么，做什么，他全无头绪。没过多久，一个朋友问他转不转景苑的房子，他正准备搬去离店近一点的地方，就慡快同意了。 新店铺装修得更用心，生意也越来越好，特别是推出单人熊熊套餐后，招来了不少小女生，有些大胆的还追着问想出这个点子的暖男是谁。周正努力把心思投入工作，就这么拖了几个月。 也许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有天，周正去景苑找朋友玩，从朋友那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在楼下紧了紧外套，就这么停顿的片刻，一辆轿车停在楼前。他起初没在意，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周新！” 这不是那个和我挺像的名字吗，周正在路口回头看。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凌京，他蹦蹦跳跳跑出来，被周新接住，周新低着头和他说了几句，他才钻进车里。 周正有些不高兴，自己念了这些天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别人亲亲密密，他也不再想自己到底怎么了，直接打了个电话，问出周新最近常去玩的地方，然后取了车，回家捯饬了一番。 那一晚发生的事出乎他意料的顺利，凌京和周新的关系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幸好幸好，没有人捷足先登，这就叫做缘分！ 凌京摸了摸周正睡梦中还带笑的脸。这个笨蛋，不知道梦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明天休息，去给他的家人准备点礼物吧。 作者有话要说：八一八正哥喜欢上同性后的惊慌。 “绝对是老钱传染了我！绝对是凌京太可爱了！！！” 呵呵，正哥这个人，外表嘻嘻哈哈，其实心软得很，凌京那出剧戳中了他，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让他压住了自己的躁动啊。 第7章 前任危机 chūn节的气氛渐浓，超市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歌，红彤彤的灯笼挂满屋顶，凌京和周正推着快超载的购物车站在收银队伍的末尾。 “人真多啊。”周正皱眉感叹。 “过年嘛。”凌京笑笑，趴在周正胳膊上，仰着头道，“买这么多吃的我哪吃得完？” “努力吃，争取我回来的时候再长两斤肉。” “我已经胖了！你捏捏我肚子……” “回去捏，回去捏……” “回去捏小肚子，你摸我腰gān嘛？” “嘿嘿，手痒。” 看着周正嬉皮笑脸的傻样儿，凌京心里甜滋滋的，面上还是端出一副“你这个色láng离我远一点”的嫌弃来。周正已经摸到他外冷内热、欲迎还拒的傲娇性子，可以准确击破伪装，直接扑倒搞定！所以说，简单粗bào什么的，某些时刻还是很必要的嘛~ “排队花了多久，回家你就让我捏肚子多久吧。” 凌京瞪他一眼，撇过头道：“想得美！” “哎呀，”周正大大咧咧地搂住凌京的肩膀，往怀里一带，凑在他耳边说，“人长得丑，当然要想得美一点~” “你才不丑！”继续瞪。 “是是是，我最帅了，你最喜欢我了。” 凌京掐了把他的腰，用目光示意他放开，大庭广众的注意影响。但是红彤彤，灯笼似的脸已经出卖了他，情话易过敏体质无疑。 “宝贝，我也喜欢你。你太可爱了，还会脸红。”周正说着还捏了捏他的脸，触感不错，满意。 疯了疯了，妈呀为什么这么热！凌京盯着地板，趁对方还没有说出更肉麻的话之前迅速低头，从手臂间溜走，一个旋转跳跃来到周正身后。一掌拍在他背上，凶巴巴地说：“老实点，打劫！” “哈哈哈，”周正乐了，“劫财还是劫色？” “你车子里的吃的，我都要。” “遵命，劫匪先生。只是队伍这么长，您得陪我等一会了。” 凌京做出枪的手势，抵在他腰上，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耍花样。” 两个戏jīng就这么把劫匪和人质的游戏玩到了家中，结局是皆大欢喜，劫匪劫了财，人质得了色……拉灯，和谐。 随着办公室人员的减少，工作也渐渐停缓，凌京已经开始无聊地斗地主了，“抢地主”、“不加倍”、“顺子”等几乎要把人洗脑。 “叮咚”，手机屏幕一亮。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唤醒了游戏中昏头转向的凌京的魂魄。 “你知道周正正和谁一起吃饭吗？” 周正正？是你喊的吗……凌京冷静地戳开信息，陌生号码，挑破离间？他没回复，直接拿起手机去了茶水间，任由电脑屏幕上的倒计时尽职尽责地转动。 “喂？”周正那边似乎有钢琴声。 “你在哪呢？”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在车身和行人瞳孔上，像一道道流星。 “在餐厅，和一个朋友吃饭。” 似乎是有一些紧张啊，凌京心想。他继续用平常的语气问：“哪个朋友？” 周正那头明显犹豫了一下才坦白地说：“杨曦。你吃饭了没？” “没吃，现在一肚子气，也不饿。”凌京看着玻璃窗倒映出来自己冷冰冰的脸，带着一丝笑意说，“杨曦，你前女友吧。” 周正苦恼地撸了把自己的板寸，对对面示意了一下就离座向卫生间走去，边走边哄着他说：“在店里遇上的，只是吃个饭，吃完我还想去接你呢，给你带你爱吃的牛排好不好？” “店里遇上？怕是人家是特意去找你的。”凌京压住自己翻涌上来的酸意和恐慌，“算了，吃顿饭而已。你们慢慢吃，我不打扰了。” 利落地挂断电话，呼出一口气。混蛋！笨蛋！蠢蛋！他对着玻璃窗狠狠地骂了几句，便转身端起咖啡走回座位上。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地主的胜利，他冷静地点了右上角的叉。 想象着周正和一个女人共进晚餐的画面，凌京觉得浑身难受，简直想冲进画面里bào打周正一顿。至于那个女人，算了吧，自己还是个男人，不能打女人。啊啊啊……不行，要振作。凌京打开画板，试图用工作逃避感情上的痛苦。 不远处的周正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你怎么热出汗了？”杨曦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张纸巾，说，“以前就爱出汗，快擦擦吧。” 周正接过纸巾，感到一丝无力。眼前这个局面真是诡异，前女友和现男友？ “谢谢。你回来过年吗？” “嗯，也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杨曦美丽的脸庞透着股疲倦，想来帝都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 “不用太拼了，身体最重要。” “你总是这么劝我，”杨曦怀念地看着他，雪白的手臂向前伸，轻轻把手搭在周正手上，她道，“上个月我晕倒了，去医院检查。” 周正不自在地想抽回手，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没动，追问：“没事吧？” “要做个手术。”杨曦温柔地注视着他，仿若曾经向他告白时那样，笑着说，“躺在手术室，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想起你排队给我买那家煎饺，说笑话逗我笑，我们一起走过很多城市……那些画面突然特别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我不知道这一年多我都做了什么，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煎饺了。病好了以后，我马上申请调回江城。我一回来就想见你，但我怕你已经有了别人。我不敢来找你。” 周正沉默地听着她用眷恋的口吻讲出这段话，真的很不容易了，对杨曦这样骄傲的女孩来说。即便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杨曦也不会把对他的依赖表现得这么明显。或许当时太年轻，还没有学会示弱吧。 “你现在来找我，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吧。”周正收回手，往后靠在座椅上。拉远一点距离，更方便看清对方的表情。 “嗯，我听说了。” “我一会要去接他，如果你吃好了……” “周正。”杨曦打断他，脸上又是熟悉的自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两个男人，玩玩就算了。你终究要结婚生子，过正常的日子。” “正常的日子？”周正玩味地咀嚼这几个字，“我现在的日子哪里不正常？除了性别以外，他完全符合我的期待。温柔，顾家，信任我，依赖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用其他人评论。” “你说的那些，我现在也能做到了。”杨曦期盼地看着他，“温柔，顾家，我会去清闲一点的职位，当一个好太太。” 周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杨曦，没必要勉qiáng自己，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 “我喜欢你！”杨曦坚定地说，“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我才回来了。” “你只是工作太忙了，没时间认识别人。既然回来了，多和原来的朋友联系，他们肯定会给你介绍更优秀的人。” “你了解我，我不会放弃的。”杨曦收回目光，握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侧着仰头，露出一截优雅的脖颈。酒红的一字领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漂亮的锁骨上垂着一条玫瑰项链。这样的打扮曾是周正最喜欢的。 “我了解你，你这么骄傲，不会介入别人的感情。” 杨曦变了脸色，她微微笑着说：“一个小男孩而已。听说还是江大学弟，和我长得有点像？” 周正还真没把凌京和杨曦联想到一块，但听她这么说，是有点像。这可误会大了，要是让凌京听到这个说法，指不定他要钻牛角尖。 “我从来没你们俩想到一块。他是他，你是你，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周正厌烦了，他和杨曦互不相欠，这一顿饭原本想两人或许还可以做朋友，现在看来只能离远一点了。 “你真的那么在乎他？如果你家里知道了……” 周正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道：“这是我们的事，谁都没资格插手。我吃饱了，先去结账，你慢慢吃。”说完便走向柜台，从服务员那取回外套和一个打包好的食盒，径直离开了。 杨曦沮丧地坐在座位上，她愿意为周正改变自己，改变未来的计划，可未曾料想对方连性向都变了。刚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完全不敢相信。直到刚才周正电话里传来男孩的声音，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周正。周正不会找人替代自己，他没那么执拗。今晚的表现也说明了他是认真在和那个人jiāo往，父母那关也许他都在考虑。 “放弃吗？”杨曦问自己。 她又回忆起大学的点点滴滴，特别是周正对自己的好。恐怕再也遇不到这么纯真的感情了。她后悔，舍不得，还想试一试。杨曦独自在餐厅坐了很久。 这头，周正赶紧去凌京的公司楼下。拎着食盒，他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给凌京打电话：“宝贝，我在楼下了。快下来吃牛排，还热乎呢。” 凌京看着画板上乱七八糟的线条，深呼吸几口，决定放过可怜的画板，去找罪魁祸首。 “马上下来。” 凌京收拾了一下自己，用卫生间的水把翘起的一缕头发按平整。 “快来！” 一出电梯就看见周正洋溢笑容的脸，凌京的气忽然就消了一半，他板着脸走过去，坐在离周正远一点地沙发上。 “哎呀，还生气呢，你看我都来赔罪了。”周正蹭地坐到凌京身边，紧紧挨着他。 凌京接过他手上的食盒，一言不发地打开。喷香的牛排配着黑椒汁完美地勾起馋虫，凌京到处找刀叉。 “嘿嘿，在这。你不生气了，不生气我就给你。”周正变戏法似地掏出纸巾卷着的刀叉，笑嘻嘻地凑在凌京面前。 凌京给他气得，没见过这么讨打的。他把牛排搁在桌上，一揣手臂，说：“不吃了。” “别啊别啊，冷了不好吃。”周正拉着凌京的手臂，苦着脸也不敢再嬉闹。乖巧地低头给凌京切好牛排，再把叉子递给他。 凌京看着他弯下腰，认真切牛排的样子，剩下的气似乎也消了。算了，他拍了拍周正的脑袋，握着叉子自顾自吃起来。这家牛排是不错啊，果然美食能带来幸福感。 周正摸摸被拍得有些疼的脑袋，傻乎乎地对着凌京笑。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觉得很开心，一晚上的郁闷随之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杨曦：求助，如何从男人手里抢男人？？？ 第8章 一场好戏 没过几天，到了周正回家的日子。两个人恋爱起头回分开，尽管周正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他还是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无限的不舍，甚至冲动地想要再买一张车票。然而凌京只是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吻，让他乖乖回家，快快回来。 周正走了，两个人的屋子只剩下一个人，突然就空旷了好多倍。凌京呆愣地坐在chuáng上，回忆起关于周正的点点滴滴，特别是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防备地留下来。他躺倒，侧过身抱住被子，仿佛还能闻到周正的味道。安静的房间里，压抑的抽泣声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哭叫，又突然停止，恢复安静。 第二天，凌京脸色如常地去了公司。再多的情绪，还是要对生活让步啊。用冰块紧急拯救过的眼睛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怀疑，工作了一上午以后他还和同事说说笑笑出去吃了一顿好的。 夜晚，打开灯，温暖的灯光驱赶了凌京身上的寒意。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和周正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周正平安到家以后发来的。 “我下班到家了。”凌京回复。 “吃饭了吗？”那边很快回应。 “吃了。”骗人的。 “吃什么了？”显然对方对他的生活习惯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凌京纠结地看着聊天界面，在继续骗人和坦白间摇摆了一下。 “面包和奶茶。”一块同事给的巴掌大的面包加一杯速溶奶茶，两小时前。 “不乖，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吃饭。”那边发来生气的表情。 凌京笑了笑，找出撒娇的表情发过去。 “去煮一袋饺子吃，发照片给我检查。” “好好好，亲亲。”凌京高兴地去冰箱翻出一袋速冻饺子，又装了锅水放在电磁炉上。等待的时间里又和周正闲聊了几句。 等热乎乎的饺子和着汤滚进胃，凌京还是感到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他换上睡衣进浴室冲洗了一把 ，清清慡慡躺进被窝里，两个人又亲亲密密聊了一会，然后才互道晚安。 夜深了，卧室的灯却没有熄灭。凌京坐在chuáng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明明眼睛困得睁不开却不愿去睡。要是让他知道，又得挨批了。想到这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想他，才一天，就已经这么难受了啊。 连着熬了几天夜，凌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幸亏周正没有要求跟他视频，不然非发火不可。凌京又走神想周正了，他闷闷地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过了半小时，周正都没给他回复。应该是在忙吧，凌京有些沮丧地想。 “叮咚~”凌京眼睛一亮，打开收信箱，发件人显示着周新两个字。 “要不要出来玩？” 去吗？自从跟周正在一起之后，他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周新了吧。周新曾经对他怀过怎样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他对周正的感情，恐怕周新也猜到了七八分。所以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联系对方。周新为什么挑这时候约他呢？似乎是猜到他在犹疑，周新又发来一条短信。 “白、于、钱、杨都会去。” 凌京按了按太阳xué，回复他：“时间，地点？” “晚上八点，FIY。” 凌京很少去FIY，周新说那地方太乱不适合他。估计在周新眼里，他就是个刚毕业的乖宝宝。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真被门口的酒保拦下，凌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喂，周新，麻烦你出来接我一下，酒保不让我进去。”凌京黑着脸，敢怒不敢言地给周新打电话。 “哈哈哈哈……”周新乐得不行，“我这就来，小朋友乖乖等着叔叔。” 周新来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穿着一身棉白衬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一脸纯良的凌京，又没忍住，弯着腰哈哈大笑。 “这位叔叔，你够了啊……”凌京朝天翻了个白眼。 “穿成这样来FIY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周新领着他穿越群魔乱舞的大厅，凑在他耳边继续打趣。 “你，说，什，么？”实在是太嘈杂了，凌京皱着眉大声朝对方喊，没想到周新又乐了。跟个傻子似的，凌京不想理他了。 终于来到负一层，没有楼上震耳欲聋的音乐，两个人也不用扯着喉咙喊话，凌京感到舒服多了。 “凌京？你怎么来了？”钱越明正巧就在入口附近和人聊天，余光瞥见他俩，有些吃惊。 “我叫他来的。”周新在一旁大方地笑着。 钱越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没搭理对方，一直看着凌京，继续问道：“周正回去了吧，你跟他说了没？” “还没。”凌京感到一丝心虚，但还是坚持着和老钱对视，“我会跟他说的。” 老钱也不想掺和哥们的家事，这么问纯粹出于好心。无论如何，现在凌京是周正的心上人，作为哥们他还是得帮着点。老钱挂起了友好的笑容，道：“出来玩玩也好，带你认识下其他朋友。” 凌京领了这份情，点点头便随二人进入预定好的包厢。说是包厢，面积比一般的包厢大多了，而且用了些手段，这层的空气反而比一楼要好些。没有那些疯狂摇摆的肉体，大家都得体地坐在沙发上或吧台边，或闲聊或应酬或勾搭，总之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红盖头，像个含羞带怯的新嫁娘。 三人寻了沙发上的空位一一坐下，周新和老钱左右护法似的夹着凌京。 没一会就有人上前来招呼，那些周新带凌京见过的他便微笑着叙旧两句，其他与周正相熟的朋友老钱会在一旁介绍，一轮下来凌京也记了个脸熟。 “周正不怎么爱来这个地方，这些朋友大多是生意上的jiāo情。”老钱抽空解释。 “好，我知道啦。”凌京点点头，并对老钱表示感谢。心想，周正家虽然生意做得不错，但由周正管理的这部分在江城刚刚起步，根基尚浅。他结jiāo人时表现得大方豪慡，颇显北方爷们的豪气，实则少有人真正成为他的朋友，进入他的私人生活。在一起三个月，很少见他往外跑，跟个宅男似的……想到这凌京又思念起对方，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生气。 周新认识的人多，陪凌京坐了一会，见老钱护着他的样子也微微放心，便起身往人更多的地方去了。老钱尽职地守在凌京身旁，怕他无聊，硬是从朋友那抢来个话筒，塞他手里让他唱着玩。 老钱这个朋友值得jiāo啊，凌京十分赞扬周正的眼光。就是不知道他挑女朋友的眼光如何了。凌京扯了扯嘴角，还是乖顺地点了几首会唱的歌。 正当凌京有些无聊的时候，今晚这场戏的几位主角终于闪亮登场。 先是捧着一大束玫瑰的于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一直注视着凌京的杨曦走去。 “生日快乐，杨曦。”于风专注地看着对方，深情款款，任谁都不忍心拒绝。 杨曦当然也会被打动，她站起身，一身暗紫的修身长裙将她包裹得如一朵幽谷的兰。翘起嘴角，在礼貌和欣喜间找到一个恰当的尺度，她伸手接起对方的花，微微低头，眼睛在花香中更加明亮璀璨。 “非常感谢。” “在一起！”“在一起！”周围人纷纷起哄，也不管两位主角是否两情相悦。 于风脸上带着沉醉的笑容，不得不说，他长得很俊俏，尤其在灯光和情境的加成下。当场就有女孩被他迷住，羡慕甚或妒忌的眼光she向女主角。但女主角也不是好惹的，完美的妆容和穿着，配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和那一垂首的风情，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下的沉着优雅，足以把一切嫉恨无声地踩在脚底。 好在男女主角都没有闹大的意思，杨曦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于风也绅士地虚扶着她走到二人座的角落。其他人见状也知趣地四散开来，窃窃私语地八卦着。 “凌京……”老钱欲言又止。 “怎么了？”凌京收回目光，端起橙汁味的jī尾酒小口地抿着，眼睛沉静如一潭清泉，透着笑意。 “那个，周正有没有跟你说……”老钱心想这叫什么事啊，尴尬地咬牙说，“杨曦，是他的，他的前女友。”总算说出来了，老钱吐出一口气。 “嗯，他说过，走之前他俩还吃过一顿饭。” “这样啊，”老钱瞅着凌京的脸色，好奇地问他，“那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呢？介意他以前喜欢女生，还是介意他的前女友对他念念不忘？” 老钱被反问他的凌京难住了，周正和凌京又没有为此闹出矛盾，让他劝什么呢？虽然他的确为两人感到担忧，但在问题没有显露出来之前，他想帮忙也无处着手。老钱笑笑，也不说什么了，抬手和凌京碰了酒杯。 凌京多少猜得到老钱在担心什么，但其实今晚的难关并不在杨曦这。他qiáng打着jīng神，等待另一个人。 不失所望，白家大少白家辉在聚会的中途走进来，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这固然有白家辉自身条件优秀的原因，但更重要的白家在江城有权有势，是这个圈子里真正有能量的家族。说起来，像老钱和周正这样根在外地的短时间很难真正进入圈子中心。钱或许是万能的，但对于某些圈子而言，只有钱还远远不够。 愣神的片刻，白家辉已经越过众人来到凌京面前。他毫不掩饰对凌京的厌恶，冷冷地说：“托你的福，家耀已经出国了。呵呵，当初装得冰清玉洁，怎么现在又爬上男人的chuáng。真让人恶心。” 老钱立刻就要和他理论，却被凌京拉住。其他人有意无意地走近他们，竖着耳朵，眼里既有好奇，也有讥讽。 “白大少，家耀出国是好事，我为他高兴。在这敬您一杯，权当对他的饯别。”凌京把姿态放得很低，倒了一杯啤酒，郑重地对着对方鞠躬，抬手闷下一杯。 无视身边目瞪口呆的老钱，他又很快倒了一杯酒，继续道：“大学期间，家耀对我多有照顾，可我让他失望了，这第二杯是我的歉意。” 胸前被酒打湿，凌京仍然一脸严肃，倒了第三杯，说：“我年少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耽误了他的学业，如今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想祝福他，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三杯酒又急又快，凌京的脸立刻烧了起来。他是不耐酒jīng的，平时也很少喝酒。白家辉自然对这位弟弟喜欢的人做过调查，看他这番动作，倒也熄了几分怒火。他面上不变，依旧冷漠地看着凌京，最后才似笑非笑地点了个头：“你倒是识相。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要再让家耀看见你。” “是。”看见白家辉转身离开的背影，凌京僵硬的背才放松下来。他缓缓地坐下，感觉太阳xué处有东西在突突地跳，酒jīng熏得他眼睛都泛红。 老钱沉默地递给他一杯清水，等他喝了水，神色好些了才问：“你和白家二少……” “我和他没什么，就算有些什么，现在也都解决了。周正知道的，你放心吧。”凌京对老钱安抚地笑笑。 老钱到底和凌京不熟，便也没有多说。