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少的麻辣甜妻
    作者: 陆湘
    简介:
    两年前，沈薇不惜自杀嫁祸沈倩儿，逼着慕星野娶她为妻。
    两年后，沈倩儿狱中惨死，慕星野压着沈薇陪葬。
    沈薇浴火重生后，对慕星野避如蛇蝎，慕星野却拦住她：“想要离婚？把孩子生下来再滚！”
    “滚就滚！”
    当她和别的男人约会花前月下，他又从中作梗，将她强行掳回：“慕太太，别忘了，你已婚。”
    第1章 我才是你该守护的那个人
    沈倩儿出狱前死了，尸检结果显示，她缺了一个肾。
    C城的冬天，雪狮风虎地咆哮。
    公墓在半山腰，沈薇被慕星野连拖带拽地拉上了山。
    沈薇被扔在墓碑前，地上冻硬的沙子和石头瞬间割破了她的掌心，将地上一片沁凉的白染得绯红，触目惊心。
    墓碑上沈倩儿的名字和黑白照片扎着沈薇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那个被慕星野爱进骨头的女人死了，自己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慕星野睨着趴在墓碑前的沈薇，低沉的声音因为带着十足的恨，抑制不住地颤抖，“倩儿死了，你也一起去陪葬！”
    沈薇的膝盖冷木到站不起来。
    她跪在地上，偏仰着头，望着爱了十年的慕星野，他此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她心上的温度比手掌触及的温度还要低。
    她的嘴角撩起讽刺的笑：“她坐牢不是罪有应得？受到伤害的人难道不是我？慕星野，你有点良心好吗？我才是你太太，我才是你该守护的那个人！”
    风卷起雪，拍打在沈薇的心脏上，又冷又痛。
    结婚两年，她从未得到过一次守护，无数次掏心掏肺的付出，换来的不过是慕星野仇恨如刀的目光。
    慕星野黑色呢绒大衣的肩膀上白雪覆盖，他猛地伸手抓起沈薇的头发，扯起她的脑袋。
    他俯身，俊脸和她咫尺相贴，薄唇里溢出的白气像刀一样喷在沈薇的脸上：“你通过什么手段当上慕太太的，你心里不清楚？你为了给你母亲复仇，不惜一切代价玉石俱焚才毁了我的幸福！你居然不罢手，还杀死了她！你还说她罪有应得？”
    C城人尽皆知的沈家丑闻。
    沈世业和崔玉容生下沈倩儿，导致发妻死亡，从此发妻之女沈薇便发誓要将崔玉容母女二人碎尸万段。
    沈薇不惜自杀嫁祸将沈倩儿关进监狱，逼迫沈倩儿的未婚夫慕星野娶了她，还动用社会关系强迫狱中的沈倩儿救她的外婆，崔玉容差点失心疯。
    如今，沈倩儿死了。
    整个C城，再也找不出比沈薇更心狠手辣的女人。人人都知道，沈薇不爱慕星野，处心积虑嫁给他只因为他是沈倩儿爱的男人。
    整个C城，再也找不出比慕星野更恨沈薇的男人。他本以为娶了沈薇，可以让沈倩儿减轻判刑，却不想两年牢狱就要了沈倩儿的命。
    沈薇没有否认。
    她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慕星野变得她不认识了，她说什么他都不信，他只相信她的恶毒和凶狠。
    从不问及她的痛苦和卑微。
    沈薇苦笑着问慕星野：“你要我死吗？”
    “你配活着吗？”
    沈薇嘴里呵出的白气蒸得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又结成了冰晶。
    可她的眼里，还有曾经的温情舍不得放下，全都化成了水：“我爱你十年，我有什么不配？你当初也许诺我一生，是你让我泥潭深陷，是你要我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下你，是你说你会永远守护我，慕星野！我沈薇至始至终都对得起你！是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慕星野讽道：“我什么时候爱过你？我至始至终爱过的女人，只有沈倩儿！”
    眼泪从沈薇的眼眶里决堤，她笑得无比惨烈。
    她不顾撕扯的疼痛，挣脱慕星野揪住她头发的手，疯了一般拿起墓碑前的祭祀品砸在墓碑上，声音被撕破一般尖锐难听：“沈倩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了心？她活该！她该死！她该下地狱！”
    慕星野怒不可遏！
    他狠狠一脚踹在沈薇身上，“你再敢动倩儿的墓碑一下！”
    沈薇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她身下，一股热流喷薄而出，刺目的血在她身下冰冷刺骨的雪地里蔓延。
    她眼睛里是漫天飞舞的雪，耳边是医生的话：“沈薇，你血癌晚期，又怀孕了，孩子拿不拿掉，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
    第2章 他不会碰你的！
    两年前。
    秋末夜深，湖泉路1号别墅。
    慕家长孙新婚三天，整个别墅花园里没有一处红色，墙壁上也没有一个囍字，反倒在新婚后就像入了冬，整个园子都透着一股寒气。
    三楼的套房卧室。
    待沈薇面红耳赤，眼神迷离时，慕星野眼神突然一凌，修长的手指狠狠摁压在沈薇肚腹的伤口上，那五处刀伤还没有长成白色。
    沈薇疼得瞬间清醒发抖，脸色惨白。刚刚那个跟她彻底到彼此拥有的男人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慕！星！野！”
    慕星野看到沈薇脸上痛苦的表情，突然有了报复的爽感，墨眸里恨意如巨浪翻涌。
    “你也知道痛了？我只是让你不要忘了，这五处刀伤是你把倩儿送进监狱的证据，也是你威胁逼迫我娶你的证据，既然这么想害人，就别怕痛！既然你把命豁出去也要夺了倩儿的幸福，那以后，谁也别想快活！”
    沈慕两家人都知道，是沈薇紧紧握住沈倩儿的手捅了她自己，让刀柄上留下沈倩儿的指纹，致使沈倩儿含冤入狱。
    这女人的心狠程度可想而知！
    沈薇疼得全身紧绷，但凡想要说出一个字，呼吸便会颤得可怜。
    她不知道沈倩儿用了什么办法让慕星野彻底忘了她，可如果恨也是一种深刻，她要把自己重新刻进他的骨髓，让他再也不能忘记她。
    沈薇笑出来掩饰自己的痛苦：“谁说我不快活？天天跟沈倩儿喜欢的男人抱在一起，别提我有多快活。”
    她心里却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快活？哪个王八蛋说只有初次疼！
    慕星野总能在任何时候都察觉到沈薇对沈倩儿的恨，那种恨大到无边，大到可以不惜自伤，伤及他人的方式来报复。
    而自己最不幸的是，成了沈薇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
    慕星野心里惊涛骇浪，动作便凶狠如兽。
    沈薇闭眼咬牙忍受，既然每个人都觉得她不是好女人，那她就当个彻头彻尾，让慕星野想起来就头痛的坏女人，让他就算做梦也摆脱不了的坏女人。
    既然她已经从他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对她的心疼，那就恨着吧。
    沈薇偏执的爱着一个人，爱到发了疯，入了魔，她不甘心就此放弃，所以硬着头皮忍受着所有不公。
    只因为她记得慕星野对她说过，“阿薇，我是最爱你的人。”
    只是现在不爱而已，以后还可以重新爱上的。
    慕星野将所有的恨都化做力量，狠狠施展在沈薇的身上，他对她的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发泄完，慕星野离开房间去了二楼，留下一室冰冷和呼吸依旧不平的沈薇。
    ——
    一个月后的星期三，天降小雪，沈薇调休，她化了精致的妆去监狱。
    她将红色的真丝衬衣扎进黑色的高腰裤里，高跟鞋将腿线拉长，身材更显高挑，藏青色的大衣让她的气场加大，看起来攻气强势。
    她站在玻璃隔断外，拿着电话听筒看着穿着囚服的沈倩儿，手里把玩着一根两条杠早孕的试纸，灵动的眼眸卷夹着笑意，就像有毒的蛇吐着信子。
    沈倩儿看着那试纸，声音颤抖：“星野不会碰你的，他只会恶心你！”
    沈薇耸耸肩，试纸装进包里，故意点着手机：“我录了我和他的羞羞视频，你要不要看？”
    沈倩儿捂着头尖叫：“你滚！你滚！”
    沈薇握着手机贴在玻璃面上，拿着听筒的手很紧：“沈倩儿，你告诉我你对星野做了什么？他不可能把我忘得那么干净，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把我的股份全部给你！”
    沈倩儿眼神松动了一下，却马上摇头，不敢看着沈薇的眼睛：“你胡说，星野一直都是爱我的，我从小跟在他身后，他对我照顾有加！”
    沈薇撬不开沈倩儿的嘴，眼中悲凉满溢，慢慢面无表情，半晌才勾了个轻佻的笑：“沈倩儿，不知道你坐牢感觉如何，我倒是觉得在外面生活真好，你都不知道天天和慕星野在一起有多好，他霸道又野蛮，每天都要折腾到好晚，坏死了。哎，不知道你关在监狱里看四面铁墙，羡慕不羡慕？”
    沈倩儿在监狱车间工作的时候利用工具自杀了。
    第3章 我凭什么放过她们？
    夜，风刮大雪。
    三楼套房的客厅，暖气十足。
    沈薇穿着吊带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翻看新闻，时不时端起桌上的茶喝，提神等人。
    凌晨三点，慕星野一身戾气冲向三楼，推开沈薇的门。
    沈薇抬头，看见慕星野一脸疲惫还有双眸的猩红，像个没事人一样笑靥绽放：“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去监狱刺激她？”
    “她没死对不对？”沈薇无害地眨了眨眼睛。
    慕星野拳头握紧，他的眼睛里染满了疲惫的血丝，声音也有干燥的沙哑：“你非要逼死她？那是你的亲妹妹！你的血里全是毒液吗？”
    沈薇从沙发站起来，一步步向慕星野走过去，轻笑着：“她若是真的想死，你以为你还能见到她？”
    慕星野忘不了今天看见沈倩儿奄奄一息又泪流满面的样子，而眼前这个容颜绝美的女人，除了对仇人的一切有兴趣，对谁都无所谓。
    他扔掉沈薇手里的杂志，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若敢为了你母亲的复仇想要害死她，我不会放过你！”
    沈薇听到母亲，弯翘着的嘴角一点点垮下来，心中的恨激动翻涌起来难以自控，她伸手打开慕星野的手，目眦欲裂的大声喊道：“她不该死吗？她和她母亲不该受到惩罚吗？你见过我母亲死前的样子吗？我凭什么放过她们？凭什么！”
    沈薇越是恨沈倩儿，在慕星野眼里看来，自己越是像极了一颗被她使用的工具。
    男人的骄傲不容许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这样的污点，他满眼阴狠道：“沈薇，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贱得让我犯恶心，每次你来勾我，我事后都会在你的梳妆台抽屉里放钱，那就是你的劳动所得，以后去赚别的男人的钱！”
    暖气蒸腾的房间里，就像四面开了窗，屋外的寒风裹雪撕咬着冲了进来。
    “我那么爱你，努力学着怎么去讨好一个男人，你把我当女支女？”
    这些日子她想尽办法忍着内心的羞耻感去学会如何讨好一个男人，因为有人说，爱是做出来的，她想要把内心珍贵的爱重新都给他。
    可他眼里，她是个女支女。
    沈薇舔了舔干燥的唇，笑不出来，站在原处，一动没动。
    她没哭，流不出来眼泪。
    曾经刚刚知道慕星野完全不记得她的时候，她已经哭过太多太多。
    慕星野看到沈薇的溃败，松了口气，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处了下风，沈薇是为了复仇，那么他也要向沈薇复仇！
    仇人眼里的伤痛，就是他能获得的最大快乐。
    “在我眼里，女支女都比你高贵，至少他们知道看客人的脸色，而你只会凭着不要脸横行。”
    “砰！”门被摔响，房间里没了慕星野的气息。
    沈薇病了，持续低烧，起不了床，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
    明明是两个人的信念，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坚守，她纵使钢筋铁骨，也经不起慕星野烈火诛心。
    慕星野不再回家，只能在娱乐版的头条看见他又和某个当红小花一起吃饭，一起去酒店。
    沈薇生病期间看到这些新闻，起初会砸手机砸iPad，后来潮湿的眼睛飞出自嘲的笑，平静地关上屏幕。
    她坦然接受慕星野给她的任何惩罚。
    她清醒的时候从来不哭，只是在梦里梦见慕星野把肝割给她，梦见慕星野温柔的抚着她的头，跟她说爱她，说会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哭着醒过来。
    第4章 离婚吧，太苦了
    AF大厦。
    慕星野阔步走向总裁办公室，身边的Ada紧紧跟随，“总裁，外界传言太太在有私生子的事情，我认为不属实，这边有资料显示太太这几年一直收养不少小孩，而且经常花很多时间去照顾，也请了人专门照顾这些孩子，这些孩子大多都有血液疾病，她还专门成立了血液病基金。您知道，太太的母亲死于血癌，这可能是太太的一个心结。”
    Ada将手里的资料递给慕星野。
    慕星野没有伸手去接。
    外界传言沈薇曾经消失一年是去生孩子了，也有她抱孩子的照片流出，这些东西传来传去，就跟真的一样了。
    但纵使她名声再不好，她也不敢。
    “她的事情不用跟我汇报。”
    Ada识趣停止这个话题：“戚小姐的谈话节目邀请您去参加，只是最近的绯闻有点太过，是否避避风头？”
    慕星野修长的手指掀开笔记本电脑，“参加。”
    Ada记下。
    ——
    夜，金座夜总会。
    美人们水蛇腰扭动，俊男们都挨着水蛇热辣相贴，酒精洗刷着血液里清醒度，释放出来的荷尔蒙将暧昧的温度越搅越高。
    包间角落的沙发转角里，沈薇的酒杯碰在顾步申的酒杯上，仰头一饮而尽。
    顾步申不忍，手刚要落到沈薇的头顶，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歩申，我的头顶只能给慕星野摸，其他男人碰了我会翻脸的。”
    顾步申收回手，把沈薇手里的酒瓶拿走，“薇薇，生日开心吗？“
    沈薇扭脸对上顾步申的目光，她飞扬起轻松的笑意：“生日？以前我刚被崔玉容逼着出国的时候才13岁，慕星野还没有出国，他也给我寄了生日礼物，你知道他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吗？是钱。”
    沈薇用力的吸吸鼻子，笑起来：“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单纯的年纪，他说不知道买什么，让我自己去买，其实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他知道崔玉容不准沈世业给我钱，他怕我在国外无依无靠。后来他也跟家里说要出国念书，其实是为了照顾我，从那以后，我过生日他都没有送过钱。每年一颗钻石，年纪小的时候，是不值钱的碎钻，一年比一年的大，我收在盒子里，最穷的时候都没舍得拿去卖。可后来那些钻石……”
    沈薇抑制不住的殇情汇聚成眼里的湖水。
    “薇薇！”顾步申受不了沈薇一喝醉就开始回忆慕星野，他叹了声气：“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离婚吧，太苦了。以前我们在F国那一年，那么苦，也没有见你像现在这样。”
    没像现在这样眼睛就像看不见光一样晦暗。
    “再熬两年就好，两年后可能我就不爱他了。”
    沈薇抢了顾步申手里的酒瓶，继续给自己倒酒。
    “两年后你还爱他，他依然不爱你怎么办？”
    沈薇抬手扶着额头，低下头，脸上的难堪和伤痛便被掩盖了过去，“我应该不会去死吧？”
    顾步申心里咯噔一跳：“沈薇！”
    沈薇知道顾步申这是生气了，她把脸凑到顾步申的跟前，咧开嘴笑眯了眼，像是讨好地哄道：“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呢，别生气啊，我怎么可能想死？”
    “滚开！”一道女声喝道。
    包厢门被人推开，沈薇和顾步申抬头看过去，只见慕星野的妹妹慕轻晨大步朝着沈薇冲过来。
    顾步申站起来，以为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想训斥慕轻晨没有礼貌。
    但慕轻晨拎起桌上的酒瓶朝着沈薇的头上就砸了过去。
    第5章 谁是你男人？
    砰——
    酒瓶在沈薇头上开了花，玻璃屑翻飞。
    沈薇僵住，鲜血从她头顶逶迤流下，模糊了那张还在轻笑着的脸。
    慕轻晨手里还捏着半只酒瓶，指着沈薇气疯了骂道：“臭女表子！勾引谁的男人不好，勾引我的！顾步申不是你该沾染的男人！”
    顾步申一巴掌扇在慕轻晨的脸上，“慕轻晨你找死是不是？谁是你男人！滚！”
    慕轻晨被巨大的冲力挥倒，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嘴角流出血丝，扭脸看向怒容不掩的顾步申：“顾步申！你敢打我！你敢为了这个人尽可夫的女表子打我！”
    顾步申来不及继续惩罚慕轻晨，他一颗心惊慌失措，弯腰抱起沈薇冲出包厢。
    包厢里玩得正嗨的朋友看到地上的血都尖叫着跟了出去。
    从沈薇头上流下的血，一滴滴落在金座夜总会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慕星野打开888包间的门，正好看见顾步申抱着一个女人往电梯口跑，伴着顾步申焦急担忧的声音：“薇薇！薇薇！你别睡，我们马上去医院，去医院!”
    男人眉心倏地蹙紧，眼睛从地上的血痕一路扫回去。
    长长的血线像延绵不断的省略号，刺得他头晕目眩。
    慕星野告诉自己，沈薇的任何事情都和他无关，可慕轻晨告诉他，沈薇和顾步申纠缠不清，要在金座过生日时，他还是把晚上的应酬安排到了金座。
    且告诉自己，不过是因为金座熟悉。
    慕星野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血线走过去，长腿迈动的节奏越来越快。
    慕轻晨跟着顾步申追出来，看见慕星野，顿时像找到了靠山，一甩马尾，愤愤难平道：“哥！我今天就给你说沈薇对顾步申不安好心，我就是给了她一酒瓶而已，你瞧他紧张成什么样了？”
    慕星野顿步回身，盯着慕轻晨的眸光几分凶狠：“你打的？”
    慕轻晨一哆嗦，“哥……”
    电梯口，顾步申蹲下来，把沈薇放在他的腿上，看着她额头不停冒出的鲜血，忍不住想要抬手给她擦掉。
    沈薇突然伸手挡住了顾步申的手，她嘴角扯了个虚弱的微笑：“歩申，你忘了吗？我的头只有……慕星野可以摸，其他男人摸我，我会翻脸的。”
    慕星野脚步被紧紧粘在地板上，突然再也迈不动脚步。
    沈薇的声音微弱，带着喘息的气音，却像是裹满针尖的铁球，狠狠撞在了他的心口，一种猝不及防的疼痛散开。
    慕星野似乎从来都不了解沈薇，也并不想了解沈薇。
    他的心里只有沈倩儿，生死相依的沈倩儿。
    沈薇是C城第一名媛，是被众多男人追捧的女人。
    她身材匀称高挑，好看到不可方物，可他对女人的外在条件并不在意，沈倩儿的清新淡雅更符合他对慕太太的标准。
    他从来不觉得沈薇是适合做人妻子的女人，她相貌身材和性格都写着“她不安分”。
    慕星野在顾步申抱起沈薇站起来的时候，一把将沈薇从顾步申的怀里夺走。
    顾步申被慕星野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慕星野！”
    慕星野抱着沈薇走进电梯，站在电梯内：“顾少抱着我太太的举动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顾步申一步追进电梯，他想要把沈薇抢回来，可是沈薇头上的血已经流得满脸都是，他不敢动，“你凭什么碰她？是你妹妹伤了她！”
    慕星野没有错过顾步申眼里无法掩饰的担心。
    一种超越普通朋友的亲密关系，如一簇火，烧起来让他不太舒服。
    第6章 我们要相依为命
    沈薇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慕星野的太太，如今却跟别的男人勾来搭去，让他颜面扫地。
    他不会允许！
    慕星野冷冷道：“凭结婚证，你有？”
    沈薇眼皮沉重，却因为听到慕星野的声音后用力睁开，眼睫毛上沾满了红色，让慕星野的形象抹了一层血雾。
    沈薇以为自己看错了，“慕……星野？”
    慕星野垂眸睨她，鼻腔里轻蔑的淡哼了一声。
    她鼻子很酸：“星野，今天是我生日呢……你还没有送我钻石。”
    沈薇眼睛里有干净的清水流出，把脸上的血污冲出一条渠道，眼瞳里原本晦暗如乌云蔽日，此时也有了亮光。
    慕星野将沈薇瞳仁中的光亮收进眼底，心弦跟着绷紧，他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生日。
    医院。
    慕星野坐在走廊的凳子上，脑子里是沈薇不让顾步申摸她脑袋的那句话。
    慕轻晨骄纵惯了的性子，但面对沈薇昏迷不醒，她也心慌得手心冒汗。
    医生说沈薇可能会有严重脑震荡。
    她蹲在地上，抓住慕星野的手，“哥哥，怎么办？以沈薇的人品，她一定会告我，谁威胁她都没用，她一定会把验伤报告做得很严重，然后告我故意伤害。”
    慕星野没有回应。
    “哥！”慕轻晨大喊一声。
    慕星野回神，墨色的眸瞳中看不清情绪，声色淡缓：“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她是不是会告你？医生说她可能会脑震荡，难道受伤害的不是她？如果是你伤人的，受到惩罚不是应该的？”
    “哥。”慕轻晨气焰一瞬被浇灭，耷拉着眉梢，怯怯的红了眼睛：“其实沈薇是听你话的对不对？你跟她求求情。”
    慕星野疑声：“你怎么知道她听我的话？”
    慕轻晨快要哭出来了，道：“当初她父亲和继母跪在地上求她，让她别告故意杀人，还愿意拿出沈家的股份出来求和解，可她坚持要让律师判倩儿姐姐最高年限。但是你去找她，她就没再坚持了，提出只要你娶她，她只告故意伤害。哥，难道你娶她，比拿到沈家的股份更有诱惑力吗？你帮我求求沈薇，她一定会听你的。”
    慕星野坐直，慕轻晨的话，让他的心压不住的烦躁不安起来。
    他看着抢救室关合的大门，没有主动去问过沈薇的情况，几次想要离开让自己继续漠不关心，可那扇门没有打开，没有一个人出来主动告诉他家属可以离开。
    他不敢走。
    他突然想起结婚那天没办婚礼，沈薇却笑靥灿烂。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睛里装进了星星一样明亮，是没有任何杂质的欢欣：“慕星野，我的娘家人除了体弱多病的外婆，再也没有别人，从此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你是我的丈夫，我如果病了，你要给我签字，我如果死了，你要给我收尸的，知道吗？从此后，我们要相依为命。”
    慕星野仰起头闭上眼睛，双手抬起，十指穿进密黑的头发，狠狠揪了一把。
    沈薇醒来，没有看到胡子拉渣的慕星野，他很整洁。
    “吃了早餐去做个检查，确定不是脑震荡，就可以回家了。”慕星野把沈薇的床升起来，餐桌架好。
    沈薇没料到慕星野会守着她，顿时心酸：“我，我应该没事。”
    “没事的话，那轻晨的行为也不用追究了。”慕星野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香菇鸡粥放在沈薇面前的桌板上。
    这是沈薇对慕星野死缠烂打以来，吃到慕星野装的第一碗粥，虽然慕星野是为了慕轻晨才守了她，但多少有了甜味往上冒。
    沈薇拿着勺子搅着粥，嘴角弯翘着：“轻晨还是小姑娘，她也是误会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毕竟我是她嫂子啊。”
    最后一句，沈薇抬头看着慕星野，笑弯了眼。
    慕星野心下微微震颤，意外沈薇如此好说话，真如慕轻晨所说，沈薇是因为他？
    第7章 你别再害她了
    沈薇做梦都没想到，这次十四针伤口的不追究，换来了她和慕星野长达一年半的和平相处。
    她小心试探的从三楼搬到二楼，慕星野不赶她走，她便赖在二楼不离开，死皮赖脸钻进慕星野的怀里睡觉，后来发展到枕着他的手臂睡觉，他也不再推开她。
    慕星野没有了绯闻，慕星野回家吃饭，慕星野穿了她买的西装，慕星野让她给他递浴巾……这些事情都能让沈薇找到幸福感。
    她每天都能从玻璃渣里找到糖吃，且沉浸在自己制造出来的甜蜜氛围里。
    人们匆匆踏过四季，一年多时间，不过弹指。
    沈薇以为这样简单的生活会持续下去的时候，意外却突然降临。
    沈薇站在德胜医院六楼的645病房内，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肩膀垮下。
    她无力的环顾了整个病房的人，笑容苦涩艰难：“沈倩儿出狱的事情我为什么不知情？”
    沈倩儿坐在病床上，不像是生病。
    慕星野、沈世业、崔玉容都在病房里。
    慕星野没有回避沈薇的眼睛，直言道：“倩儿不是出狱，是保外就医。”
    “你帮的忙？”
    “是。”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年前。”
    沈薇闭上眼睛，天地旋转，她伸手撑在陪床床尾的支架上。她这一年半和慕星野不说激情似火，也绝对算相敬如宾，可他已经背着她养了一年沈倩儿。
    崔玉容的旗袍领上挂着莹亮的珍珠，她胆小地瞥她一眼：“薇薇，倩儿办的是正规手续，你，你别再害她了，好不好？她受了很多苦。”
    沈世业跟着喝道：“你想干什么？你在慕家吃香喝辣！你妹妹连医院闻消毒水味道都不行？”
    沈薇不在乎崔玉容和沈世业如何保护沈倩儿，她已经习惯了。
    她摇晃着身体，脚步趔趄着走到慕星野的跟前，眼眸里光芒破碎开：“一年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慕星野声色淡凉：“我做决定的事情，你不必知情。”
    沈薇心中悲恸，她抓住慕星野的西装衣领：“她捅我五刀，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为了你只让她坐两年牢，你居然还舍不得？那我呢？我真的不需要一丁点的公道吗？”
    沈倩儿低头啜泣：“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和我妈妈，可我也是无辜的，上一辈的事情，我能做什么？不是我愿意来这个世界被人骂私生女的……因为你的阻挠，妈妈现在都还没有和爸爸结婚，你还想怎么样？”
    沈薇轻哧笑道：“她不结婚，还不是因为我不放手我妈的股份，她现在嫁进沈家就一根毛都分不到！装什么清高！”
    崔玉容脸色难看，生怕沈薇再说让她面子上挂不住的事情，红了眼睛上去抱着沈倩儿的肩膀：“倩儿，都怪妈妈，都怪妈妈当年不该爱上你爸爸，都是妈妈害了你，是妈妈该死。但是你别哭了，你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哭多了，是想另外一只眼睛瞎了吗？”
    慕星野快步走到沈倩儿的床前，迅速抽了纸巾给沈倩儿擦眼泪：“倩儿，别哭。”
    沈薇仰头深呼吸，手掌卡住下巴，最后狠狠咬住虎口。
    沈世业防备地站在沈薇跟前，生怕她会伤了床上柔弱无骨的小女儿。
    沈薇吐了口气，看着沈世业不禁苦笑起来：“她捅我五刀也没有见你为了我紧张过，我离她这么远，你这是何必？我不是你的孩子？”
    这世上，大概没有不想得到父母爱的孩子吧？
    沈世业声如洪钟地喝叱：“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倩儿善良得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倒是你，从小就想把她们母女赶出沈家，不是说你妹妹把你推进水井，就说你阿姨把你推下山崖，你能不能换点套路？”
    沈薇心中悲愤像泄了洪，她气得大笑：“天哪！她善良？我次次死里逃生，你都选择相信她们母女，从来没有想过我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不要命吗？”
    崔玉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抱着沈倩儿，哭着反驳沈薇：“倩儿若是不善良，怎么会在星野受伤失明的时候不顾一切劝阻为他捐了眼角膜！倩儿是个活生生的人哪！她不会爱惜自己吗？”
    慕星野身形一震！这个巨大的提醒让他的立场在摇摆中迅速坚定。
    沈薇耳朵里出现嗡鸣，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恍惚。
    她输给沈倩儿，似乎一点都不冤枉。
    她的鼻腔里流出猩红的液体，抬起手背一抹，抹了满脸的血，混着温热的泪水。
    第8章 没有人爱我
    “医生！医生！”沈世业从沈薇身边冲过去，撞得沈薇一个大晃，“快来救救我女儿！她哮喘发作了！”
    “倩儿！倩儿！你别激动！”慕星野声音被火烧了一般焦灼。
    “倩儿！我苦命的倩儿啊！你为了星野受了那么多苦，却成了你的劫，我苦命的倩儿啊，是妈妈对不起你。”
    沈薇捂着鼻子，血从她的指缝里涌出。
    可病房里嘈杂着的心疼，活活把她刺成了一个局外人。
    她眼前惊慌失措的人，是绚烂的彩色，而她，成了一个黑白的虚影。
    沈薇踉跄着退出病房，跌跌撞撞地扶着冰凉的墙走。
    无数双异样同情的目光投射到沈薇的身上。
    沈薇拉住一个白大褂，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得看不清路：“请，请问，急诊怎么走？”
    顾步申一把扶住沈薇，心脏猛地拧紧，又急又痛：“薇薇！怎么流鼻血了？”
    沈薇跌进顾步申的怀里，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歩申，我是多余的，一直都是多余的……”
    顾步申打横抱起沈薇，往急诊跑：“薇薇，你不是，不是。”
    沈薇望着顾步申的下颚，眼中倾泻无尽的悲凉：“没有人爱我，唯一爱我的慕星野也不爱我了……”
    她生死边缘的时候，慕星野给了她一条命。
    可慕星野同样处于生死边缘时，她不在他身边，是沈倩儿给了他新生。
    她不配爱他……
    她没有给过他眼角膜。
    沈薇躺在急诊室的床上，护士给沈薇止血，抽血化验，眼睛里装着灰淡的落魄。
    顾步申满眸痛色，他很想说“慕星野一定不是唯一爱你的人，你还有我。”
    可他知道自己在沈薇面前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表达一点喜欢，他只能昧着良心跟沈薇做哥们。
    沈薇的化验单出来到了顾步申的手里。
    顾步申看完眉心蹙紧，平静了很久才去等候室找到沈薇，强作轻松的笑道：“也不知道你乱吃了什么鬼东西，数据不太准，你再跟我去抽一管血，重新查一下。”
    “我乱吃了沈倩儿。”沈薇想着之前被沈倩儿病房里那一幕刺激得不轻，瘪嘴道：“估计吃了她中毒了。”
    沈薇站起来，跟顾步申往采血室走。
    顾步申道：“我居然都不知道沈倩儿保外就医的医院在我们医院，不过这么久我也没有过问过住院部那边非手术患者的事情。”
    顾步申一席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其实他早就知情，不让沈薇知道，就是要让沈倩儿和慕星野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到时候沈薇无论做什么也都是徒劳了。
    沈薇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嘴型做了个地包天的样子，吹了口长气：“沈倩儿太不知足了，崔玉容欠了我妈妈那么多，她们两母女从我年幼开始一直陷害我，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我可以反击的年纪，她们又拿出了慕星野这块王牌。我已经一让再让，两年牢都不肯安分的坐完，那我和母亲也太任人宰割了。”
    顾步申步子一停，沈薇也停下来。
    二人对视。
    顾步申道：“薇薇，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太执着了，当初慕星野和你分手后回国，后来不承认你们在一起过，可能只是因为想让沈倩儿安心？”
    第9章 我凭什么安分
    “够了！”沈薇大声打断顾步申：“我不相信！他和我分手回国，那是他母亲郭琴兰以死相逼，逼着他跟我分手回国的，他并不是自愿。”
    “你确定自己不是自欺欺人？”顾步申目光如炬，像尖刀要刺开沈薇的心。
    沈薇别开头，继续往前走，“我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
    慕星野三天没有回家，脚不沾地的忙着。
    清晨，佣人在花园里除雪。
    沈薇正坐在餐桌上一手拿着牛奶杯，一手翻着手机上的消息，嘴角慢慢浮上满意的笑。
    “让开！让沈薇出来！让她滚出来！”
    “沈先生，您等我去通知少奶奶！沈先生，沈先生！”
    沈薇眉头一皱，抬头时，沈世业已经冲进了餐厅。
    “沈薇，是不是你干的？”沈世业指着沈薇的手颤抖。
    沈薇慢条斯理地擦了嘴，站起来和沈世业平静对视：“管好你的情人和私生女，让她们不要主动来招惹我，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不懂反击的沈薇了。”
    沈世业气得满脸涨红，抡起巴掌扇在沈薇的脸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养你这么大，养条狗都比你忠心！我当初就该给你妈一碗堕胎药，让你化成血水冲厕所！”
    崔玉容一如既往委屈地站在沈世业的边上，满目痛苦和懦弱卑微的望着沈薇。
    沈薇摸着火辣辣疼痛着的脸，“你养我这么大？我妈妈死后，你帮我交个学费都会忘，课外班是外婆给我报的。13岁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把我送出国，生活费是外婆给，你养了我什么？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大女儿吗？”
    沈薇早已习惯了沈世业的偏心和凉薄，但说起这些，心脏还是会不甘心的刺痛。
    沈世业大声喝道：“你外婆的钱还不是从沈家弄过去的！”
    沈薇气得发抖：“沈世业！你龌龊了一辈子，不要污蔑我外婆！”
    “你敢直呼你老子的名字！”沈世业又举起巴掌。
    “吵什么！”慕星野三天没有回家，此时踏入了客厅。
    沈世业收回手。
    男人长腿迈开，向沈薇靠近，他眸海里巨浪卷起，有一种风暴随时会袭来的恐怖：“沈薇，我还以为你安分了，没想到你这辈子都安分不了！我好不容易给倩儿办好保外就医，你却找你做媒体的朋友把这件事情炒热弄大，把她重新送了进去！”
    沈薇不惧回道：“我凭什么安分？她夜夜觊觎着我的丈夫，我凭什么让她好好在外面生活？我凭什么眼睁睁看着我爱的男人天天为了我的情敌奔波？我没有那么大度！她如果坐两年牢都熬不住，那我就要让她坐二十年！”
    “呵。”慕星野笑声极凉。
    他的笑容太诡异，就像是一个已知密局的智者，露出看破一切的凉薄笑意。
    沈薇对慕星野从来没有把握，这种笑容更能击垮她的信念。
    她上前，拉住慕星野的手，低声道：“星野，我们这一年半不是过得很好吗？我们不能一直好好过下去吗？就当沈倩儿从来没有出现过。星野，我爱你。”
    “你爱我？你爱我什么？爱我对你的厌恶？爱我对你的疏离？爱我对你的不尊重？你说你爱我？你凭什么爱我？”
    第10章 别自作多情了
    沈薇这才知道自己多么不堪。
    她死皮赖脸的跟在他的身后，像只惹人反胃的苍蝇。
    可她有什么办法？
    她的身体里面装着属于慕星野的肝脏，她放不下。
    沈薇疼得皱了眉头：“我凭什么？沈倩儿给了你眼角膜，所以她有资格爱你？而我没有给过你什么，所以我没有资格爱你？”
    她疯了似地抓住慕星野的衣领，近乎咆哮地喊道：“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我的眼睛，还是要我的肝，我的肾？你说，我要怎么做才可以爱你？你要了什么我才有资格爱你？你都拿去，都拿去好不好！”
    沈薇抱着慕星野，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低微卑下的哀求着：“星野，她给了你眼角膜，还给她，我用我的还给她，不欠她的！我沈薇一辈子不要欠她任何东西！我若是把眼角膜还给她了，我有没有资格爱你了？
    “那样的话，我有没有资格爱你了？”
    沈薇抬起脸，绝美的面庞上因为泪水下滑让她平时强势夺目的美被消减了几分，却有平添几分凄楚的美，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
    慕星野明明感觉到抱着他的女人是滚烫柔软的，可他的身体此时变得异常僵硬。
    他很少见过沈薇真诚的眼泪，连她的笑都透着虚伪和一种暗藏的功利。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可现在，她仰头望着他，一双眼睛被泪水冲刷得极黑极亮极清澈，而那双瞳仁的正中央，是他。
    仿佛此刻，她的眼里真的只有他，这种错觉让他心脏被扭扯着。
    慕星野只觉喉头涌上一股艰涩，那双本要推开沈薇的手，停在了半空。
    但犹豫只有一瞬。
    下一刻，想明白沈薇这是在卖惨博同情的慕星野，墨色的瞳眸迅速清醒。
    他的黑眸一寸寸变冷，再一点点放射出毫不留情的森寒，抱着他的女人犹如毒蛇一般缠着他，让他窒息。
    “滚开！”他扯开沈薇的手，将她推开，“沈薇，别自作多情了，就算你把全身的东西挖干净了，你也没有办法替代倩儿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不可能。”
    慕星野说完，心里没有预兆的一痛，但是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沈薇，永远别想利用他来做任何事情。
    沈薇趔趄后站稳，呆呆的看着慕星野，就像他之前那一刻的恍惚迟疑的温暖，从未出现过。
    崔玉容在旁边声若蚊蝇地哼哼着：“是啊，沈薇，倩儿和星野两人两情相悦情比金坚，你又何苦一直缠着星野不放呢？”
    沈薇不仅冷笑出声，她和慕星野说话，怎么就有些狗那么迫不及待地掺和进来呢？
    她抬手揉掉脸上的泪水，看向崔玉容的眼神里透着挑衅：“你勾沈世业，逼死我母亲。沈倩儿抢了我丈夫，也要想把我逼死？就我和我母亲的男人那么香？就抢来的男人格外情比金坚？这两母女怎么就这么贱呢？”
    崔玉容脸色大变，不由得臊得连绯红，看着沈世业，委屈得眼泪快要掉了。
    “混账东西！”沈世业目眦欲裂，他随便扫了眼周围，最后捞起离他最近的一盏台灯，拖着电线朝沈薇头上砸去——
    第11章 她的头只有慕星野能碰
    沈薇一动不动。
    她笔直着身体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沈世业找了台灯，凶狠的朝着她冲过来，她嘴角撩起笑，讽刺的笑。
    父亲？如果她是个孤儿该多好，就不会体会到血缘至亲带给她的刀光剑影和水深火热。
    沈薇目光偏斜，落了一瞬在慕星野的身上，很快移开。
    那一瞬的目光，是悲苦，是失望，是不甘，也是决绝。
    慕星野一震，沈薇说，他是她的丈夫，她生病他要给她签字，她死了他要给她收尸。
    沈薇说，她的头只有慕星野能碰。
    慕星野倏然抬脚。
    沈世业的台灯眼看就要落到沈薇头上，手腕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箍住，他“哎哟”着痛喊出声，看到的是慕星野足以能冻结人类性命的眼神。
    沈世业没料到慕星野出手阻止，脸涨红：“星野你让我好好教训这个不孝的！”
    慕星野甩开沈世业，目光却转向沈薇，低沉干冷的嗓音透着讥讽：“你不是一向嚣张？怎么，是想死在我家里，给我惹官司？”
    沈薇感受着慕星野高大身形投在她身上的黑影，发怔。
    慕星野没再理她，微侧脸，对沈世业道：“倩儿在监狱里已经很麻烦，你也想跟着进去？”
    他说话时，眼底席卷着阴骇的冷意，如蛰伏的猛兽，随时都会给人致命一击。
    沈世业腿都软了。
    慕星野重喝了一声：“你们马上离开！”
    沈世业和崔玉容同时一抖。
    尤其是崔玉容，她一直用眼角膜的事情捏着慕星野，也让慕星野对她有所尊重。却不想因为沈薇的事情完全破功了，慕星野第一次这样不给他们面子。
    崔玉容上前拉住沈世业的衣角，小声道：“我们别打扰星野，他现在为了沈薇闯下的烂摊子，一定焦头烂额。我们先回家，不给星野添麻烦，他还要给倩儿想办法。”
    言下之意，都是沈薇这个罪魁祸首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沈薇不置可否，她的确没有让所有人高兴过，就算有，也是曾经的慕星野。
    很快，随着崔玉容和沈世业的离开，偌大的客厅陷入了空荡的安静里，唯有墙角的落地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沈薇，不要试图再用你和倩儿的恩怨来惹我不痛快，如果你再想伤害倩儿，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沈薇耳朵里嗡嗡叫着，她一直盯着地板上碎裂的台灯片，听到慕星野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远，听到汽车发动的引擎声。
    沈薇回过神来，就像一台机器一样，追了出去，开上车，给足了马力就冲出了大铁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追慕星野，但慕星野就好像是她命里的一个信念，重要到不能丢失。
    那么多个冰冷黑暗的夜，是慕星野一直陪着她，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别怕，有我。”
    “阿薇，就算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父亲也不认你，但是没关系。我可以自立门户，我可以养你，以后我们多生几个小孩。”
    言犹在耳。
    沈薇一边开车一边擦着眼泪，她不能回忆过去，一旦如此，她便更加痛苦，痛恨自己弄丢了那么宝贵的慕星野。
    电话铃响。
    第12章 以前是妈妈和倩儿不好
    沈薇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接上车载电话，是苏芸的声音：“薇薇，你外婆的所有指标都出来了，是尿毒症，需要换肾，但是肾脏源太稀缺了，你有没有时间到医院来，我们谈谈。”
    沈薇背脊猛地一挺，所有悲伤都扔出了车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拨了左转弯灯变道，往医院的方向开去，“我马上到。”
    ——
    三个小时后，德胜医院，医生办公室。
    “苏芸！你疯了吗？你居然让薇薇去配型？如果配型成功，难道要她献肾？你是她的闺蜜，还是她的仇人？”顾步申捏着苏芸的肩骨，狠狠将苏芸的身体摁在墙上。
    他和苏芸同样穿着白大褂，戴着无框眼镜，本是斯文隽秀，温暖温柔的模样，可他现在茶色的瞳仁里迸出的精光却犹如利刃愈要割喉！
    苏芸吓得发抖，她一直暗恋着顾步申，从来没有想过顾步申有一天会用一种要杀了她的方式对待她。
    “歩申，你听我说，是薇薇坚持要自己配型，现在肾脏源都要排队，太难了。”苏芸细眉软目，此时怯生生地解释着，更显可怜无助，她眼睛发红。
    顾步申咬牙道：“你是嫉妒吧？嫉妒我喜欢薇薇，所以你就想方设法的想让她受到伤害？你是不是巴不得薇薇死？”
    苏芸用力摇头，拨浪鼓似的，“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我和你，只是，只是普通朋友，我怎么可能嫉妒薇薇？”
    顾步申松开手：“你最好知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这件事我来处理，所有的数据以及她的身体状况先交给我，你要是敢对薇薇透露半个字，我不会放过你。”
    苏芸咬着嘴唇，看着顾步申摔门离去。
    深秋的C城，梧桐叶和银杏叶被风刮得一地碎金，车子开过，带起输树叶翻飞，开进地下停车场。
    医院，地下停车库。
    沈薇被崔玉容拦在白色的宝马边上，崔玉容绾着的发髻尽显端庄，微笑着不顾沈薇快要杀人的眼神，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沈薇因为自己配型不成功，这些天为了肾脏资源跑得脑仁疼，看到崔玉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坐进车里就喝道：“崔玉容，马上滚！”
    崔玉容把包里的纸袋拿出来递给沈薇，“薇薇，以前是妈妈和倩儿不好，让你受了委屈，妈妈随着年纪增大，对年轻时候做的事情是会忏悔的，妈妈对不起你。”
    沈薇听见崔玉容一口一声妈妈，声色冷狠道：“滚！别恶心我！要我把你踹下去？”
    “薇薇！你听妈妈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早出晚归，都想给外婆找肾脏资源。可是现在这个年代，有权有势的那么多，你想插队，其他有权有势的都想插队，还要配型，哪有那么容易？”
    沈薇冷笑：“那也不用你操心！”
    “倩儿愿意给外婆献肾。”崔玉容眸光“温柔可怜”的望着沈薇。
    沈薇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崔玉容：“我知道你不容易，知道你的情况后去专门找了倩儿，你都愿意给外婆配型，倩儿也是愿意的。倩儿以前不懂事，她也想通过这件事达成和你的和解，只希望你原谅她曾经的鲁莽。”
    沈薇绝不相信这些话发自内心，“沈倩儿是你的亲女儿，你舍得？”
    第13章 会不会有阴谋？
    “一个肾，可以的，不会影响太多生活。而且你是姐姐，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妹妹吃苦的，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去为了生活奔波的是不是？”崔玉容的眼泪说来就来，活脱脱一个慈母。
    私下，崔玉容从来没有这样温柔低声的跟沈薇说过话。
    沈薇冷笑：“你直接说，你想要什么？想要我放弃沈家的财产，还是想要我放弃慕星野？”
    崔玉容心里恨得牙痒，她当然是想让沈薇放弃这两样，但她表面上无论如何不能说。沈薇是个犟骨头，只有等人情欠下了，条件才好谈。
    到时候沈薇欠了沈倩儿的情，肯定愿意答应离婚，沈倩儿就可以正大光明嫁给慕星野，享有慕星野的一切。
    “薇薇，你就这么看妈妈？我和倩儿都是真心想帮你，想帮你把外婆救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好不好？这是你妹妹做过的配型资料，可以做手术移植的，你看看。”
    沈薇握着方向盘，这些日子她已经筋疲力尽，如果换肾这种事情配型不成功也可以捐的话，她恨不得马上躺上手术台给外婆献肾。
    崔玉容这个人，她是不信任的，但人到末路，一根稻草都想抓住，一个肾脏资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崔玉容当了小三几十年，分寸和眼力劲是她的生存法宝，她放下资料袋就打开车门下车，站在地上又弯腰看着车内的沈薇：“薇薇，你好好考虑一下，你妹妹两年的刑期也快到了，很快就可以出狱了，她很想得到你的原谅。”
    车门关上，白色宝马的引擎轰响，驶离了车位。
    崔玉容站在位置上，一直微笑着看着宝马车开出了地下车库，眼里的笑意消失，挽着爱马仕手提袋的手紧紧握住。
    她的手掌摸着自己还未隆起的肚腹，眼里的光芒阴狠绽放。
    ——
    月牙湖边，梧桐叶金灿灿的挤在梧桐树上，时而懒懒散散的飞下几片，让萧条的月牙湖变得有些浪漫。
    沈薇穿着军绿色的长风衣，高跟鞋踢着树叶，她坐在木质长椅上，眼睛看着月湖里的残荷出神。
    她身边放着沈倩儿的配型资料，一旦用了沈倩儿的肾，她这一辈子都别想从这笔债里面挣脱开。
    顾步申站在沈薇的身边，目光在黄色的牛皮纸袋上顿了一秒，笑了笑：“约我到这儿，感觉有点像情侣约会啊。”
    沈薇失笑：“别开玩笑，最近医院有肾脏资源吗？”
    顾步申摇头：“好不容易有一个，但是有个大人物早就打过招呼，虎口夺食的事情，谁也不敢动这个手脚。”
    沈薇吐了口气询问道：“沈倩儿的肾，你说我能不能要？”
    顾步申背后微微冒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估计想让我跟慕星野离婚，只有我主动提出来，慕星野才不会净身出户。”沈薇苦笑，一弯腰，双手撑着额头。
    顾步申拍着沈薇的后背：“我知道你不是在乎钱和家产，慕星野对你来说，太重要了，薇薇，我也做过配型，可是我和外婆也配不上。”
    沈薇震然侧首，她眼里的顾步申如此真诚。她万万没有想到过，顾步申也偷偷做过配型。
    顾步申一把将沈薇搂进自己怀里，“不准用这样感激的眼神看着我，我们还能不能做好哥们了！”
    这时，一辆黑色迈巴赫从月牙湖边驶过，车速极慢。
    第14章 从来不把我当你的妻子
    坐在后座的慕星野看着车窗外月牙湖的景致，将长椅上相拥的男女也一并收入了眼中，他后槽牙咬住，放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收起蜷紧，指节寸寸发白。
    那个每天追在他身后说爱他，必须要嫁给他的女人，此时正伏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这种女人真是叫人恶心痛恨！
    慕星野摁下车窗，让窗外寒凉的秋风吹进车里，缓解他心腔里的憋闷。
    夜，深。
    沈薇这些天忙于外婆的肾，慕星野跟她冷战，她便搬去了三楼，因为无暇顾及，她也没有觉得冷战有什么不同。
    只是今夜，慕星野把她从三楼拖到二楼那张大床。他全身凶残的细胞都打开了，野兽都不足以形容他，他已经发了狂，把所有心里对她积压着的恨意都发泄了出来。
    沈薇反抗到无力，身体软软的搭在床沿，破碎不堪。
    “沈薇，这段婚姻，是你用尽手段谋来的，你最好清楚你的身份，如果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偷男人，让我丢了面子！我会宰了你！”
    他们这段婚姻，也只有面子了。
    沈薇看着地上的照片，是她和顾步申相拥的画面。
    她嘴里有苦涩难以下咽，慕星野从来不关心她为何如此奔走，从来不问一句她外婆的病情。
    除了指责，便是往她身上泼脏水。
    沈薇的长发糊了满脸，她坐起来，灵眸里是冷诮和凄凉：“你可以对沈倩儿无微不至，甚至挖空心思的帮她办保外就医，瞒我瞒得天衣无缝。到了你那里，你可以大大方方跟我说你对她是真爱，说我厌恶，从来不把我当你的妻子。怎么到了我这里，我连一个男性朋友都不能有？就要遵守一个妻子该有的本分？”
    慕星野眉头直跳。
    这女人还想正大光明的跟顾步申一起？光天化日抱在一起还不够？
    慕星野下床：“沈薇，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沈薇做好了慕星野要掐死她的准备，也跟着一起跳下床，一双眼睛瞪着对方，是负隅顽抗的孤勇：“既然你要我遵守一个妻子该有的本分，那我就要妻子这个位子该有的资格！”
    慕星野一把将沈薇掀到床，男性的力量压倒性战胜了她，“沈薇！你做梦！你这辈子都欠我的，你没有资格！”
    慕星野眼里的恨切切实实，像是随时都能化为实质砸到沈薇身上。
    沈薇突然间偃旗息鼓，她的确欠着慕星野，欠着无数，从物质到精神到生命，她这辈子都还不清。
    ——
    入冬初雪，医院里的暖气很足。
    沈薇坐在外婆的床前，把苹果切成小块，外婆肾移植的手术很成功，她心情大好。
    外婆把嘴里的假牙扶了扶，笑起来脸上的褶子成堆，眼睛里光芒温暖，“阿薇，我昨天看你老是吐啊吐的，是不是怀孕了？”
    沈薇心线一下被扯住拉紧，吓得差点割破了手。以前她会吃事后药，这段时间慕星野要得太频繁，有时候周末中午在家，他也要一次。
    她总往医院跑，吃药赶不上趟，偶尔会忘记。
    看到沈薇脸色发白的走神，外婆苍老的干手拉了拉沈薇，“阿薇，怎么了？”
    第15章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沈薇尬笑着：“外婆，不可能的，我和星野没打算这么年轻要孩子。”
    外婆担心道：“可你现在精神头不太好，昨天看你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你去买个试纸测一测，不费事，而且有了孩子要注意很多，就不能太劳累，请护工就是，外婆这儿不用你守着。”
    “外婆，都说了不可能，我们有做措施的。”
    外婆叹气，张嘴吃掉沈薇塞进她嘴里的一牙苹果。
    沈薇排斥着孩子的到来，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听外婆的话，去医院外面的药店买了盒试纸，只求随便应付一下外婆，求个安心。
    试纸上两条杠，吓得沈薇头皮发麻，她以为搞错了，又去买了几盒试纸，每根试纸都是两条杠。
    沈薇不得不打电话给苏芸，“小芸，帮、帮我，开个验孕的单子。”
    苏芸午休被吵醒也从来不会发脾气，“怀孕了？”
    “不确定，我不想是真的。”
    “我马上去给你开。”
    当确定妊娠的时候，沈薇坐在苏芸的办公室里根本站不起来，暖气烤得她后背浮汗。
    苏芸走到沈薇的身边，垂首小心地问：“薇薇，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沈薇点头：“不想要。”
    “你不是爱慕星野吗？”
    “但他现在不爱我。”沈薇抬脸，望着苏芸干净清澈的眼睛，声音在喉咙处哽了一下，“如果我现在怀孕生子，我的孩子会是下一个沈薇。”
    下一个沈薇，从沈薇的嘴里说出来，像一个可怕的诅咒。
    苏芸不禁心疼，她站在沈薇跟前，伸手抱住沈薇的头：“也许有了孩子，慕星野对你就会像从前一样好，那毕竟是你们的血脉，孩子是夫妻关系的纽带，你忘了这句话吗？”
    沈薇像溺水的人，抱住苏芸这块浮木，在苏芸满是药味的怀里摇头，“小芸，你不懂，那句话是骗人的！我就不是我父母之间的纽带，我是他们之间的刺。一个看见我就后悔，一个看见我就痛恨！那句话是骗人的！”
    沈薇无法忘记母亲含泪在她面前死去的场景，更不能忘记父亲看见她一口一个丧门星的记忆。
    什么狗屁纽带。
    父母之间有爱就是纽带，没有爱，就是折磨。
    她已经受够了这种苦楚，一点也不想孩子来遭这个罪，至少现在不是时机。
    苏芸手掌抚摸着沈薇的后背：“做手术太伤身体，我不能替你决定。你想清楚。”
    沈薇感觉自己的脸上越来越湿，不是眼泪那种湿，还有血腥味，她松开苏芸，看见苏芸的白大褂上洇开一大朵艳丽的红色花朵。
    她指尖摸在脸上，血。
    苏芸吓得马上去抽桌面上的纸巾，“怎么了？”
    沈薇静静的看着指尖的血，不知为何，她觉得四周都没有有生命的物种，世界安静得好像在真空里。
    血一滴滴从她的下巴滴到腿上，她抬头看着苏芸，咧开嘴一笑：“小芸，已经是第二次这样流鼻血了。”
    苏芸手里的纸巾擦掉沈薇脸上的血，“薇薇，没事，你可能是上火了。”
    “小芸，我妈妈是血癌，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也是……”
    “呸呸呸！不准乌鸦嘴，就算你没有每年体检的习惯，但你要是血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症状？上火了而已，你怕什么？”
    第16章 不要告诉任何人！
    三天后。
    沈薇按照和苏芸约定的时间去苏芸的办公室拿检查报告单。
    她这三天并没有休息好，母亲曾经的病，自己的鼻血，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怀了孩子。
    沈薇今天没有化妆，唇色偏白。到了苏芸的办公室门外，她不敢敲门，仿佛只要晚一点敲门，晚一点知道消息，她得病的可能性就会低一点。
    手指卷曲着，在门板上怎么也叩不下去。
    可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大到已经震破了这扇并不单薄的房门。
    苏芸带着哭腔：“顾步申！你公平点，我也是千金小姐，你不用把我想得那么龌龊，薇薇的身体现在根本不适合做流产，她是血癌！血癌啊！”
    顾步申：“不流产，难道把孩子生下来吗？你也知道她是血癌，孩子生下来对她来说那也是生死劫！”
    “如今只能等，让薇薇先稳住身体，我们一步步想办法。”苏芸的声音弱下去：“找到方案之前，孩子都不能拿掉。”
    顾步申崩溃喊道：“这个孩子必须拿掉！她这样的身体怀个孩子等于耗尽她的精血，生孩子又是鬼门关，我绝不会让她去送死！绝不！”
    沈薇站在门口，举在半空中的手更加僵硬的举着。
    她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没让自己在此时此刻哭出来，她只在门上叩了一下，就拧开了门锁，走了进去。
    苏芸和顾步申齐齐转头，看着沈薇，都张着嘴，震惊意外又惊恐害怕。
    “薇薇！你听我说，刚刚我和歩申只是讨论一个工作上的……”
    沈薇淡笑，从苏芸手上抽走化验单，她随便瞄了一眼就还给了苏芸：“没事，你们别怕我的承受力，我已经心理建设三天了。不意外的。”
    顾步申手指攥紧，沈薇的淡然让他心痛。
    苏芸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明明她应该站出来安慰沈薇，却不想自己成了被沈薇安抚情绪的那个人。
    胸口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塞住，苏芸鼻子瓮瓮的：“薇薇，对不起……”
    她身为救死扶伤的医者，此时却束手无策。
    沈薇的手指擦掉苏芸脸上温热的泪水：“小芸，别难过，帮我想想流产的方案，如今我得了这个病，更不能把孩子生下来遭罪了。我死了，她可没有我的运气会有个外婆掏心掏肺的对他，指不定活不过五岁。”
    一席话，把苏芸的心扎得生疼。
    沈薇看着无框眼镜后面眼睛越来越红的顾步申，耸肩笑道：“你和小芸要记得对我生病的事情绝口不提，我不想任何人知道，任何人，包括慕星野。”
    顾步申侧首看向别处，负气道；“从来没想跟那个渣男说一句话！”
    苏芸看着顾步申所有的情绪都因为沈薇起伏，把难过深深埋进心里。
    ——
    时间如沙漏，冬天已经过了大半，又是大雪。
    清晨，沈薇推开窗，就听得楼下大吵着，崔玉容又哭又喊的声音，她隔着几幢楼都能分辨出来。
    沈薇穿好衣服下楼。
    餐桌上的早餐已经翻了一地。
    慕星野盯着沈薇的眸色，如凶兽龇牙，异常骇人。
    第17章 你怎么这么狠！
    崔玉容平常绾好的发髻散开了，未施妆容显得憔悴不堪，穿着貂绒的身形看着胖了不少。
    沈世业扶着崔玉容的身体，就像深怕她摔了。
    崔玉容眼睛红肿：“沈薇！你怎么这么狠毒！”
    “我？”
    “你害我们倩儿坐牢，现在又逼着我们倩儿给你外婆献肾。这下好了，我们倩儿死了！我和世业今天才把她安葬进公墓。沈薇，我要杀了你给我倩儿报仇！”
    崔玉容此时是真痛，不是演出来那种痛，她连假慈悲假大度都不想装了。
    沈薇蹙眉：“沈倩儿死了？”
    崔玉容身体无力，全靠沈世业撑着，沈世业咬牙：“沈薇！我要你陪葬！”
    崔玉容恸哭：“我们倩儿为了星野给了眼角膜，坐牢身体又一直不好，你逼迫她给你外婆献肾。原本她从了你就以为万事大吉，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她到底有什么错！”
    慕星野站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沈倩儿死了，他一直在这五个字里面回不过神，他能重新看见光明，都是因为沈倩儿的眼角膜。
    坐牢还要被逼着献肾！
    慕星野拉上沈薇走出湖泉路1号别墅。
    沈薇被拖得一路趔趄，她惊恐大喊：“慕星野！你放开我！”
    C城的冬天，雪狮风虎地咆哮。
    公墓在半山腰，慕星野根据崔玉容提供的位置终于找到了沈倩儿的墓碑。
    他将沈薇扔在墓碑前，恨不能让这个狠毒的女人马上就去给沈倩儿陪葬！
    沈薇被慕星野一脚踹倒在雪地里，肚腹里有股剧痛顷刻间炸开，疼得她无法挪动已经冻得麻木的身体。
    她身下，一股热流喷薄而出，那股热流在她身下冰冷刺骨的雪地里蔓延，成了夺目绚烂的红色。
    她眼睛里是漫天飞舞的雪，耳边是医生的话：“血癌晚期，又怀孕了，孩子拿不拿掉，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
    沈薇嘴角牵起悲凉无奈的笑。
    慕星野曾经说：“阿薇，如果有一天我得了什么病，变成一个不记得你的老头子，你会不会嫌弃我？”
    她信心满满的回答他：“不会，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认出我。”
    沈薇尽力了，到死都没有想背弃对慕星野的承诺。
    她一生悲苦，母亲早死，外婆身体不好，她受过很多委屈从来不敢告诉外婆，让老人担心。
    生活中但凡有个人对她好一点，她便想要掏心掏肺的报答。
    没有被好好爱过的人，付出爱也是卑微又彻底。
    可什么事情都会累，都会倦，都会因为力不从心，天天在自我否定中备受煎熬。
    慕星野看到沈薇身下一大片红色蔓延开，他的头皮一点点收紧发麻，心里不知道在慌什么，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成了虚张声势：“沈薇！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沈薇躺在雪地里，呼吸，嘴里吐出云朵在空气中消散，她呼吸有些吃紧，却也没有慌张：“你走吧，让我给沈倩儿陪葬，你以后心里也会少一桩心事，至少觉得为她报了仇，就对她少一些亏欠。”
    沈薇心想着，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微不足道的事。
    “沈薇！你他妈现在还想威胁我！”
    慕星野气疯了，他所有的粗口都是在沈薇面前才会被逼得爆出来。
    他弯下腰把沈薇抱起来，“沈薇！我改变主意了，你别想死，你这几年把我害够了，你报仇了，你想死？你做梦！”
    第18章 我爱你爱到偏执
    是他说要沈薇给沈倩儿陪葬。
    可他看到沈薇眼里对生命毫无眷恋的释然时，他突然紧张无措。
    沈倩儿死了，足以让沈薇所有的报复都停止，因为沈世业和崔玉容一定会痛苦，她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是吗？
    他不会让沈薇得逞！
    天上下着雪，抱着一个人下山要走得很慢。
    沈薇靠在慕星野怀里，笑容苦得叫人心碎：“你终于还是再次主动抱了我。”
    “星野，你说我这是何必？这几年……我给你添了无数堵，你不快乐，我也不快乐，我爱你爱到偏执。可我忘了，爱是让自己所爱的人幸福，爱是成全，我这是何必，我曲解了爱的意义，爱是放手。”
    慕星野的心脏被钝物狠狠一击，他从来不记得曾经得到过沈薇的爱，但是她在他身边念了几年，偏执了几年，他现在居然也以为自己好像和她深爱过。
    就像是她所说的那些场景，他们都经历过，他给过她依靠，也给她捐过肝。
    他听着她说话，她的声音忽近忽远，刻进记忆一样熟悉。
    慕星野把沈薇装进车里，薄唇紧紧抿住，不说一句话，开往医院。
    沈薇躺在后排，气息微弱，却轻松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用孩子来威胁你，我不会把他生下来，他一定不会成为下一个沈薇。”
    慕星野握着方向盘很紧，沈薇的话太清晰。
    他一开始看见那摊血就怀疑过，兴许是流产，可他不敢证实。
    毕竟沈薇一直在吃避孕药，她一定想着等折磨够了沈倩儿，没有孩子好全身而退。
    她连个孩子都不愿意给他生，还口口声声说爱他。
    “沈薇，选择题从来不是你一个人想怎么选就怎么选，以后都别想！”
    慕星野额上青筋暴跳，脚下的油门踩到底！
    德胜医院。
    慕星野抱着沈薇冲进医院，他黑色铮亮的皮鞋一路从墓地到医院，沾满了血污和雪泥，浑然不觉。
    “医生！医生！”他高声喊着，额头垂下的乱发遮住了他眼底的惊慌。
    他掌心里全是血，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会不会最终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移动病床。
    沈薇已经陷入半昏迷，她不想再睁开眼睛，做人太苦了，她再也吃不下去。
    有熟悉的声音，慕星野的，顾步申的，苏芸的，她都不想听。
    “快！抢救!”
    “不行不行！患者没有求生意识！”
    沈薇嘴巴动了动，顾步申把耳朵贴在沈薇的恶变：“薇薇！你想说什么。”
    沈薇气若游丝：“歩申，别，救我。”
    她说，歩申，别救我。
    顾步申霎时间目眦欲裂，抡起拳头朝着慕星野打过去，“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说别救她！”
    顾步申已经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个医生面对抢救病人该有的冷静，他听到沈薇说的那句话，心脏被狠狠摔在地上一般碎开，痛得他直不起腰。
    沈薇经常取笑着说她是一株小草，又贱又好活，营养不好，石头缝里都能挣扎着活下去。
    她是但凡有点希望，也愿意活下去的人。
    慕星野第一次因为被人打了没有考虑还手的事情，他心思全都落在沈薇那句“别救我”那句话上。
    第19章 你永远没有资格给沈薇签手术同意书
    慕星野双眼赤红，他面上的笑狰狞可怕，不顾沈薇和顾步申，他自己推着移动床去找电梯，去找抢救室。
    他恶狠狠的奔跑：“沈薇！你要死早点死！你身上没有讨回来的，我找你那个外婆讨！我慕星野睚眦必报，不可能就此放过你！”
    顾步申听到那些字字诛心的威胁，追过去，恨不得要就此杀了慕星野。
    沈薇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睁大双眼，她还有外婆没有安顿，她不能死。
    顾步申察觉到沈薇的变化，声调立刻拔高了一个度：“通知妇科现在手上没有手术的专家全进手术室，准备给患者做流产手术！另外备足血浆，患者大出血。速度再快一点，快！”
    移动病床的轮子瞬间加快，骨碌碌的声音像是碾在了人的心上，慕星野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门已经将他和沈薇隔离分开。
    慕星野突然狰狞暴怒，伸手推开抢救室的门。
    顾步申回身将慕星野推出抢救室：“慕星野！你想干什么？”
    慕星野伸手揪住顾步申的领子：“你早就知道沈薇怀孕了？”
    比他这个丈夫还更早知道，这像什么？
    “是。”
    “这个孩子必须保住！”
    顾步申气笑了：“慕星野你知不知道薇薇现在什么情况？保这个孩子就是要她的命，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尸两命。”
    慕星野的掌心里还残留着沈薇的血，风吹过，热血也早已变成刺骨的寒。
    “一尸两命最后入的也是我们慕家的坟！你！永远没有资格给沈薇签手术同意书！”
    顾步申心中生恨，用力推开慕星野，白大褂上也粘上属于沈薇身上的鲜血，让人看着便触目惊心：“慕星野，薇薇当初真是瞎了眼！你竟然这样不顾她的死活！”
    慕星野冷声冷情：“如果这里连一个普通的保胎手术都做不了，那我身为沈薇的丈夫，有权利替她转院。”
    “你！”顾步申没忍住，差点再次攥起拳头挥向慕星野。
    苏芸惊慌的从手术室里跑出来，她戴着蓝色的口罩：“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打架？慕先生，薇薇手术前特地交代过，她不会要这个孩子。我希望你作为现在唯一能给她签字的人，也能尊重她的意见。”
    慕星野唇角勾笑的时候，像个嗜血的魔鬼：“她的意见，不作数！”
    苏芸倒吸了口冷气，她怕再留下去顾步申会和慕星野起冲突，拖着顾步申回了手术室。
    “歩申，你也看到了，连慕星野都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们努力一把，好不好？”苏芸的刘海将她眼里的光芒遮住，在顾步申跟前，哪怕自己很有主见的想要坚持，出口的声音也透着怯懦的不确定。
    “然后呢？”顾步申血红着双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让她回去继续受慕星野的虐待？让她一辈子都逃不开那个牢笼？”
    “慕星野是牢笼，你就是自由天地了吗？”苏芸鼓足了勇气，也只敢闭着眼睛麻着胆子跟顾步申争辩，“如果现在里面的是别的病人不是薇薇，你还会执意打掉她的孩子吗？”
    第20章 让你失望了
    “吵什么！”手术室门口突然传来威严的声音，是顾步申的父亲顾亭山，他也换上了蓝色手术服，正举着两只手要进内间手术室。
    经过顾步申身边时，他稍稍一停，眸中厉色乍现！道：“我看了沈薇的病历，她现在做流产手术就等于送死，我们医院如果因为一个流产手术死了一个人，传出去像什么话？她必须止血保胎，这样对她身体的伤害是最小的，这个手术我亲自来，你！不准再插手半点她的治疗。”
    顾步申想要阻止的想法在父亲的威严的眸色中败下阵来，眼镜后的双眸，再也不见半点温润的残留。
    止血保胎的手术持续了整整一夜。
    VIP病房，床头挂着的液袋里面的液体已经走了一半。
    沈薇醒来时腹腔还隐隐作疼，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她的小腹。
    “孩子还在。”慕星野的嗓音低沉干冷。
    沈薇怔然，四个字让她周身有了暖意，原来她还是有恻隐之心。可突然想起这个声音熟悉，她心里一跳，侧脸看去。
    慕星野换下了昨天的黑色西装，银灰色穿在别人身上会凸显成熟，但慕星野却更多的穿出了银灰色的冷质和不近人情。
    他墨色的眸光扫过沈薇纤白的手，嘴角慢慢浮现浅浅笑意：“让你失望了。”
    沈薇手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下，“你要这个孩子？”
    “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你知道，我慕星野不会被你随意摆弄。”
    沈薇心知沈倩儿的死会让慕星野发狂，他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对付她，她心中发寒，“你想用这个孩子折磨我？慕星野！这也是你的骨肉！”
    慕星野起身弯腰，曲指挑住了沈薇的下颚，逼迫着她仰头，淡笑着说：“如果你肚子里怀着的这个东西算是骨肉的话，你为什么要流产？既然你都不当这东西是骨肉，我也不必在意，不是吗？”
    沈薇声音发颤：“若我，若我执意不要这个孩子呢？”
    慕星野盯着沈薇的眼睛，缓缓道：“我看你是忘了昨天我给你说的了，你还有外婆，你外婆好像刚换完肾，这个时期的病人如果受到一点感染，你说……她能不能挺过去？”
    “慕星野！你威胁我？”沈薇激动握拳大吼，因为突然用力，手背上的针头扎破了血管。
    慕星野站直身，淡定地摁了护士铃。
    “沈薇，威胁这个词语，对于你我来说，难道不是礼尚往来？如今我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你气什么？”
    慕星野说话间，状似亲昵的帮沈薇掖了被子。
    沈薇背上的汗，涌出来打湿了床单，她感觉到肚腹里那个生命存在的时候，才感觉到了慕星野的残忍和可怕。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是怕孩子生出来只有悲没有喜，可慕星野偏偏要她把孩子生下来受苦，即便这个孩子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对她的恨，已经进了骨髓。
    沈薇闭上眼睛，终于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执着，后悔死死守着的那句“非君不嫁。”
    护士进病房换针，顾步申跟在后面一同进来。
    慕星野的视线扫到顾步申时，黑眸就结成了冰：“沈薇，我是不是要把三从四德刻在你脑门上，你才能时刻记得你已为人妻？”
    第21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顾步申手里拿着A4纸大小的文件，等护士重新给沈薇贴好胶布退出了病房，才回击道：“她很快就不是你的妻子了。慕先生的那些条条框框，还是留着给别人吧。”
    说完，他上前把文件递向沈薇：“按照你的要求打印的协议，这样的离婚协议，他应该会签。”
    “他”是谁，不言而喻。
    慕星野周身霎时席卷起一股冷风暴，他伸手，骨节分明的长指从沈薇手中夺过那几张薄纸，墨瞳浮过冷笑：“动作挺快？你们两个是有多迫不及待？你是忘了，我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了？”
    他慢条斯理地帮沈薇回忆着，长指来回几下，刚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就变成了碎片，落了一地。
    顾步申拳头握紧：“慕星野！”
    沈薇心如鼓擂，失去沈倩儿的慕星野，越来越像是地狱杀上来的修罗，即便是笑都透着骇人的嗜血。
    慕星野始终保持着浅浅凉凉的微笑，他的手指在沈薇的脸上滑动：“你不是说爱我吗？现在倩儿死了，你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和我双宿双飞，你不觉得很开心？”
    沈薇只能感觉到慕星野每说一句话都能让她心惊肉跳，如果非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必须要摆脱慕星野，孩子可能才能平安长大。
    她张开的嘴唇极力控制下也在颤抖：“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是利用你。现在沈倩儿死了，我的报复结束了，我和崔玉容沈倩儿的恩怨也结束了。你一直想要离婚却因为要净身出户从来不提，如今我净身出户，算是对你的补偿。”
    慕星野眼中寒光迸射，沈薇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心里已知的事实，现在他才体会到会用甜言蜜语骗人的沈薇，对他居然也有几分仁慈。
    自己居然可悲的有点怀念她的仁慈。
    顷刻间，整间病房都像进入了寒冬腊月。
    慕星野又低低笑了起来。
    明明是轻声的低笑，很短促的一声，却像极了地狱里招魂使手里的摇铃，“叮”的一声，魂魄便会灰飞烟灭。
    “既然你也知道倩儿是我在乎的人，沈薇，我要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取出他的肾，跟倩儿合葬。你只要敢流产，我就把你外婆的肾挖出来送到倩儿的坟墓里。至于你这个姘头顾步申，他有本事把你和你外婆弄出国，顾家的医院也该去死了。”
    慕星野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足以将整个房间的人震得回不了神。
    顾步申低头看着一地碎片，后槽牙咬紧，他想过带沈薇离开，哪怕她的生命不长，他也会想尽办法给她治疗，时间短暂好歹也拥有过他。
    可如今……
    沈薇牙齿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崩溃地哭出来，她没料到沈倩儿的死让慕星野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
    看到沈薇眼中包含着隐忍痛楚的水光，慕星野心中了然，这个女人终于知道什么叫被折磨的痛苦了。
    心中快意升起，他以极其温柔的动作摸了摸沈薇的脸颊，声调也跟着很低：“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乖一点，嗯？”
    第22章 灭顶之灾
    留给病房里的两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慕星野转头离开了病房。
    沈薇躺在床上，她眼中哀色皑皑，“如果我不是丢掉了曾经的手机，照片，视频，日记，我也不至于落个骗他的下场。我说他爱过我，可我连一张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照片都找不出来。”
    顾步申此时才知自己的心狠，他看着痛极的沈薇，脑中想的不是安慰，而是庆幸。
    庆幸沈薇在慕星野面前无法自证，庆幸因为那些无法自证，导致慕星野面对沈薇的纠缠，只会想狠狠折磨她。
    他甚至有些希望慕星野将沈薇伤到彻底，伤到不会回头的地步。
    顾步申给沈薇用了镇静剂，让沈薇陷入昏睡。
    他从病房离开，走向沈薇外婆的病房查房。
    站在病床前，看着已经入睡却对沈薇遭遇一无所知的老人，顾步申无框眼镜背后一双茶色瞳仁里有阴狠的风暴在狂卷着。
    他伸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里面有一支针剂，只要用了，明天老人就不会再醒过来。
    只要外婆一死，沈薇就自由了，慕星野就不能威胁沈薇了。
    顾步申心里的这个念头如依附于湿墙的爬山虎，生长迅速。
    “歩申！”
    顾步申心神一顿，转身，苏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他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外婆，薇薇不舒服，我就多替她照看外婆，时常过来看看。”
    苏芸靠近顾步申，刘海遮住了眉毛，让她看起来总会温柔几分，她抬脸，眼睛里是懵懂和无知的探究：“歩申，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人如果突然莫名其妙死亡的话，会有法医检验尸体吧？法医对死者的死亡原因会分析得很透吧？而且现在的仪器先进，就算中毒应该都能查出是什么毒，通过什么途径中毒的，是不是？”
    顾步申心中如发生了一场地震，苏芸竟然已经看破了他想要杀了外婆的心思：“嗯。”
    苏芸吐气：“顾伯伯的医院始终还是安全性高，所以业内业外声誉都极好。”
    苏芸暗示得很明显，是叫顾步申不要乱来，否则顾家医院多年累积的名声也就完蛋了。
    顾步申无法反驳，苏芸不一样了，她以前从来不敢在他面前用含沙射影的语气说话。
    看到顾步申愤然离开病房，苏芸背上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了似的，差点站不稳，忙的伸手撑在病床上，在床尾坐了三分钟才缓过劲来。
    如果她再来晚一步，就要出大事了。
    次日，窗外树枝上时不时有雪因风坠落。
    房间内的暖气有27度，沈薇穿着单层病号服翻翻看旧杂志。
    可她发现给她换药的护士对她的眼神很是不善，很快，她的病房门口陆续有人经过，都会朝里面看一眼。
    紧接着，陆续的电话打进来。
    “沈总，我们上次谈好的那批器械，就不要了，违约金我们医院会付的。”
    “沈总，合约到期了，我们就不合作了。”
    “沈小姐，我们康德医院旗下的所有医院都不打算跟沈小姐的星辰医疗器械合作了，至于违约，我们……”
    沈薇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时，秘书甄妮的电话打过来了：“沈总，热搜上全是关于你和沈家的恩怨。虽然我们公司不是上市公司，不用担心股价连连跌停，但是这样的舆论，对我们也是灭顶之灾了。”
    沈薇挂了电话，点开热搜。
    第23章 这件事里我也是受害者
    #沈薇自杀嫁祸逼迫沈倩儿让出未婚夫#
    #沈薇逼迫狱中的妹妹给外婆献肾#
    #沈薇为了报复继母，害死继母之女#
    还有更多，沈薇没有再看下去，退出了界面，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些平时她和外婆喜欢吃的零嘴。
    苏芸不知道如何安慰沈薇，但看沈薇跟个没事人一样，倒也不敢主动去提。
    “砰！”
    门被推开。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六个保镖走进病房。
    沈薇和苏芸看过去。
    刘成双手搭在腹前，恭敬的浅一鞠躬，“老爷子已经让我给您办好了出院手续，来接您出院。”
    苏芸今天一直觉得沈薇得罪了人，此时心里警报拉响，母鸡挡老鹰一般张开双臂拦在刘成跟前。
    她刘海遮住的额头捂出了汗水，一双眼睛惊恐的亮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沈薇是我们医院的病人，不是你们谁都可以带走的！我也不允许！我可是苏正海的最受宠的小孙女，你们今天要是伤了我，我爷爷饶不了你们！”
    沈薇坐在床上，鼻头一股酸冽的气息冲上来。苏芸从来不在外面拿自己的身份说事，为人温柔和煦，生怕自己在外跋扈的不端行为给苏家抹黑。
    可今天她挡在刘成的跟前，拿平时自己最是不耻的行为来保护她。
    “小芸，没事，是慕家的老管家。”沈薇从床上下来。
    苏芸拉住沈薇：“你回去，他们会不会欺压你？要不然我陪你去？慕爷爷肯定也怕我回去给我爷爷乱讲，多少会顾及自己的那张老脸，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刘成心说，现在小姑娘也太不尊重长辈了，随意想着威胁长辈就算了，还什么老脸不老脸的。
    ——
    慕家老宅。
    古色古香的大厅里，头发发白却红光满面的唐装老人坐在供台前的上座，他手中把玩着的紫砂壶已经被他养得光韵沉亮。
    大厅两侧摆着木椅，人不多。但一眼扫过去，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架势。
    沈薇站在厅中，是唯一一个没有落座的人，当然，也是因为老爷子没让她坐。
    慕登勋一手托着紫砂壶，一手抚摸着壶面，开口虽是慢条斯理，却不怒自威：“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从来不想插手，尤其这件事究其根本，算是你们沈家关起家门后处理的家务事。但如今不仅闹得满城风雨，还波及到了慕氏的股价，沈薇啊，对此你可有什么想法？”
    沈薇在来的路上，就料到了是关于热搜的事。但那明显是慕星野在替沈倩儿出气，想弄死她，她能如何？
    “爷爷，这件事里我也是受害者。”
    郭琴兰作为慕星野的母亲，坐在丈夫慕恩洪的下位。
    她目光懒散的落在指腹上，虽然安静不语，但修剪得有些帅气的短发，衬衣阔腿裤加驼色大衣，怎么都掩盖不住她身上企图压下的凌冽之气。
    沈薇说完，郭琴兰嘴角几不可察的浮上一抹轻蔑冷笑，睨向沈薇，笑里藏刀的说道：“怎么那么多人不害，人家偏偏害你？”
    沈薇知道郭琴兰对她不喜，要不然这么刚强心机深沉的女人，也不可能以死相逼让慕星野跟她分手。
    “也许人家跟妈妈一样，很讨厌我，如果讨厌我就有可能害我的话……”沈薇没有说下去，但是意味深长的看着郭琴兰。
    第24章 我想离婚
    言下之意，郭琴兰也有可能。
    郭琴兰浮在脸上的笑瞬间僵冷。
    慕恩洪起身为沈薇打圆场，恭敬地看向慕登勋：“父亲，这件事我已着手在查，沈薇的确是受害者，是有人故意在给她使绊子，沈薇现在是慕家的人，我不能让外人打慕家的脸。”
    沈薇心里微暖，慕恩洪现如今是慕家唯一一个肯为她说话的人吧？
    郭琴兰的手指慢慢蜷紧，视线看向慕恩洪，徐徐道：“恩洪，慕家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沈薇的事影响了慕家，就是连累慕家，这就是事实。依我看，让她和星野离婚就是了。”
    沈薇摸着肚腹，想到慕星野的做派，若是能离婚，她可能还安全些。
    慕恩洪却生了怒，他转脸，正色叱道：“男人说事，女人家插什么嘴！这么大的家族，说离婚就离婚？”
    郭琴兰没想到慕恩洪为了维护沈薇，今天居然当着老爷子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但她始终保持语速缓慢，“如今沈薇对不住慕家，她净身出户，不就维护了慕家的利益？”
    郭琴兰敢这么说，自然想到老爷子怕也是乐意如此。
    慕恩洪生怕老爷子同意，颤手指着郭琴兰：“让女方净身出户？说出去丢的是我们慕家的脸！我们慕家是盘剥女人的家族？”
    郭琴兰早已习惯慕恩洪的对立，面上依然平静无波，这些年她和慕恩洪除了怀上孩子那次，再也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薇的母亲于问珠！
    她恨得要死！
    偏偏这些事情，她还不能拿出来说，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
    慕恩洪这是维护过了于问珠，还要继续袒护于问珠的女儿？
    郭琴兰差点气得肺管子都裂了，脸上轻蔑神色更重：“不离婚，难道就让慕家跟着风评受害，让慕家一步步毁在她手里？”
    慕登勋睨了郭琴兰一眼：“都是要当奶奶的人了，不要说话这么冲动。”
    郭琴兰失态，大惊失色道：“父亲！孩子不能要！”
    话还未出口，被慕登勋沉着面色拦下：“恩洪，将你太太带走，太吵。”
    郭琴兰知道这个家里没人敢触及老爷子的威严，所以她心里再气，也从来不会在老宅盛气凌人，至少做到表面上还算礼貌。
    此时她放下心里的火焰，恭声道：“父亲，我，我去偏厅等着。”
    慕恩洪拉着郭琴兰离开大厅。
    大厅里很快只留下了慕登勋，沈薇和管家刘成。
    刘成站在慕登勋身边，随时看着慕登勋的需要给予照顾，添茶倒水。
    “听说星野要你把孩子生下来，那……你就生下来吧。”慕登勋缓缓道。
    沈薇心头猛地跳了跳，难道老爷子不希望她打胎？也不希望她离婚？
    她还以为慕家人眼巴巴望着她和慕星野离婚。
    毕竟她没有母亲，父亲也不疼爱，和孤女无异，她这样的婚配，是最差最差的对象了。
    沈薇提起勇气，走到慕登勋跟前，跪下，抬头望着头发发白却严穆的老人：“爷爷，我想离婚，孩子也不打算要，星野要我生下来，不过是想折磨孩子来报复我，他放了很多狠话。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光想想那个画面就害怕。求爷爷成全！”
    第25章 你会跟你母亲一样
    慕登勋没有半点吃惊：“孩子生下来，放在老宅，我来替你养着，我不信那混小子有那本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孩子。”
    沈薇一听老爷子要出面保护孩子，呆愣住。
    也许是从本心里出发，她还是太想要这个孩子，老爷子一点承诺，她就恨不得当做一座遮风挡雨的大宅。
    心里有了火光，沈薇便有了希望，若是有了老爷子的庇护，慕星野再是过分，也不敢吧？
    见沈薇犹豫，慕登勋拉着沈薇的手，让她起来：“慕家能一砖一瓦的建成今天的摩天大厦，不是靠做慈善，沈薇，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
    沈薇对上慕登勋那双炯炯老目，心脏猛烈跳动，这是交易？
    “早点回去吧，慕家不养没用的废人。”慕登勋拍拍沈薇的肩膀，将她往门外引去，站在荷花池边，指着花园外的方向，意味深长道：“孙媳妇自己走出去吧，小路不好走，摔倒了只能自己爬起来。”
    沈薇从慕家老宅的大厅走出来，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可怕。
    她细细品着慕登勋的话。
    慕家不养没用的废人？
    如果她是没用的废人，那她的孩子老爷子就不管了吗？
    小路不好走，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意思让她自己解决自己的麻烦吗？爬不起来就是废人了吧？
    冬夜里老宅花园里的灯光的确不太亮，需要小心些走。
    她刚刚走出圆拱门，便听到郭琴兰打电话的声音，带着不安的颤声：“嗯，好些了吗？各方面数据呢？可是，可是就没有办法吗？哎，可能是命吧。”
    沈薇不想落个偷听的名声，往后退到圆拱门后。
    郭琴兰的声音故意捏得很小，但是因为冬夜没有虫鸣显得特别安静，仔细听也能听个清楚。
    郭琴兰：“姐姐，你告诉我还需要多少钱？我马上给你。不不不，我怎么可能怀疑姐姐骗我钱？姐姐为我的付出，我这辈子都还不清，钱是一定需要的。”
    沈薇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是掐头去尾，又含糊其辞，她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好了，姐姐，我挂了，父亲和恩洪那边可能还要叫我，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今天不方便视频了，到时候我找个地方，我们视频，让我看看好些了没。”
    沈薇没再继续听下去，她转身找另一条路离开。
    “咔嚓”一声脆响，沈薇不小心踩在了断枝上。
    郭琴兰立刻挂了电话，攥紧手机举眸四望，当目光锁在沈薇身上时，蹬蹬蹬走过去，顷刻凌厉：“是你！”
    两个字，已有咬牙之味。
    沈薇看在郭琴兰是慕星野母亲的份上，无数次都是选择健忘症，告诉自己至少要把这层关系做到表面的虚假繁荣。
    沈薇从容淡笑：“妈，你没看错，是我。”
    郭琴兰怕沈薇听见她电话的内容，却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她为了怕被人听见，打电话涉及之人的名字都从来不说，别人听去了也无所谓。
    面对自己讨厌的人，才让她用愤怒代替了思考，她的短发露出耳朵，也让她耳垂上的钻石在黯淡的夜里闪了逼人的亮光。
    “沈薇，你别以为星野不离婚也非要这个孩子，就可以永远和星野在一起。你别得意，你会跟你母亲一样，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第26章 别动我孩子
    沈薇想要维持表面的尊重，但郭琴兰似乎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沈薇乖巧的站定：“我能不能得到幸福倒是不知道，不过爷爷刚刚给我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交给他抚养呢。”
    郭琴兰拳头握紧：“你说什么？老爷子说他要抚养孩子？不可能！”
    慕登勋是出了名的不偏心，为了做到不偏心，从来不和晚辈过多接触，就怕自己会因为偏心做出不客观的判断。
    他一切都唯结果论，谁做得好，谁在慕家就能出头。
    怎么可能提出抚养孩子？
    沈薇见郭琴兰眼神里的不甘心和不相信，招呼也没打，趁机离开了花园，走出慕家老宅的大门。
    “吱！”是轮胎摩擦地面急刹的声音。
    沈薇在车靠过来时下意识后退，眼中惊恐外泄，慌张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平复下来还微微喘气。
    慕星野扶着方向盘侧首，正好看到沈薇这一个受惊又保护的动作，心里异样一动，他滑下车窗玻璃：“上车。”
    沈薇心里记着慕星野要挖她孩子的肾的狠话，怎么都觉得这样的男人太过歹毒，配不上她多年的死心塌地。
    “不坐，我有人接我。”沈薇晃了晃手机，几分钟前顾步申给她发了消息，说他在老宅外等着她。
    她没想让顾步申过来，是苏芸觉得慕家龙潭虎穴，觉得有个男人在，免得被欺负。
    慕星野不用想也知道是顾步申，“沈薇！当慕太太最好老实点，要是我再发现你跟别的男人关系不清不楚，你外婆的肾是不想要了？”
    沈薇咬着嘴唇，“慕星野，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毫无新意？”
    “你以前这么对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觉得毫无新意。”
    沈薇气呼呼地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这样的做法，分明是不礼貌的把开车的人当司机。
    沈薇不在乎自己的失礼，她给顾步申发了条让他先走的微信，扣上安全带：“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我不是来接你，是来看如果你被慕家人打死了，可以帮你收尸，你结婚的时候不是叮嘱过？”慕星野道。
    “真是看不出来还记得结婚时候说的话，这么讨厌我，让我暴尸荒野喂狗不是更好？”
    “喂狗是挺好，等你肚子里的胎儿再长大一点，野狗会吃得更饱些，到时候再喂也行。”
    沈薇气得血管都快要炸了：“慕星野，你简直是个人渣！这是你的孩子！今天我听医院里的阿姨说，孩子是有灵性的！他听得到他父母说的话，你这么诅咒孩子，他在肚子里听到不难受吗？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既然要我生下他，你不要一口一句的诅咒他！”
    慕星野握着方向盘的手力道加重，右手的拳头握紧，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沈薇吼完，心里舒服了很多，只是因为方才的恼怒，此时还在不停的吐气。
    想到晚上老爷子的承诺，她靠在椅背上，声音也软和了下来：“我答应你生下孩子。在这期间，我不求你跟我一起胎教，但是收起你对孩子那份恶毒。生下这个孩子，你是要把我分尸还是鞭尸给沈倩儿报仇，我都随便你，我的肾你也挖去还给沈倩儿。但是，别动我孩子，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沈薇在后座看不到前排慕星野的任何表情，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顾步申眼睁睁看着沈薇坐在慕星野的车里，擦过他的车子扬长而去。
    第27章 一条鲜活的生命刹那间消失
    她坐在慕星野后座的样子，像一个从他身边一霎而过的剪影，抓也抓不抓。
    他喜欢沈薇这么多年，如今沈薇已经血癌晚期了，他依然离她很远很远，曾经以为的金石为开，也没有机会去证明了。
    顾步申心中恼愤，油门狠狠轰下，车速瞬间就提了上来，他得不到，就毁了算了！
    毁了他这辈子就再也不奢望了！
    嘭！
    两车相撞的巨大声音响彻整条马路，前面豪车里面坐在后座的人因为没系安全带的女人被甩了出来。
    后面开上来的工程车躲避不及，又无法马上降速，车轮从躺在地上刚刚挣扎着要起来的女人身体上狠狠碾压了过去。
    一条鲜活的生命刹那间消失，鲜血铺满地面，依稀还能看到白花花的东西。
    顿时惊恐尖叫声、刹车声、鸣笛声响成一片，方才还井然有序的道路变成了死亡坟墓。
    顾步申的脚死死踩在刹车上，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看着前方三辆车的交通事故。
    他方才差点因为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车载蓝牙响起电话铃音，顾步申机械地按了接听键，沈薇急切的声音霎时冲击了整个车内空间：“步申！我后面那条马路好像出车祸了，你在那里吗？你有没有出事？”
    顾步申掌心里也全是汗，几乎要握不住方向盘：“我没事。”
    如果他刚才没紧踩刹车，现在被围观的尸体是不是就变成了沈薇？他也听不到她打来的电话。
    汗水滴进眼睛，他狠狠眨了眨。
    沈薇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今天麻烦你来接我了，你早点……”
    话没说完，慕星野趁等红灯的空隙，转身伸手拿掉沈薇手里的电话，挂断。
    顾步申看着安静的屏幕，咬紧了牙。
    慕星野的车开往湖泉路1号。
    沈薇大致梳理了一下，慕家太过重视家族利益，慕星野虽然恨不得她去给沈倩儿陪葬，但脑子没坏掉都不可能拉上慕家来垫背。
    是沈家。
    这次的热搜，很可能是沈世业或者崔玉容的手笔。
    沈薇一直心有所思的跟着慕星野，直到进了别墅大厅，林妈招呼沈薇喝汤吃宵夜，她才回过神来。
    “哦，我过了八点不吃东西的。”沈薇看着饭厅桌上鸡汤，还有上汤菠菜，凉拌胡萝卜，番茄炒蛋。
    虽然都是小碟，但也荤素搭配得很好。
    林妈看向慕星野，求救。
    慕星野脱掉身上的大衣递给林妈，看也没看沈薇：“不吃今天晚上就坐在饭厅里睡觉。”
    沈薇翻了个白眼，想到慕星野说要把孩子养大一点喂狗才喂得饱，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沈薇抓住慕星野身上的西装领，生怕自己站不稳，但控制不住胃里翻出来的恶心，“哇”的一张嘴，吐了慕星野一身。
    慕星野脸都青了：“沈薇！”
    林妈吓得直奔垃圾桶，拎起来就跑向沈薇，捧在她面前：“少奶奶！吐这里！”
    沈薇抱着垃圾桶，吐得站不起来，最后吐得只有涎水。
    林妈看慕星野站在一边岿然不动，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爷和少奶奶一直关系都不好，今天少爷打电话回来说以后每天要给沈薇准备宵夜食谱，她还想着沈倩儿死了，少爷少奶奶只怕以后关系是要好起来了。
    现在这样，到底是好还是没好啊？
    林妈小声说：“少爷，要不然送少奶奶去医院看看，别吐坏了。”
    “她沈薇要是这么娇气活得到今天？哪个孕妇不孕吐？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到她了就要上医院了？”慕星野睨着沈薇，冷笑。
    第28章 沈薇上热搜了
    林妈不敢说话了。
    沈薇抓住慕星野的裤腿，她抬头望着慕星野，一双眼睛因为呕吐泛着可怜的泪光，嗓子也吐疼了：“慕星野，我不吃那些，我要吃喔喔梅。”
    慕星野咬了咬嘴唇：“你吃个鬼！去把桌上的鸡汤和菜吃光，不然有你好看！”
    林妈心里叹了一声，少爷这是看少奶奶吐得肚子里没东西了，要逼着少奶奶吃吧？
    林妈伸手去扶沈薇：“少奶奶，你先歇一会，然后喝点汤，肚子里没东西可不行啊。”
    沈薇在心里把慕星野家的祖宗全都问候了一遍，慕星野见沈薇坐下吃东西了，转身上了楼。
    次日，AF大厦。
    Ada等慕星野签完文件后，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慕星野，好几次欲言又止。
    慕星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电脑屏幕的红红绿绿曲线上，但是被Ada的举动影响，有点不耐烦：“说。”
    Ada异动被察觉，稍微有些慌：“总裁，是关于太太的事情……”
    慕星野之前曾言明沈薇的事情不必向他汇报，可如今外面闹成了这样，Ada也犹豫到底该不该说了。
    谁知慕星野并没有给她机会，他只送了她两个字：“出去。”
    Ada心头微跳，知道自己这又是触到了慕星野的禁忌了，不敢再啰嗦，抱着文件匆匆出去了。
    总裁办的大门开了又关，室内重新恢复安静，慕星野却没了看新项目计划书的心思。
    沈薇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她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桌上手机铃音响起。
    慕星野压着心里那股烦躁，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滑动了绿色键。
    路明朗吊儿郎当的声音难得带着着急，穿透无线声波刺过来：“星野，快看热搜，沈薇上热搜了。”
    慕星野皱眉，这段时间，她哪天不在热搜上住着？不要说C城，全国人民都知道沈薇强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献肾给自己的外婆，导致了妹妹的死亡。
    偏偏一切程序都是法定，献肾是自愿的，没人治得了沈薇。
    这些烦死人的新闻已经让慕家地震，他还需要谁来提醒？
    “没空。”
    “别啊！”路明朗察觉到慕星野要挂电话的意图，语调都加快了：“我说你是怎么回事？这几年不和哥几个来往也就罢了，你要忙公司，哥几个不怪你。你结婚的时候不请客我们能理解，毕竟那些传言让你憋屈。但沈薇和沈倩儿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身为沈薇的丈夫，你就这么看着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直到今天才揭开真相？”
    “你在说什么？”慕星野眯了眯眼，察觉到了路明朗说的事情，和他想的应该不是一件。
    路明朗心里是有点不爽的，曾经一起长大的哥们，车祸之后就不爱和他们一起玩了，事业上的合作也都是秘书出面。
    当然了，慕星野这人素来冷清，的确也不喜欢应酬。
    慕星野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也只能听别人传，连顿便饭也不请。
    沈薇好歹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慕星野搞到一起去的，但这样的关系，怎么就不能请顿饭？
    几个哥们心里不痛快，总是私下议论，盼着这对冷漠无情的两口子遭报应。
    如今沈薇的报应来了，他们天天盯着，却不是滋味。
    慕星野越想越不对劲，“挂了。”
    挂了电话，慕星野打开热搜，关于沈薇的热搜很多，但是拆干净了就是两个东西，一个是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的音频资料，一段是视频。
    第29章 你是我拿命换来的男人
    音频显示，沈薇没有逼迫沈倩儿献肾，是崔玉容不顾沈薇的拒绝，硬要让女儿献肾，以此求得沈薇的原谅。
    求得什么原谅，慕星野云里雾里，看了视频他才知道原谅什么。
    视频里，沈薇抚着额头，应该是生病了头疼，接了电话，沈倩儿进了她的房间，两人发生了争执，沈倩儿拿刀捅了沈薇五刀，见沈薇倒地，还试探了沈薇的鼻息，慌不择路的逃走。
    画面太过震撼，震撼到慕星野几次暂停不敢看下去，连续五刀，每一刀都算是痛下杀手。
    而沈薇身体明显支撑不起，最后倒下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人，她有多绝望。
    慕星野手掌张开又捏成拳头，捏得关节发白又张开。
    看完视频，慕星野全身发冷，一种泛恶心的冷从毛孔里钻出来，他打了个寒颤。
    结婚那天，沈薇红着眼睛望着他：“星野，你是我拿命换来的男人，你可要好好爱我。我为了你，什么冤枉都可以忍下去，什么不公平都可以不出一声，但是你，对我好一点。”
    他是她拿命换来的男人。
    慕星野五脏都开始张牙舞爪，四散开又不停纠缠撕打，让他整个腹腔都开始抽痛，他到底为沈薇做过什么，值得她如此。
    值得她吞下这么大个委屈？
    值得让她背上人人痛骂的恶名？
    他到底做过什么？
    他曾经喜欢的沈倩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他的记忆力只剩下一个纸片，越来越模糊？
    反倒是沈薇，闭上眼睛她的模样竟可以清晰到毛孔，颦笑愤怒的样子他都能瞬间对号入座。
    慕星野站起来，穿上衣服，抓起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
    星辰医疗器械。
    沈薇全程关注着事态的发酵，等到舆论掀至顶点了，她一通电话打出去：“天成，把你的水军撤回来吧，剩下的我来办。这次辛苦，改天请你吃饭。”
    “就是请吃饭吗？可不可以有别的要求啊？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我也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这么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你勉为其难，那就算了，挂了哈。”
    “喂喂喂！”
    不等那边的人多嚷嚷两句，沈薇挂断电话，转头开通了微博，晒出她给崔玉容的转账记录，以及录音内容。
    转账记录120万，备注：肾脏资源款。
    录音内容：“我沈薇做事向来不喜欢亏欠，不管你要不要，120万我都会打到你的账户上，医院做一个尿毒症的手术，是60-80万，光一个肾脏资源，我花了120万，多出来的钱，是觉得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该感谢你愿意让我外婆活下去。”
    沈薇发完微博就把微博卸载了，私信和艾特都不想看。
    顾步申看着沈薇的热搜，心痛到无以言表。他和沈薇的关系，沈薇从来没有给她看过这个视频。她居然为了和慕星野结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一直压在自己手里。
    办公室门被推开，顾亭山站在门口，“下午有个很重要的脑科手术，你跟我一起上手术台。”
    顾步申恍惚地站起来，“顾院长，我下午上不了手术。”
    “因为沈薇的热搜？”
    顾步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回答。
    “如果你连儿女情长都无法克制，顾家的家业你也不用想着继承了。”顾亭山转身带上了门。
    顾步申一个激灵，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第30章 有些东西不能留
    慕星野站在星辰医疗器械的前台，看着前台后面的字体——星辰。
    沈薇说过，“慕星野，你就是我沈薇黑暗人生中最耀眼的星辰，我一定要把你的一切都和我的一切绑在一起。”
    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来过。
    结婚两年多，他这次过来，还要依靠导航。
    “她出去了？”慕星野站在前台，蹙眉看着沈薇的秘书甄妮。
    甄妮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另一部电梯：“是的，慕总您刚出电梯时，沈总进了旁边的那一部。”
    慕星野猜着沈薇一定是去找顾步申，这么重大时刻，她一定迫不及待要跟顾步申分享。
    地下停车库，四个彪形大汉围住沈薇。
    “沈小姐，请上车。”
    沈薇心慌不已，却淡笑道：“地下停车库到处都是摄像头，你们犯得着到这里绑架？”
    “我们可以不走，但另外有帮兄弟已经去了你外婆所住的病房外面，兴许我们带走你外婆应该更容易？”
    沈薇捏着手提袋的手攥紧，这些孙子次次拿外婆捏她七寸，人渣！
    慕星野刚快步走出电梯，便看见沈薇被四个男人围住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沈薇自己的那辆白色宝马车停在原处！
    “沈薇！”慕星野刚喊出口，那辆车的油门就轰响开了出去。
    慕星野一口气提上来，上了自己的车紧追其后。
    车子上了高架桥，慕星野的手机响起，他开了免提，将手机扔在仪表台上。
    崔玉容哭的声音都沙哑了，“星野！现在怎么办啊，你帮帮妈妈啊。”
    慕星野心里一阵烦躁：“你当时来找我，我怎么说的？”
    崔玉容握着电话，悔得肠子都悔青了，她找慕星野帮忙对付沈薇，慕星野拒绝了。
    “我看你不帮妈妈，妈妈只能自己去为倩儿讨个公道。星野！你听妈妈说，那个视频肯定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怎么会现在才拿出来？星野，你一定要站在妈妈这边的，沈薇这么做真是太狠毒了，倩儿都死了，她还把倩儿拉出来鞭尸……”
    慕星野的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的黑色奔驰商务，对崔玉容说的话毫无兴趣，连再见也没有就挂了电话。
    他调出相机将前面车子的车牌号拍下来，传给了Ada，单手开车，发了条语音过去，“查这辆车的信息。”
    这一分神，前方黄灯变红，慕星野下意识踩了刹车，彻底错过了前面载着沈薇的那辆。
    “该死！”慕星野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鸣笛声响彻整条马路。
    沈薇听到鸣笛声时，转头看向后方。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悠悠地朝沈薇道：“沈小姐，不会有人来救您的，您还是乖乖配合我们吧。”
    改造了的商务车内，沈薇的对面坐着一个白大褂，她手边摆着医用急救箱，箱子里的各种工具，明晃晃地反射着冷光。
    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沈小姐，您该明白，有些东西，不能留就是不能留。”
    沈薇警惕地用手护着肚子，眼神里有提防也有威慑：“要我配合可以，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吧？或许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怎么样？”
    第31章 我是慕星野的女人
    不惜用外婆威胁她，就为了将她绑走打掉这个孩子。看来这背后的人，不仅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还十分容不下这个孩子。
    会是谁？
    崔玉容，还是厌她入骨的郭琴兰？
    几个壮汉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斩钉截铁拒绝：“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给沈小姐做下检查，争取待会儿进了医院，可以直接上手术台，不要浪费时间。”
    白大褂应声拿了工具靠近，沈薇神色一厉，抬脚想要朝对方踹过去。
    众人察觉了她的意图，一边一个摁住了她：“沈小姐，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沈薇不敢太大动作，担心本就经过保胎留下的孩子因为她的用力会失去：“你们都想给我流产了，这不是让我受罪？”
    沈薇脑子里迅速转着那几个人名的可能性，抬头时，医院的红十字标志已近在眼前。
    她被禁锢地不能动，只能任由白大褂折腾自己。
    先是肚皮上涂了耦合剂做了B超，而后又拿了扩张器，白大褂对按着沈薇的两个男人道：“把她衣服脱了。”
    脱？
    沈薇瞪向那几双伸向她裤腰的大手，厉喝了一声：“我是慕星野的女人，看你们谁敢？”
    两个男人就像是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对沈薇的暴怒视而不见，手里该做什么还是该做什么。
    粗糙的大手已经触到了腰间的皮肤，沈薇心头涌上一股恶心。她受不了陌生男人的碰触，让她大脑里闪现出一幕幕不该出现的男女纠缠的画面，她害怕得发抖。
    她俨然忘了刚刚想要保住孩子的想法，失控般用尽全力挣扎，手脚都动不了就用嘴去撕咬，尖叫。
    因为用力过度，她脑子里嗡嗡一片。熟悉的血腥味道冲入鼻腔，她的眼前一片血色。
    昏沉中，白大褂急切的声音响起：“快松手，她流鼻血了，先给她止血。”
    给沈薇止血的同时，车厢中控台上的手机也传来铃音。
    副驾的男人接起电话，“嗯”了几声后，转头看向沈薇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思索。
    紧接着，他挂断电话，朝后面的人摇摇头：“松开沈小姐吧。沈小姐，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沈薇喘着气，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改变计划了？
    沈薇晶亮的眼眸慢慢眯起。。
    另一边，把车子停靠在路边的慕星野接到了Ada的最新消息：“总裁，定位追踪到了。这辆车本来要往郊区某家医院开，快到时突然改变了路线。”
    慕星野一听医院，声音陡然凌厉：“现在去哪了？”
    Ada迟疑了几秒，老实回复道：“看目前的行驶状况，是往慕家老宅的方向，如果中途变道我再告诉您。”
    慕星野黑眸凝出冷光看向老宅的方向，重新发动了车子。
    四十分钟后，已把自己清理干净的沈薇和慕星野一前一后进了慕家老宅的餐厅，挨着坐在了一起。
    两人都没想到，带沈薇走的几个男人，竟然是慕登勋的人。
    “星野，我就是接孙媳妇过来吃个午饭，你犯得着这么不放心，还一路追过来吗？”慕登勋握着筷子凝了慕星野一眼，复又看着桌面上的凉拌豆腐道。
    沈薇这次进慕家老宅可没有上次的淡定，上次老爷子说要帮她带孩子，这次直接要给她流产。
    老爷子的话，可真是睁着眼睛净瞎说，他哪是好心请她来吃饭，他都要把她切成那盘豆腐了。
    慕星野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想过来看看爷爷，并没有跟谁。而且沈薇的车我没有见到，谁知道她也来了。”
    第32章 这混账孙子！混账孙媳妇！
    沈薇心道也对。
    慕登勋没有拆穿慕星野，看向沈薇：“怀孕了干脆搬回老宅来住，你们那边虽然两个年轻人住着自由，但是没有老宅大，也没有老宅的佣人多，回来方便照顾，孩子也容易养得好。”
    慕登勋知道自己孙子心里恨着沈薇，沈薇放在自己身边反倒安全。
    沈薇可不敢再相信慕登勋的任何一句话。
    她无形中经历了一场由慕登勋主导的生死，原因她现在还猜不透。以后若真在老宅里住下，岂不是得时刻提防被他老人家宰杀了过节？
    沈薇放下筷子双手摆着：“不用不用，我认床。”
    慕星野看出了沈薇不想搬家。
    慕登勋蹙了苍眉：“你嫌弃爷爷这里？”
    “不是不是，不是嫌弃。”是怕你这个糟老头子！
    慕星野装了碗老汤放在沈薇的骨碟上，“爷爷，非要孙媳妇告诉您，说老年人无趣，有代沟，您就高兴了？大家都给彼此留点面子不好？”
    慕登勋脸上有了一瞬间的尴尬，慕家的子孙他只需要强，不经常接触是怕接触多了，感情不一样就偏心，会对筛选继承人有不客观的因素。
    倒不想被慕星野这么一噎，突然觉得自己对子孙们都太不了解了。
    沈薇桌子下揪了慕星野一把，这混蛋真是分分钟把她推出去送命，这个杀千刀的，太可恨了。
    “爷爷，您别听星野胡说，我……”我什么啊，没有合适的理由，可不就是嫌弃么，而且她真不想和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头走太近：“爷爷，年轻人和老年人分开住的确有利于家庭和谐。”
    慕登勋变了脸色：“滚滚滚！从我这儿滚！别吃我的饭！”
    沈薇当然想走，伸手拉起慕星野的手腕，站起来，“那爷爷，我和星野就不在这儿碍着您的眼了，我们马上就滚。”
    沈薇的手心冰凉。
    慕星野难得没有因此甩开她的手，也跟着沈薇站起来，“爷爷，您慢吃。”
    慕登勋眼神恨恨地看着那对小夫妻走出餐厅大门，他拿着筷子戳进豆腐里，一盘豆腐被他戳得稀碎，一口没吃。
    刘成看在眼里，躬身跟慕登勋说道：“老爷子，要么换一盘？”
    找到了出气筒，慕登勋筷子拍在桌上，骂道：“我是他们爷爷！叫他们来老宅跟我吃饭，是给他们面子！”
    刘成顺着摸慕登勋的毛：“老爷子说的是，可能少奶奶今天惊着了。”
    “惊什么惊！她若是个没用的，我凭什么留着她的孩子？看她把热搜的事情办得漂亮，想她是个有用的，我改变主意还不行？还敢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她有意见！”慕登勋抓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素茄子，没进嘴，又把筷子拍在桌上：“这混账孙子！混账孙媳妇！”
    慕星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他长身鹤立，单手曲肘放在车门框上，睨着从台阶下走下来的女人，英眉挑起，有几分潇洒。
    沈薇站在最低一截台阶上。她今天上班，里面穿的职业套裙，露出修长笔直的腿，外面套了焦糖色宽袖大衣，脚上的高跟鞋大冬天露着脚踝脚背。
    四周的雪被佣人清扫堆成一个个雪堆，寒气从四处逼来，沈薇跺了跺脚，不敢上慕星野的车。
    “不是要跟我先走？”慕星野看着沈薇，墨眸中星星跳跃而出，明亮得晃眼。
    第33章 不怪你吗？
    沈薇明显能感觉到来自慕星野眼中释放出来的善意，这是这几年从来不曾对她有过的主动。
    就算过去有一年多的相敬如宾，他也一直处于或半推半就，或顺势而为的习惯自然。
    沈薇背着单肩包，双手揣在大衣口袋，踮了踮脚尖，像个小女孩一样冲进前排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慕星野发动车子，将沈薇的坐垫加热，脚底的暖风打开，还斜着身子伸手摸了摸沈薇脚处的风口，确定有风吹出。
    他斜着的身子，就压在她的腿上，她能闻到他头发上发泥的香味。
    沈薇看着慕星野一系列动作，马上转开头，就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转头看向窗外，车子行驶中，她看着窗外风景倒退。
    她真怕刚刚感受到的一切细心周到会瞬间不见，如果这样，她情愿永远也没有得到过，她好不容易从曾经慕星野给她织出的温柔的大网中走出来。
    再也不想陷进去了。
    没有什么比继续去爱忘记了她的慕星野更苦的事情了。虽然这种苦楚依然一碰就疼，但是心里清楚了之后，至少不会一腔孤勇去赴死。
    “沈薇。”
    “嗯。”沈薇的手指在车窗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
    慕星野心里有点闷，为了让沈薇不那么冰冷，他把空调开得太足，伸手拉了拉领带，口干舌燥，还是开口问，“热搜的事情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以前的慕星野是一定不会用此种态度跟沈薇求证的。
    可现今，他刻意回避用以前的方式去对待沈薇，沈薇对他来说是一个迷，一个好像在他记忆深处的谜团。
    沈薇依然背朝着慕星野，透着一股无力：“爷爷说慕家不养没用的人，如果我把慕家的股价弄得连续跌停，那我就是没用的人。他跟我承诺过，我生的孩子他会拿去养，他会保护着，所以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把这些证据拿出去的。我本来答应过你，只让沈倩儿坐两年牢，其他绝口不提，我没想对你背信弃义，也没想要把已经死了的她拉出来败坏。”
    沈薇叹了一声：“哎，你也知道，我斗不过你，我一个小公司差点因为崔玉容的热搜马上倒闭。我没有母亲，父亲也不爱我，我是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爷爷给我承诺了，我怎么可能不抓住？我一定要扳回我的名声，不能让慕家的股价继续下跌，要让爷爷相信我是有用的人。好歹，你再厌恶我，也会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不动孩子。”
    沈薇以为，她只要背对着慕星野，不看他那张英俊迷人的脸庞，她就不会哭出来，但是眼泪无声从眼眶里滚落，她慌张到不知道怎么办。
    她可不想落个在男人面前用眼泪博同情的名声，所以脸上的泪水她抬手不着痕迹的擦去。
    慕星野咬了咬牙，不得不说，他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明明是觉得自己有问题，但是出口的话依然是死不认账：“你这是转弯抹角的怪我？”
    沈薇转头，虽然脸上的泪水被擦去，但是眼睫毛还是湿的，她就没见过慕星野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不怪你吗？你是我的丈夫，我却只能孤注一掷去找老爷子求得庇护。”
    被沈薇一吼，慕星野自尊心作祟，跟着也声音高起来，“你要找人，你也得找对人！你居然去找老爷子！”
    第34章 你长得美就不要想得美！
    沈薇想要压下的委屈又爬了上来，想着自己时日无多，要安排外婆，要安排孩子，她心力憔悴之外又暴躁了起来！
    跟慕星野说话的声音就没有降下来过：“我不找老爷子，我去找公婆吗？你还不知道婆婆恨不得剥了我的皮吗？你以为我不清楚慕家老爷子最是无情吗？他历来只看重结果，不在乎过程，更别说我是靠逼迫手段嫁入慕家且没有家世背景的外人，到时候我的孩子他没空看一眼也是有可能的。我但凡有个可以靠得住的人，我会去找老爷子？”
    慕星野被沈薇连珠炮一样震得发懵。
    原来这女人清楚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即便这样她还是相信了老爷子。
    沈薇坐正，操起手臂靠在椅背上：“我倒是有好朋友，苏芸，齐天成，顾步申，可人家以后不结婚不生孩子吗？而且平辈人，你会放在眼里？”
    沈薇翻了个白眼。
    慕星野顿时气冲肝肺：“沈薇！你敢让顾步申那个混账照顾我儿子，看我不卸你八块！”
    “人家凭什么照顾你儿子？你长得美就不要想得美！你以为养个孩子说着玩？”
    慕星野被沈薇气笑了，今天说起孩子来，他心里倒也真的没有一点怒气了。
    慕星野选择对沈倩儿的事情闭口不提，那个给他捐了眼角膜的女人，那个因为给沈薇外婆献肾意外死亡的女人。
    短短几天，他能云淡风轻的面对，却对沈薇的委屈叙述无所适从。
    “慕星野，你是我拿命换来的男人啊。”
    慕星野心脏深处有个开关，失控般把沈薇对他说过的情话一句句放出来，心脏负荷不住，疼痛起来。
    他偏头看了沈薇几眼，她卷翘的睫毛还湿着，努着嘴，大概是今天气氛还算轻松，她没有了曾经的拘谨，但她以前也喜欢跟他顶嘴，很多时候吃亏了还硬要顶嘴，这女人真是没救了。
    车子在湖泉路1号外停下，巨大的黑金色铁门感应到车牌号，自动打开，慕星野将车子开进去。
    沈薇下车，林妈抱着长款白色羽绒服跑过来，让沈薇穿上，一路叮嘱着沈薇要赶紧进屋换鞋，穿上长裤，要保护肚子，不能再穿高跟鞋了。
    慕星野睨见沈薇已经进了别墅，电话拨了出去，“Ada，帮我找个私家侦探。嗯。对，我要查沈薇。”
    沈薇上楼回房间，家居服还没上身，顾步申的电话打了过来：“薇薇，能不能来医院一趟？我这边有你的病情的新方案了。”
    血癌始终是沈薇的心病，她压在心里的恐惧只有她自己清楚。
    “你确定？”沈薇甚至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这就来。”
    急急挂断电话，沈薇给自己换了休闲宽松的毛衣长裤，下楼时，林妈正安排着佣人往餐厅里布菜。
    “少奶奶，”林妈高兴地用围裙擦着手上前，指着桌子上的一盘腌制的成色很好的酸梅，乐呵呵道：“快过来看看，您上次不是想吃喔喔梅？少爷嫌外面的添加剂太多了，特地……”
    话没说完，慕星野的冰凉的视线扫过来，墨色瞳眸暗含着浅淡的警告。
    林妈哑了声，这少爷，多好的邀功机会，怎么还不让说了呢？
    沈薇一颗心全在顾步申的消息上，林妈说了什么她也没在意听：“嗯？林妈你怎么了？”
    第35章 我也不想孩子生下来后没妈
    “我……”林妈一边倾诉欲极强，一边又承受着慕星野的眼神施压，年过半百的身子快要承受不住压力山大。
    沈薇此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算了，我有事出去，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话音刚落，餐厅就陷入了冰冻里。
    慕星野脸沉如墨，墨瞳里的明亮全换成了重重雾霭，浓重着冷色：“去哪儿？急得饭都不吃了？”
    被慕星野折磨够了的沈薇很快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吃饭要紧，若不然饿着了怎么办？
    苦尽甘来了吗？
    顾步申说她的病可以商量，她以后还可以继续享受慕星野的关心吗？
    “公司有点急事，你知道的，最近我的公司很不太平，你先吃。”沈薇佯装着淡定说了谎话。
    她不能告诉慕星野她要去找顾步申，不然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怕慕星野看出破绽，沈薇疾步走到门庭，脚习惯性地踩进高跟鞋时，想起了林妈的嘱托，又换成了平底。
    慕星野看着被沈薇扔在一旁的高跟鞋，脸色这才有了些许缓和。
    德胜医院。
    C城进入寒冬腊月后天天都能冻死狗，过了下午两三点钟，太阳没了热度，更是处处透着阴冷。
    但一走进有房子的地方，就可以被暖气烘热。
    沈薇下车，顾步申抬步过来，取笑道：“你今天倒是厉害了，穿羽绒服了，不嫌臃肿不好看了？要我说你们这些女孩子冬天早就该这么穿了，一个个仗着有暖气，就是持靓行凶，大冬天穿短裙，露腿。”
    沈薇碎步子跺了跺脚，弯眉展笑：“今天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是不是有好消息？”
    顾步申拍了拍沈薇的后背，“走吧，办公室里说。”
    沈薇跟在顾步申的身后，就像看着一束光在她的前方。
    希望的光。
    可她不敢有一点露出来的高兴，怕希望落空了更加失望。
    办公室里太热，顾步申等沈薇脱下大衣接过来挂在衣架上，才转身去橱柜里拿出一小摞资料，送到沈薇面前：“看下这个。”
    沈薇接过来，页数太多，她脱下外套坐下慢慢翻看。
    顾步申靠做在办公桌沿上，看着沈薇发顶，解释道：“我们可以尝试换血，只要供血体和你的血样吻合度高，不会产生排异。”
    沈薇抬头，声音小却掩饰不住心惊：“换血？这，这也太玄幻了。”
    顾步申无框眼镜后的茶色眸子里有十足的笃定：“薇薇，这个方法虽然很冒险，却可以一劳永逸。只要我们成功了，你以后绝不会再复发。”
    众所周知，癌症虽然可以治好，但要命的通常是五年之后的复发。一旦走到那一步，药石罔效。
    “你才23岁，你真的想这么早就放弃你的生命？”顾步申知道怎样能让沈薇最动心。
    沈薇一颗心紧张地扑通扑通直跳。
    她觉得这个方法太冒险，可往往越冒险，成功的系数越高不是吗？
    “步申，”沈薇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她从怀孕后就很少用口红，所以唇色总是很淡，“我也不想孩子生下来后，连‘妈妈’都还没学会了，就没了妈。”
    她知道母爱的重要性，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完满地拥有这份母爱。
    沈薇想象着陪孩子一起长大的画面，眼眶渐渐打湿：“要不，我们试……”
    “Surprise！”
    第36章 咱家祖坟都变成青青草原了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门外，许久未见的慕轻晨双臂朝上张开，脸上的灿烂笑容像是一个小太阳。
    她皮肤黑了些，身上还是未换下的干练迷彩服，上衣扎进了裤腰里，腰上的皮带把腿线拉长，衬得那腿修长而笔直，连脚上的靴子也透着飒爽的英姿。
    只是那阳光的笑容，在看到了顾步申身边的沈薇时，六月天骄阳刹那间开始狂风暴雪。
    慕轻晨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有个休假，家都没回就来看顾步申，竟然能看到沈薇？
    她肺管子里的血液都是沸腾的：“沈薇，你还要不要脸？身为一个有夫之妇，不守着自己老公，出来勾我男人？我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
    沈薇还沉浸在孩子的幻想里，慕轻晨的质问砸过来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沈薇的茫然到了慕轻晨的眼里，就变质成了瞧不起她的冷漠。
    慕轻晨咬牙切齿，伸手就要去推沈薇。
    “慕轻晨！”沈薇在慕轻晨的指尖就要触到自己的毛衣时，终于清醒，她站起来下意识捂着肚子躲到了顾步申身后。
    她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不可能再被慕轻晨的毛手毛脚给毁了。
    沈薇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轻晨，你不是在营地？”
    提到军营，慕轻晨更来气了：“你还敢跟我提这个？要不是你，我一个花季少女会去那种地方待着？你知不知道我一天要举多少斤铁？你见过一个活生生的美少女，胳膊上这么多肌肉吗？”
    而且她在军营里受苦受累，沈薇却在外面逍遥自在，还快活地染指着顾步申？
    慕轻晨眼睛都烧红了，顾步申看她状态不对，忍不住呵斥了声：“够了！”
    慕轻晨怒气一滞，人呆了呆：“你又吼我！”
    顾步申语气里透着不耐烦，完全没了他温文儒雅的样子：“慕轻晨，我说过多少遍，我跟你没关系。还有，你之所以去那里，那都是你自己作的。你只不过是长了点肌肉，薇薇呢？她额头上的伤疤，你能替她受着？”
    慕轻晨的眸光不受控地看向沈薇的额头。
    现在“秃如其来”的大环境下，所有女孩子都恨不得留各种刘海遮住自己日渐上升的发际线。沈薇却反其道而行之，浓密的发量下，光洁的额头漂亮得不像话。
    只是还是能看出浅浅淡淡的一条伤疤，像是一只丑陋的蜈蚣趴在上面，扭曲着自己的身子。
    当时十四针，还好一半的伤口在头发里，若不然会更加狰狞。
    慕轻晨咬了咬嘴唇，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
    沈薇提防着慕轻晨，只想这个危险人物此时离自己远一点，毕竟只有慕星野能制得住她：“算了，过了的事情就不提了。”
    慕轻晨：“你委屈个什么劲！很大度的似的！”
    顾步申黑了脸：“慕轻晨，你给我马上从这里离开！”
    慕轻晨不敢对顾步申如何，转身出了办公室，心里一口气顺不过来，走到走廊尽头，掏出手机给慕星野拨了过去：“哥，你就没看见咱家祖坟都变成青青草原了？你是想让你头上的绿光盛世不衰吗？”
    第37章 活该你老婆给你戴绿帽
    慕星野正在pad浏览财经新闻，听着电话里咋咋呼呼的投诉：“嗯？”
    慕轻晨一听就知道慕星野这是还被蒙在鼓里呢，她消失的气焰顿时又烧了回来。
    “哥原来你不知道啊？沈薇又来医院勾顾步申呢。你到底能不能管好你的女人了？你要管不好，我帮你来管。”
    慕星野收紧了捏着手机的长指，他不用看也知道慕轻晨此刻定然脸黑得像锅底，她那性子小钢炮性子，能管得住沈薇？
    “你若是为了那个顾步申来告状，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那种货色的男人，也就你这种眼眶里嵌弹珠的蠢女人看得上，你嫂子会看得上他？她没跟你一眼瞎。”
    慕星野依然坐在餐桌上，花瓶旁边还放着那罐梅子，是沈薇想吃的，此时怎么看怎么碍眼。
    慕轻晨自己干不过顾步申，本想借着慕星野的势头好好压制一下沈薇，这样她也不用担心自己喜欢的男人被撬了墙角，没想到自家哥哥是个不在乎嫂子的。
    慕轻晨不想输了阵仗：“我看你这个慕家大少爷现在不痛不痒，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你现在是看着沈薇讨厌，以后你再想找个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火把都找不到，手电筒探照灯全用上去找也别想找到！”
    生怕自家哥哥没被自己蛊惑，慕轻晨又紧接着下猛药：“你仔细想想，沈薇除了强势点，哪点不好？可她愿意强势吗？网上的视频你看了吗？生在那种家庭不强势能活下来？你以前喜欢的沈倩儿倒是温柔乖巧，捅刀子的时候那手下的可一点不温柔乖巧。再说了，沈薇为了嫁给你，背了多大的锅，这么好的女人，你就不该让别的雄性靠近她。现在全C城都知道沈薇人品好，谁不想撬你墙角？”
    慕轻晨已经不再称呼沈倩儿为“倩儿姐姐”了。
    慕星野越听越不舒服，“慕轻晨，看来把你送去部队也没能把你咋咋呼呼的性子压住，我应该把你送去反恐，你觉得怎么样？”
    慕轻晨脸都青了：“慕星野！我们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总是一个爷爷生的吧？你想把我往死里整，也找个可以留全尸的方式！活该你老婆给你戴绿帽！”
    “滚回去！”慕星野挂了电话，一把抓起桌上装梅子的玻璃罐子，扔进了垃圾桶。
    好你个沈薇！
    慕轻晨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安静下来的电话屏幕，心里有了计较，转身回去找顾步申，刚拧开办公室门，顾步申却像防贼一般把她从办公室里面推出来。
    顾步申无框眼镜背后的茶色眸子淡漠中透着冷意：“慕小姐，你出生望门，从小受的教育也都是高过许多人，怎么就不知道廉耻和自尊怎么写？喜欢一个男人，非要追到别人对你厌恶的地步？”
    这话对于一个才19岁的女孩子来说实在太狠，慕轻晨背挺得笔直，眼睛血丝满布，硬是没让自己掉下一颗眼泪。
    苏芸抱着文件夹，呆呆的站在走廊拐角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情绪万千。
    还好她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对顾步申的喜欢，否则她怎么可能有慕轻晨那般坚强，一定是受不住这种羞辱的。
    慕轻晨也发现了苏芸，她睐一眼苏芸，苏芸的眼神骗不了人，她轻笑：“看来顾少爷的女人缘很好，那我只能去找顾伯伯提亲，先下手为强了，毕竟我们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慕轻晨转身离开。
    顾步申看着慕轻晨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厌烦，转脸看向苏芸面无表情道：“我让妇产科那边给薇薇安排了一个孕检，她已经过去了，但她有点低血糖症状，你等会给她开个葡萄糖送过去。”
    “好，我马上去。”苏芸把文件夹交给顾步申：“这是你送过来的血样对比数据结果。”
    第38章 快叫爸爸
    慕轻晨的车子开成了飙车车速，她心里有只小豹子控制不住要冲出来，要不是红灯逼停她的车子，她能在市区开到200码。
    车窗滑下透气，她一转脸看见旁边黑色轿车后座一张脸，那张脸惊恐慌张，嘴唇干裂，若不是知道沈倩儿已经死了，她会以为那就是沈倩儿！
    黑色轿车的车窗升起，车窗贴了黑膜，里面的人看不见了。
    慕轻晨顿时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刚刚见了鬼。
    ——
    沈薇做完产检，顾步申站在走廊上帮沈薇分析数据，状似无意的提到：“最近你身体还可以了，做流产手术问题不会大了，反倒是孩子月份大了不好办。”
    人来人往的大肚孕妇很多，身旁大多都有丈夫陪同。
    沈薇看着那些孕妇，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她没有觉得顾步申的建议突然，毕竟以前是她跟朋友们说不想要孩子。
    “慕家爷爷说了帮我养孩子，我觉得我能放心。”
    顾步申捏着报告单的手指用力，差点将纸张捏破，他干笑：“一切都听你的。”
    “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
    沈薇看着顾步申，听到他的手机铃声已经唱了半天，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道：“喂！歩申，你电话来了，再不接我要学会唱这首歌了。”
    顾步申这才回神，看了电话号码，让沈薇去找苏芸，抬步往安全通道走去。
    “我说过了，养孩子的钱我出，你们只需要带大，但是别来找我，要么你扔了，就当从来没有养过这个孩子，我并不会要。”顾步申压着声音，却声声狠厉！
    电话那端的妇人姿态很低：“顾少爷，你给的钱是够的，当初我女儿答应帮你养着孩子，就应该履行。可我女儿车祸走了，我现在精神状况很差，实在没有办法照看孩子了。若幺幺不是这么漂亮又聪明，我真的能狠心把她扔了。”
    “那是你的事情！你可以把她送去孤儿院，但永远别把她带到我面前！”
    妇人带着哭腔斗胆威胁：“顾少爷，如果你不能把孩子带走，我只能把孩子送去德胜医院找你父亲了。我并不想这样，我只想给幺幺找到好归宿，我才能放心！我在医院一站路远的两岸咖啡等你。”
    顾步申咬牙，挂了电话，脱掉白大褂直奔两岸咖啡。一站路的距离，顾步申已经有了三个毁尸灭迹的念头。
    但是当那朴素的妇人抱着红色呢子小裙的小女孩站在他跟前的时候，顾步申恍惚了。
    白色毛衣，红色背心小妮裙，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可以如此好看，沈薇小的时候就是长成这个模样吧。
    顾步申拖着沉重的步子，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幺幺的精巧的小脸上，睫毛太长太密，就像一只小小的睫毛精，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可人。
    顾步申呆呆的朝着幺幺拍手，脸上的笑是痛极而喜的苦涩：“幺幺。”
    妇人眼睛跟着红了，声音哽咽得厉害：“幺幺，幺幺，快叫爸爸。”
    第39章 沈倩儿还活着
    顾步申看得出来妇人对幺幺的照顾，孩子干净整洁，乌黑的头发扎了复杂的蝎子辫，皮肤白到透明发光，在如此干燥的冬季没有一点脱皮皲裂。
    幺幺看着顾步申，哪怕妇人在小声催她了，她肉粉的小唇片也没有张开的意思。
    妇人抱着孩子有些尴尬：“顾、顾少爷，幺幺这孩子平时很乖的，她、她就是怕生。你跟她熟悉了之后，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幺幺对妇人的讨好也毫无反应。
    顾步申的目光在幺幺的脸上停了很久，终是眉头蹙了起来，他直起身子看向妇人：“成姨，我希望你说实话。”
    成姨咽了咽口水，嗫喏道：“幺幺她……还不会说话。不过顾少爷你别担心，老一辈都说贵人语迟，我们幺幺，说不定是个小天才呢。顾少爷，我是真的有心无力了，我也不舍得和幺幺分开的啊。”
    “分开”两个字刚出口，幺幺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下，乖巧的倒在成姨的颈窝里，小手揪住成姨的衣领子，紧紧的。
    顾步申轻声问：“幺幺不想和奶奶分开？”
    幺幺紧闭着小嘴巴，瞪向顾步申的目光里布满了提防。
    成姨吓坏了，生怕顾步申会不乐意，连忙说着好话：“顾少爷，你可千万别生气，幺幺她……”
    “没事。”顾步申摆手，他没必要跟个孩子置气。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他递给成姨：“这张卡你拿着，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们去住的地方，也会安排保姆照顾你们。这样，你就可以轻松点了。”
    成姨感受着银行卡的温度，她万万没有料到把孩子还给了顾步申，自己还能有机会照顾幺幺，一时间激动溢于言表，一个“好”字出口，声音都颤了几颤。
    顾步申是看出来成姨真的很疼爱孩子，也比请陌生保姆要放心。
    回去的路上，顾步申用P图软件把刚刚给幺幺拍的照片和沈薇的P在了一起，相似的眉眼，相似的鼻子。
    顾步申指尖描摹着屏幕上的两个人，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
    湖泉路1号别墅。
    慕轻晨的红色超跑一直任性地开到了主楼门口才停下。
    慕星野端着空的咖啡杯下楼，看到进门正在换鞋的慕轻晨时，皱了眉：“你休假不赶紧回家看二叔二婶，在外面晃荡什么？”
    慕轻晨挑了双最好看的拖鞋穿在脚上，扬着骄矜的下颚线：“哥，你不应该感动我先来看望你？再说了，我回家也没意思，还是我们年轻人比较有共同语言嘛。”
    什么共同语言？关于沈薇的吗？
    慕星野暂时不想从慕轻晨嘴里听到关于沈薇的消息，他指了指大门：“回家或者回军营，二选一。”
    慕轻晨被打败了，她嘶了口冷气，实话实说：“哥，我其实是想来跟你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特别特别像沈倩儿。”
    慕星野走向吧台的脚步顿住，黑眸瞬间凝出了深邃：“谁？”
    “沈倩儿啊。”慕轻晨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个眉眼，那个鼻梁，真的可像了。”
    第40章 叫家庭医生过来
    慕星野下意识回忆沈倩儿的模样，可脑海里的记忆开启后，涌出来的竟全是沈薇的眉眼，沈薇的鼻梁。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沈薇在他的脑海里开始有影子了？而他爱过的沈倩儿呢？
    慕轻晨看着慕星野沉默，还以为他也是被吓住了：“哥，按理说这沈倩儿都过了头七，孟婆汤都喝了好几碗了。可我还能看见她，该不会是她以前给你捐献过眼角膜，死的时候又不完整，心里有怨，就还在人世间飘荡着，想着哪天复仇吧？鬼片里的怨魂可都是这样形成的。”
    她平时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但终归是个19岁的小女孩，此时感觉室内的暖气都不热了，脖子后面好像还有“东西”给她吹凉气。
    慕星野冷了脸色，“你在军营这么长时间，就学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慕轻晨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可看着慕星野俊颜越来越沉，她也不敢惹，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好心好意过来提醒你，还好心当做驴肝肺了。沈倩儿才死没多久，你也太薄情了，也不仔细问问我当时的情形，你以前不是爱她爱得不行不行的吗？不是还给她办保外就医吗？”
    虽然慕轻晨也觉得沈倩儿太过分了，连捅沈薇五刀，可毕竟也是哥哥爱过的女人，真的只看出来哥哥有一瞬震惊，之后就根本不想听沈倩儿的名字似的。
    果然人走茶凉，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慕星野听到外面属于沈薇的脚步声，慕星野眸子刀片一样杀给慕轻晨：“慕轻晨！还不滚是想我给你们营长打电话让你会部队受点教训？1……2……”
    若不让她走，一定沈倩儿前沈倩儿后，说个没完没了。
    慕星野拿起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慕轻晨心里咒骂了慕星野一句，转身就跑。
    她跑的太急，也没注意到门口有人靠近。
    “砰！”
    两人脑袋相撞，光听着声音都疼。
    “哎哟——！”
    慕轻晨捂着额头连连倒退，她的对面，沈薇被她撞得向后仰倒。
    “沈薇！”
    “少奶奶！”
    客厅里顿时一片慌乱，慕星野扔了咖啡杯以极快的速度往门口奔去，但是太远，他力不从心。
    沈薇脸色发白，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能在最后的关头凭着本能扶住肚子。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沈薇颤颤地掀开眼皮，才发现自己被冲过来的园丁扶住。
    “少奶奶，你没事吧！”
    沈薇吓得腿软，“没，没事，谢谢。”
    慕星野背后也出了一身汗，沈薇摇摇晃晃站直。
    慕轻晨惊声尖叫了起来：“你、你流了好多血，你的鼻子……”
    沈薇怔愣地抬手抹了把人中，看到指尖的鲜血时，才意识到自己被撞到鼻子，又流血了。
    顾步申的换血方案还只是初步设想，能不能成功没人敢保证，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流鼻血。
    再这样下去，她能坚持到方案出炉吗？
    慕星野看到半边脸是血的沈薇，眸光紧缩，二话不说将沈薇打横抱起，先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转头快速拿了湿巾，蹲在沙发前把沈薇的脸擦干净，湿巾染红：“林妈，叫家庭医生过来，快！”
    他急声喊着，墨瞳里的光泽是沈薇许久未见的急切。曾经这种急切，她只在慕星野面对沈倩儿时，才能从他眼中看到。
    一听说有别的医生要来，沈薇害怕被医生查血，那她生病的事情就败露了，她伸手抢了慕星野手里的湿巾在脸上一通乱擦，不看他的眼睛：“我会让苏芸过来接我。”
    第41章 穷途末路
    慕星野眸瞳一缩：“沈薇！你犟个什么劲！”
    沈薇依然不咸不淡的说道：“以前是谁说不会管我的死活？我不要你的医生，我自己能花钱看得起医生！”
    “沈薇！你简直固执到不可理喻！”
    “我没让你理！”
    两人的火药味浓得呛人，慕星野站直转身一脚踢翻茶几上的花瓶果盘！顿时一片狼藉。
    慕轻晨吓得一抖。
    沈薇对慕星野的愤懑视若无睹，她费力掏出手机，拨了苏芸的电话：“小芸，过来湖泉路1号接我，我流鼻血了。”
    沈薇说完就挂了电话。
    慕轻晨看着沈薇的惨状，心已经虚得快要呼吸不上了，可嘴还硬着：“你、你这也太脆弱了吧？就撞了那么一下。而且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我这么大个人你都能撞上来。”
    沈薇捂着鼻子笑了：“所以慕大小姐，我是不是还得向您道歉，我眼瞎，回自己家把您给撞疼了？”
    她以前是可以在慕星野面前给慕轻晨留面子，但现在却撕破脸了，让慕轻晨都怕了。
    慕星野看着慕轻晨，漆黑的瞳仁里隐约着怒气，像是吸食人生命的可怖漩涡：“道歉。”
    慕轻晨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最终在慕星野的眼神中偃旗息鼓，慕轻晨别扭地哼哼了句：“我、我错了还不行嘛？以后会注意的。”
    慕星野没空再理慕轻晨，他看到沈薇又换了张湿巾，眉宇间的褶皱几乎要夹死一只苍蝇。
    他叉着腰，吐了口长气：“只是流鼻血你需要让苏芸过来？你想别人外人怎么看我？我慕家连个医生都没有？”
    沈薇淡淡道：“你都说了是你家，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怎么放心让你的医生看我？万一给我下毒弄死我怎么办？”
    慕轻晨看到沈薇的刚，吓了一跳，哥哥以前对嫂子什么态度，她还是清楚的，怎么现在哥哥关心嫂子，嫂子反而不要了？
    真的是被哥哥弄得抵触了吧？
    可是她现在也不敢劝架，只能所在墙角继续屈辱着。
    慕星野顿了顿，嘴角扯了阴凉的笑：“沈薇，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好点，你就要上天？”
    沈薇太熟悉这个笑容，过去几年，他就经常这样对她笑。
    太冷漠，是狠绝的开始。
    沈薇也想慕星野对她好，可她现在不敢，嗓子眼里全是带着血沫的痛：“你对我好点？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因为你看到那段视频后，发现我被冤枉了，觉得这些年来亏欠我了，所以想要弥补？多可笑啊慕星野，我说我无辜的时候你不相信我，现在才来所谓的弥补，你不觉得晚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我的心早就被你踩碎成了渣，你现在想要把它补起来，你觉得可能？”
    慕星野的手被拍到一边，他看着自己的手背慢慢红了一小片，喉结黯然地滑动了下，厉声道：“沈薇，你现在最好安静。给我闭嘴！”
    慕星野此时的语气有多重，沈薇的心就有多痛。
    她现在是穷途末路，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天，这种时候让慕星野忘记之前的仇恨，再和自己产生感情，那就是对他的不负责。
    第42章 顾医生这是要以权谋私？
    沈薇鼻子里的血像是倒流进了胸腔，每根肺管子都被呛得生疼。
    “随你怎么安排，反正我不会要你的医生给我看，也不会接受你叫来的救护车，我情愿流血而死！”
    慕星野周身的气息倏然冷却，整个客厅都呼呼刮起了狂风，他看着这样的沈薇，突然很无力，“呵，很好，你想死就去死吧！”
    两人依然剑拔弩张。
    慕轻晨和林妈缩在角落里，也不敢上前去劝。连赶过来的家庭医生也被晾在门口，拎着个急救箱没了用武之地。
    德胜医院的救护车开过来，外面园子里一阵嘈杂，苏芸、顾步申和好几个医护人员脚步极快的冲进了大厅。
    沈薇松了一口气。
    顾步申腿长，无视所有人，几步就到了沈薇跟前俯身，查看沈薇的情况：“怎么样？除了流鼻血，有没有别的症状？”
    沈薇的鼻血比先前的流势缓了一点，流得太多，她头脑也跟着昏沉沉的。
    顾步申边给沈薇做着简单的处理，边抬头冷冷扫向客厅：“这是怎么回事？她从医院里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慕星野，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顾薇薇，为什么不趁早放手？”
    苏芸给顾步申打下手，怕顾步申态度不好露馅，撞了撞他。
    慕星野轻飘飘地扔过去一句：“我们夫妻的事，需要外人来插手？”
    “你！”顾步申噌地站了起来。
    慕轻晨生怕慕星野的拳头会抡到顾步申身上，连忙跳出来主动承认错误：“是、是我不小心撞了沈……撞了大嫂，不关二哥的事。”
    顾步申恨恨盯着慕轻晨，对伤害沈薇的人，他永远不会给一个好脸色：“慕小姐！你好歹也19了，却整天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像个弱智！”
    慕轻晨被顾步申一吼，害怕变成委屈，刷地红了眼眶，头扭向一边，脖子上鼓起的青筋倔强又委屈。
    慕星野眼底寒戾闪现，脸色幽沉：“顾步申，如果你看不了沈薇的病，就立刻离开。”
    顾步申还想发火，被苏芸扯了袖子劝住：“快扶薇薇上车吧，她流血太多，又怀着孕，得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才行，别对胎儿有影响。”
    慕星野心里顿时后悔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跟顾步申掰扯什么鬼，他眼神一厉！“还不快送上救护车！”
    很快，一行人簇拥着沈薇，朝门外的救护车上走去。
    慕星野始终被隔在人海形成的圈子外面，来一个人，他就退后一步。到最后，远的连沈薇的样子都看不见。
    他看着远去的救护车从园子里开出去，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慕星野想起来沈薇身边没有可以签字的人，一个激灵，抓起钥匙去开车，紧追在救护车后面，一路跟到了医院。
    沈薇被匆匆推进了急诊大厅，慕星野要追过去时，顾步申抬手拉帘子：“病人需要接受检查和治疗，闲杂人等请退后。”
    “顾医生这是要以权谋私？”慕星野抬手挡住了帘子。
    “她怀着孕，又失血，还收了严重的惊吓，你妹妹碰到了她的神经才让她流血不止，你是医生你来给她治病？”
    第43章 他们真的相爱过
    慕星野当然没办法给沈薇治病，他咬牙甩下帘子！
    手机铃响。
    慕星野低头看了一眼是Ada的电话，他转身接起来：“说。”
    电话另一端的Ada被慕星野冻了下，她努力稳着声调：“总裁，我查到了一点太太的资料，是一个云备份里的文件。我已经让黑客破解，现在传到您邮箱里？”
    慕星野转头看了眼遮挡严实的帘子，涉及沈薇，他“嗯”了声，抬脚去了外面的走廊。
    手机很快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Ada的邮件到了。
    开邮箱，下载附件，进度条慢蹭蹭爬格时，慕星野眼皮跳得厉害。
    终于，下载完成，解压附件。
    那一刻，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慕星野看着手机里的一张张相片，沈薇的，他的，他们的。
    照片里的沈薇长长的马尾一脸青涩，而“慕星野”，有着他自己极其陌生的温柔，他或抱着沈薇，或牵着她的手。
    他看向沈薇的眼神里，每一张都是深情。
    于是沈薇也全是幸福的大笑，慕星野还从未见过沈薇在他面前那样笑过。
    心脏不断地收紧，慕星野一张张地划过去，呼吸里插满了刀片。他抓着左胸腔里最疼的地方，左手的指尖微颤着，点开了最后面的视频，静心制作的视频，还配有旁白的字幕。
    看画面，是沈薇的生日宴，只有她和慕星野两个人的生日宴。
    沈薇头上戴着镶满宝石的公主皇冠，白皙的脸红扑扑的盈满羞涩：“星野，我过完生日就18岁了。我们现在在国外，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娶我哦。”
    慕星野墨瞳里的星光像是撒满了整个天际，他温柔地摸着沈薇的发顶：“阿薇，求婚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
    沈薇不高兴地撅了下小嘴，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嘟囔着：“那你倒是来嘛。蛋糕都亲手做了，也不差……那一步了嘛。”
    慕星野但笑不语，只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钻石耀眼的光芒顿时充满了整个画面。
    他拿出来，郑重地递到沈薇手里：“阿薇，知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生日都要送你钻石？”
    沈薇傻愣愣的：“你想让我成为……小富婆？”
    慕星野倾身，额头抵在沈薇的额头上，两人呼吸相抵，彼此能最近地望进彼此的眼睛里。
    他说：“因为我想让你的人生，不仅要像钻石那般闪耀，还要像钻石一样坚强。虽然我每天都迫不及待想娶你回家，但我更希望你可以肆意地去遨游自己的人生，我不想成为束缚你的那个人。你只管飞翔，我会一直在你身后陪着你，保护你，等着你。”
    沈薇的眼睛亮亮的，有钻石的光，也有水光，她抽抽鼻子，鼻音很重：“星野，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越来越离不开你的。”
    慕星野眼底的笑也溢了出来，他侧头，在沈薇脸颊上轻啄了下：“难道以前想过和我分开？”
    “嗯，不分！”沈薇重重点头，起身去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子，把慕星野给她的那颗钻石装了进去，故意打趣道：“哇，这么多钻石全是星野送我的，等我哪天吃不上饭了，我就可以拿去卖了。”
    慕星野也不恼，只宠溺地揉着她的发心：“有我在，不会让阿薇饿着的。”
    第44章 我已经受够你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慕星野看着画面最后沈薇甜蜜的笑容，忽然就想起了她被慕轻晨打破了头的那个生日，拽着自己的衣领，固执地说他还没有送她钻石。
    原来这是曾经的承诺，是他们共同走过的那段岁月里，最甘甜的约定。
    慕星野捏着手机的大掌收紧，力道之重几乎要将屏幕捏碎。
    他像是入了魔，疯了一般地一遍遍地来回刷着沈薇的那些照片，还有那些视频。
    每一张照片过去，曾经的回忆就刻进了脑海一点。慕星野头疼欲裂，他的大脑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曾经的沈薇朝他娇妍嗔笑，一半是后来的沈薇哭着问他为什么可以忘记他的爱。
    等到所有记忆都变成了笑着的沈薇，慕星野突然抬头，剧烈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大梦初醒，额头上也全是冷汗。
    沈薇出了急诊室。
    她身上还是那件羽绒服，成片的血红干裂后糊在白色上，布料也跟着变硬。脸上的血污倒是清理干净了，衬得她那张失血后的小脸更加苍白。
    慕星野站了起来。
    顾步申就在沈薇旁边，在慕星野走向沈薇时，他拉着沈薇要将人藏向身后：“慕星野，以后你离薇薇远一……”
    慕星野面无表情地隔开顾步申，握着沈薇的胳膊将她拽向自己。
    娇软的身体入怀，慕星野像是找回了遗失的肋骨，他的胸腔满满胀胀，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俯身，如沈薇18岁生日那天，同样的额头相抵，同样的四目相接。
    “阿薇的人生，要像钻石一般闪耀，也要像钻石一般坚强。我会一直陪在阿薇身后，守护她。”
    “阿薇，我想起你来了。”
    轰隆——
    宛若有人在沈薇的脑中投掷了一颗炸弹，炮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沈薇整片脑袋都嗡嗡作响，她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五官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慕星野身上熟悉的乌木沉香。
    而淡香的主人还拥着自己，低低呢喃着那份思念：“阿薇，我回来的这么晚，你会不会怪我？”
    沈薇痛苦地闭上了发红双眼，方才她狠狠地，隐忍地哭过。
    顾步申的声音犹在耳边，是刚才做检查时，他给她的道歉：“薇薇，虽然我找到了治疗你的方法，但如我下午时所说，我自己也是没有把握的。尤其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很有可能那个方法……不会有效，成功几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五，等于没有。”
    什么是绝望？
    绝望就是在你好不容易能触到希望了，又亲眼看着希望在你面前支离破碎，你连碎片都捞不回一点。
    还好她没有因为刚刚看到希望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以为是真的，不然比现在还要失望的心情会更痛苦。
    偏偏这时候，爱进骨头的男人终于想起了她，她却不得不单方面去面对爱恨别离。
    沈薇张了几次嘴，才让自己发出残忍的冷漠声音：“所以呢？你想起来了，那又如何？”
    慕星野没想到沈薇会是这个反应，“阿薇？”
    如果以前的“阿薇”是23笔的爱，现在就是23把刀。
    沈薇一颗心被那23把刀刺得血肉模糊，她一笑，眼底都能带出血：“慕星野，就算你想起来了，可是我受够你了呀。你以为回国这四年多，我的日子好过？”
    第45章 她一个人受过就可以了
    慕星野眸子里的温度迅速退却，渐渐凝结成冰。
    沈薇一动不动，慕星野有多冷，她就比他再冷十倍。
    顾步申看着两个人的眉眼，心沉向了无边谷底。
    他知道，恰恰是沈薇太爱慕星野，所以才这么急切地将他推开，若不然流鼻血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敢经家庭医生的手？。她自始至终只有慕星野一个人，怕慕星野痛，所以她愿意一个人痛，这就是沈薇的爱吧？
    正是抓住了沈薇的这根软肋，他才能让沈薇主动去推开慕星野，否则，她如何舍得放弃？
    他嫉妒得发狂，发恨。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视频电话的声音，顾步申压着心里的嫉恨，掏出手机连看都不看，挂断。
    可那边像是卯足了劲儿似的，又拨了过来。
    顾步申只能先离开众人，拐过走廊直到无人的尽头，才划了绿色键：“有什么事？”
    视频接通，成姨和幺幺的脸同时出现在屏幕里：“幺幺，快看，是爸爸呢，你不是刚才说想爸爸了吗？快看爸爸啊。”
    顾步申见到那张缩小版沈薇的脸，方才在急诊室外的憋闷似乎好了些，他戴着着无框眼镜，更显学院派的温柔：“幺幺，爸爸上班呢，乖乖在家等爸爸下班。”
    走廊这头有浅浅的温柔外溢，那头却有刀光剑影的战争。
    沈薇和慕星野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她尽力平和不去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反倒平添一分心如止水的从容淡定。
    慕星野长身鹤立，站在沈薇的对立面，想从她的眸子里看到如照片上那双眸子里一样的光亮。
    可是没有。
    沈薇轻叹：“星野，你去问问，有几个女人面对一个四年多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会一直坚持着喜欢下去？不贱吗？若不是这次怀孕，我可能都无法醒悟，无法去正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眼里的牲畜。”
    慕星野呼吸滚烫，烤干了他薄唇上的水汽：“阿薇……”
    这一声，很轻，很浅。
    若是之前那一声“阿薇”是不确定的试探，那这一声“阿薇”就是在遇到挫败后的心虚，他无法辩驳。
    他看得出她说的那段话已经极度克制，若不是在医院，怕是要吼出来。
    慕星野递出去的手紧了又松，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出口，以极缓慢的速度收了回来：“我去补办住院手续。”
    慕星野离开，沈薇还端站着，苏芸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扶着她的后腰，声音微颤着：“薇薇。”
    沈薇得到一丝力量的支撑，后背有根筋突然就被抽走，她顺势就靠过去抱住苏芸，嘴唇因为隐忍而紧绷：“小芸，我能不能坚持住？”
    “薇薇，就算让他照顾你最后的日子，就算让他一辈子怀念你，也是他欠你的！他这几年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活该他拿一辈子来还。”苏芸眼睛发红，温柔的刘海，温柔的眉眼因为不平而变得愤怒！
    沈薇摇头：“不要，单方面怀念一个人的好实在太苦了，咽下的唾沫都是铁钉子，他别再尝试了。”
    她一个人受过就可以了。
    第46章 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拐角处，顾步申还在和幺幺连着视频。
    手机的通知栏弹出一条微信，来自院长：来我办公室。
    顾步申皱眉，举着手机转身走向电梯，边走边和屏幕里的幺幺摆了下手：“在家乖乖听话，回去再陪你玩。”
    慕星野拐过拐角和顾步申擦肩而过时，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
    他随意扫向顾步申的屏幕，只一眼，就看到了手机屏幕里那张雪白雪白的小脸蛋。
    有点像，沈薇？
    呵，可能是自己满脑子现在都是沈薇，看个孩子都觉得像，真是可笑。
    但，顾步申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
    院长办公室。
    顾亭山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星辰医疗器械的产品展示图翻看，冷冷道：“你家里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顾步申垂着的双眼微微一闪。
    他淡漠回道，“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不方便透露给院长。”
    顾亭山“啪”地把产品手册拍在桌子上：“你还想瞒着我？那个孩子一看就是沈薇的。沈薇是谁？慕家的少奶奶，慕星野的妻子！你却养着她的孩子，你是想让我们顾家变成全城的笑话？”
    顾亭山看到孩子的照片时心都凉了，儿子可是和沈薇在F国待了整整一年，什么孩子折腾不出来？
    顾步申没有辩解：“院长放心，我绝不会让外人知道她的存在。”
    这样的回应在顾亭山看来，无疑是默认，精明的双眼却在顾步申看不见的角度里，慢慢凝出杀气。
    ——
    五日后，湖泉路1号别墅。
    厨房里，颀长的身影围着并不合身的围裙，正拿着菜刀切着西蓝花，旁边放着尺子，胡萝卜扔了很多边角料，入盘的形状大小整齐得像复制品。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却认真专注。
    沈薇的眼被那抹身影刺得生疼，视线也跟着被水汽蒸得模糊。
    回国四年多，结婚两年多，这是沈薇第一次看到慕星野下厨。他自尊心极强，也不问人如何做，一个人默默的查资料，没有经验，拿着尺子量菜。
    他的性子，就是这么一丝不苟。
    沈薇平静的看着厨房里的人忙碌，脚趾抓紧，心房绞缩着。
    突然！
    嘭！
    方才还岁月静好足以当样板间的厨房，此刻一片狼藉。火苗在油烟机的助力下一蹿几尺高。而慕星野正站在灶台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乱舞的火苗，强作镇定的俊颜也有遮掩不住的惊愕。
    沈薇生怕伤了慕星野，抓起毛巾就要去扑火，还没靠近煤气，毛巾就被慕星野抢去，用身体将她隔绝在外。
    他反应迅速，打湿了毛巾盖在了火苗上，火苗瞬间熄灭。
    沈薇站在慕星野的身后，他的背是为她抵挡危险的屏障，他以前就说过，会保护她。
    慕星野扑完火，转身。
    而沈薇已经在前一秒离开厨房上了楼。
    一个小时后。
    沈薇面前，牛排摆盘如高级西餐厅的大厨，西兰花和装饰花的位置是极具美感的构图，就像是点菜单上copy下来的图片。
    黑色的绒布盒子推到沈薇的面前，慕星野拿起刀叉切牛排，目光落在牛排上来掩饰自己的不确定：“打开看看。”
    沈薇打开咬合很紧的礼盒，一枚8克拉的裸钻跳进她的眼睛，光芒耀眼，刺得她眼睛疼痛酸胀。
    她迅速“嘭”的一声合上礼盒，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不敢再多看一眼，怕自己会在钻石的光芒中忘了坚守，全线败溃。
    这一声，子弹一样打在慕星野的胸腔上，他握着刀叉的手僵住：“不喜欢？”
    第47章 离婚就离婚
    沈薇掐紧掌心，用指甲扎出的痛来逼着自己挤出讽刺：“你以前只有在我过生日的时候才会送我钻石，那样才有特殊的意义，而不会在事后这么多年来还特地补偿。没想起来就别装，你累我也累。”
    餐厅里的空气倏然冷凝，慕星野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桌上的绒布盒子就像一个笑话，他的确没有完全想起。
    可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
    慕星野心里一躁，抬手将装钻石的绒布盒子扫到了地上。
    他瞪着对面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女人：“吃不吃！不吃倒了去！”
    沈薇狠狠一刀切在牛排上！
    ——
    郊外某栋别墅。
    顾步申一进门，就听到了楼上传来了尖利的喊声。
    他面无表情地抬步上楼。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沈倩儿赤脚踩在一地碎片上，脚底被割的鲜血淋漓，她却感受不到痛。
    看到顾步申时，她狰狞着脸扑过去，紧抓着他的胳膊：“我不会同意的！你休想，我告诉你休想！”
    顾步申唇角的笑容加深，镜片后的茶色瞳仁里有让人毛骨森然的气息，他轻飘飘道：“这件事，你没有选择权。你能做的，就是乖乖等着给她换血，不然，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两日后，湖泉路咖啡厅。
    沈薇身上套着一件长到小腿的白色羽绒服，脚上蹬一双米色平跟棉鞋，脚踝处还能看到毛茸茸的同色内里，像只偷偷观察着外面世界的小兔子。
    她的波浪长发也挽成了发髻，脂粉未施的脸上清透干净，远看上去，还真是多了几分韵味。
    “步申，昨天顾伯伯是想让我把星辰最新的脑瘤手术机器独家签给德胜，但你也知道，这台EDGE获得了世界级专利，这是我能让公司上市的最好时机。若是以前，我还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们，但现在，我只想给孩子谋条完整的后路，我不能让他变得和曾经的我一样。”
    顾步申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整个胸腔都窒闷，他根本不想来找沈薇谈合作，是顾亭山拿曝光幺幺来威胁他。
    他伸手拉住沈薇握着白开水杯子的手，眸带请求道：“可是薇薇，你就没想过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生下这个孩子，都是个未知数？”
    “顾步申！”
    沈薇大喝一声，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却被顾步申紧紧握住，“薇薇，你考虑一下，我说的是实话！孩子生下来即便没有上市公司，你交给我，我也会帮你养大的。”
    沈薇忍无可忍，用力挥开顾步申的手，站了起来：“我死了，孩子还有爸爸！”
    顾步申嗤笑着也站了起来：“孩子的爸爸本性如何你不知道？你做的再多也不可能成为孩子的保障。慕星野他还会爱上别的女人，他会像你爸爸一样跟别的女人再生一个孩子，欺负你的孩子！所以沈薇，你清醒点，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救你，救你的孩子！只有我才能拯救你！上市根本不重要！”
    慕星野的车子经过咖啡馆外，入目的是那对狗男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慕星野手指卡进领结，拽下领带扔到一边。
    离婚就离婚！
    第48章 有结婚证就是这么肆无忌惮
    现代社会离婚多正常！
    车子还没有开出一米远，慕星野又大喝一声：“停车！”
    刹车抱紧，司机吓得一身汗。
    慕星野下车摔上车门大步冲向咖啡馆，在看到沈薇时，刻意放慢脚步，信步走了过去。
    沈薇心里一跳。
    马上站起来，她可不想慕星野在这里上演暴力戏码。
    慕星野盯着沈薇和顾步申，满眼写着鄙夷。
    他心里对沈薇那天不收他的钻石耿耿于怀，走到沈薇面前，伸臂顺势将她一揽：“不好好上班，不回家，在外面做什么？有夫之妇跟一些没女人要的男人在一起喝咖啡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沈薇心里翻了个白眼，没理慕星野的阴阳怪气，看着顾步申从容道：“步申，我知道顾伯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让你来和我谈合作，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和德胜签独家。为了我的孩子，我拼死也会上市。”
    慕星野眉头一皱：上市？
    顾步申低吼着：“沈薇！你为什么不肯理智点？”
    慕星野轻轻逸出一声冷笑，拉上沈薇的手：“顾歩申，沈薇是慕家的少奶奶，你才该理智一点。”
    顾步申握着拳头，回之以冷笑：“沈薇没跟你结婚前就和我跟苏芸关系很好，怎么？嫁给你几年，受你几年窝囊气，还不能交自己的朋友？你还真把自己当做金疙瘩，想把沈薇关进封建社会？”
    慕星野知道顾步申对他敌意明显，此时怕是狗急跳墙的想要挑拨离间。
    他把沈薇的手拉在唇边，温柔一吻，眸中的光是戏谑的挑衅：“有结婚证就是这么肆无忌惮，你能怎么办？”
    说完，慕星野不顾顾步申的脸色铁青，拽上自己的妻子离开咖啡厅。
    他知道顾步申在看，一直扶着沈薇的腰，替沈薇拉开后座车门，绅士的关上车门，而且也跟沈薇一样坐进了后座。
    尽显亲密。
    车子发动后，他嘴角一直微扬着的自得才垮了下来，偏首凝着沈薇，压着一股火气：“上市？你为什么要上市？”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是从自己妻子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对话中才知道，他这个丈夫反而成了局外人。
    他的拳头握了握。
    沈薇舔了舔嘴唇，“世界级专利拿到手，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以前不是说上市公司太累，赚点小钱就好？”
    “人会变的，不管是你，还是我。”沈薇看着慕星野，眸子里的光直接却沉重。
    慕星野眸瞳一缩，变了？
    他从失忆到记起部分，沈薇从爱到不愿再爱了？是这个意思吧？
    沈薇轻轻的吐了口气：“总不能来世上一趟，什么都不给孩子留下吧？既然决定要生下他，就得对他负责不是吗？”
    慕星野心里不舒服，孩子又不是沈薇一个人的，而且养育孩子根本不难，她何必？“不是还有我？”
    沈薇顿了顿，道：“你有你作为父亲该做的事，我这个母亲，也不能以逸待劳。你要真想对这个孩子好，等他生下来后，你可以做个严师慈父，但也别因为太严格而疏远他。”
    慕星野这才明白心里的不舒服源自于何处。
    沈薇勾画了一副关于未来的图画，但画面里只有他和孩子，没有她。
    她是想生下孩子就离婚？如果慕家不放弃抚养权，她已经做好了把抚养权给他的准备？
    这个女人，就这么心狠？
    ——
    是夜。
    沈薇很久没在慕星野怀里入睡了，她有种陌生的恍惚，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一晚做了无数个梦。
    梦里，一个很小，看上去也就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小裙子，黑色的头发编成可爱的羊角辫，看到沈薇，眉弯眼笑，露出米粒白的牙齿。
    软软唤她：“妈妈。”
    “妈妈，宝宝生病了没人照顾。”
    “妈妈，有人欺负宝宝。”
    “为什么别人有妈妈，我没有？”
    “为什么你生了我，不养我？”
    沈薇正要去抱她，忽然，孩子眼角流了血，嘴角也在流血，头发乱了，衣服脏破了，在她一瞬心震间，孩子消失不见了……
    第49章 梦见什么了？
    沈薇去抱孩子的手扑了个空，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另一只手捂在扑通直跳的心脏上，感觉自己快被巨大的恐惧吞噬。
    她摸着自己的脸，泪水遍布，噩梦里的孩子，就像是她肚子里的骨肉，孩子眼睛里的疼痛，全都能让她感受到疼痛。
    沈薇摸着肚子，生怕自己的孩子以后也没有妈妈，会问她为什么生了他不养他？
    沈薇的心被狠狠扭扯，抽抽的疼。
    太真实了，这一点也不像是个梦。
    慕星野睁眼，见她的背脊疼痛弯曲，他翻身坐起，伸臂抱住她：“怎么了？”
    “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这么害怕？”他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少有的安抚和温柔，可沈薇恍若未闻。
    “沈薇？”慕星野又喊了一声，把她的身体转过来，对着自己。
    出神的沈薇一个激灵，回首跟慕星野四目相接，她咬了咬唇，从慕星野的怀里滑下。
    “睡吧。”
    她重新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慕星野，拉高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她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慕星野还坐着，睨着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沈薇，那是她的防备和界限，专门为他而设。
    即便他看到她眼睫的潮湿，她也不愿意将她的苦楚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从沈倩儿死了的那一刻起，就远到回不来了。
    慕星野很想把沈薇从被子里拉出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揪着他的过去不放，最终却只能躺下。
    听说孕妇多思，他应该理解她，他努力想要去当一个能体谅妻子的丈夫。
    至少，为了孩子。
    他这样告诉自己，但却睡不着了，一整晚两人都静默着，谁都没有再深睡。
    ——
    清晨，窗外的树上的雪砸了一大块下，撒开的时候沙沙响。
    卫生间里。
    沈薇和慕星野一人洗脸一人刷牙，时光在断断续续的冲水声中流逝。
    结婚两年，他们从来没有拥有过此时此刻岁月静好的画面，这一份宁静像是在做梦，毫不真实。
    手机响起，打断了沈薇的思路。
    脸上还在按摩，沈薇腾不出手来，手机放在洗漱台上，摁了免提。
    齐天成的声音顿时响彻在卫生间里：“热搜位和水军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想从哪方面下手？”
    沈薇的手指在脸上打圈：“昨天有几个蓝V官媒转过EDGE世界级专利的事，你让水军先把它们送上热搜位，最好锁住，免得掉下去。然后就是舆论，广场上尽量铺这台脑瘤治疗仪器的厉害之处，和之前我们的科研人员做过的成功实验，也让大众能有信心。总之官方和民间都不能放松，你那边尽量两手抓，知名度要打开。”
    齐天成那边的键盘声咔咔响着，将沈薇的想法全部记录下来，突然话锋一转：“好久没见，有没有想小爷我，我们还是来花前月下的喝上一杯……”
    “啊”字还没从听筒里冒出来，慕星野的大手伸过来，点了红色键：“沈薇，需要我告诉你‘妇道’两个字怎么写？”
    第50章 他对六十岁的奶奶看着都说想得心肝疼
    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如果他不在的时候岂不是更过分！
    沈薇抬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慕星野冷冰冰的下颌线条。
    很熟悉的冷脸，像是又回到了前几年。
    “慕星野，齐天成他对谁不是这样？他对六十岁的奶奶看着都说想得心肝疼，每个人都当真，还要不要活了？”
    “你还找借口！”
    沈薇也败下阵来，失忆的慕星野根本就是情商低，再吵下去，他今天非要跟她争个鱼死网破不可。
    “好了，我以后不准他乱说话了，行了吧？”
    慕星野大男子心态作祟，行了吧？这样的回答明显是不耐烦。
    他语气也不太好：“不是要去公司？快点洗漱，下楼吃饭，我顺路带你过去。”
    沈薇拒绝：“不需要，我自己打车也能到公司。”
    慕星野本来还有点愧疚，此刻却有点压不住火气：“沈薇，你有必要这么倔？”
    “慕先生，这不是倔，这是新时代女性的生存方式。我们没有男人也能活。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你是孩子父亲的份上，我都不想和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沈薇！”慕星野声音拔高了几度。
    他以前是有很多事做的很过分，但那是他车祸后失忆了，他也算个受害者。如今他已经尽量在弥补了，沈薇到底要怎样才能满足？
    沈薇走出卫生间，留下慕星野一个人站在原处。
    ——
    星辰医疗器械。
    沈薇的大波浪编成了辫子，穿着休闲西装，扣上扣子就可以遮住有点显怀的肚子。她坐在会议桌的首位上，脚上的毛毛平跟鞋时不时点着灰色的地毯。
    一屋子争吵的鸭子在叽叽喳喳。
    “上市？开什么玩笑？几个科研人员研究了一台新技术的机器，获得一个世界级的专利，就妄想上市？呵呵。”
    “就是，我们公司硬要上市，不出一年就得亏损倒闭。”
    “我们公司是赚钱，现在也有新专利加持，是有扩张的好势头，但是上市不妥！”
    也有不同的声音：“为什么不妥？上市对股东来说，手里的股份溢价之后更值钱！”
    “值钱个屁，上市每年的扩张和财务报表那么好做？而且我们这行说白了，灰色地段很多，上市有什么好处！”
    ……
    沈薇手指揉着太阳穴，她慢慢站起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环视一个个心怀鬼胎的高层，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厉。
    “今天先这样，财务部立刻先自查账目，做好数据。市场部经理马上召开会议，KPI重新定制，为上市冲击做准备。生产部和市场部衔接好，需要扩张立刻招人建厂，所有部门全力配合，上市的工作提上日程！”
    沈薇难得如此武断。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许久后，有出头鸟蹦了一句：“沈总！你这是一言堂！”
    沈薇冷笑：“公司是我创办的，我就是一言堂。想要反对我？上市之后再说。”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出办公室，头也没侧半分：“甄妮，下午三点我去工厂，刚刚我的安排，你盯着各部门的报告。”
    “沈总放心，我会处理好。”
    第51章 薇薇不见了？
    夕阳落下，湖泉路1号别墅。
    林妈帮刚进门的慕星野挂好大衣：“少爷，我还有最后一道菜没做完，先把其他端上来？”
    慕星野扫视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又睨了眼墙角的挂钟：“先放着。”
    “那少爷可以等少奶奶回来一起吃。”
    慕星野俊颜上有异样表情一闪而过：“管她做什么？爱回不回。”
    林妈被慕星野这颗钉子撞得一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林妈专门给沈薇炖的燕窝鸡汤热到第三遍时，她感觉出了不对劲了。
    “少爷，要不还是给少奶奶打个电话问问她吧？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又没开车。往常这时候，可早该回来了呢。”
    慕星野下意识要摸手机，可想到沈薇早晨宁愿打车也不坐他车时的倔强，手又收了回来：“没车她还回不来了？”
    嘴上这样说着，当落地钟敲响九下时，慕星野再也忍不了捞起了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Sorry……”
    机械的女声在慕星野耳边响起，他皱眉挂断，再看一眼时间，起身去门口捞起大衣穿上。
    林妈从佣人房里小跑出来：“少爷，您去接少奶奶吗？”
    慕星野沉着脸，这个点沈薇都还没回来，大概是和顾步申在一起。
    一想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慕星野肺腔里那股火就横冲直撞，开车时不但见缝插针还不降速，搞得周边的车子喇叭震天响！
    他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德胜医院。
    苏芸查完最后一波病房，回值班办公室时，碰到了从顾步申办公室出来的慕星野。
    “慕先生？”苏芸一惊。
    慕星野对苏芸到没有敌意，淡点了下头，问：“沈薇来过这吗？”
    苏芸不解：“没有啊，薇薇没来找我。步申也是下午就进了手术室，现在还没出来，就更不可能找他了。”
    苏芸说着，忽然品出了哪里不太对。
    她皱了皱眉：“薇薇不见了？慕先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慕星野心脏沉了沉：“打扰。”
    没再过多停留，他下了地下停车场，想给沈薇的秘书打个电话确认，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沈薇秘书的号码。
    他这个丈夫，算不算是失败至极？
    沈薇晨间时失望的表情又冲进脑海，慕星野气恼地捶了下方向盘，发动引擎，拐向星辰医疗器械。
    因为忙着做上市的所有预备工作，公司各部门都没能下班，一派热火朝天的加班景象。
    但忙碌的身影里唯独没有沈薇。
    甄妮也是满脸疑惑：“沈总说工厂那边结束后，她就直接回家的啊，她没再回公司。”
    慕星野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手心里的汗快要握不住手机：“工厂电话多少？打过去，问他们沈薇什么时候走的。”
    或许工厂那边棘手，沈薇还没结束。
    甄妮出去打了工厂的电话，又很快回来，她的脸上也挂上了慌张：“慕、慕总，工厂的值班人员说，他们等了整整一下午，可沈总根本就没去工厂。”
    慕星野胸腔一震！
    没去？
    第52章 你这个混账！
    那么这一下午，再加一晚上，沈薇去了哪里？
    慕星野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钻进了虫子，嗡嗡地响个不停。他转身出了办公室，脚下的步伐随着脑海里沈薇影像的重叠，不断加快。
    手机突然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慕星野皱了眉头，满是汗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好几下，才勉强接通：“喂。”
    顾步申的声音传了过来：“慕星野，你来找过薇薇？薇薇真不见了？”
    慕星野听着亲切的“薇薇”两个字，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起来：“我妻子的事情，不劳顾先生在这里跟着操心。”
    “慕星野！”顾步申所有的温和都被慕星野击退，他一脚踹开挡着他路的椅子，“现在是你阴阳怪气的时候？薇薇到底找到了没有？”
    慕星野听出顾步申那里也不会有有用的消息，果断挂断了电话。
    但没出两秒钟，铃声又响起，还是那串数字。
    慕星野想也没想点了拒接，如此三番两次，他点开那串号码要拉入黑名单时，通知栏蹦出了一条短消息。
    还是顾步申的号码：“接电话！你就没想过薇薇这么晚还没消息，有可能是被绑架了！”
    “绑架”两个字冲入眼中，慕星野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这次，他没有再拒接顾步申的电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步申真想破口大骂，但为了沈薇，他忍了：“她怀着孩子，她那么在乎孩子不可能出去乱玩应酬！公司和家里都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这摆明了什么，慕星野你还需要想？你有怀疑的时间，不如想想你最近在商场上树了什么敌，连累的薇薇也跟着遭罪！”
    慕星野从怀疑沈薇被绑架开始，大脑就开始混乱，他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你确定沈薇今天没有去找过你？她的外婆呢？不是在你们医院住院？她没有去看她外婆？”
    顾步申气笑了：“慕星野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做薇薇的丈夫？薇薇的外婆几天前就出院回家休养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别去惊扰她外婆，我派人打听过了，薇薇根本就没有去过。”
    最后一条线索断裂，沈薇像是凭空蒸发，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慕星野切断电话，去后备箱拎了电脑出来回到驾驶室。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出现了转动的小时针。
    叮！
    搜索停止，电脑弹出结果——沈薇的手机，找不到定位。
    很明显，带走沈薇的人，是专业的作案团伙。不然慕星野不可能半点线索都挖不出来。
    而整个C城，为了一个沈薇就能如此大费周章的人……
    慕星野忽然想到一个人，他把电脑扔到副驾上，发动引擎，出了停车位，目的明确。
    慕家老宅内，茶香四溢。
    慕登勋腾地站起来，摔了棋盘：“你这个混账！你居然怀疑你爷爷绑架你老婆！”
    “您不该被怀疑？上次您不是没干过这事情！”慕星野直视慕登勋的眸子：“既然您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就有道理怀疑您！”
    “我绑架她做什么？现在她做的公司出了个世界级别的专利，我到处炫耀还来不及，我还会为难她？”
    第53章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慕登勋捂了心口摁着，刘成赶紧扶住：“少爷，老爷子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德胜的顾院长打电话说想和少奶奶的星辰签独家，老爷子都为了少奶奶的利益而断然拒绝。他最喜欢能干的后辈，怎么可能害少奶奶呢？”
    “哼！”慕登勋瞪着炯目：“那混账东西会相信自己的爷爷？他爷爷在他心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
    慕星野没有道歉，冷声道：“既然跟爷爷无关，那我只能报警了。”
    “不行！”慕登勋脸色一变，大声训斥道，“让全城人都知道慕家有人失踪，到时凶手害怕乱了阵脚，只会伤害沈薇。这事不能报警，只能私底下查。”
    慕星野冷笑：“爷爷是怕慕家有人被绑架损了爷爷的威严吧？”
    说完，慕星野转身离去。
    慕登勋举起手中的紫砂壶就要砸出去，刘成慌忙抱住老爷子的手：“老爷子！养了三十多年的壶，可砸不得啊！”
    慕登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个混账！”
    车上。
    慕星野正在报警：“为了我妻子的安全，我希望你们能秘密搜救。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们尽管提。”
    他必须抓紧时间，在黄金72小时内找回沈薇。
    蓝月湾3号别墅。
    崔玉容一身精致的宝蓝色旗袍闪动着晶亮银丝，在珍珠的映衬下更显华贵。
    “你说什么？沈薇失踪了？”她紧抓着慕星野的衣角，眼睛里的光近似疯魔。
    下一秒，她咯咯笑了起来，松开慕星野，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前仰后合：“天道好轮回，她沈薇也有今天！这是谁在为民除害？杀了她！让他杀了她！哈哈……”
    沈世业看到慕星野的眼神极速冷却，他吓得一哆嗦，一把扯住崔玉容捂住了她的嘴：“你给我闭嘴！星野，你别听你妈瞎嚷嚷，因为倩儿，她最近精神有点不正常。说到倩儿，自从她没了后，公司也一连失去了好几个项目，星野，你得帮帮爸爸啊。”
    慕星野抻开被崔玉容抓皱的衣角，勉强压着眉眼里的不耐烦：“倩儿的事另说。至于公司，你去联系郭副总让他帮你解决。我现在只想知道，沈薇的事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沈世业大惊失色，恨不得举起双手发毒誓：“星野，天地良心，你不能因为你妈几句话就怀疑我们！”
    崔玉容挣脱开沈世业，动作幅度太大，她的发髻散开，乌压压的头发散下来如同一个疯子：“慕星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倩儿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最后连尸体都不是完整的，如今她连七七都没过，你就把她的事另说？你就为了一个沈薇，来质疑她的父母？”
    慕星野看着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正常的崔玉容，薄唇抿成霜白的直线，墨瞳里的颜色渐渐有转移成风暴的迹象：“我欠倩儿的，我来还，这和沈薇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崔玉容这些天，梦里全是浑身是血的沈倩儿。
    第54章 你到底怎样才会签字？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胳膊一挥，疯了个彻底：“要不是沈薇，我的倩儿就不会死。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迫当一辈子小三，最后都出不了头，不能替我的倩儿出气！沈薇她就是该死，她活该！”
    慕星野的怒气眼看就要冲出眼眶了，崔玉容一口一个“倩儿”，他又逼着自己把怒火降了下去：“沈薇是我的太太，她是善是恶，我自有我的方式评判。至于她失踪的事，我希望你们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没有说如果有关系会怎样，沈世业却软了一双腿，站了半天没站起来。
    而崔玉容还在朝慕星野的背影嘶吼着：“慕星野，我倒是要看看，你用着我女儿的眼角膜，用着我女儿的肝脏，能对我们这对孤寡老人做出什么事！”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崔玉容被沈世业一巴掌扇倒在沙发上：“你再想倩儿你也该有个度！倩儿死了就是死了，你是要把她在慕星野那里的最后一点好印象也败光？慕家的大树底下，是那么好乘凉的？”
    崔玉容捂着通红的脸，嘴角挂着血渍，一双眼睛慢慢装进了阴鸷。
    ——
    昏暗的地下室，四周都是冰冷坚硬的墙壁。
    唯一的出口是台阶尽头的一扇铁门，上下挂着三把铜锁，沉甸甸的，能压死人。
    沈薇坐在角落里，身下的单人床是铝合金的，在没有暖气的北方空气里冰凉刺骨。她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才能勉强维持点温度。
    已分不清现在是第几天。刚开始还能靠三餐来推测时间，后来连饭都是有上顿没下顿，她只能确定，自己被关了很久。
    咣当！
    铁门传来开锁的声音，三声后，门开，外面的光线刺入室内，染亮了半个房间。
    一个蒙着面的男人沿着台阶走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合同。到沈薇床前时，扯着她拽下床，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嘭！
    沈薇的脑袋被摁在包裹着铁皮的桌面上，她有片刻的眩晕，又迅速被冰凉的铁皮冻清醒。
    她的手被控住，一支笔塞进来，蒙面人在她头顶怒骂着：“拖了这么多天了，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沈薇轻飘飘一笑，干裂的嘴唇蹦出好大一颗血珠：“昨天压着我按的手印，今天又改这种方式了？你们觉得会有法律效力？”
    她很久没喝水，一开口嗓音沙哑的像枯树的老树皮。短短几句话，她喉咙开始冒火。
    蒙面人暴躁地把笔甩开，又揪着沈薇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贱人，说，你到底怎样才会签字？你就不怕我们老板真生气了，一刀把你结果了？”
    沈薇想攒点口水润润嗓子，舌根动了半天却只剩干沫。她头皮被扯着，上眼睑被迫着往上提起，却不耽误她笑得讽刺：“我签了字，不也是个死？”
    背后黑手要的是她把公司的股份转让给对方，但只要股份没到手，那人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反之，她要签了这个字，那才是真正的没了利用价值，只剩死路一条了。
    蒙面人甩开沈薇，看着她就快只剩出气没有进气：“还真够倔的。你不会以为，这么拖下去就会有人来救你？你死心吧，外面还没人在意你失踪了呢！”
    第55章 沈薇藏在哪里？
    沈薇歪倒在床上，床板很硬，先是硌着她的手掌，十指连心后又硌的她心脏跟着发疼。
    没人在意她，也挺好的。
    慕星野不找她，就表明他就算想起她了，她也是个无所谓的存在。那到时候，她就算病死了，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星辰医疗器械。
    办公桌上的加湿器汩汩冒着白雾，旁边一排咖啡杯一字排开。西装革履领结都一丝不苟的各色精英，手指在键盘上不断地敲打着，键盘声汇成了忙碌的乐符。
    慕星野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黑色衬衣解了袖扣挽到手肘处，露出了精壮结实的小臂。
    “张文明，策划部部长？”慕星野转身，看着一脸恭敬站在不远处的胖男人，低声一笑，扬手一摞文件甩在地上。
    啪！
    由慕星野带过来的团队，最新挖掘出来的各种资料——监控截图、账目明细、交易记录。
    红色的马克笔标记出了有问题的地方，一个又一个圆圈，叠加在一起形成最强的视觉冲击。
    张文明垂着的眼睛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精光，背弓的更低：“慕总，这是什么意思？”
    慕星野一步步走向张文明，黑色的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却胜有声。
    “你把你的姐姐安排为区代理，你们一起吃项目回扣，再让在本公司财务部任职的你的妻子做假账。包括逃税，也有税务部二把手的令尊给你保驾护航。张部长，这些证据只要一交到法庭，你们一家人，就剩下一个三岁的孩子了。”
    张文明面色不改，只是一直弓着的背，一点点直了起来：“慕总，公司成立这么多年，有几个高层的账目，是干净的呢？”
    “所以沈薇要准备上市了，你们就都慌了？”慕星野一脚踩过那些资料，“那么，你把沈薇，藏在哪？”
    张文明背脊一僵。
    慕星野接着道：“不说也可以。等你们一家都去坐牢了，你三岁的女儿就只能被她舅舅收养。听说，孩子的舅舅，对幼嫩的孩子，格外喜欢？”
    张文明想到他舅子那天理不容的喜好，额头瞬间爆出了大颗冷汗。
    ——
    盘山公路上，警车的鸣笛声响彻整片山林。有飞鸟被成片惊出，扑棱乱飞的翅膀，震掉了无数枝头积雪。
    慕星野的黑色布加迪，开在所有警车的最前面。
    他把油门踩到最低，每个山路转弯都漂移经过。汽车轮胎剧烈摩擦着地面，声音尖锐而刺耳。慕星野却纹丝不动，依然不放松半点油门。
    只是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紧握方向盘的地方，隐约有汗水透出。
    车载蓝牙电话突然响起。
    慕星野瞥了眼，是顾步申的那串号码，他收回目光，按了方向盘上的挂断。
    顾步申却铆足了劲地不停打过来，慕星野黑眸陡厉，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滑动屏幕，将顾步申送进了黑名单里。
    山顶，翠竹青私房菜馆。
    慕星野找到后院通往地下室的路，一脚踹开紧闭的铁门，围绕在他周身的湿寒阴风如无数锋利的小刀子，一刀刀割过他的脸。
    室内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门口借过来的光，只能照到一半的台阶。剩下的，什么也看不见。
    第56章 活着也是奇迹
    周围也安静，偶尔有水滴落。一滴一滴，让人怀疑这么冷的空气里，那些水滴会不会滴到一半就冻结成冰。
    后到的工作人员跟了进来，为首的几个只穿了单衣，没忍住嘶起冷气：“确定在这个地方吗？这能住人？会被冻死的吧？”
    慕星野下行的脚步趔趄了下，他抬手撑在湿滑长满青苔的墙壁上，掌心刹那间被冰冻，刺骨的寒意穿过血管直达心间。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亮起了手机的手电筒。
    昏暗的房间骤亮，墙角床上的女人，紧跟着映入了慕星野的眼帘。
    她身上盖着一床很薄的被子，又脏又旧还露着棉花。她紧闭着双眼，对外人的闯入毫无反应。那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像个无助的婴孩。
    吹刮在脸上的小刀子全都改变方向，戳进了慕星野的心脏，他闻到了喉头涌上的腥甜。
    “沈薇！”
    慕星野几步踏过去，单膝跪到沈薇的床上要去抱她，指尖在碰到她冰凉的身体时，倏然停下。
    一些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慕星野手指握紧又张开，最后忍着颤抖，慢慢伸向沈薇的鼻下。
    若有似无的气息，带着少许的热意，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短短几秒钟，慕星野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他不再停留，抱起沈薇就走。
    为首的工作人员追上慕星野：“慕先生，山路崎岖，救护车上来得耗费时间。还是我来开车，送您和您太太去医院吧。”
    “多谢。”慕星野抱着沈薇坐进警车后车座。
    工作人员把暖风开到了最大，整个车厢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薇却还在发抖，她的手无力从身上耷拉了下来，她一个哆嗦颤了下，又闭着眼无意识地把手放回了远处。
    慕星野顺着沈薇手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她是在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时，只觉一股气体从胸口涌到了喉咙上，堵得他呼吸都跟着颤抖。
    他把大衣脱下来，紧紧裹在沈薇身上。上次他抱她时，就觉得她没多少肉，如今更是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的脸上还有又青又紫的痕迹，颧骨瘦得高高凸起。嘴唇很干，慕星野几乎不敢动，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让那干裂的唇瓣滚出血珠。
    前座的工作人员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相拥的两人，叹了口气：“那种地方被关了七天，您太太还能坚持下来，也算是奇迹了。”
    七天！
    慕星野的黑眸猝然掀起滔天巨浪，矜贵笔挺的身影染上了肃杀之气。
    工作人员又问了句：“送去最近的医院可以吗？”
    慕星野想起上次沈薇对其他医生的恐惧，想了想还是道：“麻烦，去德胜。”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下，低低呻吟了声。明明周围已经那么热了，可她的脸却越来越白，手也更紧地捂住了肚子。
    慕星野呼吸骤急，掏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俯在沈薇耳边：“沈薇，苏芸的号码。”
    让苏芸先做好安排，等到了医院，可以直接救治。
    沈薇迷迷糊糊地哼了声，下意识地回答：“13……”
    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在粗粝的水泥墙上，才两个字，沈薇的唇瓣就裂开，新鲜的伤口翻滚出白肉，又很快被血色染红。
    第57章 只能是慕家的少奶奶
    慕星野胸口的血液一刹那间流干，墨瞳里无数红血丝爆起，如入了魔的佛。
    这是沈薇！
    那个一颦一笑都自有她妩媚的沈薇！那个即使被他痛骂也会倔强地缠着他的沈薇！
    如今，却连说话都困难，连呼吸都险些停掉！
    慕星野喉结滚动着痛怒交加，他抱着沈薇的手臂肌肉绷紧，压住心口跳出的疼痛：“阿薇，你别说话了。”
    慕星野单手拿着手机，拇指尖狠狠戳着屏幕，把顾步申从黑名单里调出来，深呼吸后，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那边才说了一个“喂”字，慕星野冷冰冰的安排道：“沈薇她现在很糟糕，不能说话。你安排好急救，我半个小时后到。”
    若不是舍不得让沈薇张嘴报号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顾步申打电话的。
    德胜医院。
    顾步申紧紧盯着大门方向，身上的白大褂在寒风里衣角飞起。他的旁边，数个医生站在移动推床边静候等待。
    终于！
    慕星野终于找到了沈薇。
    顾步申心里的嫉妒，都在确定了沈薇的安全后被庆幸代替。找到就好，只要沈薇能安全回来，一切都无所谓。他从长计议便是。
    警车很快就到，一直开到了门诊大楼的门前才停下。
    后门打开，慕星野抱着沈薇下车。
    顾步申抬头看去，前一刻还都是庆幸的茶色眸子，在看到慕星野怀里的沈薇时，猛然被泪水模糊。
    沈薇！
    顾步申知道慕星野说过沈薇情况很糟糕，知道她不能说话，但他没想到，她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沈薇连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那头如丝顺滑的头发都干枯打结毫无光泽，她这几天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这是他从来都不舍得伤害的人，他连她手指割破皮都会紧张，却被慕星野害成了这副样子！
    顾步申失去了理智，他绕过推床冲到慕星野跟前：“慕星野，你他妈的混蛋！你看薇薇都变成什么了？这就是你这个丈夫所谓的‘照顾’？这就是薇薇拼了命也要找回来的你的爱？他妈的爱情混账成你这样，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薇薇身边？你是还不是非要折磨死她，你才肯放手？”
    慕星野把沈薇放到了推床上，让等在一旁的医生推她去急救室。
    倏地，耳边划过拳风，他墨瞳闪了抹厉光，抬手格住顾步申：“我和沈薇之间再有问题，也不可能给你趁虚而入的机会。顾步申，沈薇这辈子，只能是慕家的少奶奶！”
    “你放屁！”顾步申一拳没打到，再挥一拳。
    苏芸头疼地耙了把头发，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地人，发怒时能量也不容小觑。
    “够了！”
    她低斥了声，上前把顾步申扯向一边：“你看不见薇薇的样子？抢救病人就是在和时间赛跑，而你在做什么？”
    顾步申被点醒，怔怔地看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苏芸，像是不认识她，却又找不出一个字去反驳她。
    苏芸没再理两个男人，转身面向众医生，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冷静。
    “病人嘴唇很干明显很久没有进食，先给病人输葡萄糖保证她体内水分。”
    “送病人进抢救室，做全科检查。”
    “病人是孕妇，通知妇产科医生。另外，提前准备好血浆，以防病人胎儿出现问题需要保胎。家属请在手术室外等候，以免身上细菌感染病人。”
    苏芸一连串命令后，推床也进了抢救室，大门轰然关闭。
    慕星野被隔在外面，看着亮起的红灯，双手紧握成拳。
    第58章 可遇不可求
    次日。
    德胜医院7楼706病房。
    沈薇在久违的温暖中醒来。
    像是每个毛孔都被熨帖地舒张开。起了冻疮的手包了纱布，干裂的唇涂了很滋润的润唇膏。就连皴了皮的脸，也在加湿器的雾气下变得水意满满。
    她得救了！
    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沈薇抚着微凸的小腹，确定孩子还在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门开，慕星野挺拔的身形走了进来，在看到沈薇睁着眼时，怔了下：“醒了？”
    长腿迈到病床前按了呼叫铃通知医生，又转身小心翼翼地帮沈薇把床调高，让她可以躺的舒服点。
    沈薇看着慕星野忙前忙后，加湿器的雾气冲进了眼睛里，让她眼眶也跟着湿润：“星野……”
    一开口，还是沙哑的声音，宛如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慕星野皱了眉，倒了杯温水递给沈薇：“这种声音还想说话，是想难听死谁？”
    沈薇轻咬着杯子里的吸管，把喉咙里那句谢谢咽回去。
    这时，顾亭山亲自带着顾步申和苏芸来查房。
    因为有顾亭山在，顾步申比较收敛，只做着手头上该做的事情，偶尔余光扫过沈薇苍白的脸，心就被勒紧。
    查完房后，顾步申一路跟着顾亭山回了院长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再也压不住满腔火气：“为什么非要留住沈薇的孩子？你明知道沈薇现在再留着那个孩子就是在要她的命！那不是孩子，那是吸她血的催命符！你不是要救人吗？真要救人，你现在就应该把沈薇送上手术台，结束她的妊娠！”
    顾亭山若无其事地翻看着桌上的资料，还按了内线让秘书给他冲一壶茶：“你也听到了，慕家人想要保住孩子。我们医者不仅要救死扶伤，还要尊重家属的意愿。”
    “你觉得我会信？”顾步申摘下眼镜，抹了把脸，沉思了几秒钟后，“所以你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对沈薇死心？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就永远都是慕家的人，我也永远得不到她？”
    不等顾亭山回答，顾步申又摇了摇头：“不会，就这么点小事，你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
    他像极了一个被困了多年的困兽，在顾亭山的办公桌前来回走着，手里的眼镜架几乎被他捏断。
    忽地，他停下了脚步，茶色眸子忽然冲进了不敢相信：“你是想拿沈薇做典型病例？她有遗传性血癌，还怀了孕，只要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哪怕死在了手术台上，也是全国独一无二的病例，也能凸显德胜的医疗水平？”
    顾亭山翻资料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抬头，不躲不避：“沈薇的情况，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这样的病例成功了，德胜在全国，将无可匹敌！”
    顾步申重重退了一步，无框眼镜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你疯了！”他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顾亭山说的每一句，又真的都是他的风格。
    为了德胜，顾亭山真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你就为了你的医院，就可以不顾沈薇的死活？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沈薇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你却为了那点声誉，你把她往火坑里推？她再叫你‘伯父’时，你还好意思答应吗？”
    第59章 我收回之前离婚的决定
    “你也知道是为了医院？”顾亭山眸光一厉，“顾家的子子孙孙都应该为了德胜鞠躬尽瘁！”
    顾步申脑子有些发胀，如山般的疲惫砸下来，压得他背脊有些弯：“你把沈薇交给我，我来治好她。比起生下孩子却失去了生命，把一个血癌晚期的病人彻底治愈，更加有轰动性不是吗？”
    顾亭山双眼一亮，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顾步申跟前：“你有治疗沈薇的方法？是什么？你要知道，沈薇的这种血癌可是最难治的，80%以上的致死率，你确定你能行？”
    顾步申吸了口气，俯身捡起眼镜，也没擦上面的灰尘就架回鼻梁上：“什么方法，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但如果我能成功，到时我弄掉那个孩子，你可别拦我！”
    阿嚏！
    沈薇在病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揉鼻子看着已经换了第三个苹果的慕星野。
    这一刀下去连皮带肉没了一半，她终于理解情人节那天，厨房的垃圾桶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废料了。
    “我来吧。”她伸手。
    慕星野掀了下眼皮，“坐好。”
    沈薇没理，径自探过身去，从慕星野手里拿过刀子，又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新苹果，垂眸认真削了起来。
    她虽然喝了白粥后恢复了点体力，但手上包了纱布，削起苹果来，还是有点困难。
    即便这样，她也削的又薄又均匀，一半过去了，还是没有断，绵绵延延长长的一条。
    慕星野似是很好奇沈薇的技术，一直盯着。
    沈薇余光里察觉到慕星野的视线，轻浅一笑：“你忘了吧？以前我为了削好苹果皮，你特地跑去超市买了两箱的苹果回来给我练手。就因为我那个时候迷信‘苹果皮不断，爱情就不会断’这个说法。”
    提及过去，还是慕星野想不起来的一段过去，他的脸色有一瞬的不好看。
    沈薇捏着刀子的指尖稍稍停顿了下，脸上的笑更淡了：“可是你看，我就算削的再漂亮，我们的感情也早就断了。”
    “沈薇！”
    沈薇完美结束最后一段，果皮扔进垃圾桶，苹果递给了慕星野：“所以星野，你真的没必要在这里一直陪着我。为了孩子，我收回之前离婚的决定，但我们也彼此给彼此点空间，给彼此点自由，行吗？”
    慕星野手里的那个苹果又圆又多汁，可他一点都不认为这个苹果会是甜的。
    他随手将它放在了床头柜的水果盘里，眉眼间的薄怒眼看就要喷薄而出，又被他生生压下。
    经过三天观察输液，沈薇在医生晨间查完房确定她已没问题后，马不停蹄给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另一边，甄妮去湖泉路1号别墅帮沈薇收拾行李，两人在机场汇合，直奔D国。
    沈薇必须去了解国外上市的所有步骤和条件，她得做好一切前期准备。
    从C国到D国，直飞经过十三个小时。沈薇头等舱的位置一直放平，她狠狠睡了一觉，才不至于让怀着孕的自己不舒服。
    飞机一落地，沈薇慢悠悠的坐起来，空乘看着沈薇撑着后腰的动作和微微隆起的腹部，主动帮她把行李拿过来放在她的位置边上。
    第60章 你有作为孕妇的自觉？
    沈薇刚说了谢谢，便看见空乘身后站过来一个男人，身姿颀长挺拔，他目不斜视，就像根本没有看到她。
    沈薇也装作不认识此人，舱门打开，她就和甄妮两个人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去，一路聊时间轴的安排。
    慕星野以为沈薇至少给他一个眼神，他就好顺势和她打个招呼，这样就不尴尬。
    可此时他走在她的身后，她居然全程不看他一眼。
    慕星野狠狠吐了口浊气，在甄妮帮沈薇拉开出租车后座车门时，大方走过去，淡淡跟甄妮说：“甄秘书坐前排吧。”
    甄妮张大了嘴，求助性地看向沈薇求救。
    沈薇无奈地叹了一声：“甄妮，你坐前面吧。”
    沈薇在慕星野坐进来后，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怀孕后并没有长肉的小脸上，满是冷淡。
    慕星野看的胸口发闷，眼中的沈薇愈发的不可理喻。他之前为了她出国公干的事情和她吵架，还不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当妈妈还这么折腾，一点都不负责任。
    黑色的车体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如暗夜前划过天际的流星。
    车里暖气开得充足，沈薇脱了羽绒服，里面虾粉色的毛衣衬得她娇嫩的肌肤更显白里透红，不像人妻，倒像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为了舒服，她特地选了宽松的样式。但坐着时，还是会勾勒出小腹凸起的轮廓。
    她越洋电话拨给了齐天成：“我这几天会见不少合作商，如果这次的EDGE仪器能打入欧洲市场，对国内的销量绝对百利而无一害。到时你掌控好舆论，必要时，炒作一下。”
    国内已过了大半夜，齐天成的手机里还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伴随着女人娇滴滴的撒娇声，一听就是在女人堆里嗨。
    沈薇听得嫌弃，刚要挂电话，齐天成又嚷嚷起来：“放心，我刚把你的资料放了出去。你现在可算网络上的半个红人了。咱这次走女强人人设，女强人可以多，但像我薇这么美的，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你绝对会比你的仪器还红。”
    沈薇其实不太想过多暴露自己，她正要反对，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旁边，慕星野如精雕的侧脸线条都是沉的：“手机通话时的辐射是待机时的几倍，你有作为孕妇的自觉？”
    说完，干脆利落地给沈薇点了红色键。
    沈薇恨不得锤死慕星野：“慕星野！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来这边干什么！”
    慕星野理直气壮：“我有公事要处理，我不能来？”
    “你！”
    ——
    C城。
    经过一夜的发酵，再加上齐天成的刻意引导，#沈薇EDGE#的热搜，在大清早就爬升到了前四的位置。
    顾步申一边给幺幺剥着鸡蛋，一边看着pad上的热搜相关内容。
    幺幺接过鸡蛋，自己掰了鸡蛋清吃掉，正要把蛋黄扔掉，顾步申的声音响起：“幺幺，蛋黄的营养价值远超蛋清，不可以挑食。”
    幺幺面无表情，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蛋黄的拒绝。
    顾步申无奈，只好暂停下pad里的新闻，转头跟幺幺讲道理。
    幺幺却避开他，两颗紫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盛着疑惑望向顾步申，直指着屏幕里的镜头：“妈妈？”
    第61章 病人有苏醒迹象！
    顾步申无框眼镜后的双眼猛然睁大。
    不仅是因为幺幺第一次说话，而是幺幺指着的那张照片，正是沈薇！
    D国NA医院，是一家最有名的综合医院，因为环境好，很多植物人都在这家医院。
    很多病房会播放一些音乐，新闻，哪怕病人是植物人，医生和家属始终相信，病人都有机会再次苏醒。
    他们相信外界的一切病人都能感知，他们没有脑死亡，只是部分神经和器官受到重创，无能为力而已。
    电视里“沈薇”的名字被念了记者念了数次，采访的时候，沈薇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表达着她对专利机器背后科研人员的敬意，也表达了自己上市的野心，对商业科学以及医学之间的互相协作共同进步的一些看法。
    突然，躺在床上的病人手指微微一动，他床头的心电图和脑电图有了不同波段的信号，“滴滴”的声音加大。
    “快快快！21房病人有苏醒迹象！快快快！”
    一群人浩浩荡从医生办公室冲出来，都用跑的，沈薇正扶着额头，忍着一阵阵往头上冲的晕眩感，避不及差点被撞上。
    慕星野领了药出来，看见这一幕瞳孔放大，几步冲过去一把将沈薇搂在怀里一转，躲开了一串人，手里刚刚从药房领的瓶子摔碎了，葡萄糖打湿了纸盒。
    他回过头，因愤怒冷下的眸光射向一个个往病房里奔的白色背影，猛然顿住，拧起眉心疑声喊道：“妈？”
    听到这一声，沈薇推开他的胳膊，也疑惑的望向病房方向。
    郭琴兰已经进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慕星野和沈薇。