只是借着去卫生间，给周正去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这边发生的事。 老钱一离开，飞儿挽着杨曦出现在凌京面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凌京揉了揉脑袋，微笑着注视着两位美女，做出请坐的手势。 “小帅哥，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飞儿笑得甜美。 “不知道呢。”凌京装傻。 “不知道啊，不知道我没关系，你可不能不知道她呀。”飞儿朝杨曦努怒嘴，娇媚地道，“这位呀，可是周正喜欢了四年的女人。” “哦？”凌京做出惊讶的样子，坦然地与杨曦对视，举了举酒杯，“你叫杨曦对吗？我听周正提起过，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 似乎没想到会受到情敌的夸奖，杨曦愣了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也举杯致意。 飞儿皱眉，来回扫视两人言笑晏晏的脸。不甘心地继续挑拨：“曦姐为了周正，连大好前程都放弃了，特意回来的。他们俩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要历经磨难修成正果的，你……” 凌京打断了她的话，他突然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飞儿，道：“这位美女，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对别人的感情了解多少。但我奉劝你一句，出来玩，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多嘴。”言毕，他又恢复笑容，轻轻碰了碰杨曦手里的杯子，说：“杨小姐，虽然不喜欢你的这位朋友，但我对您还是很尊敬的，用正当的手段去争取自己的幸福没有错。见到您非常高兴，祝您度过愉快的夜晚。生日快乐。” 凌京潇洒地留下两位女士，直接朝包厢里头的两人座走去。果然在某个角落找到了和男孩调情的周新，他等在不远处的吧台处，静静看着。没过太久，周新就打发了男孩，朝他招了招手。 “解决完了？”周新笑睨着他，“没掉块肉吧？” “没，只是有点累。”凌京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浓茶，灌下去后人清醒了不少。 “他值得吗？” “值得啊。” 周新忍不住捏住凌京的脸，使劲揪了把：“倔。” “嘿嘿。”凌京傻笑。 “行吧，解决完了就赶紧回去。钱越明进卫生间好一会了，估计正告状呢。呵。” 凌京揉揉脸，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叔叔~” 望着笑眯眯的凌京，周新由衷地感到挫败。也罢，好人当到底，就当积德行善了。他站起身说：“走吧，送你回去，喝酒了就别自己打车了。” “叔叔，你没喝酒啊？”凌京歪着脑袋，明显有点兴奋。 “没喝。”周新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脑袋，“站好，去和钱越明说一声。” 凌京找到老钱，道了别便随着周新出去。周新履行了“叔叔”的职责，把凌京安全送回了景苑。 “叔叔再见，改天请您吃饭。”凌京嘴上开着玩笑，脸上却没有玩笑的神色。 “知道了，回去吧。”周新无所谓地挥挥手，发动轿车。 “一路顺风哦~”凌京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轿车，直到它转弯。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第一天，用一场好戏祝福大家猪年快乐。 周正和凌京，新年继续相爱吧。 第9章 新年快乐 打开灯，暖huáng色的灯光洒满了房间，却始终少了一丝人气。太安静了，太安静了。凌京受不了地走向收音机，旋转按钮，找到一个音乐节目。躺在被子上，身体才真正得到放松。睡意一点点涌现上来，意识沉进了一片黑色的大海。 凌晨三点，凌京冷醒。他抖了抖，抱起睡衣走进洗手间。温暖的水汽晕染开来，每个毛孔都张开，灵魂好似一片羽毛，被打湿，渐渐有了重量，才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 带着沐浴液的清香和一身的水汽，凌京回到被窝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到满屏的未接来电和消息，基本上都是周正发来的。他这才想起自己在酒吧把手机静音了，这段时间睡眠质量很差，喝了点酒就撑不住，也没来得及跟周正jiāo代一下。不知道这样的理由能不能说服周正，凌京默默望着天花板发呆。谁知道，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在逃避呢？ “回家了吗？” “睡了？” “老钱都跟我说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告诉我。” “以后我不在，别去酒吧，那地方太乱了，我怕你出事。” “我和杨曦已经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 “是不是睡了？”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晚安，宝贝。” 断断续续的消息，从十点到十二点。看着最后几句告白，凌京的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他点开输入框，输入“我也爱你，晚安”。一切都等醒来再说吧，只要你爱我，我也爱着你，就没有可害怕的。 闹钟准时将凌京从梦里叫醒，这一觉睡得极香。他给周正发去一句“早安”，估计那边还在睡觉，就先收拾着去上班了。过两天就是初一，公司会彻底放假一周。清闲地做着一些收尾工作，凌京伸伸懒觉，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黑着的手机屏幕。 “早安~【太阳】”周正醒了，赖在被窝里给他发消息。 “醒了？我在公司了，昨天一回家就睡着了，手机静音也没看，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凌京对昨晚的事作出解释。 “我担心得睡不着，差点就打电话让老钱去看你了。下次不要静音啊，要让我随时可以找到你。”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凌京很乖觉地道歉加保证。 “嗯，吃了早饭吗？” 果然最关心的还是吃饭问题啊，凌京一笑，回：“吃了三明治。你呢？起chuáng了没？” “嘿嘿，马上就起来。我妈喊我了，等会吃完饭再聊。【亲亲】” “好，多吃点。【亲亲】” 凌京趴在桌上，一只手玩着水杯，用手指带着它转圈，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件件事涌上心头。早上的好心情这一刻也消失了，他有点心烦。要不要探究过去呢？坦诚到哪一步？他有些冲动的想法，但也有很多的顾虑。固然他们现在相爱，可几个月的感情到底能抗住多少风雨，即便是他，也不敢轻言。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给予的期望越大，失望的时候就越难承受。他对感情的执念很深，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付出更多的克制。大家都说，感情里不能斤斤计较。的确，如果不停地计算得失，是很难获得满足和快乐的。可是，谁又能真的一往无前，不在乎付出和回应呢？事实上，感情是双向的，单向的输出和输入都不是长远之计，若是想要一段长长久久的关系，就要两方都投入进去，达到微妙的平衡和良性的循环吧。 胡思乱想许久，手机又亮起。凌京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点开和周正的对话框。 “宝贝，在gān嘛呀？我吃完了。” 想象着周正抚着肚子，窝在沙发上的慵懒模样，凌京的心情指数慢慢上升。他回道：“在发呆呢，我们来聊聊？” “好啊，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的前女友？” “你真的想知道？” “嗯，行吗？”凌京的心砰砰乱跳，有些好奇，有些忐忑，有些不快…… “行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社团认识的，她先跟我表白。” “然后你就接受了？” “嗯，她挺漂亮的，那时候也很多人追她。” 肤浅的男人！！！凌京气呼呼地想，没留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你不可以生气啊！”周正也意识到不妥，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生气。”才怪咧！气死了好么！ “那就好。” 好你个头！凌京灌了一杯水，自nüè般地继续问：“那你喜欢她吗？” 周正在屏幕那边苦恼地挠头，这个问题怎么看起来这么危险？他该怎么说啊，不想说假话骗凌京。可是……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爱过就是爱过，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以前是喜欢过的，你知道我谈恋爱就会往一辈子去想。但是我现在只爱你，想跟你过一辈子。”这样说应该不会挨打吧。 作为一个有包容心的大老爷们，凌京怎么能抓着过去呢，更不可能因此打周正了。呵呵。凌京手指翻飞，迅速回复：“哦。” “哦是啥意思啊？说好不生气的。【委屈】” “哦就是，你以后都离她远一点，就算你们碰见了也别让我知道。”眼不见心不烦，凌京也不能真的要求他和杨曦断绝往来，毕竟大学四年的感情，加上一大堆的同学关系，想断绝也难。 “好好好，都听你的。”周正连忙哄着，“我刚刚买好回去的车票啦，开心不？” “什么时候的？”心情又好了一点。 “初十。家里说过完元宵再回去，可是我太想你了。【卖萌】” “我也想你。那你早回来，家里会不会有意见？”凌京担心地问。 “没事，顶多让他们说两句。嘿嘿，想你啊。” “【摸头】等你回来。”再多的烦心事在心上人的撒娇面前，都会像天边的云朵一样飘走啊。 日子悠悠而过，除夕夜来临。 偌大的城市也在这一天变得安静，街道上行人寥寥，最热闹的商店也早早关上门。把准备好的瓜果零食、小火锅端上茶几，点开视频网站的首页直播，听着熟悉的背景乐和主持人的开场词，凌京独自一人也感受到了年的味道。一手吃，一手握着手机和周正视频，凌京几乎没有空闲。手机都发烫了，周正的家人叫他出去放烟花，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挂断。各种消息挤着网络刷刷地冒出来，凌京挑着用心的一一回复，间或去群里抢个红包，竟也营造出忙碌而热闹的景象。可喜可贺，这不算是个孤寂的年。 被小品逗得直笑，又看到了喜欢的明星，凌京摸摸吃得鼓起来的小肚子，满足地瘫在沙发上。窗外忽然传来鞭pào的声音，虽然城管查得严，还是有人“顶风作案”啊，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温暖，牵扯着一些模糊的记忆。周正终于脱身回到房间，陪着凌京一起倒计时。看着屏幕里脸色红润，带着笑容窝在沙发里的凌京，周正的心似乎也被填满了。他平时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可对于家的渴望并没有别人少，甚至还因为藏得深而更加厚重。 伸出手指抚摸屏幕上的周正，凌京的眼里都是缱绻柔情，他等了好久才等来的这个人，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想要所有人看到他的好，又想要藏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让他只属于自己。矛盾，纠结，无解，只能坚持，只要在一起。 五、四、三、二、一。 周正：“新年快乐，宝贝。” 凌京：“新年快乐，周正。” 一夜好眠。 新的一年，请我爱的你，爱我的你，继续指教。 第10章 风雨将来 昨天起，周正就发觉凌京不在状态。无论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总是回复“嗯”“哦哦”，像一颗蔫巴的小草。问他吧，他也不说真正的原因，只会用“工作有点累”“太想你了”之类的话搪塞。 周家向来有过完元宵才开业的传统，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吃了团圆饭才分开。加上周家新得了长孙女，大哥一家和美，周父周母对周正的婚姻大事也开始上心。旁敲侧击地打听周正的感情生活就算了，还有意无意地安排适龄的女孩来家里玩。周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提自己要先回江城的事。 晚上视频，周正盯着凌京有点尖的下巴，“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过年不都是胖三斤吗，怎么你反而瘦了？” “没瘦，视频显瘦。” “又没开美颜，瘦什么瘦。又没好好吃饭吧，今天早饭吃了吗？我这两天忙都没顾得上问……” “吃了。”对方眼神回避。 “吃了什么？” “……”凌京抿了抿嘴，还是实话实说，“面包。” “天天吃面包，哪有营养啊！一定要多吃肉，别挑食！等着我回来带你去吃大餐。” “好，等你回来。” “今天陪他们去逛街，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北方的打底衫可厚实了，我给你买了两套。回头你穿上，肯定就一点都不冷了。” 凌京嘴角微微翘起，“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谢谢。” “乖，不用谢。”周正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他笑了一下又变回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不安又没办法，只好继续关心着他的衣食住行，“晚上早点回家，不缺那点加班费知道不？” “嗯，知道了。”凌京知道这句话是好意，却不免想得更多，胸口沉闷。透过屏幕，他仍然努力表现得正常如昔。真别扭啊，凌京在心里鄙视自己。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这样的关心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自己就像个得到珍宝的乞丐，担惊受怕地等待着失去的那一天。 “好了，宝贝你快去休息吧。我妈也催我睡了，晚安。” “晚安。” “亲一下。”周正笑嘻嘻地凑近屏幕。 那边沉默了三秒，才静静地对着屏幕印上一吻。“晚安。” “晚安。明天见哦～” “嗯。” 关闭手机，周正躺进被窝，暖气房里温度很高，热得他有些失眠。 明天一定要跟爸妈说自己要回去的事。他在黑暗中睁开眼，摸索着找到手机，把初十晚上的机票改签到那天早晨。他想早点见到凌京，哪怕只是多几个小时而已。 同一时间的凌京呢，也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下的乌青显示着主人糟糕的睡眠质量，周正看到怕是又要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好想他，凌京紧紧闭上眼，幻想着被他抱在怀里，一切痛苦都被排除在外，无比安心。周正，周正…… 第二天早上，周家。 周正提提踏踏地走下楼，闻到皮蛋瘦肉粥的香味。 “爸，妈。” 周母正在榨果汁，笑意满满地抬头，“快吃早饭。” “好。”周正坐下，边吃边在心里措辞，“那个，妈，我可能要早点回江城了。” “怎么了？”周母关切地问。 “店里有点地方要重新装修，我想提早去弄，等元宵过了好开张。” “这样啊，那你啥时候走？” “初十早上。” “那不就是后天，”周母有点舍不得，“安安还没认熟你这个叔叔呢……要不让店里人负责，老板事事亲力亲为，员工也没有机会表现啊。” 这两年母亲渐渐把注意力从工作转移到家庭上，周正知道她说这么多，就是想多看看自己。一时也有些不好拒绝。 “男人该以事业为重，他也在家呆了不少日子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周父给了周正一个台阶，“你要是想他就去看他，坐飞机快得很。” “就是，”周正赶紧就坡下驴，“妈，我这好不容易有点事业心，您还不支持啊？” “好吧，”周母瞪了周父一眼，“说不过你们爷俩。你有事业心是好事，但婚姻大事也要抓紧。妈现在没别的心愿，就希望你和你大哥一样娶个好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想到外孙女周母眉开眼笑的，看得出来是真的幸福。 周正的背僵了僵，不敢多看父母，只好埋头苦吃。他明白，这事或早或晚都要让他们知道的。他不想让父母伤心，可也不能对不起凌京。回去后要开始计划了，一点点透出这个情况，让二老逐步地接受。 周正想着未来和凌京一起回家的场景，忍不住露出笑来。周母正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神色。 周小少爷从来乐观，可现实真会如他所愿的顺利吗？ 初十转眼即至，周母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殷殷嘱托，叫周正照顾好自己。 “行啦，让他进站吧。”还是周父一声令下，周母才不舍地松开手。 “爸，妈，大哥，我走了。”周正这次回家发现，爸妈是真的老了，自己也不再是家里最小的了。到一定年纪之后，会越来越理解父母的爱。 “落地打个电话。”周父突然说。 “嗯。”面对父亲难得的关怀，周正认真地点头，又看向大哥，“大哥，拜托你照顾爸妈了。” “放心吧。”大哥面对自己这个不知何时就长成大人的弟弟，感到一丝惆怅，但更多的是欣慰。 周正转过身，没有回头看。大步地走进站，朝着江城的方向，也是凌京所在的方向走去。 经过了两三个小时的颠簸，上午十点，周正到达景苑。 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周正脱了衣服，躺进仿佛还留着点温度的被窝，阖上眼准备补个觉。 “叮叮咚咚~”一阵铃声从chuáng底传出来，打断了周正的好觉。 “喂，哪位？”周正有些不高兴。 “是我。”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你总算接电话了！你爸欠的钱你必须还，不然我就去你公司找你！” “什么钱？”周正揉着太阳xué坐起来。 “装什么装，你爸欠的你别想赖！” “我爸？你是说凌京的爸爸？”周正总算找回了点jīng神。 “你是谁？凌京呢？他不敢接我的电话了吗？我跟你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别想躲！” “他忘记带电话了，我是他朋友。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谈，你现在在哪？” “你能负责？”对方有些迟疑。 “我能。你说地址。” “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对方有些不放心，“你别哄我，要是我再打电话你不接，我马上去他公司。” “放心，我半小时就到。”周正说完，立刻翻身起chuáng，穿戴整齐，又洗了把脸，梳起头发定好型，显得人很有气势。 时钟正好走过半小时，周正推开咖啡店的大门。 他拨过去，看到窗边坐着的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紧张地拿起手机。 “我到了。” 男人抬头张望，打量了他两圈，才招手叫他过去。 “你是凌京的朋友？”男人似乎还是不信任他。 周正故意转了转手表，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告诉我，他爸欠了多少。” “三十万。”男人身体前倾，余光不由自主地绕着他的手表转。 “呵，数目还挺大。有借据吗？” “当然有！”男人一把抓出一叠复印的借据，摊开在桌面上，“这是他爸从五六年前开始借的，陆陆续续加起来有快三十万，我可没乱说。” 周正扫了扫借据，心里估算了一下，是三十万左右。他想了想路上律师说的话，不急不慢地问：“你知道法律规定，只要凌京没有继承遗产，他父亲的债务，他没有义务偿还吗？” 男人一听这话就急眼了，“什么狗屁法律，父债子偿有什么不对！就该他还！他想赖账是不是，那我就去他公司闹！让他老板来讲讲道理！” 周正知道bī急了对方真能gān得出来，既然能知道凌京的公司地址，找到家去也是迟早的事。难怪他最近魂不守舍，原来碰到这么大的麻烦，也不跟自己说…… “急什么，我也没说不还。但是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他爸还没去世吧？” “没，没有啊……”男人有些底气不足。 “那你不找他爸，来找他gān嘛？” “他爸自从厂子倒了，媳妇又跑了之后就不工作了，哪有钱啊……” 周正猜到凌京家里情况不好，但真听到别人这么说，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吧，你不是凌京的朋友吗，怎么也不知道？”男人又有点怀疑了。 “这些借据都是复印的，原件呢？”周正避而不答，直接转向主题。 “原件在我婆娘那里，我才不会带着原件到处跑。他只要还钱，我肯定让我婆娘带来，我们一手jiāo钱，一手jiāo借据。我可不是无赖……” “嗯。我们一下子拿不了那么多钱，等几天，凑齐了就联系你。到时候你带原件来。”周正一锤定音。 “几天是啥时候，你可别想糊弄我，说清楚了。我跟我婆娘住酒店也是花钱的！” “三天，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行，你慡快我也慡快。只要还了钱，我们马上走。” 待凌京疲惫地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周正温柔的拥抱和一桌的美食。 “你回来啦……”凌京埋在周正怀里，声音闷闷的。 “回来了，想我了吧。” “嗯，想你。”凌京抱紧了他。 “真好。”周正心疼地抱住小男友，感觉怀里的人确实瘦了，都有些咯手，“快来吃饭，给你点了好多你爱吃的。” “我先去洗个手。” “好。”周正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凌京走进洗手间，憋了半天的眼泪吧嗒掉下来。他吸吸鼻子，用冷水镇定了一下，确定镜子里一切正常才走出去。 “哇，好香。” “香吧，快来吃。”周正递给他一双筷子，两个人并排坐，胳膊挨着胳膊，大快朵颐。 饭后，又一起收拾，各自洗好澡躺上chuáng。 “舒服。”周正环着凌京，“想我吗？” “都问好几遍了。”凌京背靠着他，笑着道。 “之前是问你，现在是问小凌京。”低沉的男声和暧昧的呼吸喷在凌京耳边。 凌京的脸蹭地红了，他抖了抖，被磨了会才故作镇定地回答，“想了……” 果然，话音刚落，一头“饿”láng就扑了上来。 关灯。 一夜chūn风渡，旧梦了无痕呀。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用大笑掩饰断更的心虚） 开学了准备考试，所以一直没空下心思来写。 接下来会努力把这个故事讲完。 后面会有冲突，矛盾，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向我预定的结局。 不过肯定是HE啦。 第11章 矛盾初显 办公室里大家都有些懒散，毕竟刚从放假的状态里走出来。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凌京小同志。殷芳看着他埋头工作的样子，不像是积极奋斗，反而有点逃避什么的意思。叫他他半天才回应，不知道是沉浸在工作里，还是有别的心事。 “小凌京~” “小凌京！”殷芳直接上手拍在凌京的肩膀上。 “啊！”果然一副受惊的表情，“怎么了？” “你怎么了？殷姐我刚回来，你也不欢迎欢迎。” “欢迎啊，欢迎姐回来。”说着周正就给了她一个拥抱。 殷芳暼了眼周围，也不管其他人暧昧的眼神了，弯腰俯在凌京耳边，压低声音问：“和男朋友吵架了？状态这么差……” 凌京沉了下脸，“嗯”了一声，眼眶也红了起来。 “不准哭，办公室呢。”殷芳其实是心疼的，“下班了去喝一杯？当给姐接风洗尘了。” “好，谢谢姐。”凌京也想放松一下，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工作吧，下班再说。”殷芳冲他眨眨眼，又变戏法似的摸出块巧克力，放在凌京桌上。 酒吧里充斥着混乱的气味和光线，还有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和心事。 凌京和殷芳挤到吧台的一角，一人点了一杯jī尾酒。两个脑袋凑在一块说话，在背景乐和昏暗灯光的掩护下，完全不担心说的话被其他人听到。 “为啥吵架啊？前两天跟你聊天，你不是还说你俩挺好的吗？”殷芳先发问。 凌京抿了口酒，用平静的口吻道：“我爸欠了钱，债主找过来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就先没见。后来，电话落家里了，这么巧就被他接到……” “啊？然后呢？他怎么处理的？” “他去见了那人，答应三天后还清。”凌京低头又喝了一口，感觉苦味在舌头上蔓延。 殷芳想看看他的表情，但他低着头，脸都藏在yīn影里，只好问他：“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意，“我没想好，今早知道的时候，感觉很生气，就跟他吵架了。” 殷芳轻轻搂了搂他，“先说那钱，你准备还吗？” “还。” “欠了多少？还得起吗？” “三十万吧，一点点还，我就这么大能力……”说完凌京沉默了一会。 “那他要帮你还，你是感激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都有吧。”凌京抬头看一眼殷芳，“姐，我心里很乱。” 那一瞬间，殷芳捕捉到他眼里的碎光。她拍着凌京的背，想给他点安慰。 “他帮我，我肯定很感激。但是，我觉得我们已经有很多问题了……我和他的家庭本来就有很大的差距，如果要加上这笔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和他家人……”凌京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们是认真谈恋爱的，你不比他低一等。家庭也不是你能选择的，那不怪你。”殷芳尝试着开解他。 凌京露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静静地说：“姐，我知道，我也不想自己这么自卑……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不可能骗自己。” 殷芳又劝了几句，仍是无用。凌京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不是她这个局外人能开导的。 “姐，你为我好我都懂。”凌京狠狠抹掉眼泪，非常厌恶自己的没出息，“我不是不识好歹，也不会认不清现实。他为我还债，是好事。只是我以后就欠他了，我会努力还给他。”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殷芳没想到凌京会想这么多，这个大男孩在她面前其实很少这么脆弱。相识以来，凌京才是扮演倾听者和开解者的那个人。 “嗯，谢谢姐。”凌京保持他的微笑，想要告诉她自己没事。 “客气什么，有事一定要跟姐说，你就跟我亲弟弟似的。” 两人勾肩搭背好似亲姐弟，又继续在酒吧混了一阵。 周正赶来接凌京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两人抱在一块的画面。当时他的眼睛就冒出火来，男人嫉妒起来也是没有道理的。 推开拥挤的人流，他走到两人身后。 “凌京。” 两人都没听到，还在哈哈笑着。 周正忍无可忍地抓住凌京的手，让他转过身看到自己。顺带一楼，把他圈进怀里，禁锢在自己的领地。 “嗯？”凌京眯着眼，使劲想凑近看他是谁，可惜他和周正还有不小的身高差，他没看一会就脖子难受，直接靠在了周正胸膛，“头晕……周正，周正，我头晕……” 听到前两个字周正还生气呢，可听到凌京喃喃地叫自己的名字，周正的火刺啦下去一半。 殷芳还没完全喝醉，倒是能认出周正。在“监护人”面前，她对于把凌京带出来喝酒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周正是吗？电话是我打的，我是周正的同事，叫做殷芳，在公司楼下和你碰见过，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 “嗯，常听凌京说起，您很照顾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殷芳感觉他说“照顾”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 “今天他有点不高兴，我就陪他喝了点。他酒量不好，没喝多少就醉了。你赶紧带他回家吧。” 可能是“回家”两个字触动了周正，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看殷芳一个女人，也不能放她自己在酒吧，便一手扶着一个走出去。 “殷姐，还能走吗？” 殷芳承他的情，笑着站好，口齿清晰地回复道：“我没事，你扶好凌京。” “嗯，这么晚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吧，我开车来了。” 殷芳想了想，点头同意。 为了让两个喝了酒的人舒服点，周正把车窗都降下来了一些，空调也打开，以防他们冻着。 殷芳看他一直用余光关心着凌京，忍不住笑了笑，“你们感情很好吧？” “嗯。”周正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聊和凌京的感情，而且还是凌京的朋友，不免有些拘谨。 “凌京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还请我们办公室吃了一顿。”殷芳想尽量消除对方的戒备。 周正不自觉地，温柔地看了凌京一眼，“是吗？他没跟我说……” “他这人，平时看着挺温和的。但是开心和难过都不太表现出来，总是怕麻烦别人。”殷芳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您想跟我说什么就直说吧。”周正不愿意和人打哑谜，特别是在和凌京有关的事情上。 殷芳倒也没觉得冒犯，只是有些惊讶，凌京喜欢的是个这么直接的人。她本来以为，凌京会喜欢那种文艺青年或者优雅大叔款。 “嗯，感情的事本来我是不应该插手的。只是作为他的朋友，我想多事地说几句。” “您说吧。”周正很客气，只是不由地握紧了方向盘。 “凌京比他表面上要来得心思重。他以前可能经历过一些不开心的事，所以对人不是很信任。你们能在一起也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多了解他，多包容他。”殷芳想起自己失恋时，那个守在身边照顾自己的男孩，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周正一时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般向殷芳道了谢，说自己会注意的。 两人都不欲深谈，便聊了聊凌京办公室里的趣事。 等送回殷芳，背着凌京走进家门，夜已经很深了。 周正替凌京简单擦洗了一下，自己则累得不想动弹，两个人就带着酒味躺进被窝。 周正一只手搭在凌京身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恋人泛着红晕的脸，看了会又凑过去亲起来。 感觉到嘴里的异物，凌京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无情镇压，闹得他差点喘不上气。他实在不想理，转过身去。 这头，周正紧贴着凌京的背，很想做点什么。但他也不想凌京第二天起来难受，便一下一下摸着他过gān瘾。 边摸着，他也在思考。今早算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其实也不能说吵，凌京朝他喊了两句，他自觉好心没好报，当然也很生气，但到底顾忌着凌京心情不好，没跟他计较。凌京也没继续说，直接出门上班了。说起来，早饭都没吃，真愁人…… 周正没想到凌京的反应这么大，说实话，三十万对他来说不算小数目，但也没有大到把他吓着的地步。他一向信奉，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这回是凌京的事，他更想快点解决。也许是他太着急了？ 周正在反省了五分钟之后，就克制不住睡意，会周公去也。 第12章 踏chūn赏景（上） 两天后，当凌京从周正手里接过借条，并把它撕成碎片的时候，他没有感到解脱，反而被另一座不能说的牢笼困住。牢笼里面是他，外面是周正。 “你哪来的三十万？”凌京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周正肯定不敢和家里要，他店里会有这么大笔周转资金吗？凌京不确定。 “我出来也这么久了，还能没点积蓄？”周正笑着反问，操控着方向盘，汽车稳稳地驶向景苑。前面的天似乎变了，乌云集聚，像是要下雨。周正边说着回家收衣服，边想起老钱的告诫。 周正对凌京的确有所隐瞒，店里最近在装修，钱投进去不少，短时间内他拿不出三十万。正如凌京所想，他也没有和家里坦白。便去找老钱借了点，而老钱知道这事后也没说二话，直接给他转账了，只是在电话那头有些担忧地说：“正哥，钱是小事，但钱加上你们这事可就不是小事了。家里要是知道你们谈了没多久你就给他还债，会怎么想？正哥，我是过来人，这关你俩迟早要过，你可得早做准备……”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呢？周正活到现在，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即便恋爱路上有些坎坷，他也看得很开。刚跟凌京在一起时，他体会到未曾有过的欣喜和满足，以至于轻视了这背后的风险。家人一直是他的保护伞，可一朝这个保护伞反过来成为指向他们的刺枪，他能扛得住吗？周正心里也产生了焦躁，他不愿意让凌京知道，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凌京继续过着看似宁静温馨的二人世界。 江城下了大半个月的雨，终于迎来了晴天。伴随着阳光到来的还有鲜花和鸟鸣，chūn天把这座城市从灰蒙蒙的混沌的梦里唤醒，生机充斥着城市的各个角落。 站在窗台上，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凌京回头朝屋里喊：“周周，把被子抱出来，晒被子咯~” 抱着一坨被子，周正只露出半个脑袋，看见凌京脸上毫无掩饰的快乐，他也跟着心情愉快了起来。chūn天真是个好季节，他想。不过不下雨了，就不能整天压着凌京赖在被窝里了，也有些遗憾啊，他意犹未尽地瞟了眼凌京的腰和腿。嗯，又手痒了。 “我说正哥，您还躺家里呢，这都三月了，冬眠都该醒了。”老钱在电话那边抱怨，周正这厮，从过完年回来就不露面，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嘿，这口气酸的。是不是个把月没见，想我了？”周正好心情地调戏着，看时间快到凌京下班的点了，准备接他去新开的日料店尝尝。 “脸呢兄弟？”老钱怎么觉得周正和凌京在一起之后，脸皮有变厚的趋势，“华子他们组织了chūn游，附近一个小城，听说景色不错，带上凌京一块去呗？” “哪天啊？”周正正计划出去玩一趟，松松筋骨。 “这周末，来就给你们订酒店。” “行，你把时间地址发我手机里吧。”挂了电话，哼着“今儿老百姓，今儿真高兴”的调子，周正出门接媳妇去喽。 凌京今天做了个超满意的设计，心情飞扬，哼着和周正相同的曲调走出大厦。 “下班啦？”周正穿着休闲的小西服，细腰长腿，站在车门边，张开手对着凌京微微一笑。 “是呀。”凌京轻轻抱上去，不敢多停留，怕被同事看到，在背后说闲话，“咱们走吧，去吃什么？” “嘿嘿，我已经订好餐厅了，新开的日料店，评价还不错。” “周周呀，还有你没吃过的美食吗？”凌京扣好安全感，歪着脑袋调笑。 “我想想……好像没有？” “那我可真有口福了。” 周正腾出手摸摸凌京的脑袋，“可不是，好好珍惜这么好的男朋友。” “自恋……”凌京吐槽。 周正透过镜子看到一只满眼星星的小男友，仿佛吃了蜜的小熊。真是口嫌体正直啊，他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又觉得这样的小男友也怪可爱的。 美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chūn游那天，太阳公公很给面子地露了脸。凌京降下车窗，眯着眼感受被太阳闪着眼的幸福。chūn天的风既暖又凉，带着草木的清香，温柔地拂过脸庞，好像把一切烦恼都chuī没了。 “好幸福呀，周周。”凌京靠在窗户上，满脸惬意。 “嗯，把外套穿好，chūn捂秋冻知道不。”周正一本正经地开着车。 “哦知道啦。”凌京穿好外套，心里有些触动，忍不住喊，“周周，周周，周周呀……” “在呢，怎么了？”被凌京一声声喊得没法集中注意力的周正只好放慢车速，很快地握了下凌京的手，“还有一段路，我得认真开车。你自己玩一会，乖。” “好吧。”凌京转过头，飞驰的绿意划过瞳孔。 他们踏chūn的地点是个新开发的园区，还没有完全对外开放。园区被原有的城墙和护城河包围，经过修缮后还保留着古味，河边绿地上栽种着成排的柳树，树下飘dàng着几支木船。城墙内，一条灰色的水泥路连通各个区域，再分出数条小道，弯弯曲曲地探向花林深处。 “周正啊，好久不见。”组织者先过来和周正握手，“大家都到了，过去吧。” “好久不见。” “你是凌京吧？欢迎来玩啊，今天一定要尽兴。” “你好，会的会的。” 到了河边的烧烤区，和周正打招呼的人也很多，凌京紧跟在他身边，保持着三十度的微笑。他们越过人群，走到老钱所在的那桌，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正哥，凌京，快坐吧。”老钱特意留着两个挨着的位置给他们，“你俩可是太甜了，让我这个单身狗眼睛疼啊……” 老钱这么直接地点出他们的关系，凌京和周正都有点惊讶，十分默契地看向周围的人，结果大家脸上都是揶揄的笑。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你俩可以放心地秀恩爱。”老钱酸溜溜地补充道，但背后的善意周正和凌京都是明白的。 “行啦，叫我们来还这么酸。”周正怕凌京不好意思，拍拍老钱的肩，顺手抄起啤酒给他满上。他和老钱很快聊起来，但余光一直关注着凌京，时不时往他盘里添烧烤，叫他多吃点。 在公开场合能这么靠在周正身边，听他和朋友聊天，对凌京而言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再加上美好的chūn光，凌京渐渐放松下来，慵懒地哼着走调的歌。 “你好。”一道清澈的男声拉回了凌京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的思绪。 凌京眨巴眨巴眼睛，视线聚焦在一张漂亮的脸上，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礼貌地回道：“你好。” “我叫小柳，你还记得我吗？”男孩眼眸清亮，笑出两颗小虎牙。 “小柳？我们见过吗？”凌京虽然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盛悦大厦二层的冷饮店，我在那当服务员的时候跟你聊过一会。”小柳促狭地一笑，眼角微微上挑，像一只小狐狸，“你的礼物是送给正哥的吧？” “是，”凌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我叫凌京。” “我听越明说过你们，老实说，我很羡慕你们的感情。”小柳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挚。 “谢谢。你和老钱很熟？”凌京不欲多谈他和周正的事，便八卦起老钱。 “我和越明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啦。我们也是偶然认识的，他帮了我一个忙，我请他吃了个饭，一来二往就熟了。” 小柳说得很坦dàng，凌京就不好多问什么了，只笑笑说：“老钱确实是个仗义的人。” 周正一转头，就看见凌京和一个帅哥凑在一起说话，还故意压低了声音，顿时不高兴起来，轻咳一声，道：“凌京，这位是？” “哦，小柳，之前有一面之缘。”凌京满脸笑容地回道。小柳是个很有趣的人，和他聊天能让人心情愉悦。 “正哥好，我叫小柳。”小柳笑眯眯地伸出手。 盯着小柳的脸，有些片段飞快闪过周正的脑海，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凌京，看得凌京有些莫名。周正和小柳jiāo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伸出手友好地握了握。 “小柳是我的朋友，他刚刚去拿东西了，就没给你们介绍。”老钱也见机插进来。 周正用一种复杂的眼光与老钱对视了三秒，又默默地移开了，老钱的脑袋上“蹭蹭”冒出三个问号。 小柳把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再与周正或老钱多说什么。只拉着凌京继续聊他们的话题，刚刚说到最近上市的电影，还有新出的一档真人秀，还没和凌京聊过瘾呢。 于是，在如画的美景中，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欢快地吐槽着，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旁边的两位兄弟频频转头。 chūn天真好呀。 第13章 踏chūn赏景（下） 夕阳西下，河面上波光粼粼，绚烂而柔软。 一行人收拾收拾，准备在夜晚的寒气到来前，去预定好的酒店消遣。据说酒店也是新建好的，娱乐设施齐全，特供当地美食。 “你们开车跟在我后面吧，定位我也发你手机了，这点儿可能会有点堵。”老钱穿上外套，晃着车钥匙。 “行。”周正先盯着凌京穿衣服，自己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腿。 凌京跟着他们往停车场走的时候，一对小情侣从旁边经过，。男生骑着自行车，侧着头听后座上的女孩说话。看得太入神，他直接撞上了周正的后背。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周正好笑地转过身看他。 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凌京回道：“没什么，看到有人在骑自行车。” 周正左右找了找，不远处还真有一个租车处。“你想骑吗？我们去玩会？” “不是要回酒店吗？” “没事，回去也是吃饭喝酒，不如骑骑车，还能锻炼身体。”看出凌京的期待，周正也不废话了，直接和老钱说了一声，牵着凌京就去租车。 “这俩人……”老钱无奈又羡慕。 “挺好的。”小柳叹息般地回应道，拍拍老钱的胳膊。 两人走到老板那，周正刚想说来两辆车，就被凌京拽住胳膊，往旁边走了两步。 “怎么了？” “可不可以要一辆？” 哦，这是想坐我的后座啊。周正可不能放过送上门的机会，他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一辆不够呀。” “够的。”凌京欲言又止。 哼，非让你直接说出来不可。“那你骑吧，我坐这等你。” 周正绝对是故意的，可他确实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腻歪，但这又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凌京咬咬牙，小声说：“我想让你带我，行吗？” “行啊，这有什么。”周正满面chūn风，“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周正低头，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果然看见凌京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红不红不知道，他转过去了不给看。 不管身后的老板眼神有多怪异，两人坐上同一辆银白色自行车。 “出发！” 自行车如离弦的箭飞快地前进（并不），“你是不是胖了？”周正哼哧哼哧地踩着踏板。 “明明是你弱！”凌京一巴掌拍在周正背上。 “我弱不弱你还不知道吗？” 凌京在后座边羞涩，边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个男人。过了会，内心的两个小人打累了，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拉住周正的衣服，把脸凑近，嗅着衣服上混杂洗衣液和阳光的香气。 周正没有回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嘴角。他不再贫嘴，许久没骑车，又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得注意路况，别颠着摔着凌京。别说，在这个时节，载着心爱的人，沐浴着夕阳和微风，真是惬意得不行，比跟老钱侃大山有意思多了。 （老钱：阿切！谁想我了？） 等他们跟着导航找到酒店的时候，都已经饥肠辘辘。其他人吃过饭，有的去包厢唱歌，有的进了游戏房。 酒店提供饮食到十二点，周正领着凌京去餐厅尝了点特色菜，味道还不错，偏辣但不油腻，挺合两人的口味。吃过饭，他们说说笑笑着，去游戏房寻老钱他们。 “周正周正，过来打两把。我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麻将桌上，一个正和周正、老钱谈生意的哥们一看见他俩进来就大声招呼。 周正一瞧，好嘛，都是惹不起的爷，难怪哥们要溜。正对面是白家的人，听说挺得白家辉信重。左边右边也都来自江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平时见着都得敬酒。 “你去找老钱或者小柳，我跟他们打一会。” “嗯，你别太晚。”凌京避开白家人打量的眼光，轻声嘱咐他。 “知道。” 老钱坐在里头的桌游区，晚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喊就见周正被人拉住，心里把那哥们从头到脚数落了一番。为了亡羊补牢，他赶紧把凌京叫过来，安排在小柳旁边，让俩人互相照顾。 “别闷闷不乐呀，离开周正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小柳安慰道。 “嗯，谢谢。”凌京感激地笑笑。也是，不能太过于依赖他，虽然说是出来玩，这么些人哪能只是玩呢。 等周正从麻将桌上脱身的时候，时针已经走到十二点。凌京靠着小柳，进入了半迷糊的状态，嘴唇还有点gān燥，脸颊cháo红，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房间里太闷。 “他喝酒了吗？”周正轻声问小柳。 “喝了半瓶，要叫醒他吗？” “嗯。”周正跨过去，坐在凌京另一侧，把他扶进自己怀里，在他耳边喊，“凌京，起chuáng啦～” “嗯？天亮了吗？”凌京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天亮了，太阳照屁股了。” 小柳无语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骗人。 “哦，好。”凌京一边应，一边撒娇地把头埋进怀里，一副赖chuáng不起的样子。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周正不好意思的同时，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这个样子。于是，狠心地推开凌京，命令他坐好。 凌京不得已睁开眼，满脸委屈。“gān嘛？” “我们回房间去睡，乖啊。” 凌京摇摇晃晃，又倒回小柳怀里。小柳和周正对视，用表情告诉他自己是无辜的。 不行，家庭地位必须捍卫！周正把他提溜起来，半搂着带出门，也不管身后的挽留声，“乖乖乖，回去睡。” 到了房间，凌京就醒了。坐在chuáng尾，他擦擦眼角的眼泪，说：“去洗澡，身上都是烟味。” 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周正弯下腰，把凌京从chuáng上捞起来，转身放在自己腿上，吧唧亲在他脸上，“好，洗澡。我帮你脱衣服？” 凌京自然点头，用肯定的眼神看了周正一眼。然后抬起手，眼睛看向白色的墙面。 就喜欢他乖巧的样子，周正笑（色）眯眯地动手，迎来自己惦记了半天的美好夜晚。 第14章 独自回家（上） 一连串消息提醒声把chuáng上的两人叫醒了。 凌京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窝里，并蠕动着，试图远离噪声源。 离噪声源比较近的周正皱眉睁眼，长手一伸，硬是把人捞了回来。大清早的不知道谁这么烦。 “速来二楼会议厅，有笔大生意。” “别睡啦兄弟，挣钱啦！”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再不起来别怪哥们不给你留。” “还不醒！” …… “算我欠你的，我去找你们啦。” 以上信息全部来自一个叫做老钱的同志，最新一条表示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 周正拍拍小男友的脸，“起来吧，老钱过来了。” “嗯……”转过身继续睡。 “老钱要来了哦？”周正加大声音，“要不你就这么见他？” 凌京揉着眼睛，缓缓聚焦在天花板上，“他来gān嘛？” “找我谈事，你起来吗？” “起来……”话虽如此，人却未动。 “起来呀。” “被子不让我起，它说喜欢我。”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 被萌到但又很无奈，周正只好克服自己，先坐了起来，“那我起chuáng了，你再睡会。” 凌京做了两个深呼吸，“嘿咻”一声，完成了从躺到坐的伟大征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在心里默念，并迅速爬起来，踩着拖鞋跑到窗户边，潇洒地一拉窗帘，回眸一笑道：“快起来，太阳照屁股啦！” 盖住被太阳晃到的眼睛，周正对于小男友时不时的抽风颇为习惯。