    反倒是她身旁穿着一身藏青色休闲服的女人转了头，看见慕星野脸上的表情明显怔住，唇瓣颤了颤，拽住了郭琴兰。
    郭琴兰疑惑回身，跟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外，突然一僵，所有的紧张和卑微瞬间收起。
    她极快折回门口，扫了慕星野和沈薇一眼，抬着下巴：“你们来医院干什么？不是忙着上市？”
    慕星野如实道：“阿薇这两天到处接受采访，太累了，低血糖晕倒，我就送她来医院看看，开了点葡萄糖回去补充。”
    “那赶紧回去！”郭琴兰冷声训斥，就像一刻都不想见到慕星野两口子似的，一脸的嫌弃和添堵。
    郭秀梅上前一步，是和郭琴兰完全相反的温柔气质：“琴兰！你对星野这么凶干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对他说话吗？这是你的儿子啊！”
    郭琴兰压着心烦，“姐，我不是不想他们健健康康的在医院里惹出病来吗？”
    郭秀梅笑弯了眉眼，看看慕星野，看看沈薇，她身上的藏青色套装让人觉得亲切，“星野，我是你大姨，薇薇吧？你这肚子，是怀孕了吗？”
    慕星野看着郭秀梅眼角眉梢的笑意，觉得熟悉又刺眼，母亲郭琴兰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
    沈薇点了点头，没有对突然出现的亲戚表现出惊讶，礼貌回话道：“嗯，是的大姨，已经快四个月了。”
    郭秀梅眼睛微红，拉住郭琴兰的臂膀，很用力的摇着，“琴兰琴兰，薇薇怀孕了，你要当奶奶了！”
    郭琴兰急不可耐的舔了舔嘴唇，“姐，你打发他们走，我先看看你儿子！”
    她正要转身，慕星野叫住她：“妈！大姨的儿子？我们一起去看看？”
    郭琴兰脸色一沉：“回去！你老婆怀着孕，你想让她惹上医院里的病？让你儿子惹上病？”
    郭琴兰说完，迅速走进病房，关上了门。
    郭秀梅咬了咬嘴唇，略潮的眼角噙着的笑意，温和且包容。
    她拉着沈薇的手：“你别跟你婆婆一般见识，她就是年轻的时候吃了苦，对你也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些。其实她人很好的，怀孕了不能到处跑，多让星野帮你多分担，生孩子坐月子一定要让星野好好照顾你，孩子健健康康的，你们也要恩爱。”
    沈薇心里一动，顺从的弯了嘴角。
    慕星野在一旁听着，向来对这些女人之间谈话无感的他，莫名心里一酸，这些对话的立场，不该是自己的母亲对沈薇说的话吗？
    可是自己的母亲对沈薇从来没有一星半点的善意。
    “大姨，请问这里住着的是表哥还是表弟？”慕星野客套地问。
    郭秀梅闪了闪眸光：“你……表哥。”
    “他什么病？”
    “植物人。”
    慕星野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郭秀梅：“什么原因造成的，多久了？”
    郭秀梅轻叹，张了张嘴，“别问了，你们早些回去，办好事情就回国吧。”
    看着郭秀梅转身推门走进21房的背影，慕星野若有所思。
    沈薇的手心还有郭秀梅残留的温度，她拧着眉，满心疑虑找到答案：“我在C城长大，都不知道婆婆有个姐姐，感觉你也不知道，你有个表哥你也不知道吧？为什么我觉得婆婆对你表哥更在意？”
    慕星野点了点头：“嗯，我从来不知道，大姨看起来很好相处，我妈和她感情看起来也好，但是从来没有去过C城。”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盯着郭秀梅的背影，就好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扎了他心脏一下。
    突然，白色人群围到了床尾，他看见郭琴兰拉起表哥的手，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小心。
    而躺在床上的男人露出半张侧颜。
    “砰！”
    慕星野脑子炸开，那和他几乎相似的容貌让他一把握紧了拳头，呼吸窒在肺里，无法挤压出身体，他难受得大吐一口气。
    第62章 离婚带走孩子没有门！
    “星野？”
    沈薇抬头，看着慕星野的脸一点点变白，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又像是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你没事吧？”
    慕星野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插进了一把剑，正在把他一分为二。各种混乱的画面冲击着他，速度极快，他根本来不及看清，画面就已经转到了下一帧。
    他的额头开始滴汗，眼球也围上了红血丝。心口的痛让他紧抓着胸前的衣物，西装布料皱成了一团。
    “你哪儿不舒服？”沈薇紧张抬手扶住慕星野，靠近他时，眸光很自然地扫过门上的玻璃窗。
    那一瞬间，慕星野脑海里警铃大作。
    “阿薇！”
    他伸手揽住沈薇，将她和病房门隔的严严实实。
    沈薇吓了一跳，被慕星野圈住时，手立刻捂住小腹做了保护性动作：“慕星野，你干什么？”
    慕星野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下意识里不想让沈薇看见病房里的人，仿佛沈薇看这一眼，她就会离他远去。
    “我没事。”脑海迅速转动的画面终于停了下来，慕星野眉眼间露了疲色，他声音紧了紧，咽唾沫都变得有点难，嘴里很干：“你的药摔了，得去重开。走吧，别浪费时间。”
    说完，不容抗拒地，拉着沈薇就往药房走。
    沈薇莫名，回头看了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迷惑。
    但以她和郭琴兰的关系，这点情绪根本不值得深究。
    次日。
    沈薇还没醒，甄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沈总，出事了。咱们公司又上热搜了。我现在订机票，我们回国？”
    沈薇眼皮一跳，混沌的神志刹那间清醒。她扶着床头坐起来，忍着晨起时大脑缺氧带来的眩晕：“出什么事？”
    “有人举报星辰做假账逃税。”
    沈薇一下子冒汗了。
    公司这种时候出了税务的丑闻，就算查明她是被冤枉的，舆情也已经扩散，到时想在国外上市，将会难上加难。
    她耙了把头发，“谁做的？当时我们不是还把张文明的事情压住了，私下解决的吗？”
    甄妮很急，却也压着声音：“对啊，这件事情，真正知情的只有我，沈总您，还有财务部和慕总，别的人只是迷迷糊糊知道张文明出事而已。怎么就这么大响动？”
    沈薇一转头，看着背对着她，还没有醒的慕星野。
    不会是他吧？
    他明知道上市对她有多重要。
    沈薇轻声道：“你先定机票，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沈薇下床收拾东西没有惊动慕星野，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慕星野起床，看沈薇收拾东西也没有发问，而是淡然从容的去洗漱。
    酒店服务将早餐送到房间，两人相对而坐，沈薇切着牛角包，没有抬头：“今天我们定机票回国。”
    慕星野握着三明治啃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嚼好吞下，才说：“嗯，让甄妮把我的票也一起定了。”
    他很冷静，甚至不问缘由。
    沈薇将刀叉放下，“你做的是不是？你表面不说，但是很反对我让星辰上市是不是？”
    慕星野抬眼凝向沈薇，眼睛里红血丝明显。昨夜他做了一晚上噩梦，就算他一动没动，其实一分钟都没有睡着，甄妮的电话他也听见了。
    他淡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回国？”
    “沈薇，你真是莫名其妙，你要回国，是你的决定，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要阻止你？”慕星野把手里的三明治扔在餐盘里，已经毫无食欲。
    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昨天医院出来后，他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回国，且永远不想再来D国。
    这里的氛围让他压抑到连问为什么的念头都必须遏制。
    他必须带沈薇走！
    然而她不会听他的，他只能逼她自己主动回去。
    “慕星野！”沈薇瞪着对方，“你可不可以不要干涉我做我自己的事情，就像我也不干涉你一样？难道我连这点尊重也不配拥有吗？你曾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曾经”一词没有由来的突然刺中了慕星野逆鳞下的皮肉，让他全身的武器都瞬间苏醒了。
    “曾经！曾经！沈薇你是疯了吗？抱着曾经过一辈子？我忘都忘了，你非要每次都提曾经，人的日子是往前过的！你岂止是莫名其妙，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我现在严重怀疑那些我查到的照片和视频都是假的合成的！我曾经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女人！眼瞎吗？”
    沈薇握着拳头发抖，对面的男人虽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没有爆炸到摔东西，可她能分辨他已经到了那个极限。
    她曾经最珍贵最珍藏的回忆，在慕星野看来，不过是可以随便丢弃的东西。
    如果可以弃之如履，她这几年又是靠什么熬过来的，沈薇眨着眼睛，希望眼睫毛快速的扇风可以扇掉眼中的水汽。
    她喘着气，“慕星野！你否定什么都可以，为什么在明知道那些事情后，还要否定我们的过去？”
    沈薇这一刻才明白，她一直以来的担心都是正确的。孩子并不能放心托付给慕星野，他不珍惜他们的过去，那么也不会因为这一段时间对孩子的责任而一直记得自己的责任。
    他会变得如顾步申所说的一样，会娶别的女人，爱别的女人，生下更爱的孩子，她的孩子则会因为没有母亲的庇佑而变成另外一个沈薇。
    她怕曾经的慕星野因为痴情而终身痛苦，也怕他不痴情对孩子不利。
    人，终究是自私的。
    沈薇深呼吸，看着慕星野：“我很感激你这些日子没有再因为任何原因对我不友善，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感激你。
    “但如果你是因为那些视频和照片对我存有愧疚，总觉得欠了我什么，大可不必，我不会想要锁住你。你想离婚说一声，写好协议，我随时都可以签字，你也不用因为那些照片和视频束缚了你的自由，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对你死缠烂打的沈薇了，你也不用后悔曾经的眼瞎，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薇完全没了胃口，起身去继续收拾东西。
    慕星野咬了咬牙：“沈薇，我说过，离婚带走孩子没有门！”
    第63章 我们从今天起就分居！
    沈薇揉了揉后腰，检查衣柜里是否还有小物件落下了，背对着慕星野说话，“孩子我不带走，你想要孩子，我生下来你就抱走，我一眼都不看。我能给他的，我尽力留给他，作为一个母亲，我也算尽了全力。没什么好对不起他的了。”
    她尽力了，对每个人，每件事，问心无愧。
    沈薇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思虑良久，声音里没有一丝临时起意的冲动起伏。
    慕星野也撑着后腰，他仰头吐气，他心里的情绪和思路都还没有理顺，就要面对沈薇丢过来的情绪，整个胸腔里面压住的狂躁撞得他五脏作痛。
    这些日子，他对沈薇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理智去左右，失忆给他带来的痛苦，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
    为什么他不能像影视剧里面的人物一样，一点东西记起来，记忆就可以像开洪放闸一样倾泻而下。
    他只能在看到那些视频和照片的时候，想起视频和照片里的事情。
    别的一无所获。
    但无所谓，只要沈薇回国，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沈薇把头等舱的椅子放平，背对着旁边的慕星野睡觉。
    孕期有个好处，再烦心的事情，也能被“嗜睡”这个特点压制住。
    慕星野则坐在一旁翻完了所有面前的杂志，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此时气得要死无处发泄，旁边的女人却能呼呼大睡。
    要不是想着她此时身体不够好还需要修养恢复，他得马上把她拉起来好好吵一架才行。
    冷战，似乎是每对夫妻最喜欢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沈薇回到国内就和慕星野分道扬镳，她安排处理舆论引导的问题，该发声明发声明，该把张文明扔出去就扔出去。
    Ada看到慕星野走进公司那一刻，惊了一秒：“慕总，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星野冷着脸往总裁办公室走：“查一下星辰医疗器械涉嫌做假账的这件事情，谁捅出去的。”
    Ada有全程关注这件事情，毕竟沈薇是自己总裁的太太。
    虽然总裁曾经说过不要跟他说任何关于沈薇的一切，但后来事实证明，总裁是关注沈薇的。
    Ada没有自作聪明，跟在慕星野身后点头：“我马上去查。”
    才十分钟，Ada就将答案送到了慕星野的跟前：“慕总，是您的母亲。很好查，夫人好像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
    慕星野了然，他的母亲对沈薇的不喜欢从来不需要掩饰，不过是造点舆论而已破坏国外上市而已。
    老爷子也不会管的，因为为了家族名声，这件事不会让沈薇抖出去。
    内讧一定不会让外人知道。
    沈薇处理好舆论反攻，便让甄妮整理股权协议，下班时间到，沈薇便拿着股权协议驾车往慕家老宅行使。
    慕星野在D国和她的吵架内容，让她的危机感很重很重，这个阶段，她已经无法做到刚开始得知怀孕时候的狠心。
    孩子已经有了胎动。
    没料到慕星野也在老宅。
    正逢晚饭时间，沈薇隔了两个位置在圆桌上坐下，故意拉开的距离，让慕星野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蹙。
    慕登勋看破不说破，让刘成吩咐厨房加两个清淡且营养的菜。
    沈薇把股权协议的草案交给慕登勋看。
    慕登勋看完，合上协议，几乎是吸了口气，他眸光中的审视耐人寻味：“你要让我监管你孩子以后的股份？”
    慕星野倏地转头，看向沈薇。
    沈薇始终泰然，她颔首：“星野说了，以后离婚了，我也别想带走孩子。我不想因为抚养权的问题闹得人仰马翻，甚至满城风雨，大家最应该做的，是好聚好散。星野要我净身出户还是放弃孩子，都可以，只要不跟他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为人父母，不能不为孩子考虑。我想要给他在慕家留下一点保障，爷爷既然说过会照顾孩子，交给爷爷是最合适的。”
    慕星野脚在地砖上碾踩，他深呼吸，咧嘴一笑，有点邪气，“沈薇，你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扯上爷爷干什么？”
    沈薇侧头：“你不是说以前眼瞎看上我的吗？”
    慕星野咬着牙，看着沈薇也是眸光凌冽：“你还真是记仇！”
    慕登勋低头睨着协议封面的时候，苍眉紧蹙，再抬脸，眸中尽是笑意：“薇薇，这件事从长计议，吃了饭你们在花园里转转。再过三天就是农历新年了，园子里晚上挂灯笼，会很好看。最近事情这么多，别把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来处理。”
    话题很快被转移。
    待小夫妻吃完饭，慕登勋就让刘成把他们带出餐厅去花园瞎转。
    今年过年特别晚，雪已经融化，红灯笼比起往年少了和白雪对比的艳丽感。慕星野一回身，和继续往前走的沈薇撞在一起。
    沈薇退了一步：“慕星野！”
    “你为什么有这种打算？沈薇，你脑子是糊涂了吗？”
    沈薇摇头：“我没糊涂，我觉得爷爷比你可靠。”
    “对孩子来说？爷爷比我这个亲生父亲可靠？”
    “是。”
    慕星野绝不会去承认在国外和沈薇吵架的内容自己有什么错处，他心里也压着一口气：“爷爷还能有我活得久？你把股份给到他头上，他老人家活着没事，万一在孩子成年以前，爷爷不在了，那么你给出去的股份就会变成慕家的遗产，对孩子来说，更可靠？”
    慕星野的自尊心也很强，见沈薇一声不吭，他冷笑道：“你不必把一些想法说到爷爷面前来给我施压，什么叫只要不跟我在一起，你失去什么都可以？呵，沈薇你可以啊，孩子你都舍得，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过去我都想不起来，但我们的确在一起过，我也不会不承认了，会尽量赔偿你这些年的损失。等生下孩子，你想离婚就离婚，不用到处去说，好像我逼着你不离似的，谁稀罕这种婚姻？”
    沈薇眼珠子都要鼓出眼眶了，之前是哪个王八蛋说的不离婚？
    这家伙失忆了，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见涨了。
    沈薇气笑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羽绒服发出摩擦的响声，“慕星野，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从今天起就分居。”
    第64章 搬回老宅一起住
    “不行！”慕星野脱口而出，“必须在我面前养胎，我才能放心，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我儿子，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我没法信任。”
    心狠手辣，一点没说错，动不动就让医生流产的女人，有几个？
    沈薇岂止是气笑了，她已经被慕星野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炸了。
    他一直是唯我独尊的霸权样子，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他某一刻有过一点改变？
    “少爷，少奶奶，老爷子让你们过去。”刘成站在拱门处，远远的喊了一声，似乎并不想靠近听到他们之间的争吵。
    慕星野和沈薇走在一起让他窒息，他只想快点逃离，看着满园子的红灯笼陆续挂上来，心里一点新年该有的喜庆都没有。
    他率先抬步走向刘成。
    沈薇跟在后面，她感觉呼吸有点跟不上，最近的体力越来越不好，她真怕自己在生产前一刻倒下。
    走到大厅，沈薇看见公公慕恩洪也在。
    晚辈跟长辈打了招呼，依次坐下。
    慕登勋坐在上位，摸着手中的紫砂壶，冷冷道：“恩洪，当着你儿媳妇的面，把话说清楚，热搜的事情，就算不闹到外面去，你也该跟你儿媳妇道歉。”
    慕登勋严肃的样子，有几分怕人。
    沈薇一直处理危机公关和股权协议，根本没时间去想和谁有关，怎么会是慕恩洪？他对自己一向不错。
    爷爷帮她查了？
    慕恩洪坐在位置上：“爸！那是郭琴兰所为！我不会放过她！”
    “哼！”慕登勋一拍桌子，发了怒：“你太太为什么这么对你儿媳妇你心里没数吗？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正是你对你太太的漠不关心，不闻不问，造就了她的嫉妒！
    “正因为你们两口子过成这样，才害得你儿子跟你有样学样，你看看他们两夫妻过成什么样子了？有了孩子，想着离婚！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婚，妻离子散了，你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就高兴了！”
    沈薇见着眼前的一幕，和慕星野一样有些不适应。
    别说他们二人，就是刘成也一样。
    慕登勋多年来，从不干涉子女的婚姻，只在乎家族利益，只要不碰家族利益，闹出人命他也不管。
    慕恩洪不敢说话了。
    慕登勋拿着紫砂壶喝了一口茶水，才顺下这口气，“沈薇上次被绑架，瘦成一把骨头。慕恩洪！你是去医院看过了的，你看着不心痛？她可是你儿媳妇！
    “你细细想，为什么有人敢绑架她？就是因为外人都知道她这个慕家人谁都可以欺负！那些人为什么不来绑架慕家的慕星野？因为他们不敢！可你别忘了，沈薇现在是慕家的人！可以随便让外人欺负吗？你这个当公公的，不丢脸吗？她沈薇就算没有一个娘家人了，还有婆家人！可是她的婆家人在干什么？
    “你别一出事就往你太太身上推！你但凡对你太太足够体贴，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她根本起不了外心！”
    沈薇的拳头握得发颤，眼里的泪水就像钉子一样忍得极其痛苦，她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碰到那些钉子。
    爷爷说，就算她没有一个娘家人了，她还有婆家人。
    这句话，一下让她的心痛得发颤。
    慕星野看着沈薇静静发抖，他腿上的手掌也握了起来，爷爷说的话，刺痛的何止是沈薇。
    慕恩洪低下头：“爸，我、我一直跟琴兰说，要对薇薇好一点！”
    慕登勋呸了一声：“混账！那是她跟沈薇的恩怨吗？那是她跟你的恩怨！沈薇不过是个出气筒！是她不幸婚姻无处发泄的出气筒！如今，你儿子把沈薇也当做出气筒！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欠了你们父子两什么，要来这样偿还你们！”
    关上门的家训，就不会给任何人的面子。
    只是今天的慕登勋，管得有点宽了。他方才走进洗手间，看见自己满头银霜，满脸皱纹，眼角的老年斑告诉他，他已经老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个家里每个家庭成员的悲欢。
    是看不见吗？
    慧智如他，他一直看得见。
    今天沈薇拿着协议来找他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当初妻子怀孕时，也是怕家斗连累孩子，卑躬屈膝的去讨好他的父亲，请求他父亲的庇佑。
    而那时的自己只想着建功立业，从未管过妻子的那些心思，他是对不住妻子的。
    沈薇深呼吸，低下头，牙齿咬得咕咕响。
    慕登勋舔了舔嘴唇，心里压着的火气散完，人也舒服了，他吐了口气，走到沈薇跟前：“我该说的说完了，你们爱如何过就如何过，我不管你们。孕妇不能总是吵架，烦心，沈薇搬到老宅来住，这次是命令，不是商量。你们当公公当丈夫的不能保护她，我这个老头子来管。外人知道我慕登勋对孙媳妇这么上心，也就不敢动她一根毫毛了。动沈薇，就是跟我慕登勋过不去！”
    沈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慕登勋的腿，压着颤抖的声音，混合鼻音道：“爷爷，我愿意搬来老宅和您一起住，我愿意！”
    她以前的跪，是逼不得已，是想求个庇护，并非真心。
    这次，她突然感受到了头顶有人给她撑起了一片天，心里有温暖瞬间被填满。除了外婆，除了曾经的慕星野，爷爷是第三个对她如此的人。
    她这一刻对爷爷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孩子托付给爷爷，她从未有过此时的踏实和安心。
    慕登勋摸着沈薇的发顶心，“哭什么，你有个这么厉害的爷爷给你撑腰了，你还好意思哭呢，你个没出息的！你也可以把你外婆接过来，就不用两边跑，老宅大，有的是房子。”
    沈薇揉着鼻子摇头，“不用不用，我外婆喜欢老房子，说是舍不得离开跟外公一起住过的地方，她不会搬的。”
    慕登勋拉着沈薇站起来，“那爷爷就安排人帮你搬东西，我看哪个混账再跟孕妇吵架。”
    慕星野站起来，往沈薇身边站近了一点，“爷爷，我也搬回老宅来陪您一起住。”
    慕登勋哼了一声：“我年纪大了，和你这种年轻人，有代沟，你知道的，代沟太宽，我老胳膊老腿的，跨不过去。”
    慕星野干笑了两声：“没事，我腿年轻，我来跨。”
    沈薇狠狠瞪了慕星野一眼！
    第65章 你是爱星野的
    慕登勋鼻腔里溢出不屑的一声“哼！”
    他瞥了慕星野一眼：“你跨得过来你就跨，但是若让我这老宅鸡飞狗跳，让我不得安宁，仔细你那双年轻跨沟的腿！”
    看着沈薇慌着神要阻拦，慕恩洪马上上前打岔了沈薇，脸上尽是慈和：“薇薇，别理这小子，你尽管在老宅住下。搬家也不用麻烦你爷爷，这事交给爸爸来处理。”
    沈薇知道慕恩洪也是一直真心对自己的，她收起戾气，感激地朝慕恩洪点点头：“辛苦爸爸了，我稍后打电话给林妈，告诉她都收拾什么东西。”
    慕登勋这才满意地颔首，瞥过慕星野时的眼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学学你的父亲！你不疼薇薇，有的是人疼她！你不把她当枕边人看待，就别怪人家不和你一条心！”
    慕星野的脸色更难看了，有的是人疼她！说的是顾步申吧？
    慕登勋懒得再给慕星野眼神，转身时指了指慕恩洪：“你儿子的家事一团糟，你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和他一样糊涂。你和琴兰这么多年了，还来得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记得叫她回来，哪有过年还在外面飘着的道理。”
    慕恩洪微弯着身子，眼里虽有不乐意，但嘴上却老老实实应承：“琴兰是去D国出差了，那边事情一了结，我就立刻让她回来。”
    “D国”二字传入慕星野耳中，他侧脸的冷清稍稍一顿。
    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郭琴兰的样子，而是大姨郭秀梅的。明明只是见了一面的人，可为什么总会莫名地想起？
    慕登勋摆摆手：“快去办，快去办。”
    慕恩洪目光转向沈薇：“阿薇，热搜的事情，我代你妈妈跟你道歉。”
    沈薇咬了咬嘴唇，“没关系”三个字她说不出口，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道歉，但是不代表她能原谅。
    慕恩洪离开。
    慕登勋睐一眼慕星野：“你想我去给你搬家？还是你爸给你搬？杵在这里做什么？快过年了不用给公司员工发红包？不用参加年会？”
    慕星野挺了挺背，给慕登勋鞠了一躬道别离开。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满的沈薇，嘴角撩起淡淡的笑，有几分胜利者的得意。
    沈薇咬牙。
    慕登勋让刘成去给沈薇收拾房间，大厅里只剩下祖媳二人，慕登勋拿着紫砂壶在沈薇边上的椅子坐下。
    “阿薇，爷爷是不希望你们离婚的，你看得出来。”
    沈薇看着慕登勋，心脏跳动微微加快。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表达这种想法。
    每一个叫她“阿薇”的人，似乎都带着一种别样的亲昵。
    沈薇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
    慕登勋苦涩一笑：“都说慕家老爷子冷血无情，从来不管子孙死活，可是谁又知道慕家到现在能有这份基业留给子孙，是我们这些冷血无情的老家伙付出了多少心血换来的。
    “没有家长不爱自己孩子的，我虽然没有陪伴过他们成长，可我无时不刻都记得，我慕家子孙那么多张嘴，个个嗷嗷待哺。我无时不刻不敢忘记身上的责任和对慕家的使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慕家可以永远不倒，只有子孙坚强坚韧勇敢智慧，这个家族才不会倒。”
    沈薇木木的点头，她的嘴被慕登勋一席话震得张不了嘴。慕星野说过，他的爷爷只在乎利益，这个家族里的人要如何虎狼智斗，老人家从来不管，只看谁最能干。
    如今看来，谁不是自己一本帐？
    这个老人，比谁背负的苦都多。
    “阿薇，爷爷看得出来，你是爱星野的，掏心掏肺的，爷爷不会不知道，星野这辈子怕是再也不可能遇到你这般爱他的女人。爷爷知道你对他的心，只要你有能力，你绝对不会抛下他。他这样优渥家境长大的孩子，难免任性，你已经陪伴他成长多年，不要轻易放弃他，一个男人能遇到一个爱自己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一种财富，你别让他失去这笔财富。”
    慕登勋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想想我的妻子，生下老三才一年就离开了我们，我几十年没再娶，念了她一辈子，一点也不孤独。想到她为我做过的一切，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幸福的。”
    沈薇的血液一点点发热。
    她从来不知道慕登勋竟是如此痴情的人。
    “爷爷，您觉得奶奶的离开，没有让您痛苦吗？”
    慕登勋眼眸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和善和慈祥，“说一点都没有是假的。但是她留给我的所有回忆，都是财富。”
    沈薇陷入沉思，自己最后的离开，是不是也能成为一种财富，而非痛苦？
    慕登勋伸臂拍了拍沈薇的肩膀：“我以前不关心家里孩子的成长，也不了解星野，现在看起来他不过是个别扭的孩子而已。他的毛得顺着摸，你多包容他。若他一直这么不是东西，到时候生了孩子，你想同他离婚就离婚。孩子你若要带走，你就跟他打官司，爷爷帮你请律师。你是斗不过他，但是我慕登勋可以。”
    沈薇被慕登勋感动得笑起来，她眼珠子里被水光浸染得亮晶晶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婚，阿薇。”
    沈薇缓缓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沈薇当晚就在老宅里住了下来。
    慕登勋专门给她辟出来的“和苑”，是老宅里最僻静也是风景最好的一处院子。当年慕老太太就在这里住过，从她离开后，这出院落便被封了起来，只留专人定期维护打扫。
    如今和苑重开，住进去的竟然是沈薇？
    这个消息在短短一夜之间传遍了慕家上下，所有人心里的小九九，都重新活跃了起来。
    沈薇并不知道这些，她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一觉醒来，守在外面的佣人拿了新熨烫好的套装送进来：“少奶奶，老爷子说今天有新闻发布会，所以我就给您准备了这身，您看还满意吗？”
    沈薇一怔，什么新闻发布会？
    ——
    海天酒店三楼宴会厅。
    作为C城最高档的七星级酒店，向来只接待外宾或者重要的达官贵人。而今天，慕家却把一场普通的发布会开在了这里，记者们咋舌慕家大手笔的同时，也隐约感觉到了慕家格局要变化的气息。
    只因这场发布会，是慕老爷子给他的孙媳妇开的！
    第66章 计划不能再拖了
    沈薇一袭D家当季套装，过于合身的剪裁再也遮不住微凸的小腹。她想反正孩子也四个多月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穿起来。
    黑色穿在别人身上或许沉闷，到了沈薇身上，不仅将她明艳的五官衬托得明朗大气，还更加突出了她女强人的气息。
    当宴会厅的大门打开，沈薇挽着慕登勋的臂弯出现在门口时，她听到了人群里勉强压抑下的低声惊叹。
    “竟然是慕老爷子亲自陪同？慕老爷子可是多年没出山了。”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专门前来，而且还是沈薇自己的公司，不是慕氏。这么看来，慕家是真重视沈薇这个孙媳啊！”
    “以前那是谁说沈薇不受宠，在慕家可有可无的？这下可被打肿脸了吧！以后可都客气着点，慕家不好惹，沈薇也同样不好惹！”
    慕登勋站在门口，炯劲的眼神一一扫过宴会厅。他没有开口，可目光所及之处却迅速恢复安静，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一口。
    沈薇唇角勾笑，和慕登勋在临时搭建的采访桌中间坐下，陪同的是慕氏法务部的负责人，C城名嘴季何。
    季何作为发言人，率先开腔：“今天邀请各位媒体人过来，主要是为星辰医疗器械关于假账逃税一事，做相关澄清。星辰作为一家新型医疗器械公司，近年来一直……”
    季何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传递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了每一个记者的耳朵里。
    所有人凝神听着，他们脸上是敬畏又忌惮的神色。沈薇知道，今天如果是她单独在这里开发布会，怕是早就被记者们的话筒淹没，他们也绝不会对她这么客气。
    这一切，都是慕登勋带给她的，她从未有过现在这一刻所有的安稳。她甚至不需要开口，只在这里坐着，就有人替她解决了所有问题。
    沈薇轻轻抓住裙子的一角，眼睛发胀，心里也发胀。
    发布会很成功，几乎是刚结束，#慕氏大家长力挺孙媳#的词条，就上了热搜前三。
    甄妮紧盯着热搜实时广场：“沈总，媒体的通稿都很友善，为我们做了合理的解释。目前舆论正在偏向我们这边。”
    沈薇抱着温热的杯子，看着里面微微晃动着的白色牛奶，眼里的笑也明媚起来：“通知财务部开会吧。这么大的喜事，加点过年红包，全公司都跟着沾沾喜气。然后给基金会那边通知，过年了，给血液病儿童的所有照顾都不能松懈，资金和物品都不可以短缺。”
    再稳重得力的秘书，也逃不开红包定律，甄妮一听有红包可以拿，脸泛上了喜悦的红光：“好嘞，我这就去办！”
    沈薇呼了口气，她喝牛奶喝得有点腻，想去给自己倒杯白水。
    刚站起，眼前突然袭来一片黑暗，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桌沿，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
    甄妮惊呼着绕过办公桌到沈薇跟前：“沈总，您没事吧？”
    沈薇熬过那阵黑，迷糊着不清晰的视线摆了摆手：“没事，可能刚才被牛奶熏得，有点想吐。”
    甄妮“呀”了一声：“说起来，沈总你都没怎么孕吐呢！想当初我嫂子怀孕时，天天吐的天昏地暗。不过我二婶说，吐的越厉害说明孩子越活泼。看来沈总怀的是个安静的小乖乖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薇摸着自己凸起的肚腹，在甄妮离开后打开了网页。
    孕期到现在，她好像也就吐过那一次。平时只有早晨醒来时会有点不舒服，其余都很平静。
    那到底是孩子太乖，还是受她身体状况的影响，即便保住了胎，也根本就不健康？
    网上说法各不相同，沈薇脑子里那根神经颤了又颤，最后干脆拎了包，下楼打车直奔德胜医院。
    见到苏芸，沈薇开门见山：“小芸，我这个月份是不是可以做四维彩超了？帮我预约一个，越快越好。”
    顾步申拿着病历走进来，看到沈薇时，无框眼镜后的眸子闪过缱绻：“六个月时再做四维才更有效果。比起这个，你目前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苏芸并不知道换血的方案，但她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什么计划？”
    沈薇脸色白了白，她是想活下去，但顾步申也说了这是极其冒险的做法。稍有不慎，可能连孩子都会搭进去。
    她舔了下有点干的嘴唇：“步申，要不……还是年后再说吧。我现在住在慕家老宅，过年会很忙，我怕会分散精力。”
    顾步申的呼吸有着微不可察的急促，他的喉结上下迅速滚动了几下：“怎么突然去老宅了？慕爷爷那么凶，你可得小心着点。”
    沈薇笑了笑，“不会，爷爷对我很好。”
    顾步申觉得他有必要去把自己的眼镜换成有色镜片，这样就可以遮住自己眼中的情绪。他现在越来越难控制自己，尤其在看到沈薇脸上那抹刺眼的笑容时。
    那是慕家给她的笑，只要那笑有一天存在，沈薇就有一天离不开慕家，离不开慕星野！
    病历下的塑料板几乎要被顾步申捏出裂缝，他扶了下镜框，温声道：“那就好。不过你要拖到年后，时间有点长。我给你开点药，治疗方案可以延后，药是必须得吃的。”
    沈薇欣然同意，抬脚要跟着顾步申去他的办公室。
    苏芸突然出声：“我也一起吧，我看一下你给薇薇开的什么药，下次你要是在手术室里忙，薇薇可以直接来找我。”
    顾步申背对着两人，眼镜后面的茶色眸子里，有杀气一闪而过。
    他转头，学院气息浓厚的俊颜上，是至纯至真的温和：“好！”
    苏芸的呼吸骤然收紧。
    沈薇去的路上，接到了慕星野的电话，她只扫了一眼屏幕，就摁了挂断。
    顾步申余光扫过沈薇的动作，紧抓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点松散。
    拿了药又做了一系列检查，确定胎儿很健康，沈薇一天的紧张得以松散。苏芸去忙别的病人了，顾步申要送她下楼，她都没拒绝。
    临近年根，天气又有些变。C城太阳又落得早，才四五点钟天已经擦黑，整个城市黑蒙蒙的一片。
    顾步申见沈薇哆嗦了下，转身给她扣紧了衣领上的搭扣：“下次出门，记得围条围巾。”
    两个人的身影，在不明朗的光线里，透着一种亲昵的暧昧。
    大门口处的一辆黑色汽车，倏地亮起了刺目光线。
    第67章 麻烦你先把自己曾经的绯闻清理干净！
    沈薇被车大灯的灯光刺到，她闭眼躲开，等视线适应了周遭的环境，才边抬手挡着光线，边歪头去看。
    驾驶座上，赫然坐着慕星野。
    隔着一扇挡风玻璃，沈薇能明显地感受到慕星野的怒气。
    顾步申伸手，要把沈薇挡在身后。
    慕星野却已下车，几步到了两人跟前，拉着沈薇拥进自己怀里，还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心：“来医院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顾步申看着慕星野落在沈薇头上的手，胸口堵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
    沈薇的头，果然只有慕星野能碰。
    沈薇木着脸，把装着药的手提包往身侧藏了藏：“只是过来例行检查。”
    慕星野菲薄双唇勾起神秘莫测的笑容：“以后我陪你过来。陪妻子做孕检，是丈夫该尽的义务。”
    “丈夫”二字，慕星野说的格外柔情。
    沈薇和顾步申两人，同时变脸。
    沈薇想挣开慕星野，奈何他缠得紧，她只能虚假着笑意：“好啊，到时就要多麻烦你了。步申，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顾步申嗓子里冒着血腥气，他想拦下沈薇，却没有资格，只能看着沈薇被慕星野塞进副驾，扬长而去。
    前一刻还“恩爱”非常的夫妻，上了车之后，泾渭分明。
    慕星野的手心还残留着冷汗，他定位到沈薇是在医院里时，一路将车速开到了允许范围内的最快。
    可到了医院，看到的却是沈薇和顾步申的卿卿我我！
    慕星野打了左转向插左拐车道，俊颜的温度比车外的天气还要冷：“既然已经成了公众人物，就请慕太太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并不想在哪天的娱乐版面，看到慕太太的花边新闻。”
    沈薇像听到了笑话似的，“慕先生，在指责别人之前，麻烦你先把自己曾经的绯闻清理干净！关于您的大名词条上，可关联了不少小花的名字呢。”
    慕星野对她不客气，她也可以同样扎透他的心。
    车内的气氛骤降，直到车子驶进了老宅，夫妻两人都没说过半句话。
    慕登勋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两人又吵了架。他懒得再训慕星野，只朝沈薇招了招手：“薇薇啊，过来，看爷爷给你找的野山参，赶明儿啊，我让厨房给你炖个汤，补补身子。”
    沈薇盈着笑意，越过慕星野到了慕登勋身边。留慕星野一人站在空荡的客厅，倒显得沈薇才是慕家人，而他只是捡来的。
    慕星野恼怒地攥紧了手心。
    ——
    隔天便是除夕。
    沈薇的公司于前一天做了年终总结，放了假，她晚上又陪老爷子下了几盘棋，索性早晨就睡了个懒觉，彻底放松了自己。
    清晨。
    慕星野拍了拍沈薇的脸，又捏着她的鼻子，让她呼吸不上了醒来。
    “别睡了，就算爷爷对你宽松，今天所有慕家人都会来老宅，就算你不在意，难道不怕他们借着这个事情来烦你？”
    沈薇还有起床气，气鼓鼓的不想睁眼睛：“在爷爷面前，他们再不喜欢我，也得忍着吧？”
    “呵。”慕星野把沈薇的衣服扔在床上：“你觉得我二叔的宝贝疙瘩慕轻晨忍得住？你忘了你头上那条十四针的疤了？”
    沈薇困意全无，坐起来时甚至还打了个激灵。
    她现在怀着孕，可受不起慕轻晨的无理取闹。
    “还有，慕轻晨的同胞亲哥哥慕晟安也不是省油的灯。”慕星野道。
    沈薇翻开被子往床下走。
    “慕轻晨的嫂子叫白冰，是个温柔善良的病秧子，你要是瞌睡没睡醒给碰着了，估计要进医院躺半年，她倒是忍得住，但是你惹得起吗？”
    沈薇全身热血沸腾，大脑皮层都在冒汗，加快步子往卫生间走，感觉慕星野在和自己讲一个恐怖片故事。
    慕星野靠在卫生间门框上，看着沈薇慌乱中把牙膏挤成了洗面奶堆在牙刷上，赶紧给她抖掉洗了重新挤牙膏。
    “你也别慌，慕家虽然人丁多，但是也有人精，我三叔和他女朋友，你就不用怕，想必你看见也能认出来，跟C城经常挂着的热搜没分别，慕家人以前看不上蒋红娜，有几分泼辣。现在没人惹，爷爷都给几分面子，你学着点。”
    “啊！”沈薇听慕星野说完，吐掉嘴里最后一嘴泡沫：“啊！蒋红娜！我怎么忘了。她只是你三叔的女朋友，也到慕家来过年？慕家规矩允许么？”
    “所以说她厉害。不要跟她做敌人，慕家没有女人斗过她的，包括我妈。”慕星野笑起来倒有点幸灾乐祸。
    “喂！楼上的！是不是仗着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真当自己母凭子贵，要飞黄腾达了是吧！”
    是慕轻晨的声音。
    沈薇垮着脸看向慕星野，慕星野却一脸坏笑，还有挑眉的得意：“怎么样？你能想象慕轻晨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可能叉着腰站在楼下的楼梯口，她忍得住吗？”
    沈薇瞪了慕星野一眼，赶紧化妆换了旗袍领的新年装，挽着慕星野的手臂下楼，感觉今天要见到一大堆豺狼虎豹，心脏砰砰砰的跳。
    慕星野反倒不慌不忙了，沈薇一路连拖带拽的拉着慕星野走进住宅。
    她可不想所有人都跟慕轻晨一样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想要母凭子贵。
    她刚和慕星野踏进主楼正堂，看见正堂两侧坐满了人，坐在正位的慕登勋就把手中的紫砂壶放在手边的方桌上：“星野和阿薇来了。”
    喜上眉梢的感觉。
    顿时，大堂里的人个个眼睛里装了X光一样，齐齐扫向沈薇。
    沈薇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种场面，她一定不要压轴出场惹是非。
    慕轻晨跟在沈薇身后，哼了一声：“她不来，咱们就过年饭都别吃了。”
    “轻晨！”慕登勋笑嗔一句：“知道的都说你知道你堂嫂怀孕要吃早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仇。”
    慕轻晨耳根子一红，大声反驳：“我会管她饿不饿肚子？”
    沈薇笑看着慕轻晨：“今天谢谢轻晨来叫我，不然要饿得低血糖了，刚一下楼就逼我吃了一碗甜酒蛋。”
    慕轻晨逼她吃甜酒蛋的时候，说是怕她等会倒在路上赖她。
    小孩子因为顾步申的事情跟她呕着气呢。
    慕轻晨白了沈薇一眼：“还不去跟爷爷跪下领红包，你还是不是慕家人了？这么大的礼数都不知道，你们沈家真是没教养！”
    第68章 双倍红包
    沈薇西想着慕轻晨一系列的举动，其实她也没有坏心，便嬉皮笑脸，“今天是我错了，不该贪睡，给爷爷磕头了。”
    沈薇走到蒲团前，正要跪下，慕登勋连忙站起来拖住沈薇的手臂制止，朗声笑道：“薇薇身子已经很贵了，不用跪了。过来，这是爷爷给你的红包，拿着！”
    慕登勋从刘成手里拿走最后的一个红包，光看厚度，就是其他人的两倍。
    大厅里早已领过红包的慕家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却早就飘到了慕老爷子手里的红包上。
    红包塞进沈薇的手里。
    沈薇低头看到红包的厚度，愕然一怔，抬头看着慕登勋：“爷爷，这……”
    慕登勋拍着沈薇的手背：“你在小辈里最争气，当然得给你双份。等明年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孩女孩，爷爷都给你们娘俩备份大礼。毕竟是咱们慕家第一个重孙！”
    此话一出，大厅陡然落入针落可闻的寂静中。
    慕轻晨嘟着嘴，不满道：“爷爷，你偏心！你以前都一视同仁！”
    慕登勋始终笑着：“你嫁人怀孕了，爷爷也给你一份大的！”
    “慕家人什么时候要靠怀孕来争宠了？爷爷，你这是搞坏规矩！”慕轻晨说出了所有人不敢吭声的人的心里话。
    “规矩是人定的！”慕登勋指着左边的空椅：“去坐着。”
    慕轻晨盯了沈薇手里的红包一眼，甩了头发走向自己座位。
    沈薇拿着红包跟慕登勋道谢和慕星野一起去找两侧摆放的空椅子。
    慕晟安斜坐着，痞痞笑道，带着点讽刺：“轻晨，你就别说爷爷偏心了，爷爷最是公平。你看看蒋小姐，她和三叔在一起十几年，每年到我们慕家过年，一个红包也没有。就是因为没结婚，关系再近也不能破了规矩。沈薇怀孕了，理应一个人领两个人的红包。”
    沈薇心里咯噔一跳，转眼看去，说话的可不就是慕轻晨的同胞哥哥慕晟安？
    果然如慕星野所说，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什么事情都要跟她扯上关系？
    此时，沈薇和蒋红娜俨然画了等号。
    蒋红娜红裙配黑色的皮衣，皮衣披在肩上，没将藕臂伸进袖子里。她旁边的慕恩铭真丝黑衬衣，衬衣下摆扎进牛仔裤，风骚的尖头英伦皮鞋，红色的领带挂在衬衣上，和蒋红娜配成了情侣装。
    两个人骚气外泄又郎才女貌。
    蒋红娜烈焰红唇的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但她不说话，可能是习惯，可能是不屑。
    沈薇始终记得慕星野说过，别跟蒋红娜做敌人。
    沈薇心里把慕晟安骂了一万次，这家伙要她如何说，说蒋红娜不屑要红包？还是说慕家看不上蒋红娜。
    两边得罪人。
    慕星野拉着沈薇的手，他最担心的就是老爷子对沈薇太好，让沈薇在慕家树敌，这是致命的。
    他勾了抹不深不浅的笑：“大哥，你这就不懂三叔和蒋小姐的浪漫了，你看看你和白冰结婚这么久，过得多无趣？人家三叔和蒋小姐每出去玩一次都是度蜜月，恩爱十几年，这就是不结婚的好处，人家根本都没想规矩的事儿。”
    蒋红娜抿着嘴笑了笑。
    慕晟安面露尴尬，连一直不说话的白冰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沈薇笑着跟慕星野打趣：“那你呢？不也一样没带我出去玩？”
    慕星野顺势宠溺摸着沈薇的脸：“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去跟三叔请教怎么让二人世界过得十几年如一日的甜蜜。”
    虽然是唱戏，倒也是大家看着都能舒缓的戏。
    蒋红娜站起来走向沈薇，打开手包，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递给沈薇：“薇薇，听说你怀孕了，我跟恩铭就找了些胎教的音乐，你导到你的手机或者家里的音响，没事放着听。”
    沈薇忙站起来，喜笑着大方接过：“谢谢蒋小姐，有心了，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现在你怀孕了，你最大，是我们该给你准备礼物才是，只是不值钱，别嫌弃。可别站着了，你小心到时候水肿。”说着，蒋红娜伸手扶着沈薇坐下，又回到自己位置上。
    蒋红娜倒像个大方的女主人，一点没觉得自己如今是个外人。
    沈薇侧首看了一眼慕星野，果然，蒋红娜这礼物起初都没给，人家爱憎分明着呢。
    郭琴兰瞥了沈薇和蒋红娜一眼，鼻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
    嘴上没说，心里道：一丘之貉。
    郭琴兰回国后心情就特别沉重，一直看手机，心里除了惦记姐姐的短信或者电话，看谁都带着刺，都透着不顺眼。
    发完红包开席，几桌人坐着，分外热闹，沈薇和慕星野演着恩爱，让慕登勋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人也虚情假意的走过来跟沈薇碰杯，说一些客套的祝福语。
    郭琴兰的心在国外，耳边的祝福都变得聒噪，她夹了一根菜心，没有胃口吃。
    沈薇正和蒋红娜碰杯，手里的茶水还没有放到嘴边。
    郭琴兰懒悠悠道：“沈薇，听说你们家有遗传病史，这孩子四个月了吧？做个基因检测，以防万一，毕竟是慕家长孙，孩子可是一个家族的大事。”
    顿时！
    明明不大的声音，在餐厅里形成了一声惊雷。
    甚至让很多想看热闹的人，做出一副吓得大气不敢喘的惊讶状。
    大过年的，提什么遗传病史，这不就是变相的诅咒？那可是自己的孙子啊！
    慕恩洪也没想到郭琴兰会这么“不识大体”，而且郭琴兰说的“遗传病史”，遗传谁的病史？沈家的人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的，除了沈薇的母亲还有谁？
    想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慕恩洪心中埋藏多年的隐秘被刺穿，他手里的镶银红木筷往桌上一拍，声音变冷：“薇薇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一直很健康，能有什么问题？”
    郭琴兰嘴里刚咽下的菜心成了苦菜根，从胃里往上泛苦涩，一层又一层几乎要将她淹没。
    多少年了，慕恩洪还放不下那个女人，可真是好样的！
    第69章 隔代遗传
    她抬眸，瞥向慕恩洪的眼尾凌厉又带着恨：“她要一直有问题，有没有资格怀上这个孩子，还另说呢！”
    慕轻晨在角落里小小地出声：“说起来，她的身体好像确实不怎么样。上次我不小心撞了她，她就流鼻血流的根本止不住。这体质，才是最应该扔去军营里锻炼的吧。”
    沈薇知道慕轻晨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恶意，可她的心还是小小地跳了一下。为了以免敏锐如慕星野，会联想到什么，她主动开口：“妈……”
    还未说完，被慕星野淡声打断：“妈，基因这个问题，主要还是看男人。我改天会去做个全身体检。”
    不仅把问题揽到了自己身上，还间接替沈薇解围，慕星野这次做的还不错，慕登勋满意地点了点头：“检查前，先让心理医生给你做个测评。别的好说，就你那个臭脾气，可别遗传到我重孙子的身上！”
    “爷爷，DPA动态性格的量表结果显示，性格也存在着一些遗传。所以隔代遗传，也是有一定性存在的。”慕星野道。
    慕登勋一怔，慕轻晨飞快地接上了话：“爷爷，二哥在拐着弯骂您呢。他说他的臭脾气，都是从您那里隔代遗传过去的！”
    “慕星野！”慕登勋举起筷子作势要打慕星野，奈何离得太远，也就只能做做样子。
    但这一番插科打诨，也把郭琴兰引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遮盖了过去。
    沈薇看着一桌子人重新恢复嘻嘻哈哈，也跟着挤出了笑，只是那笑意，多了几分心虚。
    午宴进行到一半时，沈薇手边的手机响起了视频电话。
    顾步申的名字在屏幕中间的位置上停留着，沈薇看到了，慕星野也看到了。
    慕星野双手抱胸背靠在椅子上，漆黑的视线紧攥着沈薇，一副就看沈薇要怎么办的架势。
    结果沈薇大大方方地拿着手机站起，翩然出了餐厅。
    最近这几年陪沈薇过年的，只有顾步申。
    他和父亲顾亭山的关系也僵硬，连过年时都会吵上一顿，吵到顾步申摔门而出。
    而沈薇为了不让外婆担心，除夕初一也是自己过。两人算是同病相怜，要不就碰个头在外面吃顿饭，要不就视频聊聊天，也算是在除夕这天显得自己不那么凄惨，还有人陪。
    沈薇接起视频。
    “新年快乐，薇薇。”
    “歩申，新年快乐。”
    这是每年必到的祝福，就像生日的时候说生日快乐一般自然。
    餐厅里推杯换盏的沉浸在喜庆的祝福语中，慕星野拿着筷子夹菜，送进嘴里觉得没滋没味。
    他转头看着沈薇站在门外拿着手机视频，时不时笑起来的样子，觉得明晃晃的刺眼。她现在不会给他一个这样的好脸色，没有一点为人妻子的自觉。
    郭琴兰和慕星野之间隔着慕恩洪，从沈薇接电话起，郭琴兰就注意到了儿子微妙的变化，心里种种焦虑咬在齿间，最后跟慕恩洪交换了位置，坐到了慕星野身边。
    “星野。”郭琴兰压低了身子，轻喊了一声。
    慕星野回神：“嗯？”
    “沈薇要回老宅住，你犯不着回来。慕家有慕家的规矩，大家都不和老爷子走近，为的就是公平，你这样也回来老宅住，其他几房怕是要慌了。”
    慕星野道：“那也不关我的事情。”
    “沈薇以前心思在你身上，和沈倩儿他们母女有关，沈倩儿的事情结束，她对你也收心了。儿子，你别陷进去了。”
    慕星野放下筷子，拿起一只调羹，将骨瓷碗里的山药碾得稀碎：“妈，有些事情，我不想找你问，是不愿意伤了母子感情。我和沈薇谈过恋爱，我找到过照片和视频，但是那些东西为什么找不到了？你为什么讨厌沈薇？我想你很清楚，再说下去，你也要变脸色了。我不想问得那么细，不代表我没有想过这些和你有关，你也别来掺和我和沈薇的事情了。”
    郭琴兰不敢大出气，她还低着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慕星野。
    慕星野回头看屋外的沈薇，还在和顾步申聊天，他手里摁着山药的力度越来越大。
    “妈，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是别再想着破坏我和沈薇，我不想反了你。”慕星野手中的调羹扔在骨碟里，“叮”的颤响。
    郭琴兰坐直，不再看慕星野。
    片刻，沈薇在慕星野身边坐下，慕星野瞟了沈薇一眼：“现在是家宴时间，别人都在席上坐着，连爷爷都没离开，你却出去和别人聊天？你觉得合适？”
    慕星野声音不小，大家都听见了。
    沈薇极度尴尬：“新年祝福而已。”
    慕星野不满且带着怒气：“新年祝福不知道群发？还视频？还赶着饭点来？谁家不过年？”
    沈薇恨不得剥了慕星野的皮，这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非要让她在慕家下不来台吗？
    慕登勋隔了一桌，笑着声喊道：“阿薇做生意，有新年电话很正常，星野，你适可而止啊。”
    慕星野不屑地用沈薇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敢说和你打新年电话的是客户？”
    沈薇惹不起慕星野，这人现在极度不正常，“我要你管？”
    慕星野张口，话还没说出口，他裤袋里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
    气氛顿时十分微妙。
    沈薇挑起了秀气的眉，睨向慕星野裤袋的双眸含一抹俏皮的揶揄：“新年饭点的电话，真是有素质啊。”
    慕星野看着沈薇小脸上的调侃，真想一把把它揉碎，他食指一划扣了电话：“骚扰电话，不行？”
    沈薇礼尚往来地点头：“这些人真敬业呢，大过年都不放假！”
    慕星野没好气地重新拿起调羹，山药还没填进嘴里，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串号码，在屏幕上跳动着，似是有种誓不罢休的意味。
    慕星野睨一眼沈薇，手指划屏幕的力度有些重：“哪位？”
    沈薇直观地看到，慕星野的脸色在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时，肉眼可见地转为严肃。他的黑眸虽然没什么太大波动，但沈薇也看出了他的隐忍，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谁的电话？
    第70章 打狂犬疫苗
    不等沈薇疑惑，慕星野已挂断电话，他起身，朝慕登勋喊了句：“爷爷，我出去一趟。”
    慕登勋“啧”了声：“去哪里？公司都放假了，你那别墅的佣人也回老家了，还能有什么地方用得上你？”
    慕星野没回答，只说了句“我有急事”，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沈薇望了空荡荡的大门一眼，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了一下。
    她突然没了胃口，就借着自己疲累回了和苑休息，直到晚宴才重新回来。
    还是午宴时的座位，只不过沈薇的位子前，比别人多了一碗五红补血汤。
    有佣人摆菜摆到沈薇跟前时，特地俯下身小声道：“二少奶奶，这可是二少爷特地吩咐厨房做的，就怕您午饭时没怎么吃东西，饿着。我们怕您不爱吃油腻，煮的五谷杂粮，暖胃又补血，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沈薇没想到这汤还跟慕星野有关，他从中午离开后就一直到刚才才回来，身上还带着没散干净的寒气。结合午时那通奇怪的电话，沈薇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句“无事献殷勤”。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
    还没送到嘴边，就看到了里面煮的胖胖的红皮花生仁。
    勺子又放了回去。
    慕星野看着沈薇勺子刚起又落，浓眉簇出了一条小丘陵：“又是低血糖，又是贫血，你不吃，还想要连累孩子？”
    沈薇本来心里还有点感动，此刻全一消而散。
    想到中午郭琴兰的话，呼吸都有几分发紧。她把碗推得更往外一些，淡淡道：“我对花生过敏。”
    慕星野一怔，抬手将那碗汤端走。两人中间似乎隔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谁也不再看对方，也不交谈。
    结婚三年的夫妻，丈夫竟然不知道妻子对花生过敏，多讽刺的笑话！
    感受到几簇同情的目光，沈薇不舒服极了，随便吃了几口饭，就和慕登勋告了假，独自回和苑休息。
    老宅的每一处走廊庭院，都浸润在大红灯笼的喜庆光线里。沈薇在影影幢幢的红光里穿廊而过，心里因慕星野而产生的郁结，被红色洗退了一点点。
    忽然！
    一抹黑影朝沈薇袭来，伴随着湿漉漉的喘气声和大型犬的呜呜声，沈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到了廊柱上。
    沈薇一摔倒，那狗就扯住沈薇的袖子猛甩。
    “救命！救命！啊！”沈薇吓疯了，她一直不怕狗，但是这狗太凶了，力气又大!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要被甩掉了！
    “二少奶奶！”
    佣人的急呼声紧接着响起，顷刻间，喧闹声，脚步声，还夹杂着嗷嗷叫的狗吠声，一起冲进了沈薇的脑海。
    她躺在地上，袖子被狗撕烂，脸撞在廊柱上，青了一块。她怕得要死，身上疼也忍着，她撸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臂有没有被狗牙齿咬住，全身都颤了起来。
    她怕要去打狂犬疫苗，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沈薇眼睛湿了。
    突然，她被坚硬的怀抱揽在了怀中，沈薇闻着熟悉的乌木沉香，紧吊在嗓子里的那口气，憋得难受：“星野！我要是打疫苗，孩子能不能要？要是不打疫苗，孩子会不会……”
    “没事的！阿薇。”慕星野拥着沈薇，看到她被撕烂的羽绒服已经掉了一地白色鸭毛，眸中怒气上染，急切喊道：“刘管家，叫医生！”
    不一阵，宅子里的人都赶到了。
    慕登勋大发雷霆，指着撞了沈薇的罪魁祸首——一条黑色的罗纳威，是凶悍的猎犬，暴怒道：“我早就说过把这个畜生处理了，就是不听！非要闹出人命是不是？在家里，你养个金毛不行吗？非要养这么凶猛的猎犬，你还不牵绳子！”
    罗纳威的主人慕晟安全然没了白日的嚣张，小跑着冲到罗纳威跟前，紧紧地揪住它脖间的脖圈，没道歉，倒先质问起妻子白冰来：“我不是让你把Luck拴好？你怎么看的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还有什么用？”
    沈薇被慕星野抱在怀里，惊魂未定。
    白冰惨白着一张脸，大红灯笼下的一双眼睛木呆呆的，像是没了灵魂：“对、对不起，是我不好。爷爷，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看好Luck，我、我……”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捂着嘴剧烈咳嗽了起来。
    慕轻晨想上前安慰白冰，可现场的气氛实在太糟糕，她也不敢出声，只能夹着尾巴缩在人群里了。
    慕登勋板着脸冷哼一声，慕家当家人的威严展露无遗：“白冰，爷爷年纪大，但没有老眼昏花！这事究竟该怪谁，爷爷心里清楚！”
    慕晟安嗅到了一抹不对劲：“爷爷，您什么意思？”
    慕登勋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他手里的罗纳威：“刘成，把这条狗拉走，给我去处理了！”
    慕晟安急了：“爷爷！我养了Luck那么多年，您明知道它对我的重要性！”
    “那我倒要看看，这个慕家，是人命重要还是狗重要！刘成！”
    刘成应声出列，不敢耽误，朝保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齐齐上前，把狗从慕晟安手里夺了出来。
    登时，整个院子里灌满了罗纳威的凄厉惨叫。慕晟安猩红了一双眼，想要冲过去把狗夺回来，却被人控住，只能任由保镖们把狗带走，惨叫声越来越远。
    全程，沈薇就靠在慕星野怀中，后背出汗，腿依然软着，还好有个依靠。
    慕晟安看向沈薇时，那双眼睛里的恨几乎要化成利刃：“它不就是撞了你一下？一没伤着你二没伤着你的孩子，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连条狗都不放过？”
    沈薇脑子里全是被罗纳威撞倒在地，手臂被撕咬的过程，她一张嘴想说话嘴唇就忍不住颤抖。
    她气得颤颤喊了个：“你！”
    慕星野冷声怒叱道：“慕晟安！是不是今天沈薇要被你养的罗纳威咬得血肉模糊，才算是有事？那是猎犬！有攻击性！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如果是外人，我不但要把这狗打死，我连你一起打！但凡她今天有破皮，如果打疫苗，孩子出事了，你负得起责任？”
    第71章 孩子很健康
    慕晟安冷脸。
    沈薇的心被慕星野的维护拉扯得很疼，拉了拉慕星野的手：“星野，算了，我手臂没破皮，今天穿得很厚。”
    慕晟安吐了口气，看着沈薇轻蔑道：“呵，这时候来装什么好人，不是你装柔弱要慕星野帮你出气？还真以为怀了个慕家的第四代，就把自己当金疙瘩了？要不是沈倩儿死了，慕星野看得见你？踩着人家的亡魂上位，可千万别哪天遇到鬼！”
    话音刚落，沈薇明显地感觉到，慕星野的身体有那么一刹的僵硬。
    她的心开始往下沉。
    慕登勋的声音穿透人群递了过来：“好了！既然薇薇没事，就别吵她，让她先回去休息。星野，你送薇薇回去！”
    到底是过年，慕登勋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慕星野的手还搭在沈薇的肩膀上，可他并没有动。
    沈薇感受着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扩大，有凉风窜进了缝隙里，冻得她靠近慕星野的那半边身子，很麻。
    他们很久没有提“沈倩儿”这个名字了，可过去了这么久，这三个字依然杀伤力十足。
    沈薇低头轻笑了声，从慕星野身边退开，随手招来一个佣人，对慕登勋道：“爷爷，让佣人送我回去就可以了。我真的没事，您别担心。”
    慕星野的墨瞳黑沉沉的，不见了最后一丝光线。
    慕登勋假装没看见，只在沈薇离开后，沉着嗓音对慕星野道：“阿薇晚上都没吃几口，一个孕妇，半夜里饿着怎么办？你去厨房拿点点心给她送过去。”
    说完，他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句：“这也一年过去了，人啊，还是该往新的方向看！”
    慕星野眸光一动，低头应了一声。
    和苑。
    沈薇从橱子里拿出胎心监测仪，在探头上抹了耦合剂，放在凸起的小腹上。
    几秒钟后，胎儿的心跳声从外放喇叭里传出，咚咚咚咚，极快，又极响。
    沈薇松了口气，她嘴上说着没事，还是担心会影响到孩子。
    果然是个健康的小家伙，生命力很顽强呢！
    沈薇点了点探头接触到的地方，孩子还没到胎动的时候，不然，会和她打招呼的吧？
    客厅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沈薇惊了一下，从光明到黑暗，她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眼前全是黑，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沈薇的神经立即警觉：“谁？”
    “是我！”
    慕星野低沉的嗓音响起，紧接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弱亮光一点点靠近。他一手拎着食盒，一手举着手机。
    沈薇乍一接触光亮，双眼难受地闭了起来，她也没在意慕星野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只问道：“怎么回事？是停电？”
    慕星野看了眼周围，“嗯。可能是房子很长时间没住人，电路老化，跳闸了。”
    他放下食盒，又把手机给沈薇当照明，正要起身去修电路，看到了沈薇露出来的肚皮。
    手机的光虽然比不上正常灯光，但也可以照的那截肚皮又白又滑，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沈薇怀孕后两人虽有同床，慕星野却是第一次看到直观视角下的孕肚，他墨瞳微瞠了下，下意识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沈薇的手一歪，离开了肚皮的探头又重新贴到了肚皮上。
    霎时，强而有力的胎心，在这一半黑一半明的暗夜里，响彻了整个客厅。
    咚咚！
    咚咚！
    见多识广如慕星野，杀伐决断如慕星野，在商场上可以轻易让对方闻风丧胆的慕星野，此刻，黑色的瞳孔比平时瞪大了足有两圈。
    “你……”他才张了张嘴，剩下的音就自动被吞回了喉咙里，变干，变涩，再也发不出。
    沈薇看不太清慕星野的神情，还以为他不想听到，起身就要胎心仪收起来。
    手刚动，被慕星野按住：“别动！”
    胎心的声音，在继续。
    相邻而坐的男女，却沉默着，一个眼神中隐藏着提防，一个却渐渐露出了柔情。
    慕星野骨节分明的长指蜷起又伸开，最后才像鼓足了勇气探出小脑袋的新生小动物，轻轻地落到了沈薇的肚子上。
    他的指尖还带着室外的凉意，刚接触沈薇的皮肤时，沈薇被冰了下，那一周围迅速起了一小串颤栗。
    那颤栗像自有自的意识，一路向上，跑进了沈薇的心里。
    沈薇的心脏，突然跳动加速，就快追上胎心监测仪里的胎儿心跳。
    “这……是他的心跳声？”慕星野问道。
    他竟然对一个胎儿，了解的这般少，他现在才知道，胎儿的心跳频率是这么的快。
    沈薇点了点头，喉咙倏然没来由地涌上哽意：“嗯。”
    “他很健康。”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陷入沉默。慕星野的手指再也没离开，而是用极轻的力道抚着沈薇的肚子，一圈又一圈。
    沈薇有些痒，却没有逃开。她从来都不认为慕星野会是个好爸爸，他现在的脾气太乖张古怪，完全没了少年时的半点温和。
    可是现在，她看着慕星野专注的神色，第一次觉得，或许慕星野也会是个好父亲。他对这个孩子，应该也会倾注百分百的爱。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婚，阿薇。”
    那日慕老爷子的话窜进了沈薇的脑海，她想着爷爷真情实意的嘱托，再看着慕星野认真的侧脸线条，胸口的闷窒，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真像个被命运玩弄的小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认命。
    察觉到沈薇加重的呼吸，慕星野抬头：“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糕点，觉得没胃口，还有腌的梅子，你吃一个或许就有胃口了。”
    沈薇狠狠咽了一大口唾沫，如同咽下了最后的狠绝。
    她直起身子，推开慕星野的手，抽纸擦干耦合剂，又把胎心监测仪扔到桌子上。
    啪嗒！
    仪器磕到桌面的声音里，沈薇面无表情地站起：“我有点累，先去睡了。”
    慕星野还残留在黑眸里的柔光，猛然转凉。
    沈薇知道自己在慕星野眼中，很不知好歹。他已经递出了和好的橄榄枝，可她却将其掰断拿去烧了火。
    第72章 一夜不安
    她庆幸此刻的停电，黑暗能很好地掩盖她眼里的悲凉，她理了理衣服，抬脚朝二楼走去。
    没有洗漱，就躺进了被窝。
    不知过了多久，砰！
    一声惊雷炸入沈薇耳朵里，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心脏的急剧跳动声在暗夜里被无形扩大很多倍，沈薇捂着胸口缓了一阵，才想起来她是在慕家的老宅里，外面正在放烟花。
    整个天际都被点亮，五彩缤纷的颜色在天边炸开，组成各种图形，美轮美奂。
    房间里忘了开加湿器，沈薇嗓子有些干，便借着烟花送来的光亮下楼，去厨房倒水。
    客厅里已经没了慕星野的身影，只有沈薇的手机还留在沙发上，呼吸灯一点一点闪着，应该是有人给她发了拜年短信。
    沈薇边小口喝着水，边解锁了手机查看消息。
    突然，一封匿名邮件跳了进来。
    沈薇以为是国外的合作商，便顺手点开。
    “啊——！”
    手里炸响悚人的尖叫声，紧接着，一颗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脑袋出现在了屏幕里。
    沈薇握着手机的手，倏然收紧。
    手机里的女人似是能感受到沈薇的目光，她慢吞吞地抬起头，在和沈薇的双眼对视上后，咧嘴一笑。
    屏幕里炸开一片血色。
    女人满脸是血，眼睛、鼻子、嘴巴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着，一瞬间，整个屏幕都被染红。
    沈倩儿！
    哪怕那张脸失去了本来的样子，被血染得模糊不堪，沈薇仍然能认出来，那是沈倩儿！
    她被血腥刺激地胸口一阵反胃，手机扔出去，摔到茶几上，啪地四分五裂。
    慕星野听到屋里的动静，挂断电话从廊下冲回了客厅。
    微弱的暗光里，沈薇的脸色有些白，她紧抓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
    联想那声声调奇怪的尖叫，慕星野快步走到沈薇跟前，大手攥住她细瘦的双肩：“阿薇？怎么了？”
    沈薇嗓音全吞在喉咙里，像噎了个鸡蛋，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她还是恶心，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恶心，还有害怕。
    “阿薇？”
    慕星野的声音还在继续，沈薇胃里那口气终于涌了上来，她推开慕星野朝洗手间奔去。
    进门，锁门，沈薇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慕星野被关在外面，他进不去，只能用力地拍门：“沈薇，把门打开！沈薇！”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沈薇压抑着的呕吐声。
    她连孕吐，都极力压低声音，生怕影响到别人似的。
    慕星野心口没来由地扎进了密密的针，他捶了下门框：“我去叫医生！”
    刚转身，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沈薇捂着胸口走了出来。她的皮肤因为脸色极差薄透的像是一张宣纸，因为冲了脸，白色的睡衣被打湿，显出了细高的锁骨。
    慕星野怀疑，沈薇再这么瘦下去，会不会只剩一具骨架。
    他又转回去，扶住沈薇的胳膊：“刚才是什么声音？”
    沈薇吐的太用力，头还有些晕，身体本能地想随着慕星野手臂的力道倚到他身上，一听到慕星野的问题，她又绷直了背脊。
    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茶几上的手机，她淡声摇头。
    “没事，一个朋友发来的恶作剧，”怕慕星野会去看手机，她又补了一句：“已经让我删了。我回房了。”
    她推开慕星野，踉踉跄跄地往二楼走，才走了几步，身体一轻，她被慕星野打横抱了起来。
    慕星野：“你不对自己负责任，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逞什么能？”
    沈薇抬头，正好可以看到慕星野精致如雕刻的下颚线条，他的胡子剃的很干净，几乎看不到胡茬。
    可真正的慕星野，怎么可能像他表面看上去的这么干净？他背后有多少手段，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
    想起视频里的沈倩儿，沈薇心里落下提防，她挣扎了下，从慕星野怀里硬下了地，冷着脸道：“你放心，这个孩子，我绝对比你这个父亲想的要周到。毕竟你这个父亲太多阴晴不定，今天或许是个好父亲，可明天呢？等到后天领了别的女人进门呢？所以我会为他打算好，不给你当拖油瓶。”
    慕星野前一刻墨瞳里还装着担忧，此刻就变成了隐怒：“沈薇，你别不知好歹！”
    沈薇指甲都要扎进掌心了，她撑着最后一口硬气：“我不麻烦慕先生倒还是我的不对了？”
    “你！”
    外面的烟花飞进了慕星野的黑眸里，他瞳孔里全是噼里啪啦燃烧的火苗。最后，他一甩手，绕过沈薇朝外走去。
    嘭！
    外面的大门被重重甩上，沈薇知道，慕星野可能这一夜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嗓子里的那口气再也撑不住，尽数消散，人也软了下来，一步一挪地，才勉强走回到茶几旁。
    重新拿起手机，她小心翼翼地隔着那些碎裂的纹路解锁，再次进入邮箱。
    果然，邮箱里什么都没有——那封邮件就像从未出现过，或者说，之前看到的沈倩儿的视频，只不过是沈薇午夜12点时产生的幻想，她自己吓自己了！
    怎么可能？
    她忽然想起，慕星野午宴时接的那个电话，是谁的？他没原因地消失了一个下午才回来，又去了哪里？
    沈薇退出邮箱，看来沈倩儿的死，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沈薇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看到的是沈倩儿的鬼图，睡梦里却全成了曾经梦到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身喜庆的唐装，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丸子分在两侧，用红色的长发绳绑住。她跑起来时，红色发绳迎着风和她一起跑，可爱又好看。
    “妈妈，新年快乐！”
    “妈妈，快来抱抱我啊！我可以给你糖吃哦。”
    沈薇一颗心都化了，张开双手要去抱小女孩，可指尖还没碰到她的裙角，小女孩“嘭”的一声，化成了一团血雾。
    “不要！”
    沈薇惊叫着醒来，脸上一片濡湿。
    她以为是泪，抬手抹了一把，看到了通红的掌心。
    她流鼻血了！
    第73章 我感觉不太好
    沈薇彻底清醒，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她的枕套和睡衣早已被血洇出了一个又一个红点。
    幸好慕星野不在。
    沈薇仰头下床，去洗手间里用冰水不断拍打着自己的后脖颈。又从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她偷藏的药，就着水龙头的生水吞了一把，才慢慢止住了鼻血的流势。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晕乎乎的脑袋被脸上一大片青黑色的印记吓的登时无比清醒。
    顾步申多次嘱咐过她，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磕了碰了，一旦出血感染后果会十分严重。她抿了抿唇，回卧室拿了手机，拍了张自拍发给顾步申。
    正犹豫怎么去主楼面对一屋子人，顾步申的电话打过来。
    他的语气无比急迫：“薇薇，怎么回事？你不要想瞒我，这个痕迹一看就不是摔伤，是不是慕星野那个人渣做了什么？你一个孕妇，他简直丧心病狂！”
    沈薇把电话拿远了一点，扶着墙，感觉头有点重，“步申，不是的，和慕星野没关系，真的是撞的。不过，我今早起来流鼻血了，会不会和撞伤有关？需不需要做个检查？”
    “当然需要，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你不要接触更多人了。”
    电话那头的顾步申另一只手带着橡胶手套，摁在金属台面上，愤怒的目光盯着躺在台子上的沈倩儿。
    沈倩儿一脸惨白，呆滞又涣散的目光没有焦距，但没有抽血的那只胳膊，手捏成拳，不停在发颤。
    ——
    一个小时后。
    沈薇带了个大口罩，刚走出老宅的门口，顾步申的黑色越野打着双闪开了过来。
    熄火拉手刹下车，顾步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薇薇，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下车冲到沈薇面前，轻轻拉下她的口罩，凝着她脸上的淤青，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气流在乱七八糟地撞，撞地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又痛又怒，却又因为那股气流是沈薇带给他的，他毫无办法。
    沈薇摇摇头，连忙拉开他的手，语速极快地说：“走吧，我感觉不太好。今天所有人都在老宅，别被人撞见了。”
    顾步申皱眉，虽然和沈薇的手只触了一瞬，他也感受到了沈薇手上的温度，很烫，是在发烧。
    他折身拉开副驾驶的门，佯怒威胁：“现在知道怕了，你再敢拖下去，我就不为你保密了。”
    沈薇钻进车子，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感觉呼吸里都带着灼热的血腥味，憋闷的她喘不过气。
    她扯掉口罩，等顾步申上车，无力地侧过脸看他：“我保证配合，辛苦顾医生初一加班了。”
    黑色越野双闪换成左转灯，驶入车道很快就只剩一抹尾气。
    一辆白色超跑，在越野开出去半分钟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了后面。
    慕轻晨紧握着方向盘，盯着越野车的车屁股，恨不得一脚油门冲上去，把副驾上的沈薇撞出来摔死，让她再也勾不了顾步申。
    亏她昨天还担心沈薇会不会饿着，还催沈薇吃饭，现在想想，她可真是个冤大头——哪有上赶着给情敌献殷勤的？她昨天怕不是吃了被门挤过的核桃！
    德胜医院，地下停车场。
    顾步申把车停进停车位，转头看沈薇时，才发现她已经睡了过去。
    “薇薇？”他抚了下沈薇的脸，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偷偷碰她一下。
    而且只能轻轻的，他生怕会不小心碰到她受伤的地方。
    他捧在掌心里怕摔着的人，自从认识了慕星野，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沈薇难受地哼了一声，小脸一缩，把自己埋进了宽厚的毛绒围巾里，像只小仓鼠藏进了暖乎乎的小窝。
    顾步申看的茶色眸子盛入了痴迷。
    余光里，一辆白色超跑停进了对面的停车位。
    顾步申眼眸悄然划过厉光，他倾身，半俯在沈薇身上，明明是在解安全带，可从外面看，更像高大的男人覆在娇小的女人身上，正在亲吻她的额头。
    慕轻晨眼睛都要突出眼眶了，她一边把自己隐藏好，一边飞快地按下快门，恨不得把对面车上那对狗男女的所有动作全都拍下来。
    顾步申给沈薇解安全带，顾步申给沈薇拉羽绒服的拉链，顾步申下了车，从另一侧把沈薇抱在怀里，一路公主抱进了电梯。
    短短几分钟，慕轻晨手机里多了上百张照片。她看着照片里顾步申对沈薇的温柔，军营里练出的肱二头肌都鼓了起来。
    沈薇，她该死！
    慕轻晨退出拍照模式，点开微信，选了角度最暧昧的几张，要发送给慕星野。
    手机突然蹦进来电话，慕轻晨烦躁地想挂断，结果不小心点错，点成了接通。
    白冰隐忍的哭泣声从听筒里冒出来：“轻、轻晨，你在哪里？你、你可不可以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再也忍不住似的，失声痛哭起来。
    慕轻晨吓坏了：“嫂子嫂子你冷静，你别哭啊，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哭可就更弱了。是不是我哥养的那个又欺负你了？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报仇！”
    “不要！”白冰立刻喊了起来，“你、你别去找她，她说、她说她怀孕了，轻晨，她怀孕了！”
    慕轻晨张大了嘴，手机还停在相册勾选页面，就被扔到了副驾上！
    ——
    沈薇昏沉中感觉有针管刺进了她的皮肤，她疼地皱了下眉，人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一红一透明的两只袋子垂在自己头顶上方，它们延伸出来的软管一路向下，一条扎在了她的肘弯里，一条扎在了她的手背上。
    顾步申就站在沈薇旁边，见她醒了，边调节着输液袋的速度边道：“你贫血太严重，血红蛋白已经低于70，所以才会机体抵抗力下降，引起发烧。我现在给你输血，同时加了退烧药，这样你能好的快一点。”
    沈薇轻轻点了下头，想坐起来，顾步申忙俯身扶住她，往她身后塞了几个枕头。
    就这一起一坐，沈薇的头都眩晕的厉害，后脑勺更像是被人闷了一棍子，连神经都在跳着疼。
    第74章 上了热搜
    顾步申拿了输液加热器过来，把针管并进去，又调好了温度。忙完这一切后，才拖了把椅子坐在沈薇面前。
    “薇薇！”顾步申想着检查结果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今天已经开始发烧。接下来，你哪怕早晨起来刷牙也会频繁牙龈出血，皮肤还会有瘀斑，更甚者，还会出现肺部感染、全身性感染。而且你比普通的病人还多了一个孩子。”
    沈薇浅笑了下，她的脸被高烧烘的有些红，嘴唇却又干裂的透着白：“你是在劝我，接受那个换血方案吗？”
    顾步申咽了口口水，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了下：“我知道这个方案是很冒险，但是薇薇，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好！”
    顾步申还没说完，沈薇就给了他答案。
    顾步申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好，我接受这个方案。”沈薇垂眸，没有打针的那只手覆在她的肚腹上，轻轻抚着：“步申，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顾步申的鼻子一下子冲上来一股酸意，那酸涩从鼻腔窜到了眼眶，他眼周起了一小片红。
    只要沈薇配合，他就会拼尽全力治好她，不惜一切代价！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嗓音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能握着沈薇的手，狠狠点了点头。
    顾步申去给沈薇制订详细的治疗计划时，齐天成的电话打进了沈薇的手机，一开口就跟开了机关似的：“薇薇，那个家暴是什么情况？慕星野个王八蛋他打你？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慕星野的腿打断给你报仇。我告诉你，家暴的男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你千万不能犯糊涂原谅他，你……”
    沈薇听得脑仁疼，抬声打断了齐天成：“你怎么知道我被家暴？”
    “你真的被家暴了？”齐天成的声音顿时响彻云霄。
    沈薇赶紧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才保住了自己的耳蜗，她摁了免提，斩钉截铁地一字一顿：“没这回事！”
    齐天成“咦？”了声，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沈薇：“那热搜是什么情况？我还以为是慕星野知道你出去偷晴，打你了……”
    又是“偷晴”又是“家暴”，每个元素都很劲爆。沈薇逐渐听出了味儿，挂了齐天成的电话打开了热搜。
    #慕家少奶奶幽会神秘男人#
    #慕家少奶奶疑遭家暴#
    两个词条，一前一后紧跟着，光凭这俩词条就能让人脑补出一部连续剧。
    顾步申也看到了热搜内容，第一个词条里，全是他和沈薇在地下停车场的照片。
    慕轻晨速度还挺快！
    他退出微博，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茶色眸子装一抹关心：“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种影响。我先给你拔了针，你在这休息会儿，我找朋友把热搜撤了。不过，你脸上伤到底怎么回事？”
    沈薇将扎着针的那只手递给顾步申：“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我把你牵扯进来了。好在那些照片里你都没露脸，你就别出手了，我让齐天成那边处理。这真和慕星野无关，我被慕晟安的狗袭击了，还好没有外伤。”
    针管被拔走，她手肘夹着消毒棉挤压着静脉，手背也得摁着，没有空余的手，就让顾步申帮她点开微信，给齐天成发了条语音：“把热搜撤了吧。然后你记得用你那边的渠道帮我查一下，看这些照片最初是从哪里流出去的。”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门外，慕星野高大的身躯堵在那里，墨瞳里的视线，正巧落在顾步申和沈薇几乎相叠的身影上。
    沈薇一惊，人下意识要站起，可她头还晕着，才站到一半，就软着身子往旁边倒去。
    顾步申伸手去扶，指尖还没碰到沈薇，竟被几步之外的慕星野抢了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薇软进了慕星野的怀中。
    慕星野周身冒着寒气，面色冷凝：“什么时候，德胜医院的医生已经仁心仁术到，要把病人照拂到床上去了？”
    羞辱性的语言，一下子刺醒了沈薇。
    她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制住自己的两只手，不让它们扇到慕星野的脸上去：“慕星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星野冷如寒星的眸子里尽是讽刺，“热搜里不都说的明明白白？慕太太是想让我逐字逐句地去念那些评论？”
    “慕星野！”沈薇还没说话，顾步申先喊了出来。
    他用几近是咆哮的声音，上前揪住了慕星野的衣领：“别人不知道那是误会，你也不知道？你怎么不去看看另一条家暴的内容？她好好一个人，在你们家都遭受了什么？连条狗都能欺负她，谁家大过年会连脸上都是伤？慕星野，你要照顾不了她，你放手，有的是人会把她照顾的很好！”
    慕星野眯着黑眸，眸光扫过顾步申的手，嘴角勾起讥笑：“顾医生何不直接说，所谓‘有的是人’，就是你自己？”
    “你！”顾步申目眦欲裂，举起拳头就要朝慕星野脸上挥。
    “步申！”沈薇出声，在顾步申的拳头离慕星野的脸只剩几厘米时，喊住了他：“你松开他。”
    与顾步申的激动相比，沈薇的语气平静到了死海无波的地步。
    顾步申：“薇薇！”
    “你的手还要拿手术刀，不能受伤。”沈薇见顾步申还不松动，就亲自上前，一点点扒开了顾步申的手。
    全程，慕星野就站在那里，也不还手，也不出击。他神情里的懒散像是春日里打马出游的贵公子，但靠的近了，就能看到那懒散其实全是不屑。
    只是在听完沈薇的话后，多了几分隐忍的怒意。
    沈薇终于推开顾步申，她重重地松了口气。
    今天如果顾步申真的打了慕星野，以慕星野睚眦必报的个性，别说顾步申，恐怕连德胜医院都要受牵连。
    她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对顾步申道：“步申，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今天就先到这儿。”
    她说完，也不等顾步申回应，自己回身捞了羽绒服和手提包，快步出了办公室。
    第75章 碰不得你了？
    慕星野朝顾步申送去警告性的一瞥，回头看到沈薇没穿鞋就出去了，眉头一皱，大步跟上，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薇嗓子里差点冒出惊呼，发现自己是被慕星野抱着，她苍白的小脸尽归冷漠：“放我下来。”
    慕星野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怎么，被顾步申抱了一次，我这个丈夫反而碰不得你了？”
    沈薇藏在羽绒服下的手蜷起来，指甲抠进掌心：“慕星野……”
    “你最好闭嘴。”慕星野给了沈薇一记威胁性十足的眼神，“你现在在我手里，我要是不满意手滑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沈薇气红了眼睛。
    这个混蛋，竟然还拿孩子威胁她！
    慕星野前脚刚和沈薇进了电梯，躲在走廊拐角处的成姨，才抱着幺幺敲开了顾步申办公室的门。
    顾步申还在气头上，抬头看到成姨和幺幺，火气更是压不住了：“谁让你们来的？我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们不要出门，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声音之大，吓得成姨哆嗦了下，声音也颤着：“顾、顾少爷，您、您误会了。是您好久没回家了，打您电话也没接，幺幺想你想的厉害，我和幺幺亲自包了饺子，想过来送给您。”
    成姨说着，单手抱着幺幺，吃力地把保温桶往顾步申面前塞：“您尝尝，我特地买了饺子格，都隔开了，不会塌在一起的。”
    她递保温桶时，幺幺也跟着她的动作往前倾，差一点就能扑进顾步申的怀里。
    顾步申看着那张肖似沈薇的脸，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了那股火气。
    他接过保温桶，冷着脸对成姨道：“我还有手术要上，你们先回去。以后记住，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以来医院找我，听到没有？”
    成姨知道自己闯了祸，哪敢多待，她诚惶诚恐地点头，带着幺幺小跑着离开了。
    地下停车场。
    沈薇被慕星野像往罐头里塞沙丁鱼一样，塞进了后车座。
    他从另一侧上来，一上车，就拽松了领带扔到了一旁，像是把领带当成了沈薇：“我在明仁私立医院给你重新建了孕检档案，以后你要孕检，去那家医院。这个司机也派给你，有什么事，让他送你。”
    听起来像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连司机都安排到位。
    可这不就是变相的监视？
    沈薇脚上只有一双毛茸茸的袜子，她袜子踩在地垫上，人抵着车门，双手抱胸地呈防御姿势盯着慕星野：“我的公司有司机，我也有车，不必劳烦慕总。而且，德胜是C城乃至全国最好的私立医院了，我为什么要撇弃最好的，去不熟悉的别家？”
    最重要的是，真去了别家，她什么病也别想瞒了。
    慕星野侧头，漆黑的眸底淡睨着沈薇，像是很普通的目光，但细看就能看出里面的森凉。
    沈薇越靠近门边，他就越抵近，手撑在沈薇头顶的车框上，人也半俯在她身上：“德胜你倒是熟悉，熟悉到看一次病都能给我上一次热搜？沈薇，我让你来医院，是让你来给孩子做检查的，不是让你有机会和情夫正大光明约会的！”
    他刚说完，对面电梯门打开，成姨抱着幺幺急匆匆走进了他的视野。
    慕星野脑海里猛地劈进了一道光。
    这个孩子，他刚才上楼前在电梯里见过，当时只是觉得眼熟，并没有多在意。
    此时此刻，沈薇就在他眼皮底下，几乎是不需要比较，他就能看出这一大一小两张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薇见慕星野放完了狠话就看着车窗外不说话，还以为是顾步申追出来了，她连忙转头去看。
    转到一半，被慕星野捏住下巴，转了回来：“医院的事就这么定了，你没资格反抗！”
    慕星野直觉不能让沈薇看到那个孩子。
    继续控住沈薇，朝前座喊道：“开车。”
    黑色的布加迪穿云箭般很快开了出去，慕星野从后窗看到那个妇人抱着孩子钻进了一辆车里，确定再也没有她们的影子了，才松开了沈薇。
    沈薇这次输完血，不知怎地，总有种浑身胀痛的感觉。
    她憋着一口气，干脆不去看慕星野，心里忍不住吐槽：定个屁！
    ——
    慕家老宅，沈薇和慕星野前后脚进了大厅。
    沈薇缓了一路，身上还是疼，她现在只想回床上躺着，睡个天昏地暗。
    郭琴兰先阻住了沈薇的步伐：“热搜是怎么回事？你最近是住在微博里了？你看看哪家的媳妇儿像你一样，三天两头上热搜？慕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连几个问题砸向沈薇，没有一个是客气的。
    慕登勋坐在首位上，穿一身黑底暗红唐装。即便昨晚熬夜守岁了，炯劲的苍眉也透着精神抖擞，完全不像耋耄之年的老人。
    听到郭琴兰的质问，他脸色淡淡地抚弄着手里的紫砂壶：“琴兰，薇薇前段时间是上过几次热搜，但那也都是有原因的。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通骂，未免有失长辈风范。”
    郭琴兰胸口堵进一口气，连老爷子都开始维护沈薇了？
    她木着脸，老爷子发话，她不能把怒气表现的太明显，但也绝对忍不下去：“爸，您也不看看今天热搜的内容。什么偷情什么家暴。星野可是慕氏的总裁，手下管理着上万名员工，那些员工看到热搜，得怎么看星野啊！”
    慕登勋一挑眉毛，放下茶壶起身：“如果因为这点绯闻，就连一家公司都管理不好，就能在员工面前失了威信，那他这个总裁，也是时候让位给有德有贤有能力之人了！”
    说完，他朝沈薇招了招手：“阿薇，你跟我来趟书房。”
    也没说要干什么，只推开了椅子，自己先向二楼走去。
    郭琴兰想训沈薇，结果却反被慕登勋训了一通，她一张脸又难看又难堪。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拎了自己的手包和大衣，狠狠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沈薇看着郭琴兰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慕登勋，心里咯噔着，有些不太确定他找她会是什么事。
    第76章 这是最后一次
    要抬脚时，身后的慕星野跟上来，俯身捞起了她的手：“一起过去。”
    沈薇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慕星野圈在他的手心里。十指连心，慕星野掌心里的热意传递到沈薇的手心里，她忽然就感觉身体里的胀痛，不那么明显了。
    她怔怔地被慕星野带动着往前走。
    慕登勋站在楼梯的台阶上，转身指着慕星野：“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我还能吃了你媳妇儿不成？老实在那待着，没你的事。”
    慕星野皱了眉：“爷爷！”
    沈薇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慕星野，他的肩膀很宽，很让人有安全感。
    这和之前在车上还对她横眉冷对的慕星野，又不一样了。
    没让爷孙俩再争执，沈薇主动脱离了慕星野的手，朝他摇了摇头，自己跟上了慕登勋的步伐。
    慕星野看着一老一少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
    慕晟安懒懒地瘫在椅子里，看着慕星野，眼底浮过讥诮：“我可真是佩服你啊！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戴的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你还在这里和她伉俪情深，你是有多能忍啊？”
    慕晟安说着说着，人从椅子里直起身来，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朝慕星野的方向凑了凑身子：“听说胎儿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可以羊水穿刺验DNA了？这有些事啊，该做的还是得做，不然真的等孩子出生了，那可是要绿一辈子的。”
    慕星野双手插进裤袋中，站着的时候长身鹤立，走到慕晟安旁边坐下时，挺拔的身形也气度非凡。
    他轻飘飘地睨了慕晟安一眼，唇角勾了抹笑：“大哥自己离不了婚，就以为别人也是离不了的？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慕晟安满脸的幸灾乐祸瞬间僵住，红色涨了上来，又在刹那间换成了青紫。
    他牙都快咬碎了，人凑到慕星野跟前，语气似调侃又似嘲讽：“你就能离得了？爷爷可是把沈薇接到了老宅，摆明就认定这个孙媳了。想想还是沈倩儿可怜，板上钉钉的‘慕太太’了，却不得不拱手让给沈薇，现在更是连命都没了。啧啧！”
    沈倩儿的名字再次从慕晟安嘴里出来，慕星野的目光变得沉郁而阴冷。
    他转头直视慕晟安，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像某种高贵而残忍的野兽：“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他现在对沈倩儿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但并不代表一个过世的人，可以屡次被别人拿出来当做谈资消遣。
    更何况，沈倩儿于他是有恩的。
    慕晟安有那么一瞬，被慕星野压制地胸口憋闷，连气都喘不动。
    一如这些年来，他始终被慕星野压了一头，即便他是慕家的长孙，也不得不屈居在慕星野之下。
    慕晟安嫉妒的心里快发疯了，也只能忍下满腔的怒气假笑着拍了拍慕星野的肩膀：“你看，大哥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骂：先让慕星野猖狂几分钟，今天的热搜可不是小事，等老爷子训完了沈薇，还能不接着训慕星野？
    正想着，沈薇和慕登勋下楼了。
    沈薇挽着慕登勋的手臂，时不时会凑近慕登勋说一两句什么，惹得慕登勋哈哈大笑。
    这！
    慕晟安瞪了眼，沈薇被老爷子叫去书房，不是去挨训的吗？
    慕星野站了起来，眸光划过慕晟安僵硬的脸时，格外的意味深长。
    他走向沈薇，形容亲昵地摸了下她的脑袋：“和爷爷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沈薇脸上还留着笑，一双眼睛也亮亮的。
    她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慕星野：“爷爷说宝宝的大名要等到出生后根据生辰八字来，就先起了几个小名，让我看一下哪个合适。都是寓意很好的字，我也拿不定主意，你帮我看看？”
    慕星野看着塞进手里的信封，明白了沈薇高兴的原因。
    他们几个小辈，从小到大除了过年这几天，平日里连见老爷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可能在他们出生时，老爷子会给他们起个名字。
    这下，连慕星野的胸腔里也涨满了莫名的情绪。
    慕登勋看了眼时间，大手一挥：“晟安，你不是在和苑摆了席，要给薇薇赔礼道歉？这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过去吧。”
    慕星野和沈薇同时看向慕晟安，慕晟安憋屈着一张脸，挤笑挤得脸上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和苑。
    沈薇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饥肠辘辘饿得发慌。一进门闻到了浓重的香味，她困顿的脑子立刻清醒，恨不得吞下整张桌子。
    “大哥这是准备的火锅？”沈薇回头看慕晟安，“有心了。”
    慕晟安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今晚这顿火锅，可是格外格外丰盛，有惊喜呢。”
    沈薇挑了挑眉，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是吗？那我可更要多吃一点了？”
    佣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碗里的麻酱也都是调好的。
    沈薇最近有点嗜辣，平时忍得住，今天有火锅，她想放纵一次，就让佣人给她盛了碗粥，先垫垫肚子，免得吃辣伤胃。
    慕晟安看着沈薇小口喝着白粥，眼底慢慢腾起阴森。
    他靠近沈薇，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弟妹不先尝尝这火锅？我让佣人用整条狗炖了整整一天，才熬出了这么一锅浓汤呢。看到那块脊骨没有？被很粗的棍子打下来，啪！断了！狗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全身瘫痪，只能躺在地上继续挨揍，直到被活活打死，成了这顿狗肉火锅！”
    慕晟安想起他那条被老爷子处理了的罗纳威，就恨不得把沈薇的头摁在沸腾着骨汤的锅里。
    他特地选了和苑吃这顿饭，他不信自己都把这顿饭说的这么可怕了，沈薇还能吃的下去，她晚上还能睡得着！
    沈薇死死扣着手里的碗，她胸口不断地往上翻涌着恶心，又被她硬咬着牙，狠咽唾沫压回去。
    慕晟安简直混蛋至极，养狗的人居然也吃狗肉！
    沈薇恨不得把碗砸到他的脑门上。
    第77章 不止一条狗命那么简单
    可她若真这样做，就中了慕晟安的圈套了。
    慕晟安看着沈薇不动，眼里越发得意：“弟妹这是怎么了？别不是吓着了吧？”
    慕星野把沈薇手边的白开换成了酸梅汤，看着慕晟安离沈薇越来越近，他放下了手里的凉杯：“大哥！”
    “星野，”沈薇突然转头打断了慕星野，她掐了下掌心，“大哥说这是狗肉火锅，我还真没想到，大哥昨晚还为他的狗据理力争，今天就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吃火锅。”
    慕晟安脸色一僵。
    沈薇又压下一波恶心，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大哥真是用心了，你这个赔礼，我受了。”
    慕晟安想要的结果一个都没达到，他像吞了一万只死苍蝇，那些苍蝇的亡灵又在他耳边嗡嗡乱叫。
    他气得耳朵都要冒烟了：“弟妹喜欢就好！不过论起用心和体贴，我和星野可都比不上今天热搜上的那个男人。光是那几张抱着弟妹的照片，看上去就爱意满满呢。星野，这你可得学着点，女人啊，最容易被温情打动，动着动着，那心就不是你的了！”
    话音刚落，沈薇的手机响了起来，慕晟安顺势揶揄：“哟，不会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吧？弟妹这可进门还没多久，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沈薇权当慕晟安是在狗吠，她瞥过屏幕上齐天成的名字，划开绿色键接了起来：“有消息了？”
    她听筒紧贴着耳朵，听着信号那边齐天成的汇报。
    听着听着，她手里的筷子放下，抬起眼睑，一双星眸看向了慕晟安。
    慕晟安还从没见过沈薇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沈薇挂了电话。
    因为是吃火锅，佣人特地在餐桌上铺了块钢化玻璃，容易清理。沈薇的手机放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噔”的一声。
    慕晟安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声。
    沈薇笑了。
    那笑容里是令人惊惧的森寒，沈薇从来不会在慕家人面前露出这种气息，如今她却半分都没收敛：“原来热搜上的照片，是大哥贡献的？大哥还真是无私，爱好分享啊！”
    慕星野也跟着轻抬眼睑，墨瞳如经年古井，深不见底，又深不可测。
    慕晟安一颗心迅速往下沉，沉到万丈深崖底下差点摔了个稀巴烂。
    他顶着沈薇和慕星野同时压过来的巨大压力，强撑着嘴硬：“弟妹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下的事情就是做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星野怪罪你了，你要把锅甩到我身上？是不是甩得有些过于离谱了？”
    沈薇笑而不语，葱白的指尖在钢化玻璃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直到她的手机传来“叮”的一声响，有微信发了过来。
    她解锁，连看都没看，径直把屏幕转向了慕晟安：“照片是轻晨拍的没错，也是从她手机发出去的，但是大哥是不是忘记了重点？”
    “什、什么？”慕晟安不由自主地跟着问道。
    沈薇点了点屏幕上的IP地址：“轻晨的手机，可是能自动连接您家里的WiFi的！”
    慕晟安的脸色，霎时变成了鸭屎绿：“你、你！”
    “我什么我？”沈薇前一刻还低声细气的，下一秒就一拍桌子：“我敬称你一声‘大哥’，你却给我来这套？昨晚你的狗是和我有关系，但前提难道不是它伤了我？正如星野所说，非得我一团血肉死在地上你才会意识到严重性？就这么点破事，你就迫不及待地报复我？还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慕晟安还在指着沈薇，可只能徒张着一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薇轻蔑一笑：“今天这事，既然过去了，我就不追究了。大哥出了这个门，我们也就翻篇了。但如果还有下次！”
    沈薇把桌上用来剃骨肉的小刀往米饭里狠狠一戳：“大哥，我们之间，就真的不止一条狗命那么简单了！”
    慕晟安身子一哆嗦，感觉那把刀不是插在米饭，而是插在了自己身上。
    慕星野全程看着沈薇一个人把慕晟安搞定，模样嚣张又狂妄，没忍住，把脸转到一边任眼底浮过笑意。
    慕晟安没想到一顿饭，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他什么香味都挑不起食欲了，站起了说了声“你们继续”，就沉着脸走人了。
    沈薇高声朝佣人喊了句“送一下大哥”，却在慕晟安出了门后，捂着嘴恶心起来。
    她眼里憋着泪，朝佣人瓮声瓮气地招手：“快端走！能端多远端多远！”
    她一想到这里面曾经是一条最忠实的狗，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怕是夜里真的要做噩梦了。
    佣人赶忙手忙脚乱地把所有东西都撤走，又是开换气扇又是开空气净化器的，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味道都驱散。
    沈薇这才得以喘口气。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刺痛！
    沈薇嘶地倒吸了口冷气，余光里瞥见慕星野长指按着个白色的东西，在她脸上那块青紫的地方滚动着。
    鸡蛋？
    她一缩想躲开，被慕星野一把固定住了头：“别动！是想一直顶着这块伤毁容？还是让人继续传言我家暴你？”
    沈薇无语：“那你就不能轻点？”
    “轻点会有作用？”慕星野嘴上说着，但手里的力道还是轻了下来。
    沈薇撇了下嘴，把脸顺从地转向了慕星野那边。
    ——
    次日早晨。
    慕星野的手法不错，沈薇早上起来时，青紫虽然还在，但也不像昨天那样可怕了。
    她给自己换了身轻便的装束，头发扎成马尾，从毛线帽的顶端延伸了出来。白色的兔毛围巾，白色的羽绒服，脚上再踩一双毛茸茸的雪地靴。
    到了外婆住的佳苑小区3号楼，沈薇先降了车窗朝等在楼下的外婆打招呼。外婆远远看着，笑眯眯地招手：“哟，这是谁家的小白兔啊？”
    慕星野打了左转灯进停车位，听到外婆的调侃时，勾唇一笑。
    也就在外婆眼里，沈薇是只小白兔了。
    “外婆！”他停好车，下车打了招呼，去后备箱拿礼品。
    外婆没想到慕星野也来了，赶紧叫阿姨上楼去准备水果，迎头看到了沈薇的脸。
    第78章 准备怎么去谢‘顾医生’
    “薇薇！”外婆着急了，“你的脸！”
    沈薇知道外婆会担心，她笑呵呵地挽着外婆的手，朝慕星野喊着：“星野，你快帮我解释，这真的是我不小心撞的，我下次一定好好走路。”
    慕星野两手提了满满的礼品，没顺着沈薇，而是主动道歉道：“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她。”
    他外穿长款黑色呢大衣，里面配了西装三件套，这样的装束稳重又成熟，很得老人喜欢。
    外婆原本还生气，看慕星野表情诚恳，叹了口气：“你们呀，可一定要小心。薇薇怀着孕呢。”
    她说着，拉着沈薇的手问她最近孕期怎么样，祖孙两人边聊边往单元门里走着，相互偎依的身影萦绕着饱满的亲情。
    慕星野跟在后面上了楼。
    一进门，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滑了过来，机械又俏皮的声音从它身体里发出：“请问，这就是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吗？”
    沈薇吓了一跳。
    她倒退了一步才看清楚是个胖白身子黑脑袋的机器人，再仔细一看，她吸了口冷气：“美国GA公司研制的医疗管家机器人？全球总共才产了不到一千台，而且还都在实验阶段不对外出售。我以公司的名义申请了半年都没消息，外婆你怎么会有这个？”
    外婆还没回答，一个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的年轻女人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薇薇小姐您好，我是顾医生请过来照顾老太太的金牌护理吴梅。”
    沈薇皱眉：“顾歩申？”她下意识扫了慕星野一眼，慕星野刚把礼品放到了玄关，人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眸光黑沉沉地看着她。
    吴梅笑着解释道：“对，德胜医院的顾步申医生。因为这个机器人还在试验阶段，所以必须有专人维护，以免出现程序bug。现在它的系统直接连接德胜的后台，可以全天24小时监视老太太的身体状况。薇薇小姐就算平时忙也没关系，有顾医生，有我和这个机器人，我们一定会把老太太照顾的很好的。”
    沈薇张了张嘴，她感受到了慕星野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了。
    外婆拿着一罐茶叶走过来，塞到了吴梅手里：“小吴啊，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星野，薇薇的丈夫。他难得有空过来，你去帮我给他冲壶好茶，让阿姨多做几个菜。”
    吴梅讪讪朝几人笑了笑，赶紧退回到厨房。
    “星野，快过来坐。”外婆佯怒拍了沈薇一下，“你也是，怎么老让星野站门口呢？夫妻两人要互相为对方着想，感情才能长长久久，婚姻才会固若金汤，谁都插不进去。”
    沈薇看向慕星野，恰巧对方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四目相对。。
    慕星野挑眉：‘过来！外婆的暗示你听不懂？’
    沈薇咬了咬牙，转身回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头还亲密地枕在他的肩膀上：“外婆，我知道啦，以后我会对他好的。”
    外婆满意地笑了起来。
    沈薇好久没来看外婆，缠着外婆聊了好久，直到外婆困了，沈薇和慕星野才离开。
    下了楼上了车，慕星野陪着沈薇扮恩爱扮了半天，像是耗没了电的机器人，前一刻还在外婆面前笑得如沐春风，此刻卷入了寒冬腊月。
    沈薇似浑然不觉，目光淡淡看着前方：“外婆她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她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望慕星野会主动和她一起来看外婆，还带那么多礼物。
    慕星野踩住刹车等小区的门禁杆自动提起。
    “怎么谢？”他问道。
    沈薇有点莫名其妙：“你想怎么谢？”
    门禁杆挑起，慕星野松了刹车换成油门，打了转向灯汇入主车道：“或者我该问，你准备怎么去谢‘顾医生’？又是护理又是全球限量机器人，‘顾医生’才是劳苦功高，我哪敢抢功？”
    沈薇攥紧了安全带，微硬的边角硌得她掌心有些疼。她扭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夜幕将至，路灯初上，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还昏黄着，像极了这荒凉的冬，没有一丝暖意。
    她的声音也凉了下来：“步申那边我当然会感谢，虽然我欠他的人情太多想还也还不清。但是星野，这并不是你攻击我的理由！我当步申是我的朋友，我就只会当他是朋友，我们所有的交往全在朋友这个界限内，我要是有半句谎言，我就不得……啊！”
    沈薇忽然痛叫了一声。
    慕星野手里的方向盘一滑，车都跟着歪了一下，引得后面的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交通差点混乱。
    他也不管，强行并进右车道，再打着右转灯靠到路边，把车停下。
    “怎么了？”他解了安全带去扶沈薇。
    沈薇脸色呆呆的，瞳孔放大，嘴也微张，像是真的刚发了一个毒誓就被应验。
    慕星野火了：“你是三岁小孩？这种话也能说出来，你不把自己当回事，你别把我儿子扯上！你……”
    沈薇拉过慕星野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朝他竖了根手指：“嘘！”
    慕星野没耐心地皱起了眉：“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事我们现在去医院，没事我们就……”
    掌心最柔软的地方，倏地被什么东西踹了一下。
    慕星野猛然失声，像是那天第一次听到胎心声，他也跟着睁大了眼睛：“沈薇，你！”
    沈薇眼睛都湿了，嗓子也哽着：“星野，是胎动，我们的孩子他会动了。他在跟我们打招呼，你刚才感觉到了吗？他是用小脚踢我们吗？好调皮啊……”
    沈薇说着说着，人就低下了头，使劲咽着嗓子里的激动，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慕星野的另一只大手抬起，落下，又抬起，长指几经蜷缩后，还是落在了沈薇的发心处。
    他轻轻拍着她，黑眸里的光也跟着柔和：“嗯，很调皮。以后你要做严母了。”
    沈薇垂在一侧的手倏然收紧。
    以后。
    她要努力为自己能有“以后”，而加油了！
    慕家老宅。
    慕星野先开车将沈薇送到了和苑门口，才自己拐道去把车停进停车场。
    停车场到和苑，要经过一个圆形小花园，因为地处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
    慕星野穿过花园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第79章 保住孩子
    是郭琴兰，在一处壁角下，两只手紧握着手机，声音又焦急又紧张：“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已经有反应的了啊，为什么又没动静了？好，好，我这就订去D国的机票，我明天就到，我很快！”
    郭琴兰慌慌张张地挂断电话，指尖抹了下眼角，转身。
    慕星野就在一米外的地方站着。
    郭琴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下意识倒退，想到刚才电话的内容，她又硬生生把脚收了回来，镇定道：“星野，你怎么在这里？”
    慕星野的墨瞳黑沉沉的，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是在给大姨打电话？表哥情况不太好？”
    郭琴兰的心跳像坐过山车，她掐着自己的手腕：“还好，你大姨自己忙不过来，我过去帮帮她。”
    “嗯。”慕星野收回了视线，“希望表哥早日康复。”
    说完，他转身离开。
    母子两人距离越来越远，郭琴兰松了气，慕星野插在裤袋里的手，却慢慢收了起来。
    ——
    翌日，大年初三。
    顾亭山一大早就带着顾步申，前来慕家老宅给慕登勋拜年。
    苏芸本要和她的爷爷苏正海一起来，但苏正海临出门前犯起了倔，非让慕登勋先去给他拜年他才能来慕家。
    苏芸无奈，只能跟着顾步申他们一起过来了。
    “薇薇！”
    苏芸前一秒还在和沈薇聊着过年期间的趣事，沈薇转头就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她赶紧跟上去，可顾步申和慕星野比她更快。
    另一张桌子上，慕登勋和顾亭山也站了起来。本来热热闹闹的宴席，瞬间乱成了一团糟。
    慕登勋挤不进洗手间，回头着急朝刘成喊着：“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叫医生，快点叫医生过来！”
    洗手间里，吐到一半的沈薇两手紧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咙，她狠狠揪着，脖颈上的细嫩皮肤很快被她抓破，鲜血跟着汹涌流了出来。
    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裸露在外的肌肤迅速起了一片红色疙瘩，那疙瘩密密麻麻的，像是一个连一个的血点，只要戳破一个，沈薇就会流血而亡。
    顾步申一见沈薇流血，上去就要摁住她的双手，手还被伸到，被慕星野撞开。
    慕星野把沈薇揽在了怀里，沈薇吐在身上的秽物沾到了他身上，也全然不在乎。他单手用力控住沈薇的手，另一只手挤压着她的胃部，让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苏芸在旁边指导着：“对，就是这样抱起她来，你还是用两只手，握拳抵着她的胃，会吐的更快。她应该是过敏了，不然不会这种反应。”
    顾步申被慕星野推开时撞了下手臂，他揉着发麻的手臂，在听到“过敏”两个字时，茶色眸子一闪，上前揪住了慕星野：“你是不是给薇薇吃花生了？你不知道她对花生严重过敏？你是不是要害死她？”
    “滚开！”慕星野没时间理顾步申，他从后面抱起沈薇，又握住双手抵在她的胃上，用力挤她的胃腔。
    沈薇只觉自己整个胃都被压扁了，从胃到食道全都着了火一般烧得她痛不欲生。她想让慕星野停下，她根本吐不出来。这样逼着她用力，她只会更难受。
    “不……”沈薇才开口说了一个字，眼前突然一黑，她整个人软倒在了慕星野的怀里。
    苏芸惊叫了起来：“这样不行，薇薇她撑不住了！快去开车，我们得去医院！”
    德胜医院。
    午后的走廊，寂静骤然被打破。
    移动推床的轮子在地上骨碌碌的急转着，伴随着各种嘈杂的脚步声。
    慕星野和顾步申分别跟在推床的两侧，一个紧紧握着沈薇的手，一个时刻关注着沈薇的情况。
    苏芸则在床尾跟着，没穿大衣的她，也在冬末春初的寒冷里跑出了一身汗。
    沈薇有了片刻的清醒，她身上的红点越来越多，拼命张大口呼吸，可是没有空气进入。她像是被隔绝在了一个真空的塑料盒子里，她能看得到外面的世界，可外面的世界却拒绝了她的接触。
    心脏在疼浑身的骨髓在疼小腹也在疼。肚腹里的胎儿像是感应到了母体的难过，也剧烈挣扎着，像要破体而出。
    沈薇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只大手伸进了她的体内，正在把那个孩子拼命地往外拽，她打不过那只大手，她要护不住她的孩子！
    耳边突然传来顾步申的声音：“病人出现先兆流产迹象，通知产科医生到抢救室！通知血库备足血浆！”
    “不要！”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沈薇挣扎着喊了出来，她抬手就要扯开氧气罩。
    顾步申连忙摁住：“薇薇！别乱动！”
    沈薇不听，执意推开顾步申，露出了自己的脸，转向另一侧的慕星野。
    “星野。”她在挣扎里耗尽了力气，声音微弱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慕星野还是听到了，他一颗心紧揪着，牙根咬紧，腮帮子都在微微颤抖：“阿薇，听医生的，别说话，你不会有事！”
    沈薇猛地呛咳了下，嘴角蜿蜒流出一条血迹。
    所有人都一怔，下一刻，推床的速度更加快速。
    沈薇在这种几近于天旋地转的速度里，执着地抓着慕星野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水草：“孩子！星野，孩子！”
    慕星野脸色刷地就白了，胸口被人劈了一刀，什么内脏都露了出来，血肉模糊：“阿薇！”
    沈薇张着嘴，嘴唇动了数下才继续发出声音：“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星野，求你！他不能有事，他绝对不可以有事！”
    慕星野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沈薇的剪影。
    他别过脸，忍住喉头涌起的剧烈刺痛，点头：“好！我不会签字！我等你和孩子出来！”
    得到了保证的沈薇，嘴角勾了抹笑，头突然往旁边重重一歪。
    顾步申的嗓音瞬间拔高：“病人晕了过去。心跳停止，无自主呼吸，取AED！苏芸，你先上去给她做CPR！”
    第80章 请在通知单上签字
    苏芸红着眼睛，抓住推床的床尾跳了上去，双膝跪在沈薇身边，叠起双手开始给沈薇不停地按压。
    不到半分钟，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在沈薇衣服上晕开一个又一个小点。
    “AED到了，苏医生你先闪开！”
    “双向波200J，第一次！”
    “双向波200J，第二次！”
    “病人恢复心跳，心电显示细颤，推1%肾上腺素1ml！倒计时三分钟！”
    “病人仍无自主呼吸，细颤明显，继续除颤，双向波……”
    抢救室的大门自动往两边打开，推床推着沈薇冲了进去，连带着苏芸的声音也被淹没进了深幽的室内。
    沈薇彻底消失不见。
    慕星野猩红了眼，下意识要跟着往里冲，被医护人员拦了下来：“慕先生，手术室是无菌环境，您不能进去。请在等候区等待！”
    大门轰然关上，上方红色的急救灯紧接着亮起。
    慕星野被护士推得踉跄了下，醒过神来，木然地看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他跑得太快，此刻心脏咚咚咚跳着，震得耳膜一片发麻，脑子也跟着停转。
    所有的心思都只汇成了一个念头——沈薇一定不会有事！她会安然无恙地出来，他还能再见到那个嬉笑怒骂皆活色生香的沈薇！
    至于孩子，孩子……
    慕星野深邃无底的墨瞳出现了一刹的茫然，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昨日孩子踢他的胎动，那触感昨天有多柔软，此刻就有多尖锐。
    他无力地转身仰靠在墙壁上，墙漆冰凉，他通体也跟着冰凉。
    抢救室的门突地打开，驻扎手术室负责下通知的护士拿着文件夹跑了出来：“沈薇的家属！沈薇的家属在不在？”
    慕星野立即直起身子，冲到了护士面前：“我在，她怎么了？”
    护士二话没说把文件夹塞给了慕星野，又戳了一支笔过来：“麻烦请在通知单上签字。”
    慕星野身子晃了下，立刻低头看去，在看到文件上通知的内容时，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接着提了回去：“什么叫孩子保不住？”
    护士被慕星野眼睛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声音有些不稳：“病人心脏停跳时间过长，影响到了胎儿，现在先兆流产迹象更加严重，医生判定……哎！你干什么！不可以进去！”
    慕星野扔了文件，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顾步申一抬头看到了慕星野的身影，他惊得手术刀差点割破沈薇的血管。
    “慕星野你是不是疯了？”将手术交给苏芸，顾步申揪着慕星野的衣领把人推了出去，“薇薇现在在手术，你带着一身细菌进去，是嫌她活得太久想让她加速被感染？”
    他满是血的橡胶手套抓着慕星野的衣领上，白色的衬衣被染红，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像是魔鬼的催魂符。
    慕星野只来得及看到沈薇的一抹侧影。
    她无知无觉地躺在手术台上，氧气罩下的脸被无影灯罩的没有半点血色，像个任人宰割的破布娃娃。她的双腿被架高，身体上盖了一次性无菌布，凸起的肚子被遮了个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究竟。
    慕星野通身的血液簌簌转凉。
    他反过来揪住了顾步申，将他拎的靠自己更近：“沈薇进手术室前唯一的执念就是要保住这个孩子，你现在告诉我你们保不住？还有沈薇是怎么回事？她进手术室前不是已经恢复心跳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难道不该是我问你，你把薇薇怎么了？”顾步申的衣领被攥紧，他被迫上仰着脖子以保证呼吸顺畅，“慕星野，薇薇是爱你爱的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但你怎么可以真的不拿她的命当回事？她是你的妻子，你却连她对花生严重过敏都不知道！你不喜欢她你不爱她就放她走，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你这是间接谋杀！”
    慕星野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恨不得就地将顾步申勒死，“沈薇说花生过敏后，我就让人把老宅所有的花生都扔了！连检查都没做，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花生过敏？”
    顾步申茶色眸子几不可察地一缩，慕星野用力，他也用力，两个身高等量的男人互相抵着，谁也不让谁：“你们慕家是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除夕那天她为什么会被狗咬？”
    慕星野笑了，通红的狭长眼尾挂一抹狠戾，他黑眸里渐渐蒸腾出杀气：“顾步申，你只是一个医生，破案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要是做不好你的本职工作，那就给我换别的医生来！今天沈薇和孩子他们有任何一个出了事，我不介意让德胜永远在C城消失！”
    “你！”顾步申再也撑不住学院派的温润面具，目眦欲裂地挥拳要揍慕星野。
    “步申！”
    抢救室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顾步申和慕星野同时看过去，慕登勋和顾亭山等人，正站在不远处。
    “院长。”有顾亭山在，顾步申不得不收敛起浑身的戾气，率先松开了慕星野，转身回抢救室：“我先回去继续手术。”
    “不必！”慕星野高声拦住了他，眸光扫向顾亭山：“顾伯父，我作为沈薇的家属，现向贵院提出更换手术医生的要求，还请您尽快安排新的医生进入手术室，我的妻子，还在等着抢救。”
    “慕星野！”顾步申没想到慕星野真的要换掉他，他咬牙切齿地又冲了回来，“你也知道薇薇在等着医生？你现在换一个对她情况不了解的医生进去，是在害她！”
    慕星野不为所动。
    慕登勋咳了声：“亭山啊，我把薇薇当亲孙女看待，她肚子里的，可是我们慕家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
    他虽点到即止，但数年高居上位的威压在这一刻展露无遗，见多识广如顾亭山，也在一刹那间出了一背的冷汗。
    顾亭山微弯了下身子：“慕叔，您尽管放心。薇薇的这台手术，我亲自执刀，一定保证她和孩子，都平平安安。”
    说完，他不再耽误，抬脚朝手术室走去。只在经过顾步申跟前时，停了一下：“你先去忙别的，这里不需要你了。”
    顾步申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然收紧。
    第81章 是有什么问题吗？
    手术一直进行到凌晨三点。
    慕登勋年纪大，慕星野就让刘成早早送他回了老宅，整条走廊，只剩下他一个人。
    偶尔有护士经过，也是跑得极快一闪而过，以至于沈薇被推出来时，慕星野甚至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
    直到顾亭山站在了他面前，长时间的手术让他两鬓的白发都被汗水打湿，他摘了口罩，脸上是松了口气的笑：“星野，薇薇和孩子都很好，这段时间在医院里多休养几天保保胎，就没问题了。”
    慕星野想回给顾亭山一个浅笑，唇角要勾动时，才发觉自己的脸早就麻了。他抬手搓了把脸，声音模糊又沙哑：“好！”
    沈薇被送往她常住的7楼706病房。
    苏芸换下手术服出了手术室后，则径自去了顾步申的办公室。
    她直接道明来意：“步申，薇薇的症状并不像是食物过敏，你前几天给她开的药都有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她对TIK不耐受，会不会是……”
    顾步申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浓黑的夜色，茶色的眸子和外面的暗夜一样深不可测：“苏芸，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我会连薇薇的事情都忘记？”
    苏芸年前一直很忙，微卷的梨花头长了些，她一低头，正好可以遮住她脸上的哀伤。
    顾步申对薇薇，永远都是不同的。
    她勉强扯了个笑：“一直想问你，你输给薇薇的血是从哪里弄的？怎么都没有血库的标记？”
    顾步申转身，淡淡一笑：“不是说薇薇TIK不耐受？我只是拿过来，先提前做了提纯而已。”
    苏芸“哦”了声，放了心。
    ——
    沈薇醒来时，外面天光已大亮。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肚子，手抬到一半，又无力耷拉了回去。
    疼！
    无法言喻的疼。
    像是被人剥了皮抽了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肉是完整的，全被刀子切得血肉模糊。她痛得两眼发黑，连嗓子里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慕星野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几步到了床前：“怎么样？”
    沈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脖子上全是伤，都是昨天她自己抓的。做了消毒止血处理后，包了厚厚的纱布。她刚才想抬起头看自己的肚子，一用力，脖子上的伤口裂开，纱布重新染了血。
    慕星野墨瞳缩了下，转身要去叫医生。
    “啊！”沈薇终于发出了一个音，她手指徒劳地在床单上乱扑着，手没力气抬起，只能动动手指，期待自己能抓住慕星野。
    慕星野转过头来，看到了沈薇眼底快要积出水意的焦急。
    他倏然明白了什么，握住了沈薇的手，帮她覆在了她的肚子上：“孩子还在，没事！”
    沈薇在切切实实感受到掌心下方是凸起的时，眸子里的光蓦地松散了下来。
    她轻扯了下唇角，眼圈红红的。
    慕星野捏了下沈薇的指尖：“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来，一番简单的检查和包扎后，又给沈薇开了点润喉的药水。
    沈薇虽然还哑着嗓子，但至少可以轻声说话了。
    她抖着嗓子带了一丝哭腔：“星野，我以为我挺不过这次了。我以为孩子会离开我们。我才感受到他的胎动，他那么调皮地和我们互动，如果他真的离开了，我……”
    “不会！”慕星野握住沈薇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我不会让你们有事。阿薇，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完完整整。”
    沈薇鼻腔漫上了酸涩，她终于在慕星野的掌心里，感受到了安心。
    ——
    吃过早饭，慕星野把沈薇拜托给了苏芸，自己则回老宅，查沈薇过敏的真正原因。
    沈薇还不能动，苏芸就让人把她换到了推床上，带着她去做了一次详细的全身检查。
    她看着检查结果上的某些数据，陷入了沉思。
    沈薇的心脏狠狠一跳，哑声问：“小芸，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芸啪地合上文件，温柔笑着：“大方面还好，就是你的病情不能再拖了。你一定要严格按照步申给你制定的治疗方案，配合他的治疗。”
    “其实……”沈薇欲言又止，她现在体力恢复了不少，能摸到自己的肚子了。但越是能摸到，她越心有余悸。
    她现在身上的疼痛，和前几天顾步申刚给她换完血时的胀痛极其相似。如果这是换血的后遗症，她这次逃得过，下次呢？
    “薇薇？”苏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沈薇的回应，她禁不住屏住呼吸，抓紧了手里的文件夹。
    沈薇回神，怕再聊下去会让苏芸看出究竟，这次的换血方案，顾步申是让她保密的，连苏芸都不能告诉。
    她连忙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怎么没看到步申？”
    苏芸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趁机把记录着沈薇身体数据的文件夹扔给助手让她先送回办公室。
    等人走远了，她才放松道：“昨天你抢救时，慕星野和步申吵了一架。慕星野指明不允许步申再参与你的手术治疗，正好D国那边有个学术会议，顾伯父就派步申过去了。”
    “啊？”沈薇惊了。
    到了中午，慕星野从老宅回来，身后还带着个小尾巴慕轻晨。
    慕轻晨拎着个虾粉色的保温桶，一进门就嫌弃地睨着沈薇：“你到底行不行啊？就怀了个孩子，还三天两头进医院，我大嫂都没你进的这么频繁。”
    沈薇不跟小孩子计较，她之前让护士帮忙调高了床头，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慕轻晨手里的保温桶：“这是给我带吃的了？”
    慕轻晨脸色一僵，有些别扭地哼唧了声：“这是爷爷亲自看着让厨房做的粥，没有花生。做好了就装进了保温桶我带过来，我没打开过，我亲哥慕晟安也更不可能碰过。他人是有些浑，但绝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你要是再有什么事，可跟我们都没关系。”
    沈薇煞有其事地配合点头，等慕轻晨给她盛了一碗稀粥，又专门插了根粗吸管让她可以吸着喝。她看着小姑娘为她忙里忙外的，就给了慕轻晨一个感激的笑：“麻烦你了。”
    第82章 你要醒了是不是？
    慕轻晨腮帮子上的肉一抖，迅速涂上了一层比腮红还鲜嫩的绯色，她嗤了声：“别以为跟我客气我就不会跟你算账。我告诉你，你敢对不起我哥，我第一个不放过你！顾步申也只能是我的！你想也别想！”
    “我也没想啊！”沈薇实话实说，小口抿了口粥。
    温度适宜的暖粥一下胃，沈薇整个人都熨帖起来。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了她的舒服，也轻轻伸出小手，碰了下她的肚皮。
    沈薇低头，笑着和肚子里的小家伙互动。初春的阳光洒进来，将母子两人裹进了一线暖阳中，沈薇整个身子都泛着温柔的光。
    慕星野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长腿搭成二郎腿，右手撑起支着太阳穴。
    他的姿态闲适，黑眸里的光线却渐趋幽深。
    耳边全是苏芸对那份检查报告的解释：“薇薇昨天有将近三分钟的心脏停跳时间。母体心跳停止，相当于是断了胎儿的供给站。子宫内血流量瞬间减少，胎儿氧合作用也会降低。我看了今天的数据，胎儿无论是从胎心监测还是B超结果，全都非常不理想。”
    “会怎样？”
    “轻则早产，胎儿即便顺利生产也是体重过轻。严重的，会增高自然流产的几率，甚至会，胎死腹中。”
    慕星野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将苏芸的声音从脑海里排斥出去。
    再睁眼时，沈薇喝完了粥，斜倚在枕头上，手放在肚皮上给孩子跳着手指操。
    她有多期盼这个孩子健康出生！
    慕星野忍痛低声道：“我三天后会去趟D国，到时候让轻晨过来照顾你，她暂时还不回去。”
    三天后，全球最著名的产科圣手会途径D国做一场公开性手术，慕星野让苏芸准备了沈薇的病历。
    或许，产科圣手会有治疗方法。
    沈薇放在肚子上的手顿住，抬眼望着慕星野。
    每个人都在努力，都想要保住孩子。
    沈薇眼眸泛潮：“一路平安。”
    慕星野怔怔地睨着床上的沈薇。
    这些日子，她鲜少有这样态度对他，她还是担心他的，眼波里有温柔。
    他走过去，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
    这一瞬的触碰，让他心弦绷紧，那些存在照片里的亲昵，还是会回来的。
    慕星野走后，苏芸走进病房，坐在沈薇的床边，给她削水果。
    “薇薇，这次是不是吓着了？”苏芸不敢看沈薇的眼睛，才会语速平静。
    “小芸，我习惯了，没事，你不用安慰我。”
    习惯了。
    三个字在苏芸的耳朵里出现，并不陌生。
    查房时她看到无数绝症病人的痛苦，也看到很多病人自嘲的笑着说，“习惯了。”
    三个字，其实无奈又心酸。
    谁会想要习惯？
    苏芸抿紧嘴巴，笑容是艰难的。
    她抬眼看向沈薇的时候，眨了眨眼睛：“这边给你用了些药，过两天就可以出院，没问题的，除了辛辣，除了熬夜，你做什么都可以。”
    沈薇发现苏芸的嘴角僵硬。
    有残忍的暗示。
    沈薇深呼吸：“小芸，你放心，我会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生活，孩子越来越大了，我一定能坚持。坚持到你跟歩申亲口告诉我，别挣扎了，你放弃吧。”
    苏芸一个没忍住，手里的苹果掉落在地上。
    她抱住沈薇，哽咽：“相信我们，没问题，你就是个正常的，健康的妈妈。”
    “我也相信，我是健康的妈妈。”
    两天后，沈薇和苏芸正在办出院手续，甄妮的电话打过来。
    “沈总，D国那边可能需要过去一趟。”
    沈薇握着手机沉吟：“有什么事？”
    “我们的专利可能被窃取，得过去，否则会影响我们上市，最坏的可能或许会打官司。”
    沈薇摸着肚子：“你能过去处理吗？我现在可能不方便了……”
    “我不是公司法人，这有点棘手。”
    沈薇正愁，苏芸道：“你去玩一趟，没事儿的，也别全是为了工作，到处看看风景，当是旅游，带上我给你配的药就可以了。”
    沈薇蹙眉：“真的？”
    苏芸坚定点头：“嗯！”
    13个小时的航程，沈薇睡了12个小时，下飞机时还是有些累。
    吃了苏芸的药，并不疲惫。
    不过她也严格按照苏芸的指示，顺其自然，不可以动气。
    有了身体，什么都会有。
    ——
    NA医院21房。
    郭琴兰连续几夜没睡个好觉了，再好的粉底也遮不住她脸上的憔悴。眼底一片青黑，连带着眼袋也耷拉了下来。
    她面前的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男人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除了连接在他手指上的检测仪能检测到他的生命体征还在，他再也没有半分生气。
    郭琴兰认真地给男人做着腿部的按摩，以防他肌肉萎缩。
    墙上的电视开始了每日中午的新闻直播。
    今天的采访对象，是被Z国人评为“最美女总裁”的沈薇。
    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的男人，手指突然一动，仪表上的波段数字开始变化。
    郭琴兰以为自己听错，转头，确定是检测仪的声音，她猛地冲向床头。
    她一边按着呼叫铃，一边喜极而泣：“又有反应了！又有了！你要醒了是不是？终于要醒了！”
    与此同时，电视里突然传来几声炸响。
    屏幕里瞬间一片混乱。
    沈薇旁边的一个记者被爆炸碎片砸中了头部。
    她还拿着那个记者的话筒，被喷了一脸血。
    有男人的声音，透过沈薇手里的话筒，被扩大无数倍，穿透电视充斥到了病房的每个角落：“阿薇！小心！”
    检测仪的声音顿时更加急促，像是要爬升到最高点时骤然停滞。
    郭琴兰吓坏了，转身朝外奔去：“医生！医生！”
    对面的电视屏幕里，沈薇被吓傻了似的还拿着话筒站在那里。
    慕星野一个飞扑奔过去，把沈薇搂在怀里紧紧护住。
    郭琴兰却看都没看一眼，只在医生来了后，不停地追在医生身后问着：“他会好起来的吧？他会醒来的是不是？你们一定要治好他，一定啊！”
    病房里，所有人井然有序地诊治着床上的男人，所有人只为他一人服务。
    而电视里，尖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血从人的身体里流出，溅到了镜头上，整个屏幕鲜红得刺眼。
    第83章 他丑不想和他说话
    慕星野用大衣裹住沈薇，将她带到一根圆柱后面。
    沈薇脸上的血已变冰凉，耳朵也被震得嗡嗡响。
    她终于从呆滞里回神，抱着头叫了起来：“星野！星野！”
    太可怕了，活生生的人就在她面前倒下，血花四溅。
    心中的余悸让她的手指冰凉。
    唯有慕星野此时的声音可以让她握住温暖。
    “阿薇！别怕！我在，我在！”
    沈薇很少会露出这样紧张脆弱的一面，慕星野抱着沈薇换了个姿势，给她更多的安全。
    沈薇只觉眼前一暗，她抬头，看到自己被慕星野抱在圆柱和墙壁之间。
    慕星野用他高大的身躯，给她做了最完美的屏障。
    任外面火蛇飞舞，她被护在这方小天地里，有这世上最温暖的安全。
    沈薇鼻子瞬间酸了。
    她缩在慕星野的怀里。
    慕星野抱住她，她的手抱住鼓起的肚子：“星野，还好你在。”
    慕星野将沈薇抱得更紧。
    感受着她强装镇定却瑟瑟发抖的身体，庆幸自己临时决定过来陪她。
    这场意外爆炸实在太危险。
    警察很快到来，调查事故，记者会也被迫终止。
    沈薇还在慕星野怀里。
    突然！
    “星野！”沈薇惊叫了起来，她想去碰慕星野的胳膊，又怕碰到伤口，“你受伤了！”
    红色洇出来，将他的大衣袖子染成一片血色。
    沈薇心上的爪子狠狠抓紧，揪紧。
    沈薇红着眼圈，风刮过来迷了她的眼。
    她使劲眨动着眼睛，不让自己的视线模糊：“走走走！我们赶快去医院。”
    “没事！”慕星野抬了抬胳膊，薄唇泛白：“你看，没事。”
    沈薇眼眶更湿了，像是回到那年，她的身体被崔玉容残害到各大机能衰退，只能换肝时，慕星野通过了肝型测试。
    沈薇不想让慕星野跟着自己遭罪，她自私地宁愿用陌生人的肝：“星野，我不能再拖累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慕星野当时也是抚摸着她的头发：“傻瓜，我说过要保护阿薇的啊！”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慕星野都是保护她的那个人。
    沈薇吸了下鼻子，执意拉起慕星野的手：“好好好，你没事，但是我们也要去医院包扎的。”
    这一刻的十指交握，让慕星野心湖震动。
    他们之间，就像回到了曾经视频里的时候。
    他声音一哑：“好。”
    医院。
    慕星野只是被铁片刺伤，不严重，医生给做了清创包扎，为避免到了夜里会伤口发炎高烧，又开了两袋输液水消炎。
    沈薇陪着慕星野在输液室里输水时，C城那边的人也看到了新闻，两个人的手机此起彼伏着问候。
    慕星野接着慕登勋打过来的电话。
    “薇薇怎么样？”慕登勋一大清早起来看到新闻，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你们赶紧给我回来！这么乱，薇薇肚子里还有孩子！”
    慕星野眼睑微抬，看了眼蜷缩在椅子里发着微信的沈薇：“她没事。医生做过检查，孩子没有受到影响。”
    慕登勋松了口气：“你母亲不是也在D国？离你们远不远？你受伤了，照顾不了薇薇，就让你母亲来。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她不至于还拎不清孰轻孰重！”
    慕星野黑眸被眼睫遮住：“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慕星野看着通话列表里的记录。
    从他进医院到现在，远到公司里的下属，近到发小和亲人，他接了不下十几通电话。
    可这么多人名里，唯独没有郭琴兰的。
    沈薇发完一条短信，看到慕星野沉默地翻看着手机，阳光在他脸侧，竟衬得他的脸多了丝寂寥的情绪。
    她轻声问：“是爷爷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慕星野转头看沈薇，视线从沈薇凸起的小腹，落回到她略带紧张的小脸上。
    她在为自己紧张。
    慕星野瞬间释然，他还有沈薇，和他们的孩子。
    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他捏了捏沈薇的指尖：“没事。”
    ——
    沈薇本来想让慕星野先回国，可他执意留在D国陪她，她心里甜滋滋的，忙到正月十四，才让甄妮买了回国的机票。
    一同回去的，还有参加完学术会议的顾步申。
    顾步申办完行李托运，转身时，看到沈薇攀着慕星野的胳膊，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慕星野为迁就她的身高，耳朵微微向她那边倾斜着，郎才女貌浓情蜜意的画面，很美好。
    顾步申捏紧了手里的登机牌，为什么才短短几天，沈薇和慕星野的关系好像有了质的飞跃？
    沈薇看到顾步申，四目相对，并没有走近。
    沈薇知道顾步申因为慕星野的缘故，和她在拉开距离。
    枪击的时候，反复确认她没事，顾步申才没有去医院。
    沈薇拉了慕星野的手指：“你不要老是吃歩申的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不跟以前的哥们一起玩，更何况我身体不好，怀孕之后，都是苏芸和歩申照顾我，他们就像我的兄弟姐妹一样。轻晨不也一直不喜欢我吗？你也不能阻止你的妹妹不喜欢我，不是吗？苏芸一直喜欢歩申，你闹那么大阵仗，人家苏芸怎么想？”
    慕星野可不想承认自己吃醋。
    但是也不想就顾步申的问题跟沈薇纠缠。
    沈薇愿意好好跟他说话沟通，他们之间会越来越好。
    “是他丑，不想跟他接触而已。”
    沈薇点到即止，跟顾步申挥手打招呼。
    顾步申看见，朝着他们走过去，看见沈薇安然无恙，他才算真的放了心。
    “薇薇，是一班飞机？”顾步申递出自己的登机牌。
    沈薇挽着慕星野的手臂，歪头倒在慕星野的肩头：“缘分，没办法。”
    这样的亲昵和小女孩的撒娇，刺痛了顾步申的双眼。
    他做的一切，似乎都等不来沈薇的青睐。
    沈薇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朝顾步申吐了吐舌头：“进闸吧，时间不早了。”
    说完，她和慕星野率先朝前走去。
    顾步申看得出，沈薇很开心。
    但这开心，不是他施与的。
    胸口发闷，顾步申多解了颗扣子，抬脚跟了上去。
    只有他们三人的头等舱，午餐时，慕星野给沈薇点了柳橙鹅肝和意面。
    顾步申瞥了眼，将自己盘中的牛排切成均匀等块的小粒，解开安全带，起身送到沈薇面前。
    第84章 你滚进我怀里
    又把她面前的柳橙鹅肝和意面，还给空姐。
    慕星野薄凉的眼神望了过来。
    顾步申抬了下眼镜，眼底的光泽温润无害：“慕总该不会还不知道，薇薇最不喜欢鹅肝吧？”
    慕星野的墨瞳又转向沈薇：“不喜欢怎么不告诉我？”
    “呃……”沈薇其实想说“还好”。
    她怀孕后变了很多口味，以前不喜欢吃的现在竟然觉得还不错，鹅肝就是其中之一。
    她还没说，顾步申把牛排的盘子往她面前一推：“这家航空公司的头等舱牛排用的都是神户的，烹调手法也不错，保留了神户牛肉最大的特点，肉质鲜嫩，入口即溶。你尝尝，孕期多吃点牛肉，可以补充人体所需多种必需氨基酸和维生素。”
    沈薇早晨起来忙着赶飞机，只吃了几口酒店提供的早点，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
    此时牛排外焦里嫩的颜色就是最大的诱惑，她被勾的她食指大动，什么鹅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起来很不错！”她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填入嘴中。
    肉香四溢的味道一旦勾动了味蕾，就是一场天雷地火的躁动，沈薇觉得自己浑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了。
    “好吃！”她朝顾步申竖了个大拇指，一双眼睛被美食渲染的亮亮的，像是发现了稀世宝藏。
    顾步申很久没见过沈薇露出这种轻松的笑容。
    他一时沉溺其中，侧头挑衅地看着慕星野：“慕总也慢用。”
    慕星野冷眼看着顾步申回到自己的座位，又冷眼看着沈薇盘子里的牛肉粒。
    沈薇吃了两三块后，发现了慕星野的异样。
    她放下叉子，扭头：“你吃饭啊，看我做什么？”
    慕星野把自己面前的盘子往前一推，人倚进绵软的沙发靠背里，冷清着一张脸：“胳膊疼，没法吃。”
    沈薇顿时紧张起来：“是伤口又疼了？”
    慕星野的伤口虽然已不需要每天换药了，但现在身处高空，难免不会出现状况。
    他要的也是牛排，就放在他面前，还是一整块，连刀叉的位置都没动过。
    他待会儿还要吃药，不能空腹。
    沈薇忙把自己的的盘子和慕星野的调换了一下：“我的都切好了，你吃我的。”
    几步外，顾步申捏着高脚杯的长指倏然收紧。他望过去，正好撞到了慕星野送过来的目光。
    慕星野薄唇勾起，将顾步申刚才的挑衅全部如数归还。
    他依旧不动，甚至眉宇间还带了点苍白的疲惫：“另一只手，也疼。”
    沈薇瞠目：“你只有一只胳膊受伤了！跟另一只有什么关系？”
    慕星野墨瞳里的光流转着莫名的气息，反问：“你不知道？”
    沈薇怔了下，随即脸颊浮上绯红。
    她昨晚是在慕星野怀里睡着的，头也枕在他完好的那只胳膊上。
    慕星野起床时，胳膊都被她枕麻，缓了半天才能动。
    沈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那你也不至于连叉子都不能用吧？”
    “不能。”慕星野回答的无比顺畅。
    沈薇羞恼地瞪了慕星野一眼：“牛排切不动，叉子拿不动，难不成让我喂你？”
    慕星野挑了下眉，没说话。
    沈薇惊了：“你！”
    顾步申还在旁边呢，当着别人的面慕星野就没有半点害臊的意识吗？
    慕星野见沈薇没行动，悠悠然开口：“昨晚你滚进我怀里时……”
    “好！”唯恐慕星野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闺房秘事，沈薇急急打断，主动叉了一块牛肉送到他嘴边：“快吃吧，凉了就影响口感了。”
    慕星野满意地张嘴，嚼了嚼，唇角笑意更深：“今天的牛排确实不错，顾医生，谢了！”
    顾步申差点没忍住，把杯子里的红酒泼慕星野头上。
    ——
    慕家老宅。
    沈薇和慕星野进门时，夜幕已经降临。
    黑暗笼罩着整个慕家老宅。
    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里偶尔一点红色的灯笼烛火，微风下更加摇曳。
    这是慕家过年期间最后一次聚会，出了元宵节，剩下的一年时间就是各奔东西，谁也见不着谁了。
    慕登勋这几日一直担心着沈薇，如今亲眼看见她了，心头上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
    他亲自过去，拉着沈薇的手把她带到主桌：“就在这吃。你看出国这几天，脸都瘦了一圈，星野是怎么照顾你的？”
    刘成立即上前，撤了沈薇面前的餐具，又让佣人去厨房端了餐盘，单独放在了沈薇面前。
    沈薇望着盘子里的几样精致小菜，不仅都是她爱吃的，全部加起来，也正好是一个人的分量：“爷爷，这是？”
    慕登勋肃了神色，清了清嗓子，明面上是对着沈薇，但更像是对着所有慕家的人：“从今以后，你的饭全由厨房单独给你做。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在你的饭菜里做手脚。”
    慕登勋冷心冷情了一辈子，对儿孙的死活从来都不在意。
    他坚信“优胜劣汰”，那些活不下去的，都是没能力的，慕家也不需要这种无用之人。
    慕家的人早已习惯了他这种铁血无情。
    可现在，为了一个沈薇，竟然让厨房单独开了小灶？
    而且目光所及之处，都新装了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这哪还是那个电子产品极少的老宅？
    众人暗中打着眉眼官司，心里各种复杂情绪。
    慕晟安铁青着脸，知道老爷子这是在针对他，他拍了筷子，刚要开口。
    比沈薇早一天回国的郭琴兰率先出声，对着沈薇一脸的疾言厉色：“还不快谢谢爷爷？人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这倒好，不过就是怀了个孩子，还整家人都跟着你遭罪！你担得起吗？”
    沈薇垂着眼睫，心里默念“家和万事兴”。
    慕星野睐了眼沈薇低头的模样，大步走过去，拖开了她旁边的椅子：“爷爷，不用那么麻烦，过完元宵节，我会带着沈薇回湖泉路别墅。”
    老宅终归太大，他耗了这么多天都没查出究竟是谁在沈薇的饭食里做了手脚，再在这里待下去，只会更危险。
    沈薇讶然抬头：“回去？”
    第85章 你老公对你好好啊
    慕星野点头，“吃完饭，我让人给你收拾行李。林妈已经回来了，家里有人照顾你。”
    慕登勋不发表意见，只问沈薇：“阿薇，爷爷尊重你的意见。你想回就回，不想回，剩下的孕期里，爷爷保证你不会再出任何问题。”
    沈薇有些犹豫。
    她如今和慕星野关系缓和了，住哪里都无所谓。但老宅危险重重，家里就安全了吗？
    再者，就算有人要害她，他在老宅动了一次手了，如今监控密布，他还会蠢得再动第二次？
    沈薇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犹疑了几秒钟，她就做出了选择：“爷爷，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您。”
    “沈薇！”慕星野皱起了眉，“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沈薇知道慕星野生气了，她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小声道：“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慕星野睨向沈薇，看到她灵动的水眸里盛着小小的祈求，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再有火也发不出来，最后气怒地夹了个鸡腿扔沈薇碗里：“不是早就饿了？吃饭！”
    沈薇抿嘴笑着，也给慕星野夹了块鱼鳃肉：“你也吃呀。”
    小两口互相夹着菜，像是蜜月归来的新婚夫妻。
    慕登勋眯眼看着沈薇和慕星野两人的变化，精矍双目里留下了迟来的满意。
    斜对面的蒋红娜也跟着笑：“薇薇和星野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难怪都说‘患难见真情’，看来这次D国的枪击案，还是福不是祸呢。”
    蒋红娜一开头，剩下的人也跟着聊起了D国的那个案子。
    有人后怕有人幸灾乐祸，但也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对慕星野和沈薇表示了关心。
    唯独郭琴兰，D国那段时间她没出现，现在依然对慕星野两人不闻不问。
    她只专注着眼前的那碗菜，却连筷子夹了自己最不喜欢吃的香菇都没察觉，木呆呆地填进嘴里，机械地嚼了起来。
    慕星野看着郭琴兰的异样，墨瞳若有所思。
    ——
    隔天，慕星野开车，亲自送沈薇去医院产检。
    这是沈薇怀孕后，慕星野第一次主动陪她，她也没有拒绝。
    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别人的丈夫，对着他们的妻子嘘寒问暖。
    慕星野去便利店拿了瓶温牛奶，开了封后递给沈薇：“你没怎么吃早饭，喝杯牛奶。”
    沈薇早晨起来后突然胃口变得不是很好，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尤其牛奶的奶腥味。
    她把瓶子推得远远的，鼻子也皱起来：“不想喝。”
    慕星野耐心十足：“听话，检查很耗体力，你会撑不住。”
    旁边有孕妇看过来，眼里都是艳羡：“你老公对你好好啊，我要是不想喝，我老公早就耷拉着脸说‘爱喝不喝’了。”
    沈薇听着，下意识看向慕星野。
    他也在看她。
    那是十几岁时的慕星野，经常看她的样子。
    沈薇心跳快了几拍，奶腥味也不算什么了。
    她接过牛奶瓶子，牛奶温热，她小口地喝着，胃里渐渐熨帖出温暖。
    沈薇咬着细管，支着下巴伸到慕星野的耳边：“你前几年连‘爱喝不喝’都不会跟我说，哼！”
    慕星野选择性失忆：“快喝。”
    苏芸特地过来帮忙，有她带领着，检查很快结束。
    检查的结果分成两种，一种假的数据，苏芸给沈薇看：“薇薇，你最近各项都还不错，孩子也很健康，继续保持轻松心态，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沈薇有些惊喜：“这是不是说明，我真的还有希望？”
    苏芸捏着报告的指尖有些僵硬，她拼命挤着笑，抱住沈薇：“傻瓜，我说过你一定可以的啊。薇薇，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的。”
    沈薇无形被灌注了莫大的动力，她也抱着苏芸，嗓子莫名哽咽：“小芸，其实我真的很怕。星野最近对我很好，我很怕我如果突然没命了，就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爱了。”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坚持来的爱情，她不想轻易地放手。
    苏芸喉咙紧绷着，她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被自己的嗓音出卖。
    她松开沈薇，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是说想去洗手间？快去吧。”
    沈薇步伐轻快地离开，她刚走，苏芸就拿着真实的那份数据，出去找到了慕星野。
    她道：“孩子的情况非常不好，再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真的除了引产，别无他法了。”
    慕星野心口猛地扎进了一团寒冰，冰得他血管都疼：“如果引产的话……”
    “不可以！”苏芸当即跳了起来。
    沈薇肚子里的孩子是很危险，但她现在的身体怎么可能允许她引产？真要上了手术台，能不能活着下来都是个问题。
    可苏芸要隐瞒沈薇的真实病情，就只能道：“孩子月份这么大了，现在引产，只会给薇薇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她很有可能以后再也无法生育的。”
    慕星野直起了身子，眉头拧着：“那苏医生的建议？”
    慕星野太高了，与生俱来的贵胄气息又让他无形中多了份威压，苏芸站在他面前，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道：“薇薇她贫血严重，要保住这个孩子，必须产科和血液科的医生同时跟进她的治疗。所以，我建议让顾步申重新负责薇薇。在C城，他除了是血液科的权威，大学时也修过产科相关知识。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医生了。”
    “顾步申？”慕星野眯起了黑眸，正要发问，不远处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苏芸立刻把结果藏进了文件夹底层。
    沈薇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件浅灰的短款羽绒服，孕妇裤也能勾勒出她笔直修长的腿型。
    手包加了条纹宽带斜跨在身上，配一只羊羔绒渔夫帽，单看脸，像是个在等着家长送她上学的小学生。
    慕星野以前很自然地认为沈薇怀的是男孩。
    可如果是个女孩，和她一样的打扮，小小的胖胖的手脚，每天也这样背着小书包仰着胖乎乎的小脸蛋，软软地喊他“爸爸，我们快去上学呀！”……
    第86章 开年大戏
    慕星野心头猛然一跳。
    然后，他通身的血液又变成了寒冬腊月天里的冰棱，用小棍儿一敲，全都簌簌往下落。
    他和沈薇的孩子！
    紧握成拳的双手藏进了裤袋，慕星野本要拒绝顾步申的坚决，变成了犹豫。
    他转头看了苏芸一眼：“我会考虑。”
    抬脚，他走向沈薇，装作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手：“不是要去公司？走吧。”
    沈薇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她也不啰嗦，转着身子朝苏芸摆了摆手，欣然跟着慕星野离开。
    慕星野送完沈薇，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薇的病历给了Ada：“找出全国所有产科和血液科并修的医生，把这份病历传给他们。”
    不到最后关头，他直觉不能让顾步申再治疗沈薇。
    ——
    星辰医疗。
    “叮”一声邮箱的提示声，沈薇抬眼瞥见又是匿名用户发送时，她扔掉手里的文件，点开了邮箱。
    不再是沈倩儿的鬼视频，这次，对方换成了一张照片。
    四个人的照片。
    他们围着一张方桌面对面坐着，沈薇能辨别出离她最近的那两个背影——一个来自于她的父亲沈世业，一个来自于慕星野。
    慕星野穿着的那件西装，是上个月才从巴黎运过来的G家高定。
    由于他们身形太过高大，将对面的两个人遮了一大半。沈薇只能从衣角判断出，穿着刺绣旗袍的，应该是崔玉容。
    至于另一个，看不见脸，唯一的线索就是靠近崔玉容的那只胳膊上，垂下了一缕黑长直的发丝。
    黑长直！
    女人！
    沈……倩儿？
    沈薇呼吸陡然急促，她和慕星野的关系才有了进步，这就又要出现波澜了？
    她拖着皮椅靠近电脑，想要将照片保存下来。
    可鼠标刚动了右键，小箭头还没有移动到“另存为”那一项，照片忽然从屏幕上消失。
    紧接着，那封邮件也像浸了水的棉花糖，眨眼间消失不见。
    和上次鬼视频完全相同的手法。
    沈薇看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收件箱，咬了咬唇，拨通了齐天成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云江路小象咖啡馆。
    零下三度的天气里，齐天成骚包地穿着一条破的不能再破的牛仔裤，上身黑色双排扣丝绒西装加米白色T恤。
    他顶着一头渣男锡纸烫，因为外面风大，又把头发束在后脑勺，扎了个小尾巴。
    一进门，齐天成就看到了沈薇，他双指并拢点了下唇，远远地朝她抛了个飞吻。有服务生站过来，客气问道：“先生，请问几位？”
    齐天成挑眉，身子斜倚在吧台上。
    别人做来特别油腻的动作，他竟然能化油腻为痞气，连眉毛都是戏：“你答应和我喝杯咖啡，那我们就是成双入队两个人。你不答应，那我就自己孤身到天……哎哟！谁！”
    他没说完，被一只手揪住，径直往里面的双人卡座里拖。
    他被衣领勒的龇牙咧嘴，只能求饶：“姑奶奶！沈薇姑奶奶！您放开小的成吗？小的可以独立行走，绝不给您拖后腿！”
    沈薇不理，直到把齐天成扔进座位才松开，自己则坐到对面：“我找你是有要紧事！”
    她把刚才邮件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能不能查到来源？哪怕只是一个大体的地址。天成，我真的怀疑，沈倩儿有可能还活着！”
    毕竟这个人死亡的消息，是半个月后才从医院里传出来，见着的时候就只剩一捧骨灰了。谁又能确定那捧骨灰，就真的是沈倩儿的？
    齐天成瞪大了眼，抬手耙了把头发：“你确定？昨天是元宵节，不是中元节。”
    沈薇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她忽地想起除夕那天慕星野接到的那个电话，当时她没怀疑，但现在想想，是否也和沈倩儿有关？
    如果沈倩儿没死，如果慕星野和她一直有联系……
    沈薇的身子开始发冷。
    齐天成牙疼地嘶了口冷气，他接过沈薇的电脑手指飞快地输了一串命令，啧了声：“是海外的代理服务器，这种即便是查到了，也追不到真正的本人身上。”
    “一点办法都没有？”沈薇不死心。
    齐天成舌尖抵着腮肉滑了一圈，掏出手机录屏了重要信息：“我手里有几个不错的私家侦探，我把资料发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查。”
    沈薇找齐天成帮忙，冲着的就是他手里的私家侦探：“让他们快一点，加钱也无所谓，我要最快时间得到答案。”
    她不想孩子生出来后自己撒手西去了，还留这么个隐患没有解决。
    沈薇交代完让齐天成查的，起身穿羽绒服准备回公司。
    这时，门口服务生甜甜的声音响起：“欢迎光临，两位是吗？”
    沈薇下意识抬头看去，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郭琴兰时，手上的动作一顿。
    郭琴兰身边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两人神色都十分严肃，尤其郭琴兰，语气尤为激烈。
    他们边往前走边说着什么，起初沈薇听不见，等到两人要从她身边经过了，她才模糊听到了郭琴兰的一两句。
    “那他怎么会突然问我……他分明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他宁愿站在那个女人那边……”
    沈薇听得不连贯，一时竟辨不清，郭琴兰说的是慕星野还是她的公公慕恩洪。
    对面的齐天成忽然惊呼了一声：“谁！”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出卡座，和郭琴兰擦身而过，打开门冲了出去。
    沈薇被齐天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那里，有人正抱着长镜头慌慌张张离开。
    有人在偷拍她和齐天成？
    沈薇抬脚也要跟上，跟前伸过来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头，郭琴兰一脸怒色地瞪着她，声音严厉又高昂：“你才从热搜上下来几天，就又在公共场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沈薇，你到底有没有点自觉？”
    “沈薇”的名字一出来，周围响起了低低私语声。
    “沈薇这名字听着耳熟啊？还上过热搜，不会是慕家的那个儿媳妇吧？”
    “妈呀，所以现在是婆婆当场撞破儿媳幽会别的男人？这是什么开年大戏！”
    第87章 孩子绝对保不住的
    一片兴奋的讨论声中，郭琴兰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早不知何时退了场，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沈薇意外觉得，与其说郭琴兰在质问她，倒不如是郭琴兰想制造一场混乱，让那个男人趁机离开。
    那她就更不能接这盆脏水了：“妈，我只是和朋友在这里喝杯咖啡而已，您误会了。”
    “误会？”郭琴兰现在只想借机把沈薇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最好能滚出慕家，再也回不来，“既然是误会，那那个男人跑什么？还不是你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正好被我撞见了，他就先跑了？”
    沈薇也是服了郭琴兰的逻辑，但齐天成也确实跑的不是时候。
    她捏了捏额角，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妈，我的朋友不是跑了，他只是去追人了，他……”
    “够了！”郭琴兰抬手一挥打断沈薇，“反正人不在了，你怎么编理由都可以了！但你觉得，是我会相信，还是星野会相信？”
    说完，她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机，拨了慕星野的电话：“我发给你个定位，你赶紧过来！”
    怕慕星野会拒绝，她又补了一句：“你的好妻子，和一个男人也在这里呢！”
    沈薇望着外面惨白的天色叹了口气，她今天是躲不过这场“恶战”了。
    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她回身拿了自己的东西，对郭琴兰道：“也该是吃饭的点了，对面有家养生粥店不错，还有包厢。”
    郭琴兰胳膊交叉于胸前，新染的酒红色短发显得她更加盛气凌人：“包厢？怎么，你也知道自己干了丢人的事情，想关起门来不让人看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沈薇咽了口唾沫，她的嗓子很干，头也很疼，太阳穴上的血管汩汩地跳，似是随时都会爆开溅一地血。
    “妈，您是非要让我们、让慕家再上一次热搜，或者明天的头条？到时候爷爷来问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下解决问题？”
    郭琴兰一听慕登勋的名字，脸色忌惮地变了变。
    可随即，她又竖起了柳眉，直杵在沈薇面前：“你现在是仗着老爷子宠你，就拿老爷子来压我了？沈薇，你真的觉得你有了老爷子的倚仗，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在慕家，你终究是个外人，你现在不过是肚子里的孩子值钱！但如果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遗传病，你说老爷子还能不能多看你一眼？你还能不能有现在的价值？”
    沈薇像是被烫了的猫，心尖倏地缩紧疼痛，她脸色本就难受的白，此刻更是褪成了一张白纸。
    她紧掐着掌心，指甲陷入肉里她也感觉不到疼：“妈，我还能敬称您一声‘妈’，也能不能拜托您有点婆婆的样子？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您的孙子，您有必要因为看我不顺眼，而诅咒自己的孙子有遗传病？他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您有必要这么恶毒？”
    “恶毒？”郭琴兰的火蹭的冒上来了，脚下高跟鞋踩得咣咣响，“沈薇，这就是你对你婆婆的态度？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恶毒！你还真要‘有娘生没娘养’，一点教养都不要了？”
    沈薇唇上的血色也褪没了。
    从一开始，郭琴兰就不停地往她心口上戳刀子，挑的都是最致命、最让她恐惧、最能让她痛不欲生的点。
    周围的看客本来只是小声议论着，见郭琴兰和沈薇也没避讳，渐渐有人掏出了手机，把这出戏码录下来po到网上。
    沈薇余光瞥过一个个漆黑的手机摄像头，心里被扎出了血，脸上却越来越平静。
    郭琴兰都撕破脸了，她为什么还要给对方留面子呢？
    沈薇突地一笑。
    郭琴兰还没看清她笑容里异常的古怪和凄冷，就听沈薇道：“妈，如果我和一个男性朋友在这里喝杯咖啡就算是见不得人的偷情，那您刚才和那位男士，算什么？我没看错吧？您是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进来的吧？”
    郭琴兰脸色刷得沉了下来。
    她下意识要往回看，头转到一半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瞪向沈薇：“你现在是要往我头上扣帽子？谁给你的胆子？”
    “不是您吗？”沈薇头一昂，白皙的脖颈纤细，却带着不屈的矜傲，“我不过是把您的思路还给您了而已！不过您好像并不想让我看见那位男士，甚至在这拦着我不让我出去，生怕我还会撞见他？该不会，是你们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郭琴兰像只炸了毛的猫，被人踩中了痛脚，她整个人都陷进了火焰里，周身熊熊烧着怒气。
    “沈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我的这些猜测，全都被我说中了，所以您恼羞成怒了！”
    “你！”
    郭琴兰怒极，扬起手就朝沈薇脸上扇去。
    啪！
    沈薇的脸重重歪向一旁，身子也跟着晃，她旁边就是桌子，这一晃，她的肚子直朝桌子的一角撞过去。
    周围人一片惊呼。
    沈薇也吓坏了，她想躲开已来不及，只能用手捂着肚子，拼命保护好孩子。
    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来临。
    沈薇的肚子离桌角还有几公分时，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横了过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沈薇闻到慕星野的气息，重重松了口气。
    她紧揪着慕星野的衣领，背上全是后怕的冷汗：“还好，还好你来了。”
    若不是慕星野及时赶到，今天会发生什么，沈薇不敢想。
    慕星野感受了怀中人儿的颤抖，低头看了眼，在看到沈薇肿了的半边脸颊时，黑眸闪过阴鸷。
    “妈，这是你打的？”他问向郭琴兰。
    郭琴兰眸底划过不甘的狠戾，就差一点点，沈薇的孩子就绝对保不住的！
    她深吸了口气，梗着脖子：“对，是我！”
    慕星野绷紧了身体，俊颜覆上一层凌厉的寒霜：“道歉！”
    郭琴兰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让我跟她道歉？我可是她婆婆，你的母亲！”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你打人在先，那就是你不对。”慕星野淡然道。
    第88章 对我不是挺横的？
    郭琴兰胸口剧烈起伏着：“你现在是要为了这个女人，和你母亲为敌？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前阵子的热搜已经让慕家丢了一次脸了，她还不知收敛，还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约会，我难道不该打她教训她？你竟然还要我跟她道歉？好，道歉可以，我道完歉，你就跟她离婚！这样的妻子，我们慕家要不起！”
    慕星野在来的路上已经让Ada调取了咖啡店的监控，明白了是什么事。
    他英俊的脸上有不耐闪过：“沈薇是我的妻子，要不要得起，是我来决定的，不是你决定的。而且你要教训，也大可不必和一个孕妇动手，你不觉得这样有失身份？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下次要解决事情，也麻烦妈你看看场合！”
    他警告性地示意郭琴兰，看看四周有多少摄像头对着他们。
    郭琴兰转身的工夫，慕星野已拥着沈薇出了咖啡馆。她看着相拥而去的两人，后槽牙几乎咬碎。
    她不能让沈薇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慕星野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如果再解决不掉沈薇，她将后患无穷。
    慕星野发动引擎，正要松开手刹，看见车前拦过来一个人。
    他降下车窗，头向外歪了歪：“妈。”
    郭琴兰挎着手包，直挺挺地站在布加迪的车前，一脸的失望，恨铁不成钢。
    “星野！你是慕家的继承人，将来慕家的新家主。”当着沈薇的面，郭琴兰故意将话说得难听，“你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她根本不是真的爱你！你看自从沈倩儿死后，她连和男人幽会这种事情都肆无忌惮正大光明了，不就说明她只是在利用？她都已经丑事做在前了，你又何必苦苦深陷？”
    “沈倩儿”永远都是慕星野和沈薇两人间不能随便提起的禁忌。
    更何况几个小时前，沈薇还刚收到和沈倩儿有关的邮件。
    沈薇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她肚子大了后，系安全带总是很别扭，可为了孩子，她再别扭也不能忽视这份安全。
    慕星野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声音透过寒风送到郭琴兰的耳朵里：“妈，我是不是说过，你再破坏我和沈薇，我会反了你？”
    郭琴兰一怔：“什么？”
    慕星野撩了下眼皮：“无论以前你们有多大的恩怨，我和沈薇过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我觉得这样挺好。但如果你真要较真，那我也不介意往深处挖一挖某些事情，到时无论是沈倩儿怎样，沈薇怎样，你都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郭琴兰一口气没上来，堵在胸口里呛得她头晕眼花，嗓子冒火：“慕星野，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把你培养成慕家的继承人，为了你，我在慕家受了多少的委屈。可你现在竟然就因为沈薇，你就要抹杀我对你的那些好，你就要和我为敌？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
    “我有没有良心，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这些都和沈薇没关系。”慕星野的耐心在渐渐告罄，“但如果你要一直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我不介意重新定义下我们的母子关系！”
    慕星野也不知道为何，如今说出这些话，他竟然没有丝毫愧疚。
    或许是D国枪击案，郭琴兰始终没有问过他情况。
    孩子，年纪无论多大，似乎都有一种叛逆想在父母面前施展。
    “慕星野！”郭琴兰差点尖叫起来，她无法相信这话会出自慕星野之口，她身子都被气得打起摆来，“你这是告诉我，你宁愿要沈薇这个不合格的妻子，也不要我这个妈是不是？你宁愿维持这段她用来报复的婚姻，也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慕星野紧紧皱着眉头，提高音量：“你一定要管我的事？”
    “对！我管定了！”郭琴兰毫不退让，“你今天必须和这个女人离婚，不然你就从我身上轧过去！我和沈薇，你必须给我选一个！”
    沈薇冰凉的视线看着对峙的母子，她知道郭琴兰讨厌她，可她从来不知道郭琴兰会因为讨厌她，这么极端。
    真累啊。
    沈薇心头没来由的涌上烦躁。
    不想再把自己夹在这层漩涡里，她解了安全带，低低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我还有事，我自己打车走吧。”
    手还没放在拉手上，中控锁传来“咔嗒”一声响，慕星野把车锁了。
    沈薇惊讶回头，看着慕星野身子往椅背上一倚。
    他嗓音里带了薄冰，对郭琴兰道：“妈，我再说一次，让开！”
    郭琴兰一动不动。
    慕星野黑眸一厉，右脚猛地往油门上一踩，顿时，油门的轰鸣声响彻整条街道。
    “啊——！”
    郭琴兰惊声尖叫了起来，油门的声音像是轮胎碾过她身上，她慌不择路地后退，高跟鞋没踩稳，人狠狠摔倒在地，掌心被沥青蹭掉了一层油皮。
    可她来不及喊痛，她耳朵里还响着引擎的声音，她撑着地面狼狈地往后爬，爬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慕星野的车根本就没动过。
    慕星野早就把档位摘到了空档上。
    郭琴兰反应过来，双瞳气得睁大。
    慕星野没再给郭琴兰骂他的机会，他改到倒档往后一退，车尾抵在后面车辆上。
    他也没理，直直将后面车辆怼到墙上，给自己空出足够的空间了，打着方向盘，扬长而去。
    沈薇看的目瞪口呆，她张着嘴转头看着那辆无辜遭殃的车：“星野，那车……”
    慕星野拨了Ada的号码：“来云江路这边，给我处理一起交通事故。问清那辆车多少钱，按原价上浮赔给他！”
    他挂了电话，墨瞳看向沈薇时，带了烦躁：“你是傻吗？”
    沈薇没反应过来：“什么？”
    慕星野看着沈薇肿起来的脸，暴躁地想把油门踩到二百码：“耳光都扇到你脸上了，也不知道躲？平时对我不是挺横的？”
    沈薇也想躲啊：“那是你妈，我怎么能想到她会动手？”
    慕星野看了眼周围的建筑物，在瞄到下一个路口有家快餐店时，打了左转灯进左道。
    他没好气地瞪了沈薇一眼：“下次再遇到她，提前给我打电话，别被人打了，还得我去救场。”
    沈薇不作声，她是有点委屈的。
    第89章 你谋杀亲夫？
    她更不想被打，也更不想和郭琴兰纠缠，她今天这一巴掌，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车子靠路边停下，慕星野下了车。
    沈薇忽然就有些小脾气，扭着头也不看慕星野，也不管他去干什么。
    车门很快又被打开，紧接着，沈薇怀里被扔进来一个袋子。
    “这次你自己滚！”慕星野声音还带着气。
    沈薇不明白地低头，看到了袋子里的鸡蛋。
    原来是这个“自己滚”。
    她撇了撇嘴，慢吞吞地去拿鸡蛋。鸡蛋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还烫着，她没防备，被烫地嘶了口冷气。
    慕星野看了眼后视镜，又关了引擎，夺过沈薇手里的鸡蛋，剥了壳朝她脸上摁去。
    “这么笨，孩子以后可千万别随你！”他恶狠狠道。
    沈薇一直被骂，起初还有点生气想着怎么回。
    后来被骂着骂着，居然还觉得有点道理。
    气着气着，居然气笑了。
    被慕星野看到，他抬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傻！”
    ——
    慕家老宅。
    沈薇公司里忙了一下午，胃里那股恶心又泛了上来。
    佣人拿着一罐酸梅递给沈薇：“少奶奶，少爷让我去湖泉路拿了一罐梅子回来。您明早要是再胃口不好，就先吃两颗梅子。”
    薄透的玻璃瓶里，梅子颗颗晶莹欲滴，可能因为腌制的时间还不够，所以有几颗的颜色还没怎么变。
    佣人看着沈薇盯着瓶子，赶紧替慕星野邀功：“听林妈说，这可是少爷亲自腌的呢。他特地从网上找了腌制的方法，一步步跟着来的。林妈帮您尝过了，味道不错，您放心吃。”
    沈薇眨了下眼，有些不太敢相信——这是慕星野亲自腌的？
    她接过手掌高的玻璃瓶子，旋开盖子挑了一颗，乍一塞进嘴里，整个口腔都被酸意冲击，她一下子被冲出了泪花，脖子都缩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受不了那股酸想要吐出来时，又有淡淡的盐渍味道盖了过来，像细细流淌的小溪。
    无声，却又有着无穷的威力。
    酸涩和咸中和后，瞬间全变成了甜。
    如同小时候，沈薇每次摔倒膝盖摔破皮时，母亲都会轻轻给她呼着伤口，再塞给她一块糖——这颗梅子带来的甜，和幼时母亲给的糖的甜，一模一样。
    淤积在心口的反胃感觉，在这一刻被冲击的干干净净，沈薇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直到晚间她洗漱后躺在床迷迷糊糊准备入睡，那股甜都依然留在口腔里，萦绕不去。
    ——
    沈薇刚睡着没多久，听到了洗手间传来的水声。
    慕星野回来了。
    她口渴，顺势起床，准备下楼去倒杯水。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慕星野走了出来。
    室内暖气开的足，他身上只为了一条窄窄的浴巾，堪堪遮住了重要部分。
    身上还有淋漓的水珠，一颗颗沿着他结实的皮肤滑下，经过精壮的腹肌，最后滑进了浴巾里。
    沈薇没想到只不过是起来喝口水，还能碰见幅“美男出浴图”，而且那个美男还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眼里就只剩那片冷玉色调的白皙了。
    她抑制不住地红了脸，别扭着：“慕星野，你就不能换上衣服再出来吗？”
    慕星野脖子上搭一条毛巾，他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听到沈薇的话，无语地抬头瞥她眼：“我身上哪个地方你没见过？”
    沈薇：“……”
    她恼得转身要走，人还没动，忽地看到了慕星野胳膊上的纱布。
    他洗澡前从来不用保鲜膜先包住伤口，每次都是水把纱布全打湿，他就直接揭了整块纱布，重新换新的。
    此时，纱布又被打湿，伤口上隐约有血丝露了出来。
    沈薇一惊，放下杯子绕过床头走过去：“你的伤口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结痂了吗？”
    慕星野不在意地扫一眼：“不小心撞了下，蹭破了吧。”
    话落，他单手解开纱布的绳结，整块拽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伤口周围被水泡得泛了白，内里的肉却带着血红翻卷着，这样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好。
    沈薇气恼慕星野不珍惜他的身体，她去外厅拿了药箱，拽着慕星野去了沙发上坐下，默默地给他包扎起伤口来。
    夜深人静，有些思绪就会自发蹦出来。
    沈薇想到白日里那封邮件，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星野，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安。
    慕星野莫名其妙地看着沈薇。
    她的脸还有些肿，白日里被粉遮着看不太出来，现在卸了妆，脸干净的像剥了皮的鸡蛋，那痕迹就越发清晰。
    他轻碰了下她微肿的脸颊：“被打傻了？”
    沈薇动作顿住，想把棉棒扔慕星野脑袋上。
    没等她开口，慕星野自己扯过纱布，一头夹在腋下一头沿着胳膊往上绕：“少想着有的没的，孕妇不是嗜睡？你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睡会儿觉！”
    慕星野的表情太过坦然，沈薇也断定不出，沈倩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慕星野又到底是不是和她有关系了。
    她忽然就有些累，扶着肚子起身：“那我去睡了。”
    慕星野察觉出沈薇语气里的异样，他抬头看她一眼，拉住她：“等我一起睡。”
    沈薇没来由涌上一阵恶气，谁要和他一起睡？
    她抬手拍开慕星野的胳膊。
    正好拍在他的伤口上。
    慕星野嘶着冷气捏紧沈薇的手腕：“你谋杀亲夫？”
    沈薇的神经骤然绷紧，后悔到要死。
    若知道会拍到他的伤口，她怎么也不会这样鲁莽，眼里有了歉意。
    她手腕被慕星野捏着的那块皮肤像是被高温灼烧着，连血管里的血液也跟着沸腾。
    她试着往回抽手，抽了一下，没动。
    沈薇看向慕星野，不期然撞进了他那一双深邃如海的黑眸。
    他也在看着她，而且还不知道看了多久。
    气氛突然就变了味道，有什么气息在两人之间慢慢升起，如晨起的雾，将两人包裹笼罩在了其中。
    沈薇很久没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她直觉再这样下去心跳就会爆表，又缩着手腕，加大力道抽了抽。
    慕星野眸色一深，在沈薇往回缩时，手臂用力，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沈薇没刹住车，撞在了慕星野铁板一样的胸膛上。
    她的手顺势抵上去。
    指尖的冰凉，皮肤的滚烫，一冷一热，怦然炸出火花。
    第90章 我让你快乐好不好？
    慕星野捏起沈薇的下颚，薄唇往下压。
    “别！”沈薇惊呼出声，想挣扎，却被慕星野禁锢了个结实，她只能急急出声：“星野！孩子！”
    慕星野下压的动作一滞，眸色快速闪过一抹狼狈后，转为清明。
    他瞥了眼沈薇最近又凸了一圈的肚子，低沉的嗓音带着不甘的恼怒：“知道有孩子还勾引我？”
    沈薇噎了下：“怎么就成我……慕星野你能不含血喷人吗？”
    慕星野压抑着身体里的冲动，闭了闭眼，最后报复性地在沈薇嘴上咬了下，起身又回洗手间了。
    沈薇听着洗手间里又响起的水声，几秒之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翌日。
    慕星野一进公司，Ada拿着一摞文件跟进了总裁办。
    “总裁，这是您让我联系的全国数得上名号的血液科和产科专家。他们看了太太的病历后，一致建议，太太在严重贫血的情况下保胎，还是请顾步申这种恰好双科都顶尖的医生比较可靠。”
    慕星野翻看着各大专家给的建议，挥退Ada后，拨了顾步申的电话。
    第一遍，没有人接。
    慕星野黑眸闪过阴翳，耐着性子又拨了第二遍。
    郊区的某栋别墅里，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将室内蔽得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来自于茶几上正在来电的手机。
    对面的大床，男女的身影紧紧缠在一起。
    顾步申听到手机震动，推开他身上的沈倩儿，下床捞起手机。
    “慕星野”的名字映入眼帘，顾步申茶色眸底泛上阴冷：“慕总有事？”
    慕星野拿着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你保证，你能治好沈薇？”
    顾步申回到床上，捏了下沈倩儿的下颚。
    沈倩儿得到提示，乖巧地伏在他身边，像只任人宰割的听话猫咪。
    顾步申很满意，继续对慕星野道：“慕总这是又想让我负责薇薇了？您不是放话说，只要我再靠近薇薇，德胜就再也无法在C城立足？慕总，说话要算话啊！”
    慕星野一张俊颜结满了寒冰，嗓音也像浸过寒凉的冰水：“顾步申，你没得选择。”
    顾步申的手臂绷紧，手背上能清晰地看到蹦起的青色血管。
    他咬着牙：“我重新做薇薇的主治医生，可以，但我有条件！”
    “说。”
    顾步申挑眉微讶，慕星野竟然听他的条件？
    “慕总作为家属，还希望手不要伸的那么长，不然我随时都有权利，中止治疗。”
    “一言为定！”慕星野没啰嗦，果断挂了电话。
    手机“叮”的一声响后归于沉寂，房间里又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顾步申把手机扔床头柜上，顺便按亮了台灯。
    突然的光亮刺得沈倩儿眯了眼，她光洁的藕臂揽着顾步申的脖颈，细细哼着：“步申，刚才……我们还没结束呢？”
    顾步申的眼里已全然没了兴趣。
    他点了一支烟，夹着烟的那只手挑起沈倩儿的下颚，声音温和：“宝贝儿，你叫我名字的时候，该怎么叫？”
    沈倩儿眼里的光迷茫了一刹。
    她试着去掉了声音里的媚，带了几分稳重：“步申？”
    顾步申眸色瞬间加深，按灭手里的烟，重新覆在了沈倩儿身上。
    台灯昏暗的光线里，沈倩儿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衬得她一张脸格外的白。
    和沈薇一样的白。
    还有她的眉眼，只要加深眼线，眼尾处再做上挑的处理，就和沈薇的眉眼相似了七八分。
    是沈薇的声音在叫“步申”，是沈薇的眉眼对他臣服！
    顾步申呼吸加重，掐着沈倩儿的脸转了个方向：“宝贝儿，我还说过什么？”
    沈倩儿任其摆弄：“主人说过，倩儿的左脸最好看，要用左脸对着主人。”
    沈倩儿的左脸轮廓，和沈薇的几乎一模一样。
    顾步申迷恋地看着沈倩儿的左脸，脑子里是那日D国机场，沈薇倚在慕星野怀里的画面。
    为什么慕星野那样对她，她还对慕星野至死不渝？
    而他，默默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来不分给他半个眼神。
    她当他是朋友？
    谁他妈想当她的朋友！
    顾步申的手掐向沈倩儿的脖子。
    看着沈倩儿呼吸越来越困难，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尾椎骨向上爬升，顾步申蓦地加快了动作。
    沈倩儿只剩下低低呜咽，她痛苦地翻起了白眼。
    啪！
    顾步申扬手扇了沈倩儿一巴掌，寒着嗓音：“你在做什么？”
    沈倩儿猛然惊醒：“主人，我错了！我这样不好看，会让主人不喜欢！”
    她立刻管理好面部表情，把脸摆到顾步申最喜欢的角度。
    “沈薇”重新出现。
    “她”湿润着眼角，可怜巴巴地叫着他的名字，“她”在乞求他的原谅。
    顾步申红了眼睛，他重新掐着沈倩儿的脖子，：“下次还敢了不敢了？”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是不是废物？”
    “我是！我是废物！我一无是处！我让主人失望了！我该罚！”
    “真乖！”顾步申奖励性地在沈倩儿左脸颊上落下一吻，指尖下滑到她的小腹：“罚你给我怀个孩子！”
    沈倩儿迷离着双眼：“怀、怀个孩子？”
    “怀上后，我亲自给你做手术，打掉他。”
    沈倩儿一哆嗦：“主、主人……”
    “怎么？你害怕？”
    “不、不怕！我的命就是主人的，主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错！”顾步申终于放过了沈倩儿，他的手放在沈倩儿的头发上，轻柔地抚着。
    沈薇的头顶只能给慕星野摸？
    不，薇薇，终有一天，你的全部都会是我的！
    顾步申眼里有势在必得，他拍了拍沈倩儿：“宝贝儿真是越来越乖了，你要好好爱我，照顾我，知道吗？”
    沈倩儿跪立在床上，搂住顾步申：“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痛苦，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顾步申眼神一凉：“声调不对，重新说！”
    沈倩儿连忙又用顾步申最喜欢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顾步申满足地闭上眼睛。
    是沈薇在说她不会离开他，她一定会给他幸福。
    沈薇！
    顾步申重新睁开双眼，看到沈倩儿把她的胳膊伸到了自己面前。
    “你要我的血吗？”沈倩儿举着胳膊，“你不是说，每次抽我的血时是最快乐的吗？我让你快乐好不好？”
    第91章 你这样会没命
    顾步申唇角勾了起来：“当然！”
    他披了浴袍下床，拿了一应工具回来。
    压脉带绑在沈倩儿的胳膊上，顾步申找到血管，取了针，朝血管刺了进去。
    鲜红的血顺着针管流出来，流到了旁边不断晃动的血袋里。
    沈倩儿不仅不疼，还一脸邀功的陶醉。
    直到一包血袋装满，顾步申拔了针，拿着血袋去了一楼的实验室。
    他看着满屋子的小白鼠，从浴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沈薇的电话：“薇薇，身体怎么样？马上就可以下一次换血了，你这两天注意饮食。”
    沈薇刚起，她早晨醒来过，要起床时晕了下，被慕星野勒令重新躺回去，睡醒了再去公司。
    她本来没什么睡意了，可看着慕星野给她端了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又看着他往保温桶里盛了粥拎上来，让她可以醒来后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总是高高在上的慕星野忙碌成了小蚂蚁，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看着看着，心里有了暖意，也跟着沉入了梦乡。
    “薇薇？”顾步申等了半天没等到沈薇的动静，还以为信号不好。
    沈薇从幸福中回神，她咬了咬唇：“步申，我最近感觉还不错，所以我们要不先拖拖，等我生下孩子后，再认真治疗自己的身体？”
    沈薇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换完血时的痛。要是再来几次，怕是孩子没事也变有事了吧？
    啪！
    顾步申手边的试管，被他碰掉在地，碎裂一片。
    他垂眸看着一地的碎片，茶色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了：“薇薇，你这样会没命。”
    命这个东西，是沈薇目前最渴望的，却也最难保障的。
    她故作轻松地一笑：“没关系，听天由命嘛。要真不行，至少我能留下孩子。步申，这是我和星野的孩子，我想让他来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好！”顾步申面无表情地用针管抽了一管新鲜的血液，再从笼子里抓了一只小白鼠出来。
    沈倩儿的血，一点点注入进了小白鼠的身体里。
    没过几秒，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白鼠突然剧烈抽起来，几个打挺后，它小小的身子倒在了试验台上，再也没了呼吸。
    顾步申长指拂过小白鼠的皮毛，对着耳机温声道：“薇薇，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谢谢你，步申。”
    “傻瓜，和我谈什么谢，挂了。”
    顾步申若无其事地挂了电话，把耳机摘下来，长指夹起小白鼠，扔进了台子下的垃圾桶里。
    ——
    三日后。
    慕星野在门口换鞋时，看了眼在给自己围围巾的沈薇：“晚上的时间空出来，等我电话。”
    沈薇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是有什么事？没听爷爷说今天有什么安排啊。”
    为了确定，她特地掏出手机看了下日程安排。
    然后她看到了日期。
    心里被塞进了蜜，沈薇凑到慕星野跟前，灵动的双眸里带着狡黠：“慕总这是要约我过情人节？”
    慕星野眼底闪过不自在，他板着脸，把沈薇推了出去：“你可以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
    沈薇都快忘记和慕星野过情人节是什么感觉了。
    她很开心，要不是她大着肚子，她早就像以前那样，跳慕星野身上去了：“那我下午等着慕总的电话，我们晚上见哦。”
    她要去郊区的工厂，司机早就在老宅外等着。
    慕星野目送沈薇离开，转头时看到玄关橱柜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才发现嘴角一直带着笑。
    ——
    沈薇一直忙到下午四点钟，回到公司签完几份文件，把剩下的事交代给甄妮，穿好衣服拎包往外走。
    甄妮笑着打趣：“沈总走的这么早，又笑得这么开心，该不会是要和慕总去约会吧？”
    沈薇笑而不语。
    她得先去买身衣服吧？穿着孕妇装实在有些不像样，所幸她瘦，换一条款宽松点的裙子应该没问题。
    头发也好久没造型了，发尾的波浪直了回去，头顶也长出了新的发色，要不配个礼帽遮挡一下？
    沈薇心里计划着自己的造型，雀跃的像是个十几岁初恋约会的小女孩。
    电梯门开，她走了进去，倾着身子按负二楼层时，“吧嗒”，地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
    她愣住，呆呆地看着那个圆。
    它很快消失不见，因为更多的圆落了下来，一个接一个，覆盖了之前的，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了一小片。
    几秒钟前还是满怀的喜悦，一点点变冰，变凉。
    沈薇打开手包抽了张纸巾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拨了顾步申的电话：“步申，我又流鼻血了。”
    顾步申今天调班休息，正巧就在附近的商场，他很快开车过来，接了沈薇上车。
    “这个药，吃两片。”顾步申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瓶药，又试了试沈薇的手心：“待会儿会发烧。你就算不想再换血也得输液，不然血小板减少，以你现在的病情很容易心肌渗血。薇薇，我们经不起再出问题的。”
    沈薇虚弱地点了点头，她的鼻血渐渐止住，但胸前的衣服却遭了秧，点滴着很多血渍，整个人看上去像朵台风过后被吹打在地的小花。
    可她还笑着，试图压制眼底的哀伤：“好倒霉啊，今天这种日子里流鼻血。”
    顾步申听出沈薇的话里有话：“怎么，本来还想出去约会？”
    沈薇轻轻摇了摇头：“先去医院吧。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打完针呢。”
    如果到了晚饭时间她还没恢复，就只能跟慕星野取消约会了。
    顾步申透过后视镜看着沈薇脸上的失落，抓着方向盘的手，慢慢凸起了青筋。
    车行到一半时，顾步申突然道：“薇薇，好像不太对。”
    沈薇头正眩晕着，听见顾步申叫她，她低低“唔”了声：“什么？”
    顾步申看着后视镜里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道：“有辆车跟在我们后面，我特地右转了好几次，它也一直在。”
    沈薇瞬间警醒，她想起那天和齐天成喝咖啡时，偷拍自己的人：“步申，能不能甩掉他们？”
    顾步申没说话，他趁着右车道有空隙，见缝插针地加塞了进去。但很快，黑色商务车也跟着他并入了右道。
    顾步申挫败地咬牙：“他们很有经验，现在下雨加下班高峰期，不堵在路上已属万幸，甩开他们，基本不可能。”
    第92章 我们去你家
    齐天成还没查出对方的消息，沈薇暂时也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她想了想，做了决定：“步申，我们去你家。你住的那个小区不是门禁很严格，不是本小区的业主都很难进去？”
    顾步申脚下一滑，油门差点踩歪。
    他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道：“也可以。那我先让同事把药送到我家里，我们直接回家。”
    他右手继续握着方向盘，左手拿着手机，给同事打完电话后，又拨了成姨的号码。
    “稍后我同事会去送药，你到小区门口接着。接到后，你就可以下班了，我要带朋友回家。”
    不等成姨回答，他率先挂断了电话。
    御景花苑19号楼。
    顾步申茶色眸子里的忐忑，一直到带着沈薇进了门，看到干干净净的客厅时，才如潮水般褪了下去。
    他回房间拿了一身家居服出来：“你衣服染了血，这样穿着回去也不行。不介意的话，先换上我的衣服。我现在把你的衣服洗了，等你打完吊针也就干了。”
    沈薇看着包装整齐的家居服，顾步申很细心，特地给她找的未拆封的，都还带着标签。
    她迟迟未动，顾步申还以为她嫌弃：“那要不我出去给你再买一身，你稍等。”
    “不用了！”沈薇哪好意思再麻烦顾步申，“外面路面开始结冰了，我们过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好几起车祸，你还是别开车出门了。”
    说完，她先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了下来，裤腿有些长，她就多挽了几道。
    顾步申去厨房调配药水，眸光扫过托盘里的药时，停在了一支助眠的药剂上。
    他端着托盘出去，扎针前，先给沈薇找了一部古早的老电影：“光输液会很无聊，看部催眠的电影，要是能睡着，对你尽快退烧也有帮助。”
    沈薇不疑有他，还真的以为是电影的功劳，才扎上针不到五分钟，就沉入了梦乡。
    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薇躺在沙发上，因为鼻子不透气，嘴唇微微张开。她睡得正沉，对手机铃声毫无知觉。
    顾步申走过去，从沈薇的包里拿出了手机，在看到上面的“星野”两个字时，眸底浮过嘲冷。
    他果断按了挂断，又把手机关机。
    楼上储藏室里，成姨听着下面没动静了，稍微松了口气。
    转头，她朝幺幺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着嗓音：“幺幺听话，你就在这里玩，等爸爸上来叫我们，我们再出去。”
    她本想带着幺幺出去，可外面又是雨又是雪的，幺幺还重感冒，出门肯定会加重病情。
    只能带着孩子藏在楼上。
    为了能让幺幺乖乖留在房间，成姨拿出pad，打开视频APP给幺幺找她喜欢看的动画片。
    APP首页上，还飘着沈薇和慕星野在D国遭遇枪击案的新闻。
    沈薇的脸上虽然糊着血，但新闻为了点击量，特地把她的照片放大，十分醒目。
    幺幺扔掉了手里的皮球，指着pad里沈薇的脸——
    “妈妈！”
    幺幺说话的次数还没超过五次，成姨惊得一时忘记了反应。
    与此同时，楼下的沈薇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步申，你有没有听到有孩子在叫‘妈妈’？”
    顾步申低垂的眼眸里有暗光一闪而过。
    他抬头，好奇似的：“什么孩子？做噩梦了？”
    沈薇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揉了揉耳朵，脸上出现一刹的迷茫。
    太清晰了。
    那声“妈妈”绝不是梦里梦到的那种缥缈恍惚的，它太清晰，就像那个孩子是在耳边叫她。
    顾步申坐到沈薇旁边：“薇薇，你没事吧？”
    沈薇回神，摇了摇头：“没事，可能真的是噩梦了。”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身上的力气像全被抽没了一般，又无力地躺回到沙发上。
    顾步申紧握的双手，这才慢慢悄无声息地松开。
    楼上，成姨紧紧捂着幺幺的嘴巴，眼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幺幺！你千万别再出声了，奶奶求你了！”
    她绝不能惹恼顾步申，不然被他扫地出门，她一个老太婆怎么能照顾得了幺幺？
    ——
    城市的另一端，慕星野包下了整间法国餐厅，他的手边，还放着下午他亲自去专柜挑选的项链。
    第三遍电话拨出去还是关机时，慕星野起身离开餐厅。
    回到车里，他开了电脑搜索沈薇的定位，属于沈薇的小红点，定在一个叫“御景花苑”的小区。
    他面无表情地发动引擎，导航御景花苑，踩油门。
    同时，电话拨给Ada：“查一下顾步申的详细地址，具体到楼层数。另外，御景花苑小区的门禁，半个小时内给我搞定。”
    沈薇，你最好不是和顾步申在一起！
    “阿嚏！”
    沈薇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揉着鼻子。旁边顾步申边给她拔着针，边担心道：“你的烧还没完全退下来，回去后一定要按时按量吃药。明天下午再去医院找我，你至少要连输三天水，才能控制住病情。”
    沈薇的病能坚持到这种地步，已属奇迹，她怀着孩子又不能做化疗，就只能用药物先稳住了。
    沈薇想看下明天的行程，手机拿出来，才发现关机了。
    顾步申面不改色地解释：“你睡着时慕星野有打来电话，我怕铃声吵着你，又不能替你接了以免他误会，就关机了。”
    沈薇这才想起晚上的约会，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九点半了。
    额头瞬间出了薄汗，她和慕星野的关系刚刚缓和了些，她不想横生枝节。
    沈薇忙开机，手机信号刚接入，铃音就在掌心里炸响。
    慕星野的名字跳动在屏幕上，她吸了口气，稳着嗓音接起来：“星野，我还在工厂，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充好电……”
    “叮咚！”
    外面突然响起门铃的声音。
    沈薇心脏重重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拦，顾步申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防盗门。
    隔着几米的空间，沈薇和慕星野四目相接。
    慕星野挂断了电话，漆黑的视线扫向沈薇。
    他等了一个晚上的人，穿着明显是顾步申的家居服，衣服不合身，她上衣下摆打结绑在腰上，裤腿一道道挽起露出精巧的脚踝。
    第93章 留着给你自己听吧！
    明明那么肥大，却也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如此风情的沈薇，在顾步申的家里！
    慕星野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出现了某些不该出现的画面，他沉郁着目光，觉得自己的情绪正在失去控制：“沈薇，过来！”
    慕星野的声音实在太过寒凉，像是下一秒就会化成利刃将沈薇刺个透心凉。
    顾步申茶色眸子里落了防备，挡在沈薇前面：“慕星野，你这是什么语气？你要对薇薇做什么？”
    “我对她做任何事，也是我们夫妻间的情趣，和顾医生有关系？”
    慕星野反呛，见沈薇还没动，脸色一寒，大步踏进去，拽着沈薇往外走。
    “慕星野！”顾步申气恼地上前阻拦。
    沈薇像只破败的风筝，被慕星野一路扯着。
    她抽空转头朝顾步申摇了摇头：“步申，没事，我先回去。”
    怎么可能没事！顾步申有些急：“薇薇！”
    人还没出门，外面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齐齐往顾步申面前一站：“顾先生，请回！”
    顾步申隔着几个高大的块头，看见慕星野拉着沈薇进了电梯，而他无能为力。
    他气到极致，抬脚狠狠朝墙上踹去。
    沈薇被慕星野塞进车里，她忍着胸口涌上来的反胃：“星野，我对你撒谎是我不对，但我可以解释。”
    “闭嘴！”慕星野狠踩着油门，黑眸爆出森冷无比的杀意，“你现在最好别出声，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掐死你！”
    沈薇哽了下，咬唇别开了头。
    布加迪没有回慕家老宅，而是直奔湖泉路一号别墅。
    许久没回的房间，慕星野将沈薇扔在床上时，沈薇从被褥里闻到了陌生的味道。
    幸好床很软，她摔在上面也不会疼，她扶着肚子坐起来，撩开散落脸上的头发：“现在可以听我解释了？”
    慕星野看着沈薇身上那套衣服，黑眸被刺痛：“解释什么？解释你大晚上和顾步申孤男寡女在一起？解释你穿着他的家居服？怎么不玩大一点，什么也别穿？”
    沈薇涨红了脸，清眸划过难堪：“慕星野，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只是找步申帮我输液。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是我的错，你打电话时我睡着了也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想突然发烧，我也只是担心会波及到孩子啊！”
    “发烧？”慕星野冷笑起来，逼近沈薇，“真是个不错的理由。你生病了不去医院，去顾步申家里，还玩变装秀？沈薇，你到底是有多耐不住寂寞？”
    沈薇的脸先是红，此刻又全白了：“慕星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星野单膝跪在床上，抵着沈薇，掐住她下颚逼她仰头，“现在在这跟我装无辜？怎么，你是要告诉我你和顾步申清清白白，你们盖着棉被纯聊天？看来是顾步申没有满足你？也好！”
    慕星野最后两个字落下时，墨瞳里的光陡然大盛。
    沈薇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慕星野你想干什么？”
    慕星野居高临下的睨着沈薇，灯光在他头顶洒下，将他的脸隐入了一片半明半暗的阴森气息里。
    他低声道：“你、说、呢？”
    撕拉——
    衣服破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沈薇只觉胸前一冷，下一刻，连贴身衣物都被慕星野拽走，他人也朝她压了下来。
    “慕星野！”
    沈薇尖叫着，她慌张地逃离，可根本就躲不开。
    她整个人都被慕星野摁在了床上，她动弹不得，只能喊：“慕星野你放开我，孩子！你连孩子都不管了吗？”
    “你和顾步申做的时候，想到孩子了？”
    “我没有！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和步申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些话，留着给你自己听吧！”
    慕星野扯掉了沈薇最后一件衣服，同时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沈薇彻底慌了，在慕星野抵向自己时，想也没想，抬手朝他脸上扇去。
    啪！
    很响的一声，慕星野的脸被打向一边。他侧着脸，不动，周身却有危险的气息，慢慢腾了上来。
    沈薇被那寒气刺得发冷，她想要趁机逃离，身子还没动，被慕星野一把摁了回去。
    “打我？”慕星野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脑海里没有别的，全是沈薇在顾步申怀里笑，沈薇缠着顾步申亲吻，甚至，她在顾步申身下绽放。
    无数画面冲击进脑子，慕星野掐着沈薇的手掌都在哆嗦。
    “顾步申要你时你也会打他？才勾搭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为他守身如玉？沈薇，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
    沈薇张着嘴，想发出声音，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去。
    她抓着慕星野的手，指甲从他手背上划过，她都闻到血腥味了，慕星野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迷迷糊糊里，沈薇像是看到了死神的招魂幡。
    招魂幡下，母亲还是温婉的模样，笑着朝她招手：“薇薇，快来看看妈妈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妈妈，薇薇很想你做的小馄饨。后来这么多年，我再也没吃过同样的味道。
    还有慕星野，年少时的慕星野。
    他的眉眼永远都是温和，他的声音也永远都是温柔：“阿薇，让我照顾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星野，你的“一辈子”，怎么可以这么短暂？
    沈薇意识越来越模糊，抓着慕星野手腕的手无力地耷拉了下来，掉在床垫上反弹了两下。
    她闭上了眼睛，有水珠从眼角滑落下来，隐入发丝里消失不见。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消失。
    紧接着，头顶处的阴影也跟着离开。
    沈薇没有睁眼，可她能感受到慕星野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皮肤几乎要被灼伤。
    她握紧了双手，重新进入氧气的嗓子，火辣辣的疼。
    嘭！
    巨大的关门声响彻整栋别墅，房间里没了慕星野的气息。
    沈薇咬紧牙关，摸过被单罩在了头上。
    没有亮灯的房间里，室外的灯火通明照进了室内，投在了床上的女人身上。
    她把自己藏在被单里，微颤着身体，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
    沈薇只给了自己十五分钟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她把所有的坏心情，全都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第94章 爷爷是真放你走