慢悠悠地穿上衣服，也把凌京的衣服扔给他，“穿好，别让老钱看见了。” “你吃醋啊？” “吃醋，所以穿好了，扣子扣到第二颗。” “还行，没让全扣上。”凌京睡饱了心情就好，开开心心地捋平衣服。 老钱来得正巧，两人已经穿戴好。他坐在沙发上，等他们洗漱。 周正动作快，用清水撸了把脸和头发就走出来，先和老钱jiāo流一下情况。 凌京站在镜子前，支着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可是房间里的两人没说几句就要出去。“我可以去吗？” “不行，你去餐厅吃饭，吃完饭就回房间，别在外面瞎晃悠，免得我担心。”周正断然拒绝，态度很严肃。 凌京有点难过，但在老钱面前他不好多说，“知道了，你也要吃饭。” 酒店提供自助餐，凌京去的时候还有不少食物，他挑挑拣拣，在白盘子里摆出好看的形状。等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心情已经好了一点。算了，出来玩就不要闹脾气，他也是为了事业嘛…… 平静地吃完饭，凌京却不想乖乖回房间。下午就要提前回去，他还挺舍不得这种悠闲的生活。阳光这么好，不如出去散散步？他给周正发了个消息，又把酒店的名字记在手机里，才悠哉悠哉地晃dàng出去。 附近正好有一个购物街，这个点街上人不多，店铺大多刚开门，店员们挽着袖子在清理。凌京走走停停，看到感兴趣的店就进去逛逛。还真有不少好店，他给自己和凌京买了两件情侣衫，又给老钱和小柳分别买了小礼物，心情越发明媚。 “你跑哪去了？”周正聊完就给他打电话。 “在附近逛街，还给你买了件衣服。” “别瞎买东西，赶紧回来吧。” “没瞎买……算了，我这就回来。” “嗯，我在大堂等你。” 没多久，凌京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酒店，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先拿上去，你等一会。” “行，快去吧。”周正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异样，视线转了一圈就回到手机上。 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一群人开车到马场，马场那边也打好了招呼，饭菜都是现备的。 想到一会要骑马，凌京有些兴奋，他拿出手机搜索骑马的注意事项，完全不管身边就坐着一位吃喝玩乐样样粗通的大哥。 “你看什么呢？半天不理我。”大哥抱怨了。 “看骑马的注意事项。”凌京言简意赅地回答。 “怎么不问我？百度上写的都是理论，实际操作还得有经验的人告诉你。”大哥非常想展示自己的博学多识，内心已经打好草稿，只等一声令下。 “没事，马术教练会教的。” 大哥的一腔热情被冷冷泼灭，我哪里招他了？没有吧……一上午都没见着，他是不是逛街碰到啥事了？于是，关心男友的大哥诚心诚意，小心翼翼而故作随意地发问：“逛街遇到不开心的事啦？跟我说说。” 凌京一口血堵在胸口，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只好闷闷地回答：“嗯，逛累了，可能没睡饱吧。” “哦，这样啊，那你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认为问题是睡眠不足的大哥，安心地继续开车。 几句带刺的话卡在凌京嘴里，让他咽不下也吐不出，gān脆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凌京的眼眶一酸，一滴眼泪划过眼角。算了，自己也是太敏感了，不应该因为点小事不开心，没必要的。他如此劝自己。 结果下了车，周正又被老钱叫走，凌京只好跟着小柳去马厩喂马。 “我们家的马都很温顺的，但偶尔也会发点小脾气。”一个晒得很黑，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的年轻小伙站在马槽边招待他们，“所以，最好在骑马前先和它们建立感情。站在马的两侧，摸摸它，喂它点青草，它感觉到你的善意，就会愿意亲近你。” 小伙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凌京和小柳都跟着笑起来。小柳胆子大，率先走近，在小伙的指导下，慢慢把手放在马的身上，抚摸着它。马儿低着头吃草，眼神都没变一个，淡定极了。 受到小柳的鼓励，凌京也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在马儿那看起来很有力量的肌肉上，感觉到它皮肤的温度和毛发的柔软。当你全神贯注地接触另一个生物，特别是你所陌生的生物时，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感动。科技把人类推离了自然，正应伊甸园的传说，亚当因为偷食禁果而被驱逐。 凌京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小柳，换来小柳无情的嘲笑。“没想到你这么文艺呢。” “不准笑，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 “哈哈，我逗你呢。那你要不要和我们的小马哥哥更亲近点？”小柳依然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 凌京和朋友不会太较真，也跟着笑起来，“好呀，那就麻烦你带带我们两个菜鸟了。”他转向小伙说，语气诚恳，眼神真挚。 小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两人打趣，他倒是挺赞同凌京之前的说法。作为一个长年和马儿打jiāo道的人，他的感触更深。比起和人相处，其实和动物相处更轻松。他笑着回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我再去找一个同事来，这样比较安全，你们可以一块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伙喊来的同事也是个爱说笑的汉子，四人边骑马边谈天，乘着微风，行走在青青草坪上，倒也别有趣味。 周正和老钱过来找他们吃饭的时候，凌京和小柳正和两个教练依依惜别，满脸不舍就算了，还各自拥抱了一下。这下可碰翻了某人的醋瓶，周正气势汹汹地走上前，面色不虞地冷哼道：“玩开心了？” “挺开心的，”凌京看他这样，多少闻到点醋味了，“你不陪我还不让我玩吗？” 周正语塞，便迅速转移话题，“饿了没，走，去吃饭。” 一旁的小柳和老钱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看好戏的意味。还是小柳先打圆场，“我们正说要去吃饭呢，你俩就过来了，真是默契。” 老钱也跟上，“是是是，我们一谈完生意，周正就说怕凌京饿，这不催着我就来找你们。” “哦，只是怕凌京饿啊……”小柳装作一脸受伤的样子。 “哪能啊，我惦记着你呢。”老钱非常配合，赶忙伸出手扶住失落的佳人。 两个教练对这个气氛有点莫名，礼貌地先告别，把马儿送回马厩。凌京知道周正很不喜欢在人前吵架，便顺着小柳和老钱搭的台阶，带着点气地拍了拍周正的胳膊，“走吧，周总，去吃饭。”又从老钱那拉出小柳，“演戏归演戏，别动手动脚，占我们家小柳的便宜。” 老钱举手投降，连道不敢。等两位小爷先走两步，才蹭到周正身边，“周总，媳妇挺凶啊。” “别瞎说。”周总冷着脸，另一侧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难道说耳朵软的男人惧内是真的？ 待众人吃过饭，又小憩了会，时间已经不早了。周正由老钱陪着，先去和组织者打招呼，准备和凌京先行离开。 “这就回去了？”小柳问。 “嗯，明天要上班了。”凌京夸张地叹了口气。 “理解，”小柳拍拍他的肩，“工薪阶层不能和他们这些老板比，不过有周总陪你，也不至于太伤心吧。” 凌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出来玩两天已经很开心啦，也很高兴认识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回去之后再约啊，不要他俩，我们单独约会。“ “哈哈，好。”小柳也挺高兴。 “哦对了，我给你和老钱买了点小东西，一会我放在前台，你们记得去拿。” “嗯，我记住了。你们开车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们来个电话。” 这头，凌京和小柳约着下次见面。那头，周正和老钱却碰到麻烦了。原本组织者稍作挽留，但也只是场面上的客气。谁知白家人突然出声，说周正太不够意思，没玩两天就要撇下兄弟们。老钱带周正入局的项目是房地产方面的，原本没有白家，但这回白家人的出现预示着牌面要变。白家是房地产出身，经验丰富，如果也要吃这口蛋糕，他们就得让出来。至于让出多少，就得看白家的意思了。 老钱在背后扯了下周正的衣服，意思是让他冷静。周正虽然直，但也被家庭环境陶冶多年，不是分不清轻重的傻瓜。他淡淡地挂起笑容，对白家人客客气气地回道：“您说哪的话，确实是有工作才先走的。要不然这么好的日子，我才不舍得呢。不过既然您都开口了，我肯定要留下来的，晚上请您赏光一起吃个饭？” “好啊，晚上见。”白家人达到目的也不再纠缠，和在座其他人心照不宣地jiāo换了眼色，晚上的饭局会有谁出现，在这无声的jiāo流中就达成共识了。 离开房间后，周正的脸色很难看，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有多糟糕。 “别让其他人瞧见。”老钱提醒他。他和周正从中学开始认识，一起考大学，一起经历过失恋，现在又要一起做生意。周正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这人平时乐乐呵呵，好像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其实对于人情世故敏感得很，而且一旦发起火来爹妈都劝不住。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凌京望着一回来就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的周正，担心地问老钱。 老钱先用眼神征询周正的意见，却没得到回应，只好硬着头皮，把刚才的事jiāo代了一遍。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默。小柳觉得这事应该他们单独谈，便推着老钱出去，还关好了门。 “怎么了？”凌京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小心地问。 “没事。”周正硬声吐出两个字。 “跟我说说吧，你不知道自己这样多吓人。” “很吓人吗？” 凌京点头如捣蒜，试着环抱住他，却被他拉下手，直接带进怀里坐着。 周正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我想到了我爸妈。小时候，我最讨厌我爸喝醉酒回来，喝醉了就和我妈吵架。我妈也忙，不想理他的时候就把他锁在客房。”说到这，周正笑了一下，停了会才继续，“有一次，我妈忘记把我爸放出来，结果他晕倒了。送去医院才发现他酒jīng中毒，医生说他不能再喝酒了。我妈被吓到一次，后来才慢慢减少应酬。在上高中之前，一直都是阿姨照顾我。爸妈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他们出门的时候我还没醒。有时候隔太久不见，我都记不起来他们的样子。” 凌京听着他说这段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周正，一个人在特别安静的房子里睡觉，半夜被爸妈的争吵声吵醒，他会哭吗？凌京感到心疼，无法用语言给予安慰，只能转过身，紧紧抱着他。 “没事。我只是觉得，以前我不懂他们的辛苦。现在开始明白一点了。”周正拍拍他的后背，示意自己没事，“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会不会生气？” 要说生气，看他这么难受，凌京肯定不会再跟他生气了。但要说心里没一点失落，那也是谎话。凌京亲亲他的额头，“不生气，我买张车票，很快就能回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先办完正事再回来。” 周正吻住他柔软的嘴唇，借此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感谢，也传递出对他的爱意。两人亲昵了会，各自平复下心绪，才叫老钱和小柳进来。 “我准备坐火车回去了。”凌京微笑，“老钱你可得替我看着他，别让他喝太多酒，喝酒前你们俩都先吃点饭垫着。” “好的好的，肯定替你看着他。“老钱生怕他们因此吵架，听了这话总算放下心来。 “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小柳建议道。 “别别别，没必要，我一个大男人，还非得有人护送回去？你留在这，我还能放心一点。” 小柳确实还有些别的事没处理完，见凌京坚持也就不再多言。 “先回酒店收拾行李，我送你去车站。”周正牵过凌京的手，竟是毫不顾忌外面的人，直接走了出去。 老钱不敢劝多了，感情的事他就算是兄弟，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gān涉。小柳和他们认识得不久，更加没有立场说话。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凌京独自坐车回家，周正留下来谈生意。火车从车站离开，两个人隔着窗户看到了彼此，在心里同时生出一丝不安。晴朗的天空又有了一片yīn霾，江城的chūn天总是如此短暂。待连绵的雨下完，便会迎来一路攀升的高温。 第15章 独自回家（下） 车厢里声音嘈杂，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发酵着，伴随着汽油味直钻鼻孔，让人避无可避。这是凌京最讨厌的味道，身体上的反应叫做晕车，心理上的反应大概可以解释为不喜漂泊。 嗯，确实有点文艺了。 靠在窗户上，冰冷的玻璃让人在混乱中保持一分清醒。不断被抛在后面的山川，藏着各式各样的生命，各式各样的时光。不去深究，反而会轻松一点。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坐在凌京身边的阿姨皱眉听了半天，见他没有苏醒的迹象，只好推推他，“小伙子，醒醒……” “嗯？”睡眼惺忪，凌京下意识地摸了把嘴角，确定正常后松了口气，“怎么了？” “你的手机在响。”阿姨指指他的包。 凌京赶紧掏出来，屏幕上闪亮着一串已经被他删掉的电话号码。他感觉到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停顿了三秒，他缓缓地划过屏幕。 “喂？” “凌京，是你帮我还的钱？” “嗯，他们找来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 “朋友借的。” “哪个朋友？” “和你有关系吗？” “别人说，你跟个男人在一起了。” 许是空调开得太高了，汗水瞬间洇湿了内衫。凌京没有回答，心里天人jiāo战。他不愿意否认，却也难以吐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说话啊！”那边陡然拔高分贝，“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准备让凌家断子绝孙？那些钱也是别人给的吧，你怎么这么贱，和你妈一个样……” 难听的话顺着电流刺进凌京的大脑，让他一阵头晕。他紧紧闭上眼，把手机换到另一边靠窗的位置，贴近窗户，脸上树立起防备，把此刻的尴尬和痛苦统统藏起来。 幸而车厢里很吵，阿姨只是好奇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你说完了吗？”凌京努力保持冷静，声音却不可避免带上颤抖。 “我养条狗都比你好，别以为替我还钱就了不起，那是你欠我的！我告诉你，我死了你都不用回来！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这话你一年前就说了，你还说不会再给我打电话。” “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生……” 凌京麻木地听着对方又开始新一轮怒骂，说辞一点都不新鲜。有时候他忍不住想，自己活着是不是个错误。不然，为什么连亲生父亲都要这么戳着他心窝骂？朋友曾劝他看开点，把那些话当做耳旁风，chuīchuī就过了。可他做不到，至少眼下，字字句句都像针扎在心头，即便鲜血淋漓也不敢轻易触碰，更勿论拔除。 不，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他会知道周正的存在？谁告诉他的？周家发现了吗？凌京控制不住地思考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越想身体越凉，只觉得外界的冬天已经过去，可属于他的寒冷才刚刚降临。 谩骂声止于撕心裂肺的咳嗽，凌京机械般询问：“吃药了吗？” “要你管个屁！我死了也不用你埋！” 电话被挂断，凌京垂下手，也垂下脑袋，任长长了的头发挡住视线，也挡住任何有意或无意的窥探。 他靠向窗，想继续刚才没做完的梦。可惜思绪纷乱，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到哪里了，甚至连原本记得的部分，都渐渐流逝在黑暗中。 走下火车，cháo湿的空气把凌京包围，是属于江城的味道。 眼看就要变天，路边的旗子被风chuī得飒飒作响。凌京先发了个消息报平安，然后在出租车口排了半小时队。坐上计程车，他也没心情和司机搭话，静静地望着窗外。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大。电台里主持人播报着最新的路况，提醒司机避开堵塞区。 “这个点，走哪都堵。”司机嘟囔了一句，按下车窗透气。 凌京闻言，只礼貌地应了声，便继续发自己的呆。窗外是无比熟悉的城市，住着自己爱的人，本来应该是美好的，的确是美好的，就是不知道还能保持这份美好多久…… 疲惫到极点，凌京顾不上收拾行李，只潦草地冲了把，就一头栽下，沉入梦乡。 黑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却没有引起主人的任何反应。 虽然睡得早，可第二天凌京醒来时以近八点，他匆忙洗漱出门，险些迟到。办公室里大家都很忙碌，凌京连招呼都没打全就投入到工作中了。 午餐时间。 “小凌京，chūn游怎么样啊？”殷芳放下餐盘，坐在对面。 “还行，”凌京抬头笑笑，“挺好玩的。我还给你带了个小礼物，下班拿给你。” “谢谢，出去玩还惦记姐。”殷芳打量着他的脸色，怎么出去玩了一趟，还是神色郁郁呢？她状似随意地问：“你和周正最近怎么样？” 凌京低下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道：“还行，上次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殷芳为他高兴，又更加疑惑，“姐能问问，为什么解决了，你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吗？” “很明显吗？”凌京无奈地问。 殷芳耸肩，道：“反正我是能看出来的。” “家里出了点别的事，”凌京犹豫片刻，“对不起，姐，我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没事没事，咱不聊这些了。说说你去chūn游吧，我听说那个景区还不错，等它对外开放了，我也想去玩。” “景区都差不多，不过毕竟新建好的，还是值得看看。而且云市虽然没江城大，但空气质量好，游客还没有很多，那的食物也不错……”凌京打起兴致，向殷芳推荐。 云市，周正前一晚陪一堆人喝到半夜，顺手打了一个电话，见凌京没接，他也不敢再打，怕吵醒对方。可第二天他捧着手机等了一上午，凌京一直没回电话，消息也没发一个。忍了半天，他还是先拨了电话。 “宝贝你在gān嘛？” “工作呢，”凌京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有股压抑不住的酸涩，又不想表现出来，“等我下班了给你打电话，先撂了。” “你一上午没找我……”那头有些委屈。 “你在度假，我在工作。”凌京没好气地怼回去。 周正本想说自己喝了很多酒，有些难受。被凌京这话一噎，顿时觉得昨晚的酒劲又上来了，气闷得不行，可他也不想在电话里多说，只好道：“好吧，你先工作。撂了。” 撂了电话，凌京端起杯子灌下去半杯凉水，心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周正留下是谈生意，未必比自己轻松多少。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现在心情很差，也不想低头认错。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晚上十点半左右，周正从高速下来。前日醉酒加上长途驾驶，他疲惫地晃了晃脑袋。就这短暂的几秒，一辆跑车突然从侧面小路冲了出来，两辆车几乎擦肩而过。他吓出一身冷汗，瞌睡虫全跑了。白天的不愉快也都跟着飞了，周正只想赶紧回家，把心爱的小人抱进怀里。 周正进门之后看只有厨房的灯亮着，电饭煲里放着瘦肉粥，便知凌京可能还在闹别扭，但又关心着自己，有和好的意思。他喝了碗，又遵从凌京的规矩，乖乖地洗了澡。 凌京侧躺在被窝里，面朝窗户的方向，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听到厨房里碗筷的碰撞声，紧接着隔壁又传来淋浴的水声，他勾了勾唇角，偷偷地露出一个笑。倒也还算乖，让喝粥就喝粥，让洗澡就洗澡。 chuáng垫一沉，熟悉得令人心安的浴液香味就包裹上来。凌京窝在周正怀里，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睡了吗？”周正问他。 凌京还是不做声。 “睡着了？”周正又问了一句，“我赶在今天回来，就是想抱着你睡。竟然睡着了，有点可惜啊……” 不是抱着了吗，还可惜什么……凌京腹诽。 周正抬起上半身，凑过去，轻轻地在凌京唇上落下一吻，“那就睡了，晚安。” 话毕，手还没收回来，凌京就装作被惊醒的样子，哼哼唧唧地伸手抱住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嘴唇。 暧昧的气氛顷刻间蔓延。 周正垂眼，寻找怀里人的眼。 四目相对，凌京觉得，周正的眼睛里好像装着星辰，温柔而明亮。这眼神，简直是犯规啊…… 接吻和喘息声响起，混杂着更加yín靡的水声。 窗外，昨夜的狂风骤雨仿佛没来过似的，一轮明月又挂上枝头。它躲在轻纱似的云后，像个美丽却羞怯的姑娘，偷眼把郎君打量。 第16章 坦白从宽 第二天清晨，凌京在周正的怀里醒来。他看着周正睡梦中的侧脸，眼神顺着额头划到鼻尖、唇峰、下巴、喉结……贪婪而专注，恍惚回忆起很多画面。厨房里背着光的昏暗的影子，篮球场上染上阳光的发尾，林荫下熟悉又遥远的笑容……这一刻，都和面前的人重叠。 人的一生有多长呢，足够我们爱上几个人呢？ “醒了？”嘴唇微张，发出慵懒的声音。 凌京本能地笑了，道：“醒了。” 周正一动胳膊，就知道又麻了。凌京察觉到，赶紧抬起头，让他抽回手。周正没让他给自己揉，侧过身用另一只手环住他，低头亲昵地蹭蹭他的发顶。 “再睡一会吧。” “七点了，我要起来去上班了。” 周正无可奈何地亲了他一口，“好吧，你先起来。我等会送你去上班。“ 凌京回亲在他脸上，“不用了，你再睡一会吧。” 等凌京洗漱出来，就看见周正坐在餐桌前打哈欠，桌上摆着面包和果酱。他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捏捏对方的脸，说：“困就回去睡会。今天这么乖，还给我拿早餐。” 周正也跟着笑，温柔地看着他，道：“没事，最近两天没什么事情，想多陪陪你。那我先去洗把脸，你吃着，不用等我。“ 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周正几乎每天接送，但随着两人关系的稳定，小少爷便犯了懒，接送的次数逐渐减少，这事也一度让凌京感到失落。只是他脸皮薄，也不愿意qiáng迫对方。于是，失落着失落着，凌京也习惯了。 难得周正想送他上班，凌京坐进副驾驶，不欲谈不开心的事。然而，他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心事都写在脸上。周正不时通过镜子看他，却也绕开了敏感话题，只陪他轻松地闲聊。 因为周正说要来接他，这一天充满对下班的期待。殷芳也发现凌京今天jīng神好多了，猜测是周正回来了。她路过凌京座位时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心想，男生谈起恋爱和她们也没差啊。凌京沉迷工作，只抬头对她露出呆呆的笑，喊了声姐，又继续埋头苦gān。 终于下班了，办公室里大家三三两两接伴离去。殷芳本想问凌京要不要一块，却见他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进了卫生间。她拿好包下楼，看见周正坐在大厅沙发上。 “嗨，等凌京呢？”殷芳向他打招呼。 “嗯，殷姐你好。”周正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们已经下班了，”殷芳注意到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像是在等电话，“我刚才走的时候，看见凌京在讲电话，可能要过一会才能下来。” “哦好，谢谢。我在这等他一会。”周正笑笑，感谢殷芳的关心。 “那我先走啦，有空约你们吃饭。” “好的，殷姐慢走。”周正向前送了两步。 又等了十来分钟，凌京还没出现。周正有点着急，在前台登记了一下便上去找他。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周正听到一点人声从卫生间的方向传出来。他循声过去，走到某个隔间外，感觉凌京就在里面。 凌京说的话很少，更多的声音来自手机。周正没出声，因为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家的方言，应该来自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静静地听着，越听脸色越yīn沉。 电话挂断，凌京却没有出来。 周正面沉如水，轻轻扣了扣门板，“凌京，出来。” 凌京慌乱地擦掉眼泪，拉开门，“你怎么在这？” 小男友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眼睛和鼻子都通红，周正的怒火一层叠着一层在心口烧起来。他牵过凌京的手，沉默地走到洗手台前。扯出纸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脸。 “别哭了，”周正本来想骂他没出息，但话出口变成，“我会心疼。” 凌京忍了半天的眼泪，一听这话就开闸而出。 “怎么还越说越哭了……”周正手足无措。 在公司许多话都不好说，两个人收拾心情，也不去外面吃饭了，直接在路上打包了饭菜。一路上，周正一言不发，嘴唇抿着，是难得的严肃。凌京抱着纸巾盒，一边哭一边擦，不一会腿上就积起一个白色的塔。 “别擦了，鼻子都擦破了。”等红绿灯的片刻，周正拦住凌京使劲擤鼻涕的动作。 “哦。”可怜巴巴地回应。 回到家，周正把凌京抱在怀里，靠在沙发上，问他：“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事？”凌京攥着纸巾，不敢和他对视。 “你爸。”周正一想起那个男人对凌京的rǔ骂，就压不住火。 “没什么……”凌京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本来就打算坦白的，周正迟早得知道他家的情况，但事发突然，他还没想好从哪里说起。 “我给了你一路的时间，你还没想好怎么说吗？”周正仿佛能看透凌京的心，紧了紧手臂，想给他更多安全感。 “我……”凌京欲言又止，用力吸了吸鼻子，思索了一会，才说，“我家的事，你应该猜到一些了吧。” “嗯，但我想听你说。” 凌京叹了口气，抱住周正，用平静的声音叙述道：“我爸脾气不太好，特别是喝了酒。我妈一直在家里，没出去工作过，性格就比较闷，什么都放在心里。我小时候，他们感情还行，但也时不时吵架。等到我小学，我爸开始创业，他们的矛盾就越来越深。我爸在外面应酬，喜欢拉我妈去喝酒。时间长了，就开始有人说闲话。让我爸注意点，我妈长得好看，人又单纯，容易被骗。” 周正抚摸着凌京的背，安静倾听。 “如果好好说，兴许就没事。但我爸太凶，我妈又不肯服软。两个人经常因为别人的闲言闲语吵架，严重的时候还会摔东西。我很害怕，每次都躲进房间。”凌京有些自嘲，“挺软弱的。磕磕碰碰地，日子也过下去了。好的时候也好，坏的时候就不敢回忆了。” “嗯。”周正摸摸他的脑袋。 “后来，我爸好像抓到什么证据，非说我妈出轨。他还带我去酒店，晚上好冷，我坐在大厅等了很久，但没有看见我妈。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变得特别紧张，每年都要闹上两回。但为了我，我妈更多时候还是忍着。我也不敢顶嘴，乖乖地学习。我爸关了厂子，又开始给别人打工。我们也搬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人认识，家里安静了很多。” “你们搬去了哪？”周正突然发问。 凌京把脸埋在他胸膛，抓着他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轻声回答：“桐市。” 周正说：“继续说。” 凌京不敢看他，也不敢停下，斟酌着继续说：“我考上了江城大学，第一年家里一切都算正常。但第二年回去，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人。他和我爸称兄道弟，但我总觉得家里的气氛很奇怪，我也不喜欢那个人。第三年，我妈突然来江城看我。” 凌京难受地回忆起，妈妈胳膊上斑驳的伤痕，无论她是否做错过事，他也接受不了这样的bào力发生在自己妈妈身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我保护不了她，只能给她买了去南城的车票，让她去找亲戚。我爸知道了，想bī我去找我妈回来。我不肯，和他大吵了一架，就没再怎么说过话。他卖了房又去做生意，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他做了别的，反正最后亏了，这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家大概就是这样……” 说完这些，凌京感到又痛又轻松，终于不用再隐瞒。他从周正怀里退出来，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凌京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乞求同情，在感情里，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 周正松松地圈着他，既没有放手，也没有如平常那般抱紧。他定定瞧进凌京眼底，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凌京起身，脱离怀抱，“我渴了，想倒杯水。你要吗？” “嗯，给我拿瓶啤酒。” “还是喝热水吧。” 两杯微烫的水摆在桌上，凌京选择另一个沙发坐下。周正不满地说：“不坐过来吗？” “一会再说，等你听完我下面要说的。” “好吧。” 凌京双手握着水杯，慢慢摩挲着温热的表面。眼神放在桌面，露出点回忆的神色，说：“我第一次见你，应该是在周盛酒店的厨房。我去打暑假工，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碗，领班正数落我，你这个小少爷突然出现了。可能是看我小吧，你叫领班免了我的赔偿。” 周正震惊，这是我？我还做过这种好事？他急忙问道：“什么时候？“ “我高一，你高二。你应该不记得了。“凌京笑笑。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凌京很想翻白眼，“不至于，当时太紧张忘了道谢，我只是想补句谢谢。可是整个暑假我都没再遇到你……” “高二暑假吗，我好像补习了半个月，就和老钱偷跑出去旅行了。”周正尴尬地解释。 “嗯。”凌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开学后我去了文科班，和你们在不同的楼。等我打听到你在哪个班，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来找过我？”周正诧异，努力从脑海里寻找高三的记忆。 “去了，站在你们班门口，你抱着篮球跑出去，根本看不见我。”凌京笑着对他回忆。 周正讪讪地说：“高三太紧张了，每天只有下午放学那会能去打个篮球放松下。” “我没怪你，”凌京说，“我也跟着去了篮球场。你打篮球还蛮帅的。” 提到自己辉煌的过去，周正还是有一丝骄傲的，“是吧，我初中就进了校队，跟老钱也是在篮球队认识的。高三没时间打比赛，但还是喜欢跟老钱他们玩两把。” “嗯。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好，看看你们打球能开心一点。” “那你喜欢上我了吗？” 凌京有点脸红，道：“还好吧，就是比较容易注意到你。”如果凌京的好友在这，一定会大声反驳，哪止注意啊，眼睛都挂他身上了！ “只是注意？” “你还听吗，听就别老问这个。”凌京羞恼道。 “听听听。” “你还记得自己有一篇作文得奖了吗？广播台有念过，我晚上不回家吃饭，就听见了，觉得你写得很温暖。没想到你这么个少爷也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写我爷爷的那篇吧……我就那篇作文拿得出手了，还好你没看见我别的作文。”周正想到爷爷，表情更加柔和。没想到，冥冥之中，爷爷还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小媳妇。 凌京看他突然开心的样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便停住喝水。 “还有呢？“周正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比如为什么会是同一个大学，为什么排那个话剧。 “直到高二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凌京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一直，不是一个欲望很qiáng的人……” “你没喜欢过人吗？”周正想到自己和哥们多姿多彩的中学生活，对于凌京的单纯有点惊讶，也有点窃喜。 “没有吧，”凌京咬住下唇，“有被表白过，但我觉得太早了。” “你真是……”周正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反正，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凌京豁出去了，“我没办法告诉任何人，你明白吗？” 周正收起调笑的心情，认真点头，“明白。”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什么感情……”凌京坦白道，“想见你，见到你就开心。我跟同学这么描述过，她们都说是喜欢。” 周正心里又酸又甜，便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gān嘛？表白吗？”凌京好笑地看他，“你忘了自己以前喜欢的是女生吗？” 周正摸了摸鼻子。 “我查过同性恋的资料，虽然知道这不是病，但大多数人还是不能接受的。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更不想拖你下水。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周正想问，那后来呢？但他突然有些畏惧。 “但是后来，我还是不甘心。”凌京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忍了，忍到你毕业，忍到我毕业，却忍不住填了你去的大学，忍不住想向你表白。哪怕被你拒绝，也有个结局。可惜，当我再次见到你，你身边已经有一个很好看的女孩了。”凌京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酸涩，“我跟着你们走了很久，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 周正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巧的是，我的同学竟然是老钱的男朋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身边也有同志，其实我挺开心的，至少你没有厌恶他，那应该也不会厌恶我吧。大二的时候我写了一个剧，稍微改编了一下自己的故事，算作是表白吧。” “看来不是我自作多情啊。”周正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凌京时的感受，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自作多情？” 周正给他解释了一下，凌京也有些惊奇，这个心大的人，细腻起来又出人意料。 “好吧，所以我的表白还是有效果的？” “当然。”周正顺势走过去，把凌京抱进怀里。 凌京没有再矫情地拒绝，静静想了想，问他：“还有什么吗？” 周正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回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都听着。” 凌京觉得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自己知道他分手了，贼心不死，还想接近他。“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 “暂时没有了，”周正亲亲他，“说这么久话也累了吧，我们先吃饭？” 微波炉旋转着，发出橘huáng的光。 两人靠在一起，心比从前更近。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个故事之前就想好的部分，这章基本jiāo待完了。后面不会再有回忆，关于过去的事，还是留了些空白给大家自由想象，前面也有些提示。 第一本书不想写得太长，但很多情节都尽量贴近生活，是很久以后还会回过头来看的。 接下来，构思怎么收尾吧，还会有一段波折。 第17章 钱途受阻 四月，气温一路高升，街上的行人已经有不少穿上了短袖短裤。 “chūn捂秋冻知道不，不准把外套脱了！”客厅里，周正抓到意图穿一件就去上班的小朋友。 “今天有三十度啊！”凌京指着天气预报的界面。 “就中午热，晚上又冷了。听话，别感冒了。”周正软硬兼施，把搭在手上的外套给他披上，又亲了亲他的脸。 “好吧。”被顺了毛，凌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反过来叮嘱他，“你少喝点酒，我怕你胃受不了。” “知道啦，去上班吧。” 道别吻之后，二人各忙各的事，白天一晃而过。 最近接了个case，部门人仰马翻，恨不得都卷铺盖驻扎在办公室，好在客户提出意见的第一时间就修改。 凌京头昏眼花地飘下地铁，一边想着刚发出的设计图，一边往家走。 右侧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把他吓了一跳。他转头望去，一个男人架着胳膊在喊他。 凌京走近一点，在昏huáng的灯光下艰难地辨认出，周新？ “你怎么来了？” “刚下班吗？”两人几乎同时问。 周新笑笑，抬手，让他上车。 “路过，还是特意来找我？”凌京问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周新把车停在路边，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眼下都是乌黑，明显缺乏睡眠的样子，很无奈地说：“在附近办事，正好看见你。你这是多久没睡了？这黑眼圈，可以去熊猫基地了。” “哈~”刚开口，凌京又打了个哈欠，他擦着眼角的眼泪，回道，“没有啦，就是睡得不太踏实。最近公司事情多，也来不及午休。” “别把自己累坏了，周正难道还养不起你？“周新半试探半打趣地说。 “养得起我也不想让他养我，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能吃软饭。”凌京有些瞌睡，说话就没遮没掩起来。 “得，您有志气。”周新好笑地想捏他的脸，手伸到半空，就转道去拿纸巾盒，“拿纸擦吧，手上细菌多。” “谢谢。”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车载音乐在尽职地营造气氛。 “你最近还好吗？”凌京受不得这种尴尬，先开口，可是他就会这么一句寒暄。 “挺好的。我也准备谈恋爱了。” “哦？”凌京一听到八卦就来jīng神。 “你就别打听了，真成了肯定会带给你看的。我其实也不算路过，是想找你聊点事。”周新变得严肃。 “怎么了？” “周正和钱越明是不是在一块做生意？” 凌京很少过问周正生意上的事，便斟酌道：“他们经常在一块，我也不确定是玩还是正事。有什么问题吗？” 周新把车窗都关上了，才缓缓说：“你最好能劝他们撤回投资。” 凌京一哽，先定了定神，然后问：“原因呢？” “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摊子迟早会变成白家的内斗场。他们都是新来江城的年轻人，根基还浅，没必要搅合到白家的事上，赚了钱也难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凌京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也知道周新这番话是好心提醒。以他对周新的了解，寻常情况下他是不会gān涉别人生活的。 “具体的情况，是不是不方便透露？”凌京不确定自己可以靠一两句话说动周正。 周新看了看他，也猜到他的担心，便说：“你把我说的告诉他，他如果不傻，就会自己去查。”说完又勾了勾唇角，补充道：“你别说是我说的，他未必愿意我跟你说这些。” “谢谢你。”凌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好像总是和你说谢谢，却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回报我啊……”周新坏笑着，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以身相许是不可能了，那就当我乖巧的小侄子吧。等叔叔我结婚的时候，包个大红包，再喊一声祝叔叔婶婶百年好合。”越想那个场景，周新越乐。 “叔叔，谁当我婶婶真倒霉！”凌京无奈地看他自说自乐，心想，看来这回是碰到真爱了，都能想到结婚和百年好合。 凌京下车之后，跑到周新这侧的窗户，特别真诚地对他说：“周新叔叔，你一定会和你爱也爱你的人白头到老。” “嗯。”周新笑纳了他的祝福，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开车离去。 凌京按开客厅的灯，家里静悄悄的，果然还没回来。 自从上次chūn游之后，周正几乎每天都在外面忙到很晚，回来时多半带着酒气，偶尔还会醉得断片。好在他喝多了也不闹腾，只一心一意地找chuáng要睡觉。也许是担心他半夜不舒服，也许是被他身上的气味冲着，凌京的睡眠质量又开始变差了。 叹出一口气后，凌京让自己微笑，还是要积极地面对生活呀。 十一点五十，醉意朦胧的周正才回到家。 凌京立刻被这动静惊醒，他把摇摇晃晃的周正扶进卧室，脱掉外套、裤子、袜子，解开扣子透气。又跑进厨房，端出已经煮好的解酒茶，给他灌下去两口。等用毛巾擦洗过他的脸和手，凌京自己有点冒汗了。 周正躺在被窝里，脸还带着不正常的cháo红，发出不大的鼾声。凌京抱着膝盖，坐在chuáng边静静地看他。 过了一会，周正翻了个身，脸朝向另一侧。凌京揉揉坐麻了的屁股，爬上chuáng躺好，正好和周正面对面。酒的味道通过气息环绕着两人，凌京忽然也想尝尝酒的味道。他凑上前，偷偷地吻住周正的唇，有种淡淡的甜味。 周正似有所觉，伸手搂住凌京的腰，把下巴抬起，搁在他的脑袋上，呢喃道：“睡吧……” 梦里，凌京见到好多人。有小学、中学的同学，有父母，有看不清脸的陌生人。他有时在无声的游乐园和大家一起玩耍，有时又再黑暗中狂奔，好似身后有吃人的猛shòu。 待他从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里挣扎出来，已经流了一身的汗。被子不知何时被踢到chuáng尾，小半拖在地上。 凌京伸手摸了摸周正的胳膊，凉得很。他赶紧把被子拉上来，给周正盖严实。一下一下地按着抽疼的后脑勺，凌京换洗好就先出门了。 十点多的时候，周正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被埋在文件夹下，凌京正在和同事讨论方案，就没注意这边。 到午休时间，凌京才想起自己不见天日的手机。 “喂？” “我发烧了……”周正虚弱地说。 “怪我，可能是我踢被子，把你冷到了。你起来了吗？有没有量体温？厨房里有粥，喝了吗？” “量了，三十八度二。喝了一碗粥，又回chuáng上躺着了，头晕。” “要不要去医院？” “你陪我去吗？” 凌京想到下午的工作量，为难地问：“你自己走得了吗？” “走得了，可是我想你陪我去。”周正一撒娇，凌京就没辙。 “好吧，你等我回去。顺便给你带午饭。” 凌京扶着额头，心虚地向上司请病假。幸亏黑眼圈和红血丝演得好，所以尽管上司眼神冷酷，最终还是给了恩准。 “吃饭了。”凌京把保温的粥乘出来，配上打包回来的清淡小食。 “嗯嗯。”裹着大衣的周正乖乖接过勺子和筷子。 “还头晕吗？” “晕。”周正严肃地说，“不过见到你就好多了。” “贫吧你就，”凌京无奈又心疼，“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 “嘿嘿，媳妇最好了。” “叫谁媳妇呢？” “谁是我媳妇就叫谁。” 凌京语塞，瞪他一眼，轻飘飘的，毫无杀伤力。 医生说周正就是醉酒后染了寒气，没有大碍，输液两天，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两人坐到输液室，周围病人还挺多。 “最近生病的人好多啊。”周正说。 “嗯。” “你们上司没为难你吧？” “没有。” “哦。” “你生气了？”周正小心翼翼地问。 “你都生病了，我生什么气。” “不，你就是生气了。”周正委屈地说。 “哎，我生我自己的气，没照顾好你。”凌京没办法了。 “那也不行，你气自己就是气我。我身体好，这点小病明天就好了。”周正笑出一口白牙。 “嗯，但愿吧。”凌京坐在泛着冷意的输液室，倦意慢慢爬了上来，“我想休息下，能先不说话吗？” 周正眼眶一红，“你不想跟我说话了？” 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刺激他。凌京反省自己。 “对不起，我说错了。”凌京碰了碰他输液的手，避开针口，轻轻握住，“我给你暖手。” “算了，不用。”周正仍有些气，但他压下了自己的不快，“你就别再冷生病了。” “哦。”凌京把手压在大腿下。 “五一你们放假吗？”周正开启了话题。 “如果这单顺利的话，应该会放三天吧。” “带你去澳门和香港玩一趟吧，你不是想尝试蹦极吗，澳门有一个最高的蹦极台。你先去看看，想蹦就蹦，不想蹦就不蹦，主要还是旅游。” “真的啊？”凌京的眼睛亮亮的，像个兴奋的小孩。 “真的。”周正就爱看他高兴，刚才那副没jīng打采的样子特别刺眼。 “是不是还得办港澳通行证，我听同事说过。” “已经在办了，五一前肯定能拿到。” “哇，太棒了。” 沉浸在旅行的想象中，凌京叽叽喳喳地和周正说了很多。 “对了，你的生意？”凌京突然想起来昨晚没机会说的话。 “五一别人也放假啊，”周正温柔地笑着，“放心吧。” “也对。”凌京欲言又止，心里的小人蹲在角落纠结。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周周……”凌京先用昵称铺垫一下。 周正轻松地靠在沙发上，侧头望着他，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小柳说，你们的生意有点……”凌京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有点什么？” “算了，我拐弯不来。就是，可能和白家内斗有关，你知道吗？” 周正皱起眉，没料到凌京会这么说。他想了想，先问凌京：“小柳跟你说的？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回头还要记得和小柳通个气，凌京小人儿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下。 “嗯……”周正沉吟，没有继续问，“你让我想想，这事不是儿戏。” “好，我去买点喝的吧。” “嗯，去吧，带上手机，别走太远。。" 凌京出去了，周正掏出手机，给老钱拨电话。 第18章 棒打鸳鸯 在凌京的大力监督下，周正很快痊愈，不用再顿顿清淡淡淡淡了，可喜可贺。与此同时，周正与老钱商量过后决定退出投资，虽然赔偿了一笔违约金，但所幸对方也表示了理解。买卖不成仁义在，江湖总有再见时。 周正折腾了这些日子，又生了场病，整个人都懒散起来，恢复了家、店铺、凌京公司三点一线的生活，对接送凌京很是殷勤了一阵。 某日，送凌京到公司。 “谢谢周周，我去上班啦。”心情颇好，凌京解开安全带，等着和周正接个道别吻。 “嗯，加油。”周正俯身吻在他唇上，见他眉眼弯弯，也跟着笑了笑。 “你也加油。”说完，凌京就要下车。 “等一下，”周正突然拉住他，“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我哥今天到江城。” 凌京坐直，下意识咬住嘴唇，面上故作平静地问：“你哥哥来做什么？” 周正伸手捏住他的后劲，轻轻用力捏了捏，道：“生意的事，你别紧张。他说住酒店，我已经给他订好了。这两天我可能要陪他，晚上在酒店睡。” 凌京眨眨眼，“住酒店吗……” “世纪酒店，地址和房号我一会发给你。欢迎查岗。”周正有意缓解气氛，也让他放心些。 “我才不查岗呢……”凌京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只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们好好聊聊。