    十五分钟后，她揭开被单坐起，眼睛还红肿着，但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到最理智状态。
    下床，去洗手间给自己洗了个澡，去更衣间换上一身新的衣服。
    她的羽绒服外套还留在顾步申家，当初搬老宅时，她走的决绝，湖泉路这边基本没剩几件保暖的衣物。
    沈薇挑了半天，最后没办法，挑了件最保暖的呢大衣，又在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巾。
    沈薇连夜回了慕家老宅。
    慕登勋还没有睡。
    他的眼皮跳了一晚上，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刘成，你去看看薇薇怎么还没回来？这外面又是雨又是雪的，可别出什么事。”
    刘成应声离去，刚出了主楼门口，就看到正往和苑走的沈薇。
    “少奶奶。”刘成叫住了沈薇，“老爷担心了您一晚上了。”
    沈薇不太想去见慕登勋，她脖子上还有伤：“我有点累，明天再找爷爷吧。”
    慕登勋听到沈薇的声音，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放下手里的茶壶，几步到了门外：“阿薇，你过来！”
    沈薇知道自己这是躲不过去了。
    沈薇一走近，慕登勋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很粗的一圈，围满了她的脖子，丝巾也遮不住。
    她的脖子本就细长又纤弱，再加上这道红痕，让人感觉那脖子随时会断掉。
    慕登勋的火腾地冒了上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拉着沈薇，把人拉回到客厅，借着客厅明亮的灯光仔细看。
    越看越心疼。
    “阿薇，这是慕星野那小子干的？”除了那个混蛋，谁还敢这么伤害沈薇？
    也不等沈薇回答，慕登勋捞起自己不常用的那根龙头拐杖，对刘成道：“把慕星野那小子叫回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爷爷！”沈薇拽住了慕登勋，沙哑着嗓音：“不用了。”
    她不太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震动声带，不然就会有血腥味往外冒。
    慕登勋气得苍眉倒竖，又是瞪眼又是撸袖子的：“阿薇，你不用给那个混账求情！他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他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沈薇揪紧了慕登勋的衣袖：“爷爷，我们不提他了，好不好？”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慕星野的名字，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再有半点关联。
    慕登勋被沈薇眼底的脆弱烫得心口泛疼，他连忙拉着沈薇到椅子里坐下。
    先指挥刘成：“去熬点润喉的梨汤。”
    又对沈薇道：“好，不提，但你放心，爷爷一定给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你白吃这个亏！”
    沈薇咬着唇不说话。
    慕登勋看着沈薇的眼角一点点爬上红色，恨不得现在就把慕星野拽到面前，拧掉他的头。
    可这归根结底，又何尝不是他的错？
    慕登勋叹了口气：“阿薇，恨爷爷吗？”
    沈薇不解抬头。
    慕登勋凄然笑了笑：“我嘴上让你遵循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我把你拘在这老宅里，说到底，还是不想你和星野离婚。我总觉得‘家和万事兴’，这个家要是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你们还年轻，未来有那么多路要走，贸然离婚了，分开了，以后后悔了怎么办？这世上什么都能办到，可唯独没有卖后悔药的啊！”
    慕登勋说话时，手就一直攥着沈薇的手。那双手虽然枯槁苍老，手背上也全是老人斑，手心却是暖的。
    沈薇冰凉了一晚上的指尖，终于被暖了过来：“爷爷，如果我不屑要这后悔药呢？”
    她一颗真心献给慕星野有什么用？
    慕星野只会把它扔在地上，狠狠踩碎。
    她只有一颗心，既然碎成了烂泥，再也完整不回来，那她还要那颗心干什么？
    慕登勋看得出沈薇这次的坚决，不同于以往。
    他问道：“决定了？”
    沈薇呼吸一颤，眼底掠过巨大的悲伤：“嗯。”
    “好！”慕登勋拍了拍沈薇的肩膀，“上次爷爷让你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缓兵之计。但这次，爷爷是真放你走。”
    “爷爷？”
    “明天爷爷就让律师过来，给你拟离婚协议书，爷爷亲自把协议书甩慕星野那小子头上。至于你今后的去向……”
    慕登勋扫了眼这空寂的宅子，偌大的老宅，每到了晚上，就格外空旷幽静。
    他以前觉得没人烦他很好，可如今，他却觉得空：“阿薇啊，你要是不嫌弃老头子，就继续住在这里。我认你当我的干孙女，你的孩子出生后，我也给你养着。但如果你不想和慕家再有来往，爷爷也不拦你。你想去哪儿，爷爷都送你去。”
    沈薇的心头忽地涌上一注新鲜的血液。
    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有人待你如寒冬，就有人带给你骄阳。
    沈薇哽咽着：“爷爷，我哪儿也不去，我在这里陪着您。”
    “好！好！”慕登勋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握着沈薇的手，越来越紧。
    翌日，湖泉路1号别墅。
    慕星野一进门，看到了客厅里两大一小的行李箱。
    林妈站在行李箱旁，局促地攥着手：“少、少爷，这是老宅那边送来的，说是您的行李。老爷子让我转告您，说、说以后……您别再去老宅了。”
    慕星野木着脸，脱掉身上的大衣扔到沙发上，抬脚要往二楼走。
    林妈又拦了下，颤音更加明显了：“还有、还有这份文件，老爷让我转交给您。”
    慕星野的墨瞳冰冷地扫过去，在看到封面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时，蓦然睁大。
    他伸手夺过来，翻看了不到两页，肺管子里就埋进了地雷，随便一踩，全都爆炸。
    沈薇，你可真是好样的！
    剩下的内容慕星野连看没看，直接撕成两半，还给林妈：“扔掉！”
    林妈看着破碎的纸张，又扫了眼最小的那个行李箱，头皮都麻了：“少爷，老爷子说，知道您肯定会撕掉协议书，所以他准备了一行李箱。您尽管撕，什么时候撕够了，同意了，就签字，让人送老宅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您、您就不用去了，去了，老爷子也不会让您进门的。”
    第95章 有权利签字吗？
    慕星野看着那个行李箱，16寸的大小，里面装了多少份，可想而知。
    心头滚上烦躁，慕星野食指卡进领结拽松了领带，胸口还是闷，他又解了两颗扣子。
    他指着行李箱：“连带着箱子全都扔掉！老宅再来人问，就让他告诉沈薇，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
    慕星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楼上房间，看什么都不顺眼。
    拾起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叫了林妈上来：“把床上的这一套也全都扔了！”
    上面还残留着沈薇的气息，慕星野半点都不想碰。
    路明朗的电话打了过来：“星野，你上次让我媳妇儿帮你找的医生，都给了回复了，我把他们的回复转你邮箱里？”
    慕星野提起一点精神：“不用，直接说。”
    路明朗有些不忍心：“我媳妇儿问遍了她在约翰霍普斯金留学时认识的所有妇产科的导师，大家的意见都十分一致——沈薇的这个数据，孩子真的没有留下的必要，趁着现在月份还小，还是尽早引产吧。”
    “嗯。”慕星野只回应了一个字，挂了电话。
    正好！
    沈薇不是想离婚？孩子引产正遂了她的愿！
    不就是个孩子，有的是女人给他生孩子！
    慕星野暴躁地睡去。
    到了半夜，忽然惊醒。
    慕星野粗重地喘着气，手触碰在台灯开关上，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他做了个关于沈薇的噩梦。
    梦里，沈薇的肚子是平的。
    她浑身是血，在看到他时，揪着他的衣领哭喊地撕心裂肺：“我的孩子呢？慕星野，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还我的孩子！”
    慕星野后背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
    林妈半夜起来去厕所，听到洗衣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家里进了小偷。
    她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小心翼翼地进了洗衣间，在看到里面男人高大的身影时，呆了：“少爷？您怎么在这？”
    慕星野的俊颜划过一抹不自然：“昨晚让你换下的床单呢？”
    林妈下意识回了句：“您不是让扔掉吗？”
    慕星野墨瞳厉光大盛。
    林妈缩了缩脖子，赶紧道：“没、没扔，我放佣人间的洗衣篮里了，还没洗。”
    林妈本来是不舍得扔，想洗洗自己用。
    但看慕星野这架势，她也不敢啰嗦，小跑去佣人间又把那套床上用品抱了回来：“少爷，都在这呢。”
    慕星野面无表情地接过去，回了房间。
    新的床单全都揭下来扔地上，慕星野把抱回来的那套重新换了回去。
    也不嫌脏，他直接躺上去，浮躁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平静。
    之后的半夜，慕星野再也没做过噩梦。
    三个星期后。
    沈薇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她每天慕家老宅和公司两点一线，偶尔会去医院做做检查，每项数据都很好，她也会跟着轻松几天。
    至于慕星野，沈薇强行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
    刚开始时或许还不适应，但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疗伤药，她如今，对慕星野已完全无感。
    星辰医疗器械，地下停车场。
    沈薇边往自己的车走去，边低头找包里的车钥匙。
    她病情稳定后，偶尔会自己开车。
    忽然！
    轰鸣的引擎声响彻整个地下停车场，沈薇心头一跳，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手上的包就被擦肩而过的几辆摩托车拽走。
    沈薇躲避不及，摩托车抢她的包时她整个人也被拖着往前跑了几步，最后没站稳，咣地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辆摩托车的车轮，擦着她的脚尖呼啸而过。
    沈薇的心脏差点跳停。
    等到引擎声离去，地下停车场恢复了安静，沈薇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双手还紧紧捂着肚子，这是她摔倒时做出的第一反应。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身下的濡湿。
    她伸手摸了把，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见红了！
    “不要！你不能有事！不可以！”
    沈薇惊惶地去摸手机，掏空了所有口袋才想起来，她的手机放在包里。
    她的包，刚才被摩托车党抢走了。
    小腹的疼痛袭来，像是有什么在流失，沈薇咬牙忍住疼，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撑着地面爬起。
    没走两步，她又摔倒在地，双膝重重撞在地面上，掌心被粗粝的石子擦出了血。
    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在地，沈薇疼得脸色苍白一片：“宝宝，坚持住，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
    她捂着肚子，没了走的力气，就爬。
    半米一个血印，身下拖出长长的血痕，手肘磨得血肉模糊她也不在乎。
    她只要进了电梯，只要碰到人，她就能有救！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有高跟鞋声走了出来。
    沈薇一振，连忙大喊：“救命！快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高跟鞋声先是一停，紧接着又加快了步伐。
    沈薇只觉头顶覆下一片黑影，意识模糊中，她听到了蒋红娜的声音：“我的天，薇薇！”
    蒋红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吓得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坚持住！”
    沈薇握住了蒋红娜的手，用最后的力气低低道：“德胜，送我去德胜……”
    话没说完，人重重晕了过去。
    蒋红娜隐约听见“德胜”两个字，可这里离德胜那么远，沈薇哪里能撑到德胜？
    她当机立断，拨了急救电话，让救护车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市立三院。
    急救车在门诊大楼门前停下，门开，医护人员先跳下车，再落推床。
    推床的轮子，立刻在地上飞速滚动起来。
    所有人跟在推床边小跑着，为首的医生，不断下着指令。
    “病人出现流产状况，通知妇产科医生到急救室。”
    “病人血型确定了没有？通知血站备足相同血型。”
    “病人家属呢？病人家属在不在？”
    蒋红娜踩着高跟鞋，也走得虎虎生风：“我在。”
    医生让人先把沈薇推进了手术室。
    他留在外面，对蒋红娜道：“病人情况十分危急，手术过程中可能需要签各种同意书，您是病人的什么人？有权利签字吗？”
    第96章 她会不会告诉？
    蒋红娜还真没这资格。
    她想了想，手机直接拨给了慕星野。
    AF大厦。
    整个慕氏集团被阴云笼罩了半个多月。
    所有员工都知道总裁最近心情不佳，每天被叫进总裁办挨骂的高层已经站满了天台，每人手里拿着跳楼的号码牌。
    “这种方案都做得出来，企划部的人最近是出门时把脑子放家里了？”
    一份文件从大班桌后扔了出来，慕星野脸色阴沉：“回去重做！”
    企划部部长老泪纵横地捡起文件，小碎步出了总裁办。
    财政部部长等着下一个被轮，慕星野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慕星野扫过蒋红娜的名字，接起：“喂！”
    电话一接通，蒋红娜就急急道：“星野，薇薇她……”
    慕星野被“薇薇”两个字，刺了一下。
    他冷声打断：“沈薇的事，和我无关！”
    啪！挂掉电话。
    三个星期了，那个女人和自己唯一的联系就是让人送离婚协议书。
    如今这是又请了蒋红娜来做说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婚？
    慕星野胸口的燥郁不断累积着，眼看就要冲破最高值。
    手机又响，还是蒋红娜的名字，慕星野墨瞳划过不耐烦：“蒋小姐，你最好是有重要事！”
    蒋红娜被挂了一次电话，呼吸都被气得喘不顺了：“星野，我只说一遍，薇薇现在在市立三院五楼手术室里抢救，你要过来就过来。不能过来，我让爷爷来给她签……”
    蒋红娜还没说完，就听到听筒里传来“咣”的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手机就没了信号。
    慕星野又挂了？
    慕星野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地下停车场，他握着钥匙的手出汗打滑，钥匙插了半天没插进去，才想起来车是可以一键启动的。
    沈薇！
    你要是敢有事，我就……
    慕星野汗湿的双手抓紧了方向盘，油门踩到底，冲出了停车场。
    沈薇绝不能有事！
    从AF大厦到市立三院，一个小时的车程，慕星野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开到了。
    下了车，他连车都没锁，直接安全通道爬楼梯上了五楼。
    手术室门前，慕登勋和慕恩洪也是刚到。
    三院的院长得知慕家大家长到了，他亲自出来迎接：“慕老先生放心，现在在手术室里的，都是我院最精锐的医疗团队，我们一定不会让慕少奶奶有事。”
    慕恩洪紧握着院长的手：“麻烦院长了，薇薇她还怀着孕，无论如何，大人和孩子，请一定保住他们。”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大门向两边推开，手术服沾了血的主刀医生亲自出来：“病人家属是哪位？”
    慕星野还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口，他脚下还没动，慕登勋率先上前：“我们就是，薇薇怎么样了？”
    医生语速飞快：“病人大出血出现凝血障碍，她不仅怀孕了，还是血癌晚期！”
    砰！
    像是有人投了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央，短短几秒钟内，所有人灰飞烟灭。
    慕星野甚至倒退了一步，身子重重撞在厚重的木门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医生还在继续：“病人之前是在哪家医院就诊？我们需要调她的病历掌握全部情况。最好有她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我们沟通后，对病人的治疗也可以少走弯路。”
    慕登勋在一瞬间苍老了近十岁，总是挺拔的身形此刻佝偻着。
    他沙哑着嗓音朝慕星野喊了句：“还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薇薇联系医生？”
    慕星野恍若初醒，他机械地直起身子，机械地掏出手机，机械地拨了顾步申的号码。
    没有人接。
    一声又一声的嘟嘟声像是索魂的铃音，每响一下，慕星野的心脏就被重重捶一下。
    他喉咙泛起血腥味，手机挂断，拨了苏芸的。
    十分钟后，一场远程手术在手术室里拉开序幕，由顾亭山亲自主刀，通过5G网络远程给沈薇做保胎手术。
    苏芸是在一个多小时后，才紧赶慢赶地从德胜赶到了三院。
    手术室前，慕登勋坚持站在大门前等着，任慕恩洪和蒋红娜怎么劝，都不肯去长椅上坐下。
    慕星野则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上，领带半松耷拉在胸前，头发抓乱，连衬衣也一半留在裤腰里，一半露在外面。
    地面冰凉，他恍若不觉。
    苏芸经过安全通道时，从开敞的门里看到了慕星野。
    她走过去：“薇薇怎么样了？”
    慕星野像是被冻住的雕塑，一动不动。
    只浓密长睫颤了下，他低声问道：“沈薇的病，你们一直都知道？”
    苏芸从知道沈薇在三院被抢救起，就知道她的病情绝对是瞒不住了。
    苏芸的脑海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沈薇隐瞒病情时的坚持，她还在沈薇面前发过誓，一定不会将她的病情告诉任何人。
    可现在，另一半占了上风。
    那里面有个小人在跳着：“反正医院已经知道了，你想瞒也瞒不住了。你知道沈薇是真的想瞒吗？她不想获得家人的关爱吗？她那么爱慕星野，她不想慕星野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吗？”
    她又何尝不想看到沈薇幸福？
    比起大富大贵，她更希望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人生如意圆满。
    她闭眼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对。”
    慕星野笑了声，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他抓了把头发，头垂在胸前：“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作为沈薇的丈夫，却是最后知道她病情的人？
    讽刺！
    慕星野的胸腔里又是恨又是怒，可所有的情绪加起来，都不及心里的痛。
    苏芸认识慕星野时间不长，可慕星野曾经和沈倩儿之间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
    若真的是爱，当初的沈薇为什么会说出“别救我”的话。
    在苏芸心里，慕星野一直都不是个好人。
    “你说，如果你曾经对她很好，体贴入微，她会不会告诉？”
    慕星野太阳穴突突跳。
    苏芸挑了比慕星野高一级的台阶，也坐在了上面：“薇薇刚检查出病情时，我们是想告诉家属的，因为她的病情太特殊，必须要家属全力配合。可被薇薇拦住了，当时我们问的也是，为什么？”
    第97章 你给她爱了吗？
    慕星野深埋在胸前的头，微动了下。
    苏芸接着道：“薇薇给我们的答案很简单。反正她在哪儿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在她父亲那儿是，在你们慕家也是，与其让别人看笑话，还不如她一个人全部承担。而且，若是你们真对她有情感，不说的话，就算最后她走了，你们也只有被她欺骗的怒，而没有太多亲人离世的痛。”
    慕星野的胸口伸进了一只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被呛了一下，重重咳嗽起来，冷白玉色的俊颜迅速涨红，连带着眼周那一片，也泛出凄厉的湿润。
    楼梯间刮过冷风，苏芸有些冷，她收紧身上的大衣。
    这件大衣还是去年她和沈薇一起逛街时，沈薇买来送她的。
    当时沈薇说的是：“我们小芸没有别的缺点，但总是冬天很怕冷，我在的时候还可以抱抱你，我走了之后，谁来抱你啊？所以这件大衣送给你，以后小芸冷了，就穿上它，就当是我在抱你咯。”
    苏芸始终抗拒这件衣服，她不想穿，她甚至想扔到垃圾桶里烧掉。
    这样是不是沈薇就永远都不会离开？
    可是她庆幸今天穿上它了，她现在就很冷，她很想沈薇再抱抱她。
    苏芸指尖擦了下眼角，重新跟慕星野说起沈薇：“薇薇她从始至终，想的都是身边的人。她安排好了外婆，外婆要是比她先走，她早就找好了墓地。但外婆若是在她之后，那养老金也够外婆活好多年的。
    “她安排好了你。你们当初怎么恋爱的，我们这些外人不知道内情，但我比谁都清楚，薇薇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她甚至想着，她这样离开也好，你、她、沈倩儿三个人的电影就终于可以不再拥挤。为了能让你以后幸福，她宁愿把你留给沈倩儿。只可惜，沈倩儿也没那个命。
    “还有孩子。她拼了命也要留下的孩子，是她最大的牵挂。慕星野你对薇薇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怎么可能放心把孩子留给这样一个你？所以她那么拼命地工作，那么急着上市是为了什么？真为了功成名就成为商界女强人？她不过是在给孩子留后路，让孩子以后即便没有妈妈，也能一路无忧的长大。”
    慕星野的喉咙里全是血沫。
    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喘气，血沫就会从嘴角，从鼻腔喷出来。
    他紧攥着两只手，暗青色的血管蹦起，整个人都紧绷。
    沈薇安排外婆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拿外婆做威胁，威胁沈薇要是敢打掉孩子，他就挖出外婆的肾！
    沈薇安排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在为沈倩儿报仇，他眼里全是“沈薇是刽子手”，他恨不得把沈薇千刀万剐！
    他把她拽到了沈倩儿的墓前，他踢了她，他让她流了那么多血，他让她去死！
    慕星野揪住了左胸口，那里太痛了，痛得他身子蜷缩起来也缓解不了半分。
    他喉咙咽了很多下，才勉强发出声音：“所以她一次次的抢救，其实都是血癌的原因？还有她来偷着来医院……”
    “她当然要偷着来医院！”苏芸猛地情绪激动起来，“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苦，所有的难，哪怕被你误会被你指责，也坚决不说出真相。这样的情况下，她能正大光明的来医院吗？哪个孕妇去医院去的那么频繁？不会被人怀疑吗？
    “还有她那次发烧，不过是不想大过年的让你们家人发现端倪，就让步申去接的她。这样都能上热搜，被那么多人骂！慕星野，薇薇在用尽全力维护你们，但你们，维护过她吗？”
    苏芸的质问，犹如一把刀子扎进了慕星野的心脏。
    鲜血四溅中，慕星野抓住栏杆，借着栏杆的支撑才勉力站了起来。
    栏杆很凉，却没他的手心凉。
    他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所以她和顾步申……”
    苏芸也跟着站起，朝外面的手术室看了眼，手术室暂时没有动静。
    她放了心，转身道：“我、薇薇还有步申，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什么都换不来的。这也算是薇薇的幸运，她得了血癌，而我和步申又恰巧是血液科的，这种时候我们不帮她，谁帮她？
    “而且，她为什么每次都执意只去德胜？不就因为只有我们两个能给她保守秘密？她除了找我和步申，她还能找谁？除了我和步申给她希望，谁还能给她希望？
    “一个癌症病人最好的治疗方法是什么？良药吗？不是！是她的家人支持她，给她爱。她的医生给她希望。只有爱和希望相结合，她自己才能走得下去！可是慕星野，你给她爱了吗？”
    慕星野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起情人节那天，沈薇去了顾步申家里，原来真的是她生病，而不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掐她的吧？
    他当日有多恨沈薇，现在就有多想把这只手剁了！
    突然！
    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护士带着急色跑出来：“血库里的血不够了，你们非直系亲属里，谁是AB型的血？”
    慕星野一震，冲出楼梯间跑到护士面前：“我是！用我的！”
    护士又道：“还有吗？可能需要至少600cc，你一个人不行的！”
    “我可以！”慕星野把袖子挽上去，“我一个人，足够！”
    护士问了一圈，确定家属里真的再没AB型血后，只好带着慕星野走了。
    慕登勋气得背着手冷哼：“现在在这着急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慕恩洪心疼沈薇，但也想给慕星野争取两句好话：“爸，薇薇的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没有照顾好她，我也自责。但星野也知道错了，你看，他都给薇薇献血去了。”
    慕登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献个血就能当道歉了？别说600cc，薇薇今天就算要1000cc，2000cc，那臭小子把自己抽干了，都不够获得薇薇原谅的！自从薇薇嫁进慕家，她过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又是血癌，又是孕期大伤小伤不断，你自己算算，她都进了几次抢救室了？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怎么到了我们家，就不拿人家当人了？”
    第98章 我不会跟你离婚！
    慕登勋其实心里也是愧疚的。
    但凡他早点关注沈薇，但凡他早点把沈薇接到老宅，好好待她，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何尝对得起沈薇这个孩子！
    慕登勋长叹一声，眼里有些湿意：“明天让法务部的季何来找我，我名下那15%的股份，全转到薇薇名下。”
    “爸！”慕恩洪惊了，“这样，会不会让其他人对薇薇有意见？”
    慕登勋不屑：“我给我干孙女的，我看他们谁敢有意见！”
    慕恩洪不敢说话了。
    苏芸远远看着慕登勋对沈薇的维护，冰凉了很久的心，终于回了一点暖意。
    她走到手术室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室内。
    即使入目的是隔断，她也知道，往左边走是消毒间，往右边走是手术间。
    手术间，沈薇躺在无影灯下，脸色一定很苍白。
    她清楚地记得沈薇这段时期的体重变化，她看着沈薇一天比一天瘦。每次沈薇躺在手术台上时，她甚至会觉得沈薇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就算再抢救，谁又能把骨头变成活人？
    可沈薇就是靠着这把骨头，撑到了现在，撑出了一个不用手术也能维持住病情的奇迹！
    苏芸哽着嗓子，她的泪意已经汹涌到了眼眶，又被她仰着头，生生咽了回去。
    “薇薇，对不起，我还是没有给你守住秘密。可我一点都不后悔！哪怕你会怪我，哪怕顾步申会怪我，我都坚持这个选择。
    “薇薇，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活下来！我只要你七老八十的时候，仍然可以抱着我，跟我说冬天有你，我就不怕！”
    ——
    翌日中午。
    沈薇在梦里醒来，脑子里还残存着慕星野给她戴婚戒的画面。
    她勾了抹惨淡的笑。
    她嫁给慕星野的时候，连结婚证都是慕星野挤了个时间两人去民政局扯的。
    什么婚戒婚纱婚礼，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吧。
    眼前忽地出现一片白。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冲进鼻腔，沈薇这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连忙撑着手肘起身，另一只手去摸肚子，确定孩子还在，她松了口气。
    又紧接着一怔。
    她放在肚腹的那只手，一枚素戒安静温柔地绕在她的无名指上，铂金的质地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是她最喜欢的样式，没有钻石的装饰，去浮华只剩朴素，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沈薇眼一下子湿了，她抬眸，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慕星野正睡着，三人位的沙发根本放不开他的大长腿，他眉头紧皱，一看就睡得很不舒服。
    身上是白色的衬衫，睡了一晚后皱巴巴的，沈薇还没见过慕星野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三个星期没见，沈薇觉得慕星野有些陌生。
    她转过头不再看，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水。
    第一下没抓牢，磨砂不锈钢材质的外壳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沙发上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
    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看沈薇，在看到沈薇的动作时，忙从沙发上起来，几步到床前，打开杯子又插了吸管，递给沈薇。
    “醒了怎么不叫我？”
    说完，他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沈薇看着慕星野的脸，他的腮下生出了青色的胡茬，也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的脸色透着异样的苍白。
    她没问原因，只摇了摇头：“只要孩子还在，对我来说就一切都好，我醒来了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如果连喝个水都要叫醒慕星野帮她，那以后的路她自己怎么走？
    慕星野的双手放在大腿上，裤子被他抓出了褶皱。
    他停了好几秒钟，才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孩子没事，那你呢？”
    保温杯里的水晃了几圈波纹，沈薇的手颤了颤，又很快稳住了自己。
    她醒来发现这是一间陌生病房的时候，就知道蒋红娜并没有送她去德胜。
    只要不是德胜，只要不是顾步申和苏芸负责她的手术，那她的病就绝对不可能再隐瞒得住。
    她垂眸看着杯子里的水纹：“你都知道了？”
    慕星野有些讶异沈薇的平静，他以为沈薇会极力否认，会冷眼质问“关他什么事？”，甚至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作为丈夫的失职。
    可是这些，都没有。
    他不免多看了沈薇几眼：“就不想说点什么？”
    沈薇勾了抹苍白的笑，她的肚子还有点疼，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小腹。
    她叹口气，“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再装傻隐瞒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我妈得这个病，我整日陪她住院我也有经验，不会太害怕。我一再无意对你隐瞒，二又不害怕，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沈薇的语气太平静，平静的就像她只是得了一场流感，吃几片头孢和感康就能控制住。
    慕星野的心脏被揪紧，沈薇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难受。
    他握住了她的手，摩挲着：“阿薇，对不起。”
    沈薇怔了怔。
    年少时的慕星野，会经常跟她说“对不起”。
    “阿薇，我这段时间没有照顾好你，是我不对。”
    “我昨天让阿薇伤心了，我要向阿薇说对不起，求得她的原谅。”
    最后一次听慕星野跟她说这三个字时，是他接到了郭琴兰的电话，以死相逼，让他必须和她分手。
    慕星野挂了电话，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阿薇，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就回国劝我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她接受你，你等着我回来娶你！”
    沈薇从来都是相信慕星野的，她任他离开。
    几个月后她回国再见慕星野，慕星野已和沈倩儿在一起，他不记得她了。
    这是几年后，沈薇再一次听到慕星野跟她道歉。
    记忆里的哀伤冲进脑海，沈薇鼻子酸涩：“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星野，之前那三个星期，我们都没见面，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既然已经适应了那样的生活，我们以后还是……”
    “沈薇！”慕星野抓着沈薇的手，把她手上的素戒展示给她看：“我不会跟你离婚！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
    第99章 孩子的状况很不理想
    素戒的光芒刺痛了沈薇的眼，她迅速眨了眨眼，将刺出来的水汽眨眼睛。
    “星野，我知道我的病很可怕，但你没必要因为这个病来同情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说句实话，没有你的这三个星期，我照样过得很好。”
    她说着，用扎针的那只手去摘素戒。
    慕星野买的尺寸并不是很合适，她轻轻一脱，就摘了下来：“这个，还是还给你。”
    戒指在沈薇手上戴久了，沾染了她的体温，落入慕星野掌心里时，并不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里站起。
    沈薇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枚素戒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上。
    同时，慕星野高大的身躯压下来，手撑在她两边：“我慕星野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戒指你戴也的戴，不戴也得戴！我不会再拿任何事情威胁你，但这辈子，你和孩子都只能是我的，离婚，不可能！你先休息，我去叫医生过来。”
    沈薇望着慕星野离去的背影，一口气没喘上来。
    还说不威胁，连枚戒指都不放过他，这不算威胁？
    明明刚才还是低头认错的模样，他坚持过三分钟了吗？
    沈薇气得想要捶床，可戒指的光芒从窗玻璃上划过反光时，她的心又绵软的一塌糊涂。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医生很快就来，给沈薇做了一系列检查，嘱咐道：“慕太太的血癌病情相对稳定，但是孩子的状况很不理想。”
    沈薇心里咯噔一下，人要从床上坐起来。
    医生连忙拦住：“慕太太，接下来这段时间，您不能轻易下床，也不能轻易坐起来。我们会把床尾调高，避免宫颈受压，所以您会比较辛苦。”
    沈薇抓住了医生的白大褂，喉咙紧缩：“这样就能保住孩子了吗？医生，我的孩子不可以有事的！绝对不可以！”
    她抓衣服的动作太过用力，手背上蹦起了细细的青色血管。
    慕星野墨瞳缩了下，上前握住沈薇那只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一根根握入自己手中。
    “阿薇，只要我们配合医生的治疗，孩子会没事！”
    医生也连忙接着道：“对，慕太太，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当然，等您的病情稳定了可以移动了，您要想转回德胜，也是可以的。”
    沈薇这才放了心。
    等医生走后，沈薇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抽，没动。
    慕星野还是紧握着沈薇的手，俯身，和她额头相抵：“阿薇，别推开我！”
    他低沉的嗓音里渗入了不容忽略的祈求，沈薇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再也没挣扎。
    ——
    德胜医院。
    顾步申接连两场大手术结束，在更衣间里换下手术服时，困顿地差点没撞在更衣柜上。
    外间有护士经过，叽叽喳喳着医院的最新八卦。
    “我们院长真的太厉害了，5G远程手术哎！之前C城各大医院虽然引进了相关设备，也都做过实验，但还没有哪家医院敢真上手做呢，他竟然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时也是情况紧急，时间根本来不及。对方可是慕家的少奶奶，稍有点差池，咱医院担得起吗？”
    顾步申听到“慕家少奶奶”几个字时，所有的困顿消失不见。
    他穿着脱了一半的手术服冲出去，截住了八卦的护士：“什么慕家少奶奶？”
    护士吓了一跳：“昨天院长和三院一起做了次手术……给慕家少奶奶沈薇……”
    顾步申拔腿跑了出去。
    苏芸今天有手术要上，就没去看沈薇，只打电话确定了她的最新情况。
    她刚挂电话。顾步申推门闯了进来，一把拎着她，抵在旁边的柜子上：“薇薇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三院？你明知道薇薇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病情，苏芸你是傻了吗？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
    “因为我也想让薇薇好啊！”苏芸脖子很疼，喘不动气，她是最不想顾步申发火的人，可她也想为沈薇争取一次。
    她的手攀上顾步申的手，试图掰开对方以让自己轻松点，结果顾步申一个眼神杀回来，她又不敢再动。
    只能嘴上说着：“步申，我们放手吧！薇薇只爱慕星野，她一心一意只想为慕星野和孩子活着，你这样硬岔进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顾步申无框眼镜后的眸子一点掩饰都没有了：“苏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可是步申，我不拿凉水泼醒你，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执迷不悟？”顾步申邪佞笑了起来，“苏芸，这个词，难道不应该送给你？”
    他松开了对苏芸的桎梏，反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我执迷不悟，我迟早会得到薇薇。但是你？苏芸，我这辈子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所以你的那些小心思最好藏好了，但凡让薇薇发现一丁点，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顾步申推开苏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苏芸站在柜子边上，外面的温暖阳光洒进来，照在她身上，却晒不去她通身的寒。
    ——
    慕星野成了牛皮糖，沈薇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吃饭他严格营养标准，她吃药他严格成分药量。
    就连甄妮来个电话，他都要求沈薇免提，但凡有一点牵扯到工作，他立马给挂断，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沈薇，你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就想工作？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沈薇心很累：“我只是告诉甄妮要做的事情，我不在，总得有个领头人吧？”
    慕星野收了沈薇的手机，锁进了病房的保险箱里：“你公司养那么多人，是白吃干饭的？要是都没用，还不如早日辞退。”
    沈薇不服，还想说，被慕星野竖了根指头过来：“再啰嗦，我不介意慕氏出手，再收购一家医疗器械公司！”
    “你敢！”沈薇抓了个抱枕扔了过去，“慕星野你敢动我的公司试试！”
    慕星野想到沈薇为公司做的努力，为孩子做的努力，眸光又软了下来。
    他把抱枕放回到床上，也没坐在椅子里，就坐在沈薇身边，俯下身子：“阿薇，听话！”
    第100章 星野心里还有你的
    两人的距离突然缩短到只有几公分，连对方喷薄出的鼻息都能感受得到。
    沈薇脸上起了红色，别开脸不看慕星野：“公司是我最后的底线，我不可能退步的。”
    慕星野还没说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蒋红娜悠闲的声音递了过来：“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星野，薇薇现在这情况，你是不是……”
    她意有所指地瞄了床上的两人一眼。
    沈薇脸色爆红，抬手推开了慕星野。
    慕星野淡然自若地起身，朝蒋红娜淡淡颔首：“蒋小姐。”
    蒋红娜一身红色连体衣，刚开春的天气里她连件大衣都不穿，却半点不见冷的样子。
    她手里拎一个保温桶，递给慕星野：“爷爷特地让厨房给你们俩熬的补血汤。放心，很清淡，薇薇也能喝。”
    慕星野接过，出了内间去小厨房拿碗了。
    沈薇望着慕星野的背影发怔。
    蒋红娜看到，笑了：“看来还没有人告诉你，昨天星野给你献了600cc的血？他从献血室里出来时，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还是让人扶着出来的，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刚站起来，又到手术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把自己望成了望妇石。”
    沈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蒋红娜接着道：“我不是来当说客，但两人在一起不容易，看得出星野心里还有你的。至于你还要不要有他，爷爷也托我带话给你了——你自己决定！我们所有人，尊重你的最后意见。”
    “爷爷他……”
    “昨天一直等你出手术室，老人家熬了一夜没抗住，血压上去了，被家庭医生摁在床上休养呢。所以就派了我这个代表过来看你。”
    沈薇有些担心老爷子，蒋红娜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担心。
    然后她说起正事：“你昨天出事后，我抽空去了你公司的大楼保安处调了监控，发现是飞车党抢包，就报了警。我全程跟进了警方的调查，你的包找回来了，但人没抓住。不过奇怪的是，你包里除了没了现金，身份证也没了。”
    “身份证？”沈薇疑惑，“他们拿我身份证做什么？我的包里又没有银行卡，他们拿了也没用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蒋红娜严肃道，“你现在下不了床，就先写个授权书，让星野去相关部门报失再登报声明。身份证这种东西，作用多着呢，可要小心提防。”
    沈薇留了心，谢过蒋红娜。
    这时，慕星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慕星野端着补血汤从小厨房里出来，先给沈薇送过去一碗，才回到茶几旁捞起手机。
    是Ada的提醒电话：“总裁，下午三点半有城西新地如何开发的商讨会议，我现在派司机去接您吗？”
    “三点半？”慕星野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不用。”
    也没说自己去不去，他先挂了电话。
    回头，看到沈薇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着碗里的汤，舀来舀去，就是没送进自己嘴里。
    他走过去，抚了下沈薇的发心：“不想喝？”
    这段时间，慕登勋天天让厨房变着花样给沈薇熬补血汤，早晚各一碗，中午还让佣人特地给她送到公司。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她拼命地灌着自己喝。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碗汤摆在面前，她愣是没胃口。
    那味道刚飘过来，她都想敬而远之了。
    慕星野看着沈薇实在难受，端着碗要收回：“要不别喝了，一顿两顿不喝，也不会有影响。”
    沈薇连忙伸手拦住：“没事，我可以的。就算我不吃，孩子也要吃的嘛，他可是大半天没进食了，刚才还饿的踢我肚子呢。”
    她拉着慕星野把碗要回来：“你公司不是有事？你先去吧。”
    慕星野俊颜出现一刹的犹疑。
    蒋红娜笑吟吟插话：“知道你担心薇薇，我在这里帮你照顾她，你就放心去工作吧。”
    慕星野这才道：“那麻烦蒋小姐了。”
    他俯身，在沈薇额头上落下一吻：“不想喝就别勉强自己，我很快回来。”
    额头像是被烫了一下，那温度一路熨帖到心里，沈薇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刹那间无比舒服。
    可是蒋红娜还在旁边看着，沈薇刚变回白色的脸又红了回去，快速地点点头：“嗯，你快走吧。”
    怕慕星野再做别的动作，她特地伸手推了推他。
    慕星野低声一笑，转头去外间的休息室里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衣服，出门了。
    沈薇听着“咔嗒”一声关门响时，眸光还是有些黯然。
    蒋红娜调侃：“怎么，才走了不到一分钟，就舍不得了？”
    沈薇赧然：“没有！”
    嘴上说着，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果然人不能太惯着，不然就很容易不满足。
    有护士敲门进来，给沈薇抽血化验，又换输液袋，交代沈薇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一大通忙完，大半个小时也过去了。
    蒋红娜把早就凉透了的补血汤端到了一旁，人在床前坐了下来。
    “或许你想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积极来找你，还主动请缨照顾你？”她把垂在胸前的头发，撩到了背后。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配上她的大红衣服，也能做的风情万种。
    沈薇身为女人也自愧不如，她眨了眨眼睛：“或许是我的公司要上市了，以后需要商务公关的机会也会增多，所以蒋小姐……”
    蒋红娜打了个响指，也不掩饰，大大方方道：“所以，要不要考虑公关外包？我们团队在C城多有名，处理过多少商业危机，我不需要科普你也知道的？而且外包，比你自己养一个团队，要省心省力省钱的多哦。”
    沈薇失笑：“确实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
    沈薇俏皮地歪了下头：“所以我们一拍即合？你有合作意向，我的公司又正好需要，蒋小姐的业务能力，我一直都是很欣赏的。”
    蒋红娜夸张地“哇”了一声：“你这么痛快，该不会是因为我昨天救了你，你变相报恩吧？”
    沈薇也笑了起来：“虽然这也可以当做理由，但我这种人，向来只看重能力。蒋小姐的团队我可是求之不来的，以前没联系你们，是害怕你们看不上我们公司。如今你主动找我了，我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哪能轻易错过？”
    第101章 人设坍塌了吗？
    沈薇清楚，蒋红娜这样的女强人，必然喜欢的是势均力敌。
    蒋红娜岂会听不出沈薇的话里有过多的溢美。
    怎么可能是因为一直想要合作却不合作？
    沈薇不过是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罢了。
    蒋红娜顺着沈薇给的台阶，挑了挑眉，主动伸手：“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作什么啊？”
    两个人的房间，忽然想起第三人的声音，还是磁性的中年男低音。
    蒋红娜的身子明显地僵硬很多。
    沈薇好奇望过去，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慕恩铭。
    和沈薇春节期间见到的慕恩铭不同，此时的慕恩铭胡子没刮，眼睛下也浮着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
    看到蒋红娜的身影时，慕恩铭眼中闪过痴恋，他上前：“怎么不接我电话？你手机为了不错过任何业务，都是24小时开机，所以你把我拉黑了？”
    蒋红娜全然没了和沈薇相处时的轻松愉悦：“恩铭，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都是体面人，我们就没必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OK？”
    慕恩铭重重喘了两口粗气：“不可能！我不信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了，你说放下就放下，你对我就一点留恋都没有？”
    蒋红娜板着脸不说话。
    沈·吃瓜群众·薇意识到自己吃到了了不得的瓜，她咳了咳，提醒那二位病房里还有她这个第三者。
    慕恩铭循着声音看到沈薇，突地眼前一亮。
    沈薇心里刚暗道一声“不好”，慕恩铭就转到她身边，表情十分诚恳：“薇薇，慕家也就你和娜娜还算聊得来，你帮三叔劝劝她好不好？海可枯石可烂，三叔不能没有她的爱啊。”
    沈薇：“……”
    这怎么就海枯石烂了？
    C城豪门里有名的风流人士慕恩铭去哪里了？
    这算是人设坍塌了吗？
    沈薇正犹疑着要不要帮慕恩铭，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去而复返的慕星野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看到病房里还有慕恩铭时，眉头皱了下。
    他是知道蒋红娜和慕恩铭在闹分手的，只是没想到慕恩铭竟然追到了医院，还在沈薇的病房里。
    慕恩铭还不知道自己被侄子嫌弃，他只想多个盟友多份保障：“星野，你也帮我劝劝薇薇，让她可怜可怜三叔嘛！”
    慕星野面无表情：“三叔，慕家家训之一，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阿薇现在需要静养，你别吵她。”
    慕恩铭被慕星野当场拒绝，他捂着胸口悲痛：“你个不孝子，你是要看你三叔打光棍？”
    慕星野没理慕恩铭，径直越过他，走到沈薇面前。
    沈薇微张着嘴看着慕星野：“你不是去公司了？怎么又……”
    慕星野俯身在沈薇额头上碰了下：“公司的事情哪有你重要？一个会而已，交给副总了。”
    他说着，把牛皮纸袋放在床头柜上，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朝沈薇晃了晃。
    “不是胃口不好？我去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李家手工糖，别怕，只吃一两颗，不会得孕期糖尿病的。”
    沈薇看着透明盒子里花花绿绿的糖果，眼底不受控地浮上热意：“你记得，我最喜欢吃的糖？”
    慕星野神经缩了下，但也如实相告：“阿薇，我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想起来，但我会慢慢仔细地观察你，重新走入你的世界。比如这个手工糖。”
    “嗯？”沈薇不解。
    慕星野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上次开车经过这家店时，是谁的眼睛都要粘到人家店面上了？”
    沈薇刷地脸红了，娇嗔地瞪了慕星野一眼。
    她害羞时，目光流转，一瞥一笑都是浓情蜜意。
    慕星野看的情动，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一点：“乖，我去把补血汤热一热。待会儿吃一颗糖，就把补血汤喝掉，嗯？”
    沈薇立刻胃口变好了：“嗯。”
    旁边一直做观众的慕恩铭和蒋红娜：“……”
    慕恩铭大呼受不了：“死小子，你明知道你三叔失恋了，你还在你三叔面前撒狗粮，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慕星野边往小厨房走，边面不改色地回答：“不仅不痛，还很舒服。”
    慕恩铭吐血三升，委屈巴巴地跑到蒋红娜跟前：“娜娜，我被气吐血了，我需要输血，需要爱的关怀。你快关怀关怀我。”
    慕恩铭缠着蒋红娜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近五十岁的人，更没了之前的风流倜傥，反而更像一个死皮赖脸的老顽童。
    蒋红娜头疼地扶额，低声斥了句：“人家可是星野关怀薇薇，男人关怀女人，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
    慕恩铭理直气壮：“我老婆都没了，我还管丢不丢人？”
    蒋红娜眼中有黯淡一闪而过，她推开慕恩铭：“麻烦慕先生看清楚，我不是你老婆，也没兴趣当你老婆！”
    她说完，朝沈薇一笑：“既然星野回来了，我再留在这里也是吵着你。我先走，有事打我电话，我最近都休假，很有空。”
    她拎起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慕恩铭在后面追着：“娜娜，我买那颗钻戒送给那个女人，我只是当她是合作方，我跟她一清二白比小葱拌豆腐还白！你至于这么生气吗？再说了，不是你当初说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也对任何钻戒没兴趣的？娜娜，你听我说……”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沈薇没想到慕恩铭也有这么活宝的一面，她一时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慕星野端着加热过的补血汤回来时，看到了沈薇的笑容。
    初春，万物开始复苏，室外的杨树柳树开始发芽，再过不了多久，整个C城就又会陷入杨絮柳絮如飘雪的季节。
    慕星野往年很讨厌这个时节，他有轻微的柳絮过敏症。
    但是现在，他看着沈薇那抹春日里娇俏又动人的笑容，竟也觉得，未来时光，美好可期。
    他端着碗过去，拿了一个薄薄的枕头垫在沈薇脖子底下，让她稍微有点坡度，但也不会影响躺着的身体。
    没让沈薇动手，他亲自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沈薇嘴边：“你醒来后还没进食，多吃点。”
    慕星野热的温度刚刚好，放在嘴边不凉也不烫，沈薇张开嘴，喝了一口。
    第102章 没有如果！
    慕星野可能是在汤里加了糖，沈薇咽下去时，有股甜从喉咙一直润到了胃里。
    可转眼间又成了苦。
    这几年里，她不是没有做过这种奢华的梦，梦里慕星野对自己比年少时还温柔体贴。
    如今梦成现实，她只觉得苦。
    “星野，”沈薇又咽了一口汤，手摸着肚子，“我们的孩子，会好的吧？”
    慕星野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墨瞳深处闪过隐藏的痛意：“别乱想，医生说过他生命力很顽强，不会有事。”
    “那我们是不是该装修婴儿间了？再环保的材料，也要散散味道才放心。”
    “好，我回头就让人准备。”
    沈薇看着什么都听她的慕星野，心头被划了一刀。
    她努力让自己笑：“时间会过的很快吧，再过三年，他就可以去幼儿园了。”
    “嗯，到时我接送他，你忙你的。”
    沈薇转头看向窗外，目光变得缥缈：“他上幼儿园的第一天，穿的应该是幼儿园的园服，带着黄色的小帽子，背一个保温杯。他要是不乖乖把里面的水喝光，回来就揍他屁股。
    “等上了小学，就是狗都嫌的时候，肯定皮的很。你可一定要当个严父，不能宠着他。他要真犯错了，你可以揍他，但不能揍得太狠。小女孩就算了，那是小公主，你无论如何都得宠着，不能给我碰一根头发。
    “再后来就是初中，小大人了，估计得领女朋友回家了吧？你别古板大家长。你对我有心思时，也没大到哪里去。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过这女朋友你得给他把把关，贪慕虚荣的女孩儿，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他。
    “再往后，就成人了吧？那个时候你就可以休息休息，让他自己出去飞吧。他成龙成虎，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你别勉强他，也别勉强你自己。”
    慕星野胸口里的那只大手又出来作怪，它拧着他搅着他，不让他呼吸。
    他死死捏住手里的碗，白色的瓷质快要被他捏出裂缝：“阿薇，我不会勉强自己。等他长大了，我们也各自辞去身上的职务，我带你去环游世界，像三叔带着蒋小姐那样。”
    沈薇浅浅笑了笑。
    三叔和蒋小姐也分手了啊。
    健康的两个人都走不到最后，更何况她一个癌症晚期的？
    沈薇的眼里渐渐积了水，她努力睁大眼睛，朝着太阳，想要让阳光把那水分蒸发掉。
    她也努力笑着：“好啊，到时如果我还……”
    “阿薇！”慕星野抬声打断了沈薇，他把碗放下，抱着沈薇的头攫住了她的唇。
    沈薇睁大了眼睛。
    从他们结婚后，在一张床上睡了那么多次，可慕星野从来没主动吻过沈薇一次——他嫌她脏！
    他在她身上，只获取想要获得的爽感，除此以外，一律不碰。
    可现在，他吻着她，动作时急时缓，有咸涩的味道，渐渐流入了两人的嘴里。
    慕星野在沈薇的唇间低哑着嗓音：“阿薇，没有如果！”
    穷其所有，他也不会让这个‘如果’出现！”
    沈薇的心脏瞬间千疮百孔，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
    门外，顾步申看着室内拥吻的两人，无框眼镜后的眸子里，温度一寸寸变凉。
    他转头离开病房，进了车里发动引擎，一路加塞超车。
    因为顾步申引起的鸣笛声快要贯穿整条马路，他却恍若未闻，只油门踩到底，直奔回郊外别墅。
    二楼房间里，沈倩儿正坐在窗前贪恋着外面的阳光。
    一见顾步申进门，她欣喜地站起，动作幅度太大，脖子上的锁链被她扯得哗哗地响。
    “主人，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我有听话吃好多好多补血的药，你又要抽我的血吗？我没问题的。”
    顾步申一脸阴鸷，扯着沈倩儿脖间的细环，将她扔在了床上。
    “废物！”他低吼着，一手撕开了沈倩儿的衣物。
    他满脑子都是沈薇乖巧地勾着慕星野脖子的画面。
    低头，他看着沈倩儿的侧脸，茶色眸子一缩，拿过枕头捂在了她的脸上，狠狠蒙住。
    沈倩儿先是一顿，而后剧烈挣扎。
    顾步申却捂的越来越狠，直到沈倩儿挣扎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他才松手，扔开枕头捏起沈倩儿的下颚。
    “你永远都是我的，听到没有？永远！”
    “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再等等我，我一定不会再放你离开，这辈子，你只能有我！”
    沈倩儿无力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
    翌日，沈薇病房。
    慕轻晨一身便装，风尘仆仆的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拿着湿巾擦干净。又换张湿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把面前的饭盒往前推了推。
    “顾叔叔，”慕轻晨灿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大白兔，“我听步申说，您最喜欢吃醉仙楼的水晶虾饺。我早晨跑完操后就去给你买了，特地让人放在保温盒里，绝对不会凉，您吃吃试试？”
    顾亭山看着上下满满三格的虾饺，一言难尽：“轻晨啊，我再喜欢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慕轻晨尴尬地愣了下，随即拍着胸脯：“有我在呢，顾叔叔，您吃不了我就给您吃了。我现在每天吃的可多了。不过您放心，我运动的也多，不会发胖。您看，我是不是很好养活？我和那些娇娇大小姐不一样的，我特别能吃苦，我表现都很好呢。”
    顾亭山感觉自己脑壳要炸了。
    他不得不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轻晨，那个，我和你嫂子还有点事情要谈，你看……”
    慕轻晨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薇，识时务地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明白，顾叔叔您请，我安静，保证不打扰您和我嫂子。”
    话虽这样说着，人还是围着顾亭山转，一会儿端着茶，一会儿倒个水，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沈薇看在眼里，心里发笑。
    看来慕轻晨是真的喜欢步申，不然眼高于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慕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主动地伺候过别人。
    顾亭山等慕轻晨去厨房烧水了，才得空对沈薇道：“薇薇，那天时间急迫，我赶不过来，所以就用5G远程，也算是拿你做了实验。你不会怪伯父吧？”
    第103章 你敢伤害他你试试！
    沈薇也是事后才知道自己的手术是如何进行的。
    她也后怕过，但更多的是庆幸：“我感激伯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星野今早晨去公司前得知您要过来，还特地让我代他向您说声‘谢谢’。伯父，这次要不是您，可能我现在……”
    顾亭山打断了沈薇：“这点医术我还是有的，你既然成了我的病人，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我刚才去你的主治医生那边看了你的最新病历，已经没什么问题。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转回德胜。那边毕竟有我有步申，还有苏芸，都是家里人，你离我们近一点，我们也放心。”
    沈薇被一句“家里人”感动，她想了想，说出了自己早就打算好的念头：“顾伯父，为了答谢您这次相救，我决定，EDGE脑瘤仪器的投入使用，先从德胜开始。”
    “真的？”顾亭山直起了身子。
    沈薇笑着：“伯父，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我们也说好，只是最初一批优先给德胜。独家……请恕我无能为力。”
    顾亭山这就已经很满足了，能抢在全国医院前面，这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慕轻晨却插进来一句：“嫂子，顾叔叔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有对救命恩人这么小气的？你再多给点福利嘛。你是医疗器械，顾叔叔是医院，你们可以双赢的啊！”
    沈薇心里笑骂：依照慕轻晨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程度，怕是要把自己的公司全都搭进去，她才满意。
    她无奈地笑，却不生气：“我这边就只有机器，哪有什么多余的福利。不过顾伯父不介意的话，我想让我的公司全程跟进你们的使用数据，并用这份数据作为宣传数据。这样既可以给德胜做广告，我们公司也能获得最精准的数值，您看可以吗？”
    顾亭山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了。
    他万没想到，只是来探望沈薇，就能获得如此意外之喜。
    他哪里还会有别的要求：“好好好，薇薇，就这么办。我回去就让法务部拟合同。”
    慕轻晨看着这皆大欢喜的场面，她也跟着开心。
    但也不忘跟准公公邀功：“顾叔叔，这个福利可是我给您争取来的，您可千万要记着我的好。不过我和步申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沈薇哭笑不得，这小东西，为了嫁给顾步申，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顾亭山看了看慕轻晨，又看了看沈薇，老狐狸般的黑眸里，落下了不着痕迹的思索。
    AF大厦。
    慕星野开完了会，把事情交代下去，就要回医院陪沈薇。
    Ada敲门进来：“总裁，之前抢劫太太的那批飞车党，我查到了。”
    她说着，把几张照片摆在了慕星野面前：“就是这上面的几个人。但是太太的身份证依旧没有消息，因为我们找到这几个人时，他们已经……死了！”
    慕星野墨瞳瞬间凝出冷光：“死了？”
    “对！”Ada点头，“并且他们的生活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任何系统里面都没留下他们的资料。所以总裁，如您所见，这真的不是一起单纯的抢劫，是有意之人的蓄意为之。”
    慕星野长指慢慢敲打着桌面：“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Ada躬身离去。
    慕星野看着那几个人的照片，黑眸落下思索。
    ——
    德胜医院。
    载着沈薇的救护车停在住院部大楼门口，顾步申先下了车，指挥着几名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把沈薇放下来，准备送往7楼的小型手术室。
    推床停在电梯门口等待时，由上而下的电梯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大肚子孕妇走了出来。
    “小心，地滑，别摔着。”男人关切地叮嘱着女人。
    推床上的沈薇一僵，转头看去——
    许久未见的沈世业，他扶着的女人，竟然是崔玉容？
    沈世业和崔玉容也看到了沈薇。
    顾步申顿时警惕了起来，自己走上前扶住推床。
    沈世业眼中有惊讶，崔玉容则是转瞬即逝的慌乱后，迅速回归镇定。
    “薇薇，”崔玉容的面具永远都是最完美的，“你这是怀孕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上次你失踪了，我和你爸还很担心你的。可你这么久没回家，我们也没法得到你的消息。”
    沈薇扫向崔玉容的肚子，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穿旗袍，只不过随着肚子的增大，旗袍也改了样式。
    沈薇讽笑：“你不也怀孕了？看这样子，起码六个月了吧？”
    崔玉容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却又急急停住，转头抓紧了沈世业的衣袖：“世业，我就说不要这个孩子了，薇薇一定会不喜欢的。要不，要不我去预约手术吧？引产虽然伤身体，但我以后也不生了，伤不伤的，也无所谓了……”
    她说着，眼角带了泪，尽是委屈。
    沈世业立马火了，要不是沈薇在躺着，他的巴掌就落下去了。
    他指着沈薇：“沈家的一切早就和你没关系了，你还管得着你阿姨怀不怀孕？你阿姨肚子里的可是男孩，能继承家业的，你敢伤害他你试试！”
    顾步申忍无可忍，“这里是医院，注意安静。”
    沈薇眼底生了寒，拉住顾步申的袖子，“歩申，没事。”
    她哪怕是躺在推床上，气势上也能压沈世业一头：“沈世业，你眼睛瞎了，难道耳朵也聋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不准她生？我没说过的话你都能诬赖我，你的心到底是有多黑？你老当益壮，再生二十个那也是你的本事。当然，只要那都是亲生的！”
    “你！”沈世业目龇俱裂。
    崔玉容一直佯装平静的脸，瞬间扭曲，有类似恐惧的颜色，从她眸底一闪而过。
    她喉咙咽了好几下，才恢复惯常的脆弱：“薇薇，阿姨也不是故意怀孕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沈薇呵呵冷笑：“我妈早就去世了，我哪来的亲弟弟？我可受不起！”
    电梯在几个来回后又重新打开，沈薇无意再和他们扯皮：“步申，走吧。”
    顾步申冷睨二人一眼，转身推着沈薇进了电梯。
    第104章 和沈薇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七楼，小型手术室。
    只有沈薇和顾步申两人的手术室里，沈薇已没时间再去想沈世业和崔玉容。
    她只剩下紧张：“这次换血，真的不会再出问题吗？”
    顾步申背对着沈薇，掰开一支药剂，用针管将里面的药水吸了出来。
    他茶色眸子浮过阴冷，唇角却勾着笑：“你上次出问题，也是因为正巧吃了花生过敏了。我为什么劝你转院？就想这次换血后，你老老实实留在医院，饮食我全程把控，肯定不会再有问题。”
    “那孩子……”沈薇至今还记得当时，有一只大手把孩子往她体外拽的感觉。
    顾步申的针管插进了另一支粉末药剂里，冷眼看着那药剂先浑浊，再变色，最后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抽出那罐变成透明的药剂，注射进了血袋里：“薇薇，我保证，你一定会好起来。”
    沈薇隐约觉得顾步申的话哪里有问题。
    她还没想明白，顾步申给她绑了压脉带，找准血管后，刺进针管。
    鲜红的血液奔进了她的体内，沈薇迷迷糊糊中，听到顾步申低声道：“我给你加了助眠的成分，你趁机睡一觉，好好休息。”
    沈薇头一歪，再也没了意识。
    墙上的时钟，无声走过一分一秒。
    针落可闻的手术室里，顾步申开了无影灯，沈薇细腻到没有毛孔的肌肤在灯光下，光滑的像是剥了皮的蛋白。
    他摘掉一次性手套，指尖沿着沈薇的鼻梁，慢慢下滑，到她娇嫩的唇，停住。
    沈薇和慕星野拥吻的画面，冲进了顾步申的脑海。
    他垂眸看着那抹红唇，俯下身子，薄唇眼看就要碰到沈薇了，他又停了下来。
    “薇薇，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吻我！我要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
    慕星野赶到德胜后，就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他担心沈薇出了手术室会饿，便打电话给老宅，让他们准备一份沈薇最爱喝的鱼头豆腐汤。
    有护士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摞单子，面对高大英俊的慕星野，她脸颊浮过绯红：“慕先生，这是慕太太的单子，需要您现在去交下费用。”
    慕星野接过，边看着上面的内容，边下了电梯。
    要去交费处，就要经过一楼的急诊大厅。
    这个时间段，门诊那边都关门了，急诊大厅里却依然人来人往绵延不断。
    慕星野错开人群往交费处走去。
    忽然！
    一只小手扒住了慕星野的衣角。
    那只小手很小很瘦，娇嫩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明晰可见。
    很少有这么小的孩子，手背上没肉的，慕星野下意识看去，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怔了下。
    是那个孩子。
    那个和沈薇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
    慕星野眯起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小女孩大大如紫葡萄的眼睛，小小的翘挺鼻尖，哪怕唇中间那颗软软的唇珠，都和沈薇的如出一辙。
    恐怕让沈薇自己生，都生不出这么像的孩子来。
    慕星野心里存了异样，他提了提裤腿，蹲下身，和小女孩视线平齐。
    “为什么揪着我的衣服？你的家人呢？”
    幺幺额头上贴的退烧贴有些歪，她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抿着唇不说话。
    慕星野疑惑地打量着幺幺：“怎么了？”
    幺幺还是不说话，但小手也始终抓在慕星野的衣服上。他蹲下来了，她就换个地方抓。
    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父亲的小女孩，眼巴巴抓着自己的父亲，以此寻求安慰。
    慕星野眼神复杂地看了幺幺一眼，无奈起身，准备拉着幺幺带她去找人：“你家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们。”
    手还没碰到幺幺的手，一个妇人突然往这边跑来。
    她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嘴里不停地喊着“幺幺！幺幺你在哪里？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三四岁左右。”
    慕星野伸向幺幺的手，倏然顿住。
    有什么从他脑海划过，但是太快，他没抓到。
    成姨也看到了幺幺和慕星野。
    成姨还记得慕星野，那天，就是他抱着沈薇，从顾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的。
    她的眼睛猛地张大，连眼周的细纹都被扩开：“幺幺！”
    她几步上前，把幺幺从慕星野身边拽了过去，搂在怀里紧紧捂住：“你、谁让你乱跑的？你知不知道这里很乱？”
    说着，抱着幺幺就要离开。
    慕星野脚步一动，拦住了成姨：“她叫幺幺？”
    男人身形高大，本就行人穿梭的走廊被他衬托得更为逼仄。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周围的空气也跟着流通不畅。
    成姨只觉呼吸困难，她脸上闪过慌乱，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就是不敢转到慕星野身上。
    人也低着头，恨不得扎进幺幺的棉袄里：“这位先生，我们、我们不认识您，您要是想伤害我们老弱病残，那边可是有很多保安的！”
    慕星野不在意成姨把他当成了人贩子，他只上前一步，靠近幺幺：“你刚才说，她几岁了？”
    成姨双腿一软，人差点没抱着幺幺摔倒在地。
    慕星野眼疾手快扶住，幺幺看着慕星野的手，嘴巴突然动了动：“给！”
    慕星野和成姨同时一怔。
    幺幺的手心里，一块透明糖纸包着的糖果，被做成小熊头的样子，咧着嘴憨态可掬。
    慕星野看着那块糖，墨瞳缩了缩。
    他很熟悉这种糖，他昨天还去买过——李家的手工糖，C城百年老店，它家的糖，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别家模仿不来。
    幺幺见慕星野不动，手往前伸了伸：“吃！”
    成姨吓坏了，赶紧把幺幺的手收回来。幺幺没防备，手里的糖掉在了地上，弹跳了几下后，落在慕星野脚边。
    慕星野低头看着那颗糖，没动。
    成姨也心惊胆战地看着那颗糖，不敢动。
    唯有幺幺，使劲在成姨怀里挣扎着，伸着手去够那颗糖，成姨险些抱不住她。
    慕星野看在眼里，俯身捡起了那颗糖，递向幺幺：“谢谢你的糖，叔叔不吃。不过你能告诉叔叔，你多大了吗？”
    第105章 原谅这个负心汉了？
    他也不知为何，执意想知道幺幺到底是三岁，还是四岁。
    幺幺又歪起了小脑袋，白白的皮肤配着红红的唐装，像个年画娃娃，不谙世事。
    成姨呼吸都哆嗦了，她直觉不能再留下去，掀起幺幺棉袄上的大帽子盖住她的脸，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匆匆离去。
    慕星野望着成姨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
    ——
    顾步申让人把沈薇送回了病房，去更衣间换衣服时，看到了手机里成姨发给他的消息。
    “顾医生，幺幺高烧不退，我带着她去你们医院了。”
    顾步申想到沈薇在医院，慕星野就有可能在医院，他一凛，手术服外罩了白大褂，出了更衣间。
    一楼急诊大厅，慕星野正准备收回视线，抬脚离去。
    对面的电梯门开，顾步申跑了出来，一路急奔急诊大厅的儿科诊室。
    慕星野的脚又缩了回来。
    他下意识地转向顾步申离去的方向，像一个即将窥破某种秘密的探秘者，每走一步，都充满了心惊肉跳的刺激。
    慕星野最后在儿科门诊大厅的大门口前停下。
    他侧对着的某间诊室里，顾步申抱着幺幺，幺幺依赖地双手紧攀着他的脖颈。
    儿科医生拿了温度计要给幺幺量温度，幺幺藏着自己的小脑袋不让动。
    顾步申在她耳边低声哄了几声，又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幺幺才噘着嘴，把自己敞开给儿科医生。
    一大一小，宛如感情很好的父女。
    连一直守在旁边的妇人，也卸下了脸上的提防，一脸欣慰地看着两人互动。
    妇人的声音很高，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慕星野也能听得清楚：“幺幺这是想爸爸了呢。昨天顾医生没回家，幺幺还望着顾医生的照片发呆呢。”
    爸爸？
    幺幺叫顾步申……“爸爸”？
    慕星野心口没来用地涌上一股慌乱。
    他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门口。
    几米外，顾步申余光瞥见慕星野的身影消失，茶色眸子里闪过了危险的颜色。
    翌日。
    沈薇体内的药物，让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她一睁眼，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伸了过来：“亲爱的薇，你醒啦？”
    沈薇吓了一跳，捂住乱蹦的心脏瞪了齐天成一眼：“你怎么在这？”
    眸光扫过他的头发，沈薇一言难尽：“你这发色又是怎么回事？”
    齐天成撩了下卷曲的刘海：“我跟Tony说，我要做C城最靓的仔，让我在黑夜里也能发光发热。所以他就给我染了这么个颜色。”
    “荧光黄？”沈薇觉得自己的眼都要被闪瞎了。
    齐天成竖了根指头摇了摇；“准确地来说，是夜光绿！”
    为了让沈薇彻底明白，他把遮光窗帘拉了个严实，又把房门上的玻璃帘子拉上。
    病房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唯有齐天成的脑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里发着绿幽幽的光芒。
    沈薇看齐天成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她努力憋着笑：“确实……很特立独行。”
    齐天成看着沈薇眼里的笑意，心里放松了几分。
    X乎上可说了，让癌症病人战胜病魔，首先得让病人开心。
    这点他在行，千金难买沈薇开心，只要她能笑，让他做什么都成。
    齐天成嘚瑟地拉开窗帘坐了回去：“我说慕家这夫家是不是也太不合格了？怎么我来了都五分钟了，也没见着慕家人出现啊？”
    X乎对抗病魔第二定律，想病人之所想，一切站在病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沈薇一定很想骂那个没良心的慕星野，她骂不出口，他帮她。
    齐天成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想待会儿见了慕星野，怎么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沈薇这才想起，她还没看见慕星野。
    已经八点，是去上班了？
    正想着，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慕星野手里拎着翠福楼专用的外卖粥桶，和沈薇四目相接：“醒了？”
    齐天成一见慕星野，就像动物见了天敌。
    本来还没个正形，此时也放下腿，直起了身子，甚至还整理了下衣领，昂首挺胸。
    就等着慕星野主动跟他打招呼，他给对方个下马威。
    慕星野目不斜视地走进病房，直接到病床另一边，掀开沈薇脚边的毛巾被。
    沈薇还是要脚步抬高地躺着，他捏了捏她的脚踝，看着明显残留的指印，皱眉道：“还是有些水肿，稍后让医生过来看一下。”
    紧接着又把手里的外卖桶递给沈薇：“觉得你会想喝他们家的粥，我就去买了。放心，我亲自看着他们做的，没放你不能吃的。”
    慕星野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阴影，沈薇心疼：“最近辛苦你了。”
    慕星野勾了下唇角，没说话。
    他其实大半夜就把沈薇交给了护工，自己开车绕着C城转了一圈又一圈。
    脑海里始终都是顾步申抱着幺幺的画面，怎么驱赶都驱散不了。
    全程被当成空气的齐天成，怒了。
    他食指曲起敲了敲床头柜的桌面，讥讽着：“哟，慕总竟然还能记得我们薇薇喜欢吃什么，这可真是新鲜了。”
    沈薇忘了房间里还有个齐天成，慕星野不喜欢齐天成的。
    她暗中给了齐天成个眼神，让他安静。
    齐天成就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嗓门更嚷嚷起来：“薇薇，你该不会又轻易原谅这个负心汉了吧？他对你糟糕透顶时你吃了多少苦，都忘记了？可别他随便一表演，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慕星野看齐天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颗白菜：“凌风传媒的齐总，齐天成？”
    齐天成一抖领口，抹一把又黄又绿的头发：“正是！”
    慕星野把粥桶放到移动桌子上，双手插袋：“齐总是来探望沈薇？”
    “那自然！”齐天成就差没有摇尾巴，“我和薇薇多年的感情了，她生病了，我当然要来看望她！”
    慕星野一双墨瞳平淡无波：“那齐总也该明白，病人最需要的是静养。病房内，禁止大声喧哗。”
    齐天成被噎了个半死，他的脸在几秒钟内迅速走了一遍赤橙黄绿青蓝紫：“慕总这是心虚，找不到反驳我的点了，就想让我闭嘴？”
    第106章 一切重新开始
    他甩开苏芸，脱去学院派的伪装后，他连眼睛里都是冰。慕星野：“或许你还可以直接离开。”
    “你！”
    齐天成怼人不成反被呛，心情十分不美丽。
    沈薇看笑了，她扯了下慕星野的衣袖：“好了，天成是我的好朋友，他没有恶意的。”
    齐天成立刻附和：“还是薇薇心疼我。”
    慕星野视线落在沈薇攥着他的指尖上，她的虎口处，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昨天幺幺抓着他的衣服时，她的虎口同一地方，也有一颗痣。
    慕星野感觉胸口的闷窒又涌了上来。
    沈薇见慕星野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星野？”
    慕星野没回应，眸光虽然低垂，但很明显能看出瞳孔没有焦距。
    沈薇心跳缓慢了下来：“星野？你没事吧？”
    她说着，还摇了摇慕星野的衣袖。
    慕星野察觉到手臂的晃动，才醒过神来：“嗯？什么？”
    这样的慕星野，很少见。
    无论年少时的温和，还是成年后的沉稳，慕星野作为慕家继承人，总有着超乎常人的警醒力。
    沈薇担心地看他一眼，转头对齐天成道：“天成……”
    齐天成一看沈薇的目光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哀其不争，但又想沈薇开心，索性放任不管地摆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要二人世界，我不要当电灯泡了，是这个意思吧？”
    他起身，捞起大衣，也没穿，就搭在肩膀上：“你好好休养，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末了，又追了一句：“你要查的东西我都放U盘里了，你休息好了就看。保准你能看到精彩的东西。”
    说完，人哼着歌离开。
    等外间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沈薇才看向慕星野：“你怎么了？”
    沈薇长着一双狐狸眼，上翘的眼尾平时可以妩媚可以性感，但那晶晶亮的黑眼球装入担忧时，又有着明明白白的关切。
    慕星野到了嘴边的话，再也问不出来。
    他在沈薇床边坐下来，俯身抵在她的额头上：“阿薇。”
    沈薇眨了下眼睛，感觉自己的睫毛都能扫到慕星野的。
    她最近很喜欢这种距离，她俏皮地又眨了几下：“是齐天成让你吃醋了？我不都说了他只是朋友？”
    慕星野摇了摇头：“我去见了顾亭山，他说你这次治疗后，各项数据都有明显提升。照这样下去，再进行几次治疗，你就可以出院了。”
    沈薇呼吸顿时急促：“你说的‘出院’，是说孩子没问题我不需要再保胎了，还是说……”
    慕星野抬了抬身子，轻刮了下沈薇的鼻尖：“是你的病，可以彻底康复。”
    沈薇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害怕自己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又变成了一场空：“星野，我妈妈也得过这个病。她缠绵病榻那么长时间，也做过各种努力，可最后还是没留住。你不知道她去世时的样子有多可怕，我有时真的很害怕，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说着说着，嗓音哽了起来：“可我更怕，在我变成那个样子之前，宝宝还没长大，他会跟着我一起离开……”
    “不会。”
    慕星野的手指擦过沈薇微湿的眼眶，有些想法，终究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他握着沈薇的手：“阿薇，我们就当一切重新开始。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一个半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沈薇做完了最新一次的换血，顾步申看了各项数据后，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缓解。
    慕星野去给沈薇办理出院手续时，顾步申进了沈薇的病房：“现在胎儿也稳定了，等过段时间各项指标都没问题，我们再换最后一次，薇薇，你就真的康复了。”
    沈薇真觉得这一个半月，恍如一场唯美的梦。
    肚子里的宝宝越来越活泼，天天和她互动。
    和慕星野的感情越来越好，他给她最好的宠最深的爱，就连在D国那几年，她都不曾这般幸福过。
    而现在，最后一道绊子——她的病——马上也要痊愈了？
    沈薇吸了下鼻子，说话时，鼻音很重：“步申，你知不知道，这一个半月，我躺的骨头都疼了。”
    不仅得躺着，还不能任意翻身，连脚想放平都不可以。
    顾步申放下病历，抽了张纸巾递给沈薇：“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苏芸推门进来，她刚剪了头发，又回到了短款梨花头。浅棕的发色显得脸白又减龄。
    她满脸欣喜：“薇薇，我刚下手术就看到了你的最新数据，是马上就可以痊愈了，是吗？”
    自从沈薇在德胜正式开始治疗血癌后，顾步申就全权负责了她的治疗，不准任何人插手。
    就连苏芸，也最多看到点治疗后的数据。
    沈薇握着苏芸的手：“小芸，今年冬天还需要买大衣吗？”
    苏芸张开双臂抱住了沈薇，嗓音有压不住的哭腔：“不要了，我再也不要大衣了，我只要薇薇抱着我给我取暖！薇薇，我们可以等到七老八十一起跳广场舞了。”
    沈薇失笑：“你就不能有点高尚的理想吗？比如我们还可以一起看小鲜肉啊？”
    “阿薇！”
    慕星野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把单据放进了公文包里，走到床前弹了沈薇的额头一下：“刚才说，和苏芸去看什么？”
    沈薇捂着被弹疼的脑门儿，朝苏芸吐了吐舌头：“没有啊，我们什么都不看。”
    慕星野宠溺地捏了捏沈薇的鼻尖：“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明明有佣人可以做这些事情，慕星野却从不假手于人，只要是和沈薇有关的，他都亲自去做。
    沈薇心里冒起了幸福的泡泡。
    苏芸看着沈薇开心，她也开心。
    她看了眼顾步申，他从慕星野进门后，脸上的笑虽然还在，但眸子里的温度却没了。
    虽说这一个半月以来，顾步申和慕星野都是这种相处方式，但苏芸还是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清了清嗓子，苏芸笑吟吟着：“好了，我和步申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在这看你们撒狗粮了。等你回家安顿好之后，我再去找你。”
    说完，也不等沈薇回应，拖着顾步申出了病房。
    第107章 我没资格做你的妻子？
    一离开有沈薇的地方，顾步申的最后一点笑，也消失殆尽。周身散发的寒气，足以将周围冰冻。
    他抵近苏芸：“怎么，怕我当着薇薇的面和慕星野打起来？”
    苏芸白着脸，眼神仓皇：“步申……”
    “放心！”顾步申温柔地帮苏芸把她的头发挽到了耳后，“我不会那么不理智。因为……”
    他故意拖了长长的腔，等到苏芸的呼吸都跟着悠长时，他才道：“我安排的好戏，现在才开始上演。重头戏，可都在后面呢！”
    ——
    沈薇出了院，还是回慕家老宅住。
    慕星野也跟着一并搬了回去。
    慕登勋老早就在院子里等着，4月下旬的天气里，室内停了暖气还会有点凉，但室外的阳光却是暖洋洋的。
    一年最好的时节，微风不燥，暖阳正好。
    慕星野的布加迪一驶入老宅的院子，慕登勋就把茶壶递给了刘成，人则上前：“阿薇，快来让爷爷看看有没有瘦。”
    沈薇的肚子已经大到外套遮不住，她一手撑在后座上，一手扶着肚子，才慢慢挪下了车。
    “爷爷，我天天躺床上，又吃的那么多，怎么会瘦嘛！”沈薇打量着慕登勋，“感冒是真的好了吗？您没威胁医生，逼着他做假病情报告吧？”
    慕登勋苍眉一竖：“你这孩子，爷爷是那种人吗？”
    沈薇挽着慕登勋的胳膊，和他一起往主楼走：“那是谁，先是高血压，后又因为倒春寒感冒，拖了这么久没好，还不听医生的医嘱，非要出门去医院看我啊？”
    慕登勋佯怒瞪沈薇一眼：“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两人说话间进了主楼大堂，郭琴兰正坐在木椅里磨着指甲，闻言抬头：“有什么好担心的？爸，星野为了照顾她，可是把公司都搬到了病房里去了。您知不知道董事会对此有多不满？”
    慕恩洪去看过沈薇几次，每次看着沈薇躺在床上不能动，他都差点跟着老泪纵横。
    沈薇有多辛苦，慕恩洪就有多讨厌郭琴兰的薄情：“星野就算在医院里办公，这两个月的集团总业绩也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董事会里有谁不满？你让他到我面前说！”
    郭琴兰刚修的指甲抠进了掌心：“你到底能不能分清孰轻孰重？董事会里有多少人在盯着星野的错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她住医院养胎，医院没护工吗？而且她一个遗传的血癌患者，生出来的孩子能健康到哪里去？依我看，这个孩子还不如不要，我可不想我的孙子，也是个活不到壮年的病秧子！”
    “郭琴兰！你够了！”
    慕恩洪气得站了起来，扬手朝郭琴兰脸上扇去。
    啪！
    很重的一巴掌，郭琴兰整个人都重重撞向椅子扶手。
    她手腕撞在扶手上，腕部瞬间青紫了一块。脸也偏着，微长的短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让人看不见她的情绪，只能看到嘴角流出的一抹血。
    堂上的人都是一惊，没想到慕恩洪会突然出手。
    慕恩洪这辈子没生过这么重的气，他指着郭琴兰的手都在哆嗦。
    “你就算再不喜欢薇薇，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你到底是有多狠毒，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要诅咒？
    “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你总归要有点改变，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这么专横、刻薄！别说我对你有偏见看问题片面，你对自己的家人都没有一点仁爱之心，真实的你能好到哪里去？”
    郭琴兰还歪着脸，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座僵化了的雕像，只有声音低低流出。
    “我专横、刻薄、阴毒？慕恩洪，是不是接下来你要说，和我结婚这么多年，你真是受了委屈了？”
    慕恩洪眼底嫌恶更深。
    在他眼里，郭琴兰这个样子，就是冥顽不灵：“若不是当初我被逼着娶你，我会要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好歹曾经也是郭家的大小姐，你简直辱了郭家世代书香门第的好名声！你应该庆幸你生下了星野，不然你连留在我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爸！”慕星野皱了眉。
    他和郭琴兰的母子情分再薄，也不会让父亲当众叱责母亲：“您少说两句！”
    慕登勋也不满地瞪着慕恩洪：“你们再有矛盾，你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琴兰还知道事事给你留面子，你呢？你给你太太留了吗？”
    慕恩洪一连遭受两次批评，面上有些抹不开，看郭琴兰的目光更加怨恨了。
    沈薇直觉事情要糟，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只会是两败俱伤。
    她扶着肚子，上前。
    郭琴兰先沈薇一步，呵呵笑了起来。
    她笑得脸色苍白，笑得眼角流了两道泪痕：“爸，我在慕家这么多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脸面？”
    她慢吞吞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看向慕恩洪时，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一步一顿地靠近慕恩洪。
    当年婚礼上，她也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
    长长的红毯，她每靠近慕恩洪一点，心里就多一分欢欣。
    那个时候她真的相信，只要她全心全意爱他，只要她肯付出肯努力，慕恩洪迟早有一天会把目光分给她，他们一定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终究是她太天真！
    她耗尽了岁月耗到现在眼角全是细纹，却依然耗不回慕恩洪的心！
    郭琴兰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她依然坚持走到慕恩洪面前。
    “你说我丢郭家的脸，你说我没资格做你的妻子？”郭琴兰反指着自己，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那慕恩洪，你就有资格做我的丈夫了吗？你自己扪心自问，我们这个家庭，你有放在心上过吗？外人谁不知道，我郭琴兰嫁给慕恩洪几十年，不过是一场丧偶式婚姻，我的婚姻里，根本就没有过‘丈夫’这个角色？”
    慕恩洪脸色一怒：“你！”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郭琴兰声音扬了起来，“我们刚一结婚你就扔下我自己搬去了客房，就这样，我每次回娘家还要骗他们，说你对我有多好，有多爱我疼我。我为了获得你的认可，不懂商业的那一套，也硬咬着牙自己跑去外地签合同。结果被人骗被人灌酒，我逃出来摔倒在路边给你打电话，你却说我活该，我怎么不直接死在外面！
    “后来，我以为我们有个孩子就可以关系缓和，你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因为讨厌我，连带着星野也一起讨厌！”
    第108章 委屈了这么多年
    慕星野一直敛着眼睑，好像吵架的那两个人并不是他的父母。
    可是此刻，他垂着的长睫却颤了几下。
    沈薇察觉到，伸过手去，握住了慕星野的手。十指连心，她给他力量。
    郭琴兰的指责还在继续：“那年冬天，我发烧39度，自己都在床上爬不起来。星野烧到40度，我求着你送星野去医院。你说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应该和我的孩子一起去死！所以你一不让佣人靠近我们，二连个司机都不指派，自己甩门而去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
    “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雪埋过了脚腕，我没办法只能抱着星野，自己雪地里跑了十公里，才找到一家医院！可我身上哪有钱？我当时所有的银行卡都被你冻结了，偌大一个医院我没钱给星野买药，最后走投无路，我当了我身上的大衣，我用典当的钱给星野连夜输液退烧，才救回他一命！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得谢谢你。也就是那一次我才明白，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她不能靠男人活着，她得给自己争口气，哪怕将来离婚时，也有底气潇洒地离开！”
    郭琴兰说了很多，说的她气息微喘。
    她眼睛里布满了红，有水珠始终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倔强地不落下来。
    慕恩洪的嘴张了又张。
    有些事情，他从未听郭琴兰提起过，如今再听，竟莫名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哑了音：“还、还不是因为你当年……”
    当年怎样，他也说不下去了。
    慕星野和沈薇交握的手，攥得很紧。
    他也从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曾经还经历了这些。
    沈薇也听得唏嘘，如果是她换作郭琴兰，她可能真的没力气坚持这么多年。
    这一刻，沈薇对郭琴兰的那些怨，也就随着那个雪地里奔走的母亲形象，全都化解了。
    她动了动慕星野的手，低语：“你过去劝劝妈妈吧，情绪太激动了，对身体也不好。”
    慕星野咽了咽喉咙里的苦，松开沈薇，走到郭琴兰身边，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妈，别说了，坐下来休息下吧。”
    慕登勋一直摩挲着手里的紫砂壶。
    这壶他养了三十多年，上次他生气，不小心磕去了一小点碎瓷，他心疼了好几天。
    他对一把壶都能生出感情，他的儿子，对着自己整日生活在一起的枕边人，却冷漠得如此可怕！
    慕登勋双眼现了一丝疲态。
    他一直坚守人情淡薄亲情更不必太亲切，用情至深只会是强者大忌。
    可如今年老岁月了，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个个的家庭不幸福，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他叹息着站起，迈向郭琴兰的步伐，竟多了几分蹒跚：“琴兰，是我不对，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做到位。我骂恩洪忽略你，对不起你，可如果当初我对你们这个家庭多几分关注，你也不会委屈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累坏了吧？”
    郭琴兰紧绷的肩膀，蓦地松弛，始终不肯落下的泪，也吧嗒滴落下来。
    从来没有人问她苦不苦，累不累。
    她在商场上遭罪的时候，她被慕恩洪冷暴力的时候，都没有人，关心过她一句。
    她也是个人，她也有心，她外表的铠甲再坚硬再强大，她胸口里的那颗心，也是脆弱的。
    郭琴兰用指尖擦了下眼角，仰头把剩下的水意逼回去：“爸，星野，你们不必觉得我有多苦，这么多年来，我早就习惯了。”
    厅堂里的人都以为郭琴兰这是软化了。
    谁知下一刻，她话锋一变：“但是现在，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慕登勋微弓的背脊直了起来：“琴兰，这是什么意思？”
    慕恩洪也望向郭琴兰，双眼深处浮起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郭琴兰低声笑着：“爸，我决定了，我会向慕恩洪提出离婚。”
    “你说什么？”慕恩洪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郭琴兰会跟他提出离婚。
    他盼望了多少年的离婚，他等于等到，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没有半分欣喜。
    像是心底深处有什么被挖走了，空落落的。
    慕登勋也劝：“琴兰，离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年慕郭两家早已利益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清，一旦离婚，这些利益纠葛，都很难处理。”
    郭琴兰决绝地摇头：“爸，我知道一旦要切割，必然伤筋动骨。所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带走我当年的嫁妆，还有我自己管理的那家分公司。”
    慕星野始终握着郭琴兰的肩膀，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一层真丝衬衣，给了郭琴兰极大的支撑。
    郭琴兰就靠着儿子的这股支撑，挺直了背脊：“爸，这是我最后的底线。那家公司我必须带走，您就当我为慕氏做了这么多，补偿我的，成吗？”
    慕登勋看出了郭琴兰的坚持，他啧了声：“我虽不掌管慕氏多年，我也知道你为慕氏付出了多少。别说一家公司，你就是带走三家四家，我也不会有意见。但是琴兰，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草率。如果因为意气用事而做了错误的决定，最后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郭琴兰哽着嗓音：“爸，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她说完，又看向慕恩洪：“我回去就让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书，你若不签字，我就向法庭起诉。总之，这个婚我离定了。”
    她没再留恋，推开慕星野的手，拎起手包，即使脸上留着手指印，她也可以走得干脆潇洒。
    “妈！”
    慕星野追了出去。
    此刻，他追的是一个母亲，一个曾经不顾自己安危，也要保住他的性命的母亲。
    没了之前对立时的剑拔弩张，只剩下母子间真挚的亲情。
    慕星野追到郭琴兰身边：“我送您回去。”
    郭琴兰侧过头，看着慕星野。
    他一八几的个头，自己穿着高跟鞋，也不过是到他耳边。
    不是小时候依偎在她怀里，说长大了会保护妈妈的孩子了。
    他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而她却在日渐老去。
    第109章 安心养你的胎！
    郭琴兰的手抬了又落，最后还是落在了慕星野的肩膀上：“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
    慕星野顺势握住郭琴兰的手：“上次……是我不对。”
    说的是上次咖啡厅外，他差点开车撞了郭琴兰。
    郭琴兰眼里晃了下，把手抽了回来：“母子哪有隔夜仇，不提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从嫁到慕家开始，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也一点点学会做饭。我照顾公婆，我极力表现，我只想融入这个家庭。你爷爷说得对，我累了。
    “所以现在，放下了某些执念后，反而是我最轻松的时候了。我还得留着自己，享受以后的大好时光呢。走了。”
    朝慕星野摆了摆手，郭琴兰果断离开。
    慕恩洪看着郭琴兰的背影越走越远，像是看到了她真的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颓丧地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捂了脸，肩膀低垂。
    慕登勋看着这样的慕恩洪，冷哼了声，指挥刘成：“派人暗中跟着琴兰，别让她出事。”
    话落，先对慕星野和沈薇道：“阿薇，你刚从医院回来，先和星野回和苑休息。等午饭时，你们再过来。”
    而后才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慕恩洪：“你！跟我去书房！”
    慕星野和沈薇看到刘成派了好几辆车跟了出去，才安下心，出了主楼。
    等走得远了，沈薇见慕星野还低垂着眼睛沉默，她停下脚步：“星野。”
    慕星野微弓着身子，抱住了沈薇：“幸好。”
    沈薇一怔，没明白。
    慕星野下颚抵在沈薇的肩窝里：“幸好我看到了那些视频，幸好我想起了我们的以前。”
    不然生病没人理的就会变成沈薇，抱着孩子孤苦无援的，也会变成沈薇。
    慕星野一想到那些画面可能会和沈薇有关，胸口就泛起闷闷的疼。
    沈薇的眼眶一下子湿了。
    她抬手，回抱住慕星野：“所以我们是幸运的啊！星野，我们以后都好好的。我会一直一直爱你的，不会变。”
    慕星野收紧了抱沈薇的双臂：“嗯。”
    “那爸妈那边……”沈薇还是有点担心的。
    慕星野直起身子，墨瞳有无奈也又妥协：“他们其实早就该离婚了。没有感情的婚姻，在一起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尤其在听到郭琴兰说起那些往事后，慕星野甚至觉得，郭琴兰离开了，反而是解脱。
    沈薇点了点头，主动换了个话题调节气氛：“刚才在正堂，怎么只看到了二伯，没看到慕晟安？”
    她还有些事情，想亲口问问慕晟安。
    慕星野掀起沈薇外套上的帽子，给她戴上：“我知道齐天成查到了一些事情，和慕晟安有关。”
    沈薇一滞：“你看他给我的U盘了？”
    慕星野睨一眼沈薇。
    沈薇耸了耸肩：“好吧，堂堂慕氏总裁，这点事情还是能查到的。所以？”
    “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你一直在治疗，不想让你分神。但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我一直都在安排。有些事情，只有放了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沈薇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看来他做的事情，还不止我知道的那件？”
    慕星野想到那日蒋红娜给他的监控视频里，沈薇身下全是血，却依然拼命往前爬的样子，墨瞳闪过阴鸷。
    “安心养你的胎！一切有我！”
    三日后。
    沈薇听说苏芸休班，约了她逛街。
    苏芸半挽半搀扶地勾着沈薇的臂弯，看着一间又一间的门店：“薇薇，要不咱回去吧？今天人挺多的。再说了，慕家什么婴幼儿产品没给你准备好，光孩子的衣服，就可以让他穿到四五岁了吧？”
    沈薇抬脚进了一家母婴店，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小小的，她一件件看过去，心都要化了。
    “那是他们准备的，又不是我。总不能孩子生下来，我这个当妈的什么都没给他买吧？”她从衣架上拿了一件粉蓝色的小肚兜，来回翻看着，“你不也说了，孕妇七八个月的时候适当增加运动，还有利于生产？放心吧，我没事的。”
    苏芸摇头叹气：“理都是你的，我还能说什么？反正我这个医生，今天就是你的随行御医了。”
    沈薇笑着把看中的衣服给苏芸看：“这几件怎么样？粉蓝色，无论男孩女孩都能穿。”
    这是沈薇第一次逛母婴店。
    琳琅满目的婴儿用品，有些沈薇甚至都不知道用途。一想到这么可爱的东西可以给自己的宝宝用，她恨不得把整间母婴店都搬回家。
    长长的孕妇裙一角，忽然被什么拽了下。
    沈薇一怔，放下手里的衣服低头看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烈撞进了沈薇的心里。她的胸膛炸开了一片温热，那温热堆积着，胀的她胸口发闷。
    “你……”沈薇低头看着脚边的小女孩，才说了一个字，声音就被哽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小女孩穿着粉格英伦风薄款大衣，白色连裤袜，黑色小皮鞋，既不失可爱又时尚有型。
    圆盘形的脸上，粉色的防雾霾口罩遮了她一大半的脸，只剩一双骨碌碌转的黑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沈薇在梦里梦到了很多次。
    梦里，那个小女孩叫自己“妈妈”。
    沈薇扶着肚子半跪在地上，唇颤了几颤，才发出声音：“你是谁啊？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口罩后发出脆生生的一声“妈妈！”。
    沈薇身子重重一晃，人差点摔倒在地：“你叫我……什么？”
    小女孩似是发现自己叫错了，歪着小脑袋眼睛里一片迷茫。
    苏芸听到动静过来，看到沈薇面前的小粉团子时，“哎哟”了声：“薇薇，这谁家的孩子？眼睛和你的好像啊。”
    她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医院科室的电话。
    有急诊。
    救死扶伤刻不容缓，苏芸也不顾得研究小女孩了，拍了拍沈薇的肩膀：“城南发生了重大车祸，医院急诊又爆满了我得赶紧回去。你买完东西，记得叫佣人过来帮你拿，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啊。”
    第110章 做梦都是他
    慕家是派了佣人和司机的，只不过沈薇嫌麻烦，没让他们跟来。
    沈薇点头，送走了苏芸，又回头看小女孩。
    越看，那双眼睛越像。
    沈薇心跳砰砰地响，她抬起手，指尖碰到了小女孩的口罩：“我可以……摘下你的口罩，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小女孩退了一步。
    “你不愿意？”沈薇眼眸浮上失望，但还是不放弃：“我就看一眼，这样我才能帮你找到你的家人啊。你放心，我不是坏人的。”
    小女孩灵动的双眸现出了几分犹疑。
    沈薇心里一松，又是一紧，她攥了攥汗湿的掌心，重新碰向小女孩的口罩。
    “薇薇？”
    衣架后面忽然响起顾步申的声音。
    沈薇顿住动作，抬头看着顾步申走近：“步申？你怎么在这里？”
    顾步申走到沈薇跟前，先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才又一个俯身，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步申！”沈薇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你认识这个小女孩？”
    难以言喻的激动漫过了喉咙，沈薇又是激动又是高兴：“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我能不能看看她的样子？”
    “她叫幺幺。”顾步申不动声色地，借着幺幺大衣的遮挡，捏了捏幺幺的小腿。
    幺幺接到暗示，张开双臂伸向顾步申身后的成姨，被成姨抱着，很快消失在了母婴店里。
    沈薇急了，抓着顾步申的衣袖：“你怎么让她走了啊？步申，你让她回来好不好？我觉得这个孩子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的眼睛长得很像吗？”
    顾步申茶色眸子扫过沈薇的急切，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薇薇，她只是我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她的父母前几天去了国外出差，托我妈照顾孩子。我带孩子出来买几件衣服。你……很喜欢那个孩子？”
    沈薇急速的心跳渐渐没了声音：“她……有父母亲？”
    顾步申笑了：“这问题问的，没有父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啊？不过她感冒了，我怕她离你近了，会给你传染上。”
    沈薇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涌上了一股无力。
    像是自己的稀世珍宝被人夺走了，她哭着闹着要去抢回来，结果人家告诉她，那件宝物从始至终就不是她的。
    AF大厦。
    慕星野翻看着手机里微信的图片，几分钟前，沈薇拍了很多婴儿服的照片，让他看哪件好看。
    想到这些衣服会穿在他和沈薇的孩子身上，慕星野的墨瞳铺了一层柔柔的光。
    Ada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神色有些犹疑。
    慕星野锁了手机：“什么事，说！”
    Ada把文件袋里的照片倒出来，摆在慕星野面前：“总裁，您派去暗中保护太太的人传了最新的照片回来。”
    慕星野还没看到照片的内容，眼皮突然跳了跳。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拾起那些照片，一张张看起来。
    沈薇和小女孩说话的照片。
    顾步申抱着小女孩，沈薇站在旁边，宛如一家三口的照片。
    没了小女孩，沈薇和顾步申在另一家童装店挑选衣服的照片。
    沈薇手里拿着的衣服，分明不是婴儿服，而是三四岁孩童穿的尺码！
    沈薇的身边也没有苏芸，只有顾步申！
    慕星野面无表情地翻看到最后，眼里的光一寸寸结冰。
    他挥退Ada，拿手机拨了沈薇的号码：“还在逛街？累不累？”
    沈薇刚选了一件超级漂亮的小裙子，一想到那件小裙子可以给那个小女孩穿，她失落的心情又恢复了开心，连语调都是轻快的。
    “对啊，还在逛，怎么了啊？”她回道。
    慕星野捏紧了照片，相纸锋利的边缘划过他的掌心，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冷冷看着那些血：“没什么，我给你和苏芸在商场顶楼的米其林餐厅定了桌，你们逛累了，就去吃饭。”
    沈薇想说苏芸早就走了。
    但想到慕星野和顾步申的关系，她要是说自己和顾步申在一起，怕是又要让慕星野翻倒醋桶了。
    她便顺从道：“好，我知道了。”
    慕星野闭了闭眼，心脏里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的疼：“阿薇。”
    沈薇又看到了一件超漂亮的小毛衣。
    她所有心神都在那件毛衣上，并没有注意到慕星野语气里的异样：“还有事吗星野？我这边比较忙，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了慕星野几秒钟，没等到他的反应，沈薇便主动挂了电话，把手机收起来去看毛衣了。
    慕星野看着黑了屏的手机，手机下方，是沈薇和顾步申的照片。
    胸口里的痛忽然就全烧了起来，烧成了熊熊大火。
    慕星野一扬手，照片连着手机一并摔了出去。
    照片七零八落，手机四分五裂。
    他死死抓着办公桌的边缘，过度的用力让他掌心涌出了更多的血。
    他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和沈薇一切从新开始。
    可为什么？
    沈薇她为什么！
    抽了张湿巾，慕星野边擦拭着掌心里的血渍，边按内线叫了Ada进来：“顾步申应该还有别的住处，专门安置这个孩子。”
    他睇着地上的“一家三口”，起身，抬脚，鞋子从照片上踩过去：“查到这个孩子的住处，派人跟着，三天之内，我要她带发囊的头发！”
    短短几句，Ada听得心惊肉跳。
    她火速离开总裁办，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慕星野一连两天没有回慕家老宅，他借口加班，直接宿在了办公室的休息间里。
    第三天。
    幺幺的头发样本被装在了密封袋里，放到了慕星野的办公桌上。
    同时，沈薇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今天还忙吗？我让厨房炖了养胃补气的药膳，等炖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慕星野长指夹着透明的塑料袋子，把那几根头发摆在阳光下，仔细的看着。
    “不用。”他淡淡拒绝，“稍后还有个会议要开，你来了也见不到我，乖乖在家休息。”
    沈薇扁了嘴。
    以前慕星野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时候也有，她也都熬过来了，怎么现在才三天，她就想他想的做梦都是他了呢？
    第111章 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那你……今晚回来吗？”沈薇可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是个卑微的等待金主临幸的情妇。
    慕星野打开抽屉，把塑料袋子扔了进去：“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沈薇又瞬间雀跃：“那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慕星野木着脸挂断了电话。
    他抽出一支烟，飞快点燃又狠狠吸了一大口。
    整个肺腔充满了尼古丁的味道，他才缓缓释放了憋在胸口的那口气。
    只要今晚再拿到沈薇的头发，等待DNA检测出来，一切就都有了结果。
    慕星野又狠吸了一口，整间办公室很快就弥漫起浓重的烟气。
    五天后。
    沈薇敏感地察觉到慕星野这段时间不正常。
    但她最近公司也忙得天翻地覆，每天晚上回家都是倒头就睡，慕星野那点不正常，也就被她日渐忽略了。
    另一边，慕星野拿到了幺幺和沈薇的DNA检测结果。
    他直接翻到最后。
    DNA相似度99.99%。
    是否母女？是。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慕星野喉头里的腥甜还是一波一波地往上涌。
    他被血腥味呛得视线模糊，胸口里横冲直撞的剧痛更需要尼古丁的解救。
    可手伸进抽屉摸了半天，慕星野只翻出了一堆空盒子。
    他紧紧攥着其中一个空盒子，努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沈薇还有一次手术，在她的病没有彻底痊愈前，他不能做任何事。
    很快，沈薇迎来最后一次手术。
    慕登勋要陪同，沈薇不让：“爷爷，您就当我是去上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慕登勋还是担忧，他指了指慕星野：“一定要照顾好薇薇。什么时候出院，跟家里说一声，到时候，我们去接薇薇出院。”
    这次，沈薇没拦。
    慕星野自己开车，把沈薇放在副驾上，亲自给她拉了安全带。
    两人好几天没亲近了，慕星野初一靠近，沈薇都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很陌生。
    她皱着鼻子嗅了嗅：“星野，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在她的印象里，无论是以前的慕星野，还是后来失忆的慕星野，都是从来不沾烟酒的。
    慕星野垂着眸：“上个星期加班太多，熬的太狠，就抽了两根解解乏。以后不会了。”
    沈薇顺势抬手圈住了慕星野的脖子：“最好是这样。我以后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你要是因为酗烟过度英年早逝，我可不给你守寡哦。”
    沈薇的脸近在咫尺，工作的忙碌，让她脸上那点肉又瘦了回去，一双眼睛被衬托得格外大，瞳仁亮晶晶的，像是能一眼看到底。
    慕星野直视着沈薇的眼睛：“阿薇，你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沈薇一头雾水地松开慕星野：“什么事情？你这个问题，很奇怪。”
    联想到慕星野最近的不正常，沈薇凝了神色：“星野，我对你有多坦诚，可能单凭嘴上功夫，难以取得你的全部信任。但我不介意用时间来证明一切。所以你如果对我有疑问，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我能解答你的，一定不会隐瞒。”
    慕星野右手落在换档杆上，如精雕般的脸，没有太多表情。
    “没有。”他否认，“最近我也忙，有些忽略你，怕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没有告诉我。”
    沈薇明白了缘由，脸上挂了笑：“放心啦，我和孩子都很好的。”
    孩子。
    慕星野喉结艰涩滚动了下，沉默着发动了引擎，在导航引导下前往德胜医院。
    最后一场治疗，沈薇足足在手术室里待了9个小时。
    9个小时后，沈薇醒来，空腹去做了一系列检查。
    当天晚上，顾亭山拿着最新的检查结果，身后跟着顾步申，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706病房。
    慕星野正在给沈薇削苹果，如今，他也可以将一个苹果削的漂亮又好看。
    见顾亭山他们进来，他放下苹果，墨瞳带了几不可察的紧张：“顾院长。”
    沈薇也坐直了身体，两手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呼吸频率放到最缓。
    顾亭山看着紧绷着的夫妻二人，笑了笑：“两位不用紧张，我来是宣布，薇薇可以正式出院。她的血癌，已经完全痊愈了。”
    病房里的空气在一刹的凝滞后，爆出无比的欢欣。
    沈薇咬着唇让自己别哭，但还是忍不住眼里的水意。
    她胳膊紧紧搂着慕星野的腰，脸埋在他结实的肚腹上：“星野，我好了是吗？我真的好了！”
    慕星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埋入了另一种沉闷。
    他轻拍着沈薇的发心，黑眸扫向顾步申。
    四目相接，慕星野清楚地从顾步申的眼睛里，看到了挑衅。
    呵。
    ——
    顾亭山和顾步申离开后，沈薇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困意袭来，她陷入了深甜的梦乡。
    慕星野给沈薇掩了掩被子，走出病房。
    门外，四个体格强壮的彪形大汉，黑衣黑裤黑超。
    慕星野：“看好少奶奶。从今天起，切断她和顾步申的所有联系。包括现在，顾步申不得靠近这间病房半步。”
    “是。”
    慕星野木然着一张脸进了电梯，直下一楼，出大厅，到住院部大门。
    五月的天气里，外面突然诡异地下起了暴雨，遥远天际轰然响了一道惊雷，似是要将整座城市劈开一条裂缝。
    十几个黑衣人在外面整齐站着，为首的人撑着黑伞走到慕星野跟前：“少爷，那边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直接过去？”
    “嗯。”
    慕星野的脸上覆着薄冰，他进了伞底下，守在车旁的人立马开了车后门。
    等慕星野上了车，其余的黑衣人都四散在前后几辆车里。一排车队在雨夜里打着双闪，连贯出了医院。
    御景花苑。
    雨势更大，雷声掺杂着闪电不断出现，一道道白光，几乎将黑夜耀成白天。
    慕星野看着矗立在暗夜里的高楼，在一道新的惊雷响起时，拨出电话：“少奶奶有没有醒？照顾好她，别让雷声吵到她。”
    挂了电话，慕星野朝前座的人挥了下手。
    保镖接到信号，开门撑伞下车，带领另外数个保镖，进了单元门。
    很快，一行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下楼。
    第112章 让顾步申离开！
    小女孩正熟睡着，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旦睡着了，即便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也无知无觉地继续睡。
    后车门被拉开，抱着孩子的保镖探进头来：“少爷，找到了。”
    说完，把孩子放在了慕星野旁边。
    慕星野视线扫了过去。
    小女孩睡得沉，斜斜倚在座位上，浓密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这是沈薇的孩子。
    沈薇和顾步申的。
    在沈薇用自己的命逼他和她结婚之前，她还和顾步申，生了一个孩子！
    这就是她口口声声的深情，这就是她口口声声的至死不渝！
    慕星野胸腔里的火焰燃烧进了眼睛里，黑眸烧得通红。
    他抬手，慢慢伸向那个孩子。
    头发一寸寸撩开，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
    紧接着，嘴唇，鼻子，闭着的双眼……
    突然！
    慕星野黑眸睁大，他把小女孩的头发撩得更开，让她整张脸都完全暴露车内灯光下。
    陌生的！
    和他那天在医院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该死！”慕星野放开了小女孩，“你们抱错了，这不是那个孩子！”
    话音刚落。
    对面一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车倏地亮起了车前灯，刺眼的亮光射过来，慕星野隔着车前窗，都被刺得眯了眼睛。
    等瞳孔适应了骤亮的光线，他才侧脸看过去——
    对面，顾步申从驾驶座上下来。
    豆大的雨滴倾盆一般落在他的伞面上，他的嘴角勾着胜利者的笑容。
    “慕总，”雨声太大，顾步申抬高了自己的声音：“这场游戏，好玩吗？”
    慕星野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
    他下车，从保镖手里接过一把伞，走到顾步申面前：“孩子呢？”
    顾步申挑了挑眉：“慕总问什么孩子？您刚才不是从我家里抱了一个孩子下来？怎么，一个孩子还满足不了慕总？”
    “顾步申！”
    慕星野狠踏一步上前，地面的积水被他踩得高高溅起：“你没有跟我玩的资本。交出孩子，我或许还能放德胜一条生路！”
    “我不交呢？”顾步申姿态悠闲，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或许我们可以比一比速度？”
    慕星野看向顾步申的手机，示意他继续。
    顾步申笑得更得意：“慕氏总裁纵容手下入室抢劫别人家孩子，而这个孩子，竟是慕太太和别人的私生子！你说这样的视频发到微博上，我们能上第几位热搜？所以到底是德胜倒闭在前，还是慕太太私生子丑闻漫天飞在前，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慕星野舌尖抵在腮肉上，顶了顶。
    绕了这么一圈，顾步申就在这等着？
    慕星野眼里装进狠戾：“你以为，我会让你的视频发出去？”
    顾步申无所谓地耸肩：“我发不出去，也自有别人能发出去。慕总该不会单纯地以为，我手里只有这一份备份吧？”
    他把伞倾斜了下，身体往前倾了倾：“早在慕总的人把孩子送进车里时，这一段视频就被我剪辑好，发送给了无数个微博大V。我还贴心地给他们分了批次，每隔五小时，就发一批。分布的这么零散，您就是想截断源头，都没法截吧？”
    慕星野知道顾步申踩住了自己的要害。
    他不可能让沈薇的丑闻被世人皆知，他只要把那个孩子从顾步申身边夺走——孩子留给顾步申，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将他和沈薇炸的灰飞烟灭。
    他不能冒这个险。
    “看来顾医生，是不打算交出这个孩子了？”慕星野退了一步，颀长的身形在雨夜里寒意更甚。
    顾步申不说话，只嘴角噙着冷笑。
    慕星野也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试试看！”
    留给顾步申最后一句，慕星野转身，重新进了车里，让人抱后座上的陌生小女孩抱出去，还给顾步申。
    清一色的黑色车队，依次响起引擎声后，一辆接一辆的从顾步申面前离开。
    顾步申望着中间位置慕星野的那辆车，茶色眸子里的阴鸷，铺天盖地地浓厚起来。
    德胜医院。
    慕星野回到医院，一路电梯直上顶楼行政层，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顾亭山正准备下班，看到慕星野，还以为他是来问沈薇的事情。
    结果慕星野坐下后，先推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伯父可认识？”
    顾亭山只扫了一眼，背上就生了寒。
    他脱到一半的白大褂又穿了回去，人坐回到椅子里：“星野，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慕星野笑了，笑得眸底全是冰凉：“伯父，我妻子和顾步申有一个孩子，而我这个丈夫，之前几年一直被蒙在鼓里。您觉得我在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后，我还会容忍顾步申在我妻子周围出现？”
    顾亭山心力交瘁。
    他早就知道那个孩子一定会是个炸弹，但他没想到，会炸的这么快。
    还是他太心慈手软，他应该第一时间将那个孩子解决掉的。
    顾亭山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星野，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你可以确定那是沈薇的孩子，但我也有权利测一下那个孩子和步申的DNA，看他们是不是父女吧？”
    慕星野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看来伯父还不知道，顾步申已经将孩子送走，谁也找不到了？”
    顾亭山瞪了眼，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无所谓什么时候。”慕星野说出自己的要求，“伯父，我不想闹得太难看，我只要顾步申交出那个孩子，然后，离开C城，永远别踏回C城半步。”
    顾亭山腾地站了起来：“前一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我也不会让那个孩子留在步申身边。但他不可能离开C城。顾家这一代只有步申，他离开了，德胜怎么办？星野，我希望你也能谅解伯父的难处。”
    慕星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交出孩子，顾步申离开C城，两者缺一不可。我知道慕顾两家算是势均力敌，真要闹起来，到最后只会落个两败俱伤。但是抱歉，我现在想不了别的事情，我宁愿自损八百，我也要让顾步申离开！”
    第113章 你怎么来了？
    顾亭山疲累地捏了捏眉心：“星野，你还是不要冲动。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而且，薇薇肯定也不想你和步申闹得不可开交吧？”
    提到沈薇，慕星野墨瞳有痛苦一闪而过。
    他屏住了呼吸：“那就要看伯父的安排了。伯父配合，我自然也会配合。但如果伯父一意孤行，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完，他站起来，径自出了办公室。
    7楼706病房。
    沈薇还在沉睡，她出了汗，发丝黏在脸上，嘴唇微张着，透着一种难得的憨态。
    慕星野指尖要落在沈薇脸上了，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他就这样坐在病床前，安静枯坐了一夜。
    第三日，沈薇出院。
    外界一片风平浪静。
    慕登勋亲自来医院接沈薇出院。
    沈薇肚子越来越大，再加上身体刚恢复，走几步路就被肚子压得喘息。
    慕登勋把胳膊伸过去：“来，丫头，挽着爷爷的胳膊。爷爷这身子骨啊，还能支撑得了你。”
    沈薇欢喜地把胳膊勾到慕登勋的肘弯里，一老一小站在一起，竟然还真有点亲爷孙的味道。
    沈薇喜欢“丫头”这个称呼，很亲切，让她久违了十几年的亲情，在这段时间里越来越清晰，很暖。
    “爷爷，我前段时间住院无聊，研究了不少菜谱，等我生完孩子，我做给你吃啊。”沈薇道。
    慕登勋苍眉一挑：“哟，我们阿薇还会做饭啊？那爷爷可得等着，尝尝阿薇什么手艺。”
    刚说完，慕登勋的脚步突然一滞，人也啧了一声。
    沈薇神经立刻绷紧：“怎么了？”
    后面，慕星野和刘成也追上来，一个个地都围在慕登勋身边。
    慕登勋感觉自己的胃有一下针扎般的疼，可这会儿痛感又消失不见了。
    他便没事人似的地摆摆手：“看把你们吓的，我就是听薇薇要给我做好吃的，这胃就馋了。”
    沈薇“哎呀”了一声：“那我今中午就回去给爷爷露一手？”
    慕星野立刻道：“不行！你现在哪能进厨房？是想摔倒？”
    语气虽严厉，但沈薇听在耳里，却格外宠溺。
    她朝慕星野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慕登勋看着小辈们一左一右围绕着自己，这是他以前不曾体会到的天伦之乐。
    他错过了好多年，好在，不晚。
    顶楼行政层，顾亭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慕登勋和沈薇率先坐进了车里。
    慕星野去了前座的副驾驶，临上车前，他朝顶楼的方向扫了一眼。
    哪怕相隔了十几层楼的高度，顾亭山依旧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
    他叹了口气，对秘书道：“联系平日里和我们关系还不错的媒体，就说我请大家喝个茶。”
    接下来，怕是要打一场硬仗了。
    ——
    沈薇身体一好，就投入进了忙碌的工作里。
    上市已接近尾声，只要接下来的路演没问题，星辰就可以在纳斯达克挂牌了。
    这日，她电话拨给苏芸：“小芸，你们医院怎么回事啊？甄妮电话给顾伯父联系EDGE仪器的事，怎么打了几遍都没人接啊？顾伯父出差了？”
    苏芸那边乱糟糟的，像是在急诊大厅：“薇薇，这几天我们医院不太太平，顾伯父忙着处理事情，估计手机都落在办公室呢。我帮你跟他说一……啊！”
    苏芸还没说完，听筒里忽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苏芸先是尖叫了声，后来就再也没动静了。
    “小芸！”
    沈薇吓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叫了苏芸半天没等到反应，拿下手机一看，电话竟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
    她腾地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抓起椅背上的防晒衣出了门。
    德胜医院。
    沈薇一路给苏芸打电话，依然是没人接。
    她心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几年新闻上各种医闹屡见不鲜，有多少医护人员因此受了伤赔了命，沈薇很怕那样的事情，会在苏芸身上发生。
    进了医院后，果然！
    急诊大厅里一片狼藉，药水袋被踩破，地上一片接一片的水洼。
    输液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椅子也歪歪扭扭不成排。
    大厅里已没什么人，唯有几个医护人员在互相包扎着伤口，还有年轻的小护士哆哆嗦嗦地哭泣。
    沈薇腿有些软，她掌心里全是汗，手机放在手里几乎抓不住。
    “麻烦你，”她屏着呼吸，抓住了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护士，“有见过血液科的苏芸苏医生吗？”
    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脸上还有泪痕。
    她想了下，才道：“哦，苏医生受伤了，回她办公室了。您要是没什么事，也别在这逗留了，孕妇还是要小心点的好。”
    沈薇虚软的身体倚在墙面上，嗓子眼里的那口气，也不知是该松开还是继续紧绷着。
    苏芸去的是办公室而不是手术室，那就不是大问题。
    可依然还是受伤了。
    沈薇又连忙去电梯间，匆匆上楼进了苏芸的办公室：“小芸。”
    苏芸坐在椅子上，她的额头破了，血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顾步申站在她旁边，正用镊子夹着消毒棉，给苏芸做着清理。
    听到沈薇的声音，苏芸和顾步申同时扭头。
    苏芸眼里有担忧惊慌，顾步申则深幽着眸光，不动声色问：“薇薇？你怎么来了？”
    苏芸也跟着道：“我们医院现在挺乱的，你都这么大肚子了，很容易被人碰倒撞倒，快回去。”
    沈薇不听，依然进了门，着急地察看着苏芸的伤口：“这是怎么了？你们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顾步申无框眼镜后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没什么，医患关系从来都是有矛盾的，有几个不理智的，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薇听明白了：“有医闹？德胜的治愈率也算是C城最高的了，还有人不满意？”
    苏芸撇了撇嘴：“今天这个根本就不听劝，发了疯似的要什么公道。可初期给他下诊断的根本就不是德胜，他还非要把脏水泼过来，刚才急诊大厅的病人都被他吓死了。要不是保安到的及时，肯定得出大麻烦。”
    沈薇心疼地看着苏芸的伤口：“你也是，那么危险，怎么也不知道躲开啊？那这事怎么处理的？媒体那边不会有问题吗？”
    第114章 一了百了
    顾步申抬了下眼镜，“媒体那边虽然在尽量压着，但今天看到现场的市民也不少。如果他们大范围传播起来……”
    他没再说下去，但语气明显沉重。
    沈薇用免洗消毒液洗了手，给顾步申打着下手：“那先让媒体提前预警啊，随时监控网上舆论，只要一有异常，立马压下来。医闹这种事情要是被发到网上，网友才不会在乎医院对不对，他们全都站病人的。”
    即便后期偶尔会出现打脸的情况，但医院的名声已经损坏了，没人会去看澄清的。
    沈薇拿出手机找出齐天成的号码：“我让齐天成过来和顾伯父商量一下对策？他熟知媒体这一块，网络上的公关案例，他还没有输过的。”
    说着，就要给齐天成打电话。
    顾步申抬手拦住：“薇薇，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怎么？”
    顾步申隐藏了眼底的真实情绪，玩笑似的道：“你都八个月了，若是让慕星野知道我让你淌进这么趟浑水里，他非把德胜掀了不可。”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步申话音刚落，沈薇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薇朝顾步申晃了晃手机，眼角的笑都是甜蜜的：“我先问他会不会掀啊。”
    她接起，慕星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爷爷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丸子，刘管家派人送过去了，记得多吃点。”
    沈薇“呀”了一声：“我不在公司呢。佣人电话多少，我让她直接送到德胜来好了。”
    慕星野点在桌子上的Parker钢笔一顿，背脊都不由地直了起来：“你去德胜了？”
    “别担心，我身体没事。是德胜这边出了点小问题，我过来帮步申的忙。对了，我还不知道几点结束，今晚上的电影，我们挪后一天吧？”
    慕星野手上力气加大，钢笔在他掌心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里的平静：“你还有身孕，别累坏了。”
    “不会的。”沈薇飞快回道，她朝顾步申和苏芸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人往门外走去。
    到了走廊里了，她才接着道：“星野，我以前都对我的病没抱任何念想的，是步申和顾伯父他们治好了我。如今他们有困难，我既然有能帮他们的渠道，我就尽量帮一下。人都要懂得感恩的嘛！”
    慕星野闭上了眼睛。
    沈薇，你是真的为了报答顾家父子的恩情，还是因为出事的医院和顾步申有关，所以才如此上心？
    沈薇听着慕星野没动静，催了下：“星野？生气我晚上不和你去看电影了？”
    慕星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没有”两个字：“等你忙完了，我去接你。”
    “嗯。”沈薇开心地笑了，“谢谢你支持我，那我去忙了？”
    “叮”的一声，沈薇挂断了电话。
    慕星野看着漆黑的屏幕，很长时间都没换一个姿势。
    沈薇现在跟他说，谢谢他支持她。
    会不会将来有一天，这声“谢谢”会变成，谢谢他的成全，谢谢他的放手，谢谢他终于让她和顾步申在一起了？
    慕星野胸腔里痛和怒交织着，让他脑子出现了一刹的空白。
    Ada敲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总裁，您要的花束，刚下飞机就送过来了。另外，您订的餐厅也准备好了。礼物的话，还是您自己去挑选吗？”
    慕星野望着那束火红的花出神。
    他一直想给沈薇补一个情人节，他那天错的太多，他一直想道歉。
    如今沈薇的病终于好了，他以看电影的名义约她出来，带她共进晚餐，送上他精挑细选的礼物。
    他甚至可以想见，沈薇看到礼物时眼底欢喜的晶亮目光。
    可她一句要帮顾步申，推了他的一切。
    慕星野扔开手中的钢笔，起身捞了椅子上的外套，大步朝外走去。
    经过Ada身边时，他连看都没看那束花：“餐厅取消，花也扔了吧。”
    Ada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回到工位上，电脑下方任务栏里的工作群亮着桔色。
    她打开，有人发问：“Ada姐，听说总裁今天心情很好，财务部的账务放错了一个小数点都没被骂？那我现在去递交企划书行吗？”
    Ada想了想慕星野的样子，指尖动了动：“黑暗总是不定期降临的，你要是够胆……你就来。”
    消息刚发出去，面前突然覆过来一片阴影。
    Ada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慕星野去而复返时，赶紧捂住了屏幕上的对话框。
    “总、总裁，有什么指示？”
    慕星野面无表情地指着Ada椅子后面：“拿过来。”
    Ada顺着慕星野的指向望过去，是她还没扔的花束。
    这剧情她就看不懂了：“总裁，那餐厅……”
    “不需要！”慕星野扔下一句话，转身要走时，敲了敲Ada的桌面：“你可以告诉企划部，未来一段时间，黑暗会持续存在！”
    Ada：“……”总裁我错了！
    德胜医院。
    顾亭山得知沈薇在苏芸办公室里，一通电话把顾步申叫到了顶楼。
    “你疯了？”顾亭山恨不得把桌子上的茶壶砸顾步申脑门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顾步申面前：“你当今天的医闹是真的医闹？这很明显是慕星野给我们下的绊子，他在提醒我们，他开始了！而你还和沈薇有来往，你是想把整个德胜都搭上才甘心？”
    顾步申嘴角勾起讽刺：“那顾院长大可向慕星野妥协，把我送走，这样不就一了百了了？”
    “你！”顾亭山扬手从敞开的柜子里抓了一把文件，劈头盖脸朝顾步申头上扔下去。
    漫天纸张飞舞，凌厉的纸张边缘在顾步申的脸上划出了小血口，他连动不动，就任纸张在他身上散落。
    等地上全是白花花的纸了，他才眸子泛出冷光：“院长这是不舍得？我应该感动？我以为在您心里，只有德胜才是最重要的！”
    顾亭山捂着发疼的胸口，熬过心脏那阵紧缩。
    顾步申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得到他的苦心，他永远都看不到他这个父亲的用心良苦。
    他不想溺爱自己的孩子？
    第115章 头条
    可真溺爱了，将来德胜的重担压在顾步申身上，只会把他压垮！
    顾亭山的声音里多了苍老和无奈：“你但凡还有一点理智，就该把那个孩子交出来，主动向慕星野求和。慕星野现在是针对德胜，但他迟早会朝你下手。到时候德胜没了，你的名声也臭了，你再喜欢沈薇又有什么用？你还能养活得起她？”
    “这不是顾院长该担心的，我自会处理。”
    “你要真会处理，你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顾亭山咆哮起来。
    顾步申睨了顾亭山一眼：“那如果我手里也有慕星野的把柄呢？”
    顾亭山双眸一缩，紧接着呼吸重了起来：“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你不准对慕星野做任何事情。他现在还尚存一点理智，你要真惹恼了他，他下手了，我们也落不到半点好处！”
    只能求和，只能退步。
    否则，光是顾步申和沈薇这个慕家的孙媳有过一个孩子，就足以毁了一切！
    顾步申不为所动：“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他不再听顾亭山说教，转身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顾亭山听着办公室鱼缸里哗哗的水流声，预感到顾家，怕是也要随着流水消逝了。
    ——
    齐天成去邻市出差，要到明天才回来，沈薇便和他约了时间，等明天再做商议。
    剩下的时间，她陪着苏芸一直监视着网上的动向。
    等到晚间八点钟，网上还是风微浪稳，她才放了心，也没叫慕星野接她，自己打车回了慕家老宅。
    和苑没亮灯。
    沈薇一开始还以为慕星野没回来，自己开了门进去。
    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坐着一个人，被月色拖了一条长长的影子覆在地上。
    沈薇一声尖叫就在喉咙里了，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星野？”她试着颤声叫道。
    “嗯。”
    慕星野的声音很低，沈薇也听见了，她拍着心脏狂跳的胸口，嗔笑埋怨：“怎么不开灯啊？你吓我一跳。”
    她说着，按开了门边的客厅灯。
    灯光骤亮，慕星野的眼睛不适应，眼前闪过一片黑暗。
    黑暗过后，他看见沈薇扑向了茶几上的花束：“星野，这是送给我的吗？”
    沈薇埋进花束里嗅着花的芳香，白皙的脸和玫瑰的红相衬托，慕星野一时分不清是花比人娇艳，还是人比花美好。
    他起身，长时间维持一个坐姿，让他的腿有些麻。
    麻痹一路攀升到心脏，他麻木地看着沈薇：“喜欢？”
    “喜欢啊！”沈薇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以前都很少送我花呢。因为……”
    沈薇话语一顿，下一秒，她把花束扔开，拖着慕星野离那花束远远的：“你不是花粉过敏吗？这花是你抱回来的？那你有没有事？”
    慕星野看着沈薇眼底的关切，冰凉了大半天的心终于回暖了几分。
    他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摇头：“我没事。或许是Ada知道我过敏，提前去了花粉。”
    沈薇还是不敢冒险，摁铃叫了佣人进来，把花束拿出去，又开了窗户散掉屋子里的花香气。
    她的孕肚很大了，可身子还是瘦，细胳膊细腿的，让人怀疑她会支撑不住，被孕肚带倒在地。
    可就是这样的瘦弱身躯，为了不让他花粉过敏，忙碌的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慕星野看着看着，墨瞳沾了水汽，他上前，将沈薇搂在了怀里。
    “阿薇。”他低声唤着沈薇，这个名字，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慕星野的下颚抵在沈薇肩窝上，呼吸正好喷在她脖颈间。
    沈薇被弄得发痒，嬉笑着往旁边躲了躲：“星野，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很奇怪。”
    他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霸道冷清的样子，倒像一只黏人的大型忠犬。
    慕星野感受着怀里人儿的温度：“我让人把D国那边的房子收拾出来了，你不是一直想回去住一段时间？我们去那边待产？”
    沈薇笑容更大了：“干嘛？你还想让宝宝一出生就看看他父母定情的地方吗？”
    “都可以！”只要不留在C城，只要远离顾步申远离那个小女孩，他带沈薇去哪里都可以。
    沈薇却摇了头：“别说我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就是你，堂堂慕氏大总裁，能扔下整个集团去D国陪我待产？再说了，步申医院的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我哪能扔下他不管？”
    慕星野抱着沈薇的双手，慢慢松开，人也直了起来：“顾步申就这么重要？”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当然重要了。”沈薇踮脚捏了捏慕星野的脸，“又吃醋了？说了多少遍了真的只是朋友，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啊！”
    慕星野很想问沈薇，只是朋友，那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和顾步申生那个孩子的时候，又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慕星野心里翻江倒海，他让沈薇上楼换衣服，自己又重新坐回到窗前。
    手机响了起来，慕星野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接起。
    顾步申的声音传了过来：“慕总是真想鱼死网破？那么明天，我们等一个头条，一个关于沈薇私生子的头条？”
    慕星野的嗓音，比暗夜的月光还冰凉：“威胁我？”
    “那倒不敢！”顾步申轻笑着，“只不过是本能的自保罢了。慕总，我们顾家的家训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啊。”
    慕星野攥紧了手机：“难道不是你犯人在先？”
    “哦？”
    顾步申的笑声更大了：“慕总说的是哪件事？是薇薇的孩子在我这里，还是今天薇薇陪了我一整天？”
    慕星野绷紧了呼吸，喉咙里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地烧出来。
    顾步申兀自道：“说起来真应该感谢慕总。要不是您对德胜出了手，薇薇也不会撇下自己的工作来陪我，还担心我会因此心情不好，晚上特地用医院的小厨房给我做了最爱吃的粉蒸排骨。慕总吃过薇薇做的饭吗？我也很惊讶，她的手艺真的不错呢。”
    慕星野咬紧了牙关，腮帮微微发抖。
    他从来没吃过沈薇给他做的菜，顾步申却能吃到。
    甚至沈薇还知道，顾步申最喜欢什么！
    第116章 我做噩梦了
    那他呢？
    沈薇知不知道他的喜好？沈薇知不知道他的口味？
    或者说，沈薇她愿不愿意，给他下厨做一顿饭？
    慕星野脸上的神情僵硬而暴戾，声音发了狠：“顾步申，你以为你手里有几个视频，我就拿你没办法？”
    顾步申轻嗤一声：“这么说慕总有办法？那我可真得拭目以待了？不如我们赌一次，这次我要是赢了，我带薇薇走，慕总以后不得干涉薇薇的任何生活。但如果我输了，我把孩子交出来，如何？”
    慕星野：“你觉得你有胜的把握？”
    “能不能行，还是要拼一把的，万一赢了呢？”
    慕星野墨瞳装入了冷厉：“好！”
    电话挂断，整栋房子又恢复了夜晚的寂静，唯有二楼卧室里隐约传来了流水声，是沈薇在浴室里。
    慕星野把手机扔在摇椅上，起身上了二楼。
    沈薇正要关水，浴室的门被打开，慕星野走了进来。
    她低呼了声，赶紧伸手拿浴巾遮挡自己：“星野，你干嘛？”
    慕星野一声不吭，直接走到沈薇面前，手按在她身后的水龙头上，一掰，水流流到最大。
    激烈的水柱瞬间打湿了慕星野身上的衣物，他也不理，大手揪住浴巾的一角，抓下来，扔开——
    沈薇大叫了起来，她一时不知该先捂住自己，还是该先抵住慕星野的靠近。
    “星野，不可以，已经是后三个月了！”她急声提醒道。
    “我知道！”
    慕星野捏着沈薇的下颚，逼着她抬头，仰到最合适自己的角度，倾身压下去。
    他在她的唇中低低呢喃：“放心，我不碰你。”
    沈薇这才软了身子，任慕星野为所欲为。
    哗啦的水流声中，慕星野的眼眸渐渐变成了红色：“阿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沈薇疑惑抬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慕星野一手垫在沈薇背后，不让她直接接触冰凉的瓷砖墙面，一手扶在她后颈上。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爸刚才给我电话，说妈铁了心要离婚。离婚协议书都送过去两次了。”
    沈薇有点小小的尴尬：“你是说……就像当初我给你送协议书那样？”
    慕星野面色一肃，就着捏沈薇下颚的手将她拉近，威胁：“再敢送一次，你试试！”
    沈薇明亮的眼睛里尽是狡黠：“送不送，取决于你呀慕先生。你要对我好，那我当然留下来享福啊。你要对我像以前那样……我又不是受虐狂，你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慕星野扶在沈薇腰上的双手一紧，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了挤压，暴躁地踢了慕星野一脚。
    慕星野一怔，沈薇示威性地朝他挑了挑眉：“看到没？我儿子保护我呢！你要是敢再对我们娘俩不好，他就对你不客气！”
    慕星野软了眼神：“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只要沈薇一心和他在一起，他必定也会全心全意待她。
    沈薇仰头，看着身前的男人。
    他的肩膀宽阔，身形高大，自己每次在他怀里时，都像是被保护的雏鹰，而他能给她最安全的世界。
    她的慕星野真的回来了啊！
    沈薇胸腔涨得满满的，踮脚，在慕星野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真乖，给你奖励！”
    沈薇吻慕星野时，光滑的身体也跟着靠近他。
    八个月身孕的人了，脸上不仅没有斑点还更白皙细嫩。肚子上也是不见一条妊娠纹，整个人在浴室的灯光里，像一颗发着朦胧暖光的珍珠。
    这就是沈薇，只属于慕星野的沈薇。
    慕星野眼底的怒慢慢被别种颜色替代，他捏着沈薇的后颈，在她耳边诱哄着：“乖，帮我！”
    沈薇的脸蓦地红成了大番茄。
    等两人从浴室里出来，已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沈薇累得手酸，哀怨地瞪着慕星野：“你就不会自己吗？”
    慕星野得到了餍足，胸腔里的那股火也跟着被灭。
    他好脾气地把沈薇搂在怀中，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沈薇刚变成正常颜色的脸又红了回去，她气恼地朝后伸手，拧了慕星野一下：“闭嘴，睡觉！”
    羞恼的样子，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慕星野喜欢这样生动灵气的沈薇，太有烟火气息，而这烟火气，只为他自己一个人绽放。
    慕星野闭上眼，突然生了就此罢手的想法。
    沈薇和顾步申再有过往，那也是以前的事情。
    既然都已经过去，就让它们都过去吧，他和沈薇，把握好未来便是。
    慕星野这样想着，拥着沈薇沉沉进入了梦乡。
    到了后半夜，怀里的人突然挣扎了起来。
    慕星野第一时间警醒，摸开床头灯。
    灯光下，沈薇额头上全是汗，眉头也紧皱着，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可怕的噩梦。
    慕星野坐了起来，轻轻拍着沈薇的脸颊：“阿薇？醒醒！”
    沈薇紧咬着唇，娇嫩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快要渗出血。
    慕星野怕她伤了自己，用手指掰开了沈薇的牙齿，换自己的手进去。
    “唔！”
    尖利的牙尖叩进慕星野的手背时，他闷哼了一声，又生生强忍住。
    淡淡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在空寂的房间里。
    沈薇迷蒙中感受到了血腥味，神情更为紧张，她松开了慕星野的手，急急喊着：“不要！不要！求你们不要！”
    慕星野着急地汗都滴下来了，正想着该怎么叫醒沈薇，沈薇忽然大叫了一声。
    “步申！”
    慕星野抱着沈薇的手僵硬了一刹，浑身的血液温度急速下降，他听到了自己体内结冰的声音。
    沈薇在大喊之后，终于醒了过来，她恍惚睁开眼睛，看到旁边的慕星野时，哑着嗓子道：“星野，我做噩梦了。”
    慕星野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虚空，没看沈薇：“梦到了什么？”
    沈薇疲累地推开慕星野坐起来：“我梦到白日里闹事的那个人又去了德胜，他拿着很长的刀，步申被他砍得浑身都是血。”
    还有苏芸，苏芸就在顾步申身后。
    沈薇想让苏芸快点跑，可她脚下像是被锁链锁住了般，动不了，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第117章 到底怎么了？
    沈薇拒绝再回想这个可怕的梦，她抹了把脸：“我得去给步申打个电话。”
    他和苏芸今晚上都是夜班，他们不能有事。
    慕星野看着沈薇穿上睡袍，下床，出了房间去楼下找自己的手机。
    五月份的深夜还是万籁寂静，没有虫鸣，整个城市像是被笼在一个大圆盖下，丁点声音都能被扩大好几倍。
    慕星野听着沈薇的拖鞋一下接一下地下了台阶，走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然后，柔柔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喂，步申……”
    慕星野仰头躺下，抬手盖住脸，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他视而不见。
    ——
    沈薇得到顾步申和苏芸都平安的消息，才放心回房重新陷入睡眠。
    但心里老惦记着这件事，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
    吃早餐时，她摸着眼皮：“我怎么眼皮老跳？”
    慕星野往面包上抹着果酱，一层草莓，一层香橙。
    这是沈薇最近很爱的口味，有草莓的甜也有香橙的酸，结合在一起，很开胃。
    他抹好，放在沈薇面前，又从罐子里拿了几颗梅子摆在旁边。
    “快吃饭，不是上午还要开会？你想让全公司等你一个？”他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墨瞳里的光却是冷而黯淡的。
    沈薇含了颗梅子，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她还在忌讳眼皮的事：“我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什么事。要不你待会儿别自己开车了，让司机送你吧？”
    慕星野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顿：“你担心的……是我？”
    “不担心你担心谁？”沈薇嗔了慕星野一眼，转头又道：“不过也挺担心步申和小芸的。希望他们医院别再有人闹事了，昨天小芸都受伤了。”
    慕星野的心跳宛如坐过山车，前一秒为沈薇冲上了顶峰，下一秒又被她狠狠拽着摔向了谷底。
    他眼眸里一片冰凉：“我吃好了，先走了。”
    “啊？”沈薇看着慕星野盘子里剩了一大半的三明治，慕星野到底怎么了？
    要不是男人没有生理期，她真要怀疑慕星野是不是大姨夫了。
    看了眼时间，沈薇匆匆吃完饭，临上车前，给顾步申打了个电话：“今天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待会儿把齐天成的号码给你，你也可以直接和他联系。”
    顾步申坐在拉着窗帘全黑的房间里，唯有电脑屏幕的幽幽蓝光，扑在他脸上。
    他把玩着眼镜的支架：“阿薇，我说过，医院的事你不要参与进来了，很危险。”
    沈薇满不在乎地耸肩：“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和小芸又同在一个地方，我不担心你们担心谁？好了不说了，我先去上班了。”
    沈薇说完就挂了电话，顾步申却一直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脑子里全是沈薇对他的关心。
    他却在筹谋着如何毁掉她，毁掉慕星野。
    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十几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
    顾步申等铃声响了半天，才接起：“计划……延后，没有接到我的指令，一个视频都不准发出去！”
    ——
    沈薇的眼皮跳了整整一上午，到了中午时，终于应验。
    手机通知栏里，大大的新闻标题十分醒目——德胜医院C城总院发生跳楼事件，疑病人与医生发生纠纷。
    沈薇惊得扔掉手里的筷子，快速打开微博，热搜栏里，#德胜跳楼#的词条后面已经跟了个“沸”字。
    词条广场上骂声一片：
    【身为医者，不治病救人，反而误诊延误病人病情一条龙。病人明明得的是肺癌，也能诊断成普通肺炎，导致病人癌细胞全身扩散没得救，德胜垃圾！】
    【德胜好歹也是全国有名的大医院，也这么视人命为草芥？视频里的病人一看就已经很崩溃了，那个医生竟然还有脸说这不关自己的事。真不关他的事，人家能到他的办公室窗外跳楼？】
    【坐等这次德胜怎么洗地。这可是明摆着的事实，全国人民都看到跳楼的视频了，他们还能把黑的洗成白的不成？】
    沈薇匆匆浏览了热门的几条评论，明白了是昨天闹事的那个病人又回到医院。
    这次不再是闹，而是直接跳了楼。一条性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消失不见。
    沈薇头疼地拨了齐天成的号码：“步申有没有联系你？”
    齐天成声音吊儿郎当的：“薇，你总有办法知道如何伤我的心。一个慕星野也就算了，现在又出来个顾步申。你让我以后如何与你相处，我该抡着我多少米长的大刀，才能在一片情敌里杀出重围？”
    沈薇没心情听齐天成扯皮：“现在热搜情势很严峻，你那边也不能撤。这种热搜越撤越会引起群众反感。你回来了没有？我们直接去德胜汇合？”
    齐天成打了个哈欠：“行吧，谁让你是我的心肉头呢，你让我干什么，我不得马首是瞻？德胜见。”
    齐天成挂了电话，沈薇也没耽搁，把下午的事情交给副总去办，自己则让司机送她去德胜。
    德胜医院。
    还没拐进德胜大门口的那条路，沈薇就看到了重重的记者围堵在门口，保安吃力地拉着人墙，阻挡着记者进入。
    沈薇见状，只好拐到最偏僻的西门，从那里直下地下停车场。
    顾步申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处等着。
    看到沈薇，他茶色的眸子震动着无声的情绪：“薇薇，其实……”
    沈薇拍了拍顾步申的肩膀：“这些时候就别说客气话了。我们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度过这次危机。其实只要错不在德胜，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顾步申无框眼镜划过一道白光：“如果只是普通的医疗纠纷，那还有公关的可能性。但这件事要是有人背后指使……”
    “指使？”沈薇光听这两个字就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她停下脚步：“谁会指使这种事？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步申，你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顾步申温和的笑意不变：“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应该不会有人拿人命开玩笑的。走吧。”
    第118章 明天不要再去了
    顾步申否认了，沈薇就没在意，跟上顾步申的脚步，一同进了电梯。
    剩下的时间，沈薇又在德胜度过。
    顾亭山忙着应对各部门的突击检查，配合各部门及时提交各种证明资料。
    医院没了领头羊，顾步申只能临危受命，作为代院长主持高层会议，稳定员工的军心，以及商讨应对措施。
    顾步申临进会议室前，把媒体这一块交给了沈薇：“可能会有些麻烦，毕竟现在网上讨伐的声浪很高。”
    沈薇安慰他：“我做医疗器械这几年，也认识了不少公众号，他们在网络上都比较有号召力。我可以联系他们，让他们帮忙写澄清文章。另外微博那边，有齐天成在，他会掌握第一手信息并且掌控舆论涨势，你不用担心。这部分交给我，你安心去开你的会。”
    顾步申郑重地拍了拍沈薇的肩膀，转头上了顶层行政楼。
    齐天成带了他的团队过来，顾步申给他们单独劈了一间能容纳十几人的会议室。
    沈薇和齐天成一起，泡在小会议室里泡了整整一下午，光公关稿件就写了无数版，写的头晕脑胀。
    到了晚上，慕星野来接沈薇。
    沈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神色有些疲惫。
    慕星野墨瞳闪过一抹暴躁，还是倾身过去，给沈薇系上了安全带：“很累就把椅子放平，我开慢点，你睡一会儿。”
    沈薇摇了摇头，吐了口浊气：“你也看到新闻了吧？连齐天成也说这次的网络公关很难搞定。”
    慕星野回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又按了启动键。
    车厢密闭性极好，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呼吸声的环境里，慕星野压着嗓音：“德胜能屹立医学界这么多年不倒，它的公关系统也是不容小觑的。要是这么点困难就被打倒，那倒不符合德胜的实绩了。”
    沈薇想想也是：“所以我和齐天成也就帮帮网络这部分。现在网民都喜欢网上求信息，控住了这一块，他们的公关部也会轻松点。”
    慕星野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优质的牛皮方向盘套很软很舒适，他却觉得扎手。
    “明天德胜还会很乱，你明天就不要去了。”慕星野低声道，“你要不放心，我拜托蒋小姐也带她团队过去。”
    沈薇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忘记蒋小姐了。不过还是我去找她吧。她和三叔现在闹得不开心，你要过去，她看见你，会觉得闹心的。”
    慕星野胸口有些闷，沈薇去找了蒋红娜之后呢？
    再去德胜，再和顾步申一待就是一天？
    慕星野单手多开了一粒领扣：“阿薇，我刚才不是说，让你明天不要再去了？”
    沈薇愣了下，终于听出了慕星野话语里的冷肃。
    她不解道：“你……不想让我掺和这件事情？”
    “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无妄的灾难。”
    沈薇只是单纯地想帮顾步申，没想别的。
    可慕星野也是担心她顶着个大型号的肚子不方便，她咬唇沉默了会，妥协：“行吧，明天有蒋小姐和齐天成两人在，必然也是没问题的。我不去了。”
    慕星野抓在方向盘上的手松了松，右手抬起摸了摸沈薇的头发：“乖。”
    他眸中的温暖和手中的温度像极了一个温柔的合格的丈夫，而只有沈薇低头那一瞬，他墨色瞳仁里的风暴才隐约显现。
    车子驶入慕家老宅，沈薇已经疲累的躺在副驾驶上熟睡。车子在车位上停稳，熄火。
    慕星野睨着沈薇许久，才凑近轻声喊了一声：“阿薇。”
    沈薇不自在的侧了侧脑袋，软眉微微皱起，八个月的身孕，一天的忙碌，让她此刻一点也不想动。
    慕星野松开安全带，下车打开了沈薇这边的车门。
    “到了？”沈薇被慕星野惊醒，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朦胧，有些沙哑。
    “你肚子越来越大，是时候在家待产了。”慕星野收回想要抱起沈薇手臂，睨着她疲累的身躯，侧身让她从车里出来。
    沈薇嘟囔着：“公司上市迫在眉睫，这时候最是不能松懈。”
    “别人会以为我慕星野养不起自己的太太。”慕星野故作自嘲道。
    沈薇弯着眉眼轻笑：“慕氏总裁，谁敢？”
    “那你就不怕把慕氏嫡曾孙给累坏了？”
    沈薇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撑着后腰，下了车，她缓缓收了笑容，若有所思开口：“说得也是呢，自从怀孕以来，从没好好的为孩子做一些事情，真的连一点美好的记忆都没有。”思及此，沈薇禁忍不住真的心生了遗憾。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矫情了？
    这些日子，忙这忙那，是真的忽略了孩子，连个大肚照都没有。
    慕星野睐着沈薇，见她眼中的遗憾清晰，心尖被刺了一下。
    美好的回忆他都忘了，他是不是该给他们之间制造一些他们都能记得住的回忆？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裹进他的大掌里：“以后都会好好的，走吧。”
    沈薇感受这慕星野手掌的温度，看着他的俊美的侧颜，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
    心里有很多关于德胜的事情都压了下去，不想说出来破坏了他们之间难得的岁月静好。
    也许这样的日子，可以久一些。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似乎成了一种不能戳破的默契。
    五月绿植葱郁，夜里却还是凉意袭人，慕宅的人都已经安睡。
    和苑一楼的落地窗户前，慕星野接了一个电话，墨色的眸子半眯，挂了电话，他检查了沈薇睡得安稳，便拿起外套离开了慕宅。
    金座夜总会，都市人放松人性，醉生梦死的地方，劲爆的音乐刺激着这里每个人深夜不睡觉的人。
    慕星野一袭黑色薄款呢子外套，单手插在口袋里，近一米九的个头，成熟男人的气息吸引了夜总会的众多女性目光。
    满是荷尔蒙放纵的场合，把他男性的魅力彰显得更加迷人。
    慕星野推开包厢大门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在一起玩得海，推杯换盏，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充斥着包间，拿着话筒唱歌的人反倒没人关注。
    第119章 别是没死心哦！
    慕星野的出现，让众人把视线吸引了过去。
    “是星野！”
    “天哪，真的是星野，他好几年不出来跟我们玩了，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回事啊？”
    “好帅啊，星野还是好帅啊，都怪沈薇，肯定是她母老虎关着星野不让他出门。哼！”
    “你们这些女人，真是花痴得够够的，至于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压着声音议论，很快就都不玩了，全都自动往有慕星野的地方靠拢，拉近相应的距离。
    路明朗白衬衫都开了三颗扣子，他手里拎着一瓶酒站起来，朝着慕星野挥手：“星野！快过来，我们喝几杯！”
    慕星野朝着路明朗走过去，明明是曾经的发小，却因为失忆，他觉得陌生。
    路明朗拉着慕星野坐下便开始吐槽抱怨：“星野，哥们不找你，你也是从来不想跟哥几个聚一聚。自从回国以后，除了忙工作，就是整日守着你那宝贝媳妇，把哥几个都快忘了吧。”
    他给慕星野倒了一杯轩尼诗，推到慕星野的跟前。
    慕星野不想喝酒，甚至他来了这里就有些后悔，包间里的烟味太重，这些味道对孕妇很不友好。
    可是他在电话里听路明朗说，朋友们想聚一下，发小几十年了，办个party，大家都惊喜惊喜。
    惊喜两个字吸引了他。
    是沈薇想要的惊喜吧？
    毕竟这些人，都认识他忘记了的沈薇。
    慕星野喉结滚了滚：“沈薇快生了，所以……”
    “早就看出来，沈薇是你命中克星，这么多年，围着她一直转圈。同样是朋友，我们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呢。”路明朗长叹一声，伸手拍慕星野的肩膀。
    慕星野拧眉，不自觉的躲开了路明朗的手掌，伸手拿酒杯，原来他曾经真的一直围着沈薇转，朋友们都了解。
    路明朗手掌僵持在空中，尴尬的收了回来：“星野，你现在矫情了，以前跟兄弟们没有这么生分。”
    以前？慕星野的眸色慢慢转凉：“最近人不舒服，关于孕妇party的事情……”
    路明朗拍了拍脑门：“瞧我把这个忘了，行，我们臭皮匠一起想办法。”
    路明朗身边的张扬凑过脑袋，想听八卦。
    包厢里早已很安静，大家都望着慕星野。
    林可欣的目光从慕星野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没有放松，一身黑色小礼服，淡紫色的齐肩卷发，一边塞在耳后，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品味十足。
    她举着酒杯，“星野对沈薇可是真心实意，哪像你们整日花边新闻不断，惊喜天天有，不是你们能学来的。”
    “可欣，你可拉倒吧，我看你心里嫉妒着呢，想当年，你不也天天跟在星野屁股后面转。”张扬酸溜溜撇了撇嘴角。
    “张扬，你说什么。”林可欣娇嗔，秀眉一皱。侧脸看向慕星野时，他却一点反应没有，不禁脸涨的通红。
    林可欣身边的周彤撞了撞她的手臂，小声：“居然脸红了，你别是没死心哦，人家星野可是马上要当爸爸的人了。”
    林可欣低头，她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再见，慕星野依旧是能让她心动的男人，“谁说我没死心？就是普通朋友。提那些事情做什么？”
    然后林可欣看向慕星野的眼睛，心道：当爸爸怎么了？他俩之前还不是闹得不开交，指不定哪天就离了，星野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就算让我当小三，我也愿意。
    “星野，说实话咱们林大小姐做设计这些年，品味魅力都蹭蹭蹭往上涨哦。”张扬朝慕星野眨眼，看热闹不怕事大。
    林可欣端着酒杯站起来，故作没有好气的制止：“张扬！你不要再胡乱说了，大家以后尴不尴尬？以后传出去不要笑死人了，我林可欣堂堂珠宝设计师，得被口水淹死。”
    慕星野这才看了林可欣一眼。
    珠宝设计师？
    沈薇喜欢钻石，也会喜欢珠宝吧？
    “对！可欣是珠宝设计师，认识很多设计界的朋友，做party要有新意，就要找厉害一点的设计师啊！”张扬又把林可欣推了出来。
    “星野开口，我乐意帮忙。”林可欣抿了口酒，举杯时，是自信豪爽的笑容。
    慕星野朝林可欣举杯，包间里顿时有狂欢了起来，慕星野看着一群人的热闹，他像个局外人。
    慕星野回到老宅，已经夜深，洗去一身酒气，才躺在沈薇的身边，睨着她熟睡的脸颊，脑海里却闪过了那种缩小版沈薇的脸颊，让他的心脏瞬间被收紧，他连连吐出好几口气，才算顺了下来。
    只要大家不提，不要拆穿这样的日子，还能虚假繁荣的过下去。
    慕星野想到一个词，卑微。
    卑微大抵就是如此吧。
    但是没人愿意承认。
    翌日清晨
    佣人已经摆好餐具，刘成见二人相携走过来，替他们拉开椅子，今天他不在老爷子处照顾，其实是被老爷子指使过来看看情况。
    “少爷，少奶奶，昨晚老爷子就让厨房给少奶奶准备了今天早上吃了鱼胶和燕窝。”刘成站在一旁认真观察夫妻二人的互动，也不忘把体面话说得动听：“老爷子从来没有这样关心一个家里的子嗣，一操起心来就没完没了，昨晚跟我说，鱼胶吃了孕妇身材恢复好，说不定过两年少奶奶看着孩子可爱，又想再添一个。”
    沈薇刚刚坐下拿起调羹，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看向对面坐着的慕星野，面颊隐隐泛红。
    再添一个？
    那是一个未来的期许。
    但是他们的未来……
    沈薇是想期待的，可现在眼前的安宁，反倒让她有几分不真实的虚无感。
    慕星野吃着三明治，抬眼看沈薇，“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要。”
    他笑容里几分揶揄，沈薇的脸更红了。
    刘成放下心来，现在一宅子人都操心着，生怕少爷少奶奶感情不好，再加上德胜的事情，老爷子让捂着，也不知道捂不捂得住。
    慕星野的短信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他一边吃，一边回复。
    沈薇还没吃完，慕星野站起来，“阿薇，我有点事情先出去。”
    第120章 你看看那个狗东西
    说完，慕星野看向刘成：“刘管家，等会如果少奶奶要出去，你帮她安排车子，不要让她一个人出门，随时要有人跟着，她现在月份大，在家里闷，在外面……小猫小狗的突然窜出来，万一吓着她。”
    刘成连忙应声：“少爷放心，少奶奶的安全，慕宅这边不会放松的。”
    沈薇半点嘴也插不上，已经被慕星野安排得明明白白，慕星野拿上外套，走到沈薇身边，弯腰在她额上亲吻。
    不是蜻蜓点水的敷衍，而是带着一种难舍的缱绻。
    沈薇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她竟然沉浸在了慕星野的一个额间吻里。
    心跳，扑通扑通。
    她闭上眼睛呼吸，直到他的唇离开她的皮肤，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眼波里流转的温柔倾泻。
    慕星野一眼捕捉到，心尖触动。
    这一眼，慕星野的心也得到了安放似的。
    “阿薇……”
    他没说后话，微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离开。
    沈薇看着那个背影，刘成双手合搭在腹前，看着眼前的一幕，放心了不少，眼睛里都有了笑意：“少奶奶，你等会要出门随时找我，我还要回去看看老爷子，他昨天晚上跟厨师聊少奶奶的食谱，很晚才睡，一大早睡不着又起了。”
    沈薇听完，餐巾擦嘴，撑着后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爷爷。”
    她知道爷爷对她极好，不能这样让老人家为她操心。
    刘成自然高兴，只要沈薇跟慕家人相处得越好，孩子就会越健康，以后再生一个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沈薇跟着刘成去看望了老爷子，陪着老爷子喂了鱼，才从主楼离开。
    沈薇接到蒋红娜的信息，两人约好碰面。
    刘成瞄了眼老爷子，得到眼神的默许，便追着沈薇去：“少奶奶，您要出门，我帮您安排司机吧？”
    沈薇知道刘成怕出事，“好。我等会去桃花茶楼。”
    “诶！少奶奶您等一下，我这就去安排。”刘成说完就跑开，去安排司机。
    五月的上午，正舒服，沈薇不胖，穿着孕妇的白色连衣裙，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时尚感。
    她慢慢走着，穿过花园准备去停车场，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小路上，有佣人领着顾亭山往她这边走来。
    沈薇蹙眉。
    顾伯伯来慕家，是为了德胜的事情吧。
    老人家已经憔悴了。
    沈薇半让了身子，让花园的小路宽了些，“顾伯伯！”
    顾亭山见沈薇，一想到慕星野的手腕，哪还敢跟沈薇有半点牵扯，最好是再也不要沾染，要不然慕星野一疯起来，真是不管不顾的！
    他现在焦头烂额。
    “薇薇散步呢。”顾亭山放慢脚步，在沈薇跟前停下，对话敷衍，但眼神焦急。
    “顾伯伯来找爷爷？”
    “是啊，找老爷子喝点茶，我们上次谈了南城一个项目，想合作一把，薇薇这是要出门？”
    沈薇当然不相信是找爷爷谈项目：“那个……顾伯伯，医院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您不用太担心。”
    顾亭山点点头：“薇薇，跟你爷爷约的时间到了，我要是去晚了，就是当晚辈的不守时，你爷爷的脾气你最知道的，我先走了。”
    说完，顾亭山便从沈薇身边走过，朝着主楼的方向走去。
    沈薇回头，看见顾亭山穿过圆形的拱门，走向里面的花园，荷花池边地面是鹅卵石，不平，顾亭山因为走太快，差点摔倒，还好佣人扶住。
    沈薇眉心蹙起，心也跟着提起。
    顾亭山一回头，正好看见沈薇还盯着自己，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摆了摆手。
    沈薇心里莫名一酸。
    德胜的事情，一定让顾伯伯很难吧？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齐天成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
    沈薇略思，滑动绿色按键，把手机贴在了耳际：“天成。”
    “我的小乖乖，你猜小爷看见什么了，你家慕星野这根红杏，爬过你的围墙，跑外面来了。”齐天成尖叫声从手机那边传了过来。
    沈薇听着齐天成的声音，微微皱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亭山去找爷爷的目的。
    “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大惊小怪？”
    “你个小没良心的。”齐天成有了怨声。
    沈薇知道齐天成的性子，做媒体的天生就有无风也起浪的本事，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慕星野就是和个奶奶喝茶，也能被齐天成写成一则艳闻。
    “德胜的事件，你要上点心赶紧压下去才行，我已经约了红娜姐的公关团队，想配合这看看怎么帮帮忙。”
    这件事，得瞒着慕星野。
    慕星野也不知道怎么的，对顾步申成见很大。
    齐天成握着电话翻了个白眼，答也没答沈薇，直接挂了电话，发了视频，顺便发了自己的定位给沈薇。
    他还就不信了。
    半个小时后。
    商业街福特中心一楼咖啡馆停车位，司机停好车，回头看着沈薇：“少奶奶，我在这里等您。”
    沈薇没有拒绝，毕竟一旦没人跟着，爷爷要担心。
    “好。”她说完下车。
    走进咖啡馆，沈薇找最辣眼睛的存在。
    齐天成一头夜光绿，踩着尖头黑色鳄鱼皮鞋，身上一套纯红色紧身西服，这种骚包的打扮，桃花眼见到沈薇的时候，笑弯了腰。
    齐天成的这装扮，沈薇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想自己因为齐天成变得更有存在感。
    她现在脑子里都是齐天成发给她的视频。
    想过分手，但是慕星野现在又给了她那么多的糖。
    如何舍得？
    齐天成嘟着嘴，心疼的看着沈薇撒娇：“小薇薇，你看看那个狗东西，他怎么配得上你？还是我对你好，是不是？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对不对？”
    齐天成透过咖啡馆玻璃窗，伸手指着对面德尔一家金店，朝沈薇吐槽。
    “看见没？在挑首饰给那个女人呢？俩个人在里面待了很久了。我要不是跟客户约在这里，真的看不到这样的好戏呢……”沈薇睨着对面金店里的俩人，这个位置看的清清楚楚，这不是慕星野又是谁呢？他身边的女人，齐肩卷发，身着红色的紧身小礼服，把身材包裹出了曲线。
    “这媳妇挺着大肚子，就出去鬼混，慕星野还真不是个好东西，你说你为啥当初就是一根经要跟他。要是从了小爷，小爷我天天把你供着……”齐天成说话总是这么口无遮拦的。
    第121章 缘分了得
    沈薇觉得闷，肺里面堵了什么似的，她长长吸了口气。
    早就告诉过自己不再非他不可。
    可这种难受从何而来？
    “走吧。”沈薇低眉，转身准备离开。
    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怎么？你不去捉奸？这不像你啊。”齐天成认识的沈薇可不是这样一个软柿子。
    想当初她用手段把慕星野从沈倩儿手里抢过来的时候，可是轰动了C城。这种事情，她就退缩了？
    “他那么多客户，找个人帮忙给客户挑礼物很正常。”沈薇撑着肚子，背对着玻璃窗，就像现在不看，就没看见过似的。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个女孩，是林可欣，以前是轰轰烈烈追求过慕星野的人。
    曾经的慕星野，压根就不搭理这个林可欣。
    现在倒好了，一起挑选珠宝？
    她还能说什么？
    叹一句林可欣毅力惊人，还是他们的缘分了得？
    不想追究，不过是不想自取其辱罢了。
    她不再是曾经那个敢和天下人作对也要跟慕星野在一起的沈薇了。
    齐天成皱眉：“薇薇，你有点不对劲啊，慕星野这种人给客户买礼物，交给他秘书就办了，亲自挑礼物，怕是心上人了。”
    “你可以去当编剧了，正好你们行业可以互通。”沈薇白了齐天成一眼，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一遍：“我看你不但可以当编剧，你还可以搞个形象设计，专门设计泰国非主流款式。”
    “多谢夸奖。”齐天成扒拉了一下额前的夜光绿色刘海。
    沈薇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臭美了，走吧，红娜姐那边我已经约好了，正好，你跟我一起去，好好交流一下怎么配合，把德胜医闹的事件，从互联网上压下去。”
    沈薇扶着腹部，只觉得头一阵阵犯晕，齐天成哼了一声，委屈地扶着沈薇的胳膊：“你看看你，操心完慕星野，就操心顾步申，就没想过我这个小可怜么？”
    沈薇从来没把齐天成的话当真过，别说沈薇，根本没有女性把齐天成的表白当过真。
    他对谁都说得出“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这种话。
    经过一天的折腾，忙碌，蒋红娜和齐天成达成共识，计划联手帮德胜压下舆论。
    沈薇回到慕家老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和苑二楼的灯黑着，沈薇站在楼下，心想着慕星野还没回来吧，毕竟今天他和林可欣在一起。
    佣人跑过来，“少奶奶，您小心点。”
    “嗯。”
    佣人领着沈薇进楼，帮她摁了电梯上二楼：“晚上就别爬楼梯了，万一看不清。”
    若是以往，沈薇大概会反对，她觉得多爬楼梯对胎儿好。
    今天，她都顺从了，实在没心情多费口舌。
    二楼套房外，沈薇站在门口好一阵才伸手扭开房门，走进去。
    “啪”的一声响，沈薇摁亮了灯。
    套房客厅里霎时间灯火通明，她见慕星野笔直的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沈薇。
    “你……为什么不开灯？”沈薇经历过沈倩儿，是一个不太敢有乐观思想情绪的人。
    她不打算主动问起林可欣。
    他的背影很孤傲，像有个东西隔着，她摸不到。
    虚幻至极。
    窗外月亮挂在半空，夜色美极了。
    慕星野侧过身，目光落在沈薇的身上，朝她招手，：“阿薇，你过来。”
    他声音像曾经热恋时候的宠溺。
    沈薇心尖儿一颤，想着白天那个林可欣，情绪千丝万线的纠缠，但她受不了那熟悉的温暖，朝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她在他身边站定，望着他。
    她的耳垂被他的手指拈住，她的心尖又是一颤，嘴唇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星野？”
    他淡笑：“阿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除了容貌和身材，你的耳垂也长得很好，不瘦不肥，很适合戴耳环，你皮肤白，脖子长，戴什么耳环，都会好看。“
    他今天去买首饰，也是突发奇想，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一个冲动购物的男人。
    不过是看见了一句话——耳洞是感情的缺口，连着心脏的神经，是最温柔的脆弱，说穿过耳洞的红颜，下个轮回还能遇到前世的爱人。
    呵，那一刻，他幼稚得可笑。
    沈薇听着慕星野的夸赞，面颊渐渐转烫。
    慕星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温柔的跟她说过让她心动的话了。
    心湖里凉了一天的水，有了升温。
    “你……”沈薇张了张嘴，“怎么了？”
    慕星野摊开手心，里面两颗钻石耳钉躺在他的大掌里。
    他给她小心翼翼的戴上。
    “既然我总是送你钻石，以后便不分节日的送你。”
    沈薇感受着耳垂上的重量，心中那一股酸涩忍不住，她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伸手拉住他的手，主动的。
    原来他今天去珠宝店，是为了给她选礼物。
    她却敏感到小人之心。
    他又道：“以后我要是死了，还能留大堆钻石给你们母子，那样，我也放心了。”
    沈薇心房一痛，伸手拉住他的手，眼中有苦涩的惊慌：“星野！不准胡说！不会的，我们一起生，一起死，我都跟你在一起。”
    慕星野将沈薇揽如怀中。
    沈薇看着窗外月色极美，古人诚不欺我，月亮美的时候，真的什么山盟海誓都敢说。
    只不过她没想到，慕星野说的话，竟是一语成谶。
    第122章 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一周后，已经快到下班时间，星辰医疗器械总裁办公室。
    沈薇撑着后腰，站在落地窗前接听蒋红娜的电话：“沈薇，你不用担心了，德胜的事件，在互联网上终于告一段落。”
    “谢谢红娜姐。”沈薇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叫蒋红娜为蒋小姐。
    蒋红娜握着电话，她“诶”了一声，软软的，比平时都软，很亲近的一声叹，“那我挂了，你好好养胎，别的事情交给我和天成。”
    “好。”
    沈薇挂了电话，走向办公桌。
    站在办公桌边的甄妮一袭黑色标准小西服，等沈薇着打完电话就看她的报表。
    “沈总，KPI数据报告都在这里，仪器下个月投放市场测试，一切进行的顺利。”
    沈薇走过去，平跟鞋踩在地毯上，软软的，她步子不快，有点懒，但脑子转得快，“财务部的报表，你一定要认真审核，你知道我们公司出过什么事情，各个部门还干不干净，都说不准。”
    “另外……”沈薇顿了顿，已经撑着后腰走到了总裁椅边上，坐下来，翻开笔记本电脑，没有抬头：“通知上市工作小组配合上市顾问、评估师等中介机构工作，按照要求提供系列详尽资料，完成各机构安排的各项工作的后续。财务报表这块一定要做好，不能再有任何的纰漏。”
    “好的，沈总。”甄妮仔细听着沈薇的吩咐，不敢有任何怠慢。
    突然，手机再次响起，是慕星野。
    沈薇放低手机，对甄妮轻声说：“你先去忙。”
    甄妮点头离开。
    沈薇才抬起手机，滑动绿色按钮，把手机贴在耳际：“喂，星野。”
    她看着关上的门，嘴角勾了淡淡弧光，“怎么了？”
    慕星野在电话那端握着电话，听着沈薇熟悉的声音，这才感觉放心了些，刚刚小憩时候的一个梦境，他以为她真的不见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过度焦虑。。
    “你现在身体不方便太过劳累，我已经安排司机去星辰接你。你应该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沈薇玩着钢笔，不满嗔道：“星野，我还要工作。”
    “阿薇。”慕星野叹息声通过听筒传进沈薇的耳朵，这一声，不重，似有无奈，“阿薇，马上就要生了，我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孩子出事了，我晚上都睡不好，我第一次做父亲，我不但要紧张孩子，还要紧张孩子的妈妈，我……”
    沈薇捏着电话，心间有酸涩涌动，她还想争点什么的想法彻底被慕星野的言辞摁了下去。
    说不清什么感觉。
    是妥协吧。
    沈薇轻哼一声：“你就知道道德绑架。”
    “等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你想怎么绑架我都随便你。”
    ——
    半个小时后
    在甄妮的护送下，沈薇上了车。
    沈薇坐在后座，捧着手机，指尖在上面一遍一遍的滑动，要看的资料，她让甄妮发到手机邮箱，坐在车里不耽误她阅览。
    下午阳光格外温暖，透过车窗玻璃照在沈薇的侧脸上。她脸颊微热，竟然有些晒，她伸手挡了挡光线，眯着眼睛往窗外瞧了瞧，脸色微变：“这不是回家的路。这是去哪里？”
    “少奶奶，少爷在酒店定了位子，让我送您过去。”司机瞧了瞧后视镜，恭敬的回答。
    “酒店？”沈薇小声嘀咕了一句：“去酒店做什么？”
    司机笑：“少爷想什么，我不清楚，但少爷要我好好照顾少奶奶，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当司机最谨慎的生涯。
    生怕一个不慎，把少爷安排的任务给搞砸了，那就玩完了。
    King酒店，八楼。
    沈薇迈入酒店的大堂，服务员便迎了上来：“您好，这边请。”
    “我是……”沈薇想告知她不需要帮忙，却发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情。
    这个酒店大堂三三两两的走着的全是孕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妇产科产检了呢。
    但这些孕妇都化了淡妆，衣服也穿着得体，甚至可以说是一群时髦孕妈妈。
    沈薇左右打量，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楼层，她是来跟慕星野吃饭的，怎么像掉到了孕妇窝里一样？
    八楼是个宴客厅，电梯出来走几步就是宴客厅的入口。
    沈薇靠着边站，她掏出手机，想要找慕星野问问，她确定自己应该是找错地方了。
    “哎呦喂，你们看这是谁。”张扬最眼尖，她看到沈薇的时候，嗓门提了个调。
    把众人的视线全部挪向了电梯口的沈薇。
    “是沈薇，沈薇来了！”
    “真的是哎，这沈薇以前就是个大美女，现在怀孕了，也是美若天仙啊！怪不得慕星野现在要把她宠上天呢。”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这仗势，有谁有这种待遇。”
    议论把众人的视线推了过来，沈薇收起手机，挑眉瞧了一眼声音最大的张扬，微微皱眉：“张扬？”
    “薇薇。”路明朗甩了甩稍长的额前发，蓝色的西装解开了扣子，里面的白衬衫把他的身架子定的刚刚好，踩着黑色皮鞋朝着沈薇走了过来，虽然他穿着是简单的搭配，但是总给人一种随性的诗人感。
    路明朗和慕星野沈薇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比沈薇大，对沈薇他还是大哥风范。
    “路明朗？你们？”沈薇疑了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好几年都不打招呼的慕星野的朋友们，今天对她格外热情起来。
    “怎么样？惊喜吗？星野可是为了你找了整整一百名孕妇来参加这个Party,这些孕妇来头可不小，非富即贵，很多孕妇肚子里怀的可都是身家百亿的继承人。星野还请了国际上拿过PA大奖的摄影师给你们拍照，等会会有拍卖会，所有的款项都按照你的意愿捐给指定的群体，可以是你一直关注的血液病孩子，也可以是国内孕妇的群体……”
    路明朗带着沈薇往人更多的地方走去，一路介绍。
    沈薇脑子有些不好用了。
    “星野，他人呢？”沈薇看着这里精心布置的一切，心尖微微一颤。
    路明朗努了怒嘴，众人散开一条小道。
    最末端，慕星野穿着黑色的礼服，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那里，长身鹤立，他睨着沈薇，斜斜挑着嘴角。
    他此时的目光里有星河，是一种放肆的闪耀，那种帅气里的桀骜，让人怦然心动。
    众人的瞩目礼下，慕星野踏着步子朝沈薇缓缓走来。
    “阿薇。今天就是我们孩子的第一个纪念日，喜欢吗？”
    他声音轻柔，眸中的星光把沈薇整个人包裹住。
    众人响起了掌声……。
    “星野，你……”沈薇望着慕星野，眸子微酸，心尖一颤，压下最后几个字：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自从慕星野失忆以来，这是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她的慕星野回来了。
    俩人深情的对望，让众多准妈妈投来羡慕的目光，现场一度恢复的安静。
    宴会的一角，站着两位装扮精致的女人。
    第123章 孕妇Party
    “可欣，你费劲心思设计的这场Party盛宴，可是让沈薇出尽了风头啊。”周彤手里举着酒杯，眼中尽是羡慕，字里行间都带着酸气。
    “我只是出些主意而已，这些人可都是冲着慕氏总裁慕星野来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林可欣的眸子压制着疯狂的嫉妒，故作一脸的自豪高冷。
    “说的倒也是。如果不是慕星野，哪能有这种场面，真是同人不同命。”周彤手中的鸡尾酒也显得索然无味，她挑眉瞧了瞧林可欣压低了声音：“你说这要是换做你，会是什么感觉？”
    “你可别乱说话，我还是个单身贵族呢。”林可欣说归说，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慕星野。
    她越看越觉得慕星野的魅力无法抗拒。
    被人群围着的沈薇，挽着慕星野的手臂，跟众多孕妇聊着，本来还是“你几个月，我几个月，你家头尾股骨长”等话题，可是不到一阵，话题就到了“美股，H股，深市，沪市，创投，风投，基金，慈善”。
    美丽的准妈妈们时不时开怀大笑，就算因为怀孕胖了一些，但是她们的风韵都是出挑的。
    摄影师拿着他的单反相机穿梭在孕妇之间，抓拍种种令人惊喜的瞬间。
    照片有，沈薇依偎在慕星野的怀里莞尔，慕星野正好低头，二人深情对望。
    孕妇们一手托着孕肚，一手举起果汁杯相撞，那种明媚自信在华美的水晶灯下更显璀璨。
    有孕妇拿出手机，互相扫微信。
    有孕妇一滑，一群孕妇惊慌去拉，最后是路明朗冲过去抱住孕妇，这张照片一连几个快门，最后做成了链接照，成了完美的动图。
    一场虚惊结束，沈薇抬眼，瞧见了宴会一角的林可欣，想起那天跟齐天成看见的一幕。
    虽说慕星野是为了给她挑选钻石，却还是让她心里闪过一丝的隔阂。
    “来来来，咱们来给这一百名准妈妈一起拍个照！”
    路明朗提到了今天的主题，众人附和，场面一度被推上了高潮。
    一百名，名媛贵妇准妈妈齐聚，这种场面也只有慕星野能撑得起来吧。
    沈薇更是成为焦点中的焦点，每个孕妈妈都抱着滚圆的肚子，拍了各式各样的照片，最后慈善环境，更是热闹非凡。
    第二天，德胜医院，顾步申的办公室。
    顾步申握着手机，看着热搜头条今日最醒目，最轰动的热点新闻。
    #慕氏集团总裁为妻子耗巨资举办百名孕妇Party盛宴#
    #慕氏总裁花一千两百万为夫人拍下当晚拍卖会的压轴钻石项链，资金全部以慕太太的名义捐赠给慕太太名下的血液疾病基金#
    #慕氏总裁夫人被慕氏总裁宠上了天#
    #沈薇是拯救了银河系，才嫁给了慕星野这样的好男人#
    热点最中间是沈薇和慕星野深情对望的那张照片。高清的放大的照片，让顾步申的心脏被箭矢刺穿一般，尖锐刺痛。
    他捏着手机的关节泛白，吱吱作响，茶眸中怒火腾起，他怒吼一声，把办公桌上的文件一扫而过，洒落满地。
    手机视频电话这个时候响起，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瞬间恢复了平静。
    “什么事？”顾步申接通了电话。
    成姨见到顾步申接了视频，欣喜的抱着幺幺凑近：“顾先生，幺幺这些日子没见到你，特别想见爸爸，你什么时候能来看看她？”
    自从把幺幺藏起来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见幺幺，生怕被慕星野发现踪迹。
    此刻他盯着视频电话那边的幺幺，缩小版的沈薇面孔，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能让这样的日子过太久，慕星野一定要死！
    “幺幺乖乖听话，爸爸最近太忙了，等工作不忙，一定去看幺幺好不好？”
    顾步申的脸上一直都挂着和善学院派的单纯笑容，但是画面切断后，阴鸷的瞳仁中立即覆上一层冰霜。
    和苑。
    阿嚏。
    昨天还很暖和，今天一早却变的有些冷，沈薇揉着鼻子从楼上下来。
    “不是让你多睡一会？”慕星野拧眉，起身朝沈薇走了过来。
    昨天的Party回来太晚，他本想让她多休息一下，却没想到刚下楼一会，沈薇也下来了。
    佣人给沈薇放了餐具，端出一直温着的杂粮粥和一大盅桃胶燕窝放到了沈薇面前：“少爷叮嘱，一直为您温着的。”
    沈薇抬头看着身侧的慕星野，“没胃口。”
    “那就别吃了，到时候生个三斤的小孩出来，再放保温箱里慢慢养。”慕星野把沈薇面前的燕窝拉走。
    上楼取外套的佣人此刻也走了下来，慕星野接了过来，披在了沈薇身上：“听话，公司那边我会让专员小组盯着，需要你过去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会派人接送你。”
    沈薇感受身上的温度，略思，微微点头：“我一会去看看爷爷。”
    嗡——沈薇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顾步申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
    慕星野墨色的眸子闪过暗沉。
    “我接个电话。”沈薇朝慕星野说了一声，滑动绿色按键贴在了耳际？：“喂，步申。”
    “薇薇，是我。”顾步申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压着心中不爽，顾步申的语气尽量的平和：“德胜热搜头条的事情，我要谢谢你才行。”
    “我们是朋友，不用说这些，对了，线下处理得怎么样了？”沈薇对顾步申除了是朋友，更多的是感激，她的命是顾步申和德胜医院给的，她帮忙也是分内的事。
    “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你的身子最近怎么样？定期的产检一定要准时。”
    “啊，你不说我真的差点忘了。”沈薇紧紧的贴着电话，听着顾步申的话。
    慕星野在一旁，沈薇对顾步申的一言一行都牵扯着他的心思。
    直到沈薇挂断电话，慕星野餐盘里的食物都没有动一下。
    “步申提醒我要定时产检，我倒是真忘了。”沈薇放下手机，冲着慕星野抱怨了一句。
    慕星野冷笑，自己太太的产检，倒要一个外人来提醒，这个人还是跟沈薇有过一个孩子的顾步申：“我会安排。”
    第124章 外婆晕倒进医院了
    话音刚落，慕恩洪进了和苑餐厅。
    “爸爸？你怎么来了？”沈薇扶着肚子，站起来疑声道。
    自从慕恩洪和郭琴兰闹离婚，就没来过老宅，这突然一大早的出现在这里，让沈薇有些意外的。
    “薇薇，爸爸想让你和星野去劝劝你妈妈。她现在一个人搬出去住，离婚协议一天一次的递给我，我去找她，连人影都见不到。”慕恩洪略显憔悴，头上身上还带着从外面进来的淋的雨水。
    他眼神疲惫，脸色暗沉，可见他并不想离婚。
    沈薇看着慕恩洪，又看看慕星野，她没想到慕恩洪会找她去劝说郭琴兰：“爸爸，你知道妈妈并不喜欢我。我怕我去了反而会……”
    “星野是她唯一的儿子，你肚子里是她的孙子，她总不会连面都不见。”慕恩洪声音突然提高，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胸口气虚不顺上下起伏。
    他一次次去找郭琴兰碰壁，心里总是不痛快。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比较好，我和薇薇还有事。”慕星野淡淡回应了一句，揽着沈薇便往外走。
    “哎？你个混账东西，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父母离婚才高兴？”慕恩洪哪里反应过来慕星野是这种态度，起身追上来的时候，慕星野已经撑伞带着沈薇往慕登勋的主楼走去。
    他恼怒的一跺脚：“狼崽子！”
    他的事情并不想惊动老爷子，只能站在原地，对着自己养的好儿子狠狠的骂了一句。
    两夫妻去跟老爷子报备一声，老爷子把沈薇留下来，让慕星野先去上班，沈薇孕妇晚些让宅子里的司机送就行。
    慕星野走后，沈薇坐在慕登勋的对面，为慕登勋挑拣茶叶：“爷爷，这新茶闻上去清香扑鼻，是好茶叶。”
    慕登勋放下手中的紫砂壶，端着刚泡好的第一遍茶，朝紫砂壶上面一浇，紫砂壶瞬间吸收茶水，变的锃亮：“茶是好茶，这品茶和品人是一样，你父亲这是回味的有点晚，倒也不算迟。你说是不是？”
    “爷爷，您都知道了？”沈薇手中一怔，这宅子里倒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个老爷子。
    慕登勋点头：“她毕竟是星野的妈妈，你孩子的奶奶，你们去劝劝也是应该的。”
    老爷子轻叹一声，这在从前，他从不会过问自己子孙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慕家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作为慕家的子孙，连自己的私事都管理不好，又有什么资格来管理慕家这个巨大的产业？
    可如今，他却忍不住关心上一两句。终归是老了。
    “爷爷，我知道了。”沈薇聪慧，被点上一两句，便明白慕登勋的意思。
    老爷子两鬓银丝斑斑，干瘦的苍手拍了怕沈薇的手掌：“你这月份大了，也要注意身体，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
    “爷爷，我们很好呢。您不用担心。”沈薇听在慕登勋她一直感受着久违的亲情，除了外婆，慕登勋是对她最好的长辈了。
    沈薇陪完老爷子，刚刚走出主楼，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苏芸。
    “薇薇，外婆晕倒进医院了。”苏芸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什么？”沈薇身子一颤，心中布满阴霾：“我马上过去。”
    天上的小雨淅沥沥的下着。
    沈薇到德胜医院的时候，雨大了些。
    德胜医院，地下停车库
    “少奶奶，您慢着点。”
    沈薇着急下车，根本没等司机来开门，自己打开了车门，司机见状急忙上前扶着沈薇。
    “我没事，你在这里等着。”
    沈薇扶着车门，深吸一口气，她心中放心不下外婆，害怕的腿软，一咬牙，往电梯走去。
    德胜住院部。
    沈薇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撑着腰，踩着慌张的脚步寻找外婆的病房。
    “薇薇，你怎么来了？”
    顾步申和苏芸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沈薇，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压着眼里的情绪。
    “外婆怎么样了？”
    沈薇哪里顾得上其他，越过他俩的身子就推门。
    “薇薇，你慢点，外婆没事。”
    苏芸急忙上前扶着沈薇，生怕她碰到肚子。
    沈薇推开了病房的大门，屋内外婆已经睡熟，身上贴着检测的仪器，昏暗的光线下，外婆的脸颊蜡黄，睡着的模样让沈薇心疼。
    “外婆怎么会晕倒呢？是不是肾脏排斥出现问题了？”
    沈薇盯着熟睡的外婆，压着胸口的着急，由于刚才的小跑现在呼吸还微微紧促，她双腿发麻，现在依靠在苏芸的身上，怕自己会倒下。
    “根据机器管家传来的数据判断，只是血糖过低晕倒，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两天比较好。”
    顾步申一直盯着沈薇，看着沈薇着急的模样，心一直随着她的呼吸上下牵扯。
    “观察？是不是肾脏出问题了？之前数据我也每天都有看，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听到顾步申的话，沈薇一把抓住了顾步申的胳膊，连声质问，紧张让她的背直得发紧。
    “薇薇，你不要着急，外婆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应该不是肾脏的问题，可能只是年纪大了，血糖稍低就晕倒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苏芸扶着沈薇，有些后悔这么着急通知她过来了。
    孕妇很容易情绪激动，若是孕期高血压，后果不堪设想。
    “薇薇，只是例行观察，你太紧张了。”
    沈薇摇头：“不是的，是我，都怪我，这段时间我怀孕，爷爷和星野看我紧，我都只是过去看看外婆，我没有陪着她，我如果在她身边照顾着……”
    她越想越是自责，捏着顾步申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紧，“我不是个孝顺的外孙女，外婆对我掏心掏肺，我却狼心狗肺……
    我不该只是请人照顾外婆，她不愿意跟我一起住，我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住？是我的错……”
    见沈薇愈发激动，顾步申抬手包住她捏着自己胳膊的手，但没有停留太久，把她的手轻轻拉开，就像他没有想把她拥进怀里一样，隐忍又克制着内心涌动的复杂情绪。
    第125章 以往像个疯子？
    握住沈薇的肩膀，无框镜片下的茶色眸子里有情绪涌动：“薇薇！没有事情的！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外婆有事，相信我。”
    他肯定的语气，给了沈薇一颗定心丸。
    沈薇抬头，眼眶发红，在顾步申笃定的眼神里，越绕越紧的情绪得到了安抚。
    两人对视着，顾步申斯文外衣下的野心在沈薇信任的目光中停止了片刻的张牙舞爪。
    他总归是狠不下心，让沈薇为了亲情痛苦……
    苏芸看着面前握着沈薇肩膀的手臂，她心里何止是荒凉。
    可顾步申会因为沈薇而心软吧？
    突然，病房门被推开。
    慕星野站在门口。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意外。
    怎么可能有意外？
    妻子只要来德胜，必然会和顾步申有所接触。
    电话打不通了，他让人查着过来，就一定有可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此时的慕星野，就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景，唯有沈薇实实在在。
    他目空一切朝着她走过去。
    眸子里星海璀璨，是担忧，是关切，独独没有嫉妒。
    能把这份嫉妒狠狠压在心里，慕星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赢了顾步申。
    苏芸看着慕星野，表面似乎只是一个年轻，帅气，满身矜贵的男人，带着善意走向自己的妻子。
    但她却好像看到了慕星野满身的刺，带着干戈之气。
    她心里忍不住就发紧，松开沈薇，轻轻往后退开一步。
    然而，顾步申头也没回，背对着慕星野，就像不知道他来了一般。
    Ada走进来，步子更快，她伸手扯了扯顾步申的白大褂：“顾医生，不好意思，您拦着我们慕总拥抱自己的太太了。”
    Ada穿着职业装，嘴角挂着职业微笑。
    在沈薇目光看向慕星野时，Ada朝着顾步申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放开我家太太，不然我家总裁发火殃及了我，我可跟你没完！
    顾步申在外人面前始终面浅，但他松开沈薇的时候，并没有让开。
    Ada再伸手一拉，把顾步申拉了个趔趄，让出了位置。
    慕星野扶着沈薇在陪床上坐下。
    他看了熟睡的外婆，拉了张椅子在陪床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看着她的眼睛，“阿薇，你晚上就在这里睡，但是只能是睡，我在这里守着外婆，你别太操心，知道吗?”