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多晚都可以。” “乖，放心吧。”周正揉揉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亲了下，“快去上班，过两天老公就回来了。三餐按时吃，记得给我发消息。” “嗯嗯。”凌京点头如捣蒜。 在玻璃窗内目送周正开车离开，凌京的笑容垮了下来。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周正家里知道他们的事了。其实，这一刻比他想象中到来得晚。和周正在一起，虽然也会闹别扭，但更多的是甜蜜，他沉溺其中，便做起天长地久的美梦来，真是可笑。 凌京在这一刻反而有种释然，最坏的结果都已经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次，只要彼此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空气，就必须面对各自人生的苦楚，继续前进。 当一个人长时间地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刻骨地感受到命运的不可抗，要让心里好受一点，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降低期待。 因而，在周正离开的短暂几天里，凌京一如往常地工作、吃饭、睡觉，甚至比他在身边时还要平静，好似这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世纪酒店内，周正站在落地窗边。 “周正。”周家大哥——周君，披着浴袍走过来。因为刚沐浴完，他显得很放松。头发随意地梳到后面，身上散发着沐浴露和保湿霜的香味。 “大哥，你什么时候用起护肤品了？”周正调笑道。 周君挑眉，道：“打趣起我了，出来几年，能力长没长不知道，胆子倒是变大了。”最后还是补上一句：“你嫂子非让我用。” 周正回了他哥一个羡慕的眼神。 周君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中央，又从桌边的包装袋里拿出一瓶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扬手递给周正。 周正赶紧走上前接过，寻着另一个单人座坐下。 “我们很久没一起喝酒了吧？过年你嫂子刚生完孩子，我心思都在他们娘俩身上，没有多关心你，这回来就补上。” “哪里，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周正笑笑，先举杯敬大哥，“嫂子和小侄女都还好吗？” “都好。”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喝掉杯中酒。 两人外表有七分相似，气质却差别很大。周君尽管穿着浴袍，语气、姿态还是一派jīng英风范。周正呢，白衬衫、牛仔裤，笑起来眼睛弯弯，露出白牙，总透着稚气。 “大哥这次来是要对账吗？”周正摩挲着指尖。他开的店毕竟属于自家分店，每年两次对账是基础工作，一般是年后进行，这次因为家里有喜事才耽搁了。 “是，也不是。”周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 周正的心跳微微加快，他不知道自己紧张兮兮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力持镇定地问：“除了对账，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我来之前，妈找我聊了聊。”周君晃晃酒杯，装作看不出弟弟的紧张，口吻依然轻松，“她觉得你jiāo女朋友了，想让我打听打听。” “妈，怎么会觉得我jiāo女朋友了呢？”周正笑了笑，弧度却没有之前大。 “可能是看你在家老看手机吧。爸妈年纪大了，希望我们早点成家，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对，对……”周正垂头，避开大哥的视线，“可以理解的……” “理解就好。你毕业两年了，这边的生意也打理得不错，可以分些心思在个人问题上，遇到合适的女孩就带回家给爸妈看看，也好让他们放心。”周君点到为止，准备换个话题，“听说你和越明在做生意，怎么样？” “还，还好。”周正有些心不在焉，“之前都很顺利，但是后来出了点意外，就退出了。” “做生意要灵活，但也不能半途而废。你详细说说。”谈起生意，周君就严肃得多，整个人都散发出上位者的气势。 周正只好集中jīng神，把自己和老钱调查到的情况都与大哥说清楚。 “这事你们做得对，该断则断，要把眼光放长远。对待白家，一定要慎重。我和白家辉在美国是同学，来之前已经跟他约好了，明天下午叙叙旧，你跟我一起去。” “你们老同学叙旧，我就不去了吧。”周正自然明白大哥这么做是在为他探路，但对白家人他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周君在心里冷笑，真有出息，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耐着性子劝道：“你如果还和以前一样，我也不会来这一趟。可如果你要建立属于你的事业，只要不离开江城，免不了会遇到白家。就像这次的事，如果你认识白家辉，是不是就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了？” 周父、周母忙于工作，周君作为大哥，难免承担起教育弟弟的责任。他摸透了弟弟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其实很好说服。 果然，周正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吧。” 第二天下午的会面，主要是周君和白家辉在聊，两人都是天之骄子，脾性相投，加上相似的教育背景，倒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白家辉也没有为难周正，准确地说，他只在周君介绍的时候给了个微笑，全程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应付完作陪的人，周正坐在球场边的休息区，望着碧绿的草坪，想自己的心事。 他想，大哥应该是知道什么了，昨天那番话像在告诫他。他要不要挑明了呢？和大哥表明自己的心意，就算凌京是个男人，他们也有相爱的权利。大哥去过国外，应该更容易接受吧。有了大哥的理解，说服爸妈只是时间的问题…… 尽管，内心深处，周正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自己。可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做过离经叛道的事，如何应对家人的失望甚至bī迫，在这一刻他是迷茫的，惶惑不安的。 “你怎么不去打球？”一个漂亮的男孩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溜进休息区，坐在周正身边。 周正昏昏沉沉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小柳？你怎么在这？” “是我先问你的哦。”小柳调皮地笑。 周正从小柳身上看到了凌京的影子，但小柳比凌京更阳光。其实，凌京也可以变得这么阳光吧，如果没有家里那些破事…… “我长得好看，你也不能这么盯着啊，凌京知道得吃醋了。”小柳笑眯眯地挥挥手，打断他的思绪。 “呃，不好意思，有点迷糊。”周正坐正，揉揉眼睛。 “没事。”小柳向来体贴，“那个是你哥哥？” 顺着小柳的手指，周正看到一圈人之间，大哥微微弯曲的背影，他都可以想象出大哥此时认真而自信的表情。 周正淡淡地回答：“是啊。” 小柳看了他一眼，夸赞道：“你哥很厉害啊，我第一次看到在这个场子上能和白少平分秋色的人。” 周正倒是真心诚意地评价道：“他从小就是最优秀的，无论在哪里。” 小柳“嗯”了一声，继续说：“其实你也不错啊，不然我们小凌京怎么就对你死心塌地呢……”说完还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脸惋惜。 “怎么，你对我媳妇还有非分之想？”周正一听到凌京的名字神色就鲜活起来，半真半假地质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羡慕而已。”小柳笑嘻嘻地摆手。心想，可算活过来了，这平日笑呵呵的人突然拉着张脸，真是吓死个人。 太阳西下，白家辉一众也消遣够了，便相约再见。白家辉与周君说说笑笑地走到门口，周正站在周君身后，只跟着做出笑脸就行。 “周正啊，”白家辉笑着拍拍周正的肩膀，“你是周君的弟弟，也就算我的半个弟弟了，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哥哥能帮的一定帮。” 周正看起来非常真挚地回道：“谢谢白少。” 白家辉笑眯眯地点点头，挥手道别。 回到酒店，周君揉着自己的胳膊，显然打了一下午球，还是有些累的。 周正坐在旁边，等着哥哥的训示。他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好，既不积极，也不聪明。 周君点了根烟，呼出口烟，看向窗外，静静地说：“没关系，慢慢就懂了。” 没有预料的批评，周正却感到更加难受，他想道歉，可又不知道该为着什么道歉。是自己糟糕的表现，是不自量力的事业心，还是被掩藏的性向？ 挣扎片刻，周正最终说：“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周君把烟摁灭在玻璃缸里，“我忘了你不喜欢烟味。” 两天后，周正在店里忙碌。 凌京来到世纪酒店一层的咖啡厅，见到周君。 进门之后，他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他的侧脸和周正很像，但整体气质差太多了。 “您好。”凌京站在桌边，轻声打招呼。 周君抬头，“你好，请坐吧。要喝点什么？” “摩卡，谢谢。”凌京对服务员道。 周君微笑着看向凌京，觉得这个人比资料里写得好点，“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这是一点心意，算作我这个大哥感谢你对周正的照顾。”周君把桌上的一个盒子放在他面前，看起来是手表之类的。 “不用了，”凌京推却，“他照顾我更多，收您的礼物我会不安的。您的心意我收到了。” 说话倒是挺伶俐，比自己弟弟好多了。周君摆摆手，“小礼物而已，就不要让我带回去了。周正如果在这，也会让你收下的。” 凌京在心里苦笑，还是“开心地”收下了，“谢谢您。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心思藏不住这一点，两人倒是蛮像的。周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出目的，“我是受我的母亲所托，来调查周正的女朋友。” “打扰一下，您的摩卡好了。”服务员放下咖啡。 “谢谢。”凌京正好借着放糖和搅拌的时间放松一下，“那您调查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周君笑笑，“他大学jiāo的女朋友回江城了，似乎在挽回他？倒是没想到我弟弟魅力还挺大，那个女孩的条件很不错。我母亲应该会满意。” 凌京觉得咖啡太苦了，可是他不能吃太多糖，会牙疼。只好放下咖啡，不接关于杨曦的话题，直接问周君：“您想通过我知道什么呢？” “怎么一直是你问问题，”周君温和地笑笑，十指相扣，摆出谈判的姿态，“我来问问你吧……答应来见我，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吗？比如说，我们家能不能接受周正的女朋友变成男朋友。” 凌京笑不出来了，一股酸涩攥住了他的心脏，但在这个场合下，他只能不断骂自己：不准哭，爱哭鬼。要哭也回家去哭，不准在外面丢人…… “您全都知道了吗？我和他的，我家的……” 周君点头，看他快哭的样子有点不喜，太软弱了有什么用。又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份文档，摆在凌京面前，道：“你可以看看，有不实之处，我给你机会辩解。” 凌京把几页资料看完，关于他的部分其实并不多，而且主要是他和周正外出的照片。真正在这份资料里占大头的，是凌京的家庭，既有他告诉周正的那部分，还包括凌父的既往婚史。没想到一家人的人生，写在纸上不过是几页纸，轻飘飘的。 “没有不实之处。”凌京平静地反馈。 “那就好。”周君倒是赞许他的态度。 “您有话就直说吧，铺垫了这么多，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我就直说了。说实话，以你的家庭条件，就算是女生，我们家都很难接受。我留学时，确实见过不少同性恋人，对这件事并不是太排斥。但我的父母不同，国内的情况也不同，我不能支持你们……” 凌京虽然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被人当面指出“他不配”，还是如利刃刺心，疼得他脸色发白。他静默地听着周君讲述事实，间断“嗯”一声，表示在听。 最后，周君抛出诱饵，“我听说周正借了你三十万，这些账可以一笔勾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开始新生活。你不用再背负原生家庭的债务，也可以给父母养老，活着会轻松很多。” “谢谢，您真的很会说服人。”凌京喝完已经凉透的咖啡。 “我给你时间考虑。” “好的，再见。” 周君看着凌京离开，无奈地笑了笑。他真不愿意掺和弟弟的感情，但这事若让爸妈来办，手段只会更qiáng硬，到时候两败俱伤，只怕更加难看。 他第一次听说弟弟喜欢上男人，除了吃惊之外，没有太大的反应。周正也许不如他们早熟，还保留着天真，但等他见识了社会冷暖，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可当凌京的资料摆在他面前，他看到这个男孩如何一步步走到周正身边，周君才明白，必须尽早阻止这段感情发展下去。因此他来到江城，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第19章 盛夏光年 好像一夜醒来，夏天就不留情地赶走了温柔的姐姐，霸占了人间。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地面冒出难耐的喘息。衣柜被厚重塞满，轻薄重新上场，还保留着时光的皱褶。 镜头聚焦到这个房间，被子被胡乱地堆在chuáng上，chuáng头柜的表面积起薄薄的灰层，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打扫了。 这是周正和凌京的家，除了凌乱的卧室、客厅，厨房像个沉浸的火山，尘埃在空气中漂浮，卫生间的水渍很快蒸发，留下gān涸的痕迹。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 周正和老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的项目中，好似活到今天忽然发现赚钱的快乐，便不分日夜地要弥补缺失的努力。 凌京倒没有跟着投身工作，也不是不想，毕竟工作带给人的存在感和安全感，他从来需要。只是一周前接到父亲住院的消息，他开始两地奔波。 无论两个血脉相连的人曾经怎样憎恶对方，伤害对方……当某一方躺在雪白的病房里，生命的迹象只能靠机器捕捉和挽留，过往的一切都可以暂时搁置。 凌京站在病chuáng边，看着父亲黑红色的皮肤下沉重的呼吸。他的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了没多久，就难以忍受地挪开了。他始终没办法把慈爱的笑容、狰狞的怒吼、冷漠的算计重合在这一张脸上，他爱的父亲和恶魔共用一张脸。 最后，目光停留在有些浮肿的手上。那是饱经生活搓磨的手，一道道纹路里浸透了血汗和风沙。凌京还能记起小时候被这双手牵着的感受，是gān燥、温暖、踏实的。因此，他静默地看着它很久……久久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医生，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凌京的嗓音有点低哑。 “你父亲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发现得早，肺癌早期的治愈率是很高的，我建议尽早动手术。”医生用很温和的目光看着他，大概是看他年纪轻，却孤身一人来询问吧。 “手术的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医生翻了翻病例，回答：“如果没有并发症，两三万差不多。但术后需要养护，你姑姑和我说了你们的情况，从长远来看，建议给你父亲找一个陪护。” “谢谢您，”凌京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比他预想的好多了，“这方面我也不太懂，不知道医院有没有推荐的陪护？” “我们医院有合作的机构，之后我给你发份资料，你可以参考。”医生笑了笑，又补充道，“原则上医院不能向患者推荐陪护，瓜田李下得避嫌。但你姑父是我同学，再三拜托我看顾你们点。” “我知道的，谢谢您。”凌京领情，回头也得去姑姑家拜访一下。 火车摇摇晃晃，哐哐当当行进着。 前一晚还在家里的车站排队，因为晚间气温低，他不得不裹紧风衣；第二天坐在寒意凛凛的办公室，搅弄着续命的咖啡。凌京的生命仿佛被割裂成两段，前者熟悉而陌生，后者陌生而熟悉。 “你还好吧？”殷芳指指他额头，“你怎么出汗了？” 凌京一抹脸，沾了一手汗，“哦，没事，没睡饱又喝太多咖啡了。” “哎，现在的工作简直在消耗人的生命。”殷芳拿走他的咖啡，换上一杯微烫的巧克力和两块小饼gān，“补充点能量，饼gān是我从隔壁抢来的哦。” 凌京裂开嘴，道：“谢谢姐。最近确实太忙了……不然，晚上我请姐吃饭吧。” 殷芳大力地点头，“行，楼下新开了一家中餐，你肯定还没尝过，就去那吧。” 每次吃饭，凌京都推说还有工作没做完不去。殷芳留了个心眼，特意比平常早点回来，才发现他躲在楼梯间啃面包。 楼下新开的餐厅不但味道好，而且在营养搭配上很费心，适合给营养不良的小同志补补。 请殷芳吃饭，凌京就没去计较钱，任殷芳点了一桌。两人在美食的面前，顾不上说话，先胡吃海喝一通。吃得差不多了，殷芳和凌京各自揉着肚子，在餐桌的两头同时打了个饱嗝。 “哈哈……” 这一笑便驱散了多日来围绕在凌京周围的yīn霾。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从小就爱说话，开心也得得，不开心也得得。最近一个月，他都要忘了该怎么笑和好好说话了。 “姐，谢谢这个词我都要说烂了，可还是想跟你说。特别谢谢你，关心我，开导我。”凌京帮殷芳倒上饮料。 “没什么，咱俩都是相互的。只是我看你最近情绪特别差，整个人呆呆的，跟个机器人一样。” 凌京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烦恼倾诉给信赖的姐姐。 烦恼的源头是和周君的那次谈话，之后他一面在周正面前假装正常，一面观察自己和周正。其实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对周正的执着究竟是什么感情？他想象中的周正和真实的周正是一样的吗…… “所以，你觉得你执着的是你幻想中的人？”殷芳讶异地问。 “嗯，有这种成分在吧。就像每个人都有梦中情人一样，而我不但把爱情，也许还把亲情，甚至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说得俗气一点，我渴望得到别人的救赎。”凌京微笑，享受剖析自己的痛快。 若无其事地过了几天 ，凌京就装不下去了。他变得丧气，又充满攻击性。常常因为周正无意中一句话就赌气不理他，例如“怎么又没叠被子”，“这么辛苦就换份工作”，“缺钱就跟我说”……隐藏在细碎生活里的小火星，分分钟点燃他这个炸弹。 在周正也快忍不了的时候，老钱送来了好消息。周正重新早出晚归，见面少了，吵架就也少了。有时候，周正喝了点酒，回来还会压着他求欢，两人反而能得到片刻温存。 虽然他们都没再提起周君，可凌京始终感受到一种紧迫感，催促他做出决定。这份紧迫感在得知父亲病了时达到高峰，他真怕，真怕自己连选择的权利都失去…… 医药费、住院费透支了他所有的积蓄，从老家的好友那借了几万，大概能支撑到手术结束。结果已经很理想了，凌京安慰着自己，也安慰关心自己的朋友。 殷芳想不到，他这个年纪就要面对人生的种种苦难，也理解了他最近的表现。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事的，都会好起来。钱上面有什么问题，就跟姐说，我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可千万别再吃面包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哎，被姐发现了啊……”凌京拍拍脑袋，晃掉冒头的酸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像每次跟姐吃饭都在讲不开心的事。”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姐不也在你面前痛哭流涕过。这才是好闺蜜嘛！”说完，殷芳故意冲他挤眉弄眼。 凌京噗嗤一笑，被感动盈满心房。 “叔叔的病还好解决，倒是你这恋爱……”殷芳逗笑他，又忍不住替他犯愁。 “我自己想的时候容易钻牛角尖，跟姐聊聊，思路可能会通畅点吧……”凌京似是回答殷芳，似是开解自己，“我和周正的事，一直都是他决定，包括在一起，住一起，每天吃什么、玩什么……我既对他满怀期待，又了解他并不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会脆弱，会粗心，有点幼稚，有时候还挺胆小的……兴许他已经想过很多次分手，只是舍不得而已……那如果我来做决定，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凌京一口气说了好多话，非常流利，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他还有一部分藏着没说，周正有不符合他想象的部分，却也有符合他想象的部分。带他见识五彩斑斓的世界，牵挂他有没有吃饱穿暖，应酬晚了打电话哄他先睡，喝醉了抱着他撒娇，把银行卡的密码都告诉他，手机录入他的指纹…… “你还是应该和他谈谈，我觉得他挺在乎你的。感情是你们俩的事，你单方面做决定对他也不公平。”殷芳想到了上一段恋爱，那种被通知的痛苦现在还保留在她心里。 “姐，我知道了。”凌京也意识到了殷芳的情绪，“你放心，我会慎重考虑的，就算真的要分手，也会和他说清楚。” “嗯……不过，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别犯傻。”殷芳始终还是站在凌京这边。 “嗯嗯，听姐的话有肉吃。”凌京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凌京结完账，两人一起走出餐厅。殷芳刚提了新车，兴致正高，便提出载他回家，凌京自然不会拒绝。 江城的初夏，只有夜晚能有一丝凉风。殷芳把窗户都打开，行驶在高架桥上，桥边有华丽的霓虹灯和高耸的建筑，在夜色下平添几分魅惑。不知道有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藏在那里头…… 城市的灯光太亮，连星星的光芒都被它们抢走。只看见一轮月亮，坚守着她的岗位。凌京和着电台的音乐，随意地哼着歌，五句里有三句不在调上。殷芳一边笑话他，一边又跟着打拍子。乌黑的长发随着夜风起飞，衬托得眉目潇洒。 此刻，凌京想，生活，生活，你为何如此冷酷，又为何如此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四章结束，写故事真的好难，写得好是难上加难。 新手上路，先学会写完吧。 下一个故事在筹划中，嘿嘿，果然是一个故事开头的时候最轻松快乐呀。 第20章 纷纷扰扰 凌京打开家门，惊讶地看到一室光辉。 “你回来了。”周正笑呵呵地迎上来，接过他的包。“今天没有应酬，我就买了你最爱吃的卤味和汤。” 又是这招，凌京微沉着脸，点了点头，说：“谢谢。” 周正随手把包放在柜子上，觑着他的脸色，回应道：“别这么客气嘛。我去装盘，你洗个手。” “嗯。”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盘盘美味。可气氛透着丝压抑，仿佛一锅表面平静，实则暗cháo汹涌的半沸水。 “吃吧。”凌京提起筷子，不忍去看对方期盼的眼神。期盼什么呢，期盼自己恢复正常状态，笑脸相迎，温柔相待吗……凌京从来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尤其在亲友面前。 “嗯。”周正的情绪也随着对方的冷淡迅速滑入低谷，他也没有讨好别人的习惯。 一顿沉默的夜宵，在温暖的客厅进行着。 “最近怎么样？”凌京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撂开筷子，微微后靠，放松身体。 “还行，合同已经在确定了，最近应该就会签字。到时候我和老钱准备请负责人去度假，你也一块去吧。” 凌京侧头望向对方，极快地回应：“我不去。” “怎么了？”周正有些着急地问。 “你不知道我现在走不开吗？