    沈薇刚刚张嘴，“星野……”
    “外婆不想跟我们住，是舍不得外公住过的地方，你也快生了，如果到时候外婆不嫌我们吵，我们一起回去陪她住，也让外婆享受一下天伦，她应该也喜欢我们的孩子。”
    沈薇万万没想到慕星野会主动提及。
    可是……
    那边房子本来就小，一大家子过去，再安排佣人，根本就不好住……
    “星野，现在先不想这个，等外婆身体好点，还是现在医院住，我不敢随便让她出院了。”
    顾步申就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
    他突然感觉到了慕星野的不同，以前的慕星野一定会暴跳如雷，要么直接跟他发起冲突。
    今天的慕星野像是被什么洗礼了。是什么让慕星野变得如此不同？
    这种不同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Ada站在顾步申和苏芸的跟前：“顾医生，苏医生，你们都很忙，不如先去照顾别的病人吧，我们这边有什么需要，就会按呼叫铃。”
    Ada抬手做请状，下了逐客令。
    顾步申和苏芸刚刚走出病房，撞上走得直喘气的顾亭山。
    顾亭山看着监控，知道顾步申进了沈薇外婆的病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来！”
    苏芸不敢再挪动步子。
    顾步申将自己的白大褂稍作整理，跟上顾亭山的脚步。
    院长办公室，顾步申很是云淡。
    窗外已经雨停转晴，他看着阳光，会心一笑。
    顾亭山察觉到这抹笑，抓起一本文件拍在桌面上！“顾步申！你身上背着德胜的未来！你不要乱来，这次的事情是慕星野一手搞的，他是搞资本的，没人会在意他出多少丑闻，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我们医院一直出丑闻，影响的是社会信任！我们医院的各种排名都会受影响！”
    “我做什么了？我只是正常的给病人查房，这不是我一个医生的本分？”顾步申淡淡道。
    “跟沈薇有关的所有病人，都不需要你去尽本分！你不要硬往上凑！”
    顾步申点点头：“好。”
    顾亭山一愣。
    顾步申问：“我可以走了吗？”
    ——
    Ada走后，吴梅收拾着病房，手脚轻且动作麻利。
    她收拾完了站在陪床跟前，很是哀伤，看着沈薇的样子像是快要哭了。
    “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照顾得不得力，你想辞退我啊？”
    吴梅眨着红红的眼睛：“小姐，我真的有很尽心尽力的照顾老太太，而且机器人管家也配合得很好，我们很快就联系医院了。没有耽误治疗的……”
    沈薇现在回想起来，外婆从入院起，她都太激动。
    外婆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就算她亲自照顾，也未必就能做到什么事情也不出。
    “吴姐，你别这样想，你做得很好，我没有想过要辞退你。”
    吴梅刚刚还要掉出眼眶的眼泪一秒钟收了回去，笑起来就是窗外的阳光：“我马上去给小姐姑爷准备点水果。总不能闲着白领东家给的工资。”
    看到吴梅一阵风似的去洗水果，沈薇看了看慕星野，“谢谢你。”
    “谢我什么？”慕星野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手臂抱起来，看向沈薇。
    此时的他，像一个尾巴上天的丈夫，正在等待妻子的崇拜和夸奖。
    这时候他承认，他心里的虚荣心，是很强盛的。
    “今天，你没有给我朋友难堪……”
    慕星野的眸子里星光闪动，却不动声色：“慕太太这是在指责她的丈夫，以往像个疯子？”
    他也很佩服自己，可以把疯子的那个自己给锁起来，而且锁得如此滴水不漏。
    他来医院前，想过今天之后一定要让顾步申知道什么是后悔。
    可是每一步靠近沈薇的距离中，他都害怕因此和沈薇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126章 离婚警告
    曾经他和沈倩儿在一起的时候，沈薇是否也如此刻的他一样？
    一样卑微？
    如果是这样，这一段经历，他就当做是还给她。
    偿还她的等待和付出。
    他忍下来。
    只要她还愿意演下去。
    慕星野就像个没事人，接过吴梅送来的切好的苹果，用小叉子叉起来，沈薇张嘴等待投喂，慕星野喂进自己的嘴里。
    沈薇哭笑不得：“慕星野，你就这样对我吗？”
    “苹果不好吃，不好吃的我帮你吃。”
    突然，一个机器启动的声音，开始了机械播报式的吐槽：“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作为你的娘家机器人，给你提出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你的老公有点渣，我建议你离婚，远离这样的渣男。”
    慕星野回身，看到病床边上白色的圆滚滚的机器人管家头部的指示灯亮起，上方还有字体滚动。
    这次轮到慕星野哭笑不得了：“夫妻的事情，你插什么嘴？”
    “我是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的娘家机器人，自然是要插嘴的，苹果吃了对孕妇有很多好处，不但有丰富的维生素C，可以提高人的免疫力，还可以让皮肤滋润，减少孕期色斑的形成，而且这个苹果是J国的黄金苹果，口感脆甜，苹果的果香味也非常浓郁，水分充足，是一等一好吃的苹果，你却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抢了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的苹果……”
    沈薇看着慕星野，眼中是不怀好意的笑。
    慕星野喂了一块苹果进沈薇的嘴里，“我惹不起你，连机器人都要攻击我了，我喂你，它肯定就不会胡说八道了，你可得多吃一点，不然今天它会一直说下去。”
    吴梅站在一旁，朝着机器人比了个“耶”。
    还好是大白说话了，不然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姑爷，居然跟一个孕妇抢吃的。
    慕星野当然知道大白是个事儿精，但是沈薇不爱吃苹果，这也是个办法了。
    沈薇咔嚓咔嚓吃完一个苹果。
    慕星野也算完成了一个大任务：“明天一早我让人把梅子送过来。”
    沈薇摇头：“不，这几天不想吃了，酸的没兴趣，想吃甜的，辣的。”
    慕星野瞟了沈薇一眼，站起来把空盘递给吴梅，拿湿巾给沈薇擦手：“酸儿辣女，本来是个儿子，后期给我变成了女儿了？”
    沈薇白眼一飞：“女儿不好吗？女儿漂亮！”
    慕星野低头认真擦着沈薇的纤细白嫩的手指，眸中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浓密的睫毛之下。
    女儿漂亮。
    那个女孩的确很漂亮，是个一个翻版的沈薇。
    怎么能不漂亮！
    沈薇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了慕星野，之后他很少说话，上床睡觉也是抱着她，安安静静，连交流都没有了。
    沈薇只觉得是慕星野太累，她孕期奢睡，也很快睡下。
    次日一早，沈薇被机器人的声音吵醒。
    “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你和你的丈夫回家吧，别让我和吴小姐失业。”
    “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外婆醒了，这里交给我和吴小姐吧。”
    慕星野睁开眼睛，大白便调整台词：“姑爷，你把外婆的宝贝儿孙女薇薇小姐带回去吧，不然要我们有什么用？”
    沈薇被彻底吵醒，大白依然喋喋不休。
    沈薇坐起来：“大白，你别把外婆吵醒了。”
    大白：“外婆已经醒了，装睡怕影响你们。”
    外婆干咳了两声：“大白，不要老是说大实话。”
    大白转身：“外婆，那你要给我调到谎话模式吗？外婆，请您确认是否调到谎话模式。”
    “哈哈哈！”病房里此起彼伏的笑声。
    沈薇没想到经过一夜，这笑声来得如此之快。
    外婆的病床被吴梅调起来了些，沈薇洗漱好，和慕星野携手站在床前。
    外婆喝着吴梅凉过的粥：“薇薇，你和星野回去，你一个孕妇，不要老呆着医院，你不为自己想，你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染些晦气。”
    沈薇笑笑：“外婆，没你那些说法。”
    外婆不满的瞪了沈薇一眼：“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人，身体多少有些疾病的，隔壁这些病房是一样的，你抵抗住了，孩子呢？不要任性，你是做妈妈的人，小吴和大白照顾得很好。你都快要生了，别惹麻烦，好不好？”
    慕星野自然也是不想沈薇在医院乱窜的：“外婆，您要体谅一下阿薇，她就是舍不得您，这样吧，我让阿薇回去，我每天来陪您，我回去保证洗澡消毒，不然绝不碰她的肚子，您看这样您放心了吗？”
    沈薇侧头：“慕星野，你别帮我瞎决定！”
    大白道：“姑爷今天表现很好，今天可以不用离婚了，但是希望姑爷继续保持这样的优良作风，否则，离婚警告。”
    病房里又爆出一阵笑声。
    顾步申站在门外。
    心已经凉透。
    他还给沈薇养着孩子，把幺幺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
    他凭什么要来忍受别人的花前月下？
    沈薇和慕星野是被外婆赶走的。
    为了不让外婆生气，沈薇只能顺从。
    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副驾驶坐着Ada。
    Ada下车给沈薇拉开车门，慕星野扶着沈薇坐进车里。
    八个月的孕期，肚子已经滚圆，慕星野生怕车门的某个地方会碰到沈薇的肚子。
    车子在路上平稳行驶。
    Ada打开iPad，给慕星野汇报工作。
    沈薇打开手机，跟甄妮对接工作。
    工作的事情刚刚安排完，沈薇便接到公公慕恩洪的电话。
    “薇薇，你在哪儿？一大早的，应该还没有到公司吧，爸爸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商量一下，你和星野也在一起吧？你们一起来，我在香兰雅苑。”
    沈薇几乎能猜到是什么事情。
    如果不解决，一直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
    如果被慕星野听见了，怕是一下都不会管，麻烦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所以没有询问慕星野，沈薇握着电话道：“好，我让司机送我过去。”
    电话挂断，慕星野挑眉：“让司机送你去哪儿？”
    他听见了她说的话。
    “去香兰雅苑。”
    第127章 不必将就一段婚姻
    慕星野轻呼吸，点头：“你又先斩后奏。”
    “总是要去的，你是他们的儿子。”沈薇不想被道德绑架，但为了以后的安宁她现在必须去面对。
    否则等到孩子出生，估计还天天吵架吵到月子房里来。
    慕星野没做答。
    亲情淡薄的感觉让他很无力。
    他很想努力把这一家人用更深的感情去面对，可是很难。
    他也知道一家人为他做过的一切，但是情感上的冷漠，让他自己都感到很困惑。
    他甚至经常想，会不会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慕星野，真正的慕星野会不会另有其人？
    若不然，他怎么总是能把自己置身事外？
    还不如沈薇热心？
    这个想法堂堂正正从慕星野的脑子里跳出来，他吓了一大跳。
    疯了一样！
    他马上撇头看向窗外平息情绪。
    沈薇探头去找慕星野的脸：“星野？怎么了？”
    慕星野呼吸渐紧，他拉了拉领口，解开黑色衬衣的衬衣扣。
    “星野，你若是不想去，你就先去公司，我只是不想以后都为了这件事跑，我不是想让你难做。”
    “星野，那不然，我也不去了吧。”
    沈薇的妥协，步步妥协，慕星野都听在耳里。
    他想着这一路走过来，沈薇是如何一路妥协的，在爱情里妥协。
    他的拳头握紧，很紧。
    他不知道错过了多少，错过了那么爱他的沈薇，他回头，看向她，“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我是他们的儿子。”
    他跟她说了同样的话。
    用这样的话，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但是这个想法就像被野火烧过的草，下一秒又遇到了春天。
    他感觉自己此时的心情，比见到顾步申握住沈薇肩膀的时候还要暴躁。
    慕星野的手，被沈薇握住。
    她的手指纤细，白嫩，柔软，她双手抱着他的手掌，就像是冬天怕他冷一样，团着。
    她看着他笑。
    慕星野看着沈薇，心里只想着：阿薇很好很好看，很好看，她的头发很黑很顺，她的皮肤很白，她的鼻梁挺翘，她的嘴唇粉肉，她的下巴小小的，她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静静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她爱他。
    慕星野呼吸狠狠一紧，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阿薇，以后医院的事情，我来跑。”
    “好。”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压在心里很紧的呼吸，一下松开。
    慕星野看向前方，“去香兰雅苑。”
    司机得令，马上拨了右转弯灯：“是。”
    ——
    香兰雅苑，3号别墅。
    慕星野、沈薇还有慕恩洪站在门口。
    慕星野伸手摁门铃：“妈，开门。”
    门打开，是郭琴兰站在门内。
    她冷冷瞥了沈薇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慕恩洪身上：“签字了吗？”
    慕恩洪站在门外：“儿子媳妇都在这儿，你能不能不闹脾气了？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慕星野往前一步：“妈，进去说吧，别站在门口，别人看见也不像话。”
    郭琴兰听儿子说话，心也软了几分。
    她让开身，允许三人都进了屋。
    慕星野拉着沈薇的手，走进客厅。
    郭琴兰坐下，没给任何一个人倒水，也不让佣人伺候，水果也不上一碟。
    “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就走，我要收拾东西，等会要去做个指甲，去国外度假了。”
    慕恩洪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家里一锅粥的乱着，你还有心思出去度假？”
    “星野，薇薇！你们说说她！”
    沈薇知道郭琴兰不太会给自己好脸色，她本来就不是来做说客的。
    沈薇不想坐下，挺着大肚子坐沙发，坐下和站起来就是个体力活，她站在厅里，手被慕星野握住，心里坦荡得很。
    “妈，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和星野做的，你说一声，我们能帮忙准备的，就帮忙准备。”
    慕恩洪一听这话就不对劲了。
    “薇薇！我对你一直不薄，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年纪这么大了闹离婚是好事情？她自己出去被别的男人骗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女人到了这个年纪！”
    沈薇看向慕恩洪：“爸，你跟妈妈的事情，妈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女人到了哪个年纪都不老，你现在应该找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找妈妈的问题，她有钱有时间，她比很多年轻女孩子有魅力，她以后能遇到各种优秀的男人，她会有很多优秀的男人欣赏她，即便是被骗，那人也要拿出真情实感来骗她，总好过一个人热脸贴冷屁股这么多年幸福得多。
    “妈妈要离婚，我是不发表任何意见和建议的，我只希望她往后余生，为自己活，不为了爱情，不为了家庭，不为了孩子，只为她自己，好好的随心所欲的活一次。”
    郭琴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玩着指甲，她没有想到沈薇会为她说出这番话。
    以往，她对沈薇，没有一个好脸色。
    她的手指捏紧，没有抬头，她慢慢坐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都走吧。”
    慕恩洪还没有消化过来，“沈薇！我是让你来做说客的，不是来打破的！”
    慕星野拉上沈薇的手，横在慕恩洪跟前：“爸，我们先走了。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吧，阿薇说得对，我已经长大，妈不必再为了我将就一段婚姻，完全没有必要。”
    慕恩洪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郭琴兰牢牢的抓在手里。
    郭琴兰对他的付出，让他已经习惯，甚至已经成了一种固定认知。
    他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郭琴兰会如此决绝的要离开他。
    明明怕离婚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郭琴兰。
    怎么突然就变了风头？
    这样的变化到了现在他都无法适应。
    黑色豪华轿车重新驶上车道。
    慕星野坐在后排，他修长的手指玩着沈薇的手指，但是两人坐在车厢里，没有说一句话。
    沈薇默默的，像是在回味什么心事。
    而慕星野，心里的城墙更是一段段的在坍塌。
    他将沈薇在香兰雅苑里说的话一点点的咂摸着，里面总觉得有些可以让他心惊肉跳的答案。
    第128章 幺幺弄去哪里了？
    他似乎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沈薇一味的付出，他一直都那样伤害，今天决绝离开的，就是沈薇。
    她心里的三观，已经传达给了母亲。
    慕星野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他及时将引线踩灭了，她还在他身边。
    慕星野把沈薇送到了星辰医疗器械，叮嘱甄妮照顾好沈薇，有事情随时打电话，等一切交代好，他才离开。
    AF大厦。
    慕星野踏进总裁办公楼层，所有人的步子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一般，加快了。
    Ada紧跟在慕星野的身后：“总裁，一个叫林可欣的设计师说给太太设计的珠宝需要您过目，早上有约时间，现在在会客室等着，要看看设计稿给点意见吗？”
    慕星野点头：“嗯，先见她。”
    珠宝，慕星野觉得这个东西不能断，需要一直给沈薇买。
    孩子马上要出生了，少不了的，之后还有孩子满月。
    他需要一个很熟悉的设计师。
    慢慢再换更大牌的设计师。
    会客室内，林可欣穿了一身白色香奈儿连衣裙，背包也是香奈儿。
    她盯着门口的方向，手里的一叠设计稿被她快要翻烂了。
    门推开，她马上站起来，如约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人。
    曾经她想要靠近慕星野，一点机会都没有，慕星野根本就不搭理她。
    如今他有事情交给她做，她不能放过一点点和他接触的机会。
    林可欣很聪明，不绕弯弯，直接把设计稿推到慕星野的面前：“星野，你看看，这些都是我感觉适合薇薇的图稿，但是人的审美是会变的，所以还是要你最终拍板才行。”
    慕星野翻看着稿子，“嗯，奢华的她未必喜欢，但是的确很适合她。”
    隆重的场合，她的美足可以艳压全场。
    林可欣站到了慕星野的身边，闻着慕星野身上的香水味，深深一吸，吸进肺泡子里，“星野，我觉得可以设计一款华贵的，重要的场合戴，再来个小清新的款式，她平时肯定会喜欢。”
    林可欣感觉自己太幸福了，她终于近距离的，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干净清爽的环境里，可是如此放肆的吸食着属于慕星野的气息。
    慕星野没有反对。
    林可欣又道：“我是好几年没有接触薇薇了，以前她是比较喜欢小清新的装饰，但是四年前跟顾步申一起出国后，回来审美跟以前就不太一样了，所以，现在的还是多出一套方案会更好些。”
    慕星野拿着设计稿的脸色，顿时晴转多云。
    他侧眸，目光刀剑似的，刺在林可欣的脸上。
    林可欣顿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个气场强大到可以陡生杀戮的男人，让她如何不害怕？
    林可欣退开几步，方才还欣喜的心也开始变得胆怯。
    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充满好奇，哪怕此刻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
    “星野，你慢慢看吧，我上午还有设计比稿会，所以我先回去，你想好了给我电话。”
    林可欣是逃跑的。
    慕星野捏着设计稿，深呼吸。
    他发现自己生病了，分裂般的痛苦。
    他每天像个没事人一样面对形形色色的事情，可他的心里有个可怕的种子，一直在，一直在。
    他想要把沈薇和顾步申的一切都扒干净。
    他想要把沈薇的女儿找到后，找到后……
    他拼命想要压下心中恶毒的想法，但是他做不到。
    他拼了命的克制，却被林可欣一句无心之话，把他所有的伪装都撕碎了。
    慕星野拿着设计稿，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顺手关上门，后背上出了一层虚汗。
    黑色的衬衣在空调房间里被汗湿成一团深色。
    他坐在大班椅上很久，最后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出去，“帮我找个人，一个小女孩，对，我照片和相关信息发给你，对，找到带给我，我会给你地址，嗯，任何人都不能发现。”
    慕星野想了一百种方法，他一定要解决掉这个后患。
    那个孩子岂止是个后患，简直是个炸药桶。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
    夜，沈薇去医院看过外婆，又被撵回了家。
    她上床，干瞪着眼睛，翻了个身，睡不着，慕星野还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会晚些回家，或者太忙就没办法回家。
    沈薇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可德胜医院的事情似乎也平息了，她和慕星野关系至少表面看着也不错。
    怎么眼皮就跳得如此厉害呢？
    城市的另外一端。
    顾步申的眼皮也跳得厉害，他是看着空空的房子，心也跳得厉害。
    他一个一个房间推开门，楼上也去看了，他一遍一遍的喊着：“幺幺，幺幺！”
    他喊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颤。
    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样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期望那个孩子探出脑袋来，那个翻版的小沈薇，可以眨着那双大眼睛，跟他要抱抱。
    他拿出手机，却因为手抖，手机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拨了成姨的电话号码：“您拨的号码已关机。”
    顾步申的心，凉了个彻底。
    他咽下的每一口唾沫，都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孩子去了哪儿？
    顾步申想到一张脸，此时那张脸在他的脑海里，半眯了眸子，嘴角微挑，露出嗜血的冷笑。
    他再次拨出一串号码，这次电话被对方接起。
    慕星野的声音慵懒，却带着胜利者才有的轻慢：“喂？”
    顾步申摘掉无框的眼睛，茶眸里精光阴冷：“你把幺幺弄去哪里了？”
    慕星野笑：“什么幺幺？没听过，没见过，不知情。”
    顾步申心房颤抖，他没有算计过慕星野，甚至不知道慕星野通过谁，带走了孩子。
    而他，却不敢报警！
    “慕星野，你带走了我的女儿，我可以报警！”
    我的女儿。
    四个字，顾步申的心尖被刺痛。
    他总是在幺幺面前自称“爸爸”。
    他真的已经把幺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像极了沈薇。
    第129章 我是可怜的小草
    他做梦都想要一个沈薇的孩子，像沈薇更好。
    多好。
    幺幺很乖，很懂事。
    只是不说话。
    但是他是医生，他一定可以想尽办法让幺幺变成一个活泼的孩子。
    他不知为何，想起成姨抱着幺幺教幺幺喊他“爸爸”的场景，眼睛里忍不住犯了酸。
    他不该对孩子有感情。
    可是他现在怕疯了，怕孩子出意外。
    “慕星野，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慕星野依然用一声冷笑回应顾步申，“呵，不是要报警？顾家的少爷终于能耐了，我到想看看你报警怎么报，我和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顾少爷，你怀疑我是要讲证据的。
    “我可以告你诽谤我，你的女儿你自己养着就是，问我要？又不是我的女儿。”
    慕星野吐了口气，他此时坐在郊外一处别墅一楼的客厅里，他眼眸里的星光早已黯淡，被黑暗的杀戮覆盖住了。
    孩子？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顾步申和沈薇的女儿。
    那个女儿，会永远的消失掉。
    这个世界上，沈薇若是有女儿，也只能是他慕星野的。
    听到电话里属于顾步申的狂躁，慕星野心头那种报复的感觉让他神清气爽。
    他多少次被顾步申气得想要砸掉德胜医院。
    是他的嫉妒让顾步申次次得手。
    这次，他终于体会到了顾步申的抓狂。
    “慕星野，你要是对我女儿做了任何事，你都会后悔，你只要想和薇薇好好过下去，你都该知道，这个孩子，你不能伤害！这是薇薇的女儿！如果她知道你对她的女儿做了什么，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顾步申一次次的强调孩子是沈薇的，是想刺激慕星野说出带有纰漏的话，他已经录音！
    而慕星野早已料定，会有顾步申的圈套，他不会明知道还去钻。
    “顾少爷，我真的很忙，如果你要找孩子，建议报警，只是我觉得你很奇怪，从来不知道你有女儿，藏得这么好，还想泼我太太的脏水，我可听不得这些，挂了。”
    电话被挂断，顾步申拿着电话砸在沙发上，他举起双拳握紧，大叫：“慕星野！我要杀了你！”
    而慕星野，他起身站起来，朝着楼梯走上去。
    一步步踏上去，步子很慢。
    二楼的套房，他扭开房门。
    过了客厅，进了卧室。
    成姨吓得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给慕星野磕头：“先生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幺幺还小，还是个孩子！先生，求求你不要杀了幺幺，她还是个小孩子！”
    晚上的时候，她亲眼看见慕星野把大掌卡在幺幺的脖子上，想要收紧，是她冲出来阻拦了。
    虽然幺幺睡着了，可是梦里的幺幺也会害怕的。
    成姨泣不成声，却不敢大哭，怕吵醒孩子睡觉。
    慕星野蹙紧眉头，看着面前一个带孩子的保姆，如此维护一个孩子。
    他心中忍不住冷笑。
    虚情假意罢了。
    “给你一笔钱，离开。”
    成姨猛摇头：“我不要钱，不要钱，我就带着幺幺，先生，我用你给我的钱，买幺幺行不行？幺幺可以上幼儿园了，我去给别人打工，我能养活她，我不找顾先生。我带着幺幺走得远远的！”
    成姨知道，这个孩子的生世一定很曲折。
    不然为什么顾步申不公布孩子？
    这个人一见到孩子就想要掐死？
    慕星野没做声，看着成姨磕头。
    他就像个有杀伐决断权的帝王，看轻别人的生死。
    幺幺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成姨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幺幺翻趴在床上，又迷迷瞪瞪的撑起身体，坐在床上。
    她摇摇晃晃的，揉揉眼睛，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
    她又揉揉眼睛，爬向床尾，朝着慕星野伸手：“爸爸，抱抱。”
    成姨心里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都被抽了筋似的，坐也坐不直了。
    幺幺见慕星野不走向她，她便趴在床上一点点滑下床，光着小脚丫跑向慕星野，抱住他的腿，抬起头：“爸爸，抱抱。”
    慕星野感觉自己的腿被一团海藻缠住了。
    他恨不得一脚把孩子踢开。
    但是他一低头，看见小女孩的脸，是缩小版的沈薇。
    孩子楚楚可怜的眨着眼睛，是沈薇从未给过她的脆弱。
    就像这个孩子，就是沈薇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爸爸，幺幺要爸爸抱抱。”幺幺瘪着嘴，委屈巴拉的样子，密厚的眼睫毛已经被她眼睛里的水汽打湿了。
    成姨颤着声音：“幺幺不会说话的啊，教了这么久喊爸爸，怎么都叫不出来，怎么现在突然就会喊了啊？”
    慕星野睨了一眼成姨。
    这样讨好的话，他自然不会信。
    他也没有兴趣当赔钱爸爸。
    正当他要把孩子扔开的时候，脚边的孩子已经抱着他的腿，往他身上爬上来了。
    这孩子别看着瘦瘦小小，但是哪儿来的力气都不知道，猴子似的，已经爬到了她的胸口。
    成姨惊得张大嘴巴。
    慕星野也是一脸震惊。
    幺幺已经抱住慕星野的脖子，“爸爸讲故事，陪幺幺睡觉。”
    成姨一直抱着幺幺在顾步申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按例是他们舔着脸求顾步申，但是顾步申反而是求着幺幺的感觉。
    幺幺自来比较高冷。
    怎么今天换了个男人，突然转性了？
    难道知道活不长了，孩子也开窍了？
    求生的本能？
    慕星野被幺幺缠得根本甩不开，他瞪了成姨一眼：“把她抱走!”
    成姨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先生别生气，我马上抱幺幺走！”
    幺幺却抱着慕星野的脖子，自己的小脖子仰起来，哭得伤心：“爸爸和妈妈都不要我，都不认我，我就是可怜的小草，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呜呜呜”
    幺幺皮肤白皙，眼睛灵动，睫毛密长卷翘，小鼻子山根很挺，鼻尖微翘，下巴因为脸蛋瘦小而显得过于精巧。
    是任何人看见都会忍不住想要亲一口的漂亮女孩。
    唯有慕星野看着实在厌恶。
    因为幺幺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顾步申的。
    慕星野僵直着，肌肉和骨头一样硬，他脖子拉紧后仰，像躲避病毒一样躲避着幺幺的蛮横靠近。
    第130章 给我弄个学籍
    成姨带大幺幺，就没见孩子这般哭过，自己当做孙女一样疼爱的孩子如今像个摇尾乞怜的小乞丐，她怎么能不心疼。
    可她又生怕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自己一句话说错，就让面前的男人起了杀心。
    成姨不敢靠近，只是不停的伸手，担心幺幺被扔下来可以第一时间接住。
    “先生，孩子才四岁多，还什么都不懂，顾先生都说孩子有自闭症，可我见她今天对您的态度，又不像，孩子是无辜的，她这么小，她懂什么啊？她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她乖得不得了，从来不大声哭，有时候生病了，难受得哼哼，也不哭，她就怕影响我睡觉，她这么小就知心疼人，她不会害人的。”
    成姨的身子躬着，她卑微如尘，自从女儿死后，她就觉得自己得依靠这个孩子活下来，别人把她当佣人也没有关系，她就当自己是孩子的奶奶。
    想着过去婆孙两生活的点点滴滴，她对未知的危险充满了恐惧。
    慕星野被幺幺缠得烦，他双手分别抓住幺幺的手臂一扯。
    成姨惊恐冲过去，扯过孩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大叫：“先生！你别伤害孩子！你要打要骂，你冲着我来！”
    幺幺被成姨紧紧团在怀里，她躲进衣柜边角里，恨不得把自己和孩子塞进去，“先生，求求你了，幺幺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免疫系统差，经不住吓的，今天一吓，明天就要发烧了。”
    成姨全手臂挡住孩子，像母鸡的翅膀包裹着小鸡。
    幺幺吓得有些发抖，她紧紧抓住成姨胸前的T恤面料，“奶奶，我要爸爸，爸爸。”
    成姨一遍一遍摸着幺幺的头：“幺幺乖，乖，不哭，等几天，我们幺幺就能有爸爸了，就一定有了。”
    慕星野心里一团浊气，他看见幺幺探出半颗脑袋，她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不停的眨出眼泪。
    就像是沈薇可怜的样子。
    不会，沈薇不会这样可怜，沈薇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可怜过。
    慕星野的心弦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弦线太硬，弹得心壁跟着一疼，他俊脸上慢慢有寒霜覆盖。
    脚下有什么很重，他今天很累。走出房间，他给沈薇打了一个电话，若是太累了，就不回去了。
    沈薇怀孕后期，他几乎没有这样的情绪。
    今天他的整个心房都被乌云笼罩了，他不能把这种情绪带回家。
    夜深，他在主卧的套房里睡着了，有些梦魇，无论如何都睡不深，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夜，内心却嘈杂如闹市。
    二楼的套房卧室里，幺幺等成姨睡着了，慢慢从床上爬下去，赤着脚走出房间。
    她站在走廊里，深呼吸，闭着眼睛转身，然后睁开眼睛，朝着三楼走去。
    三楼的套房门关着，幺幺站在门口，踮起脚尖打开门，走进去。
    小脚丫踩在地毯上，深呼吸后走向卧室，她看着大床上熟睡的人，走过去，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和慕星野睡在一起。
    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睡在慕星野的腋窝下。
    慕星野觉得身边钻进来一只小猫，小猫很安静，但是也很让他心安，他伸臂把小猫搂好，生怕小猫乱跑。
    后来，竟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慕星野睁开眼睛，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慕星野一惊！
    怀里的小脑袋也抬起脸来，看见他便璀璨一笑，“爸爸。”
    幺幺早就醒了，怕影响慕星野睡觉，一直猫在慕星野的怀里没说话，也没乱动。
    慕星野俊眉瞬间收紧，这小野种怎么就找到他的房间的？是成姨送来的?
    幺幺爬起来，跪在床上，举起小拳头给慕星野捶肩膀：“爸爸，幺幺给你捶捶肩膀，爸爸赚钱辛苦了，爸爸以后要养幺幺，会更辛苦，幺幺会认很多字哦，以后去读书，就能拿第一名，可以给爸爸长脸呢。”
    幺幺像个极力讨好主人的小宠物。
    慕星野完美五官，精美轮廓的脸黑得像个锅底，幺幺越是表现得优秀懂事，他对顾步申的嫉妒越是深。
    突然，幺幺停了动作，她撅着小屁股跑下床：“爸爸，幺幺等会来给你捶肩膀，幺幺尿急了。”
    慕星野从床上坐起来，他像个打棉花的锤子，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任何力气都使不上来。
    当幺幺再次出现在慕星野的套房门口的时候，已经梳头洗脸收拾完毕，这次她来，是叫慕星野吃早饭的。
    成姨早就习惯一大早起来做早餐。
    幺幺特别积极，哼哧哼哧爬上楼，打开门就喊：“爸爸，吃早餐啰，不然肚子饿了，不能赚钱啰。爸爸，你给幺幺找个学校，让幺幺去上学吧？
    “爸爸，是幺幺说话声音太小了吗？爸爸，幺幺上学不好吗？
    “爸爸，幺幺去上学能学本领哦，以后可以建设国家，为国家科学发展添砖加瓦，要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幺幺像个小广播，跟在慕星野的身后，小嘴巴吧啦吧啦的，就像开了闸的洪水。
    成姨见这番景象，起初是怕，后来她也不怕了，她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不爱说话的幺幺在见到慕星野之后，突然这样能说会道，而且变得活泼了很多。
    鬼上身了似的。
    这样的反常，让成姨都要真的怀疑幺幺不是因为求生欲，而是因为真的找到了亲生父亲。
    到了楼下，幺幺帮慕星野拉开椅子，站在一旁，声音细软温柔：“爸爸，你先坐，你是我们家的经济支柱，要你先吃饭，我们才能吃饭。”
    慕星野被幺幺烦透了。
    幺幺去洗了手，爬上慕星野对面的椅子，跪着吃饭，继续开启了她鸟叫式的轰炸：“爸爸，我没有学籍，你要把我送去学校的话，要给我弄个学籍。”
    慕星野抬眼，看着对面缩小版的沈薇：谁说要送你去读书！
    成姨坐在幺幺身边，给她擦着嘴，大喜：“先生？您真的要送幺幺去上学吗？太好了，我就说啊，幺幺都四岁了，怎么能不上学呢？别人家的孩子两岁半就去幼儿园了，我们幺幺要是能上学，就太好了，她应该有玩伴了，我们幺幺都没有好朋友，这要是上了幼儿园……”
    第131章 太难了
    成姨心里的高兴藏不住。
    慕星野的俊脸，更黑了：“我没说读书的事情。”
    成姨刚刚飞上眉梢的喜悦，冷凝成冰，沮丧涌上来：原来我自作多情了。可怜了幺幺，还以为能上学了吧？
    幺幺拍拍成姨的脸：“奶奶不怕，爸爸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文盲的。”
    说完，幺幺又看向对面的慕星野：“爸爸，你扪心自问，你希望幺幺以后出去当个学渣吗？如果我考一百分，你不开心吗？你不想炫耀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优秀吗？爸爸，我还会劈叉哦，你可以送我去学舞蹈，我手指头特别灵活，我还可以学钢琴，我审美挺好的，我还可以学画画，我还挺喜欢小提琴的……
    “呃，课外班好像挺花钱的，但是对教育的投资，是最好的投入了，你明天开始要好好工作哦。不然那么多补习班的费用，想想也是亚历山大的。”
    慕星野目光岂止是冷，已经快要变成冰刀了，但是对面的女孩丝毫不会看人脸色。
    慕星野看向成姨：“你这个孙女，看谁都叫爸爸，都让人送她去上学？”
    成姨摇头：“不是的，幺幺只叫了你爸爸，只是让你送她上学，她都不跟别人说话。”
    哎，这话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信呢？
    感觉好像是马屁。
    哎，太难了。
    说实话自己都觉得是假话。
    成姨为难的样子，像极了撒谎。
    慕星野冷笑：“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带得好孩子。”
    成姨委屈，“先生，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想要带好幺幺。”
    幺幺嘟嘴：“爸爸，你不可以这样教训奶奶哦，奶奶从小养大我的，好东西都给我吃，说我长身体，她对我最好了，你虽然是我的爸爸，奶奶虽然不是我的亲奶奶，但是比亲奶奶好啊。”
    “你还知道不是你的亲奶奶。”慕星野面前的粥没有一点味道。
    “当然，我能嗅到奶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慕星野的素养告诉他，不要翻白眼，不然他对着个神棍小骗子，真是要嗤之以鼻的嘲笑。
    还能嗅到血缘关系？
    不是神棍是什么？
    成姨坐在位置上，一边给幺幺剥鸡蛋，一边偷偷抹眼泪，这是她这些年来，最最感动的一天。
    幺幺平时很少说话，也不爱表达，就是乖乖的依偎在她的怀里。
    他们就是婆孙一样的亲密，哪怕后来在顾步申那里，顾步申拿她当佣人，吃饭的时候幺幺也坚决不跟她分桌吃饭。
    今天更是让她感动，幺幺竟是如此维护她，她没白疼这个宝贝疙瘩。
    慕星野的手机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顾步申的电话号码，他站起来，走出别墅，接起来。
    顾步申一夜没睡，他双眼通红，以为经过一夜，他能在心理上战胜慕星野。
    却不想，最终还是他的心理防线先崩溃。
    “慕星野！你把幺幺怎么样了？”
    慕星野站在花园里，六月初早晨的太阳，不辣不烫，正好让人眯眼却不难受。
    金色的阳光从东边打过去来，照在在慕星野颀长的身材上，在花园里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俊脸上的细微的汗毛也被照出了金色的绒边。
    黑色的眸子里，有阳光穿透的精亮，他嘴角弯起的弧光是冷嘲，“我说过，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幺幺，你不要杜撰一个人出来问我，顾少爷，我很忙的。”
    “你是不是已经杀了幺幺？慕星野，你这是草菅人命！”
    慕星野没有否认，用沉默回答顾步申的问话，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将顾步申逼疯。
    慕星野的沉默，将顾步申最后一点理智都消耗干净了，他狠狠挂了电话！
    慕星野手机拿在手里，腿却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
    幺幺今天穿了红色无袖连衣裙，她皮肤白，穿上红色的裙子，更显得皮肤细白如瓷。
    “爸爸，你要去上班赚钱了吗？我们抱抱吧？你去上班，一定要帮幺幺打听一下幼儿园哦，实在不能读幼儿园，读一年级也可以，幺幺不怕考试的，只是现在说小孩子读书，要考家长，爸爸你要做点准备，别拖幺幺后腿哦。”
    慕星野低头看着抱着他腿的小女孩，“顾步申不是你爸爸？”
    “那是顾叔叔，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你，你看，我和你长得多像。”
    慕星野被幺幺气笑了，“你眼睛长这么大，看来也没什么用了，你居然能看出来你和我像？”
    我可没兴趣跟你长得像。
    “看长相太肤浅，我是气质和内涵跟爸爸你特别像。”幺幺坚定维护自己心中的秩序。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想去上学，现在又要去上学？”慕星野蹲下身，看着幺幺。
    幺幺伸手帮慕星野理着衬衣领子，扣子，“爸爸，我以前吃顾叔叔的，用顾叔叔的，本来已经很花他的钱了，他又不是我爸爸，我怎么能随便花他那么多？他没有义务供我读书的，但是供我读书，是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哦。哎，我再不去读书，真的有点浪费如此优秀的基因了。”
    幺幺叹息，希望慕星野能理解她的难处。
    慕星野觉得自己若是先遇到幺幺，怕真是要信了她的鬼话。
    沈薇的女儿，果然是能说会道的骗子，和沈薇一个德行。
    “嗯，好的，我今天会关注一下学校，有合适的，就送你去上学。”慕星野是敷衍的。
    幺幺的眼睛却亮了星光：“爸爸，如果父母面试的话，你能叫妈妈也一起吗？她要生弟弟了是吗？”
    慕星野刚刚放松的心，突然提紧：“你怎么知道？”
    一个四岁的孩子，没见过沈薇，能知道沈薇怀孕了？快生了？
    “上次我在电视里见到了妈妈，她肚子很大了，你们是为了生弟弟所以不要我了吗？我不会嫉妒弟弟，我会疼爱他，我也不会抢弟弟的财产。”幺幺一双眼睛无辜的眨着。
    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她了。
    慕星野站起来，他此时有点理解成姨说的那句话，孩子是无辜的。
    第132章 很有问题
    一个四岁的孩子，她懂什么？
    她只是想要爸爸妈妈。
    但是若她回到顾步申的身边，后患无穷。
    没有回应幺幺，慕星野转身，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成姨。
    成姨被慕星野扫了一眼，心下慌了慌，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她怕孩子没有分寸惹事，就想盯着，但被发现的时候，也有一种做贼似的心虚。
    慕星野吐了口气：“我会安排管家和佣人过来，你的手机不能用了，别想着离开这栋别墅，你带孩子就是，什么也别打听，也别问，更别去管什么过去。”
    慕星野语气冰凉，语速缓慢，唯有一双眸子里的冷静骇人。
    成姨生怕慕星野的冷静会生出杀意，她也知道慕星野言语中的警告，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只管孩子，别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成姨分分钟和顾步申划清了界限，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要她一辈子不跟外面的人接触，只要能保住幺幺，她都是愿意的。
    ——
    慕家老宅。
    沈薇起床，吃了燕窝粥，便去给慕登勋问早安。
    她才走进主宅的院子，便听见刘成苦口婆心的劝：“老爷子，您吃一点，再吃一点点，昨晚就没怎么吃。”
    慕登勋道：“年纪大了，要少吃多餐，放那儿。”
    沈薇撑着后腰，穿过荷花池。
    慕登勋从大厅走出来，“阿薇来了，刘成，你快让人搬个舒服的椅子出来，对了，把我昨天晚上写的那个本子拿出来，早晨这太阳不毒，让阿薇在树下晒点太阳，补钙。”
    慕登勋一头霜发，看见沈薇的时候，笑得眼角的褶子开了花，“阿薇，你就在荷花池那边，那边空气好，荷花池里面还有鱼，你每天多看看鱼，沾些好运气。”
    见到沈薇的肚子，慕登勋就觉得这日子有了很多盼头。
    不一阵，刘成把荷花池边座椅布置好。
    荷花池边一棵大榕树，椅子就放在榕树的树荫下。有斑驳的光在地上晃动着金色。
    沈薇在荷花池边坐下，陪着慕登勋看看鱼。
    慕登勋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小本子递给旁边的沈薇看：“上次给你的几个名字，我想了想还是不够好，名字里面要有含意，我恨不得把所有好字眼都用在这个孩子身上，哈哈。”
    老爷子笑声爽朗，刘成站在一旁，却一脸担忧。
    沈薇把本子接过来，一个个名字看过，密密麻麻的名字上还分析了五行，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沈薇总是能被慕登勋的感动：“爷爷，您说起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我觉得爷爷起的每个名字都好听。”
    慕登勋自是高兴有高帽子戴着：“你这么信得过我这个老头子？”
    “嗯，我信得过爷爷，爷爷起的名字，孩子一辈子都沾爷爷的福泽，肯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慕登勋手里摸着他养了三十多年的茶壶，“慕家的孩子，自然是健康平安的，不但健康平安，还是人中龙凤。”
    他一双苍目看着头顶榕树漏下的光，“阿薇啊，等孩子生下来，就放在我这边，我帮你看护着，你跟星野好好忙事业。”
    “听爷爷的。”
    沈薇任何时候都很顺从，让慕登勋一大早心情甚好，他一转头看向刘成：“去把小米山药粥给我端出来，这阵有点饿了。”
    听老爷子要吃东西，刘成应了一声“诶！”，连忙转身去准备。
    沈薇看着慕登勋吃完一碗粥，才起身离开。
    刘成望着沈薇撑着后腰离开的背影，他躬身靠近慕登勋：“老爷子，咱去医院吧？瞒着也不是办法。”
    慕登勋摇头：“没事，再过段时间，等阿薇生了，我心里一块石头就落地了。那时候我再去医院也行。”
    “可是现在少爷和少奶奶关系挺好的，您也看见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少爷会照顾好少奶奶。”
    刘成甚至想劝说，让老爷子不要管他们年轻夫妻得闲事了，这小半年尽操心这些事，身子骨都不如从前了。
    可他不忍心说，毕竟他看得出，老爷子对少奶奶是不同的。
    比任何一个慕家的亲孙子孙女还亲。
    但他心里也犹悬着一把利剑。
    “不。”慕登勋摇头：“刘成，我心里的不安，就是来自于星野，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星野家暴阿薇，就像变了一个人，就像这个人不是我的孙子，面目狰狞，实在可怕。哎，他们以前感情有多不好，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怕他们给我做做样子，这都要生了，可别出事。如果我哪天死了，也让我看看慕家这一代的子孙出世，阿薇为慕家开枝散叶，是辛苦的，不能让星野做混账事。”
    慕登勋靠在椅子上，手里的茶壶在在树荫漏下细碎的光斑中有沉厚的柔光。
    刘成在心里叹了口气，最近他已经习惯了慕老爷子的敏感，大概是身体不好的人，都会有一些害怕的遗憾。
    老爷子最近敏感，让满头银霜的老人有了很多人情味。
    但刘成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人情味淡薄一点的老爷子，那样起码让人感觉老爷子身体硬朗。
    “老爷子，您让我查大太太的行踪，我有跟进。”刘成声音压低，不忘左顾右盼，“大先生和大太太离婚这件事估计是板上钉钉了，大太太已经办好了去D国的签证，她甚至在办移民手续，想去D国定居，我觉得这个举动很是让人迷惑，大太太一直最舍不得少爷，如今少爷也要添孩子了，大太太却想移民远走，而且这件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慕登勋抬眼，眸中方才的温情和慈爱就像没有出现过，换之的是冷冽和严肃：“D国？她频繁跑D国，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慕家？她离婚可以，但是要影响慕家，可不行！你查查她的财务走向。”
    刘成道：“我查过了，大太太的财务账目很干净，离婚协议也是不沾慕家的财产。可是有一件事，老爷子，我觉得很有问题……”
    第133章 证实什么？
    星辰医疗。
    顾步申坐在总裁办公室里，他穿着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没有白大褂，更能显出他的学生气息。
    他斯文，涵养的样子，是众多校园女生喜欢的样子。
    今日坐在沈薇的办公桌前，他茶眸里袒露的情绪，是焦虑至极。
    沈薇没有坐下，就撑着桌面，站着。
    孕后期，坐着比站着难受。
    “歩申，既然你已经来找我了，你就说，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顾步申抬头，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滑下，他推了推，“薇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找你的，我也知道，你最近推设备如市场，你需要大笔资金，我本来应该帮你的，你其实把设备先给德胜，已经帮了德胜的大忙，我不该得寸进尺。”
    顾步申是个有学院气息的绅士，在沈薇看来，顾步申是清高的，他不会摇尾乞怜，这样的话更不会说。
    如今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必然是难上加难了。
    “你说！歩申！我的命都是你和顾伯伯给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做母亲？就算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沈薇都不会有一句托词！”
    曾经沈薇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想给孩子留些财产，所以顾亭山和顾步申请她把设备签独家，她拒绝了。
    可现在她活着，只要她活着，且能活下去，她就是孩子的依靠。
    其他任何身外物，她都可以想办法再赚。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顾步申会狮子大开口。
    “薇薇，你能不能借两个亿给我，让德胜周转一下。很多事情，我就不告诉你了，别影响你和慕先生的感情。”
    两个亿。
    沈薇以为顾步申要跟她谈独家。
    如果是钱，还更好办一些。
    “好，我马上去跟财务部说，开支票给你。”
    沈薇答应下来，孕后期的她，没有长胖，反而瘦了，一双眸子显得更大，因为此时的态度坚决，瞳仁里的光更亮。
    她盯着顾步申，点头。
    顾步申被这眼神震住，他一直喜欢的女孩，一直都偏向他，如果不是慕星野，他完全可以拥有她。
    顾步申如愿拿到了沈薇的支票，中午一起在星辰医疗的食堂吃了个便饭。
    照片和信息很快就到了慕星野的手上。
    AF大厦，总裁办公室的门关着，许多事务都交给了Ada。
    工作群里，Ada一刻不停的回复信息。
    慕星野看着沈薇和顾步申吃饭的照片。
    “两个亿？”慕星野仰起头，笑声里难抑冷讽，“呵，这女人什么时候对男人这么大方了？”
    岂止是大方。
    简直是不计成本和付出了。
    两个亿？
    他想不通，除非用爱情来解释这个数据。
    慕星野打开电脑，把之前得到的他和沈薇过去的照片翻出来，每看一张，他都觉得心脏在收紧，呼吸在封闭。
    这种感觉让他恐慌，他感觉自己像个浮萍，没有根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包括沈薇肚子里的孩子，他开始怀疑，那孩子很可能不是他的。
    沈薇怎么可能会爱他？
    沈薇怎么可能会给他生孩子？
    他失忆的那段时间，对沈薇一点都不好，她跟顾步申生过一个孩子，她早已经在他对她不好的那段时间，爱上了顾步申。
    后来和他结婚，也许，也许只是不甘心？
    之后的婚姻也不美满……
    慕星野脑海里所有的画面涌出来，开始和他撕打。
    他站起来，内线拨给Ada。
    很快，Ada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慕星野记得Ada曾经和他说过，沈薇有私生女，基金会给血液病的孩子筹钱。
    这些全部都证实了。
    慕星野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上，照片上的他和沈薇亲吻，沈薇是自己举着手机在自拍，他感觉到甜蜜溢出屏幕。
    “Ada，你查一下星辰医疗今天是不是出了一张两亿的转账支票进德胜医院，还有当年沈薇离开C城之后的一些行踪，轨迹……”
    Ada深呼吸，她知道事情不简单，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Ada动作很快，不到下班时间，已经将确认消息整理好，准备汇报给慕星野。
    然而这次，她走进办公室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敲了门。
    “进来。”
    慕星野的声音传出来。
    Ada拧开门锁，走进去。
    她轻轻吁出心腔里压着的空气，“总裁。”
    慕星野“嗯”了一声，他闷头工作，“你讲。”
    他不想看着Ada汇报。
    “总裁。”Ada吞了口唾沫，“今天星辰医疗的确给德胜走了两亿的转账支票，是太太背书的。”
    慕星野只是想证实，怕误会了沈薇。
    “嗯，你继续。”
    Ada提上一口气，她怕等会总裁会一怒之下宰了自己。
    “当年太太和顾步申离开C城，去了F国，两人在国外，太太怀孕，生了个女儿，后来孩子由顾步申安排的人抚养，两人都回国，之后抚养孩子的女人死了，再之后，线索断了。但是这些说法还不能证实，还需要继续查证。”
    Ada背后的冷汗已经不能用汗字来说明，分明就是自来水。
    后背全湿了。
    慕星野没说话，他其实都猜到了，他需要的是证实，证实什么？
    证实沈薇早就已经变了心，在他失忆之后，她没有再选择等候他。
    那么她现在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孩子，他不得不怀疑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出去吧。”慕星野冷声。
    Ada快步转身逃出去，生怕自己知道得太多，会被杀人灭口。
    慕星野站起来，走进休息室套间里，换了一件衬衣，对着穿衣镜，整理好自己。
    他提前离开公司，将车子开到了星辰医疗的楼下，打电话给沈薇，“我在你公司楼下，你早点下班。”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但眸子里的凌厉却出卖了他的情绪起伏。
    沈薇顶着大肚子下楼，拉开慕星野的车门副驾驶室，坐进去。
    慕星野帮沈薇卡好安全带。
    沈薇捋了捋头发：“怎么今天没让司机开车？”
    “想亲自来接你，你太累了，睡一觉。”慕星野说着，已经卡好自己的安全带，发动车子。
    沈薇把椅背调得更躺一些，“那我眯一觉。”
    “嗯。”慕星野侧脸，嘴角淡淡勾起。
    看到沈薇偏头慢慢合上眼睛，他嘴角的弧光黯淡下来。
    车子的目的地，私立医院。
    第134章 羊水穿刺
    沈薇是闻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醒来的，她没有听见城市喧嚣的嘈杂。
    轻轻一翻身，她睁开眼睛，看见慕星野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他跷着腿，目光懒懒的看着她。
    这不是家里的床，沈薇软绵绵的，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没有什么力气。
    “星野？”
    沈薇喊出这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
    好像睡了很久似的。
    “星野，这是医院吗？”沈薇不傻，医院才会有这种消毒水味道，而且这里更像是检查室，或者手术室。
    慕星野站起来，他身上的衬衣西裤，一丝不苟，不影响他矜贵的气质，他走向沈薇，伸手拉起她纤细的手指。
    “阿薇，你睡一会，我们做个检查。”
    “检查？”沈薇眉心蹙起，她怀孕后很少化妆，眉眼间便流淌着纯净的天真，“不是才产检过吗？孩子大了，也不要经常做彩超，健康的就好了。”
    “还是做一个，不然我不放心。”慕星野的手指骨节分明，纠缠着沈薇的手指，他长期锻炼，掌心有薄薄的茧子，摩挲着沈薇的皮肤，痒痒的。
    沈薇轻叹一声，如今的慕星野，她也是没办法，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对她的关心，似乎是突然生出来的，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那些误会和矛盾，他们之间会更好吧？
    沈薇淡淡笑了：“你看看你，孩子没多就就要出生了，各种指标也正常，我的身体也恢复了很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慕星野站在床前，他抚摸她手指的动作极致温柔，这种温柔，可以麻痹掉沈薇一切提防的神经。
    他没回复沈薇，空出右手来，摸着沈薇的头发：“乖一点。”
    沈薇差点溺死在慕星野的温柔里。
    她始终是爱他的，即便他伤害过她无数次。
    她总能因为他的温柔，让她想起他曾经给她的糖果。
    苦尽甘来了吧？
    医生穿着手术服和口罩帽子，走进检查室，医生的身后跟着两个助理。
    房门关上。
    沈薇觉得着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星野，不是检查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像要做手术？”
    医生吩咐助理：“给慕太太输液。”
    两个助理上前，走到床边，机械的从慕星野的手中抽走了沈薇的手。
    沈薇的手腕被助理握在手中。
    沈薇有点慌了，“星野！怎么回事？给我输什么液？我现在不能随便输液的，得问问歩申，他了解我的身体，其他人不知道怎么用药！”
    沈薇心跳加快，她是得过血液病的人。
    她不能让慕星野乱来，虽然她也知道他是担心她的身体。
    “慕太太，放心，剂量都是安全的，不会影响胎儿健康，做羊水穿刺，不输点液体，怕你紧张，只是轻微疼。”
    沈薇双眸马上警惕睁大，她一把甩开助理的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一双灵眸此时闪动着不安，望着助理身后的慕星野：“星野！为什么做产检要做羊水穿刺？”
    慕星野声音和眸色始终都平静，平静到不像是有大事发生。
    方才沈薇提到只有顾步申了解她的身体，差点让慕星野心中的狮子兽性爆发。
    他忍耐得极其痛苦，这种痛苦足以将他分裂。
    慕星野深呼吸：“羊水穿刺，查一下胎儿的性别。”
    沈薇的手指抠着床沿：“性别？我们可以找人做彩超，为什么要穿刺？”
    “羊水穿刺查的性别才准。”慕星野回应的声音很淡，漫不经心，像是应付。
    “你重男轻女？”沈薇不禁失笑。
    “对，我重男轻女。”
    “如果是女儿，你打算怎么办？”沈薇的嘴唇已经抑制不住的发抖，她不会相信这个说法，他们不是养不起孩子，真的想要儿子，还可以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性别检测。
    慕星野耐性一点点耗干净了，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沈薇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孩子。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是我的事情。”慕星野道。
    沈薇终于笑出来：“慕星野，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大可以说出来，拿孩子性别说事，你骗鬼吗？难道我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你还要掐死她不成？”
    慕星野嘴角的笑意凉薄：“阿薇，如果是我的女儿，自然不会掐死她，但如果是别人的女儿……”
    他眼中的凶光，一点点显露。
    沈薇心中生寒，眸子里的震惊转为恐惧：“你想查的，是孩子的DNA！”
    沈薇的恐惧在慕星野看来，是心虚。
    而沈薇自己，是发现慕星野的心狠手辣，而感到恐惧。
    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慕星野隔着助理，他个子太高，助理根本成不了他的屏障，他睨着沈薇，眼眸含笑：“阿薇，只是做个DNA检测，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们还能好好过。”
    沈薇自己对自己的清白自然是清楚的。
    慕星野对她的怀疑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沈薇问：“如果，如果孩子不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慕星野想了想，“那就在这家医院引产，等你身体恢复好了，再生一个我的孩子就是了，下一次，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眼皮子半步，直到我确定，你怀着我的孩子为止。”
    沈薇握紧了拳头：“慕星野，如果你今天敢对我做羊水穿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你确定，你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慕星野身侧的手掌收紧握成拳头：“沈薇，我的耐性有限，如果孩子是我的，你为什么怕做鉴定？你为什么不敢接受检查？还是说你心里有鬼？生怕被我拆穿？”
    “你不应该信任我吗？”沈薇若不是为了稳定情绪，恨不得咆哮着跳下床。
    “那也要你值得信任，现在我觉得你，根本不值得我的信任。”慕星野抬手一挥，“给慕太太输液，做穿刺，如果她敢反抗，就直接给她上全麻。”
    沈薇握紧的拳头抬起，伸出食指指着慕星野：“我已经快生了，你想给我用全麻？你知不知道全麻对胎儿的影响有多大？”
    “你既然知道，就乖乖躺下，否则……”慕星野的眸海里光线又是一沉。
    沈薇的心，凉透。
    第135章 拟一份离婚协议
    没有任何时候能比此刻让人感到无力。
    沈薇近段时间一直不安，慕星野对她的好，就像空中楼阁一般不真实。
    但不真实又如何，只要他是慕星野，她就想要把不真实攥紧，攥在手里，想要变成真实的。
    如今她觉得一切都是空幻的，这个人美好的皮囊下有一颗她根本无法猜透的残忍。
    沈薇惨笑，脸色转白：“慕星野，你处处怀疑我，你根本不相信我爱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是什么样的，你知道你这样做，对我来说是一种羞辱吗？”
    明明她先就告诉他了，他对她做了穿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给他下了通牒，他无动于衷。
    但她还想唤醒他的怜悯，还不想放弃，不想走到无法原谅他的那一步。
    慕星野沉默着，不说话。
    他和她之间隔着医生助理，就像隔着山海，跨不过去的山海。
    慕星野清楚的知道，他这样做会失去什么，可他能如何，已经有一个幺幺，他不能再有另外一个沈薇跟别人的孩子出现。
    他心中的疑虑就如迷雾重重的森林，他必须走出去，走出去找到太阳，让太阳将他一直都隐藏着的秘密晒干。
    他在那座森林里走得太痛苦，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只需要一个证明，给他一颗定心丸。
    “阿薇。”他看着她，似有深情的目光，声音里也有缱绻才有的温柔，“如果孩子不是我的，那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羞辱，他们之间已经不能用这样两个字来形容。
    若不是因为那时候他失忆，伤害了她，她和顾步申离开去生的那个孩子有他的责任，他应该无法平静。
    如果现在她怀的孩子是顾步申的，那么她就是背叛！
    他一想到“背叛”二字出现在沈薇身上，就浑身刺痛，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上撕裂剥离一样。
    他可以瞒下幺幺，却不能允许第二个孩子是背叛的产物。
    慕星野将心肺里的呼吸用力拉上来，“若孩子是我的，该补偿你的，我都会补偿你。”
    沈薇隔着山海，望着慕星野那双眼睛，陌生又熟悉，她知道现在的他偏执任性，不会像过去一样什么都宠着她，让着她。
    这是她的命运。
    如果她不从，他一定能做出给她上全麻的事情。
    她笑，有些凄凉：“现在是检查孩子的DNA，以后呢？以后你会不会怀疑是我动了DNA的链条？毕竟我做医疗器械，对这一块的研究也知道不少，以后我上班你是不是也会在我身上安个追踪仪器？”
    沈薇躺下，躺平，四肢放开，她黑色的头发铺在身下，显得她面容娇白，一双手臂柔白如玉。
    她很安静，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沈薇看着头顶的灯盘，灯盘里的光那样明亮，照进她的眼里，却尽是晦暗。
    “慕星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离开这家医院，就离婚。”
    离婚。
    这两个字像炸弹，炸进慕星野的耳朵里，他的心都跟着紧了。
    “沈薇，别再说这些威胁我的话，在我看来，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过是为了不想配合做鉴定，这说明什么？你心里有鬼！”
    他直呼她的名字，声音也越来越重，把这段时间给她的温柔尽数收回。
    他心中的猜疑没人给他答案，追寻答案的过程让他疯狂癫魔。
    沈薇闭上眼睛，眼皮遮住外界的光亮，但心中的黑暗越扩越大，她看到了慕星野对她的烧杀抢掠。
    因为她怀着身孕，她有了软肋，她没有办法和他对抗。
    所以他便不用顾忌她的尊严和骄傲，一次次想要怎么羞辱都可以。
    她的爱，太卑微了。
    卑微到一直允许他对她的伤害，却很快原谅他的过失。
    这样的爱是爱吗？
    沈薇闭着的眼睛，睫毛颤动，她嘴唇因为紧张消耗掉身体的水分，干裂了。
    她张嘴，声音里的颤有她的害怕，“医生，请你做羊水穿刺的时候一定小心，不要伤到我的孩子，千万不要，如果孩子没有损伤，我可以再给你一笔钱。”
    她已经没有退路，她只想保住孩子健康。
    她付出那么多保住的孩子，曾经因为是慕星野的孩子，她舍不得。
    如今，她只是因为孩子是她的孩子，她必须护着。
    慕星野知道沈薇没有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也知道沈薇已经用她的平静，慢慢在他们之间修砌一道墙，这道墙要修多高，他不知道。
    沈薇能感觉到医生在做什么，她闭着眼睛祈祷。
    祈祷时她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淌进发丝。
    慕星野转身，不去看沈薇眼角滑落的水渍。
    穿刺完成。
    慕星野直接让人把样本送去了法医朋友那里，就在医院里等DNA鉴定的结果。
    沈薇没动，她打开手机给甄妮发消息：【帮我拟定一份我和慕星野的离婚协议书，财产分割上各自拥有各自的财产，孩子的抚养权归我。我等会发一份录音给你，作为打官司的证据，律师的话，你帮我筛选一下。】
    甄妮接到沈薇的信息，吓的手脚一软，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她快速捧好手机，回复：【马上去办。】
    沈薇知道，她必须在医院坐到DNA鉴定结果出来，如果孩子不是慕星野的，慕星野会让人给她做引产。
    她此时的身份不是慕星野的太太，是一个红杏出墙，不知廉耻的出轨的女人，要接受来自丈夫的审判。
    她像个赤身裸体的荡妇，被扔在街上，任人羞辱。
    坐在医院里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但沈薇接受这份煎熬，她想让自己关于爱慕星野的伤口可以多一点，最好密密麻麻，没有完肤。
    这样等伤口结了痂，她的全身才可以没有缝隙的拥有铠甲。
    沈薇低着头看手机，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机上。
    慕星野本是坐在椅子上，他不想在结果出来前跟沈薇有任何的交谈，他怕自己会心软。
    看着她掉眼泪，他终是不忍心，站了起来。
    沈薇吸了吸鼻子，突然脸上有纸巾覆盖，帮她擦拭眼泪。
    她侧开头，抓走他手中的纸巾，不让他碰。
    第136章 再考虑考虑？
    深夜，DNA结果出来，跟慕星野的完全吻合。
    沈薇没看报告单一眼，等医生和慕星野说完，便起身撑着后腰朝门口走。
    这一切，和她无关了。
    慕星野收起报告单，快步追上，“阿薇。”
    在他的手，触到她肘弯的瞬间，被她用力甩开，“慕星野！我说过，只要做了羊水穿刺，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瞪着他，用看敌人般仇恨的目光。这样的冷漠疏离，比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世更真切、锋利。
    慕星野无视那目光，再次伸手：“走吧，回家。”
    沈薇侧身避开，“慕星野，如果你觉得我只是你的附属品，那你就错了。即便我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时候，我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你的附属品。更何况是现在！我受够了你的阴晴不定！或许，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慕星野！你只是，长得像他而已！”
    最后一句，犹如利剑穿胸，慕星野瞳仁里的光瞬间暗下去。
    言落，沈薇再没看他一眼，兀自转身离开。
    即便满身疲惫，她依然将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过那条长长的，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沈薇走出医院，城市已经没有了高峰时候的车水马龙。
    天上的星星被城市的光污染覆盖，唯有如勾的月挂在深灰的幕布上。
    她顺着街道，慢慢的走。
    夜风吹起她柔顺的黑头发，曾经慕星野说，喜欢她一头柔顺的头发，缎子似的，他心情躁的时候，只要摸着她的头发，就能心安。
    她的头，不愿意给任何人碰。
    因为她留着的每一根头发，都是为了慕星野。
    哪怕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她也愿意在头发上花时间打理，保养。
    沈薇看见前方有旋转的红白蓝柱灯，是理发店。
    她走过去，站在门口，很久，直到一头黄毛的小伙子走出来，“嗨，美女！做头发吗？哦天哪，是孕妇啊，那就不能烫染了，剪头发还是洗头？”
    沈薇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黄毛拉进了理发店。
    “洗剪吹吗？”
    “嗯。”
    “剪多长？”
    沈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的冰丝无袖打底衫，圆滚滚的肚子没有刻意去遮掩她是个孕妇。
    一头黑色柔亮的长波浪，发梢自然微卷，让她看起来很温柔。
    虽然她的性格并不温柔。
    “齐耳朵吧。”沈薇脑子嗡嗡的。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迫切想要摆脱，再没有谁值得她这样不计代价的付出。
    “你头发这么好，又这么长，一点叉都没有，看得出平时花了精力保养的，要不然再考虑考虑？”黄毛从业多年，这是他见过最好的头发，他怕一刀子下去，顾客会后悔。
    “剪吧，齐耳朵。”这一次，沈薇坚定了。
    或许是很多决定都是如此，迷茫的时候，被人多问几次，就下定决心了。
    慕星野怔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追出医院，沈薇已经不见踪影。他打电话对方挂断关机，他只能调监控沿路找。
    当找到沈薇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到了耳边。
    很短，很清爽，头发多，像戴了一定圆圆的小帽子，比长发的时候看起来更精神，甚至显得更加灵巧。
    慕星野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揪起，“阿薇，上车吧。”
    路边，司机开着车子，跟着他们的步伐。
    沈薇凉凉一笑，“你的车，我不敢坐。说不定这次上去，醒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
    沈薇伸手，招来出租车。
    赶在她拉开车门前，慕星野摁住了车门：“沈薇！你闹什么脾气！”
    “是我跟你闹脾气？慕星野，你想想清楚，我沈薇是活生生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颐指气使？还是说你力气比我大，可以家暴我？可以把我摁在医院给我做引产，现在还想当街打我？”
    沈薇的声音很大，大到本来就站在美发店门口看热闹的理发师们都有点蠢蠢欲动。
    “我就说啊，那么好的头发要剪，原来是被家暴。”
    “难怪我刚刚给她剪头发的时候，看她都要哭了，原来是伤心了。”
    “这男人过分了。我就给你们这些看脸的女人说，长得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的男人不可靠，老婆肚子这么大了，居然要弄去引产，还想当街打老婆！”
    “太过分了，他要是动手，我们一起上啊。”
    沈薇抬眼，原本灵动的眼睛里，没有以往的欢喜，只有冷漠，“慕星野，如果你今天再敢对我用强，我就干脆用肚子撞在路边的树上，你的孩子，我一点都不想生。”
    肚子突然被孩子踢了一脚，沈薇眉头蹙紧，伸手捂住肚子，就像是要捂住孩子的耳朵。刚刚那句话，让孩子难过了吧？
    她说：你的孩子，我一点都不想生！
    慕星野按在车门上的手，突然失了力气。
    司机探出头，不耐烦：“你们走不走啊！”
    沈薇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刚启动，慕星野也拉开副驾驶室坐了进去，。
    沈薇盯着他干净的后脑，目光如刀。
    出租车走远，没热闹可看，理发店门口的人也陆续散去。
    车子在慕家老宅停下，慕星野付钱下车，然后去给沈薇拉开车门。
    沈薇没让慕星野扶自己，
    他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不安，总觉得他下一步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要对她实施。
    刘成在大门口等得望眼欲穿，“少爷，少奶奶，你们再不回来，老爷子就要让我去公司抢人了。”
    沈薇趁机错开慕星野，往大门走去，“刘管家，爷爷还没睡吗？”
    “还没呢。少奶奶，您都快生了，非要去上班，老爷子问了好几遍你回来没，估计这颗心都悬在您和孩子身上呢！”
    沈薇叹息：“我有事和爷爷说，你陪我一起吧。”
    慕星野跟过去，“阿薇，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必事事告诉爷爷。”
    刘成敏锐的嗅到火药味。
    这大晚上的，小夫妻之间难道吵架了？少奶奶也不是爱告状的人啊。
    慕星野已经握住沈薇的手腕，“我看明天不必过来住了，就住湖泉路吧。”
    第137章 爷爷也很难过
    刘成心知事情不妙，正犯愁怎么圆场，就见大宅里一个穿着真丝长袖对襟袖盘扣衫，满头银霜的老人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都凌晨了，你们要工作不要孩子了吗？”慕登勋站在台阶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威严。
    他近来总是眼皮子跳，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就是噩梦，没等到孩子回家，他有些不敢睡了。
    沈薇走过去，“爷爷，我和星野……”
    “咳——”长长的一声咳嗽带着拉长的喘音从慕登勋的嘴里发出来，打断她的话。
    “爷爷！”沈薇两步上了台阶，扶住他。
    “老爷子！”刘成也赶过去扶住。
    “爷爷。”慕星野离得比他们远，但声音同样急切。
    慕登勋把脸别开，不对着沈薇，还把她扶着自己的手推开，带着刘成站远了些才道：“有点感冒，不妨事，你一个孕妇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你不能吃药。”
    沈薇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怎么把头发剪了？”慕登勋苍眉皱紧，“你头发多好啊，剪了留长很难的。”
    沈薇没说是因为慕星野让她伤了心，而是避重就轻的解释：“快生了，还要坐月子，留长头发麻烦，哺乳什么都不方便，这样省事儿。”
    慕星野站在一旁，深知她这话没有半分真心。
    慕登勋似了然地点点头：“你跟我去我那边，我给你点东西。往后就别每天来给我问早安，问晚安，小心传染，等我病好了你再来。”
    听着老爷子这交代后事似的语气，刘成心里就忍不住发紧。
    “你！”慕登勋看着慕星野：“你回和苑早点睡。等会我和阿薇聊完了，让刘成把人送过去。”
    ——
    主宅的书房，是典型的中式古风。
    慕登勋进门就吩咐刘成：“把檀香灭了，阿薇闻不得这些烟味儿。”
    看刘成“诶”了一声，忙不迭去办，沈薇心里一暖，“谢谢爷爷。”
    “好孩子，快坐着。”慕登勋指着书桌边上的软椅，待到沈薇坐下，就把股权转让协议推过去，“阿薇，你一直怕孩子没有保障，爷爷今天给你放宽心。之前你生病的时候，我就准备把股份过给你。你放心，爷爷承诺过你，就不会失信。
    阿薇，任何时候，你都不是孤独的。爷爷就算不在了，也会给你留够保障，让你好好照顾孩子。”
    沈薇一向知道她怀的这个孩子，是个金疙瘩，爷爷一定会给她不少钱，甚至是股份，但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这么早就要给她？
    她不能要。
    她还要和慕星野离婚。
    “爷爷，这些东西，我管不好，您还是自己收着吧！我管一个星辰，已经累疯了。”沈薇把没有拆开的文件推回到慕登勋跟前。
    慕登勋笑：“不用你管，你拿着股份，等着分红。”
    “爷爷。”
    “阿薇，你婆婆那天在我这边的控诉，让我很内疚，我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她。这慕家的男人不是东西，也不能亏了别人家的女儿。你和星野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他失忆过后脾气秉性都有所改变，我也能理解，他让你受了苦，我这个当爷爷的来弥补……
    “阿薇，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适应起来，星野，其实对你很好，他只是……”慕登勋眼睛发红：“阿薇，车祸的事情，也不是他想的，他也受了罪，九死一生啊，你就当是做好事，再帮帮他，他现在对你不好，以后回想起来，一定比谁都痛苦。”
    刘成闭上眼睛，吸了气。
    他没有料到，老爷子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处理这种事情。
    沈薇的手指发颤，她想要控制，却只能握成拳头。
    她知道慕星野出车祸，沈倩儿给了他眼角膜，她知道他所受的罪，所以一直都忍着。
    忍着沈倩儿，忍着他给的刀子。
    “可是，他根本不相信我……”
    慕登勋点头：“我知道他做了混账事情，但是他也是个可怜人，他忘了你，总是误会你，他不敢相信你会爱他，可能在他心里，你太好了，而他，什么也不是……”
    慕登勋声音一哽，发红的眼睛里差点落下浊泪，“其实，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要不是我，可能也不会出车祸，可能什么事情也没有，可能你和星野一辈子都安安心心的，我没有想过儿孙，才落了个晚年遗憾的收场。”
    这样的慕登勋，让沈薇无法承受，他说的每句话，也能准准揪住自己的心脏。
    慕登勋祈求她原谅慕星野的同时，还在忏悔。
    刘成转过身，偷偷擦了眼角的眼泪。
    他在老爷子身边多年，见到的都是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那个慕登勋。
    那个慕登勋去了哪里？
    此时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迟暮老人。
    “爷爷，您知道他今天对我做过什么吗？”沈薇的拳头放在桌下，不想再让慕登勋看见，但眼里的泪没有关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慕登勋心中一颤。
    “爷爷知道，那个混账，他居然带你去做了羊水穿刺，仅仅是为了孩子的DNA。阿薇，爷爷不是有意要查你们年轻人，是爷爷今天太担心你没有回家，才让人去找你们，爷爷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难过，爷爷也很难过……”慕登勋眼角湿润。
    他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就克制不住想要出门，却得到沈薇已经去理发的消息。
    他很怕沈薇一个冲动，就不要孩子了。
    他紧张焦虑，因为他已经对这个孩子怀有无限的期待，总觉得那是一个生命的接力。
    他不行了，他快要死了，可是这个家里有了新的生命降生，这是好兆头。
    孩子也能维系夫妻的感情。
    他只希望这个家里再也不要出现大儿子大媳妇的悲剧。
    都能好好过下去。
    沈薇抬手捂住脸，哭出了声音。
    她在医院都没有这样哭过，当慕登勋说“爷爷也很难过”的时候，她哭到不能自抑。
    “爷爷，我要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书，我以后自己养自己的孩子，我不要再跟他过下去，我不要再在他的猜忌和怀疑中生活，我需要新的人生。”她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带着厚重的鼻音。
    第138章 我会演下去
    慕登勋看向刘成，指着桌面的纸巾：“刘成，给少奶奶拿纸，我感冒，不接触她最好。”
    沈薇拿着纸巾揉在脸上，按掉水渍，但是哭是一种宣泄，把晚上所受的屈辱，都发泄了出来。
    慕登勋本来想顺其自然，年轻人的世界，他不能做太多干预，那是他的准则。
    可近来，他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他对这个家庭的孩子，是有亏欠的。
    明明都是上一辈的债，非要下一辈来还，但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再去追责已经于事无补，只会徒增更多伤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到他这里把矛盾都解决好。
    希望沈薇生下来的孩子，可以永远不再沾染上一辈的恩怨，平安，幸福的长大，孩子再也不要成为长辈的牺牲品。
    慕登勋长叹，看着沈薇捂脸落泪，他声音放得又低又慢，有卑微的祈求，“爷爷理解你想要新的人生，可是星野他是爱你的，他怎么办？你真的要丢下他，不管他了吗？
    星野以前对你那么好？好了那么多年，他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惜跟他母亲闹僵，家里断了他一切经济来源，他在国外也想尽办法赚钱，为了给你好一点的生活。
    你就算不念在爷爷的份上，你念在他对你那么好过的份上，你就当时还他的情，你再等等他，等到他完全在这个失忆的世界安定下来，你再丢下他，行不行？”
    刘成没见过老爷子求过谁，心跟着绞痛，“少奶奶，少爷是失忆了。他只要想起一些事，就在尽力弥补。可他想起的部分有限，所以没有安全感。他对顾步申充满敌意，其实是怕他抢走你啊！
    少爷是个很骄傲的人，他记不得你只喜欢他，他觉得任何一个对你好的男人都是危险的对手，他很慌张的，少奶奶，您试着理解他一下。”
    沈薇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不想再解释，
    “爷爷，如果一辈子都要这样理解下去，我和孩子以后的人生都是悲剧，不如趁着他记忆不是很明朗的时候，就此算了，放过彼此。我不奢求他能想起我，我只求我和孩子以后安安当当的过。”
    刘成看到慕登勋抽了一声长气，他的手指捏紧又松开，“少奶奶，太晚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沈薇眼睛已经红肿，她站起来：“爷爷，股份，我不要了。您，早点休息。”
    刘成一路送着沈薇，路过荷花池，走过原型拱门，地上的鹅卵石在脚底有不平的尖锐感。
    他叫了一声：“少奶奶。”
    凌晨三点的夜，安宁，清澈，连天空的灰色都不见了，是清透的深蓝。
    他看着驻足的沈薇，声音低沉：“少奶奶，老爷子的时间，可能不长了……”
    刘成不想道德绑架任何人，跟在老爷子身边许多年，他骨子里有老爷子的气节。
    但许多事，已经成了老爷子的心结，他不想看到他带着遗憾。
    沈薇撑着后腰的手一紧，她的另外一直手掌还扶着肚子，安抚着今天受惊了的宝宝。
    她的身体不能支撑的晃动一下，后退一步，“刘管家，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你是慕家四十年的老管家，话不可以乱说。”
    六月初的夜明明舒适温暖，沈薇却觉得荷花池底的寒气都冲了出来，犹如冬夜。
    “老爷子怕您因为担心动胎气，一直不肯去医院检查，您明天若是早点来主宅，在他起床之前，您就能看见，他每天晚上都在咯血，其实住院也不是不行，但是他这个病，住院其实没用了，他三年前就在计划去瑞士安乐死的行程，不想最后做无用的挣扎。”
    沈薇实在无法把“安乐死”三个字和慕登勋联系起来，她觉得豪门里的人，即便最后挂着呼吸机，也必须要活下去。
    “我不信。”
    不信，便可以把刘成说的一切当做是假话。
    刘成轻叹：“少奶奶一定觉得老爷子是想苟活的人，他不会，他铁骨铮铮一辈子，不想到了到了走得没有尊严，您太不了解他的骄傲了。”
    沈薇咬着嘴唇，月光下的脸清冷带着低低的悲凉，“刘管家，爷爷不想你告诉我，是不是？”
    刘成把声音压低：“嗯，老爷子要是肯说，我就不会来，而且，他固执，我希望少奶奶可以旁敲侧击劝劝老爷子。少奶奶的血癌都有办法，他的病，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他骨子里觉得自己做多了对不起子孙的事情，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还老是梦见老夫人，说老夫人要接他走，他突然钻进这种牛角尖，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沈薇看向圆形拱门内那个宅子，那里住着慕家最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少奶奶，曾经老爷子的年代，都是讲棍棒底下出孝子，都是讲慈母多败儿。他以为给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让他们独立。他切断了和慕家子孙的联系，就想把慕家壮大，到了老了，他后悔了，后悔曾经的野心，也后悔把亲情孤僻化，如今他想弥补，在老爷子心里，您和少爷过不好，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关注大太太的苦，才让少爷也不幸福。”
    沈薇不敢再听下去，她感觉自己接下来如果一步没有走好，就会害了爷爷。
    外婆已经在医院，爷爷一定要好好的。
    “刘管家，你回去吧，我不离婚，你放心吧，就算演，我也会演下去，我不会去找爷爷对质，我会想办法让爷爷去医院。”
    刘成给沈薇深深鞠了一躬，“少奶奶，刘成，谢谢您。”
    沈薇知道刘成在慕家的地位，别看他对谁都客气，实则没有几个人入得了他的眼。
    整个慕家，老爷子最信任的人，不是那些儿子，而是他。
    这一鞠躬，真诚、郑重。
    沈薇扶起他，“刘管家，不谢的。爷爷待我好，我知道。你去照顾爷爷，我先回去,你别送了。”
    刘成没听沈薇的，他答应了老爷子要把沈薇送回去，就一定会送回去。
    第139章 你要对阿薇动手？
    和苑，二楼。
    慕星野坐在套房的客厅里，等着门被人推开，等到上楼的脚步声。
    他站起来，那脚步声却没有停顿的上了三楼
    沈薇爬楼梯，是想方便到时候顺产，却不想脚步声惊动了慕星野。
    他步子又长又快，伸手抵在她要关上的房门上，“阿薇！”
    “慕先生，你有事？”
    “阿薇，我们谈谈。”慕星野站在门外。
    沈薇没有动，“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你别让我情绪激动。”
    慕星野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放平声线，“你一声不吭，就给了顾步申两个亿。”
    沈薇没想到拉她去做羊水穿刺，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气得笑起来：“两个亿怎么了？你把德胜搞成什么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跟你对质，不跟你翻脸，是念夫妻之情！我给德胜两个亿，是因为我欠着德胜两条命的恩情！我是一个快死的人，是德胜救了我，才能让我以后顺利生下孩子！我为了这个恩情，我还不能借给他们两个亿周转一下？”
    “你扪心自问，你在乎的到底是德胜还是顾步申，嗯？”
    沈薇嗓音也越拉越高，已然忘记跟刘成的承诺，今天慕星野捅了她刀子，她恨不得也捅回去。
    让他知道，她有多痛！
    “我在乎顾步申怎么！如果我不是和顾步申有发小之情，他和顾伯伯凭什么花那么多精力来救我？既然他们有偏心，我为什么不能偏心！”
    偏心？
    慕星野听着这两个字，心中生了妒火：“你偏心谁都可以，唯独顾步申不可以！”
    “慕星野，”沈薇梗紧脖子，自嘲笑道：“在你眼里，我和孩子的命，连两个亿都不值吗？”
    慕星野没有这个意思。
    在他心里，孩子和沈薇都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敢掉以轻心，重要到他生怕自己一个闪失，他拥有的家庭就会一夜之间蒸发不见。
    他想要紧紧抓住，抓住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你可以让我来给这个钱，你为什么非要自己给他？你想要一直跟他牵扯不清，嗯？”
    沈薇眸子里冰冷一片：“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做任何决定都可以把他排开，却为顾步申想的面面俱到。
    慕星野心中怒气上涌，抬手推在门上：“你是我慕星野的妻子，你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沈薇抵着门，怕慕星野突然用力会撞着肚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你要算这个账，我明天请律师来算。这两亿从我的账面上划，不会占慕总的便宜！”
    他对她不光没有信任，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意识到她想关门结束这段对话，慕星野推在门上的手不松劲，反而用力。
    什么狗屁律师清算！离了婚让她和顾步申重修旧好，让他的孩子叫顾步申爸爸？做梦！
    他知道沈薇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孩子，他微一用力，果然沈薇就松手了。
    沈薇退后几步，怒不可遏的声音刺破宁静的黑夜，
    “你到底想怎么样？”
    门，重重的摔在门吸上。
    两人之间，彻底没了阻挡。
    廊灯很暗，慕星野高大的影子将她拢住，却将她那欲喷火的眼睛衬得愈发明亮。
    那个小野种，也有双这样的眼睛。
    慕星野的瞳孔猛然一缩，伸手将沈薇拉入怀中，捏起她的下巴，强行与她对视，“我看哪个不怕死的律师敢接这个案子！沈薇，你不要妄想离了婚，就能和顾步申双宿双栖，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沈薇烦透了这种猜忌。
    她要打交道多少人？是不是个个都要被怀疑一通？
    沈薇使劲推着他，高挑纤瘦的身躯被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她就去踢他的腿，踩他的脚。
    可她那点力气在慕星野看来，不过是蚍蜉撼树。
    他将她揽的更紧，嘴角勾着不屑。
    沈薇怕伤着孩子，眸里的光已全是恨：“你以为你还能威胁我？慕星野，我已经不在乎了，没人敢接我就自己去起诉，你以为你能关着我一辈子？就算到死的那天，我也绝不会向你屈服！放开！”
    死！
    慕星野的剑眉拧紧。
    捏着沈薇下巴的手，几乎要把她的下颌骨捏碎，她的意思和他在一起生不如死了？
    他低头，往她的唇上压去，沈薇感觉到他的意图，想要偏头，又被他压制着，索性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唇间剧痛，慕星野本能的放开，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渍。
    沈薇狠狠唾掉口中的血腥，，咬牙道：“慕星野，你除了用强，还真是没有新鲜招数!”
    慕星野仅有的理智，被沈薇嫌弃动作击得粉碎。
    他抓住她的手臂，墨色眸子闪现出凌冽：“你说的对，我就是喜欢用这种招数！”
    他生拽着她，走向室内大床。
    “混账，放开阿薇！”
    慕登勋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卧室的灯同时亮起。
    他已经躺下，接到和苑佣人的电话又匆匆起身，赶来。
    听见老爷子的声音，两人拉扯的动作滞住，沈薇趁机拨开慕星野，迎到慕登勋面前上，脸上挤出浅笑，“爷爷，您怎么来了？”
    想到慕登勋的身体，她有些后悔。
    慕星野不动声色吸口气，附和道：“是啊！爷爷，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不睡觉，伤肝。”
    慕登勋的视线落在沈薇手臂上，红色掐痕清晰可见。
    他抬手挡开刘成批来的浅灰色薄衫，怒视着慕星野：“老子还怕伤肝？你刚才是做什么？对阿薇动手？”
    他的心又疼又怒，胸中浊气上升，剧烈的呛咳起来。
    刘成连忙扶着他，轻拍后背替他顺气：“老爷子，您别急。”
    沈薇也赶紧上扶着慕登勋另一边胳膊：“爷爷，您别激动，星野没要和我动手。”
    “我没事……”慕登勋缓了口气，拍了拍沈薇的手臂：“阿薇，你实话跟爷爷说，是不是星野欺负你？”
    “爷爷，没有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孕期反应太大，脾气不好。”
    沈薇努力拉起唇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不用怕他，爷爷在这里，你就实话实说。”
    第140章 你干脆搬回去自己住
    慕登勋知道慕星野带沈薇去做穿刺，无论是公司股份还是那些祈求的话，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好好的。
    现下，竟全成了无用功。都怪这不孝的小狼崽子！
    老人苍眸中凌厉的光刺向慕星野。
    慕星野张了张嘴，沈薇已经先开口。“爷爷，您想多了。星野是看我这么晚还不睡，才急着拉我去睡觉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沈薇摒弃一切不快和委屈，几步走到了慕星野的身侧，娴熟地挽住他的胳臂。
    慕星野睨着她纤白的手，温和的笑，眉心缓缓蹙起。
    这不是她的作风！
    慕登勋瞧着沈薇的笑容，心里安慰了许多，看向慕星野时，怒气横生，“也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轻重缓急分不清？阿薇现在怀着身孕，她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
    “是。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慕星野按下心中的疑惑，顺从道，“这么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慕登勋被刘成扶着往外走，仍不不解气的叮嘱：“如果你没办法让孕妇有个好心情，干脆就自己搬去湖泉路住，别在这儿给我们添乱。”
    “是，爷爷，我记下了。”慕星野转而抽出沈薇怀里的臂，揽住她的肩：“阿薇，我以后不会对你大声说话，不会再惹你生气。”
    沈薇的心早已凉透，却还是为了慕登勋的身体，往慕星野的胸膛上一靠，“嗯，爷爷放心。”
    慕登勋这才安心离开。
    慕星野揽着沈薇的肩膀，两人跟在后面一起乘电梯下楼，一直把老爷子和刘成送到门口。
    看到老爷子和刘成的背影消失，沈薇立刻从慕星野的臂弯下挣开。
    怀中一空，慕星野脸色更冷，旋步跟了进去。
    “沈薇！”
    沈薇转过了身子，脸上的笑容已经凝滞：“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你如果还在意慕氏继承人的身份，希望你也能理智，毕竟慕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孙子。”
    “你威胁我？”慕星野心里窜起一股邪火。
    什么继承人？他不在乎！
    “你说是就是。以后人前我会给足你面子，人后你是你，我是我。”
    沈薇也没想到，她和慕星野还是走到这一步。
    撂下这句话，她走进电梯。
    电梯门，在阖上的一瞬，被慕星野挡住。
    他看着她，眸色深沉复杂却没有开口。
    “慕星野，如果你觉得这充斥着怀疑和出轨的婚姻还有必要继续下去，那就别打扰我，让我安心生下这个孩子。”沈薇伸手摁下关门键，语气淡漠，“如果你想逼我自杀，那就继续！”
    “自杀”二字如火炭刺的慕星野猛然缩手，看着电梯门缓缓阖上。
    她那样决绝的女人，说得出，做得到。
    ——
    沈薇这一夜睡的并不踏实。
    天色刚亮，她就被腹中的孩子闹腾起来。
    她疲惫的揉揉眼，想起刘管家的话，老爷子每天这个时候，都在咯血。
    “爷爷平日里都在什么地方做的检查？”她皱着眉给刘成发了消息，就起身洗漱。
    很快就收到回信。
    刘成：老爷子的身体一直是顾亭山亲自检查的。
    沈薇：谢谢。
    顾亭山的医术是业界翘楚，以两家的关系，他给爷爷检查是情理之中。
    沈薇看了看时间，拨通了顾亭山的电话。
    “薇薇？”
    “嗯，是我。”
    顾亭山刚跑完步，还有些气喘，“没想到歩申会去跟你开口，你本来就需要资金，要是让我知道，一定不会让他麻烦你。”
    他不想再激怒慕星野。
    沈薇不想再说钱的事情，转移话题：“顾伯伯，我打这个电话，是想问问爷爷的身体情况。”
    顾亭山将汗巾挂在脖子上，看着太阳越升越高，犹疑了好一阵。
    “薇薇，我能告诉你的，是你爷爷的身体很好。其他的，还是让他自己跟你们说吧！对了，你外婆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出院了。医院可不是适宜长住的地方，你还是抽空把她接回去吧！”
    沈薇聪慧，立刻明白这是爷爷提前打过招呼，顺着台阶应声道：“好，我知道了。那顾伯伯，我不打扰你了。”
    ——
    德胜医院
    沈薇挺着肚子来到了住院结算部门口。
    “都说让你在楼上等我，呐，手续都好了，你累着没事，别累着宝宝。”苏芸的口罩拉在下巴边缘，脸更小了，她一手摸了摸沈薇的肚子，一手接过从窗口里递出的票据装进文件袋。
    “那里就有这么娇气！”沈薇接下她手里的文件袋，嗔她一眼，“你可是医生，不要病人的吗？”苏芸拨了拨额前的齐眉刘海，笑容温暖道：“正好我们科室有新医生来，顶我一阵没问题。”
    “薇薇……”俩人并排走到电梯门口，苏芸忽然低低喊了一声。
    沈薇见她咬着唇，欲言又止，不由疑惑道，“嗯？怎么了？”
    “我，订婚了。”苏芸双手背到身后，手指绞在一起，脚尖踮起放下，踮起放下，就像在练习芭蕾的基本舞步。
    她紧张了，即便是面对沈薇，她也难掩紧张。
    订婚而已，她却像是难以启齿，脸上挂起的笑容，也有掩饰尴尬的嫌疑。
    “什么？你订婚？什么时候的事？跟谁？”沈薇连珠炮的发问，是震惊，更是期待。
    她太过专注，丝毫没留意到电梯门在身后打开，顾步申扶着外婆已经走出来。“”
    苏芸一抬头就看见顾步申，眸光瞬间局促不安。
    顾步申无框眼镜后的眸光闪了闪，“薇薇，我把外婆给你接下来了。”
    苏芸收敛尴尬，挤出笑意：“薇薇，你先带外婆回去吧，医院里病菌多，别久留。”
    “小芸太贴心了，谁娶谁有福气。”外婆笑起来，“你订婚的时候可不能悄悄的，记得告诉阿薇，外婆要去喝酒的。”
    “怎么会不告诉您呢？您可是贵宾。”苏芸说完，就催促她们离开。
    很快，电梯口只剩下她和顾步申俩人。
    苏芸的双手依然背在身后，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要订婚？”顾步申开口，无框眼镜后的茶眸里，暗藏的光，快要冲出来。
    第141章 小绿帽真可怜
    “嗯。”苏芸用脚尖碰着脚尖，声音浅淡。
    “和谁？”
    苏芸抬头，刚想开口，就见顾步申嘴角讽笑撩起。
    “呵。怎么？觉得喜欢我没有了希望，想找个替代品？”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苏芸立刻呼吸一紧，后退。
    顾步申的眉头微拧，讥诮更甚，“怎么？以前恨不得黏在我身上，现在刚要订婚，就想做贤妻良母了？”
    苏芸看见他眼底的自信，那是被偏爱者的有恃无恐。
    她抿唇吸气：“我是苏家的孙女，嫁给谁，都会一心一意的做好他人妻子的本分，我是喜欢过你，但是也仅仅到我决定订婚前一刻为止。”
    顾步申心中有一种烦闷在冲撞，宽大的白大褂都没有办法让他轻松：“呵，苏小姐的喜欢，还真是别致，说停就停。”
    “自然是没有顾先生的喜欢执着，薇薇结婚了，你也停不了。”
    她性格温和，鲜少这样犀利。
    顾步申怒道，“苏芸！你……”
    “歩申。”苏芸意识到自己失态，低低打断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你是顾医生、是顾先生，不再是歩申。我曾经喜欢你，但仅仅是曾经，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她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吐了口气，转身，抬步，再没回头。
    顾步申的胸口像被插了一根刺，他摘下无框眼镜，半眯着眸子盯着苏芸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佳苑小区3号楼。
    外婆住院，几天家里没人。
    大白进屋就开启了护驾模式：“二氧化碳浓度550PPM，空气中有灰尘，开启通风模式，启动空气净化器。”
    屋内的自动窗帘缓缓拉开，光线透过窗户玻璃斜射在客厅的沙发上，屋内的冷清一扫而光。
    吴梅扶老太太在沙发落座，便去准备茶水。
    “叮咚！”门铃响起。
    大白挪着胖身体打开大门：“哇，顾医生百忙之中来给外婆送水果了，欢迎顾医生。”
    众人视线移向门口，吴梅急忙上前接过了顾步申手中的水果。
    沈薇意外，撑着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步申，你怎么来了？”
    顾步申扶了扶无框眼睛，边笑边往屋里走：“昨天我发现外婆有点过敏症状，刚才检查外婆的出院单，里面没有氯雷他定，我就送一盒过来。这几天吃药，一定要加上。”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水果袋子，“啰，我放在里面，写了服用方法。”
    沈薇正感激顾步申的细心，门铃又响起来。
    大白滚着履带朝大门移去，锁定方位，判定热感：“哎呀，外婆的宝贝孙女儿薇薇小姐的老公来了。”
    “星野，快进来坐。”外婆见到慕星野，心情格外的好，脸上堆满了笑容。
    吴梅马上去准备茶水。
    慕星野幽深的眸色从顾步申身上掠过，闪过讥诮不屑，在看向外婆时，换了恭谦的孝顺：“外婆，抱歉没能及时赶去接您出院。”
    “你工作忙，不需要你们特地的赶来接我，要不是阿薇非要来，我自己回来都没什么问题，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外婆说着，亲昵的拉他。
    顾步申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吴梅弯身把两杯茶放在红木茶几上，眉眼笑弯：“姑爷，小姐说过你不喜欢喝茶，但喜欢铁观音，正好家里有，我们这儿没有功夫茶的东西，您看看能入口不？”
    “顾医生，绿茶，您喜欢的。”
    一旁闲不住的大白，把慕星野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外婆的宝贝孙女儿薇薇小姐的老公，你居然空着手就过来了，人家顾医生都知道带水果，你这个老公做的太不够格了，离婚警告一次。”
    它话音刚落，吴梅就把切好的果盘放在了茶几上。
    上好的青瓷盘装着橙黄的蜜瓜，晶莹的绿提，正是顾步申送过来的水果。
    吴梅笑叱道：“大白，别闹。”
    “顾医生送的水果，全都是高级进口品种，补充老人和孕妇的维生素，真是太棒了。薇薇小姐的老公就太差劲了，什么也没带。差评！差评……”
    大白绕过茶几上的果盘，重复自己的意见。
    慕星野不恼不怒，握住外婆的手，坐下：“既然都是很好的东西，那阿薇你要多吃点。慕家人多，你总害羞不好意思伸手。”
    顾步申拳头一握。
    混账！
    又玩这一套。
    慕星野刚刚坐下，电话响起，他一看来电，眸光睨向顾步申，若有所思，站起来抬步走出客厅，去了阳台。
    慕星野离开时那一眼，很奇怪。
    那目光里晦涩不明的东西，有阴谋，让顾步申心惊肉跳。他直觉是，有事，而且是他在意的事情。
    顾步申坐着的方向对着阳台，因为是老式的晾晒台，客厅又不大，所以并不隔音，他能清楚听见慕星野语气里的冷淡和不耐烦。
    那种冷淡里夹杂着的妥协，似曾相识。
    趁着沈薇陪外婆回厨房看吴梅做饭，他站起，几步出了客厅，站到慕星野身后。
    慕星野正挂了电话转身，看见顾步申，冷傲地抬起下巴，不屑与他说话。
    顾步申拦住他，压着声音咬牙质问：“幺幺在哪？慕星野，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好处，把女儿还给我。”
    呵。
    慕星野唇角勾起一抹嘲色，睨着他，因为身高优势，他显得更加高高在上。
    女儿？
    那个小野种，刚才隔着电话唤他爸爸。
    催他回去看她画的画，甚至还为未来的弟弟妹妹编了平安扣。
    这种叛变，让慕星野找到了一种平衡，甚至盖过幺幺是顶小绿帽。
    他嗤笑道：“顾医生倒是自信，可我听幺幺说，你只是顾叔叔。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她叫我爸爸，还让我送她去上学，听上去真可怜。顾医生怎么养的孩子？虽然是个私生子，但以你们顾家的能力至于连个户口都落不下？还是这孩子见不得光，顾院长怕牵累德胜不愿意认？”
    这话里，不光有嘲讽还有提醒。
    顾步申镜片后的茶色眸子，瞳孔一瞬缩紧。
    第142章 过去的印记
    若不是和幺幺相处了小半年，真会被慕星野的鬼话唬住。但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幺幺的病情。
    他不怒反笑：“顾家的事就不用慕先生费心了，有薇薇的两亿援助和星辰第一批投放的医疗设备，德胜一定会蒸蒸日上。不过我没想到慕先生心胸这么宽广，竟要给我女儿当父亲。但挑拨也得分对象，幺幺语迟，至今不会说话，慕先生不知道？”
    慕星野挑眉，心中里多了份疑惑。成姨也说过，幺幺不和别人说话。
    那小东西倒是鬼精，给他用糖衣炮弹？这阴险狡诈真是十成十继承了顾步申。
    他心中冷笑，解锁手机把刚才的电话录音调出来。
    幺幺的声音一出，顾步申脸上的淡定几乎碎裂。倏地揪住了慕星野的衣领，眸子里的阴冷刀子一样射出：“慕星野！你对幺幺做了什么？”
    没有哪个爸爸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认情敌做父？他从没听幺幺讲这么多话，第一个音节出来，那脆甜的声音就像有魔力似得顺着耳膜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那声“爸爸”该是属于他的。
    慕星野淡然收了手机，放进裤兜，也捏住顾步申白色衬衣的领口，“幺幺想要做我的女儿，我就给她上我慕家的户口，用不着多做什么。”
    四目相接，两人脸上都是对对方不加掩饰的憎恶之色。
    “你们两个准备在这打架？”沈薇的声音响起，像一瓢凉水，浇灭空气中的火焰。
    顾步申松开手的同时，慕星野也松了手。他撞着他的肩膀，一步跨出阳台，挺拔的身形遮住了门，把沈薇的视线遮住：“阿薇，你想多了，我和顾先生说了几句话而已。饿了吗？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沈薇推开他要落在肩上的手，退后一步，瞪着他。
    没重要的人在场她根本不想和他演戏。
    她压着声音道：“你非要闹得外婆血压不稳才开心？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就不留慕先生吃饭了。”
    慕先生？
    慕星野刚刚找到的平衡，瞬时崩塌。
    她为了维护顾步申，反倒要他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离开？
    顾步申侧身从阳台出来，笑容温和，当起了好人：“薇薇，别生气，慕先生不欢迎我，我也能理解。医院那边还有事，我就不打扰外婆休息了，你们不要为我闹矛盾。”
    任何时候，他都是这么宽厚。
    沈薇睨了慕星野一眼，
    点点头：“那你等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打包一些吃的，很快。”
    她刚扶着后腰转身，就被慕星野抓住手肘。“厨房油烟那么重，你倒不怕熏着孩子？坐那，我去。”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沈薇一愣，等慕星野高大挺阔的身形从身边擦过，她才反应过来。
    隔着一层肚皮熏个鬼啊！
    可慕星野再回客厅，沈薇不在，大白说是送顾步申下楼了。
    该死！
    现在给老公带绿帽子都这么明目张胆？
    但是外婆在，他不好发作。
    红木茶几上，多了一个大红色的老式皮箱，老太太正捏着把铜钥匙在开锁。
    哒。
    金色小锁开了，老太太直起身，笑眯眯的把箱子掀开。
    大白滑了过来，个子不够，天线来凑，天线上的摄像头把箱子里的影像投到白白肚皮处的平板电子屏上。
    “哇！古董吔！外婆，咱们家是要发财了吗？可以给大白装个一米二的大长腿吗？”
    老太太无视大白，又取出一本相册，递给慕星野，“这是薇薇小时候的照片，你看看变样没？”
    吴梅觉得慕星野气压低，不敢往慕星野跟前凑，叫着大白回了厨房。
    慕星野在外婆身边坐下，翻开第一页就让愣了愣，要不是照片泛黄，他会以为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那个追着他叫爸爸的小野种。
    往后是大一点的沈薇。
    有扎着羊角辫的，有拿奖状的，其中有一张穿着校服，稚嫩蓬勃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浅笑盈盈。
    他下意识把照片取出，脑中闪过模糊的笑脸。
    外婆感叹：“哎，时间过得真快，这还是薇薇中学时候照的。我记得啊，以前你们读书的时候，老见你送薇薇回家。你那个时候斯斯文文，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看就很体贴，很会照顾人。什么时候见着外婆，都礼貌的不得了，不把薇薇交到我手里，就不走。有次我在楼上看着，薇薇都进楼道了，你还站在原地，那个眼神啊，外婆每次想起来，就觉得我们薇薇有福气，要是能嫁给这么疼她爱她的人，该多好。”
    苍老的手在照片上轻轻抚过，把照片又送回慕星野手中。
    慕星野紧绷着后背把照片放回夹页，脑子里，有东西混混沌沌的闪过。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照片唤醒了从前的记忆，他感觉喉咙干的发紧，神经一根根拧成团。
    这些事，好像跟他从来没有过关系。
    饭菜上桌，香气四溢，沈薇还没有回来。
    慕星野腿上的相册掉到地上。
    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蓝天白云，海浪沙滩，照片里的沈薇穿着红色的比基尼，扎着个丸子头，她没有对着镜头，而是偏脸看着旁边的慕星野。
    照片上的慕星野亦然，半侧着身，伸出手的指尖落在沈薇脸边。
    光是看，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缱绻的视线，唇角那浅浅勾着的弧度，甜的腻人。
    慕星野墨色瞳仁倏然缩紧，捡起相册和照片，目光锁在照片上慕星野的肋骨和腹部中间。
    那里有一条半截小指那么长的青色纹身，横着的图案像一把小钥匙，仔细分辨能看出是‘ShenWei’，沈薇名字的拼音。
    开着新风系统温度适宜的房子里，慕星野后背窜起一阵凉汗。
    他莫名想起了D国医院，21房病床上那张和他几乎一样的侧脸。
    他把照片胡乱塞进相册，把相册放在茶几上，不想再看一眼，“外婆，我去下洗手间。”
    老式的洗手间没有明窗，需要开灯，慕星野打开龙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和照片上的人没有一丝不同。
    第143章 以后我会尽量顺着你
    心中巨大的不安，像海啸一样席卷着他，要把他吞噬。
    他从腰带里扯出扎着的衬衫，掀开露出腰腹部的皮肤。
    在最后一条肋骨下方，一条长长的疤痕蜿蜒着，像一条丑蜈蚣趴在他身上。
    多少次沐浴洗澡，他手指擦过这道手术痕。从来没有细看过，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凝视着。
    可这丑陋的缝合印上，没有一点青色痕迹。
    慕星野的呼吸窒住，有什么东西在他胃里发酵翻滚，让他难受的想吐。
    良久，他把衬衫重新扎回皮带里，又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出了洗手间。
    沈薇正进门，看见他，亮晶晶眸子里的光明显一顿。
    慕星野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阿薇，我们改天再回来陪外婆吃饭。”
    沈薇以为他又因为自己去送顾步申找茬，抽出手腕，“我要在这里陪外婆，你自己先回去。”
    “我们一起走。”慕星野不由分说，再次抓上她的手臂，推开防盗门，“外婆有吴姐和大白照顾。你怀着孕，外婆和吴姐还得照顾你，反倒休息不好。我们先回去，听话。”
    六月天，外面热浪滚滚，一开门热气就冲进了屋。
    外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这局限空间里，即便隔着几米，也能清楚的听见两人说话。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玄关走。
    “怎么了，都要吃饭了。星野是不是有急事？”
    慕星野拉着沈薇手腕的手很紧，刚洗过脸，额前发丝还有些湿，黑色衬衣扣子开了三粒，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和平时的一丝不苟很不同。
    他避开外婆关心的目光，低声回道：“刚才接到家里电话，爷爷让我们回去一趟。外婆，我们改天再来。”
    “那肯定有急事，薇薇你们快回去吧，不要急，开车慢点。”外婆见慕星野如此急迫，便没有留他们。
    沈薇一听是慕登勋来了电话，也没再反对，“那您按时吃药，我回去给你打视频。”
    两人没让外婆送。
    一下楼，沈薇立即甩开慕星野的手，冷冷问道：“爷爷怎么了？”
    慕星野拉开副驾驶车门，把她塞进去，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
    沈薇见他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不由皱眉，“是爷爷不舒服吗？”
    慕星野沉默的启动车子，慢慢驶向车道。
    “慕星野，爷爷到底怎么了？”沈薇再次开口
    慕星野觑她一眼，淡淡开口，“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些小毛病，不舒服。”
    如果只是小毛病，用得着走这么急？
    沈薇想起刘成的话，神色立刻焦急起来，“那你再开快些。”
    慕星野墨色的眸子一沉，她为身边所有人的事着急，外婆、爷爷、顾步申……
    却从来没有他。
    妒意生长开，缠上心头，慕星野暗暗松开油门，抬手捂住右下肋的旧伤口，从鼻翼喷出声闷哼。
    这一声，似痛苦。
    沈薇侧脸，发现慕星野神情不对，她坐起身体去看，慕星野已经蹙紧了眉心。
    “你怎么了？”沈薇不由眉头拧紧，再看他按压的位置，瞬间紧张起来，“你肝疼？快，把车靠到路边，停下来。”
    “我没事。”慕星野咬牙，表情明显凝重。
    沈薇按捺住夺方向盘的冲动，转而帮他按住肝区，“慕星野，你别逞强，行不行？”
    “行。”慕星野眉眼清冷，“你不用这么紧张，放心，不会耽误你回去看爷爷。”
    他完全想不起关于那道青色纹身和这道疤的任何事，但沈薇不会不记得。他们同床共枕这么多次，他想知道，她为何从没质疑、没有问过？
    他想要答案。
    沈薇隔着单薄的衬衣，清楚感觉到他紧实的腹肌和蜿蜒的疤痕，放软语气，“我不光是着急看爷爷。你听我的，停下，让我来开，好不好？”
    慕星野拒绝的话刚要出口，扭头见她眼圈泛红，不由咽下，缓缓将车停到路边。
    怕他反悔，车子甫一停稳，沈薇便直接下车过去拉开驾驶室的门，“你下来。”
    急切的，像极了关心。
    即便是撑腰挺着大肚子，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
    慕星野睐她一眼，一言不发换到副驾驶，依旧按着右下肋。
    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即便调后座椅，也快抵上方向盘。
    慕星野紧张她，但他更想要一个答案。
    沈薇没有犹豫，动作娴熟坚定的启动车子。
    十字路口，她没有直行回慕家老宅，而是左转驶向最近的医院。
    慕星野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她的打算，“爷爷不舒服，你不是着急回去看他？”
    沈薇的目光，飞快扫过他按住的部位，“爷爷身边有刘管家、有家庭医生、有佣人，他不会有事。但现在，你身边只有我。”
    慕星野的心，像是被一记重拳狠狠击穿，酸胀发麻。
    因为内心的狭隘恐惧不安，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把她从外婆家骗出来。可听到他身体有恙，她立刻慌乱的放下所有。
    他想起近来网上很火的一句话，放了糖的玻璃渣，又痛又甜。
    慕星野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看着前方，眼角余光却如定格在沈薇隆起的腹部上。他明知道她也会很痛，却还是强行将她拉上手术台。
    中午的太阳毒辣，街上几乎没有车。
    沈薇抽空看慕星野一眼，“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医院。”
    “我没事，已经没那么疼了。”慕星野垂下眼睑，声音微哑，“刚才可能是太着急、一时气闷才会引起的肝疼。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没事了。”
    沈薇想起当年医生的叮嘱，肝是人体排毒的重要器官，也是最容易患情绪病的器官。即便是正常人，肝气淤堵郁结也会导致疼痛，更何况慕星野还比普通人少了一部分。
    她忽然有些后悔，也许爷爷说得对，星野是因为没有记忆，才会格外焦虑、患得患失，自己又何必跟个失忆的人计较？
    “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尽量顺着你。你别再生气了。”
    沈薇声音温软，阳光透过镀膜玻璃斜照在她身上，有种别样水润安静。
    第144章 你不欠我什么
    慕星野的眉心微微蹙起。
    他没想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竟会以她的妥协告终。她的冷漠、矜傲，就这样败给他腰腹上那道丑陋的疤。
    然而他却感觉不到半点轻松，反而像坠入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是有多爱，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妥协？这爱，真的是给自己的吗？
    沈薇腹中的胎儿，不知道是感觉到父母间的气氛缓和，还是驾驶室的逼仄引起不适，忽然伸了伸手脚，沈薇的肚皮上立刻鼓起两个小包。
    慕星野早就想跟她换位置，立刻开口道，“靠边停下，换我来吧。”
    “我没事，你再休息会儿。”沈薇也感觉到胎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温柔的抚上肚子，“宝宝乖，我们很快就到啦！”
    “我记得，某人刚刚才说要顺着我，这是要立刻打脸，嗯？”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沈薇只好把车停下来，“让你开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有任何不适，要马上停车告诉我。”
    “好。”说话间，慕星野已经下车绕到驾驶室外，用极绅士的姿势替她拉开车门。
    灼灼烈日，映照着他挺拔的身姿，越发衬出他的清俊不凡。
    沈薇嘴角刚扬起一抹幅度，就见原本空旷的马路上不知从哪儿里窜出辆黑色轿车，以极快的速度逆行着朝慕星野撞了过来。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多想，挺着笨重的身体下车，用整个身子的力量把慕星野推出两米外。
    慕星野背对着黑车，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重重的摔了出去。
    他爬起来，视线紧锁着沈薇的方向，眼睁睁看到那辆黑车在撞上沈薇后急速刹车，然后猛退。
    他拔腿而起要去抓住凶手，但沈薇向后仰倒。
    “阿薇！阿薇！”慕星野嘶吼着扑上去，堪堪托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掀开她压在她身上的车门。
    “呃……星野……”
    沈薇一开口，就有汩汩的血从她的口腔、鼻腔溢出来。
    殷红的血，惨白的脸，将慕星野的墨瞳映得嗜血之色。
    “阿薇，你别睡，你坚持住，我马上把你叫救护车。”他的心，慌如鼓擂。
    他握着电话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报完地址后，便俯身紧紧的抱住她，像抱着自己身体中最不能缺少的那部分。
    “沈薇，你是我的，是我慕星野一个人的。没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死！”
    开车的人用围巾遮住了脸，但沈薇认得那双眼睛。怯弱中透着怨毒，像极了已经被宣布死亡，埋进墓地的沈倩儿。
    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震惊也抵不住大量失血带来的疲惫和困顿，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沈薇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知道，这是死神举起了刀。
    她清楚她的身体，怕是扛不住了，不管她多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也许这个结局，是注定的。
    “你不用这样。我的死活，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沈薇冷嘲的笑着，试图推开慕星野，“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我在你身边只是块死缠烂打的牛皮糖。没有，不是更好？
    慕星野，我累了。死对于你我来说，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大家都能得到解脱。反正，你什么都忘了。”
    “不、不是。就算我永远想不起来，我也不会放手。”慕星野紧握着她的手，咬住后槽牙，“沈薇，从你推开我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们的账，要慢慢算。”
    “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不欠我什么。”沈薇很累，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气，但虚弱的语气无比坚定，“当年，如果不是你捐肝给我，我早就死了。所以，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现在，我把这条命还给你。慕星野，你不亏欠我，知道吗？”
    捐肝？
    慕星野如遭雷击，身体一僵。
    他给沈薇捐过肝，所以右下肋处有道疤。她看到他肝疼会紧张、会妥协。她用尽手段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次次无条件的退让，都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一块属于他的肝？她口口声声的爱，只是报恩？
    殷红刺目的血在沈薇身下绽开夺命花，不管慕星野怎么跟她说话，她还是不受控制的陷入昏迷。
    “沈薇，我们的事没完。你听到没有，你要把肝还给我，还给我！”慕星野嘶吼着，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绝望。
    救护车呼啸而至。
    “家属让一让。”医生推开慕星野将沈薇抬上车。
    检查、输血、给药，医生做完所有能在车上做的措施之后，盯着监测仪上聊胜于无的数字，“伤者本身是孕妇，又受到重创大量失血，情况不容乐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慕星野紧攥着沾满沈薇鲜血的拳头，像是在攥紧她的生机，“她和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让车内的人不寒而栗。
    “那、那我建议你送去德胜医院，那里是全城最好的私立医院。”
    “不行。”慕星野想到顾步申那张脸，心就想被刀劈斧砍，“你们的医德是教你们把病人往外推？别人可以看不起你们，你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医生被他的话刺激，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好，我们会尽力保住她们母子。”
    “不是尽力，是一定。”慕星野红着眼，一字一顿，“母子平安。”
    他的眼神太过坚毅，那种强烈求生的执着感染了全车的人。
    有人观察着沈薇的情况，其他人开始联系手术室、各科室配合会诊，血浆、药物。
    救护车抵达医院的那刻，便有医护人员推着推床过来，直接将沈薇接进手术室。
    “慕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了妇产科、急诊科、心胸肺外科、血液科等多个部门为你太太会诊，麻烦你在外面等候。”
    慕星野被医生拦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抢救室的门合上，红灯亮起。
    他捂着脸，痛苦的深吸口气，拨通电话，“Ada，帮我调华运大道今天中午所有的监控，找一辆遮挡号牌的黑色轿车。”
    Ada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此刻散发的森冷杀意，“是，我马上办。”
    第145章 永远滚开
    城郊别墅，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微弱的床头灯照出一室压抑。
    顾步申狠狠一巴掌扇在沈倩儿脸上，连茶色的无框眼镜都没能盖住翻涌的怒意，“谁让你出去的？谁让你伤她的？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公立医院和私立之间虽有明显界线，但沈薇这样危重的情况还是在第一时间传遍整个医疗系统。
    沈倩儿的脸被扇到一边，嘴角立刻有血丝溢出，“对不起！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她的，我想杀的人是慕星野，是沈薇推开了他，慕星野背叛了我，我给了他眼角膜，他忘恩负义，不爱我了。”
    “你的意思，是怪沈薇啰？”
    顾步申眸子一睨，沈倩儿立刻打了个哆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个时候，你说错有什么用！慕星野是谁？只要他不死，很快会查到你。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顾步申越想越气，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搡。
    沈倩儿重重摔在地上。
    可她一点也没觉得痛，反而心中暗喜，爱之深才会责之切！主人心里，是装着她的。
    “主人，你放心！就算他真的查到我，我也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把你牵扯进来。”她跪步到他脚下，想要保住他的腿，“我的命是主人给的，我可以为主人放弃一切，只要主人喜欢，哪怕与天下为敌，我也不怕。”
    顾步申垂眸，正好看见她与沈薇相似的左脸。那样精致脱俗的五官，此刻写满讨好和谄媚，让人恶心！
    他毫不犹豫的抬腿，踢开，“废物，滚开！”
    打是亲，骂是爱，拳打脚踢才是谈恋爱。
    “主人，别生气。我知错了，让我好好补偿你吧！”沈倩儿被踢翻在地，很快爬起来，一把脱掉身上的T恤，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和胸前起伏。
    她攀上顾步申的腰身，巴巴的将左脸凑到他眼皮底下，用他最喜欢的语气道，“步申，我爱你！我想要你！”
    顾步申眨眨眼，那张脸立刻变成沈薇满脸是血的样子。
    她的眼中有光，脸上有泪，带着无助和怨恨一遍遍质问，“步申，你为什么要救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顾步申对沈倩儿的厌憎，瞬间到达顶点，他猛的将她推开，“废物，滚回你的沈家去。”
    沈倩儿猝不及防，摔倒的同时头重重撞上床角，立刻殷红一片。
    “不、不，我不要回去。步申，你答应过我，让我永远跟你在你身边的。”她顾不上疼痛，扑过去跪在顾步申脚下，声泪俱下，“步申，不，主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会乖乖的，以后再也不出去。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求你别赶我走！”
    顾步申嫌恶的退后一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先回沈家，立刻！马上！”
    沈薇的病已经痊愈，她早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他对她的精神控制也足够深，不用担心她会反口。
    “不，我不要。”
    沈倩儿哭肿眼睛，像狗样跪在地上摇尾乞怜，依然无法让顾步申改变主意，她只能妥协，“好，我乖乖听主人的话，先回去看看爸妈。主人，等你需要的时候，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
    她缩着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别墅。
    顾步申看着她酷似沈薇的背影，茶眸中浮起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
    偌大的沈宅，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忙碌和热闹。
    月嫂在厨房里忙着做月子餐，保姆在给家里的环境消毒，专业的育婴师在给孩子兑奶。
    崔玉容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推车里粉雕玉琢的男婴，眼里满是胜利的曙光。
    大门被人推开，她抬眸扫了眼，立刻惊声尖叫起来，“来人，快来人，有鬼啊！”
    沈世业也慌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是谁！”
    沈倩儿亲人重逢的笑全僵在脸上，扶着门框的手进退不得，“爸，妈，我不是鬼，我是倩儿啊！”
    “倩儿？倩儿早就死了，你是什么东西？”崔玉容失了魂一般，本能的抱起婴儿，紧紧护在怀里，“来人，快来人。”
    所有人都冲到客厅，无数目光像看怪物似的落在身上，沈倩儿焦急自证，“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没死。”
    她往屋里走进两步，所有人就戒备的往后缩。
    沈世业将崔玉容母子护在身后，仿佛沈倩儿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有攻击性的坏人，“你既然走了这么久，还回来干什么？”
    他语气冷硬，神情戒备。
    沈倩儿看在眼里，凉在心头。这是她的父母？
    她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虽然妈妈没有结婚证，可她被宠爱的程度远高过沈薇。
    可如今，没人在乎她是死是活？没人关心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们抛弃了她！
    她强挤出笑意，心里一片茫然：“爸，妈妈是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吗？”
    弟弟？
    怎么可能？
    沈世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她是真的还活着，神情缓和几分，“倩儿，你的头怎么受伤了？”
    他用眼神示意崔玉容照顾好孩子，接着像从前一样亲昵的推着沈倩儿的后背，安抚的将她推回楼上房间，好声好气道：“你的房间我们一直没舍得动，每天都让佣人打扫。我看你的样子很累，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沈倩儿被这样的声音迷惑，以为自己回到了曾经有爱的家庭，房间里熟悉的陈设，也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沈世业趁机退出去，关门，落锁。
    沈倩儿回头，眼睛倏地发红。
    翌日凌晨，市立三院。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紧张抢救，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
    慕星野在冰冷的长椅上枯坐一夜，四肢早已僵硬到麻木。
    他站起的一瞬，险些栽倒在地。
    他抓着医生的白大褂的袖子，声音嘶哑，“她怎么样？她怎么样？”
    “慕先生，我们先要恭喜您喜得贵子。由于孩子早产，体重没有达标，我们已经从无菌通道送去保温箱，您可以去新生儿ICU看他。”
    慕星野何等聪明，立刻就听出医生话里的避重就轻，“她呢？我太太呢？”
    他说过，要她们母子平安。
    第146章 你身边，只有我
    肃杀寒意在通道里暴涨，医生惨白着脸颤颤道：“对不起，慕先生。我们很抱歉！您太太由于失血过多，又经过长时间的手术，各项生命体征偏低……”
    慕星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痛得喘不上去，“我不想听这些解释。我要她活着，我只要她活着！”
    “是、是，我们在竭尽全力。您太太的意志非常顽强，尤其是听到孩子的啼哭后，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但抢救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您可以先去看看孩子。”
    慕星野呼出一口气，松开医生的袍袖，抚平上面的褶皱，“拜托你们，一定要救她。我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去。”
    他是那样骄傲耀眼的人，在这一刻收敛起所有锋芒。
    医生郑重的点点头，回了手术室。
    慕星野将头抵在雪白的墙上，像是无声祈祷。他宁可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没有推开自己。他宁愿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是自己。
    走廊拐弯，慕登勋看到这一幕，所有的愤怒都化成无声叹息。
    他昨晚睡得早了些，凌晨被噩梦惊醒，听说这小两口还没回家，细查之下才知道沈薇车祸入院。
    他上前，拍了拍慕星野的肩，“她是个坚强的人，一定能挺过去。”
    慕星野回头，看到熟悉的白发苍眉和那疲惫而又坚定的眼神，压在心上的石头又沉了几分，“爷爷，我没照顾好她。”
    慕登勋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点点头，“你小子知道就好。熬过这关，好好弥补。走，我们先去看看孩子。”
    慕星野摇头，“您去吧！我就在这儿等她。”
    见他主意已定，慕登勋也不再多说，转身跟刘成去了新生儿ICU。
    看到老爷子颤巍巍的背影，慕星野想起郭琴兰。
    郭琴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刚到D国，正在去医院的车上。
    她看着来电显示，等到快要自动挂断，才疲惫地接起，“喂，星野。”
    “妈，沈薇生了，生了个儿子。”即便心里更担心沈薇，慕星野提到孩子的时候，声音还是不自觉的上扬几分。
    “哦，是吗？那恭喜你，你现在是父亲了。”郭琴兰声音淡淡，并没有半分作为奶奶该有的喜悦。
    “妈，你还是不打算回来吗？”慕星野握住电话的手指收紧，“作为奶奶，你就不想回来看你孙子一眼？”
    “星野，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给孩子的礼物，我会让人送到医院去，你把地址给我……”
    “沈薇大出血，医生还在抢救。”慕星野靠着墙壁，颓然地打断道，“你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的是什么吗？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你有没有在乎过我，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
    “你当然是我的亲儿子，我当然在乎你啊！”郭琴兰竭力按捺住心下的慌乱，声音却泄露出不易觉察的紧张，“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的事，实在是心力交瘁。你理解一下妈妈，好吗？”
    “呵。”慕星野的声音冷冽，一声轻嘲。
    同样是母亲，为什么沈薇在听到孩子的啼哭时能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她却连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星野，你长大了。你现在也是一位父亲，你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处理……”
    “呵，好。请你记住今天说的话。”慕星野冷冷勾唇，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
    原来这个世界最动人的话，就是沈薇那句：“你身边，只有我”。
    可他，害了她。
    如果不是他装肝疼，她就不会跟他换位置。如果他们不换回来，那辆车就不会撞到她……
    慕星野自责的双手抱头，心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呼呼的往里灌着冷风，寒彻每一根骨头。
    两个小时后，沈薇终于被推出手术室，送进VIP加护病房。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
    十几个小时的分别，恍若隔世。
    “阿薇、阿薇。”慕星野穿着无菌服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尽管回应他的，只有检测仪上，缓慢微弱的心跳。
    他伸手，替她捋顺鬓边的乱发，用消毒纸巾替她擦去唇角、下颚的残余血渍。他的动作轻柔缓慢，像照料着珍贵易碎的稀世珍品。
    “阿薇，我割了肝给你，你拼了命替我生下孩子。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好好在一起。”他深情一吻，落在她光洁的额上，“我们是为对方豁出过性命的人，我们应该也必须好好在一起。你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
    ——
    “这个混账东西，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要了？”到新生儿ICU看过孩子，慕登勋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休息。
    听刘成说郭琴兰不肯回来，慕登勋气得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她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该分个轻重。普通女人生孩子都是过鬼门关，何况阿薇还车祸重伤。她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国，是我给她脸？还是她早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刘成低着头，抿唇为难道，“恐怕不是男人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难不成还安了家，有了孩子？”慕登勋瞪他一眼。
    刘成心虚的瘪瘪嘴，“我可没这么说，是您老自己说的。”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慕登勋嘴上抱怨，心里还是觉得郭琴兰不是这样的人。
    “我要是有证据，就直接递到您面前了。”刘成宝宝心里苦，“大太太这些年在慕家，对谁都漠不关心，但对少爷那是极好的。如果她真有什么花花肠子，不会等到现在，所以我觉得，能让她比对少爷更上心的，除了孩子，就是另一个孩子。”
    这个可能如果坐实，那就不止是出轨，那是多出一家人来。
    慕登勋的苍眉跳了跳，捂着胸口呛咳两声，“不准胡说。一定是老大伤了她的心，她又不喜欢薇薇，才会这么狠心。”
    “是、是，我再也不胡说了。”刘成心疼的替他拍背顺气，“您也别着急，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不管谁来谁不来，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好好的。”
    这话，慕登勋爱听。
    他靠着椅背呼出口气，“行，那我们现在就上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第147章 小猴子
    听闻沈薇已经送到病房观察，慕登勋和刘成相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两人按照护士指点找到病房，正好遇到推门出来的慕星野。
    “你去哪儿？”慕登勋开口道。
    “我去看看孩子。”慕星野低着头，仿佛将整个人笼罩进一层冰壳里。
    慕登勋看看他充血的眸子，凌乱和头发，还要衣服上那大片干涸的血渍，沉声道，“你这样子，去看什么孩子，别把孩子吓着。那里有专业的医生护士照顾，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
    慕星野低头看了看自己抬起的手，再看看衣服，确实有些狼狈，“我待会儿会好好消毒，换上无菌服，保证不吓到孩子。”
    “哎，去吧去吧，你初为人父，倒是我不近人情了。”慕登勋嘴上这样说，心里也跟着涌起一丝喜气。
    他现在，可是太爷爷了。
    等到沈薇痊愈，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共享天伦，他就彻底安心了。
    ——
    新生儿ICU。
    慕星野穿着无菌服，带着口罩帽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按照指示牌，找到属于自己和沈薇的孩子的保温箱。
    隔着透明玻璃，他看着那个好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眼眶不自觉的酸涩滚烫。
    他才那么小，小眼睛小鼻子小手小脚，可各种各样的管子监测仪器，几乎贴满他大半个身子。他蜷缩着身体，皮肤呈暗红色，皱巴巴像只没毛的小猴子。
    慕星野抚在箱子上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
    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一再怀疑沈薇，不断在危险边缘试探，他们的关系不会走到今天，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他没有把她从外婆家骗出来，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孩子不会早产，沈薇也不会睡在病房……
    医生说，沈薇是因为大脑缺血过多才陷入昏迷。她睡得越久，对身体其他器官的影响越大；相反，醒得越早，对身体的恢复就越有利。
    慕星野抹了把眼上的氲氤，拿出经过消毒的手机，给箱子里的小家伙连续拍了几张照，又调到录像模式，“儿子，你动一动，爸爸要把你拍给妈妈看。”
    他希望小家伙能听懂，却又唯恐吓到他，努力将声音压到最低，语气里满溢出的是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深情和温柔。
    然而，就像是心电感应，保温箱里的小家伙真的举起了红扑扑的小手，还蹬了蹬皱巴巴的小腿。
    慕星野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乖儿子，好样的。”
    他将这一幕全拍下来，心里充盈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刚出生就这么聪明，随我。”
    从新生儿ICU回到VIP加护病房的慕星野，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坐在病床边，拿出手机。
    “阿薇，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他打开手机，将照片一张张在沈薇眼前划过，即便知道她看不见。
    “你别看他红红的、丑丑的，但医生说他很健康，只是体重轻了些，所以要在里面住些天。你别担心，等他长大一点，就能出来了。
    医生说，等他再张开点，皮肤的颜色就会正常。我希望到时候他的皮肤可以像你，又白又光滑。不，还是不要，男孩子还是糙点好。到时候眼睛必须像你，又大又漂亮，亮晶晶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你说好不好？”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声音，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慕星野浑不在意，积极地打开那段视频，“你再看看这个，他在动。你看着小手小脚，多有劲儿。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有劲儿吗？因为我告诉他，要拍他的视频给你看。
    阿薇，你看看，我们的孩子多聪明、多努力。他这么小就能听懂我说的话，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你也要加油，快点醒过来，知道吗？
    我会给他请最好的老师，但不会强制他学那些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他不听话，我会揍他屁股，到时你别拦着我。生孩子我没帮上你的忙，教孩子的事，就交给我。
    我还会告诉他，他是你用命守护下来的天使，一定要敬你爱你。如果将来我们的意见有分歧，他一定要站在你那边。”
    自责再次席卷而来，慕星野将沈薇低于正常体温的手紧贴上面颊，“阿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病外门外，两双眼睛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幕。
    慕登勋怅然的摇摇头，对刘成道，“把粥交给医务人员，我们回家给薇薇熬汤。”
    “诶。”刘成收敛好感动到快要泪流满面的情绪，小跑着将刚买回来的白粥送去病房隔间的观察室，又小跑回来扶着老爷子离开，“这下您放心了吧？少爷对少奶奶温柔着呐，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哎，也算我没白逼着他们好好过。”慕登勋感叹道，心情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
    沈家。
    “妈、爸爸，开门啊！”沈倩儿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起床后才知道卧室的门被人反锁，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开门。
    别墅里的佣人，就像听不见她的喊话。
    崔玉容正在餐厅吃早餐，听着那“咚咚”的砸门声，心乱如麻地看向沈世业，眼睛里的眼泪包不住：“怎么办？倩儿要是整天这么在家里吵，迟早有人知道的，而且这么关着她，她会疯的。”
    “慌什么慌，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沈世业放下咖啡，瞪她一眼，“她性格一向软弱，我把她叫下来安抚几句，你再好好跟她说说。沈薇在网上公开视频的事，你都忘了？她现在是杀人犯，你是从犯，你是想陪她坐牢吗？”
    一听坐牢，崔玉容立刻就被吓住，一下变得唯唯诺诺，“我现在是孕傻三年，你别跟我计较。你是一家之主，都听你的，一定要保护倩儿，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她回来了。”
    沈世业使了个眼色，佣人立刻拿钥匙上楼，将沈倩儿请下来，坐上餐桌。
    沈倩儿再见天日，有些受惊的看着沈世业。
    “乖女儿，爸妈忙糊涂了，一时忘了你已经回来了。”沈世业笑着给她的杯里倒上牛奶，“你不会怪我们吧？”
    第148章 杀意
    沈倩儿看着那未达眼底的笑，乖巧的摇摇头，“当然不会。我已经是大人，你们分心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
    她昨晚问过送餐的佣人，崔玉容生的是个儿子，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把沈家人都高兴坏了。
    沈世业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得意的看崔玉容一眼，“我们倩儿，是天底下最乖、最懂事的孩子。”
    崔玉容不敢正视沈倩儿的眼睛，总是去看桌边婴儿车里的儿子。
    沈倩儿没有错过她那个细微的动作，心里又冷了几分。
    她站起来，在婴儿车边蹲下，笑眯眯的逗弄着熟睡中的孩子，“妈，你是什么时候怀上弟弟的？怎么都没告诉我呢？害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机会给弟弟准备礼物呢？”
    沈倩儿瘦了。
    她蹲在地上，崔玉容正好能看见她凸起的肩胛骨和酷似沈薇的左脸，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惧意。
    她顾不上沈世业暗示的眼神，起身将孩子从推车里抱起来，小心的退开几步，“哎，那时候家里乱糟糟的那么多事，不想让你担心。”
    “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你在担心吧？”沈倩儿被崔玉容后退躲避的动作激怒。
    她起身，眉目睨转间寒意乍现，“那时候，我应该还没给那个老妖婆捐肾吧？你是知道怀的是儿子，才让我的去的吧？”
    她每问一句，就朝崔玉容逼近一步。
    崔玉容看着她强势的样子，越发像沈薇，不由步步后退，“不是，当然不是。你是妈妈的宝贝，若不是万不得已，妈妈怎么会牺牲你呢？”
    崔玉容当时真的只是想换个好前程，没想让沈倩儿丢掉性命。
    沈世业见气氛不对，立刻起身护住崔玉容母子，“倩儿，我们是一家人。”
    “不得已？一家人？如果你们真的当我是一家人，为什么没有去我的墓前看看我？你们根本一点都不想我。”沈倩儿回来之前，特意去自己的墓前看过，遗照上满布着灰尘蛛网，周围也没有任何被祭拜过的痕迹。
    她那时候还在想，一直将她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父母怎么会不去看她？她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遇到危险，或者受制于人。
    她急匆匆的赶回来，看到的却是母慈子孝，一室温馨。
    他们有了新孩子，所以不记得她这个死人了。
    “如果有时间，妈妈怎么会不去看你？”崔玉容有沈世业保护，心定下来，柔声道，“你知道你噩耗传来的那段时间，妈妈有多伤心吗？可妈妈怀孕了。高龄产妇，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妈妈已经失去你，不能再失去弟弟。”
    “是啊，倩儿，你妈妈哪儿会，都差点抑郁了。”沈世业说的情真意切，“你是大人了，要理解我们的苦衷。”
    “够了，你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不是看到他们小心翼翼维护孩子，沈倩儿差点就信了，“你们就是忘了我！”
    她从出生就胜过沈薇万千，她才是沈家的宝贝。这样的理由，她不能接受。
    她忽然拔高声音，崔玉容下意识的捂住孩子的耳朵，责怪道：“倩儿，小点声，仔细吓着你弟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襁褓中原本酣睡的婴儿忽然就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听到孩子的哭声，沈世业立刻给了沈倩儿一个严厉的眼神，待转向孩子时，又温暖如春风，“喔喔，小宝不怕，来爸爸抱抱。”
    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的甜蜜画面，沈倩儿的眼底，浮起一抹森冷杀意。
    一周后，沈薇的各项检查指标终于恢复正常，从加护病房转到VIP套间。
    当天下午，病房里就迎来第一批探访客人：慕恩盛和慕晟安。
    “星野，恭喜你做爸爸了。”慕恩盛将给沈薇买的补品放在会客区的茶几上，又从包里拿出封厚厚的红包塞到慕星野手中，“这是给孩子的。二叔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二叔的心意，你别推辞。”
    “那我就先替孩子谢谢二叔了。”慕星野将红包放到一边，请他们入座。
    慕晟安靠着沙发，挑眉看向病床，假意关心道：“医生说什么时候会醒了吗？”
    慕星野没忘记Luck，墨瞳深邃幽冷，“很快。”
    读出他平静下的寒意，慕恩盛和蔼的把礼物往前推了推，“这些补品，都是晟安托朋友辗转买回来的，等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进补，就给沈薇用上。她这次，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可辛苦了。”
    所谓托朋友，不过是懒得自己上心。
    慕星野敷衍的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手机响起来，“你们坐会儿，我去接个电话。”等慕星野一出病房，慕晟安就原形毕露，不屑地嗤笑一声，“爷爷年纪越大，耳根子越软。以前什么都要凭实力竞争，现在却说什么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兄弟间要互相帮助。果然是人上了年纪，都逃不过软绵绵的亲情戏。”
    慕恩盛听他连老爷子都怨上，面色一沉，“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慕晟安根本就不想来，立刻黑脸道，“我说的有错吗？早知道生孩子就能提升家里的地位，别说一个儿子，三个五个我也能弄出来，犯得着让沈薇生个短命鬼？她可有血癌……”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慕晟安的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慕登勋在刘成的陪同下，缓步走进来，“你说什么癌？”
    老爷子苍眉威严，慕恩盛心里咯噔一下，赔笑圆场道，“晟安的意思是说沈薇身体本来不好，一定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听说这次，还是德胜的顾院长亲自带着自己的助手团过来帮忙，沈薇才能这么快转危为安。我们都跟着担心呢！”
    “你们有这份心最好。沈薇这次是九死一生，要是有谁敢在背后说他坏话，别怪我不客气。”
    慕登勋字字铿锵，慕恩盛和慕晟安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对，爷爷说的是。”
    “对，爸说的是。”
    三人又寒暄几句，赶在慕星野回来前，慕恩盛就拉着慕晟安告辞，“爸，病房里太多人，对病人的休息不利。我们就先走了。”
    慕登勋懒懒“嗯”了一声：“你们接触的人多，回去也对，别把病菌带过了。”
    第149章 沈薇醒了
    父子俩走出病房没几步，慕晟安就甩开慕恩盛的手，“慕星野这是要父凭子贵上天啊！爸，不如，我买通医院的人，让沈薇和她那个短命鬼儿子咽气，一了百了，省得他们跟我抢家产。”
    他眉头微抬，眼里全是戾色。
    慕恩盛急忙捂住他的嘴，警惕的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依然压低声音，“你赶快闭嘴吧！就不怕你爷爷剥了你的皮。”
    慕晟安耸耸肩：“不可能让他听见。”
    “那也不能让慕星野听见！”慕恩盛强调。
    慕星野能坐在集团总裁的位置上，足见他的才能手段都远胜过其他慕家人。
    “我怕什么，你看他现在对沈薇和孩子那态度，只要这两个人没了，他一定会被打击到站不起来。”慕晟安唇边勾着阴鸷的冷笑，配合的压低声音，“我找人查过，爷爷可能撑不了多久，我们再不出手，就晚了。”
    “你爷爷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慕恩盛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还有，这家医院跟星野的关系可深得很。要不，你以为他为什么宁可把顾院长请过来，也不让沈薇和孩子去德胜？我警告你，别乱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电梯门口。
    见门开有人出来，慕晟安不再反驳，只是低头时，嘴角的笑意更冷。
    翌日，慕轻晨请假从部队赶回来。
    她双臂挂满给宝宝买的礼物，一进病房就凑到慕星野身边兴奋道，“哥、哥，我刚才去看了宝宝，那么小小的一只，好可爱啊！”
    慕星野正用温热的湿毛巾给沈薇擦手，觑她一眼便回过身去，“站远点，别挤着她。”
    慕轻晨看看手上横撑着的各种盒子、袋子，又看看自己跟沈薇间虽然不远但绝对安全的距离，鄙夷地扯了扯嘴角，“哥，你也太偏了吧！”
    慕星野没有说话，丢给她一个没有温度的眼神。
    慕轻晨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想到沈薇生完孩子，跟顾步申之间就再没有可能，她心里就觉得踏实，放下东西又凑到床前，“哥，你看她的脸这么白，我带她下楼去军训军训，晒黑点吧！”
    慕星野没理她，重新拧干帕子替沈薇擦另一只手。
    慕轻晨也不生气，自己拿了椅子坐到床边，对着沈薇自顾自道，“你看看你，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这次躺这么久还不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我回来，所以怂了呀！
    虽然你生孩子劳苦功高，但你要想母凭子贵在我们慕家躺着吃饭，那时绝对不行的。我们慕家，可不养闲人。
    哎，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沈薇，你倒是起来跟我吵啊！”
    “慕轻晨！”慕星野站直身，低声冷喝一声：“你话这么多，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慕轻晨嘟了嘟嘴，“哥，女人宠不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别这样对她，扔这里别管，她过会就活蹦乱跳了。”
    慕星野将毛巾丢进盆子里，“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训练太轻松，想试试挑战极限？”
    “你看看你，又连累我被我哥骂。”慕轻晨冲着沈薇翻了个白眼，才委屈地瘪嘴看向慕星野，“哥，你根本就不懂。我跟沈薇是什么关系，是见面必吵的关系啊！就算她觉得累，睡着不想起来，听到我的声音，那也必须起来怼两句呀！”
    “沈薇，你自己跟我哥说，是不是？”她煞有介事看向床上的人，仿佛沈薇真如她所说的，能听见一般。
    慕星野抓起慕轻晨的手腕往病房外面拖：“马上滚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不，我不！”
    慕轻晨扭身看着病床喊着，完全不顾及禁止喧哗的标准，她的目光落在沈薇手上时，忽然一怔，眼睛瞪大。
    那食指好像轻轻地动了一下。
    监控仪也在同一时间发出加长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波形图，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哥、哥，你快看，沈薇的手动了。”像是怕吓到她，慕轻晨抓着慕星野的胳臂，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哥，你看见没，她真的被我气活了。”
    慕星野的目光，随时都在沈薇身上，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情况。
    他掰开慕轻晨的手，快步过去俯身，激动且小心翼翼握住沈薇的手，“阿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薇的手，再次在他的掌心动了动，轻微的、短暂的，却足以让他心跳加速。
    “阿薇，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慕星野的声音温柔，目光缱绻地落在她脸上。
    “对对，你也顺便看看我。”慕轻晨随在慕星野身侧，伸长脖子，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沈薇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撩了起来，半睁半开的，是没什么力量的虚弱，露出雾蒙蒙的水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慕星野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滚烫沸腾，可他却不敢有更多动作，“阿薇，你先别动，我先叫医生。”
    “我去、我去，哥，你别忘了，是我的功劳啊。”慕轻晨的话音落下，人已经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很快，主治医生来了，特意每天从德胜过来跨院查房的顾亭山也刚好到了。
    一行数人给沈薇做了全面仔细的检查，确认她的身体情况已经完全稳定。
    “幸好车子撞过来的时候，车门挡了一下，加上肚里有宝宝，充盈的羊水让整个腹部变得柔软，相对减轻冲撞给内脏造成的伤害。接下来只要精心休养，很快就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了。”主治医人走后，顾亭山主动留在病房中向他们解释情况，“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宝宝保护了我。”沈薇轻抚着空荡荡的小腹，“谢谢你，顾院长。”
    “作为医生，这是我的职责。”顾亭山顿了顿，看慕星野一眼，谨慎开口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二位能够答应。”
    对于他这两次的帮助，慕星野和沈薇都心存感激，两人异口同声道：“你说。”
    沈薇没想到慕星野竟然会跟自己说同样的话，诧异的偏头看他一眼，慕星野也正偏头看她，两个人同时扬起浅浅笑意。
    第150章 一孕傻三年
    慕轻晨莫名吃到一嘴狗粮，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她从病房退出去，去新生儿ICU看她的小鲜肉侄子。
    顾亭上看到他们感情缓和，心里暗暗松口气，这下顾步申，应该死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想把沈薇的病例整理出来，公开发表，希望能给业界同仁和未来的血液病研究提供新的方向和灵感，说不定还能推动整个领域的科研进程。这其中必然会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所以我希望并请求你们能同意。”
    “我不同意。”慕星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沈薇睐他一眼，回首看着顾亭山，轻声道：“我同意。我母亲是血癌患者，我自己也是。我成立血液病基金会，就是希望能为千千万万的血癌患者出一份力。把我的案例公布，比出多少钱更具有实践意义。”
    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她说话的速度很缓慢，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仿佛将在拢在一层圣洁的柔光里。
    慕星野知道，顾亭山的目的可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顾亭山想要的，是让德胜成为最响亮的招牌，让顾家成为享誉全球的医学世家。
    可那又如何？
    自己现在已经和沈薇有了属于两个人的孩子，顾家不重要了。慕星野如今也不想就这件事跟沈薇争辩，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能让慕星野妥协的，大概也就只有沈薇。
    顾亭山立刻表情一松，礼貌而不失郑重的向他们抚了抚身，“那么，我先替业界同仁和患者，谢谢你们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告辞。”
    言落，顾亭山颔首，退出病房。
    慕星野的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
    他点开。
    是Ada：总裁，那天车祸地点是条小路，正巧那段没有摄像头，路口的摄像头又失修，那辆车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估计是辆报废车，如果是这样，必须去报废厂查，这个工作量不会小。
    慕星野回复：如果是报废厂，报废厂近期车辆进出的不好查？
    Ada：是那辆车可能很早就从报废厂出来了，但是最终没有进报废厂，又没有相关的型号和车牌可以用于GPS定位，所以现在来说，是大海捞针。
    慕星野：继续查。
    收了手机，慕星野给沈薇倒了杯水。
    沈薇抿了口水，“我想去看看孩子。”
    “好。”慕星野找来轮椅，小心的将沈薇从床上抱上去，替她带上孕妇帽，又细心的在她腿上打搭了条薄毯，“如果你冷的话，就告诉我。”
    “这都快七月了，没这么冷。”沈薇看着他忙前忙后，心口像绽开一泓温泉，暖暖的。
    “医院开着新风系统，是恒温，跟外面是几月可没关系。”慕星野觑她一眼，替她掖好毯子。
    沈薇哑然，果然是一孕傻三年。
    他们到新生儿ICU的时候，慕轻晨刚接完上级电话，正准备离开。
    她冷眼看着沈薇，挑衅道，“今天我有事，先走一步，下次回来再跟你吵。你赶紧好起来，别赖在轮椅上让我哥伺候，哼！”
    沈薇眼里，慕轻晨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小丫头。
    她唇边勾浅笑，点点头，“好，我等着你。”
    慕轻晨走后，沈薇脸上的笑容凝下来，从电子屏上看到儿子在保温箱的睡相，她坐在轮椅上低下头。
    儿子全身都是管子，她看不下去，如果不是她出车祸，早产，儿子完全可以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
    三天后，医生通知沈薇可以出院，但孩子还得在保温箱里再住上一段时间。
    “爷爷，我不想回去，我想在这里陪着孩子。”自醒后，沈薇每天都会去新生儿ICU，哪怕无法触碰，隔着透明玻璃看上一眼，她也觉得安心。
    慕登勋心疼道，“虽然这里有最好的金牌月嫂照顾，但到底是医院，怎么都没有在自己家方便自由。”
    “爷爷，你就随她吧。”慕星野开口，冷淡的声音里难得透着丝调侃，“她现在不需要自由，能24小时住在新生儿ICU，最好。”
    心事被说穿，沈薇抬头嗔慕星野一眼。
    慕登勋想到宅子一时半会儿还热闹不起来，不免有些失望，但看两人间比往日亲昵的气氛，又觉得老怀安慰，“那好吧！只要你们高兴，我也高兴。”
    医院里一住，就是两个月。
    转眼便是骄阳似火的八月末，孩子的体重终于达到正常标准，得到医生批准出院。
    即便不像普通母子那样有长时间的亲密接触的母乳喂养，小家伙依然十分黏沈薇。
    从被医护人员抱出来放进沈薇怀里后，就再没有撒过手。他的小手指紧紧抓着沈薇的衣服，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拱，然后沉沉睡去。
    一回到慕家老宅，慕登勋几步迎过去，呵斥道：“这么大热的天，你让薇薇一个产妇自己抱孩子，合适吗？你是怎么做人家丈夫。”
    “我倒是愿意抱，有些人不肯啊。”慕星野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挫败感。
    “哟，你还有理了。”慕登勋瞪他一眼，“你不想抱，我来抱。”
    “爷爷，您错怪星野了。不是他不抱，是宝宝换了环境可能不太习惯，赖在我身上不肯松手。”沈薇笑着从旁解释。
    慕登勋带着薄茧的大手托上宝宝的后脑和腰背，宝宝就跟循着味似的，闭着眼自己往他身上靠了。
    沈薇愣住。
    慕星野也愣住。
    温暖柔软的小家伙填满怀抱，慕登勋的苍眉激动的挑起来，“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聪明着呐！”
    他偏头剜慕星野一眼，“你就是懒，不诚心。”
    慕星野无语。
    刘成赶紧在旁边打圆场，“少爷，就跟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一样，儿子天生就是保护妈妈的骑士，这是正常的。”
    慕星野沉着脸看他一眼，“不光负责保护妈妈，还负责保护家里的老年人。”
    “老年人”三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说完，就率先往屋里走。
    被cue到的沈薇和慕登勋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进了书房，慕登勋让刘成把名册拿出来，递给慕星野。
    “星野，阿薇，作为父母，你们看看叫什么好。”
    第151章 妈妈和弟弟的味道
    沈薇看着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很是感动，她指着一个名字，小声问慕星野：“叫泽安吧？”
    “慕泽安，受慕家的恩泽庇佑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好，就这个名字。”慕登勋越念叨越踏实，“行了。名字定下，我也就安心了。你们今天也累了，回和苑休息去吧！”
    沈薇拉着慕登勋怀里的奶孩子的小手，轻声笑着：“泽安，泽安，恩泽庇佑，一生平安，泽安，你开心吗？是太爷爷帮你起的名字。”
    孩子一蹬腿，众人都笑了。
    ——
    星期天清晨，不到七点钟，太阳就已经爆发出它的威力，灼热的炙烤着大地。
    慕星野刚抱着孩子站到树荫下，手机就在包里震动起来。
    自从有了孩子，他的手机就长期处于静音模式。
    他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摸出手机，看到是成姨的号码在屏幕上闪动，不觉眉头蹙起。
    城郊别墅，二楼卧室，成姨心疼的用毛巾替幺幺做着物理降温。
    打到第三遍，她才终于听到慕星野冰冷的声音。
    “什么事？”
    “先生，幺幺病了，你能过来看看她吗？”成姨的声音里带着祈求，“你已经很久没过来，幺幺很想你。昨晚她发烧的时候，一直在叫你。”自车祸后，慕星野所有的心思都在沈薇和泽安身上，若不是今天成姨打来电话，他几乎要忘了别墅里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病了就吃药，我不是医生。”
    他语气不耐，言落，就要挂电话。
    家里常备的退烧药，成姨早就给幺幺喂过，可发烧的症状一直在反复。她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太想慕星野了。“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幺幺。可幺幺喜欢你，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爸爸呀！她昨晚喊了你一晚上，声音都哑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打搅你。先生，你就当可怜可怜这孩子，过来看她一眼吧！”
    脑海中那追在身后脆生生叫“爸爸”的小喇叭忽然变成嘶哑的破锣嗓，慕星野的头皮都绷紧了。
    他低头看着襁褓中酣睡的泽安，小家伙已经褪去早产儿的红肉，变成软乎乎的白嫩，他的睫毛很长，像极了沈薇，也像极了幺幺。
    慕星野想起幺幺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他，抱着大腿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粘。
    原本清晨悦耳的蝉鸣鸟语，忽然变得聒噪不堪。
    慕星野的眉头拧得更紧，“我抽空过去。”
    他挂断电话，又在树荫下站了会儿，才把泽安送回沈薇身边。
    沈薇昨晚喂了好几次奶，这会儿还在补觉，迷迷糊糊的看着慕星野换衣服出去，也没有多问。
    一个小时后，慕星野抵达城郊别墅。
    这是一栋隐藏在半山茂林中的私人别墅，方圆几公里都无车无人，私密性极高。
    幺幺吃完药，虚弱的躺在沙发上，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立刻甩着小短腿冲向门口。
    慕星野刚停好车，就看见别墅的大门打开，一道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射过来，他几乎是本能的蹲下身，将那道身影捞在怀里。
    “爸爸、爸爸。”幺幺环住慕星野的脖子，一开口，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往下掉，“幺幺好想你啊！”
    她的嗓音沙哑，眼窝深陷，原本明亮水润的眸子都黯淡许多。
    慕星野的心莫名揪起，闷闷的，有点疼。
    他抱着幺幺进屋，对着成姨语气不善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随便开门。”
    “是是，都是我不好。”成姨喏喏道。
    挂断电话那一刻，她以为慕星野只是敷衍，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赶过来。她更没想到，幺幺几分钟前还烧得呓语，一听见慕星野车子的声音，就爆发出这么惊人的力量，居然自己垫着脚开门冲了出去。
    爆发之后的幺幺，整个人就像是脱了力，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慕星野身上。她的小脑袋蔫嗒嗒的枕在他肩上，用沙哑的絮叨，“爸爸身上好香啊！是小弟弟的味道呐！
    “爸爸，是因为妈妈生了小弟弟，所以你才没空来看幺幺的吗？爸爸，幺幺理解你，你要照顾妈妈和小弟弟，还要挣钱养我们，一定很辛苦。
    “可是爸爸，你为什么不把幺幺也接回去呢？让幺幺看看妈妈和弟弟。幺幺会很乖、很听话，帮你一起照顾妈妈和弟弟。
    “爸爸，幺幺这么乖，你为什么还是不要幺幺，要把幺幺一个人丢在这里？幺幺一个人孤苦伶仃，生病了也没有爸爸的亲亲抱抱。爸爸，你知不知道，幺幺心里好难过啊……”
    幺幺的声音渐说减弱，最后枕着慕星野的肩膀彻底睡着了。
    成姨的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唯恐慕星野不高兴，背过身去用苍老的手，擦了又擦。
    慕星野胸口那种闷疼比进门的时候更明显。
    他想把幺幺放到沙发上，只一动，幺幺便像是受到巨大惊吓，手脚并用缠住他。
    “爸爸，幺幺会听话，你别扔下幺幺！”
    她睁着雾蒙蒙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慕星野，泪水止不住的睡着白嫩的脸庞往下落。
    慕星野的心，蓦的一软。就算她真是顾步申的女儿又如何？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跟她计较什么！
    他放缓声音，“你先下来，到沙发上睡。”
    幺幺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然后呢？爸爸，你会留下来陪幺幺吗？”
    她听话的放下缠在慕星野身上的腿，站在沙发上望着他，像是怕他会忽然消失，她的双臂依旧环在他脖子上。
    见慕星野不回答，幺幺的眸子立刻又暗下来。
    她讨好的将将小脸埋进他的颈窝，不顾嗓子的干疼解释道：“爸爸，幺幺不是不听你的话，但幺幺实在是太孤独了。这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幺幺每天只能看风看云看树叶。
    “爸爸，像幺幺这个年龄孩子，都在探索发现新鲜事物了。如果幺幺再不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就会跟社会脱节，就没办法给爸爸妈妈争光，没办法给国家做贡献了。”
    她竭力压制着哽咽的哭腔，像个大人一样认认真真的跟慕星野说着心里话。
    第152章 跳楼
    成姨捂着脸，痛苦的背过身去。
    这个孩子太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她实在是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可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慕星野的脖子被泪水濡湿，他不舒服的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把她从身上拉下来，“你现在要做的，是养病。”
    “我知道、我知道。”幺幺感觉到离爸爸越来越远，离妈妈和弟弟的味道也越来越远，挣扎的叫起来，“爸爸，幺幺会养好身体的。幺幺不想拖后腿，幺幺要变大变强，要跟你一起照顾妈妈和弟弟。爸爸，你别推开幺幺，好不好？”
    她的胳臂纤细，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折断，慕星野松了力道，扫了眼站在厨房门口抹泪的佣人马婶，“给她倒杯温水来。”
    她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一着急更加刺耳。
    很快，马婶就倒好温水送来。
    幺幺看到水的时候，下意识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但她没有伸手接，反而把慕星野抱得更紧，“爸爸，幺幺可以不喝水，但幺幺想妈妈和弟弟，你带幺幺去见他们，好不好？”
    沙哑撕裂的声音，就像是大漠里的风刀子，一下下击打着慕星野的耳朵。
    他烦躁的抬起幺幺埋在肩上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你先养好身体。要读书、要学习，都先养好身体，听懂了吗？”
    “嗯嗯，幺幺懂。”幺幺重重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泪，“可爸爸，幺幺觉得自己是相思病，是想妈妈和弟弟想的，只要见到他们就能好。爸爸，求求你，你就带我去看看妈妈和弟弟，好不好？”
    慕星野没哄过孩子，也没耐心哄孩子。
    他的眸光一凛，墨瞳中泛起寒意，“你说你是乖孩子，就是这么做乖孩子的？松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温度，瞬间跌至冰点。
    马婶端着杯子的手不停哆嗦，使劲儿在旁边给幺幺使眼色，让她别激怒慕星野。
    她先前也不喜欢这孩子，私生子，谁见了都觉得讨厌。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幺幺虽然不爱说话，但乖巧懂事，从来不会给他们添麻烦，还会主动帮他们做事。帮她做饭收拾屋子，帮马叔拎从外面吃采买回来的生活必需品，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幺幺都会主动做。
    马婶活了大半辈子，幺幺是她见过最乖巧的孩子，她不想看她受到伤害。
    成姨是见过慕星野发怒的，那一次，险些要了幺幺的命。
    她强压下心里的恐惧，上去掰开幺幺的手，把她从慕星野身上拉下来，“幺幺，你是好孩子，好孩子要听爸爸的话。你听爸爸的，爸爸高兴了，说不定就会奖励你去见妈妈和弟弟。”
    幺幺被慕星野冰冷的眸子摄住，缓缓松开手，滑到沙发上站住，“爸爸，幺幺很想见妈妈和弟弟，但幺幺也不想看到爸爸不开心。”
    柔软卑微的话，如一记重拳打在慕星野的心上。
    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别墅。
    看着慕星野走出别墅，幺幺从沙发上跳下来，飞快跑上落地窗边。
    她希望爸爸能回头，哪怕看她一眼、跟她挥挥手也好。
    可是爸爸没有，他毫不犹豫的启动车子，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便绝尘而去了。
    幺幺眼里的光，随着消失的车尾灯，彻底黯淡下去，就像被人抽走了灵魂。
    成姨从未见过幺幺这样，小心翼翼拢着她单薄的肩膀，柔声安慰：“幺幺乖，别难过。说不定下次，爸爸就会带你去见妈妈和弟弟了。”
    “是啊！”马婶也捧着水杯过来，附和道，“幺幺乖，先喝水，咱们先把病养……”
    马婶的话没说完，幺幺就转过身来，她心里一喜，蹲身将杯子递过去，可幺幺就像没看见似的，木然的从她和成姨之间穿过，抓着扶手飞快的往楼上跑。
    等到成姨追上楼，幺幺已经爬上顶楼阳台的欧式白玉栏杆。
    “幺幺，你干什么啊？”她惊呼出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烈日高悬，明晃晃照的人头晕目眩，成姨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意识到可能会吓到幺幺，她又把声音放轻放柔，“幺幺乖，上面都晒烫了，你先下来好不好？”
    幺幺赤脚站在巴掌宽的栏杆上，脚趾已经被滚烫的石材灼得蜷缩起来，依旧没有半分下来的意思。
    她面向成姨，背对空旷恹恹道：“幺幺一直很乖，幺幺一直听话，幺幺想如果见到爸爸妈妈，他们一回会喜欢幺幺。可是见了面，爸爸不要幺幺，不让幺幺见妈妈和弟弟。
    “幺幺不想做无人为津的小草，幺幺不想再过没有家的日子。反正没有人幺幺，那幺幺就从这里跳下去。你别难过，反正人活一辈子，最后都要回到土里去的。”
    “幺幺，你别这样想啊！幺幺！”成姨的心，好像被人用到剜，密密匝匝的疼。
    她知道幺幺心里苦，可万万没想到这花骨朵似的孩子，能说出这样透彻绝望的话。
    “幺幺，你别跳，我去帮你把爸爸找回来。”成姨看着幺幺雪白的小脚已经半只踩在栏杆外，狠狠咬牙道。她知道很难很难，但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用的，他不会回来了。”幺幺低下头，眼泪又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会的，他一定会的。”成姨竭力强调着，“你等着，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幺幺，你一定要等着我，如果你爸爸回来见不到你，他一定会伤心的。你等我啊，等我。”
    慕星野已经走出很久，成姨不敢耽搁，说完就冲下楼疯了般的往外跑。
    盘山公路的出口，一辆迈巴赫正在疾驰。
    车内的冷气已经开到最大，慕星野还是觉得烦闷燥热。
    他抬手扯了扯衣领，略偏头的功夫就看到原本空荡荡的路上，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而且直接朝他的车扑过来，他几乎是本能的将刹车踩到底。
    伴随着侧耳的刹车声，车子堪堪停在那人身前一步。
    没等慕星野下车，那人已经飞快的扑到驾驶室的车窗外。
    “先生、先生，求你回去看看幺幺吧！”成姨的脸急得煞白，满脸的水渍分不清是泪是汗。
    她是从上山的小路跑下来的，否则根本追不上慕星野的豪车。
    慕星野放下车窗，看见她满脸焦急，心下一沉，“出什么事了？”
    “幺幺、幺幺她要跳楼。”
    第153章 隔阂
    成姨想起幺幺那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声泪俱下，“她说她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
    慕星野最讨厌被人威胁，“呵，小小年纪，就知道用这么狠的法子威胁人。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是的，先生，幺幺她不是在威胁你。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了解她，她真的是觉得一个人活不下了。”成姨拉着车门，焦急的解释道，“先生，我不知道你跟她的家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幺幺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我求求你、求求你回去看看她、哄哄她吧！哪怕、哪怕你随便找个女人，说是她妈妈也行啊！她只是个孩子，她不懂的，她只想想要个家而已。求你、求求你！”
    成姨的头，“咚咚”的磕在车门上，“先生，你就当是替小少爷积德，求你发发善心吧！”
    慕星野墨色的瞳孔沉了沉。他很久没有来过这里，更不可能把沈薇生孩子的事告诉成姨和幺幺，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想起幺幺曾经说过，她能闻到血缘的味道。难道，她真的在自己身上味道了沈薇的味道？
    车子以比离开时快数倍的速度驶回别墅，慕星野下车就看到幺幺。她坐在顶楼的栏杆上，已经被灼灼烈日晒得摇摇欲坠，像是一阵大点的风过，就能将她吹下来。
    慕星野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顶楼上，幺幺同样看到了慕星野。她暗沉的眸子重新焕发出光彩，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栏杆一侧的柱头，缓慢地站起来。
    慕星野冲到阳台上，就看见幺幺站在巴掌宽的栏杆上，步态虚浮。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捞在怀里。
    “爸爸……”
    幺幺只低低地喊了一声，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幺幺？”
    慕星野不敢耽搁，赶紧将她抱回房间。
    他刚把幺幺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沈薇。
    慕星野走到阳台，才接起电话，“喂，阿薇。”
    “星野，你在哪儿呢？”
    慕星野隔了玻璃滑门看了眼屋内，才温声道，“我在公司，临时有些工作要做。”
    静默几秒后，沈薇才淡淡道：“哦，那你好好工作，拜拜。”
    她挂断电话，脸色立刻沉下来。
    她起床后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他们都不用上班。她考虑过慕星野是加班，所以先打了电话去他办公室。可她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事实证明，他在撒谎，根本就不在公司。
    慕星野再回到屋内的时候，成姨已经给幺幺量过体温。她一面熟练的给幺幺喂药，一面对慕星野道：“先生，幺幺的烧已经退了。可能是生病身体虚弱被晒得有点中暑。谢谢你！”
    “嗯。”慕星野点点头，等她喂完药才走过去，看到床边有纸巾，便随手拿起来替幺幺擦了擦脸。
    她白嫩的小脸被太阳晒的通红，软软的鬓发被汗水胡乱的沾在脸上。
    连成姨喂药都无知无觉的幺幺，在感觉到被慕星野抚摸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爸爸，成姨说你不会不要幺幺的时候，幺幺还不信。现在幺幺相信了。”
    她抓着慕星野的手贴在脸上，“爸爸，你真是个好爸爸。如果你能让幺幺偶尔到外面见见世面，那就更好了。”
    她没有再提妈妈和弟弟，像是慕星野能回来，已经给了她极大的满足。
    慕星野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几次吵着要学习、要报效国家的话，太阳穴又突突的跳，“可以。但成姨必须留在这里，只能让马叔或者马婶带你去。”
    顾步申到处在找她们，两个人同时出现被找到的几率太高。
    “谢谢爸爸。”幺幺的眸子完成月牙，将慕星野宽大的手掌在脸上贴的更紧，“爸爸果然是最好的爸爸！”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慕星野身体一僵。但他没有觉得讨厌，反而有一点欣喜。
    这一折腾，已经到中午。
    慕星野在别墅吃过午饭，才驱车回到和苑。
    沈薇侧躺在楼上哄泽安午睡，听见开门声扭过头，看到是慕星野回来，便冷冷的转了回去。那几通无人接听的办公室电话，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慕星野一上午被幺幺和成姨轮番哭闹，脑子现在还有些嗡嗡作响，一时没有留意到沈薇眼底的冷意。
    他像平常一样走过去，从后面环住沈薇的腰，“怎么了？是不是带孩子太累？”
    他的身体压下来，沈薇立刻就闻到他身上的乌木沉香里夹杂着一种别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一种很清新的气息，像是带着晨露的青草，非常特别。在办公室加班，怎么可能沾上这种味道？
    慕星野感觉到沈薇的身体僵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猜对，自然道：“你休息会儿，让我抱他睡。”
    说话间，他已经伸出手。
    沈薇一把挥开他的手，侧身将孩子护在怀里，“别用你抱过别人的手抱泽安。”
    慕星野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但几乎是立刻，他就镇定下来，“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沈薇抱起泽安，往旁边挪了挪。
    这明显是嫌弃，是要跟他保持距离。
    “我看是你自己不清楚。”慕星野沉着脸下床，坐到沙发上，“我帮你安排心理医生。”
    “你觉得我是产后抑郁？”沈薇心里冷笑。这男人，自己做错事不承认，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别人身上，可真会甩锅。
    “你是想去医院，还是我直接把人叫到家里来？”慕星野不答反问，明显是默认这个说法。
    沈薇不想吵到孩子，竭力压制怒火，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没病，不需要看什么医生。”
    大多数普通人，都会讳疾忌医。尤其产后抑郁这种心理疾病，很多人在发病的时候，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生病。
    慕星野不想激化矛盾，加重她的病情，拿出手机给Ada发短信：帮我安排一位心理医生，要最好的。
    Ada很快回复：好的，我筛选之后把医生资料发到您的邮箱。
    第154章 罪孽深重
    慕星野放下手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沈薇的侧影。
    她的头发长长了半寸，背影却还是那么纤瘦，完全不像刚生完孩子两个月的产妇。
    他想等沈薇冷静些，再过去抱孩子，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沈薇半晌没等到他的下文，回头一看，男人已经斜靠着沙发椅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呵！这就是他所谓的哄孩子？孩子没睡，他自己倒先睡上了。
    出去一上午，回来坐在沙发上都能睡着，到底是有多累！
    沈薇只要想到他的谎话和身上的香气，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卧室的空气仿佛都跟着沉闷起来。赶在自己爆发之前，她抱着孩子下了楼。
    她刚走到客厅，就见慕登勋和刘成进门，“爷爷，外面太阳这么大，您怎么过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走走。这一路过来都是树荫，晒不着。”慕登勋说着，就把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襁褓上，“泽安，来曾祖爷爷抱抱。”
    沈薇赶紧托着孩子，交到他手里，询问地看了刘成一眼。
    刘成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下意识的低下头，道：“老爷子是想小少爷想得午觉都睡不着，不过来看看，浑身难受。”
    泽安本来就没睡熟，换了位置后彻底睁开了眼。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三人身上一转，小腿一蹬，咧嘴笑起来。
    慕登勋威严的苍眉挑了挑，眼里浮起赞赏，“不错，没有起床气，我们泽安是个利爽的好孩子。”
    像是听懂慕登勋的夸奖，泽安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慕登勋今天穿的是件藏蓝色冰丝半袖唐装，上面有银龙祥云的暗绣，威严大气。随着他的动作，那龙便像是活过来，粼粼泛光。
    小家伙在他怀里看的好奇，嘴里咿咿呀呀着，伸着白皙的小手去抓。
    “调皮！”慕登勋嘴上嗔怪，手上却像是怕泽安抓不着，抱着他往身前拢了拢。
    摸到那银色的龙，泽安笑得心满意足。
    沈薇沉闷的心情也随着这一老一少的愉快互动舒展开。
    客厅沙发区，慕登勋抱着孩子在长的沙发落座，淡淡朝四周扫了一眼，“星野呢？”
    沈薇隔着半人的位置，陪坐在他旁边。她垂下眼睑，撩了撩垂在耳侧的短发，才道：“他在楼上睡着了。”
    “哦。”慕登勋了然地点点头，暗暗朝刘成使了个眼色，转移话题道：“薇薇，我想喝你泡的茶了，给爷爷泡一杯？”
    “好啊！”沈薇不疑有他，起身。
    她转身去了厨房，步伐轻快。
    这个时间，和苑的佣人都不在客厅。
    慕登勋看着沈薇走进厨房，侧身对站在沙发椅背后的刘成扬了扬眉。
    刘成点点头，看看四周没人，才步子极轻极快的上了楼。
    几分钟后，刘成悄无声息的从楼上下来，刚要开口跟慕登勋汇报，就见沈薇端着茶从厨房出来，立刻不动声色站回到先前的位置。
    “爷爷，您喝茶。”沈薇将碧绿的青瓷茶盏放到慕登勋身前的茶几上，顺势将泽安从他怀里接过来。
    慕登勋心里惦记着事儿，心不在焉的抿了两口茶，就起身离开，“我看泽安也困了，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看他。”
    泽安这会儿也是真的困了，不停地打着呵欠，小脑袋困得一歪一歪的。
    “也好。”小家伙睡前要吃奶，沈薇便没有送他们出去，“爷爷，您慢走。”
    慕登勋边往外走，边侧身朝她摆了摆手。
    刘成冲着沈薇颔了颔首，快步跟上老爷子。
    出了大门，慕登勋确定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对刘成道：“拿到了吗？”
    刘成表情凝重的摇摇头，道：“没有。卧室的门锁着，我身上没有工具，再则也怕惊醒少爷，就没敢有其他动作。明天早上，我安排个信得过的佣人过来打扫房间，到时候拿头发顺理成章。只要拿到头发，我们很快就能知道这个“少爷”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少爷。老爷子，您不用太担心。”
    慕登勋的脸色沉下来，重重叹气道：“怎么能不担心？若是慕家的血统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弄得乱七八糟，我这辈子就罪孽深重了。等百年归老，有何颜面去见慕家的列祖列宗。你尽快查清楚，免得夜长梦多。”
    “是。”刘成喏喏应下，半托着慕登勋的手臂，两人渐行渐远。
    和苑，二楼卧室。
    慕星野站在飘窗后，看着慕登勋和刘成走远，缓缓松开紧紧攥在手中的窗帘。
    窗帘上，是深深的褶皱。
    慕星野是被沈薇抱孩子下楼时的关门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反锁门想再睡，但刚要入梦就又听见外面轻微的转锁声。
    他本以为是沈薇，等了片刻却听到那人离开的脚步，分明是刘成。刘成习武，步伐与普通人不同，虽然刻意收敛，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慕星野并没有完全听清慕登勋和刘成的对话，但敏锐的直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件事肯定跟他的身份有关。
    他迅速拿出柜子里原本给泽安小床专用的静音除尘器，将卧室里的床、沙发，所有他经常接触且有可能留下头发的地方，都认认真真清理了一遍。
    他把收集到头发放在洗手盆里烧掉，看着火将他们化成灰烬，再看着流水将灰烬冲刷干净，才双手撑住洗手台边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手机，在裤袋中震动。
    慕星野拿出来一看，是Ada。
    “医生找好了？”电话接通，他也彻底恢复到如常的冷静。
    “抱歉，暂时还没有。”Ada的声音微顿，见慕星野没有指使，才继续道，“我是想跟您汇报郭琴兰女士在D国的行踪。这段时间，她基本都在医院，帮忙照顾郭秀梅女士生病的儿子。”
    慕星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撑在洗手台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你替我好好看着她，既然她这么喜欢照顾别人的儿子，那就让她照顾一辈子。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别让她再回来。”
    Ada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肃杀的寒意顺着耳朵蔓延到全身。
    她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沉声道，“明白。”
    第155章 弟弟的礼物
    转眼，就到九月。
    随着一场秋雨，天气渐渐有了凉意。
    远郊新城区，刚开业的盛达广场人流如织，到处都装点着鲜艳的气球和各色广告，热闹又井然有序。
    马婶牵着幺幺的手，小心翼翼护着她穿过人群。
    今天是马叔出来采购的日子，他们特意挑了这家离主城较远的商场，得到慕星野的同意后，才带着幺幺出来。
    一进商场，幺幺就从光可鉴人的落地玻璃上看到小小的自己。白色的长袖衬衣和浅蓝色牛仔背带裤，蓬松的短发挽成丸子头，脚上蹬着小白鞋，真是又乖又飒。
    “可惜，不能让爸爸和妈妈看到。不过，能出门已经是很好的开始，将来他们一定看得到的。”幺幺这样想着，心里又生出起勇气来。
    她没有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是直接拉着马婶找到商场的平面地图，然后跟着指示牌坐电梯到4楼的儿童天地。
    “幺幺，你可真聪明。”马婶看到整层楼都是孩子的玩具和衣服，整个人都惊呆了，“幺幺，你想买什么玩具，马婶送给你呀？芭比娃娃，好不好？”
    她现在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听说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娃娃。
    幺幺摇摇头，松开马婶的手，朝着更倾向男孩的玩具区走去。
    模型飞机、遥控汽车、小火车、巴斯光年……
    幺幺边走边看，最终停在一个差不多半个她这么高的乐高模型箱前面。
    模型的外包装上，是一栋乐高拼成的微缩版彩色别墅，姐姐和弟弟在草坪上玩，隔着玻璃窗能看见厨房里忙碌的爸爸和妈妈。
    幺幺弯下腰，费劲把箱子抱到收银台，“你好，我想要买这个。”
    马婶跟在后面，看了看货架上的价格，忍不住咋舌。她刚要阻止，就见幺幺已经从胸前的背带裤口袋里，摸出一叠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递给收银员。
    幺幺比收银台还略矮一些，她垫着脚对着柜台里的人甜甜道，“这是我要送给弟弟的礼物，麻烦你帮我包起来，要包漂亮一点哦！”
    “哇，你这么小就知道送弟弟礼物，真是个好孩子。”收银员笑眯眯的收了钱，帮她选了漂亮的包装纸包好，还在用丝带在上面扎了蝴蝶结。
    包装一新的礼物重新回到手中，幺幺感觉整个人快乐得想要飞起来。等下次爸爸到别墅来的时候，她就让他把礼物给弟弟带回去。
    马婶好奇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随身带这么多现金，但张了张嘴，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幺幺，玩具这么大，让马婶帮你抱，好不好？”
    那玩具足有她半个身子高，看着还有些沉。
    幺幺摇摇头，“谢谢，不用。这是给弟弟的礼物，我想自己拿。”
    她的心情好，连话也比平时多了些。
    马婶刚要夸她，就感觉肚子一阵抽痛，“乖幺幺，我们先去上个卫生间，再接着逛。”
    玩具店隔壁的过道尽头，就是卫生间。
    幺幺本来站在卫生间门口等马婶，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乐高箱又挡住她半侧身子，当她看到个跟马婶穿着打扮差不多的人走出去，便抱着箱子跟了出去。
    直跟到同楼层的婴儿用品专区门口，她才意识到那人不是马婶。她转身准备折回卫生间，目光扫过落地橱窗时，却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盛达广场4楼，除了儿童玩具，还有全城最大的婴儿用品专区。
    沈薇今天也是心血来潮，才带着孩子来这么远的商场买东西。
    她推着婴儿车从两列长长的货架中穿过，就被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挡住去路。准确的说，是一个抱着礼物的孩子。
    “小朋友，麻烦你让一下。”沈薇开口，声音轻缓温柔。
    礼物被高高的举起，直接递到她面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后面露出来，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她甜甜一笑。
    “妈妈，这是我送给弟弟的礼物。”
    清脆的声音，没有半点的犹豫和迟疑。
    沈薇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眸子蓦的湿润起来，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把这个孩子抱起来。
    可就像是近乡情怯的，她的心情越是澎湃就越是不敢伸手。
    幺幺想起慕星野总是不让自己见妈妈和弟弟，觉得或许是妈妈不喜欢自己，便也没有勉强，只是更努力的向前伸了伸手，“妈妈，礼物是我送给弟弟的，请你先帮弟弟收下，可以吗？”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像是秋日里的暖阳。
    沈薇把乐高接下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就像堵着海绵，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谢妈妈！”幺幺浑不在意，说完就高兴的趴在婴儿车边，用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男孩肉乎乎的脸蛋，“弟弟、弟弟，我是你的姐姐哟！”
    “我比你大四岁。”她说着，煞有介事的比出四个手指，“你不要看姐姐瘦，姐姐的力气可大了，以后可以保护你哦！”
    婴儿车里，泽安像是听懂她的话，咧嘴一笑，伸出双手乱舞，小短腿也欢腾的蹬着。
    沈薇诧异的看着这一幕，泽安从出生就特别高冷，连慕星野跟他亲近都要看他心情。回和苑后请了好几个育婴师，没有一个能触碰他身体不遭遇抵触，所以到现在，她都只能自己带。
    幺幺看着男孩咿咿呀呀的配合，心里更加高兴，伸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小脑袋，“弟弟真乖，真聪明，一眼就认出姐姐了。”
    泽安用咯咯的笑声回应她。
    “嗯，弟弟这么聪明，学点什么好呢？”幺幺歪头认真地想了想，“姐姐教你跆拳道好不好？你学会了就可以保护妈妈。可是，练跆拳道很辛苦，如果你受伤，姐姐会心疼的。”
    泽安：“咦咿呀哟。”
    “什么，你想学医？好啊，那姐姐教你学医？你将来做个天才医生，拿诺贝尔医学奖，我们一起为我们伟大的祖国做贡献，好不好？”幺幺的眼睛笑成两湾月牙。
    沈薇愣怔的看着两个小家伙，亲密无间的互动，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扼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第156章 永世不得超生
    马婶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幺幺不见，立刻慌了神。
    “幺幺、幺幺……”
    她焦急的大喊着，小跑着穿过一家家店铺，终于在婴儿用品专区看到幺幺。
    幺幺蹲在一辆婴儿车旁边，笑眯眯的跟车里的孩子说话。
    一个年轻漂亮的短发女人站在旁边，一手握着婴儿车的把手，一手抱着那箱包装精美的乐高玩具。她低着头，目光复杂的落在幺幺身上，惊喜、诧异、无措……
    马婶的眼皮狂跳，心下立刻慌乱起来，“幺幺，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冲过去，抱起幺幺就转身离开，“跟你说了别乱跑、别乱跑，你怎么就不听话呐！”
    想起慕星野的狠辣手段，马婶又惊又怕，走出门口时，一巴掌打在幺幺的屁股上，“你这么不听话，你是要把我们都害死吗？”
    沈薇看着跟泽安玩得正欢的小女孩，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可她遍寻记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反而越想越觉得头疼难忍。
    直到一个中年妇女冲进来，抱着小女孩一边呵斥一边往外走，她才回过神来。接着，她就看到中年妇女的巴掌，落在小女孩的屁股上。
    沈薇心口一紧，就像是那一巴掌不是打在小女孩的身上，而是狠狠打在自己的身上。
    她迅速的将玩具往婴儿车下的置物篮里一塞，推着车就追了过去，“别打孩子！她才那么小，你是什么人，喂，你站住……”
    马婶听着女人追来的声音，也顾不上再训斥幺幺，双臂收拢，抱紧幺幺顺着下行扶梯“噔噔”跑下楼。
    沈薇推着婴儿车，始终有更多限制，等她追下楼，那个中年女人和孩子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她站在商场中心的空旷处，茫然四顾，周遭所有的热闹繁华仿佛都随着那两个人一起消失，只剩下寂静和寒冷。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沈薇失魂落魄的推着孩子下到地下停车场，才想起通知司机把车开过来。
    她刚挂断电话，抬头就看到眼前出现张阴森森的脸。
    黑长直的头发披散着，从两侧遮住大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到眼睛一清一暗，写满怨毒和恨意。
    沈薇下意识的将婴儿车往后一拉，将泽安护在身后，“沈倩儿，你不是死了吗？”
    “对，我是死了。我是鬼，特意回来找你的。”沈倩儿阴恻恻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沈薇，是你让我把肾给你外婆，是你害死我的，你欠我一条命，你把命还给我！”
    毛骨悚然的声音让沈薇头疼加剧，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踢到泽安婴儿车的滑轮，忽然就镇定下来，“你是鬼又怎么样？是鬼我就找道士收了你！”
    她说着，挺身往前一步，“还有，不是我让你捐肾给外婆，是你妈求着我让你捐肾给外婆。所有的手术和医生都是她替你安排的，你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关系，你要找就去找她。
    “做人的时候愚蠢至极，做鬼也一样蠢笨如猪，你连做鬼都不配活在这世上。你要是再来敢来骚扰我，我就找人挖你的坟，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沈薇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像是沈倩儿再敢靠近一步，她就会立刻手撕了她。
    沈倩儿原本以为自己抢占先机，没想到却反被沈薇的气势摄住。
    她气得浑身发抖，赤红着眼睛刚要上前撒泼撕打，却见车灯晃过，她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立刻掉头就跑，很快消失在地下停车场的暗处。
    直到司机把车停在前面，下车帮忙收拾婴儿车，沈薇才从紧张戒备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她抱着泽安上车，看着车子驶出车库。
    秋阳推开乌云照在身上，沈薇感觉身体一点点温暖起来，脑子也跟着清醒起来。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是沈倩儿，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还活着。
    ——
    城郊，别墅。
    冷到极致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客厅。
    慕星野坐在主沙发上，双腿随意的交叠着，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马婶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先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不该去卫生间，我就是去也该带着她一起进去。她这个孩子，平时跟我们都没两句话，我也没想到她会主动去跟陌生人说话。先生，您就饶了我这次吧！”
    “所以，你是在怪她？”慕星野的语气冰冷，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幺幺身上。
    成姨下意识往前站了半步，将幺幺挡在后面。
    马婶赶紧摇摇头，“不不，先生，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但这次只是个意外，求您原谅我。您原谅我们这一次，您放心，下次、下次出去我一定会看住幺幺。”
    “没有下次了。”慕星野一锤定音，像是审判席上，高高在上的法官。
    “为什么没有下次？”幺幺挣开成姨的手，气呼呼地站到慕星野面前，“爸爸，你为什么不让幺幺见妈妈？妈妈根本就不讨厌幺幺，妈妈明明就很喜欢幺幺。妈妈收了幺幺给弟弟的礼物，看见幺幺被抱走的时候还追上来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慕星野咬牙，眸光里狠意乍现。
    他隐隐感觉到，她会成为自己和沈薇之间跨不过去的沟壑。
    成姨畏惧的在后面拽着幺幺的手，幺幺却不管不顾地甩开她，瞪着慕星野道：“我不、我不，我就要见妈妈，我要见妈妈！”
    “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把你从这里扔出去喂狗。到时候，你谁都见不到！”慕星野眼神森寒，像是锋利的手术刀，要将人一块块切开。
    幺幺眼前泛红，胸口剧烈起伏着，片刻才道：“爸爸，你就是个暴君，是大独裁者。幺幺生气了。”
    “哼！”她重重喷出一声鼻音，甩着小短腿噔噔地跑上楼。
    成姨看着幺幺难过，心跟着一抽抽的疼，“先生，幺幺她再懂事，也终归是个孩子啊！请你大人大量，请别跟她计较了吧！”
    等不到慕星野的回答，她无奈的叹口气，追上楼去。
    “先生，不好了。幺幺不见了。”几分钟后，成姨惊慌失措的冲下楼。
    第157章 孩子失踪了
    楼下客厅。
    慕星野正准备离开，闻言步子一顿，“是不是躲起来了？”
    从幺幺上楼到现在，前后不过几分钟，她能跑到哪里去？
    “以前幺幺生气，总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思考，等想明白她就会自己出来。可我刚才上去看过，她没有在床上，楼上其它房间我也找一遍，都没看到她。”成姨焦急地搓着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先生，这可怎么办啊？”
    “慌什么，再找。”慕星野沉声道。
    别墅的面积虽然不小，有只有前后两道门，后门从她们搬进来，便一直锁着，唯一的一把钥匙在慕星野自己手里。他就不信，幺幺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若是让他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躲起来让他们着急，看他不打断她的腿！
    慕星野跟成姨从顶楼一层层往下找，马婶跟马叔顺着楼下的房间一圈圈往上找，四个人在二楼走廊汇合，脸色都很难看。
    慕星野墨色的深瞳里，像是酝酿着看不见风暴，让人不敢直视。
    “先生，现在怎么办？”成姨连衣柜、床底，但凡能藏下幺幺那小身板的地方，她都一一找过，“要不，我们报警吧！”
    “你们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
    被慕星野森寒的目光一扫，成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为了幺幺，她也顾不上别的，“那怎么办？那我们就不管幺幺了吗？先生，就算你对她没有感情，可她一直叫你爸爸，她只叫过你一个人爸爸，她真的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亲人、父亲啊！”
    成姨说到后面，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先生，幺幺真的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就怜悯怜悯她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她？”一股无名火顺着慕星野的胸口往上窜，他烦躁的扯了扯衣领，“你们先以别墅为中心再仔细找找，实在找不到就找找院子里。天快黑了，这里是半山，周围没车没人，她即便是出去，也走不了太远。一个孩子，肚子饿了自然会回来。”
    “是是。”成姨喏喏的应下，赶紧又带着马叔马婶去找。
    慕星野呼出一口浊气，烦躁地开车离开别墅。
    他本打算回家静静，可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他的目光，心不在焉地扫视着窗外倒退的丛林小路，希望在不经意间会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某处，或者仓皇逃窜。
    然而，车子再慢也很快到出山路口，慕星野一无所获。
    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忽然瞥见一个带着棒球帽的身影从路旁冲了出来，他立刻踩下刹车。
    车子没有撞到那个人，但那个人却像是受到惊吓，娇弱地摔扑到引擎盖上。当她抬起头看过来时，慕星野的瞳孔猛然一缩。
    沈倩儿？她还活着！
    “星野，我今天来，是跟你道歉，请求你原谅的。”不等慕星野下车，沈倩儿已经扑过来打开副驾驶门，上了车，坐好，“那天，开车撞沈薇的人，是我。”
    九月的傍晚，郊区温度很低，她身上还穿着件盛夏时的无袖连身短裙，缩着肩瑟瑟发抖。一双半明半暗的眸子，泪盈盈地望向慕星野。
    肃杀的寒意，在密闭的空间里暴涨。
    慕星野的目光瞬间凌厉，“你是肇事司机？”
    “是，是我。”沈倩儿压下心中的惧意，坦然苦笑，“星野，对不起！我知道开车撞沈薇是我不对，可我实在是太爱你了。”
    大颗大颗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不管是你要的眼角膜，还是沈薇外婆要的肾，只要你们开口，我哪一样没有给？但星野，是你先背叛了我啊！
    “我知道你恨我，但求你看在我为你们死过两次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星野，我已经很惨、很惨了。如果没有你的原谅，我会活不下去的。
    “我现在一个眼睛看不见；腰上还少了一个肾；爸妈有了弟弟也不爱我了。我现在是个死人，是个黑户，我哪儿也去不了，什么都不能做，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像是想起那些不堪的日夜，沈倩儿痛苦的捂住脸，“星野，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求你，求你看在是我让你重见光明，让沈薇外婆重活一次的份上，帮帮我吧！我不求别的，就想要个落脚的地方，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声泪俱下，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慕星野看着她那只因为失去眼角膜而黯淡的眸子，心像坠着一块石头，慢慢沉下去。他的确欠她一只眼睛。
    做人不可能真的忘恩负义，他也做不到把眼睛戳瞎了还给沈倩儿，有些东西，欠就是欠，怎么都存在。
    这份恩，永远不能抹掉，但沈倩儿的存在是不能被人知道的，尤其是沈薇。
    慕星野不知道此时心里是种什么感觉，沈倩儿的样子……
    他的眼角膜，沈薇外婆的肾，如果他不管……
    他心中一叹：“我可以帮你找个住处，但你必须保证，绝对不能出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的存在。”
    沈倩儿楚楚可怜，“当然、当然，我现在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我能去哪儿呢？只要有个地方让我吃饱穿暖，我就知足了。”