就算没有家里的事，我也不可能请假出去玩。” “哦。”周正先是露出一丝失落，紧接着便表示理解，“我知道了，不去不去。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说完，他还扬起笑容。 此刻，凌京的心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为对方的柔情蜜意感到酸涩，一半却像泡在冰水里，冷漠地看着这出戏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是从最近开始病的，还是远在两人不相识时就病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爱人的能力。 “我吃饱了，去洗澡了。”凌京站起来，不看他。 桌上的汤已经凉透，一层油漂浮在上面，渐渐凝固。 卧室里，凌京躺进被窝。 周正伸出手，想要把他抱紧怀里，却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抵抗。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作为一个男人，被恋人拒绝亲近，这种滋味令他烦躁。他有些qiáng硬地把人抱过来，脑袋搁在凌京肩头，嗅着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好想你。”周正呢喃。 “……”凌京没有回应，除了刚开始的挣扎之外，他努力保持一种入睡的状态。 但是当周正想要进一步的时候，凌京没法继续平静了，他用力推开对方，两个人在黑暗里气喘吁吁，眼眶都有些红。 “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 室内一时安静，只余呼吸声。 “我知道，是因为我没陪你去照顾你爸爸。但是我问了你，要不要我去，你拒绝了啊。”周正委屈地辩解。 “是，我拒绝了。但是我为什么拒绝，你不想去难道我还要bī你去吗？”凌京背过身道。 “我没有不想……”周正声音渐低。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你说过不会对我说谎的。” 周正抿着唇，不再解释。他的确逃避了，回去意味着直面他的家人，他哥的警告还在耳边，他还没有做好彻底独立的准备。他想等，等生意稳定，他有了底气，也不用让凌京背负现实压力，他们再面对双方的家庭。 这番心思，凌京如何能不懂。可越想理解，越生出负面的想法。是不是他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如果没有他，周正不必违逆心意去奋斗。做一辈子的闲散少爷，才是他本来的路。更何况，还要和家人对抗，自己真的值得他这么做吗？将来有一天，他会不会后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命运，将希望寄托在爱人身上，这样软弱的自己，是否值得爱人牺牲？可倘若没有那份寄托，凌京也许就不会爱上周正。 放手，让彼此回到各自的轨迹上。在某一刻，凌京明白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含义。如果要眼睁睁看你痛苦，不如就此分开。 正在凌京思绪纷乱之时，周正望着对方藏着yīn暗里的背影，陷入对自我的怀疑中。是否因为他太胆小，没有扛起责任，凌京对他失望了……他能不能改变，能不能满足凌京的期待呢……他真的不知道……而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不愿意分开。 “别生气了好吗？”周正拉了拉凌京的衣领。 凌京本来就胡思乱想得鼻酸眼涩，被这么一拉，眼泪簌簌往下掉。他直接起身，跑出房间，裹着毯子，整个人埋进沙发里。 差一点就拽住凌京的周正，凄凄惨惨地坐起来。黑暗中，难辨喜怒。他闷闷地坐了一会，在躺下和起来之间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去把“逃跑”的小男友抓回来，真是反了天了……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楚入耳，沙发上的人好像埋得更深了，和沙发融为一体。 “凌京，不闹了。回chuáng上睡觉，沙发上睡到半夜就冷了。”周正从后面抱住他，使劲把他翻过来。 “我不要。”凌京的拒绝声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又哭了。 周正又烦闷又心疼，直接爬上去，按住他挣扎的手脚，不管不顾地亲上去。牙齿磕在一起，疼得两人都皱眉。凌京报复般咬了他一口，却不敢真的用狠劲，力气小得连个口子都没留下。 “还咬我，嗯？”周正微微抬头，笑着问。 凌京倔qiáng地望着他，双眼亮晶晶的，盛满未涸的泪水。 周正在心里叹了口气，低下头，吻在他眼上。泪水刚被舔掉，又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无声地索求着更多的安慰。 “别哭了……”周正摩挲着他的脸，摸到湿漉漉的发际。吻从眼睛到鼻尖到唇峰，一路滑下，“鼻涕都出来了，不擦擦吗……” 凌京被亲吻安抚下来，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烈。听到这句话，也不好意思地伸手推他，想起来拿纸巾。周正顺势坐起来，还是用手箍住他，不让他再跑出自己的怀抱。 凌京把鼻子都擦红了，有些脱力。他既感到丢人，又控制不住自己。以前被大家称作“小哭包”，情绪一上头就止不住哭。长大之后好了很多，但最近在周正面前有复发的迹象，好想把头埋进沙子里啊…… “好了，不哭了。”周正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嗯。”凌京点头，然后头就没抬起来。 “回去睡？”周正问。 凌京没答应也没拒绝，呆呆地坐着。 求欢不得就算了，大半夜还要起来哄对方，周正也感到一丝疲倦。但他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便努力耐着性子，一下一下抚着凌京的背，等待他回答。 坐了一会，凌京果然先不好意思起来。他想，自己不高兴就算了，gān嘛要弄得两个人在沙发上gān坐着。明天都有工作，休息不好对谁都没好处…… “去睡吧。”凌京咳了咳，道。他挣开怀抱，先站了起来，背对着周正，不去看他的脸。 “好。”周正没再做什么动作，两人就一块回到被窝里。 “快睡吧，我也困了。”周正伸出胳膊，让凌京躺上去。 “嗯。”凌京表面上平静，但仍可感觉到与平常不同的那份低落。 周正一沾枕头就眼皮打架，实在扛不住，很快就呼呼睡去。 凌京在黑暗中睁开眼，寻找着恋人的模样，恍惚中和自己记忆中的男孩重合在一起。他觉得头疼，情绪起伏后的疲惫如海làng般袭来，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萧寂感。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不断催眠自己。不知何时，满室归于宁静。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周正忙于生意，很快就把那一晚的别扭忘得gān净。至于凌京，看起来状态也在恢复中。情情爱爱，在马不停蹄的生活中，仿佛也变得可有可无。 收到手术的安排，凌京买好回家的车票。他犹豫片刻，还是把信息发出，告诉周正自己要回去看着。 等到下午，周正回复：“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凌京反复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试图甩掉又开始疯狂滋生的失落。 凌京上车那天，江城早上出了点太阳，不到十点又积聚了大片yīn云，空气愈发cháo湿，让人透不过气来。 挂着耳机，凌京靠在车窗上。按例给周正发了个上车的消息后，就把手机扔进包里。 周正收到消息时，也在进站口，距离凌京不过几百米。正当他笑着想回复他，一通电话打来。周正拧着眉说完，又从进站口的队伍里退了出来。他大步走回停车场，开车离去。 下午一点半，天空裂开个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行人纷纷从包里拿出伞，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对于江城人士而言，避雨可比等待雨来好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放了个假回来，状态游离...... 但是我是不会坑的，嗯！ 第21章 天若有情 病chuáng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在凌京身上。 “儿子……”男人张了张口，声音虚弱。 凌京听清楚了，他下意识地弯起嘴角，应了一声。 男人粗喘了一口气，发出闷闷的咳嗽声。凌京赶紧接了一杯温水，帮他慢慢送入口中。男人喝完水，依旧显得疲惫，摇了摇头表示不再喝了，目光落在凌京身上，透着些暖意。 在难得的平和气氛里，凌京却感到一丝尴尬。许久不见面，加上陈年旧事一桩桩横亘在中间，父子亲情变得陌生且别扭。若是要和好，应该趁着男人虚弱的时候殷勤一些，可他对于父爱的渴求早已消磨殆尽，提不起热情。 男人慢慢地睡着了，凌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这个chuáng铺靠着窗，隔壁的病人送去化验还未回来，病房显得愈发宁静。凌京把窗户拉到只剩下一小块，窗帘合起，便去找医生问后续的治疗方案。 上午，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多数人的脸上带着焦虑不安，但又都qiáng作镇定。仿佛当你表现出无畏无惧的样子，疾病和死亡的脚步就会迟疑。 凌京其实是不反感医院的，清凉的酒jīng和药品气味充斥着鼻腔，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倘若人能少上一半，他兴许会为了呆在医院而弃文从医了。 电梯滑行至一楼，“叮”地打开。 凌京一抬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不知道命中注定还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周正的大哥。 周君刚挂断电话，看见凌京也微微惊讶。他扫了一眼凌京的穿着和他身后空dàng的电梯，道:“好久不见。” 感觉好像昨天见过……凌京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友好地回应了:“嗯，好久不见。”说完，他就准备礼貌地告别。 周君却走近了一步，问:“你家里有人住院？” 凌京只好停下来，客客气气地说:“是。如果您没别的事，我还要去找医生。” “哪位医生？兴许我认识，可以打个招呼。” 凌京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管理:“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好吧。”周君没有多做拉扯，不过是礼貌性地询问而已，“周正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被会心一击的凌京小人在凌京心中倒地不起，凌京无视它的哭嚎，依然装作冷静地回答道:“他有工作。” “哦，是吗？我刚听说他们新谈的生意又出问题了，这次是别人故意下绊。他没告诉你吗？” 凌京沉默，他和周正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正经聊过天了，更何况工作的事。 周君一看凌京的神情就能猜得七七八八，自己上次去还是有效果的。他也没想用太激进的手法，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越□□涉越容易逆反，所以让他俩内部分裂才是最佳方案。只是这回，连运道都不帮他们，钱越明被人盯上，顺带把周正也带下了水，安顿好这边他还要赶过去帮忙处理…… 在彼此沉默的几十秒里，很多想法闪过周君的脑海，他现在有太多筹码可以和凌京谈判。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我爸高血压犯了，已经住院观察一周了。” 凌京没想到对方忽然换话题，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周君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他怕周正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他。所以，周正不和你一起回来是对的，不然两个家庭都会大乱。” 听完这番话，凌京露出一个苦笑，甚至连苦笑的弧度都有些牵qiáng:“是，他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一起回来。”冒着火气说完这句话，凌京耐着性子补充:“伯父的情况您还是和周正说，他有权利也有义务了解。我祝伯父早日康复。” 周君赞同地点头，最后道:“我上次说的话依然作数，但我的耐心也有限，你还是早点做决定为好。” 先不说周君的耐心，此时此刻凌京的忍耐力已经耗完，他应了一声便飞快地说“再见”，以走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周君所在的区域。 处在夏初的北方还刮着风，道路旁的树枝飒飒作响。阳光倾泻着自己的热情，吃不消的路人纷纷避让。 凌京喘着气，放慢了脚步。看到树下还算gān净的长椅，他一屁股坐下。擦擦汗，心率回落到正常范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地面，眼泪嘀嘀嗒嗒地掉下来。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yīn影里。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打量这个青年一眼，虽然看不到脸，却也能从姿态里读出颓丧。只是在这片承载着生老病死的土地上，他的颓丧如同海洋中的一滴水，融入了背景。 哭够了，凌京低着脑袋，掏出纸巾擦gān净脸。再抬头，泛红的眼眶和鼻头诚实地表示着主人的状态。凌京拍拍屁股，又拍拍手，果然还是一手的尘土。他晃悠悠地走到门诊部，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对着镜子眨巴眨巴眼睛，把湿润的水汽蒸发掉。按照计划去咨询医生，得到还算理想的回复，医生已经帮忙找到了合适的护工，明天就可以上岗试用。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 “您好，我是李医生介绍来的护工。” 凌京刚喂完父亲早饭，闻声看过去。入眼是一个穿着朴素的阿姨，年纪大概四五十，目光慈和，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凌京站起身：“您好，我叫凌京，这是我爸。怎么称呼您？” “我跟李医生是一个村子的，也姓李，叫李燕红。” “李姨好。”凌京让出座位，“您坐着吧。” “哎，不用不用，我再搬把来。”李姨拉住凌京，熟门熟路地搬来一把椅子。 凌父还有些虚弱，对李姨礼貌地说：“你好。” “您好您好，看您脸色很好，儿子肯定照顾得很用心。”李姨慡朗地笑道。 凌父一听这话就高兴，眼睛亮亮的，透着股骄傲。 “爸，李姨来了，正好我去买点东西，您有事就和李姨说。”凌京嘱咐父亲，又转头对李姨说：“麻烦您了。我爸刚吃过饭，一会可能会想喝水，热水瓶里有打好的热水，您用这两个杯子倒倒。” “行，你放心吧。医院我都熟的。”李姨起身，想送凌京出去，被凌京阻止了。 “您坐着。爸，我出去了，要是有事弄不来就给我打电话。” “好，你去……”凌父点点头。 凌京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先运回家，把家里已经脏得看不出色的扫把、拖把换掉，简单地打扫了一下。被单和衣物都塞进洗衣机，放进少量的消毒液。碗碗碟碟都洗了，破口的都装进塑料袋，一会带出去扔掉…… 等把被子、衣服晒完，太阳已经走到天空中央。凌京一手拎着垃圾，一手拎着父亲的换洗衣物，锁好门，准备回医院。 医生说凌父年纪大，身体劳累过度，心理状态又不好，最好再观察观察，晚一点出院。比起让父亲回家，凌京自己也更希望他在医院休养。且医生这么说了，凌京自然照办。 扔掉垃圾，凌京走到公jiāo站。坐着车上，他抽空用计算器算了算各张卡的余额总数。剩下的钱不多了，没想到年纪轻轻自己就背上这么多债。凌京木着脸，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 公jiāo车正好经过了他上学时走的路，凌京想起那段时光，仿佛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母亲喊着“把早饭吃了”，自己飞奔着去学校，站在篮球场外傻傻地看，晚自习奋笔疾书，为解开一道数学题欢呼，和同学一起骑车穿越夜色……那些匆匆而美好的回忆，离自己好远…… 凌京的目光紧紧跟着午间回家的学生，一张张稚嫩的脸上都是不谙世事的笑容，蓝色的校服折she出令人目涩的光芒。真好啊……凌京感叹。 凌京回医院，看到李姨和父亲相处得还不错，这几个小时，李姨已经把病房打扫了一下。凌京也问过医生，李姨和医生两家人认识，知根知底，是可靠的。 “李姨，我下午就要坐车回去。这是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密码是六个六，您先用着。您的工资我按照标准给您，要是有额外的费用您给我打电话。”凌京把新办的银行副卡jiāo给李姨。 李姨接过：“好的，你不用担心，李姨当护工也有□□年了，有经验。” 凌京最满意的就是李姨这股子自信和慡直的个性，他朝李姨微微鞠躬：“拜托您了。” 李姨赶紧扶住他，感慨地说：“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可没你这么懂事。” “爸，我回去了。该jiāo代的我都jiāo代李姨了，你自己也注意身体。还是那句话，有事打电话。” “嗯，好，好，你坐车也注意安全。”凌父眼里都是不舍，但嘴上还是很慡快。 “嗯，走了。李姨你也别送我了，我到了给你们打电话。” 又踏上了回江城的车，凌京收起所有的伪装。疲倦不堪地委顿在座位上，陷入长长的睡眠。梦中，他一直皱着眉，整个人都被不安和焦虑环绕。 “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列车即将到达江城站……“ 凌京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窗外的夜色，霓虹灯闪烁着，城市的外表像一张隐没在黑暗中，只看见点燃的烟和明明灭灭的瞳孔的脸。 走出车门，暖烘烘的风chuī过，汗水顺着脊背滑下。 手机突然响起，凌京避开拥挤的人流，走到边上接。 “喂？“凌京习惯性地开口。 “是不是到站了？”周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怎么了？”凌京握着手机，随着墙上的标志向出口走去。 “你从哪个出口出来？” “你来接我了？”凌京顿了顿，又看了眼标志确定，“南出口。” “是啊，你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哦，好。” “快出来吧。” 刚走到出口处，凌京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对着出口。周围人来人往，只有他定定地站在那里。 忍不住加快脚步，凌京来到了周正的面前。 他们谁都没说话，周正张开双臂，给了凌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回家了，我买了一冰箱你爱吃的。” 第22章 一别两宽 凌京到家之后，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转身看了眼周正，果然见他一脸期待。 “你收拾房间了？” 周正眼睛一亮，嘴巴张开，却只吐出一个“嗯”。 对于别人的示好，凌京不习惯冷待。他点点头，道：“挺好的。” 周正听到夸奖，先是高兴，接着又坦白了：“我叫了个阿姨，但是我也帮着收拾了。” “……”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鼓励他。凌京未变表情，回应道：“可以了，有这个意识就是进步。” “嘿嘿。” “……”这傻笑，没眼看。 “你饿了没，我蒸了奶huáng包，还有粥。”周正紧接着问。 被他这么一问，凌京还真感觉饿了，“有点。” 两人一起走进厨房，凌京把蒸笼拿出去，周正盛出两碗粥。伴随着呼噜呼噜的声音，两人都填饱了肚子，茶几上只留下空空的碗。 周正说：“今天我洗碗吧。” 凌京回：“不用，我来吧。” “不，就我洗。” 看着对方坚定的表情，凌京感到无奈，也不愿意和他争下去，便站起来：“那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去吧。”周正收拾起碗碟，表现得比平常勤快多了。 各自收拾妥当，周正又从冰箱里掏出两杯酸奶，插好吸管递到凌京眼皮底下。 “谢谢。” “不用谢，亲一口就行。” 凌京沉默地仰望对方，看得周正都慌了才慢悠悠地说：“去沙发上坐着，我跟你聊会。” “亲一口我就去……”某人贼心不死，继续试探。 凌京不理，直接绕过他，舒适地窝进沙发，还是自己家好啊。 “你能不能别这样……”周正坐下，嘟囔着。 “我哪样？”凌京抱着抱枕，整个人缩在抱枕后面。 “不理我。” “我有吗？” “算了，”周正自己转开了话题，“你想聊什么？” 凌京下意识地摩挲着抱枕柔软的表面，眼光低垂，犹豫了一会才挑了个开头：“我在医院的时候碰到了你哥哥。” “他？”周正瞬间收起笑脸，严肃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爸住院了，在那碰巧遇到的。” “我爸住院了？我怎么不知道？”周正一惊，甚至有些茫然的神色，“我爸没事吧？” “放心吧，你哥说没事。他们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你要是有空就回家看看。” 周正点头，见到凌京的欣喜都被这个消息冲淡了。 凌京观察着周正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爸的手术也没问题，住院观察几天就能回家调理了。” “那挺好的。”周正也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你钱还够吗？不够的话我给你转点……” “够用，”凌京断然拒绝，“别给我打。” “好吧。”周正不擅长热脸贴冷屁股，对凌京的这种态度也很无力。他现在内忧外患，愁得白头发都冒出来了。周正看了看表道，”差不多了，我也去洗澡，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上班。” 凌京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选择了闭嘴，任由那些话堵在嗓子眼。 “嗯，去洗吧。” 满脑袋官司的周正去洗澡了，他也许是没看见凌京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许是不愿意刨根究底，给凌京机会说那些自己不乐意听的……谁知道呢？ 凌京不想在客厅独坐，溜达进卧室。他从衣柜底层的角落里拖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本册子，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他拿出册子，翻开，一页页都是某人的照片。有偷拍的，有两个人在一起后光明正大地拍的。照片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记录着他的感情变化。 他一边翻看，一边擦着眼角。往日的美好，无论是暗恋时的懵懂和渴望，还是在一起之后的甜蜜与纠结，都像美酒，在时间的酝酿下变得馥郁，尝起来有苦涩的甘香。 浴室的水声渐歇，凌京收拾起盒子，绑上绳子固定，小心地放进行李箱。 “gān嘛呢？”周正擦着头发，看他蹲在地上。 “收拾下行李。” “不早了，明天有空再收拾吧，先来睡。” “嗯。”凌京站起身，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眼睛好像掉进了黑暗的空间。 “起猛了吧……”周正一步跨到他身边，扶住他。 凌京扯出笑容，道：“没事。” “你是不是在医院没好好吃饭睡觉了？”周正帮他盖好被子。 “没，医院的食堂还行。”凌京往下蹭了蹭，半张脸都被被子盖住，只露出眼睛，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发出来。 周正关了灯，也钻进被窝里，他伸出隔壁，让凌京躺在胳膊上：“那就是没睡好呗？” “……”凌京不吭声了，闭上眼睛，平稳呼吸。 “哟，这么快睡着了？”周正侧过身，故意伸手乱摸。 “……” “好吧，那我也睡了。”周正带着些遗憾地说道。由于疲倦，他也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次日，闹铃尽职地工作，唤醒了陷在噩梦里的凌京。 他摸过手机，眼睛都不睁地滑掉屏幕上闹铃。 “几点了？”周正翻了个身，抱住凌京。 “还早，你继续睡。我先起来，去上班。”凌京说完话就没再动了。 清晨的这五分钟好似一段影片，很平淡，却由于印刻在凌京的脑海里，而具有特殊的意义。 五分钟后，凌京睁开眼，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掀开了自己那角的被子。还没等他下chuáng，手腕便被握住。 “亲一下再起。”周正慵懒地说。 凌京趴下身，靠近周正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鼻间，带着一丝暧昧。凌京停顿了一会，然后吻上去，周围的气温瞬间上升。等周正抓住他手腕的手放松，凌京迅速撤离，保持离chuáng一米远。 周正好笑地看着他：“还跑……想不想上班了？” “就是想上班才跑。”凌京笑了笑，给了他一个飞吻。 “好吧，晚上再收拾你。”周正摊平四肢，呈大字型，看样子是要再睡一会了。 凌京没理会他，换好衣服，洗漱完就出门了。 中午，凌京给周正打了个电话，确定周正在店里，晚上才会回家。 下午三点半，一辆出租车驶出景苑，后座椅上赫然便是本应在上班的凌京。出租车在江城火车站停下，凌京背着包，搬下行李箱，走进了火车站。 马路上车水马龙，拖着行李的旅人穿梭在这片土地上。有归家者，就有远行人，谁来人间不是客呢。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T199列车即将发车……” 凌京躺在雪白的chuáng单上，随着火车摇晃。他看了看视频，刷了刷新闻，查了查账户余额，还给几个朋友发了短信……最后，才打开和周正的聊天界面。 “我们分手吧。”五个字加一个句号躺在输入框里，却迟迟没有被主人发送出去。 许是车厢里空调打得低，凌京冷得汗毛倒竖，便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伸出手指戳在发送键上。做完这个动作，凌京立刻按灭屏幕，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滴滴。” 凌京按亮屏幕，戳进软件里，看到周正的回复。 “你想好了吗？” 凌京感到眼睛一酸，他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嗯，想好了。” 手机过了好久都没响，凌京把屏幕按灭、按亮数次，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周正做出什么反应。胡思乱想着，凌京在chuáng铺上翻来覆去，努力想睡着。 “滴滴。” 他打开手机。 “好，听你的。” 凌京对着屏幕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嗯，那我把联系方式都删了。” 等了三分钟，对面没有回复的迹象。凌京冷静地删掉了所有署名周正的号码。然后打开阅读软件，随意点开一本小说，让自己沉入另一个世界里。 FIY酒吧依旧灯光辉煌，群魔乱舞，不因为谁的伤心停止摇摆。 “正哥，别喝了。”老钱想拿走已经下去半瓶的酒，却被周正挥开。 周正一只胳膊环住酒瓶，一只手抓起桌面的酒杯一饮而尽。冰块混杂着酒液像一条裹着冰的火龙蹿进胃里，先是寒气漫溢，后是烈焰焚烧。 “周正！叫你别喝了！”老钱气急。 “老钱……“周正模模糊糊地辨认着眼前的人，声音抖得不像样子，“凌京，和我，分手了……” 老钱凑过去想听请周正说的话，却只捕捉到“分手”两个字，但这两个字也足够了。他叹了口气，对这个结局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分手这事确实糟心，无论是对周正这个当事人来说，还是对作为周正兄弟兼合作伙伴的他来说。老钱想到那些尚未明晰的yīn谋、阳谋，头痛得很想来一瓶酒。 “想开点。”老钱用力地拔出酒瓶，把琥珀色的液体倒进gān净的玻璃杯，“今天咱哥俩一起喝，喝个痛快。” “好，好……”周正东倒西歪地靠进沙发里，笑着笑着，眼泪悄声无息地滑落，亮晶晶地一闪，像摇晃的灯光照在舞池美女的裙边。 FIY是一只昼伏夜出的怪shòu，有着华丽的外表，和可以吞下你所有情绪的胃口。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宿醉后的疼痛与更加填不满的空虚。 那里适合，没有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约莫还有一章吧。 第23章 广阔人生 十一月的南城还是阳光灼灼，从某个僻静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小伙子。他穿着大白T、牛仔裤，手插在兜里，悠悠地晃向网吧。 “喂？”小伙子把手机掏出来，贴在耳边。 “是你啊，你来南城了？” “行，那一会见。”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对话，但从上扬的嘴角和微微亮起的眼睛，也能看出小伙子的心情很好。 不用说，这位小伙子就是凌京了。他收起手机，走到马路边，扬手招来一辆鲜huáng的计程车。 “师傅，悦华城。” 凌京来到南城已经小半年了，先是在大学同学那里窝了一个星期，找到工作后才搬到现在这个小区。 他对现在的生活状态还算满意，工作节奏虽然快，但也很好地冲淡了离别的愁绪。合住的两个人也是早出晚归，平日里难得见着一面，省去了很多麻烦。工资不高不低，节俭点的话还能剩下三四千，他都还给之前借他钱的同学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那三十万。 计程车停在悦华城侧门，凌京付了钱，站在广场上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高楼。这么繁华的地方，真有些陌生。 悦华城里有一家口碑不错的茶楼，叫久茗，据说建国前就有了。 撩开竹帘，走进古色古香的茶楼，清凉和茶香扑面而来，凌京放松了肩膀，提步上楼。 “先生，您一个人吗？”楼梯口的服务员微笑着问。 “不是，朋友先到了。”凌京指向窗边的那个人。 “好的，有需要请叫我。” “谢谢。” 凌京走到09号桌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小柳。” “凌京。”小柳站起身，给了凌京一个拥抱，“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 “快坐吧，我点了一壶普洱，几样点心，咱们吃着喝着。”小柳还是那副开朗的模样，只是半年不见，好像瘦了一些。 “好。我尝尝，我来南城这么久还真没来过茶楼。”凌京喝了口茶，尝了块桂花糕，“好吃。” “不是吧，你都来这么久了……“小柳见凌京一脸没法跟你解释的表情，也很乖巧地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搞设计的都忙。这不是一来南城就找你出来玩吗，帮你纾解一下压力。” 虽然相识不久，但凌京一直对小柳的感观很好。小柳来南城能想到他，倒也让他很欣喜。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在南城？而且连我的新手机号都有？” “你还敢说，给我发了个短信就跑了，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小柳佯装生气，鼓起腮帮子，“我家就是南城的，让我朋友留意了一下。本来人海茫茫，我也没指望能找着。可事情就这么巧，我朋友就在你住的那片收租，和那的房东都是哥们，还真就让他瞎猫碰见死耗子，找到你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凌京显然也被这奇妙的缘分惊到了，他用力点头，回应道：“太有缘了！咱啥都不说了，小柳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嘿，gān杯。”小柳也眯着眼笑起来，伸出茶杯和凌京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 不远处的服务员见怪不怪，淡定地继续擦桌子。 “你准备在南城待多久？”凌京剥着花生，问。 “不走了。”小柳认真地说。 “啊？不回江城了？”凌京有些吃惊，但想想也能理解，“回来也好，南城的发展不比江城差。没事还能约着一起喝喝茶。” 对于小柳的到来，凌京是真的打心底高兴。他来到南城半年，却没有jiāo到什么朋友。工作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即便有空，他也只在家收拾或者上网吧窝着，根本没给自己接触外界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凌京自闭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其他人的近况。从小柳嘴里，凌京得知周正正在他走后酗酒了好一阵子，后来被他大哥接回家了。在老钱生意上使绊子的人原来是老钱初恋的现任，不知老钱和那人谈了什么条件，用最小的代价退出了。圈里还多了一对新人，杨曦和于风已经订婚，大概年末会完婚。 凌京听得很是感慨，没想到才半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没有追问周正的事，小柳也没有八卦，两个人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其实这次约你出来，不只是为了叙旧。”小柳招手，让服务员加水。 “哦？还有什么事？”凌京好奇地问。 “我老家在西峰，是个小村庄。世代以种茶卖茶为生，虽然现在喝茶的人不少，但村里还是穷。一个是因为jiāo通不便，茶叶只能靠人一点点往外运。二是茶山没有集中管理，产量有限。三是这茶卖给经销商或者厂家，只能收很低的价，而他们贴了个牌子就能翻几番。我的想法是，统一收购茶山，雇佣村民，做出自己的品牌。而且可以利用山村的自然风光，建度假村……” 凌京看着眉飞色舞的小柳，很想揪揪他的脸，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柳吗？ 小柳一口气喝完了半壶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凌京。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凌京虽然很佩服有理想的人，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认知得很清楚，“我不懂茶，也不懂经营。” “我想找你负责宣传。”小柳拍了下桌面道。 “宣传？” “对呀，前面我不是说要做自己的品牌吗，那就需要你这样懂设计的来做包装。包括什么logo、茶叶罐、周边产品，都由你设计。” “可这个，你找设计公司不就好了。”凌京还是有疑问。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想做的不是一次性的买卖。如果进行得顺利的话，接下来还有度假村，我总不能全都让别人设计吧。到时候宣传方面的工作会很琐碎，jiāo给哪家公司都不如jiāo给自己人放心。” “你让我想想。” “凌京，我知道你有很大的经济压力。你现在的工资，坦白讲，再gān十年，也不一定能还掉债务。我十几岁就出去了，什么工作都gān过，只要给够钱我什么都愿意做。这次回来，我是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的。如果你加入我，你就是原始股东，你不用给钱，可以以劳务入股，这份收益不是死工资能比的。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咱们永远是朋友。” 凌京和小柳碰杯，他似乎在今天才真正认识了对面这个人。他和小柳初遇于饮品店，后来又因为老钱结识。可能是在那个圈子里，他和小柳都明显不同于其他人，所以他们才会下意识地抱团。他本以为，他和小柳都是一样普通的人。 但是，此刻坐在他面前，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小柳，让凌京明白，这个笑起来像个孩子的人，从不逊于任何人。 他们都是二十几岁，拥有的远不如失去的多。如果连追寻的勇气都没有，未来又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凌京伸出手掌，笑着道：“我加入。” 小柳露出他的招牌笑容，gān脆地拍在凌京的手掌上。 击掌为盟，落子不悔。 ——手动分割线—— 桐市。 周家父母坐在一楼沙发上，茶几上摊着一张喜帖。 “老头，你说这都大半年了，他还躺在家里。”周母忧心忡忡。 “他爱躺就躺，咱们家还不缺他这口饭。”周父显然对小儿子已经失望了，并不愿多管。 “这也不是个事啊，你看他原来的女朋友，喜帖都寄咱们家来了。原来那个女孩多好啊，又漂亮又懂事，那时候咱们怎么不鼓励他去北京呢……“ “他就不是那块料！别想了，人家女孩子都结婚了。”周父心里也烦闷，“你把这喜帖给他拿去，让他自己想。” “哎……”周母打开喜帖，看着照片里笑得温柔的女孩，再次叹出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就看中这个女孩。自从周正被他哥带回来，她也没少给周正安排相亲。可相了大半年，都无疾而终了。自己儿子条件也不差啊，怎么就找不到女朋友呢…… 周母走上楼，敲了敲周正的房门，“小宝啊，妈进来了？” “进来吧。” 周母笑着推开门，果然看见自家小儿子又坐在电脑面前，整天就是玩游戏，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小宝，你朋友寄了喜帖来。”周母把红色烫金的喜帖轻轻放在电脑桌上。 周正瞥了一眼，“哦，知道了。妈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这正忙呢。” “没事，没事……”周母担忧地看着儿子，她实在不愿多想，可这么久了，再看不出儿子有问题，她就白当妈了。她也想过从大儿子那了解周正遇到了什么事，天大的事父母都会为孩子扛起来。但大儿子闭口不言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孩子大了，她能为他做的越来越少。 “妈？”周正无奈地转头。 “诶，妈就是担心你身体。你别总这么坐着，没事出去玩玩。” “知道了。”周正转回头，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 关门声轻轻响起，周正放慢了动作。一局结束，界面回到游戏入口。周正甩甩酸疼的手，打开红艳艳的帖子。于风和杨曦恭候您的到来？他要是真的去了，于风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往后躺了躺，周正闭上眼睛，回忆起最后一次和杨曦见面。 江城大学门口，九月的骄阳照在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上。这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各大高校里氛围热闹得堪比chūn节。全家大小齐上阵也不是少数，学长们更是打起十二分jīng神为学妹服务。至于学弟嘛，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去吧！ 杨曦和周正约在江城大学的咖啡厅，那是两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这个咖啡厅还是这么热闹。”杨曦撑着下巴，笑望着周正道。 “是啊。”周正gān巴巴地应着。许久不与异性聊天，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最近还好吗？”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就那样吧。”周正不愿和她聊这个，“你呢？回江城工作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毕竟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熟门熟路的。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约会就在这，你还记得我们聊了什么吗？” “太久了，哪还记得。”周正回以耿直的眼神。 “哎，好吧。我也忘了很多，但是一直记得那种感觉。你穿着衬衫，清清慡慡的，很开朗，很绅士。我还记得聊了没一个小时吧，你就把家底都抖gān净了。那时候我就想，像你这样老实的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朋友、好丈夫、好父亲……” 被夸奖了还能怎么办呢，当然要忍住不要笑。 没忍住，周正笑了。 “谢谢，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总算笑了。你从进来就板着脸，好像我欠了你钱。”杨曦调皮地吐舌。 “没有啦。今天太热了，我走过来出了一身汗。”经过这段回忆（夸奖），周正也放松了一些。 “没有心情不好？” “没有。” “那好吧。其实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约你出来聊聊。”杨曦正色道。 “……”周正不傻，听得懂言外之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静待下文。 杨曦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周正，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希望你好好考虑再回答我。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周正了解对面这个女孩，不，现在应该是个小女人了。从情窦初开走到毕业分手，杨曦的骄傲像玫瑰的刺，是她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他明白做出两次挽留对于杨曦来说有多难，因而他也必须以最认真的态度考虑和回答。 留在记忆里关于彼此的一切，像一部电影，流淌在如水的时空里。是美好的，是留恋的，却又是不可触摸的。 老师们常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校就是营盘，学生就是兵，一年年有新生入学，一年年有老生离校。我们总是要向前走，把过往留在身后。 周正决定追求凌京的时候，就已经从心底放下了和杨曦的过去。无论他和凌京还有没有继续的可能，他都不会再与杨曦开始。 想清楚后，周正也很认真地回答了杨曦：“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杨曦似乎有点失落，又似乎有点释然。她依然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在场面陷入一阵沉默后，还是她主动递了话头。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刚刚过来，感觉学校变了好多。虽然有点热，但是难得来一趟，不溜达一下总觉得不圆满。” “好。”周正应允，并且走到门口，替她撑开伞。 回忆到这就够了，周正也睁开眼，脸上流露出些许怀念，还有明显的黯然。 他忍不住想，凌京知道了这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时至今日，他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他们分开已经八个月了，他醉了一个月，打了一个月电话，然后就回到家颓着，期待着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想看见的人。 大哥骂他没用，为了恋爱弄得要死不活。他也不想反驳，他的确没用，把那个认为他哪里都好的恋人弄丢了。 周正又想给凌京打电话了，但他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碰手机。他不想再听见，“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手动分割线—— 三年后，凌京还完了除周正那三十万以外的欠款，他又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 “凌老板，从县里回来啦？尝尝这个瓜，又大又甜咧。” 刚到村口，凌京就受到村民的热情招待。 “够了够了，谢谢叔。”凌京抱了满怀，不住道谢，脚下加快步伐。 “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啊？”叔追问。 “挺好，挺好……”凌京走得飞快，含混地转头喊。 “咋又是挺好……”叔嘀咕着，无奈地看着凌京走远。 进了院子，凌京手酸得不行，赶紧把瓜放下，原地擦着汗。 “哎哟，凌老板回来了？跑这么快，是又被哪家叔叔婶婶拉住做媒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柳笑眯眯地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凌京接过他手里的冰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肚子，顺便赏了他一个白眼，“你别说我，给你做媒的可不比我少。刚妍妍妈还拦着我问你在不在家，要给你送冰镇酸梅汤，妍妍亲手熬的。” 小柳无奈道：“凌京，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能说了……难道是我们家的水土太好了……” 凌京笑着回道：“那是，咱们村水土顶呱呱！”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外走，准备去看看山里的茶。 这三年，凌京黑了，也胖了。他陪着小柳跑政府，跑企业，跑村民，还跑山头，几乎把这块土地摸了个遍。不知不觉中，原本说的管宣传变成了样样都管，凡是小柳顾不过来又不放心jiāo给别人的事，无论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由凌京顶上。凌京虽然无数次抱怨自己被骗上了贼船，但心里其实非常感激。如果没有小柳伸出的橄榄枝，没有这几年的经历，他或许一生都会窝在一个小角落里，看不到这么广阔的天空，这么热情的土地。 凌京的付出和改变也印在小柳眼里，因此，在事业逐步走上正轨之后，小柳，哦不，我们柳总决定给这位最佳员工放个长假。 “凌京啊，这是去澳门的车票，我给你买好了。这是酒店名片，老板是我朋友，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还有你卡里，我也打了一笔奖金，你这次去要把它们花光光！” “老板，你中邪了？还是说，良弓藏，走狗烹……你功成名就之后，就要把我这糟糠之妻踢下堂……”凌京说着说着就演了起来，一唱三叹，颇有曲苑风范。 “怎会，你可是我的眼珠子、心肝肉啊……” 主角与围观群众纷纷表示，不行了，要吐。 演出就此打住，世界恢复清净。 既然老板开恩，凌京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他坐上了去澳门的车，心里有些奇妙的预感。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想带他去澳门旅游，实现他蹦极的心愿。没想到物是人非，他们没有完成的事要由他自己去做了。 在凌京下火车的同时，一辆从桐城出发的动车正在快速接近澳门。 小柳坐在屋顶上，一边啃着西瓜赏月，一边给某个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发送信息，嘴角挂着愉快的笑容。 电视里在播着一段话：“此时此刻在地球上，约有两万个人适合当你的人生伴侣，就看你先遇到哪一个。如果在第二个理想伴侣出现之前，你已经跟前一个人发展出相知相惜、互相信赖的深层关系，那后者就会变成你的好朋友。但是若你跟前一个人没有培养出深层关系，感情就容易动摇、变心。直到你与这些理想伴侣候选人的其中一位拥有稳固的深情，才是幸福的开始，漂泊的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我终于写完了呜呜呜┭┮﹏┭┮ 第一本小说写得无比艰难，时刻处于“我写的是什么垃圾”的咆哮中...... 但是没办法，自己的崽再丑也是自己的崽啊。 我还是看着他长大成人了。 至于以后，或许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有番外了。 老实讲，这本书有很多自己生活的隐she。最开始写的时候，就是想写一个有意义的故事，将来可以不断回顾的故事。所以，还留下了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等着将来解答。 以上，感谢每一个阅读的人。关注本文最新章节 -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mozhua8.com下载最新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