    “星野，谢谢你！把角膜捐给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目的达到，她依旧没有忘记再次提醒。
    慕星野的眉心蹙了蹙，扭头启动车子。
    ——
    慕星野回到和苑，已经是晚上九点。
    沈薇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哄泽安睡觉，他兀自拿了睡袍去浴室洗澡，等出来的时候，沈薇和孩子都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床头的熊猫小灯还亮着，柔和的灯光轻轻笼在沈薇恬然的脸上，修长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静谧疏离。
    慕星野按下心里隐隐泛起失落，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关灯上床，跟沈薇背对背睡下。
    空气里有孩子的奶香，也有沈薇身上的馨香，他烦躁一天的心终于慢慢定下来，渐渐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慕星野的手机忽然响起。
    即便是已经静音，急促的震动声还是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看到是成姨的号码，慕星野拿着手机悄悄进了浴室。
    “先生，幺幺还没回来，我们找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她。如果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先生，求求你帮帮忙，找找她吧！”电话一通，那边就传来成姨沙哑的哭喊声。
    第158章 噩梦惊魂
    慕星野蹙眉，手指压在音量键上，把声音拨到最小。
    他侧首看身边的母子睡得香甜，掀开被子起床，去了浴室。
    不耐，厌烦，斥责，此时都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可以震慑听筒那头的人：“我有没有说过，不准随便为了幺幺给我打电话！”
    他不再出口“小野种”“小杂种”，兴许，他也认为，都是大人作孽，孩子是无辜的。
    此时的成姨双手握紧了电话，她鲁莽了。
    她怕自己的鲁莽会影响到寻找幺幺，自责涌上心头，愧疚在她包满泪水的眼眶中肆虐，咬紧了嘴唇才忍住不再有一点点哭声。
    她连气音都不敢发出，牙齿咬得嘴唇漫了血。
    她忍住了，吐了长长一声气音：“对不起对不起，慕先生，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晚打扰您，影响您的休息，幺幺虽是没有爸爸妈妈，可她也是被我疼着长大的，她没有吃过什么苦的。”
    “外面天这么黑，幺幺还那么小，她肯定很害怕。”
    “山上的温度本来就比城区低，今晚还有大风，幺幺一个人在外面，她一定很冷。”
    “幺幺平时晚饭都要吃三碗，今天什么都没吃，她一定很饿……”
    “她身体一直都不好，全靠将养得好，才能活到这么大，我就是养个小狗，我也养出感情了，慕先生，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我女儿死了，我就这么个念想，我以后赔条命给你，我还这个恩情，慕先生！”
    成姨不敢再哽咽，她知晓自己的地位，更知晓幺幺的地位，兴许自己少一些带着哭腔便能少获一些厌恶。
    慕星野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浴室里灯光明亮，他身上的真丝睡衣很宽松，但他依然觉得窒息，有一只手，卡住了他的喉咙，狠狠地卡住了。
    他咽下唾沫，漆黑的深眸里烦躁情绪无法掩盖，伸手拉了拉宽松的衣领，依然没能扯掉窒息感。
    “就这样。”
    慕星野挂断电话，摁上那颗红色按钮的时候，他用了力。
    他以为这种用力可以把成姨的话全部阻断，那些话像魔音，一遍遍在他脑子里播放，还连城了一幅又一幅生动的画面。
    他走出浴室，告诉自己进卧室，陪着妻儿，睡觉。
    但他却走进衣帽间，换了衣服，出门。
    后半夜，沈薇再次被噩梦惊扰。
    她又看见了那个叫幺幺的小女孩。
    那是一条狭长阴暗、污水横流的后巷，幺幺躲在一家小餐馆后门旁边，她身上还穿着在商场遇见时的白衬衣、背带裤，但上面已经沾满各种各样的污渍。
    系着围裙的胖大妈将客人吃过的盘完端出来放在水池边就转身进屋，幺幺悄悄的摸过去，捡里面的剩菜剩饭吃。她像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用手抓着东西往嘴里塞。
    沈薇的心，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子狠狠地割着，不见丝血却痛彻心扉。她想要过去叫幺幺，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半步都走不动。
    她眼睁睁看着去而复返的胖大妈拿着扫帚从屋里冲出来，扯着嗓门大骂：“哪里来的小野种，有爹生没娘教的狗东西，瞧瞧你那小黑爪子，别脏了老娘的地方。滚，赶紧给老娘滚！”
    扫帚杆重重落在幺幺纤细瘦削的肩上，她却像是不知道疼，又猛吃了几口盘子里的剩饭才撒腿逃跑。
    沈薇却被那一杆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碎骨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到胸口，疼得她倏然睁眼。
    遮光窗帘将室内室外分隔成两个世界，房间里的小夜灯还亮着，她望着房间里熟悉的陈设，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那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沈薇竭力说服自己，那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会被人妥善照顾，脑海却有个声音不停的在说：找到她，你必须找到她。
    像是感觉到沈薇的心绪不宁，泽安也扭着小身子睁开眼溜溜的眼睛，用柔软的小手扯着她的衣袖。
    沈薇一偏头，小夜灯包裹着的泽安，有幸福感。
    她看了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她侧身，手指轻轻点了泽安的下巴：“你是不是会打鸣啊？这么早就醒啦？”
    沈薇坐起来，伸手摁了窗帘的遥控器，密闭的遮光帘拉开，留下白色的刺绣纱帘，纱帘遮住强光，让温柔的晨光全都流进卧室里。
    泽安顿时笑出咯咯的笑声。
    沈薇明显察觉到，泽安活泼了。
    “星野，你看着泽安，我去拿尿片过来给他换，你别让他乱滚，别滚到你那边，滚到地上去了。”
    沈薇点着泽安的小脸，却没有人应她，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下，一转身，才发现枕边人的位置空空如也。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夜里似乎是听到慕星野起身出去了。
    夜不归宿，呵！
    他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
    沈薇自己下床。
    桂嫂听到的动静，轻轻叩门道，“少奶奶，您起来了吗？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可以。”
    桂嫂带着两个佣人进来，端端站在门口，“少奶奶，昨天您从外面回来后，小少爷就开始跟我们玩了。我想着他可能不认生了，就早早等在外面。从今天开始，就让我们试着照顾小少爷吧。”
    沈薇心里有什么异样爬过，是啊，昨天从外面回来之后，泽安就不认生了似的，应该是见到幺幺起，突然就不认生了似的。
    桂嫂顺利抱起泽安，安排其他人干活：“阿秀，你去把消好毒的奶瓶拿上来，奶粉100毫升冲3勺，别太多。”
    阿秀应道：“诶，我这就去。”
    桂嫂又道：“阿禾，你去把所有窗户打开通风，我带小少爷换尿片，这床单也换换。”
    阿禾也被安排出去了。
    桂嫂抱着孩子喜上眉梢，能抱到泽安，这是她的荣誉：“少奶奶，您虽然年轻，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只要小少爷愿意，以后这些事就都交给我们了。您呀，就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做回以前那个英姿飒飒的少奶奶，您去洗漱吧，我给小少爷换尿片。”
    沈薇见泽安没有抵触，心里松口气，“那辛苦你了。”
    她原本以为要等泽安再大一点，她才能回公司工作，没想到见过幺幺之后，泽安的高冷就像是忽然被治愈了。
    第159章 全身血液冻住
    “不辛苦不辛苦，您才辛苦呢，我们都盼着能帮您分担，昨天小少爷不排斥我们了，可把我们高兴得啊，指不定昨天你们出去玩，遇到什么贵人了呢。”
    沈薇眉心轻轻一跳，贵人？
    是幺幺吗？
    那个叫她做妈妈的幺幺。
    想起那张精致生动，又楚楚可怜的小脸，沈薇心脏上就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抱走幺幺的人，很凶，幺幺不会被善待吧？
    沈薇洗漱好，下楼时脑子里都是幺幺的脸，到了楼下客厅，还有些失神。
    突然，外面一阵响动，抬眸见佣人领进来一个人。
    慕晟安，不速之客。
    慕晟安站在厅里，环视四周，他的眼线告诉他，慕星野昨夜就出去了。
    他痞痞地打了个招呼：“沈薇。”
    虽然是慕星野的哥哥，这样直呼其名，也确实有些不亲近，不过他们之间，从来就不需要亲近。
    沈薇“嗯”了一声，但不请坐，“大哥这么早过来，不会是来打听育儿经验吧？嫂子也怀孕了？”
    沈薇绝不相信慕晟安能有什么好事情，提到白冰，慕晟安眉宇一簇，眉下的眸子里闪烁出一刹那狠光，很快掩去。
    冷笑后，他又迅速坦然。
    沈薇不请坐，慕晟安便自己坐下，大喇喇靠进长的沙发里，关心的味道怪怪的，夹杂着意味不明的讽刺，“听说，星野昨晚出去了，听说女人刚生完孩子，夫妻生活是有点受影响，我弟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你也要多担待了。”
    这话说得，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沈薇没有坐沙发上，而是让佣人拿了张椅子过来，她坐下，就比慕晟安地势高。
    就像是长辈和晚辈的对视，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沈薇心腔里一片透凉，但嘴角淡淡勾起的，是大度，从容，无坚不摧的笑意，生完孩子之后有一种独有的温柔，眉眼间还因此染上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呵。”沈薇笑了：“大哥，慕家是家大业大，但是安排眼线盯着自己的弟弟，传出去不太好听，特别是老爷子，大概也不想听见自家人这般勾心斗角，大哥你说，是吧？”
    沈薇说话，不疾不徐。
    慕晟安方才嘴角一直都掀起的自得，在这一刻变得僵硬：“弟妹你说笑了，什么安排眼线？不过是听佣人议论罢了，这种话，弟妹可不要乱说。”
    沈薇自然是笑得温婉，她还记得慕星野提醒过她，慕晟安不是省油的灯。
    难道她沈薇就是省油的灯了？
    沈薇笑靥盈盈，一个豪门媳妇的端庄和大方，她拿捏得入木三分，心里草泥马，脸上你好吗，绝对能做得虚伪到让自己都作呕。
    “大哥这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不知道是哪个佣人乱嚼主人家的舌根子，别的地方的佣人我不知道，慕家老宅的佣人基本都是老人，或者层层筛选出来，要么忠心可靠，要么素质很高，他们拿着高收入，却干着嚼主人家舌根子的事情，爷爷若是知道了，马上就要惩罚他们，昨天爷爷还跟我说了，不能用那种人，大哥还记得是谁吗？”
    慕晟安脸色几分不自然，却强笑：“没听清，路过而已。”
    “哦，路过啊，大哥别学着有些下人一样，听墙根，乱传话，也许人家说的原话不是这样，找不到对质的人，还是不要乱说。”
    慕晟安失笑：“弟妹要原谅我，我要不是看到这些照片，我也不能因为随便听到点闲言碎语，就来跟你说，是不是？”
    慕晟安眼中有了戏谑之色，从西装外兜里拿出张照片，放到茶几上，推向沈薇，“你看了就知道，不能怪大哥想多了，是吧？”
    他身子微微前倾，双目紧紧锁住沈薇，不想错过沈薇任何慌乱的情绪。
    沈薇弯腰，懒懒地将茶几上的照片拿起，端看，心脏揪紧，但不带丝毫的惊讶。
    一张偷拍照，照片上慕星野正带着位穿着连身短裙、头戴黑色棒球帽的女人走进一栋别墅。
    即便那女人已经尽力压低帽檐，沈薇还是一眼认出，那个人就是在停车场恐吓她的沈倩儿。
    她真的还活着，慕星野知道，并且跟她在一起！
    车祸时，她用尽力量推开慕星野，那是一种来不及反应的本能，本能里，她依然爱着他。
    寒意顺着背脊窜上头，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冻住般，手脚冰凉。
    沈薇抬眸，眸湖里淡淡的水波，是宁和自然的光：“大哥觉得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
    慕晟安快要绷不住了！
    “什么问题？你看不出来这是谁？这是星野和一个女人！”
    “真的又如何？大哥是想我们离婚吗？”
    “你！”慕晟安要被沈薇气休克了，明明他才是来气她的人，怎么看到沈薇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会如此想要暴躁：“你男人出轨了，你不该离婚吗？”
    沈薇耸耸肩，“你都出轨，白冰怎么没离婚？还不是因为，男人不重要，我们就是图点钱。出轨算什么，只要有钱，在外面跟小三一辈子不回家也不是不可以的。就像你，白冰也未必在乎你啊。”
    慕晟安告诉自己，冷静吧，沈薇这个贱人，是想反攻呢！
    沈薇再次冷笑：“大哥就凭这么张不清不楚的照片，你就想看我和星野撕破脸的戏？未免也太不够诚意了。”
    简单的两句话，将那点龌蹉的心思曝光在台面上。
    慕晟安眸中有阴云翻滚，“沈薇，你别想告诉我，你认不出上面的人是沈倩儿。她还活着，而且跟你的老公在一起。”
    “沈倩儿已经死了。”沈薇平静道。
    慕晟安深呼吸：“你的戏再好，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死没死，你心里清楚。如果你连这都不在意，那就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在乎慕星野。可是你真的不在乎？没你说的那么不在乎。”
    “呵。”沈薇不屑，轻笑时有讥诮，“在乎，或者不在乎，我和星野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有时间操心我们，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和白冰。我听说，她最近又住院了？还是被你逼的？”
    沈薇虽然在和苑深居简出，不参与慕家的任何事，但不代表她就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第160章 一劳永逸
    又是白冰！又是白冰！
    慕晟安发现，沈薇提及白冰，他就要气得跳脚。
    慕晟安俊脸上寒霜满布，嘴角慢慢凝成一抹冰冷阴鸷的笑，“沈薇，来日方长，我会好好看着，看着你什么时候被慕星野扫地出门。”
    “我们互相看着，看看到时候谁比谁惨，大哥，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沈薇始终笑里藏刀，倒显得比慕晟安得体。
    慕晟安霍然起身，长腿几步迈出，就要出门。
    沈薇端了端坐姿，晃着手里的照片：“大哥，你等一下，把你金贵珍藏的照片拿走吧，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了，在我这儿，没什么用，你留着说不定还可以换些钱，掉了多可惜？”
    慕晟安的眉峰跳了跳，几乎被她的表情激怒，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嗤笑道：“好。大哥就谢谢弟妹这份苦心了，不过你也别怕，等着你哪天需要离婚证据，跟大哥说一声，照片大哥这里还有。”
    他折身回来，将照片从沈薇手中抽走，看似毫不介意，攥住照片的指骨却用力到泛白。
    “那恐怕，要让大哥失望了。”沈薇轻笑。
    慕晟安刚转身走出两步，背影一顿，“我们拭目以待。”
    他没有再回头，握住照片的手收紧，片刻大步走出和苑。
    直到他背影完全消失，沈薇紧绷的身体蓦的一松，张扬在脸上的明媚和自信变成浓的化不开的苦涩。
    慕星野谎称加班的周末，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香味，还有今天的彻夜未归，所有的疑点都有了答案。
    为了那个女人，那个给了他眼角膜的女人。
    她的妹妹，沈倩儿。
    ——
    德胜医院，门诊部。
    今天是专家坐诊日，顾步申刚送走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正准备解下大褂休息，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回头，看到是素日没什么往来的慕晟安，无框眼镜后的茶眸中滑过一抹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慕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晟安不请自入。
    “不，我想帮朋友咨询个问题。”慕晟安意味深长一笑，拿出照片递给顾步申，“我想请你看看，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
    顾步申睨了他一眼，才接过照片，顺手示意他坐下说。
    只一眼，顾步申便认出照片中的人是沈倩儿。
    沈倩儿回沈家后，发现不但失去往日的地位，还步步受制，又跑来找他。他告诉沈倩儿，她现在自由了，想找谁就去找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要不提他“顾步申”三个字就行。
    沈倩儿已经完全被他洗脑，根本没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去找慕星野。不知道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依旧惦记上次没能撞死慕星野的遗憾。
    顾步申几乎能想象出沈倩儿是如何楚楚可怜的利用眼角膜和肾，让慕星野收留了她。毕竟这些年，她都是凭着这一套，赖在慕星野身边。到底，慕星野还是心软念旧的。像他这样不够心狠绝情的人，就不配得到沈薇！
    现在，还让一直跟慕星野做对的慕晟安拍到照片，抓住把柄，简直是老天有眼。
    “这是，沈倩儿？她不是死了吗？”顾步申茶眸中的震惊跳出瞳仁，咽下唾沫时不敢置信的看向慕晟安，“我记得，当初给沈薇的外婆换肾不久，她就因为并发症死了。慕星野还因为这件事责怪过沈薇，她怎么还活着？而且跟慕星野在一起？”
    慕晟安从慕宅出来就压着一股子火气，此时嘴角才勉强勾了笑：“没死。”
    “果真？”
    “果真。”
    顾步申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桌子椅子坐下来，“我缓缓。”
    慕晟安将照片收回，“我也没想到，慕星野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玩的真是溜啊！”
    “慕星野敢对不起薇薇！”顾步申拿出手机，满脸愤怒，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必须报警，他和沈倩儿干的这些事情，我作为薇薇的朋友，决不原谅他们！”
    慕晟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按住他的手，“别！”
    顾步申忿忿抬头：“这还该报警？沈倩儿现在就是个黑户，她已经死了！慕星野为了沈倩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会伤害薇薇！”
    慕晟安作为一个男人，是能将顾步申的行为分析一二的。
    哪有什么普通朋友，不过是得不到，故意赖在身边而已，但顾步申非要掩饰，他怎么可能去拆穿？
    “顾医生，你别急着报警，你听我。我知道你和沈薇是好朋友，一心为她着想，但现在报警有什么用呢？慕星野能藏沈倩儿一次，难保不会藏她第二次？到时候别警察没找到人，反而说你诬告。”
    顾步申攥紧手机，面色凛然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由着他肆意妄为，欺负薇薇？”
    “当然不是。”慕晟安嘴角勾起笃定的笑意，耐心安抚道，“哪怕失忆几年，也没能阻止慕星野想起过去，重新爱上沈薇。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对沈薇的感情应该很深，只是他可能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个时候，我们不如让沈倩儿留在他身边。沈薇是聪明人，你只需要稍加暗示，相信不用多久，她就会发现慕星野有问题，到时由她自己亲自动手处理，比你我帮忙更干净利落。”
    顾步申茶眸中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忍：“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薇薇一定会很伤心。”
    谨小慎微，束手束脚，慕晟安心下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顾医生，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你的病人现在肚子里长了颗肿瘤，你是劝他一刀切了断个干净，还是让他慢慢治疗，日复一日饱受病痛折磨？”
    顾步申盯着他看了几秒，低下头似无奈地叹气道：“的确。只有彻底割除，才能一劳永逸。”
    “顾医生，果然是医者仁心。”慕晟安见顾步申松口，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两分。
    他说的话沈薇不信，但顾步申说的话，她一定会信。
    只要一切按计划进行，他很快就能看到沈薇心灰意冷的带着孩子离开，慕星野大受打击，丧失理智了。到那时候，他就可以趁机脱颖而出，成为慕家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慕晟安几乎已经看到自己掌控全局的画面，看到慕星野像条死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顾步申无框镜片下的茶眸微动，将慕晟安的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慕晟安的目标是慕星野，但没关系，只要最后能让薇薇彻底离开慕星野，他不介意做一回棋子。
    第161章 装什么清纯
    顾步申刚要开口，就听办公室门被人叩响。他和慕晟安对视一眼，平静道：“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苏芸，她穿着白大褂，依旧是一头梨花烫短发。
    她看到慕晟安先是觉得有些眼熟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才冲着顾步申道：“顾医生，院长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两人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事。
    顾步申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躁意，冷冷道：“知道了。”
    苏芸传完话，淡定地转身离开，慕晟安却站了起来。
    “嗨！苏芸。”
    “你好。”苏云的眼中是陌生。
    慕晟安却自来熟道：“我是连靖的哥们慕晟安，等你们结婚，我可就要叫你大嫂了。”
    苏芸一怔，脸颊不自觉的爬上两朵红晕，不解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顾步申看着她害羞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蹿了起来，当着他的面就敢跟别的男人红脸？
    慕晟安解释道：“我们看过靖哥手机里你的照片，他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看来是真喜欢了。对了，你们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我一定给你们准备一份大礼。”
    苏芸脸上的红迅速蔓延到耳根，“谢谢。到时候一定通知你。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
    慕晟安看着她开门出去的背影意犹未尽，道：“小丫头，脸皮这么薄。”
    略显轻浮的语气如一盆油浇在顾步申的心火上，他语气冷淡下来，“慕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招呼你了，慢走。”
    慕晟安完全沉浸在合作成功的喜悦，只当他有事要忙，也没在意，“好，我先回去，等你好消息。”
    顾步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茶眸中压抑的寒意汹涌而出。
    苏芸这么枯燥无趣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真心喜欢？慕晟安的哥们，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几分钟后，院长办公室。
    顾亭山从文件中抬起头，示意顾步申坐下，“苏芸要请婚假，你看看科室有什么合适的人，安排顶上她的位置。”
    顾步申无框眼镜下的茶眸微暗，闷声道：“什么时候？”
    “当然是越快越好。”顾亭山靠着椅背感叹道，“苏家和连家都是C城的豪门，各种礼节不能少，排场肯定更是不会小，虽然不用自己动手准备，但也少不了花时间配合，早点休假，准备工作也能做的更充分。
    “说起来，苏芸算是你们这届少爷小姐里最低调的了。不争不抢，安安静静，从来不在外面拿自己是苏家人的身份压人。人长得漂亮，工作也踏实勤勉，这么好的女孩子，真是便宜连家了。”
    这些话，就像猫爪一爪爪抓在顾步申心上，抓得他心烦意乱：“医院刚刚派了一批医护人员去援藏，现在各个科室的人手都很紧张，没人能顶她的位置，她暂时不能请假。”
    “暂时是多久？”
    “不知道。”顾步申垂着眼睑，语气不悦。
    她才认识那个姓连的几天，这么快就要结婚？她刚才在办公室，对婚假只字未提，是在防着谁？
    顾亭山没有错过顾步申细微的表情变化，眉心蹙了蹙，淡淡道：“医院没有合适的人，就到外面请，总之一定要尽快让苏芸请假。她不单单是我们德胜的医生，更是苏家的孙女。我们顾家跟苏家的关系向来不错，如果在联姻这种大事上给人家拖后腿，传出去叫人笑话。”
    “笑话，有什么好笑话？”顾步申冷哼一声，“坚守岗位，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责任，她这么着急结婚，当初来当什么医生？而且，外面的医生是那么好请的，随便请个人回来，你就敢让他上岗？”
    “你这叫什么话！”顾亭山眸子一凛，“作为医院管理层，你连一个岗位空缺都解决不了，我看你手里的权利，是不想要了。”
    “要不要，还不是都你院长一句话。”顾步申不耐烦地起身，“顾院长，下面还有病人在等我，我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顾步申，三天内，你必须找到合适的人，暂代苏芸的位置。”
    顾亭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步申就像没听见似的，半点没有停顿，直接摔门而去。
    莫名的烦躁就像火炙烤着顾步申，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他立刻发短信给苏芸：在办公室等我。
    苏芸看到短信的时候，刚脱了白大褂准备下班，以为是请假的事情有消息，便回了个“好”。
    顾步申推门进去，就看到苏芸已经换好衣服，正用喷壶给墙边的绿植浇水。
    她穿着件中长款浅蓝色牛仔衬衣，黑色刺绣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下身是黑色小脚裤，被旁边的绿植一衬，显得格外的简单清爽。
    顾步申心里越发觉得堵得慌，“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赶着去见那个姓连的？”
    他的眼神冰冷，语气嘲讽，就像她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苏芸按捺住心里的酸涩，放下手中的喷壶，红唇微启，淡淡道：“顾医生，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我就先走了。”
    言落，她拎起包，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是你自找的。”顾步申被她疏离冷漠的表情刺痛，压抑的心火腾地窜起，错身而过的瞬间，他拉住苏芸的胳臂的把她拽回来，按在墙上，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苏芸没料到顾步申会忽然动手，等回过神来，后背已经抵在墙上，男人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啊！”
    她吓的惊呼出声，多年手术经验练就的反应速度让她下意识的偏头躲避，同时扬起手中的包砸了过去。
    顾步申眼疾手快，侧头躲开她的包，同时捂住她的嘴，狠狠道：“你装什么清纯？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就是她用一整个青春爱过的男人，除了不爱她，还在侮辱她！
    苏芸看到了他眼中的蔑视，看到了被爱者高高在上的鄙夷，她的心像是刀割般的疼，疼出满心满眼的血泪，但她一滴也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她咬着牙，死死盯着顾步申的眼睛，打开他的手，然后一点点站直身体，整了整被拉皱的衣服。
    “顾医生，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
    第162章 沈薇妈妈
    苏芸柔软的声线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凌厉，她没有叫他让开，而是挺直脊背，直直顺着他的肩膀狠狠撞了过去。
    顾步申原本一手按在墙上，身体朝着苏芸的方向微微倾斜着，他没想到苏芸纤瘦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这么大的力量，猝不及防竟被撞开两步。
    他捂着肩膀，看着她离开的坚毅背影，竟然有片刻失神。
    他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苏芸的肩膀被撞得很疼，但她的心更疼。她的脚用力踩着地面，硬生生将低跟鞋踩出高跟鞋的气势。
    拉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抹身影飞快从窗边跑开，但她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
    苏芸上楼，轻轻敲响顾亭山办公室的门，“顾院长，我是苏芸，我能进来吗？”
    即便是悲愤交加，她依旧保持着豪门名媛应有的教养和礼仪。
    “请进。”
    顾亭山正想着要不要招聘之前在医学院讲座时的学生过来暂替苏芸的位置，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包括顾步申。
    “顾院长，我是来辞职的。”苏芸低着头，闷闷道，“感谢您这么久以来的关照和栽培。”
    “为什么？”顾亭山疑惑地站起身，“咱们上午不是说好的吗？我会尽快安排你休假，等你结完婚、度完蜜月，再接着回来工作。你的职位，我会一直为你保留。”
    “非常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苏芸把头垂得更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会再回来了。再见！”
    她说完，深鞠一躬，赶在眼泪落下之前，飞快地转身出了办公室。
    就在她起身鞠躬的刹那，顾亭山看到了她泛红的眼圈和眼里的隐忍。这孩子，是受了委屈了。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事情可能跟顾步申有关。
    顾亭山乘电梯下楼，刚踏入苏芸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就听到前面两个护士边走边道。
    “真没想到，苏医生平时看着那么老实本分，竟然这么不要脸，居然敢勾引顾医生。”
    “可不是，瞧那贱样，连下班时间都不放过，直接在办公室里就亲上了。”
    “没办法，谁让我们顾医生这么优秀，不但人帅医术好，还是医院未来的继承人，她苏芸算什么东西！除了医术好点，别的哪一点配得上我们顾医生。”
    “就是。不过，要不是她这么饥渴，也不会被路过的人看到，咱们也就没机会拆穿她的真面目了……”
    她们越说越难听，不堪入耳的词源源不断蹦进顾亭山的耳朵里，气得他急火攻心。
    以苏芸的性格，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肯定是顾步申。这个逆子！苏芸现在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这些话要是传到苏家人和连家人耳朵里，以后顾家的脸面可往哪儿搁？
    顾亭山气归气，当即训斥了那两个护士，并禁止所有人再讨论关于苏芸和顾步申的任何话题，然后才去找顾步申。可顾步申已经离开医院，他打电话过去，那边先是挂断，后面就直接关了机。
    “逆子！”顾亭山气得跺脚，重重叹口气。
    ——
    星辰医疗，前台。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甄妮正好在前台拿快递，顺手接起，“您好！星辰医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是血液病儿童，我想跟沈薇妈妈通电话。”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电话那端响起，清脆沁甜，好听到让人整颗心都跟着融化了。
    甄妮知道沈薇这些年一直有参与关爱血液病儿童的各类活动，当即柔声应道：“你的沈薇妈妈现在在开会，我稍后把你的电话告诉她，请她给你打过来，好吗？”
    “好的，谢谢你，善良姐姐。”甜甜的童音礼貌的表示感谢后，才挂断电话。
    甄妮被夸得心花怒放，当即翻查来电把号码写下来，送去沈薇办公室。
    沈薇的办公室会议也刚好结束。
    她昨天特意去修建过头发，短发齐耳，干净利落。上身是白色束腰衬衣，外搭略宽松的英伦风驼色西装套，下身同色小脚西装裤，脚踩白色单跟鞋，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职场女性的优雅大气。
    甄妮今天已经见过她几次，此刻还是忍不住称赞：“沈总，别人都说生完孩子会发胖变丑，您不但半点没胖，还添了几分成熟美。真是让人羡慕。”
    “你的嘴，也是越来越甜了。”沈薇笑着睐她一眼，“找我有事？”
    “哦，刚才有个小女孩打电话到前台找您，说她是血液病儿童，想跟您通电话。”甄妮恭敬的将电话号码递给她，“我想她可能是您帮助过的孩子。”
    “好，我知道了。”
    沈薇收下号码，甄妮立刻退了出去。
    沈薇从没给任何帮助过的孩子留过公司电话，她看了那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一会儿，才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妈妈，我是幺幺。”
    那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急切，一下子撞进沈薇心里，但她很清楚，自己只有一个孩子，就是泽安。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柔声问，“幺幺，你的父母呢？”
    “你就是我的妈妈呀！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幺幺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妈妈，我现在在外面，我身上剩下的钱不多，我怕找不到你，一直没吃饭，肚子好饿，你能来接我吗？”
    “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沈薇当然不相信自己会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但她还是决定去。
    她不想让那个梦变成现实，哪怕幺幺只是个普通的陌生小孩，她也不想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流落街头。何况，幺幺还治愈了泽安的高冷，才让她有机会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体会到工作带来的快乐。
    幺幺字正腔圆的报了一家快餐店的名字。
    “好，你先叫吃的，然后一边吃一边等我，我很快就到。”
    沈薇挂了电话就立刻拿着包出门，在离星辰医药两条街的快餐店，她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幺幺。
    幺幺面前放着两份简餐，但是她没有动，哪怕她已经饿得不停咽口水，也没有动。
    看到沈薇，她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高高兴兴的迎上来，“妈妈，我已经叫好餐，我们一起吃吧！”
    “我不是叫你边吃边等吗？”沈薇疑惑地皱眉，但语气里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是的，妈妈是这样说的。但幺幺觉得，这是我们母女第一次正式见面，幺幺想给妈妈留个好印象。”幺幺边说边往桌边走，十分懂事地替沈薇拉开座椅，“妈妈请坐。”
    第163章 亲子鉴定
    她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却成熟乖巧得不像个孩子，沈薇的心忍不住抽疼起来。如果她需要有人像妈妈一样陪她吃顿饭，那自己就陪她一次吧！
    两个人安静的吃完饭，幺幺就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沈薇面前，“妈妈，这里面是我的头发，希望你可以尽快拿去做DNA鉴定，幺幺不想再做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了。”
    沈薇有些诧异地看看信封又看看她。
    幺幺秒懂她的疑惑，睁着大眼睛诚恳地解释道：“你不用怀疑，我就是你的女儿。你好好看看我们的长相，我是不是就是缩小版的你呀？我在网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妈妈，不然是不可能这么像的。而且你身上，有跟我一样的血缘的味道，我能闻出来。”
    沈薇看着幺幺，她的皮肤白皙莹润，五官精致，眼睛大而明亮，长长的睫毛又密又翘，几乎跟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可为什么，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女儿？
    沈薇将垂下的碎发别到耳后，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幺幺诚恳而真挚的眼神，只能半信半疑的把信封装进包里。
    她试着去回忆里找到一些连接，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越想就越觉得头疼。
    只有一些零散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就像光怪陆离的蒙太奇，酒店房间、凌乱的大床、带血的床单、凸起的孕肚、产房的无影灯……
    她根本分不清那是自己的经历，还是在什么地方看过的电影或者场景。
    “妈妈，鉴定结果是不会骗人的。你直接把我的头发拿去做鉴定就好了。”幺幺甜甜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沈薇的犹豫而有半分改变，“妈妈，幺幺可以等你，但你现在，先帮幺幺安排个住的地方，别让幺幺在外面风餐露宿，好吗？”
    她歪着头，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沈薇回神，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萌化，“好。我可以先帮你安排住处，但你确定，这样你的家人不会担心？不会着急？”
    幺幺明亮的眸子暗了暗，像是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又重新坚定起来，“妈妈，所以你要快点去做DNA鉴定，这样等结果出来，幺幺就能跟你回家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用软萌的小奶音彻底将那个问题绕过去。
    沈薇眉头微皱了下，旋即又松开。既然她不想说，便也没再追问，给她找个地方住下，总比她一个孩子在街上乱跑的好。
    “你确定，你一个人住酒店可以吗？”沈薇应幺幺的要求，在附近一家酒店开了房间，将她送上楼。
    “当然可以。”幺幺认真的点头。如果不是酒店不允许未成年人开房间，她其实是可以自己搞定的。
    房门打开，是一间海洋风格装修的主题套房，浅蓝色的地毯上点缀着白色的贝壳花样，沙发、床也都是浅蓝色。深蓝色的天花板上，点缀着黄色的星星灯和月亮灯。
    “哇，真好看。”幺幺惊喜的跑进去，左看右看，忽然跑回来抱住沈薇的大腿，冲着她莞尔一笑，“妈妈，谢谢你，这是我住过最漂亮的房间。”
    她的脸盘莹白如玉，笑弯的眉眼像两湾月牙。
    沈薇的担忧渐渐化成心疼，这是经历过多少事，才让这么小的孩子学得这样聪明伶俐。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那自己岂不是罪魁祸首？
    虽然明知道没有这种可能，但包里装着幺幺头发的信封却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幺幺的脑袋，“那你乖乖住在这里，不要乱跑，想吃什么就叫客房服务。”
    幺幺第一次感受到被妈妈抚摸的感觉，眼圈一下子红起来。她重重点头，“妈妈，幺幺会乖乖听话，你快点去做鉴定，然后快点来接幺幺。”
    沈薇看到幺幺红了眼，心不受控制的跟着一痛。她赶紧挪开目光，匆匆从酒店离开。
    即便离开酒店，幺幺的影子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个小时后，鉴定中心。
    “沈小姐，鉴定结果出来后，您是自己过来取吗？我们这边提供快递服务，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直送到家。”工作人员热情的建议道。
    沈薇明明知道幺幺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但还是下意识想到这件事绝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慕星野，“不用。结果出来麻烦你们通知我，我自己过来拿。”
    从鉴定中心出来，沈薇沉闷的心情仿佛跟着那头发样本被交了出去，她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条极漂亮的街道。
    街道两旁，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夕阳余晖给原本就开始泛黄的梧桐叶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让整条街显得格外的温暖。
    她抬手半遮挡着眼睛，抬头向上去看阳光穿透树叶落下碎金般的光芒，眼神无意中扫过街道对面的小楼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立在窗口抽烟。
    沈薇觉得那张脸有点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她想要再仔细看看，那人已经从窗口走开。那栋小楼的门前，竖挂着块金底黑字的牌子，阳光照在上面，模糊了前几个字，她只能看见后面写着心理诊所。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位于市中心盛达广场顶楼的中餐厅，此刻只有一位客人。他气质温润，一袭铁灰色西装包裹出修长的身形，坐在临窗的位置，他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看看楼下匆忙的人流，像是在等什么人。
    很快，服务生便领进来一个人，“连总，这位先生说他是您的客人。”
    连靖回过头来，浅棕色眸里闪过一丝诧异，未及开口，那人已经越过服务生上前一步开口道，“连靖，我是顾步申。”
    顾步申像是挑衅般故意将自己的名字咬得极重，连靖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礼貌而不失优雅的浅笑，“我知道你。”
    说话的同时，他摆了摆手，服务生立刻懂事的退了出去。
    第164章 绿成大草原
    “顾步申，德胜医院最年轻的专家，苏芸暗恋多年的男神。”连靖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抬手朝着对面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读书的时候就暗恋你了。”
    “你知道？”顾步申有些意外的蹙眉，但只一刹，他就讽笑起来，“以连总的手段，要查到这些，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连靖不以为意，面上始终保持着从容的浅笑，“的确不难，只是没必要而已。这些，都是苏芸亲口告诉我的，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看来，苏芸并不是真想嫁给连靖，否则她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让连靖难堪。”顾步申这样想着，心下不免又得意几分。
    可还没等他开口，连靖便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幽幽道：“我没有觉得难堪，反而很欣赏她的坦诚。谁没有青春懵懂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有一份纯真的感情激励她前进是件好事。
    “我的少年时代，也有喜欢的女神。原本我并不打算忘了那个人，直到我遇到苏芸。她很坦诚，没有对我隐瞒任何事。
    “她告诉我，她曾很深很深的喜欢过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不管你是怎样呵斥嫌弃，将她的付出无视，她都心甘情愿的跟在你身边，默默承受着一切。因为喜欢，所以卑微。因为卑微，所以纵容。她对所付出的一切，没有怨恨，没有后悔。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她是在说自己，反而觉得她说的那个人，是我。”
    顾步申没有把后面的话听进去，他只听到苏芸对他无怨无悔，心里顿时腾起一股优越感。他蔑视着连靖，冷嘲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娶她？是想把头顶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
    “你不该这么说她。你以为是在嘲笑我，却是在侮辱她。”连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她告诉我她喜欢过你的同时，也告诉我结婚以后她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她会安心做好连太太。她愿意去发现丈夫身上的好，努力经营我们的家庭，把日子过好。
    “她不保证一定会最爱我，但一定会对我很好。对你，她不会再花半点心思。我相信她说的话，也相信她可以做得到。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放下了。苏芸，就是我想要的连太太。”
    即便没有爱情，他们也愿意在一起，对彼此坦诚，为彼此坚守。
    那些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话，被连靖用不疾不徐的声音说出来之后，便像是插上电的搅拌机，搅得顾步申胸腔里翻江倒海。
    他气势汹汹地来，带着被爱者的有恃无恐，却不得不承认连靖说的对，每个人在爱情这场战役里处于劣势的一方都是“苏芸”，卑微、痛苦、求而不得。
    他顾步申是，曾经的沈薇是，苏芸也是。但不同的是，现在沈薇求仁得仁，跟慕星野有了自己的孩子；苏芸说放手就放手，说转身就转身，没有给其他人留下转圜的余地。
    顾步申看着连靖，看着他端起桌上的茶优雅的浅尝辄止，举手投足淡然从容，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属于胜者的自信。因为他遇到了苏芸，将他从求而不得的执念中拉了出来。
    一种奇异的疼痛在顾步申的心里蔓延开，起初像是被小针扎了一下，若有似无，接着便随着他的心跳，蔓延到整个心房。他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胸口，想要将那种痛按压下去，可那疼痛却像是带着智慧，强有力的跟他做着对抗。
    “顾医生，你没事吧？”连靖开口，声音依旧清浅温润。
    顾步申猛然想起，苏芸从说要订婚，要跟他划清界限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是这么叫他的。
    “顾医生”三个字，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彻底撕开顾步申维持很久的冷静高傲。
    他盯着连靖的眼睛，紧绷下颌道：“苏芸不会成为连太太，绝对不会。”
    连靖饶有兴趣的欣赏着他的暴躁，片刻才淡淡道，“比起顾医生，我更相信苏芸是言出必行的人，所以我并不担心我和苏芸的婚姻会有任何变故。不好意思，我的客人到了。”
    最后一句，已经是没有明说的逐客令。
    言落，他站了起来，朝着进来的通道望了过去。
    顾步申扭头，看清来人时，瞳孔猛然一缩：慕星野。
    他穿着黑色高定西装，长身玉立，冷漠矜傲的气质如同睥睨天下的王者。每一步，都走的沉稳坦然。
    顾步申回头深看连靖一眼，压低声音道，“连总，我们会很快再见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
    从大门过来的通道不止一条，但顾步申却偏偏选择了慕星野进来的那一条。错身而过的瞬间，他无框眼镜下的茶眸在慕星野身上扫过一眼，有几分凌冽，霎时不见。
    慕星野比顾步申高半个头，他平视着前方起身相迎的连靖，就像这里根本没有顾步申这个人。
    这种连眼神都不屑给的蔑视，让顾步申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气都反弹回自己身上。他狠狠攥紧拳头，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很快，只剩下连靖和慕星野。
    慕星野指了指顾步申离开方向：“连总约了他？”
    等慕星野快到近前，连靖才上前两步，礼貌的伸手，自嘲道，“让慕总见笑。他后悔，想来抢苏芸，可苏芸那么好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会让给他？”
    连靖的意思，很显然是以为顾步申对慕星野的态度，是因为在自己这里没讨到好而撒气。
    慕星野了然地点点头，浅浅勾唇，伸手与连靖交握，“无妨。”
    他记得苏芸，沈薇的闺蜜，也是德胜医院血液科的医生，人不错。不过，他从来不知道，苏芸跟顾步申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有意思。
    两个同样高傲的男人对视一眼，非常自然的便将话题转到今天的重点上。
    连家是房地产生意起家，前期主要是建造销售主宅为主，最近又拓展了商业地产项目，发展及餐饮、娱乐、购物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服务类商场。他们现在所在的盛达广场，就是最先连家最先成功的商业地产项目。
    高额的投资回报率带来的是急速扩张，连家现在投放到全国启动在建的盛达广场项目有十余个。因为要帮助苏家渡过难关，连家的资金链出现了空窗期。
    第165章 谈判
    慕星野拿出准备的合作意向书放到连靖面前，“我知道你们需要钱周转，与其想方设法从银行拿到贷款支付高额的利息，不如让我入股。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干预你们盛达的任何经营手段。”
    “当然。因为慕总看重的从来不是盛达广场，而是我们盛达影院。”连靖只是略扫了眼上面的投资金额和占股比例，便将意向书推回到慕星野面前。
    他身体前倾，状似随意道：“慕总的影视娱乐公司已经快要正式运行了吧？”
    很显然，他也是做足功课。
    慕星野赞赏地点点头，“连总果然是手眼通天。不错，我想要入股你们盛达，就是希望将来公司电影上映的时候，能够在排片率和排片时间上，拥有更好的自主权。”
    “慕总，感谢你的坦诚，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可以接受你的投资，你要的股份也没问题。但你给的投资额我只要一半，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
    连靖看似平静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明，慕星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把另一半钱折算成我影视公司的股份？”
    “是。”连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坦然承认道，“慕总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总是特别轻松。”
    他嘴上说着轻松，心里却暗自沉着一口气，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也绝不会干涉影视公司的运作。不过多个人，多双眼睛，你可以随时监督我们盛达的运行情况，我也可以帮你的影片质量把把关。互相监督，互惠互利，慕总觉得呢？”
    慕星野身子微微后倾，食指在沙发扶手上缓缓轻叩，不答反问：“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连靖郑重否定，淡然浅笑，“如果不信任慕总的为人，我想我们之间不会有这次见面。何况，你太太跟苏芸是好朋友，我们将来一定会有很多机会走动，我怎么能不相信慕总呢？”
    慕星野很清楚连靖的目的，连家属这种亲情牌都打出来，无非是想用最少的股份，换最大的投资，聪明又狡猾，但他也不傻。
    慕星野勾唇轻笑，“都说连总是算无遗策，果然厉害。不过，我慕星野要做的事，绝对不允许有半点偏差，我不希望在我的电影上映时，你的影院还没有落成，所以这笔钱，我会照付。如果你想要要影视公司股份，那就用其他盛达的股份来换。”
    “慕总，就不怕我不同意？”连靖语气淡淡，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润笑意，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慕星野墨瞳闪了闪，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才笃定道：“你不会。连总是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会嫌钱多。他们有的是办法，把这些钱变成更多钱。”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连靖可以用这笔钱去做其他投资，唯一前提是必须保证盛达广场扩张项目顺利完成，如期投入使用。
    连靖暗暗吸了一口气，都说慕星野是百年不遇的商界奇才，今天一见，果然不假。
    没人不想要更多的钱和更大的自由度，他只是想伸到到慕星野的影视娱乐公司分一杯羹，慕星野就要用钱换盛达更多的话语权。偏偏那笔钱运作下可能带来的利润会是个未知数，这样充满机遇的挑战每个投资者都不愿意错过。
    连靖端着咖啡却没有喝，低头微微沉吟。
    慕星野没有催促，淡淡品着手中的咖啡。
    时间，仿佛随着这两个卓尔不群的男人身上从容的气质变得缓慢。
    片刻后，连靖将手中的杯子往慕星野的方向伸出，嘴边噙着温润笑意，“慕总，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连靖心里清楚，只要核算出用盛达股份换影视娱乐公司股份的最佳比例，即便是慕星野拥有一定也话语权，也不会动摇连家在盛达的自主权。
    慕星野并没有倾吞盛达广场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反对，“好，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他抬手把杯子往前一送，以咖啡代酒，两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里是惺惺相惜的赞赏，心里却暗暗给了对方一个定位：狐狸。
    “慕总，我让后厨上菜，一起吃个便饭？”连靖面上的笑意不减，绅士的征求慕星野的意见。
    他特别封闭整个餐厅，招待慕星野一个人，这便饭的确是“很随便”。
    慕星野心中了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要答应，垂眸之际眼神无意扫过楼下人群，忽的一滞。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衬衣，背带裤，头上梳着丸子头，跟幺幺失踪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多谢连总美意，不过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慕星野起身，将合作意向书推到连靖面前，墨瞳中闪过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焦急，“你先看看，细节方面，我们约时间再谈。”
    “好。”连靖不动声色地收下，目光漫不经心往楼下扫了眼，又极快地落回慕星野身上，起身相送，“慕总慢走。”
    “连总留步。”慕星野微微颔首，阻止了他。
    这个时候，慕星野不想被任何人跟随，哪怕是善意的。
    言落，他转身离开，修长双腿看似不疾不徐地律动，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越来越重的急切。
    楼下，小女孩已经随人群走出很远。
    慕星野确认完全走入连靖视线盲区，才稍微加快脚步。脑海里像是有两个声音，一个说：反正是个不听话的，丢了便丢了；一个说：这么任性，应该带回去好好教训，让她长点记性。
    红路灯街口，慕星野终于找到那个孩子。她吃着糖葫芦，眼睛没有幺幺大，鼻梁也没有幺幺的高，甚至连皮肤都没有幺幺那么白，更没有幺幺身上的灵气……
    慕星野眉心浅蹙，那个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孩子，这一刻的形象竟是如此清晰。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帮我在最短的时间，把那个孩子找回来。”
    第166章 不负责任的妈妈
    和苑，二楼主卧。
    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十点，慕星野还没有回来。
    沈薇放下手中地IPAD，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桂嫂知道她这是忙完工作要休息，连忙将已经哄睡着的泽安轻放到她身边，低声道：“少奶奶，少爷应该是有生意要忙，您早些休息。自从您恢复工作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天小少爷睡得早，你也早点睡，好好养养精神。”
    “好。”沈薇含笑点点头，温柔的将泽安拢到自己身边。
    她其实不是上班之后开始睡不好，是从见过幺幺后，就好像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总是反反复复的做梦。
    有时，她会梦见自己挺着大肚子在图书馆里看书，又顺又长的黑发垂在身后，眉眼青涩。
    有时，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手术室，她看不清医护人员的面容，只觉得他们的目光麻木冰冷。
    所有的场景真实得就像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样，可一旦她仔细去想，便觉得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冲出来。
    桂嫂将温奶器和泽安夜里要吃的奶、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一一整理好，放在沈薇顺手的位置，才关了灯轻手轻脚从房间里退出去。
    小夜灯柔和的光，给泽安白嫩的脸蛋染上一层温暖的黄色，沈薇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她闭上眼，缓缓入眠。
    快天亮的时候，沈薇又梦见幺幺。
    大雨磅礴的夜晚，幺幺站在空寂无人的街上，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她乌黑的头发被雨水黏在脸上，衬得小脸苍白。她就站在那儿，睁着泛红的眸子愤怒地看着沈薇。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生下我却又不养我？是你把我丢了，害得我无依无靠！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她的声音尖利，像一把匕首直戳进心窝里。
    “没有，我没有。”沈薇焦急地解释，可哗哗的雨声盖过她的声音，幺幺根本听不见。
    “我没有！”沈薇紧攥着拳头，用力嘶吼，整个人在一下子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猛地睁开眼。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觉得脸上冰冷一片。
    她伸手摸了摸脸，才惊觉自己满脸泪痕。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半，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泽安？”沈薇下意识惊呼出声，门外立刻传来佣人的回答，“少奶奶，小少爷今天醒得早，少爷怕他吵着您，已经把小少爷抱下楼了。”
    沈薇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心情才勉强从那个梦境里挣脱下来，只是脑子还是昏昏沉沉。
    楼下，桂嫂正飞机抱着泽安在客厅里顺奶，看到沈薇下楼立刻安排道：“快，少奶奶的安神汤端出来。”
    大早上，喝安神汤？
    沈薇心里有些诧异，却也没问，待到餐厅坐下，才看到面前放着碗枸杞桂圆百合汤。用料十足，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底下有几根像植物根须的东西。
    什么安神汤，不就是加强版的荷包蛋吗？
    大概是看出沈薇的疑惑，桂嫂笑眯眯的解释道：“少奶奶，您别看它平平无奇，底下那可是最好的千年老山参，凝神补气最好，专治您的夜不安枕。这是少爷昨晚拿回来的，今天一早就在厨房敦促我们给您炖上了。还交代每天两次，早晚都要吃。”
    “他人呢？”沈薇四处看了看，并没看到慕星野的身影，只看到泽安趴在桂嫂的胳臂上笑得咯咯。
    “少爷去公司了。”桂嫂看到他们小两口彼此关心，笑里跟喝了蜜似的，“他一早就把泽安少爷抱出来，说您昨晚睡得不踏实，让我们千万别吵着您。自从有泽安少爷之后，咱们少爷是越来越会心疼人了。”
    沈薇心里涌起涓涓暖意，从前他们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慕星野也是个温润细致的人。如果他没有回国，没有失忆，没有遇到沈倩儿！沈薇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心里便生出一股寒意，头都跟着更疼了。
    她勉强吃了几口，打电话跟甄妮交代公司的事，便上楼休息。
    ——
    几天后的上午，甄妮带着礼物到和苑探望沈薇。
    沈薇穿着粉白色的薄绒家居服套装靠坐在客厅沙发里看财经新闻，上面正播放着连氏集团今年的融资扩张计划，当记者问到连氏集团找到的神秘投资人是谁时，她就看见佣人带着甄妮走了进来。
    “沈总，您没事吧？”甄妮进门看见沈薇，就快步走过来。
    “我没事。”沈薇直了直身体，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公司没事。在您订下的发展方针指导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请您放心。就是您几天没来，大家都有点担心您，派我当代表，过来看看您。”甄妮边说，边用克制的关切目光看着自家老板。
    乌黑短发，即便是身体不适也梳得整整齐齐，不愧是她的偶像。白粉色的宽松家居服带着几分随意和慵懒，不像刚生完孩子的宝妈，反而像是逃课在家的女学生。就是脸色有点白，仔细看看眼底还有些青乌。
    “沈总，您这是怎么了？是带宝宝太累，没休息好吗？”甄妮总结出问题。
    “不是。前段时间有点失眠，可能精力透支了。不过这两天，已经好多了。”听甄妮说到孩子，沈薇下意识看向泽安的方向。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透过客厅的巨幅落地窗，看到桂嫂抱着泽安在外面的花园树荫下晒太阳。
    稀薄的秋阳透过树叶照下来，泽安站在桂嫂的臂弯里，伸手努力去抓最近的树叶，像是要把秋天抓在手里。有微风拂过，满院子都是轻微的沙沙声，让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美好。
    甄妮循着沈薇眼里的柔光看过去，眼里满满都是惊叹，“哇，沈总，您儿子好帅，好可爱啊！长大一定是个大帅哥。沈总，您将来会让他进娱乐圈吗？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做他的头号粉丝。”
    第167章 不要招惹我
    沈薇被甄妮花痴的样子逗得哑然失笑，“可爱就要出道，那娱乐圈会不会人太多？”
    甄妮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鼓了鼓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收敛语气恭敬：“您说的对。再说，像您儿子这样的盛世美颜，应该被保护起来，免得被那个大染缸污染。”
    她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问道：“沈总，您那天联系那个打电话的小女孩吗？她的情况怎么样？您都不知道，她说要找沈薇妈妈的时候，那声音有多可爱，把我的心都融化了。”
    想起那声甜甜的“善良姐姐”，甄妮就有点刹不住车，“她家庭条件是不是特别不好啊？毕竟血液病会花很多钱。我听她说话很有条理，感觉很聪明，也不知道上学没有？沈总，如果她需要助学之类的帮助，我可以帮忙跑腿。我保证不耽误工作，只用业余时间。”
    沈薇听到甄妮提起幺幺，心里就像坠着块石头，沉甸甸有些喘不过气。
    她实在想象不出，连只接过一次电话的陌生人都可以这么关心幺幺，为什么她的父母会抛弃她？
    沈薇抿了抿唇，淡淡道：“谢谢你，暂时不用。”
    想要解决幺幺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她真正的父母，了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他们真的不想要，她不介意收养这个乖巧的孩子。
    “哦，那就好。”甄妮只当是孩子情况稳定，放心的点点头，见沈薇眉宇间染上几分惆怅，以为是累的，连忙起身告辞，“沈总，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公司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向您汇报，您好好休息。”
    “好。辛苦你们，等我回公司，给你们发奖金。”沈薇将甄妮送到门外，看着她走远，才转身进屋。
    手机在家居服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沈薇拿出来一看，是新邮件提示。她满脑子都是甄妮刚才说的话，连发件人地址都没看便随手点开了。
    一张照片跳出来。
    夕阳西下，沈倩儿站在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门口，笑颜如花，阳光落在她黑长直的头发上，泛出莹润的光泽。她穿着素白色的宫廷风长袖长裙，身前系着彩色的卡通围裙，像怀春少女，幸福地等待着她的白马王子。
    她的对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出笔挺的背影和干净利落的后脑。
    沈薇记得，慕星野三天前刚剪过头发。她的视线下移，看到男人垂下的胳臂上的西装袖扣，那是G家定制的钻石袖扣，全球限量版。
    这段时间，慕星野一直是早出晚归，关于他的行踪，沈薇只能靠在佣人口中听说。
    为什么只能是听说？
    因为慕星野知道沈倩儿还活着，并且跟她在一起，他要替她隐瞒，所以他无颜面对她们母子！
    仿佛一股穿堂风夹着凌冽的冰渣吹过，冻得沈薇哆嗦着攥紧手机。
    沈倩儿，既然你想不安心做鬼，我就让你灰飞烟灭！
    未免照片像前两次那样小时，沈薇飞快的截图保存，然后发给齐天成：“帮我找到这栋别墅，越快越好！”
    当然，发送前，她很理智地减掉了那个神似慕星野的背影。
    很快，沈薇就收到齐天成的回复：“亲爱的薇，你这是要实锤，上门撕逼吗？需要带上我这个宇宙无敌保镖吗？到时候天涯海角，你去哪儿我哪儿！”
    沈薇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用力敲下三个字：“我很急！！！”
    这三个感叹号，足以说明她隐而未发的脾气。
    齐天成跟沈薇相识多年，这点边界还是有的。他没敢再开玩笑，火速将照片发给几个相熟的私家侦探：“上次让你们找这个女人就没找到，这次要是再找不到，你们就该退出江湖了。”
    很快，齐天成的手机屏幕上就陆续弹出几个收到。
    当天下午，沈薇就收到齐天成发来的准确地址。
    ——
    西城别墅，某地产公司抵债给慕氏的资产之一，由于位置偏僻，入住率极低。
    沈薇看着那栋跟照片中一模一样的别墅，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抬了抬手，跟在她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拿出开锁工具直接撬开了大门。
    沈倩儿正在靠别墅后侧的健身房做瑜伽，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慕星野过来，故意将运动背心拉低了两分才兴冲冲跑出来，“星野，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待到看清站在客厅里的沈薇，她整个人便像是被冻住般，僵硬着身体，好一会儿都发不出声音。
    沈薇穿着高级定制的衬衣西裤，外面罩着正红色中长款薄风衣，脚踩裸色高跟鞋，乌发红唇，修长的眉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更是透出逼人贵气。竟然将满室富丽堂皇的装修都压了下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沈倩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退了半步，“你、你怎么来了？”
    沈薇勾唇冷笑，美眸睨转间寒光凛凛，“你不是说你是鬼吗？我今天就是来驱鬼的。我说过，你要是再招惹我，我一定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姐姐，你这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是你妹妹啊，我身上流着跟你相同的血啊！”沈倩儿瑟缩着肩膀，眼中泪光盈盈，弱小无助地望着沈薇，“再说，让我住在这里的是星野，我并没有来招惹你啊！”
    沈倩儿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博同情，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再顺势倒打一耙。
    沈薇看着她假惺惺的样子，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尤其是她提起慕星野时，那种昭然若揭的炫耀。
    冰冷的恨意在沈薇眸中汹涌，她轻嗤一声，“你是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不用在这儿惺惺作态。今天，我和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姐姐，你要跟我算什么账呢？说到底，是你和星野欠我的啊！”沈倩儿擦了擦眼角的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是我用眼角膜救了星野，是我救肾了你外婆，明明是你和慕星野欠我的，为什么你还要咄咄逼人，难道你真的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
    第168章 最好的归宿
    沈倩儿带着哭腔的声音里透着哀求，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是示威。她不断地提醒着沈薇，她和慕星野之间，这辈子都会牵扯不清。
    “你本来就该死！”沈薇咬牙，气势凛然地盯着沈倩儿，冰冷锋利的目光像是要一刀刀将她凌迟，“如果你死了，我可以当我们扯平了。但现在你还活着，就是你和崔玉容欠我的。”
    “为了嫁进沈家，你和你妈不择手段害死我母亲。我才十几岁就被送到国外，一个人孤零零生活。”一想起那些日子，沈薇的心就像刀绞般的疼，“可就算这样，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你们给我下毒，毒坏我的肝，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下意识抚上右下肋肝脏的位置，“是星野给了我健康的肝，所以不管是你给他的眼角膜，还是给我外婆的肾，都是你们欠我的。但凡你还有点廉耻，我可以到此为止。只要你无声无息的烂死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我就当我们扯平了。可偏偏你不知廉耻，还敢出来勾引我男人。”
    以前没有孩子就算了，现在她有了泽安，沈倩儿再想像以前那样搞小动作破坏她的家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会竭尽全力守住这个家！
    沈薇的眸子猩红，眼神狠戾，但她的语速并不快，反而透着一种一切竟在掌控的笃定。就像是猎人，欣赏着猎物慢慢走近自己的囚笼里。
    沈倩儿怕了，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那种从心里蔓延出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顺着她的背脊一点点往上爬，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想怎么样？”沈倩儿梗着脖子，故作镇定地睨向沈薇，声音却不自觉的透出懦弱，“你是要给我来上几刀？直接杀了我吗？”
    “杀你，别弄脏我的手。”沈薇冷笑着，往旁边让开两步，“他们会送你去警局。然后让警察好好问问你，看看你是如何瞒天过海，如何死而复生？”
    随着沈薇的话音落下，原本站在沈薇身后那四个面容冷峻、身材魁梧的保镖，立刻整齐的往沈倩儿的方向迈出一大步。铁塔似的身体连成一排，在沈倩儿身前投下大片黑影，瞬间让原本宽敞的客厅变得逼仄。
    沈倩儿被那气势吓得脚下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她面忙伸手扶住墙，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不、我不去、我不去！”
    她现在是黑户，只要一进警局，就什么都完了。顾步申说过，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知道是他救了她。
    沈倩儿想跑，但那四个保镖已经先一步前后左右将她团团围住。
    沈薇看着她，就像在看困兽斗：“你不去也行，那就让他们打死你。反正你是个墓碑上都长了草的黑户，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
    四个保镖就像得到命令一般，慢慢缩小着包围圈。
    “不、不，你们别过来，你们别碰我。”沈倩儿被吓得浑身发动，眼泪不自觉的往外涌。
    她慌忙地闪躲，那些惺惺作态的戏码再也演不下去，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沈薇，你这个疯女人，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
    “呵。”沈薇轻笑，眸子里凝着冰刃般的鄙夷，“说到忘恩负义，谁能比得上你和崔玉容、沈世业呢？你们三个蛇鼠一窝，才是忘恩负义界的表率，我这个初学者，不过以牙还牙罢了。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动手，才让你们有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
    “沈薇，你少在这里冠冕堂皇。你这个贱人，是你狼子野心，你不识好歹，”沈倩儿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保镖的对手，挑衅地瞪向沈薇，“贱人，你有种跟我单挑啊！”
    “单挑？”沈薇像是听到好听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森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恨意，片刻后，她淡淡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她倨傲地昂着头，冷冷地蔑视着沈倩儿，像是蔑视匍匐在脚下的蝼蚁，“你这样的人，只配下地狱！”
    沈倩儿此刻也看出来，那些保镖迟迟没有真正抓到她，不是因为她躲的有多灵活，而是他们故意没有抓她。他们在戏弄她，就像是四只猫在逗着垂死挣扎的老鼠。而沈薇，就是那个坐在看台上看着这出好戏的客人。
    羞愤不甘涌上心头，沈倩儿混乱抓起墙边花架上的绿植朝沈薇狠狠扔了过去，眸中杀意尽显，“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一切发生得太快，保镖没想到沈倩儿会狗急跳墙，等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花盆直挺挺的朝着沈薇飞了过去。
    “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沈薇的眸光闪了闪，人却没有动，就那么冷冷地看着。
    她太了解沈倩儿，像沈倩儿这种身娇肉贵吃不得半点苦的人，能把花盆扔多远？
    果然，花盆在离沈薇身前两步的位置，“嘭”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泥土洒落一地。
    如果说沈薇一开始还只是想让沈倩儿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这一刻，她想要了沈倩儿的命。
    沈倩儿扔花盆时的眼神，跟那天她踩着油门朝慕星野冲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薇身体轻颤，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绝对不能留沈倩儿在这世上，决不能再给她任何伤害身边人的机会。
    保镖看到沈倩儿动手，自然不再耽误，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直接抓住沈倩儿的胳臂，一个过肩摔，就将沈倩儿狠狠摔在地上。
    沈倩儿原本还沉浸在出其不意的兴奋中，以为能伤害到沈薇，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就被摔在地上，痛到她差点晕厥，“啊！”
    她揉着后背，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沈薇，“来呀！接着来啊，让他们打死我，打死我你们谁也跑不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忽的，沈倩儿脸上的凶悍一收，噗通跪倒在地，“姐姐，我真的不是要跟你抢星野，我只是想有个容身的地方而已，你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吗？”
    第169章 从此两清
    这翻脸的速度真的是比翻书还快。
    沈薇的位置背对着大门，沈倩儿在她对面，正好面对着大门。
    沈薇意识到异样，未及开口，就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男人声音，“沈薇，你在干什么？”
    略带急促的声音，冰冷的质问，犹如利刃，从后背给了沈薇狠狠一刀。
    沈薇回头过，看到慕星野步履匆匆从外面进来，眉宇间染着担忧。她冷冷勾唇，字字铿锵：“清理门户。”
    沈薇带着人气势汹汹杀进小区，保安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慕星野。
    沈倩儿一看到慕星野，就像看到救星，她捂着身体，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柔声软语道：“星野，救我！姐姐要杀我！”
    慕星野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便迈动长腿，几步便到沈薇身边。
    他轻轻握住沈薇垂在身侧、紧攥着的拳头，缓声道：“阿薇，冷静点，别做傻事。”
    沈薇颤抖的手被慕星野温热的大掌密密实实包裹住，才惊觉自己不知几时已经手脚冰凉。她感觉到他的暖意，紧绷的身体开始松动，但声音依旧冰冷道：“我不是傻子，我只是想送她去警局，让她接受法律的制裁。顺便揪出她背后的人，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她，让她一再兴风作浪。”
    “阿薇，我答应过她，要给她一口饭吃。”慕星野眉头浅蹙，淡淡摇头，“这是我欠她的，必须要还给她。”
    欠她，欠她，每一次他的理由都是欠她！
    手上传来的热量仿佛在瞬间变得滚烫无比，沈薇一把甩开慕星野的手，“你从来就不欠她什么，你根本是心里一直放不下她。”
    痛到极致，她自嘲的苦笑起来，“慕星野，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你还是放不下她？就因为你失忆，你忘记我想不起来，就可以连心也丢掉吗？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心吗？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我们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的眼底涌起泪意，原本清澈的眸子一片氤氲。
    失忆，是她的痛，也是他的。
    慕星野看到沈薇难过的样子，心也跟着绞痛他握住她的纤细的肩膀，目光濯濯地看着她，“阿薇，你冷静点，听我说。我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良心上过得去而已。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她的确是给了我眼角膜。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会给她一笔钱，从此跟她两清。”
    沈薇抬眸，不甘的与他对视，只一眨眼，便有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是彻底两清？”
    她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彻底解决到沈倩儿，可当看到慕星野眼里隐忍的请求，她还是忍不住动摇了。她无法拒绝他，从来都不能。
    “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慕星野郑重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可好？”
    这一声“可好”，彻底击中沈薇最后一道防线，她死死咬住嘴唇，压抑着哽咽声，尽量不让人看见自己汹涌的泪水。
    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沈倩儿还是听了个大概，听到慕星野说最后说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的心立刻慌乱起来。不，她决不能就这样跟他们划清界限，她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倩儿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捂住腰，伸出手摸索着往慕星野和沈薇的方向走过去，“星野、星野，你在哪儿啊？我的腰好疼，我的眼睛也疼，我看不见了。”
    只走了一步，她就真是看不见似的，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精准无比的磕在客厅的装饰家具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就红肿了一块。
    “星野，你在哪儿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楚楚可怜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宠物。
    慕星野环着沈薇的肩膀退后两步，避开她伸来四处搜寻的手，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给Ada。
    电话一通，他立刻吩咐道：“西城别墅，送一千万现金过来，越快越好。”
    Ada心下好奇，现在这个年代，大金额都是转账支付，谁还会用现金。但她也没有多问，立刻道：“是。”
    一千万，对于从前的沈倩儿不算什么，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是一笔小钱。
    更重要的是，慕星野细心地考虑到她的身份，要的是一千万现金，而不是转账或者支票。他把她黑户的身份放在心上，是不是就等于他其实一直还把她放在心上呢？
    沈倩儿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举手投足都写着矜骄的男人，恍恍惚惚间心里又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她的爸爸妈妈不要她，顾步申也不要她，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好了，但没想到，慕星野还是像从前一样，体贴入微的为她考虑一切。
    沈倩儿刚刚燃起希冀的目光落在慕星野怀里的沈薇身上，立刻就黯淡下来，又翻涌出滚滚恨意。
    都怪沈薇这个贱人，如果不是沈薇突然从国外回来；如果不是沈薇用命逼慕星野娶她；如果不是沈薇怀孕生子，那么此刻被慕星野拥在怀里的那个人，就应该是自己。
    沈倩儿的手狠狠撑在地上，连手被花盆碎片割破，也浑然不觉。
    很快，Ada就带着钱到了。
    “我们两清了。”慕星野说完这句话，再没看沈倩儿一眼，直接拥着沈薇出了门，留下Ada善后。
    走出别墅，天已经黑了。
    略带着凉意的夜风拂过，沈薇下意识缩了缩胳臂。
    慕星野立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替她披上，温热的手掌还在她手臂两侧搓了搓。
    西装外套上，有慕星野残留的体温和淡淡的乌木沉香味道。
    直到坐进车里，沈薇僵硬的身体才渐渐缓过来。
    她像是耗尽力气，一上车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她的眼睛很疼，掌心里全是隐忍时掐出的指印。
    许是太累，车子驶出没多久，沈薇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过来，发现车子停在城边正在建设的一处工地外，搅拌机的轰鸣，工人的说话声，喇叭里还播放着安全须知。
    第170章 你们是我的全部
    慕星野静静地站在车前，车头灯照在他身上，照出他黑衬衣勾勒出的完美身材，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动作潇洒随意。
    沈薇的眉头皱起，这大晚上，他们不回家陪泽安，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她解开安全带，撑着身体坐起来，刚要下车，车门就被慕星野从外面拉开了。
    慕星野听到声音就回过来头，看到沈薇醒了，立刻过来开门。瞥见她面上的凝重，他温声解释道：“泽安现在跟桂嫂他们很熟，不用我们一直陪着了。我打过打电话回去，放心，他很好。”
    说话间，他握住沈薇的手，牵着她走到车前，“最近我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陪你和孩子，是因为我入股了连靖的盛达广场，有很多细节需要磋商，但现在已经完全定下来。”
    沈薇抬头，看着他明亮深邃的墨瞳写满真诚，瞳孔中心还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原来白天甄妮来的时候，财经新闻里说的连氏背后的神秘投资人是他。这么大的投资，需要时间和耐心，他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想到他始终对沈倩儿留着一线，沈薇心里还是有些堵，只淡淡“哦”了一声。
    慕星野也没在意她的冷淡，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另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工地，“阿薇，你看，这是我正在兴建的影视基地，注册名叫泽安影视城。”
    “泽安？”沈薇愣住。
    “是的。慕泽安的泽安。”慕星野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从今以后，不管我做任何事，都会把你们放在第一位。”
    他拉起沈薇的双手在身前合拢，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密密实实的包裹住，“阿薇，你们是我的全部。”
    他曾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记忆里喜欢的是沈倩儿，但沈薇逼婚，他就结了，是沈薇对他喜欢得太执拗了感动了他吗？也许不是，也许是。后来她说是，就是，他也愿意相信一切都是沈薇说的那样。
    泽安的出生，就像是他内心浮萍生出的根，将他的心牢牢锁住，他突然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注定。现在，他心里有两个人无法拔出的人，沈薇，和泽安。
    慕星野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夜里的风声，细微却无孔不入。他话里的意义很重，重的就像是落在心上的鼓槌，沉甸甸让人心里踏实。
    沈薇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暖透过交握的双手传到指尖，十指连心缓缓送入心房，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下来。所有一切的担忧焦虑和倾尽全力的付出，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宿。
    她望着他的眼睛，紧着呼吸道：“好，只要你说话算话，我可以不再追究沈倩儿。我们都不要再见她，不要再提她。”
    “好。”慕星野沉沉答应，张开双臂将沈薇紧紧拥入怀中。他嗅到她发间的馨香，感受着她的柔和温暖，感觉到整颗心都被填满。
    沈薇听着他稳定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臂弯里的力量，还有那让人安定的乌木沉香气息，整个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漆黑的天幕上，繁星似锦，慕星野微微倾身，低头撷住沈薇莹润的唇。下一秒，回应他的是足以将他点燃的热情。
    彼此内心里住着千军万马，此刻就如同脱了缰，满世界横冲直撞，压抑许久的感情如同开闸的洪水，顷刻间将两人淹没。
    呼吸是离了水的鱼，只能彼此递送氧气才能得以苟活，两人的气息在彼此痴缠，从车外到车内。
    座椅靠背自动落下，温度在密闭的车厢内爬升，像是开着暖气，让人忍不住想要脱掉束缚。
    沈薇外套早已不知去向，白皙的脸颊上染着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她攀身侧伏着慕星野，目光所及是慕星野敞开的黑衬衣下。
    她心跳如擂鼓，明亮的眸子窜起两团火焰，像是要将两个人一起燃烧殆尽。
    她像是只被骄纵养大的小豹子公主，蛮横又可爱，连咬着猎物，也透着一种野性的美……
    “阿薇……”
    他悬宕在她上方，低低唤她，声音痴绵。
    “嗯。”沈薇低低回应，柔弱无骨的双臂攀上他精壮的腰身，眼里如同倒映着满天星辰。
    慕星野俯身而下，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手掌在她的后背轻拍着安抚，“阿薇，我们再等等。”
    “嗯？”沈薇身体里燃烧着火焰，连思考都比平时慢了许多。
    “等你的身体再好些。”慕星野似有些无奈地轻揉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紧贴在胸膛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她，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要让自己冷静，他不能伤害她。
    短短一年，她经历了血癌、换血、车祸受伤、早产，受了大多数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磨难，他要给她多更多的时间恢复。
    沈薇能感觉到他的隐忍和怜惜，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在为她考虑，发自内心的为她考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让它收到一点伤害。
    ——
    一周后，苏芸和连靖的订婚宴在连氏集团旗下刚刚落成的温泉山庄举行。
    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宽阔的草坪上绿草如茵，到处点缀着白色和粉色的鲜花气球，交响乐团现场演奏着轻松欢快的优美音乐。
    往来宾客皆是盛装出席，推杯换盏间，言笑晏晏，衣影鬓香。
    沈薇和慕星野相携步入会场，一眼就看到站在白玫瑰和粉红丝带装点的垂花拱门前迎接宾客的苏芸和连靖。
    苏芸脱掉宽松的白大褂，换上一袭白色一字肩蕾丝长裙，长裙勾勒出她娇小纤细的身段，梨花烫的短发盘上去，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圆润的白珍珠耳坠随风轻晃，让她整个人显得玲珑又生动。
    连靖穿着高定的白衬衣、黑西装，脖子上带着白色的领结，胸前的上衣袋里别着白色手帕，整个人显得沉稳大气又不是儒雅。
    两人脸上挂着温润的浅笑，站立时身体微微朝着对方侧着，偶尔相视一眼，眉目中都流转出淡淡的温情，像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和谐自然。
    第171章 生个二胎
    苏芸看到沈薇，恬然的浅笑中才流露出几分雀跃几分娇羞，“薇薇，谢谢你们能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沈薇含笑嗔她一眼，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臂，“小芸，你今天很漂亮，恭喜你们！”
    “谢谢。”苏芸声音温柔，腼腆地垂下眼睑，手始终紧紧覆在沈薇的手上，“你今天也很漂亮。”
    沈薇今天穿着水蓝色丝质长裙，就像是把万里晴空穿在身上，整个人清爽大气。
    连靖没有错过苏芸脸上的笑容和娇羞，弯起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个幅度。
    他看向慕星野，温润开口，道：“订婚宴稍显仓促，下个月的婚宴，会更隆重些，到时候还请两位一定赏脸。”
    沈薇听苏芸说过，本来婚礼的时间就比较紧张，其实双方长辈都建议取消订婚宴，直接举办婚礼，是连靖坚持要办。哪怕是简单些，该有的仪式一样都不能少。
    他虽然没有明说，却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他对苏家、对苏芸的重视和诚意。
    慕星野穿着浅灰色西装，身形提拔，跟连靖面对面站在一起，气场竟也不输分毫。
    他嘴角微勾起一抹幅度，迎视着他的目光，声线清朗，“放心，一定人到礼到。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沈薇和苏芸是闺蜜，他和连靖现在又是生意伙伴，无论是在公还是在私，都应该走动的更频繁些。
    “好。那我就先谢谢了。”连靖垂眸看了苏芸一眼，才又向沈薇和慕星野道：“别的不说，育儿经是一定要向两位讨教的，希望两位多多总结，不吝赐教。”
    “泽安来的有些意外，我们都没什么经验，恐怕只有生了二胎，才能总结出更好的经验。”慕星野的语气里透出几分调侃，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沈薇。
    沈薇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抬着头嗔他一眼。
    慕星野不但没有收敛，墨瞳中的戏谑反而更深。
    沈薇又羞又气，美眸睨转间扫过苏芸，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婉淡然的笑意，就像是没有感觉出连靖话里隐隐透出的期待，却也没有半点的抵触，好像这只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沈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连靖眼角的余光，将两个女人的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嘴角笑意清减，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和道：“慕总、慕太太，那边的自助区有水果和甜点，还有我们连家主厨独家秘制的鱼子酱和黑松露冷盘，很有特色，可以过去尝尝。”
    “好啊！”沈薇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松开苏芸的手，重新和慕星野双手交握，“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招待客人了。”
    她一歪头，短发清扬，阳光好像落在她眼里，灿烂夺目。
    慕星野有很久没看见过她这么放松，心情跟着舒展，任由她半拽着步入自助餐区。
    苏芸看到沈薇和慕星野的感情终于一改从前的剑拔弩张，变得温馨甜蜜，暗暗跟着松口气，头顶上，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对孩子，一点都不期待？”
    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称呼，但苏芸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她回头看他，嘴角含笑，“期待啊。”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水眸中深处一片平和。
    连靖的深眸中闪过一丝暗芒，面上却依旧是温润之意，“那如果我说不要孩子呢？”
    “也可以啊。”苏芸的回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么说，是不管怎么样都依我，你只管逆来顺受？”
    话像是句气话，但连靖的声音和表情却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苏芸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只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结婚后就是夫妻，生孩子也是很自然的事，但如果你想丁克，我也会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连靖的心微微沉了下，淡淡点头，勾唇浅笑，“好，我知道了。”
    正好又有客人道，苏芸也没再多说，两个人一起招呼宾客。
    ——
    沈薇和慕星野观完礼回到老宅，已经是下午。
    路过老宅时，沈薇忽然想到最近天气转凉，叹气道：“我听刘成说爷爷前几天有点咳嗽，所以最近都没过来看泽安，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慕星野看见她眼底的担心，直接就拉着她朝主楼走去。
    刚进门，就被刘成拦下了。
    “少爷，少奶奶，老爷子最近正在辟谷，这段时间谁都不见。”刘成冲他们笑笑，恭敬道。
    慕星野的目光朝楼上一扫，什么辟谷，是不想见吧。他心里发寒，脸上却神色未变。
    “辟谷？爷爷咳嗽还没好吗？为什么突然想起辟谷了？”沈薇不解，看看刘成，又看看慕星野。
    “少奶奶别担心，老爷子的咳嗽已经好了。辟谷是现下流行的养生方式，他已经练了几天，不好意思，等他出关，我通知你们。”刘成虽然没有直说，但意思很明显，他们今天肯定见不到老爷子。
    沈薇想起老爷子之前咳血，还想说什么。
    慕星野拢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拍：“没事。人上了年纪，总会偏信这些，有刘管家看着，有分寸的。”
    沈薇见他们都这么说，有些失望的朝楼上看了一眼，跟着慕星野回了和苑。
    刘成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进了二楼书房。
    书房并不当夕照，却还是拉着纱帘，略显暗沉的光线中，慕登勋靠坐在书桌后的老板椅里闭目养神。他面色蜡黄，听见开门的动静，才倦怠地睁开眼，满眸凝重，“走了？”
    “是。”刘成感觉到房间里的低气压，自觉地压低声音，“看着，倒是一切正常。”
    “去，把郭琴兰给我找回来！我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您三思啊！”刘成上前两步，微佝着身体，将声音压得更低，“大先生和大太太现在毕竟已经离婚，严格来说，她已经不算我们慕家的人了。而且这件事如果捅破，您苦心经营多年的制衡之术就可能被打破。更重要的是，咱们现在只是怀疑，手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第172章 幺幺，妈妈来晚了
    慕登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拿到头发？”
    “老爷子，您小点声。这事儿，可不能声张啊！”
    刘成吓得往身后和窗外看了一眼，确定门窗都关严实，才低低解释道：“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少爷的房间特别干净，根本就找不到头发。别说是少爷的，连少奶奶的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有了小少爷，少爷特别注意卫生，让佣人打扫得也特别仔细，而且少爷还要求所有佣人盘发带帽子，说是担心头皮屑掉下来会被小少爷呼吸到，影响空气的洁净，从而影响到小少爷的身体。
    “少爷实在是太心疼孩子，像是洁癖到想把家里都打造成医院的保温箱，替小少爷隔绝掉外面的一切细菌。这程度，恐怕已经是洁癖的最高等级了。”
    “不好找也要找，难道就这样？”慕登勋一着急，血压就往上窜，他有些体力不支地坐回椅子里，苍眉紧紧蹙成一个“川”字，“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要拿到证据。”
    “是。”刘成连忙应下，拿了降压药和温开水递给他，“您消消气，身体要紧。”
    慕登勋接过东西，重重叹了口气，“行了，你先出去吧！”
    刘成心下为老爷子的身体捏把汗，却也没再说话，恭敬地退出书房。想要治好老爷子的心病，唯有尽快找到证据。
    和苑。
    沈薇跟在慕星野身后刚进门，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但那串数字却是她当初一眼就记住的。
    她按下静音，看到慕星野朝着在客厅玩的泽安走去，才转身出门，接通电话。
    “沈小姐，您好！您的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您可以随时过来取。”工作人员的语速很快，通知完便挂了电话。
    沈薇这几天潜意识里一直盼望着报告早些出来，好尽快解决幺幺的问题，现在真出来，她又有些恍惚。
    “出什么事了？”慕星野看到她迟迟没进屋，又折了出来。
    沈薇迅速将手机放进包里，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回身浅笑，“没什么，甄妮说公司有些事，需要我过去处理下，今天泽安就交给你了。”
    “哦。”慕星野拉长尾音，意味深长地看她，“应该的。不过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表示什么？”沈薇心里乱哄哄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有些羞恼的四下看看，确定无人飞快的踮起脚在慕星野脸颊上亲了一下，“行了吧？”
    慕星野摸了摸脸颊，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还行，早点回来。”
    沈薇嗔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慕星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脸上的表情迅速收敛，墨瞳幽暗深邃。
    二楼，书房。
    慕星野在电脑上输入密码，解锁加密软件，打开和苑监控。卧室、书房、泽安的玩具房，凡是有可能找到他头发的地方，刘成从主楼派过来的佣人一处都没落下。
    幸好，他早有准备。
    慕星野靠着椅背，看着屏幕上自动播放的监控画面，扶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缓缓轻叩。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必须尽快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
    半个小时后，鉴定中心。
    沈薇握住鉴定报告的手微微颤抖，她死死盯着底下白纸黑字的鉴定结果，泪水在眼眶中积聚充盈，她紧抿着唇，竭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相似度99.9999%，确系母女关系。
    幺幺真的是她的女儿！
    她沈薇还有个女儿叫幺幺！
    心，像是被双大手紧紧扼住，窒息的疼。
    好一会儿，沈薇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出鉴定中心，打了个车直奔酒店。
    她在酒店前台拿了备用房卡，悄悄打开门。
    房间里，幺幺穿着沈薇让服装店送来的米白色泡泡袖仙女裙，坐在落地玻璃前的沙发里，吃着沈薇让酒店每天送到房间里来的晚餐。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乖巧又优雅。
    听见脚步声，幺幺回过头，看到沈薇的瞬间愣了愣。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立刻嘴角一弯，笑起来：“妈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她放下勺子，滑下沙发，直扑进沈薇怀里。
    沁甜的声音，柔软的小身体，像颗小炮弹射过来，直击沈薇的心脏。
    她蹲下身，将幺幺紧紧地拥在怀里，用力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幺幺，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这是沈薇第一次在幺幺面前，自称妈妈。
    幺幺抬头望着她，眼圈微微泛红，小脸上却张扬着阳光和自信，“没关系，幺幺不怕等。幺幺知道，妈妈只是忘记了幺幺，并不是真的不想要幺幺。”
    她的眸子清澈，像清泉，一眼就能照到人心里去。
    沈薇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为什么自己会忘了她？她这么聪明可爱，为什么自己都没能参与到她的过去？
    “是的，幺幺，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想不起来。”沈薇竭力想要忍住眼泪，可泪水还是从眼眶里涌了出去。
    她对幺幺，实在是有太多的亏欠和遗憾。
    “妈妈，没关系的，你以后总会想起来的。就算以后都想不起来，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很多很多！”幺幺边说，边努力地张开双臂比划着，表达着她心里的很多很多，就像一个世界那么多。
    比划完，她又吸着鼻子，用白嫩的小手，轻轻替沈薇擦去脸上的泪：“妈妈，你笑起来的时候最漂亮，幺幺喜欢看妈妈笑。”
    “她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像个大人一样甜言蜜语的哄着自己。”沈薇越想就越觉得心疼，为什么自己会完全不记得她？为什么自己对她的聪明可爱一无所知？
    不过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薇一手拉着幺幺柔软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一手穿过她纤细的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很多。”
    “嗯嗯。”幺幺靠着沈薇的肩膀，闻着属于妈妈的香气，甜甜地弯起嘴角。
    第173章 活埋了她
    时光就像静止一般，母女俩紧紧相拥着，良久，才不舍地分开，但她们的手，始终紧紧地牵在一起。
    幺幺看着窗外西沉的日暮，眼珠子机灵地一转，歪头望着沈薇，道：“妈妈，我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和妈妈一起睡觉。妈妈，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
    沈薇看着幺幺，她大大的眼睛里盛着久别重逢的欢喜，软糯的声音里满是甜甜的依赖，并不会给人特别大的压力，但就是让人无法拒绝。
    愧疚像飓风在沈薇心里肆虐，她亏欠这个孩子的，太多太多。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幺幺的头，温柔地回应：“好，今晚妈妈陪你睡。”
    幺幺的头发很软、很顺，跟沈薇的一模一样。
    “妈妈，你真好！”幺幺的眉眼霎时弯起，给了沈薇一个大大的熊抱。
    沈薇陪着幺幺吃完晚餐，又帮她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带她上床睡觉。
    幺幺就像小树懒一样，手脚并用地缩在沈薇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半刻都不想跟她分开。
    沈薇目光怜爱地看着她，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温柔地讲着故事。
    幺幺不想睡，她总是时不时抬头偷看沈薇，可沈薇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躺在有妈妈味道的床上感觉太幸福，她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可即便是睡着，她还是紧拽着沈薇的衣角，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妈妈，妈妈……”
    那充满爱与依恋的声音，就像一把锁，牢牢锁住沈薇的心。
    无论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份血缘都是无法割舍的，她不能再丢下这个孩子了。
    沈薇回到和苑，已经是后半夜。
    慕星野早已带着泽安睡下，就在平常她睡的那个位置。
    小夜灯的微光，勾勒出一大一小两张俊脸。
    慕星野和泽安相对而卧，泽安就睡在他的臂弯下，橘色的微光给男人原本清冷的眉目镀上一层暖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温润。
    沈薇不知所措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明天，她就把幺幺的事告诉慕星野，不管他接不接受，她都要坦诚的告诉他。然后，她就去酒店把幺幺接出来，先送去外婆那边，总之，不能让幺幺再一个人在外面。
    沈薇揣着心事，快到天亮才迷糊过去，等到醒来，慕星野已经去了公司。
    她只好先去酒店接幺幺。
    可到了酒店，她却被前台告知幺幺已经退房离开了。
    “退房？谁替她退的房？”沈薇的心悬起来，急切追问道。
    “带她离开的是个男人，可能是孩子的爸爸。”
    前台只管收钱结账，对其他的事情不关心也不在意，所以沈薇能问到的有效信息几乎是零。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环视四周竟然有种不知道要去哪儿的茫然。
    夜里，沈薇又做起了噩梦。
    昏暗的酒店房间，她被人压在身下挣脱不得，她竭尽全力的撕打、求救却还是没能逃过被强的结果。
    画面很快一转，她怀孕了。
    看着慕星野跟沈倩儿在一起，她却连跟沈倩儿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再也配不上慕星野了。
    她出国，想要悄悄打掉孩子，可却因为政策、身体等各种各样原因一直没有成功。
    她惶恐不安，终日以泪洗面，可什么办法也没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天天肚子大起来，直到生产。
    她所有的抑郁在孩子出生那天彻底爆发，她躺在手术台上，整个人情绪崩溃，记忆陷入混乱，连四觉都跟着失调，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画面再转，一幢别墅里，顾步申找来心理医生，帮她催眠洗脑，让她彻底忘记了那件事，也忘记了那个孩子。
    “不、不要。孩子、孩子……”
    沈薇惊叫着，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不要忘了那个孩子，不要！
    “少奶奶，您没事吧？小少爷在楼下呢。”
    直到桂嫂关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薇才彻底从那个梦魇中挣脱出来。她呼出口气，抬手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控住情绪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虽然她脑子里还是没有那段记忆，但梦境中的一切太过真实，男人的呼吸，冰冷的手术台等等，都将那些曾在她脑海中零星出现过的画面全都串联了起来。
    她起身梳洗，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锁好房门，拨通了顾步申的电话。
    顾步申刚下了夜班，正开车准备回家，看到沈薇的号码，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但他还是迅速按下接听键：“薇薇，早上好！”
    “步申，你现在有空吗？方便见一面吗？”沈薇急切道。
    顾步申捕捉到她语气中的慌乱，下意识以为她跟慕星野之间出现问题，心里暗喜，语气却是如常的关切：“薇薇，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好像想起些在F国的事，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现在见面谈，好吗？”
    顾步申的心沉了下去，他们在F国只有一件事，就是关于沈薇怀孕生下了幺幺。
    顾步申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收紧再收紧。
    沈薇心里着急，没有听到他说话，便又追问道：“步申，你在听吗？”
    顾步申回神，强压下烦躁的情绪，温声道：“薇薇，我再听。不过最近恐怕不行，苏芸临时辞职去结婚，医院很忙，我脱不开身，抱歉。”
    不等沈薇再开口，他便急急挂断电话，“薇薇，我要进手术室了。回头有空，我打给你啊，拜拜。”
    沈薇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忙音，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不管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鉴定结果不会骗人。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先找到幺幺，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也不能让她再回到那些对她不好的人身边了。
    ——
    半山别墅，后院花园。
    金色阳光普照下的草坪上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森冷寒意，像是要将所有人的呼吸都冻住。
    马叔马婶一边流泪，一边用铁锹、铲子在草坪上挖坑。
    成姨颤抖着，将失而复得的幺幺紧紧护在怀里，“先生，我求求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别活埋了她，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我保证，保证以后一定会看好她，再也不让她跑出去了。”
    第174章 埋了
    很快，绿色的草坪被挖掉，露出底下黑黄的泥土。
    成姨“噗通”跪倒在神情冷峻，无动于衷的男人脚下，“先生，她才四岁，她只是想要个妈妈而已。我给你磕头，求你、求你饶了她吧！”
    “你求我也没用，是她自己找死。”慕星野咬牙，墨色深瞳中杀意尽显。
    他怎么都没想到，幺幺竟然找到了沈薇，并且成功说服沈薇做了亲子鉴定。现在，沈薇不但已经确认幺幺的身份，还想要补偿她。
    他跟沈薇历经波折，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的局面，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哪怕是一个孩子！任何有可能会成为他们之间阻碍的，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先生，幺幺她不是找死，她只是太小，不懂事而已。”成姨见求不动慕星野，只好转头去劝幺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被活埋进那个黑漆漆的地下，“幺幺，你是最乖、最聪明的孩子，你快跟先生说你错了，你保证以后都不再跑出去了，好不好？”
    “我没有错。”幺幺瞟了慕星野一眼，就将目光落在成姨身上，镇定地拉她起来，“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找到爸爸妈妈是人的天性，也是幺幺的心愿。幺幺不能做只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孩子。”
    幺幺这话看似是在对成姨解释，其实分明是在说给慕星野听。
    慕星野怎么会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冷笑一声：“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你这么能说，就好好交代交代你是怎么跑出去的？怎么躲过监控？去了哪儿？又是哪来的钱买玩具？”
    “爸爸，你想知道？”幺幺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歪头看着慕星野，不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有点调侃的意思。
    但她只是停顿了两秒，赶在男人发怒之前，就又开口道：“爸爸，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看在你是我爸爸，又这么关心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关心？呵，做梦！”慕星野心里冷嘲，面上却没有打断，任由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自从被爸爸带到这里之后，我每天都没有闲着。我观察了周围所有摄像头的位置和转头规律，还有叔叔婶婶日常的工作习惯、起居时间。不过，那天，这些很多都没派上用场，因为大家都在客厅里。”说到这儿，幺幺调皮地冲着慕星野挤挤眼，因为就是他这个“独裁者”把大家都压在了客厅。
    “我上楼以后，直接去了楼顶藏起来，等你们开始找我的时候，我就悄悄从后楼梯下来。利用摄像头转动时形成的视线盲区，出门从栅栏缝里钻出去。”她的小身板超灵活，别墅四周茂盛的绿化带有形成了她的天然保护伞，她就这样越走越远。
    “我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妈妈的采访，我打电话去电讯公司查到他们公司的电话，然后就找到了妈妈。”幺幺歪着头又想了想，“至于钱，是顾叔叔给的。每次我只要盯着什么东西看，他就会拿钱给我，让我喜欢什么自己买。爸爸，其实，我只是想存点钱傍身而已。”
    她从来不会主动跟顾步申说任何话，但她有的是办法让顾步申跟她说话。
    一个是“顾叔叔”，一个是“爸爸”，幺幺一句话，就划出亲疏远近。
    可慕星野并没有听进这个细节，脑子里只有她说从到这里开始，就在观察、筹备，或者说从更早，从在顾步申身边开始的时候，她就在计划所有。
    这个孩子冷静的思维和远超过普通成人的坚定执行力，都太让人惊讶了。
    慕星野淡看着她，深邃的墨瞳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幺幺莹白的小脸在阳光下洋溢着从容的自信，仿佛只是去做了一件有趣且有意义的事情。她太聪明，聪明得不像个孩子。如果，她身上，不是流着别人的血……
    “你果然是个天生的骗子。”慕星野语气冰冷，透着压抑不住的嫌恶，“嘴上哭哭啼啼跟我说要做好孩子，想学习、想努力，心里却无时无刻计划着逃跑，你就是喂不熟的狼崽子。”
    “哎，爸爸，话不能这么说。幺幺没有骗你，幺幺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幺幺对你的感情也都是真的、眼泪是真的、想读书也是真的。你不知道，幺幺做梦都想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成为你和妈妈的骄傲。但爸爸你太霸道，根本什么都不听，真的伤害了我真诚幼小的心灵。”幺幺说到后面，委屈地瘪起了嘴，像是受伤太深，只要想起就会觉得难过。
    真诚幼小的心灵？
    慕星野被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形容词气笑了，勾唇冷嘲道：“既然伤的这么深，看起来也活不长了，我现在就把你丢进去。”
    马叔和马婶已经尽量放慢动作，可慕星野的气场压在这里，就说话的这会儿时间，他们还是挖出个半米深的长方形土坑。
    黑黄混杂的泥土，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蚯蚓和各种小虫子在里面翻滚逃窜，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浑身鸡皮。
    成姨怕得心都要碎了。
    她暗暗拽着幺幺的衣袖，示意幺幺别再顶撞慕星野，又转头泪水涟涟、近乎祈求地望着慕星野，“不要啊！先生。我保证，保证以后一定会看好她的。”
    幺幺却浑不在意，反而轻轻拍了拍成姨的手以示安抚。
    她上前两步，大大方方地慕星野面前，抬眸濯濯地看着他，道：“爸爸，书上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如果幺幺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但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会痛苦。万一你有一天后悔了，可就再也没有幺幺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呐！”
    慕星野看着她引经据典，言语间流淌出的书卷气，就想起顾步申。眼镜片外的文质彬彬，眼镜片下的狼子野心，最擅长的，就是用为你好的名义，道德绑架。
    “好。那就让我看看，到底后悔的是你，还是我。”慕星野说着抓住幺幺的胳臂，一把将她扔进那个土坑。
    他森冷嗜血的眸光从马叔、马婶身上扫过，淡淡吐出一个字，“埋。”
    第175章 郭琴兰身边的男人
    沈薇去了幺幺之前住的酒店，又去了之前见面吃饭的快餐店，还把附近几个街区都走了一遍，然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幺幺不见了，就像她突然出现在沈薇的视线，又突然消失了。
    沈薇想到报警，拿起电话，最终却又无力的放下了。
    自己竟然除了知道她叫“幺幺”，别的什么信息都不知道。没有照片，没有具体的姓名，更没有能证明自己跟幺幺存在监护关系的实质证据，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报警。
    沈薇站在秋阳灼灼的十字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然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和繁华，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清和茫然无措。她忘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可还没来得及好好相认，自己又把她弄丢了。
    她该怎么办？她要去哪里找幺幺呢？
    沈薇的视线机械地左顾右看，忽然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从身边走过。
    普通的大众脸，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带着黑框眼睛，一副稳重的学究模样。
    记忆里零星的片段重合，沈薇一下子想起来，这是那天她跟齐天成在咖啡厅谈事被郭琴兰“捉奸”时跟在郭琴兰身边的男人，也是站在鉴定中心对面心理诊所里抽烟男人。
    她失去了关于幺幺的记忆，慕星野也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想到郭琴兰那天欲盖弥彰的表现，沈薇拔腿就追了上去。
    她今天特意出来找幺幺，料到会有很多路走，特意穿了简单方便的运动装和白板鞋，没几步就到了那个男人的斜后方。
    就在她想着怎么不动声色上前搭话的时候，那男人忽然加快了脚步。
    沈薇看到他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自己，明显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如果说先前她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跟郭琴兰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加快步伐，那个他也加快步伐，两人之间倒还保持着匀速。
    十字路口的人很多，沈薇跟着他过了马路，走上稍微宽点的街道，正想上前找他问清楚，那男人却忽然跑起来，直接冲到路边抢上了辆孕妇拦下的出租车。
    沈薇快追几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我去，现在的老人都变得这么坏了吗？跟孕妇抢车，是赶着去投胎吗？”
    路旁两三米的位置，一个哈雷车队正停靠着拍照休息，几个穿着机车皮衣的年轻人正聚着闲聊，见状立刻吐槽起来。
    一个染着黄毛，带着钻石耳钉的男人斜靠在自己的爱车上，看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接腔道：“什么老人变坏了，明明是坏人变老了。”
    沈薇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那男人身后那辆马力十足的哈雷Sportster，标志性的“眉形”前大灯灯罩和锥形油箱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这是哈雷锡类中体重最轻，体型最敏捷的车型，无论在任何道路上，都能带来最佳的驾驶体验。
    最重要的是，它的钥匙就插在车上。
    沈薇顾不上多想，直接过去拉开黄毛，修长的腿直接跨了上去，“借用一下，待会儿还你。”
    黄毛正跟朋友说话，反应过来看到一个短发美女已经上了自己的车，连忙伸手去拉，“你说借就借啊！”
    “当给你。”沈薇摘下手上的腕表丢给他的同时，动作熟练的踢起脚架，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风，将沈薇的短发扬起，她身子微微俯低，宛如出笼的猎豹，人车合一，又美又飒。
    黄毛看到东西丢过来，本能的伸手接住，阻挡沈薇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看着沈薇骑着爱车冲出去一大截，他急得直跳脚：“卧槽，报警报警，快帮我报警。现在骗子这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假表，就敢拿来当老子的哈雷。”
    他看也没看，就要把表往地上扔，离他最近的小平头车友抬手把表夺过去道：“我来看看。”
    小平头只看了两秒，就诧异地叫起来：“阿南，你是不是瞎？这可不是假表，是百达翡丽的经典款，两百多万呐！好歹都是富三代，你连这个都不认识，是想笑死谁？”
    连志南怔了一下，连忙把表夺过去，仔细看了几眼，闪着钻石光芒的精致圆形表盘上，银色英文熠熠闪光，无论是设计感还是精致的做工，都能看出绝对是正品。
    平头啧啧道：“阿南，你这是要走桃花运啊！这种表是限量款，买的人很少，你去查查就知道是谁买的，说不定是哪家的豪门千金。你看她刚才那霸气的动作，那漂亮的脸蛋，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都能叫人神魂颠倒。”
    连志南暗暗将手中的表攥紧，白平头一眼，道：“小爷是你这么肤浅的人吗？美不美的都是其次，最重要是懂车，会骑车。”
    他望着沈薇离开的方向，想象着她要是换上跟他们一样的机车皮衣，那大长腿、那身段，心里立刻有点小期待了。
    沈薇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知，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那辆载着那个男人的出租车上。
    每一次过弯漂移，她都放低车身，尽量让每一个动作都达到极致的完美，从而节约更多时间，更快追上那辆车。
    出租车上，杨连成看着越来越近的沈薇，心急如焚。郭琴兰叮嘱过他，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尤其是沈薇和慕星野。
    他敲着前排座椅后背催促道：“师傅，快点，再快点！”
    “先生，我是出租车，不是赛车，怎么跑得过人家？你要是着急，不如走路，前面的小巷子有台阶，我看她恐怕上不去，你要是想躲她，走路比坐我的车靠谱。”
    杨连成一听台阶，心里立刻道：“好好，那你前面停车。”
    旧街狭窄的巷口，没等车停稳，杨连成就丢下钱冲了出去。
    这里看上去是一条通往某个旧小区的小路，四五步台阶的高度加起来接近半米的高度让他慌乱的心总算安定几分。
    第176章 撞死我
    杨连成喘了口气，才继续往里走，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摩托车加大马力的轰鸣声。
    沈薇追过来，正好看见他下车钻进巷子，看到那几级台阶，她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后退几步助力，直接将油门拧到最大。
    哈雷带着沈薇冲了过去。
    沈薇专注地观察着前轮和台阶间的距离，在即将触到的刹那，她双臂发力将车头往上一抬，车子一下就迈上了较低的台阶，在巨大冲力的推动下，第二级、第三级……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就已经冲上台阶。
    高高昂起的车头重重落下，刚好就砸在目瞪口呆的杨连成面前。
    杨连成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还是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人。他完全没想到沈薇会想也不想就骑着车冲上来，一时间竟然吓得呆住，连跑都忘了。
    沈薇捏住刹车，高速运转的车子冒着烟在窄巷里一个完美的甩尾，停住，车身形成的斜边直接封死了杨连成的逃跑路线。
    杨连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沈薇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而且堵住了他的路。但到底是心理医生，他很快镇定下来，无辜又戒备地看着沈薇：“小姐，我不认识你。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不认识我，那你跑什么？”沈薇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目光落在他别在胸前的金色怀表链上，瞳孔微微缩了缩，当初给她洗脑催眠的心理医生，似乎就用过一块这样的怀表。
    她想到上次见到这人也是在一家心理诊所的窗口，眸子一转，淡淡道：“放心，我不想干什么，就想找你要张名片，有点心理方面的问题，想向你咨询一下。”
    杨连成心里咯噔一下：她开口就是心理咨询，难道已经知道我是慕星野的心理医生了？
    他心下慌乱，面上却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沈薇，反问道：“小姐，是谁向你推荐了我？”
    他既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也没否认，重新把问题抛了回去，只等着沈薇说出原因，他再决定自己的说词。
    沈薇淡淡地看着他，缓缓勾唇一笑，略带着失望道：“怎么没人推荐，你就不接我这单生意？”
    她的眸子清澈干净，脸上的笑意又人畜无害，杨连成的戒备心莫名就被降低，还生出几分医生治病救人的怜悯心，“对。我现在年纪大，半退休，已经不接新单了。小姐，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沈薇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是放弃。就在杨连成以为危机解除，松懈下来的时候，她忽然快速发问：“郭琴兰给了你多少钱？”
    “给……”杨连成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到底是经过训练的，他很快反应过来，满脸疑惑：“给什么钱？你说谁给我钱？抱歉，你刚才说太快，我没听清。”
    沈薇也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也清楚他现在的心态。他现在精神肯定高度集中，出其不意的办法不能再用了。看来，软的不行，只有来硬的了。
    沈薇掐着时间，冷冷地看他片刻，才目光睨转，扫过四周的旧巷旧楼，慢悠悠道：“这里没有摄像头，这车又是我刚从路边抢来的，你说你要是在这儿出了事故，会不会最后只是个故事呢？”
    她的目光坚定，如有实质的落在杨连成身上，握住哈雷龙头的手特意紧了紧，放在脚架边的腿，也摆出蓄势待发的动作。
    杨连成站着，比坐在车上的沈薇其实还要高出半个头，可他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不自觉的发怵，身体下意识的往后倾，想要保持安全距离寻找掩护，可他怕露怯又不敢有太大动作。
    沈薇没有错过他身体那个极细微的晃动幅度，冷冷勾唇，直接拧动油门。
    伴着“轰”的一声，车头往前一耸，杨连成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
    他别过头，闭上眼，急切道：“你今天就是撞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个医生，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绝不会向你透露任何病人信息。”
    沈薇熟练地松油门拧刹车，前轮几乎是抵着杨连成停下来。
    他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沈薇几乎可以断定，他跟郭琴兰之前的牵扯，肯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否则，不会用命相护。
    “睁眼。”
    杨连成被吓得够呛，听到沈薇的声音本能的睁开眼，“你又想干什么？”
    沈薇拿出手机，对着他就是三连拍，拍完才道：“姓名、电话。”
    杨连成很清楚，一旦报上名字电话，自己就要一直被这个女人不停骚扰。他梗着脖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薇也不着急，只幽幽地看着他，“你不但要给我名字电话，还要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让我能随时能找得到你。如果你不给电话或者敢跟我玩消失，我就把你的照片放上网，说你跟我有关系，还对我始乱终弃。你不是很看重你的职业操守吗？到时候不但你的操守没了，整个人生都会毁掉。”
    她语气淡淡，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简直是滚滚天雷。
    杨连成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确定？”
    “要不，我现在就发上去？”沈薇不啰嗦，直接点开手机。
    “好，我告诉你。”杨连成连忙阻止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现在的沈薇，在杨连成眼里就像个疯子。跟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用传统心理学的办法来对抗，只能先缓缓再从长计议。
    沈薇拨通电话，确定接通，才挂断存下杨连成的名字。
    “杨医生，记住我说的话，千万别跟我玩消失。”沈薇再次提醒完，才挪开车，示意他离开。
    随着车子退开，杨连成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他站直身子，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又恢复了自己稳重的学究模样，昂首大步离开巷子。
    沈薇看着他的背影，拧了拧油门。
    杨连成正下着台阶，听到身后摩托车发出的轰鸣声，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再也顾不上形象，赶紧加快了步子。
    第177章 当年的真相
    沈薇骑着车回到先前抢车的位置，果然看到那队哈雷小青年还等着路边。
    一看到沈薇，那几个原本等得神情恹恹的小青年立刻就兴奋起来，冲着沈薇又是挥手又是吹口哨。
    沈薇去前面的虚线掉头回来，将车子在路边泊好，那些人立刻起哄的把连志南推到车边，然后又懂事地退开两步，勾肩搭背地等看戏。
    “谢谢你的车。麻烦你把表还给我，如果需要付使用费的话，我可以给你现金。”沈薇忙着找幺幺，下车就直接开门见山道。
    “什么钱不钱的，俗气。咱们今天能在这里遇到，那都是缘分。表，我可以还给你；车，我也可以送给你。”连志南拿出沈薇的手表在手里晃了晃，看着她痞痞地勾起嘴角，“不过嘛，小姐姐你得留给联系方式给我。”
    沈薇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这种二十来岁的孩子，真是胆大又直白，不过倒是挺有趣。
    她戏谑一笑，淡淡道：“我的先生是慕星野，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几个月大了。你确定，你还想要电话？”
    “慕氏集团的慕星野？慕太太！”
    沈薇点点头。
    连志南看到沈薇确认，倒吸一口凉气。
    放眼整个C城，没人不知道慕星野，尤其他们这种富三代，慕星野简直就是自己父母口中别人家孩子的典范。年轻有为，能力卓绝，现在看看，连老婆都比别人的酷和漂亮，还有孩子，简直是人生赢家。
    连志南感觉到来自灵魂的暴击，夸张的捂住胸口，“老天爷既然让你结婚，为什么有要让我遇到你呢？太不公平了。”
    围观的小青年里，有大胆地吼道：“阿南，没事，只要锄头挥得好，不怕墙角挖不倒，兄弟们一定在精神上支持你。”
    “滚。”连志南没好气的白他们一眼，依依不舍的把手表还给沈薇，瘪嘴道：“小姐姐，为什么好女人都结婚这么早？”
    沈薇接过手表放进包里，安慰地看他一眼：“你们还小，将来总会遇到合适自己的。今天，谢谢你的车。”
    说完，她径直转身离开。
    连志南巴巴看着沈薇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悻悻道；“不要将来要现在，走，兄弟们，酒吧，我请客。”
    “喔！”周围的人一阵欢呼，各自上车，绝尘而去。
    ——
    沈薇走出一段距离后，就避过人流给顾步申打电话。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也没人接，一直打到第三遍，那边终于传来顾步申的声音，“薇薇，抱歉，刚才在忙。”
    顾步申今天轮休在家，电话第一遍响的时候，他就看到是沈薇。但直觉告诉他，沈薇肯定是要问F国的事，所以一直没接。可电话响个不停，他又担心她是有别的急事。
    “没关系，步申。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个面，还是关于F国的事情。”沈薇言简意赅。
    果然还是那件事，顾步申强压下心里涌起的烦躁，“抱歉，薇薇，我这段时间真的非常忙。”
    “步申，如果你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就去医院等你，等到你下班。我已经见过那个孩子，我真的很着急。”沈薇找不到幺幺，又想起那个真实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梦，一刻也不想再耽误，觉得只有搞清楚全部事情真相，才能更快找到幺幺。
    “你见过那个孩子了？”顾步申诧异道。
    那孩子，不是被慕星野藏起来了吗？
    沈薇听他这么说，更确定他一定知道具体情况，坦言道：“是的。我跟她做过亲子鉴定，确定她就是我的女儿。步申，我现在真的非常着急，我需要你的帮助。”
    话到这个份上，顾步申已经不能再推诿，何况他现在也想知道，沈薇是怎么从慕星野眼皮子底下见到那孩子的。
    “好，你找间咖啡馆，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过来。”
    “谢谢你，步申。”沈薇挂断电话，走进了街对面的咖啡馆，找了个临窗安静的位置，把地址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顾步申赶过来。
    沈薇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给顾步申叫了他喜欢的咖啡，缓缓开口：“步申，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想确认当年出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事。”
    她记得，在梦里是顾步申给自己找的心理医生催眠，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想追究什么，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我不想再这样了。”
    她说着，双肘撑在桌上，手指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
    顾步申其实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多日未见，沈薇瘦了。
    他以为沈倩儿的计划失败后，沈薇跟慕星野的关系会变好，但看她现在的状态，他们之间明显是出了新的问题，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就是幺幺。
    看到沈薇痛苦，他的心也跟着拧紧，“薇薇，我不是故意想隐瞒你，但那段时间，你实在是太痛苦了。”
    “我知道。”沈薇点头，放下手，目光坦然诚恳地看着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具体的细节。步申，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顾步申对上她疲惫的目光，心里重重一沉，片刻后，才咬咬牙下定决心般道：“薇薇，那时候你追着慕星野回国，但是他根本不记得你，对你又凶又狠。一次，你去酒吧，结果不小心喝醉，被人强了。”
    最后几个字，顾步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低下头，掩住茶眸中汹涌的后悔和不甘。
    这件事，原本是他跟沈倩儿合谋。
    按照计划，出现在沈薇房间里的人应该是他。他还安排了人拍照，等照片传出去，沈薇就只能彻底对慕星野死心，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沈薇在一起。
    可结果，他却走错房间跟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
    等他发现事情不对，回过头去找沈薇的时候，沈薇的房间里躺着别的男人，而且已经发生了关系。他强忍着心痛，趁着两个人意识都还不清醒的时候，悄悄从房间里带走了沈薇。
    第178章 幺幺的尸体
    “你清醒以后，受了极大的打击，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慕星野，心灰意冷，整日以泪洗面。那时候我正好要出国学习，你就拜托我带你一起。你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很差，我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国内，所以就带着你一起出去了。”
    顾步申说到这儿，像是累极，停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薇端坐在桌前，自然垂落在膝上的手，随着顾步申压抑着痛苦的声音，紧紧抓住了运动裤，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她脑海中会曾浮现出那个凌乱的酒店房间的原因了。
    “然后呢？我就怀孕了？”明知道事情的大致发展应该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向顾步申确定道。
    “对。”顾步申点头，对上沈薇充满探究的眼神，他再次心虚地将目光挪向窗外，“你从那件事发生后，精神就不太好，出国后又水土不服，身体情况也跟着变差，等到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几个月。那边不允许堕胎，所以你只能把孩子生下来。可生完孩子后，你的情绪彻底崩溃，你说你太痛苦，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如果不能忘掉那段记忆，你就只能去死。我没办法，只好帮你找了心理医生。”
    沈薇将梦里那些片段、脑海中偶尔出现的画面，跟顾步申的陈述串联重合，满脑子都是对幺幺这个女儿的确认，一时没有留意到顾步申眼中的闪躲。
    “后来呢？你把孩子送去哪里了？”她很想知道，在那些没有她的日子，幺幺是怎么一步步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顾步申听出她语气中的急切，脸色“唰”地白下来。
    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
    但他不能告诉她，是他把孩子丢给成姨，除了钱之外不管不问这么多年，直到成姨带着孩子找上门。
    沈薇捕捉到他眼底的犹豫和愧疚，想到当年顾步申也不过是个留学生，而且还要帮忙照顾精神崩溃的她，在异国他乡能怎么办？左不过是把孩子送人罢了。
    她按捺住心痛，勉强扯出一抹礼貌的笑意，“没关系的，步申，这些都过去了。谢谢你的照顾和坦白。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她没再追问他有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因为毫无意义。毕竟受到打击后离开，乃至最后跟孩子跟分开，都是她自己在精神崩溃之下做出的错误决定，她不能去追究或者责怪任何人。
    顾步申听到她不再追问，心里跟着松口气，“薇薇，我们是好朋友。不如，我再陪你坐会儿？”
    他还有些事，想问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沈薇淡淡拒绝，言落，便靠着椅背闭上眼，将整个人完全沉静到冥想的状态。
    顾步申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买单离开。
    ——
    沈薇离开咖啡厅，又在外面找了一圈幺幺，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等她回到和苑，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
    客厅里的主灯都关了，连佣人都已经休息，只有楼梯、过道上的夜灯亮着，在偌大的房间投下影影绰绰的光晕。
    她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放下包准备换鞋上楼，目光扫过客厅沙发时，忽然一僵，“星野，是你吗？”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无声无息的静默着，如同一尊雕塑。
    慕星野没有说话，只是用遥控器按亮客厅的灯。
    白色的灯光从水晶大吊灯倾泻而下，沈薇抬手挡了挡眼睛，适应了几秒，“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在等你。”慕星野从沙发上起身，一步步朝沈薇走过去，“你是不是在找幺幺？”
    他俊美的面容如常沉静，声线也平得没有一丝波纹，可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凌冽的寒意在空间中散开。
    沈薇心里咯噔一下，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慌乱，声音微颤：“你、你怎么知道？”
    她是想过跟慕星野坦白，但幺幺忽然失踪，她的整个计划都被打断，她根本没来得及说。
    “你是不是知道幺幺在哪儿？”沈薇焦急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只要有一线找到幺幺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慕星野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抓力，将她的急切、担忧尽收眼底，想到泽安临睡前转着眼珠满屋子乱看却找不到妈妈，他深邃的墨瞳中便翻涌起滚滚墨浪，“你再怎么在乎也没用。你找不到她，她已经被我活埋了。”
    他和她的儿子，竟还不如外面那个野丫头！
    沈薇如遭雷击，松开慕星野的手后退两步，愣怔片刻又苦涩地摇摇头，“不、不可能，你撒谎。”
    她不相信，他会那么残忍，而且幺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任由他人宰割？
    “信不信随你。总之你现在，只有泽安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平缓，却字字坚定，像是法庭上的结案陈词，沈薇只觉万箭穿心扎得全身冰冷，手脚颤抖。她捂着心口，想要说、想要问，可就像无数个梦魇中被压住那样，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海中全是幺幺在用甜甜的声音说：妈妈，幺幺想和妈妈在一起……
    沈薇死死盯住慕星野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片刻挣脱那种窒息的痛苦感。她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我不信。尸体呢？她的尸体在哪儿？”
    慕星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用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看到她心里去。
    沈薇清楚，他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
    因为谁的心，也狠不过他慕星野！
    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绝情的样子刻进脑海中，然后缓缓转身，抓起置物架上的包，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不说，她就自己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晨的交通局，异常安静。
    值班交警看到沈薇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听说他怀疑自己的丈夫失踪，便给予帮助。
    他们很快按照沈薇提供的车型车牌，在全城的监控系统搜索，但总有些没有监控的死角，零星的画面联系起来，并不能推断出慕星野的准确路径，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去了那些地方。
    第179章 只有死路一条
    “慕太太，我们建议你直接报警。”值班交警好心提议，毕竟没有命令，他们能做的非常有限。
    沈薇失望地摇摇头，“谢谢你们，不过我先生是公众人物，我怕如果只是场误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薇从交通局出来，天已经微亮。秋风夹着晨露的露气扑在脸上，带着瑟瑟的寒意，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将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得更高一些。
    她拿出手机，拨通甄妮的电话，不等甄妮开口，她就沉声道：“帮我查这三天内慕星野的行程，看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尤其是身边有没有孩子。”
    甄妮心里狐疑，但是没敢问，立刻恭敬道：“好的，沈总，我马上去办。”
    安排好甄妮这边，沈薇又去了幺幺之前住的那个酒店。
    她之前光顾着想看到带走幺幺的是什么人，没留意到酒店外面的监控，这次她将里里外外的监控都看了一遍。但很明显，慕星野是有备而来，她在视频里，连个车影都没找到。
    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沈薇，她到前台，重新开了幺幺住过的那个房间。
    她拿着房卡打开门，看到浅蓝色的地毯，白色的贝壳装饰，还有星星月亮的灯，但这里再也没有幺幺的笑声。
    电话响起，看到甄妮的名字，沈薇立刻接起，急切道：“怎么样？”
    “抱歉，沈总。”甄妮的声音低落，“我用了所有办法，拿到能拼接慕总行程的视频，除了能看出他去过公司和回家，其他的路径没有一条是完整的。所有的监控画面，并没有任何孩子跟她在一起的迹象。”
    沈薇手中的电话，“咚”的落在脚下的地毯上。
    她抬手捂住脸，有泪顺着指缝缓缓渗出。慕星野做得滴水不漏，她的女儿，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可能真的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沈薇低着头，身体向下佝偻着，像是心里突然压下一座山，要将她的脊梁骨压断。
    这个孩子，因为她错误的决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能不能就像从前一样，忘掉这个孩子，当她从没出现过？
    这个念头只是在沈薇的脑海中一闪，她的心就疼得好像被人生生剜掉一块。
    不能，她不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幺幺明媚的笑脸，甜甜的声音，就像潮水铺天盖地而来，将她紧紧包裹。
    如果说幺幺的存在是个错误，那也是她沈薇的错误，孩子是无辜的。
    这个可怜的孩子，没有抱怨、没有责怪，在面对她的时候永远保持着太阳般的笑。作为母亲，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幺幺一天完整的母爱，就因为自己跟慕星野之间的爱恨，让幺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愧疚、自责滚滚而来，沈薇心痛到无法呼吸，整个人跌跪在地上，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
    她是个罪人，彻彻底底的罪人，她害得一个孩子数年孤苦无依不够，还要了她的命……
    一想到慕星野说把幺幺活埋了，一想到幺幺孤零零躺在那冰冷漆黑的地下，沈薇就忍不住全身颤栗。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必须要找到幺幺，哪怕是尸体！
    沈薇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擦干眼泪赶回和苑。
    和苑，客厅。
    慕星野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侧坐在沙发上，看躺在婴儿床里的泽安吃奶。随着泽安心满意足弯起的眉眼，他的嘴角也扬起浅浅的幅度。
    沈薇小跑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温馨的、慈爱的，慕星野或许不是那么冷血，幺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桂嫂正好从厨房那边步入客厅，看到沈薇进门，立刻微笑着关切道：“少奶奶，您回来了，要帮您安排早餐吗？”
    沈薇强挤出三分笑意，淡淡摇头，道：“不用，我不饿。桂嫂，你带泽安和她们出去，我有几句话跟星野说。”
    说到“她们”时，沈薇的下巴微微朝着其他佣人扬了扬，桂嫂会意，“好的，少奶奶。”
    桂嫂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多年的经验让她明显感觉出慕星野的情绪不对，像是一直在压着什么，尤其是少奶奶回来的时候，那股强大的低气压迅速在客厅里蔓延开。
    很快，桂嫂就带着泽安和佣人退了下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沈薇和慕星野。
    沈薇深吸口气，缓步到慕星野身边，压着声音道：“星野，请你告诉我，幺幺在哪儿，好不好？”
    慕星野抬眸，深邃的墨瞳中寒光凛凛，他能看见沈薇为了那个小野种彻夜奔波的疲惫和压抑的急切，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地狱。”
    心地善良的人死后会上天堂，作恶多端的人死后才会下地狱，幺幺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他却诅咒她只能下地狱。
    沈薇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的剜着，鲜血四溅，痛不欲生。
    “慕星野，我再问你一次，幺幺到底在哪儿？”她咬着牙，眸子猩红地怒视着他。她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他有权不喜欢，可那是条人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慕星野站起身，颀长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笼在沈薇身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沉沉的眸光中怒意翻涌，“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慕太太，慕家的少奶奶，那个野种是慕家的耻辱，她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扎得沈薇的心千疮百孔。
    她忽然反应过来，慕星野或许早就知道幺幺的存在，在幺幺找到她之前。
    “慕星野，你早就知道幺幺的事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对不对？”沈薇怒不可遏，身体不住地颤抖。
    “是。”慕星野目光坦然，声音里裹挟着决绝的寒意：“慕家是百年世家，我决不能让那个孩子毁了慕家的清誉和威望。她，只有死路一条。”
    沈薇的身形晃了晃，她的手紧攥成拳，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勉强稳住身形，“慕星野，可那是条人命啊，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第180章 不知检点
    沈薇的心像是被人撕开一大口子，呼呼地灌着刺骨的寒风。她明明一天都没有养过幺幺，她明明应该对她毫无感情，可仅仅是几面之缘，那孩子就像在她心里生了根，一动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慕星野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也是被只大手狠狠扼住。她回来没有看一眼泽安，就一直在问那个野种的下落，她可有半点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慕星野丢下这句话，便任由沈薇再怎么追问，都不再开口。
    他的目光冰冷决绝，就像他这个人，铁石心肠！
    “好，你不说，我就自己找。”沈薇拿出手机，直接打给齐天成。
    现在的网络传播速度最快，她有的是媒体资源，只要肯花钱，她一定能找到幺幺。
    慕星野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立刻就明白她的计划，长臂一伸便将手机夺了过来，“想发动媒体？你做梦。你自己不嫌丢脸，还想让整个慕家都跟着你颜面扫地？”
    沈薇的掌心一空，整个人跟着暴躁起来，“慕星野，你讲不讲道理？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式，幺幺这么大了，我不能坐视不理，你明不明白？”
    “我慕家，决不允许私生子进门。”
    简短的话，霸道无情。
    沈薇看着他那副杀伐果决的样子，破碎的心一点点被寒意冰封，凝成横生的冰刺。
    “慕星野，我生幺幺的时候你把我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追究？”她痛极冷笑，“更何况，你那时候心里眼里全是沈倩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沈倩儿，又是沈倩儿，说不提这个人的是沈薇，拿出来说的还是沈薇。
    她现在追问幺幺下落的样子，跟当初的顾步申简直一模一样。
    慕星野感觉自己的肺里灌满火药，一点就炸，“我那是失忆、是感激，我跟她并没有越雷池一步。但你呢？你是跟别的男人鬼混，搞大肚子，连孩子都生下来了。沈薇，你就是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
    水性杨花，不知检点，这两个词就像两根巨大的棍子当头打下来，沈薇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她怔怔地看着慕星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亲最近的枕边人，是说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人，却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给她定了罪。
    可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也曾想解决掉那个孩子，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沈薇的泪顺着眼角缓缓下落，她很想告诉他，她是无辜的。可最终，她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如果愿意听解释，慕星野就不会不管不问直接活埋了幺幺；如果愿意听解释，他们就不会千疮百孔地走到今天。
    现在告诉他，不过是多给他一个攻击自己的武器。他只会认为一切都是她为了脱罪，编造的谎言借口。
    她的眼泪，她的沉默，在慕星野看来，就是最好的证据，她没有解释，便是默认一切。
    他绝对不能让她出去，把那个野丫头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来人。”
    随着慕星野带着怒气的话音落下，一直在外面不敢走远的桂嫂推门而入，恭敬道：“少爷。”
    她是看着慕星野长大的老宅佣人，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事，便把泽安交给其他佣人，自己在门外徘徊。既保持着距离不偷听，又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好好看着她，不许出门、不许连网、不许打电话，但凡跟外界的联系，全部切断。”慕星野的墨瞳中燃着两簇火焰，一动不动地看着沈薇，话却是对桂嫂说的。
    桂嫂一惊，未及开口，就听沈薇冷笑起来。
    “呵、呵呵！”沈薇冷冷地看着慕星野，眼里是决绝的寒光，“慕星野，你以为你是谁？我沈薇不是你圈养的宠物，想软禁我，你做梦！”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往外跑。
    慕星野盯着她的背影，瞳孔微缩，沉声对桂嫂吩咐道：“通知所有人，立刻，马上。”
    沈薇还没跑出几步，就远远看到山庄的大门正在闭合，显然慕星野的命令已经传到。她马上转身去侧门，那边的门也同样在关闭。
    走投无路，她只能跺脚狠下心来，直奔主楼。
    主楼大厅，慕登勋正摩挲着宝贝紫砂茶壶跟刘成对弈，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沈薇飞快地冲进来。她的短发随风扬起，眼圈绯红，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
    沈薇的家庭背景虽然不及慕家规矩森严，平日里却也是端庄得体，见她现下这幅样子，慕登勋的苍眉微微皱起。
    “爷爷，请您帮帮我。”话音落下，沈薇已经跪在慕登勋脚边。
    “薇薇，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慕登勋又是担忧又是着急，放下茶壶伸手想将沈薇从地上扶起来。
    刘成也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起身去扶沈薇，“少奶奶，有什么话，您先起来说。”
    沈薇避开刘成的手，朝着慕登勋跪近两步，反握住他的手，急切道：“爷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门，但星野不让我出去，他要软禁我。爷爷，求您帮帮我，让我出去吧！”
    “软禁？”慕登勋心下诧异，面上却沉稳地托着沈薇起身，温声关切道：“星野为什么要软禁你，你又为什么非要急着现在出门？你别着急，好好跟爷爷说，爷爷一定给你做主。”
    “我……”沈薇随着慕登勋的动作起身，对上他满是慈爱和心疼的眼神，还有那瘦削脸颊上的皱纹，硬生生把关于幺幺的话咽了回去。慕星野说得对，慕家最重视门第家风。更何况刘成说过，慕登勋的身体不好，她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
    “爷爷，我曾经做错了一件事，我现在应该也必须要去弥补。求您，让我出去吧！”沈薇竭力克制，但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涌出来，她低下头，紧握着慕登勋的手，“爷爷，求您看在我为泽安九死一生的份上，帮帮我吧！”
    第181章 孩子多大了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沈薇不会拿孩子说事儿。
    慕登勋的眸色沉了沉，不再多问，撩起眼皮看刘成一眼，“你，亲自送薇薇出去。”
    “是。”刘成应声，恭敬的上前，半托住沈薇的手肘，“少奶奶，我送你出去。”
    “谢谢、谢谢爷爷！”沈薇对着慕登勋恭敬地鞠了一躬，才随着刘成转身离开。
    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腻腻的全是汗。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口，就看到慕星野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逆光而来，整个人身上带着凌冽的寒意，开口，字字如冰：“爷爷，您不能让她出去。”
    沈薇和刘成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只能被迫停下来，转头去看慕登勋。
    慕登勋刚扶着桌子坐下，目光淡淡在慕星野和沈薇身上一扫：“理由？”
    沈薇不想慕星野说出幺幺的事情，抿着唇不断冲着他摇头，慕星野却视若无睹，字字清晰道：“因为她出去，是要去找她的私生女。爷爷，我不让她出去，是不能让她玷污我们慕家的门第。”
    “私生女？”慕登勋正为郭琴兰和慕星野的身份心烦，这段时间都是吃下睡不好，闻言只觉心口血气翻涌，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后仰倒过去。
    刘成听到慕星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还没来及开口阻止，就见老爷子吐了血，连忙惊呼一声，冲过去扶住，“老爷子！”
    殷红的血飞溅在慕登勋雪白的长袖云纹唐装上，如同落下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沈薇的脸顿时惨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连忙上前帮手，想要同刘成一起扶住慕登勋，却被慕星野一把拽开。
    “你别碰爷爷。”慕星野腿长步急，几步便超过沈薇，一把将她扯开。他也没想到慕登勋会气成这样，他只是不想让沈薇出门，现下又担心慕登勋的身体，又担心他会迁怒沈薇。
    毕竟在家风这件事上，慕登勋比任何人都要重视。
    慕星野扯开沈薇后，便自己上前去扶慕登勋，手刚触到慕登勋的胳臂，就被一巴掌打开。
    “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
    慕登勋嘴角还挂着残留的血渍，猩红刺目，胸口剧烈起伏却强挺着身子，充血的眸子狠睨他们一眼。
    慕星野被慕登勋的样子刺痛，僵硬地收回手，在袖中紧紧攥住。他刚才，确实是冲动失策了。
    沈薇被慕星野扯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双手局促地交握着，站在最外的位置。这个时候，慕登勋站不站在她这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千万不能有事。
    刘成扶住慕登勋的肩膀，抓来旁边的靠垫给他垫上，一手轻轻地梳理脊背给他顺气，一手拿手帕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老爷子，您消消气，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我先去叫医生。”
    慕登勋何尝不想等会儿再说，可现在的情况是旧的问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来，他怕自己没那么多时间了。
    “不用叫医生，又不是第一次咯血了，不差这一会儿。”他接过刘成手里的手帕，撑着他的胳臂借力，让自己坐得更稳更正，“先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慕星野和沈薇。
    沈薇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噗通”跪在地上，重重将头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爷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她明知道他的身体不好，却还是让他伤心了，还伤害到他的身体，她真是该死！
    “够了。”慕登勋的声音带着沙哑，用手帕掩住嘴，又是两声咳嗽，“你刚生完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别再折腾自己了。”
    “不，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沈薇是真的内疚，慕登勋是在这个冷漠的大宅子里，对她最好的人。
    慕星野听着那“咚咚”的磕头声，再看慕登勋的样子，也是心如刀绞。
    沈薇是错，但他逞一时口快，完全没注意到慕登勋的身体也是错。他明明看见沈薇摇头暗示的眼神，心里却只想着不能让她逃掉。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慕登勋的身体更重要。
    “爷爷，您先休息会儿，我去找医生来。”慕星野说完，根本没有给其他人开口阻止的机会，便转身大步出了主宅。
    慕登勋看着慕星野的背影消失，冲着刘成使了个眼神，他现下实在是没有力气，自己去扶沈薇了。
    刘成会意，立刻松开慕登勋，转而扶起地上的沈薇，“少奶奶，您听老爷子的话，别让他再跟着担心您的身体了。”
    刘成是慕登勋的心腹，他的话基本就等于老爷子的话。
    听到爷爷还关心自己，沈薇心里更酸，眨眼便有泪从眼眶中落下来，“爷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骗您、伤害您的。”
    她依言站起来，红红的眼圈里满是歉意。
    “我知道，你不是个撒谎的孩子。”慕登勋靠着靠垫，呼出两口气，怅然道，“那个孩子多大了？”
    “应该有四岁了。”沈薇抿着唇，低低道。她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所以并不知道幺幺确切的出生日期。
    慕登勋从她不确定的语气中读出异样，狐疑道：“这么说，你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的时间？那孩子的生父呢？”
    沈薇无奈地摇头，“是的。几年前星野回国，我追回来找他，却意外被人强。”
    她的声音微顿，整个人被沉重的无力感包裹，“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觉得对不起星野，便想出国静一静。可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那边不允许流产，我不得不生下孩子。
    “孩子出生后，我的情绪彻底崩溃想要自杀，后来是心理医生帮我清洗了那段记忆，让我彻底忘记了那段时间，也忘记了那个孩子，我的情绪才恢复正常。
    “最近，我偶然遇到那个孩子，她跟我长得很像。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我跟她做了亲子鉴定，她的确是我的女儿。对不起，爷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可现在，我已经知道，就不能将她丢在外面不管。爷爷，她已经失踪几天了，求您允许我去找她。”
    但凡有别的选择，她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的眼里水光盈盈，满满的都是赤诚和愧疚。
    第182章 休想带走泽安
    慕登勋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心里暗暗心疼沈薇，却又不得不估计慕家的脸面和规矩，沉吟片刻道：“她是你的孩子，就该找回来。既然连你都忘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跟外面的人也没有牵扯，你如果找到，就把她带回来。对外，就说是你和星野早年在国外生的孩子。”
    “什么？爷爷，您说什么？”沈薇猛然抬起头，满眸震惊。
    刘成扶起沈薇刚退回慕登勋身边，闻言身子一怔，老爷子向来重视慕家血脉，这是要为少奶奶破例了？
    慕登勋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没听错，我是说把孩子接回来。孩子还小，我们就当自己的养，这样，泽安也多一个姐姐疼。”
    “爷爷，谢谢您！”沈薇捂住嘴，不住给慕登勋鞠躬，激动的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她沈薇何德何能，能得这样的宽容和疼爱。
    她的声音微颤：“爷爷，我、我、我从没想过要把她接回慕家。我只是想找到她，把她送去外婆那儿，给她一个安稳踏实的生活，我们能常常见到、陪伴彼此，这就足够了。”
    她知道慕家的规矩，从未想过让任何人为难，特别是老爷子。
    “我知道你没想，你不敢也不会这么想。但你能对孩子负责，能把孩子放在第一，你是个好母亲。”慕登勋看到她感激涕零的样子，就想起郭琴兰，眸色蓦的一沉，“有些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舍弃自己的孩子，那样的女人，才可怕。”
    刘成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他知道慕登勋说的是郭琴兰，未免老爷子气上加气，连忙谨慎的岔开话题，“老爷子，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把孩子找到，至于安置在哪儿，不妨从长计议。”
    “哦，对，先去把孩子找回来。”慕登勋缓过神来，苍眉挑向刘成，“你跟她一起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
    谁都知道刘成是慕登勋的左膀右臂，有他出面一定会事半功倍。
    沈薇感激老爷子的细心关怀，眼圈又是一红，“爷爷，我先替孩子谢谢您！”
    慕登勋淡淡摆手，“阿薇，你知道这个事情闹大，对你没有好处，你可能会身败名裂，可能名利双失，可你还是选择要去找孩子。阿薇，你是个好母亲，好母亲，就能撑起一个家。”
    家族名利固然重要，但一时的沉浮并不能决定什么，任何长盛不衰的家族背后，都需要能为家人作出无条件牺牲的人。这种态度，他在沈薇身上看到了。
    沈薇紧抿着唇，强忍住眼泪，对着慕登勋郑重的深鞠一躬，刚准备跟刘成一起去找幺幺，转身就看见慕星野从外面进来。
    慕星野墨瞳深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渗人的寒意，开口，冷冽如冰，“不准去。”
    他联系好医生回来，正好听见慕登勋让沈薇把孩子接回来。什么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就算沈薇现在是真的忘记不知道，可顾步申也不知道吗？
    只要幺幺继续呆着沈薇身边，顾步申迟早会找上门，而且他有的是办法让沈薇想起来。
    就像当初，他自己在Ada那儿拿到和沈薇的合照一样，有些东西，不记得，不表示不存在。
    “我只是想把她养在外婆那儿，保证绝不会影响慕家、影响你和泽安，也不可以吗？”沈薇扭头看向慕星野，语气质问。
    她以为慕家最难过的会是爷爷这一关，没想到现在连爷爷都同意了。慕星野还是这么坚持，这个男人，是要逼死她吗？
    “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活在这个世上，绝对不可以活在你沈薇身边。”慕星野咬牙，语气狠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薇看着他，就像看着个陌生的魔鬼，心里刚被慕登勋点燃的希望，瞬间熄灭，她果然，不该对慕星野有任何幻想！
    她未及开口，就听慕登勋一拍桌子道，“反了你了。我还没死呐，这个慕家就轮到你做主了？”
    慕登勋没想到慕星野的心会这么狠、这么坚决，一激动，又剧烈的呛咳起来。
    刘成吓得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老爷子，您消消气，少爷说的都是气话，都是气话。您别着急，慢慢商量。”
    沈薇失望的看慕星野一眼，跟着刘成上前倒了杯茶给慕登勋顺气。
    慕星野看到慕登勋的身体状况，墨瞳的戾气收敛，语气缓和几分，“爷爷，我这不是做慕家的主、也不是做您的主。我和沈薇是合法夫妻，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事情。”
    “哼，这个时候，你倒是把我撇得干净？”慕登勋苍眉倒竖，冷声嘲讽，“好啊！你要是坚持一意孤行，那就让阿薇跟你离婚，看你能做得了谁的主！阿薇，你同不同意？”
    慕星野的身子一僵，目光落在慕登勋身上，眼底是压抑的不敢置信，“爷爷，您到底是不是我的爷爷，跟别人有孩子的是她，您为什么要帮她？”
    老爷子一向重视家风，郭琴兰主动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尚且尽力规劝，现在却主动提出让他们离婚。
    慕登勋并没有回答他，只接过沈薇递来的茶，微抿一口，靠着靠垫大口喘气，像是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只要沈薇的答案。
    沈薇站在他身侧，侧对着慕星野垂下眼睑，平静道：“爷爷，我同意。虽然我不是主动犯错，但事实上的确是我对不起慕家，有损慕家的颜面，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我没有资格赖在慕家，也不配再做慕家的少奶奶。”
    她每说一句，心里的痛就多一层，是她非要追着慕星野回国，是她非要留在他身边，是她非要嫁给他……
    她的声音冰冷，语气平淡，像是他们不是在讨论离婚，而是在读公司的财报。
    慕星野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中像是压着千斤巨石，沉沉下坠。
    他眸色猩红，目光牢牢的攫住沈薇，咬牙道：“好，但你休想带走泽安。”
    第183章 登报宣布离婚
    慕登勋眸光一凛，和刘成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谁也没想到，慕星野会就这么同意，而且直接搬出泽安，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沈薇身上，暗暗替她担忧。
    两个孩子都是亲骨肉，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太难了。
    沈薇心里恶寒，慕星野果然是了解她的，专挑她的痛处下手。可这个时候，他越是狠，她的心反而就越安定，越容易做出决定。
    她抬眸，坦然迎视着慕星野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声音比刚才更平了几分，“我的确很舍不得泽安，毕竟他是我八月怀胎，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但泽安有慕家的庇护，日子就算少些温暖，却也绝不会辛苦。”
    她的视线缓缓转到慕登勋身上，“而且我相信爷爷一定会很疼爱泽安，悉心培养，让他成为最优秀的人。爷爷是慕家的保护伞，也是泽安的保护伞，我可以完全放心。”
    如果说之前她对慕登勋还有些戒备，那么现在因为他对幺幺的态度，她的心里就只剩下感激。
    沈薇看着慕登勋，努力想挤出感激的笑，眨眼却有泪落下来，“但我的女儿不同，她一个人在外面，餐风露宿、朝不保夕，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已经亏欠她很多，不能再让她一个孩子承担大人犯下的错误。我必须要找到她，必须！”
    她明知道步履维艰，却还是义无反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不惧任何风雨的慈爱光芒。
    慕登勋被她的情绪感染，深沉的眸子微微泛红，他欣慰且坚定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我一天，绝不让会让泽安受半点委屈。”
    刘成也跟着抹了抹眼圈，心里暗暗叹息，这少爷和少奶奶才好几天啊，真是不让人省心，老爷子这身体，只怕是又要跟着受累了。
    慕星野看他们摆出一副临阵托孤的架势，眉头深蹙，勾唇冷笑，“爷爷，您这是在助纣为孽。我的儿子，我自是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就是第一步。”
    什么不让孩子承担大人犯下的错误，那根本是她为了摆脱慕家跟顾步申在一起找的借口！她的最终目的，根本是带着那个丫头去跟顾步申一家三口团聚！
    不等慕登勋开口，慕星野冰冷的目光已然落在沈薇身上，“沈薇，我告诉你，想离婚，你做梦！除非我说不要，否则你永远别想。你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威胁我、逼婚嫁进门的，现在想说走就走？哼，晚了！在这个家里，最没有资格提离婚的，就是你。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沈薇错愕地抬眸看他，氤氲的眼眶中饱含着委屈、不甘和愤怒。是，她当初是逼他了，可当初是他自己不愿意看着沈倩儿进监狱，是他让她提的要求。但这一路走来，她除了那一次，还逼过他什么？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与他相守，终究是错了吗？
    “慕星野，你给我住口。”慕登勋将茶杯重重放在手边的棋桌上，将黑白棋子撞落一地，“你要是不同意离婚，我就以慕家长辈的身份登报宣布你们离婚。”
    散落的棋子掉在地砖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伴着老爷子威严的话音落下，大厅有一瞬的寂静。
    “爷爷，您……”沈薇万万没想到，慕登勋竟然会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喉咙哽咽，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慕星野机械地扭头看向慕登勋，猩红着双眸，咬牙道：“您说什么？”
    他眼里腾起的怒火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他敬着爱着的爷爷，在关键时候，非要跳出来作对？是已经不把他当亲孙子了？
    感觉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硝烟味，刘成紧张得全身紧绷，恨不得立刻带着其中一位消失。
    “老爷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家庭医生带着助手急匆匆地跑进来，急切的声音落下才意识到厅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为难。
    刘成却是松口气，忙上前把他往老爷子身边拉，“老爷子刚才又是咯血又是咳嗽，脸色也不太好，你快给看看。”
    天大的问题，在慕登勋的身体健康面前，都得往后放一放。
    沈薇连忙强压下心里的酸涩，退开两步将位置让给医生和他的助手。
    慕星野也不再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地落在医生身上，看着他又是测血压心跳，又是听肺音，外带诊脉和检查了带血的手帕。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
    好一会儿，医生才放下检测仪器，舒出口气，“经过我初步诊断，这应该是急火攻心引起的五脏失调，肝火上旺，伤到了心肺经，所以引致吐血和咳嗽。老爷子的血压也偏高，应该是情绪激动所致，所以脸色也不好。虽然这次的问题不大，但这个问题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戒骄戒躁，控制情绪，特别是不能生气。”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似有所指地扫过众人，提醒得含蓄而不失礼貌。
    “好，好，我们一定注意。”刘成暗松口气，连连答应。
    沈薇心里自责，见医生打开药箱拿药，连忙去准备温开水给慕登勋服药，杯子递到一半，就被刘成接下来，“少奶奶，这些事，让我来就行。”
    交接间，他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瞟向慕星野，沈薇看出他是想让她先跟慕星野离开，脸色微僵。
    这一眼，也被慕星野看见了。
    慕星野自鼻翼中喷出声轻哼，他们想让他走，他还不想在这儿呆！
    他长臂一挥，拽住沈薇纤细的皓腕，直将她拉到身边，“爷爷，既然您身体不适，就少操心，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根本不等慕登勋回答，扭头扯着沈薇就走。
    沈薇眉心紧蹙，本能地甩开慕星野的手，却反被抓得更紧。
    她心里也明白，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慕登勋的病情雪上加霜，便道：“爷爷，您先吃药，我晚点再过来看您。”
    第184章 少爷的身份藏不住
    慕登勋看着他们拉扯着前后脚出门的背影，苍眉拧了拧，终究是没再开口。
    医生开完药，又叮嘱了两句，就带着助手离开。
    老爷子喜静，尤其刘成在的时候，身边向来不需要旁人伺候，一时间大厅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成叹了口气，将水杯和药递到慕登勋手里，“老爷子，您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慕登勋接下药，看也没看就仰头服下，又喝了一大口水，歇息片刻才道：“让他们离。他的心狠成这个样子，哪点像当初可以为了沈薇不顾一切抛下慕家远走D国的样子？连我都能相信沈薇，他为什么不能？”
    他顿了顿，喝口水又道：“我怀疑他根本不是我的亲孙子，恐怕郭琴兰守着的那个，才是真的。这个，怕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替身，要生生搅得我们慕家家宅不宁。”
    他几乎不关注后辈的感情生活，却也听说慕星野当年为了沈薇所做的那些付出。一个人就算失忆，也不该变得这么彻底。
    刘成跟着慕登勋多年，知道他这是动了大气，心里沉甸甸直坠而下：“是，您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查不到关于少爷的一点东西，也很有问题。我怀疑，少爷也在防着我们，不然不可能半点蛛丝马迹的线索都不遗漏。毫无破绽，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如果没有问题，他为什么防得这么紧？”
    他拿不到慕星野的头发去鉴定，就想着或许可以收集泽安的去，可没想到慕星野以泽安不适应为理由，把和苑的佣人都换成自己人。现在的和苑，虽然还在慕家老宅的范围内，却更像是个独立的空间，铁桶一般，水泼不进，火烧不到。他们从主宅这边派过去的佣人，无论什么资历有多优秀，都只能在外围做些打扫的活，连重要房间都进不去。
    慕登勋靠着软垫，略微沉吟：“郭琴兰呢？能不能让她回来？她不能每天总守着那个人吧？她手底下不是还有公司吗？随便找个业务理由让她回来一趟。”
    他们在查慕星野的同时，也在调查郭琴兰的行踪。现在能确定的，是郭琴兰在国外没有别的男人，只是她陪着的那个所谓姐姐的儿子。郭琴兰也防得很严实，他们没有找到那个人详细的资料信息，只能从传回来的偷拍照上看出他跟慕星野的年纪相仿，而且从侧脸轮廓上看，相差无几。
    “恐怕不行。”刘成无奈摇头，这个办法，他早就想过了，但慕星野把这条路也堵死了。
    “Ada去了趟美国，大太太身边的事儿就再没消停过，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整天焦头烂额，别说是抽时间回来，她现在就连去医院的时间，那都是硬挤出来的。当初要不是为了那个人，她大概也不会这么着急跟大先生离婚出国。她现在连守着那个人的时间都没有，只怕就算告诉她公司要倒闭，她也只会随便找个人回来卖掉公司，自己都不会回来看一眼。”
    作为商人，慕星野的手段的确是够出色、够优秀；但作为丈夫、儿子家人，他就太过狠绝。
    慕登勋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烦躁，“那就让他们先离婚，但孩子必须留在慕家。”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是不放心沈薇，但泽安作为慕家的第一个曾孙，他这个做太爷爷的若是放手，那势必会引起外面的诸多猜疑。如果离婚是势在必行，那只能想办法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刘成也想到这个问题，为难地看老爷子一眼，“少奶奶这一出门，少爷的身份不管是真是假，怕是都藏不了很久了。”
    从始至终，沈薇和慕星野都是焦点人物。
    沈薇对慕星野死缠烂打，两个人经历过重重考验之后，感情日趋稳定等等，只要不加干涉，必然是长期占据各个娱乐八卦、乃至财经新闻的热点，堪比连载小说的热度。
    如果让两人登报离婚，必然又会掀起新一轮的风波，肯定会有人为往两人身份上做文章。别说是外面的人，恐怕慕家的人，也少不了推波助澜。
    慕登勋的苍眉拧紧，语气不自觉的加重，“所以，你要加快进程，赶在被别人爆料之前，我们自己内部解决。”
    “是、是，我马上去办，您先休息。”刘成见他隐隐又有咳嗽之意，连连应声，恭敬告退。
    和苑。
    慕星野将沈薇一路拖拽，进门后才松开她的手，他面色沉郁，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寒意。
    沈薇揉着发红发疼的胳臂，抬眸斜睨着他，水眸凌厉。
    静谧的空气中，散发出浓重的火药味。
    桂嫂见状，连忙抱着熟睡的泽安，叫上其他佣人，退去客厅。做佣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的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也别问。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胸前的起伏和复杂的眸色，说明他们的内心都不平静。
    最后，还是沈薇先开口，她呼出口气，冷冷道：“我收拾几件衣服就走。”
    既然爷爷支持，她不想再耽误时间，离不离婚可以先放一放，但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幺幺，确认幺幺安全。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赶着去跟顾步申双宿双栖？”慕星野咬牙，眸光锋利如刀，像是要将沈薇剖开，好看看她的心是红是黑。
    “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我跟他只是朋友，只是朋友！”沈薇眼眶充血，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心寒。
    她拼尽全力，不惜一次次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甚至可以为了他一句还债心安，放着母亲的大仇不报，忍痛放过沈倩儿。她这么做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泽安一个完整的家，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
    可他呢？满脑子只有猜忌、怀疑！
    话一出口，沈薇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慕星野眼里的不屑和不信任，那细碎的冷光，就像无数银针，直扎进她的眼里，痛得她瞳孔微缩。
    痛到极致，沈薇勾唇自嘲地苦笑起来，“好，我不解释，反正我在外面有孩子是不争的事实，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要你同意离婚，我可以净身出户，你想要给我安什么理由，都随你。”
    第185章 对抗
    沈薇看着慕星野，水眸中都是淡泊的冷意。
    净身出户，她倒是豁的出去！
    慕星野看着那双跟幺幺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心也一点点冷下去，又一点点硬起来。
    同样都是孩子，她为什么就可以做到这么绝情，为了一个想不起来历的野丫头，放弃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揣进裤袋中，却在看不见的袋里，狠狠攥紧。
    什么都是为了孩子，根本就是借口。她这么看重那个丫头，无非因为那是她和顾步申的野种！
    偏厅里，睡得好好的泽安忽然在桂嫂的怀里哭了起来，像是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他一张口，就是撕心裂肺。
    桂嫂和伺候的佣人都吓了一跳，抱起来又是安抚的轻拍晃动，又是拿玩具吸引注意力，泽安的哭声反而越来越大。
    泽安从生下来就很高冷，极少哭闹，哪怕从前不接受外人触碰，也是扭动身体严肃的挣扎，绝不会哭着表示抗议。
    听见孩子的哭声，沈薇心里一痛，就像被猫爪子狠狠挠了一爪，抬脚就要往偏厅走。
    慕星野的心也跟着抓紧，开口，声音却又冷又硬，“你站住。你都决定要丢下他离开这个家，还去看他做什么？”
    “就算我跟你离婚，他也是我儿子。”沈薇脚步不停，胳臂却而被慕星野拽住。
    他看着她眼底的焦急，鄙夷道：“你不要在这惺惺作态，既然要走，就走得干脆些。反正泽安一天也没吃过母乳，他早晚都会忘了你。你现在去看他，下次呢？”
    下次？
    想到可能很长时间都再见不到泽安，沈薇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疼，不管以后如何，只要她还在这个家一天，她就不能让孩子这么哭下去。
    “你放手，我现在可还没跟你离婚。”她掰开慕星野的手，转身就往偏厅走。
    “那现在就去离婚。”慕星野墨瞳深谙，反手将她握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走。
    沈薇脚尖用力地抓紧地板，身体向后倾斜着，竭力跟慕星野蛮横的力量做着对抗，“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么逼我？”
    “逼你？”慕星野看着她，嘴角勾起，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彻骨，“跟别人有孩子的是你，忙着离婚出去一家团聚的是你，现在又说是我在逼你？沈薇，既然你想离婚，我就如你所愿。桂嫂，上去把我书房抽屉里的户口本和结婚证拿下来。”
    “慕星野！”裹挟着怒气的三个字，似从沈薇的牙缝里挤出，她奋力甩开慕星野的手，像是就算把胳臂甩脱臼，也不想再跟他有半分接触，“我们先分居，再离婚。现在，先让我去哄好泽安。”
    孩子的哭声，就像风刀子，一寸一寸的割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可在慕星野面前，她决不能表现出半分的怯懦。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你做梦。”慕星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但同时也松开手。
    他朝着偏厅扫一眼，加重语气，“桂嫂。”
    “是，来了。”桂嫂无奈的把孩子交给别的佣人，匆匆从偏厅出来，感觉到客厅里压抑的气息，她连看都没敢往他们那边看一眼，就小跑着上楼去拿东西。
    沈薇拉着被慕星野拽了好几次，手臂上都是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红了一大片。但她顾不上疼痛，抽身就往偏厅走，可无论她是走左还是走右，慕星野总是能先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他的身体，就像铁板一块，硬生生将她和泽安分开。
    “慕星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听不见泽安在哭吗？”她抬眸看他，强忍着眸中湿热的泪。
    慕星野笃定她离不开泽安，眼中全是俯视的冷光，“最铁石心肠的人是你，是你为了要做别人的妈妈不要他。我只是在帮他，帮他坚强、让他早点忘、掉、你。”
    他在逼她，逼她亲口说出她不去找外面那个孩子，不再提离婚，她留下来，给泽安一个完整的家。
    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忘掉自己。最后三个字，像是三把刀插进沈薇胸口，痛到她失去全身的力气，连最后一丝开口的欲望都消失了。
    她只是盯着慕星野，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凉薄绝情的样子刻进心里。充盈的泪水胀得眼眶生疼，但她竭力忍住，硬生生没落下一滴。
    桂嫂心里虽然不想看到他们离婚，但又不敢违逆慕星野的吩咐，很快就找到户口簿和离婚证下来。
    “少爷……”她将东西递给慕星野，想要劝两句，对上男人凌厉的目光，又下意识的闭了嘴，恭敬地退回偏厅。
    跟着慕星野这么多年，她看到很多人想介入他的生活，但唯一成功且让他有所改变的只有沈薇。现在连沈薇都不能左右，她这个佣人就算再心疼，也帮不上忙。
    暗红色的户口本和正红色结婚证，整整齐齐装在冰冷的文件袋里，慕星野紧紧攥在手中，垂眸睨着沈薇，“离婚，现在就去。”
    他眼里，透露着挑衅，沈薇觉得自己快要爆炸，她用力吸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我不同意现在离婚。我要看泽安。”
    “不同意现在离婚，就是以后还是要离？”慕星野挑眉，深瞳中漆黑一片。
    沈薇不说话，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偏厅。
    这等同于默认的沉默，让慕星野的瞳孔蓦的一缩，“我说过，离不离婚，我说了算。现在，你去也去，不去也得去，”
    言落，他直接拉着沈薇的胳臂，将她从和苑拽了出去。
    在他们身后，泽安的哭声越发的响亮刺耳。
    沈薇的心痛到滴血，慕星野的眉宇间也凝着隐忍的痛意。
    车子，停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大厅门口。
    沈薇看到那铜色黑字的冰冷牌子，心里的痛苦不甘、矛盾纠结忽然就安定下来，她和慕星野，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下车。”慕星野的声音如有实质，冰冷的砸在人心上，言落，他已经率先摔门下车。
    第186章 离了
    沈薇机械地打开副驾驶的门下车，跟着他走进大厅，排队、拿号，一对对结婚的、离婚的、哭着的、笑着的、从她身边走过，她都像没看见似的，脑海里只剩下幺幺甜甜的声音在说：妈妈，我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舍不得泽安，也放心不下幺幺，可正如她跟慕登勋说的一样，泽安没有她这个妈妈，依然会有很多人疼爱，但幺幺不同。
    放弃泽安很痛，痛到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只能靠对幺幺的惦念，支撑着自己走完后面所有的路。
    从和苑出来到上车，再到民政局，再到拿着离婚证从民政局出来，沈薇再没有跟慕星野说过一句话。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带着凉意的秋风扫过落叶，街上的行人裹紧身上的衣服，入目都是肃杀的寒意，就像沈薇现在的心情。
    她看着手中同样是大红色的小本，看着上面离婚证三个大字，心情跌到低谷。
    这就是她千辛万苦用命换来的婚姻，这就是她像个悍妇一样站在沈倩儿面前想要保护的婚姻，终究是真的以离婚告终了。
    想想当初医生说她的肝完全坏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死；想想起当初怀上泽安的时候，血癌发作，她也以为自己会死；想想当初沈倩儿开车撞过来的时候，她用尽全力推开慕星野，也以为自己会死。
    可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死，她已经是在鬼门关走过几次的人，离婚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她还有幺幺。
    想到幺幺那张小太阳一样的脸，沈薇的眸子里慢慢涌起生机。
    看到有出租车经过，她抬手招停，同时缓缓地侧身抬眸，看了慕星野一眼，淡淡道：“你好好照顾泽安，保重！”
    言落，她半秒都没有停留，直接拉开门上车。
    “砰”的一声，随着车门关上，就像分隔开两个世界。
    慕星野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眼前晃动的全是沈薇那个毫无眷恋、陌生至极的眼神。
    他的心，忽然空落落地疼起来，就像是心里好不容易生出的根，被人狠狠地拔了出去，血淋淋的撕扯着。
    在别人口中，他有很多的朋友，可他从来不跟他们一起玩，甚至接到他们的电话，他也觉得无比陌生。
    沈倩儿说爱他，可他却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心跳的痕迹，哪怕他的眼睛里鲜活的是她的眼角膜。
    慕家的那些所谓亲人，他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感觉不到任何属于家人的温暖。
    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他就像是这世间的一朵飘萍，无处着落。
    只有沈薇，她追在他的身后，一遍遍告诉他他的过去，一遍遍描绘他们的未来。她用尽手段逼婚嫁给他，给他生孩子，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她说到做到，她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让他漂泊不淡定的心终于有了可以安定的地方。她说那是他们从前一起憧憬的生活，他就相信那是他们要一起实践的生活。
    她轰轰烈烈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当他真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未来，用尽全力却维持守护的时候，她却为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挥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
    因为她的出现，其他人都变成繁杂的背景，只有她像火焰照亮他整个生命，然而炙热的燃烧之后，剩下的是无尽冰冷的灰烬。
    慕星野用力的捂住胸口，像是要将那疼痛压下，可手却像是被抽走力气，毫无作用。
    大红色的离婚证，在他的另一手中，被攥出深深的折痕，像是要被捏碎一般。
    左手是无助，右手是恨意。
    绵绵的秋雨，淅淅沥沥的随风落下，冰冰凉凉的浇在脸上。
    周围的人开始撑伞、开始奔跑躲避，慕星野抬起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任由细雨密密匝匝浇在脸上，像是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
    慕星野回到和苑，已经是傍晚。
    桂嫂看到他回来进门，吓了一跳，“少爷，您这是……”
    他的头发完全被雨淋湿，像是洗过头；身上浅灰色的西转被湿透，呈现出厚重的深灰色；苍白的脸色像是刚刚大病一场，原本就深邃的墨瞳更加幽暗。
    后面的话，桂嫂没问出来，她已经清楚看到慕星野手上拿着的透明文件袋里的结婚证被换成了离婚证。
    “少爷，泽安小少爷睡了。您先上去洗个澡，再下来看他吧。”
    听到泽安，慕星野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看看衣服上的水痕，淡淡道：“好。”
    他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下来，“十分钟后，把他送上楼。”
    “是。”桂嫂恭敬道，末了又补充道：“少爷，我安排厨房给您准备晚餐。”
    “不用，我不饿。”慕星野说完，便再没有停顿，直接上了楼。
    他如往常一样倨傲的昂着头，语气淡淡，神情淡淡，可满屋子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呼吸都放得更低些。
    半个小时后，刘成从主宅过来，一进门，他就感觉到和苑里由内到外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沉闷气息。
    “少爷呢？”刘成也适当地压低声音，对着桂嫂道，“老爷子让我过来看看他。”
    桂嫂朝楼上看一眼，同样将声音压低了两分，语气却并没有敬畏讨好之意，只如常般道：“刘管家，少爷在楼上陪小少爷，暂不见客。”
    “不见客？”刘成心里暗叹口气，这还真是把和苑当成他自己的地盘了，面上却不动声色追问，“是跟少奶奶……”
    他后面的话没问完，桂嫂便讪讪赔笑，利落地回答了他，“刘管家，我就是个佣人，只是遵照少爷的吩咐办事，别的不太清楚。”
    刘成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用桂嫂说，就屋子里这气氛，他也能确定慕星野跟沈薇离了婚，便也不再追问，“明白。往后的日子，你们恐怕都要辛苦些了。”
    “应该的，都是分内事。”桂嫂面含歉意，话却是不卑不亢，“刘管家，我送你。”
    第187章 龙凤呈祥
    主楼，二楼露台。
    慕登勋靠坐在红木摇椅上，目光漠然地望着远处雨幕笼罩下的山景。
    他的腿上披着条法兰绒的薄毯，毯下自然垂着的双腿随着摇椅轻晃着，听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回过神来，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壶淡淡道：“情况怎么样？”
    刘成听出他语气中那隐藏极深的焦急，立刻道：“没见到少爷，但看样子，婚应该是离了。”
    慕登勋握着茶壶的手一紧，听到门岗说沈薇没跟着慕星野一起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准备，但真确定还是免不了担心，“孩子呢？”
    “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刘成顿了顿又补充道，“就他们走的时候哭了一会儿，后来就哄住，没再哭。老爷子，您放心，少爷心里必然是心疼小少爷的。”
    “他？哼！”慕登勋轻嗤一声，“你让人多留意着，找机会再派人过去。一来帮忙看着泽安，二来也是个机会。”
    不给刘成面子，就是不给他这个爷爷面子，想来慕星野因为跟沈薇离婚的事情，这个时候看谁都不顺眼。如果要换佣人，这是绝佳的机会。
    刘成秒懂他的意思，恭敬道：“明白。”
    一阵秋风拂过，几缕冰凉的雨丝被卷了进来。
    刘成担心慕登勋的身体，上前两步帮他扶停摇椅，“老爷子，外面风大，您的身体还没好，回房休息吧。”
    “也好。”慕登勋直起身，重重地叹气，白发在风中微颤，“无论如何，要撑到把这件事搞清楚。”
    “老爷子，您别这么说。您是要陪泽安少爷长大的，是要将他培养成人才的。”刘成边说边替他拿下薄毯，心暗暗拧紧。
    外人不清楚，但他却是眼看着慕登勋的身体在一天天越来越差，又始终不肯去医院做详细检查，他实在是心痛得很。
    说到泽安，慕登勋的苍眉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从出生到现在，奶奶没看一眼，爷爷也没见两次，现在连妈都走了。这老大一房，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
    刘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发脾气的前兆，连忙宽慰道：“老爷子，事已至此，您也别再多想。他们过他们的，我们办我们的，结果出来，该帮再帮，不急一时。”
    慕登勋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慕星野的情绪不失控，他们很难找到机会查他，现在不是心疼任何人的时候。
    他起身进房间，示意刘成退下，“行吧，你抓紧时间去办。”
    “是。”刘成应声，恭敬地放好毯子，退了出去。
    ——
    AF大厦，整个慕氏集团这几天都像是被可怖的低气压笼罩，所有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
    助理秘书捧着慕星野打电话要的文件，徘徊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看到Ada走过来，立刻可怜兮兮地迎上去，“Ada姐，这是总裁要的文件，你帮我带进去，好不好？”
    “你工资让我帮你领，好不好？”Ada隔着玻璃看了眼端坐在办公室内，专心致志办公的男人，又看看瑟瑟发抖的助理秘书，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压在自己那叠文件上，“你们都知道怕，以为我不怕？”
    这几天的慕星野就像是个开启地狱模式的工作狂，明明现在还在秋季，他却恨不得把明年秋季的工作计划都提到日程上来。虽然他待人接物，处理问题表面上看起来都跟从前一样，但又隐隐让人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这种未知的恐惧，更让人害怕。
    “没办法，谁让你是我们的老大，又深得慕总信任呢。”助理手上一轻，整个人如释重负，赔着笑脸讨好，“辛苦你，我去给你买咖啡。”
    助理秘书说完，一溜烟跑了。
    Ada无奈地摇摇头，深吸口气，敲门进去。
    “总裁，这是您要的文件；这是法务部确认过需要您签字的文件；这是您待会儿要跟连总洽谈的合同。”她说着，恭敬的将文件分列在慕星野面前，“我已经跟连总的秘书联系过，他们还有五分钟到，我们要不要先去会议室？”
    慕星野正在看文件，闻言捏着扉页的手蓦的收紧。他从不是个善于在人际关系上联想的人，这是第一次，听到连靖的名字，他想起苏芸，进而想起沈薇。
    微怔片刻，他才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好，我们先过去。”
    “是。”Ada小步跟上，观察着他细微变化的表情，心里暗沉。今天的会议，可别出什么问题才好。
    慕星野和Ada刚到会议室，连靖就带着他的秘书到了。
    他们今天会面，主要是敲定连氏反入股慕氏旗下影视娱乐公司的最终细节，因为前面已经磋商过两轮，所以洽谈非常顺利，就在双方签字握手后，连靖忽然叫住慕星野。
    “慕总，我有点私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方不方便再耽误你两分钟？”连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慕星野心中隐隐生出抵触，却也没有拒绝，挥手让Ada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谢谢。”连靖微微一笑，从助理留下的包里拿出一张喜帖递给慕星野，“我和苏芸的婚礼订在下个月10号，到时候请你带着太太儿子早点到。”
    大红色的古风喜帖上是烫着金色的龙凤呈祥，俗气却又有隆重，10月10号这个日子，也是精心挑选的十全十美。
    慕星野被那红刺得瞳孔微缩，将喜帖接在手里也觉像握着块烙铁，滚烫无比。
    他墨瞳幽深，面上维持着淡笑，心却阴冷如冬：“恭喜。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
    “慕总，我还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连靖略带歉意，再次开口，“苏芸喜欢的偶像最近刚好签约在你的影视娱乐公司，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请他为我们的婚礼录制一段祝福volg。价格好商量，主要是未免泄露，所以我不方便用公司的名义出面跟你谈。”
    慕星野的心，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戳了一下，这是撒狗粮撒到他这儿来了？
    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连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跟苏芸是家族联姻？之前，你们并不认识。”
    第188章 她的味道
    “是的，我们之前的确是不认识。”连靖坦然地笑笑，“不过既然我们决定结婚，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给她一个尽量完美的婚礼，希望慕总帮忙。”
    慕星野的眸子幽邃几分。他和沈薇结婚的时候，没有婚礼，没有仪式，甚至连像样的衣服首饰都没有，沈薇就拎着行李箱，欢天喜地的跟他回了家。
    现在，连靖邀请他带着沈薇一起去参加婚礼。
    可他已经，跟沈薇离婚了。
    无数过往的画面，铺天盖地在脑海中清晰，思绪霎时纷乱。
    “Ada。”慕星野微垂下眼睑，敛住纷乱的情绪，沉声喊了一声。
    “是，总裁。”Ada就等着门外，闻声立刻推门而入。
    “连总的婚礼需要帮忙，你帮他安排一下。”几秒之间，慕星野就恢复了如常的冷静干练，对着Ada吩咐完，他又转向连靖，“有什么事，你直接联系Ada，她会配合你，再会。”
    言落，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会议室。
    “好，多谢慕总。”连靖看着慕星野匆匆离开的背影，眉尾挑了挑。
    慕星野回到办公室，强压下的烦躁一股脑用了涌了起来，他憋闷地扯开领带，拿起桌上的水使劲儿喝了两口。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溜进胸腔，泛起的却是苦涩的味道。
    他皱着眉，将杯子放下，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他拼命工作，想要把所有时间填满，避免想起她，可她就像空气，萦绕在他的周围，挥之不去。
    从她以强势的姿态闯入他空白的生活，周围的一切便开始跟她息息相关，无孔不入。
    连靖对苏芸那些不管是出自家族原因还是有责任感的人设的理由的好，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他对沈薇所有的不好。
    他的心，空荡荡的难受，哪怕是从前跟沈薇每天争吵，恨不得捏死对方的时候，他的心，也从没像现在这样难受。
    夜深，和苑二楼主卧。
    慕星野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的手少了一只，急得不行，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像是感受到他的不安，小夜灯微光笼罩下的泽安，轻轻的扭了扭小身子碰了碰慕星野的臂弯。
    慕星野感觉到孩子的动静，回过神来，轻拍着孩子他的后背安抚。
    融融的灯光照着孩子白皙的脸蛋、长长的羽睫，还有那酣睡时偶尔抿动的唇，生动鲜活的画面让慕星野的心一点点踏实下来，好像漂着的魂儿终于落了地。
    他安抚完好孩子，起身下楼喝水。
    已经是深夜，慕星野没有开厨房的灯，旋转楼梯上的夜灯落进几缕微光，将整个厨房照得像是影影绰绰的黑洞他没有开灯，借着路灯的光进了厨房，。
    他喉咙里像是点着火，他拉开冰箱想拿瓶冰水，抬眸就看见冷藏室密封罐里放着的腌青梅.
    那是他当初亲手给沈薇腌的，缓解她的孕吐和没胃口。
    后来沈薇早产,多余的梅子就一直放在冰箱来.
    经过长时间腌制的梅子，已经从脆爽饱满的绿色变成干瘪的黑褐色，丑得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慕星野却鬼使神差的拿出来,打开,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凉意在嘴里散开,带着冲上头顶的酸,跟着又有淡淡的回甘和清香,就像沈薇身上的味道。
    桂嫂起夜，听见厨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入目却只能看见黑漆漆一片中，似乎有个人的影子。没有开灯，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大着胆子操起墙角的扫帚摸过去来，“谁，谁在那儿？”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摸索着打开了厨房的灯。
    明亮的灯光落下，慕星野下意识侧头闭了闭眼，等到适应才缓缓睁开。
    “少、少爷……”
    桂嫂举着扫帚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慕星野眸中的猩红，半晌才惴惴道：“少爷，您是不是饿了？我给您煮碗面？”
    这几天，慕星野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无论厨房怎么变着花样做，他总是吃几口就放下碗筷。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任谁都感觉得到，沈薇的离开，对他的影响很大。只有面对孩子的时候，他的神色才会柔和几分。
    密封罐还打开着，腌青梅的酸甜味散在空气里，刺激着人的味蕾，慕星野好像真感觉到饿了。
    他俊美的眉峰微蹙，语气淡淡：“还有饺子吗？”
    他记得，有天从公司回来，看到沈薇跟佣人在厨房里忙，包了很多饺子，说要放在冰箱里，晚上饿了可以直接煮来吃。
    “有有，我这就给您煮。”桂嫂听他主动要吃东西，连忙放下扫帚去开火烧水，“少爷，您先坐会儿，很快就好。”
    “好。”慕星野应声坐下，盖上腌青梅的密封罐盖子，却没再放回冰箱里，而是拢在身前，等到吃完饺子，他便直接抱着密封罐上楼了。
    桂嫂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慕星野半夜在厨房“梦游”的事，就传到刘成耳朵里，他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慕登勋。
    “这几天但凡是见过少爷的人，都在说他整个人消瘦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老爷子，看来离婚的事情，对他打击还是很大的。看来，他对少奶奶还是有真感情的，只是因为失忆，心里没有安全感，才会表现得那样凶狠、不近人情。”
    只有没有实质的证据，才需要能靠这些表象判断。
    慕登勋靠坐在书房的红木皮椅里，看着外面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还是没办法近身？”
    刘成无奈地摇摇头，“是的。少爷虽然看着不高兴，但完全没有迁怒佣人，我还是没找到机会。”
    “没找到机会就继续找。”慕登勋的地声音沉闷，握着紫砂壶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没有漏洞，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崩溃。他越是这么谨慎，就越说明问题所在。既然他还不够崩溃，那你就帮帮他。派人去帮沈薇找孩子，但别让星野得到一点消息，连沈薇的日常行踪，也不能让他知道。”
    “嗯？”刘成不解，有些疑惑地望着慕登勋。
    自从离婚之后，慕星野并没有找过沈薇，甚至和苑的人，也都自觉的绝口不提沈薇两个字。
    “他不找，不代表他真的不想找，他只是还没看清自己的心。等他发现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就会慌，就会暴露，就会露出破绽。明白吗？”
    第189章 终于找到方向
    刘成见到沈薇，是在星辰医疗。
    因为提前打过电话，前台直接就把刘成带进了沈薇的办公室，“沈总，刘先生到了。”
    “好，你先出去。”沈薇起身请刘成到会客区落座，“刘管家，你特别过来找我，是爷爷有什么事吗？”
    现在整个慕家，她最担心就是慕登勋和泽安。只是对于泽安的不舍，像一道结在她心上的痂，不敢轻易开口触碰。
    “不是。这几天老爷子的情况还算稳定，他是担心您，让我过来看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刘成开门见山，却又不失客套，“您到现在都没有对外公布和少爷离婚的事，也没有大张旗鼓找那个孩子，都是在为慕家考虑。这些，老爷子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了。”
    听到慕登勋身体无恙，沈薇松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到底，是我对不起慕家，对不起爷爷的厚爱。”
    她扫了眼办公桌的方向，继续道：“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公司交接后续工作，接下来应该就会全力找孩子。”
    “嗯嗯，应该的。”刘成想到泽安，有些心酸，但又不得不支持，“少奶奶，您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吩咐，老爷子让我全力协助您。”
    “谢谢你，谢谢爷爷。”沈薇把自己简答把自己的寻人计划跟刘成交代了一下。
    整个计划，都是低调的暗中进行，尽量不惊动媒体和其他人，避免慕家的对手会利用这个事大做文章。当然，也可以避免慕星野得到消息后从中作梗。
    刘成听出沈薇话里话外都不想被慕星野知道行踪，悬着的心就放下来。
    他拿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沈薇，“少奶奶，您的计划很周详，应该不需要我人手方面的帮助，但我想这个东西，您可能用得着。”
    沈薇接过文件一看，上面白纸黑纸写着十几个地址还有详细的路线，不由狐疑道：“这是？”
    “这些房子，都挂在少爷名下或者是跟少爷有密切关系的，老爷子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刘成话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但沈薇已经明白过来，她激动地握紧那叠资料，“刘管家，谢谢你，也麻烦你替我谢谢爷爷。”
    虽然慕星野未必会把孩子藏在这些地方，但对于现在没头苍蝇似的寻找，总算是个明确的方向。
    送走刘成，沈薇阴沉得不见天日的心，总算透进光亮。
    她安排完工作，就把这些地址分发给甄妮和齐天成，让他们结合慕星野过去一段时间的行踪，看看能不能分析出重合的点，以此确定幺幺可能的位置。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十月。
    连场秋雨之后，气温降到今年新低。
    周末，清晨。
    桂嫂给泽安换上了带薄绒的卡通连体衣，将衣服上自带小熊耳朵的帽子扣在头上。清爽的浅蓝色，把泽安高冷清峻五官衬得柔和几分，圆溜溜的眼珠一转，格外可爱，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
    “小少爷乖，我们去找爸爸啰！”桂嫂抱着泽安，步子轻快地下楼，将孩子交到慕星野手里，“少爷，您看泽安少爷，这大半个月，长高了不少呐。”
    “是，就是瘦了些。”慕星野一手接过泽安，一手接过育儿嫂递来的奶瓶，给泽安喂奶。
    这段时间，只要他在家，带孩子的事情，他都尽量亲力亲为。
    慕星野的语气淡淡，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桂嫂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愧疚道：“少爷，实在是对不起。这段时间小少爷心情不太好，胃口也没有以前好，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自从沈薇离开后，泽安哭得次数越来越多，别说是家里的佣人带，就算是慕星野，有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慕星野黑眸略沉，声音里不自觉的透出几分寒意，“没事，他饿了总会吃。要是他自己狠心不想要这条命，不想要这个家，那就随便他。”
    反正想逼他去找沈薇，那是绝不可能的。
    慕星野的话看似在跟桂嫂说，目光却一直看着泽安喊着奶瓶努动的小嘴，听上去又让人有种在暗示沈薇离开的感觉。
    桂嫂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话。她看得出，少爷和小少爷心里比谁都想少奶奶，偏偏一个是不愿意说，一个是还不会说。
    泽安像是听懂慕星野的话，吸着奶瓶的小嘴一松，咧嘴“哇”地哭起来。
    与此同时，慕星野托着泽安腰臀的手臂隔着衣服和纸尿裤都感觉到温热的重量。
    这小子，尿了。
    慕星野的眉头烦躁地蹙起来，“你故意的？”
    “呜呜呜……”
    泽安不舒服地扭动着小身体，用更大的哭声回应他。
    桂嫂唯恐慕星野发脾气，赶紧上前帮手，“少爷，小少爷可能是不舒服，把他交给我，看看是不是尿了。”
    “不用，你帮我拿新的纸尿布过来。”慕星野拒绝道，俯身将泽安放到沙发上。
    他就不信，还治不了这个几个月的小崽崽。
    桂嫂看慕星野这架势是要亲自给泽安换，便赶紧却拿干净的纸尿裤。
    等桂嫂回来，慕星野已经熟练的将脏掉的纸尿裤脱下，边做边道：“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来，有本事直接尿在我手上。”
    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实则每一分力道都恰大好处，还用恒温的消毒毛巾替泽安擦了小屁股。
    泽安似是感觉到他话里的挑衅，立刻就使劲儿，可刚才尿太多，这次没能尿出来。他意识到存货不足，立刻收了哭声，把力量转移到吃奶上，重新握住奶瓶大口大口地吮吸，摆明是要化奶为尿。
    看到这父子俩充满抗争又莫名温馨的画面，桂嫂的眼角有些湿润，若是少奶奶还在，这一家子该有多好。
    刚给泽安换好纸尿裤，慕星野的手机就在包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眼号码，就把孩子交给桂嫂，转身上楼去了书房。
    关好门，他才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很快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慕总，我们已经照您的吩咐，将藏匿孩子的地点转移，目前一切安好。”
    第190章 公司被狙击
    “好，做的不错。”慕星野边说边朝着窗子的方向走，“好好看着她，别让人找到，也别让她跑出去。我可提醒你，她聪明得很。”
    “好，请慕总放心，我们保证办妥。”中年男人表完决心，便挂了电话。
    慕星野颀长的身影在窗前站定，看着外面雨停云散，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舒展。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沈薇没有找到幺幺，想必情绪已经绷到极限。他在赌，赌接下来沈薇再找不到幺幺，心里的弦就会彻底绷断，只要她相信幺幺已经死了。那么到那时候，她自然会安安心心回来，安安心心地守着泽安。
    这个时候，他决不允许出半点差错。
    翌日，是泽安到医院打疫苗的日子。
    虽然已经提前预约好医院医生，家里也有司机佣人伺候，但慕星野还是决定亲自陪着去。
    他从楼上下去的时候，桂嫂已经指挥着人给孩子喂完奶，准备好必需品。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桂嫂看到他，立刻恭敬地征询意见。
    慕星野看看时间，刚要回话，电话又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Ada的号码，眉峰立刻蹙了起来。
    Ada知道他今天有事，所以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她不会打这个电话。
    果然，慕星野接通电话，那边立刻传来Ada急切的声音，“总裁，不好了。之前我们关注到集团旗下几家上市公司的股价出现异常波动，一直在观察，但是今晨一开市，其中三家公司的股票同时跌停。IT部的同事追踪到十几个海外的私募基金的账户，从几周前就开始分批购入我们的股票，又在同一时间大手沽空，怀疑背后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们，制造恐慌气氛，从而让市场对我们公司失去信任。如果不及时扼制，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集团旗下其他上市公司同时面临危机。。”
    三家同时跌停不是大问题，但有人针对，而且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就不能不容忽视了。慕星野的眉头蹙得更紧，低沉的声音透着寒气，“查了吗？”
    Ada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此刻的怒意，不自觉地放低声音，“在查，但目前还没找到任何关于幕后大鳄的线索。”
    慕星野的心一沉，“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你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挂断电话，他跟桂嫂交代道：“公司有事，我脱不开身，你带泽安去。路上慢点，多带几个人同行。”
    沈薇之前在车库被抢劫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尤其这个关键节点，公司又出了问题，他不得不想得更仔细全面。
    桂嫂听出他话里的凝重，郑重地点点头，“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
    股市瞬息万变，分分钟就是数以亿计的交易量，慕星野没再耽搁，出门直奔公司。
    半个小时后，AF大厦，总裁办公室。
    Ada打开笔记本电脑，向慕星野汇报着最新的情况，“总裁，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将大会议室设为临时的危机公关部。我刚才已经跟这三位跟慕氏有合作的财经新闻主笔和这些市场公关部的负责人梳理了这件事目前的情况，他们已经开始展开工作了。这边是正在追踪对方操盘手地址的IT部同事。”
    电脑画面中展示的内容，正是接入的会议室信号，上面能清楚看到所有人工作的具体情况。
    慕星野没有说话，Ada继续道：“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们现在追踪到的，全都都是虚拟的IP地址，而且位置遍布全球。”
    “让IT部他们继续找。”慕星野转动画面，目光锁定在椭圆形长桌最里面的两男一女，“他们就是负责财经方面公关的？”
    “是。”Ada压低声音解释道，“因为事发突然，首先还要考虑保密，所以我请了他们三位。不算太出名，但他们的媒体号底下都有大批非常忠心的追随着，主要是跟各大金融机构的关系极好。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上进心。”
    慕星野了然的点点头。
    这种中间层的人，缺少的不是能力和水平，而是恰到好处的机会。这次慕氏的公关危机只要做得好，他们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所以更容易拼尽全力给慕氏站台。
    “你让他们抓紧时间，内容不一定要多丰富，但数据一定要有说服力，如果有需要，可以透露些今年的财报给他们，务必要最大程度给市场信心。”慕星野敏锐的感觉出，这件事背后一定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是，我马上去办。”Ada将电脑放在桌上固定好，方便从慕星野的角度观察情况，便退出了出去。
    慕星野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最新的实时数据，三间上市公司从开市跌到现在，粗略估计市值已经蒸发五个亿。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如果战火引到集团公司上，按照这个下跌速度，结果会比现在惨烈十倍，毕竟集团公司还有海外上市的部分。
    他打电话给财务部，让他们马上汇总全算现在账面上所有的可动用资金流水，为随时入市救场做准备。
    慕星野这一忙，就忙到后半夜，确定海外上市公司的股价只是出现小幅振荡，他才回到和苑。
    桂嫂抱着已经陷入熟睡的泽安等在客厅里，看到慕星野总算松口气，“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慕星野问完，就看到泽安白嫩的小脸上还有未完全消失的泪痕，墨瞳微缩。
    “哎。”桂嫂叹气，惆怅道：“少奶奶不在这段时间，您再忙，也尽量赶在小少爷入睡前回来。今天小少爷打了针，心里委屈，您又迟迟不回来，他睡得不安稳，哭醒好几次。”
    提到沈薇，慕星野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再看泽安不安地拧起小眉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在他胸中翻涌。
    “辛苦你，把孩子给我吧，你去休息。”他说着，就伸手去接孩子，电话却不合时宜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这个时间，海外的股票还没收盘，难道又是股价出了事？
    慕星野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桂嫂继续抱好孩子，转身拿出电话。
    幽蓝屏幕上跳动的，不是Ada的名字，却是另外一个他熟到不能再熟的号码。电话还没接通，他整个人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祥预感，周身寒意肆虐。
    第191章 孩子不见了
    慕星野三步并做两步走入餐厅，接通电话。
    沉闷的低气压里，电话那端立刻传来中年男人带着惊恐和焦急的声音：“慕总、慕总，孩子、孩子不见了。”
    慕星野握着电话的手指暗暗用力，吐出的每个字冷冽如冰，“什么时候的事？说清楚。”
    “是是。”电话那头，中年男人忙不迭的应声，“大概是今天下午，我们听您的吩咐，一直好好地守着孩子呆在家里，结果不知道忽然从哪里飘来一股香气，没过多久，我们就全都晕过去了。直到刚刚我们才陆续醒过来，孩子、孩子已经不见了。”
    慕星野深邃的瞳孔中翻涌起滔天的怒意，森冷的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不见了就去找，找不到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死。”
    他挂断电话，深吸口气，强压下眸中嗜血的杀意，拨通Ada的电话，“给我查沈薇的行踪，立刻。”
    Ada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她隐约感觉出这件事对慕星野的影响绝对不会比股价波动的事情小。不过，找人和收集情报，是她的强项。
    天光初亮的时候，Ada终于找到沈薇的踪迹，她将行程直接发到慕星野的邮箱之后，拨通了电话。
    慕星野抱着泽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整晚，几乎是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他就把电话接通，控制语气平静道：“怎么样？”
    “总裁，太太是匿名包机出国，所以查询多花了些时间，显然她是有意不想让人知道。具体的起落地，我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慕星野没有说话，握住电话的手，指骨泛白，似是要把电话捏碎。
    沈薇，你好样的。
    他挂断电话，登录手机邮箱，Ada的邮件立刻弹了出来。
    清晰明确的行程后，还附带着一小段从机场监控中调出来的登机视频。
    广角摄像头拍摄的画面距离有些远，但还是能看清沈薇穿着简单干练的衬衣西裤，外面套着剪裁精良的浅驼色风衣，身后立着两个超大的行李箱。
    幺幺应该是从画面外的地方跑过来，扎着简单的丸子头，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但丝毫不影响她小炮弹似的动作，直接扑进沈薇怀里。
    这动作，慕星野抬熟悉了。
    沈薇抱着她，似乎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抱着她上了飞机。
    是有多急不可耐，才会连一秒的停留都没有。
    慕星野的瞳孔里像是被塞进那一整架飞机，鼓鼓的，胀得生疼。
    视频剩最后两秒，就在他准备关掉的时候，一个男人的侧影忽然出现在视频一角。
    修剪得非常干净整齐的鬓角，露出的半截无框眼镜，名牌西装包裹下的文质彬彬，不是顾步申又是谁？
    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握住，狠狠地揉捏、撕扯，痛到窒息。
    慕星野一抬手，就将手机拍在红木镶边的沙发扶手上，“嘭”屏幕上的钢化玻璃炸裂，撕碎的裂痕蔓延，就像他皲裂的心。
    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是找到孩子，就迫不及待去跟顾步申双宿双栖了。
    像是感觉到慕星野的烦躁，泽安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小嘴哼唧。
    慕星野被那奶声奶气的哼唧声唤回心神，收敛浑身的戾气，却又在低头看到孩子那酷似沈薇的眉眼，还有那细如凝脂的皮肤时，迸发出蚀骨的冷意。
    “你也知道，她不要你了，是不是？”他像梦呓般看着孩子，伸手轻轻抚上那稚嫩的脸蛋，“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孩子闭着眼，嘟囔着嘴，又哼唧两声。
    慕星野眼白猩红，深邃幽暗的墨瞳中酝酿起风暴，他要去把她抓回来，现在就要去！
    他上楼，将孩子放在床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他没有开热水，任由冷水顺着花洒浇在他的脸上、身上，像是将他那无处扎根的心牢牢的冰封在身体中。在他把根找回来之前，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保持足够的冷静。
    洗完冷水澡之后，慕星野整个人精神很多，只是眸子比先前更红、更深邃。
    他换上简单的白衬衣，黑色的复古西装套，但那镶着钻石的袖扣和领针无一不在透露着这套西装的低调奢华。
    与其说他是去找人，不如说他是即将奔赴疆场的国王，却捍卫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慕星野下楼的时候，佣人都已经起来，看到桂嫂，他直接吩咐道：“照顾好泽安。帮他收拾几套换洗衣服和必需品放在行李箱里，我待会儿回来接他。”
    桂嫂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还有些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少爷，您要带小少爷出门？”
    “嗯。”慕星野闷闷地应了一声，举步就往外走。
    他现在去公司交接工作，然后就带着泽安去找沈薇，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只有把她找回来，他的心才不会空落落的疼，那些过往的人生才仿佛是真实存在过，所有的一切才会像从前一样鲜活有意义。
    AF大厦，总裁办公室。
    听到慕星野要召集公司高层开会，交接工作的命令，饶是心理抗压能力极强，Ada还是愣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总裁，您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今天股票还没开市，网上那三间上市公司预挂的价格就已经逼近跌停。现在是公司打仗的关键时候，没有慕星野的坐镇就等于没有灵魂，就算所有步骤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但结果一定会差强人意。
    “现在，立刻去办。”慕星野没有解释，直接命令道。
    “是。”Ada感觉到他的怒意，倒吸口凉气稳住心绪，从办公室退出去。她一拉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的慕登勋和刘成，“慕主席，您、您怎么来了？”
    慕登勋是慕氏集团主席，但从慕星野接收管理公司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这个时间点出现，只怕是已经知道公司的情况。
    刘成上前一步，替慕登勋回答道：“老爷子找少爷有些事情要谈，你先去忙你的，无论少爷吩咐了你什么，都暂时先不要办。”
    Ada拢在袖中的手攥紧，暗暗替慕星野捏了把汗，面上挤出恭敬笑意，“好，你们里面请。”
    她拉开门，将他们让进去，然后关门退下。
    第192章 晕倒
    慕星野看到慕登勋和刘成的第一眼，也有些错愕。
    但仅仅是0.1秒他就反应过来，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慕登勋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来了，那么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公司交还给他，干净利落。
    “爷爷，您请坐。”慕星野起身，直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慕登勋的苍眉扬了扬，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冷声道：“那是你的位置，我可不坐。”
    刘成会意，默默替他拉开慕星野对面的客座椅，请老爷子坐下。
    看到慕登勋在对面落座，慕星野也只好坐下。
    他坐下后，就立即将电脑屏幕扭转，把一早来整理好的交接方案展示给慕登勋看，“爷爷，您这么早过来，想必已经知道公司股价被人狙击打压，这必定是场持久战。这是我做好的方案，有针对各种情况的处理方案，只要交代给公司高层，按章执行就可以了。”
    “交代给公司高层执行？”慕登勋看都没看就冷哼道，“那你去干什么？在公司这么紧要的关头，你这个总裁还想偷懒？”
    慕星野现在看到他这副理直气壮质问的样子，就想起当初他气吐血都要支持沈薇离婚，胸腔里腾得窜起股火焰，“我不是偷懒，公司的事，我可以随时遥控。但找沈薇，不能假手于人。”
    他垂下眼睑，声音沉闷。
    “找她干什么？你们都离婚了，你还找她干什么？”慕登勋严肃地看着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慕星野的脸色苍白，眼底有青乌，眼里有血丝，明显是一夜未眠。早让他接纳那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不听，现在想去找，那是想找就能找得回来的？
    慕登勋的话，句句戳在痛处，痛得慕星野咬牙，“离婚还可以复婚。不管什么身份，总之，泽安不能没有妈妈。”
    慕登勋气得想翻白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从前觉得慕星野不在乎沈薇，担心他身份造假，现在看他这么在乎，有怕他像当年留学一样，一走了之。
    慕登勋顿了顿，又道：“你想找她也可以，但必须等公司先过了这一关。”
    “爷爷，您放心，公司的事我会随时跟进，不会耽误。”慕星野只要想到视频中出现的那个侧影，浑身就像油煎火烤的难受，“但现在，我必须要走。”
    “为什么现在必须走？你给我个理由，有什么理由比解决公司眼下的危机更重要？”慕登勋拍着桌子，厉声质问。
    神仙打架，刘成听得心惊肉跳也不敢插嘴，看慕登勋激动起来，才忙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老爷子，您消消气，别着急，好好跟少爷说。少爷，老爷子的身体不好，您多担待啊。”
    昨晚，他是看着慕登勋接了沈薇的告别电话，然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他们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慕星野查到沈薇的行踪，想来恐怕是沈薇找到孩子太激动，一时大意了。
    慕星野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不爆炸在慕登勋身上，“她带着那个野丫头出国了，我要是现在不去找，以后可能就找不到了。”
    从前，他真是恨不得沈薇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但现在，她真的要消失，他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将这个女人刻进骨髓，一动就是蚀骨钻心的疼。
    慕登勋看着他，苍眉凌厉倒竖，“慕星野，你是要为了一个已经离婚的女人，置慕家几代人的心血不顾？你别忘了，你首先是慕家的子孙，跟着才是泽安的父亲、沈薇的丈夫。哦，不对，你现在连丈夫都算不上，你只是她的前夫。”
    严厉的话犹如一把盐，狠狠渍在慕星野的伤口上，尤其是那声“前夫”。
    他霍然起身，低沉的声音似从胸腔里挤出，“等我把她找回来，一切就不同了。”
    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只剩下过去式的关系，他就不能接受。
    慕登勋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也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是个男人，就该以事业为重。从你跟沈薇离婚那刻起，你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死是活都好，但如果慕氏的公司垮了，你就要负全部责任，只要我一天没死，我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咳、咳，发生……”
    慕登勋的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呛咳起来，跟着便咳出一口鲜血，身体软绵绵的向后仰倒下去。
    “老爷子、老爷子，您怎么了？”刘成惊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伸手扶住慕登勋，拿出手巾替他轻轻捂住口鼻。
    慕星野也吓了一跳，连忙两步跨过来帮忙托住，“爷爷，您怎么了？”
    慕登勋的身体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直往下滑，他的脸憋得通红，看着慕星野嘴唇不断翕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节。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爷子！”
    “爷爷！”
    刘成和慕星野，同时惊呼出声。
    他们打了电话，很快救护车就到了。
    送慕登勋上救护车的时候，慕星野下意识的要跟上，刘成却拦住了他，“少爷，您就别去了。公司现在是关键时候，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的目光扫向双目紧闭的慕登勋，把声音压低两分，“老爷子是太担心公司才会急火攻心，您好好看着公司，解决了这个问题，老爷子的病就能好得快些。少爷，您还年轻，但老爷子的年纪……”
    刘成没有再说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慕星野明白刘成的意思，就是要他无论如何先守住公司，沈薇可以找，但只能是公司的问题解决之后，慕登勋的身体稳定之后。
    想到沈薇跟幺幺出国以后，再找起来那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他的心就像是被大火炙烤。可看到老爷子蜡黄苍老的脸，他又不能不管不顾。
    他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中，风雪似刀，孤立无援。
    “你先送爷爷去医院，一切等他醒了再说。”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让步。
    虽然他对慕登勋的记忆残缺不全，甚至在他们身上感觉不到那种属于家人的亲近，但潜意识却有种类似本能的东西，让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撒手不管。
    只希望慕登勋的情况不要太严重，他也好早点抽身离开。
    第193章 遗嘱
    德胜医院，7楼高级VIP病房。
    经过紧张的抢救，慕登勋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老爷子、老爷子，您醒了就好。”刘成一直守在病床边，看到他睁眼，激动得眼圈泛红。
    慕登勋嫌弃地瞥他一眼，“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扶我起来。”
    “是、是，老爷子教训得是。”刘成听慕登勋的声音中气还算足，被骂也高兴，连忙帮他调高病床，又在他背后添了个柔软的靠枕。
    慕登勋换了个姿势，呼出口气，“医生怎么说？”
    “咯血的原因跟之前一样，是肝郁内火攻心。晕倒是因为您现在血压高、血脂高，血管严重栓塞，需要的时候供血更不上，就晕倒了。在家里调养也可以，但医生建议您住院一段时间，最好是将体内的血液清洗一遍，或者换血。”
    慕登勋双手微屈交叠在一起，像是捧着宝贝茶壶在摩挲，淡淡道：“我年纪已经这么大，这次又晕得这么急，还要换血，算得上病危了？”
    “嗯？”刘成愣了一下，看到老爷子深陷的眼窝中闪过精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想要彻底拴住慕星野，没有什么借口比慕登勋的安危更好。
    但刘成还是有点担心，“老爷子，这会不会有点不吉利？而且，如果被少爷知道……”
    “任何治疗都有风险，我们又不是骗人，只是适当放大风险而已。”慕登勋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语气并不严厉，“你呀，就是把我看得太重。”
    “我的一切都是老爷子给的，您在我心目中自然是最重的。”刘成这段时间都快被吓成神经衰弱，现在确定慕登勋的问题没有想象中严重，心也踏实下来，立刻着手去办。
    接到医院电话，说慕登勋病危需要换血的消息，慕星野整个人恍惚了几秒。
    当初沈薇换血的凶险画面，仿佛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心里最后的那丝失望，彻底破灭了。
    他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里，去找沈薇了。
    慕星野忙完工作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推门而入，就听见慕登勋正向刘成吩咐道：“你把慕家所有人都叫回来，谈生意的也好，度假的也罢，总之尽快回来，我要宣布遗嘱。”
    慕登勋说话的速度很慢，靠坐在床头，神情萎靡，面容憔悴，看到慕星野，眼里才透出光亮，“星野来了。”
    慕星野听到他要宣读遗嘱，心里一沉，边往里走边道：“爷爷，换血虽然凶险，但现在科学昌明，您没必要这么担心。”
    “我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慕登勋说完，又冲着刘成补充道，“对了，别忘了通知郭琴兰，她在国外，回来需要时间，要放在前面。”
    “是。”刘成将慕登勋的话一一记下，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慕星野，“少爷，您这边坐。”
    听到郭琴兰要回来，慕星野心里就像被塞进块石头，堵得慌，坐下便冷声道：“爷爷，她心里早就没有这个家，您没必要叫她回来了。”
    “胡说。”慕登勋轻斥一声，“她到底是你母亲，是给慕家添过丁的人，不能不叫。”
    “她是给慕家添过丁，却也是慕家最绝情的。”慕星野紧绷着下颌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泽安出生那么危险，她都没回来看过一眼，您又何必在意她。”
    连慕晟安都知道要来走个过场，她这个正牌奶奶却直接连过场都省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一码归一码。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血缘这一点上，是不能否定的。”慕登勋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着慕星野每个细微的表情。他越是表现抵触，就越说明他的身份有问题。
    “从她决定不回来的那刻起，她就不在乎这点血缘了。”慕星野的眉头蹙紧又松开，他的双臂看似随意地交叠在一起，藏在底下的那支手却悄悄攥紧。
    她对那个所谓侄子的重视程度，早就远远超过了他这个慕星野。她不回来还好，回来还不知道要弄出怎样的轩然大波。
    “星野，这件事，你不能全怪她，我才是应该负责的人。”慕登勋回忆往事，怅然地叹气道，“但凡当年我多花点心思在家庭上，也不至于让你母亲吃那么多苦。无论是你的出生还是成长，她都是付出心血最多的人。她不是绝情，是真的被你父亲伤透了心。无论如何，这次都要把她叫回来，有很多东西，我是一定要交给她的。如果你坚持要怪，就怪我好了。”
    慕星野知道，自己作为慕家的晚辈，没有资格去责怪慕登勋，所以无论慕登勋现在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心的想让郭琴兰回来，他都阻止不了。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比稳住慕登勋身体情况更重要。最好的办法，是让郭琴兰拒绝回来。
    刘成见慕星野不再出声反对，才向慕登勋道：“老爷子，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去着手安排了。”
    “嗯，去吧，这里有星野陪着就行。”慕登勋话是看着刘成说的，余光却依旧在慕星野身上，“星野，这几天就辛苦你把工作搬到医院来，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慕星野的眉峰挑了挑，眸底飞快闪过一丝暗芒，淡淡道：“好，都听您的。”
    刘成出门的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郭琴兰。
    “太太，老爷子病危，希望您能尽快回来一趟。”
    D国跟C城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郭琴兰才刚刚睡醒，闻言“腾”的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她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太太，您没听错。病危通知书，我刚才已经通过短信发给您，您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看。”刘成言简意赅，“太太，老爷子会公布遗嘱，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要托付给您，请您务必尽快赶回来。”
    郭琴兰听出他话里的严肃，握住手机的手开始颤抖，她深吸口气稳住心绪，“好，我先看看，尽快给你答复。”
    她没有说回，也没有说不回，因为心里仍然抱着侥幸。可看完病危通知书，她就知道自己这次是非回去不可了。
    她不是铁石心肠，这些年在慕家，慕登勋算得上待她不薄。
    第194章 搭上一条人命
    一个小时后，NA医院，21号房。
    郭秀梅昨晚在这里守夜，听到郭琴兰一来就说回国，她的眉头立刻皱起来，“琴兰，现在孩子恢复的关键时候，你这个时候回国，会耽误孩子的治疗进度的。”
    “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老爷子现在是病危，慕家那些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必须要回去替星野看着。这里，就拜托给你了。”郭琴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自然的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脸上，像是他才是她口中的“星野”。
    床上的人，有着跟慕星野一模一样的清俊面容，五官立体深邃，只是太过苍白的脸颊，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郭秀梅焦虑地摇摇头，“琴兰，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你就算现在回去也没有用，只有他快点醒过来，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啊！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你在这里陪着，治疗效果会比我在这儿好得多。”
    “姐，是你不明白。我这么辛苦养大他是为了什么？我希望他能继承慕家家业，成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如果老爷子出了事，慕家有什么动荡，就算他醒过来，他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了，你懂吗？”郭琴兰俯身，轻抚着床上人的脸颊，“姐，我知道你是想让他们快点换回来，但现在在国内孤军奋斗的可是他，你忍心看他孤立无援吗？”
    郭秀梅被戳到痛处，下意识的噤声，良久才轻叹一句，“好，我会继续帮你照顾他。但你也要答应我，保护好他，别再让他受到伤害。”
    “你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厚此薄彼。”郭琴兰郑重向郭秀梅保证道。
    ——
    德胜医院，7楼电梯口。
    慕星野刚送走送电脑过来的Ada，就看见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的慕晟安。
    慕晟安一看见慕星野，嘴角就扯出一抹痞笑，“哟，你这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特意来接我？想让我替你跟爷爷说好话？”
    慕星野冷眸睇他一眼，“你想多了。你说话有多少分量，相信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他的语气淡淡，看似没有任何攻击性，却透着股无形的压迫感。
    慕晟安的瞳孔缩了缩，哼，公司遇到这么大的危机，把老爷子都气吐血还这么横，慕星野，我看你这次还能横多久。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愈发宽厚，“是，你说的对。在慕家，谁都比不了你在爷爷心目中的地位。毕竟，父凭子贵这种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不过作为大哥，知道你不爱听，还是要关心你几句。听说你跟沈薇离婚了？你现在一个人又要忙公司，又要带孩子，滋味不好受吧？”
    慕晟安当初跟顾步申合谋，利用沈倩儿挑拨慕星野和沈薇的关系，就是想替他们离婚、逼慕星野发疯。沈倩儿的计划失败后，他还以为慕星野和沈薇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没想到他们竟然莫名其妙的自己离婚了。这个时候，他不借机踩上几脚，怎么对得起自己？
    沈薇这么长时间不再出入老宅，被慕家人看出异样不足为奇，慕星野原本也没想瞒着慕家人。
    但提到沈薇，他的情绪就没办法冷静。
    他看着慕晟安，看着那虚伪笑意掩盖下那副落井下石的嘴脸，嘴角也缓缓勾起一抹幅度，“大哥，你待会儿进去，是不是想告诉爷爷，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在公司做主，你愿意不计前嫌，出来独挑大梁啊？”
    慕晟安的心思完全被猜中，笑意在脸上僵了一下，但几乎是立刻，他就恢复如常，淡笑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为你，也是为慕家排忧解难。”
    如果慕登勋随时可能撒手人寰，那么谁现在握着公司的最大权利，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将来最大的得利者。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可能不去抓住。
    这副既想当那啥，又要立牌坊的样子，的确是很慕晟安。
    慕星野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眸光却锐利如刀，“好，那我待会儿就告诉爷爷和顾院长，德胜医院之前的医闹事件是由你亲自操刀的年度大戏，送给他们的大礼。”
    慕晟安心里一慌，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竭力维持住语气平稳，“星野，你胡说什么？谁不知道，上次的医闹，是你因为跟顾步申的私人恩怨，故意闹出来的。怎么，现在是沈薇走了，你想反咬一口？”
    又是顾步申！又是沈薇！
    慕星野的胸口像是被一把把刀狠狠插着，只是越是心痛，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冷静，“是不是胡说，大家心里有数。如果爷爷知道大哥为了陷害我，不惜搭上一条人命，你说他在宣布遗嘱的时候，会不会气得给你一个子？”
    他顿了顿，又幽幽道：“大哥，我不说，不代表你有多聪明，做得有多滴水不漏，只是我顾及爷爷的身体和慕家的脸面。但如果你非要与我为敌，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最后四个字，慕星野咬得极重，如同冰块砸在慕晟安的心上，砸得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慕恩盛走了出来。
    慕恩盛的眸子在两个人身上一转，立刻就嗅到火药味，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似的诧异道，“你们两兄弟怎么还站在这儿？还不快进去陪着爷爷。”
    慕星野朝着慕恩盛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就往病房走。
    慕晟安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放缓步子跟慕恩盛一起，随后才进了病房。
    ——
    三天后的早晨，郭琴兰终于从D国赶回来。
    她到的时候，慕星野正好因为前一晚回和苑去陪泽安还没过来，病房里只有慕登勋和刘成。
    “爸，您怎么样？”她一进门，就冲到慕登勋的床前，关切道。
    郭琴兰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先前利落的短发长了一大截，随意的扎在脑后，手上还拖着行李箱，眉宇间带着疲态，一看就觉得风尘仆仆。
    慕登勋看着她这幅样子，苍眉就拧了起来。当初在慕家多么端庄优雅的贵妇，就为了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硬生生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第195章 把我孙子交出来
    刘成感觉到慕登勋的不悦，上前接下郭琴兰手中的行李箱推到一边，圆场道：“太太，老爷子的身体情况，目前还算稳定。”
    “稳定就好，稳定就好。”郭琴兰松口气，看到慕登勋一直打量自己，连忙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讪笑道，“爸，我回来得着急，失礼了。”
    是因为回来得着急，还是因为对那个人太过重视，重视到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私人时间？
    慕登勋心里发寒，没有开口，只冷冷地看了刘成一眼。
    刘成会意，从包里拿出张照片，递给郭琴兰，“太太，您先看看这个。”
    郭琴兰狐疑地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身体变如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照片上的人，正是她在D国夜以继日照顾的人，那侧脸轮廓，任谁看了都会知道跟慕星野一模一样。
    慕登勋看到她的反应，心又是重重一沉，“说，他是谁？”
    短促的几个字，似是带着千钧之力，郭琴兰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惊恐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埋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你说啊，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他才是你的儿子，才是我的孙子星野？”慕登勋的苍眉挑起，眸中尽显凌厉之势。
    千言万语在喉头翻涌，郭琴兰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她咬紧牙关将头埋得更低，用沉默代替一切。
    慕登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心里有鬼，现在身边这个慕星野，肯定有问题。
    他心里又急又气，一巴掌拍在床边，“郭琴兰，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说，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人？”
    “老爷子，您消消气，别伤着身体。既然太太已经回来，慢慢说，总能说清楚的。”刘成见慕登勋发怒，连忙在旁边宽慰，说着又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郭琴兰，“太太，事已至此，您就别再逞强，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吧。”
    慕登勋那一巴掌好像拍在心上，郭琴兰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捏紧了手里的照片。
    交代，她要怎么交代？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还在昏迷之中，如果真的醒不过来，那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后，现在家里的星野要怎么自处？他这几年在慕家的辛苦付出，岂不是要被全盘否定？到时候一个没能力继承，一个名不正言不顺，自己这么多年呕心沥血所计划的一切，岂不是全完了？
    郭琴兰使劲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打定主意。她垂着眼睑，委屈道，“爸，没有什么偷梁换柱，那就是我姐姐的儿子，我帮着一起照顾而已。您是知道的，恩洪他对我一向不好，我一把年纪不得已才提出离婚出国。我帮着姐姐照顾孩子，也是个精神寄托。”
    她企图用自己和慕恩洪的事转移的注意力，但慕登勋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岂会看不穿她这点小把戏？
    慕登勋睨着她，眸子微微眯起，“你姐姐的儿子？你姐姐的儿子怎么会跟星野一模一样？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认不出人了？”
    “不是、不是，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姐姐的儿子和星野毕竟是表兄弟，五官有些相似，也算正常啊。”郭琴兰焦急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一转又道，“我也是觉得他和星野长得像，看着他心里觉得安慰，才多花了点时间照顾。”
    那是多花了点时间？
    听着这完全是指鹿为马的狡辩，慕登勋气得随手抓起身侧的枕头，就朝郭琴兰扔了过去，“你撒谎！”
    慕恩洪走到门口，就听见老爷子暴怒的声音，急忙推门进来，正好看见枕头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砸在郭琴兰身上。
    郭琴兰跪在地上，只缩了缩肩膀，却没有闪避。
    慕恩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整个人挡在郭琴兰面前，“爸、爸，您消消气，医生说您不宜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
    “滚开。你还有脸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慕登勋正在气头上，眼光如刀冷冷从他脸上扫过。
    如果不是慕恩洪从来不把郭琴兰母子的事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任由她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把真正的慕星野换走都没人知道？
    “我……”
    慕恩洪动了动嘴要辩解，刘成赶紧将他拉开，冲着他摇摇头，慕恩洪接收到警示的目光，这才噤了声。
    刘成捡起地上的枕头，重新给慕登勋垫上，却也没敢再劝。
    他了解慕登勋的脾气，这气头上，谁劝也没用。他只能默默地抚着慕登勋的后背，给他顺气，减少他气急攻心咯血的几率。
    “郭琴兰，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把我孙子交出来？”慕登勋缓了口气，声音里依然是压抑不住的焦灼，“是不是星野从国外回来车祸那次，就成了植物人？你送他出国去治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慕恩洪蓦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星野不是好好的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吗？这几天不都在医院守着吗？想到刘成刚才那个眼神，他又只能暗暗把这些疑问都咽了回去。
    “爸，我没骗您。”郭琴兰拿定主意，咬死不承认。
    慕登勋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哼一声，“琴兰，你这不是当我老眼昏花，是当我瞎啊。你对星野半点不上心，说离婚出国就离婚出国，除了反对他跟沈薇在一起，你还为他做过什么？你觉得你这么处事的行为，能瞒得过谁？
    “泽安出生，你连看都没回来看一眼，那是一个亲奶奶能干出来的事儿？星野若真是你亲儿子，你能做得这么绝？你别跟我说那些你不喜欢沈薇的话，以前你不喜欢沈薇，也没见你连儿子都不要。唯一的解释，就是现在这个星野，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儿子、我的亲孙子。”
    慕登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胸口剧烈起伏。
    刘成心疼他的身体，加快手上给他顺气的动作，目光看向郭琴兰时，透着几分无奈的恳求，“太太，您这是要置老爷子的病情不顾吗？趁着这里没有其他人，您就说了吧。”
    第196章 送进监狱
    “没有，当然没有。爸，我真不是故意要气您。”郭琴兰照顾昏迷的儿子这么久，都没能让他苏醒过来，她早已经是心力交瘁。真相就像是压在心头的大石，让她日夜备受煎熬，痛不欲生。
    可真是因为有这些痛不欲生，她才越是要狠、要忍，她必须要撑到儿子醒过来那天，撑到慕星野可以掌控大局那天。已经是临门一脚的事，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爸，该说的我都说了，星野真的是您的孙子。您若是坚持不信，我也没办法。”她撂下这句话便紧闭嘴唇，将头埋得更低。
    慕恩洪的脑子里嗡嗡一片，他觉得从跨进这个门开始，自己就变成个白痴。他们口中说的每个名字、每件事他都知道，但组合起来，他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可他怕火上浇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也不敢问。
    “好、好。”看她这架势，是不打算再开口，慕登勋气得一连说了两个“好”。
    他深吸了一口，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你现在不肯说，那我们现在就把星野叫来，把慕家其他人也叫来，做亲子鉴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一次说清楚。如果鉴定结果他不是我孙子星野，那我就要把他送进监狱，想桃僵李代谋骗我慕家家产，混淆我慕家的血统的人，我绝不会放过。当然，也包括你。”
    郭琴兰心里咯噔一下，蓦地瞪大眼睛，“亲子鉴定？”
    慕登勋冷撇着她脸上的惊诧，更加笃定心中的判断，沉声道：“对，亲子鉴定。人会说谎，但鉴定结果不会。”
    郭琴兰怔怔地看着慕登勋，脸上下意识出现的惊慌表情渐渐凝成苦涩的自嘲。
    她只想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亲生儿子，竟完全忘了这个在慕家承担着一切的孩子，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亲子鉴定不可怕，可怕的是让慕家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一旦有了怀疑，即便结果没有问题，其他人也会不断的猜忌调查。慕登勋能查到国外，他们也能。如果继续往前追究，当年她怎么使手段怀孕生子，又是怎么将两个孩子分开抚养的事情就会露出破绽。她藏了半辈子的秘密，会彻底曝光。
    她没有尽过一天抚养他的责任，已经亏欠了他整个童年、少年、青年，难道现在还要害了他下半辈子活着无数眼睛地窥探下吗？
    惶恐不安、愧疚自责齐刷刷的涌上心头，郭琴兰不知道要怎么跟慕登勋解释这件事，因为无论怎么解释，她都的确是撒了个弥天大谎。如果真相揭开，所有人的心都会被割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切都跟她最初的计划背道而驰，“爸，不需要亲子鉴定，星野真的是您的亲孙子。”
    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泪如雨下，“求求您，求求您别再查下去了。”
    如果真的是，那又为什么怕查？
    慕登勋刚要开口拆穿，就听见敲门声响起，房间里霎时寂静。
    病房外，慕星野敲了两下没听到人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桂嫂抱着泽安紧跟在他身后。
    他边往里走，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众人，看到郭琴兰跪在地上啜泣，他的眉头立刻蹙起。
    可还没等他说话，慕登勋就开口道：“你来就来，为什么把孩子带来？医院这么多细菌，你不知道？这么大个人了，到底会不会带孩子？”
    慕登勋方才没发出来的火，这下全喷在慕星野身上，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
    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慕星野的心拧了拧，面上扯出三分笑意，放缓语气，“爷爷，这里又不是传染病医院，而且这层是VIP疗养层，有最好的新风净化系统，哪来什么细菌？再说，您担心您的曾孙子，就不许您的曾孙子也惦记您？您这几天都没到和苑去看泽安，泽安闹腾得快把和苑的房顶都掀了。他要是会走路，现在就自己来了。”
    说话间，慕星野朝着桂嫂使了个眼色，桂嫂立刻抱着泽安到病床边给慕登勋看。
    泽安原本躺在桂嫂怀里神色恹恹，一看见慕登勋立刻眼睛一亮，弯着嘴角笑起来，两条纤细的小胳臂也努力往上抬，摆明就是要慕登勋抱抱。
    慕登勋对上他那纯真无邪的眼睛，眸子倏然一红，身体就像是本能地伸出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泽安一到慕登勋怀里，笑得更欢，又是抬手又是蹬腿，小嘴还咿咿呀呀个不停，像是跟慕登勋有说不完的话。
    慕登勋被他可爱的样子软化，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下去大半。可一想到如果慕星野不是自己的亲孙子，那么这个曾孙也就不是慕家的亲曾孙，他又觉得心如刀割。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跪在地上的郭琴兰，眸底尽是冰冷狠意。
    随着泽安出现，病房里的空气都像是暖了两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宝贝身上，郭琴兰也不例外。
    她没敢看慕星野，只眼神无措地望向泽安，触到慕登勋冰冷的目光，她又赶紧瑟缩地低下头。
    慕登勋说的没错，她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像个母亲，更不像个奶奶。
    慕登勋的眼神，苦涩的悔意全压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压垮在地上，她有些体力不支地摇摇欲坠，一双手适时托住她的胳臂。
    温暖宽厚的掌心，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郭琴兰侧头，看到慕星野半俯下身，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妈，地上凉。”
    他的语气淡淡，表情也算不上多温柔，但郭琴兰却仿佛被雷击中，整个心脏剧烈收缩、颤抖。
    那么近的距离，她能看到慕星野眼底的青乌和眼中的血丝，他比她之前离开的时候，瘦了许多。想来他这段时间要兼顾公司和家里，还要照顾慕登勋，一定非常辛苦。
    郭琴兰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整个身体比先前抖得还要厉害，她反握住慕星野的手，却依旧像是不能支撑，干脆抱住了他，“星野，对不起！在你初为人父最需要妈妈支持的时候，妈妈没有回来，妈妈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嘶哑，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作为母亲，她亏欠这个孩子的太多、太多了。
    第197章 不能说不行
    慕星野没想到郭琴兰会忽然抱过来，身子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郭琴兰从来没对他这么亲近过。
    慕登勋和刘成对看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只有泽安像是对这一幕喜闻乐见，在老爷子怀里咯咯地笑着，忽然朝着郭琴兰的方向伸出了手。
    那小手掌在空中抓啊抓，像是迫不及待要郭琴兰抱抱。
    慕恩洪见状连忙把泽安从慕登勋手里接过来，圆场道：“泽安是不是也想奶奶了？来，我们让奶奶来抱抱我们泽安。”
    慕登勋也想看看郭琴兰的反应，便没有阻止，只是追着泽安小身影的眸光中暗藏着审视和冷意。
    “奶奶，来，快来抱抱我们泽安。”慕恩洪将泽安送到郭琴兰身边。
    郭琴兰这才松开慕星野，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头看向孩子。
    泽安今天穿着暖黄色的连体衣，白嫩嫩的脸蛋像个糯米丸子，他笑得眉眼弯弯，就像天上的月牙。
    郭琴兰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紧张地捏了捏掌心，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接过来。
    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上，婴儿身上独有的奶香味充斥着鼻翼，郭琴兰原本就酸到发涩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泽安、泽安，奶奶的乖孙子。”
    泽安看到郭琴兰哭，先是愣了愣，跟着就伸出自己的小手去替她擦眼泪。
    肌肤相触，毫无章法的动作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郭琴兰猩红着眸子哭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这孩子，竟然一点都没有怪她这个奶奶狠心，可她现在，却回不了头了。
    她抬高手臂，深埋下头，将脸紧贴在泽安柔软馨香的小身子上，任由泪水肆意。
    五六十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
    她像是怕吓到孩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紧紧环着孩子的双臂，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却又怕弄疼孩子，也在竭力的克制着。
    因为珍视，所以克制，这一刻的郭琴兰身上仿佛散发着光芒，任谁都能感觉出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疼爱这个孩子。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慕星野红着眼圈别开脸。
    慕登勋的苍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如果慕星野不是真的，那么郭琴兰又怎么会对这个孩子这样重视、疼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病房外，慕晟安站在门口，听着郭琴兰的哭声，想象着里面一家团聚的温馨画面，一股躁意从心头窜起。
    他冷冷的睨跟在身侧的白冰一眼，压住心里的火气，吐出一个字，“走。”
    白冰一怔，见慕晟安已经转身离开，急忙小快步跟上，柔声道：“我们不是来看爷爷吗？”
    人还没看，怎么就走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怪你。结婚这么多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人家一天打到晚，孩子说生就生。”慕晟安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慕星野现在真的是父凭子贵，他这个慕家长孙，就快被人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白冰性格温和，看他在气头上，动了动嘴，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跟在他身后。
    慕晟安边走边自顾自道：“这都好几天了，爷爷的精神看着挺好，这又是抱孩子又是聊天，哪像是要挂的人？那他为什么又要说宣布遗嘱？郭琴兰都离婚了还想回来分杯羹？是爷爷给她的机会，还是她自己不要脸？这事儿，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猫腻。不行，我得找人好好查查，看爷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说着侧头看白冰一眼，见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跟没听见似的，心里又觉火起，“你哑巴了？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嘴长在你身上是摆设？孩子不会生就算了，话也不会说，我娶根木头都比娶你强。”
    白冰的心像是被针扎般的疼，脚下的步子也跟着顿住。
    慕晟安走出两步，见她有跟上，回头怒道：“干什么？还想我用八抬大轿来抬你不成？”
    白冰抬眸，冷冷地看着他，一贯柔软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坚硬，“我不是不会生孩子，是因为你不行。我不说话，是因为跟你说话没劲。没劲你懂吗？你应该懂，并且深有体会。”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不行、没劲。
    慕晟安眸子一暗，目光霎时阴鸷起来，“白冰，你想翻天，敢这么说我？”
    白冰轻嗤一声，“你做得出来，还怕人说？”
    她向来柔弱，平时说话都是细声细气，慕晟安何时被她这么怼过，感觉到权威被挑衅，他差点就要动手，身后忽然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他回过头，看到电梯门打开，连靖和苏芸从里面走了出来。连靖手里拎着参茸补品，摆明是来探病。
    慕晟安眼珠子一转，立刻收敛怒气，换上满脸笑意招呼道：“靖哥，好久不见，你这是？”
    他的话没说完，目光直直看向连靖手里的东西。
    连靖温润的眼神扫视过两人，淡淡开口，“听说你们家老爷子病了，我和苏芸过来看看。”
    “靖哥有心，嫂子有心。”慕晟安下意识隐瞒在顾步申办公室见过苏芸的事，仿佛初次见面似得对苏芸夸赞道，“嫂子真漂亮，斯文安静，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类型。将来相夫教子，必定是靖哥的贤内助。”
    苏芸站在连靖侧后方，将垂下的短发撩到耳后，冲着对面的慕晟安和白冰浅浅地勾了勾唇，算是打过招呼。
    白冰不想看慕晟安那副虚伪的嘴脸，却也没有失去豪门名媛的风度，冲着连靖和苏芸微微颔首，轻道：“你们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她才与他们错身而过，径直走向电梯。
    慕晟安心里也不爽，但在外人面前，总还是要装装样子。他冲着连靖和苏芸讪笑道：“那不耽误你们去看爷爷，我们先走，回见。”
    赶在电梯门完全阖上之前，慕晟安跨了进去，射向白冰的目光狠厉如刀。
    转身看到电梯门被弹开，外面连靖和苏芸正回头看过来，他马上又换上笑意，冲着他们摆摆手。
    第198章 温柔告别
    连靖看着电梯门关上，眸光沉了沉，白冰和慕晟安，也是家族联姻。
    他忽然将拎在双手上的东西转移到一只手上，将空出的手朝苏芸伸了过去。
    苏芸把目光从电梯口收回来，就看到连靖伸到身前的手，她迟疑地看了他几秒，又看看不远处慕登勋的病房，才把手交到他手中。
    柔软的小手落在略带薄茧的大掌中，不同的温度和气息纠缠，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默契地朝着病房走。
    到了门口，连靖两手不空，苏芸敲了门，“慕爷爷，我是苏芸，我和连靖过来看您，我们能进来吗？”
    病房内萦绕的沉郁气氛，随着苏芸和连靖的敲门声彻底打破。
    慕登勋嘴上说不怕把事情闹大，心里到底还是忌讳，他冷撇慕恩洪一眼，压低声音：“琴兰风尘仆仆赶回来，你送她去休息，酒店也好、回家也好，你们自己看着安排。”
    “是。”慕恩洪赶紧应下，主动接下刘成推过来的行李箱。
    桂嫂也赶紧上前，从郭琴兰手里接下泽安。
    郭琴兰看着泽安，满眼都是不舍，“乖乖，奶奶明天再来看你。”
    她说完又抹了把眼泪，转头看向慕星野，“星野，妈先回去，你好好照顾爷爷。”
    慕星野垂下眼帘，点点头。这是他印象里第一次，郭琴兰这么温柔的跟他告别。
    不到半分钟，病房里的气氛就恢复到平常，刘成才过去打开门，把苏芸和连靖请进来，顺便送郭琴兰和慕恩洪出去。
    慕恩洪和郭琴兰就在门口简单跟苏芸连靖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刘成请苏芸连靖到会客区坐下，慕星野也扶着慕登勋下床过去。
    慕星野看到连靖和苏芸手拉手地进来，一直没有分开，眼里就像被揉进沙子，又酸又疼。他和沈薇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们长太多，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
    “慕爷爷，您慢点。”苏芸正准备和连靖坐下，看到慕登勋过来，又赶紧直起身相迎，“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你们有心了。”慕登勋嘴角微微扬起，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遗憾地叹道：“就是可惜，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婚礼，我这身体不方便去给你们捧场，对不住了。”
    “慕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现在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连靖插话道，“结婚酒我们攒到孩子的满月酒一起喝。”
    这是寄望长寿的话，慕登勋听得舒坦，“好好，这话我爱听。放心，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会让慕家其他人去，让星野他们都去给你们捧场，也沾沾喜气。”
    “谢谢慕爷爷。”苏芸和连靖异口同声道。
    苏芸说完，才注意到抱着孩子站在病床那边没过来的桂嫂。她以为沈薇也在，可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不禁疑惑道：“薇薇呢？她没过来吗？”
    慕星野看到他们默契的样子，又听苏芸提起沈薇，心里那道被离婚划开的伤口瞬间崩裂，痛到窒息。他的脸色比刚才更沉几分，声线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没在。”
    苏芸以为是沈薇公司有事，也没再多问。
    几个人又寒暄几句，慕登勋的眉宇间就露出疲态。
    连靖注意到，便不动声色地拉着苏芸起身告辞：“慕爷爷，您身体不好一定要多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慕登勋刚才跟郭琴兰说话动了大气，此刻松下来也觉得累，顺势道：“好。星野，你替我送送他们。”
    “是，爷爷。”
    慕星野一直将苏芸和连靖送到楼下车库，连靖去挪车，他才开口问苏芸：“你最近没给沈薇打电话？”
    “没有。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说到这个，苏芸有些内疚。
    豪门联姻，看似有各种公关婚庆公司帮忙，可到底还是有很多事情要自己亲力亲为，宾客名单、婚礼座次、礼服照片等等。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好好跟沈薇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过来，也是连靖临时提议，所以也没来及提前跟沈薇说一声。
    她顿了顿又释然道：“不过也快了，过几天就见面了。你到时候记得早点带薇薇过来，给我们点说私房话的时间。”
    因为上次两个人在订婚宴上表现出的亲昵，苏芸对慕星野的印象有所改观，语气也比从前更有温度些。
    慕星野心里却是蓦的一沉。
    苏芸的态度越温和，越是说明她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跟沈薇离婚的事，他想通过苏芸查探沈薇下落的计划落空了。
    ——
    酒店房间门口。
    郭琴兰接过慕恩洪手里的行李箱，将他拦在门外，“今天，谢谢你维护我。我累了，想休息，你回去吧。”
    她的语气淡漠，透着疏离。
    慕恩洪见惯她缠着自己争强好胜的样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下飞机就赶到医院，还没吃饭吧？要不，我陪你去酒店餐厅吃点东西？”
    “不用。”郭琴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饿了会叫客房服务，再见。”
    她说完，不给慕恩洪再开口的时间，直接关上了门。
    慕恩洪僵在门口，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他愣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房门内，郭琴兰紧贴着门，听见慕恩洪走远，才快步推着行李走到房间里面，拿出手机拨通杨连成的电话。
    自从被沈薇堵在巷子里后，杨连成整天提心吊胆，看到是郭琴兰的号码才放心大胆地接起来，“慕太太，您可算给我打电话了。”
    他们说过，郭琴兰不找他，他不能主动找郭琴兰。
    郭琴兰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出了事，立刻皱眉道：“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有啊，我被您儿媳堵在路上，追问跟您什么关系？您找我干什么？”杨连成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后怕，“不过您放心，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郭琴兰原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现在不但是老爷子在怀疑慕星野的身份，连沈薇都认出心理医生，只怕这件事瞒不了太久了。
    为今之计，只能把人藏起来。
    第199章 人不是机器
    郭琴兰沉吟片刻，道：“我现在给你的账户转一笔钱，你马上出国，走得越远越好。”
    “好好。”杨连成条件反射的答应下来，顿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不行。我要是就这么出国，怕是走不了。最近，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觉得可能是您儿媳安排的人。最近除了诊所和家里，我是哪儿都不敢去。如果出国，怕是还没到机场，就会被发现了。”
    如果可以跑，他早就跑了，根本不用郭琴兰安排。
    “当真？”郭琴兰知道沈薇不好对付，乍听之下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当然是真的，这些事，我能给您开玩笑吗？”杨连成叹气，“不过您儿媳只是派人跟着我，自己却不露面，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慕太太，您两位少爷互换的事，怕是藏不住了。”
    “藏不住也要藏。你暂时别动，等我安排一下，再做打算。”郭琴兰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没想到事情竟暴露得这么快，现在真是千头万绪事事不顺。不过，她听老宅的佣人说，沈薇似乎跟慕星野分开了。如果换人，这似乎是最好的机会。
    “好好，但请您尽量快点，我这提心吊胆的，感觉早晚要吓出心脏病来。”
    郭琴兰心里烦躁，听他催促，不悦道：“你好歹也是个心理医生，这点小障碍都克服不了，说出来也不怕丢脸？总之，你一切照旧，我会尽快安排。记住，千万不能向任何人吐露关于我两个儿子的任何信息。”
    “是是，您放心。”杨连成再三保证，挂了电话。
    郭琴兰呼出口气，将手机丢到一边，疲惫地跌坐进靠窗的沙发里。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一手好牌，怎么会被自己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夜里，郭琴兰早早躺下，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一闭上眼，便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虚虚实实的回忆和梦境中交替出现。鲜血淋漓的慕星野躺在病床上无助的看着她；西装笔挺的慕星野站在病床后目光冰冷也看着她。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妈，您要把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郭琴兰只觉得头疼欲裂，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泛白的天，再也躺不下去。她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只能再去医院探探慕登勋的口风，而且绝对不能再让他感觉出异样了。
    郭琴兰在酒店餐厅随便用过早餐，然后打包了最好的粥和果盘给慕登勋带过去。
    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在寂静的清晨，里面的对话声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
    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将耳朵贴在门上。
    透过虚开的门缝，她刚好能看见坐在会客区的慕登勋和慕星野。慕登勋坐在长的沙发上，侧脸对着门这边，慕星野坐在他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刚好是面对门的位置。
    慕星野正将从老宅给慕登勋带过来的早点从保温桶里倒出来。
    熬到软糯的白粥里混着煮到软烂的花生和红枣，上面陪着红色的枸杞和剁碎的蔬菜，光看卖相已经让人口舌生津。
    慕星野轻轻地搅着吹凉，袅袅香气随着他的动作弥散在空气中。
    “嗯，这粥是鸡汤熬的？”慕登勋吸了吸鼻子，眸中闪出光来。
    “爷爷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慕星野摸着温度差不多，才把碗递给慕登勋，“老火鸡汤去油加今年的新米熬出来的，您尝尝。”
    慕登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碗勺喝了一口，鸡汤的鲜美混合谷物的回甘在口腔里爆开，适合的温度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身体仿佛都跟着温暖起来。
    “嗯，不错。”慕登勋一口气吃了小半碗，才缓缓道，“你有话跟我说？”
    慕星野向来是个自我的人，除了对沈薇的好恶表现分明，对其他人都保持着近乎冷淡的礼貌，包括他这个亲爷爷。他这么早过来，又有新准备这些东西，必然是有所求。
    “是。”慕星野原本也没打算隐瞒，只是考虑慕登勋的身体，不想让他动大气，“我想去找沈薇。”
    果然，慕登勋一听到这话，苍眉就威严的扬了起来。
    慕星野不等他开口，马上解释道：“爷爷，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去找她，不是因为儿女情长，您放心，我也绝不会丢下公司和慕家不管，我只是觉得，她现在已经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了。”
    “我也没有不让你去，我只是让你先解决公司的问题。”慕登勋依旧坚持，寸步不让。
    慕星野深吸口气，竭力压下心中的急切，放缓语气耐心道，“爷爷，从我车祸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您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飘在茫茫大海上的孤岛。我的脑海中有无数零星的碎片，但我却没有办法把它们组成跟自己相关的、可以追溯的画面。
    “我不管是看到您、还是看到慕家的其他人，包括外面那些跟我称兄道弟的朋友，我都没办法找到自己一星半点的熟悉感，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像是陌生的。爷爷，您知道吗？因为找不到归属感，我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和警惕。”
    慕登勋放下手中的碗，严肃地看着慕星野，心疼中暗藏着审视。不过他并没有打断，而是任由慕星野继续说下去。
    “我感觉我像是被动的接受着一个新自己，我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属于我的，还是别人强加给我的，直到沈薇出现。”慕星野现在回忆里，放缓的声音越发低沉而有磁性，“她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以强势的姿态闯进我的生活。我的记忆里没有她，可不管我如何抵触厌恶，她都不厌其烦的纠缠着我，一遍遍地告诉我，我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个人，我不能、也不该忘了她。
    爷爷，失忆后，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教我应该怎么做，现在怎么做，将来怎样做，却没有人告诉我我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根的人，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过去，只有未来。可人不是机器，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又怎么会有未来？”
    第200章 不能有第二次
    慕登勋被他问住，心蓦的一沉。
    这是第一次，他在慕星野的眼中看到无措，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措，像是找不到沈薇就会丢失自己的无措，将他早已看淡世事沧桑的心，狠狠地揪住。
    慕星野并没有指望从慕登勋那儿得到答案，又自顾自地道：“只有沈薇，她不遗余力地想让我想起过去，想让我知道我之前的二十多年是什么样子。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才感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执行别人意志的机器。
    “她像是把我从荒芜的冰天雪地里强行拖拽出来，然后告诉我花是红的，草是绿的；告诉我我除了按照所有人所说的应该去做，还有很多别的可能。她是鲜活的、生动的，哪怕我要去上山下海，她都会跟着爬、跟着跳。尽管我烦透了她的死缠烂打，可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
    “现在，我们有了孩子。我的世界变得更加多彩，也更加真实。我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延续，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就像是忽然有了软肋，也穿上了铠甲。不安被牵挂取代，我对周围的防备也越来越少，我想要重新认识、接纳这个世界。”
    慕星野的话，就像是飓风卷着海浪一下下拍打在郭琴兰心上，她听到这儿，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自私的决定，给这个孩子带来的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如果不是沈薇，他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强压下推门进去的冲动，继续听下去。
    慕星野的眼圈已经完全红了，他微侧着身子望向慕登勋，“爷爷，现在，失忆之后最难熬的日子，我已经熬过来了。我有沈薇、有孩子，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算过去的事我再也想不起来，那也没关系，有他们我就有了根。爷爷，我不想再疑神疑鬼的过日子，我只想把沈薇找回来。有她还孩子在身边，我才会又安全感，我不想每天睁眼醒来，都觉得身边是个陌生的世界。爷爷，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他的语气恳切，充盈在眼中的氤氲泛着微光，满满都是无措和请求，像是迷途的孩子，在寻找帮助，想要找到那条能让自己回家的路。
    慕登勋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脑海里紧绷的弦“腾”地断开。
    他这是做了什么？
    他这些年只想着公司的发展、慕家的声誉，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这几年自己这个孙子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痛苦和煎熬。
    一个人，带着对过去的未知和对周围所有的陌生恐惧，孤独的和整个世界对抗，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坚持到现在。把和苑改造得像是铁桶一般，根本就不是防备亲子鉴定，而是在防备着整个世界，因为没有安全感。
    作为爷爷，他不但没有理解他、帮助他，却在一遍遍的怀疑他。甚至不惜为了顺利取证鉴定，将他逼到墙角，让他原本就不堪重负的精神，再一次受到巨大的冲击。
    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初他提出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慕星野为什么会那么反对。在慕星野的世界里，沈薇和泽安是他不能割舍的部分，他容不下任何有可能损害这段关系的存在，哪怕是个孩子。
    眼泪顺着慕登勋满布皱纹的脸颊落下，他抬手拍了拍慕星野的腿，郑重的、克制的，“好，爷爷知道了，爷爷知道了。”
    他心里依然存着对郭琴兰反常举动的疑虑，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那些细节。慕星野的话，让他感同身受，他仿佛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相同的血脉在跳动。
    他正准备再说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他扭头，看到虚开的门外露出一抹藏青色女士风衣的衣角。
    “来都来了，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慕登勋抹了抹脸上的泪，沉声开口。
    病房外，郭琴兰捂着脸，哭到不能自抑，胸腔仿佛被滔天的巨浪拍碎，痛到无法呼吸。
    听到慕登勋的声音，她擦了擦哭红的眼睛，推门进去，低低的喊了声“爸”，目光便落在慕星野身上，再也挪不开。
    慕星野没想到这些话会被郭琴兰听见，也没想到她会哭得那么伤心，眉头错愕地蹙起，眼神有片刻的愣怔。他依然戒备，他对慕登勋袒露心扉，并不愿意被其他人看见内心深处的脆弱。
    郭琴兰就在他失神的空档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伸手抱住慕星野。她微俯下身，将他的头紧贴在心口。
    触到慕星野刺手的发根，温热的皮肤，郭琴兰的泪水再次抑制不住的决堤，“星野，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害得你这样孤独，是妈妈太自私了。”
    一样的五官，一样的优秀，一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怎么能对他这么狠心？
    过去的十几二十年，她没有照顾过他；眼前的几年，她只想着怎么利用他。
    可以说他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母亲造成的。
    “儿子，对不起！妈妈以为一切都是对的，结果却伤害了你，对不起啊！”郭琴兰声音微哑，吐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他说的对，他跟沈薇已经结婚、已经有了孩子，那个白嫩嫩的孩子是她的孙子，会哭会笑，会咿咿呀呀的向人伸手，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最真实的维系，不再是从前那虚无缥缈的一个爱字。
    她根本没办法再让两个儿子互换回来，只能将错就错了。即便是真的慕星野醒过来，她也不能让他出现在这里，破坏这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她已经亲手摧毁过眼前这个儿子的世界一次，决不能再有第二次。
    郭琴兰捧着慕星野的脸，俯下身将额头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像是要将所有的亏欠都补偿给他，“是妈妈太自私了，妈妈不该反对你跟沈薇在一起。妈妈不该因为嫉妒你父亲喜欢沈薇的母亲，就将求而不得的怨气都撒在沈薇和你身上。”
    第201章 别碍着我的眼
    郭琴兰的额头往后撤开半个手肘的距离，认真看着慕星野的眼睛，如同保证一般，“儿子，以后妈妈再也不会反对你跟沈薇在一起了。如果你想去找她，你去就去，公司的事妈妈去帮你处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郑重道：“儿子，妈妈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以前，她做梦都想让沈薇和慕星野分开，可现在，她只想让慕星野高兴。
    慕星野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好像自己漂浮在云端上，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实。他仿佛从来没有跟郭琴兰在这么亲昵，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他所有印象的记忆里，只有她一遍遍的说你要这样、你要那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样……
    这是第一次，她说：妈妈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妈。”他的心脏剧烈的收缩、跳动，眨眼，便有泪落下来，无数的话堵在喉咙里，他一句也说不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在郭琴兰身上感觉到母爱，感觉到自己是个有母亲的孩子。
    看到慕星野流泪，郭琴兰的心更是像刀割一样的疼。她急急地伸手，替他擦干那泪痕，“好孩子、好孩子，妈妈知道你难受，妈妈都知道了。”
    她再次将他抱在怀里，紧紧的、紧紧的，就像二十几年前，她将他孕育在肚子里一样，他们血脉相通、密不可分。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心跳、他每一次的翻身和伸手……
    但现在，她主要是急他所急。
    郭琴兰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扭头看向慕登勋，“爸，既然星野心里放不下沈薇，请您让他去找吧！这孩子心里，已经太苦太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两个孩子不容易，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散了。”
    慕登勋看到郭琴兰的退让，看到她眼里对慕星野真切的心疼，也是老泪纵横，心中甚感宽慰。
    他们母子和解，彼此卸下心中的负担，老大这一家，终于就像个家了。只要沈薇回来，这个家就团圆了。
    他吸着鼻子，感慨地叹气道，“好，我答应你们母子。”
    郭琴兰松开慕星野，直起身恭敬的朝着慕登勋深鞠一躬，“谢谢爸。”
    “谢谢爷爷。”慕星野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感激地看了郭琴兰一眼。
    郭琴兰接触到他投来的目光，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疼痛。以后他就是真正的慕星野，慕家唯一的慕星野，有自己的妻子、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可国外病床上那个孩子，她要怎么办呐？
    “星野，这些年爷爷对你的关心太少，不如你今晚就留在这里陪床，好好的跟爷爷说说话，好不好？”慕登勋开口，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歉意，“以后，你想去找薇薇就去，爷爷再不拦着你，好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公司的事情就算有你母亲帮着你，你也不能懈怠。”
    即便是心疼慕星野，公司依然也是他放不下的牵挂。
    慕星野见他不但没有发脾气，还主动退让，用实际行动弥补他们之间丢失的亲情，心里自然感激。他重重点头答应：“好，爷爷，今晚我陪着您。谢谢爷爷。”
    “乖，乖。”慕登勋感动之下，扭头又抹了把眼泪。
    郭琴兰来时悬着的心，这会儿也终于落下来。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这里，老爷子没有提亲子鉴定的事，就说明他可能已经放下，只希望自己不要在做错事，引起他的怀疑。
    ——
    漆黑的夜晚，冷风呜咽。
    慕星野早早地照顾着慕登勋休息，自己则打着呵欠在会客区继续工作，明天就要出发去找沈薇，他要抓紧时间把手里的工作都安排下去。
    不想影响慕登勋休息，他只开一盏小灯，微光映着他清俊的脸庞，照出他满眼的希冀。
    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倦意袭来，连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都没有办法克制。他甩了甩头想要竭力保持清醒，但还是撑不住躺倒沙发上。
    他仰起头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新风系统的出风口，微风正从里面缓缓的吹出，昏暗的光晕中似乎带着点淡淡的白色。他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就迷糊了过去。
    几分钟，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人身影悄悄地摸了进来。他的眼神锐利，步伐轻巧灵活，目标明确，只看了躺在床上的慕登勋一眼，便朝着沙发上的慕星野靠过去。
    寂静的病房里，没有一点声音，淡淡光影将那个身影拉长，在房间里投下变形扭曲的巨大阴影。
    白大褂摸到慕星野的头部附近，警惕的朝着四周扫了眼，确认安全后，才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在慕星野头上扯了几根头发。
    昏睡中的慕星野像是感觉到疼痛，动了动，白大褂立刻屏息停住动作，隔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动静，才将检查毛囊完整的头发才放进文件袋，塞进包里藏好，而后飞快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刘成带着早点从老宅过来。
    听到敲门声，慕星野才从梦中惊醒，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窗外正下着雨。他昨晚躺下的时候，心里明明想着睡半个小时起来再工作，没想到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连几时开始下雨都不知道。
    刘成推门而入，见慕星野睡在沙发上，立刻诧异道：“少爷，您怎么睡在那儿？连被子也没盖，可别着凉啊！”
    慕星野摇着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淡淡道：“没事，房间里恒温，冷不着。”
    慕登勋听见动静儿也醒了过来，翻身看着慕星野的方向看去，见他整晚和衣而卧，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嘴上却道：“怕是想着马上就要去薇薇，交代工作舍不得睡，累得几时睡着都不知道吧。”
    知道慕登勋担心公司，慕星野便顾不上去回忆那些睡前的细节，“爷爷，您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瞧瞧，我说什么？”慕登勋状似无奈地摇头，按下遥控器将床升起来，“我说话算话，不拦着你，该交代工作交代工作，改收拾东西收拾东西，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第202章 了却心事
    刘成见慕登勋要起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帮忙搀扶。
    “爷爷，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耽误公司的运作。公司被海外资本狙击的事情，我已经做好方案，很快就能解决。”慕星野感激他能退步答应让自己去找沈薇，自然对公司的事情更加用心，“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您安心养病，公司的问题，我一定会处理好。刘管家，麻烦你好好照顾爷爷。”
    他起身收拾东西，连洗漱都省了，直接向慕登勋辞行离开。
    刘成将他送到电梯门口，“少爷，您别光顾着找少奶奶，自己也要保重身体。老爷子这个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最疼您的。”
    “我知道。”电梯正好开门，慕星野迈步进去，冲着刘成摆摆手，“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爷爷，就拜托你了。”
    “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老爷子，直到您回来。”刘成看着电梯门关上，开始下行，才快步回到病房。
    病房里，慕登勋早已经等着心里焦急，见他进来立刻问：“怎么样？”
    刘成特意回身反锁门，才摸出手机来给慕登勋看，点开邮箱里的鉴定结果给他看，“少爷是真的，是您的亲孙子。”
    他昨晚拿到头发，直接去找了相熟的法医鉴定，守在那儿一整晚，等到结果出来，才装模作样回老宅拿了东西过来。
    慕登勋握着手机，仿佛将上面的鉴定结果看了几遍，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内疚。
    “辛苦你了。”他将手机还给刘成，别过头看着窗外的秋雨叹口气，“我这么辛苦设计，不惜把自己搭进去跟星野一起昏迷，总算是了了这桩心事。可就是，对他太绝情了些。”
    刘成看到慕登勋难过，心里也跟着难过，温声宽慰：“老爷子，您也别太自责，您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公司、为了慕家，您是从大局出发。”
    “你不懂。”想到慕星野昨天言辞恳切说的那番话，慕登勋的心就止不住的疼。
    他总前只觉得这孩子警惕性高，对谁都冷淡疏离，想着生意场上的人，少些感情瓜葛才能更理智，却完全忽略了这孩子的内心世界。
    那是他的亲孙子啊，是慕家的血脉传承，在这偌大的家族里却感觉不到半丝温暖，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冰冷，实在是太可怜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如果不是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怎么会狠心把自己藏在心里的伤疤撕开给人看？那么好强的孩子，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痛？
    “哎。”想着想着，慕登勋的眼圈又红了，泪水从深陷的眼窝里往外冒，“你想办法给他点线索，别让他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但记住，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别让他知道咱们有参与其中。无论是帮沈薇找孩子，还是帮他找沈薇。”
    昨天慕星野说那些话的时候，刘成并不在场，此刻忽然听到慕登勋调转枪头，有一瞬的惊诧，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他低头，恭敬地应声：“明白，我这就去办。”
    ——
    佳苑小区3号楼，沈薇外婆家。
    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跟整个房间里洋溢的热闹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正值午饭时间，吴梅在厨房里做饭；外婆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慈爱的目光却频频落在不远处的幺幺身上。
    今天是沈薇把孩子送来的第二天，但幺幺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
    她扎着哪吒头，上身穿着红色的抓绒卫衣，衬得小脸白嫩如雪，下身套着黑色小脚裤，将小腿拉得笔直。她规规矩矩坐在爬爬垫上，正组装着一套难度系数极高的乐高玩具。
    “外婆的宝贝儿曾外孙女幺幺小姐，请问您手里的乐高能给我玩一下吗？”大白好奇的在她身边滑来滑去，开口是一贯的加长版前缀名。
    “可以。”幺幺爽快的答应，“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组装这个吗？”
    “当然是玩。”大白的固定程序告诉他，小朋友买玩具都是为了玩。
    “回答错误。”幺幺一本正经的纠正他，“这是我要送给弟弟的新礼物，因为弟弟还小，所以我先帮他组装起来。”
    沈薇在房间里跟甄妮交代完工作，开门出来就听见这奶声奶气的话，心蓦的一软。
    她包机出国，在好几个国家停留，晃了一圈又回来，目的就是混淆视线。
    她是幺幺的母亲，也是泽安的母亲，她不舍得为了一个孩子完全放弃另一个。她想着过一段时间，再找爷爷帮忙想想办法。只要她留在这里，总能找到机会去见见泽安，哪怕不是光明正大的见面，只是远远的看上几眼，只要能看到泽安好好的，就好。
    她没想到自己藏在心里的打算竟然跟幺幺不谋而合，这孩子也总是惦记着弟弟，仅仅见过一次，她就天天惦记着他们的重逢，并为此早早的做好准备。
    外婆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是又暖又酸，落在幺幺身上的目光，又慈爱了几分。她偏头间看到沈薇驻足在房间门口，便抬手朝她招了招。
    触到外婆的目光，沈薇面上立刻换上轻松的笑意，过去坐下，略带歉意道：“外婆，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外婆高兴。”沈薇甫一坐下，外婆就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们昨天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你的女儿，是我的曾外孙女，她跟你小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
    所以她跟幺幺之间没有半点疏离感，反而遗憾没能早点见到这个孩子。
    “曾外婆，幺幺也觉得自己跟妈妈一模一样呐！幺幺也是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妈妈，就认出来了呐！”幺幺看到沈薇出来跟外婆坐在一起，也放下玩具凑过来。
    “是吗？”外婆故意很夸张地惊讶道。
    “当然，妈妈可以作证。”幺幺认真又乖巧地点点头。
    外婆笑眯了眼，松开沈薇，伸手摸着幺幺的小脸蛋，“哟！我们幺幺真是个聪明的小可爱。”
    第203章 交换身份
    老人的手掌干枯消瘦，幺幺却完全没觉得不舒服，歪头蹭着外婆的掌心，扬起小脸笑得眉眼弯弯，“曾外婆，你知道幺幺为什么这么聪明吗？”
    “为什么呀？”外婆似配合的随她歪着头，眼里全是温暖的宠爱。
    幺幺看看沈薇，又看看外婆，“因为曾外婆你聪明啊！你生了聪明的外婆，外婆又有了聪明的妈妈，然后妈妈有了聪明的我。”
    这波彩虹屁，把全家人都夸了一遍，然后顺理成章把功劳都归结在外婆身上。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皱更多，“薇薇，幺幺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是聪明的鬼灵精。”
    沈薇听着幺幺的话，也忍不住笑出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亲密的互动，融洽的相处，她心里的包袱终于完全放下。
    她是真没想到，从昨天到现在不到24小时，她们已经相处得这么亲昵自然，就仿佛是从一出生开始，幺幺就生活在这个地方，跟外婆生活在一起。
    大白随着幺幺也转到沙发这边来，愉快的绕圈在房间里放着歌：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电话在房间里响起，沈薇从沙发上起身，回了房间。
    拿起电话时，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外面的欢声笑语里，待到看清上面的号码，她的脸色沉下来。
    她关好门，将音量调小，才接通了电话，“喂。”
    “沈总，杨连成最近主要行踪还是诊所家里两点一线，除了接触病人并没有接触其他人。不过我们这两天监听到他跟郭琴兰的电话通话，虽然内容含糊，具体信息不多，但能明确的有一点，”私家侦探顿了顿，刻意压低声音，“郭琴兰可能有两个儿子，似乎还交换过身份。”
    “什么？”沈薇握住电话的手一紧，整个人如遭雷击。想到慕星野的失忆，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些画面，她的身体就忍不住发软，“你确定，他们说的是这个？”
    “是，我们在通话中，明显听到两个少爷和交换这两个词。”私家侦探肯定道，“但没有其他内容，如果想要更多信息，还需要继续查。”
    沈薇的脑海中闪现出郭琴兰在医院照顾她姐姐儿子的画面，伸手扶住墙，勉强稳住心神，“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调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私家侦探说完，便挂了电话。
    沈薇握着手机僵硬地站了许久，直到手机再次在手中震动起来，她才回过神。
    她指纹解锁手机，一条短信弹出来，是苏芸发来的，“薇薇，明天的婚礼，你记得早点到。”
    简短的文字后，跟着个笑脸。
    苏芸的性格向来温柔内敛，鲜少这样直白的将心情袒露出来，沈薇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出她对这场婚礼的重视，心里涌起一抹沉重的内疚。
    无论是苏家、连家还是慕家，都是C城有名望的大家族，连靖跟慕星野又有生意上的来往，慕星野必然是明天婚宴的座上宾。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到国外去转一圈回来，就是不想也不能让慕星野找到幺幺，所以明天的喜宴，她绝对不能出现。
    沈薇踟蹰良久，还是决定跟苏芸说清楚。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无法到场祝福，她也应该亲自给她打个电话。
    苏芸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连靖在酒店的化妆间进行最后的定妆。看到是沈薇的电话，她立刻叫停化妆师，飞快的接起，可还没等她开口，那边就传来沈薇压低的声音，“小芸，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
    苏芸聪慧，跟沈薇又有默契，当下就明白她的意思，“好，你说。”
    她边说边将手机的音量调小，然后起身朝着休息区快走两步。
    “小芸，我首先要跟你道歉，你的婚礼，我来不了了。”沈薇抿着唇，声音里满满都是自责。
    作为最好的朋友，不能亲自到现场去祝福苏芸，她心里难过。
    “没关系。”苏芸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急切地追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沈薇鼻子一酸，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没事，我很好。只是现在，我跟慕星野离婚了。因为这件事暂时没有对外公布，我不方便跟他们出现在同一场合。你千万，千万帮我保密。”
    “怎么、怎么会这样？”苏芸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上次慕星野在医院停车场问她有没有跟沈薇联系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心里一紧，“你还好吗？”
    她可以说是沈薇和慕星野爱情婚姻的见证者，她知道沈薇有多爱慕星野，就知道离婚对于沈薇来说有多疼，她现在恨不得马上跟沈薇见上一面。
    “你放心，我没事，我很好。只是不能来参见你的婚礼，抱歉，小芸，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祝福你，祝你和连靖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沈薇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慕星野可能在找我的行踪，还要麻烦你帮我保密。未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跟你联系过。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拜托了。”
    苏芸的心沉甸甸的，脸上精致的妆容都跟着黯淡下来，“好，我知道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嗯嗯。”沈薇应声，心里也是千万般的遗憾和不舍，“小芸，你一定要幸福，再见！”
    沈薇说完，立刻挂断电话，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滚落。
    她得不到的，她希望苏芸能得到。
    电话那端，苏芸只觉得有千万句叮嘱哽在喉咙里，放下电话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怎么了？”连靖看着她谨慎地接起电话，又看她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声关切道。
    “哦，没、没事。”苏芸回头对上他探究的眼神，立刻心虚地垂下眼睑。
    连靖没有错过她耳根后那一抹因为紧张而泛起红晕，苏芸向来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一直以来能让她这么方寸大乱的人，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顾步申。
    想起那个名字，连靖心里就无端端燃起一团火焰，等婚礼结束，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第204章 彻底绝望
    傍晚时分的西城别墅，因为入住率太低，处处透着荒凉萧索。
    道路两旁的梧桐叶已经落光，只剩下斑驳的树干在风中屹立。
    沈薇将车子停在别墅门口，锁门下车。雨后的秋风中带着湿润的水汽，吹在人脸上凉飕飕的。
    她紧了紧大衣的领口，又抬头看了看那栋欧式风格的房子，她本以为，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她呼出口气，上前按响门铃，按了好几遍，里面才传来懒洋洋的女人声音，“天还没黑，催什么催，催命啊！”
    片刻后，房门咔嚓一声打开，女人看也没看便转身扭着腰往里走了。
    沈薇顺着打开的门看到那个穿着丝质睡袍，披着黑长直头发的背影，迟疑地喊了声，“沈倩儿？”
    “嗯？”听到是女人的声音，沈倩儿诧异地回过头，待到看清是沈薇，浑身上下的漫不经心立刻变成抵触，“沈薇，你来干什么？”
    她皱着眉，想要折回来关门，但沈薇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不过个把月的时间，沈倩儿瘦了很多，宽松的睡袍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她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连原本最看重的头发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沈薇差点没认出来，她强压下心中的错愕，进去后随手关上了门。
    “你不用赶我，我有几句问你，问完就走。”她边说，目光边飞快将四周扫视一圈。
    因为没有开灯，原本装潢精致豪华的客厅里只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的昏暗光线。客厅各处随意堆放着沈倩儿的衣服鞋包，餐桌上散落着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外卖盒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空酒瓶，显得又脏又乱，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沈倩儿看出她对周遭环境的嫌弃，反而不急着赶她，故意恶心她似地笑起来，“好啊，你随便坐，慢慢问。要不要，我给你泡杯茶？”
    沈薇随着沈倩儿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有着厚厚茶垢的玻璃茶壶上，立刻别过头挪开眼，“不用。我来是想问你，当初你是哪来的底气，明明一天都没跟慕星野在一起过，却敢堂而皇之的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我给了他眼角膜，自然是他的女朋友。”沈倩儿随手将沙发上的衣服往旁边推了推，往上面一躺，懒洋洋道。
    沈薇料到她不会配合，开门见山道，“你撒谎。你明明知道我早就跟慕星野在一起，你敢这么骗他，难道对他车祸失忆未卜先知？”
    慕星野换眼角膜的手术，是在车祸后没多久就完成的。那时候他人尚在昏迷之中，就连医生也未必敢确定他是完全失忆，沈倩儿那个时候就敢换眼角膜，明显是早就得到授意。
    沈薇今天接到私家侦探电话后，在家里想了很久才想出合理的解释：一种是慕星野根本不是受伤失忆，而是被人洗去过去的记忆，就跟她忘记幺幺一样；而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慕星野，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慕星野，所以没有以前的记忆。当然，她更愿意相信是前一种可能。
    “我的确不是未卜先知，但我就是那么做了，而且成功了。”沈倩儿随手拿起沙发旁的香烟和打火机，熟练的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挑衅似地看沈薇一眼，“要么？”
    袅袅白烟升腾，沈薇抬手掩了掩口鼻，皱起眉头，“是不是郭琴兰和崔玉容联手，让心理医生给慕星野催眠，洗掉了他的记忆，让他忘了我？再植入有你的记忆？”
    沈倩儿打了个呵欠，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烟，声音绵软无力，“我不知道。”
    沈薇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涌起莫名的烦躁，“你到底怎么才肯说？”
    除了郭琴兰，沈倩儿是跟慕星野接触最多、最直接的人，所以沈薇才选择从她下手。
    沈倩儿又打了两个哈欠，满脸倦怠地白她一眼，“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不信就自己去查，别在这儿烦我。”
    “你要是不告诉我真相，我是不会走的。”沈薇冷睨着她，目光里满是审视，沈倩儿的打扮明明像是刚起床，可脸色看着却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你如果想我从这儿离开，就告诉我当年是怎么回事。”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知道！”沈倩儿烦躁的把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扔在沙发上。
    她是真的不知道。
    当初崔玉容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想到能跟慕星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心里又忐忑又欢喜。
    可结果呢？
    她不但没有了眼角膜，还没有了一个肾，现在除了慕星野给的那点钱，她什么都没有了。
    沈薇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撒谎，眉头蹙紧又松开，“那你就说你知道的。”
    沈倩儿三两口抽完那支烟，顺手扯了扯原本就开得很低的睡袍领口，“沈薇，我就是个工具、是个器皿，你明白吗？我妈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知道她跟姓郭的到底有什么瓜葛。你想知道她们是怎么商量的，你就去问她们，问我没用。”
    只要一想到回家后，崔玉容和沈世业不经意间透露的疏离和防备，她的心里就像点着一团火。
    她烦躁地起身，趿着拖鞋向吧台走，“天黑了，你赶紧走。”
    房间里比刚才进来的时候，又暗了些。
    沈薇看着沈倩儿停在吧台前，随手拿了瓶不知道开了多久的酒就往嘴里灌，心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不是对沈家、对崔玉容绝望，她不会赖着这儿这么久都不回去。既然是绝望，她也不至于再为他们保守什么秘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不知道。
    沈薇转身离开，一拉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个年轻男人，正抬起手准备敲门。
    他穿着带着大金属链子的皮夹克，鼻子上带着亮闪闪的鼻钉，露出的半截脖子上有彩色的纹身，一双小眼睛贼兮兮的转着。想来，应该就是沈倩儿在等的人。
    男人看见沈薇，咧嘴一笑，眼里放出精光来。
    没等他开口，沈薇已经冷漠地移开目光，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男人看着沈薇窈窕的背影，啧啧两声才探头进去跟沈倩儿说话，“倩儿，这是你姐妹？让她跟我们一起玩啊，只要让她今天把我伺候舒服，我往后每天都多给你点货。啧啧，这腰身，这脸蛋，真漂亮啊！”
    第205章 天堂和地狱
    “贱男人，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做梦吧！”沈倩儿拎着酒瓶子过去，一把将男人拽进屋，“嘭”地关上门。
    沈薇听着不堪入耳的声音，加快步伐，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大门外，天已经黑透，稀疏的路灯将院子里的一切都拉长变形，让原本就冷清的地方散发出颓靡的气息。
    沈薇又回头看了别墅一眼，才将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压低，上车离开。
    车子彻底驶出西城别墅区，沈倩儿的模样还在沈薇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不断的呵欠，邋遢的环境，还有那个男人和他口中说的货……
    慕星野给了她一千万，这才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不过她有句话说得对，要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找郭琴兰和崔玉容的确比她更合适，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崔玉容当年未必就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疼爱沈倩儿这个宝贝女儿。
    想到一切可能都是崔玉容和郭琴兰的阴谋，沈薇就不想再耽误，直接把车开回沈家。
    看着那幢熟悉的别墅，她心里又翻涌起疼痛。
    沈薇按响门铃，不一会儿就有佣人过来开门。
    佣人看到她愣了一下，眼底有受惊下自然流露的嫌弃：“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自从崔玉容登堂入室，沈家的佣人已经全换成她的人。
    沈薇淡瞥那佣人一眼，径直从她身边绕过，走了进去。
    此刻的沈宅，跟沈倩儿住的那个地方一比，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明亮的水晶吊灯将屋内的一切照得通明，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家具摆设富丽堂皇。
    产后的崔玉容身材有些发福，但穿着定制的绣花旗袍反而更显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她端坐在客厅的长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玩具，正俯身逗婴儿车里的孩子。沈世业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白瓷茶杯，目光落在互动的母子俩身上，疼爱又满足。
    听到佣人的声音，他们同时抬起头，看到了走进来的沈薇。
    随着她的脚步，棕色低跟皮鞋在理石地面上叩出清脆的“嗒嗒”声，黑色的薄款大衣勾勒出她笔挺的腰背，黑色棒球帽下是修剪整齐的短发和精致五官，像是披风戴雨而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你、你回来干什么？”崔玉容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把婴儿车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沈薇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畏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勾唇冷笑，“我回来看看你们是怎么做人家父母，如何心安理得不负责任。我原本以为你们只是恨我，对我心狠，没想到你们是生一个、扔一个。以前是我，现在是沈倩儿。”
    她没有直接问慕星野的事，而是选择从沈倩儿开口。
    崔玉容和沈世业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露出疑惑惊恐之色，“难道她已经知道沈倩儿没死的事了？”
    他们交流过眼神，却没能从对方眼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崔玉容只能硬着头皮道：“沈薇，你少在这儿造谣，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更不可能亏待倩儿。都是你、都是你让倩儿给你外婆捐肾，才害死了倩儿，让她没有机会再感受我们这个家庭的温暖。”
    “呵。”沈薇嗤笑一声，“你不用在这儿跟我演戏，我刚刚才见过沈倩儿，你们知道她在干什么吗？她不停打呵欠，抽烟喝酒，在脏乱的房间里，用自己的身体跟男人换货。你们知道什么是货吗？”
    “不、不可能。”崔玉容不信，抓着婴儿车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指骨发白。
    沈世业也不敢置信的看着沈薇，眸光狠厉，“死丫头，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沈薇嘲讽地扫视着他们，慢悠悠道：“那个男人带着鼻钉，脖子上全是纹身……”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没等她把话说完，崔玉容已经承受不住，“噌”地站起来，叫嚣道，“沈薇，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我的倩儿已经死了，你还要诅咒她，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过，是不是？”
    沈世业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到，他了解沈薇的为人，知道她不可能编造这种谎话来骗他们。
    他捧紧茶杯，紧蹙着眉头，陷入焦虑地思考：沈倩儿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原本以为她没有户口和身份证，出去玩几天，钱花光就会回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要点脸。”沈薇昂着头凝视着崔玉容，声音冰冷如有实质，“明明是你自己怀上儿子，唯恐生下儿子还进不了沈家的门，就想到让沈倩儿把肾换给我外婆，好让我不会反对你进门。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你终于有了儿子，也如愿以偿嫁入沈家，但你宠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却毁了，是你亲手毁了她。”
    崔玉容出月子就跟沈世业举行了婚礼，正式嫁入沈家，那时候沈薇还在住院，是看了新闻才知道。
    崔玉容看到沈薇眼角的余光扫过婴儿车里的孩子，唯恐她对孩子出手，连忙将孩子抱起来，扯着嗓子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小张，快来把小少爷带进去，别让不三不四的话，污了他的耳朵。”
    沈薇看着崔玉容紧张的样子，想起沈倩儿那副心如死灰的面孔，忽然就理解了她最后那几句话。
    当初崔玉容应该也是这样疼爱她，所以崔玉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崔玉容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算计了她的眼角膜不够，还算计了她的肾，差点要了她的命。
    佣人擦着手从厨房里跑出来，将孩子从崔玉容手里接过去就立刻离开。
    崔玉容没了心理负担，挺直腰板火力全开，“沈薇，你少这儿妖言惑众，我们倩儿是你害死的，就是你害死的。你这个丧门星，自己过得不好，就嫉妒我们一家人。你滚，你给我滚！”
    她像个悍妇，用虚伪的谎言维持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良心。
    第206章 你的报应
    崔玉容越是暴躁，沈薇就越是冷静，她个子比崔玉容高，不管崔玉容如何挺直腰板，她看崔玉容都带着俯视的气势。
    “崔玉容，你别在这人自欺欺人，真正毁了沈倩儿的人是你。因为她不是毁在换肾上，而是毁在你的偏心和自私上。你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你只想要你的荣华富贵。”
    沈薇没有给她开口反驳的机会，字字犀利如刀，“如果你真的疼她爱她，你为什么不去查查她为何会死而复生？你为什么不去查查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她从家里跑出去这么久，你为什么没有找过她？崔玉容，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没看到沈倩儿来问你，问你为什么要丢下她不管她吗？”
    沈薇每问一句，就朝着崔玉容走进一步，她的眸光凛凛，浑身上下都散发骇人的冷意。
    崔玉容被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摄住，脑海中浮现出沈倩儿死而复生后回家时那张跟沈薇酷似的脸，仿佛眼前是沈倩儿在厉声质问，心跳骤然加速。
    她想要后退保持距离，结果一动就踢在沙发角上，跌坐进沙发里，“不是、不是，不关我的事。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们倩儿，是你把她从慕星野身边赶走，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
    她这是变向承认知道沈倩儿还活着的事，而且主动提到慕星野。
    沈薇步步紧逼，等的就是崔玉容这句话。
    她微微俯身，双眸死死盯着崔玉容的眼睛，“你明知道慕星野爱的人是我，还骗沈倩儿把眼角膜给他，你这么不择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攀附慕家，好达到让你嫁进沈家，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目的。因为恨我，你要拆散我跟慕星野，不惜搭上你的亲生女儿。现在她却少了一个眼睛、一个肾，可能还沦为瘾君子，我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崔玉容，这就是你的报应！”
    “不、不是的，不是我要害你，是郭琴兰害你。”崔玉容看着她那张犹如从修罗地狱出来，带着彻骨恨意的脸，情绪紧绷到极点，来不及细想，话已经冲口而出，“是郭琴兰恨你，是她不想让你跟她儿子在一起。是她说可以找心理医生给慕星野催眠，让他忘了你，然后再告诉他，倩儿是跟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你确定是给慕星野催眠，不是换了另一个慕星野吗？”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沈薇立刻追问到，声音比刚才更尖更狠，“说，快说！”
    沈薇的脸跟崔玉容之间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
    “没有另一个慕星野，没有！”崔玉容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觉得她像是会随时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摇着头慌张道，“沈薇，你妈是个害人精，你也是！你们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倩儿。”
    她自知沈薇说的都是事实，吵不过，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世业听到崔玉容的哭声，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过来推开沈薇，“死丫头，你干什么？你这是要逼死你阿姨吗？”
    他说完，就低下头柔声哄着崔玉容，“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才生完孩子几个月，别哭坏了身体。”
    沈薇被推了个趔趄，往旁边退了两步才站定，慢慢的直起身来。
    人在情绪崩溃的时候，说出来的一般都是真话。
    她目光幽冷的蔑视着眼前的男女，胃里翻涌起一股恶心，“如果她这么容易就被逼死，坟头的草都已经几尺高了。”
    贱人永远是贱人，不管是二十岁还是五十岁，都脱不了那副贱相。想到母亲曾为沈家付出的一切，沈薇的心就像人塞进碎玻璃碴子，血淋淋的疼。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无谓再跟他们争执，更不想让他们污了自己的眼睛，撂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待沈薇走到门口，沈世业才像回过神似的在她背后喊道：“倩儿在哪儿？”
    沈薇脚步不停，勾唇轻笑，“你不是她父亲吗？你好意思问我？”
    沈世业还想追问，崔玉容拉着他的手，冲着他摇摇头。
    沈世业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只好硬把话咽了回去。
    沈薇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慕星野的确是被人清洗过记忆，但至于换没换人，是不是有两个慕星野这件事，连崔玉容都不知道。
    这也是郭琴兰的高明之处，能在精明的慕家眼皮子底下把这件事藏这么多年，可见其隐秘程度和准备充分。
    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不能轻易从郭琴兰入手，她不能打草惊蛇。
    翌日，沈薇决定将幺幺交给外婆，起身前往D国。
    自从在D国遇到枪击案后，她偶尔会梦到某家医院的病房里，有一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原先以为是受惊之后的PTSD，现在仔细想想当初在NA医院遇到郭琴兰的情形，郭琴兰就是在照顾一个病人。郭琴兰虽然嘴上说是她姐姐的儿子，可态度分明对慕星野这个亲生儿子还要用心？
    而且从郭琴兰姐姐这个身份入手，或许也会比外面的人知道更多信息。
    ——
    “你说她又出国了？”慕星野接到Ada电话的时候，刚刚把车停在连靖苏芸举办婚礼的酒店车库。
    他眉头紧蹙，声音发冷，“到底怎么回事？”
    他昨天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消息说沈薇已经回国。他以为她是特意回来参加苏芸的婚礼，所以早早赶过来，没想到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抱歉，总裁，我们也没想到太太会突然改变行程。”Ada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的怒气，心里暗暗给自己捏把汗，“太太乘坐的是今天凌晨第一班前往D国的飞机，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听到“D国”两个字，慕星野脑海中的警报立刻响起，眼前浮现的只有躺在NA医院病床上那个男人。
    他这段时间忙着公司的事情和找沈薇，竟然忘了那个定时炸弹。
    他略微沉吟，立刻向Ada吩咐道：“马上替我安排私人飞机，我要在她之前抵达D国。”
    他不能让沈薇见到那个男人，绝对不能。
    第207章 一切结束了
    慕星野挂断电话，立刻重新启动车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
    机场，VIP通道口，Ada拿着慕星野出国需要的证件焦急地等待着，看到男人的身影出现，她立刻迎上去，“总裁，抱歉，因为昨天大雨，今晨又是大雾，民航局实行了航空管制，所有航班都在排队，私人飞机暂时不能起飞。”
    慕星野眸子一睨，周围的温度跟着跌到冰点。
    Ada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蚀骨寒意，连忙补充道：“我已经帮您买了最快前往D国的航班头等舱机票，预计两个小时内就能起飞。”
    说完，她双手恭恭敬敬将准备好的东西递到慕星野面前。
    慕星野看了眼外面还未完全散尽的薄雾，离沈薇的航班起飞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再等上两个小时，他还来得及阻止她吗？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他蹙着眉将东西接下来，声音冷冽如冰，“连家那边，你待会儿替我去一趟，礼金双倍。以后这样的错误消息和延迟，我不想再有下次。”
    “是。”Ada落下双手，暗暗呼出口气，才惊觉后背上腻出一层冷汗。
    安检，登机，慕星野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着一架架飞机从旁边的跑道上起飞，心急如焚。
    但他片刻都不敢松懈，用平板电脑观察着公司的股价和危机处理的最新情况。
    从他和沈薇离婚，慕氏旗下分公司股价被人狙击开始，后面所有的事情就像有人用心编织的大网，将他和沈薇都牢牢困在其中，甚至连慕家其他人也被算计了进去。
    如果慕登勋没有病危，郭琴兰不会回国，郭琴兰不回国，沈薇应该也不敢这样贸然前往D国。即便她去了，郭琴兰也不会让她有一星半点的收获。
    他现在后悔没有先出手，查清楚情况，解决掉那个麻烦。
    ——
    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沈薇的航班在D国降落。
    时值D国的凌晨，机场往来的人并不多。
    沈薇被从通道窗户穿过的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拉紧身上的衣服，整个人也从混沌的时差中清醒过来。
    到了，这里就是D国了。
    只要赶往NA医院，找到那间病房，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她或许就能揭开一切真相，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疲累，累到迈不动步子。
    她抱着包，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逐渐呆滞。
    如果一切真的如私家侦探查到的那样，这世上真的有两个慕星野，被郭琴兰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那跟她结婚生子的到底是谁？
    如果躺在病床上昏迷的那个才是几年前跟她出国留学，陪她过渡难关，还割了肝救她命的慕星野，那么她这几年死缠烂打嫁的慕星野又算什么？
    当初意外失身，她都觉得没有办法面对慕星野，如果现在证实这些年跟她同床共枕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她要怎么办？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没有办法像当年那样一走了之，她有个儿子，她和现在的慕星野的儿子。
    沈薇痛苦地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里，两个声音在她脑子不停地争吵，吵得她头疼欲裂。
    冰冷的声音说：“沈薇，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慕星野不离不弃的陪着你。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是他，你忍心不去看一眼吗？”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沈薇，你不能去看。他是不是你的男人，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跟慕星野朝夕相对这么久，如果有问题，你不会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下你们的孩子。你应该相信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她看到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看到他身上换肝留下的伤疤。只是因为他车祸失忆，她没有办法去追究那些过去。
    意识到她的立场动摇，冰冷声音又开口道：“既然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为什么不敢去？沈薇，你应该去，反正你们已经离婚，如果他真的和郭琴兰欺骗了你，那么曾经的一切就应该结束，他的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了。沈薇，你不是早就想离开那个反复无常的男人了吗？”
    她是想离开慕星野，但不代表她心里对他就再没有一丝感情，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个儿子。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到了这里，就不应该再逃避，无论情况到底如何，她都要亲眼去看一看。
    沈薇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只觉得手脚发麻，身体发软，就像是低血糖的病人，被抽掉浑身力气。一种不祥的感觉弥漫在她心头，她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感觉像极了几年前在F国生幺幺的时候，每天都觉得头重脚轻，糊里糊涂。说话做事都像是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只能凭着直觉的指引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在机场坐了多久，沈薇终于昏昏沉沉地起身，走了出去。
    她随便招了辆出租车，报了NA医院。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她眼前浮现出跟慕星野相处的画面，如电影般一帧帧倒退。
    这几年失忆后的慕星野和几年前没有失忆的慕星野，婚后两人相处的画面和留学时两人相处画面交替出现，像是要在她脑子里融合，最终却又碰撞出火花，像是要将她引爆，炸成碎片。
    就在沈薇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撕扯感击垮的时候，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她仓皇下车，不堪重负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才重新直起身抬头看向医院的牌子。
    蓝底白字的牌子被擦得光亮如新，仿佛是刚换上去的，大门附近的绿化带里种着四季常青的灌木，进进出出的人依然步履匆匆。
    数月前，她跟慕星野手牵手的出现在这里，见到郭琴兰还有她姐姐，现在回想起来就仿佛是昨天的事，可一切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沈薇抬高头，看着医院大楼上那一排排或开或闭的窗户，恐惧再次从内心深处滋生蔓延。
    她即将要找到的真相，可能是颠覆性的，她真的有能力、有力量去面对吗？
    第208章 到不了的明天
    不管真相如何的残酷，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就不能再退缩。
    沈薇这样想着，终于艰难地迈出了步子。
    她穿过医院门口的广场，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穿过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楼梯，一步步向那间病房去。
    她一手夹着自己的包，一手握着楼梯扶手向上爬，周遭的嘈杂仿佛都变成背景，她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很久，马上就要穿过长廊，抵达那间病房。
    然而，一个充满关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你没事吧？如果你生病需要帮助，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免费的轮椅。”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好奇地看着沈薇，“或者，你想去几楼，我扶你过去乘坐电梯？”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沈薇下意识地拒绝，心里也同时纳闷护士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她明明已经走了很久，离自己的目标很近了。
    “小姐，你确定你真的没问题吗？”护士看着她，眼里的担心更多了。
    “当然。”沈薇像是为了证明，往四周看了看，目光却蓦地愣住。
    她根本没有走上很多台阶，她只是走了短短两步台阶而已，竟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体力不支。
    怎么？怎么会这样？
    无数画面如同潮水汹涌而来，沈薇终于想起来，当初她在F国精神崩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以为自己能控制自己，结果做出的事跟脑子里想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她握住楼梯扶手的手开始哆嗦，眸底是掩饰不住的慌乱，自己这是要犯病了吗？
    这里没有顾步申、没有慕星野，没有熟悉的人，她该怎么办？
    “小姐、小姐……”
    护士不断在身边喊着，沈薇的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嗡嗡声，那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
    ——
    慕星野的航班抵达D国时，已经是上午。
    Ada给他安排的车就等着机场出口。
    “慕总，这边请。”司机看到慕星野，立刻替他拉开车门，等到慕星野坐好，他跟着就是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慕总，您放心，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您送到目的地。”
    “好。”慕星野淡淡回答，心里早已经被焦急搅得翻天覆地。
    如果他没有被那些障眼法误导，如果一开始他就想到沈薇不可能完全放下过去逃离，如果他早点关注D国的事情，他就不会让沈薇先一步溜走。
    他太清楚航班延误的这几个小时，根本就不是这段车程能追回来的，如果沈薇真的是来NA医院查真相，那么什么人她都该见到了。
    他的心里，从第一天意外看到那张跟自己相似的侧脸开始，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绝对不能让沈薇见到那个人，否则他将失去一切。
    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和沈薇之间相隔的或许已经不再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而是回不去的过去和到不了的明天。
    他越想越觉得心凉，满脑子里都是哪些他不曾预料到的遗憾和错过，如果他容下幺幺，如果他没有跟沈薇离婚，如果他早一点开始找她……
    彻骨的寒意仿佛渗入骨髓，慕星野随意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抓紧，指甲像是要透过布料嵌进肉里，可他却半点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嘶吼，仿佛要冲出来，折磨着他痛苦不堪。
    “快点，再快点。”他沉声吩咐司机，仿佛这样能转移自己快要被撕裂的窒息感。
    “是。”司机将油门踩到底，在车流中左突右闪，竭尽全力将时间缩短。
    车子，终于停车NA医院的门口。
    刺耳的刹车声和惯性作用带来的晃动，终于让慕星野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完全没停留地下车，朝着医院飞奔过去。
    即便知道他跟沈薇之间或许再也没有可能，他也想要尽力去试一次。
    医院的大门口，一个女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白衬衣外面罩着黑色的薄呢大衣，下身是黑色阔腿裤，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丢了魂，眼神空洞的看着地面，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慕星野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沈薇，冷风拂起她鬓边的短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狼狈和无助。
    “阿薇。”慕星野的眼里像是被揉进一把沙子，瞬间酸胀通红。
    他的手紧攥成拳头，脚下的步子拉得又快又长，用尽全力朝沈薇跑了过去。
    ——
    德胜医院，慕登勋病房。
    慕登勋靠坐在病床上，郭琴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出手里的小视频给他看，“爸，您看，这是今天连靖和苏芸婚礼现场的布置，我特意拍回来给您看的。您看，他们这婚纱照拍得多好，摆放的位置也好，这些鲜花布置得也漂亮。”
    “哦？”慕登勋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淡淡道：“嗯，是挺不错。”
    “是吧？”看到连靖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郭琴兰忍不住感慨，“以前见过几次，总觉得连靖那个人跟带着面具似的，对谁都一样，没有亲疏好恶，今天才知道，那是没遇到对的人。您不知道，他安排的那些细节，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都把苏家、把苏芸放在前头了的。”
    回想起连靖跟苏芸相敬如宾的模样，郭琴兰眼中便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艳羡，“可惜星野和沈薇都没来，不然应该让他们好好看看，将来也补办个这样的婚礼。爸，您说好不好？”
    “你这是真想通了？”慕登勋的苍眉挑了挑。
    沈薇当初是怎么从逼婚到跟慕星野结婚，慕家人心里都很清楚，郭琴兰是所有人里面反对得最厉害的。
    提起往事，郭琴兰表情有些微讪，语气却很诚恳，“想通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偏执，非要把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爸，现在我知道错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只要他们过得好，我这个当妈的就该支持。”
    第209章 补办婚礼
    “好，好啊！”慕登勋欣慰地点点头，把手机还给郭琴兰，“那就按你说的，等他们回来，就让他们补办婚礼。到时候，你这个当妈的，可要多出力。”
    “当然、当然。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给他们操办。”郭琴兰接下手机，连连答应。
    她起身要把手机放回搁在旁边的包包里，手机忽然伴着铃声在手里震动起来。
    熟悉的铃声是她给郭秀梅设置的专属铃声，这段时间郭秀梅每天都会给她汇报孩子康复的情况，而慕登勋也再没怀疑过慕星野身份的事情，所以她没有多想，只是稍微调小音量便接了起来。
    “姐……”
    她的话刚出口，电话那段就传来郭秀梅惊慌失措的声音，“琴兰，沈薇忽然到医院来了，星野也来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什么？”恍如晴天霹雳，郭琴兰手中的电话“咣当”落在地上，脸色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她又惊又怕，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电话，脑子却像是供血不足般一阵眩晕，脚下一软便直接跌跪在地上，嘴上忍不住念叨出声：“完了，全完了，这下全完了……”
    慕登勋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冲站在旁边的刘成打了个眼神，“快，快把太太扶起来。”
    刘成也被吓得不清，连忙快步从病床的另一边绕过来，把郭琴兰扶起来，“太太，您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仔细老爷子的病情。”
    天大地大，什么事在他心里，也比不上慕登勋的身体。
    郭琴兰几乎是被刘成从地上拽起来的，她的手不住地颤动，惶恐的泪水不断的往外涌。她不是不知道慕登勋的身体，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慕星野的性格，他现在对沈薇的感情，她比谁都了解，如果让他知道真相，他恐怕会承受不住。
    还有沈薇，她那么爱慕星野，不惜豁出性命也要跟慕星野在一起，如果让她知道这么久一来跟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根本不是当初的青梅竹马，她要如何自处？
    郭琴兰甩开刘成的手，“噗通”跪在地上，“爸，对不起！求您、求您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是想要分家里多少、占家里多少，我只是想求个自保。我没想过要害星野、害儿子，我只是想为他们多争取一些。爸，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他们。我那时候只是怕自己跟恩洪的感情不会长久，我只是不想将来从慕家离开的时候一无所有。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过这样会害了儿子……”
    她明明是在说给慕登勋听，却又像是自顾自的在说，眼神慌乱飘忽。
    慕登勋从未见过郭琴兰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算是在他怀疑慕星野身份的时候也未曾这样过。
    他虽然没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中，不难听出这件事肯定跟慕星野有关，难道亲子鉴定也会有错？
    慕登勋的心里像是坠着千斤巨石，重重的往下沉，“你不要慌，看着我的眼睛，一句一句把话说清楚。”
    即便他也同样焦急，但浑厚的声音里依旧透着岁月洗练的沉稳，硬生生将满室的惊慌气氛压了下去。
    郭琴兰抬头看着他，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定下来，她咽了口唾沫，缓缓开口：“您知道，当年我是用了手段才能嫁给恩洪的，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虽然我怀上孩子，但我心里没有一天不在害怕，我怕等我生下孩子后，他就会跟我离婚。我检查出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那段时间，又家族内斗最严重的时候，恩洪不管我，我怕稍有差池可能保不住两个孩子，就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
    病房门口，慕恩洪听到郭琴兰如泣如诉的声音如遭雷击，全身僵硬。她当年怀的，竟然是双胞胎！那他岂不是有两个儿子？
    “那孩子呢？孩子去哪儿了？”慕恩洪又惊又怒，连门都忘了敲，直接闯了进去。
    慕登勋也听得震惊，但那段时间家里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挑眉，狠睨慕恩洪一眼，才将目光落在郭琴兰身上，“你接着说。”
    “是。”郭琴兰无视慕恩洪，接着道，“孩子出生后，我的身体情况也很差，我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只好把其中一个送出国交给姐姐照顾。后来家族里的情况好转，我本想把孩子接回来，但是……”
    她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侧头看了慕恩洪一眼才继续道：“但是恩洪一直想跟我离婚，我怕我把事情说出来，就被他抓住把柄，他更有理由跟我离婚了。加上家族里虽然明争没有了，但暗斗从来没断过，我怕我到时候应付不了，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这件事就只能一瞒再瞒。瞒着瞒着，孩子大了，一切就像是个平衡圈，不容打破了。”
    想到因为自己的自私，导致两个孩子现在变成这样的情况，郭琴兰就心如刀割，泣不成声。
    慕恩洪被她那一眼看到心凉，作为丈夫，他竟然不知道她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慕登勋开口，声音低沉。
    “修睿，他叫修睿。”
    “他是不是，就是现在的星野？”
    “是。”郭琴兰深埋下头，以手捂脸，“星野车祸重伤昏迷，我不想让他失去在慕家的位置，也不想再让他跟沈薇在一起，就趁着那个机会，让心理医生给修睿清洗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就是星野，代替了星野的位置。可我万万没想到，没有记忆的他会那么痛苦，更没想到，他会迫不得已跟沈薇结婚，并且跟沈薇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还爱上了沈薇。”
    她痛到不能呼吸，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往前跪行两步，扑在慕登勋的床边，“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会害了他们，我只是想让他们好好的。可我对不起星野，更对不起修睿。我姐姐刚才打电话，说沈薇和修睿去了医院，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我、我不知道该什么办了。爸，求求您帮帮我，帮帮孩子们吧！”
    第210章 接纳幺幺
    医院大厅嘈杂的人声像是海岸上掀起的巨浪，一下下拍打着脑袋，拍得沈薇头晕眼花。
    她强撑着身体从大厅里走出来，站在大门处。
    冰冷的吹扑在脸上让她的脑子清醒，可这一路却像是已经耗尽她全部力气。
    她心里烦闷，后背涔涔冒汗，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虚浮，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跌到的时候，一双手臂及时托住了她的腰身。
    “阿薇。”
    熟悉的声音伴着乌木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薇先以为在做梦，心里蓦的一松，待感觉到那种真实的力量和源源不断从男人身上透过的热气，心又狠狠揪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她撑着慕星野的手臂用力稳住自己的身形，踉跄后退，却被他死死拉住。
    “阿薇，你没事吧？”慕星野用尽全力奔跑，庆幸在她跌到前将她扶住。
    看到她苍白如纸的面色和那失去灵气的眸子，他心如刀绞。
    身体相触的瞬间，他明明看到她的眸子有一刹的亮起，但几乎立刻就换成不安和猜忌。即便是她已经站不稳，却还是想要拒绝他的搀扶。
    慕星野感觉自己的肺叶里像是被人扎进玻璃碎片，每一口呼吸都是密密匝匝的疼。
    “难道她已经见到那个人了？或者，她还没来及上去，因为她也不愿意去触碰那个事实……”
    无数念头在慕星野脑海中盘旋，他伸手将沈薇紧紧拥入怀中，用力的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血肉，“阿薇，我会接纳幺幺，会好好的疼她，像疼爱泽安那样。”
    沈薇身子微微后倾，抗拒着他的拥抱，满眸质疑，“你说什么？你会接纳幺幺？”
    “是，我会接纳幺幺，像疼泽安一样疼爱她。”慕星野看着她的眼睛，坦然迎接着她地审视。
    他说的是真心话，比起失去沈薇的痛苦，他宁可接受那个孩子，不管她的父亲是谁，都不重要了。
    “抱歉，我不应该揣测你受过的苦难，并且因此责怪你。我是你的丈夫，从你把手交给我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接受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过去和幺幺。阿薇，你相信我，我会是个好丈夫，也会是个好爸爸。我们现在有一双儿女，你不可以再离开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这些话曾无数次出现在沈薇的脑子里，现在亲耳听到慕星野说出来，她依然觉得是在梦里。
    她看着他清俊的五官，看着从他深眸中透出的焦急和诚挚，心里那两个声音又开始争吵拉扯。
    一个说：相信他。
    另一个说：他在骗你。
    她甩甩头，竭力想让自己清醒冷静，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滑。
    那两个声音，越吵越大，震得她头晕眼花，她觉得自己好累，她想好好地睡一觉。
    “阿薇？”慕星野看到沈薇疲惫地闭上眼，急忙伸手将她打横抱起，“阿薇，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随着他刻意放低的声音，沈薇意识彻底放弃了抵抗，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星野抱着沈薇走到路边，司机已经懂事的将车子开过来，打开了后排车门。
    待慕星野抱着沈薇上车坐稳，他也跟着上车，恭敬道：“慕总，您现在想去哪儿？”
    慕星野望了眼NA医院的牌子，报了他和沈薇上次入住的酒店名字。
    酒店房间，慕星野将沈薇安置好，立刻叫了酒店的医生过来给她检查，确定她只是太累睡着，紧绷的神经才放松几分。
    他坐在床边，看着沈薇安静的睡颜，伸手轻轻替她抚平眉心，又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到套房外面的客厅给慕登勋打电话。
    “爷爷，我找到沈薇了，我们现在在D国。”电话一被接起，慕星野便直接道，“我想把那个孩子找回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会把她当自己的亲身女儿疼。爷爷，我和沈薇现在暂时回不来，您能先帮我把孩子找回来吗？”
    慕登勋正想着怎么回答郭琴兰那个问题，怎么帮帮这三个孩子，听到慕星野这么说，敏锐感觉到他们或许没进医院，还没发现真正慕星野的事，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好，我马上去帮你找，一定把孩子给你接回来。你和薇薇也尽快回来，家里可是两个孩子等着，别再耽搁了。”
    “好，我知道。爷爷，再见。”慕星野下意识隐瞒了沈薇晕倒的事，他不想让慕登勋再添担心了。
    慕登勋挂了电话，扭头就看到郭琴兰、慕恩洪、刘成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自己，全是疑惑又希冀的光。
    “哎。”慕登勋无奈地叹口气，将目光落在仍跪在地上的郭琴兰身上，“星野找到沈薇了，我听他的语气，应该还没确认另一个星野的身份，你马上通知你姐姐，让她赶紧先给那孩子挪个地方，避一避。他们俩应该都是觉察到什么，才会同时出现在那，但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捅破这层窗户纸，日子就能维持下去。”
    “是、是，我马上给我姐姐打电话。”郭琴兰连连应声，擦了把脸上的泪，捡起地上的电话给郭秀梅拨回去。
    “爸，那我呢？我能做点什么？您刚才说的两个孩子，是什么意思？”慕恩洪的心情很复杂，眼神焦急的看着慕登勋。
    他刚知道郭琴兰竟然瞒着自己双胞胎儿子的事情时很愤怒，但现在听完整件事的经过，又忍不住自责。在这件事里，要负主要责任的不是郭琴兰，而是他慕恩洪。
    是，他从一开始就没爱过郭琴兰。
    可作为男人，他既然娶了她，就不该让她每天活在惶恐不安中。作为丈夫，他更不应该从未关心过她的任何情况。作为父亲，他更是不合格，连自己到底有几个孩子都不清楚，更不该在慕星野车祸昏迷的时候，连孩子被换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但凡，他要对郭琴兰和孩子用一点心，这个家就不会被搞成现分崩离析的样子。
    慕登勋看到慕恩洪眼里的悔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向刘成道：“你查查，幺幺现在在哪儿？”
    沈薇跟慕星野离婚后，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刘成按慕登勋的意思一直派人跟着她。
    听到指示，他立刻往旁边走了两步，拨通电话，很快，就拿到准确的地址向慕登勋回话，“老爷子，孩子在少奶奶外婆家里。”
    慕登勋点点头，等到郭琴兰电话打完，他才看着他们两夫妻道：“沈薇还有个女儿叫幺幺，养在她外婆那儿。你们俩一起，把孩子接回来。记住，以后那孩子就是星野和沈薇的亲生女儿，是我们慕家的曾孙女，明白吗？”
    第211章 理直气壮
    郭琴兰仍跪在床边，闻言扶着床沿的手蓦地抓紧，“沈薇还有个女儿？”
    慕恩洪也有些不敢置信，“是、是我们星野的吗？”
    慕登勋苍眉一凛，语气不怒自威，“干什么？你们这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又想对两个孩子的事情指手画脚了？搞出这么多事，都是你们俩的责任，心里没点数？”
    刘成知道慕登勋顾及沈薇颜面，毕竟被强/暴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少，连忙附和劝慰：“先生、太太，这是少爷少奶奶的决定，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只要他们过得好，你们就没必要再多想了。现在没什么事儿，比大家都好好的重要了吧？”
    他这话，既说了慕星野和沈薇，也提点慕登勋的病情。
    郭琴兰自知理亏，也不敢深问什么，只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家庭回归到正常，连忙低头认错，“是是，一家人好好的最重要。对不起，爸，我糊涂了。”
    慕恩洪心里有愧，也跟着跪下来，“对不起，爸。是我不好，这么大年纪，还让您操心了。”
    “行了。”慕登勋呼出口气，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疲态，“国外那个孩子，你们一定全力救治，但这件事除了房间里这几个人知道，对谁都不能再提。
    “星野和沈薇有了自己的家庭，两个孙子的身份再也不能有变化，不然咱们这个家就彻底乱了。到时候星野和沈薇好不了，昏迷的孙子也好不了，泽安和幺幺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弥补这两个孩子，打消他们的疑虑。什么时候他们彻底稳定下来，你们才能松口气，明白吗？”
    “是是。爸，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沈薇，好好对她的女儿，把她当成我的亲孙女。”郭琴兰俯身给慕登勋磕头，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
    慕登勋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将她撵出去，还给她弥补慕星野的机会，已经是大恩大德，她不该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就够了。
    听着郭琴兰抽噎的声音，慕恩洪眼眶跟着发酸，“爸，我以后也会对他们多关心，帮着他们照顾好两个孩子，好好弥补他们。”
    “你只是弥补他们吗？”慕登勋睨他一眼，目光似有所指地落在郭琴兰身上。
    慕恩洪循着他的目光落在郭琴兰身上，她俯身磕头便没再抬起来，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后脑，看到她扎起的头发中露出的银发，心像是被人什么撞了一下，倏然抽痛。
    他俯身重重的给慕登勋磕了个头，郑重道：“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弥补孩子们，也会好好对琴兰。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让她独自背负两个孩子的安危，才做出这些错误的决定。”
    郭琴兰哭到不能自抑，闻声身子一僵，缓缓抬头看向跪在旁边的慕恩洪，猩红的眼里都是不敢置信。
    慕恩洪略带歉意，迎视着她的目光，轻轻道：“琴兰，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四目相接，郭琴兰伸手捂住嘴，瞬间泪崩。
    慕登勋看着他们重归于好的架势，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心里欣慰，面上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哭哭啼啼看着碍眼，赶紧滚。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带着礼物过去，把我的曾孙女给我接回来。”
    “是。”
    “是。”
    郭琴兰和慕恩洪异口同声，说完又默契的给慕登勋磕了个头。
    起身时，郭琴兰因为跪得太久腿有些发麻晃了一下，慕恩洪立刻伸手扶住她，直到走出病房，两个人的手也没在分开。
    刘成看着两个人相互扶持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叹：“老爷子，这回什么事都清楚了。少爷少奶奶和好，先生太太和好，您不但多了个孙子，还多了个曾孙女，总该放心了吧？”
    “希望这次是真的雨过天晴了。”慕登勋卸下心中大石，“你去给顾亭山打个电话，我想尽快出院。你让他好好想个理由，记住，一定要合情合理，经得起推敲。”
    其实经过入院前两天的换血治疗，慕登勋的身体情况就已经稳定，之所以在医院待了这么多天，除了观察怕排异反应，主要也是为了解决家里的矛盾。
    刘成见他苍眉舒展，脸上也淡出几分笑意，“好，我马上去办。”
    翌日，慕登勋出院回到老宅，听佣人说郭琴兰和慕恩洪已经接了幺幺去和苑，便直接带着刘成过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小女孩脆爽的声音和泽安咯咯的笑声，在深秋的凉风中让人从心底萌生出暖意。
    和苑的大门没关，郭琴兰坐在沙发上，抱着泽安跟幺幺玩，看到慕登勋和刘成进来，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惊喜地起身相迎，“爸，您能出院了？您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们过去接您啊！”
    她走出两步，似想起什么，顿住步子回身冲着幺幺招招手，“幺幺，快过来，来见见你太爷爷。”
    幺幺扎着丸子头，穿着领口带蝴蝶结的白色长袖衬衣，外面穿着黑色的小皮衣，下身穿着怀旧风的牛仔裤，脚上蹬着小白鞋，整个人清爽干净。
    看到慕登勋，她明亮的眼睛立刻完成两湾月牙，乖巧的上前，冲着慕登勋深鞠一躬，“太爷爷好。”
    然后她还冲着刘成颔了颔首，“刘管家好。”
    吐字清晰，落落大方。
    慕登勋看着她那跟沈薇如出一辙的模样和良好的教养，十分满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刘成没想到初次见面，幺幺就能准确叫出他的身份还主动问好，又惊又喜，“小小姐好。小小姐，您是怎么知道我是管家的？”
    幺幺慧黠的眼睛眨了眨，声音沁甜，“我听妈妈说过，太爷爷身边有位特别优秀的刘管家。刚才你进来，走路带风却又没有僭越太爷爷的位置，进退有度，我觉得肯定是你了。”
    “哎哟，小小姐，您这是在夸我吗？”刘成跟在慕登勋身边多年，挺多太多的夸奖，只有幺幺这一句，他听得最开心，“谢谢小姐。”
    “不客气，你当得起。”幺幺理直气壮。
    这副小大人模样，惹得在场所有人，都跟着舒心地笑起来。
    第212章 想你了
    沈薇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无数画面在不停的翻转跳跃，她一会儿看到慕星野，一会儿看到幺幺，甚至还有陌生的酒店房间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慕星野从打完电话，就一直守在沈薇床边，看着她时而眉头蹙紧，时而呼吸紊乱，他的心也跟着抓紧，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会让她在梦里都如此痛苦？
    他用手机放了舒缓的音乐，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将她的手紧紧攥紧自己的掌心。
    “阿薇，没事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以后都会跟你一起面对。”他俯身，轻轻吻上她的光洁的额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慕星野的话，沈薇的呼吸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陷入沉静的深睡眠。
    等到她醒来，已经是半夜。
    暗沉沉的房间里只有从巨幅落地玻璃透进的微光，她扭头看去，整个陌生的城市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像是蛰伏的野兽。零星的灯光是他的眼睛，透着不怀好意的光。
    沈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D国。她来是想去NA医院找真相，但后来她觉得很累，想到门口呼吸下新鲜口气，后来……后来的事情，她有些记不住，只记得恍惚中好像看见慕星野。
    慕星野不知道自己是几时趴在床边睡着的，感觉到手里沈薇的手似乎动了下，猛然被惊醒过来，“阿薇。”
    他直起身，看向床头，随着他低低的呢喃声，床头的声控小夜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暖光入流水般倾泻而下，照出床上的人。
    尽管小夜灯的光线柔和，沈薇还是偏了偏头适应，待看清男人半梦半醒间自然流露的关切，她就像被针扎似的瑟缩了一下。
    慕星野感觉到她要挣脱自己的掌心，彻底清醒过来，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嘴角扬起温和的幅度，“阿薇，你醒了。医生说你太累才会晕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薇脑子还是昏沉沉的，反应也像是慢半拍。橘色的灯光映照在慕星野的脸上，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愣怔的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兀自撑着身子坐起来。
    慕星野见她要起身，不得不松开她的手，站起来想扶她，可因为双腿在地上盘得太久而失去知觉，整个人一下子朝着前面床上扑了过去。
    “小心！”沈薇惊呼一声，等回过神来，双手已经抵在慕星野胸前，将他托住。
    慕星野的反应很快，长臂一伸就穿过沈薇的耳侧落在床头上，撑住自己的身体避免压到她，“没事，腿麻了，你让我撑一会。”
    慕星野站着，身子倾斜压在床头，沈薇坐着，仰头就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和青色的胡渣，灯光从他的头顶落下，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呼吸相闻的距离，四目相对之间，莫名的情愫无声流动。
    沈薇心绪复杂，垂眸挪开眼。
    慕星野感觉到她的抵触，撑着身体站起来，微讪地揉了揉膝盖，正不知如何打破沉默，沈薇的手机在静谧的夜里，突兀的响了起来。
    “你别动，我去帮你拿。”慕星野尽量让自己走得顺畅，可发麻的腿还是怎么走都像是有点瘸。
    沈薇看看他别扭的姿势，又看看床边冰冷坚硬的地板，筑起的心墙像是被豁开一道口子，呼呼灌风。
    沈薇的包，从医院回来就一直放在套房外间的客厅里。
    慕星野把电话从包里拿出来，看到是慕登勋发来的视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快步折回去把手机交给沈薇，顺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明亮的光线驱散满室的压抑，沈薇看清是慕登勋发来的视频，立刻摒除杂念收敛情绪将视频接起。
    “爷爷，您身体怎么样？”她开口，声音微哑，努力挤出三分笑意。
    她知道慕登勋在住院，一直内疚没办法亲自去医院看他，连打电话都唯恐被慕星野发现，现在终于不用藏了。
    “阿薇，你跟星野什么时候回来啊？”慕登勋听出她语气中的疲惫无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快些，“我们都想你了。”
    沈薇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下，“你们？”
    “是啊。我已经让你公婆去把幺幺接回来了。”慕登勋说着转了下手机给她看，“幺幺很喜欢泽安，泽安也喜欢她，你看，他们姐弟俩玩得多高兴。”
    沈薇还没从他话里透露的巨大信息量中回过神，就看到屏幕上出现和苑的玩具房。
    熟悉的摆设，散落的玩具，泽安仰躺在柔软的爬爬垫上，幺幺跪在旁边正在俯身亲他，每亲一下，泽安就咯咯的笑一阵。幺幺若是不动，他就焦急地举着白嫩的小手抓啊抓，像是要将姐姐抓到身边来。
    他们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没有半点的嫌隙。
    沈薇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画面，他们真的把幺幺接回去了，还是慕恩洪和郭琴兰亲自去的。
    原来不光是慕星野说要接纳幺幺，而是整个慕家都接纳了幺幺。
    巨大的震惊冲击着沈薇的心脏，动摇她的信念，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她不知要先从那句开口，激动到声音都在颤抖，“爷爷，您……”
    慕登勋明白她现在纠结的心情，自顾自地给她填了把火，“阿薇，爷爷老了，喜欢热闹。看到两个小家伙这么亲热，玩得这么高兴，什么病都好了。爷爷现在啊，只想守着着两个小家伙，有他们陪着，爷爷心里有了念想，去医院治疗都能积极点。幺幺，妈妈电话，快来跟妈妈说说话。”
    他没有给沈薇拒绝的机会，直接起身把电话拿过去给了幺幺。
    亲情牵挂，是最难割舍的东西，尤其他们之间还有这最亲近的血缘。
    电话那头，幺幺也听到沈薇的声音，开心地接过电话跟沈薇打招呼，“妈妈，幺幺想你，弟弟也想你，我们想你都想瘦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沈薇知道幺幺古灵精怪，心里还是觉得又痛又暖。可她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要不要回去，所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里泛着泪光，嘴角努力扬起温柔的笑意。
    幺幺就像是知道她不会回答，晃着镜头左看右看兀自道：“咦，妈妈，我的爸爸呢？”
    第213章 不得好死
    “爸爸？”沈薇彻底怔住，心里五味陈杂，幺幺这是在叫慕星野吗？
    她知道慕星野见过幺幺，却想不到幺幺会叫慕星野爸爸会叫得这么顺口，像是早就演练过无数次。
    慕星野自把电话交给沈薇，就退到一边，虽然他很想跟她一起接，但又不想激起她的反感。此刻听到幺幺不计前嫌主动提起自己，趁机过去靠坐在床头，挨着沈薇出现在视频画面里，“幺幺，我在。”
    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温柔的口吻叫她的名字。
    幺幺的眸子“唰”的亮起来，“爸爸、爸爸。”
    她一连叫两声，任谁都能感觉到她对慕星野身份的信任和高兴。
    慕星野被那脆甜的声音击中，深眸中一片幽暗，他从未对这个孩子抱有过任何善意，但她从未介意，仿佛真的从一开始就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
    幺幺喊完，并没有等他回应，就自动开启小话痨模式：“爸爸妈妈，既然你们在一起，那就快点回来吧！虽然我答应过帮你们照顾弟弟，但也不能一直照顾哟！太爷爷说要给我找学校，送我去上学，我已经耽误很多时间，想早点去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呐！我要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成为国家的栋梁。爸爸妈妈，你们会用实际行动支持我的吧？”
    她问完，就歪着头看他们，眸子里满是亮晶晶的期待。
    慕星野几乎没有思索，立刻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这边没问题，主要看你妈妈。”
    他侧头，目光柔柔地落在沈薇脸上。
    “好耶！谢谢爸爸！”幺幺甜甜一笑，随着他看向沈薇，见沈薇迟迟没有回应，她又补充道，“妈妈，你再不回来，弟弟都要会说话了，我以前没有爸爸妈妈的时候，都不爱讲话，你别让弟弟变得跟我一样，好么？”
    沈薇心房被击打了一锤，很疼。
    她已经错过了幺幺的成长，以后也要错过泽安的吗？
    沈薇现在确定，幺幺认定的爸爸，就是慕星野。可为什么，会是慕星野？幺幺找到她的时候，说的可是能闻出血缘的味道。
    但转念，沈薇就想通了，或许是幺幺在电视上看到过她跟慕星野一起出席活动，知道慕星野是自己的丈夫，就默认了他这个爸爸的角色。
    想到这个孩子受过的苦难和她的乐观懂事，沈薇的心就像刀绞一样难受，她说过，她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想要个家。
    还是没有等到沈薇的回答，幺幺扬起的嘴角开始往下掉，眼圈也渐渐泛红。
    慕登勋虽然把手机给了幺幺，但一直在镜头外关注着他们的互动，见状立刻将地上的泽安抱起来，靠到幺幺身边，“阿薇，你不说话，我们可就当你答应了。”
    看到出现在画面里的一老两少，三张亲切的面孔，沈薇的眼泪终于扑扑簌簌的落下来。
    泽安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沈薇和慕星野，马上就蹬腿伸手“哦哦”地嚷起来，像是要让他们抱抱。
    沈薇流着泪，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和泽安的手触碰，却又犹豫纠结，指尖僵在半空轻轻颤抖。
    慕登勋看她难过，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阿薇，你和星野好好商量商量，尽快订机票回来，我和幺幺、泽安，我们在和苑等着你。”
    慕登勋说完，便挂了电话，他的最后一眼是直扫向慕星野，微微挑挑眉，像是在说：臭小子，爷爷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电话那端，沈薇泪眼朦胧没太看清慕登勋那个眼神，慕星野却完全领会到那一眼的精神。
    他侧身在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了纸巾，轻轻的替沈薇擦眼泪，“阿薇，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泽安也不好。他想你的时候就会一直哭，家里所有的佣人轮流上阵都没有，就连我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
    泽安向来高冷不爱哭，这一点沈薇比任何人都清楚。听到慕星野这么说，她原本就疼得厉害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洒了把盐，疼得越发厉害。
    她扯过他手里的纸巾，赌气似的背过身去，默默拭泪，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爷爷最后那句话：我们在和苑等着你……
    慕星野无视沈薇的抵触，随着她侧过身继续道：“阿薇，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泽安能有个健康的家庭，能有爸爸妈妈的疼爱。我不想他像我一样，从小就生活在父母不和的阴影里，对谁都冷漠疏离。至于幺幺，既然确定她是你的孩子，那么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丈夫，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我都应该跟你一起承担。”
    他起初真的以为幺幺是顾步申跟沈薇的孩子，毕竟成姨言辞间的透露和那些他亲眼所见顾步申在幺幺面前的自称都是证据。
    但他看到沈薇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孤零零无处依附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
    依照顾步申对沈薇的在意程度，加上如果幺幺真是他和沈薇的女儿，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让沈薇独自跑这么远。
    刚才慕登勋打来视频电话的时候，慕星野就更加确定心里的判断。
    如果幺幺真是顾步申的女儿，他想要跟沈薇在一起，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跟幺幺的关系，用孩子将沈薇套在自己身边。他只要拿出一份亲子鉴定，就能把所有人击退，但他没有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幺幺根本不是他和沈薇的孩子，他之前那些说词，都是为了挑拨离间。
    “丈夫”、“一起承担”，这些字眼充斥在脑海里形成一阵阵的响雷，沈薇握住纸巾的手不断收紧，指甲抠进掌心，才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
    可慕星野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仍在继续。
    “阿薇，孩子是无辜的，泽安很喜欢幺幺，幺幺也喜欢泽安。以前都是我太狭隘，你怎么怪我都好，现在我明白，泽安多个疼爱她的姐姐没什么不好，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在一起。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提过去那些事让你伤心，我也会把幺幺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如果我做不到，就不得好死。”
    第214章 有人保护了
    沈薇震惊地转过头看向慕星野，泪光盈盈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睁大，他竟然在用他的生命起誓！她可以相信他吗？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真诚坚定，无数往事一幕幕涌进脑海中，这是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他们一起几度经历生死，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当年陪着自己一起出国的人，但她能确定的是他们有一个儿子，共同的儿子……
    头疼欲裂，沈薇痛苦地低下头，伸手按住太阳穴。
    慕星野白天已经见她晕倒过一次，此刻眼里就像被人揉进一把沙子，又酸又痛。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怀疑和猜忌，才把两个人的关系搞成这样，才会让彼此都陷在痛苦之中。
    他按下心中的内疚，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柔声道：“阿薇，别想起了，你别再想了。这次，你就听我的，等你的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回家去。两个孩子在家里等着我们，他们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能不管他们。
    “他们还那么小，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不能没有妈妈。如果见不到你，他们会失望会难过会哭的。阿薇，我这一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如果以后有人问泽安，问他为什么没有妈妈，你要让他怎么回答？”
    “别说了，你别再说了。”沈薇的头被强按在他的胸口，开口声音轻颤。
    “是啊，怎么回答呢？说爸爸妈妈离婚了吗？”她心里只要一想到这个答案，痛苦就成倍的增加。她在沈家受的那些苦就像是荆棘从血液里冒出来，刺得她鲜血淋淋。
    她有一个不幸福的童年，太清楚一个健康和睦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她所受过的苦难，她不该让自己的孩子再去经历一遍。
    只要慕星野真心接纳幺幺，他们的日子就能回到泽安出生后的那段时光，一起带孩子，一起出席各种活动。
    幺幺快上学了，他们还会一起去出席孩子的入学仪式。
    她能感觉到，幺幺是喜欢慕星野的，幺幺叫慕星野爸爸的时候，跟叫她妈妈一样甜。
    孩子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孩子，不管过去的真相到底如何，泽安是她和慕星野的孩子这一点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就算她追寻到过去的真相，也不能掩盖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她的心一样会痛。既然自己已经陷在苦难的泥沼里，那么她不希望再让孩子经历这一切。孩子还那么小，只要他们能健康快乐的成长，自己就算再也辛苦，也无所谓。
    “好、好，我不说了。”慕星野感觉到沈薇僵硬的身体开始松懈、颤抖，再没有先前的抗拒，连忙用力地收紧双臂将她跟自己贴得更近，“阿薇，会好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嗅着她淡淡的发香，柔声软语。
    沈薇将头抵在慕星野的胸口，深埋着头任由泪水汹涌，像是要将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
    她好累，真的好累！
    慕星野听着沈薇压抑的哭声，感觉到她颤动的肩膀，恨不得用千百根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代替她承受这些痛苦。
    他的手有节奏第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却不敢低头看她一眼。他抿着唇侧眸眨眼间，一滴清泪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落下。
    沈薇的精神状态不佳，每天都极度嗜睡。
    慕星野和沈薇在酒店多住了一天，等回到C城已经是两天后。
    刚走出机场的VIP通道，他们就看见等在外面的正装革履的慕恩洪和贵妇套装的郭琴兰。
    郭琴兰手里牵着幺幺，慕恩洪身侧的桂姨抱着一个穿连体衣的婴儿，一定是泽安了。
    幺幺身上穿着粉色公主裙、白色打底裤，外面罩着粉色毛外套，披散的头发上带着亮闪闪的皇冠压发。
    沈薇眼睛一酸，嘴唇霎时抿紧，生怕自己一喘息会有眼泪从眼角冒出来。
    幺幺一看到慕星野和沈薇，就挣开郭琴兰的手，小炮弹似的朝她们扑过去。
    “爸爸妈妈。”她的声音沁甜，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仿佛只剩下他们。
    VIP接机大厅的人不多，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将满载着行李的行李车当成滑板在玩。他猛然将行李车推搡一下，然后整个人吊在上面，任由行李车自己滑动。
    这样危险的动作，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行李车已经打着滑撞向幺幺。
    “幺幺，小心！”郭琴兰和慕恩洪吓得愣在原地，同时惊呼出声。
    幺幺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看到从侧面撞过来的行李车，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男人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笔直地挡在她面前。高大的阴影落在，将幺幺笼罩在一方安全的小天地。
    慕星野是从幺幺开始跑就注意到周围的环境，预判到男孩和行李车可能会撞到幺幺，他就加快步伐跑了过去，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半人高的行李车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直撞在慕星野的身上，他咬紧牙关，还是疼出一声闷哼。
    幺幺像是被巨大的变故吓呆，愣了两秒，眼睛憋得发红才没让自己哭出来，“爸爸、爸爸，你疼不疼？”
    这是第一次，她有爸爸保护了。
    慕星野捂住受伤的地方，艰难地扬起嘴角，“不疼。”
    沈薇看到幺幺遇到危险，跟着冲过来，心里先是拧紧，看到幺幺没事又蓦的一松，跟着又拧紧了。她分明看到慕星野紧绷的下颌线在微微颤抖，那个小男孩的体重加上那车行李和滑动俯冲的力量，至少几百斤，他一定很疼。
    她将幺幺从地上抱起来安抚，心里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慕星野说他会把幺幺当亲生女儿疼，他做到了。
    小男孩从车上下来，拉了拉自己的运动装，立立正正的给慕星野和幺幺鞠了一躬，用蹩脚的汉语道：“叔叔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我会负责。”
    男孩的父母看到出了状况，也疾步过来。两人身上都穿着同款运动迷彩套装，男的剪着极短的板寸，面容刚毅；女的一把长发在脑后扎成高马尾，一动便在空气中甩出利落的幅度。
    第215章 道德绑架
    “抱歉，我们刚才看地图没注意到孩子，给你们造成伤害非常对不起，你们看需不需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所有费用我们承担。”男孩的父亲开口，汉语有些生硬，态度陈恳。
    他的手里捏着份地图，看样子是一家三口刚从哪个国家过来旅游。
    沈薇留意到他们手上带着同款的限量版极限运动手表，尤其女人的样子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不用。”慕星野拒绝，语气淡漠。他不想再为无谓的人耽误时间，“你们以后注意，任何地方都不要让孩子这么横冲直撞，尤其是公众场合。”
    “是是。”女人连连答应，拉过小男孩，一家人三口再次向他们道歉后，才推着行李车离开。
    走出两步，小男孩忽然回过头，深看了幺幺一眼。
    郭琴兰和慕恩洪这时也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检查慕星野的情况。
    “星野，真的没事吗？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郭琴兰红着眼。
    这时第一次，慕星野在她脸上看到焦急，是单纯关心他身体的焦急，不同于从前干涉他和沈薇关系时出现的焦急。
    “妈，我心里有数。”他压下心里的震动，浅看了郭琴兰一眼。
    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却又没有任何申斥的意思。
    郭琴兰努力想要和慕星野拉近距离，但她越是想要自然，反而越是拘谨，目光有些心虚又有些渴望的看向沈薇，“薇薇，你坐飞机辛苦，不如把幺幺给我抱吧？”
    沈薇看到郭琴兰眼里的小心翼翼，也看到她刚才牵着幺幺的亲昵和遇到危险时的担心，可那些过去横亘在心里就像是一道坎，怎么都迈步过去。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幺幺的声音脆生生的，不如方才的哽咽，有了几分高傲，“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自己会走。”
    慕恩洪大笑：“你不是三岁你就是大人了啊？”
    “那当然。”
    幺幺说这从沈薇身上下来，招呼着大家一起走。
    到了停车场，幺幺望着慕星野：“爸爸，你帮我把成奶奶接来吧，成奶奶对我好，肯定也会对弟弟好，她没有孩子了，我答应过以后给她养老的，她现在在外面，我也找不到她，有点担心。”
    慕星野心里一震，成姨的确是个尽心尽力的人，对幺幺那份心就不是假的，如果来照顾泽安，他是放心的。
    只是幺幺的善良再次让他心脏发胀，他对这个孩子，太恶劣了。
    只希望以后可以好好弥补。
    “爸爸答应你，回去安顿好，就把你的成奶奶接过来。”
    沈薇感觉自己身在幻境里面，眼前的一切忽而真实，忽而虚幻，她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
    慕宅。
    主宅的大厅里热闹极了。
    慕登勋穿着暗紫色的蝠纹唐装，手里捧着紫砂茶壶，面容消瘦很多，但双目炯炯有神。
    他坐在位置上，很想过去抱一抱孩子，但是想着自己的身体，只能伸着脖子看。
    郭琴兰把泽安从桂姨手里抱过来，给老爷子看：“爸，您看泽安，一天一个样，喜人得很！您抱抱？”
    慕登勋眼睛里是蠢蠢欲动，可他马上后仰着脖子，摆手：“不不不，你先抱走，我这几天从医院回来，还在排浊气，别伤了孩子，过几天我再抱。”
    年岁大的老人，已知天命，哪能不喜欢孩子，但慕登勋的心机何止是深沉，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道德绑架的机会。
    如果他觉得这个道德绑架是必要的话。
    厅里的人都看向慕登勋，气氛从欢快变得压抑了些，连昏昏沉沉的沈薇都感觉脑子里灌了丝凉气。
    她注意到了慕登勋苍眸里的伤感。
    “爷爷？”
    慕登勋马上大笑：“没事没事，爷爷就是高兴，看见一家子齐齐整整，爷爷高兴，想着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另个可爱的曾孙，就是爷爷的身体不争气，要是能多活两年，肯定能看着他们好好长大，看着他们幸福平安快乐健康地长大。”
    慕登勋脸上笑着，眼角却闪动着泪花。
    刘成佩服老爷子的演技，必要时候真情实感必须上啊，瞧瞧，奥斯卡欠咱们老爷子一个小金人。
    一段话，表达了喜悦，也表达了冤枉，更渲染了悲凉和无助。
    看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敢不敢气老爷子。
    呵呵。
    刘成上前扶住老爷子，该配合老爷子的演出，一定不能视而不见：“老爷子，您别这么说，现在先生和太太，少爷和少奶奶都幸福着呢，都不让您操心了，您看这两孩子，咱们一大家子人看着，齐心协力地照顾，还能不好吗？”
    慕登勋抬手抹掉眼角的眼泪：“是吗？”
    慕星野马上道：“爷爷，是，我和阿薇会好好照顾孩子。”
    慕恩洪也立时表了忠心：“爸！我再跟您发誓，以后我什么都听琴兰的，不让她受委屈，家里一定和和美美，不让您老人家操心。”
    慕登勋此时就是个需要关爱人士，他是弱小无助的存在，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后，他朝着幺幺招了招手：“幺幺，你以后啊，要当个女霸道总裁，知不知道？”
    幺幺觉得这个话题很沉重：“太爷爷，我志不在此，无心经商，但是……如果家族使命的话，就勉为其难吧。”
    慕恩洪第一次觉得幺幺这孩子实在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实在是灵得可爱。
    沈薇摁着额头，喉咙里少了火似的，幺幺说话向来如此老成，如果孩子不自卑，她这个母亲何必去给幺幺添加什么负面情绪？
    “幺幺，快谢谢太爷爷栽培。”沈薇道。
    幺幺马上给慕登勋磕头谢礼：“谢太爷爷愿意栽培幺幺。”
    慕登勋欣赏地点点头：“瞧瞧这孩子，都没人教过她这些，真是聪慧啊，琴兰，你明天开始就要好好找找教育资源，这一块你熟，一定要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师资。”
    “爸，您放心，这块我和琴兰已经在安排了。”慕恩洪回话间，侧头看了郭琴兰一眼，眸色浅淡，透出几分温润尊重。
    第216章 最好的机会
    郭琴兰也看着他，目光相接是亲人间的默契。
    她别开眼向慕登勋道：“是的，恩洪负责落实户籍，我负责联系学校。这两天我已经初步选定两间最好的幼儿园，正准备请您拍板。
    “一间是离老宅较远的春藤国际学校附属幼儿园，双语授课，课程涵盖马术、高尔夫球等高端运动项目、还有音乐美术等非常全面。
    “一间是离老宅比较近的C大附属幼儿园国际部，同样是双语授课，也有很多不同的活动课，但主要偏重应试教育方向。两间幼儿园给孩子未来定位不同，您看看，哪个更适合咱们家幺幺？”
    这番话听下来，沈薇整个愣住。
    郭琴兰为接纳幺幺竟然做了这么多细致工作，她这个明明该操心的母亲，却撇下孩子在国外找那些所谓真相。
    只一想，她的头便又疼起来。
    老人的私心，自然是希望跟孩子们近些。
    慕登勋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幺幺，“你自己想选哪个？”
    “我选C大附属幼儿园国际部。”幺幺没犹豫，脱口而出，“我起步已经比别的小朋友晚，我想抓紧时间多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离家近，还能多些时间陪伴太爷爷和弟弟。”
    理性、感性，都考虑到了。
    慕登勋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好，那咱们就选这个。琴兰，什么时候可以入学？”
    “随时都可以。”郭琴兰混迹上流社会多年，几乎全城数得上名号的幼儿园都有她认识的姐妹，入学就是一句话的事。
    幺幺知道新生入学一般是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听到自己马上就能上学，兴奋地插话：“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幺幺将来可是要做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自然要早点开始学习。”郭琴兰郑重地看着她，眼底透出藏不住的宠溺。
    沈薇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跟郭琴兰慕恩洪说的幺幺的身份，但看两人对幺幺的态度，真是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都没有。更重要的是，幺幺对他们的认可度也很高，感觉不到任何疏离。
    这样完整和谐的画面，是她想要的，可心里越想得到，就会越害怕只是黄粱一梦。
    慕星野站在沈薇身旁，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伸手轻轻覆上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宽厚的掌心带着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沈薇收敛心神，冲着对面的郭琴兰和慕恩洪挤出几分笑意，“辛苦爸妈了。”
    这一声“爸妈”叫到郭琴兰的心坎上，她瞬间红了眼圈，“我是孩子奶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况交往那么多年的老姐妹，总归要派上用场。”
    她心思舒展，就打开话匣子，“星野、薇薇，我们跟爷爷商量了一下，想给你和星野补办个婚礼，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补办婚礼？”沈薇再次愣住。
    当初她和慕星野领完证就拎着自己的东西搬到慕星野那儿，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更想不到，这个提议会从曾经最讨厌她的郭琴兰口中说出来。
    慕星野也没想到，深谙的眸子震了震，但几乎立刻就恢复平静。他想要弥补沈薇，这是个好提议。
    “对，补办婚礼。”郭琴兰加重语气强调，看向沈薇的眸子里透出歉意，“当年你和星野结婚匆忙，妈妈也不好，没替你们好好张罗。这次，就好好替你们补办，到时候让幺幺和泽安给你们当花童，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幺幺第一个拍手同意，“不是所有小朋友都有机会参加爸爸妈妈婚礼的，我和弟弟运气真好。”
    任何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让人如沐春风。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融化，沈薇亦然，可幺幺的身份怎么办？到时候一定会有人问，她不畏惧任何风雨，但不想让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看出她目光中的犹豫，慕恩洪立刻宽慰道：“放心，幺幺是你和星野留学时有的孩子，只是孩子出生的时候，星野在国内车祸失忆，我们不知道罢了。这些，我会吩咐他们在户籍存档的时候，都做好。”
    慕登勋看到这夫妻俩不但没刨根问底，反而把所有事情细节都妥帖地考虑到，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样。”
    沈薇感觉自己像在做梦。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商量着她和慕星野的婚事，想到幺幺曾一度成为她和慕星野之间最大的障碍，现在不但被慕星野接受，还被全家人接受，受到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呵护。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这样的幸福，真的能延续下去吗？
    她的脑子很乱，越乱头就越疼。
    她按住太阳穴，想要把杂念从脑子里赶出去，但还是昏昏沉沉。
    慕星野的目光落在她越发苍白的脸颊上，眉心拧紧，但这件事必须要现在定下来。
    “阿薇，为了孩子，我们也要补办一场婚礼。”他侧身靠近她，轻轻替她将垂在脸颊边的短发别到耳后，压低声音，“幺幺要上学，我们必须要公开她的身份。婚礼，是最好的机会。”
    沈薇侧眸，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狠狠一痛。
    所以，他也在期待这场婚礼？
    她不再是一个人在付出了？
    她缓缓转头，看向幺幺，看到充满童真的期待。
    是的，她不能让幺幺成为私生女，她需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慕星野捕捉到她的动摇，手顺势抚上她柔软的顶发，转身冲着充满期待的四人回应道：“好，我们尽快补办婚礼。”
    他不想夜长梦多，他要尽快成为沈薇的合法丈夫。
    这一次，沈薇是跟他结婚，只是跟他。
    ——
    连续下了两天秋雨后，天气越来越冷。
    周六的时候，天气难得放晴。
    一大早，慕晟安带着白冰，提着礼物回老宅探望慕登勋，“爷爷，您这两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好，就是容易疲累。”慕登勋侧眸示意刘成接下东西，让他们坐下，“听说小冰最近身体也不太舒服？”
    白冰刚落座就感觉到慕登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捂着嘴轻轻呛咳两下，柔声道：“谢谢爷爷关心，我前两天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她哪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是慕晟安不想来老宅找的借口罢了。
    第217章 毛囊
    “爷爷，您手边放的是什么啊？”慕晟安从进门，就盯上了慕登勋手边茶几上那个红色印花的入学通知书，“老宅有人要上学？”
    慕登勋垂眸看那通知书一眼，摩挲着手里的紫砂壶，自然道：“是啊，沈薇和星野的孩子。”
    慕晟安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慕登勋病危的事儿，还没查出眉目来，昨晚忽然听说慕星野和沈薇和好，不但要补办婚礼，还多出个到入学年龄的女儿，今天才赶早带着白冰过来确认。
    他明知慕登勋说的那个孩子，面上却故作惊诧道：“爷爷，泽安这才几个月，现在就预约学校，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是泽安，是星野和沈薇的女儿幺幺。”
    “爷爷，您是在跟我开玩笑？”慕晟安将震惊表演得淋漓尽致，言辞间藏着隐晦地试探，“星野跟沈薇才结婚多久，哪来这么大的女儿，怎么以前完全没听说啊？”
    “你少在这儿一惊一乍的。”慕登勋阅人无数，一眼看出他语气里有夸张的成分，声音不怒自威，“当年星野回国遇到车祸失忆，沈薇在国外查出怀孕，中间出了差错现在才认祖归宗，有什么问题？”
    “这么巧？”慕晟安扯着嘴角，明显不信，看到慕登勋苍眉不悦地挑起，又改口道，“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的事就是无巧不成书。不管怎么说，现在孩子认回来就好。”
    慕登勋知道他不死心，冷睨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别跟个长舌妇似的瞎打听，那可不是我们慕家人该做的事。”
    “明白。”慕晟安玩世不恭地点点头。既然确定是多出个孩子，他便再坐不住，“爷爷，现在孩子在家吗？我们也过去见见，万一哪天在外头遇到别闹出笑话来。”
    想到迟早要见面，慕登勋便没阻拦，“当长辈要有当长辈的样子，别这么吊儿郎当的。”
    “诶，知道。”慕晟安起身迈出一步，眼珠儿一转又回身盯着桌上的通知书，“爷爷，反正我要过去，这个我帮您送过去？您看，我这当大伯的，空手过去总感觉不太好。”
    “你还知道？”慕登勋语气不善，到底还是把通知书给了他。
    “谢谢爷爷，那我们过去了。”慕晟安心里打着小算盘，转身见白冰还坐在椅子上，眼底闪过阴鸷，“白冰，爷爷让我们过去见见大侄女，你没听见吗？”
    白冰知道他动机不纯，不想蹚那滩浑水，但又碍于慕登勋面子，僵了一下才起身，“爷爷，您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出了主宅，白冰就想往大门走，却被慕晟安扣住手腕。
    “白冰，这个时候咱们得关起门来，一致对外了。”他语气冰冷，透出威胁的味道，“刚才老爷子多护着他们，你都听见了。咱们已经比他们少一个儿子分家产，还要让他们再多个女儿？我们是夫妻，我要是在这个家好不了，你也好不了，你好不了，你们全家可都好不了。”
    “你！”白冰侧头瞪他，被捏住的手紧攥成拳。
    她性格温和，连控诉都如此无力。
    “行了。”慕晟安缓和语气，揽住她的肩膀，“这次你帮我，我保证跟外面那个女人断干净，怎么样？”
    “当真？”白冰不敢相信。
    “当真。”慕晟安重重地点了下头，反正他现在有新目标，旧的丢了就丢了。
    白冰的拳头舒展开，声音压低几分，“你想我怎么帮你？”
    慕晟安回头看了眼主宅，拉着她往和苑方向走出一截才贴在她耳边道：“待会儿见了面，你找机会帮我拿到那丫头的头发，要毛囊完整的那种。”
    白冰性格软弱却不傻，当下明白他想拿孩子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你还是怀疑孩子的身份？”
    “当然。这孩子出现得这么突然，怎么可能是星野的种？而且早不认晚不认，偏偏等爷爷病重的时候认？我看他们八成是想趁爷爷病糊涂想抱曾孙女，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野孩子，想多分点家产罢了。”
    听上去的确有道理，白冰犹豫道：“可爷爷刚才说，让你别插手这件事。”
    “你是不是傻？”慕晟安耐性耗尽，眸色一沉，“爷爷老糊涂，你也老糊涂了？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混淆我们慕家的血统，侵占我们慕家的家产？白冰，这日子你是不想好好过了？”
    白冰做梦都想他跟外面的女人了断，不敢再阻拦，只能找借口：“第一次见面肯定生疏，怕是不好近身。”
    慕晟安晃了晃手里的通知书，“喏，敲门砖，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白冰推脱不了，只好迎着头皮把东西接下来，“那我尽量试试。”
    慕晟安烦死她这副弱小无辜的样子，咬牙道：“不是试，是一定要拿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和苑门口。
    “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佣人看到他们，有人出来迎接，有人进去通报。
    沈薇自回来后，总是头疼精神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在楼上休息。
    慕星野将工作搬回书房，非必要出门，都在和苑陪着，听佣人说慕晟安和白冰过来看孩子，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亮起的电脑屏幕上，正是Ada刚传过来的调查结果，分公司股价被人狙击的事情，他们虽然采取了些有效措施，暂时稳住局面，但调查幕后黑手的行动仍然在进行，最新消息是对方可能跟慕晟安有关系。
    他准备看完最后一部分证据分析再下楼，慕晟安却已经不顾佣人的阻拦自己找上来。
    佣人跟在后面，吓得战战兢兢，“少爷，对不起，我拦不住大少爷。”
    “你下去吧。”慕星野不动声色关掉电脑屏幕，眸子冷下，他自来就对所有人都有戒备，更遑论一个整天挑事的慕晟安。
    不用想，他也知道没什么好事，或许还是关于幺幺的。
    佣人如蒙大赦，连忙关上门退了出去，踏出那扇门，才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停止了外冒。
    家里少爷之间的矛盾，当佣人的，还是少知道好，都是惹不起的主儿。
    第218章 地狱杀上来的修罗
    慕星野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说上打开的文件，全然不顾慕晟安的到来。
    慕晟安心中不快，忍了忍，逼着自己嘴角扯了点弧度上来。
    “星野，你这态度是对爷爷的安排不满吗？”慕晟安皮笑肉不笑，开口倒打一耙，“我站在这儿，可是爷爷的安排，是他让我是过来给你的宝贝女儿送入学通知书。”
    慕星野靠着椅背淡漠地扫他一眼，“东西放桌上，不送。”
    慕晟安咬牙，他还以为这个男人多少会留些面子，却不想竟是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呵，真有得宠少爷的做派。
    慕晟安面上维持着假笑，不等慕星野邀请，便兀自拉开书桌前的客座椅坐下，语气戏谑，“通知书，刚才已经给你宝贝女儿了。”
    慕星野抬眸。
    慕晟安眼中狡猾流光滑过，得意地歪着头，回味似的啧啧两声，“我起初怀疑她是你跟外面女人生的私生女，刚才一看那模样，简直是缩小版的沈薇，肯定是沈薇亲生的。就是年龄嘛，怎么算怎么不像你的种。”
    “慕、晟、安。”慕星野咬牙，一字一字的突出慕晟安的名字，深眸一睨，肃杀的冷意瞬间在房间里暴涨。
    慕晟安感觉到极强的压迫感，心里本能发怵，但因为好不容易刺激到慕星野，他怎么能放弃？
    即便心中胆寒，面上却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诶诶，你激动什么？大哥说话是不好听，但咱们是亲兄弟，我能害你吗？我这是为你担心，你看看那孩子的五官，有哪点跟你像？而且沈薇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她跟顾步申的关系比任何人都亲厚。你车祸失忆后，她跟顾步申可是出国了整整一年，一年啊，造个人算什么？”
    “你闭嘴。”慕星野“噌”地站起来，他知道慕晟安是有备而来，更知道他不该愤怒。
    明明幺幺跟顾步申没关系，但慕晟安的话还是成功将他肺炉子里面的火点燃了，他想要摈弃的那些过去，埋藏起来的过去，不断有人来深挖。
    他厌恶这样的挑衅！
    慕星野盯着慕晟安，用一种冷到极致，狠到极致的眸光，是警告，更是攻击的前兆：“沈薇是我的妻子，幺幺是我的女儿，由不得任何人诋毁。”
    慕晟安眼见着慕星野站起来，他虽然有些怯场了，但不能后悔，他只能继续逼迫，往前冲。
    他一拍桌子，也气呼呼地站起来，“星野，你现在是要为那个女人是非不分了？我哪句话不是事实？她没有跟顾步申出国？还是没时时刻刻想着帮顾步申？远的不说，就是德胜医院医闹，沈薇是不是不遗余力替顾步申公关，挺着大肚子替人家冲锋陷阵？星野，大哥是心疼你，她这种贱女人，不值得你为她藏着掖着……”
    慕晟安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带着尖刺的钩，一个字一个字钻进他的耳朵里，脑子里，心脏里，一片片的，他身体里鲜活跳动的细胞死伤严重。
    他冷笑。
    再次冷笑。
    他警告自己，为了家宅平安，为了孩子以后能安生些，不跟这人结仇，没什么意思。
    他反复让自己平和，但慕晟安的嘴皮子不停的翻动，翻动出来的魔音扰得他不得安宁。
    慕星野最后一个冷笑扬起来，“你找死！”
    他嘴里三个冷沁入骨的三字出口，书房里似乎瞬间凝结成了冰霜。
    慕晟安想跑已经来不及，他连退数步：“星野，我改天来。”
    慕星野右手的手掌张开，骨节分明，再狠狠一握，顿时听到“咔咔咔”的声响，配上他嘴角嗜血的冷笑，他就是地狱杀上来的修罗。
    慕晟安发抖了，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着慕星野云淡风轻，只是不想搭理。
    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被慕星野这种眼神吓懵了。
    因为他看见慕星野眼珠子就像染了血一样发了红，魔鬼吃人也不过如此了。
    慕晟安转身就跑，慕星野拎住他的后领一拽，拖回来，马上给书房上了反锁，铁浇铸一般的硬拳头，狠狠地锤在慕晟安的脸上。
    慕晟安顿时懵了，被打懵了，下一秒，他鬼哭狼嚎的叫：“慕星野！你敢打我？你为了那个贱女人打我？我不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长幼有序，你就不知道慕家的规矩！”
    慕星野不有分说，屈腿猛地一顶，将慕晟安胃都要顶出身体了。
    慕晟安“啊！”的一声惨叫，到底。
    慕星野屈肘压下去，再一拳打在慕晟安的脸上：“这一拳，告诉你长幼有序！是当大哥的带好头，你失格！该打！”
    慕晟安嘴角鲜血流出来，他已经翻不了身，伸手就去抓慕星野的头发，能薅到一根也好，他也不要脸面了，像个泼妇一样大喊大叫：“啊！慕星野！你个疯子！来人啊，救命啊！”
    慕星野又是一拳打下去：“这一拳，告诉你长幼有序！身为大哥，你搬弄是非，破坏家庭和睦！你失格！该打！”
    慕晟安的脸骨，“咔”的一声，感觉断了，他感觉自己刚刚薅到了两根头发，紧紧握住，眼泪都要被打出来了：“慕星野，你再打，我要告诉爷爷了。”
    慕星野换了一只手肘压住慕晟安，举起左手拳头，打了慕晟安另外一边脸：“那边脸骨断了，换一边打，这一拳，告诉你长幼有序！作为慕家的长孙，你！你不是东西！你失格！该打！”
    慕晟安哭了：“慕星野，你就是打我，不管理由是吧！”
    “打你一百拳，都是这个理由！”
    ——
    主宅。
    刘成扶着老爷子，老爷子手里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往和苑赶。
    刘成急急喊：“老爷子，您慢点，慢点，仔细摔了。”
    “还能慢吗？再慢星野就要把晟安打死在那儿了！”
    “那也要慢点啊，年轻人挨点打不碍事，他们还在长身体，您年纪大了，摔一跤可就不行了。”
    “长个屁的身体，我看他长点脑子就好了，整天去招惹星野干什么！”老爷子五内起火，家里真是一点都不太平：“我就不该让晟安去送通知书，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第219章 窒息而死
    和苑。
    沈薇拍着门喊。
    “星野，星野，别打了。”
    慕晟安松了口气，沈薇的话，慕星野是听的，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害怕他用生命换来的几根头发会掉。
    眼睛肿起来，看着慕星野，很是悲壮。
    慕星野抬眼看着关上的门，听见沈薇又喊：“别打死了，要坐牢的，你给留一口气。”他的心蓦地收紧，她不问缘由，就选择跟他保持一致。
    慕晟安松下去的那口气再也提不起来，直接沉到谷底。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狠。
    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就只剩老爷子了。
    慕晟安被打到充血的眸子狠狠一闭，豁出去扯着嗓子杀猪似地嚎叫起来，“爷爷，救命啊爷爷！有人要打死你的大孙子……”
    慕登勋刚走到和苑外围就听见这刺耳的声音，心里又气又急，“这个没骨气的东西。”
    脚下却加快步伐。
    刘成搀着他的胳臂，整颗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冲着屋里喊道：“少爷、少奶奶，老爷子来了。”
    这算是给慕星野通风报信，也算是让他们看在老爷子身体的份上，别弄得太难堪。
    听到刘成的声音，慕晟安混着血泪的眼里瞬间就放出光来，“慕星野，你还不放开我吗？你恃宠行凶，看爷爷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呵，想告状？”慕星野冷眸蔑视着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压制得更用力。
    他看着慕晟安的眼睛，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彻骨寒意，“你若是在这个家里不想要脸面，就尽管试试，看那些话到了爷爷面前，他是站在你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竭力隐忍着胸腔中的怒意。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不想再听到第二遍，更不想让沈薇听到。
    “你要是敢胡说八道，碎的就不止是你的脸骨。”他冰冷的目光如锋利的手术刀，沿着慕晟安的脖子一寸寸向下，肩膀、肋骨……
    慕晟安仿佛已经感觉到那骨断筋裂的痛苦，恐惧到整个人都在颤栗，嘴上却逞强，“你别想吓唬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外面，刘成和慕登勋的声音已经近了，沈薇担心气到老爷子的身体，敲门的频率也快起来。
    慕星野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他始终看着慕晟安的眼睛，定定的像是要看到灵魂里去。
    他的双眸幽暗深邃，像是海上卷起的漩涡，带着巨大的吸力将人吞没，永沉在黑暗的万丈深渊之下。
    慕晟安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再这么下去，他不被打死也会窒息而死。
    “我不说，我保证什么都不说，行了吧！”慕晟安的情绪彻底崩溃，败下阵来。
    “言而有信，否则……”
    慕星野撤了力道放开压制，直起身淡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森冷的目光再次从慕晟安身上扫过，像是要透过他的皮肤看进他的骨骼，再用拳头一寸寸打断。
    他张开五指活动了一下因为用力而僵硬的手，慕晟安瞬间便吓得哆嗦了一下。
    客厅。
    慕登勋坐在主沙发上，看着在电视墙前并排站着的慕星野和慕晟安。
    慕星野头发蓬乱，脸上却不见半点伤痕；慕晟安嘴角溢血，脸高高肿起，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他心疼地跺了跺手中的拐杖，“你们是亲兄弟、是一家人，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慕星野没有说话，只是侧眸凉凉地扫了慕晟安一眼。
    在老爷子面前，他已经收敛了浑身戾气，但那暗含着威胁的寒光扫过慕晟安时依旧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威慑力。
    慕晟安瑟缩，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只轻轻一触便是针扎的疼，他抽着嘴角咬牙道：“爷爷，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他每说一个字、吸一口气，肺叶就抽疼，偏偏在老爷子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太弱。
    慕家向来不养闲人。
    “你确定没事，不用找医生看看？”慕登勋苍眉拧紧，眸色担忧。
    “没事，我自己会处理。”慕晟安拽了站在旁边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白冰一把，“爷爷，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回去了。”
    匆匆朝着老爷子行了个礼，就转身快步离开。
    他的步子仓皇，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慕星野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开口：“大哥，你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出。”
    慕晟安脚下一软，险些摔了一跤，借着白冰的力道支持才勉强稳住。
    等到彻底走出和苑范围，他的脚步才稍微放慢，压低声音对白冰道：“东西拿到了吗？”
    他是豁出命才拿到几根慕星野的头发，要是白冰办事不利，看他怎么收拾她！
    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白冰心口一痛，眼眶酸涩，满嘴的苦涩。
    她还以为帮完他这次，他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看到他被慕星野打得像个猪头，她还以为拿头发的事情暴露，想着要不要自己承担下来，一时才走了神。
    可现在，呵，即便被打成这个样子，他依然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这个发妻呼来喝去，恶语相向。
    “拿到了。”白冰冷冷甩开他，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去摸羊绒大衣的外包。
    慕晟安心中暗喜，急忙按住她的手，用肿到快看不见的小眼睛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先回去再说。”
    客厅里，慕登勋抓紧沙发上散落的毛绒玩具朝慕星野执过去，“你还得意？说，到底怎么回事？”
    慕星野没有躲，仍玩具砸在身上，反弹落在地上，淡淡垂眸，“您不是都看见了？”
    打了就是打了，他不隐瞒也不推脱。但那些话，他不能再提。
    慕登勋见他故意答非所问，气得又跺了下拐杖，“我问你为什么要动手？”
    沈薇抿唇看向慕星野，心里也忍不住好奇。
    虽然她不假思索选择跟慕星野站在一边，尽管她已经隐隐猜到这件事或许跟自己或者幺幺有关，但她还是想亲口听到他的确认。
    可那些污言秽语已经是横生在慕星野心里的荆棘，每次触碰都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绝不会说出来，更不能让它们再变成攻击沈薇和老爷子的利器。
    第220章 好久不见
    慕星野淡淡地扬了扬眉，无所谓道：“爷爷，您这么聪明，看不出来有些人是做贼心虚？您高抬贵手，就给他留点面子。”
    慕登勋当然看得出来，但也挡不住好奇，这群孩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罢了，既然他们兄弟俩都不愿意说，那就只能让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
    “哼，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牙尖嘴利。“慕登勋的口气不善，但明显已经没有先前的怒气。
    刘成见风雨过去，暗松口气，适时上前一步，道：“老爷子，您吃药的时间到了，我扶您回去？”
    “也好，省得在这儿看着就生气。”
    慕登勋跺着拐杖起身，刘成连忙凑上去搀扶，慕星野和沈薇恭敬的跟在后头，一直送到门外。
    ——
    转眼就到十一月，在慕家营造的和谐氛围下，沈薇的头疼终于不再发作，人也慢慢精神起来。
    沈薇每天都会带着孩子去一趟外婆家里，外婆怕沈薇辛苦，让她不要总是跑老跑去，多陪陪孩子，大白和吴梅都很贴心。
    沈薇并不矫情，无法劝说外婆搬家，两边跑也不当是压力，外婆说什么她都应下来，只不过不照做就行。
    周末，清晨。
    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撒向大地，驱散微风中裹挟的寒意。
    慕星野穿好黑色呢大衣，把沈薇的衣服也拿了出来，“你穿这件怎么样？”
    沈薇刚刚洗漱好，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她疑声：“出去？有事？”
    慕星野把沈薇推进衣帽间：“去换衣服，阳光好，我们出去走走。”
    沈薇被迫拉开衣柜，慕星野见沈薇不情不愿的，耐着性子帮她挑衣服，浅蓝色中长款大衣，双面羊绒，面料软垂熨帖，款式简单大方，“你穿这件，蓝得极浅，很淡，很抬肤色，你适合这种宽松简单的款式，不过你穿什么都适合，人好看，身材好，快穿。”
    沈薇距上次听见慕星野说这样好听的夸赞，还是他送她钻石耳环那次，说她的耳垂好看……
    哎，这男人。
    她原本是不想出门的，被他说得不穿着这件大衣了，极浅的蓝色，比雾霾蓝还要浅一点，哎，阳光下一定很明亮。
    “去哪儿啊？我让桂嫂安排人带孩子吧。成姨也过来了……”
    “不要了，不能有了孩子，就不要夫妻二人世界了吧，他们有人管，我们自己出去。”慕星野又拿了件白色的毛衣出来，“快穿，孩子几个小时不见你没事。”
    “神秘兮兮的。”沈薇嗔了一句，换上衣服。
    两人走在C城繁华的步行街，相携散步，慢悠悠的。
    一人的大衣是极致的黑，一人是极浅的蓝，成了鲜明对立的颜色，他们无论身高还是长相，都成了过往人群的焦点。
    慕星野享受着此刻带来的虚荣，让别人眼中的艳羡之色，填补内心记忆缺失的遗憾。
    这是属于他和沈薇的时光，属于他们的。
    他握着沈薇的手，一紧，更紧。
    沈薇被握得一顿，拖不动了，回头，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慕星野嘴角慢慢上撩，他五官生得分明且好看，一双眸子漆黑明亮，他这几年性子不好，像个坏孩子，但笑起来，却帅得人迷了眼。
    沈薇轻轻一声叹息，仿佛自己又感觉到了不真实的世界，她放软了语气：“星野，走累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慕星野偏头往门店的橱窗里看，沈薇也看向橱窗。
    这一看，沈薇顿时眼睛热了起来，还有股子酸气冒上来。
    她不爱逛街，所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喜欢看路边的门店。
    这是一家婚纱店。
    婚纱店位于城中步行街的黄金地段，他们也站在人生的黄金路口
    沈薇再次看向慕星野，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俊美立体的五官轮廓，修剪整齐的鬓角泛着健康的乌黑。
    时光仿佛对这个男人格外厚待，除了身上的气质更加老练稳重，其他的跟从前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阿薇，我们今天来挑婚纱。”慕星野说。
    沈薇鼻子里被一股又一股酸气冲着，周围的嘈杂忽然模糊，沈薇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
    顾步申拎着东西走出商场，一眼就看见人群中沈薇和慕星野。
    没办法，这对男女实在是太耀眼。
    沈薇的短发已经长到肩膀，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身上穿着件浅蓝色中长款大衣，腰带随意扎了下，简约又自然。
    慕星野身形颀长，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呢大衣，加上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更显得与众不同。
    此刻，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一个低着头，一个微扬着下巴，仿佛深情对视，情意缱绻。
    顾步申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要退回商场，再做一些深思熟虑，他不想失去了自己风度，他怕自己拿捏不准，让慕星野平白看了笑话。
    可那两人相携交握的手，还有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就像架在他面前的炮台，准准地对着他，不顾他的处境尴尬，随时都有人点火发炮。
    顾步申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疼得他太阳穴都跳了起来，他退不了了，慕星野看到了他。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慕星野眼角的精光一闪，进入警惕戒备的状态，顾步申，好久不见，不如不见。
    “薇薇，慕总。”顾步申在夫妻二人面前站定，无框眼镜后的茶眸中透出久别重逢的喜悦，脸上是温润的浅笑。
    慕星野冷笑，握着沈薇的手尽量自然，没有加重力度的紧张，他不是以前的慕星野，不会轻易被这个男人挑拨。
    他所得来的一切，都会像闪闪发光的皇冠一样，慢悠悠地在顾步申的面前戴上。
    顾步申怎能错过慕星野眼中那点光亮，他太懂这种明争暗斗的较量。
    沈薇眼里是欣喜，“步申，好久不见。你，一个人逛街？”
    慕星野冲顾步申微微颔了颔首，没有开口打断他们的交谈，大方且绅士。
    “是啊。”顾步申晃了晃手上的东西，“你们呢？也出来买东西？”
    “嗯，算是吧？”沈薇侧头看慕星野一眼，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第221章 百年好合
    这一眼，让慕星野一震，曾经的沈薇会为了顾步申跟他翻脸，如今连多说一句话，也要征询他的建议？
    是他让步了，所以沈薇也让步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该这样，不该揪着一些过往不放。
    慕星野隐隐发冷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是的。我们出来选婚纱。”慕星野看向顾步申，语气平静，话里却暗藏锋芒，“我和阿薇准备补办婚礼。”
    “补办婚礼？”
    顾步申眼中惊愕不掩，饶是他做了强大的心理建设才走过来，但听到这几个字，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了，这两个人衣着光鲜，郎才女貌，和谐又美好，可他们手里握着刀子，狠狠往他的心上捅了过来。
    疼痛，猝不及防。
    他原想不要去痛，他一个人长期苦苦地痛苦，实在狼狈。
    他至少表面不要如此狼狈。
    顾步申深呼吸，嘴角不自然的想要往上拉，奈何苦楚是千吨铁水，他一己之力，无可奈何，最终他笑起来的样子，比哭也好不了多少，声音也小了些：“真的补办婚礼？”
    苏芸的婚礼才过去大半个月，作为苏芸最好的朋友，沈薇没有出现在婚礼上，所有人都怀疑她和慕星野的婚姻出现问题。他满怀期待等着这个结果，现在却被亲口告知他们要补办婚礼！
    “是。”慕星野没有错过他嘴角一闪而逝的抽搐，语气越发友善，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带毒的箭，“顾医生，今天既然在这里遇到，那么我们先口头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稍后喜帖做好，我们再派人送到你家里。”
    沈薇因为慕星野的让步，心中感激，顾步申是她的发小，她当然不希望关系糟糕。
    可她也知道慕星野不喜欢顾步申，其实不用这样为难慕星野。
    她希望慕星野可以开心些，自己的朋友自己处理就好。
    顾步申败得没有退路，反倒在吐出一口气口松了肩膀：“呵，你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我记得慕总很讨厌我，总是误会我和薇薇。”
    似嘲笑，似挑衅。
    沈薇急了：“步申，星野以前只是不知道而已，所以才误会，他知道我们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慕星野松手，拍着沈薇的后背，握着她的肩膀：“好了，看你急得，我当然知道啊。”
    安慰好妻子，慕星野再次看向顾步申，“顾医生，你是阿薇的朋友，是替她只好血癌的良医，如果能得到你的祝福，我和阿薇都会很高兴，以前种种，就不提了，我以前是大男子主义作祟，现在我和阿薇幸福美满，人也成熟了，怎么可能再闹些不愉快的事情。”
    沈薇侧头看向慕星野，斜照的阳光仿佛揉进他眼里，温暖纯粹，她心里一松，突然就觉得有了安定的感觉，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顾步申茶眸微缩，自己引以为傲的修养被慕星野按在地上碾压。
    苏芸跟连靖结婚，沈薇要跟慕星野补办婚礼，曾经得不到他的人和他得不到的人，现在都要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彻底让他一无所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攥着手中的购物袋，强压下心里翻涌的嫉妒，既然慕星野能演，他也决不能输。
    他放柔声音：“好，不管我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过来，现在都先口头祝福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
    慕星野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沈薇的头，语气淡淡，“好了，我们进去选婚纱吧，不要辜负了顾医生的祝福。”
    从今以后，他所有在顾步申身上吃过的冲动后果的亏，都不可能再发生。
    沈薇的结婚证上，只能有他的名字。
    不管是不是他的名字，从今以后他是慕星野，只能是慕星野，是沈薇唯一爱过，也只能相拌一生的人。
    不管是顾步申，还是其他人，若是要来破坏，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慕星野拉起沈薇的手，和顾步申擦肩而过，擦肩而过时，慕星野看着茶色瞳仁，眸光一狠，是凌冽之色。
    顾步申心尖一颤。
    他强撑着走出很远，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
    先前在商场里喝了杯咖啡，此刻像火似的在胃里烧，烧得他心烦意乱，连看擦身而过的陌生人都觉得面目可憎。
    他如此优秀，是医学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
    为什么苏芸和沈薇都要离开？
    大概只有一个人，死皮赖脸的想要跟他在一起，不过被他赶走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清晰，跟沈薇相似的五官轮廓，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沈倩儿，他曾经看着沈倩儿的眉眼，也找到了些许安慰。
    一个小时后，顾步申的车停在那幢欧式风格的别墅前。
    从他知道沈倩儿住在这儿，是第一次来这里。
    无人打理的楼前草坪绿植，全都枯黄衰败，一片颓色，他今天真是遇到鬼了，看点风景都能把人看凄凉起来。
    他翻出聊天记录里的密码直接开门。
    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暖气离夹着股刺鼻的怪味，似香烟的味道，却又不全是烟味。
    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好端端的房子看着像个暗无天日的地窖。
    他从医，有一定的洁癖，这样的环境让他厌恶，他蹙紧眉头：“沈倩儿？”
    他随手按下玄关旁的开关，别墅大厅顿时亮如白昼。
    “唔。”沈倩儿正躺在沙发上，手指夹着的烟刚刚离开嘴唇，一嘴烟雾腾空，她的灵魂感觉也飘了出去，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手臂也搭在眼睛上，嗔道：“关掉、关掉。”
    顾步申不敢置信，入目的女人穿着黑色蕾丝睡袍，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一副堕落模样，这人竟然是沈倩儿。
    沈倩儿斜躺在那儿，姿态慵懒惬意，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中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黑色的睡袍和白色的肌肤形成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沙发上乱堆的衣物和茶几上的各种酒瓶、饮料瓶。
    顾步申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沈倩儿！”
    第222章 自甘堕落
    “喊什么喊！”沈倩儿正嗨在兴头上，不爽地抱怨了一句才懒懒地睁开眼，待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顾步申，“蹭”地坐起来。
    “步申，你怎么来了？”沈倩儿在看到顾步申那一刻，突然就像扔在路边的狗重新见到了旧主人，满脸殷切和心酸。
    顾步申进门，关上房门，他其实多一眼都不想看这环境，只是沈倩儿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要知道原因：“你怎么搞成这样子，这房子不是慕星野给你买的？”
    他冷冷说着，想要知道慕星野到底给了沈倩儿什么东西。他绕到落地窗那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来，驱散房间里的异味。
    他的目光在扫过沈倩儿手边茶几上那堆白色粉末和拆开的卷烟时，心脏突然被压住，停止跳动的心惊，“你在吸毒？慕星野居然允许你吸毒？”
    沈倩儿顿时惊慌失措，她在顾步申面前，很是胆小，她规规矩矩的站着，手往背后藏，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没、没有。”
    说完，她慌忙扑过去收拾那堆东西，手却被顾步申一把按在茶几上。
    “我是医生，你骗不了我。”顾步申声音冰凉。
    他翻过沈倩儿的手臂查看，看到那纤细的左右小臂上各有两个针眼。
    “吸了多久了？开始注射多久了？每天剂量是多少？”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盆冷水泼在沈倩儿身上，即便是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她也不停打着哆嗦。
    “没、没多久，也就、也就两、两三个月。”见掩盖不住，她只能实话实说。
    不过两三个月，就发展到这个程度，顾步申心里的火腾地窜起，抓住沈倩儿手臂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你是疯了吗？你怎么这么愚蠢，要自甘堕落？你知不知道这会害了你一辈子？你的免疫力、抵抗力，你的心肝脾肺肾会一点点的坏掉，你会生不如死，然后腐烂、发臭。”
    他双手用力一攘，沈倩儿整个人便重新摔回沙发上。
    沈倩儿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摔回沙发上时又撞到沙发一角的木质包边，疼得眼泪扑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也不想的，我有什么办法？你让我回家，我就乖乖听话回家，可我爸妈看到我没了利用价值就再也不爱我了。
    “他们有了儿子就时时处处防着我，我在那个家里就像外人一样。不、我连外人都不如，他们生怕我会伤害他们的宝贝儿子，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家里就是养个阿猫阿狗都会逗一下笑一下，我呢？我在他们心里连个宠物都不如！
    “我没有办法，想着那就找慕星野报仇，可我还是失败了。就算我给了他眼角膜，他还是选择了沈薇。步申，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在这里，我很孤独。”
    沈倩儿痛苦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呜咽，“谁都不要我、谁都不要我……”
    顾步申汹涌的怒气忽然偃旗息鼓，就是这么一瞬，他竟第一次真切的为沈倩儿动容，可能是愧疚，可能是同情，可能……
    他想不到更多可能，只是觉得沈倩儿落到这个地步，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他救她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欠她了。
    顾步申呼出一口浊气：“我带你去戒掉。你吸食的时间不长，只要控制住心瘾，一定能戒掉。”
    “我不去。”沈倩儿吸着鼻涕，声音孱弱，“反正我都没人要，戒掉了也同样是个没人要的，还不如就这么活着，哪天死在这里，烂了、臭了，这辈子就算完了。”
    她在用他的话，堵他的嘴。
    顾步申做事，从来不顾人的反对，他动了这点心思，就不会反悔，“沈倩儿，看着我的眼睛，看看我的眼睛里有没有你的影子。”顾步申的声音低沉轻缓，带着蛊惑的力量。
    他现在的催眠术已经进步到随时可以进行无实物催眠，当然，目前还仅限于沈倩儿这种意志力不够坚定且情绪不稳的人。
    一个小时后，沈倩儿换好衣服，拿着行李站到顾步申面前。
    她表面上，暂时恢复到以前的精神面貌，看着顾步申，低眉顺眼，眸光中满是崇拜和依赖，“步申，我听你的话，乖乖去戒毒，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
    门，突然打开，外面站着的却是个带着鼻钉，嘴里嚼着口香糖，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
    看到开门的人是个男人，鼻钉男有一瞬错愕，接着就开始上下打量，价值不菲的高定西服套，文质彬彬的无框眼镜，拉着行李箱的手腕上带着名表，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再看沈倩儿跟在他身后乖巧的模样，鼻钉男痞气一笑，目露凶光，“哟！倩儿，你这是攀上高枝，准备一声不响扔下我，去享受荣华富贵？咱们可是一个被窝躺过的人，你这么做，太不仗义了。”
    沈倩儿连忙躲在他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委屈得眼圈泛红。
    从看到鼻钉男的打扮，顾步申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听着那些充满暗示的污秽言语，他镜片后的茶眸中卷起风暴，“让开。”
    似从牙缝中挤出的两个字，冰冷刺骨。
    鼻钉男咧嘴嘿嘿一笑，调笑道：“我要是不呢？毕竟，这么好的免费床伴，我可是不想轻易放……哎哟！”
    他的话，悉数化成一声惨叫，顾步申的拳头打在了他那带着鼻钉的高挺鼻梁上，瞬间鲜血淋漓。
    顾步申几乎没有停留，立刻又挥出第二拳，他像是要将今天所有压抑的嫉妒不甘通通发泄出去，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蚀骨的寒意。
    顾步申下了狠手，他把对慕星野的所有恨意，全都发泄出来，全都用拳头打在了鼻钉男的身上。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你别以为我不动手打你，我是给她留几分面子！”
    “你嚣张个什么劲！我要打你就打你！”
    顾步申一拳又一拳，他不是动手打人的人，但是他太想狠狠揍一次慕星野，若不是为了沈薇，他怎会如此忍耐。
    第223章 瞒天过海
    鼻钉男被打得嗷嗷叫，“大爷，大爷！我错了啊，我不嚣张了我不嚣张了！”
    “我不跟你抢女人了，我求求你，我不跟你抢女人，我就是个王八蛋，我有眼无珠。”
    “你随便睡，这个女人你随便睡，我一下都不碰，再也不觊觎了，还给你！”
    鼻钉男每一句祈求，顾步申都代入成慕星野的祈求。
    他打累了，站了起来，“滚！”
    鼻钉男跑起来差点栽了跟斗，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跑。
    沈倩儿流泪了，她第一次遇到顾步申这样的男人，居然为了抢她，跟别的男人打架，以后她就是为了顾步申去死，也是愿意的。
    ——
    婚纱店的贵宾区。
    试衣间外，慕星野端坐在欧式紫色天鹅绒沙发上，修长双腿随意交叠，俊美如雕塑的五官轮廓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时不时抬眸看向试衣间的门，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中的婚纱杂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引得其他区域挑选的服务生和女顾客频频偷看，压低声音讨论。
    “好帅啊！还有钱！”
    “是啊、是啊！对他太太还温柔，好像除了他太太，眼里就再看不见别人。”
    电话在慕星野手边的茶几上震动起来，他侧眸，看到上面闪动的是Ada的名字。
    他放下杂志，拿起电话走到临街的落地玻璃窗处，才接起。
    “总裁，您吩咐跟踪顾步申的人刚刚传来消息，他去西城别墅接走了沈倩儿。”Ada言简意赅。
    慕星野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平静无波，“他一个人？”
    “是。”Ada顿了顿补充道，“出门的时候似乎被小混混阻拦，还打了一架。”
    顾步申那种恨不得把道貌岸然四个字贴在脑门上的人，竟然也会跟人动手，还是为了沈倩儿？
    慕星野唇角勾起弧度有点冷凉，带着讽意，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好，我知道了，你让他们继续跟着，有消息随时报告。”他挂断电话，靠着落地玻璃看向外面，有些东西渐渐浮出水面。
    沈倩儿找来求助的时候，对怎么活下来的事只字未提，只说父母不要她，她如何如何凄惨，他因为眼角膜动了恻隐之心，才会忽略那些细节。
    现在想想，救她的人应该就是顾步申。作为德胜医院未来的接班人，只有顾步申才有这个能力做到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星野。”
    略带羞涩的女人声音打断慕星野的思绪，他回头就看到款款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沈薇，深邃的眸子霎时亮起。
    雪白的束腰婚纱勾勒出沈薇不盈一握的腰身，花苞似的褶皱抹胸托着她玲珑的事业线，褶皱边缘镶嵌的钻石熠熠生辉，衬得她香肩雪白，锁骨精致，长长的椭圆形拖尾迤逦在红色的地毯上，更显她整个人的高贵优雅。
    乌发红唇，美目流转间带着盈盈笑意。
    慕星野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两拍。
    人，真是贱。
    曾经那么珍贵的东西死缠烂打的放在他面前，他弃之如履。
    如今一切都摇摇欲坠，他却愿意放弃一切去抓住。
    谁说不是贱？
    ——
    慕宅，书房。
    慕登勋坐在书桌前，一手摩挲着宝贝紫砂茶壶，一手翻着昨天刚从外面收回来的老棋谱。
    听到刘成的话，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霎时凌厉：“你说晟安什么？再说一次。”
    “大少爷拿了两个人的头发去法医鉴定中心做亲子鉴定。”刘成放慢语速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一开始不是自己去的，只是找人把头发样本送过去的。大概是等了几天都没出结果，心里着急，所以今天亲自出面去催了趟。”
    慕晟安不知道的是，鉴定中心的人跟刘成是故交，认出他是慕家人之后就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刘成。
    慕登勋苍眉紧蹙，这个臭小子，刚老实几天，伤还没好完就又开始找事干了。
    他放下书，靠着椅背，带着老茧的指腹在紫砂壶上摩挲片刻，“他送去的样本，检测出什么结果了？”
    刘成摇头，“还没有结果。按照正常的程序是半个月出结果，他们现在是看您的意思，测，或者不测？或者测了之后给什么结果？都由您来定。”
    有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慕登勋银白的发丝在风中颤了颤，他挑起眉头，声音冷沉，“测。让他们测出结果后直接通知我们。”
    在事情不明朗之前，直接把东西退回去，慕晟安一定会去找别人，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我马上去办。”刘成恭敬地应声。
    就在他准备退出去安排的时候，慕登勋又开口道：“找人查查，看看晟安送去的到底是谁的样本。慕家，可再不能出混淆血脉的事情了。”
    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沉重，刘成心也跟着一沉，郑重道：“是。”
    ——
    两周后，AF大厦，高级会议室。
    超大屏幕的投影上，正播放今天下午的财经新闻。
    “慕氏集团旗下三间分公司股价在一段时间的稳定后，于上周开始新一轮下跌，虽日跌幅不大，但持续到本周四，也就是今日收盘时，连续九天的累积跌幅已经超过30%。据专家分析，慕氏集团资产大幅缩水，集团旗下多个项目可能因为现金流问题出现搁置，部分分公司或可能面临大规模裁员……”
    慕恩铭按下遥控器，关掉新闻报道，转头看向坐在椭圆形长桌主位上的慕星野，“星野，外面的形势有多严峻你也听到了。现在这里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你老老实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慕恩铭穿着骚气的红色西装套，斜靠着椅背，带着三分从骨子里透出的散漫，保养得宜的皮肤光滑紧致，半点看不出已经是奔五的人。
    “三叔，您这是在质疑我？”慕星野不紧不慢地抬眸，眼中淡淡的笑意多了些玩味。
    慕恩铭面色微讪：“怎么，我这个做叔叔的还不能质疑你了？”
    “作为叔叔，可以。但作为公司成员，你有资格？”慕星野坐在最位高权重的椅子上，往后一靠，意态慵懒，他眸光扫了一圈会议室的人，最后戏谑地落在慕恩铭的身上。
    双手一摊，眼中讽笑更甚：“三叔是为公司做过什么贡献，敢对慕氏经营指手画脚了？”
    第224章 软肋
    慕恩铭被噎住。
    他向来是只管吃喝玩乐，不参与公司业务，他觉得自己一张老帅脸都丢光了，要是传到蒋红娜的耳朵里，更难堪了。
    慕星野这样一问，想要起哄的人，都闭嘴了，谁敢在慕星野面前比自己的能力？送上门让人羞辱呢？
    慕晟安急了，所有人都不当出头鸟，他也不能放任这么好的报复机会。
    慕晟安冷嘲道：“三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第一个问题，就明显有问题。星野要是知道怎么解决，还用拖到现在？”
    他抬手摸了摸痊愈的脸骨，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碎裂的疼痛，他也学着慕星野往后一靠，痞痞道，“我早就说过，慕氏总裁这个位置，可不是靠会生儿子就能坐稳的。”
    会议桌上的人跟着窃笑。
    慕轻晨连夜从队里赶回来，对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皱眉向慕星野道：“哥，都说美色误国，你是不是最近忙着跟沈薇花前月下，才忽略了公司的事情？”
    慕晟安是处心积虑的攻击，慕轻晨是有口无心，两个人的话前后出口，便像是约好的，一个攻击孩子，一个攻击沈薇。
    而这两处，恰好是慕星野不允许别人攻击的软肋，也是他最坚硬的铠甲。
    慕星野墨色深瞳一睨，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跌到冰点。
    慕星野不留情面道：“你现在越来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下次别来开会拉低股东智商。”
    慕轻晨嘟起嘴巴，她这是什么霉运气，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被羞辱，心里虽是抱怨着，但也不敢说什么了。
    慕星野对逼宫毫无惧色，蠢蠢欲动的人却恨不得揪住一根头发都不放手。
    郭琴兰有些急，但她看慕星野泰然处之，心里也安定不少，慕家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但儿子毕竟还年轻，她说不担心是假的。
    慕晟安叹气道：“星野，就算你有能力，但公司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是事实。公司需要一个人出来负责，对公司负责，对股东负责，对公众负责，作为公司的执行总裁，我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晟安，现在你应该想办法处理公司的问题，而不是把星野推出去当替罪羊！”郭琴兰还是紧张了，乱了分寸，坏了规矩，她作为母亲，应该保持缄默，否则别人更会拿母子关系说事。
    她在职场这么多年，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慕星野目光落在郭琴兰的身上，心里对亲情一处冰凉的部分，化开了些。
    “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怎么能叫替罪羊呢？”慕恩盛见话已经说开，也一改往日老好人态度，替慕晟安帮腔道，“星野作为公司的总裁，公司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难道不是他的决策失误？”
    慕恩铭听着也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跟着附和道：“嫂子，我也觉得二哥说的对。现在这个情况，最好的公关办法就是推个人出来负责。你放心，星野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为公司所做的付出，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等这件事解决，我们再从长计议不迟。”
    郭琴兰心里恶寒，冷嗤一声道：“公司出了问题，你们不想着怎么从源头解决问题，就想着搞内讧夺权？我告诉你你们，只要我在一天，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慕晟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蔑着郭琴兰，“大伯母，你这是准备在公司撒泼吗？我们的提议是从大局出发，可没说不解决问题，只是要先给公众一个交代，稳定市场情绪，争取时间逐步解决问题。”
    “那你怎么不出来争取时间？”郭琴兰坐着，整个人比慕晟安矮一大截，可她抬头，眸光斜眺着他，眸光坚毅，自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洗练的强大气场。
    她像个张开翅膀的母鸡，即便面对群鹰也坚定不移的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慕星野心里那一隅的冰块，化的速度又快了些。
    慕恩盛听到郭琴兰要让慕晟安出来背锅，也急起来，“大哥，你管管嫂子，不能因为星野是你们的儿子，就把晟安推出来做挡箭牌啊！星野是公司的总裁，他该负这个责任。”
    慕恩洪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话，此刻被点到，仍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你们想让星野引咎辞职离开董事局给公众交代，可以。但你们想好找谁接手了吗？”
    他的声音微顿，目光扫过慕恩盛时甚至还带着点笑意，“你？还是你儿子？”
    慕恩盛咔了咔嗓子道：“怎么你们星野做的，我们晟安就做不得？”
    “我可没这么说。”慕恩洪爽朗一笑，声音节奏也跟着加快，“既然你们已经有准备，真心实意想替公司解决问题，那你们就把计划书拿出来，怎么解决问题？需要多少时间？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配合？拿出来给大家过过目。”
    慕晟安是有计划，但在他坐上公司总裁这个位置之前，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冷笑，“大伯，您要是这么说，那就是没得谈了？”
    慕星野至始至终态度散漫，眸色轻佻，就像这根本不是什么董事局会议，而是一场闹剧，他就是台下唯一的观众，看着台上的人演戏。
    他手指在实木的大桌上扣了扣，“笃笃笃”几声，会议室就像听到了上课铃声的班级，瞬间安静，大家都看向最高位的人。
    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顺从和仰视。
    慕晟安发现的时候，脑门子都在冒金星，他这是疯了吗，干嘛要听慕星野的话！
    阿西吧！
    气死本欧巴了！
    慕星野睨着慕晟安，挑眉，他手掌在自己的椅子扶手上懒懒的拍了拍：“大哥，想坐这个位置，其实很容易，就是你平时自己做的公司业绩成为行业第一，公司每年的资产增长率成为行业第一，没有和女明星的绯闻，在获得集团投入资金前，公益上的投入要有巨大影响力，为品牌塑造金子招牌，这些，你都做好了，爷爷对你刮目相看了，自然会把公司重要的职位交给你，然后让你参与竞争。”
    第225章 依靠
    慕晟安脸色青白一阵：“你，你不要插科打诨！”
    慕星野笑：“插科打诨？呵！你这个脸被打肿了，脸皮应该撑薄了才对，怎么越打，脸皮越厚了？”
    慕晟安面皮刷地一下红透了。
    慕星野轻视瞟了一眼，看向股东，指了指慕晟安，傲慢道：“各位，不要说晟安，在座各位都可以参与这个竞争，没有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我也不会怪你们自不量力，爷爷自然会把‘自不量力’几个字送给大家。
    “一个分公司每年都问集团总部要补贴，老总现在还好意思到集团来逼宫，想当老大？贪心补贴和救助款项的时候如果不要鼠目寸光的只看眼前，说不定还有点待选名额的胜算。真想竞争，把你们那种乞丐行为先收拾干净，业绩出来再跟我谈条件，否则，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去做做你们自己的财务报表，有我的财务报表好看了，去跟爷爷谈，毕竟这个位子不是脸皮厚就可以坐的。”
    慕星野说的是事实，有些人为了从总部薅钱，干了些什么心里清楚，哪敢真的去和慕星野比？
    所有的底气都被打下去了
    慕晟安面如猪肝色，拍桌而起：“慕星野！你妹的！你当众羞辱我！”
    “我又不是第一次当众羞辱你，我羞辱你还好一点，如果是爷爷跟你讲这些，就不是羞辱你了，估计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出来。”慕星野也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衬衣和西装领子。
    Ada站在慕星野侧后的位置，在他耳边提醒了一下时间，慕星野了然，“我后面还有个会，先走一步。”
    言落，他转身离开。
    Ada紧紧跟在他身后。
    “慕星野！你给我站住。”慕晟安不甘心追了出去。
    慕星野一顿步，回头，淡淡一眼从慕晟安的身上扫了扫：“还想打一架？”
    慕晟安咽下一口唾沫，他回想起那天仿佛地狱修罗的慕星野和那锥心刺骨的痛，慕晟安的心脏就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浑身僵硬，面上还没来及夸大的嚣张得意瞬间就沉了下来。
    慕星野欣赏着他的反应，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知耻近乎勇，不错。”
    随着会议室的门在身后阖上，慕星野脸上的笑意霎时散了干净，眸色暗沉。
    Ada紧跟在他身后，明显感觉到男人气场变化，紧张到不能呼吸，恨不得把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都给抹去。
    总裁办公室。
    凛冽的北风在巨幅落地玻璃外呼啸，天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慕星野沉声坐在大班椅椅中，修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Ada站在办公桌前，竭力压制住心中焦急，她将手中的平板递给慕星野，指尖颤抖，“总裁，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比财经新闻还要严重，这是各部门刚报上来的最新数据，有三个项目已经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银行也开始卡我们的贷款了，这些人平时求着我们贷款，关键时候却怕我们还不出利息了。”
    刚才在会议室，她真是吓出一身汗，深怕自己一不小心露怯给慕星野拖了后腿。
    毕竟慕家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慕星野看着平板上一路下跌的曲线图，俊美的眉宇间染上凝重，语气冷沉，“G城分部那边，我暗中做了资金避险，现在把资金调出来，我们在H城也做了资金避险储备，都调出来，去办吧。”
    Ada是真的佩服慕星野，集团一飞冲天的时候，慕星野就在安排避险资本，未雨绸缪让她叹为观止。
    “是。”Ada恭敬地应声，退出去，开门，慕恩洪和郭琴兰正巧赶来。
    Ada问好后离开。
    慕恩洪和郭琴兰目的很简单，想把他们自己的公司卖掉帮慕星野渡过难关，不然会被家族里的人逼死。
    慕星野站起来走过去，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眼眶都跟着发紧。
    现今他四面楚歌，焦头烂额，就像站在无际无垠的荒地，但是突然有树在他身边长出，瞬间参天，足以给他依靠。
    那是一种他曾经几年都不曾感受过的力量和情感。
    他记得郭琴兰跟慕恩洪闹离婚的时候，连他这个儿子都可以放弃，唯一不肯放弃的就是她的事业。她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
    慕星野的视线，在慕恩洪和郭琴兰关切的表情上扫过，捕捉到一丝不易觉察的愧疚。
    愧疚？
    他们在愧疚什么？
    慕星野依然站着，淡笑，“不用，而且这件事你们一定不要管，所谓置之死地，绝处逢生，谁能说这次我一定会死？你们一旦插手，我的很多计划就会打破。”
    慕恩洪一跺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啊！”
    郭琴兰却瞬间冷静下来，这说明儿子有筹划，她应该相信儿子，上前拉住慕恩洪的手腕：“恩洪，我们回去，别打扰星野思考。”
    “怎么能回去！你没见今天这个阵仗吗？”
    “走！”郭琴兰拽着男人就走：“商场的事情，我比你有发言权！”
    总裁办公室很快安静下来。
    ——
    星辰医疗，沈薇办公室。
    沈薇看着早间《财经新闻》上所谓专家对今日股市的预测和慕氏集团近况分析，美眸中笼上一层寒意，愤怒地按下鼠标，关掉视频，“这是什么狗屁专家，了解慕氏吗？就敢说这次的危机会是慕氏集团的滑铁卢？是非要危险耸听才觉得能显示出专业水平？为了博眼球连做人起码的底线都不要了？”
    甄妮站在办公桌前，正好侧对着电脑屏幕，也看见新闻内容，宽慰道：“沈总，您别太担心。慕氏集团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树大根深；慕总年轻有为，是业界公认的商界奇才，强强联合，一定会逢凶化吉顺利渡过这个难关。这些人，很快就会被打脸，还是打肿那种。”
    甄妮边说，边抬手做了个捂脸的手势。
    沈薇侧眸看去，被她夸张的样子逗乐，“对，一定很快没事。”
    沈薇了解慕星野的能力，更信任他的能力，她相信即便是在更恶劣的情况下，慕星野也能凭实力力挽狂澜，但过程必然是艰辛。
    作为他的妻子，她不可以袖手旁观，让他独自承受一切。
    第226章 报应
    沈薇垂眸思索片刻，再看向甄妮时，水眸中闪出坚定的光芒，“公司账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嗯？”甄妮跟着沈薇多年，霎时猜到她的心意，心里顿觉不妙，怔了两秒才回答道，“应该还有些，但可能不多。”
    沈薇心里一沉，面上神色未变，“好，我知道了。你去统计个具体的数字，让财务把外面的应收账款都催一催。”
    “是。”甄妮担心地皱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恭敬地退了出去。
    个股波动，每天动辄数亿的交易量，一定要有足够的资金才能完成风险对冲。
    沈薇想了想，拿起电话打给顾亭山。
    顾亭山正在办公室里看学术报告，看到是沈薇的来电，有一瞬的诧异，除了问慕登勋病情，沈薇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这慕登勋才出院不久，是又有什么事？还是事情穿帮了？
    他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双方问好后，沈薇便直接切入正题，“顾伯伯，最近医院的情况还好吧？”
    她没问慕登勋的事，顾亭山松口气，语气轻快，“嗯，挺好的。”
    沈薇产后大方提供的那些治疗数据，让他编写的学术论文在业界引起极大的轰动。
    血癌病人不但痊愈，还成功生下孩子，母子平安，这样的爆炸性消息，直接让德胜医院成为血液病方面的业界翘楚。不但慕名而来的病人增多，还拉到很多商业合作和投资。
    “那就好。”沈薇的语气微顿，抿抿唇，艰难开口，“顾伯伯，那我上次借给你们周转的钱，您如果方便的话……”
    想到最近慕氏集团出事，顾亭山当下明白过来，不等沈薇说完，就拍拍脑门道：“哎，你看我这记性。抱歉啊，薇薇，这段时间伯伯实在太忙，竟然把这事儿都忘了。真是对不住了。我去查一下，看账上有多少，尽量多给你一些。”
    只是以往这些事，沈薇都是直接跟顾步申联系，今天怎么会把电话打到自己这儿来？
    顾亭山心里疑惑，却也没多问，他私心里自然是希望沈薇跟顾步申的关系越远远好。
    至于钱，借人家的就该还，何况，当初沈薇这笔钱，可是帮了医院大忙。
    沈薇听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放下心来，“那我就先谢谢您了，顾伯伯。”
    “薇薇，你这是哪里的话？是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你。那就这样，我现在马上去联系。”
    顾亭山结束跟沈薇的通话，就立刻给医院的财务室去了电话。
    不过一两分钟，他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顾步申疾步走了进来。
    “那笔钱，我们现在不能还给他们。”
    顾步申刚才正好在财务室，他只是听到星辰医疗和两亿，就立刻赶了过来。
    他走得急，宽松的白大褂里灌满风，站定好一会儿，衣角都还在颤动。
    “为什么不能？”顾亭山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顾步申这是不想跟沈薇断了牵连，眉头拧紧，语气质问，“是电话催不行，非要等人家上门催？”
    “是她主动打电话催您的？”顾步申茶眸微缩，拳头攥紧。
    她为什么没有给自己打电话？而是直接把电话打给顾亭山？她还没有跟慕星野补办婚礼，就急不可耐要跟自己这个划清界限了吗？
    不，一定是慕星野逼她的，一定又是慕星野在逼她！
    顾步申这样想着，眸中便翻涌起滚滚恨意，但在顾亭山面前，他不能表现出分毫。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收敛情绪，“我不是这个意思。星辰医疗的经营情况稳定，他们的医疗器材在市场上供不应求，薇薇急着收回这笔钱，肯定是为了帮慕家。”
    慕氏集团的各种流言不管是在网上还是商业圈里，现在都是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顾亭山也知道。
    但想借着这件事掩盖接近沈薇的本质吗？
    不可能。
    顾亭山冷冷地看着顾步申，“那又如何？”
    “顾院长，您别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要找薇薇借这笔钱，那是因为慕家的逼迫，是他们逼得我们走投无路。”顾步申咬牙，茶眸中恨意拳拳，“现在慕家遇到困境，是他们盛气凌人，是他们得罪的人太多，这是他们的报应。”
    顾亭山想起慕星野在医院咄咄逼人的样子，想起那个从顶楼跳下去的病人，心里也跟着翻涌起不甘。
    那段时间，德胜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差点眼睁睁看着自己毕生心血毁于一旦的感觉，实在太痛苦，说不恨是假的，可对慕登勋，他毕竟还有几分敬意。
    顾亭山皱眉，思忖片刻，抬眸看着顾步申，眼神已经开始动摇，“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狠？”
    “狠？”顾步申挑眉，勾唇冷笑，“问题是他们自己的出的，不是我们给他们制造的，我们又没有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算什么狠？
    “再说，这笔钱是星辰医疗借给我们的，不是慕氏集团，还与不还都是我们跟星辰的事情。除非，他慕星野亲自上门，承认他是个花老婆钱的软饭男。”
    说到最后，顾步申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眼底闪过森冷的阴鸷，他倒要看看，慕星野有没有脸上门要这个钱。
    顾亭山靠着椅背，表情犹豫，他虽然觉得顾步申的话道理，但他是个医生，总觉得不该这样自私，“你让我再想想，你先忙你的去。”
    “好吧。”顾步申无奈地退出去，拉开门时，忽然又回头补充了一句，“顾院长，我们没有害谁，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旁观者而已。”
    顾亭山眸子一怔，看着顾步申关门走远，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他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旁观者，最多算是无为，并不是始作俑者。
    良久，顾亭山终于下定决心，拿起电话给沈薇拨过去。
    “顾伯伯。”沈薇没想到顾亭山这么快就有消息，语气里透出几分按捺不住的期待和感激。
    顾亭山心里暗暗沉下，到底，沈薇当初是义无反顾帮过他们的。
    他清了清嗓子，添上几分真诚的歉意，道：“薇薇，抱歉啊，我刚才查了一下，德胜刚进了一批精密的医疗设备，账上暂时没钱了。”
    沈薇握着电话的手一紧，眸中的光亮迅速黯下。
    医院需要倾全力购置设备这么大的事，顾亭山这个院长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
    第227章 灾难
    “薇薇，你在听吗？实在是对不起啊！”
    顾亭山再次道歉的声音传来，沈薇才回过神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语气平和，“没关系，顾伯伯。那您先忙您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打扰了。”
    即便是无数质疑在心头盘旋，沈薇依旧保持着良好得体的教养，她放下电话，无奈地呼出口气。
    很快，她脸上的表情就振作起来，拿起电话，拨通了苏芸的号码。
    这边她才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那头就传来苏芸柔和的声音，“薇薇，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的电话就进来了。”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沈薇最近总是患得患失，条件反射的替好友担心。
    苏芸心中感动，即便沈薇自己都陷在困境中，依然第一时间在关心她，果然是亲闺蜜。
    苏芸捋了捋被风吹到唇边的短发，声音更温和几分，“薇薇，我没事。我是看到财经报道，知道慕氏集团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我回去找过爷爷，他给了我一笔钱；我跟连靖商量过，他也转了笔钱到我账上；加上我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大概有三亿左右。我待会儿转到你账上，算是我私人借给你的。至于你想怎么用，都随你。”
    苏芸的声音很轻，像是细微的风，却带着驱散寒冬的暖意。
    沈薇怔住，她什么都还没说，苏芸就已经替她考虑到了，并且已经开始奔走斡旋。
    苏芸性格内敛，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且苏老爷子跟慕登勋，彼此杠了不是一天两天。
    沈薇心里震动，鼻子一酸，眼圈忍不住泛红，“小芸，谢谢你，谢谢。”
    “谢什么，这钱又不是白给你，等你们过了这关，可是要还的。”苏芸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薇薇，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个时候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作为好朋友，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这些年，她们从来没有过金钱往来，似乎谁也不需要，谁也没提过，却没想到，第一次发生金钱关系，竟然是这种时候。
    这就是最好的朋友，这才是最好的朋友。
    沈薇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用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好，要是还不上，就把我儿子或者女儿抵给你。”
    “或者可不行，两个我都要。等春暖花开的时候，都给我送过来。”
    苏芸声线天生温柔，鲜少用这样霸道的语气，沈薇听来跟外温馨，“好，等春暖花开，给你送过去。”
    结束跟苏芸的通话，沈薇稳了稳情绪，又给齐天成和几个平时关系要好的朋友都分别去了电话。
    等到她忙完，甄妮也将统计好的数据送了过来。
    沈薇一目十行，飞快扫过那些数字，最后指着末尾栏的流动资金合计，道：“先转80%出来备用。”
    “80%？”甄妮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眸子瞬间瞪大。
    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甄妮焦虑地摇摇头，“沈总，这样不妥的，这会让星辰的周转出现问题。市场上对EDGE仪器的需求量很大，账面上看似可观的流动资金，实际都是前期考虑到原材料、人力等方面需要投入按照比重增加的，如果只剩20%的流动资金，会严重影响工厂的运作。如果延误交付，公司不但损失利润，还会面临高额赔偿，失去商誉等负面影响，带来的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灾难。”
    沈薇作为公司的最高负责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怎么可能不清楚？但现在，慕氏的情况实在是太紧急。
    沈薇的眉头蹙了蹙，声音微冷，“我知道。我也相信慕氏集团有能力扭转这场危局，但前提是资金充裕，一旦资金链出现断层，结果将不可逆转。”
    甄妮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低下头，“抱歉，沈总，刚才是我逾矩了，但我还是想请你三思而行。最近星辰的股价也不太稳定，我们没有慕氏集团雄厚的背景，如果有私募基金趁机捣乱对我们下手，公司会撑不住的。”
    作为一个称职的秘书，在关系公司安危存亡的时候，她绝对不可以退缩。
    “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公司。”沈薇放缓语气，晶亮的眸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但我已经决定了。钱，你先转出来，至于用不用，再说。”
    她说得极慢、极清楚，每个字都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沈薇的眼睛就像会说话，甄妮看着看着情绪就被点燃，胸腔里莫名生出一种豪迈之气。
    临危不惧，破釜沉舟，才是大将风范。
    甄妮郑重地点点头，“沈总放心，我马上去办。”
    她不敢耽搁，转身出了办公室。
    沈薇看了看时间，拎起包出了公司。
    接到沈薇约见面的电话，顾步申一点都没觉得意外，窃喜之余又忍不住酸涩。
    他不让顾亭山把钱还给沈薇，除了想报复慕星野，也是想逼沈薇找他。但沈薇真的找上门，看到她为慕星野做到这个地步，他心里又酸又痛。
    见面的地点，就约在他们以前常去的咖啡厅。
    顾步申走进咖啡厅，一眼就看到站在窗边的沈薇。
    她背对着咖啡厅大门的位置，抱臂看着窗外，乌黑的短发刚好长到肩膀，随意披散着，身上穿着白色的收腰西装套，高跟鞋和阔腿西裤将她原本就修长的双腿拉出一米八的气场。
    感觉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垂在耳侧的珍珠耳坠在空气中划出一抹弧度，越发衬出她肤白如雪，五官精致。
    沈薇回头，看见顾步申，嘴角如常扬起一抹淡笑，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步申，坐。”
    称呼没变，语气也没变，但顾步申明显感觉到笑意里少了往日的亲切，多了陌生的疏离。
    他的眸色微僵，但旋即就用笑意压下，“好。”
    两人落座，顾步申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沈薇的声音缓缓响起。
    “步申，我知道那笔钱，是你在阻止顾伯伯还给我。”她的声音不重，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却又莫名透出一种坚定，“在你干预进来之前，顾伯伯已经答应尽快把钱还给我，但他现在忽然说德胜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
    第228章 在一起
    沈薇说到这儿，笑意里多了一抹苦涩。
    她怎么都没想到，关键时候掉链子的，竟然会是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好朋友。
    “步申，顾伯伯是医院的院长，不可能对这医院有多少钱心里没数。在德胜有能力左右到他的决定的，只有你了。”
    沈薇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根本不容辩驳。
    顾步申看着她，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从前的沈薇，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怀疑他、分析他。他是她的朋友，即便是面对慕星野的阻拦，她也义无反顾的借了两个亿给他。
    顾步申感觉到恐慌，感觉到她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从他的生命里流走，他却没有能力阻止。
    心脏像是被密集的子弹击中，千疮百孔的痛。
    “薇薇，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顾步申没有否认。
    他了解沈薇，知道如果自己再找理由强辩，只会将她越推越远。顺着她，或许还有机会说服她。
    沈薇勾唇，冷笑出声，“步申，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所什么。”
    这世上，有太多人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而她沈薇，不需要。
    顾步申看着沈薇冷淡的样子，心越来越慌。
    慕星野到底给她喂了什么迷魂汤，才会让她死心塌地，是非不分？
    顾步申的手垂在膝上，不自觉地攥紧裤料，在上面攥出深深的褶皱，“薇薇，为什么你到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四处筹钱帮慕星野渡过难关，而是离开他，离得越远越好。这次的事，摆明是有人在做局针对慕星野、针对整个慕氏集团，你以为他还好得了吗？”
    “我相信他。”
    沈薇没有丝毫犹豫的话，像把刀直插进顾步申的肺叶里，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薇薇，你实在是太傻了。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不为孩子考虑吗？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幺幺入学，她的身份在这个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何况顾步申对沈薇的消息，特别关注。
    想起幺幺，顾步申胸口的刀就像又被按进去几分，活生生刺穿整个肺叶，每个肺泡都在痛。
    他当初，就不该让那个小白眼狼活下来，她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骨子里冷血又凉薄的人。
    顾步申狠狠地咬紧后槽牙，不等沈薇开口反驳，又继续道：“你现在跟慕星野离婚，还能分到一半或者更多的家产，可以带着孩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如果你坚持不离婚，等到慕星野东窗事发，你们轻则一无所有，重则负债累累。更差的结果，如果证明慕星野有不正当募集资金的行为，他就会顶着金融诈骗犯的罪名锒铛入狱。薇薇，你想顶着罪犯前妻的头衔，独自抚养两个孩子？让人人都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是罪犯的孩子？”
    顾步申的茶眸中翻涌着抑制不住的怨憎，言之凿凿得就好像慕星野倒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沈薇看着顾步申，只觉得陌生又恐怖，是有多讨厌一个人，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慕星野的未来。
    “步申，星野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没有犯罪。”沈薇看着顾步申的眼睛，心一点点凉掉，心中的念头却越来越坚定，“我知道你不喜欢星野，所以我找谁帮忙都不找你。我现在，只是想让你们把你们在困难时候找我借的钱，还给我。我没有找你，特意找了顾伯伯，可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你依然在阻拦。”
    “我找谁帮忙都不找你……我没有找你，特意找了顾伯伯……”
    这两句话犹如惊雷炸开在顾步申的脑海中，炸得他满耳朵都是嗡嗡声。
    曾经，他是沈薇最信任的朋友，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她都会找他帮忙。
    现在，她找任何人都不找他，甚至还刻意避开！
    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慕星野，都是因为慕星野。
    顾步申这样想着，拳头攥得更紧，恨不得现在立刻除掉慕星野。
    而沈薇的声音，还在他身边娓娓继续，轻轻柔柔，却又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坚韧。
    “如果你真的不还，我也没办法。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跟星野离婚，哪怕他真的倒了，一无所有，将来只能吃糠咽菜，我也会跟着他。我们有手有脚，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大不了日子苦一点，总能过得下去。”
    一家人，他们是一家人！吃糠咽菜也要一起走下去的一家人！
    顾步申听见自己的心坠在地上，“砰”的一声，血光四溅。
    “沈薇，你在干什么？”
    女孩尖利的声音，伴着快节奏的高跟鞋声，打破桌上紧绷得快要撕裂的气氛。
    沈薇和顾步申都在等对方妥协，闻声同时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慕轻晨这次回来就没走，想着出来逛逛街放松心情，无意中扫过落地玻璃看到顾步申，心里刚要高兴，转眸就看到坐在他对面的沈薇，瞬间气炸。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冲了进来。
    她脚上踩着高跟短靴，身上穿着黑色纱裙配短款的皮外套，明明一副淑女打扮，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
    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看到这一幕，都好奇的看了过来，有人悄悄拿出了手机。
    慕轻晨却视若无睹，还没到近前，就开始冲着沈薇质问道：“沈薇，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哥刚遇到点困难，你就按捺不住骚动的心，又开始勾引步申，替自己找下家了？”
    “我没有。”沈薇眉心蹙起。
    她积攒了一肚子委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慕家。
    “慕小姐，你误会了。我跟薇薇只是朋友。”顾步申看慕轻晨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唯恐她伤到沈薇，“噌”地站起来，伸手将她拦下。
    慕轻晨心里发酸，他亲切地叫她薇薇，却叫自己慕小姐，还不够泾渭分明吗？再看看他戒备的眼神，袒护的姿势，像极了在原配面前保护小三的渣男！
    可她心里，还是喜欢他啊！即使是在部队严苛的训练下，她也没有办法忘记他。
    “朋友？呵，你们真当我傻吗？”慕轻晨恨得牙痒，却说不出半句责怪顾步申的话。
    第229章 做贼心虚
    沈薇约顾步申见面只是为了把钱要回来，既然谈不下去，便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她起身，穿上红色毛呢大衣，准备拎包离开。
    这简单的动作落在慕轻晨眼中，却变成做贼心虚。
    “沈薇，你想跑，没那么容易。”慕轻晨一把推开顾步申，咬牙切齿地扑了过去，朝着沈薇的胳臂抓过去，边抓便谩骂道：“你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你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你就不能好好学学什么叫安分守己，什么叫妇道吗？”
    顾步申猝不及防，被慕轻晨推了个趔趄，跌入沙发椅中，眼镜都飞了出去。他想要拉住慕轻晨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沈薇扑过去，“薇薇小心。”
    沈薇本来不想跟慕轻晨纠缠，毕竟都是慕家的人。
    可众目睽睽之下，慕轻晨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侮辱，她要是再忍，她就不是沈薇。
    何况，以慕轻晨随手就能把顾步申推开的力道，她若是再不出手反击，一定会吃大亏。
    正好有服务员送咖啡路过，沈薇当机立断，闪避的同时，端起那杯咖啡直接朝慕轻晨脸上泼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慕轻晨来不及躲开，慌乱地缩回手捂脸，却还是被滚烫的咖啡泼到半张脸。
    “啊！”慕轻晨被烫得尖叫一声，退后两步。
    白色的奶盖糊在她的眉毛睫毛上，浓稠的咖啡液顺着她的脸颊脖子不断往下淌，满身污秽。
    她又是疼痛、又是震惊，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薇，“你泼我，你敢泼我？！”
    “泼你就泼你，还要挑日子？”沈薇睨视着慕轻晨，后背绷得笔直。
    她手还保持着泼咖啡那个动作，手指用力握着空杯，仿佛只要慕轻晨敢再扑过来，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用杯子打破慕轻晨的头。
    沈薇强压下心脏的狂跳和指尖的轻微颤动，眸中狠光毕露，“慕轻晨，我一直忍你，不是怕你，是因为你姓慕。你喜欢顾步申，你就自己凭本事追。追不到就冲别人撒野，只能说明你懦弱无能还犯贱！”
    “我追不到步申，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缠着他。”慕轻晨梗着脖子，满脸都是委屈不服气。
    围观的人一听这话，都变了表情，原本还以为是原配抓小三，准备帮忙伸张正义，结果却是求爱不成死缠烂打的戏码，刚要失望地移开视线，又听沈薇道，“我这辈子唯一缠过的人，只有你哥。我追你哥的时候，难道你哥随便跟个女人接触，我就要去弄死那个女人吗？那Ada死了多少回？那些跟他炒绯闻的明星死了多少回？
    “你这么喜欢顾步申，觉得他千好万好都是别人的错，你怎么不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里面到底是黑是白，到底有没有你？你这种女人将来结了婚，是不是只要你老公跟别的女人对视一秒，你就要拿把刀去把那个女人捅死？”
    哟，原来还是亲戚。
    离沈薇最近那桌的两个人听得最清楚，看着慕轻晨忍不住小声啧啧道：“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看起来聪聪明明的，怎么是个死心眼？”
    “就是，而且心怎么这么狠？”
    慕轻晨的脸涨成猪肝色，声嘶力竭地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想杀谁！沈薇，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往我身上泼脏水。”
    “对，你现在是还没有，但迟早一天会有。你这就是典型的女奴思想，别看外表光鲜亮丽，像金尊玉贵的小公主，骨子里你就是个奴隶，是男人脚边的一条狗，对着喜欢的男人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跪舔，看到有女人出现就乱吠。你要是觉得离开这个男人就活不下去，那你就去死，但前提是死远点，别给我找晦气！”
    慕轻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薇，红色的大衣穿在她身上，就像古装剧里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上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披风，火力全开的气场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慕轻晨彻底懵了，被咖啡烫懵了，也被沈薇骂懵了。
    她的眼泪像开闸地河水，哗哗地往下流，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不、不是的。我不是狗，不是狗。”
    她从来不知道，因为喜欢一个人会把自己变得这么卑微。
    她明明是慕家人的掌上明珠，是所有小伙伴羡慕的对象，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天之骄女，怎么会没有自尊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真的与市井泼妇无异。
    沈薇看到慕轻晨完全失去战斗力，才暗松口气，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回旁边早已经吓愣的服务员手上的托盘中，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刚抬起步子又忽地顿住。
    她回过头，冰冷眸光淡扫过僵硬在沙发里的顾步申，“步申，如果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明明有能力却不把钱还给我，要眼睁睁看着我走入绝境，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便不再是朋友了。”
    “薇薇……”
    顾步申心中一凉，想要挽留，开口却只觉喉咙干涩像是卡着一块黄连，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薇转过身，一步步走远。
    她刚才那些话，明面上是在骂慕轻晨，可实际又何尝不是在骂他？
    她说让慕轻晨挖开他的心，看看是黑是白……
    顾步申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胸口，他明明能摸到自己的心跳，却觉得那里像是被人挖了个洞，呼呼地灌着寒风，空落落的疼。
    随着沈薇的背影彻底消失，慕轻晨才像是从强大的气场禁制中回过神，她捂着脸，委屈又无措地看向顾步申，“什么欠钱还钱？你欠了她钱，她是来找你还钱的？”
    顾步申心里烦得要命，他双手捂脸，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表情，痛苦的呼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眼镜。
    他站起身看向慕轻晨，即便是视线模糊，也掩不住茶眸中满满的厌恶，“对，我欠了她钱，她来要回去，然后拿去帮你哥。你满意了吗？慕小姐！”
    如果慕轻晨不出现，他还可以试着跟沈薇打感情牌斡旋，一点点说服沈薇。
    可现在，全完了。
    第230章 眼角膜
    撂下那句话，顾步申带上眼镜，绕过慕轻晨，头也不回地出了咖啡厅。
    这里几乎可以称为他和沈薇的老地方，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一起来了。
    慕轻晨目光呆滞地僵在原地，周围嘈杂地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裹挟着汹涌的悔恨如潮水一般，顷刻将她整个人淹没。
    沈薇在为慕星野奔走，在为整个慕家奔走，而她呢？
    她在做什么？
    她在股东大会上公然质疑慕星野被美色迷惑，在大庭广众下质疑沈薇出轨，她还差点动手打了沈薇……
    慕轻晨不想哭，眼泪去失控的往下落，带着盐分的泪水渍着红肿的脸颊，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因为她的心更疼。
    她心心念念喜欢的顾步申，想要据为己有的顾步申，却连看她一眼都嫌恶心。
    他没有给她递一张纸巾，甚至连半句关心都没有，她自以为门当户对般配的爱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真的是愚蠢至极！
    沈薇从咖啡厅出去，就直接回了公司。
    路过前台和大办公室的格子间时，她都瞥见有员工在偷偷地看自己，目光崇拜又透着畏惧。
    她脑子里现在只有如何帮慕星野渡过难关的事，只是略微蹙了下眉，便进了自己办公室。
    刚坐下没两分钟，甄妮就急匆匆地敲门进来，“沈总，网上视频的事儿，您看我们要不要处理一下？”
    “嗯？什么视频？”沈薇狐疑地看着她。
    “您还不知道？”甄妮愣了一下，忙将手中的平板递给沈薇，“您在咖啡厅泼慕小姐咖啡的视频被人放到网上了。”
    沈薇眸光一沉，接过平板，刚看了几秒，办公室外就传来嘈杂的喧哗声。
    “沈薇，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打人没本事承认吗？”
    “沈薇，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慕晟安叫嚣的声音，伴随着星辰员工阻止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
    这摆明是来寻仇的。
    甄妮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看向门口，紧张地戒备道：“沈总，您别担心，我去叫保安，马上赶他们走。”
    沈薇的太阳突突地跳了两下，但也就是几秒的时间她就冷静下来，“不用，你让他们进来。”
    甄妮已经投过办公室的巨幅玻璃看到外面的情况，满眸担心，“沈总，他们有三个人，而且来势汹汹，您真的可以吗？”
    “没事，你去吧。”沈薇眉眼平和温润，显示根本就没将这三个人放在眼里。
    甄妮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心慢慢定下来。
    无论是在面对慕轻晨的视频里，还是现在的沈薇，都像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带着威震八方的气魄，又美又飒，不愧是她的偶像。
    “好的，沈总。我就在外面，有事您大声喊我。”
    甄妮说完，恭敬的对着沈薇躬了躬身才退出去，打发走齐心协力围堵慕晟安等人的同事，她将慕晟安等人让人沈薇办公室。
    “好你个沈薇，你还有脸坐在这儿，你知道我们轻晨都什么样子了吗？都毁容了！你好歹是她嫂子，你下手怎么能这么狠毒？”赵慧作为慕晟安和慕轻晨的母亲，一进办公室看到毫发无伤的沈薇，就气得柳眉倒竖，直接开撕。
    沈薇放下平板，气定神闲地抬眸，视线从他们一家三口脸上慢慢扫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除之。”
    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无端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好像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沈薇，你这是什么话？好歹大家是一家人。”慕恩盛端着长辈的架子开口，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你就算不顾及我们轻晨的身份，也该顾及我们慕家的脸面。你知不知道，现在慕氏正在经历危机、危机懂吗？”
    沈薇美眸睨转，轻笑出声，“二叔也知道是一家人？”
    她站起身，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他们，语气突然凌厉起来，“现在是慕氏集团最关键的时候，你们不想着怎么为公司排忧解难，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跑到这来找我麻烦，也好意思说一家人？”
    沈薇记得，慕星野早就跟她说过，慕晟安不是省油的灯。
    他在这个时候抓着慕轻晨的事，把慕恩盛和赵慧都弄来，刻意激化矛盾，根本就是想家宅不宁，想慕星野分神。
    哼，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公司出事那是我们的问题吗？那是你老公无能。”慕晟安开口，语气嘲讽，“你老公无能，你找不到地方发泄，就拿我妹妹出气。沈薇，那么多人死，你怎么不死？”
    沈薇被他毫无逻辑地强词夺理气笑，精致五官如花绽开，眼底是冰冷地蔑视，“大哥，眼角膜是个好东西，你要是用不着，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视频里清清楚楚，是慕轻晨先动手，沈薇不过是自卫还击，偏偏这一家三口都要当瞎子。
    既然他们是诚心来吵架，那她也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回。
    “你敢骂我瞎？”慕晟安被激怒，原本跟慕星野有几分相似，还算的俊朗的五官瞬间扭曲起来，“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你敢！”沈薇咬牙，倨傲得抬起下巴，冰冷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却透彻彻骨寒意，“我奉劝你们，趁早收起你们那点龌蹉的心思，想在这个时候找我麻烦，扰乱星野的节奏，做梦。不要以为三叔站在你们这边，你们就赢了。我手里有的是你们的黑料，如果星野过不了这关，我就全算在你们头上，把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全抖出去，要死就大家一块死。”
    慕晟安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一下被沈薇猜中，幽暗的眼神越发狰狞，“沈薇，你太歹毒了，这个时候还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对，我就是歹毒，就是心狠手辣。”沈薇语气森冷，但脸上始终带着三分笑意，只是那笑容冰冷，不达眼底，“我跟某些人一样，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连我自己都过不好，我还管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最好大家一起下地狱。”
    她说到最后，声音忽然放缓，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幽远，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让人头皮发麻。
    第231章 决裂
    慕晟安看着沈薇的眉眼，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的是那天在书房里的慕星野，同样的嗜血、同样的无情。
    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惧意，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嘴上逞强道：“沈薇，你少在这儿唬我们，真当我们是吓大的。”
    “唬你？那多浪费时间。”沈薇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她的目光轻蔑地扫过慕晟安，施施然落在慕恩盛身上，“我知道有人刚在深海花园给小三买了房子，还做假账挪用公司股东分红给小三。”
    慕恩盛下意识打了哆嗦，喉结滚动，紧张地咽着口水。
    沈薇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见，明眸幽幽一转，又落回慕晟安身上，继续道：“你说我要是把这些账目公开，让公司的股东知道，都不用我动手，那孙子就被弄死了吧？”
    慕晟安瞳孔一缩，连具体小区名字都能说出来，不像是假话。
    他未及开口，沈薇的目光已经转向赵慧，“还有的人，打着慈善名媛的旗号，到处搞什么希望小学，全都是那种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赵慧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踩到痛脚，身体微微后缩了一下。
    沈薇冷哼一声，满眸鄙夷，她最讨厌这种行为，钱是其次，最可恨是误人子弟，“五六个孩子的学校，不但不花钱修缮，连老师都不安排，还每年从集团总部薅钱去资助，一会儿说修球场，一会儿要建图书室。这样的学校起码有一百多个，每年从总部弄走多少钱？
    “这件事如果爆出去，别说是公司的股东，就算是社会舆论也能压得这种人渣永无翻身之日。人肉住址，扒皮过往，你每天走在路上，都要小心提防有人往脸上扔鸡蛋泼硫酸。说起来，居然还有点痛快，要不，我现在就爆出去试试？”
    “不、不，薇薇，你可不能这么做啊！”赵慧脸色惨白，口气也软下来，已经完全忘了他们今天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搞乱沈薇，从而达到搞乱慕星野的目的，“现在是慕氏集团的关键时候，就算我们知道这些消息是假的，那、那放出去都会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的，你不能害了星野啊！”
    “是吗？”沈薇故作震惊地看着她，“那我这还有很多什么P2P圈钱的呀，跟公司签阴阳合同中饱私囊的呀，要不要我再一一点名，爆出去试试，嗯？”
    她的目光依次扫过面前的一家三口，像是非常认真地征询他们的意见。
    眼底冰冷的笑意，却分明是赤/果果的挑衅。
    慕晟安紧攥着拳头，气得浑身都在抖，“沈薇，你这个贱人，你跟慕星野一样，都是心狠手辣的白眼狼。”
    他的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掐死沈薇，这样就能藏住这些秘密。
    慕恩洪感觉到慕晟安的动作，连忙伸手拽住他，使劲儿朝他使了个眼色，才看向沈薇讪讪道：“薇薇，你千万别这么做，你二婶说得对。关键时候，我们可千万都不能给公司添乱，给星野添乱。这些消息，不论真假，那都会让公司雪上加霜的。”
    沈薇双手一摊，“我无所谓啊！反正你们要是想落井下石，眼睁睁看着星野出事，看着慕家出事，我不介意奉陪到底。到时候，大不了就是一起死！”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特别重，凌厉的目光如刀，像是随时要割喉索命。
    “不会的，薇薇，不会的。我们都是一家人。”赵慧瑟缩着强挤出笑意，“那个、那个轻晨还在医院，我们去看看她，就、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完，拉上慕恩盛，慕恩盛拉上慕晟安。
    慕晟安还有些不服气，被慕恩盛强拽着拖了出去。
    一家三口气势汹汹的来，最后一败涂地，灰溜溜地走了。
    沈薇双手撑在桌上，看着他们彻底消失，才长舒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猛地喝了几口水。
    大冬天里，她后背一片濡湿。
    那些消息，她这个时候，怎么敢放出去给慕星野添乱？
    下班的时候，沈薇刚拉开门走出办公室，就见甄妮兴冲冲过来，“沈总，好消息。德胜那边刚送来一张两亿的支票，说是还给您的欠款。”
    沈薇接过，看着支票上的数字，一时间有些酸楚。
    她从来没跟顾步申说过狠话，更没有用决裂来威胁，顾步申不单是她的发小，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啊，怎么能绝交？
    人若是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会有报应吧？
    可她不管多少钱，都想要回来，哪怕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问朋友要债，真是太伤脸面。
    沈薇开车回家，晚饭慕星野没有回家吃，她陪着两个孩子玩，成姨把孩子都哄睡了，慕星野依然没有回家。
    等待在这个时间段显得漫长无比，沈薇几次拿起手机想给慕星野发消息，都觉得会打扰到他的工作。
    此时的他一定是表面云淡风轻，实则焦虑不安，她应该更平静一些，不给他任何压力。
    沈薇刚要洗漱，刘成到了和苑请人，原来是为了白天在咖啡厅里她和慕轻晨撕逼的事情。
    主宅的书房门关着。
    沈薇和慕轻晨站在书桌前，老爷子冷睨着二人，苍眸里的威严不容人有半点僭越。
    慕轻晨哭红了眼睛：“爷爷，这件事不怪我，我……我没想到会连累到慕家的声誉，而且那些难听的话都是沈薇骂出来的，您应该批评她才是啊，我才是受害者，我现在出门，别人都说我是狗，这对我的军……人形象是有影响的，这可能涉及的问题很大……”
    沈薇不发一言，她是骂了人，爷爷要怪罪，她都担着。
    慕登勋也知道慕轻晨现在的身份，如果有损军……人形象，是会被判刑，但他却有更深远的忧虑。
    老人手中的紫砂壶已经锃亮，他把玩了几十年，就算他死了，这个壶也带不走。
    他心中难免悲凉：“形象问题……所有的责任你自己背了，不准东拉西扯，你跑到咖啡厅主动挑事，你打人还不准人还手？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232章 坐牢
    慕轻晨委屈到了极点，她的心脏一整天都处于破开打碎的循环中，到了老宅，爷爷非但不安慰，还要责怪她。
    她吸着鼻子，红肿的眼睛里眼泪啪啪掉：“爷爷！你不讲道理，我才是您的亲孙女，沈薇不过是个外人！她和我哥离婚，她就是个外人！”
    沈薇和慕星野离婚了，还没有办理复婚手续，虽然始终没对外公开，但这在慕家不是什么秘密……
    慕登勋闭上眼睛深呼吸，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这个高位者不耐烦的态度。
    慕轻晨怯了。
    沈薇心里也清楚，她不是爷爷的亲孙女，她和慕星野离婚，便不再是慕家的人，而慕轻晨是割不断的慕家血脉。
    但是爷爷护过她，她把自己当慕家人，眼睛已红，但她用不说话的方式来孝顺老人，不让老人难做。
    慕登勋再次睁眼，一声喟叹：“轻晨，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永远都是这性子，你以为慕家是万能的吗？你昨天也跟着你亲哥哥去集团参与逼宫了，你看清楚了吗？慕家说倒就倒。”
    慕轻晨理亏，吸着鼻子，声音都小了下来，“爷爷，我，我没参与……我是……”
    哎，她说不清了。
    慕登勋不需要再听一次过程：“今天这个热搜，原本我是想压下来的，但我为什么不准这么做？我想让你知道，你靠着你自己，你的亲哥哥，你的亲父亲，你有没有办法摆平这件事？很明显，你没有这个能力，你哥哥也不行，你父亲也不行。只有家族有这个能力，这个家族不是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如果说阿薇是外人，那么你的大伯母，你的母亲，都是外人，以后大家都楚河汉界，分得清清楚楚？”
    慕轻晨被噎着了，真是字字诛心：“爷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爷爷，您帮我压压新闻吧，我都没脸出门了。”
    慕登勋道：“你什么时候跟你嫂子道歉了，让你嫂子出面帮你摆平，她朋友在传媒这块很熟，你找我，我也得找她。”
    说完，慕登勋瞪了沈薇一眼，暗示她不准说话。
    沈薇本想说算了的心，又被摁压了下来。
    慕轻晨担心事情闹大，回去组织会被剥掉一层皮，到时候里外不是人，虽是不情愿，也不得不跟沈薇鞠躬道歉。
    沈薇回到和苑，给齐天成打了电话，希望他帮忙处理一下热搜的事情，齐天成立时领命，分分钟就去办了。
    她处理好这些事情，准备去洗漱，才发现慕星野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沈薇鼻头猛地一酸，感觉此时倒在沙发上的慕星野，就像个伤痕累累的战士，他终于寻找到了个僻静的角落，可以安生一刻，他累极了。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凉，沈薇不打算叫醒慕星野，去拿了床被子出来，准备给他盖上，可她动作再轻，慕星野也醒了，他伸手，握住沈薇的手。
    沈薇心下一颤，轻声道：“你要不然别洗漱了，累了就睡，省得一洗又清醒了。”
    慕星野摸着身上的被子，其实这样的事情沈薇为他做，他就算全身是伤口，也能找到安稳平和的力量。
    他看着沈薇充满担忧的眼神，不管是给他，还是给另外一个人，他都觉得是给自己的，沈薇给他几年的爱情，够了。
    他张了张嘴，嘴唇就像被火烤过似的，一呼吸，更干了：“阿薇，还好，还好我们没有复婚。”
    沈薇弯着身子给慕星野盖被子，他醒了，本想就支起身体，去给他拿睡衣。
    哪知他突然说出这一句话，让她差点泪崩，背也被压得直不起来似的难受。
    沈薇拉起慕星野就狂拽，“你不想睡就给我起来，去洗漱去！一身臭烘烘的你想干什么！”
    沈薇突然的激动，让慕星野心里也高兴了几分，沈薇这些情绪，都是因为他而产生的，沈薇的这些嗔怒都是给他的。
    慕星野坐起来，他拉着沈薇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的腰：“你生气干什么？你看现在这个危机的时机正好，我们本来打算办复婚的，一旦复婚了，你就很难全身而退。”
    “谁要全身而退！我从来没想过……”沈薇拍打着慕星野的胳臂，肩膀，最后她抱住他的头，再也吼不出来声音。
    沈薇重重地吸着鼻子，眼睛酸疼，但是流泪的事情现在不要做，太悲凉。
    慕星野拍着她的背：“是好事，你的一切都能保住，最起码两个孩子我不用担心。”
    沈薇感觉慕星野很不对劲，她松开手臂，身体后仰去看慕星野的脸，“你告诉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不止报道上的那些，是不是？”
    慕星野捧着沈薇的脸，看着她瞳仁里是满满的自己，他的心也被填满了，很满，有了依靠的满。
    他经常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一个男人，整天寻求安全感，就像个孩子，像个女人。
    但好在有沈薇，沈薇在身边，他就有安全感。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到这一天，竟会觉得离婚了，是给沈薇的安全感。
    “有私募一直操纵慕氏的盘子，而且手法极其暧昧，买了慕氏股票的股东现在都召集起来，要告慕氏经济诈骗，如果这个罪名成立……”
    沈薇的脸被慕星野捧着，他的掌心一直很暖，可此刻却有些凉，她的手覆盖着他的手背，她手心下的骨节分明。
    经济犯罪的话，慕星野要坐牢。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而慕家那些人，还想着夺权，还想着怎么搞自己的利益。
    这才是爷爷为什么会逼着轻晨跟她道歉的原因吧？
    “星野，你听我说。”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都是她：“星辰医疗有活动资金，我今天去问顾亭山要回了上次借给德胜的钱，加在一起，能顶几天，先把抛售的股票接住……”
    沈薇没提苏芸苏芸的事情，男人总归要面子些。
    慕星野瞳仁里的光一缩，很快又如常：“你别把这些钱拿出来，你好好把持着，现在就算整个星辰搭进来，也是石头扔进大河，一个泡都不会冒，你把公司做好，钱留好，傍身，如果我有事情，你还能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第233章 我们不是夫妻
    “慕星野！我们是夫妻！”
    “我们没有复婚，我们现在还是离婚的。”
    “我不管！那明天就去复婚！”
    慕星野轻轻叹息：“阿薇，你理智点。”
    沈薇理智不了，慕家现在遇到的危机前所未有，外有豺狼组队攻击，家有内鬼巴不得慕星野死无葬身之地，爷爷也生病，她的钱杯水车薪，慕星野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沈薇不肯放弃：“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能渡过这次难关的。”
    慕星野却不希望沈薇再往里面陷：“阿薇，我们离婚的消息，已经有人悄悄放给了媒体。现在已经有媒体说我们离婚是早有预谋，为了把财产安全转移，如果你再出资帮我，就等于变向坐实这些言论，到时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我划清界限，好好带着孩子，不要再跟我来往，感情破裂就是感情破裂，否则被调查，说是恶意转移婚内财产，也很麻烦。”
    媒体的舆论来得如此之快，说明操纵这件事情的人才是早有预谋。
    沈薇的嘴唇落在慕星野的额头：“星野，对不起，是我太无能，才会让你这么难的时候没有办法帮你。”
    额头上的触感冰凉，温柔，慕星野搂着沈薇的腰，拉了拉，离自己更近了。
    她靠他越近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存在越有意义，他仰起头，嘴唇攫住她的下颌，往上，四唇相抵。
    他咬了她一口，疼得她“嘶嘶”抽气：“慕星野！”
    “叫你乱说话，我太太如此能干还算无能的话，有几个女人有能？”
    “喂！那你咬我干嘛！”
    “咬的就是你！”
    慕星野一翻身，把沈薇压到了沙发上。
    “喂喂喂，慕星野，沙发上太窄了，我们去房间。”
    “不要，等不及，就要在沙发。”
    “喂，可是厅里隔音没有卧室好，就算是套房，但是……唔……唔……”
    “隔音不好才好呢，那你轻点声儿……”
    沈薇嗔道：“不是我轻点声儿，是你轻点！啊！”
    楼下的佣人本来就有人留门等主人回来，这才刚刚准备去睡，楼上就有了动静，佣人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赶紧回房去睡觉，生怕自己不小心碰了什么，影响了男女主人追生孩子。
    累到极致的运动，让慕星野在压力极大的夜晚也睡得安稳。
    次日一早，沈薇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她下楼，桂姨告诉她，少爷一大早就去了公司，小少爷和小小姐都还没有醒。
    桂姨替沈薇拉开餐厅的椅子，给她备了早餐。
    沈薇没让人去把孩子叫醒，迅速吃了饭，驱车去了公司。
    沈薇下定决心要把钱用来买慕氏的股票，可大盘刚开，沈薇便懵了，今天星辰医疗开盘直接被砸到了跌停板！
    拉不起来的跌停板，股民纷纷恐慌性抛盘，买盘两位数，卖盘八位数！
    舆论随之而来。
    #星辰医疗大股东是沈薇#
    #慕星野沈薇离婚是为了财产转移#
    #慕氏穷途末路，星辰苟延残喘#
    沈薇打电话给齐天成，齐天成拿着电话都快哭了：“薇薇，你是不是得罪人了？不是我不帮忙，是我无能为力了，我为了你的事情，头发都要掉光了，要买肾宝喝才补得起来了。
    “昨天你小姨子的能压下去，可是关于你和慕星野商业部分的，怎么都压不下去，我感觉是你们两口子惹了大资本，这是要把你们往死里整，你看看星辰卖盘的数量，光是那八位数的筹码都不知道吸了多久，哪个散户看着不怕？
    这些新闻压不下去，散户恐慌性抛盘，明天又是跌停。”
    沈薇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窗外的阳光不是阳光，全是刺破玻璃的钢针，全都往她身上扎。
    她刚要打算去帮慕星野拉股票，如今钱还没有提出来，自己的公司也被疯狂狙击。
    ——
    慕氏，总裁办公室。
    Ada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现在已经不是瓶颈，是直接封锁了。
    老板四面楚歌，老板娘现在也平地起雷。
    慕星野揉着额角，半天不语，只是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Ada也不敢说话打断慕星野的思路。
    好半晌，慕星野停下脚步，看向Ada：“你去查一下顾步申近期的动静。”
    Ada立时明白，总裁是怀疑德胜？
    “好的，我马上去。”
    慕星野又道：“等等，我怀疑顾步申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和他的有关联的人都必须查一下，还有，慕晟安的关系网，也全都清理一遍。”
    Ada一直知道事态严重，现在更是是内外夹攻。
    下午，Ada再次进入总裁办公室，结果查出来了。
    让慕星野万万没想到的是，德胜也遇到了大问题，顾步申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慕氏？
    顾步申那边烽烟刚起，沈家又遇到了危机，接着是苏家，连家。
    而这些事情爆发，几乎是同时的。
    Ada从手心凉到了脚尖，她站在慕星野的办公室桌前，大胆揣测：“总裁，我觉得对手太强大，强大到我们根本无力反抗，为了断掉我们的外援，对手不仅拉了太太的公司，太太朋友的公司，连朋友丈夫的公司都全部被拉下水，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您母亲的公司也遇到了冲击。”
    慕星野坐在大班椅上，捻着眉心，惹了如此强大对手，对方早有布控，对慕氏了解得很透彻，对他的关系网也了解得很透彻。
    慕星野问：“这些私募的背后所有人，查到什么程度了？”
    Ada呼了口气：“这些私募之前让我们查到在国外的，全是有意放出来的，还有百分之九十的账号是在两年前注册的，都是普通人的身份，没有大背景。恰恰如此才让人觉得可怕，幕后操盘的人已经在两年前开始布局要做空慕氏，而且为了不露面，全部用了普通人的身份吸筹，然后做空，这让人防不胜防，怎么都没想到会被一群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洗劫。”
    慕星野靠在椅背上，墨色的瞳仁里，没有焦虑，是看不到一点风浪的平静。
    他淡声道：“避险资金出来后，先给星辰医疗输血。”
    第234章 后爸
    Ada一惊：“总裁，我们现在的情况比太太公司严重很多，我没有挑拨的意思，而是我觉得太太公司的盘子小，她应该能应付，我们盘子太大……”
    慕星野摇头：“正是因为她盘子小所以我们吸筹会很快，卖盘上的抛售，吃进来也容易，散户抛盘就吸筹，这样她的盘子不至于被砸得千疮百孔，我和她已经办了离婚手续，保住她的财产才算上策。”
    ——
    沈薇握着方向盘，看着车头前面堵着她去路的哈雷摩托，她推开车门下去。
    “现在骑哈雷的都流行碰瓷了？”沈薇下车的时候没有拿大衣外套下来，但她现在肝火旺，不觉得冷。
    骑摩托的男孩带着头盔，看不到面容，他摘掉头盔，灿烂一笑，明媚年轻的五官是这深秋的炫丽阳光。
    沈薇认得了，手表，抢车，后来这男孩还去过几次星辰医疗……
    沈薇抠了抠发顶：“你，叫连什么来着？”
    连志南耳朵上的钻石耳钉闪闪发光，他白了沈薇一眼，委屈地翘起了嘴巴，“你这个更年期的老女人，记忆力怎么这么差，我叫连志南，连志南！我都给你说了几次了，你怎么还是记不住？”
    沈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更年期的老女人脾气很差的，你再不让开我要收拾你了。”
    “你急什么啊？你跟慕星野不是离婚了吗？你现在单身啊，我带你去玩啊。”
    “怎么？连公子，你想追我？”
    连志南嫩脸一红，“不可以吗？”
    “我有两个孩子。”
    “跟我追你有什么关系？”
    “等于是只想追不想负责任？”
    连志南想了想：“也可以负责任的。”
    “孩子。”沈薇语重心长的劝导：“更年期的老女人真的不适合你，你好好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才是正事。整天想着给老阿姨的孩子当后爸，有点误入歧途啊。”
    “你不跟我交往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当好后爸呢？”
    沈薇对年轻小孩子的头脑发热实在没有兴趣，拿手机拨了报警电话，声称有人碰瓷，连志南慌张了，“喂喂喂，沈薇你不要这么不解风情，无情无义啊，动不动叫JC抓我。”
    沈薇到现在才选择报警，完全是看在连靖的面子上，连靖是苏芸的丈夫，这里面的关系哪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
    沈薇道：“你现在走，我马上撤销报案，否则你回去跪着写检讨，我可不管。”
    连志南本想试试姐弟恋，但沈薇次次都要给他泼冷水，他都快要觉得自己是个不正经的变态了。
    ——
    沈薇刚刚赶回星辰医疗，甄妮便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沈薇不等那些客套，把大衣挂起来，背对甄妮时便道：“我刚刚去了银行，我们也贷不出来钱了。”
    她去了不止一家银行，以前让CFO去跑就行，现今她本人出面，银行的信贷部都开始含糊其辞，不想为星辰贷款。
    如今四面楚歌的何止是慕星野，还有她。
    甄妮道：“沈总，现在有个大客户，要定一大批器械，这量大到相当于我们一年销售额的总和，但对方要求要跟您亲自谈合作。如果这一单能下来，我们的财务报表好看，季报出来，股票肯定能升。”
    沈薇心里不禁一跳，在星辰医疗危机如此重的情况下，还有公司愿意跟星辰合作，她不得不小心些，甚至怀疑对方的动机。
    ——
    咖啡馆。
    沈薇提前五分钟到了约定地点，她现在的时间非常紧张，最怕遇到不守时的客户。
    时间刚到，咖啡厅大门口便走进来一个男人，径直朝着沈薇的方向走过来。
    里面是西裤衬衣马甲，外面套着质感高级的赭色大衣，男人上了年纪，表面看着四十来岁，但他身上的老派绅士感总觉得他不止这个年纪。
    男人头发打理得也很是整洁，隐约能见几根白发。
    男人已经走近。
    沈薇凭着直觉站起来，微笑：“霍先生？”
    “沈小姐好，在下霍昀山。”霍昀山颔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瞬间的目光以及他嘴角牵扯的弧光，都刚刚好，刚刚好的绅士。
    沈薇心里的防备没有由来的轻轻一松，可瞬间又恢复了警惕，这人不简单！
    咖啡厅里的暖气让人冒汗，霍昀山脱下大衣，搭在沙发的扶手上，走进位置坐下来。
    霍昀山点了无糖的咖啡，淡笑看着沈薇：“沈小姐一定很意外，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你买医疗器械，我是不是应该趁火打劫，等你们星辰医疗急需用钱的时候，再低价买入大批设备，稳赚不赔。”
    这是沈薇的问题，她本想迂回曲折的试探，却不想对方先告诉了自己，她也不遮掩：“霍先生是坦率的人。”
    沈薇心里疑虑重重，但她知道这个霍昀山既然开了头，一定会有个说法。
    “我和你母亲是故交，你可以叫我霍叔叔。”霍昀山眉目淡淡有光，看着沈薇的眼睛也有一种来自长辈才有的温和。
    沈薇心肺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母亲，她很久很久都不愿意提及的人。
    不是不想提，是提起来就疼。
    沈薇呼吸的气息不敢太大，怕失态，她礼貌却不敢过去亲近，“谢谢霍叔叔记得我母亲，这种时候霍叔叔愿意帮我，是雪中送炭，但是……真的不必为难。这一关，星辰是能挺过去的。”
    霍昀山轻笑：“你母亲的性子就没有你犟，所以吃了不少亏，你呢，又太犟，吃了更多亏。”
    沈薇低头，将眼中快要迸射出的伤感掩藏在低垂的眼皮下，她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她不想过度暴露自己的软肋。
    “阿薇。”霍昀山轻声喊了一句。
    沈薇抬头，鼻子里一股酸胀，她从来不记得母亲有这样一位故人，可这人叫她“阿薇”。
    如果不是小时候见过，那一定是母亲很好很好的朋友。
    不然不会知道母亲也是这样喊她。
    母亲也是这样的音调，软软的，轻轻叹息，哪怕是她做错了事情，母亲也是这样，无奈又宠溺地喊一声“阿薇”。
    第235章 熬不过去
    “霍叔叔，谢谢你。”沈薇眼睛泛红，“谢谢你还记得我母亲，她一辈子鲜少被人记得，就算付出再多，也没人念及她的好。”
    沈薇的手指捏紧，想着母亲当初死去，隐忍的心疼让她颤抖。
    霍昀山看在眼里：“你过得好吗？”
    沈薇情绪好不容易调整好，才回答道：“我过得很好，有一双儿女。”
    霍昀山的脸上始终是绅士的笑意：“你母亲知道你过得好，她一定会很欣慰，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你母亲每次提及你，都是满眼幸福和满足，她总是说‘我们家阿薇很会心疼人的’，‘我们家阿薇又考了第一名’。用现在的流行用语，她是个炫女狂魔，是这么形容吧？”
    沈薇注意到，霍昀山提及母亲的时候，也是满眼幸福和满足，那种感觉，就好像霍昀山和母亲是一对恋人。
    但母亲去世多年，霍昀山会因为曾经暗恋过母亲，就这样帮她吗？
    她不该利用母亲来赚取同情，母亲也一定不希望她这么做。
    “霍叔叔对我母亲很了解？”
    霍昀山却不再接这个话题，而是问：“明天我们约个时间定合同？嗯，就明早，我去星辰医疗找你？现在，我要去一趟商场，给太太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
    他一说完，伸手去拿自己的大衣，站了起来。
    沈薇也赶紧站起来，“那不耽误霍叔叔了。”
    她想多了，原来人家有太太。
    沈薇准备送霍昀山出去，霍昀山却拿出手机来，“阿薇，来，我们拍张照片。”
    拍照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出去吃顿饭，都会拍照发个朋友圈，沈薇并不在意，配合霍昀山一起拍了合影。
    沈薇刚刚回到公司，沈世业已经在会客厅等沈薇了。
    办公楼里空调很足，沈薇脱掉大衣递给甄妮。
    沈世业一夜间白了头发，苍老了很多，“薇薇，我，我想找你拿点钱。”
    沈薇偏头向甄妮道：“给我一杯温水。”
    甄妮离开。
    看着沈世业的时候，沈薇眼中是冰凉的寒霜，她的父亲，看她的眼神还不急霍昀山的眼神让人亲切。
    呵，父亲？
    “我本来打算去沈家找你借钱呢，怎么你倒是找我来了？”
    沈世业懦弱却强行壮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看看这次出事的人，全部都是跟你有关系的，如果不是你，沈家都不会被牵连，沈家这次遇到危机，你是要负责任的！”
    沈薇最厌恶的就是沈世业这样的态度：“呵，真搞笑，现在你跟我谈责任了，你该对我尽责任的时候，你人在哪儿？”
    沈世业目光闪躲，“那是以前，但是现在的责任就是你的！”
    “你觉得是我的责任，你就去告我，我在这里随时准备等法院的传票。”
    “沈薇!”沈世业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双目赤红狰狞，“我告诉你，现在娘家需要你，你不管的话，你就是弃养！你对你的亲生父亲有义务！”
    沈薇现在已经完全不难过了，再也不会为了这些人心酸，“可以啊，沈世业，居然想让我赡养你，怎么，沈倩儿吸毒养不起你，现在你儿子还是个奶孩子，你是不是怕他长大的时候你已经插氧气管了，所以巴巴的来找我？”
    “沈薇！你敢对你爸爸说这样的话，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薇抱着手臂，摇晃着身体，显得气定神闲，“不怕，你们这么坏的人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了，赡养你可以的，等你满身插了管子，沈家破产也支付不起医药费了，社保报销部分以外的药，我会给钱的，不过我会反对用进口药，你不配。”
    沈世业喉咙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自己一点都不爱的女儿气得差点吐血。
    谁能受得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面前诅咒自己悲惨下场？
    他偏偏生了这么个反骨的！
    沈世业一步步走向沈薇，靠近沈薇，“如果你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你休想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沈薇脸色一变，十秒钟后，她大声惊叫，沈世业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肚腹上，鲜血汩汩外冒。
    甄妮送水进来，看见沈薇手里握着刀。
    ICU。
    沈薇坐在冰凉的不锈钢椅子上，她没有发抖，也没有惊慌，但是她手心的凉还是被慕星野摸到了。
    慕星野拍着沈薇的背：“没事，医生说能抢救过来。”
    沈薇转头，眸子里的光像被冰雪冻硬的湖面，“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我相信不是你。”
    “可是那个会客厅，因为会谈一些灰色的事情，所以客户很多会介意有摄像头，就没有全方位装，所以……”
    “我知道，但我仍然相信，不是你。”
    “星野，虽然我知道以后我会遇到大麻烦，我能猜到沈家人的吸血本质，但我现在很开心，开心你一遍遍地说相信我，我觉得，我的苦日子真的到头了，你终于肯相信我了……”
    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看着对方的眼睛，沈薇眼睛里的冰面开始融化，有了水汽氤氲。
    慕星野心脏被拧成麻绳了，很疼，他在沈薇的身上做了很多孽，让她曾经过得那么痛苦。
    他不肯相信她，不肯对她好，对她不好的一切都没有少过，但她依然爱。
    如今他不过是说了“相信”二字，她便感激涕零。
    他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就算如你所说，可能会被陷害，沈家不过是想要钱，我们给他们就是。”
    沈薇摇头，她心里知道危机来自于何处，更知道未来荆棘满路，但如果她不能更坚强，未来就没有未来。
    “他们要的数目太大，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不会惯着他们，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威胁我一辈子，我不想在人生任何阶段都无法摆脱他们的威胁，更何况……”
    更何况现在到处都很需要钱。
    苏芸，连靖，他们都需要……
    所以苏芸的钱她没有焐热，就给退了回去，她记着这份情，已经足够。
    第236章 死了
    沈薇猜的没错，她等到沈世业醒来，等来崔玉容，等来了他们说要控告她故意伤人，要让她去坐牢。
    沈薇早有心理准备，自然处变不惊。
    慕星野更是从容泰然，二人坐在VIP病房的沙发里，翻看着杂志，就好像他们两人的公司从来没有遇到大的变故，现在依然繁荣。
    沈世业脸色苍白，崔玉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依然颗颗饱满，但她脸上的妆容因为休息不好而不够服帖，显得低档而憔悴。
    “你们！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崔玉容拖过一张椅子，重重一跺，坐下，翘起二郎腿，显得傲慢无礼。
    沈薇抬眼，漫不经心道：“听到了，你说要去告我，判我的刑。”
    崔玉容捏紧了她的爱马仕包包，“你！沈薇，你这是在……”
    她没说完，沈薇慢悠悠接话道：“我这是在玩火？”
    沈薇有多轻慢，崔玉容就有多崩溃，她的台词被沈薇抢完了，她还能说什么？“我们要的也不多，50亿。”
    有50亿才能帮沈氏渡过难过，不然沈家一完蛋，她怎么办？她早知道不跟沈世业结婚，还能留点钱，现在全都贴出去了不说，还要背上夫妻共同债务！
    她命怎么那么苦！
    沈薇眨眨眼：“50亿，真的不多啊。”
    崔玉容眼睛冒光：“对啊，我就说不多啊，你的医疗器械一直都是最赚钱的，一年的财报数据都漂亮极了，而且星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50亿就是普通人拿五块钱出来。”
    沈薇一直佩服崔玉容两口子的逻辑，全世界都欠他们的。
    沈薇笑笑，拉着慕星野的手，把玩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她看着崔玉容：“其实吧，50亿的确不多，你等会就可以带着你男人，买一双长腿袜，往头上一套，搞两把枪，挨个去抢银行，如果速度快，且不出意外，一上午搞50亿，没有问题。”
    崔玉容发现自己被沈薇耍了！
    “沈薇！你别不知好歹！你是故意杀人！”
    ——
    市中心，有一处老庄园，庄园在湖心岛上，庄园外就是桑湖，桑湖风光秀丽，这里有宅子的人，不仅仅是富贵那么简单，更是几代人的显贵，且没有一代人败家，这里的园子才能留下来。
    否则早就被不争气的后人给卖了，因为想要天价买走这处园子的有钱人实在太多。
    这处园子前些年一直空着，老管家带着佣人打理，主人近两个月才回国。
    霍昀山乘船上了湖心岛，老管家霍文站在码头上迎接他。
    “先生回来了，太太问了几次。”霍文看着霍昀山满面春风，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霍昀山拎起手里的袋子：“去给问珠买了一盒点心，我记得她以前就爱吃，这次回来，曾经的老铺子都拆了，让秘书去打听，才知道城西的盛达有卖的，就不知道正不正宗。”
    “太太一定喜欢。”霍文想帮忙拎，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先生一定想亲手交给太太。
    进了院子，霍昀山直奔主楼，主楼里用了防潮恒温的系统，突然就暖和起来，霍昀山脱掉大衣，上了楼。
    书房里阳光洒进来，落在正在看书的女人身上。
    霍昀山走过去，把糕点取出来，“问珠，今天去给你买了点心，你猜是什么？还有，我见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于问珠抬头，年近半百，依然肤若白雪，青丝亮泽，小小的鹅蛋脸，身上一股古典美人的气息。
    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不会又是我曾经最爱吃的吧？”问完，于问珠秀眉蹙紧：“你去见了谁？是阿薇吗？你去见了阿薇吗？可是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现在不是时机，让我忍耐着别去见她，你却偷偷去了？”
    霍昀山满眼宠溺，拿出手机来：“我没跟她说太多，她也只是把我当客户，我给你看看她的照片，她说她过得很好，有一双儿女。问珠，你放心，我会让她过得更好。”
    于问珠接过手机捧在手，她看见屏幕里的人儿，眼睛发红，眼泪慢慢汇集成珍珠，一颗颗落下来。
    霍昀山拿出手绢，蹲在地上，轻轻帮于问珠拭去眼泪，“阿薇很好，很能干，她还和小时候一样犟，自尊心也强，她受过的苦，吃过的亏，我都会帮她讨回来，你就等着，好不好？”
    于问珠泪眼朦胧着：“还要等多久？”
    霍昀山的手掌摸着于问珠的膝盖：“等真正的慕星野醒过来，国外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团队介入治疗，他已经有了苏醒的意识，我们只能等他醒过来，阿薇才能接受这个真相，或者说，等真正的慕星野醒过来，阿薇不用知道真相，一切都能回归正常。很快，很快就会好起来。”
    于问珠轻轻咬唇，她虽是没有太多主见，可她也知道，真正的慕星野才是对女儿最好的男人，为了让那个男人活过来，她愿意等。
    可是……
    “昀山，可是，可是那两个孩子，都不是星野的，他醒过来知道这些，怎么办？我很担心……”
    霍昀山喉咙里一丝长叹溢出：“所以我才说一切都要等他醒来啊，如果他真的爱阿薇，他会懂阿薇的苦，会接受两个孩子，就像我，我不是也把阿薇当亲女儿一样吗？如果他不爱阿薇，无法接受，出现也是让阿薇陷入更深的痛苦，那么就让他们永远不要见面。”
    于问珠之前神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感觉自己死了很多年。
    霍昀山手眼通天，当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死于血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从此销声匿迹，如今也可以让那些伤害过阿薇的人，一点点付出代价。
    她是没有能力去质疑他做的事情的。
    二人正说着，管家霍文敲门站在门外禀报：“先生，秘书电话过来说想找你，一位慕星野先生希望跟您见一面。”
    霍昀山和于问珠齐齐看向书房的房门，霍昀山站起来，“我马上来。”
    他拍了拍于问珠的肩膀，“你继续看书。”
    第237章 高手暗斗
    夜，天色暗，华灯上。
    广式餐厅的包厢里，坐着两个人，慕星野和霍昀山。
    服务员用公筷给二人分餐，海参汤也分成小碗装好。
    慕星野先喝一口清茶：“霍先生肯赏脸，我很意外。”
    慕星野墨色的瞳仁里是淡然的平和，连续多日的大跌，慕氏还没有崩盘，外界众说纷纭。
    霍昀山没有立刻接话，目光扫过桌上的菜，最后落在那道清蒸东星斑上，淡淡开口：“鱼鳍舒张，肉色洁白，配以葱姜红椒丝，色形都不错。”
    他这是故意在岔开话题。
    慕星野眸色微沉，嘴角似有弧度勾起，“新鲜优质的食材，只要最简单的烹饪，就能激发出最好的味道，霍先生不妨尝尝。”
    服务员都是人精，见客人目光落在菜上，立刻用公筷分别给霍昀山和慕星野分了些到骨瓷碟中。
    霍昀山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嗯，味道的确不错。肉质丰满鲜美，片片分离，半点粘腻的感觉都没有，入口爽滑，回味甘甜。”
    慕星野淡笑，“这家餐厅规模虽然不算太大，装潢也不算最好，但在C城却是口碑最好的粤菜老字号，原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非常重视原材料的新鲜。早期因为航班延误影响到食材的新鲜程度，后来老板干脆自己买了飞机专门运送到C城的海鲜。生意越来越好，分店也越开越多。但凡喜欢吃海鲜粤菜的人都知道，只有在这儿，能吃到最好最新鲜的味道。”
    “哦，是吗？想不到还成就了一段佳话。”霍昀山听来，慕星野这些话就是在变向表达对这次会面的重视和期待。
    他不动声色地吃菜，等着慕星野切入正题。可半晌，慕星野都没有转换话题的意思，反而向他推荐起另外一道菜。
    “霍先生再尝尝这道菜，也是这家店的招牌。”慕星野眉眼挑起，看向餐桌正中那道澳龙。
    超大的骨瓷盘中，经过处理的龙虾头尾呈现出喜庆的红色，按原样摆放在盘中，中间虾身的部分是淡粉色龙虾肉炒成的虾球，搭配白嫩的鲜百合和翠绿的芦笋，色泽清爽怡人，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服务员会意，立刻给两个人的碟子里都分了些。
    慕星野冲着霍昀山做了个请的手势，才低头吃起来。
    他的动作优雅，不紧不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好像今天真的只是为了过来吃一顿海鲜。
    霍昀山深看他两眼。这个人能不动声色冒充慕星野这么久，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城府极深，撇开他伤害沈薇的那些事不谈，这沉稳大气的性格倒的确是不可多得。
    霍昀山默了默，也低头尝了一口。龙虾肉肉质紧实Q弹，入口一咀嚼，海鲜独有的鲜甜便在口腔中爆开，余味悠长。
    他放下筷子，轻叹一声：“想不到慕先生年纪轻轻，对吃的也这么有见地。”
    慕星野抬眸，迎视着霍昀山的目光，“人活一世，最离不开的，就是个吃字。”
    他语气淡然，深眸漆黑，真的连一丝一毫的急躁都没有。
    “的确。”霍昀山点头，垂眸端起手边的清茶，但他并没有喝，而是悠闲地晃动着，缓缓启唇：“听说慕先生的公司，最近不太平？”
    “是遇到点麻烦。”慕星野坦然应声，“不过做生意，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风浪，一时半刻的不太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说不定下次的危机，会来的更猛烈。”
    霍昀山抿了口茶，嘴角含笑，“想不到慕先生不但对美食的了解一流，心态也特别好。那慕先生今天约我，就单纯是想我吃顿饭？我才刚回国不久，怎么会有这个荣幸？”
    霍昀山这个老狐狸，明明心知肚明却非要逼他开口。
    慕星野心中暗骂，面上的淡笑却不减半分，“也许是霍先生的经济实力吸引了我，我想找霍先生借点钱，以便公司能尽快度过风浪。”
    霍昀山哈哈大笑，眸色却没有一丝温度，“慕先生，我们已经熟到可以借钱的程度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慕星野自嘲地笑起来，“对，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初次见面。不过，我觉得你或许会看在阿薇的面子，成全这段特殊的缘分。运气好的话，我也不介意做个靠太太保平安的软饭男。”
    看似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话，却暗流汹涌。
    霍昀山眸中闪过一抹深谙，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慕先生这话，我不是很明白。”
    “精明如霍先生，怎么会不明白我的话？”慕星野笑着反问了一句，才道：“你为了让这一切看起来没有破绽，不但牵连了我周围的朋友，甚至特意把阿薇的公司也放在针对的列表内混淆视线，让所有人在自顾不暇的时候，没有办法去深究背后的原因，着实高明。”
    霍昀山的脸色沉下来，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觉得慕星野怀疑到自己身上，现在他可以确定慕星野查到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他淡看着慕星野，等着慕星野继续发难。
    慕星野却垂下眼睑，拿起公用的调羹亲手盛了碗蟹肉烩海虎翅推到他面前。
    “霍先生，这家的海虎翅也是一绝，翅针透明软化，味道鲜美，韧中带脆，浓而不腻，你尝尝看。”
    慕星野的脸上，是一派云淡风轻。
    霍昀山的心越沉越低，几乎要触到谷底，这慕星野是掌握了多少信息，才会有这份坦然笃定？
    但他深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问，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霍昀山自然地接下，用勺子轻轻搅动，“汤汁清亮稠黏，一看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好的美味，也要遇到懂得欣赏的人。”慕星野也给自己盛了半碗，慢条斯理地品尝。
    接下来，谁也没有再将话题谈到生意上，开口都是围绕菜品的取材、烹饪技巧等等。
    忽略掉彼此偶尔眼中的审视和空气中的暗流，这顿饭也算吃得融洽。
    结束后，慕星野先将霍昀山送上车，才上了自己的车。
    第238章 他醒了
    黑色的豪车，在夜色中低调而迅速的行驶。
    慕星野靠坐在后排的真皮座椅上，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手指有节奏的在车门扶手上敲击。
    片刻，他冷声吩咐道：“这个霍昀山，一定要深挖。他的出生、经历，什么时候出国、什么时候回国，这些通通都要查清楚。不仅仅是这一次，还有他以往出入的每一次，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Ada坐在副驾驶里，在备忘录上一一记下，末了又补充道：“总裁，霍先生行踪神秘，我们之前能查到的资料就不多，恐怕需要的时间会很长。”
    “无妨，最重要是清楚准确。”慕星野墨色的深瞳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有心理准备，从两年前或者更早就开始布局谋划的人，手段自然不会简单。
    但越是这样充满挑战，游戏才会越有趣。
    这世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渠道。
    ——
    翌日，沈薇早早到了公司。
    考虑到可能签约，她今天特意穿的比较正式。
    量身定做的宝蓝色西装套裙包裹出姣好的身段，半点看不出已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乌黑的头发挽着半丸子头，干练又不是温婉；枫叶红的口红衬得她皮肤白皙，眼神明亮，举手投足间透出几分女王气场。
    九点，沈薇刚刚在会议室站定，甄妮就领着霍昀山和他的随行人员进来。
    “你今天很漂亮。”霍昀山跟着甄妮走进会议室，眼前便是一亮。
    沈薇和于问珠很像，五官同样精致无暇，只是沈薇身上多了份英气，于问珠的眉眼更显温柔。
    “谢谢，你也很帅。”沈薇浅笑，不是敷衍，是真诚的称赞。
    霍昀山依然是标准的老派绅士打扮，衬衣、马甲、西装套，微微敞开的西装外套下，露出金色的怀表链，每个看似随意的细节都透着严谨。
    双方互相介绍之后，霍昀山的助理便直接拿出拟好的合同给沈薇过目。
    沈薇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跟星辰惯用的合同格式一致，价格也是完全按照市场报价，没有特别优厚，却也没有因为量大而要求压价或者赶工等问题。
    平心而论，这份合同条款完善到沈薇没有理由拒绝，偏偏又是依照规矩，没有任何特殊。
    “谢谢你，霍叔叔。”沈薇感激霍昀山在关键时候伸出援手，但心里始终还保持着几分警惕。
    “不客气，我们这是互惠互利。”霍昀山笑得很绅士，“如果你觉得订单没问题，审合同的事情就交给法务去办。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聊聊，不知道你是否方不方便？”
    他眼里的光，就跟昨天说起于问珠时一样，平和而幸福。
    “方便。”沈薇下意识想到他要说的话可能跟母亲有关，立刻答应下来，转头向甄妮吩咐道：“你先带他们过合同。”
    “是。”甄妮应声，带着人出去。
    很快，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沈薇和霍昀山。
    “霍叔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沈薇开口。
    霍昀山温和地笑了一笑，反问道：“阿薇，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吗？”
    沈薇目光一顿，僵了几秒才轻轻道：“不太记得了。霍叔叔，你为什么问这个？”
    霍昀山笑而不语，拉开西装外套，将手伸进里面的内袋。
    他的动作从容，却又莫名给人一种格外小心的感觉，像是他将要从里面拿出来的会是什么宝贝。
    沈薇疑惑地看着，很快，霍昀山就把东西拿了出来，而且直接递给了她，“你看看。”
    沈薇伸手接下的同时，目光也落在上面，那是一张塑封过的老照片。
    泛黄的照片上是年轻的于问珠抱着个小女孩，于问珠的眉眼平和温柔，小女孩在她怀里笑颜如花。
    虽然沈薇记不清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但她可以确定，母亲怀里抱着的那个就是幼年的自己。
    她的眼圈迅速泛红，氤氲起一层水雾，却又死死咬唇忍住。
    其实沈薇小的时候，跟于问珠有很多这样的照片。
    可随着于问珠去世，崔玉容母女堂而皇之的搬进沈家，家里所有关于于问珠的东西，他们都变着法子的销毁，好像要将沈薇和于问珠在那个家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彻底抹去，照片首当其冲。
    沈薇争过闹过，可每次她从学校回去，总有些东西会消失，而且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了。
    沈薇拿着那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吸着鼻子问：“霍叔叔，这张照片你从哪儿来的？”
    “是你母亲给我的。”霍昀山道。
    沈薇不敢置信，这么亲密的母女照，母亲怎么会轻易送给别人？
    她还没有问出口，霍昀山就解释起来。
    “我昨天跟你说过，我跟你母亲是故交。我曾在那段时间里照顾过她，照片是她那个时候给我的，她希望我能够帮她好好地照顾你。”
    那段时间，便是于问珠病危的时间。
    沈薇眼眶涨得发酸，想到一个词只有一个：临终托孤，她握着照片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
    霍昀山看着她紧咬着唇，倔强地忍着眼泪，声音不自觉的放低，“抱歉，阿薇，是霍叔叔来晚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沈薇抬眸，看到霍昀山眼中的慈爱和怜惜还有深深的歉意，心里那点戒备彻底崩塌。
    霍昀山的歉意在沈薇看来并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过世母亲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承诺过于问珠，哪怕时光荏苒，他也不曾忘记。
    “霍叔叔，谢谢你，谢谢你记得我母亲，谢谢你来帮我。”
    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的善意，因为那不仅是他的承诺，更是母亲的遗愿。
    而她现在，的确需要帮助。
    签好合同，沈薇亲自送霍昀山上车，看着他的车子走远，才转身回公司。
    霍昀山一行共两辆车，他独自坐在前面的轿车上，随行的人都在后面的商务车上。
    车子刚刚驶出星辰的范围，霍昀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接起，那端立刻传来恭敬却又透着几分惊喜的男人声音，“霍先生，李修睿醒了。”
    第239章 天价勒索
    车厢内，有一霎的寂静。
    片刻，霍昀山声音低沉如常，仿佛对此毫不意外，“他的情况如何？”
    男人的声音立刻跟着沉下来，“由于昏迷的时间过长，他的记忆有些混乱，神志也不是很清醒。但我们已经安排了最好的专家跟进治疗，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复。至于安全方面，我们也已经切断郭秀梅和郭琴兰的联系，确保国内不会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很好。接下来你们什么都不用做，我自有安排。”
    霍昀山挂断电话，转头看向窗外。
    寒冬临近，街道两旁光秃秃的行道树透着萧索，乌云层层压下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风雪。
    但春天总会到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
    下班后，沈薇独自开车回家。
    车子行驶到高架桥附近的岔路时，一辆黑色的小车忽然从后面加速冲上来，猛然在沈薇车头前方别了一下。
    沈薇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猛打方向盘避开。虽然成功避免车祸发生，但她的车也从原本要上高架桥的方向被别到一条不熟悉的小路上，而且是条单行道。
    她减慢车速，准备启动导航重新规划路线回家，却发现那辆黑色的小车又出现在后视镜中。
    沈薇感觉到危险，急忙加速，想先甩掉这辆车再说，可那车却像是幽灵般，不远不近的跟着。
    就在沈薇快要放松警惕，以为这只是个巧合的时候，那辆车再次加速冲上来，硬生生将车头甩到沈薇的车前，停住。
    沈薇用力踩下刹车，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轮胎在地面上擦出一条清晰的痕迹，车子堪堪停在离黑车几厘米的位置。
    沈薇呼出一口气，挺翘的鼻尖上有细密的薄汗。
    她迅速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远离主路，是没有摄像头的监控盲区。
    她想要马上报警，但还没从包里拿出电话，就见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已经是冬天，那男人还穿着T恤和破洞牛仔衣，缩着肩膀脸上是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美女，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就是想找你谈点生意，一个亿的大生意哟！”牛仔衣敲着车窗，笑容猥琐。
    他特意向沈薇展示了双手，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个U盘。
    沈薇想过直接开车冲过去，但现在正是公司负面消息缠身的时候，不能再有不好的报道。
    她稳住心神，将车窗降下一条缝，冷冷道：“你疯了，我跟你有什么生意可谈？”
    “美女不要心急嘛，看看这里面的视频，再说不迟。”牛仔衣挤眉弄眼，将U盘从车窗的窄缝中递给沈薇。
    沈薇迟疑。
    “看一眼，看一眼你看不了吃亏，也看不了上当。”
    牛仔衣开启电视购物式推销，吵得沈薇脑子嗡嗡的。
    她皱眉接下，将优盘插进车子中控电脑上，牛仔衣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呢，以前在酒店上班的时候，利用职务之便，在酒店的机顶盒后面装了针孔摄像头。本来呢，也就是满足自己的特殊爱好。可后来有一次我没忍住，迷睡了个女客人，坐了牢。但我有个好习惯，就是备份。我坐牢出来，再也找不到酒店的工作，只好在家里看以前的片子慰藉。没想到无意中看到你的，我认得你，经常出现在热搜里的霸道女总裁。”
    像是看到自己拿到钱走上人生巅峰，牛仔衣忍不住得意的大笑起来。
    车厢内，中控电脑上已经开始播放画面。
    黑沉沉的酒店房间，急促的呼吸声，两具身体不知疲倦地纠缠。
    虽然还没有出现正脸出现，但这些画面，跟沈薇那些偶尔想起的记忆片段，完全重合。
    沈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抱着侥幸看下去，随着视频里她的肢体扭动，床头小夜灯的微光照出她的侧脸。
    一瞬间，沈薇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觉得自己像是搁浅的鱼，绝望正一点点将她侵蚀。
    她用力的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到喉头的腥甜，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抓紧真皮座椅，像是要给自己找一点支撑、一点依靠。
    她连点下退出播放的动作都省了，直接将U盘从中控上硬拔了出来。
    牛仔衣看到她暗沉的表情，又开始不遗余力地推销，“怎么样，美女，这一个亿的生意，值得吧？”
    沈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声音却因为太过压抑而略显嘶哑，“钱的事，我会考虑，但太多了，我现在拿不出来。”
    “不急，你可以考虑，不过你别考虑太久，我很穷，穷到要靠这个吃饭。”牛仔衣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拿不到钱，他随时可能把这些东西卖给其他人，毕竟沈薇这种热搜体质，想要这种爆炸性新闻的人太多。
    牛仔衣没有要回U盘就走了。
    沈薇看着那辆车消失，身体都还维持着紧绷的状态，她的额头上、后背上、掌心里，全是密密匝匝的冷汗。
    这件事，绝对不能曝光，也绝对不能让慕星野知道。
    慕氏集团的股价现在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
    幺幺的存在已经在她和慕星野之间掀起过轩然大波，她不能再将那一晚的痛苦加注在慕星野身上。
    如果这段视频被公开，那不管是幺幺还是慕星野，还是两家公司，都将陷在舆论的漩涡中。
    霍昀山这张天价订单给公司带来的利好消息，也会彻彻底底弥补损失。
    沈薇的脑子很乱，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和可能接踵而至的麻烦，就像是无数的巨石一块块垒在她心上，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调集到心脏去做对抗，四肢百骸冷得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去的。
    进了和苑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仿佛行尸走肉般直接进到楼上卧室，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她好冷、好累，她想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
    也许睡一觉就暖和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可往日里柔软温暖的被窝，今天就像个大冰窖，她怎么睡，都睡不暖。
    第240章 伤了自己
    寒意好像潮水，铺天盖地的涌来。
    沈薇蜷缩着身体，还是冷得牙齿打颤，“桂嫂，帮我拿电热毯来。”
    她的喉咙像是要被冰冻住，声音嘶哑颤抖得厉害。
    沈薇进门的时候，桂嫂就发现她表情不对。
    桂嫂叫了她两声，她都像没听见似的，桂嫂放心不下，所以跟着沈薇上楼，小心地等在门外，此刻听到声音立刻应道，“是，马上到。”
    她半点不敢耽误，立刻去储物间拿了电热毯，还多拿了一床毛毯给沈薇铺上。
    铺好后，沈薇直接将电热毯的温度开到最高，整个人缩了进去。
    桂嫂担心地皱起眉，“少奶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家庭医生？”
    “不、不用。”沈薇用力地裹紧被子，将自己包得像个蚕蛹，“你出去，照顾好泽安和幺幺，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桂嫂焦急，但又怕自己多言会让沈薇更不舒服，只能依言小心地退出去，心里只盼着慕星野能早点回来。
    幸好，没过多久，慕星野也到家了。
    桂嫂立刻迎了上去，“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桂嫂向来沉得住气，即便是在面对刘成的威压时，也没露出过这样惊慌的表情。
    慕星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边脱外套大衣，边道：“出什么事了？”
    “少奶奶今天回来之后就很奇怪。虽然外面的天气阴冷像是要下雪，但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啊，可少奶奶还是觉得冷，让我拿了电热毯。即便这样，我看她躺在床上还是发冷，我说要请医生，她又不允许，还不准我们打扰，您快去看看她吧。”
    慕星野心下一沉，“孩子呢？”
    “成姨带他们去休息了。我们担心如果少奶奶生病，会过给两个孩子，也怕两个孩子吵着少奶奶。”
    慕星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
    慕星野上楼，没有开灯，循着小夜灯的光进了卧室。
    卧室的温度很高，他回来后就脱了外套都觉得有点热，沈薇的呼吸还算均匀，听着应该是睡着了。
    慕星野放轻手脚，掀开被子躺进去。
    他本想从后面抱住沈薇，可指腹碰到她的后肩便是一愣。
    她的肩膀是湿的，那种好像濡在水里的湿。
    慕星野皱眉，将被子掀得更开。
    小夜灯的微光下，沈薇披散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后颈皮上、脸颊边。
    她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衬衣，此刻雪白的衬衣因为湿透，而呈现出淡淡的肉色，腻腻地贴在身上。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受到惊讶的婴儿，极度不安地颤抖着。
    慕星野深邃的墨瞳像是被针扎似的猛然收缩，心里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惧。
    “阿薇、阿薇。”他俯身下去，抚着她的肩膀，低低地唤她的名字，“沈薇、沈薇？”
    可不管他怎么喊，沈薇都毫无反应，只是不断的冒汗，不断的颤抖，不断用力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如果有个蜗牛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慕星野俊美的眉峰染上焦灼，他打开房间里的柔光系统，伸手去拍沈薇的脸颊，却摸到一手的水渍。
    不是汗，是泪，满脸的泪。
    沈薇在哭，紧闭双眼，无声的。
    慕星野伸手去帮她擦泪，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泪水冰冷，却像滚烫的烙铁落在他的心口。
    “桂嫂，叫医生。”
    桂嫂想着沈薇可能是受风感冒，熬了碗姜汤端上楼，刚到门口就听见慕星野有些变调的声音，吓得脚软，“诶，我马上去。”
    很快，家庭医生就赶过来。
    整个和苑的灯都亮了起来，除了孩子的睡房。
    医生进了卧室，边问沈薇之前的情况，边做检查。
    桂嫂和慕星野守在床边一一作答。
    慕星野面色沉郁，看着沈薇那不断流泪颤抖的样子，心如刀绞，恨不得能替她承受。
    桂嫂紧张地搓着手，满眸担忧。
    医生反复确认了两遍，才呼出口气看向慕星野，“少奶奶体征平稳，所有指标全部正常，身体并无大碍。她这种情况可能是受到惊吓诱发的梦魇、惊悸，并不是感冒发烧。”
    受到惊吓？沈薇是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过好几回的人，什么样的惊吓能把她变成这个样子？
    慕星野眸子一凛，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医生不知道慕星野的心思，咽着唾沫补充解释，“是的。这种情况等她睡醒后，可能会自己消失。如果受惊过度造成心理创伤，必要的时候，可以问清情况进行心理干预治疗。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她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替她擦汗，否则再这么捂下去，又热又湿，可能会生病。”
    “辛苦了。桂嫂，你替我送送医生。”
    慕星野压下心里的疑惑，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给沈薇换，可他的手指刚碰到沈薇衬衣的第一颗扣子，沈薇就忽然尖叫起来，原本紧闭的眼睛陡然睁开。
    “走开，别碰我……”
    沈薇尖利地叫嚣着，眸中布满猩红的血丝，眼神空洞。
    她神志不清地挥手推开慕星野，紧缩着身体拼命往床角退。
    退到后背抵住床头，无路可退，她才停下来，抱着双膝，埋首在膝盖上，口中喃喃：“别碰我、你别碰我……”
    她披散的头发蓬乱，喉咙里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慕星野看得眼眶发酸，心里像被刀子捅，“阿薇，是我，你别怕。”
    “别过来，你别过来……”
    像是被这声音刺激，沈薇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双手在身前乱舞，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排斥抗拒。
    “好，我不过去。”慕星野几次想扑上去抱住她，却又怕弄伤她，只能妥协。
    医生和桂嫂刚走到外间就听见尖叫声，急忙折回来。
    见状，医生当机立断，“未免少奶奶伤到自己，我先给她用点药。”
    “好，你来安排。”慕星野让出床边的位置，站得稍远一些。
    随着医生和桂嫂进来的，还有匆匆从主宅过来的刘成。
    他听到门卫说家庭医生被急招上门，赶紧过来看看情况，见沈薇癫狂失控的模样，被吓得不轻，忙将慕星野拉倒一边，“少爷，少奶奶这是？”
    第241章 打死吧
    慕星野抬手示意他噤声，看着医生拿出药，又深看了瑟瑟发抖的沈薇一眼，才抽身到套房外间。
    刘成会意，紧跟在他身后。
    “刘管家，麻烦你马上去查一下，沈薇今天的行程，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刘成一听，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冲着慕星野微微躬了躬身，立刻转身出门，边走边开始打电话安排。
    十几分钟后，医生带着桂嫂从卧室出来，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少爷，我给少奶奶用了安定，她现在已经睡着，您可以进去看她了。”
    “辛苦了。”慕星野一秒也等不及，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已经从外间到了卧室。
    暖色调的柔光下，沈薇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即便是药物作用，她的眉心依然能看见隐隐的褶皱。
    慕星野强压下心痛，去浴室里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身，换衣服。
    他的动作很轻，像正在擦拭的不是沈薇的身体，而是世间最易碎的琉璃。
    “阿薇，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低沉，氤氲着热气的毛巾擦过沈薇光洁的额头，熨平她眉间的褶皱，“不管是谁伤了你，我都会替你报仇。”
    他的眸光狠戾，片刻又像是怕吓到沈薇，收敛戾气。
    慕星野刚给沈薇换好衣服，外面就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少爷。”
    听到刘成的声音，慕星野就知道调查有结果了。
    “少奶奶今天一整天都在星辰办公，哪里也没有去，但她回来路线有些奇怪。”套房外间，刘成把手机里的视频调给慕星野看，“她在路上被这辆车别下高架，随后进入了一段监控盲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的人已经根据人脸识别系统锁定到当时开车的人，是个叫绰号“龟仔”的小混混，因为迷女干案坐过牢，有前科。”
    刘成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联想到刚才沈薇的反应，慕星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扼住，几乎爆炸。
    “人在哪？”
    冰冷的三个字，似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
    饶是刘成训练有素处变不惊，也被这威压摄住，咽了口唾沫，“在贫民窟的出租屋。”
    ——
    锦山森林公园后山。
    黑漆漆的山林像潜伏在夜色中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凌冽的夜风呼啸，吹得人头皮发麻。
    汽车的远光灯下，满布枯草的地上扔着只麻袋，四个身材健硕的打手正围着麻袋左一脚右一脚的踢着，“嘭嘭”的骨头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饶命啊，大佬饶命啊……”
    麻袋里，男人带着哭腔的祈求声越来越低，像是已经挺不住马上要被踢死了。
    “少爷，差不多了。”刘成打开车门。
    慕星野才从车上下去，皮鞋落在枯草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看到慕星野下车，那四个打手停下动作，将麻袋倒提起来，从里面倒出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刘成所说的“龟仔”，那个傍晚挟持跟踪并且让沈薇收到惊吓的人。
    龟仔被打得奄奄一息，全身都在痛，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勉强转动脑袋看向声音的来源。
    视线之中，一个男人正缓缓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黑色的复古西装包裹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敞开的黑色大衣随着男人的动作在空气中晃动，逆光的阴影里他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但远远的就能感觉到肃杀的寒意。
    男人每走一步，龟仔就感觉自己离鬼门关近一步，仿佛正朝着他走来的不是人类，而是来自地狱的魔王。
    等男人走到近前，周遭的空气都像是被冻结般，让人不敢呼吸。
    慕星野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冰冷的目光锋利如刀，“你今天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姓名，但只一个“她”字，龟仔已经是心知肚明。他出狱后唯一招惹的人，只有今天那个叫沈薇的富婆。
    他又惧又怕，后悔得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可现在他都已经被打得去了半条命，若是再丢了那一个亿，往后的日子要怎么活？
    他身体不能动，猥琐的脑袋却转得特别快，哭着道：“大佬、大佬饶命，我刚刚才从监狱里放出来，我、我谁也没招惹啊，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慕星野深眸平静无波，只是淡淡的抬起头挪开视线，一脚踢在龟仔胸口。
    “嗷。”
    龟仔疼出一声惨叫，鲜血汩汩的从喉咙里冒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肋骨断了：“大佬，我真的不知道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害了谁啊？你有监控还是录音啊？”
    “呵，”慕星野嗤笑一声，语气平和，“我不需要证据。我只需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里是也没有监控，锦山有狼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事。我现在就让他们挑断你的手脚筋，送你上去，再给你身上割无数的口子，血腥味是狼最喜欢的。”
    龟仔打了个哆嗦，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可心里仍然抱着侥幸。
    他不过是用车别了沈薇一下，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打了一顿不够，非要命吗？再说，这森林公园里的狼，能有多凶狠，万一不死呢？
    慕星野似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幽幽道：“如果你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或者被狼咬死，那也没关系。我会在你的伤口撒上盐，你一痛就会心跳加速，心跳加速就会加快盐在血液里扩散，如此循环，相信你会死得很有节奏。”
    这么毛骨悚然的死法，龟仔连听都没听过，瞬间吓破胆，慌乱道：“大佬啊！我跟你们没有深仇大恨啊！我只是想要点钱呐！”
    他委屈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真的没对她做什么，我就是手里有个她几年前跟男人上床的视频，想找她换点钱啊！真的，我就隔着车窗玻璃，连碰都没碰她一下。你们到底是她什么人啊？用不着对我这么狠吧？”
    他现在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第242章 血窟窿
    视频！跟男人滚床单的的视频！
    慕星野眸光一凛，墨色深瞳中翻涌起滔天巨浪，似要将天地万物摧毁，“把视频给我。”
    冰冷的声音，如有实质。
    “啊？”龟仔愣住。
    那可是一个亿，是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视频、视频给她了呀！”他眼神闪烁，信口胡诌。
    慕星野太了解这种伎俩，给一份表示诚意，后面有的是备份。
    他蹲下身去，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射向龟仔的眼睛，“你再说一次。”
    这次，龟仔终于看清慕星野的脸，英俊立体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寒潭似的眸子仿佛能够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龟仔牙齿打颤，“真的、我真的给她了，你们不信可以问她啊！”
    如果能问出来，慕星野还会在这里？
    刘成似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部塑料袋密封的手机递给慕星野，“少爷，这是刚才从他家里带出来的。”
    慕星野没有接，朝着龟仔挑挑眉，刘成立刻拉着龟仔的手指解锁手机。
    龟仔是个话痨，即便全身都在痛，嘴还是喋喋不休，“我才出狱几天，这手机是新的，什么都没有。我真的给她了，你们相信我……”
    刘成翻遍手机，的确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冲着慕星野摇摇头。
    慕星野没有说话，只是向上摊开了掌心。
    刘成会意，立刻将一柄锋利的瑞士刀放到他手上。
    慕星野手腕一翻，锋利的刀刃便扎进龟仔的手上，直接将他的手钉在了地上。
    “给我。”慕星野的声音冷沉。
    锥心的疼痛击穿灵魂，龟仔痛得绷紧身体，哭腔道：“给她了，我真的给她了。”
    慕星野没有说话，手起刀落，龟仔的手背上又多了一个血窟窿。
    “啊！”龟仔惨叫一声，还是摇头。
    慕星野再次抬手、落下，龟仔的整只手背已经血肉模糊。
    “盐。”慕星野开口，语气淡淡。
    清冷的声音仿佛和夜风融为一体，带着割开皮肉刮进人骨头缝里的寒意。
    这个男人，真的是说到做到，比地狱里的修罗还要狠。
    “不、不要，我说、我说。”龟仔顾不上疼痛，全身筛糠似的哆嗦着，咚咚地往地上磕头。
    一个刺鼻的尿味伴着他凄惨的告饶声弥散开，“在我的邮箱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敢随便带在身上，我放在邮箱里了。”
    他现在不想要钱了，只想保住小命，他要找妈妈！
    刘成直接点开了龟仔手机邮箱APP，厉声问：“密码多少？”
    龟仔颤着声音报了串数字和符号的组合。
    慕星野站起身，立刻就有打手从他手里把刀接了过去，递上消毒湿巾。
    慕星野擦干净手上溅到的鲜血，刘成也已经打开邮箱。
    超大容量的邮箱里，密密麻麻全是视频，那个标记着沈薇名字的，就放在头一个。
    刘成不敢擅自打开，恭敬的把手机递给慕星野。
    慕星野看着那个视频片刻，将手机完全静音，才按下播放键。
    昏暗的酒店房间，两具纠缠的身体，沈薇的脸偶尔出现在画面中，表情迷离；但男人怎么都看不到正面，只能看见粗暴急促的动作。
    沈薇一定是看到这个视频，想起那些过往，才会情绪崩溃。
    这个视频，是她的噩梦，也是他的。
    慕星野的心像是被钝刀子狠狠割着，痛不欲生，愤怒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滚烫的岩浆。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冻结，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
    再往后看，慕星野的眸子忽然凝住，他看到视频里那个男人的腰腹处似乎有一道疤痕，与身上的肤色不同。
    他滑动屏幕退回、播放、再退回、再播放……
    他重新注意到画面中酒店的摆设、散落在床边的衣物，包括那点微弱的灯光。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缓缓萌芽、绽开。
    “这个视频，你在哪儿拍的？什么时候拍的？”
    慕星野忽然开口，龟仔吓了一跳，但半点不敢怠慢，“大概、大概是四五年前，具、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太清了。这是在威顿酒店，全城最好的酒店，只有在这么好的酒店，才能拍到富……婆……”
    威顿酒店！
    有一晚，慕星野被路明朗他们拉出去喝酒，喝醉了。他醒来就在威顿酒店的房间里，大床上有嫣红的血。他只想起些破碎的画面，知道自己酒后没把持住，从此以后再也没跟他们出去过。
    慕星野瞳孔剧烈收缩，周身霎时笼上一层寒意。
    龟仔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吓得噤声，龟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慕星野闭上眼，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些零星的画面，那一晚他跟那个女人的契合，还有幺幺的年纪，幺幺追在身后一遍遍叫爸爸的样子……
    或许那不完全是个噩梦，那只是老天让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慕星野竭力压下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将邮箱中沈薇的视频粉碎清除，然后把手机递给刘成，“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是。”刘成接过手机，郑重应声。
    “大佬，大佬饶命啊，大佬……”
    看着慕星野转身离开，龟仔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
    慕星野回到和苑的时候，已经快凌晨。
    他洗漱之后看了会儿沈薇，才倒头睡下。
    翌日，慕星野醒来，沈薇已经不在床上，他下楼，就看到沈薇坐在餐厅里用早餐。
    她如往常一样，时而给幺幺夹点食物，时而逗逗保姆怀里的泽安。
    沈薇听到声音抬眸，看到慕星野，脸上微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温和地笑起来，“今天公司有事，我要早点过去，就没等你一起吃饭。”
    她像失忆一样，完全没提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化了精致的妆，掩盖住脸上的苍白和疲态，慕星野没有拆穿，随着她扬起嘴角，“没事，我让司机准备好，你吃完就送你过去，这样能节省更多时间。”
    现在两家公司都在经历风雨，他不允许她再有半点闪失。
    “好。”沈薇爽快地答应。
    几分钟，沈薇出门，佣人从楼上追下来，“少奶奶，您的手机没带。”
    沈薇跨出门的步子一僵，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包。
    第243章 把命还给你
    成姨正抱着泽安，教他跟沈薇说“妈妈再见”，慕星野的目光看似落在泽安脸上，眼角的余光却没错过沈薇任何细微地动作。
    他转身背对着沈薇和孩子，看向那个佣人，“没带就没带，不值得大惊小怪，拿上去。”
    他的语气听着不重，落在佣人身上的目光却冰冷无比。
    佣人一个激灵，“是，我这就拿上去，继续充电。”
    沈薇紧绷的身体蓦的一松，感激和愧疚同时涌上心头。
    她无意中做了伤害慕星野的事情，但他不但没有追问，还细致入微地保护着她。
    她稳住心神，继续跟泽安、幺幺道别，然后出门。
    沈薇一进办公室，甄妮就向她报告了消息，“沈总，好消息，霍先生那边已经转了一个亿到我们账上做这次合同的预付款。”
    “嗯。”沈薇应声，神色微倦的将外套好包挂好，回身见甄妮还站在身后，“还有事？”
    “是。”甄妮略微迟疑了一下，“霍先生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您能亲自去他们法国的医院实地考察一下，综合医院规模和具体的科室分布，给他们些更专业的医疗器械采购建议。”
    “可以。具体时间我确定之后告诉你。”沈薇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啊？”甄妮没想到沈薇这么果断就作出决定，怔了一下。
    她以为现在星辰和慕氏都在经历危机，沈薇不会在这个时候轻易出国。
    但再仔细想想，就释然了。
    霍先生现在是星辰最重要的客户，星辰能不能过这关，全看他们的订单，于情于理公司也应该有人去一趟。
    甄妮从办公室退出去之后，沈薇立刻用桌上的座机拨通了慕星野的电话。
    慕星野还在去公司的路上，看到沈薇办公室的号码，立刻接起，“阿薇。”
    他的声音平和，在这料峭的冬日里透着暖意。
    沈薇按下心里的忐忑，“星野，我想出国几天，公司的新项目需要去给当地医院做个评估，有点急。”
    昨天那个混混的出现，给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即便问题已经解决，但在她主动开口之前，谁也不能拆穿。
    慕星野压下不舍，靠着椅背换了个姿势，口吻轻松道：“这是好事，如果赶时间的话，我可以帮你帮你安排私人飞机。”
    “那倒不用，我自己订机票过去就行，来得及。”沈薇拒绝。她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慕星野也不勉强，柔声宽慰：“你也别多想，无论什么危机，都会过去。等你回来的时候，这些危机说不定已经变成转机。”
    沈薇真怕慕星野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她什么单子这么着急，非她亲自不可。
    可他什么都没问，还让她别担心。
    沈薇的心熨帖安定，笼在眉宇间的阴云舒展，“嗯，你说的对，等我回来，一切都会过去。”
    无论是公司的危机，还是她跟慕星野之间的危机，都一定会解决。
    下午，沈薇刚跟甄妮和几个公司高层交代好接下来的工作，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崔玉容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加厚的暗色旗袍，狐裘大衣，原本的气势汹汹在看到办公室有其他人之后，瞬间变成满脸委屈，“薇薇，你为什么不接阿姨电话，你这是要不管你父亲的死活吗？”
    沈薇冲甄妮抬抬眼，甄妮立刻招呼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崔玉容还以为沈薇害怕，态度立刻傲慢起来，“我今天，是过来拿钱的。”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沈薇起身，手在桌上放办公用品的格子里晃了下，绕过桌子走向崔玉容。
    崔玉容眸子一瞪，眼里凶光毕露，“沈薇，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和慕星野离婚的烂事才刚刚下了热搜，你想我再送你上去吗？星辰医疗总裁凶残弑父，这个标题，够劲不劲爆？”
    “够，非常够。但相对这个标题，我想沈家那些老人更关心你是怎么教唆沈世业转移集团财产，中饱私囊。”沈薇一步步走向她，嘴角噙着笑意，眼波却冷得像冰。
    崔玉容身体一震，“你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中饱私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
    “对。为了你和沈世业的沈家。上个月19号，沈世业用阴阳合同，从公司转走了五千万。这是你们用相同手法从沈氏窃取的第30笔钱，你真的以为没人知道吗？”见过霍昀山之后，沈薇原本压在心里那些恨又从新复苏。
    她已经有幺幺和泽安，跟慕星野的感情也稳定。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来招惹，她会放过他们，但他们一再挑衅，就不能怪她。
    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额，都完全符合，崔玉容有种无形中被人窥视的感觉。
    她眼神闪烁，不自觉的加大声音吼道：“你少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伤了世业是事实，那么多人看见他被120抬出去抢救。你今天要是不给钱，我就把视频放上网。”
    那间会客室里没有监控，所以沈世业安排在外面跟拍的视频，就变成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沈薇停在崔玉容身前半步的距离，忽然勾唇浅笑，“钱，我没有。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可以。”
    “你、你什么意思？”她笑得明媚，崔玉容却感觉到一股可怖的寒意，反应过来手上已经多了把锋利的裁纸刀，而双手也被沈薇握住。
    “当然是把我的命还给你呀！”沈薇握着崔玉容的手，慢慢刺向自己的小腹，“你不是早就想我死了？”
    崔玉容做梦都想让沈薇死。
    沈薇的声音幽幽：“等我死了，你就去坐牢，然后让毫无主见的沈世业去接受沈家人的审判，把你费尽心机积攒半生的财富全部拱手送给别人，然后他带着你们的宝贝儿子，过那种暗无天日、朝不保夕的日子。”
    沈薇每说一句，就拉着崔玉容的手离自己更近一点，话音落下的时候，刀锋离她的小腹，已经只剩下一两厘米的距离，只要崔玉容往前一送，她就肠穿肚烂，血流不止。
    “来，捅进来。”沈薇循循善诱，像个耐心教孩子做题的老师。
    第244章 我不要了
    一股寒意顺着崔玉容的脊背冲上灵台，沈薇这是要用沈世业对付她的办法对付自己。
    她想要撤手后退，双手却被沈薇握得死死的，还隐隐有往前送的力道。
    “沈薇，你疯了，你疯了。”崔玉容吓得快哭出来，拼命的往后缩手。
    她是想沈薇死，但不是现在。
    她拼死拼活挣下的家产不能便宜沈家那群老不死的。
    沈世业那个怂包，如果她再坐牢，他们的儿子怎么办？
    “是，我是疯了，你不是要50亿吗？我现在就给你。”沈薇说着，握着崔玉容的手往前一送。
    崔玉容立刻就感觉到刀抵在了沈薇的皮肉上，沈薇不是在威胁，沈薇是在跟她来真的。
    崔玉容的情绪彻底崩溃，她使劲儿往后倾着身体，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我不要了，那50亿我不要了。沈薇，你这个疯子，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即使沈家现在就倒，她和沈世业挪用的那些钱，也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犯不着为了沈家的公司搭上自己。
    沈薇果断松手，后退一步，“慢走，不送。”
    崔玉容收势不及，连人带裁纸刀摔在地上，旗袍“嚓”的一声，像是某处被撕裂。
    可她顾不上检查，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走，“沈薇，算你狠。”
    她咬牙切齿，狠狠摔门而去。
    门外，甄妮闪电般冲进来，“沈总，您、您没事吧？”
    沈世业的事情发生之后，甄妮就提高了警惕，生怕崔玉容今天再伤害沈薇，所以一直守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她差点吓死，但又不敢贸然冲进来，怕坏了沈薇的计划。
    “你放心，她比我怕死。”沈薇看似轻松，后背却也是冰凉一片。
    崔玉容有孩子，她也有。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必须要冒险一搏，只有彻底打消他们的野心，才能一劳永逸。
    甄妮紧张地确认沈薇身体完好，连衣服都没皱一下，才松了口气。
    ——
    翌日，沈薇一早启程前往法国。
    慕星野下楼的时候，幺幺正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给泽安冲奶。
    她先将量好温度的水放进奶瓶里，确认好刻度再加入奶粉，舀起的每一勺奶粉，她都会认认真真在罐子边刮平，确保分量不多不少。
    因为专注，她的水眸显得格外明亮，严谨的态度透着几分少年老成。
    慕星野站在沙发后静静地看着，以前他只是觉得幺幺懂事，现在越看越觉得亲切，偶尔一个侧脸，竟会有种跟自己相似的感觉。
    他清清嗓子开口，“这些事，交给阿姨们做就行了。”
    幺幺听见声音侧头，望着他璀然一笑，“爸爸，我昨天晚上答应过妈妈，要帮忙照顾弟弟，我待会儿还要去上学，现在能为弟弟做的只有这件事。”
    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也知道什么是言出必行。
    慕星野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柔光。
    他过去坐下，看着幺幺盖上奶瓶，煞有介事地摇晃均匀，送到泽安嘴里，才冲着她招招手，“过来。”
    “爸爸，你今天看幺幺的眼光很不一样哟，你是要送幺幺去上学吗？”幺幺乖巧地过去，看向慕星野，眸子里闪过慧黠。
    慕星野将她抱到膝盖上坐好，手托着她的后背保护，“难道不是你想让我送？”
    “是，幺幺想让爸爸送，那爸爸可以送幺幺吗？”她歪着头，等着慕星野的回答。
    倒也坦诚。
    慕星野唇角的弧度又深了两分，“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叫我爸爸？”
    “因为我能闻到血缘的味道呀！”对于自己这个能力，幺幺相当自豪，傲娇地昂着小脑袋，“小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爸爸妈妈，但我见到你们，闻到你们身上的味道就知道啦！还有弟弟的味道，我们一家人的味道，我都能闻出来。”
    慕星野哑然失笑，伸手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你这个小骗子。”
    好好的问题，答案像个灵异事件。
    “爸爸，幺幺不是骗子，幺幺说的都是真的。幺幺就是这样跟妈妈和弟弟在商场相认的。”幺幺鼓着腮帮子，严肃地纠正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去验DNA啊！”
    “你确定要验？”慕星野心念微动。
    那次，他是知道的，幺幺买了礼物说送要送给弟弟，一转头马婶就看到她把礼物给了沈薇。
    反正他已经决定接纳幺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给现在的关系带来坏的影响。
    “我确定，以及肯定。”幺幺从他身上滑下来，主动牵着他的手，“爸爸，我们现在就去吧！”
    她的小手柔软温暖，眼神干净纯粹。
    他希望，她可以是他和沈薇的亲生骨肉。
    慕星野被幺幺拽着，半推半就出了门。
    “幺幺，你想跟爸爸验DNA吗？”车子行驶在去鉴定中心的路上，慕星野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向系着安全带坐在后排的幺幺。
    他的心还在犹豫。
    “想啊！”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想的程度，幺幺重重地点了下头，“只有拿到鉴定结果，爸爸就会知道幺幺不是骗子，才会像幺幺爱你那样爱幺幺，就像你爱弟弟那样。”
    孩子的敏感，远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慕星野的心，像是被鼓槌击中，心室震颤，“我现在对你不好？”
    “很好。但我希望你能真正放下防备，不那么拘谨。”
    慕星野完全没想到幺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是有多爱他，才会连他自己都忽略不计的防备看在眼里。
    “所以我带你去做DNA鉴定，你是高兴的？”
    “是的。”
    一番问答下来，幺幺的态度始终坚定，慕星野的心慢慢静下来。
    这个鉴定，不光是为了他自己和幺幺，也是为了沈薇。
    当年的事情，让沈薇受到巨大的心理创伤，如果能确定幺幺真是他和沈薇的孩子，那么沈薇的心结说不定就能解开。
    那样她就不会再头疼，不会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惶恐惊悸。
    想到她蜷缩在被窝里，全身发冷的样子，还有那抵触到几乎自残的动作，他的心就好痛好痛。
    第245章 李修睿
    鉴定中心。
    慕星野抱着幺幺进去，提交了两个人头发毛囊。
    男人高大帅气，小女孩灵动可爱，两人的互动与亲生父女无异。
    尤其小女孩全程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他们不是来做亲子鉴定，而是来等着排队领取礼物。
    带着口罩手套的接待员看着他们，眼中是掩不住的好奇和艳羡，“先生，需要加急吗？”
    慕星野看着毛囊被封装进不同的试管，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他不在乎幺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反正他都会好好疼爱他。
    但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会不想失望。
    如果鉴定是必要的，那他希望这个结果或许可以来的慢一点，有一个更长的缓冲过程，等他不再那么期待这个结果的时候再出来也不迟。
    可慕星野还未及开口，幺幺便抢先道：“加急，越快越好。”
    她冲着接待员说完，就转头看着慕星野甜甜一笑，“爸爸，你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对我的吧？”
    慕星野对上她晶亮的眸子，有一瞬的怔忪。
    视屏为证，记忆为证，幺幺就是他的女儿，他很沈薇的女儿。
    “当然，爸爸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对你。”慕星野轻轻的将头靠过去，抵在她的额头上。
    幺幺立刻咯咯的笑起来。
    接待员从业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来做亲子鉴定还能这么和谐的亲人。
    她一边替他们做好记录，一边羡慕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当然，因为我们是亲生的。”幺幺骄傲地昂起小脑袋。
    接待员笑了，慕星野也笑了。
    ——
    次日，AF大厦，总裁办公室。
    Ada战战兢兢地将平板放在慕星野面前，“总裁，太太已经安全在法国降落，但是、但是她没有去霍先生的医院考察，而是在餐厅见跟这个医生会面。”
    “嗯？”慕星野从文件中抬眸，看清照片上那个银发的医生后，眸光一冷。
    他认得那个人，NA医院，专门负责照顾那个植物人的主治医生。
    “什么时候的事？”他霍然起身，手边的水杯被碰翻，“砰”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在刚刚。”Ada感受到男人的雷霆之怒，紧张得全身紧绷。
    慕星野的手按在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冷沉：“订机票，要最快的。”
    “可是总裁，现在是公司关键的时候。”Ada担心道。
    外有资本兴风作浪，内有家贼虎视眈眈，慕星野在这个时候出国，不是明智的决定。
    作为公司的首席秘书，她有责任和义务提醒他慎重考虑。
    “我让你订，你就订。”慕星野的怒气已经快压不住，“公司的事情，我们保持联系。”
    在这个世界上，沈薇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安稳的存在，是他的根。如果没有沈薇，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他必须要找到她，阻止她，他不可以让任何把她从自己的身边带离。
    她是他的血，是他的肉，是他身体里不能被分割的部分。
    Ada看着他猩红的眸子，森冷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劝也不会有用，只能答应下来，“是，我马上去办。”
    ——
    法国，阳光温热的中午。
    装修豪华的法国餐厅里，处处透着优雅浪漫的气息。
    小提琴悠扬的曲调缓缓流淌，餐桌上的素色花瓶中，插着一支最新鲜的滴露玫瑰。
    安静轻松的环境中，沈薇跟阿巴斯相对而坐，细细品尝着面前的美味。
    阿巴斯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叉，从包里拿出张照片推到沈薇面前，“沈小姐，这是我的一个病人，他叫李修睿，是我遇到过最奇怪的病例。他是一场车祸之后送到我们医院的，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早年还做过肝移植手术。”
    “是吗？”沈薇觉得这病例听着有些耳熟，随意的看了眼照片，目光霎时僵住，但几乎是立刻，她就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挪开视线。
    那个所谓的病例，跟慕星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是她想要求证又未曾求证的脸。
    阿巴斯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认出照片中的人，继续道：“是的。更奇怪的事，照顾他的是一位叫郭秀梅的女士，但一直给我们医院转账缴费的是一位叫郭琴兰的女士。”
    沈薇放下刀叉，伸手拉了拉耳朵，她感觉耳道里面进了一只小虫子，小虫子嗡嗡嗡乱叫，叫得她脑仁疼。
    沈薇笑笑，想要礼貌，却很尴尬，尴尬之余，又难掩苦涩：“阿巴斯先生，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刚刚，刚刚有点没听清楚。”
    沈薇重新握上刀叉，她不应该错过如此美味的法餐，焗蜗牛很美味，她还一口都没有品尝，可她的手臂抬不起来，够不着。
    她深呼吸后放弃，盯着盘子里的鹅肝，刀叉刚刚配合切下，盘子便被碰出“叮叮叮”的响声，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对，对不起。”沈薇再次放下，把不能控制发抖的手放在桌子下。
    她觉得自己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最近总是浑浑噩噩的，没有一天是完全清醒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断续续，拼接不起，却又挥之不去。
    阿巴斯银色的头发微卷，白色的皮肤因为被紫外线晒过，泛着红，他看着沈薇，蓝色的眼眸里有几分不忍，白色餐盘里的鹅肝再是肥美，他也没了胃口。
    “沈小姐，抱歉，我想我说得不够明白，我是李修睿的主治医生，我……”
    阿巴斯没有说完，沈薇突然惊慌站起来的动作打断了阿巴斯的叙述。
    沈薇扯掉脖子上围着的餐巾，放在桌子上，她拿起自己的手包，跟阿巴斯颔首：“阿巴斯先生，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想要先回酒店了，抱歉，你慢用。”
    沈薇迅速去了吧台，买单，离开时她的脚步每一下都像是走在云朵上，漂浮，没有支撑，让她跌跌撞撞，趔趄前行。
    她是为了逃避才到了国外，现在，她似乎又开始逃避。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她明明去过NA医院，当初她为什么想要去，想要去寻找点什么？可为什么到现在，她反而不敢面对了？
    第246章 千里追妻
    阿巴斯也快速离开座位，去追沈薇。
    法国的街道上，女士们或穿着优雅，或步履高贵，或个性十足，或张扬自信，唯有沈薇是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存在，她眼睛里没有安全感，胆怯害怕，东张西望，像个黑户。
    阿巴斯追上沈薇，“沈小姐，你怎么样？我送你吧？”
    沈薇迅速退开一步，她对面善的阿巴斯也避如蛇蝎，“不用的，谢谢阿巴斯先生的好意，我只是赶时间，我来法国是有工作的，我想我孩子，我有两个孩子……”
    沈薇眼睛一红，是的，她有两个孩子，她怎么面对？
    她什么都无法面对，她仰头吐气，抬起眼睑，看着蓝天白云，天境如此美丽干净，自己却像个丢进泥坑里的脏东西，她连着深呼吸。
    阿巴斯再次觉得自己残忍，面前的女人看似坚强，实则已经无法承受，一个字都承受不起。
    他不敢再说什么。
    “沈小姐，我……”
    沈薇看着天空，有人说，倒立的话，眼泪就不会流下来，她没法倒立，只能这样，也许阳光可以把她眼睛里浮腾的水汽烤干。
    半晌，她才稍稍平复了一点点的情绪，她再次看着高大的法国中年男人。
    淡淡苦笑：“阿巴斯先生，对不起，我是因为工作，我的孩子想我，我也想他们，我得尽快结束这边的工作，早点回国去，抱歉，我不能继续跟你一起吃饭。”
    她明明不用抱歉，明明不用歉疚，可她一次次说着抱歉，不知道是对阿巴斯说的，还是对别人。
    沈薇身上穿着高跟鞋，衬衣小脚裤，外面是黑色及小腿的直板大衣。
    她来的时候不觉得冷，现在拢了拢大衣领子，她觉得脚板底也开始发冷。
    阿巴斯舔了舔嘴唇，阳光很好，把他脸上的汗毛都照得发了光，“你先回去休息，我之后再……”
    沈薇没听阿巴斯说完，再次转身就走，她伸手拦了一辆车，坐进车里。
    车里的暖气让她身体里钻出的寒冷得到一点缓解，她报了酒店地址，司机暖心回头：“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不如我送你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觉得乘客说话声音颤得实在厉害，生怕出了什么问题，这种外国人也不了解国外的路线，万一是找不到医院？
    而且是个漂亮的东方女人，他对好感。
    沈薇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不用，去酒店，我睡一觉就好了，谢谢。”
    车子启动，沈薇往后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阿巴斯还看着她的车，她觉得害怕，车子开走了，阿巴斯离她越来越远，她的心才稍微定下来了些。
    阿巴斯没有再次去追，他拿出电话，找到霍昀山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后，他轻叹一声道：“霍先生，沈小姐的情绪很抵触，不愿意接受我说的话，她已经走了，不如，不如就算了吧，我觉得沈小姐很可怜，她很无助的样子……”
    霍昀山道：“她一时间不能接受是正常的，但是这件事不能瞒着她，她有知情权，她曾经付出的感情全都是对NA医院里面的男人，她之后所有受的苦，都是因为错付了。”
    “可是……可是她说她想两个孩子……”阿巴斯才见了沈薇不过一阵，他看到她眼底里那些逃避和心疼，就忍不住同情这个女人。
    霍昀山深呼吸，声音却保持至始至终的绅士平和：“只有NA医院里面这个男人，才是温柔的，爱她的，她只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这辈子才会被善待。国内那个男人阴晴不定，性子暴戾，我和她母亲都不愿意让她这样过一辈子。
    “阿巴斯，等会我给你她酒店的地址，你再去找一下她，逃避不是办法，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如果她未来知道，也一定会经历此时的痛苦，或许更甚。”
    阿巴斯被说动，应下来，挂了电话后不一阵，他的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是沈薇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
    ——
    沈薇回到酒店，像一摊泥一样倒在床上，拉起被子卷在身上，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她想把自己卷得密不透风，不想任何声音进入她的耳朵，脑子也不想思考。
    Ada给慕星野定的机票是最近的一个航班，她不能参与任何决定，但是她知道总裁一定要赶去国外，一定有他的道理。
    公司现在危机四伏，孰轻孰重，总裁心里有自己的天平。
    慕家老宅。
    慕登勋拄着拐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书房的黄花梨案台上有熏香从香炉里袅袅生烟，窗户没有完全关紧，细烟很快被吹散。
    慕登勋来来回回都会看香炉几眼。
    刘成站在一旁，双手合着搭在腹前，等着老爷子发话。
    慕登勋停下来，看着刘成：“去，跟着少爷，看看他又想干什么！他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慕氏岌岌可危，他又要往国外跑！天大的事情不比现在的慕氏重要吗？”
    刘成点头：“是，是，我马上就去安排，老爷子您别动气，您就坐在椅子上，玩会儿壶，一切交给我。”
    “玩什么壶！”慕登勋跺着手里的拐杖，“我以前拐杖是装饰，现在是必备，哪有手空出来玩壶！”
    刘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道：“老爷子，您别这样讲，您过两天就可以继续把拐杖当装饰了。”
    慕登勋不耐烦的挥挥手，急切赶人：“你快去，别在这儿跟我废话了，赶紧的！”
    ——
    机场。
    慕星野过安检，他的行李要求重新检查。
    慕星野本来就是卡着点进的机场，如果错过这一班飞机，就要等到明天，他想着沈薇在国外不知道要跟那个医生聊些什么话题，血液被火点燃，一股暴躁压不住。
    “都是生活必需品，还需要检查什么？”慕星野的态度极其不好。
    安检员冷了眉眼，他们看过太多人仗着自己有钱，便一副要上天的样子，严肃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怀疑里面有不明液体可能是易燃品，根据法律法规我们要求重新检查都是合理的。”
    第247章 坦白
    慕星野扯了扯衣领口子，咬着牙，身上霎时出来一股子匪气。
    他此时暴躁到想把这些人全部打一顿。
    但他压着，他不能浪费时间。
    “那麻烦你们快一点。”
    安检员心里冷笑，你横，你继续横，“麻烦先生自己开箱，我们不能动手开箱验的。”
    一番检查，慕星野成功错过了航班，只能定下一班，下一班的时间是七个小时后。
    他是想打人，但他也知道法律范围内，如果他动手，七个小时后的航班他也要错过。
    隐忍。
    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如果私人飞机的行程不需要提前申请，他也不至于要这样等着，事发突然，只能隐忍……
    他坐在机场的候机位上，他看到机场大厅里出现的刘成，心里的石头越压越重。
    爷爷派人跟踪他。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应该找老爷子坦白？
    其实这个家里的人，每一个人，早都在怀疑他了，不是吗？爷爷派佣人去和苑，想要收集他的头发，他没有让爷爷得逞。
    母亲对他的态度一直有些说不出的疏离，可上次从国外回国之后，180度大转弯，父亲之后也多了很多关怀。
    每个人都在变。
    他不过用了几年的时间，就感受了人间的沧海桑田，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快速衰老，就像个迟暮的老人。
    他无能为力。
    慕星野和想要躲起来的刘成四目相对，朝着刘成招手。
    刘成见自己被发现，也不好再躲，大大方方朝着慕星野走过去，站在慕星野的跟前，恭谨的轻轻鞠躬：“少爷。”
    “爷爷让你来的？”
    “嗯。”
    “让你跟着我，想知道我为什么去国外？”
    刘成顿了顿，少爷实在精明，他没办法找到借口：“是的。”
    “我去找少奶奶，有些事情，一直躲着，躲也躲不掉，你去给爷爷说一声，我平复一下心情就给他打电话报告这件事，我还没有整理好。”
    刘成“诶”了一声，恭敬地退开，给慕登勋去了电话，将慕星野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
    慕登勋电话挂断，有一股紧张的外力朝着他压过来，所有人都瞒着一些事，就算慕星野没有开口，他也怀疑慕星野说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瞒着的事情。
    曾经想要知道真相，后来想要掩盖真相，如今呢……
    如何面对？
    机场的大厅，人来人往，送别的人很多，慕星野看着那些人跟闸口里面的人挥手，流泪，眷恋。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情分。
    他想着自己和沈薇的情分，几年便是一生。
    别的恋人经历过的分分合合，他们都经历过了，他们本该安稳，本该就这样继续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像所有恩爱的夫妻一样走下去。
    但他感觉，快要走不下去了。
    他的一生，似乎都要在现在断送掉了。
    他这几年，不是自己的，是偷来的，他怀疑过的事情一直不敢验证，如今都要一一去验证。
    刘成远远的看着慕星野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那一排椅子上的人，不断离开，不断有新的人坐下。
    只有慕星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思考着什么，不说话很正常，但慕星野的不说话，透着一种无边的孤独。
    刘成眼睛一酸，打了个电话给慕登勋：“老爷子，我现在远远地看着少爷，少爷情绪不太好，无论等会出现什么事情，您轻点责骂，我看着实在不忍心，他……”
    刘成声音微微一哽。
    慕登勋听着这声音，有些急了：“星野怎么了？”
    “老爷子，少爷他坐在那儿，一个人不声不响，不着急也不愤怒，他就是很孤独，就像个……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坐在马路边一样，我……我看着，难受。”
    慕登勋想着那日在医院里，慕星野跟他推心置腹那番话，不中用的心脏狠狠疼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不会责骂他。”
    慕星野一个人坐了很久，调整好情绪，电话打给慕登勋，他开口前深呼吸了好几次，“爷爷，您知道D国的NA医院吗？”
    饶是慕登勋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也没料到慕星野第一句话竟是直接问他NA医院！他以为会被捅破的窗户纸不是被捅破，是被一把火给烧了。
    慕登勋捏着电话，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冒着，苍眸里闪动的光慢慢转暗，他几步走到书房的阳台外，撑着阳台边沿，沉了沉声音，才显得不那么紧张：“知道。”
    “瞒不过爷爷。”慕星野自嘲一笑。
    不知道谁瞒谁，爷爷有通天本事，怎么可能让人瞒得住？但是爷爷知道NA医院，也依然对自己好，那说明，他的确是爷爷的孙子。
    否则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
    “星野，你知道多少？”慕登勋问得小心翼翼，他不想孙子知道那些让人心疼的往事，更不想孙子去怪罪郭琴兰。
    可一切都会浮出水面，如何能掩藏？
    “我知道NA医院里面有个人，长得和我一样，也知道母亲对那个人关怀备至，可能更胜过我，还知道阿薇也怀疑那个人的身份了。”慕星野以为自己足够平静，他的声音没有发颤，但他身侧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死紧。
    慕登勋手掌也握成拳头，锤了锤太阳穴，长辈以为的天衣无缝，都是自以为。
    孩子们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慧精明。
    甚至不用去核实，他们凭着感觉推断，也能猜个大概，“星野，不是有意瞒你，是不想伤害你，爷爷只想保住这个家，让这个家完整，不要那么多风浪。我们慕家世世代代都不轻松，创业有创业的难，守业有守业的苦，你们这代孩子，同样辛苦……爷爷只想你和阿薇就这样平平顺顺走完这辈子，家和万事兴。”
    慕星野没有猜错，爷爷是站在大家族的角度，希望家和万事兴，爷爷知道真相，却不拆穿，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他其实可以赢。
    他心里堵着的那团气，松开，吐了出来：“爷爷，阿薇这次出国本来是去法国公办，家里出了的事情，刘成必然也告诉你了，她过去遭受的那些罪，已经过去了，我是想她既然公办，也去散散心，省得在国内，不但操心慕氏，还要想着那些视频。”
    第248章 度秒如年
    慕登勋道：“你做得对，既然放下了，就要善待她。”
    慕星野道：“可是这次她去法国公办，却有人安排了NA医院的医生跟她见面，爷爷，您认识一个叫霍昀山的人吗？这个人和我们慕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霍昀山？”
    “嗯。”
    “没什么印象。”慕登勋想半天没有想起可以对号入座的人，他甩了甩头：“阿薇见了NA医院的医生？”
    “嗯。”
    慕登勋倒吸一口凉气，“你在机场等着，我和你母亲等会去机场找你。”
    电话挂断，慕登新电话马上拨给郭琴兰：“琴兰，你现在在公司的话，立刻往机场赶，星野在那边，几个小时后要去法国，还有，你马上跟你姐姐联系，问问修睿的情况。”
    郭琴兰不明所以：“爸，怎么了？”
    慕登勋：“阿薇出差去法国，NA医院的医生从D国赶过去了，两人已经碰面，但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修睿的情况，你说说怎么了！”
    郭琴兰顿时脸色惨白，马上挂了电话给姐姐打电话。
    可电话一个个拨过去，始终都打不通，打电话去医院熟悉的医生那里，也打不通。
    郭琴兰慌极了，眼睛不由自主的红了，她以为就这样可以过下去，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历史。
    但是纸包不住火，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形象的分崩离析，还有孩子的关系，家庭的关系，家族的关系，更严重的是，两个孩子内心世界的分崩离析。
    她马上往机场赶。
    机场里，度秒如年。
    慕星野不停地接着各种电话，基本都是公事，他有条不紊地处理，没有任何人能感觉出来他心脏处的漏洞已经让他疼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
    又是一个电话，陌生的。
    他不想接，想安静一会，可慕氏的股票还在抢救，全世界任何地方打来的电话，他都必须要接。
    接起来，是个女声，温顺，礼貌：“慕先生吗？”
    慕星野有些不耐烦：“嗯。”
    “我是鉴定中心这边的，您有一份报告单出来了，请问您今天有时间过来拿吗？”
    慕星野背脊上有根筋被人狠狠拨了一下，他全身不由自主的瞬间进入警戒状态，“现在？”
    他站起来，抬腕看看表上的时间。
    “你今天来拿，或者我们给你发顺丰快递都可以。”
    “你能不能直接打开告诉我结果？”慕星野撑着后腰，他此时不单单是急切，还有了焦虑，他希望结果是他想的那样，那么他和沈薇，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分开了。
    刘成远远的看着慕星野，以为他又遇到了焦头烂额的事情，忍不住想要过去安抚他几句。
    电话那端的女人道：“慕先生，我们有规定，客户的档案资料都是档案部封存拿出来的，我们没有资格拆开看，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负不起责任。”
    慕星野能理解，“那我现在授权给你们的话，可以帮我拆吗？或者，我派人过去？”
    “可以的，慕先生可以授权给委托人过来取，您亲笔签名的授权书，还有身份证复印件。”
    刘成刚刚走近，慕星野就安排了去鉴定中心的任务。
    刘成有点懵，少爷鉴定了什么？
    怎么宅子里的少爷都喜欢去做鉴定？前段时间慕晟安才去做过鉴定。
    但刘成不敢多问，马上拿着委托书和身份证复印件去了鉴定中心。
    慕星野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坐下，郭琴兰赶到机场，他也只是自顾自的走来走去，不跟郭琴兰说一句话。
    郭琴兰心疼不已，都是她的错，害得孩子现在过着被裹挟的人生，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当初她不是因为恨于问珠，恨于问珠的一切，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
    “星野？”郭琴兰搓着手，望着慕星野，白色的眼球红血丝越来越多。
    她心想着，儿子如果能发怒骂骂她也好，“星野，你心里不痛快，你发泄出来，你就像以前一样，你发泄出来，你别这样，妈妈感觉你什么都自己背着，都是妈妈的错……”
    慕星野这才听见郭琴兰说话，他停下来，看着郭琴兰，每次看见郭琴兰为他难过的时候，他又觉得世界好了一些，他的血液也可以是有亲情温度的血液。
    郭琴兰穿着高跟鞋，也比慕星野矮了一截。
    她望着儿子的眼睛，“星野，你怪妈妈吧，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妈妈发脾气，妈妈受得住，妈妈不怕别人议论，但是你别憋着，好不好？”
    郭琴兰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没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只想着这个儿子能为她争取什么。
    她这个母亲当得失职，且失败。
    她缺席了他太多人生，却要求他这不可以，那不可以。
    哪怕他跟曾经的哥哥一样，为了沈薇跟她吵，跟她闹，都可以。
    慕星野却伸手，大度地握着郭琴兰的肩膀：“妈，我不能，我不能发脾气，我若是发了脾气，就和那个人不像了，他曾经对阿薇很好，从来不会发脾气，我发过太多脾气，再也不能了……我以后都要养成这样的习惯，不然，我怎么做阿薇的丈夫？不像的。”
    慕星野想着曾经沈薇追在他的后面，拼命告诉他，他以前对她有多好，多温柔，多体贴，多宽容大度，是个十成十的绅士。
    以前的他爱她爱进骨头里，舍不得骂一句，更遑论打一巴掌。
    以前的他把她捧在手心里，有钱没钱的时候，她都是第一位。
    她是他心尖上最重要的人。
    他以为沈薇都是骗她的，但是沈薇没有骗她。
    慕星野真的对沈薇很好，只是那个慕星野，不是他。
    他要做真正的慕星野，就要做个十成十的绅士，把所有的温柔和包容，都给沈薇，他做不好，就要练，任何时候都要收敛自己的脾气和气性。
    日积月累，他会做成最好的慕星野。
    郭琴兰听到慕星野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是砸在心房上的锤子，砸一下她疼一下，疼得她眼泪直掉。
    第249章 坏女人
    郭琴兰自诩聪明算计，她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到头来，算计着自己的儿子。
    她活生生把两个儿子变成了悲剧，一个植物人，一个再也不能活成自己。
    郭琴兰扑进慕星野的怀里，压抑着声音大哭：“星野，妈妈是个坏女人，妈妈该死！妈妈该下地狱。”
    慕星野和郭琴兰没有过亲密的接触，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无形中的，天生就横亘在那里，不能砍断，也无法亲密。
    但是现在，他感受到怀中母亲的情真意切，他喜欢这样的情真意切。
    如果这些感觉可以早一些到来，他对沈薇是不是可以早一些善待？
    “妈，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怪自己了，到了这个地步，就想着好一点的事情，比如我认识了沈薇，是一件幸事，而且她还给我生了一个孩子，这是老天爷给的缘分，虽然这样说很自私，我不该偷抢这些，但我希望既然已经给了我，就不要拿走了……”
    最后几个字，慕星野再也无法平静，声色里突然的哽咽，让他马上闭上了嘴唇，再也不说一个字。
    不暴露脆弱，是他的生存之道。
    郭琴兰却听得清清楚楚，儿子的疼痛和苦难，她亲手炮制，亲眼所见，如今再亲身经历……
    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的女人，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以为慕恩洪就是她要争夺的一切，到头来发现自己只是个刽子手。
    可怕的刽子手。
    她恨不能将举起的刀砍向自己，可是她一刀刀地砍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郭琴兰抱着儿子的腰，压着也早已泣不成声：“星野，不会拿走的，不会拿走的，妈妈跟你保证，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沈薇，泽安，都是你的，他们都是你的……”
    旁人都以为这是对送别的母子，为之动容。
    慕星野很清楚，拿不拿走，不是郭琴兰说了算。
    电话响，是刘成的电话号码，郭琴兰退开，慕星野屏息了两秒钟，郭琴兰知道是大事情，她指了指电话：“星野，不怕，你接，妈妈在。”
    慕星野接起电话来，只听见刘成已经有了哭声：“少爷，少爷！”
    慕星野蹙眉：“刘管家！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少爷，是父女关系，是父女关系啊！”刘成以后捏着电话，一手捏着报告单，激动得跺脚，老泪纵横的抹着眼泪。
    慕星野拿着电话，他嘴角扯了个笑，又僵住，恢复成严肃：“刘管家，你再看仔细些。不要看错了。”
    “绝对不可能看错的，我还以为错了，专门去找了年轻人给我解释了，是真的父女关系！”
    慕星野这才再次拉起嘴角：“好好好，你带着报告单先回去照顾爷爷，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
    挂了电话。
    刘成拿上报告单走出鉴定中心，碰上迎面而来慕晟安。
    慕晟安警惕地看着刘成，“刘管家？你来这儿干什么？”
    慕晟安对刘成还是了解的，这种了解不是知根知底，而是知道刘成本事很大，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是千里眼顺风耳。
    他有一种直觉，自己被老爷子盯上了。
    这段时间养伤，加上忙着花花肠子，没来及过来拿报告单，左拖右拖，拖到现在。
    没想到一来还碰上了老爷子的人。
    慕晟安有些心虚。
    刘成拿起手里的报告单，扬了扬，他虽然红着眼睛，但神态是老辣的泰然自若：“回少爷的话，我过来拿亲子鉴定报告。”
    慕晟安心里咯噔一跳！不会让老爷子知道他偷偷给慕星野和幺幺做鉴定的事情了吧？
    老爷子知道了可不得了，肯定要怪他制造兄弟不睦的氛围，他嬉皮笑脸的走上前，讨好问道：“什么亲子鉴定报告？”
    刘成何其老练，对慕晟安一些心思也能猜个半透，于是隔山打牛地说道：“就是二少爷和幺幺的亲子鉴定报告，大少爷也知道，幺幺小姐从外面接回来，很突然，慕家不能做混淆血统的事情，就算我们心里都清楚，幺幺小姐是二少爷的种，但总要堵住外面人的嘴巴吧？这不，做个亲子鉴定，等外面有人造谣生事的时候，我们就把鉴定报告拿出去。”
    慕晟安大惊：“幺幺果真是星野的孩子？”
    刘成微笑，递出鉴定报告：“这还能有假？大少爷可以看看。不过大少爷的意思，是不想孩子是二少爷亲生的？”
    慕晟安被刘成的软刀子戳得直流血，还只能笑。
    慕晟安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也安排了亲子鉴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看着刘成发红的眼睛。
    哭过？
    刘成这个老东西，也是老谋深算，会不会故意诈他？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扯过鉴定报告就看了，父女关系。
    刘成知道慕晟安之前来这里做过鉴定，故意给慕晟安透个底，也能猜出来上次的鉴定是怎么回事了。
    回到老宅书房，刘成把鉴定报告递给老爷子，并陈述道：“大少爷那天之所以去挑衅二少爷打架，我猜测，是想拿到二少爷的头发，我今天在鉴定中心碰到了大少爷，后来我找人看到了他的鉴定报告，也是用头发鉴定的，父女关系。
    “老爷子您是知道的，二少爷机警，一直防着人近身，我们都拿不到头发，大少爷能拿到二少爷的头发，更不可能，打架搏斗是个方式。不过，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测，做不得数。”
    慕登勋看鉴定报告的时候，只能坐在椅子上，才能支撑起自己。
    刘成已经哭过了，能理解老爷子的激动，老爷子怒喝：“那混小子就知道窝里斗，整天对他弟弟不友爱，这种时候就想着搞事情，他非得我撵他才高兴！被打成那样，就为了几根头发！你想想他这个心术不正的东西！”
    恨铁不成钢，是慕登勋对慕晟安的总结。
    视线落回到鉴定报告上，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父女关系”四个字上。
    慕登勋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抖着手里的报告，看着刘成也不擦眼泪：“刘成！你看看，你看看！”
    第250章 两个孩子都不要了
    “老爷子，我看过了。”刘成回应温和，眼睛再次红了起来。
    “我就是看着幺幺亲切，第一眼看着就觉得这孩子灵，可爱，一点也不排斥，就想着能给她一个家，就给她一个家。刘成啊，这孩子是我们慕家的种，老天爷有眼，看着我没有坏心接纳孩子，所以又少给我们一些挫折，对不对？”慕登勋揉了揉酸胀的鼻子。
    刘成忙递上手绢给老爷子：“老爷子，您说得对，小小姐一身贵气，必然是慕家的孩子。”
    慕登勋因为激动，呼吸有些急促，他把鉴定报告放在桌面上：“有了这个，阿薇和星野就有了两个亲骨肉，阿薇和星野能长长久久，太太平平的。对不对？”
    “老爷子说的对。”
    “刘成，不是我狠心。”慕登勋声音颤抖，“阿薇只有一个，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我们做长辈的，能怎么办？已经这样了，问责问谁都于事无补，不如好好过下去，是不是？”
    “老爷子说的是。”
    刘成知道老爷子沧桑了，叱咤风云几十年，临了老了，动不动问他一个下人，对不对，是不是。
    老爷子哪是这般没主见的人？
    还不是因为被亲情绊住了的人，都没法做到绝情了。
    ——
    机场候机大厅。
    慕星野坐在不锈钢的椅子上，没有进VIP休息室，他想在外面等着刘成。叮的一声有消息进来，他看到了手机里刘成发来的照片，是亲子鉴定报告。
    听到消息和看到照片，完全是不同的感觉，证据确凿，他有了充分的底气，他拿起手机给沈薇拨打电话。
    对当年的事情抱歉，对后来的不该道歉……
    可沈薇的电话打不通，微信她也不回。
    慕星野的心里空极了，他不知道沈薇的电话为什么不通，是不是见到了那个人，见到了那个真正跟她经历过整个少女时代的男人？
    她再也不会回国了，从此销声匿迹。
    她连孩子都不会要了吧？
    两个，她都不要了吗？
    郭琴兰知道幺幺也是慕星野孩子的时候，全身鸡皮疙瘩都跳了出来。
    她握住慕星野的手：“星野，你别急，我有给你大姨发消息，让她看见我的信息马上回复我，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切都会过去。”
    慕星野笑不出来，郭琴兰安慰他，他不可能也真把这些话当作是自我安慰。
    他看向郭琴兰，“妈，你认识一个人吗？叫霍昀山。”
    慕星野想着霍昀山的年纪，应该是和父亲差不多大，这么多年都不在国内，爷爷不认识也说得过去。
    可是母亲呢？
    “霍昀山？”郭琴兰突然冷了眸色，“你说的霍昀山，是霍家那个霍昀山吗？”
    其实C城已经没有了霍家，早就没有了，霍家是慢慢消失的，没有轰轰烈烈，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从C城，甚至国内退出去的。
    没人会觉得多传奇，只是慢慢被遗忘了而已。
    慕星野墨色瞳仁里的光亮倏地聚紧：“我不知道什么霍家，但是他们在桑湖的湖心有庄园。爷爷不认识，你听过吗？”
    郭琴兰蹙着眉头，“对！霍家，霍昀山的父亲是霍征邶，和你爷爷认识的，霍昀山因为志不在商，所以在霍家也不出名，你爷爷不认识也正常。”
    “那妈妈是怎么知道的？”
    郭琴兰想起往事，有些难为情，都是些争风吃醋的事，现在看来，太过微不足道。
    她轻叹：“霍昀山，你父亲，还有C城好些个豪门子弟，都喜欢于问珠，我怎么能不知道？当初我还巴不得霍昀山把于问珠弄到手，毕竟他的条件最好，长相也是那些追求者中最不错的，人性子也温柔，如果于问珠跟他，必然幸福，于问珠幸福了，我也就安定了。可霍昀山偏偏因为不肯做生意，被他父亲架空，在家没有地位，后来于问珠就跟沈世业结婚了，这中间还有很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不得已吧，豪门结婚，哪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慕星野眸光转冷：“所以霍昀山后来经商，从他父亲的手里获得了争夺于问珠的权力，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于问珠？他说不定还知道我的事情，这次阿薇出国，就是因为签了他的巨额合同，要去他安排的法国医院做评估，美其名曰是帮他的忙，实则，是安排NA医院的医生跟阿薇见面。他的目的是什么？”
    慕星野呼出的气息都凉了几分。
    郭琴兰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瞳仁里的光无法聚焦，一片空茫：“他是来为于问珠报仇的吧？他觉得于问珠遭受的一切，我也有份？”
    法国。
    沈薇睡得昏天暗地，她捂在被子里，像个鸵鸟一样捂着自己的头。
    曾经的她，勇猛无比，为了慕星野上天入地，如今的她为了慕星野把头埋进沙子里，明明危险逼近，却装作自己安全无虞。
    门铃，有人摁响，叮叮咚咚的，并不急促。
    沈薇听见了声响，觉得那是催命符。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不多，公干也不用别人上门来找，她直接去医院就行，来找她，必然没有好事。
    可门外的人不顾她的没有礼貌，过一阵，又叮叮咚咚地摁了起来。
    沈薇掀开被子，坐起来，空洞的眼睛看着门口，她的头发到了肩膀，曾经的大波浪，如今的直发，直发却比大波浪还要乱。
    她胡乱地揉揉脑袋，更乱了，此时的她，脑子里迷迷瞪瞪的，完全没有要在意仪容的想法。
    她光着脚下床，地毯软软的，更像踩在云端，窗帘是拉上的，房间里只有淡色的夜灯亮着，她伸手摸了开关，房间亮起来。
    明亮充斥着房间，让她看清了一切，不想面对的，都推到了她的跟前，逼着她去看。
    调整好呼吸，沈薇走向门口，手拉在门锁上，深呼吸好几次，才打开，但她的手紧紧抓着门锁，对门外的男人充满防备。
    阿巴斯站在门外，“沈小姐，你穿上外套，我们去行政餐厅坐坐，这家酒店行政餐厅的下午茶很棒。”
    阿巴斯是个绅士，他不会贸贸然进女人的房间。
    第251章 渣男
    沈薇松了口气，她摁了摁额头，人有点站不稳：“阿巴斯先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吧？”
    沈薇状态不好，阿巴斯眉心拧了拧：“您可能低血糖，我让酒店工作人员扶你去行政餐厅，然后让人送一点葡萄糖过来，如果你不喝葡萄糖，我担心你会晕倒。”
    十分钟后，行政餐厅，沈薇坐在软椅里面，喝下葡萄糖后，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精美的甜点摆在精致的盘子里，被固定的架子支撑起来，一层层的，就像天上宫殿。
    阿巴斯拿出平板电脑，播放之前，他担心沈薇会再次受不了刺激，好心提醒：“沈小姐，不然你吃些甜点吧，甜点可以让你心情好一些，而且糖份能……”
    沈薇抓起一块心形蓝莓小蛋糕，一口塞进嘴巴里，又塞了一块菱形的草莓蛋糕，嘴里的蛋糕还没有咽下，又塞一块，她整个嘴巴鼓起来，就像仓鼠一样。
    她合着嘴嚼，努力想让自己多吃一点东西，不要被一点点的变故打倒。
    阿巴斯心有不忍，看不下去沈薇沉默又必须坚强的样子，他倒了茶递给沈薇：“沈小姐慢点吃，我可以等你。”
    沈薇点头，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着蛋糕。
    旁桌有人看到这一幕，偷偷议论，是这个白人找了黄皮东方女人，现在白人要分手，东方女人受不了刺激，边吃东西边想哭，还忍着。这家店可能是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
    又有人说，看着两人有年龄差距，东方女人很可能是情人……
    沈薇吃饱了，喝了茶，看向阿巴斯：“阿巴斯先生，你请。”
    阿巴斯把pad递给沈薇：“视频里的男主角是李修睿，他昏迷了五年了，五年，一个这么年轻的男人，五年前的时间多宝贵，可他这几年都在医院里靠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过活。
    “好在，他终于醒过来了，他心里一定有个很强烈的执念，一直在呼唤着他，逼着他醒过来，可能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需要他的保护。”
    沈薇拿着平板，不敢点开，她看着阿巴斯，越来越模糊，有剔透晶莹的珠子从她的眼睛里眨落下来。
    远处的顾客窃窃私语，他们看着东方女人隐忍的落泪，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却也能感觉到东方女人的心碎，哎，白皮男人太坏了，多漂亮的东方女人……
    阿巴斯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他想好只是平静叙述，可是面对沈薇，他很为难，他每为李修睿说一句话，就相当于往沈薇身上扎一次刀子。
    沈薇捂着心口，她想说话，想问，却不敢张开嘴说话，她怕一张口，心腔里压着的那些悲恸全都会从嘴里喊出来。
    她现在是慕家的媳妇儿，是慕星野的妻子，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是很多身份，她没有资格哭，没有资格喊。
    她低下头，看着pad视频那个三角形的播放键。
    阿巴斯吸了一口气：“沈小姐，李修睿现在坐在医院里，他看着自己的名字上贴着李修睿的名字，很陌生，他怀疑自己的名字，怀疑自己的身份，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跟任何人交流，他每天低着头听电视，听新闻，就像在找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每次抬头，看着进房间的人，他的眼神都是空洞迷茫的，就连他的母亲郭秀梅的靠近，也让她充满戒备……”
    沈薇头更低，眼泪如暴雨砸在pad的屏幕上。
    沈薇点开视频，视频里的男人，被推进ICU抢救，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又有新的血从管子里流进了他的身体。
    他被推出ICU，满身插着管子，静静的躺着，屏幕上方的时间快速调动，一年又一年，他都静静的躺着。
    时间是运动的，他是静止的。
    突然，他的眼睛睁慢慢睁开了，他的睫毛颤动，他身边的仪器发出不一样的声响，他迷茫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一天，又一天，他见了一些人，他都用不解的眼神看着那些人，包括郭秀梅。
    他在听新闻，拿着手机听歌。
    歌的声音慢慢被收录，他静静闭着眼睛，听着那些并不标准的汉语。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在我感情的封锁区，有关于你，绝口不提……”
    沈薇趴在桌面上，她紧紧咬着嘴唇，哭声憋在身体里，变成一根根的针，从她的毛孔里钻出来，头发丝都在痛。
    视频里的歌声还在放：“孤单就像连锁反应，想要快乐都没力气……对不起，谁也没有时光机器……”
    沈薇的堵在肺管子里哭声和视频里的歌声就像两条相交的悲伤绳索，纠缠在一起……
    阿巴斯不去打扰，也不再去说什么，他想等沈薇在平静一些，可他也没办法在这里做下去。
    沈薇的哭声太悲了。
    苦痛酸涩全都有。
    阿巴斯站起来离开，他走到行政走廊转角的沙发区，坐下来，这里可以不用听见沈薇的哭声，她没有放声哭，传不了这么远。
    他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一切都回到正轨，就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给霍昀山发了短信：“沈小姐已经看了视频了。”
    霍昀山：“她情绪如何？”
    阿巴斯：“她在哭，我离得远了些，她现在太伤心了，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劝慰她。”
    霍昀山：“帮我照看好她，别让她受伤，也别让她伤害自己，你帮我好好开导她，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没什么。”
    沈薇一个人趴在位置上，单薄的后背颤动，她虽然咬着嘴唇，没有大的哭声发出，但是所有客人看到她，都知道她哭得很用力。
    “太可怜了，就这样被甩了。”
    “她似乎很要强，没去追，一个人默默承受。”
    “男人都坏。”
    “不分国界的坏。”
    沈薇不知道身体里还有多少眼泪，她耳朵里是《独家记忆》的歌词，一遍遍的回响。
    她是他的独家记忆，而她呢……
    早就不是了……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被现实锤得稀碎，她拼接不起这些年的生活，她咬着牙，忍辱负重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第252章 独家记忆
    她所有的勇敢，用在这些年，她像个不怕死的女战士，冲在要让慕星野想起她的前线，她奋勇杀敌，把一个个阻碍都铲除干净。
    她心里就一个念头，让慕星野想起她。
    想不起她也没有关系，重新爱上她也可以……
    沈薇的眼泪断不了线，她恨自己，恨自己那样的勇敢，她让另外一个男人爱上了自己，而自己却发现一切都是骗局。
    她坐起来，身体像没有骨头的无脊椎动物，软软地倒在沙发背上，她吐气，就像快要死去的老人，一口口，虚弱又用力地吐着气。
    阿巴斯从转角走回来，重新回到座位上。
    所有人都投向他怪异的眼神，他有些莫名其妙，法国人还挺绅士，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如此不懂礼貌。
    “呵，还知道回来，看人家不哭了，就回来了。”
    “真不是个好人。”
    阿巴斯看向沈薇：“我已经买了单，你要是想去见见李修睿，我带你去，你不一定要跟他说话，隔着玻璃，看看他就行，或者，医院里有监控，你从监控屏幕里看看他也可以。”
    沈薇没法拒绝。
    她知道有个男人，天天抱着手机听着《独家记忆》，她知道有个男人，拼命想要找回一点记忆。
    她不想打乱什么，她已经没有勇气去打乱什么。
    就是去看看他。
    阿巴斯没想到沈薇会同意去医院，他脸上有了喜色：“好，我带你去。”
    沈薇站起来，扶着额头，差点栽倒下去，阿巴斯冲过去一把扶住沈薇：“沈小姐，你再坐一会，我们不急，有时间。”
    沈薇摇头：“不要等，我在车上可以休息一下，直接过去把，去NA医院。”
    阿巴斯帮沈薇拿了包，pad也收好，绅士地扶住沈薇，“走吧。”
    等二人离开，大家又开始低声议论。
    “这男人太渣了，把这个女孩伤得太深了……”
    “还好意思回头来装绅士。”
    ——
    NA医院，21号房。
    沈薇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男人，已经再次睡着了。
    她本来不打算过来门口，但医生说他睡着了，她便来了。
    这条走廊，她来过一次。
    第二次没有上楼。
    今天她又来了，是不一样的心情。
    还是忍不住，她扭开门锁走了进去，条纹的被子盖到了心口，他瘦了很多，他从来没有如此瘦过。
    她站在床前，静静的看着他。
    她轻轻拉过一张椅子，在他的床边坐下来，伸手，轻轻的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阿巴斯说：“不用担心，他的药液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因为他老是熬着不肯睡觉，医院也没有办法。”
    沈薇睫毛颤动，湿润的睫毛一直都没有干过：“他睡了太久，可能害怕黑暗，所以，他不想睡，也不敢睡，怕睡醒起来一切又是自己不认识的世界，他不敢面对这些陌生的一切。”
    阿巴斯“嗯”了一声：“你说得对，我们也是这样考虑的，但是休息很重要，不然身体机能无法恢复。”
    沈薇握着李修睿的手，她转头去看阿巴斯：“房间里有暖气，我可以掀开他的被子看看吗？”
    阿巴斯明白沈薇的意思，他点头：“可以。”
    沈薇站起来，掀开条纹被子，再解开李修睿的扣子，她看到了他肋下的疤痕，很旧的疤痕。
    “阿薇，肝是可以再生的，你不要害怕，我就算割给你，我也能重新再生。”
    “阿薇，你的身体里装着我的肝，你每时每刻都会记得我的好，从此对我感恩戴德，从此后，你都会觉得我是最爱你的男人，别的男人你看都不想看，是我赚了。”
    “签字吧，阿薇。”
    沈薇不想回忆，这些年慕星野对她太恶劣，她一遍遍被伤害，一遍遍心灰意冷，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回忆了，他都忘了，他都忘了的东西，她也不要记得了。
    她好不容易把这些记忆全都关起来。
    如今她脑子里的回忆又像开了闸口，汹涌地往外涌。
    她把李修睿的纽扣一颗颗的扣好，又把被子给他掖好。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摸着李修睿的手，轻声问：“他的身体现在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阿巴斯道：“暂时看不出来，因为他的情绪算稳定，看起来都很平和，但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他的眼睛里，没有光亮，所以，不好不坏吧。”
    沈薇不敢再看李修睿瘦削到凹陷的脸颊，她低头看着他枯枝一样的手背，同样是可以割破她心脏的利器。
    她不是自私，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未来的路，那条路一定不好走，无论怎么走都是痛苦又艰难的。
    “阿巴斯先生，我不想，不想抛下他，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无能，我该怎么办？”沈薇问出该怎么办的时候，抬起手臂盖住眼睛，用衣服的面料吸掉眼睛里的泪水。
    她不想抛下他，她已经抛下他五年了，这五年，她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没有为他分担一点痛苦，她还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她就是个坏女人。
    突然，枯枝一样的手，一动，将她的手指抓在了他的手里。
    沈薇一惊！
    阿巴斯也是一惊！他明明给李修睿用了药，他应该睡得很香才对。
    沈薇的心跳都停止了，他的手指因为打着药液，没有什么温度，冰冰凉凉的，可是她依然能感觉来自于他的力道。
    她看着他的脸，他颤动着睫毛，但是没有醒来，他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可以抓住什么的梦，可以抓住那份独家记忆的梦。
    沈薇任由他握着，她慢慢用空着的手安抚他的手背，让他的手更暖和。
    他的情绪似乎慢慢松了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缓了些。
    郭秀梅推开门，走进来，她知道自己被软禁了，不能跟外面联系，也没办法跟李修睿说出事情。
    但是照顾孩子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她见到沈薇，心脏蓦地一紧，“你？你？沈薇？”
    郭秀梅站在门口，连连发问，一声比一声紧张，她关上门，后背抵在门板上，脚趾头都抓紧了。
    妹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孩子和沈薇分开，如今沈薇出现，简直是个晴天霹雳。
    第253章 解开他的衣服
    沈薇泪眼看向郭秀梅，眼中没了起初的哀楚，是更甚的冷漠和憎恶：“大姨，我们见过，怎么，就不认识了？”
    郭秀梅哪能不认识，她只是惊慌了。
    “你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薇冷笑，她握着李修睿的手，轻轻拍了拍，用红肿的眼睛挑了眼风：“大姨看不出来吗？我过来看你的儿子，过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我还解开他的衣服，看了伤疤，真是巧，星野在那个位置也有伤疤，还是大姨和妈妈有本事，愣是把一切都操办得妥妥帖帖，天衣无缝……”
    沈薇话里带着讽刺，很浓的讽刺，刀子一样的尖锐。
    郭秀梅其实是喜欢沈薇的，只要现在的慕星野喜欢，她就满意，她看着慕星野幸福，她就幸福，只要一切都能过好，她愿意跟现在的李修睿一直母子相称过下去。
    她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没想到沈薇找上了门
    她这些天眼皮一直跳啊跳的，总觉心慌气短，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有要发生的事情她都阻止不了。
    “薇薇，你，你要不然回国吧……”郭秀梅绞紧了手指，这是她唯一能劝出口的话：“趁着修睿没有醒，你回去吧，星野还在国内等着你，还有你的孩子，他们一定很想你，你想想，幺幺，还有泽安，幺幺和泽安都是可怜的孩子，他们都是没有吃过母乳的孩子，你不能再离开他们，星野也对他们很好……”
    沈薇没哭，她只是觉得悲哀。
    自己的一生走到现在，还不到三十年，可她就像走过了别人的几辈子。
    年少丧母，被后妈欺压，中毒差点要了命，失去慕星野，又被强，血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和慕星野能相濡以沫了，有人跳出来告诉她，所有的棋路都走错了。
    她被两种势力拉扯着，身体和心肺都被一一剖成两半，做什么都不能自己。
    “大姨要失望了，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沈薇不是真的想在这里，她也怕李修睿醒来她如何面对。
    可是她恨这些人，恨这些恶意改变她人生的人，她们联手起来欺骗她，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打碎了。
    她们不但打碎了她的人生，还打碎了她在意的人的人生。
    她就是想要郭秀梅难受，惊慌，害怕，六神无主的哭泣。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来承受这些？
    郭秀梅冲过去，噗通一声，跪在沈薇的脚边，泪水涟涟而下：“薇薇，求求你了，你回去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清楚了，可是，星野是我带大的孩子，他真的很善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很可怜，他现在在国内等着你，如果知道你永远都不回去了，他会疯的。”
    阿巴斯被郭秀梅吓着了，他伸手去拉：“郭女士，你起来，这样不好。”
    郭秀梅不肯起来。
    阿巴斯叹息一声，他也不懂汉语，怕郭秀梅因为下跪而尴尬，他转身，走出了病房，关上门，站在门外。
    沈薇想让自己的血液凉掉，这样她的情绪便可以一直保持冰冷，无动于衷的冰冷。
    国内的慕星野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起初，他是拒绝她的，他逃避她，让她滚远点，让她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他说得没错，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他是郭秀梅带大的慕星野，怎么可能爱过她？
    是她沈薇啊，是她死缠烂打，对他穷追不舍，非要让他爱上她，她也把他害得好苦……
    血液无法透凉，人心也做不到冷漠，她心里的愤怒翻涌，让她的血被煮得咕嘟咕嘟的想要爆炸。
    沈薇垂眸，眼皮垂下那一刻，泪水再次滚出，她想要怒喝的声音因为不能大声变得压抑，悲切：“为什么要这样恨我？你们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儿子？如果早知道这样，我远走他乡，远离他们，我也不会碰他们一下，如今，每个人都很痛苦，你们不内疚吗？”
    郭秀梅岂止是内疚，她恨不得替孩子受一切的罪，她伸手去抓沈薇的手臂，还没有碰到，又缩回来。
    “薇薇，我很后悔，也很内疚，当初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妹妹把她双胞胎的儿子送到国外养，也是为了保住孩子的命而已，却不想最后会发生这么多……”
    沈薇笑容极苦，她舌尖舔唇，添到了眼泪，泪水都变成了苦味。
    “呵，真有你们的，为了不让真正的星野和我在一起，不惜用另外一个人来伤害我，那是郭琴兰的亲儿子啊！亲儿子啊！她这么狠的心！你是姐姐，为什么要这样纵容她！”
    郭秀梅摇头：“薇薇，你婆婆知道错了，她特别后悔，她想弥补的，所以你带回幺幺她也接受，你愿意和国内的星野在一起，她什么都接受，我们只希望一切都按照现在的轨迹走下去，让痛苦的人少一点，好不好？”
    沈薇嗤声一笑：“合着，我还得感激你们，感激你们一个个的心狠手辣，感谢你们一个个的心机深沉？你们反省了，知道错了，然后我就得原谅你们，代替所有人原谅你们？”
    郭秀梅哪敢这样说，沈薇说出口的话，太尖利，她一辈子什么都听自己妹妹的，没有什么主见。
    她活得不强势，更不知如何应对沈薇的犀利。
    她有什么资格让沈薇去接受一切？
    沈薇见郭秀梅不说话，她摸着的手，又动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指，她的心脏跟着枯瘦的手指一起揪紧。
    五年啊，如果他早一点动了手指……
    如果车祸刚刚发生，她就在他的身边，他需要眼角膜，不需要去移植沈倩儿的，移植她的就好。
    她什么都可以给他的。
    她愿意陪着他，哪怕他不说话，她可以每天跟他说话，说他们之间的那些记忆，让他不用每天听着陌生的声音。
    他不能醒来的时候，一定是有意识的，他想要寻找熟悉的声音，却发现自己是游荡在异界的孤魂。
    她若是在，不会让他过得这样苦。
    她细心的抚摸着他的手指，郭秀梅看在眼里，她有一种感觉，如果沈薇愿意坐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赶走她。
    第254章 李修睿慕星野
    沈薇低声说：“大姨，你起来吧，你出去，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
    郭秀梅伸手拉住床沿站起来，她膝盖还疼，没有跟沈薇再辩解什么，她点头：“那我去外面等你。”
    “嗯。”
    房门再次被关上。
    沈薇却一句话都没说，千言万语，都成了无声。
    曾经可以为了对方付出一切的恋人，在一个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静默无言。
    好久好久，沈薇的眼泪都流干了，红肿的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她才再次开口。
    “你叫李修睿，还是慕星野，都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
    “以前，我满世界让慕星野想起我，如今，我害怕你想起我，你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觉得曾经的青春喂了狗？你那么喜欢的一个女人，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我敢面对谁？我谁都不敢面对，国内的慕星野，国外的李修睿，我一个都不敢，他被我也害得惨，你也被我害得惨。”
    “小时候，沈世业和崔玉容都说我是个克星，扫把星，外婆维护我，说我不是，说我是福星，呵，你看看我，我哪儿像个福星？你跟我过了多少苦日子，我们好不容易熬到头，你回国就出了车祸。连你的弟弟……”
    “你以后就叫修睿吧，李修睿，就是你的名字，你别认识我，也别想起我。我下次若是见到你，我也会装作不认识，我没有脸认识你，我背叛了你。我不求活很久，我就想看着幺幺和泽安长大了，他们有了美满的婚姻，我就把的阳寿都给你，老天爷想拿去就拿去。我欠你的，一辈子都欠你的。”
    沈薇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很大的决心。
    她只有一个人，不能砍成两半，她不是救世主，这辈子她注定要辜负一些人，一些用生命爱过她的人。
    她想要回报，却回报不了。
    “修睿，如果以后你需要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心肝脾肺肾，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不不，你永远都不需要，你以后的人生一定无病无灾，你以后所有的灾都冲着我来，我来给你挡，修睿，你以后就是修睿了，对不起你……”
    沈薇的手从李修睿的手中抽出来，她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
    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她总觉得后面的一切是一个巨大漩涡，随时会把她吸进去，如果她一旦被吸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幺幺怎么办，泽安怎么办？
    沈薇靠在门上，深呼吸。
    阿巴斯和郭秀梅齐齐看向沈薇，异口同声。
    “沈小姐，怎么样？”
    “薇薇，怎么样？”
    沈薇深呼吸，触到肩膀的头发有些乱，她理了理，抬起脸，红肿的眼睛遮住了她往日的光彩和精气神。
    阿巴斯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急迫地问她。
    郭秀梅她合了嘴唇，不再出声。
    沈薇道：“从此后，他就是真正的李修睿，国内的慕星野，就是慕星野，我不会再出现。再见面，也是陌路。”
    这个答案让郭秀梅当即腿软，滑到了地上。
    阿巴斯不敢相信：“沈小姐，你明明知道了一起，明明知道李修睿有多苦，你为什么要这样？”
    “修睿还是不要知道真相的好，不知情的人，才是最快乐的，知情的人，没有一个会活得轻松。”沈薇不希望让李修睿重新来承受一切。
    沈薇独自离开，郭秀梅虽然不能跟外界联系，但再也不敢出房间门，她必须时刻守着孩子。
    李修睿次日醒来，郭秀梅也早早从陪床上醒来。
    李修睿坐起，他看着郭秀梅给他端来了清粥和小菜，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一切本该是亲昵的，但他很疏离，自己动手吃粥。
    “妈，昨天晚上有人来过我的房间吗？”
    郭秀梅心口一跳，慌张解释：“没有，没有，怎么会有别人呢？可能是护士护工？修睿，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我感觉有一个人，我很熟悉的人，拉着我的手，她很伤心，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我听着也很伤心。”
    郭秀梅眼睛一酸。
    李修睿轻轻叹了一声，他每天都想打开手机听听歌，不知道为什么选那些歌听，就是觉得熟悉。
    昨夜的梦境，却让他有一种让人依恋的熟悉感：“大概是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以前的故人，她像是我很在乎的一个人，我好像听见她的呼吸，都有种疼痛的感觉，我感觉她好像摸过我，我感觉她很心疼我……”
    郭秀梅背过身，偷偷抹掉眼泪，去倒温水，装作什么也不懂地笑着：“修睿，你做梦是正常的，你睡了好几年了，改天妈妈带你去你以前上过学的地方，见见老师同学，翻翻以前的照片，你会看到很多人，很多你在乎的人，很多在乎你的人，慢慢就好了，现在还不能出院。”
    李修睿拿出手机来：“我知道了。”
    他没有过度的追问，顺其自然的接受，可心里有个火种好像被点燃了，他想要出院，出去找找那些照片里面，有没有昨晚梦见的那个人。
    她告诉他：“你就叫修睿，李修睿。”
    是啊，他就是李修睿，她知道他的名字，她的声音他听过，她一定是他生命中出现过很重要的一个人。
    若不然他醒来这么多天，无数人告诉他，他叫李修睿，他都怀疑，都不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的。
    为什么昨夜他在梦里听见这样一句，他就相信了？
    “妈，你知道慕星野吗？”
    郭秀梅正拿着玻璃水壶倒着水，手里的水杯一滑，落在地上，还好壶里是温水，若不然她的手会被烫得红肿一片。
    李修睿听到声响，蹙眉：“妈？怎么了？”
    母亲打翻了水杯他应该询问，可是心里没有该有的担心和急切，他为自己这样冷血而感到内疚，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如对待一个梦境里出现的声音。
    郭秀梅擦干手上的水，便去拿扫把打扫地上的碎玻璃片。
    李修睿又问：“妈，你知道慕星野吗？”
    第255章 头皮发麻
    “不，不知道。”郭秀梅竭力压制着声音里地颤抖。
    “是吗？可我昨天晚上做梦，好像听到这样一个名字。”李修睿看着窗外，想要马上飞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样子，可医生说他现在最好不要走出病房，随时数据可能会发生变化。
    郭秀梅低着头，再也不敢和李修睿交谈，更遑论眼神上的对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李修睿打开手机，没有网络，电话卡已经欠费，他也不急，就点开下载好的音乐，继续听歌，每次都是那一首《独家记忆》。
    郭秀梅听这首歌就觉得头皮发麻。
    ——
    沈薇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她需要彻底的睡一觉，等一切都做好，她还要回国。
    每一个步骤，似乎都是在逼迫自己，逼迫自己去接受命运的安排。
    次日，沈薇拖着沉沉的身体醒来，她没让自己消沉，去了行政餐厅吃早餐。
    回去的时候她走得很慢，从电梯到房门，她走了很久。
    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现在能认出来，这是国内的慕星野。
    他们真的很不一样，但是她却以为慕星野失忆造成的性格大变，是她错了。
    她走过去，吃了早餐，也没有多少力气，问出口话，有些气若游丝：“你来了。”
    三个字，平静极了，也没有任何情绪，不激动，不憎恶，不怨恨。
    慕星野鬓发长了点，没有修剪，下飞机时，他修了胡子，却也没能掩盖住他的憔悴。
    “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没有回复。”慕星野用尽量温柔的语气，他不敢责怪她。
    “我关机了。”
    她说了这四个字，用房卡刷开了房门，慕星野伸手，帮忙把门推开。
    沈薇进去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房间里，她需要更热烈一点的阳光，把发霉的自己照得干净点。
    她率先在沙发上坐下来，拿了本杂志看。
    慕星野很清楚，她什么都知道了，他不需要再去欺骗，反而会让她更反感。
    她也许已经开始反感。
    若不然，她对他的疏离，何至于如此冰冷？
    他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蛮不讲理，甚至理直气壮的要求她如何，他是个贼，偷东西的贼。
    如今，他手里的宝物，随时都有可能物归原主，他哪来的底气？
    “阿薇，我过来找你，是想给你看个东西。”慕星野拿起公事包，从里面翻出鉴定报告，他坐在床边上，和沙发上的沈薇相对。
    不远不近的距离。
    沈薇瞄了一眼：“是什么？”
    “亲子鉴定报告。”
    沈薇蹙眉：“谁的？”
    “我和幺幺的。”
    沈薇背一挺：“你想做什么？”
    “阿薇，幺幺是我的女儿，你信吗？那一年的事情，我现在回想都回想不完整，但是我有记忆的，却不知道是你，如果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你，我怎么都不可能……”
    沈薇拿着鉴定报告，她看到上面“父女关系”几个字，讽笑道：“知道是我又怎么样？知道是我，你就会对我好吗？你不过会说我是倒贴罢了，你不过是更加讨厌我罢了。”
    慕星野没有辩解，无法解释，他们都变了，那时候和现在是天壤之别的心态变化。
    他让她发泄情绪。
    “你现在来说，对不起，想说那时候是缘分吗？我受了多久的罪？我以为被强，我痛苦得要靠催眠才能活，怎么？现在证明幺幺是你的女儿，你好得意是不是？”
    慕星野坐在床沿上，不激动，他若是激动，会让沈薇更激动。
    一个贼，有什么资格激动？
    他看着她的眼睛，短短的时间，他好想成长了很多，突然间就成熟了，不再自以为是。
    每一个得体的人，每一个沉稳的人，也许都被生活狠狠捶打过。
    捶打的过程，不能喊痛，慢慢就沉稳了：“阿薇，我不得意。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罪，阿薇，我也受了很多罪。你很苦，我也很苦，这几年，我感觉自己脱了一层皮，是硬生生从我身上剥下来的一层皮，我不记得曾经的自己，我记得的自己，都是你跟我说的自己。阿薇，我也不好过……”
    他不能解释，也不想隐瞒。
    他想告诉她，他的内心世界，也跟她一样，他不是掠夺者，他不是有意将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他也是受害者。
    可他现在想在受害者这个位置，安定下来，和她一起安定下来。
    沈薇捏着手里的鉴定报告，她心里是压着不甘，压着愤恨，压着悲痛，她想要发泄，发泄给慕星野。
    可她看着慕星野的眼睛，她骂不出口了。
    他说，阿薇，我也不好过。
    是啊，谁好过？
    沈薇鼻子里酸酸涨涨，她以为她眼泪在李修睿的房间里已经流干了。
    可她看着慕星野那双深瞳里的黑暗，她眼睛里再次氤氲起水雾。
    “阿薇，我被迫接受别人安排给我的人生，是你让我相信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你让我知道我就是慕星野，是爱过你的慕星野，你说我送给你钻石，我就开始给你送钻石，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你说给我听的那些过往，我都以为我经历过。
    “你说我温柔，对你好，我如今每次心里有火苗起来，我都想着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那不是你喜欢的慕星野，我的人生按照所有人要求的样子，以为的样子，一点点往上靠，我现在靠上了，什么都记起来了一样。”
    他不是什么都记起来了，他是已经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相信那些剧本里的角色，才是他的人生。
    他像是个演员，投入的去诠释自己的角色，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角色和本我，只想在剧本里面生活一辈子。
    沈薇不能反驳，若她是受害者，李修睿是受害者，慕星野同样是受害者。
    “不怪你。”沈薇低头看着鉴定报告：“星野，不怪你，明明郭琴兰是要让我远离，让你的冷漠和绝情把我赶走，是我不要脸，是我死缠烂打，是我害了你……”
    慕星野站起来，一步上前，就跨到了沈薇跟前，他蹲下，抽了铁艺玻璃小圆桌上的纸巾，帮沈薇擦眼泪：“也不是你的错。”
    第256章 多疼都要接受
    他知道，她爱得炽烈，他感受过，那样浓烈的爱，她做不到退缩。
    他佩服她的勇敢，也羡慕曾经的慕星野，可以得到她如此浓郁的爱情。
    以后，她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热血了。
    她爱的人，不是他，她已经知道了。
    慕星野来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任何结果，他都要接受，无论多疼，他都要接受，可他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脸，看着她流泪的眼睛，他知道他放不下。
    无论多疼，他都放不下。
    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蹲着，他们像两只被抛弃在路边的流浪狗，挨着互相取暖。
    他们都没有问对方，你是何时知道真相的。
    他们只是默认知道的一切。
    没有人去查过，去确认过，但是所有人的反应都向他们证实了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沈薇知道，没有人是无辜的，最无辜的，就是蹲在地上的这个男人，他甚至没有招惹过谁……
    沈薇伸手，摸着慕星野的脸，这几年，她爱的是谁，她已经不知道了，“星野，你是无辜的，最无辜的就是你，你没有和我私奔过，你没有爱过我，你没有为了我和郭琴兰撕破过脸，你没有给我捐过肝，你也没有接受过沈倩儿的眼角膜，最后却迷迷糊糊被弄去国内，说一切都是你做的……
    “你离开疼爱你的妈妈，来接受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切，去背负从来没有承受过的恩情，你还要报答那些什么也没有给过你的人，你起初那么排斥，到最后全都接受，这个过程的煎熬和锤炼，你该多痛苦，星野，你是最无辜的……”
    沈薇忍不住心疼，她没有给他换名字，对谁都是痛。
    慕星野心房四壁的砖，房顶的瓦，被震得摇晃，快要塌了一般猛烈地摇晃，他希望沈薇跟他吵，跟他闹，把她的委屈用嘶吼的方式发泄出来。
    她偏偏不，她用同情他的眼神看着他。
    慕星野垂下眼皮，曾经他最讨厌的同情，如今却不能推开。
    他不需要同情，却不得不接受这份同情。
    他的头顶在她的锁骨，“阿薇，我们有幺幺，有泽安，我们有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是多少家庭都羡慕不来的幸福，你说是不是？”
    沈薇点头：“是，孩子还小，要爸爸，也要妈妈。”
    慕星野的手掌放在沈薇的膝盖上：“这次我给幺幺做鉴定前，是幺幺让我去验的，她说她之所以叫我爸爸，是因为她能闻到我身上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味道，她也能闻到弟弟身上的味道。我以前是不信的……”
    沈薇呼吸声，玻璃渣子都吸进了肺管子，疼。
    幺幺是喜欢这样说，说她能闻到血缘的味道，可是谁都不信她。
    沈薇从小在沈家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父母离异对她的伤害很大。
    曾经她觉得那些为了孩子不离婚的夫妻真是奇怪，沈世业怎么就不是那种父亲？
    若是慕星野对她不好，她也会离婚，但如今，慕星野千依百顺，对孩子也是极好，她离婚，用什么理由来离婚？
    不知道真相的人才可以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享受幸福。
    她和慕星野，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状态。
    他们像两个经历过人生跌宕起伏，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再也没有激情，只有相濡以沫的扶持。
    ——
    霍昀山接到阿巴斯的电话，他一遍遍的发出问句，全是不可置信的惊异：“你说阿薇没有选择现在的李修睿？”
    “是的。”
    “她知道真相，也没有选择李修睿？”
    “是的。”
    “她知道这些年李修睿怎么过来的吗？她难道愿意回到假的慕星野身边去受苦？她忘了这几年，这个慕星野是如何对待他的么？”
    “霍先生，毕竟沈小姐现在有家庭有孩子，她要考量的东西很多，她说她的女儿也就四岁，儿子才刚出生，当妈妈的心情……”
    霍昀山最听不得为了孩子牺牲的戏码，曾经的于问珠受尽了委屈，无论他怎么劝她离婚，她都要为了孩子忍下来。
    结果，自己过得不好，孩子过得更糟糕。
    他不想沈薇再去重复她母亲的悲剧，费劲心思做了这些，把对她不好的人通通都收拾了一遍，她竟然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那个假的人。
    霍昀山心里憋了一口气，让他极不畅快。
    “好，既然她自己选择的，那也别管了，如果郭秀梅要办理出院，就让他们出院吧，其他的后续治疗，都别管了，麻烦阿巴斯先生了。”
    挂断电话后，霍昀山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中却是余怒未消……
    慕星野陪着沈薇一起去霍昀山安排的各个医院考察，对采购的医疗器械做了分析。
    节奏很快，快到让人连轴转，没有时间悲春伤秋，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凌晨。
    沈薇洗漱好，慕星野还在书桌前处理公务，他们之间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到可怕。
    沈薇把床被压着的被角从床垫下扯出来，“星野，你先回国吧。国内事情那么多，总归是离不开你，需要你去处理的，我公司这点事情，我能处理好。”
    慕星野头也没回，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在工作笔记本上记录下来：“没事，我陪着你好点，你有点低血糖，身边没个人也不行，若是我这次把甄妮也叫过来了，有她陪着你，我也能放心回去。”
    沈薇坐在床沿上，看着慕星野挺直的背脊，直得有一种刻意的僵硬。
    “我请个管家照顾我，你能放心吗？”沈薇道。
    慕星野握着笔杆的手，一顿。
    他不放心，欧洲国与国之间太小，小到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就能穿个国家。
    他觉得这里和NA医院只有一堵墙的距离，他不能一个人回去。
    他转过身，看着沈薇，她上次剪短头发，是他伤了她的心，每次看见她的头发，心里都忍不住一阵绞痛。
    他做过太多伤害她的事情。
    他嘴唇有点干，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你担心公司的事情，其实这次过来，也是因为国外避险资金的问题，虽然慕氏遇到的问题很大，但是我这几年在国外安排的避险资金也很多，一个个窟窿填过去，虽然损失很大，但也能渡过危机，所以你也别担心我。”
    第257章 家散
    慕星野绝口不提私人问题，甩锅给公事，更将沈薇的一切目的说成了沈薇是担心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还是夫妻，夫妻是一心的，关心对方，也是正常的。
    慕星野站起来，去衣柜里取出一床备用的盖被，放在床上，和另外一条被子分开并列着。
    他摸摸沈薇的发顶心：“你先睡，我会晚一点，等会省得掀被子扰了你休息。”
    沈薇心里堵上来的情绪有点重，她的脑袋，只有慕星野能摸，这话如今想起来，是有点凄凉的。
    两条被子，是慕星野给她的缓冲期，他在处处考虑她的感受，怕她抵触。
    沈薇原本想着重新开个房间，没想到慕星野这样处理了。
    等沈薇的呼吸均匀，慕星野才上床睡觉。
    次日醒来，沈薇的手被慕星野拉着，他们依然一人盖着一条被子，慕星野没有像以前一样强势侵占领地。
    他只是拉着她的手，头往她的枕头上靠，靠在离她近一点的距离，就再也不过来了。
    沈薇回想起来，慕星野似乎有这个习惯，他们再不和谐，再吵闹，他都喜欢更靠向她。
    慕星野睁开眼睛时，和沈薇四目相对。
    沈薇笑了笑：“星野，我今天再跑一圈，明天我们就回国，好不好？”
    慕星野眼睛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潮，他握着沈薇的手，一紧后马上松开，有一种卑微，是拉她的手，都不敢再用力。
    慕星野坐起来盘着腿，依然没有放开沈薇的手：“好，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需要带回去的，如果你今天结束得早，我们去逛逛，给两个孩子买点小礼物回去，怎么样？今天要是没时间，我们就订明天晚上的机票，这样明天白天去看看，出来一趟，不带点东西回去，似乎不太好。
    “尤其是幺幺，要宠狠一点，长大了才不能随随便便被一个臭小子的礼物骗走了。”
    沈薇点头：“听你的，幺幺最喜欢你，你挑的东西，她必然也是最喜欢的。”
    慕星野快速下床，他的精神面貌就像是突然间好了一样，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再睡会，我先去洗漱，等会和避险资金那边的基金经理见个面。”
    沈薇哪能看不出来，慕星野是突然间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这个家打散了，他们有两个孩子，怎么散得了？
    ——
    NA医院。
    出院手续办好，郭秀梅和李修睿离开了医院。
    天气越来越冷，郭秀梅把围巾给李修睿绕在脖子上，李修睿退开一步，“妈，我自己来。”
    李修睿每一次拉开的距离感，都让郭秀梅更想念以前的李修睿。
    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变成了另外一个，跟她不亲了，这样的落差让她实在难熬。
    李修睿身材修长，如今刚刚恢复，很是干瘦。
    他穿着曾经的灰色大衣，就像不是自己的衣服，让他别扭，一个人慢慢地走，太久没有运动，骨头咔咔咔地像是生了锈。
    他看着路上的梧桐树，没有一处是在记忆里的。
    回到了家里，李修睿依然一言不发。
    郭秀梅上楼给手机充上电，终于能打电话出去了，被软禁这些天，她不用去问，也知道自己不能惹麻烦。
    但是如今就这样回家，她心里没着没落，何时是个头？
    电话打通，她看着关着的房门，压低声音道：“琴兰，如今孩子已经出院，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郭秀梅都一一告知了。
    郭秀梅握着电话，听不见郭琴兰的回应，想着楼下的儿子对自己的冷漠，不禁悲从中来，“你说说我这些年，我多难啊，琴兰，你把一个孩子给我养，我当成自己的命一样养大，你要带走，就带走，如今家里的修睿一眼都不想看我，他对我礼貌又疏离，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当初我为了好好带着修睿，怕未来丈夫对他不好，我都不选择婚姻。我养大的树，你说砍就砍了，拿去盖房子还是修桥修路，我连看都看不着了！”
    郭秀梅是抱怨的，抱怨亲手养大的儿子如今也过得不幸福，可她也只能抱怨，做不了任何改变。
    郭琴兰挂断电话，她联系不上郭秀梅和NA医院医生这些天，日子很难过，每天都是煎熬。
    如今真相大白，且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已经真相大白，她却成了最难堪的那个人。
    儿子儿媳即将回国，她没脸见他们。
    三万英尺的高空。
    头等舱里，沈薇坐在宽大的位置上，晚餐时间，有鲜嫩的牛排，慕星野切好了跟沈薇换了盘子。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极有耐心。
    “星野。”沈薇侧头，看向慕星野，这几年，她已经看习惯了他的一切，最近这般温柔的性子，她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慕星野正切着面前的牛排，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另外一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有些作假的车祸后的伤痕。
    他看她：“嗯？”
    “你有没有想过……”沈薇想问，你想不想去找你以前的母亲，她也许才是真的爱你的人，她没有问出口。
    还是不能说破。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勇气把这些话摊开来讲，需要一个时机吧。
    “嗯？”慕星野蹙眉：“你想问什么？”
    他有点紧张了。
    “我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孩子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都拍一张全家福，在固定的地方。这样等孩子长大了，有意义，我上次看见一个视频，每次都把上一年的照片拿在手里拍全家福，然后全家福又挂在后面的墙上，曾经的照片都能进入画框，我觉得很有意义啊。”
    慕星野想也没想就说：“好。”
    他笑开，几天都没有这样开怀过了，她规划的事情，是未来，是有他，有她，有孩子的未来。
    ——
    次日。
    郭琴兰羞于见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为可以一直逃避着，没想到接到姐姐的电话竟是儿子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姐姐，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在别的房间？”
    “没有没有，我每个房间都找过了，我连储物间，地下室，全部都找过了，没有他的踪迹，怎么办啊？以前盼着他醒，好不容易醒了，现在却不见了！”
    第258章 他们都很苦
    郭琴兰女强人几十年，自来雷厉风行，“报警！报警！立刻报警！”
    “好好好，我马上报警！”
    郭琴兰挂掉电话，她想要把自己一辈子关在着间房间里，不去见慕星野，也不去见沈薇。
    只要不见那些让她愧疚的，她就不用把脸埋进地里面。
    可儿子不见了，她再是有主见有想法，此时也没了章法，她搓着手掌，在房间里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
    慕恩洪敲门，郭琴兰抱着羽绒服就往外走。
    她全身血液都是凉的，不穿厚一点根本顶不住了。
    慕恩洪被郭琴兰撞得一个趔趄，但是郭琴兰就像没有看见他似的，“琴兰，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我去老宅找爸爸。”
    “你等等我！”
    慕家老宅主楼，书房里熏香袅袅，郭琴兰身上的羽绒服已经脱了下来，挂在了衣架上。
    慕登勋站在书桌后，刘成研磨，慕登勋蘸墨写毛笔字。
    这些天，他一直用这样的方式静心。
    郭琴兰告诉老爷子国外的消息后，就一个字都不敢再说，等着老爷子发话。
    慕登勋每一个字落在书桌上的纸上都苍劲有力，笔锋沉稳却有极强的攻击力，他隐忍着，想让自己的笔锋压得柔和一些。
    他激进了几十年，所以逼得家里每个人斗来斗去，如今，他什么都不鼓励了，他只想家里人每个人都平平安安，资质平平的就好好躺在家里分红，不要搞些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的后果，到现在悲剧还在蔓延。
    “你去看了星野和阿薇吗？两个孩子都是你的孙儿，你们当爷爷奶奶的，应该多去走动。”慕登勋写了半天字，就说了这么些话。
    郭琴兰咬了咬嘴唇：“爸，修睿不见了，不见了，他刚醒，他对D国不熟，他现在对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是我带大的孩子，他性子温和，如果外面遇到坏人，其实我也不想担心的，可是他病刚好，现在神志也有些不清……”
    慕登勋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你够了！”
    刘成不说话，只是迅速地收拾桌上溅开的墨汁。
    郭琴兰吓得一瑟缩，慕恩洪赶紧扶住他的肩膀：“爸，不要吼琴兰，她也是担心孩子。”
    慕登勋苍目圆瞪，厉声呵斥：“担心担心！你们家里有个儿子需要你们担心，你们不知道吗？国外已经报警了！还想怎么样？他是个成年人啊，你现在马上能赶过去吗？琴兰，你不要跟我说，你现在听说修睿醒了，你就想把修睿接回来！因为那才是你一手带大的儿子！”
    郭琴兰木愣愣的，被慕登勋吼了之后，她反而清醒了。
    原来，她心里藏着的心思，还是被老爷子看出来了，以前孩子醒不来，她觉得一切都可以将错就错，但如今，人已经醒了，是不是可以各回其位？
    “爸爸，就不可以两个人都接回来吗？修睿也回来，让他们两兄弟都认祖归宗，不行吗？”郭琴兰身体滑下去，跪在地上。
    慕恩洪想拉却拉不住：“琴兰，你这是想干什么啊？”
    郭琴兰剪了利落的短发，平时背脊挺直，不愿意跟人服软，她唯有在老爷子面前最是毕恭毕敬。
    此时望着慕登勋更是卑微，目光楚楚可怜：“爸爸，你让我把修睿接回来好不好？他是在我们国家长大的，后来出国留学也不是在D国留学的，他现在在D国，一定像个孤儿一样，什么都不熟悉，他一定很孤独。他回来，我至少还可以照顾他，好不好，爸爸。”
    慕登勋双手撑在桌面上，才没让自己马上破口大骂，他气笑了，笑着摇头，无奈地摇头：“琴兰啊，琴兰。”
    慕恩洪知道父亲气急了，怕他迁怒妻子，赶紧跟着一起跪下：“爸爸，你别怪琴兰，她最近真的特别难过。”
    慕登勋松弛的眼皮眨了眨，眨得翻了红。
    “你们两口子，自己带大的儿子，有感情是不是？”慕登勋长叹一声，鼻子里酸楚之气涌得厉害。
    郭琴兰摇头：“爸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你是哪个意思？当初几年前的星野被你安排的人换了记忆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他从来没在这个国家生活过？没有熟悉的环境，没有熟悉的人？他也会孤独，也会害怕？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刘成知道老爷子气急了，折身便去倒了茶水，给老爷子端过去，让他顺顺气。
    郭琴兰头低得更低。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不是生气你想要接回修睿，可是你看不出来星野爱极了阿薇吗？你看不出来吗？你也是星野的妈妈，你对他好一点行不行？你已经强行换了他的人生一次了，你后半生对他善良一点好不好？”
    慕登勋说不下去，他往后挪了两步，拉开椅子向着窗户，坐在椅子上，他不想看着儿子和儿媳，他就想看着窗外的阳光，阳光让他身上的温度暖一些。
    “爸爸，对不起，我是，我是太不放心修睿了……”郭琴兰并不知道想把健全的儿子接回来，竟然会触怒了老爷子。
    慕登勋看着窗外：“星野也说，他以前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防备着任何人，你想的那些，你的这个儿子全都经历过。就算你想把修睿接回来，就算你有本事给修睿也安排另外一种记忆，高科技手段，你都可以用上，可你考虑过星野和阿薇吗？他们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面对修睿？
    “这次他们从国外回来，你看到星野的状态了吗？他像个卑微的侍从跟在阿薇身边，他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很多，他事事要以阿薇为先，我以前想让他多疼阿薇一点，我想家和万事兴，家好了，什么事业都能做好。
    “可昨天我看着他回来过后，我难过得一晚上没有睡着，他和阿薇都很小心，他们都在为了这个小家庭这个大家庭关着自己的痛苦，一点都不释放出来。”
    郭琴兰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逃避着不见孩子，可是老爷子说，他看见了星野，难过得一晚上没有睡着。
    第259章 钻石
    刘成偷偷侧过身，面向书架擦了擦眼角的泪，他昨天也看见了，看见那个发了几年脾气的少爷，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妻子。
    他也很难过。
    不是说男人不该对妻子好。
    可是这个少爷，小心到像是在呵护一个肥皂泡。
    刘成记得昨夜老爷子跟他说：“刘成啊，我都不敢想象，如果这次阿薇没有回来，这个星野还活不活得成。”
    慕登勋觉得自己是理智的，他一直都是理智的安排着这件事，就算知道慕星野这几年的心路历程，他也很快决定将错就错。
    可是昨天见到那对年轻夫妻回来之后，他这颗苍老的心脏，疼得睡不着，一晚上都在翻身，他随时都想派人去盯着和苑的动静。
    他害怕。
    慕登勋叹息道：“琴兰，对星野好一点吧，你没有带过他，没有为他的成长付出时间，你只是给钱，那些钱，我也可以给你，我弥补你，那你弥补给他一点爱，不是施舍的爱，是真正的母爱，像你姐姐爱他那样去对他好。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阿薇，我是举双手把修睿接回来的，可如今怎么办？
    “修睿如果又爱上了阿薇，怎么办？你去杀了阿薇永绝后患吗？从头到尾，阿薇做错了什么？总不能什么结果的错都让她来背吧？是我们慕家对不起她，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慕家的事情！”
    慕登勋最怕的就是郭琴兰想着想着又走极端，一旦极端，就什么都不顾，又要犯错误。
    他希望这个儿媳妇，能有一点柔软的心肠。
    郭琴兰无地自容，老爷子求她爱一点星野，都是她的儿子，还需要自己的公公来求她。
    她算个什么母亲。
    慕星野站在门外，手里拿着礼物，是和沈薇在国外选的，是一块羊绒围巾，沈薇说老爷子什么都不缺，围巾也不缺，今年冬天冷，爷爷用不用都买一块。
    沈薇说喂泽安吃完辅食就过来找他。
    他便自己来了。
    他还没有敲门，里面就有人哭了。
    现在他站在门外，睫毛也湿了，他转身，步子很轻，很轻。
    身体里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但他觉得自己可以挺过去，这些年，一层皮都脱下来了，还有什么痛熬不住?
    再说，爷爷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他不该怕才对，是不是？
    可是他的手，为什么会抖得这样厉害？
    ——
    D国。
    奢侈品门店。
    李修睿站在橱窗外，他身材高长干瘦，穿着灰色大衣，灰色围巾，他的色调就是一种灰色，连他墨色的瞳仁里，似乎都是灰色的光。
    他的五官轮廓太好看，无数人路过，都看向他。
    普通的大衣穿在他的身上，气质却有一种清雅的出尘，干干净净，就像一个不被世间玷污过的神仙。
    他看着橱窗里的首饰，一瞬不瞬的，他站了一个小时，橱窗里的专柜小姐就看了他一个小时。
    奢侈品门店的专柜小姐平时眼睛长在脑门上，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可李修睿只远远的看，不问，也不买，没有一个专柜小姐目露轻蔑，甚至偷偷议论着。
    “好帅啊，怎么办，我好喜欢他站在那儿的样子。”
    “他身上的衣服不是什么奢侈品啊，就是比较小众牌子的大衣，但是穿在他身上，就超有气质，像个遗落民间的王子。”
    “精灵王子。”
    “他的样子好看，气质也好看，就像一幅画一样，安安静静的，我都不忍心去问他看上了什么没有，我怕自己过去就破坏了这种美好。”
    “天哪，我爱上了他。”
    李修睿看了很久，脚下生了根，他还是想进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些闪闪亮亮的东西，他的记忆里，这种闪闪亮亮的东西很重要。
    他抬步，朝着门店里走进去。
    “欢迎光临！”
    整齐划一的声音，吓了李修睿一跳！
    连在里面选首饰的顾客都吓了一跳，这些专柜小姐平时可高冷了，怎么突然对一个客人这么热情？
    还是个穿普通牌子的男客人。
    呃……这个客人长得挺好看啊，个子也好高……
    “先生，您想选点什么？”专柜小姐争先恐后上前询问。
    李修睿依然静静的，他看到柜子里的陈列，琳琅满目，真叫人花眼。
    他站在裸钻面前，停下脚步，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酸酸的想要往外冒。
    “我以后有钱了，送你大一些的钻石，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卖了换钱。”
    心脏被一双手，狠狠地揪住，狠狠的揉搓。
    李修睿捂住心口退开两步，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专柜小姐，他的一双黑眸因为现在很瘦更显深邃。
    眼睛里的感情就像是被魔咒困在了瞳仁里。
    专柜小姐被李修睿一眼看得怦然心动，死了死了，真的爱上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深情又悲伤的眼睛。
    “先生，先生？”专柜小姐眼睛都红了，就像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也深深爱上了自己。
    “小姐，这个钻石，很贵吗？保值吗？”
    “保值的，保值的，这样的裸钻，都是保值的，越大纯度越高的钻石保值越好。”专柜小姐说着，抹掉自己湿润的眼角，她真是疯了，她居然被一个顾客看哭了。
    突然，警车在警报声在奢侈品店门外停下，有JC进来，所有人都开始惊慌。
    “出什么事情了？”
    “怎么回事？”
    “是不是这家店卖假货，被人投诉了？”
    “不可能，我们店从来不卖假货，假一罚万！绝不可能！”
    JC走向李修睿，“李修睿先生？”
    李修睿记得，有个声音跟他说过，他就叫李修睿。
    “是的，我是李修睿。”
    售货员们聚到一起：“好可惜啊，他不会是贼吧？”
    “他穿的衣服是个小牌子的，可能真的是贼吧？”
    “不可能，我不信，没有贼有他那样高贵又有涵养还极具深情的眼睛。”
    “说不定是富家公子，离家出走后，家里人来找了。”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JC说：“你家人在找你。报案了。”
    “不用，我就在这里，我会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
    第260章 钻石是给她的安全感
    郭秀梅跑进珠宝店，JC才做完记录离开。
    郭秀梅握着李修睿的手，急得直跺脚：“修睿，你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啊？你出来不见了，妈妈多担心啊。”
    “我以为我这么大的人，出个门的自由是有的。”李修睿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他不能理解郭秀梅的紧张，虽然他对这些街道一点不熟悉，就像第一次来，但郭秀梅的紧张让他也更加紧张起来。
    郭秀梅手心一空，心也跟着发酸：“你要买什么跟妈妈说，妈妈出来给你买就好了，不行吗？”
    “有些东西，似乎应该我自己来挑。”
    “你想买珠宝？”
    李修睿摇头，他指了指橱柜里面的裸钻，“我想买那个。”
    郭秀梅走过去，低头看见一排裸钻，从一克拉到九克拉。
    数字也一串串的增加，她吓得心慌，忙挽住李修睿的手臂，“修睿，咱不买这个吧，这些个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不要，不要了。”
    太贵了，贵到头皮发麻。
    李修睿指着一颗5克拉的钻石，“不，这不是身外之物，是安全感。”
    郭秀梅拗不过李修睿，只能自己先出去，偷偷去给郭琴兰发消息，说儿子看上了钻石，贵成天价，怎么办，她买不起，但是不买，儿子就不走。
    郭琴兰正在老爷子的书房跪着，望着老爷子：“爸，修睿要买天价钻石，我去给我姐姐转钱。”
    慕登勋挥挥手：“快去快去，找到就好，派个人过去跟着，他想买什么钻石都买下来，什么都顺着他，你那里钱不够，我还有，我给你，找我报销。”
    郭琴兰被慕恩洪扶起来。
    郭秀梅收到短信，数着上面那串零，整个人都快吓晕过去。
    就那么些破玻璃蛋子，为什么要那么贵？
    李修睿点了点钻石，“我看看这个。”
    专柜小姐看到郭秀梅，也不觉得这是个能买得起几克拉裸钻的女人，但是她看到李修睿的脸就忍不住什么都听了。
    钻石拿出来，李修睿拿起来，端详。
    “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为你以后的平稳生活做保障，我有一点钱就给你买点钻石。”
    “你要保管好。”
    “真到了急用的时候，你别舍不得卖。”
    “阿薇，别觉得是我买给你的，你就非要留着舍不得卖，知道吗？”
    李修睿脑子里的声音播放着，他看着钻石发怔：阿薇？
    专柜小姐又都围了过来，望着李修睿，她们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因为看裸钻，看得出了神，看得流了眼泪。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干干净净的掉下来，他的眼泪里除了迷茫，就是悲伤，是一种落泪而不自知的迷茫。
    看着让人心疼。
    专柜小姐互相看看自己的小姐妹，大家都红了眼睛。
    郭秀梅正要走过来，看到这画面，心脏也是一抽。
    专柜小姐小心的问：“先生，不如您选一颗小一点的吧？小的设计一个戒托，不用花很多钱，而且也更适合女孩子，显得秀气。”
    李修睿道：“就这颗吧，我年纪不小了，总是送她一些小的钻石，不合适，而且我现在不是穷小子的时候，那时候没钱，我给她买过一分，两分的钻石，那些都是不值钱的，现在不行了。”
    李修睿自言自语似的，他也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就觉得有那么一个人，少女时候跟着他一样。
    专柜小姐心里难过，原来名花有主了。
    可买钻石为什么伤心啊？
    是被绿了吗？
    这么帅，这么深情的男人也会被绿吗？还有王法吗？
    郭秀梅担心李修睿越看越伤怀，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她站在柜台外，轻声对柜台小姐说：“那就这颗吧，多少钱，我刷了，有没有什么折扣和优惠？”
    专柜小姐们都懵了。
    这是他们开单最快，最省事的一单。
    而且完全看不出来，就这样开单了？
    李修睿却阻拦道：“为什么是母亲刷卡？我要买的东西，我自己来刷，怎么能用长辈的钱来买这些东西。”
    可是李修睿摸衣服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钱夹在哪儿。
    郭秀梅撒谎的时候声音哆嗦着：“修睿，你以前赚钱都让妈妈保管的，都在妈妈这儿的。”
    李修睿却紧紧蹙眉：“妈，你知道我这颗钻石买给谁吗？你不是最讨厌她吗？为什么要帮我付这个钱？”
    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心里的逻辑相悖，冲突，李修睿头很疼，他看着郭秀梅的眼神更加疑虑重生。
    郭秀梅被李修睿看得头皮发麻，她怎么会忘了，妹妹最讨厌的女人是沈薇，而这颗裸钻，是儿子要买给沈薇的。
    郭秀梅低头，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专柜小姐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来是对被父母拆散的苦命鸳鸯，难怪买钻石的时候都这么悲伤？
    分了手还想着送这么贵重的钻石，真是太痴情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遇到这么又帅又痴情的绝种好男人，真是太感人了。
    李修睿看看郭秀梅沉默不语的样子，脑袋越来越疼。
    他的潜意识里那个属于母亲的影子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印象里的母亲是强势、冷酷，做事从来不管旁人的感受，都是雷厉风行。
    他转头看向柜面上的钻石，圆形58翻面的切工让钻石在灯光下流动着璀璨的华光，每一面都像有个他似曾相识的人影在里面晃动，晃得他眼睛生疼。
    那些人影还在不断地说着话，吵着闹着，但他却一句也听不清，一个人的面孔也看不清。
    李修睿闭上眼，按住太阳穴，想要把那些吵杂从脑子里赶出去，可他越是着急，头就越疼。
    他咬紧牙关，还是从唇缝中泄露出一丝压抑的痛呼，细若蚊音。
    郭秀梅惊住，顾不上心虚关切道：“儿子，你没事吧？你大病初愈，你想买什么妈妈都给你买，你别再追究以前那些事了，行不行啊？”
    李修睿想问以前那些事是那些事？可又怕一张口脑子里那些乱哄哄的声音会钻出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
    第261章 他去哪里找她
    郭秀梅看着他脸颊苍白，嘴唇都快被咬破，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忙翻出卡递给专柜小姐，“刷卡，包起来，快给我包起来。”
    专柜小姐听得云里雾里，但看这英俊男人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帮他们开单包装，将钻石鉴定书等一并放进袋子里，递给郭秀梅。
    看着刷卡成功的银行短信，郭秀梅又是一阵肉疼，拽过袋子想要塞进包里藏起，毕竟是怎么贵重的东西，可想想又把袋子塞进李修睿的手里，“儿子，买好了，我们走啊？”
    她顺势去拉他的手，李修睿依旧不着痕迹地避开。
    李修睿握着袋子，用力的，像是这样就能把脑袋里的疼痛转移到手上。
    他一言不发，疾步出了店门。
    他说过，要给她买很多钻石，要给她安全感。
    他想要马上去送给她。
    可跨出店门，站在路口李修睿又愣怔住。
    这陌生到他找不到半点熟悉感的街头，他要去哪里找她？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相反随意路过的一阵风，那刺骨的凉意便像是针刺进血管里，足以将他每一个毛孔都冷到结冰。
    郭秀梅已经顾不上伤心，唯恐自己慢一步又不见李修睿的踪影。
    她急急地追出去，看到李修睿站在路过茫然四顾。
    他高大单薄的身影，站在繁华热闹的街头，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寥，像是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郭秀梅悬着的心落地的同时，也忍不住抽疼起来。
    她跟过去，柔声试探道：“儿子，要不，妈妈带你去学校走走？”
    兴许看到以前的学校，那些催眠植入的记忆，能起到点作用。
    学校？
    李修睿目光所及，正好是一对学生情侣模样的人走过，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和笑容，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仿佛他也曾跟那个人经历过。
    “好。”
    听到他答应，郭秀梅整个身体都松了一下，悄悄地拍了拍胸口。
    郭秀梅虽然没什么钱，但是郭琴兰不缺，李修睿成绩也好，读的是D国最好的大学。
    这个季节的校园，植被已经不那么茂盛，草坪也有些枯黄，但是往来的莘莘学子，脸上都是蓬勃的朝气。
    郭秀梅带着李修睿驻足在一幢庄重严谨的哥特式建筑前，“儿子，这就是你们学院，你以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灰白色的建筑，带着历史沉淀的很厚重感，尖形的拱门和肋状拱顶都是文明碰撞的火花。
    李修睿认真地看着正楼门边挂着的学院名字，看着每一处细节，想要在记忆里搜寻到一点相关的印记，哪怕是一点都好，可结果始终是徒劳。
    “妈，我真的在这儿上过学？”
    “当然。”郭琴兰心虚，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证明，“你跟我过来。”
    她带着李修睿台上楼前的台阶，进到学院的大厅，指着正对着大门的那面荣誉墙，“你看看，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和照片。”
    李修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终于在最上面一排找到李修睿三个字。
    巴掌大的照片上，男人的五官轮廓跟他一模一样，只是目光冷沉深邃，仿佛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
    他拍过这样的照片吗？为什么他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嗨，修睿？”
    一个声音突兀在他们身后响起。
    郭秀梅和李修睿回头，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D国中年女人，抱着教科书和电脑，站在几步之外，惊喜地看着他们。
    看到李修睿脸上的茫然，男人的眉头皱起，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修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爱丽丝，你的专业课老师。”
    李修睿看见陌生女人靠近，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眼神戒备。
    爱丽丝老师被他这个动作惊呆，要知道她是这个专业课最负盛誉的老师，从她手下走出去的学生，没有不感恩戴德的。
    她的语气中不自觉的透出愤怒：“修睿，你以为你的毕业成绩优秀，就可以这么藐视老师吗？你才离开学校才多久，就这么对栽培你的老师，你的教养去哪里了？”
    “老师，请你不要这么说他。”郭秀梅上前一步，本能的将李修睿护到身后，“修睿病了，过去的事情有些模糊，我才带他到学校来重新熟悉，你不问缘由就这么指责他，你的教养又去哪儿了？”
    郭秀梅的性格向来温和软弱，极少这样言辞犀利。
    李修睿看着她像是张开翅膀护崽的母鸡，才终于觉得她跟自己印象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母亲有了几分相似。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爱丽丝刚才也注意到李修睿的五官看似跟过去没有差别，但眉目明显的平和了很多，温润的气质跟从前那个事事都要争第一的少年完全不同。
    她还以为是瘦了的缘故，现在看来是自己鲁莽。
    爱丽丝退了一小步，“抱歉，刚才是我冒犯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的吗？”
    “不、不用。”郭秀梅下意识地拒绝。
    她很想有人个帮着她让李修睿相信他就是李修睿，但又怕爱丽丝提起的那些细节是没有在李修睿记忆中植入过的东西，或者会激起他反感的东西。
    李修睿却忽然开口，“老师，我读书的时候有女朋友吗？”
    时隔多年，这位爱丽丝老师能凭着背影将他认出来，想必是非常熟悉的。大学校园里的恋爱，并不是秘密，如果他身边有个非常重要的人，他想老师或许会知道。
    爱丽丝没想到他开口会是这个问题，懵了两秒才笑起来，“果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郭秀梅心里发冷，急忙岔开话题，“老师，你这是要去上课吗？不耽误你时间，我陪着他慢慢回忆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如果不是怕李修睿起疑，她会直接把爱丽丝推走。
    “噢，对。”爱丽丝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转身就往楼上走，刚上两步台阶，她又回头看向李修睿笑道，“修睿，学校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但很遗憾，直到你毕业离开学校，老师都没有看见哪位女同学有陪伴在你身边的荣幸。”
    第262章 眼泪落
    爱丽丝的态度很肯定。
    李修睿失望地转头看向荣誉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清冷孤傲，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可那出现在脑海中他脑海中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他记得要给她买钻石的人是谁？
    阿薇，他明明记得那个人叫阿薇！
    李修睿痛苦地蹙眉，一手捏紧装钻石的购物店，一手握拳垂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他的力道并不重，郭秀梅却看得心惊肉跳。
    “儿子，咱们先回家吧？回家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祈求，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李修睿觉得陌生，“妈，我要回医院。”
    “回医院，你回医院干什么？”郭秀梅心里一紧。
    “我不想等慢慢恢复，我要尽快想起来，把过去的事都想起来。”李修睿说完，也不管郭秀梅答不答应，径直朝着外面走。
    郭秀梅急得跺脚，没有郭琴兰事先安排好的医生，万一穿帮怎么办？
    “儿子，你听妈妈说……哎哟……”
    郭秀梅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惨叫。
    她追得太急，一不留神踏空台阶，摔了下去。
    “妈，你没事吧？”李修睿折回来，伸手扶她。
    他对郭秀梅没有母子之间的亲昵，但看到他受伤，他的心里又觉得不舒服。难道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只是跟自己关系不好？
    这个念头一动，李修睿又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郭秀梅伸手。
    郭秀梅眼圈泛红，扶着他的胳臂站起来。
    李修睿睡了很久，虽然每天各种补充营养，但没有经过锻炼的身体干瘪消瘦。
    郭秀梅握着他的胳臂，就像是握着皮包骨头，忍不住滚下泪来。
    自己每天看着，精心照顾的孩子尚且如此，那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她真后悔当初听了郭琴兰的话，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妈，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到郭秀梅一直在哭，李修睿心里烦闷起来。
    “不、不用。”提到医院，郭秀梅就紧张，握着李修睿胳臂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台阶不高，回去冰敷一下，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你以前打球受伤，也都是这样的。”
    李修睿头疼得想发火，以前以前，她总说以前，那些以前他总觉得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垂眸看到郭秀梅鬓角的白发和她笨拙又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又生生将那股躁意压下。
    不管以前的事情到底如何，但郭琴兰在医院照顾他是真的，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他不能就这么把她丢下。
    回到家里，李修睿把郭秀梅送回房间，拿了冰袋给她冷敷，还给她拿了书打发时间。
    郭秀梅躺在躺椅上，红肿的脚踝上敷着冰块，看着李修睿忙前忙后，心里越发不安。
    这孩子心细如尘，她现在这么连哄带骗的将他套在家里，能撑几天？
    等他冷静下来，他还是会去想、去查。
    “儿子，你今天在外面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去歇歇吧？”
    “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李修睿太久没走过这么多路，加上头疼，回了自己房间便睡下了。
    郭秀梅锁好门，赶紧给郭琴兰打去电话。
    “琴兰，这可怎么办呐？怎么办呐？”
    郭琴兰本来在老爷子那儿挨了一顿教训，心里就乱得很，听见郭秀梅带着哭腔的声音，心里顿时拧紧，沉声道：“你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修睿还记得要买钻石送给沈薇；还记得你不喜欢沈薇；还说要去医院治病尽快把事情弄清楚。”郭秀梅声音都在抖，“琴兰，之前车祸的时候，你让心理医生给他催眠的那些记忆，到底管不管用啊？要不，你再安排个医生给他重新催眠一次？”
    郭琴兰握着电话的手一哆嗦：“不行，绝对不行。”
    他睡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忘记沈薇，可见沈薇在他心里扎下的根有多深。那种催眠的形式对孩子的神经损伤很大，她已经错过一次，害得两个儿子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她不能也不敢再做这样的决定，她怕他的情绪心智会彻底崩溃。
    “那怎么办？我今天摔了一跤，才把他拦下来，可我这伤装不了几天的呀！为了不让孩子跟外界联系，家里现在都是断网的状态，他那么聪明，很快就会发现异样的呀！”郭秀梅焦急地叹气，连冰块都压不住她心里那团火，“琴兰，要不你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你养大的孩子，你对他的脾气性格更了解些。我什么也不知道，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郭琴兰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知道李修睿醒过来的消息，她就恨不得马上飞过去看看他，那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她能不心疼？
    可是老爷子的态度，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对不起的人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
    她可以弥补自己的错误，但过程绝对不能是建立在另外一个孩子的痛苦上。
    “姐，这样的话以后不能再提了。”郭琴兰咽下苦涩，“他是你的孩子，是你从小养大的孩子，从你开始帮助我接纳他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是你的孩子了。”
    “你这是要彻底把他丢给我？”郭秀梅又气又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这不是她养大的孩子，即便跟她有着血缘，却没有那么亲厚的感情。
    她不是想推卸责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今天在外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快要被吓出来了。
    她的修睿，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当然不是，我只是暂时不能过来。”郭琴兰做这个决定，心里比谁都要痛，“现在沈薇和星野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沈薇这次肯跟着星野回来，完全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如果她过两天改变主意，你要星野怎么办？沈薇去见修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
    郭秀梅回想起沈薇看到李修睿时，那眼神里像是带着漩涡的吸引力，就觉得脊背发凉。
    “姐，现在正是慕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我得留在这个家里，帮着星野守住这个家啊！姐，修睿就拜托你了。只有星野和沈薇的感情稳定，这个家才能完整。姐，星野是你亲手带大的孩子，难道你不希望看到星野幸福？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修睿，现在的修睿，就是修睿，行不行？”
    第263章 告别
    一声反问，郭秀梅泪如泉涌。
    那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当然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你总是比我有道理。”郭秀梅哽咽着，语气里有压抑不住地怨气，“我养了他二十多年，他从来没谈过恋爱。我以前总担心他会一个人，幻想着替他相亲催婚，可你倒好，把他接回去，结婚生子我什么都没参与上。但没关系，只要他能平安幸福，我就算一辈子不见他也没关系。可现在呢？沈薇的心思没有人可以控制，星野不是星野，修睿不是修睿，他们三个可要怎么办好？”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你怎么数落我，骂我都行，但现在你先替我稳住修睿，好不好？”郭琴兰眼睛胀得发酸，痛苦地抬手抚了抚额，“两个孩子，都是我的亲儿子，是你的亲外甥。现在我们谁养大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让他们都好好的。姐，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修睿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要他怎么相信？”
    这些年，郭秀梅都是郭琴兰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眼下事情变成这样，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抹着泪道：“那如果修睿坚持要去医院怎么办？”
    郭琴兰吸了吸鼻子，眼睛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天气，语气决绝：“你是他的母亲，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郭琴兰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到慕恩洪站在自己身后，下意识心里发怵，“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姐姐安心照顾修睿，我不是不要他。”
    “知道，我都知道。”慕恩洪将手里的温水递给她，“安排过去照顾修睿的人已经在路上，你先喝口水，冷静冷静。”
    郭琴兰在慕恩洪眼里看到没有任何怀疑的信任，这是多少年来，她想都不想的事情。
    她接过水杯，别过脸，强压下的眼泪滚滚落下。
    “没事、没事，都会好起来的。”慕恩洪看到郭琴兰哭起来，心里也难受，轻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我心里也舍不得，等星野和沈薇的感情稳定下来，我再去跟老爷子说说，把他接回来。到时候不回慕家，就找到离我们近点的地方安置就行了。”
    “真的？”郭琴兰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但立刻又自己否定道，“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会的。爸那个人，我还不了解？他嘴上说得严厉，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里还是疼星……修睿的。当然，前提修睿只能是修睿，我们现在得防着其他人掺和。”
    郭琴兰听他这样说，立刻止住眼泪，“对，得防着其他人掺和，尤其是那个霍昀山。”
    “这件事，跟霍昀山有关系？”慕恩洪当年也是于问珠的追求者之一，对霍昀山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郭琴兰现在也顾不上吃慕恩洪和于问珠那些陈年老醋，把慕星野在机场说的话都跟他说了一遍。
    慕恩洪的眉头拧起来，“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回来了，一出现竟然就是这么大的手笔，这是诚心要跟我们慕家过不去了。”
    “你找人查查他的行踪，做得隐秘些。”郭琴兰听他语气敌意，安心下来，“还得防着二房和三房搞事情，特别是晟安，我怀疑这次的事情，他也有份。”
    “这样，你负责查家里的人，我负责查外面的人。”
    “好。”郭琴兰应下。
    夫妻俩分工明确，立刻着手去办。
    ——
    沈薇从法国回来后，虽然表面上跟之前无异，但夜里总是睡得不安稳。
    慕星野每天在书房忙完之后过去，总能看见她眉宇间淡淡的忧郁。
    他心里沉重，却又无可奈何，他说过要给沈薇时间，可每人一床被子的夜晚，时间总是那么漫长。
    这一晚，沈薇不知是梦见什么，总是翻身。
    慕星野轻拍着安抚，到天亮才睡去，等到醒来沈薇已经不在房间里。
    幺幺趴在床头，星星眼地望着他。
    “爸爸，”看到他睁眼，幺幺甜甜莞尔，“啪”一口亲在他脸上，“早安。”
    “幺幺早安。”慕星野摸摸她的脑袋，撑着身体起床，“妈妈呢？”
    “妈妈在楼下吃早餐。”幺幺看看床上的两个被窝，又看看慕星野，慧黠的眼珠子一转，“爸爸，今天是周末，你带我出去买礼物好不好？”
    没有小孩子是不喜欢礼物的，慕星野没有多想，边起床边随意道：“幺幺想要什么礼物？”
    “我不告诉你，等出去你就知道了。”幺幺眨眨眼，“爸爸，你快洗漱，我在楼下等你。”
    慕星野下楼时，沈薇已经吃完早餐，在门口换鞋。
    她内搭黑白拼接的长款毛衣裙，修身显瘦；外穿米白色的羊绒大衣，脚上穿着黑色的短靴，齐肩的短发随意披在肩上，整个人干练又不失优雅。
    沈薇看到慕星野淡淡一笑，语气温婉，“公司有事，我出去一趟。”
    “要不要我送你？”慕星野主动请缨。
    “不用。”沈薇摇头，“司机送就行了。”
    “妈妈再见。”幺幺送沈薇到门口，垫着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冲着慕星野招招手，“爸爸，快点过来，到你了。”
    生活需要仪式感，这话是幺幺以前说的。
    为了让孩子更好的融入这个家庭，自从幺幺接回来以后，他们就一直这样做着，互相亲吻，告别。
    但现在……
    慕星野愣了一下，才走过去。
    沈薇脸上的笑容也明显有些僵硬，但幺幺就那么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她还是顺从的将脸往前倾了倾。
    慕星野有些干涩的唇，轻轻落在沈薇白皙的脸颊上，柔软的、克制的。
    他刚刚洗漱过，身上带着清新的味道，菲薄的唇瓣微凉。
    只是如微风拂过那么轻的一下，沈薇心里还是爬上一层酥麻的悸动，抵触的，熟悉的。
    成姨抱着泽安站在一旁，暗暗跟旁边给沈薇递包的桂嫂交换了一个眼神。
    少爷和少奶奶说话态度好像跟以前一样，甚至更相敬如宾，但为什么没有以前自然，反倒是处处透着生疏？
    照理现在知道幺幺是两个人的亲生女儿，关系应该更亲近。可这出国一趟，两个人像是越走越远了。
    到底是下人，她们不能说也不能问。
    相视一眼，没有从彼此眼中看到答案，便只能暗暗叹口气。
    第264章 可惜
    午后，几缕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里探出头。
    慕登勋在主宅的后花园里散步，听着刘成的汇报说沈薇独自出门，慕星野带着孩子购物回来，无奈的连连摇头，“哎，这个臭小子，在生意上比谁都有手段，哄女孩子这方面，是真不行。好好的一家人，分成两处走，就不知道先陪沈薇加班，再一起陪孩子吗？”
    “老爷子，您也别这么说，少爷他心里也苦。”刘成觉得慕星野实在是太不容易，“少奶奶是个有主意的人，少爷也怕适得其反。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小小姐聪明着呐，我看她今天央着少爷带她出去买的那些礼物，没几样是她自己的，只怕都是拿来哄少奶奶。”
    说起幺幺，慕登勋眼里闪光，脸上浮起一抹欣慰，“幸好当初把这孩子保下来，这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孩子。谁也没想到，星野和阿薇还有这缘分。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是啊，所以您别太担心，好好养好身体。少爷和少奶奶的事儿，小小姐会帮着他们操心的。”
    慕登勋杵着拐，回头睨刘成一眼，“你这拐着弯劝我宽心的手段，也是跟幺幺学的？”
    刘成知道自己那点心思瞒不过，讪讪一笑。
    慕登勋知道他是好意，没在多说，转移话题道：“那个姓霍的，查得怎么样了？”
    刘成的面色沉下来，“不好查。这个人在国内的居住史不长，而且以前不是生意场上的人，所以能用的信息很少。加上他刻意清除过痕迹，国外传回来的信息也不多，要想彻底查清，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嗯，能不声不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极有手段的。你让外面的人抓紧些，有什么可用的消息，也跟星野说一声。”慕登勋之前防着慕星野，那是怕他不是慕家的子孙，混淆家里的血统，影响慕家的家业。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明白。”刘成点头答应，转身恭敬地退下。
    ——
    平湖秋月，是一座坐落于月牙湖边的中式餐厅。
    白墙青瓦，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岁月沉淀后的古朴大气。
    它的包厢全部是独立的回字形院落，相互之间完全隔离视线，确保安静和私密性。
    每个院子里都布置着精巧的假山流水，因为用了温控系统，即便是快下雪的冬天，装点小桥流水的睡莲依旧长势蓬勃，还打着不少紫色的花骨朵，各色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热闹中透着宁静。
    穿着白底青花旗袍的迎宾领着慕星野和霍昀山进门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下。
    待他们在厅里的红木四方桌相对而坐，立刻就有穿着湖蓝色绣花亚麻长袍的茶艺师过来给他们泡茶，大厅案几上的古铜色香炉中冒着袅袅白雾，秘制的香料气味淡雅宜人。
    “霍先生，你在桑湖的湖心花园的老宅保存极好，装修清新雅致，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种风格。”慕星野环视四周，语气淡淡，“这里的设施很齐全，安全系数也极高。无论你是想喝茶、吃饭、还是住宿，这样一个院落都能够满足。如果你要在C城常住，家里住久了腻味，可以带着家人朋友到这里来度个周末。”
    霍昀山闻言，眸色一沉。
    这的确是他喜欢这样的风格，他只是没想到慕星野公司家里两头忙，竟然还有时间查他，而且查得这么清楚。
    霍昀山理了理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面上保持着绅士的微笑，“慕先生真是细心，连这些都替我考虑到了，多谢。”
    “霍先生客气，你不顾山长水远回来替我太太出头，我也应该聊表心意。”慕星野言落，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浅抿了一口。
    慕星野今天穿着黑色的经典款西装，无论是从样式到材质都中规中矩，但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
    他悠闲地靠着椅背品茶，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好像他今天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向霍昀山表达感谢。
    霍昀山眸子微眯，“慕先生此话何意？”
    “霍先生这是想做好事不留名？”慕星野勾唇淡笑，“你是怎么找到国外那个人的？”
    霍昀山知道慕星野出国把沈薇接回来，却不知他已经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安排，表情微僵了几秒。难道是沈薇告诉他的？
    毕竟沈薇出国的行踪知道的人不多，阿巴斯能找到酒店去，这个信息来源稍加推测就能知道。
    可沈薇已经知道这个慕星野并不是当初那个跟她出国的人，心里对他依旧还是这么信任吗？
    霍昀山的心重重下坠，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便没有开口。
    这里的菜都是每人一例，装在精致的盘子或者碗盏里，所以不需要服务员在旁边分餐。
    服务员轻手轻脚的上完菜，又轻手轻脚地退下，全程除了报菜名，没有任何多余的字，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仿佛是要将人拉回到古代那种豪门贵胄家里略带着森严的等级制度。
    慕星野料到霍昀山不会回答，似自嘲地轻笑起来：“你看我这话问的，霍先生是有本事的人，想查什么事情是查不到的呢？比如，我曾经对阿薇做的那些不好的事，又或者其他人对阿薇的伤害。霍先生觉得，我们都应该受到惩罚，对不对？”
    霍昀山不语，端起桌上的茶盏，看向慕星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和犀利。
    这个年轻人的城府之深，远超他的预期，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容忍沈薇跟他在一起。她需要的是当年那个将她捧在掌心里的温润男人，过平安幸福的日子。
    他抿了口茶，才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么好的菜摆在面前，不趁热品尝下，慕先生不觉得可惜？”
    慕星野知道他是刻意岔开话题，并不着急，如他所愿做了个请的手势。
    摆在他们面前第一道菜，是著名的淮扬菜文思豆腐羹。
    细腻白嫩的内酯豆腐被切成毛发粗细的细丝，配以上等火腿丝和木耳丝等熬制而成，云朵般的丝絮散而不断，精致得仿佛是艺术品。
    豆腐羹入口爽滑，味道咸香鲜甜。
    霍昀山却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碗盏，他睨向慕星野，只怕是这发丝一样的豆腐丝，是别有用意吧？
    第265章 玩到尽兴
    “霍先生不喜欢？”慕星野面上疑惑，只是那疑惑未达眼底，墨瞳中一片清冷。
    “也不至于。只是满桌这么多菜，总要一一尝过，才知道哪个最对自己的胃口。慕先生，你说对不对？”霍昀山随手用筷子夹起面前的龙井虾仁尝了一口，叹道：“茶香清幽，回味悠长，这个也不错。”
    霍昀山虽然没有承认插手沈薇的事情，但这话看似是在说菜，实则却是说的沈薇和慕星野的关系。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要让沈薇多选择，选一个更适合自己的。
    慕星野握着勺子的手暗暗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霍先生说的对，适合自己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味道。”
    他埋头喝着豆腐羹，间或也尝些其他的菜，动作优雅随意，还不忘给霍昀山推荐。
    霍昀山的胃口明显没有他好，慕星野越是从容，霍昀山面上的表情就越是僵硬，渐渐有些绷不住，这人真是半点都不慌？
    慕星野吃得差不多，才舒畅地放下碗筷，“这里的味道真不错，环境也不错，下次一定带阿薇和孩子们一起来。”
    听他大言不惭规划着和沈薇的未来，霍昀山眸中的温润终于凝住，看似绅士的笑意里透出几分警告，“慕先生，自信是好事，但过度自信就是自傲了。”
    慕星野眼中却相反有了温度，“霍先生，我跟阿薇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我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将他们放在心上。两个孩子这份血缘亲情，将成为我跟阿薇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面前的菜色香味意形俱全，本应该让人食指大动，霍昀山却没有任何胃口，语气淡泊的拆穿道：“你和阿薇的确有个儿子，但女儿不是你们的。”
    “霍先生这么无所不知，竟然没有把这件事查清楚？”慕星野挑衅似的惊诧道，“幺幺是我和阿薇的亲生女儿，霍先生不信可以去查DNA。我们已经做过亲子鉴定，报告阿薇也看过了。”
    霍昀山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难怪沈薇见到国外的前任还是选择回来，原来她和慕星野之间不光是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儿女亲情最是难以割舍，尤其沈薇刚跟幺幺重逢不久，她对那个孩子带着深深的亏欠。
    慕星野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凝重，继续道：“霍先生，我和阿薇已经在一起，两个孩子是我们都不能割舍的部分，阿薇已经决定将错就错，不再去找那些过去。所以，也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掺和我们家里的事情。至于生意上的事情，如果你高兴，可以继续。”
    说到生意，霍昀山压抑整晚的心情终于找到突破点，“慕先生这么自信，看来是不需要再找我借钱了？”
    慕星野上次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一句玩笑，霍先生有心了。”慕星野勾唇，笑得一派云淡风轻，“我在全球各地都储备有大量的流动资金和风险对冲基金，现在钱基本已经回到我手上，所以现在慕氏的流动资金非常充裕。相信陪霍先生玩到尽兴，应该也不成问题。”
    霍昀山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比初见的时候更陌生，他脸上依然维持着绅士的笑意，但眼底的诧异已经压不住，“你这么年轻，而且自幼生活在国外，从没接触过慕家的家族生意，竟然懂得未雨绸缪，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海外避险资金，果然是个商业奇才。只怕，就算你爷爷在位，也未必有你这么大的手笔。”
    “霍先生，虽然我对过去的事情记得不那么清楚，但一个人看过的书，走过的路，都会刻在他的骨子里。就像我跟阿薇这些年经过的感情，不论好坏，都是我们共同的珍贵回忆。”
    慕星野知道霍昀山不想听这个，只微微一顿便重新回到正题上，“我当年读的是金融专业，这些操作对我来说，都是基本的技能。再说，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记忆，就像浮萍没有根，会极度缺乏安全感。一定会做很多防患于未然的准备。确保自己在任何风雨来临的时候，都能够安枕无忧。霍先生，我无意冒犯，希望你能明白。”
    霍昀山当然明白，慕星野看似是在说生意、说流动资金，但实际还是字字句句都离不开跟沈薇的事情。
    他想说他当初也不容易，没有任何记忆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内心比谁都缺乏安全感。
    他想说不是他招惹了沈薇，是沈薇招惹了他，说到底他们都是别人弄权的牺牲品。
    他做好的一切准备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感，也是为了给身边的人安全感。
    慕星野的语气平静，但霍昀山却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震动。
    他也是被迫从商，深知这其中的难处，到他这把年纪，懂得分辨人才，惜材也爱材。
    霍昀山佯装取下怀表看眼时间，目光落在金色表盖中镶嵌的于问珠的照片，他答应过她，要让伤害她女儿的人，都受到惩罚。
    霍昀山扣上怀表，绅士般温润的笑意已经恢复如初的完美，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这么说来，没有安全感，反而是件好事？”
    “谁说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慕星野回以同样的轻笑。
    就像当年他一夜宿醉，酒后失德，他几年都不曾再出去喝酒，随时保持着理智和克制。可谁又想到，那一夜的失误，竟然会在当下成为他留住沈薇的关键？
    他坦然，甚至有些庆幸。
    这样的表情落在霍昀山眼中，像是变向的炫耀，可不知为何，他竟讨厌不起来。
    慕星野乘胜追击，“霍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吃饭我可以带沈薇和两个孩子一起过来。你是阿薇的长辈，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应该让孩子们也渐渐你。你放心，两个孩子都很可爱，不会太吵闹。只是幺幺的身体不太好，除了上课，她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时间上可能需要你迁就一下。”
    第266章 人中龙凤
    霍昀山眸色微冷。
    沈薇心里就算猜到阿巴斯和NA医院的事情是自己的手笔，但她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问过，分明也是不想破坏这层关系。
    这个慕星野，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摆到明面上，摊开来讲了？
    他是想迫使沈薇站队？
    不，他是想用沈薇和孩子逼自己让步！
    想到这层，霍昀山心中了然，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好，那就找时间见见。”
    他就不信，慕星野真敢把孩子弄出来跟自己见面。如果摊到桌面上，沈薇站在谁那边，也还是未知数。
    一顿饭，在这个远离闹市的静谧山庄里，却吃出江湖的刀光剑影。
    两个男人各自盘算着手中的筹码，暗中为下一次交锋做足准备。
    之后，慕星野再没提过沈薇和生意，言谈都是吃喝风雅之事。
    用餐结束，慕星野照例将霍昀山送到门外，看着他上车。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霍昀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慕星野站在山庄的门口，仿佛是在打电话，夜幕下他的身影笔挺颀长，雕梁上的宫灯在他身上投下朦胧的柔光，能依稀辨出他俊朗的眉目和身上磊落的贵气。
    他不得不承认，慕星野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头脑手段，都是人中龙凤。
    只可惜，沈薇先遇到的人，始终不是他。
    慕星野回到家，沈薇已经睡下。
    她的枕边，多了只灰色的趴趴兔公仔。
    这是幺幺替慕星野给沈薇选的礼物，用幺幺的话说，慕星野最近经常加班，她又要照顾弟弟，所以让这只兔子代表慕星野陪着沈薇，直到慕星野不用加班。
    慕星野不知道幺幺是怎么跟沈薇说的，总之沈薇收下，就够了。
    他坐在床边，借着小夜灯光，看着女人安静的睡颜。
    灰色的兔绒衬着她香腮如雪，几缕青丝贴在她的唇边，红唇乌发，美得惊心动魄。
    慕星野俯身，轻轻将那几缕头发替她归到鬓边，浅浅一吻落在她额上，才起身去浴室洗漱。
    小夜灯下，沈薇的羽睫颤动，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接下来的几天，沈薇都是早出早归，慕星野却是晚出晚归，没人开口，但两个人就跟约好的一样，再没出现过那天幺幺守在门口巴巴等着他们亲吻告别的情况。
    和苑的佣人看在眼里，都暗暗替慕星野和沈薇担心，可又不敢逾矩，只能说话做事加倍小心，唯恐触到两个人的心事。
    ——
    一周后，阴冷的北风中，C城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伴着白茫茫的大雪落下的，还有慕氏集团股价暴跌引发资本战等负面消息的帷幕。
    AF大厦，总裁办公室。
    Ada将整理好的情况分析分列在慕星野面前，“总裁，有充裕的资金支持，公司股价正在逐步回升；今天有三家财经分析APP同时发布了慕氏集团利好的消息，市场已经开始恢复信心；至于海外资本那边，也放缓了做空的速度，想来是那位霍先生，也想趁机这波行情再捞上一笔。”
    “无所谓，他花了这么多钱和心思，总要让人家拿点东西回去。”慕星野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报告，“连家和苏家那边怎么样？”
    “霍先生要针对的是我们慕氏，给他们下绊子，不过是不想他们给我们帮忙。现在我们的危机解除，他们的问题自然也都迎刃而解。”Ada顿了顿，又谨慎措施补充道，“目前跟我们有点关联，状况唯一没有改善的，只有沈氏。”
    慕星野勾唇冷笑，“沈氏这次，是翻不了身了。”
    霍昀山那个人看着是温文尔雅的海归绅士，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商人。
    沈世业和崔玉容当年那么对沈薇，霍昀山不从他们身上拔下一层皮，这事就不算完。
    “你找人看着沈世业，别让他们再搞什么小动作。虽然上次的事情，最后吃亏的是他们，但总这么闹，太太看着也心烦。”慕星野道。
    沈世业冲到沈薇办公室自残，嫁祸给沈薇的事虽然没有见报，但Ada是知道的，她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去安排。”
    可到底，她还是慢了一步。
    Ada这边的事情刚把事情安排下去，那边崔玉容已经带着半岁大的儿子杀到沈薇的办公室。
    “薇薇，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弟弟还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你就忍心这么看着我们走投无路？”崔玉容穿着藏青色的绣花旗袍打底，外面是银色水貂毛的灰大衣，烫卷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是粉底都盖不住的疲惫。
    沈世业那个不中用的，大事面前就拿不住个主意。这些日子，她辛苦攒下的那些家底大半都拿来添了沈家的窟窿，再这么下去，他们全家都要跟着喝西北风了。
    她也是没办法，才只好舔着脸再来找沈薇。
    佣人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沈薇靠着椅背，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懒洋洋地开口：“你放心，我公司很多事情，没时间看你们。”
    她这态度，摆明是根本没把沈家的事放在眼里。
    崔玉容已经尽量让自己放低姿态，可沈薇这态度，摆明是根本没把沈家的事放在眼里。
    她被噎了一下，转身从佣人怀里抱过孩子，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怒意，隔着办公桌弯身递给沈薇看，“薇薇，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你怎么恨我都可以。但你看看他，他才半岁，他跟你儿子是一个月出生的。他是你的亲弟弟，是你儿子的亲舅舅，你们是在这个世界上带着血缘的亲人，你不帮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呵。”沈薇好像听到笑话，忍不住嗤笑出声，她看着崔玉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血缘？亲人？”
    崔玉容还以为她心软，忙不迭点头确认，“当然，当然是亲人。”
    “我呸。”沈薇眉目一凛，站起身来，“你送我出国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亲人？你下毒害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亲人？沈倩儿捅我那五刀，已经把我身上属于沈家的血，都还给你们了。”
    第267章 逼死
    沈薇的个子本来就比崔玉容高，加上崔玉容抱着孩子，身子前倾更是矮了半截。
    崔玉容仰头对上沈薇凌厉的眼神，心里下意识的发虚，可孩子在她怀里沉甸甸、暖乎乎的，容不得她有半步退缩。
    她退后一步，看向沈薇的红眸中全是狠戾之色，“沈薇，你这是铁了心见死不救，要逼死我们母子？”
    沈薇冷笑，果然演戏就是演戏，三句话就暴露本性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光天化日，你这些话要是放到法庭上，可就不是我要逼死你，是你要逼死我了。”沈薇朝着她身后的佣人扫了眼，“这里，可是有人证的。”
    佣人下意识的朝后面瑟缩了一下，恨不得直接在这宽敞的办公室里隐形。
    “你威胁我？”崔玉容挑衅的看着沈薇，“她可是我的人，你猜她是帮我还是帮你？”
    沈薇当然没指望这个佣人会站在自己这边，只是提醒崔玉容不要这么嚣张。
    可惜，有些人出门的时候没带脑子，听不懂。
    “威胁一条落水狗，那不是我的风格。马上从这儿滚出去，我就当你没来过，否则我就报警，再找几个记者，让你亲手为沈家的颠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沈薇语气决绝，直接按下内线电话，“甄妮，叫保安进来。”
    “你敢。”崔玉容气急败坏，猛然抬手将怀里的孩子高高地举了起来，“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把孩子摔死在你面前。”
    沈薇被她的样子气笑，“那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你和沈世业的亲生儿子。”
    “沈薇，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这可是你的亲弟弟！”崔玉容的手僵在半空，摔也摔不下去，收也收不回来。
    她完全没想到这话会从沈薇口中说出来，她知道沈薇积极参与血癌基金，这些年致力于各种公益慈善活动，特别是儿童方面的，所以她才带着孩子来打感情牌。
    可她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在沈薇的眼里，竟然连个路边的流浪儿童都不如。
    崔玉容还是不相信沈薇会这么狠，她豁出去将手举得更高，悄悄在孩子腿上掐了一把，原本酣睡的孩子，立刻挣扎着哇哇大哭起来。
    崔玉容这才恶狠狠地瞪向沈薇，声泪俱下：“反正沈家倒了，我和你爸也是债台高筑，说不定还会有人落井下石让我们坐牢，到时候他左右是个送去孤儿院吃苦的命，我不如现在就在这里送他上路。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管，足以说明你那些打着慈善旗号的募捐，赚的都是黑心钱。沈薇，你记住，是你见死不救，才逼得我不得不摔死他。呆会儿血溅到你的脸上，你总归要做一辈子的噩梦。”
    孩子的哭声抓心挠肺，像是针扎进人的耳朵里。
    “啧啧，就为了不让我好过，你还真是不遗余力。”沈薇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笑，垂在身侧的手却暗暗抓紧了桌子下面的边缘，幽幽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这好好的孩子，就可惜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姐姐，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个亲姐姐？其实，你大可以放心，不管你沈世业是坐牢还是给别人抵命，沈倩儿都会帮你们养孩子，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她可能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
    崔玉容已经把自己逼到极限，沈薇还是无动于衷，正愁不知道怎么收回手，听到沈倩儿的名字，立刻找到台阶。
    沈倩儿向来最听她这当妈的话，与其在这里跟沈薇撕，不如直接让沈倩儿去找慕星野。
    到底慕星野是欠着沈倩儿恩情的，就算慕星野一心站在沈薇这边，现在慕氏的危机解除，找他拿点钱总不是问题。
    崔玉容狡猾的眼珠一转，手就放了下来，“好，沈薇，算你狠。但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给我等着。”
    撂完狠话，崔玉容把孩子交给佣人，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佣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只低眉顺眼的跟在崔玉容身后，直到离开星辰医疗，她才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录音笔递给，“太太，我刚才没开口帮您，是怕一不小心露了痕迹。”
    “没事，你做得很好。”崔玉容看着银色的录音笔，眸中闪过阴鸷，“沈薇，咱们走着瞧。”
    崔玉容每次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偃旗息鼓的走，都少不了这几威胁。
    沈薇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转身便投入工作中。
    然而下午，沈薇跟崔玉容对话的录音，就经过精心剪辑和加工，就被人放到网上。
    #震惊！虚假慈善，星辰美女总裁背后，不为人知的肮脏#
    #不孝子女开豪车住豪宅，年迈父亲重病住院无人问津#
    #重组家庭的孩子，就不配活着吗？#
    不同的标题，配上不同的照片和录音，从慈善、父母养老到保护儿童等多个方面同时展开，各个都是时下百姓关注的热门话题，很快沈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就再次被刷上各大版面的热搜第一。
    “沈总，我已经通知公关部做事，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图片加上录音作证，基本等于实锤。除非我们能拿出更有利的证据。”甄妮边说，边将平板上的新闻滑给沈薇看，每条下面都是六七位数的转发和留言，骂声一片。
    沈薇看着那些标题和照片，眉头微蹙，未及开口接话，手机就在桌上震动起来。
    她顺手接起，电话那端立刻传来齐天成夸张的声音。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又要招了哪门子的小人啊？人家流量明星是挖空心思想上热搜，没位置还要花钱买。你倒好，隔三差五来一回，今天更厉害，一来好几个，压都压不住，怎么滴，你这是准备C位出道了？”
    “干什么？你想当我的经纪人？”
    齐天成本来是担心沈薇心里负担，想让她轻松点，听她声音不急不缓，反而摸不着头脑，“你说真的？你出道你们家慕星野同意了吗？我给你当经纪人没问题，但他会不会打断我的腿啊？还是第三条那种？”
    齐天成的脑回路一贯清奇，沈薇习以为常，心却还是被那个称呼刺得一痛。
    第268章 确认身份
    沈薇扶额，打断齐天成的话，“说正经事。”
    “诶，好勒！”
    齐天成平时没个正形，但说到工作，还是马上就进入状态，认真给沈薇分析道：“热搜我会尽快帮你压下去。但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接地气的民生话题，热度不会这么快过去，接下来一定会有大批自媒体公众号跟风引流，你和你公司的声誉，都将受到巨大的影响，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个我不怕。她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断章取义，成不了气候。”沈薇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稍后让公关部发个声明，保留追究的权利，如果有营销号过度编排造谣，我不介意杀鸡儆猴。”
    她的声音很平静，话里却透着决绝的寒意。
    “啧啧，小姐姐好凶凶，天成好怕怕。”齐天成夸张地抽了口凉气，话锋一转，“你当真想好了？沈家现在是走投无路，崔玉容怕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再跟你作对，需不需要走点其他途径？”
    明里暗里的道，齐天成知道很多，想要让一个人不在开口，他有的是办法。
    沈薇淡然一笑，“不用。你放心，这件事我有分寸。”
    “Ok！”既然她有了决定，齐天成也不多劝，爽快地挂了电话开始安排。
    沈薇挂了电话，思考了两分钟，正好跟甄妮交代工作，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看着上面闪着崔玉容的号码，唇角勾起讥诮的幅度。
    她就知道，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一辈子自私自利，才舍不得鱼死网破。
    沈薇等着电话响了好几遍，才慢条斯理地接起来。
    “沈薇，忙得焦头烂额，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崔玉容开口，盛气凌人，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沈薇淡笑，“是啊！想不到你的动作这么快……这么快就急着把自己送进监狱。”
    崔玉容料到沈薇不会这么容易认输，冷笑道：“你少在这儿唬我，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我放上去的录音，可都是真的。”
    的确都是真的，半点混剪的痕迹都没有，因为她每个标题下放的都是相应的那一段，而且全程都没有她自己的话，只有沈薇那些冷言冷语。
    沈薇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监控，轻笑一声，“你有录音，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录像？”
    甄妮站在办公桌对面，听着沈薇的话，狐疑地瞪大眼睛。
    上次崔玉容来闹事，她被沈薇大胆的动作吓得够呛。趁着沈薇出差的时间，找人在办公室里安装了360°全景监控，确保没有任何死角。不过沈薇不喜欢在摄像头下工作，所以一直还没有启用。
    沈薇捕捉到甄妮的眼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对崔玉容道：“只要我把视频放上去，你散布的那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相信到时候，沈家一定会垮得更有节奏。”
    崔玉容没想到沈薇还有这一手，愣怔了几秒才干笑两声，“不可能，你上次说过，你办公室没有监控。”
    沈薇话不多说，直接拍了张摄像头的照片给她发过去，“看着你那六个月大的孩子份上，删除造谣，公开道歉。我再留点时间给你，让你在坐牢之前，先找到沈倩儿。”
    崔玉容看到照片，心下一沉，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语气却愈发狠厉，“沈薇，你别欺人太甚！这世上，有的是怨人穷恨人富的键盘侠，他们不关心什么真相，只关心能不能泄愤。沈氏已经是陌路，如果拿不到你的钱，左右不过一死，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们就同归于尽。你想让星辰，成为下一个沈氏吗？”
    “星辰不会成为下一个沈氏，绝对不会。”沈薇柔和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即便到最后我真的洗不清，星辰大不了就是公司退市，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你别忘了，我的身后，还有整个慕家。”
    沈薇当初着急让公司上市，主要是怕自己走得早，将来孩子没个依靠。
    现在她的身体痊愈，两个孩子在慕家也得到最妥善、最高品质照顾，她心里踏实，根本无惧任何风雨。
    崔玉容手中的电话，“咣当”落在地上。
    现在的沈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让她呼来喝去的孤女，她有自己的事业、有丈夫、有孩子，还有一整个大家族的支持。
    崔玉容不甘地攥紧拳头，为今之计，她只有尽快找到沈倩儿，希望沈倩儿在慕星野心里那点地位，还能为沈家挽回一线生机。
    慕星野知道崔玉容大闹沈薇公司的事，是在网上看到热搜的时候。
    他立刻按下内线打给Ada，“什么情况？”
    “抱歉，总裁，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Ada顶着满头的冷汗，默默在心里把崔玉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您别担心，我这边已经再联系公关公司撤热搜。您放心，我保证在明天开市之前，一定解决所有问题，将对太太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让人24小时跟着他们，别再出错了。”
    “是。”Ada重重应声，即便知道慕星野看不见，她还是下意识将身体绷得笔直。
    多方共同作用下，关于沈薇和星辰的所有负面消息，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从网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沈薇浏览着网页，心里不免惊讶，崔玉容虽然认怂，但也不至于把那些转发的消息都删得这么干净，看来这段时间不见，这齐天成的工作效率是有了质的飞越？
    沈薇放下心来，正准备关掉网页，目光却在触到页末那则报道时，忽然顿住。
    极小篇幅的报道，是说一个靠在酒店工作实施偷窥行为的男子被人暴打一顿后扔在jc局门口，该男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警方在其定罪后，销毁所有视频，以保证受害人的隐私永远不会在被泄露。
    那个猥琐的男人已经被打得五官变形，认不出模样，但沈薇认得他身上穿的衣服，就是那个将她堵下高架的变态。
    沈薇握着鼠标的手用力，闭眼深吸一口，那些匆忙间未及细想的东西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慕星野知道这件事，默默解决掉这个麻烦，还确认了幺幺的身份！
    第269章 沦为工具
    夜凉如水，雪后的温度格外低，空气却比平时干净。
    慕星野斜倚在露台的玻璃门处，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深谙的墨瞳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卧室外间，传来转动门锁的声音。
    慕星野回神，锁上玻璃滑门，拉上窗帘。
    沈薇畏寒，不喜风雪。
    沈薇给泽安和幺幺讲完睡前故事，走进卧室正看见慕星野从露台边转过身来。
    墨蓝色珊瑚绒睡袍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交叉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脖颈和锁骨，鹅黄色的灯光自他的头顶流泻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暖光之中。
    四目相对，沈薇无端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沁凉的寂寥，只一瞬，便消失无踪。
    沈薇的心紧了紧，她挪开眼，边向浴室走，边随口道：“难得不用加班，怎么不早点休息？”
    自从慕氏出事，慕星野一直在连轴转，也就是危机解决，他今天才能这么早结束工作。
    感觉到沈薇的疏离，慕星野唇边淡出一抹苦涩，“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沈薇的脚步顿住，侧头看他，“什么事？”
    以前，多数时候，慕星野都是直接向她宣布决定。
    这样郑重的征求她的意见，恐怕不简单。
    “首先，要跟你说声抱歉，我调查了霍昀山。”慕星野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
    沈薇的眉心蹙了蹙，但很快就明白慕星野的良苦用心。
    在公司步履维艰的时候，忽然有个人跳出来不计回报的帮忙，肯定会让人疑心。
    她自己，当初也是怀疑过霍昀山的。
    慕星野忙着慕氏的事情，还分神担心星辰，她应该感激。
    更何况，他现在如此坦诚，她也不能以怨报德。
    见沈薇没有反驳，慕星野才继续道：“霍先生这次帮了公司的大忙，又是你母亲的故交，我想找个时间跟你一起，带上孩子去拜访他，当面向他表示感谢，你觉得怎么样？”
    “当面表示感谢是应该的，但是带上孩子，有这个必要吗？”沈薇不解。
    孩子还这么小，她下意识里，不愿意让他们沾染外面的是非。
    “不带孩子也可以，主要是看你的意见。我只是觉得他那个年龄的人，或许会比较喜欢小孩，让他看看孩子，或许对你母亲也是个告慰。”慕星野语气平静，心里却暗暗提着一口气。
    沈薇想起霍昀山每次提起母亲的神色，心念一动。
    霍昀山受了母亲的临终托孤来照顾自己，他现在就是自己在于家的长辈，她也很想有人能替母亲看看两个孩子。
    “好。那你跟霍先生约个时间。”沈薇说完，便进了浴室。
    浴室的灯亮起，阖上的磨砂玻璃门透着沈薇模糊的身影，慕星野看了几秒，才转身上床。
    他不是故意要隐瞒霍昀山其他事，他不是故意要骗她，他只是想为她做点事，保住她，也护住这个家。
    沈薇洗漱完出来，两个人躺在各自自己的被窝里说了会儿话，看到时间指向十点，慕星野才当着沈薇的面儿，拨通了霍昀山的电话。
    晚上10点，霍昀山和于问珠已经关灯躺下。
    听见手机震动，霍昀山不得不坐起来，重新打开台灯，看到慕星野的号码，他隐隐察觉到不安，但还是接了起来。
    “霍先生，你好！”
    “慕先生，这么晚有什么事吗？”霍昀山开口，绅士的口吻中透出压抑的不悦。
    慕星野淡淡勾唇，霍昀山越是不悦，就说明这个时间对了。
    慕星野清了清嗓子，客气道：“霍先生，你等等，我打开免提，让阿薇给你问好。”
    听到沈薇也在旁边，霍昀山的眉峰明显蹙了起来。
    “霍叔叔，你好，我是沈薇。”
    沈薇的声音清亮柔软，霍昀山虽然没开免提，但于问珠紧挨在霍昀山身边，也能听见个大概，立时，便抓紧了霍昀山的手。
    霍昀山反握着于问珠的手，给她个安抚的眼神，放缓语气，“阿薇，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
    “霍先生，我和阿薇想带两个孩子到你府上拜访，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慕星野插话道。
    霍昀山瞳孔微缩，面色立即一沉。
    这个慕星野，还真敢带着孩子来！
    于问珠听到沈薇的声音已经失了方寸，再听到要跟两个外孙、见面，便顾不上霍昀山的安抚，压低声音急切道：“让他们来吧。”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可慕星野还是听清了。
    慕星野的唇角微勾，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促狭。
    沈薇看着手机屏幕，并没有留意到慕星野神色的变化，只觉得那女人的声音似是有些耳熟，像是再哪里听过，只是轻快到她来不及分辨。
    想起霍昀山提过给太太买东西，她便也没有多想。
    霍昀山不想同意，但见于问珠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期待和哀求，心便蓦的一软，“好，我安排好时间，通知你们。”
    挂断电话，霍昀山面上还是维持着老派绅士的从容镇定，心里却已经燃起熊熊怒火。
    于问珠原本就清澈的眸子更加明亮，眼里是掩不住地期待，“昀山，你想什么时候让他们来？你说，我要不要订做两套新衣服？我该给孩子准备点什么礼物好呢？”
    她靠在霍昀山肩上，垂眸思索，有些迫切，又有些近乡情怯的不知所措。
    霍昀山看着于问珠的样子，心里越发沉郁。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慕星野。
    这个年轻人，虽然失去记忆，对自己的前半生浑浑噩噩，但是生意场上的伎俩，却是比谁都玩得娴熟。
    不但懂得未雨绸缪储备资金，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他这么个外来人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他看准时机，出手狠辣，甚至，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连于问珠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工具。
    “昀山，你怎么了？”于问珠半晌没听到霍昀山的回答，重新抬头看他，水眸中自然地流露的关切中夹着掩不住的喜悦。
    对上那双眸子，霍昀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叹问道：“问珠，你真觉得，现在跟他们见面，合适？”
    第270章 不配
    “嗯？”于问珠被问住。
    她想见沈薇不是一天两天，但霍昀山的确也反复跟她说过，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
    可她刚才听到沈薇的声音，便全忘了。
    她明亮的眼神黯淡下去，白净的脸庞上呈现出迷茫纠结之色，“昀山，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霍昀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怜悯、疼惜，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
    于问珠的心，霎时就慌了。
    厚重的愧疚感袭上心头，她低下头，紧抿着唇瓣，水雾在眼底氤氲。
    “昀山，怎么办？我没脸见她啊！”她握着霍昀山的手想要松开，又无助地握紧，像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支点，“我对不起她，在她最需要我的这些年，我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现在她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我就这么出现，以母亲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我、我、我觉得自己不配……”
    于问珠的心很乱，乱到理不清思绪，她想要见沈薇、见孩子的念头，跟潜藏在心里的内疚搅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可是，她是我的女儿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我、我心里是惦记她的呀！”于问珠侧身，痛苦地将头抵在霍昀山肩上，“我不是个好母亲，也不是个好外婆。昀山，我真是坏透了。”
    霍昀山长长地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于问珠的肩膀，缓慢而有节奏的轻拍着，“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故意要丢下她的，你只是生病了。你需要治病，才不得已离开她。你现在病刚有点起色，就想着回来见她，阿薇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她会理解你的。”
    “真的吗？”于问珠吸着鼻子，看向霍昀山的眸光中透着迫切，急需被人肯定的迫切。
    “是真的。”霍昀山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阿薇像你，是个善良宽厚的人，她会明白的。只是……”
    霍昀山说到这儿，话锋一顿。
    于问珠刚要松下去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一旦见面，他们就会掉进慕星野的计谋中，他们原本的计划就会被完全打乱。但这话，霍昀山没法告诉于问珠。
    霍昀山将她的头，拢到自己的肩上靠着，轻道：“只是你和阿薇的精神状况都不是太好，我担心你们见面会过于激动。多年未见，阿薇心里惦记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你想好了怎么回答她那些问题了吗？”
    于问珠茫然。别说是那些问题，就算沈薇只问她一句，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她都不知要如何回答才能让两个人心里都没有负担。
    霍昀山又补充道：“医生虽然说你目前的情况稳定，但还是要尽量避免情绪上的波动。你觉得如果见到阿薇和两个孩子，你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吗？”
    于问珠的心，彻底沉下来，别说见到沈薇和孩子，她就是现在，都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问珠，我们已经回来了，所以没必要急在一时，你不如再仔细想想？”霍昀山的声音低沉温柔，循循善诱。
    “那就再想想，再想想。”于问珠喏喏地答应着，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再硬生生被人剥离出去，“昀山，你们见面的时候，我就远远地、远远地看上一眼，好不好？”
    她太想见他们了。
    可是，这些年，霍昀山为她操碎了心，他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她好，她不应该无视他的担心，质疑他的决定。
    “好。我让他们来，你就远远地看看。”霍昀山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让他们见面，慕星野就不能再拿于问珠当工具。
    霍昀山安抚着于问珠重新躺下，“时间不早了，睡吧。”
    关灯的一瞬，他看似温润绅士的眸底闪过精明的厉色，再面对慕星野，他得加倍谨慎小心了。
    ——
    D国，别墅，二楼卧室。
    稀薄的冬阳，透过干净的玻璃照着李修睿瘦削的肩上，他盘膝坐在短绒地毯上，周围一圈摆放着几个抽屉盒子。
    有的装着他这些年来的荣誉证书，有的是他珍藏的书籍，有的是他的各种证件……
    那些东西被放得整整齐齐，严苛得像是强迫症患者的杰作，这种严谨规矩的感觉，让他无比陌生。
    尽管那些东西上，不是有他的照片，就是署名着“李修睿”三个字，它们无一不在向他证明，证明它们是属于他的。
    可他却只觉得那些东西是属于李修睿的，仅仅是属于李修睿。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他就是李修睿，他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
    李修睿伸手，细长的手指拿起一本护照打开，修剪干净的指甲落在那张带水印的旧登记照上。
    清朗俊美的五官轮廓，跟他如出一辙。
    只是照片上的人，眉目间带着疏冷，尤其那双墨色的深瞳，即便是被照片复刻下来，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锐利，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倨傲气势。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眼眶，他根本就没有照片上的锋芒。
    如果说照片上的李修睿带着与日月争辉的蓬勃朝气，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个迟暮的老人，即便是对自己的现状有万般的困惑和不甘，面上依然平和得像一汪死水。
    是因为睡的时间太长，所以连自己的灵魂都丢了吗？
    郭秀梅熬了静心凝神的百合银耳莲子羹，给李修睿送上来。她敲了两遍房门，都没听到里面有声音，还以为李修睿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看到李修睿坐在地板上，盯着手里的护照目光呆滞，她吓了一跳，“修睿，你怎么了？”
    李修睿的肩膀耷拉着，眉眼也耷拉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阳光投射在他身上，照着他苍白的脸，美得像一尊精致、空洞的雕塑。
    郭秀梅疾步过去，“修睿，你没事吧？”
    直到郭秀梅在身边蹲下，李修睿才回过神来，“妈，我想出去看看。”
    郭秀梅听着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打消他去医院的念头，这是又要作哪门子的妖啊？！
    第271章 坚持不住
    “来，你先把羹吃了。”郭秀梅僵硬地扯着嘴角，拿过李修睿手中的护照，将莲子羹塞给他。
    李修睿端着莲子羹，目光濯濯地看着郭秀梅，“吃了我们就出去？”
    “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又不是去后花园，那是说走就走的吗？”郭秀梅心虚，嗔怪地看他一眼，顺手将护照放回抽屉里，“这么大个人，还把房间弄得乱糟糟的，来，妈帮你收拾一下。”
    这不是第一次郭秀梅顾左右而言他，而且她一拿就拿了那个装各种证件的抽屉。
    李修睿放下莲子羹，按住她的手，“妈，我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的语气坚定，看似皮包骨头的手，力气极大。
    郭秀梅只是稍微跟他做了下对抗，便觉得手背发疼发紧，只得败下阵来，“儿子，这是你的家，你不想在这儿待，想去哪儿啊？”
    她不敢反对得太明显，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她想他也说不出什么出格的地方吧？
    李修睿果然就像得到安慰，松开郭秀梅的手，但他并没有让郭秀梅把抽屉拿走，而是伸手在里面翻找，然后拿出一本签证亮给郭秀梅看，“我想去这儿。”
    郭秀梅看着那绿色的签证封面，整个人如遭雷击，握着抽屉的手一抖，“去那儿，为什么要去那儿？”
    “虽然我们住在D国，可我们说的是Z国的话，吃的是Z国的餐，连家里新来的两个佣人，都是Z国人。我总觉得，那里才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这是第一次，郭秀梅在李修睿平和的表情中看到可以称为急切的表情，可她的心却像被千斤巨石压着，直坠入深渊。
    “儿子啊，我们以前的确是Z国人，但我们现在已经移民了。在你出生不久我们就移民了，所以你跟那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算回去，也找不到任何跟你有关的人和事。”郭秀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放下抽屉将那本签证从他手里拽了过去，“这本签证早就过期了，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现在好多国家开放了落地签，省事还方便。”
    他可以去全世界任何地方，唯独不能是这个地方。
    李修睿重新将签证抢了过去，目光落在那薄薄的小本上，流露出深深的向往，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妈，我只想去这儿。就算我从小移民，但我的容貌没有变，语言没有变，我骨子里就是个Z国人。就算那里真的没有我生活过的痕迹，也许只要踏上那片土地，我的心就能静下来呢？”
    郭秀梅掌心一空，面上的不耐便压不住，带着鱼尾纹的眼角染上焦躁，“儿子，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地方不会让他的心静下来，只会让他的心更乱，还会让整个慕星野、让沈薇、让郭琴兰，甚至整个慕家、C城都跟着翻天覆地的乱起来。
    “妈，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李修睿语气淡淡，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郭秀梅不得不放缓语气，“儿子，你听妈的话，办签证也需要时间，你要是真想出去散散心，妈陪你去个免签的国家。”
    “不，我就想去这儿，只想去这儿。”李修睿握着护照的手用力，指骨泛白。
    无论需要多少时间，他都要回到那里去！
    郭秀梅被心头的大石压得喘不上气，好一会儿才嘴角微抽，“好，你先把羹喝了。妈去给你问问，这签证怎么换。”
    她伸手想把抽屉里那些护照和身份证都拿走，李修睿却先她一步将那些东西都握在手里，“妈，我是个成年人，这些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他不是在跟她商量，是通知她。
    郭秀梅暗暗咬牙，挤出讪讪的笑意，“你大病初愈，妈不想你这么辛苦。”
    “没关系。出院的时候，医生不是也说，让我多动动，走走以前的路，说不定会恢复得更快。”
    他理据充分且态度始终平和，郭秀梅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气，“好。那你自己看看怎么弄，妈就不打扰你了。”
    郭秀梅从他的卧室退出去，直奔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然后拨通了郭琴兰的电话。
    郭琴兰正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处理这段时间堆积的事物，正忙得不可开交，看到郭秀梅的电话出现在屏幕上，心脏便条件反射地收紧。
    自从她那天说了那些话后，郭秀梅就再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了。
    “姐，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郭秀梅这段时间受到的惊吓比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焦急中带着无可奈何的麻木，“修睿说他要回Z国，而且态度很坚决。”
    郭琴兰握着钢笔的手一哆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你想办法阻止他啊。”
    “我会尽量阻止他，但未必能拦得住。我是什么性格，他是什么性格，你比谁都清楚。”郭秀梅有点赌气，但不是推卸责任，她是真的没办法。
    李修睿那样子看着不温不火，无论跟他说什么都是平和温润的表情，可内里却比谁都倔强。
    这点，跟她亲手养大的那个孩子，倒是很像。
    郭琴兰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子嗡嗡地疼。
    从法国回来后，沈薇和慕星野的关系一落千丈，两个人客气得像合作伙伴，和苑的佣人每天都如履薄冰，她这个当妈的都快把和苑的门槛踏破，可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姐，你想想办法，我也想想办法，好吗？我们不能让他回来，不能让他见到沈薇和星野，否则沈薇和星野的家就要散了。姐，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星野失去幸福吧？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妈妈的。”
    郭琴兰连珠炮的说完，字字句句都直击郭秀梅的心房。
    想到慕星野的幸福，郭秀梅的语气终于软下来，“要不，我答应他，送他去医院，你随便找个医生敷衍着？反正既不给他催眠加深记忆，也不让他恢复记忆，就这么再耗上一段时间？”
    第272章 无法呼吸
    “不行，绝对不行。”郭琴兰皱眉拒绝。
    现在李修睿的事，已经是他们这房和老爷子之间不能说的默契，若是她再像以前那样搞小动作，被老爷子知道，还不拔下一层皮？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他是个成年人，我总不能一直把他关在家里吧？”郭秀梅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家里新来的两个佣人，说得好听是慕家安排来帮忙照顾李修睿的，说的不好听，那可都是眼线。
    郭琴兰疲惫地捏着眉心思索，正想着如何开口，门外便响起秘书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郭总，有位霍先生找您。”
    霍先生？霍昀山？
    郭琴兰脑海中蹦出这个名字，她立刻压低声音对郭秀梅道：“姐，我这边现在有事要忙。反正办签证也需要时间，我们都再想想，有什么消息随时联络。”
    不等郭秀梅回答，郭琴兰便挂了电话，喊了声“进”。
    秘书推门进门，带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自报家门说是某某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来跟郭琴兰谈项目。
    郭琴兰看着他那身中规中矩的业务员打扮，表情立刻沉下来，“谈项目就带去业务部，带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他说是跟您约好的。”秘书战战兢兢解释。
    “他说是就是，你今天上班没带脑子？出去。”郭琴兰在郭秀梅那里挤压的烦躁和失望一拥而上，她还以为是霍昀山找上门来谈条件，想着是不是能套点消息，结果却只是个乌龙。
    但转念，她就明白是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一个能不动声色就让慕氏风云色变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找她谈条件，他要找也只会找慕登勋或者慕星野。
    ——
    周末，阴沉多日的天气终于放晴，气温有所回升。
    慕星野带着沈薇和两个孩子，登上了去桑湖湖心岛的船。
    不大的湖心岛上，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能看见不少高大的常绿乔木，可见主人是个对环境非常讲究和用心的人。
    远远的，沈薇就看到绿树掩映下的那幢青砖红瓦的中式庄园。
    想到霍昀山那一身西化的绅士风，她不禁有些哑然，“我在C城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这里还藏着一幢私宅。”
    慕星野虽然已经在资料里无数次看过这里的照片，还是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淡一笑，“不奇怪。将宅邸建在这里人，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也是。”沈薇点头，霍昀山那个人，除了订单大手笔，别的方面看起来都很低调。
    于问珠站在阁楼上通往天台的门口，谨慎又期待地看着渐行渐近的船，看着上面的两大两小，明眸中氤氲出水雾。
    沈薇畏寒，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毛绒围巾，乌黑的中发披在肩上，头上戴着个淡蓝色压发，简单清新。
    幺幺跟在沈薇身边，身上是同款的黄色羽绒服和白围巾，头上同样戴着淡蓝色的压发，只是她的压发上比沈薇多出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更显灵动和俏皮。
    慕星野站在船头，黑色的经典款大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的脖子上挂着条浅灰色的围巾，只是挂着并没有系，他的怀里抱着个月白色的襁褓，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他们几个月大的儿子。
    于问珠看着他们下船，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心就像被一直大手抓住，越抓越紧，紧到不能呼吸。
    她起初还只能看清他们的轮廓，现在她能清楚看到沈薇的眉眼，如玉的肌肤，还有那被冷风吹过微微发红的鼻尖。
    那就是她的女儿，她丢下十多年的女儿，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于问珠很想马上冲下去与沈薇相认，就像小时候那样，亲亲她、抱抱她。
    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什么都没有为沈薇做过，有什么资格坐享其成？
    幺幺牵着沈薇的手蹦蹦跳跳，白色的平底小皮靴在青石铺成的路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像是敲在于问珠心上的琴键。
    幺幺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有好几个瞬间，于问珠都觉得幺幺朝自己看过来，她心里期待着与他们相认，又惶恐不知道要如何向他们开口。
    泪水，不可控制地顺着于问珠的眼角往下落，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痛到不能自抑。
    她好后悔，后悔没能参与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所以她现在又有什么颜面出现在他们面前？
    “太太，您没事吧？”阁楼上风大，佣人怕于问珠冷，就去楼下房间里替她拿了披肩，上来就看见于问珠靠着门框，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滑，急忙冲过去扶住她，“太太、太太……”
    佣人将哭到哽咽的于问珠扶到阁楼里的沙发上坐下，就去求助，刚下楼就碰到闻声上来的管家霍文。
    “太太怎么了？”
    今天是慕星野登门拜访的日子，霍文从昨天就开始准备，确保每个细节都不能出现破绽，免得让慕星野有机可乘。而于问珠的身体和情绪，也是霍昀山叮嘱他必须关注的重中之重。
    “不知道，我上来太太就这样了。”佣人摆着手，整个人都被吓蒙了。
    霍文不敢怠慢，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给霍昀山。
    霍昀山接到安保报告慕星野和沈薇登岛的消息，正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仪容，听霍文说于问珠不舒服，眸子立刻一凛。
    他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你先带他们去后花园转转，我上去看看。”霍昀山声音还保持着沉稳，但动作已经难掩慌乱，上楼的时候踢到台阶踉跄了两步。
    阁楼上，于问珠靠在沙发里，额头是涔涔的冷汗，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痛苦的捂着胸口，看到霍昀山迷茫的眼神中才有了一丝光亮，“昀山……”
    “我在，我在。”霍昀山疾步过去，俯身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想见阿薇，我好想见她，我想抱抱她。”于问珠紧紧抓着霍昀山的手，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却还是无法驱散周身的寒意，“可是我的心好痛，痛得我喘不上气了，昀山。”
    第273章 沉重
    霍昀山甫一握住于问珠的手，就感觉到她指尖冰凉，他的心重重沉下，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你别多想，没事的，我先送你去医院，等从医院回来，我们再跟他们见面。”
    “可我想见阿薇，现在就想。”沈薇的面孔只是在于问珠的脑海中一闪，于问珠便觉心如刀割，“还有我的外孙女，她跟阿薇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仰着头大口呼吸，气若游丝。
    “好好，等咱们回来就见。”霍昀山顾不上再跟她多说，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佣人见状连忙过去按开电梯。
    这是考虑到于问珠的身体情况，霍昀山回国后才让人加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楼下。
    青石铺成的路在楼前的花园处分成两条，一条直通主楼，一条绕过主楼通往后面。
    赶在沈薇和慕星野入宅前，霍文将他们拦了下来，“慕先生，沈小姐，你们好，我是这里的管家霍文，麻烦你们跟我这边请。”
    他站立的位置，正好挡住主楼的路，而他手指的就是另一个方向。
    管家的态度恭敬，语气得体，但慕星野还是从他额角的薄汗看出异样。
    慕星野不动声色的往主楼中看了一眼，才淡淡道：“霍先生呢？”
    “先生还有点事情要处理，特意吩咐我先带几位走走。”霍文的身体微微前倾，依旧保持着那个请的手势，礼仪无可挑剔。
    “也好，这里这么漂亮，我们先转转。”沈薇客随主便，牵着幺幺走在前面。
    慕星野也没有再说什么，抱着泽安跟在后面。
    泽安睡了一路，登了岛才睁开眼，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
    一行人刚顺着青石路绕过主楼，沈薇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那是一间巨大的玻璃花房，隔着透明玻璃，她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植物，焕发着蓬勃的生机，仿佛这不是冬天，而是温暖的春天。
    “哇，这里好漂亮。”幺幺的眼里也满是惊叹，牵着沈薇就小跑着往那边去。
    霍文看到他们没有起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快步跟上替他们打开花房的门，介绍道：“这些花草都是我们先生从世界各地搜罗的名品，几位可以慢慢欣赏。”
    一跨进花房，里面的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花香和充沛的氧气。
    枝繁叶茂的沙漠玫瑰，绿意盎然的米兰、扶桑，还有打着花蕾的蝴蝶兰……
    沈薇缓慢地辨认过那些花草的品种，心渐渐拧了起来，眼眶像是被人揉进一把沙子，酸涩肿胀。
    这些花草中大多数都是喜暖畏寒的南方品种，在C城培养实属不易，更重要的是，这些全部都是于问珠喜欢的。
    母亲已经离开这么多年，就算霍昀山种这些不是为了母亲，也足以说明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相同的兴趣爱好。这样的缘分，太难得了。
    慕星野敏锐地觉察出沈薇情绪不对，低低地唤了声：“阿薇？”
    “嗯？”沈薇回神，对上慕星野充满关切的眸子，讪讪一笑，“我没事。我只是看到这些花草都是我母亲喜欢的品种，有些感概。霍叔叔对我母亲，实在是有心了。”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母亲没有迫于家族的压力嫁给沈世业，而是嫁给霍昀山，应该会拥有完全不同的幸福人生。
    慕星野扫过那些花草，触到沈薇眼底压抑的痛楚，目光沉了沉。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霍文的手机响了起来。
    霍文淡定冲他们歉意地抚了抚身，走到花房外，迅速接起电话，“先生。”
    “我送太太去医院，你到时间就安排他们用餐。”
    霍文一听霍昀山说要去医院，心就跟着提起来，“太太很严重吗？要不我把他们送走，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好好招待他们。”霍昀山已经抱着于问珠上了船，他坐在铺着厚绒毯的长椅上，于问珠靠在他的胸前，姣好的面容憔悴虚弱。
    霍昀山特意将“好好招待”四个字加了重音，在旁人听来是对慕星野和沈薇的礼遇，但霍文却知道，这是在提醒他千万小心，别让慕星野看出什么端倪来。
    “先生放心。”霍文挂断电话，通知了厨房准备开席，才回到玻璃花房中。
    沈薇一行人，已经逛到花房中间的位置。
    一座人高的假山上不规则的分布着几株长势良好的兰草，周围有喷泉流水环绕。
    沈薇觉得有些眼熟，往前探身细看，翠绿的兰草从子叶到心叶逐渐蝶化，蝶状为集结式，隐隐透着不规则鸡血红状白底衬乳化，“这是、这是绝迹多年的大唐凤羽？”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是小时候在于问珠珍藏的兰草集上看到过图片。
    “沈小姐好眼光。这是先生半年前才从拍卖会上以单株五百万的价格拍回来的。”霍文淡笑，心中暗赞，不愧是太太的女儿，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样稀有的品种。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以前可是连听都没听过。
    慕星野墨瞳深邃，面上不动声色道：“阿薇，这也是你母亲喜欢的？”
    “是的。这是我母亲当年最喜欢却无缘得见真品的兰花。”
    沈薇到现在还记得，于问珠当年每次翻到这株兰草的照片，都要感叹天地造物的神奇，花即是叶，叶即是花，但花又不全是叶，叶也不全是花。
    只可惜，于问珠再没有机会亲眼看看这花开的盛景了。
    想到这些，沈薇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慕星野心里原本还没有确定的那些信息，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但有些话，他现在还不能告诉沈薇。
    半个小时后，主楼的佣人便过来请他们去用餐。
    沈薇和慕星野坐上桌，才知道霍昀山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所以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霍先生还在忙，那么霍太太呢？”沈薇疑惑地开口。
    她记得，霍昀山说过的，他是有太太的。而且房间里布置精巧雅致，应该是有女主人的。
    毕竟是到别人家里做客，他们这样一家四口坐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第274章 恢复
    “太太跟先生一起出去了。”霍文解释道，“沈小姐，慕先生，你们是我家先生的贵客，请你们先用，也是先生的意思。”
    慕星野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文，“那你们家先生的待客之道，还着实有些特别。”
    霍文心下微讪，面上却不动声色，“抱歉，实在是事出突然，还请为二位谅解。”
    沈薇也觉得有些诧异，但她的心思还停留在玻璃花房带来的震惊中，觉得霍昀山应该不是刻意怠慢，便对慕星野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客随主便？”
    “好，听你的。”慕星野面上一派温和，心中却已经有了判断。
    这两个人放下沈薇离开，只怕是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霍文见慕星野不再追问，暗松口气，吩咐佣人开饭。
    ——
    D国。
    自从家里添了两个佣人，郭秀梅跟李修睿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一来，她怕李修睿东问西问自己没办法回答；二来，她也见不得他那个迷迷糊糊又固执的样子。
    不过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格，这天，她正在阁楼上整理旧物，李修睿找了上来。
    阁楼上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灯光照亮下，里面堆满杂物，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
    李修睿推门进来，就被那味道激得呛咳两声。
    “儿子，你上来干什么？这里灰尘多，对你身体不好，快下去。”郭秀梅正拿着一张陈旧的工作证出神，连忙将东西塞回箱子里，转身赶李修睿出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李修睿直接绕过她进门，苍白消瘦的脸上暗藏着几分探究。
    “哎，儿子……”
    郭秀梅想要阻止，但李修睿的动作太快，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一犹豫李修睿已经站到她先前的位置。
    郭秀梅塞进箱子里的东西，还露出半截，李修睿想也没想就拽了出来。
    那是一张塑封的工牌，上面有他的照片和名字，职位是部门经理，但他依旧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郭秀梅看到他的脸上沉下来，眼底又露出茫然，连忙将东西从他手里抽走，“这是你假期实习时候的工作，公司是个小公司，但你只用了两个月就做到部门经理。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的语气里，自然地流露出几分骄傲。
    李修睿看着工牌被她重新塞回去，心念微动，“那我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出去工作？去以前的单位可以？”
    “不是不可以，是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好。”郭秀梅勉强挤出几分宽慰地笑，“等你完全康复，自然是没问题的。”
    她背过身，将箱子盖上，放回储物架上，“儿子，妈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可你要知道，有些事它是急不来的。”
    郭秀梅没有骗他，她是真的想把他当成真正的李修睿，让他变成真正的李修睿，所以她才会带他去学校，带他去走以前走过的路。只要他能接受那些过去，他们的生活就能回到过去的平静。
    可结果呢？
    他的潜意识实在是太强大，现实和他脑海里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撕扯纠缠，让他的情绪失控，就像那天他在学校痛到需要敲打脑袋才能冷静下来。
    不但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还让他迫切地想要去医院结束这种痛苦。
    她不敢再试，哪怕是让他反感的把他留在家里，她也不能让他再出去了。
    “急不来我就只能留在家里，过这种好像软禁一样无望的日子？”李修睿虽然不确定自己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但他能肯定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日子。
    “软禁？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呢？”郭秀梅被踩住痛脚，心里发虚，面上却是似怨含怒地苦笑，她看着他的眼睛，眸中有水光盈盈，“这么多年，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大你。你一睡就是五年，整整五年啊！妈妈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你醒了不但把妈妈忘了，现在还怪妈妈软禁你？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时候，妈妈心里有多担心？”
    郭秀梅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真正的李修睿，那个她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现在也在遭遇着变故，每天谨小慎微，她的心真的好痛。
    她情真意切，眼中的痛苦清晰刻骨，李修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见丝血却用力地抽痛起来。
    失而复得之后，便是对得而复失的惶恐。
    就好像他偶然想起的那些碎片，他也会唯恐它们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
    脑袋好像供血不足，又开始疼起来。
    李修睿抬手按住太阳穴，用力地晃晃头，像是要把这种疼从脑子里甩出去。
    郭秀梅看到他原本就苍白的脸颊，现在连嘴唇都褪了色，吓了一跳，“儿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是累了。”李修睿用力的按住太阳穴，转身往外走，“我回房间睡一觉、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他这话像是在对郭秀梅说，也像是在跟自己说，好像他只要再睡醒，一切就能回到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慢点，妈扶你。”郭秀梅皱着眉，小心翼翼跟在他身侧，半托着他的手臂。
    这一次，李修睿没有拒绝她的亲密接触。
    外面的暮色已经渐渐沉下来。
    郭秀梅看着李修睿躺下，给他戴上监测健康数据的手环，又悉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儿子，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修睿没有回答，只是平躺下，闭上眼，眉宇间是解不开的愁绪。
    见他睡下，郭秀梅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守着，一直守着，直到李修睿的呼吸平稳下来，眉头舒展开，她才起身出去。
    ——
    桑湖湖心岛别墅。
    慕星野和沈薇吃完饭，又在附近转了转，霍昀山还是没回来。
    “既然霍先生今天不空，那我们改天再登门拜访。”慕星野像霍文提出告辞。
    “实在抱歉，先生的确是有非处理不可的事情。”霍文担心这霍昀山那边的情况，也没有挽留，直接将他们送到渡头乘船。
    而就在此时，桑湖岸边的渡头，霍昀山正扶着于问珠坐上回来的船。
    第275章 颤抖
    于问珠的心脏已经不疼了，只是人还是比较虚弱。
    她的脸颊苍白，有气无力的靠在霍昀山怀里，“昀山，你让他们开快点，我想见阿薇。”
    “好、好，你先休息会儿，我们很快就能见到阿薇了。”霍昀山拢着她的肩膀轻拍安抚，又替她拢了拢大衣的毛领，才朝着佣人使了个眼色。
    感觉到船的速度果然快起来，于问珠安心的闭上眼睛，她也想待会儿见面的时候，自己的状态能更好些，别让阿薇看着担心。
    霍昀山垂眸，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心暗暗拧紧。
    他不是不想让于问珠见沈薇，只是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再不能受刺激。她只是远远看了沈薇几眼就变成这幅样子，待会儿若是无意中说出什么话刺激到她，后果他连想到不敢想。
    他一手揽着于问珠，一手悄悄给霍文发了个信息，“送他们走。”
    几乎是立刻，他就收到霍文的回复。
    “刚刚送走。”
    后面还附带着一张船驶离渡头的照片，一家四口坐在船上，扶着雕花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
    霍昀山刚要松口气，跟着又悬心起来，往返湖心岛是固定的航道，他们待会儿会不会遇见？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于问珠，大概是累极了，加上药物的作用，她的呼吸缓慢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问珠？”霍昀山低低地唤了一声，于问珠没有任何反应，他心里一松。
    船行到半程，慕星野就看到相对而来的那艘，驶向湖心岛的船。
    船的行驶速度很快，而且拉着厚厚的窗帘，明显是不想让人看见。
    直觉告诉他，那可能是霍昀山的船。
    他们刚刚离开，他就回去了，这不是摆明有鬼？
    慕星野刚准备叫沈薇看看那船，胳臂上就靠过来一个柔柔软软的小脑袋。
    幺幺打着呵欠，“爸爸，我困了。”
    沈薇闻声将视线从窗外的景色挪回来，伸手揽住幺幺，“妈妈抱你睡，好不好？”
    幺幺困得眼睛一眯一眯的，却还是摇头，“幺幺沉，还是让爸爸抱。”
    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独立的。
    “好，爸爸抱。”慕星野将泽安交给沈薇，将幺幺提起来抱到膝上。
    幺幺靠在慕星野怀里，立刻小脑袋一歪，秒睡。
    只有极度信任，给到百分百的安全感，才会这样吧！
    沈薇看着，眼眶蓦地一酸，这就是亲情、是血缘，是任何事都无法割裂的、最深沉的依赖。
    这一打岔，等慕星野再抬头的时候，他们的船已经跟霍昀山的船错过，而且那艘船已经用极快的速度跟他们拉开距离，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那艘船的船尾。
    “你在看什么？”沈薇回神，循着慕星野的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艘船上，会不会是霍先生和霍太太。”慕星野的目光平和，只是闲话家常。
    “是也算了。”沈薇看看怀里睡着的孩子，“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是，以后有的是机会。”慕星野笑笑，拉开大衣将幺幺拢得更紧一些。
    他看到现在霍昀山，就像看到那个急急忙忙去法国找沈薇的自己，急切又小心的守护着自己心里认定的根。
    算了，今天就先放一放，别一下把他逼到墙角了。
    ——
    夜，万籁俱寂。
    郭秀梅忽然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趿着拖鞋就往李修睿的房间跑。
    五年，足够她形成条件反射，只是以前是在医院，现在是在家里。
    李修睿的房间里，连接着他监测手环的电脑在床头的柜子上跳跃出起伏的波浪线，看得郭秀梅心惊肉跳。
    “修睿，你怎么了修睿？你醒醒啊？”郭秀梅打开灯，冲过去就看到李修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张着嘴才能呼吸。
    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肩膀微微的颤栗着，像是在用力跟什么东西做着对抗。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呀！”郭秀梅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她坐在床沿上，一手按在李修睿颤抖的身体，一手拍着他的脸颊，一遍遍叫着他，“修睿？儿子？修睿……”
    起初是轻轻地叫，慢慢声音就越来越大，最后就在她狠下心来想要给李修睿重重的一巴掌时，李修睿猛然睁开了眼。
    随着他睁眼，床头监测仪的报警声，也停了下来。
    李修睿的眼白上满布着红血丝，眼神空洞迷茫，像是被抽走灵魂。
    郭秀梅看到他这样子，心里重重一沉，马上将声音放柔，“儿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李修睿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怔了几秒，机械地扭头看向郭秀梅，对上她眼中的关切和焦急，眸子里才终于有了光亮，然后眼圈更红了。
    他缓慢僵硬地坐起来，伸手抱住郭秀梅，他的头抵在她的肩上，眨眼便有泪顺着眼角落下，“妈，我忘了一个人，她叫阿薇。她不见了，我的心好痛，我要去找她。”
    他难得主动亲近，郭秀梅却半点高兴不起来，李修睿的每句话都想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像是要将她压入无底深渊。
    可偏偏她不能表现出半分，只能压抑着震惊和心痛，温声宽慰：“儿子，没事的，你这是做噩梦了。”
    “不是的，这不是梦。”李修睿胡乱地抹了把脸，认真地看着郭秀梅的眼睛，“那次在医院，我也听见她跟我说话了。虽然我想不起她的样子，可我记得她，她的家人对她很凶，她没有钱，总是被人欺负，而且还生了很严重的病，如果没有我，她会死的。”
    迷糊的记忆充斥着大脑，李修睿越说越激动，根本没给郭秀梅反驳的机会，便挣扎着起身，“不行、不行，我得找到她，现在就要找到她。”
    他的眼神急切真挚，好像一把把刀直戳进郭秀梅的心窝子。
    郭秀梅又痛又怕，慌乱的抱住李修睿，“儿子、儿子，你听妈妈说，那是梦，那就是梦，不是真的。我问过你的老师、同事，他们都说你没有女朋友的。而且、而且就算你真的有女朋友，是他们不知道，可你整整住院五年，你有记得她来看过你吗？”
    郭秀梅问得理直气壮，却紧张到心尖都在颤抖。
    第276章 找她
    李修睿愣了愣，他记得阿薇的，只有那一次，仅仅一次，还是在他苏醒之后。
    可那又如何？
    这世上有太多的可能，他连郭秀梅这个母亲都可以忘记，一时忘记阿薇有什么奇怪？
    又或者，阿薇自身难保，根本没机会来找他？
    “妈，我很确定，我不是在做梦，这世上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烙印，我会找到她，证明给你看。而且我确定，她就在Z国。”李修睿推开郭秀梅，赤脚站到地上。
    浅灰色的睡衣宽大，罩在他单薄瘦削的身上，一动就空荡荡的，像是风过就能将他吹走。可他的后背挺得笔直，目光里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便又像生出根来，谁都撼动不了。
    只是那根，生在那个叫阿薇的人身上。
    郭秀梅焦急地跟着起身，伸手拉他，“儿子，你听妈的话……”
    她的话没说完，手就被李修睿甩开。
    李修睿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着衣柜走过去。
    郭秀梅意识到他这是铁了心要离开，借着那力道顺势往地上一摔，“哎哟，我的腰。”
    她趴在地上，捂住腰，眉头皱起。
    李修睿见状，拉衣柜的动作果然停下来，转身几步过来扶起郭秀梅，“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你扶我，你扶我去躺一下。”郭秀梅牢牢地抓住他，仿佛失去他的支撑就要倒下，“儿子，你照顾妈几天，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李修睿的眸子一凛，“妈，有些事可一不可二。”
    郭秀梅心里一凉。
    “这次，我不但要走，而且立刻就要走。”李修睿说完，直接掰开郭秀梅的手，重新回到衣柜前，拿出了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
    郭秀梅看着他决绝的样子，心里一慌，怎么办？怎么办？
    她猛然想起李修睿的证件还在抽屉里，便顾不上腰疼，扑过去将东西一股脑的翻出来。
    身份证、护照，还有加急办下来的Z国签证。
    李修睿听到动静，回身看过去，心里立刻涌起不祥的预感，“妈，你想干什么？”
    可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便听得“唰唰”几声，郭秀梅直接将他的护照和签证撕成碎片。
    郭秀梅随手往空中一撒，看向他的目光决绝，语气严厉，“儿子，妈不能让你去，不能。”
    郭琴兰说过，他现在是她郭秀梅的儿子，她只是在行使一个母亲该有的权利。
    李修睿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眉宇间的温润仿佛也瞬间被冰冻，透着凛冽的寒意，“妈，你太过分了。”
    透过那好像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的碎纸，眼前的女人，终于和他印象里那个强势刻板的母亲重合，李修睿猩红的眸子像是被扎进无数的针芒，刺痛无比。
    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的母亲曾经也撕过他的护照，也是这样的心狠手快。，也是这样的撒了出来。
    画面中，有一张碎片在他眼前飘落，她能看见上面清晰地印着“慕星野”三个字。
    “慕星野？为什么又是慕星野？”李修睿痛苦的抱着头，阿薇好像也跟他说过这名字，他记得上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郭秀梅打翻了水杯。
    为什么他明明觉得那是自己的护照，上面会写着慕星野的名字？
    原本已经干涸的泪，不知不觉中又顺着李修睿的眼角落下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忘记了，可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想不起来。
    床头的监测仪，再次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修睿，修睿你怎么了？”郭秀梅再也顾不上自己母亲的架子，马上冲过去拉他的手，“儿子，你看看妈妈？”
    “别碰我。”李修睿推开郭秀梅的同时，从她手里抢过身份证，踉跄着退后两步，后背抵靠着衣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是个成年人，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你别想再把我当成提线木偶。”
    因为要用力思考，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调集到脑子里，心跳如擂鼓。
    可他还是硬撑着，将身份证放进包里便开始收拾东西，仿佛一分钟也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他的侧脸冰冷坚毅，语气像是淬着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恐惧，顺着郭秀梅的脊背往上爬，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钻进血管，连灵魂都在颤栗，“儿子，你听妈妈的话，你不能去，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大概是不想听她再说，李修睿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直接拿了件大衣套在身上，拎着行李箱就走。
    郭秀梅所有硬撑的伪装终于全线崩溃，她扑过去抱住李修睿，泪如雨下，“儿子，你别走，妈求求你，好不好？你是妈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妈守了你五年啊，你才刚醒，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妈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妈的心真的好痛。如果你实在要去Z国，那妈跟你一起去，好不好？妈已经这把年纪，真的再等不起一个五年，就是死，咱们娘俩也死在一起，行不行？”
    她是没养过他，但这五年是实实在在的五年，没有一天掺假。
    她一股脑把心里话都喊出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脸上的每丝皱纹都写满心力交瘁的酸涩。
    李修睿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又是嗡的一声。
    刚才的郭秀梅是武断的、粗暴的、甚至狠心的，但是印象里，这五年来她大多数是温和的、宽厚的、耐心的。
    也许，她只是太在乎了。
    李修睿的心软下来，监测仪锐利的报警声也跟着停下来，“那我陪你去收拾东西。”
    “好好。”郭秀梅抹了把眼泪，握着李修睿的手再没有松开。
    她唯恐他一松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从她眼前消失。
    郭秀梅收拾行李的时间，李修睿也把刚才胡乱塞进行李箱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
    郭秀梅一遍收拾，一遍观察这李修睿的表情。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显然是今晚都不会在家里住下去，既然去Z国的事情势在必行，她得找个机会先通知郭琴兰。
    “修睿，妈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第277章 害怕
    李修睿虽然是在收拾东西，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没有从郭秀梅身上挪开过，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心虚。
    他心里恶寒，眸中一片深谙，“不用，反正现在是晚上，没人看得见。”
    “可是……”
    “妈，你要是不想去，就不用去了。”郭秀梅的话没说话，李修睿便直接打断她。
    一句话，将她所有的推诿直接堵死。
    “不是，儿子，妈不是这个意思。”郭秀梅心里有愧，唯恐再惹怒他，连跟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儿子，你看你还要补办证件，咱们这大晚上的，带着行李箱要去哪儿啊？不如，暂时还是住在家里？”
    那两个佣人是慕家人安排的，有他们帮忙，更容易找到机会通知郭琴兰。
    “我自有安排。”李修睿看着她，看似平和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
    郭秀梅想要继续劝说，李修睿已经挪开目光卡看向窗外。
    外面天色渐亮，佣人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很快就会过来了。
    “妈，你不用把整个家都搬过去。”李修睿放好自己的行李箱，过去帮着郭秀梅锁上箱子，“走吧。”
    “哎，年纪大了，就是啰嗦。”郭秀梅知道自己拖延时间的计划又被他看穿，眼睛慌乱地转了一圈，“儿子，你再等妈一下，妈去趟洗手间。”
    她说着就要去那床头柜上的手机，刚才她去李修睿的房间去得急，一直没来得及拿。
    李修睿一眼看穿她的目的，长腿一跨就先她半步将手机拿在手里，“好，你快去，手机我帮你拿着。”
    “好。”她应声，甚至挤出几分尴尬讨好地笑，“那你等着妈。”
    “嗯。”李修睿凉凉地应声，“我的耐心有限，不要太久。”
    郭秀梅心重重沉下，李修睿这么严防死守，显然已经不信任她，她不能再冒险了。
    趁着郭秀梅去洗手间的时间，李修睿用她的手机给两个佣人发了信息：孩子病情不稳，家里需要安静，你们暂时不用过来，等通知。
    然后飞快地删除。
    郭秀梅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还没等到佣人上门，只能先跟着李修睿离开。
    去登记补办证件后，李修睿直接在办证大厅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母子套间，他和郭秀梅一人一间。
    “妈，你昨晚没睡好，补一觉吧。”李修睿善解人意，“电话就暂时让我帮你保管，免得有人打电话，吵到你休息。”
    他考虑周详，郭秀梅根本找不到借口拒绝，只能僵硬地扯扯嘴角，“儿子，你不休息一下？”
    “我不用。我先看看机票，你睡醒把证件给我。”李修睿说着，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出个崭新的智能手机。
    他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跟过去一样，看着没有半点的攻击性，郭秀梅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个手机。
    郭秀梅不敢在他面前露怯，惶恐地退回房间，坐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满脑子都是不知所措。
    她想过用套间里的座机给郭琴兰打电话，可拿起听筒就听见里面的忙音，李修睿应该在前台开房间的时候，就让他们把电话给停了。
    明明是那么温和无害的一个人，此刻却细致周全到让人害怕。
    ——
    慕氏集团的事情在一天天好转，公司也重新回到正轨，慕星野和沈薇的小家看着也风平浪静。
    郭琴兰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烦意乱。
    这天晚上，她又猛然从梦中惊醒，颤抖着从床上坐起来。
    慕恩洪被她的动作吵醒，跟着起身，“怎么了？”
    郭琴兰按亮床头的欧式台灯，看着鹅黄的灯光心里才稍稍安定些，“我做了个梦，梦见星野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疲惫地捂住脸，在寂静的夜晚，压抑的愧疚汹涌而出。
    没有特别言明，但慕恩洪知道她说的是国外那个顶着李修睿名字活着的慕星野。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宽慰：“没事，做梦而已。姐姐性格温柔，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的。”
    郭琴兰很想给郭秀梅打个电话，可又怕郭秀梅没完没了的让她过去，她怕自己会忍不出过去，让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事彻底乱套。
    “派过去的人怎么说？”
    郭琴兰怕自己听到孩子的消息会心软，派去D国的人每天的汇报电话，都直接打给慕恩洪。
    慕恩洪拍拍她的肩膀，“只是说孩子的情绪有点不稳定，但这次你姐姐没有主动打电话来求助，说明情况肯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你不要太担心了。”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放心。”郭琴兰皱眉，移开他的手，起身去拿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就响起提示音，但始终没人接听。
    酒店房间，李修睿看着郭秀梅手机上跳动的“琴兰”两个字，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暗流涌动。
    他拿起手机，却没有接听，将手机调到静音，便重新放回桌上，冷冷地看着那个号码震动过一遍又一遍……
    可那号码就像故意跟他作对，非要撩拨他的神经，他不接，那边就一直打。
    李修睿看了良久，终于再次伸手，手指滑向接听键。
    “是不是电话不在身边？你别一直打，若是让孩子看见，也不是什么好事。”慕恩洪看着郭琴兰焦急，也跟着担心，提醒道。
    到底是心虚，郭琴兰闻言立刻挂断电话，“也对，我打了这么多次，姐姐看到，肯定知道给我回过来。”
    她像是说给慕恩洪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郭琴兰向来强势，无论是在公司的事情还是在孩子的问题上。但这一次，慕恩洪在她的语气里听到满满的不确定。
    慕恩洪心口拧紧，“会的。你姐姐实诚，办事向来妥当。我明天让佣人给你做点静心凝神的，睡吧，睡醒姐姐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郭琴兰心烦意乱，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放下电话，关灯重新躺下。
    电话那端，李修睿的指尖刚滑到接听键上，电话忽然静止下来，屏幕恢复到锁屏的界面。
    第278章 回国
    郭秀梅的手机锁屏，是一张李修睿的半身照。
    简单的白衬衣，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领口，俊美的眉目冰冷，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拒人千里的冷漠。
    李修睿伸手抚上那张照片，墨瞳深邃暗沉。
    三天后，李修睿拿到补办的护照和签证，带着郭秀梅踏上了去Z国的航班。
    由于是仓促购票，飞机上的余位不多，李修睿和郭秀梅的位置在经济舱靠近机尾的最后一排。
    “妈，要飞十几个小时，你睡会儿。”飞机还没起飞，李修睿已经替郭秀梅安排好。
    不等郭秀梅开口，他朝着路过的空姐浅浅勾唇，“麻烦你，帮我母亲拿一条毛毯。”
    空乘这个行业本来就盛产帅哥美女，饶是见惯世面，空姐还是被李修睿的笑晃花眼。
    这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米白色打底羊绒毛衣和黑色大衣，自然随意地坐在那里，看似平易近人，偏生透出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贵气。
    尤其那双墨色的深瞳，仿佛带着魔力，要将让吸进去。
    菲薄的唇边那一抹浅笑，温暖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好的，请稍等。”空姐笑得沁甜，心里暗暗腹诽，“这男人帅出天际，莫不是那个低调出行的明星？”
    空姐很快替郭秀梅哪来毛毯，悉心地替郭秀梅盖上，“阿姨，您儿子真孝顺，您真有福气。”
    郭秀梅在酒店睡完，到飞机上还是睡，心里实在是苦，偏偏不敢表露分毫，只能讪笑道：“是啊，我儿子很孝顺。”
    空姐眨眨眼，“阿姨，您儿子有男朋友吗？”
    她就当着李修睿的面问的，眼角余光羞赧地瞟向李修睿。
    “还没有。”郭秀梅脑子活络起来，“姑娘，你有没有男朋友呀？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
    “真巧，我也没有。”空姐脸一红，但并没有怯场，“您儿子温柔孝顺，很好。”
    郭秀梅趁热打铁，看向李修睿，“儿子，你们要不要互相加个好友啊？”
    也许，让他找个女朋友，他就能把沈薇忘了，把过去那些事情都忘了。
    肥皂剧里常说，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李修睿漠然地扫过郭秀梅，将目光落在空姐脸上，温和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这次去Z国，就是为了找她。”
    “不不，是我唐突了。抱歉，打扰了。”空姐的笑意凝在脸上，尴尬地转身离开。
    果然，好男人都是别人的。
    不过，可以看出，婆媳关系不合这个千古难题，放在再好的男人家庭中，也同样是难题。
    郭秀梅被李修睿的目光扫过，心里下意识发怵。
    他还是那副冷静淡然彬彬有礼的样子，即便是面对陌生人也一如往昔的温润，可她分明感觉到哪里不同了，但具体是哪儿，一时又说不出来。
    郭秀梅心虚，不敢再看李修睿的眼睛，只低头嗫嚅道：“儿子，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妈不想看你失望，不如我们去转一圈，散散心就行了。”
    “妈，我累了，先睡会儿。”李修睿并没有追究她的意思，拢了拢大衣的衣领，闭上眼。
    郭秀梅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无奈。
    这几天，不管她说什么，李修睿都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他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其他人事在他眼里仿佛不存在。
    她除了叹气和照做，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经济舱的座椅，能调低的范围有限，尤其后面又是机舱壁。
    李修睿很快睡着，但他的个子高，背又挺，睡得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即便是在梦里，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仿佛他也曾这样跟别人一起乘坐过飞机。
    ——
    C城郊区，某私立戒/毒中心探视室。
    崔玉容看到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出来的沈倩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圈便是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倩儿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乌黑的发衬着她的脸越发的苍白消瘦。
    崔玉容疾步过去，拉着沈倩儿的手，心疼地抚摸上她的脸颊，“倩儿，我的乖女儿，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沈倩儿甩开她的手，木然地别过脸去，冷冷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她没有忘记，她回家之后，崔玉容和沈世业是怎么像防贼一样防她的。
    若不是她在这儿实在待得无聊，她根本就不会见崔玉容。
    现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只有顾步申。
    “倩儿，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当然是来看你的呀！”崔玉容委屈地嗔沈倩儿一眼，转身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塞给工作人员，“辛苦你们，拿去喝茶，我想单独跟我女儿说几句话。”
    工作人员摸了摸信封的分量，心满意足，面上却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别太久。”
    “知道、知道。”崔玉容忙点头，目送工作人员出去。
    沈倩儿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我待会儿还要去做康复训练，你长话短说。”
    从前的沈倩儿，温顺恭敬，最听崔玉容话的。
    崔玉容从来没被她这么甩过脸，满心的酸楚全僵在脸上，“倩儿，妈知道你这段时间受委屈了。可不是妈不想管你，是妈真的没时间啊！”
    沈倩儿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并不接话。
    崔玉容无奈，只好一边擦泪一边在她对面坐下，“你不在这段时间，家里出了塌天的大事。妈妈一个人有要照顾公司，有要照顾家里，你爸又在医院，妈妈实在是力不从心，才没顾得上找你。”
    沈倩儿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看她，“连嫁进沈家这么难的事情你都办到了，家里还能出什么大事？我爸他怎么了？”
    崔玉容像是被戳到伤心事，刚要收住的泪又哗哗往下落，“你爸、你爸被沈薇那个贱人捅伤，进了ICU。还好你爸福大命大，这才能熬过危险期，保住性命。”
    “怎么回事？”沈倩儿的语气不自觉地露出三分急切。
    平心而论，在弟弟没出生之前，沈世业对她非常宠爱，从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
    尤其是跟沈薇相比，她就是沈家的公主，沈薇就连沈家的佣人都不如。
    第279章 夫妻关系
    崔玉容真怕她连听到沈世业住院都无动于衷，暗松口气，忙不迭道：“公司被人狙击，你爸去找沈薇借钱周转，可没想到沈薇不但不给钱，还狠心下黑手，用刀捅伤了你爸。”
    颠倒黑白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带着伤心欲绝的情真意切。
    沈倩儿想起沈薇逼慕星野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心里的恨也翻涌上来，“沈薇一向心狠，爸怎么会这么傻？”
    崔玉容咬牙，眸里也迸射出凌厉的恨意，“没办法，公司这次遇到的问题实在太大，你爸想着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可那个死丫头……我去找她理论，没想到她连我也想杀。倩儿，妈妈差点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沈倩儿是怨崔玉容和沈世业的重男轻女，但她更恨沈薇，“妈，你别哭了。现在公司怎么样了？”
    崔玉容明面上哭得无助，暗里却理直气壮把脏水全泼到沈薇身上，“倩儿，妈妈的乖女儿。这次，我们沈家就全靠你了。”
    “靠我？我能做什么？”沈倩儿苦笑。
    她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所有人都嫌弃她，除了顾步申。
    崔玉容把自己想让沈倩儿去找慕星野要钱渡过难关的事情，包装精美地描述了一遍，“倩儿，你是慕星野的恩人，他不会拒绝你。这样一来，沈家不但能渡过难关，沈薇说不定还会因为吃醋跟慕星野闹掰，我们也就报仇了。”
    沈倩儿定定的看着崔玉容，眼底那些关切一点点凉掉，碎裂。
    到底，还是为了利用她！
    接待室隔壁的房间，拿了崔玉容红包出去的工作人员，正透过电脑屏幕静静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顾先生，现在有位叫崔玉容的女士正在探望沈小姐，她自称是沈小姐的母亲，想接沈小姐出去。”
    “崔玉容？”顾步申刚走进手术室，无框眼镜后的茶眸中一片清冷，“她还说什么了？”
    这么长的时间，崔玉容和沈世业两口子从没找过沈倩儿，现在八成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他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要不要帮沈倩儿避开沈家这个大麻烦？
    “崔女士想让沈小姐去找慕星野借钱，帮家里的公司渡过难关，顺便，”工作人员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顺便破坏慕星野和沈薇的夫妻关系。”
    慕星野和沈薇都是C城的名人，他正好爱看财经八卦，对这两个名字都不会陌生。
    顾步申的心，剧烈的抽痛起来。
    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沈薇说吃糠咽菜也要跟慕星野在一起的画面。
    这段时间，他一直用工作麻痹着自己，本以为不去关注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问题，还是猝不及防的主动找上门来。
    那两个名字，就像嵌进他身体里的两把刀子，一动就是锥心刺骨的疼。
    工作人员半晌没等到顾步申开口，莫名心虚，自顾自地补充解释道：“顾先生，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只是沈小姐是你送来的，治疗费用也是你一直在支付，所以这个人能不能走，我们还得问过你的意见。你看，这事？”
    顾步申做梦都想让沈薇和慕星野分开，可这样的事情，他不能自己动手。
    上一次，他只是克扣了一笔借款，沈薇就要跟他划清界限，如果再被沈薇知道他在后面推波助澜，他们就真的连朋友都没办法做了。
    但如果要他什么都不做，那也是不可能的。
    顾步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想你们可能有点误会，我跟沈小姐只是普通朋友，而崔女士是她的亲生母亲，更况且沈小姐是成年人。如果你们觉得她的情况符合出院条件，那么是去是留，我想都应该由她们自己决定。不好意思，我马上要进手术室了，再见。”
    顾步申客气地挂断电话，瞳孔中闪过阴冷的寒光。
    以沈倩儿那点智商，没有人帮忙，必然会被崔玉容那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团团转。
    至于她能不能帮崔玉容达到目的，那就不关他这个局外人的事了。
    沈倩儿起初的确是不想掺和进去，她心里很清楚，她跟慕星野那点恩情早就被那一千万了断了。
    可看到崔玉容抹着眼泪，眼底满是失望，却还不停地宽慰说：“没关系，妈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不要紧、不要紧的。只是，这恐怕是我们母女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听到“最后一次见面”这样的字眼，沈倩儿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妈，你胡说什么啊？不会这么严重的。”
    崔玉容凄楚地苦笑着，并不答她的话，像是丢了魂似地喃喃道：“只可惜，你爸连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些年，他一直是很疼你的，就算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他也叫着你的名字，叫着让你回家。”
    沈倩儿的眼泪，“唰”地落下来，“去，我跟你出去，我去见慕星野。”
    哪怕无法改变结果，她也要去试试。
    为了沈家，也为了自己。
    虽然慕星野已经不是她心里最爱的人，但沈薇还是她心里最恨的人。
    ——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的航班即将抵达本次行程的终点站Z国首都……”
    广播里响起空姐甜美的提示音，郭秀梅疲惫地睁开眼。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她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刚要睡着便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一张清瘦温和，一张相对圆润凌厉。
    她的心就像是被悬在剑尖上，忐忑不安，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神经衰弱。
    见李修睿还在睡，郭秀梅下意识取下自己身上的薄毯要替他披上，可手还没碰到，男人便倏然睁开眼。
    那一双眼睛深邃若漆黑的夜空，看似平和的眼底睡意朦胧，可就在看清她的瞬间，迸射出如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郭秀梅被那目光一扫，心尖一颤，好像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亏心事，被抓住现行，“儿、儿子，你、你醒了？”
    有那么一秒，她恍惚以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而不是那个昏迷五年，举目茫然，什么都不记得的李修睿。
    第280章 抽疼
    “嗯。”李修睿淡淡应声，眨眼间又恢复如常的温和。
    随着广播里的提示音，他调直座椅靠背，接过郭秀梅手中的毛毯，边叠边随意道：“妈，重归故里，你有没有觉得很亲切？”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问得郭秀梅心头突突地跳。
    现在是半夜，外面的天黑得像要沉下来，她哪有什么亲切感？
    只有无穷无尽的忐忑和惶恐。
    而且，从前的李修睿，是绝不会主动做铺床叠被这种小事。
    眼前这个孩子的潜意识，怕是已经在战胜那些催眠记忆的路上，越走越近了。
    郭秀梅紧张地搓着手，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才能阻止他？怎么才能通知郭琴兰？
    郭秀梅心里慌乱，满脑子都是这些无解的问题，以至于飞机降落，周围的人都开始起身离开，她还僵硬地坐在位置上。
    “妈，你要是想用这种办法拖延时间，就算我不催你，飞机上的机组人员也不会答应。”李修睿的声音淡淡，甚至透着丝玩味。
    郭秀梅这才回过神来，表情越发窘迫，“没有，妈只是刚才有点头晕耳鸣，一时走了神。”
    她努力地找着借口，急着起身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忘了安全带还系着，被拽着一头撞在前排的椅背上。
    “哎哟！”她吃痛捂住头，嘴里像是含着黄连，从嗓子眼一直苦到胃里。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被一个孩子逼成这样？
    李修睿的瞳孔缩了缩，手往前一伸，但只是一霎又收了回来，语气淡漠：“不着急，反正已经到Z国，我们有的是时间。”
    郭秀梅无望地闭上眼，安全带解开的声音清脆，正好掩住她心碎的声音。
    她还哪有什么时间？
    别说亲手养大的儿子可能会一无所有，就是郭琴兰的埋怨，就够让她烦的了。
    可是，她现在除了跟着李修睿走，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郭秀梅心神恍惚地跟着李修睿后面，下飞机、拿行李……
    嘈杂的机场人流如织，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剩李修睿颀长挺拔的身形和那清俊消瘦的五官，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清明，冷漠。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即便是一言不发，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坚定的目标和掌控一切的执行力。
    郭秀梅仿佛看到他真的变成李修睿，却又不是她想要的那个李修睿。
    她双眼无措地扫过四周，看到一对年青的夫妻手牵着手推着两个行李箱，而他们的行李箱上分别坐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丈夫在笑，妻子在笑，孩子也在笑，温馨和谐的画面就像是无数的针芒铺天盖地扎进郭秀梅的眼里，痛得她瞳孔紧缩。
    她不能让李修睿出现在C城，出现在沈薇和慕星野的面前。
    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已经爱上沈薇，并且跟沈薇有了两个孩子，她不能让眼前的这个孩子，去破坏属于他们的幸福。
    如果不能说服他放弃，那是不是只能毁了他？
    这个念头只在郭秀梅脑海中一闪，便立刻被她否决掉。
    不管是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都是自己妹妹的亲骨血，她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郭秀梅的步子越来越重，越来越慢，她的双腿好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妈，你是不是打算放弃我？”
    李修睿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吓得郭秀梅一个激灵，“你、你胡说什么？”
    她才只是动了动念头，这孩子便感觉到了吗？
    李修睿并没有回头看她，兀自推着行李车跟她保持着同频的步伐，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虽然你很多事情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但我相信你是善意的。”
    郭秀梅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知道了什么？
    未及开口辩解，李修睿又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呆在这个地方，我可以马上帮你订机票，送你回去。”
    他还是如常的温和坦然，郭秀梅却明显感觉到他跟过去不同了。
    她暗暗咬紧后槽牙，“不、不用，妈说了，不管你去哪儿，妈都会陪着你。”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
    李修睿的眉头挑了挑，“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当人开始用谎言掩盖真相，就会不断用新的谎言去完善那个谎言，直到真相彻底揭开。”
    郭秀梅的心好像被铁锤击中，猛地抽疼起来。
    她现在，可不就是在拼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却完善最初的那个谎言吗？
    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才干笑两声，“儿子，你的话，妈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李修睿地目光凝视着前面的出口，淡淡勾唇，不再说话。
    他像是个耐心的猎人，等着猎物自己露出踪迹，即便是偶尔抬腕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也半点没有催促过郭秀梅那像是要踩死蚂蚁的步伐。
    他越是这样冷静，说这样没头没尾，郭秀梅的心里就越慌。
    从行李处到机场出口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足有十多分钟，可就算郭秀梅再怎么拖延，出口总是会到的。
    他们一到门口，就立刻有一辆私家车停到他们面前，司机下车，无比热情地帮着李修睿把行李放上车，“你们可算到了，我都等半天了。”
    郭秀梅心里打着颤，在上车前拽住李修睿的衣袖，“儿子，你在这里还认识人？”
    李修睿看着她温和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这是我在网上预约的接机服务，在Z国，没有什么是手机和网络做不到的。”
    郭秀梅的心，又重重的往下沉了沉。
    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他们从断网的家里搬出去到现在也不过几天，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摆脱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的？
    无数的疑问在郭秀梅的脑子里纠缠着，让她头疼欲裂。
    她惶恐不安又不知所措。
    明明是灯火璀璨的繁华夜读，在她眼里却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要将她得来不易的安稳日子全部吞没。
    第281章 发抖
    车子，很快停在酒店门口，有服务生过来帮他们拿行李。
    两人下车后，李修睿轻车熟路的去前台办理了入住，他像个带着母亲出来旅行的孝子，体贴细致地安顿着一切。
    郭秀梅跟在后面，看着他从容自如的样子，脑海中却只有密密麻麻问号和恐惧，他真的不再是那个在奢侈品店里买东西，连钱都不记得带的傻小子了。
    房间照例是豪华套房，母子俩一人一间。
    “你早点休息，我去外面走走。”李修睿将郭秀梅送回她的房间，便礼貌地离开。
    郭秀梅三步并作两步跟着他走到客厅，艰难开口，“儿子，时间已经很晚了。你想逛什么，等天亮妈再陪你去啊？”
    “不用。”李修睿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他边说边往外走，郭秀梅不死心的又跟了两步，“儿子，你这么着急，是要买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李修睿的步子一停，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郭秀梅，一字一顿道：“买钻石。”
    他们那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哪些回忆的碎片和对郭秀梅的防备，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他是回来找阿薇的，自然不能空着手跟她见面。
    郭秀梅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膝盖一软，若不是扶着墙壁，她几乎要跪倒在地，“不、不是才、才买过吗？”
    “那颗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我已经订好明天去C城的票，只能重新买一颗。”
    李修睿的语气自然得就像是要出门买一颗白菜萝卜，然后再去某个景点旅游，郭秀梅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去、去C城？”郭秀梅扶着墙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是的，你早点休息。”李修睿尽着告知的义务，并没有理会郭秀梅的态度，说完，便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砰”地关上，郭秀梅整个人也像是跟着被抽掉所有力气，她后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明明李修睿要做什么都如实告知了她，可她却觉得自己置身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边界，更看不见自己脚下的路。
    她像一只提线木偶，只能遵照李修睿的决定。
    偌大的房间，灯光明亮，富丽堂皇。
    郭秀梅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有无边无际的寒意。
    她艰难的起身回房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紧被子里，可还是觉得冷，彻骨的冷。
    两个小时候，李修睿从外面回来，刚要进自己的房间，便听见郭秀梅房间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接着便是郭秀梅气若游丝的呻吟。
    李修睿的眉心蹙了蹙，还是推开门，入目是郭秀梅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郭秀梅一直没睡着，听到李修睿开门的声音，她立刻起身，脚踩在地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软得出奇，根本就站不住，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我没事。”她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可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的手在抖，声音在抖，因为着急和用力，额头已经出汗。
    李修睿的眸子微眯起来，用手机拨通了酒店前台的电话。
    很快，酒店的常备医护人员就赶了过来。
    “先生，你母亲的身体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我们怀疑可能是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建议你们去医院，在仪器下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医护人员忙碌半天，最终只能抱歉地离开。
    郭秀梅额上的细汗，已经变成汗珠，她痛苦地皱着眉，嘴上却呢喃着，“儿子，妈没事，妈歇歇就好了。”
    李修睿看着她，面上还是一派温润，但深邃的黑眸中却没有任何的温度。
    片刻，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郭秀梅被送进医院，经过一番忙碌的检查，等到结果出来，天已经亮了。
    “急性心肌炎，还好你们送医及时，加上病人的身体底子本来不错，暂时不需要手术，只需要适当的药物治疗，加上静心修养就可以了。需要注意的是，病人不能再激动或者焦虑，大的情绪起伏都不能有。”主治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就带着其他医护退出了单人病房。
    “儿子，对不起，妈又给你添乱了。”郭秀梅无力地靠在床头上，看着点滴瓶里冰冷的液体一点点输入自己的身体，心却慢慢安定下来。
    这次，她是真病，不是装病，李修睿向来温和孝顺，在她病愈之间，他应该不会再提去C城的事情了吧？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会请最好的私人看护来照顾你。”李修睿垂眸看着先前护士送进来的药，并没有看郭秀梅。
    郭秀梅刚要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可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嗯，请看护也好，这样你晚上就不用在这里陪床，没那么辛苦，但就是花钱多。”
    她向来是勤俭的。
    “你误会了。我要去C城，这段时间看护会照顾你，我已经跟专业的护理公司联系过，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李修睿语气淡然，淡然得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郭秀梅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我守在你的病床边五年，你现在就要这么把我丢在这儿？”
    李修睿的眸色沉了沉，将药放进床旁的储物抽屉里，才抬眸看她，“我不是医生，治不了你的病；专业的看护，能让你得到更好的照顾。”
    “可你才是我的儿子啊！”这话在郭秀梅的喉咙里转了两圈，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那种可怖的寒意又慢慢爬上她的脊梁骨，“儿子，可只有看到你，妈心里才能踏实啊？”
    她的语气卑微，眸光中透着哀求。
    李修睿不说话，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从包里拿出郭秀梅的证件和手机放到床边上，“恐怕，这些东西才会让你心里更踏实吧？”
    第282章 想起来了
    郭秀梅看到心心念念的手机，眼里立刻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可对上李修睿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她又是下意识的哆嗦，“儿子，妈没有这个意思……”
    “无所谓。”李修睿直接打断她的话，这些虚伪的敷衍，他听得太多，烦了。
    “从现在开始，你想打给谁就打给谁，反正去C城我势在必行。我控制不了你，你也休想再控制我。只是我必须要提醒你，纸保不住火，在你决定打出那个电话之前，最好想清楚，自己是在灭火还是在火上浇油。”
    他言词肯定，目光深邃幽暗，郭秀梅几乎能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孔中慌乱无助的样子。
    她竭力稳住情绪，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医生说，她不可以再激动，“儿子，妈没有别的意思，妈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只有搞清楚李修睿的想法，她才好给郭琴兰打电话。
    李修睿看穿她的心思，复杂的目光混着怨憎和怜悯，“你不应该问在我想什么，而是该问我到底想起了什么。”
    干净利落的断句，掷地有声。
    他这是想起来了吗？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郭秀梅便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蚀骨的寒意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涌进心脏，将她整个人都冻结起来。
    “儿、儿子……”
    她想要说些什么阻止他，可话没出口，便觉得喘不上气，眼睛一闭，整个人晕了过去。
    床旁的监测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李修睿的墨瞳中闪过不忍，但只是一霎便消失不见。
    他冷静地找来医生，重新给郭秀梅检查，等着看护过来，交代完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医院。
    谁也不能阻止他找到阿薇，谁也不能！
    郭秀梅醒来，已经是晚上。
    她打开手机，便看到无数未接和郭琴兰发来的短信。
    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问她修睿怎么样？说星野和沈薇很好，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郭秀梅闭上眼，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她哆嗦着，回拨了郭琴兰的电话。
    然而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郭琴兰这几天心神不宁，慕恩洪陪她去看了医生，这晚她早早就吃了药睡下，顺手将手机关了机。
    ——
    周末，雪后初晴，北风冰冷又干净。
    和苑里，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
    慕星野被沈薇安排，穿上了一件天蓝色的长款羽绒服，跟她和幺幺、泽安的羽绒服，组成亲子同款。
    慕星野常年是黑白灰三色的衣服为主，澄澈的蓝色穿在他身上，越发衬托出他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深邃立体，连平日里冷峻的眉眼都仿佛跟着温润起来。做工精良的羽绒服并没有让他的身形显得臃肿，反而添上休闲的烟火气，非常适合他们今天的出游。
    “爸爸，你今天真帅！”幺幺仰头看着慕星野，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慕星野从没穿过这样的颜色，本来还觉得有点别扭，被幺幺这么一夸，嘴角便淡淡勾起。
    他弯身，将幺幺抱起来，修长指尖点点她娇俏的小鼻子，“怎么，爸爸平时不帅？”
    “当然不是，是今天最帅，超帅！”幺幺笑弯眼，抱着慕星野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以前都是妈妈跟我们穿亲子装，今天咱们终于可以一家四口一起穿亲子装了。”
    孩子心里，也是期盼着他跟沈薇能真正融合在一起的。
    慕星野压住心里的震动，抱着幺幺的胳臂收得更紧，“幺幺喜欢，那爸爸以后就多跟你们一起穿。”
    “好棒。”幺幺想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她转头看向沈薇，“妈妈、妈妈，你听见了吗？爸爸说以后要多跟我们穿亲子装，你要多帮爸爸买点跟我们一样的同款哟！”
    沈薇正在指挥佣人再次清点出门要用的妈咪包里的东西，她回头看着幺幺，无奈又宠溺的一笑，“好。买很多，每天换。”
    她随手撩了撩垂下的黑发，露出圆润耳垂上闪亮的钻石耳钉。
    这孩子，最近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变着法子的把她和慕星野联系到一起，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出什么来。
    躺在婴儿车里的泽安，也像是感觉到他们的快乐，蹬腿伸手咿咿呀呀的跟着笑起来。
    就在四人言笑晏晏的时候，佣人带着刘成从外面进来。
    “少爷，少奶奶，刘管家来了。”
    沈薇闻声回头，见到刘成只是微笑着朝他点点头，便继续跟佣人清点东西。
    他们准备去小眉山赏雪泡温泉，因为要留宿，所以要带的东西比较多。
    慕星野正对着大门口，一眼就看到刘成脚上沾着块新鲜泥印。
    刘成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平时行事谨慎，今天这么不小心，显然过来得非常匆忙。
    慕星野墨瞳一沉，不动声色地把幺幺放下来，“乖，去跟弟弟玩。”
    他两步迎上去，声音略微压低，“刘管家，有什么事？”
    刘成没有说话，目光似有所指的在沈薇身上扫了一眼。
    慕星野会意，朝着门外扬了扬下巴，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院子里。
    “少爷，老爷子让您和少奶奶今天无论如何不要出和苑。”即便四下无人，刘成还是将声音压得极低。
    慕星野心里一凛，“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成为难地摇摇头，眉头拧成川字，“现在还说不清，总之老爷子让我告诉您，无论如何他会站在您这边，您和少奶奶就安心在和苑等着我过来通知你们。”
    慕星野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他隐隐猜到，这件事跟自己的身份有关系。
    刘成跟在慕登勋身边多年，无论是办事效率还是行事能力，都非常稳重。
    慕星野看到他说话的时间，眼神始终警惕的扫着四周，脸颊上的皮肉微微抽动，便只能硬生生把所有的疑惑都咽回去，“好，我知道了。”
    无论如何，只要慕登勋承诺站会站在他这边，再加上两个孩子，他就有七成的把握保住这个家。
    听到他没有追问，刘成明显地松了口气，“那我先回去，有消息就立刻过来通知你们。记住，千万别出门。”
    第283章 属于我
    主宅书房。
    李修睿穿着烟灰色的大衣，端坐在书桌对面的客座上，后背挺得笔直。
    他看着对面的慕登勋，面容平静，眉目清冷。
    慕登勋坐在书桌的主位上，干枯的手中握着张纯色手绢，每看李修睿几眼，便要忍不住低头擦下眼角的泪。
    这孩子，清瘦，疲惫，虽然看着眸子还清明着，气质也一如既往的舒朗俊逸，可浑身上下却仿佛笼罩在一层历经浮华的沧桑中，像是比他这个迟暮老人，还要老上几岁。
    慕登勋又是心疼又是心惊，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李修睿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彼此。
    袅袅白烟从香炉的镂空雕花里冒出来，很快便被从那半扇翕开的窗口吹进来的冷风吹散，在房间里留下淡淡冷香。
    郭琴兰早上起来看到郭秀梅的电话，回过去才知道李修睿已经来了C城，正跟慕恩洪商量怎么阻止他就接到刘成的电话，说李修睿已经独自到了老宅。
    他们俩什么都顾不上，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刘成已经把主宅的佣人全部遣走，亲自等在门口，郭琴兰和慕恩洪一进门，他便立刻就把主宅的大门上了锁。
    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郭琴兰心里便是一慌，“现在什么情况？”
    刘成边领着他们往走上走，边摇头道：“不清楚。他一来就直接去了书房，熟门熟路的不像是个失忆的人。我去通了了少爷少奶奶别出门，就一直在门口等你们，还没上楼。”
    郭琴兰听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加快步子。
    慕恩洪握着郭琴兰的手一紧，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眼里满满都是苦涩。
    随着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推开，房间里仿佛凝固的气氛也一下子被打破。
    李修睿背对着门的方向，他缓缓回过头，看向进来的人。
    郭琴兰是第一个进门的人，即便是有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对上那张脸和那双幽暗的眸子，她的瞳孔还是猛然一缩，五脏六腑都跟着被抓紧，“星……儿……”
    “星野”、“修睿”、“儿子”，这几个称呼在郭琴兰的脑子里拉扯，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种称呼来叫眼前这个自己养大的亲生儿子，张口眼泪便先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朝着李修睿走过去，有种近乡情怯的迟缓，话一出口，眼泪就落下来。
    李修睿目光复杂地看着郭琴兰，等她走到近前，才像是给她和慕恩洪让位置，站起身来顺势避开她伸来的手。
    郭琴兰看着他疏离的表情和动作，心里是刀割般的疼痛。
    李修睿冷冷地看着她，“现在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回来？”
    郭琴兰心虚地看老爷子一眼，她想让李修睿回来，做梦都想。
    李修睿顺着她的目光，将疑惑的眼神落在慕登勋身上，追问道：“我去查过，慕星野已经跟沈薇结婚。可我明明在国外，跟沈薇结婚的那个慕星野，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冷硬，透着压抑的怒气，像是巨石压在房间里所有人的心上，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跟着降了几度。
    他这是已经知道，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慕星野了？
    郭琴兰闭了闭眼，难怪她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再睁眼时，她心里仍然抱着一丝不甘，“你这是，想起了什么？”
    “所有该想起的，都想起来了。”李修睿冷静的和郭琴兰对视，看着她满脸的眼泪和眼底的不敢置信，强迫自己的心坚硬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顶着李修睿三个字过下去。但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不会任由你们摆布工具，我不会就这么过下去。”
    硬生生拆散他和沈薇，实际就是把他当成对抗这些年于问珠给自己感情上造成伤害的工具，郭琴兰也是事后才想明白。
    但错已经犯下，她无力辩驳，只是捂着抽痛的心口，哭到哽咽。
    慕恩洪皱眉环着郭琴兰的肩膀，想要给她一点安慰，可作为这件事最大的导火索，他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的寂静，还是慕登勋叹息着开口道：“孩子，爷爷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现在的星野跟你是嫡亲的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和睦兴盛，不得已才做了这个决定”
    老爷子像是累极，朝着刘成扬了扬下巴，刘成会意，立刻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跟李修睿详述了一遍。
    说到底，李修睿和现在的慕星野，都是整件事的受害者。
    李修睿平静地听着，深邃的墨瞳中无悲无喜，甚至没有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双胞胎兄弟表示出半点惊讶。
    等着刘成说完，他才淡淡开口，“那又如何？对不起他的人是你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在郭琴兰的印象里，这个儿子的性格温柔恭敬，即便猜到自己的目的是拆散他和沈薇，他当年依然顾及她的安危抛下沈薇回国。
    本以为他听完事情经过会体谅他们，可现在，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掷地有声地说着一切跟他无关。
    “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李修睿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菲薄的唇畔勾着森寒的嘲讽，“为什么不能？母亲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利益伤害自己的儿子，我又为什么要管这个家合不合、兴不兴？”
    郭琴兰清楚看到李修睿眸中的愤怒、不甘、还有找回一切的决绝，整个人像是被摄住魂魄，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真的没有想过害他，她起初只是不想让沈薇做自己的儿媳妇而已。
    “那你想怎么样？”慕恩洪开口，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
    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在不愿意，他们也必须面对了。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要么，你们让我带走属于我慕星野名字上的配偶；要么，你们就让那个慕星野离开，他做他的李修睿，我做我的慕星野。”
    第284章 除掉沈薇
    李修睿的语气极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必成的事实，没有任何跟他们商量的意思。
    “就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嗯？”慕登勋摩挲着紫砂茶壶，苍眉微蹙。
    这孩子的变化，已经超出所有的人预期，连他这个爷爷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陌生和无力。
    现在的李修睿就像个绅士，进退有度，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
    “我可以离开，如你们所愿地顶着李修睿的名字过一辈子，还不够？”李修睿淡然地反问道，“我只想带走属于我的人而已。你们觉得，那个人凭什么有资格顶着我的名字，跟我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他的记忆里，沈薇是属于他的，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可她已经嫁给星野了啊！”郭琴兰无力地靠着慕恩洪，痛苦地以手捂脸，泪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
    慕恩洪发现自己除了抱紧她，给她支撑，竟然无能为力。
    一屋子的人，除了老爷子，就这么痛苦地站着，相持着。
    李修睿勾唇冷笑，明明他才是真正的慕星野，他们是哪里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
    可到底是生养过自己的母亲，他没有办法做到狠绝，只淡淡道：“我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阿薇不可以。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阿薇，没人真正在乎过我。所以，我也不惜要在乎你们任何人。”
    果决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子，直扎进郭琴兰的心口，疼得她身体微颤。
    她抹了把眼泪，茫然无助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儿子，你就当是妈求求你，放过星野和沈薇好不好？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还有两个孩子，那个家真的不难散了。儿子，他们都是你血脉相连的至亲，你真的忍心吗？”
    她一口一个儿子，叫得娴熟亲切，可每一声都像是刻在李修睿骨子里的紧箍咒。
    李修睿看着郭琴兰，唇角的幅度更深，眼底却是看透人心的苍凉自嘲，“你当初硬生生拆散我和阿薇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问过自己忍不忍心？现在要拆散他们，你就不忍心了？凭什么所有的罪都要我来受？”
    他的目光缓慢的、锐利的从慕恩洪脸上看到慕登勋身上，最后又回到郭琴兰脸上，“我不接受你们给我的安排。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带走阿薇，那我就只能搅得大家都不安宁。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慕家的人了。”
    最后一句，似自嘲、似轻叹。
    慕登勋握住紫砂茶壶的手一紧，是有多深的绝望，才宁可背弃自己的姓氏，恨不得割肉还母，削骨还父？
    郭琴兰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样绝情的话会从她最宝贝的儿子口中说出来。
    李修睿站在那里，高昂着头，像是屹立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完全不将他们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不，你是慕家的人，你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郭琴兰痛到极点，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在众人面前倒下。
    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亲骨肉，同样的清冷、孤傲、睿智……
    她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最好的形容词都用在他们身上，与他们相配的，也应该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可偏偏，他们都爱上了沈薇。
    但这世上，沈薇只有一个，她顾着这个孩子，就顾不了那个孩子。
    郭琴兰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收紧，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狠厉，都怪沈薇，如果不是她这些年苦苦纠缠着星野，让星野也爱上她，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郭琴兰的脑海中蹦了出来，她要除掉沈薇，只有彻底解决掉这个红颜祸水，他们慕家就能重归平静，两个孩子也能真正做一对好兄弟。
    和苑，二楼主卧外间。
    沈薇端着热姜茶进门，就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
    她看了看门边的温度显示器，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并没有任何问题。
    慕星野已经脱掉羽绒外套，颀长的身体仰躺在沙发上，单手横在额头上遮住流泻而下的灯光。他的脸上有些发白，眉目紧锁间给人一种病态的无力感。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俊美的眉峰敛了敛，很快睁开眼来。
    “感觉好点了吗？”沈薇走近，温声问。
    慕星野的眼皮一直在跳，可他不能说。
    他撑着身体从沙发上坐起来，按着太阳穴甩甩头，“没事，可能是刚才出去见了风，我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沈薇将姜汤递给他，“趁热喝，去寒。”
    慕星野接过碗，垂下眼帘，轻声道谢。
    不过是夫妻间最平常的举手之劳，他却像是受到莫大恩惠，看着他将辛辣刺鼻的姜水一饮而尽，沈薇莫名心酸。
    热辣的姜汤入喉，慕星野原本就不安地心跳又快了些。
    可他不敢表现出分毫，将碗放到沙发前的圆形茶几上，便真个人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我没事，你去陪着孩子们吧！不能出门，他们一定很失望。”
    从法国回来后，他一直细致体贴地照顾着家里每个人的感受，唯独把自己看得很轻。
    沈薇看他难受，心念微动，转身到沙发后，伸手轻轻帮他揉按太阳穴，“你不用担心，两个孩子都很懂事。这次去不了，下次再去就是。”
    她的指腹柔软，力道适中，宽慰的话像石子透进慕星野的心湖，晕开一层清浅的波纹。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沈薇的手，“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把他们教得这么优秀。”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沈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
    慕星野就像没感觉到她的抵触，固执的将那温暖握得更紧，“阿薇，你说以后孩子们以后大了，我们该怎么过？是跟他们住在一起，帮他们看看孩子，还是跟他们分开住，彼此间保持点距离？”
    慕星野没有回头看沈薇的表情，只是温和地平视着前方，像是要透过房间里的某个点看透时光，看到那个有沈薇未来。
    第285章 下毒
    沈薇站在沙发后面，看不到慕星野的正脸，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还有小心翼翼。
    可仅仅是这些细微的部分，让她莫名感觉到，慕星野这是在用孩子、用对孩子未来的憧憬，拉住她的心。
    慕星野很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可她却恨不起来。
    “你别想那么多，孩子会慢慢长大，他们知道怎么选择适合自己的路。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管是跟孩子们同住，还是分开住，这个完整的家，永远都不会散。”
    沈薇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涓涓细流，润过慕星野干涸的心田，“阿薇，有你真好。”
    他怨过恨过，但因为沈薇，他愿意跟这个世界和解。
    他的信任和依赖就像是一面镜子，将沈薇心里的不甘照得清清楚楚。
    因为郭琴兰不折手段的搅和，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她沈薇才是受害人，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同情慕星野的念头，她看着他怎么卑微，她的心里也跟着难受。
    但同情不是爱，没有爱维系的婚姻他们又能长久到哪儿去呢？
    可他们有两个孩子，如果说幺幺只是个意外，那么泽安呢？身体的契合和倾尽全力的保胎，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他和他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沈薇想起来，便觉得脑子嗡嗡的疼，正好桂嫂在外面敲门，“少奶奶，太太请你晚上去老宅的茶室喝茶，说她前些日子订了批好茶，今天傍晚的时候会到货。”
    自从接回幺幺后，郭琴兰对沈薇的态度便跟以前大不相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她都会主动给沈薇备下一份。
    沈薇从D国回来后，郭琴兰大概是因为心虚，讨好得越发变本加厉，沈薇不想让家里连表面上的平静都维持不下去，应声道：“好。”
    晚饭后，沈薇如约去了老宅后院的茶室。
    慕登勋喜欢喝茶，所以老宅的茶室不但每天都有人整理，而且布置得极其雅致。
    整个室内呈现出淡雅的原木风，墙上挂着巨幅毛笔书写的大大的“静”字，除了几个放置着各种茶叶的架子，便是一张原木雕琢的条形桌和绕桌一圈的木凳。让人一走进去，便有种空旷幽远之感。茶桌上，摆放着一盆小型的微景观假山流水和黄铜香炉，香炉里袅袅地冒着白烟，让整片区域看起来有种仙气缭绕之感。
    郭琴兰已经早一步到了茶室，她颤抖着，将准备好的毒剂均匀的涂满茶杯，刚弄完，就见沈薇推门进来。
    郭琴兰连忙将东西收到桌子底下，起身迎接，“外面很冷吧？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要来陪我试茶。”
    她的语气亲昵又客气，只是笑容因为太过紧张而略微僵硬。
    沈薇进门就被室内的热气扑了一脸，转身脱下羽绒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桩上，以至于并没留意到郭琴兰的异样，“还好，不算太冷。”
    “那就好，那就好。”郭琴兰抚了抚耳后的短发，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桌上开始咕咕冒气的紫砂水壶上，“水好了，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薇挂好衣服过去的时候，黑红色的茶叶已经透明的花壶里打着转，带着小气泡旋转着慢慢舒展，“甜茶？”
    “识货。”郭琴兰会心一笑，但几乎立刻就心虚地垂下眼睑，“据说是甜茶和红茶培育的新品，味道淡雅回甘，最合适饭后解腻去油。”
    沈薇没喝过这种茶，落座后便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茶叶的变化。
    郭琴兰被她专注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抿着唇转移注意力道：“你出来的时候，泽安和幺幺睡了吗？”
    “还没有。”说到孩子，沈薇明显更有兴趣，抬眸看向郭琴兰，温婉浅笑，“不过也快了，幺幺在给泽安讲故事。”
    即便是在没确定幺幺是慕星野亲生女儿的时候，郭琴兰在幺幺的吃穿用度、包括上学种种细节上，都非常照顾，对这点，沈薇一直是感激的。
    “是吗？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郭琴兰强压下心里的慌乱，迎视着沈薇的目光，“学校的校董跟我说，我们幺幺虽然入学比同龄的孩子晚些，但是心智远远在同龄的孩子，说他们最近做了个什么智力测试，我们幺幺的智商是最高的，有、有180？对，就是180。这个标准，算是天才了。”
    她一口一个“我们幺幺”，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满都是得意，俨然已经当幺幺是自己的骄傲。
    沈薇能感觉到她的善意，顺着道：“是啊，幺幺一直很聪明。”
    “像你，也像星野。你们俩，都是最优秀的。”
    这话，是郭琴兰说的是真心话。
    这些年沈薇为慕星野、为孩子、为慕家做的事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按照慕星野那个冷情的性子，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这么活泼可爱？大抵，他们是自主选择了更像沈薇一些。
    想到这些，她心里便是一阵绞痛。
    好好的家，真的要这么说散就散？
    可如果沈薇不死，她的两个儿子要怎么办？
    李修睿离开的时候，说只给他们两天的时间考虑，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他都会回来带走沈薇。
    郭琴兰想起李修睿六亲不认的样子，心又一点点硬起来。
    这是沈薇第一次，听到郭琴兰这样坦然骄傲的把自己跟慕星野并列在一起。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诧异，毕竟现在这个家里，所有知情人都盼望她能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永远维持现状，尤其是郭琴兰。
    沈薇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郭琴兰心里焦急地数着秒，看到茶叶大半在茶壶中舒展开。
    原本清亮的茶汤也呈现出棕红色，立刻将茶壶提了起来。
    她一手执着茶壶，一手将那个涂满毒剂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白色的热气随着茶水从倾斜的壶嘴流出，缓缓注入杯子里。
    郭琴兰的心像是擂鼓般咚咚地狂跳着，她放弃那些名贵的紫砂壶，特意用这种相对透明的玻璃茶具套，就是为了打消沈薇的疑心，让一切看起来更清楚自然。
    第286章 劝茶
    毒剂无色无味，遇水即溶，任沈薇怎么想都想不到郭琴兰会把毒下在杯子里。
    茶水添到三分之二的位置，郭琴兰便将杯子放到沈薇面前，“来，快尝尝，看喜不喜欢？”
    郭琴兰客气，沈薇也想着礼尚往来，“妈，您是长辈，您先请，我自己来。”
    “哎，今天这儿只有咱们娘俩，不用把规矩拎得这么清。”郭琴兰挡开沈薇想要接茶壶的手，“妈让你先喝，你就先喝。”
    说不拎规矩的是她，端着婆婆架子吩咐的也是她。
    沈薇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却没有拆穿她话里的漏洞，如她所愿端起茶杯，“听您的。”
    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沈薇先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除了淡淡的茶香外还透着丝丝诱人的甜味，“嗯，闻着就不错。”
    “是吧？那多喝点。”未免沈薇疑心，郭琴兰也随手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
    只是整个倒茶的过程中，她眼角的余光完全黏在沈薇身上，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盼望着沈薇能把那杯茶一饮而尽。
    但沈薇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
    郭琴兰的心瞬间抓紧，笑容越发的不自然，“怎么，不好喝？”
    “不是，有点烫。”沈薇将杯子推到一边，抬起眼眸就看到郭琴兰面前的杯子已经满了，而她还维持着斟茶的姿势，“妈，你的杯子满了。”
    “啊？”郭琴兰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放下茶壶去收拾，尬笑道：“哎，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我光顾着惦记你喜不喜欢，竟然走了神。这人年纪大了，就是不能一心二用了。”
    幸好桌子是特质的，外圈比内圈高出一截，滚烫的茶水才不至于漫的到处都是。
    沈薇觉出郭琴兰的情绪有些不对，但想到慕星野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便也没有多想，反而拿了干净的茶巾帮她一起收拾，“你小心，被烫着。”
    郭琴兰唯恐沈薇起身过来帮忙，发现她藏在桌下的东西，连忙夺了她手中专门擦水的棉布，示意她坐下，“没事、没事，我来就行了。你喝茶，好好喝茶，别辜负妈这番心意。”
    沈薇看惯郭琴兰心高气傲的样子，误把她的心虚当成内疚，又安抚似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真的挺好喝。入口有淡淡的苦味，但在口腔里一转，便觉甘甜清爽。你选东西，总是有眼光的。”
    郭琴兰低着头用棉布将漫出来的茶水擦干，心里发颤，手心里全是腻腻的汗。
    她满脑子都是怎么算计沈薇，要了沈薇的命，沈薇却还在傻乎乎的宽慰她。
    可为了两个儿子的和睦，为了整个慕家的兴旺，她就算再不忍，也决不能让沈薇再留在这世上。
    “呵、呵呵，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喝点。”郭琴兰干笑两声，“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多拿点，给星野和幺幺也尝尝。我特意问过，这个茶，小孩子也可以喝，不会影响睡眠的。”
    她考虑得如此周全，沈薇根本就没办法拒绝，“好，我替他们谢谢你。”
    “不用，这都是我这个当妈、当奶奶的，应该做的。”郭琴兰收拾好桌子，自己也端起茶杯，看沈薇只喝过那两口便不再动，心里就忍不住着急，“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和星野。这杯茶，当是妈给你赔罪。”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沈薇觉察到，郭琴兰今天的内疚，似乎跟平时的有点不同。
    “也没什么事，这不又到年底，难免有些感触。”郭琴兰声音微颤，“哎，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来，我们喝茶。”
    沈薇想起这几次回外婆家，外婆也总容易忆往昔，大约是到了年纪的人，都有这种情节。
    她便没有再追问，端起茶杯陪着郭琴兰喝了半杯。
    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看沈薇端了几次杯，茶水才下去小半，郭琴兰焦急地抿了抿唇，“听说你跟星野准备带孩子出去玩？”
    “是，我们想带孩子去泡温泉。”沈薇如实道，“不过他今天有点头疼，就没去。”
    “这个星野，关键时候掉链子。”郭琴兰热心地站在沈薇一边，“来，妈替他给你道歉。”
    沈薇看到郭琴兰又端起茶杯，只好跟着端起来又喝了一口，“下次再去就是，将来有的是时间。”
    将来？
    他们已经没有将来了。
    触到沈薇眼中对未来的期待，郭琴兰的眼睛像是被火灼了一下，瞳孔紧缩。
    她和沈薇相对而坐，看到沈薇又是抿了一小口就要放下杯子，她着急地起身，帮沈薇托着杯子往嘴边送，“来，干了。”
    沈薇见过劝酒的，没见过劝茶的。
    看郭琴兰坚持，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也不多，沈薇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也就没再推迟，顺从地一饮而尽。
    郭琴兰的目光紧盯着沈薇，看着她的下颌和脖子联动，确定她将整杯茶都喝下去，紧绷的神经才松怔下来，“来，妈再给你倒一杯。”
    “别，我实在喝不下了。”沈薇皱眉护着茶杯，不再递给郭琴兰。
    郭琴兰也就是说说，并没有勉强。
    卖药的人说这种毒剂的效果很好，只要半支就能要人命，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刚才可是茶杯上涂了一整支，现在沈薇喝下整杯茶，至少也有大半支毒剂的量。
    她盘算着，安下心来暗松口气，“真不喝了？”
    沈薇戒备地摇头。
    郭琴兰扯出笑意，“行，那我给你拿茶，你早点回去，外面天黑路滑。”
    这画风，转的有点快。
    但沈薇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便顺势放下茶杯起身，“好，那我就先回去。你，要一起走吗？”
    “不、不用。我觉得这茶挺好喝，还想再品品。”郭琴兰按道理应该站起来送送沈薇，可她的脚已经软得站不起来，只能抬手将准备好的茶叶礼盒递给沈薇，“路上慢点。”
    郭琴兰目送着沈薇出门，看着茶室的门完全阖上，脸上的笑意凉下来，紧绷的脊梁骨瞬间塌下来，整个人好像脱力似的趴在茶桌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沈薇毒发了。
    第287章 死亡
    沈薇回到和苑，刚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佣人，便感觉到胃里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绞痛。
    她闷哼一声，伸手扶住墙，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形。
    “少奶奶，您怎么了？”佣人看沈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像忽然被人抽掉所有的血，吓得连忙扔下东西扶住她，“来人啊，快来人啊……”
    慕星野听到惊呼声赶到客厅的时候，沈薇已经站不住。
    她痛苦地皱着眉，额头全是豆大的冷汗，立在玄关处，身体歪歪斜斜地往前倒。
    慕星野的心，霎时拧紧，快步过去，赶在她摔在地上之前，一把将她捞在怀里，“阿薇，你怎么了？”
    能跟在慕星野身边的佣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
    但此刻，先前扶住沈薇的那个佣人，已经完全被沈薇的样子吓蒙，惊慌失措道，“少爷，少奶奶进门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忽然、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慕星野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轻拍着沈薇的脸颊，“阿薇，你看看我？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疼，我肚子好疼！”
    沈薇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有只大手死命的拖拽着她的心肝脾肺，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硬生生地撕开，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用力撞开慕星野。
    她痛得头晕眼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去厨房拿把刀，把肚子破开，把那只手拿出来，就像剖腹产那样。
    可她还没走出一步，整个人就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的腿，软得半点力气都没有。
    慕星野没想到她这么痛还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猝不及防被撞了趔趄，等回过神来，沈薇已经摔在地上。
    她站不起来，痛苦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慕星野墨瞳中掀起巨浪，白眼仁瞬间充血，他脑子里全是沈薇的呻/吟，像360度环绕地立体声，震得他脑仁疼。
    “阿薇，别怕，我送你去医院，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顾不上多想，跪在提上将沈薇打横抱起，“桂嫂，让司机到门口等着。”
    “是。”桂嫂也被沈薇的样子吓得全身发冷，半点不敢耽误，马上拨通电话，顺势对着家里的佣人吩咐道，“小张小王，别愣着，帮少爷送少奶奶上车；小元，你跑得快，去主宅通知刘管家。”
    整个和苑的气氛，紧张到极点。
    很快，整个慕宅的灯都亮了起来。
    郭琴兰清理完痕迹，带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垃圾走出茶室，远远就看到刘成朝这边小跑过来。
    看到郭琴兰，刘成立刻喊道：“太太，少奶奶刚才肚子疼，少爷送她去医院了。老爷子让我过来叫您，一起去医院。”
    郭琴兰还没来得及对刘成挤出个笑意，便被这消息惊得脚下一软，直接跌跪在地上。
    这药效，来得这么迅速猛烈吗？
    刘成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把郭琴兰扶起来，“太太，您别着急，我们马上赶过去。”
    鹅卵石铺就的花圃小径，硬得像是要把人的膝盖都硌碎，郭琴兰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起身便一把推开刘成，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不，不用，我、我自己去。”
    她才不要去看沈薇，这个祸害，这个破坏她两个儿子感情的扫把星，该死！
    刘成被她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一愣，他以为郭琴兰是太担心沈薇，但潜意识又告诉他哪里不对。
    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郭琴兰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来不及细想，只能快步跟上。
    豪华的私家车，在夜色中疾驰。
    沈薇仰躺在后排座上，头枕在慕星野的腿上，准确地说，是她被慕星野紧紧禁锢着。
    她的疼已经从胃、从肚子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无数的虫子在血液里啃咬着，她想要把它们抓出来，只能拼命的撕扯自己。
    衣服，头发都被她抓得乱七八糟。
    慕星野不能让她再继续伤害身体，只能死死地将她压着，“阿薇，再忍忍，你再忍忍，我们快就就到医院了。”
    “好痛，太痛了。”
    又是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沈薇嘶吼着，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血液带着腥气喷溅在慕星野的脸上，铺天盖地的恐惧将他紧紧包裹，他仿佛又回到那场车祸，那场沈薇推开他用命保护他的车祸。
    冰冷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庞落下来，他浑然不觉，只紧紧的抱着怀里挣扎不休的人，“阿薇，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我们今天才说过，要守着孩子，要一起变老的……”
    他的话音未落，沈薇又连着喷了几口血。
    车顶、座椅、沈薇身上和慕星野的身上，全都触目惊心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布满整个车厢。
    慕星野手忙脚乱的那纸给她擦，焦躁地捶打着前排驾驶室的椅背，“开快点，再开快点！”
    夜里的马路车少，司机已经将油门踩到底，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抵达医院的急诊门前，司机重重踩下刹车，由于车速过快，轮胎擦过地面时冒出股股带着刺鼻气味的白烟，伴着尖利的刺耳的刹车声停下。
    早有医护人员等在门口，车一停下，便立刻将沈薇抬上抢救床，直奔急救室。
    “阿薇，你别怕，我们已经到医院了。”慕星野始终握着沈薇的手，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冷，感觉到她的生命在飞快的流逝。
    沈薇的脸现在已经不是没有血色的白，而是呈现着一种濒临死亡的灰败，她看着慕星野的方向，但瞳孔是溃散的，就好像整个人像是已经被上帝收走了灵魂。
    乌黑的乱发在雪白的床单上铺开，有种黑白遗照里让人窒息的绝望。
    慕星野的耳边，是医生干脆急促的吩咐声：“初步怀疑病人是中毒，马上安排洗胃机，采集血液样本和呕吐物送检。病人生命体征偏低，准备肾上腺素和血浆，病人可能随时需要强心针和输血。”
    “是。”
    医生助手飞快地跑开，那“咚咚”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显得特别突兀，像是锤子一下下砸在慕星野的心上，将他砸进无底深渊……
    第288章 必须死
    急诊抢救室外，慕星野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
    他看到沈薇侧躺在床上，医生开口器固定她的口腔，然后将长长的胃管顺进去，接着是大量的液体被灌进去，然后混着血液污秽的胃液被抽出来，如此反复。
    慕星野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远的距离，他竟然可以看得这么清楚，他甚至能看到沈薇痛苦的皱眉，整个人都在抽搐。
    她进去的时候，已经像是意识溃散，随着电动洗胃机工作起来后，她身体像是本能得拼命蜷缩。好几个医护人员不得不用全力狠压着她的肢体，像限制牲口一样限制着她的行动。
    虽然明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沈薇好，但慕星野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压抑、愤怒、心疼。他的眸子猩红，紧握成拳的手狠狠砸在墙上，一拳又一拳，恨自己不能代替沈薇承受这种痛苦，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被抽吸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那黑黑红红的血像是无数钢针密密匝匝扎进慕星野的眼里，扎得他目眦欲裂，痛苦地闭上眼。
    慕登勋和刘成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慕星野的头抵在墙上，拳头已经在墙上砸出血印还在不停的砸。
    慕登勋的心跟着一痛，苍眉立刻蹙了起来。
    刘成连忙上去拉住慕星野，“少爷，您冷静点，别伤着自己，少奶奶和孩子还等着您照顾呐。”
    听到孩子，慕星野才像是从恍惚中过会神来，缓缓回头扫过刘成看向慕登勋。
    无数的话在他喉头哽咽，他多想像个孩子一样扑在爷爷怀里痛哭一场，可他不能。
    他的妻子在抢救，他的孩子还需要照顾。
    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在口腔中咬出血腥和苦涩。
    慕登勋看到他身上那些斑斓的血迹，握住拐杖的手猛然收紧，语气低沉镇定，“没事的，阿薇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慕星野未及开口，电话在包里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刚才他报案之后联系过他的JC。
    “慕先生，我们勘察过你太太今晚的活动范围，初步怀疑你太太是在茶室中的毒，具体的毒剂成分，我们还需要拿回去给法医鉴定后才有结果。”
    “好，辛苦你们。”慕星野挂断电话，墨色深瞳中卷起暴风，俊逸的脸上带着毁天灭地的森寒。
    沈薇今晚的确去过茶室，跟她喝茶的人是郭琴兰，那个恨了她很多年，忽然良心发现的郭琴兰。
    恶人永远是恶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幡然悔悟，不过是伪装的面具而已。
    看到慕星野僵硬的站得笔直，眼里凝出嗜血的凶光，刘成和慕登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俱是一沉。
    “星野，怎么了？”慕登勋开口。
    “是她叫沈薇去喝茶，是她给沈薇下了毒，是她要沈薇死！我要报警抓她，让她偿命！”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
    没有名字，但刘成瞬间反应过来，慕星野口中的她就是郭琴兰。这样，郭琴兰听到沈薇送院时的奇怪反应，就解释得通了。
    “不、不会，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慕登勋嘴上这样说，但握着龙头拐杖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
    今天他们没有出门，一直在和苑陪着孩子同吃同玩，除了去茶室见过郭琴兰，沈薇没有见过别人。
    慕星野回头看了眼抢救室里的情况，沈薇还在洗胃。
    为了避免灌入大量液体引起急性胃扩张甚至胃穿孔，所以每次灌洗的液体量不能多，整个过程像是被人按下慢镜头，异常的缓慢而痛苦，但好在现在顺着胃管吸出的血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多了。
    慕星野闭上眼，拳头紧紧地攥着，无论如何，他要去给沈薇讨个公道。
    下定决心，慕星野不再说话，大步朝着外面走。
    慕登勋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这是要去找郭琴兰，阻止不了便只能跟上。
    “你留在这看着，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们。”慕登勋对刘成吩咐道。
    刘成已经迈出半步的脚，只能收回来，“是。”
    ——
    慕恩洪和郭琴兰的别墅。
    已经是深夜，整栋宅子寂静无声却又灯火通明。
    门，是敞开着的，慕星野扶着慕登勋下车，便直接走了进去。
    没有佣人，慕恩洪也不在，偌大的宅邸只有郭琴兰一个人坐在真皮沙发上。
    她穿着量身定做的加厚旗袍和深棕色的狐毛宽领大衣，优雅端庄，水晶灯明亮的光芒如瀑落下，照着她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
    看到慕星野和慕登勋，郭琴兰眼底闪过错愕，她以为等来的会是JC。
    但很快，她又了然地勾着嘴角笑起来，坦然又凄凉。
    慕登勋这个把家族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秉持的原则向来是有什么问题都内部解决。
    “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慕星野看着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这是默认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底是快要压制不住的滔天怒意。
    郭琴兰不敢直视慕星野那仿佛看仇人一样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冷冷道：“因为她必须死！”
    慕登勋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判断，但听到郭琴兰亲口承认，还是被惊得身形微晃，不支地跌坐进沙发里。
    慕星野的五脏六腑抓紧，沈薇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沈薇吐血的样子、沈薇洗胃蜷缩的样子跟郭琴兰理直气壮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残存的那丝理智终于全线崩溃，他扑上去掐住郭琴兰的脖子，声音冷冽如鬼魅，“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
    她从生下他，就没抚养过他一天，没有给过他一天母爱，除了把他当成棋子利用，就是不断的伤害他，伤害他身边的人。
    他好不容易有了沈薇和孩子，有了自己的根和家，她却要这样残忍的毁掉，没有丝毫的愧疚自责。
    郭琴兰整个人被慕星野按进沙发里，她没有反抗，只是仰头看着天花板，张嘴大口的呼吸，嘶哑着嗓子道：“我宁可去坐牢，也要让她死。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毁了你们两兄弟，毁了整个慕家。只有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你和修睿之间就没有矛盾。你们好，这个家才能好。”
    第289章 人命
    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慕星野的脑子里，劈得他松开手。
    无数画面从他脑子里涌出，清晰的、模糊的，所有人都在叫着同一个人同一个名字，“修睿”。
    而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不、不是的，我是慕星野，我是沈薇的丈夫，慕星野。”慕星野腹诽着，仓皇地后退两步，用强大的意志力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硬生生将那些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慕登勋刚拄着拐站起身，想要阻止慕星野掐死郭琴兰，见他松手便跟着松口气。
    新鲜空气灌进喉咙里，激得郭琴兰呛咳两声，她误以为慕星野是被她说动，不失时机地继续道：“沈薇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们兄弟俩反目成仇，只有她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对沈薇的保护欲，帮慕星野将脑子里那些乱哄哄的信息压下去，他看着郭琴兰，目光冷冽如刀，“不，不是她，是你！是你害了我们！”
    “是，就当是我害了你们，我欠着你们兄弟俩的，我自己还。坐牢、抵命都无所谓，只要沈薇消失。”郭琴兰站起身，她豁出去似地迎视着慕星野锋利的眼神，字字决绝，“你们舍不得，就让我这个当妈的来做坏人，你们兄弟俩谁手上也没沾血，你们干干净净过你们的日子，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像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眼含热泪用自己的命保全孩子，可说出的话却狠心至极。
    慕登勋气得直跺拐杖，“混账！你糊涂啊！那是人命啊！怎么能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况她还是泽安和幺幺的母亲，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慕登勋的话没说完，便气得捂住胸口，跌坐进沙发里。
    慕星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子里，整个人气得像是要炸开，“借口，这些全部都是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找的借口。我宁可放弃她，也不愿意看到她死；我宁愿自己死，也要让她活着，你明不明白？”
    慕星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郭琴兰下了这样的决心，但这个世界上，他最想保全的人只有沈薇。
    哪怕要他将沈薇还给真正的慕星野，哪怕他们这辈子再也不能见面，他也愿意，只要她能活着，他心里就还有念想。
    有念想，他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他才觉得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还有着牵挂，觉得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天地间那颗无根的浮萍。
    如果沈薇死了，那他的念想就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为什么活，没有过去，也再也不会有未来。
    慕星野看着郭琴兰，黑眸中怒意滔天，绷紧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像是发怒的狮子，要吞噬所有阻碍沈薇活着的一切。
    郭琴兰的心碎了一地，她真的只是想补偿着两个孩子，只是想让他们两个能和睦共处。
    她知道慕星野爱上沈薇，但不知道他已经把沈薇的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现在，沈薇就是他的全世界，没有沈薇，他的世界就会完全坍塌。
    所有人，都将被埋在毁灭的废墟之下。
    “儿子、儿子，对不起！妈不是故意的，妈只是担心你们，你原谅妈妈……”
    “够了，你根本就不是我妈。”慕星野的声音冰冷，锐利如剑。
    这话，李修睿也说过。
    郭琴兰慌了、乱了，她自以为是的冷静理性在慕星野的盛怒面前碎成齑粉。
    慕登勋坐在沙发里，看着眼前争执不休的母子俩，英挺的苍眉耷拉下来，满布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事情，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儿子，你别这样，妈妈去坐牢，你原谅妈妈，原谅妈妈好不好？”郭琴兰这些日子已经看清自己的心，现在两个儿子在她心里都是同样的重要。
    她仰头看着慕星野，盈满泪水的眼眶里全是祈求，她想要拉住慕星野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
    “原谅？你不配！”
    慕星野咬牙，紧绷地下颌线透着苦涩，“是你洗掉我的记忆，硬把我按在现在的位置；是你逼着我，让我按照你安排的路线活着。我和阿薇历尽坎坷，九死一生才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让一切恢复正常，过上几天平静的日子。可你偏偏不死心，又要挖我们的路，让我们无路可走。你还想逼我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他恨她，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郭琴兰被他那一声重过一声地数落吓得心惊肉跳，那些她下手时还抱着的侥幸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如果留不住沈薇，她这个儿子也肯定留不住了！
    慕登勋对慕星野的痛，感同身受。他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心疼沈薇，可他作为慕家的家主，不能看着他们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慕星野地申斥还在继续，“虽然你没有养过我一天，可你生了我，我依然当你是我的母亲。我试着理解你的苦衷，尊重你、敬爱你，我从没要求你补偿我什么。可现在，我觉得是我对你太仁慈，你所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你咎由自取，都是你活该、是你的报应。”
    没有一个母亲，能接受被自己的孩子诅咒报应。
    惊天霹雳，心神俱裂，不过如此！
    郭琴兰看着慕星野，泪水模糊眼睛，她已经看不清慕星野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泛着冷光的眸子。
    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刀，那么她现在自己现在身上已经被戳出无数个窟窿。
    慕登勋看着慕星野越说越激动，唯恐他再扑上去掐死郭琴兰，重重地跺了两下拐杖，“星野，你住口，她再混账、有错，也是你母亲。”
    “呵、呵呵！您以为，您又能好到哪儿去？”慕星野怆然冷笑两声，侧头看向慕登勋，冰冷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你们都是刽子手，是逼死我和阿薇的刽子手。你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想着自己的权力地位脸面，你们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们自己，你们从来就没想过要为别人争取和付出。你们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掩盖自己野心的遮羞布。”
    第290章 死在手术台
    慕登勋的眸子瞪圆，跺着龙头拐杖站起来，“混账东西，你这是要连做人起码的礼仪人伦都不要了？”
    郭琴兰绝望的闭上眼，慕星野这是恨上她、恨上整个慕家了。
    以前他就算有再大的脾气，老爷子的话他总是能听进去的，可现在……
    慕星野嘲讽地苦笑起来，他们还是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们只知道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甚至为了那些东西，枉顾人命！
    他的目光失望哀恸地扫过慕登勋和郭琴兰，每个字都说得极慢、极重，“如果阿薇死了，我也不活了。留下两个失去双亲的孩子，你们去内疚一辈子吧，都是你们造的孽。”
    慕登勋知道慕星野爱极沈薇，也心疼慕星野受到苦难，他承认阻拦慕星野报警抓郭琴兰是为了慕家的颜面，但他这么做又何尝不是为了慕星野？亲手将自己母亲送进监狱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人传出去，他这个慕氏总裁的位置还做得下去？
    可他非但不明白自己这个做爷爷的苦心，还大骂刽子手，还自轻自贱说要陪沈薇去死，这个白眼狼。
    慕登勋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他用力握紧拐杖，保持平衡，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颤动着，呼吸急促。
    郭琴兰听到慕星野说“不活了”，吓得立刻就哆嗦起来，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儿子，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儿子……”
    她又想伸手去拉慕星野，仿佛要抓住他心里才能踏实，可手伸到一半，又被慕星野那嗜血的眸光逼了回来。
    他眼里的恨，清晰刻骨。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着一室剑拔弩张的气氛。
    慕星野拿出手机，看到是刘成的电话，立刻按下免提。
    “少爷，您和老爷子快回来吧，医生说少奶奶快不行了。”
    刘成的声音在抖，轻微的，却绷断了所有人心里那根弦。
    慕星野瞳孔一缩，再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往外面跑。
    郭琴兰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像是被那噩耗惊得全身血液都冻住，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慕登勋也慌忙跟着动身，沈薇不能死，她死了慕星野一定会发疯的。
    可他刚才耗费太多力气，有些体力不支，见郭琴兰还愣着，便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跟上。”
    郭琴兰这才回过神，颤抖着扶住老爷子，去追慕星野。
    慕星野竭力压制着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沈薇福大命大，不会死的。她扛过血癌、车祸，每次都是九死一生，但她都活下来了。这次，她也会活下来。
    他坚定着这个信念，紧绷着身体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稳健，可踢到玄关地台踉跄的那一下，还是出卖了他的慌乱。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害怕失去沈薇……
    慕登勋和郭琴兰跟在慕星野身后，看到他的样子，心下一片凄然。
    慕星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医院，沈薇已经被转入更高级别的抢救室。
    刘成给慕星野发了位置，便焦急地徘徊抢救室门口的走廊上，看到三人出电梯，便立刻找来医生。
    穿着白大褂带着眼睛的医生，脸上同样挂着焦急，看到慕星野便开门见山道：“慕先生，你太太的洗胃已经完成，但由于这种新型毒剂的渗透非常快，她身体里依然残留着部分毒素。她的肝脏因为超负荷吸收太多毒素，现在已经不能代谢。”
    “那是什么意思？”慕星野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颤抖。
    “是啊？她会死吗？”慕登勋也担心的跟着追问。
    郭琴兰知道沈薇还没死，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她想让沈薇死了一了百了，又怕慕星野真的会去给她陪葬。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肝已经坏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想要保住她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肝。”
    “换、马上换，把我的肝换给她。”慕星野抓住医生的胳臂，急切道。
    只要沈薇能活着，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慕星野说要给沈薇捐肝，郭琴兰脑子便是“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
    “不、不行，你不能再给她捐肝了。”郭琴兰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医生，挡在他们中间，直勾勾地看着慕星野，“修睿已经给她捐过一次肝，你不能再捐给她。我的儿子，不欠她沈薇什么。”
    第一次沈薇是被崔玉容所害，这一次她的的确确是被郭琴兰害。
    慕星野看着郭琴兰那副不知廉耻的样子，眼里快要恨出血来，“滚开，杀人凶手。”
    郭琴兰被这个称呼激得瞪大眼睛，但几乎是立刻她就将眼睛瞪得更大，撑着哭到嘶哑的嗓子叫嚣道：“是，是我害了她。如果她死了，我就把自己的命赔给她。但是你不能捐肝给她。”
    她这两个儿子，已经跟沈薇有太多的牵扯，而且换肝有太大的风险，说不定供体和受体都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沈薇已经是将死之人，她不能再让儿子去为这个女人搏命。
    可慕星野又怎么会听她的？
    慕星野面色沉静下来，目光笔直越过郭琴兰，看向被她阻挡在后面的医生，“是不是需要配型？我们现在就去。”
    他知道，他们每在这里耽误一秒钟，沈薇就会多一分危险。
    郭琴兰所做的这些歹毒的事，等他救完沈薇，他会慢慢算。
    “好，你跟我来。”医生举步，带着慕星野往化验室的方向去。
    郭琴兰见自己被无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慕星野，便发疯似的去拉医生，“你不能带他去，他是我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慕登勋看着郭琴兰毫无章法地撒泼，气得将龙头拐杖跺得“笃笃”响，“郭琴兰，你疯够了没有？”
    慕星野是个成年人，是旁人想阻止就阻止得了的？
    何况那是一条人命啊！
    她下毒害沈薇已经是错，现在还要阻止慕星野救她，就是错上加错。
    第291章 不期而遇
    可郭琴兰已经彻底魔怔，对慕登勋的话充耳不闻，死死地抓着医生。
    慕星野垂在身侧的手倏然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刘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读懂慕登勋话里的意思后，急忙上前掰开郭琴兰的手，将她拖拽开，“太太，您先冷静，老爷子身体不好，刘成求求您，别再添乱了，成不成？”
    郭琴兰被刘成拉开，听到慕登勋的安危，有了那么几秒的愣怔，等回过神来，慕星野已经跟着医生走远。
    她还要挣扎着去阻止，却被刘成死死扣住。
    “太太，您别得寸进尺。”
    刘成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威胁，在这个家里，他最重视的人只有慕登勋一个，若是谁敢不拿慕登勋的身体当回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你想怎么样？你这个……”
    郭琴兰气急败坏，扭头就要骂刘成，无意中扫到慕登勋那黑沉得像是要塌下来的脸色，心里一个激灵，马上噤了声。
    慕登勋护着她，她就是慕家的大太太，慕登勋不护着她，她就是慕家的罪人。
    她说要坐牢、要给沈薇抵命，可她心里到底还是害怕，不愿意的。
    见郭琴兰不再挣扎，刘成才放开她，转身扶慕登勋在旁边的长椅坐下，“老爷子，您看着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找医生过来给您检查一下？”
    慕登勋气急攻心，脸上又呈现出之前发病时的蜡黄色，虽然没有咯血，但看着也让人担心。
    慕登勋靠着冰冷的银色长椅，紧绷的身体疲惫地松怔下来，“不用，我就想安安静静的歇会儿。”
    医院的走廊，从新恢复平静，节能灯的光线明亮，却白得让人心里发慌。
    慕星野的配型结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医生用各种药物和仪器延长着沈薇的生命，等来的结果，却是冰冷的四个字：配型失败。
    慕星野的肝，救不了沈薇的命。
    听到医生告知这个结果，郭琴兰悬着的心一松。
    慕星野不敢置信，一把拽过化验结果，越看他的手越抖，越抖他就越用力。
    纸，被捏出深深的褶皱，随时会坏掉。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和那个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为什么他们有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完全一样的基因？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给沈薇捐肝，而他不可以？
    如果没有可用的肝，沈薇就会死。
    不，他不能让沈薇死！
    慕登勋看着这一幕，苍眉紧紧地拧起来，他知道现在谁可以救沈薇，但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就会变成另一个死局。
    ——
    早点街上，带着薄雾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诱人的味道。
    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各种吆喝声和点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
    一个高大的男人，夹杂人流中缓慢的走着。
    他的面容英俊不凡，身形挺拔如白杨，即便身上穿这件最普通的灰色呢大衣，也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
    他目光茫然的扫视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沈倩儿从包子铺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仿佛鹤立鸡群的男人。
    她住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她今天准备按照崔玉容的意思去找慕星野求助，想起以前慕星野喜欢跟沈薇来吃这儿的汤包，她便买了些带上，方便待会儿打温情牌。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跟慕星野不期而遇。
    沈倩儿来不及细想慕星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直接欢喜地跑上去，“星野。”
    女人的声音沁甜，带着说不出的惊喜。
    李修睿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听人见过自己这个名字，他僵了一下才寻声看去，看到长发飘飘的女人穿过人群朝着自己飞奔过来，她的身后，正好是他要找的那家包子铺。
    女人笑颜如花，隔着薄雾和早点摊飘散的烟雾，他下意识地把那个人看成了沈薇。
    “阿薇？”李修睿设想过千万种跟沈薇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他心下诧异，身体却诚实地走了过去，待到近些，他才看清那个人根本不是沈薇。
    “沈倩儿？”他俊美的眉峰蹙起，脸上的温润笑意瞬间变成冰冷和敌意。
    崔玉容和沈倩儿母女是这世上，害沈薇最多的人。他记得她们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没想到现在已经像成这个样子。
    沈倩儿刚看他朝自己走来，脸上带笑，还没来记得高兴，就见他的脸色冷下来，瞬间想起慕星野用一千万买断过往的事情，心里发虚。
    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慕星野，她不能平白让这个机会丢失，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抿唇颤声道：“星野，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来找你，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你要是不帮我，我们沈家就完了。求你看在我这只眼睛的份上，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她轻轻地撩起额前的斜刘海，露出那只可以遮挡的眼睛，几秒，又飞快的放下头发。
    携恩求报，是她惯用的伎俩。
    虽然时间很短，李修睿还是看清了，那晦暗无光的眼眶里，没有眼角膜。
    他下意识想否认自己跟这件事的关系，但心却像是被钝器刺中，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车祸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他记得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眼睛，然后剧痛袭来，他什么都看不见，跟着才晕了过去。
    ——
    慕星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黯淡的眸子和塌下的肩膀让他看上去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刘成手里领着打包回来的早点，扶着慕登勋站在走廊的拐角，看着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少爷的命，真是太苦了。”
    “哎。”慕登勋重重的叹息一声，他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这么多年，这个孩子没享受过他们慕家的任何好处，从一回来，就在给他们收拾各种烂摊子。
    感情上的，公司里的，各种各样的……
    最让人难受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原本应该最疼爱他的亲生母亲。
    刘成抿了抿唇，最终开始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子，不如我们找另一位少爷帮帮忙？”
    第292章 苦痛
    只有沈薇活着，这里的慕星野才能活着，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们可以慢慢从长计议。
    慕登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在权衡，权衡两个慕星野的身份曝光，会给慕家和公司带来怎样的后果；权衡如果沈薇活下来，这个家庭将会面临怎样的分崩离析……
    作为慕家的家主，他又太多需要考虑的问题，特别是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
    未及开口，那边慕星野的电话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响了很久，慕星野才像是回过神来，麻木地摸出电话，连看到没看便接了起来，“喂。”
    整夜的水米未进，加上整夜的烦躁焦虑，他的喉咙干得冒火，声音喑哑像是变调的二胡声，透着沙沙的悲切。
    Ada被这声音惊得呆住，不确定道：“总裁？”
    “说话。”
    冰冷的两个字，透出不耐，跟慕星野的语气一模一样。
    Ada连忙道：“总裁，您让我派去监视沈倩儿的人传来消息，崔玉容从戒毒中心把沈倩儿接出来，安置在酒店里。刚才跟踪他的人发现，她跟街上跟一个男人见面。那个男人，有一张跟您一模一样的脸。”
    “你确定？”慕星野不信。
    “确定。但是他穿着普通，气质与您不同，我马上把照片发给您。”Ada没挂电话，直接切换页面将照片发给慕星野。
    她刚看到下属发来的照片时，也吓了一跳。
    她跟在慕星野身边多年，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说过跟沈倩儿划清界限，就绝不会再跟她私下往来。
    毕竟是整天跟在慕星野身边的人，她稍微多看几眼，就看出了异样。那个男人气质同样出众，细看眉眼却比慕星野清瘦平和，而且没有慕星野身上杀伐果断的霸道之气。
    新消息弹出来，慕星野立刻点开来。
    画面上，男人正向前走着，他的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周围的烟火气让他平和的眉目看上去格外的温柔，正是沈薇念念不完的那种温柔，即便是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认出。
    慕星野认得那条街，就在C城，沈薇曾经缠着他去过，说那是他们年少时经常一起去的地方。
    慕星野的心肺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要将他肺泡里的氧气全部挤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原本冰冷的手机忽然变成烫手的山芋，滚烫到他几乎握不住。
    那个人找来了，那个人还是找来了，那个人似乎还恢复了记忆，恢复了那些属于他和沈薇共同的回忆……
    “总裁，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总裁，要不要找人先将他们控制起来？”Ada听着那边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出慕星野的情绪不对，用最快的速度给出解决方案。
    这些话，在慕星野听来，更像是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一刀刀砍向他和沈薇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
    拐角处，慕登勋也明显感觉到慕星野表情的变化，从麻木到震惊，再到纠结，他想慕星野肯定是遇到更棘手的事情了。
    “走，我们去看看。”他带着刘成，装作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过去。
    刘成秒懂他的意思，过去就立刻打破沉默开口道：“少爷，我给您带了点粥，您趁热吃。”
    “不了，我还有事，麻烦你们帮我守在这里。如果阿薇有什么事，请你们立刻通知我。”慕星野已经挂了电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往外走，扫过他们的目光，冰冷疏离。
    慕登勋将拐杖一横，挡住他，声音低沉，“你去哪儿？”
    “我去找人给阿薇换肝，至于去哪儿找，您老不是应该最清楚？”慕星野斜睨着慕登勋，眼睑半抬半落，最后一句话似从牙缝中挤出。
    慕星野刚才忽然就明白过来，老爷子让刘成通知他别出门，跟着郭琴兰便疯了似的要毒死沈薇，还说兄弟俩和平相处的那些话，很明显他们昨天已经见过那个人。
    而所有的人，都在瞒着他。
    即便是沈薇命悬一线，他们明知道那个人可以救沈薇的命，他们还在瞒他。
    慕登勋的苍眉挑了挑，已然从慕星野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慕登勋的拐杖无力地垂了下去，显然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慕星野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在短短的分秒之间。
    慕星野淡漠地收回视线，昂首往外走。
    慕登勋回身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脊，从容而又坚定的步伐，不忍提醒道：“孩子，你要想清楚，若是他救了阿薇，你和阿薇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慕星野掩饰在表现下的冷静瞬间被戳破，胸腔里是鲜血四溅的噗噗声，可他没有回头，甚至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就这样，笔直的，走进了电梯。
    他和阿薇有两个孩子，那是维系在他们之间最强的纽带，他相信他们可以一起熬过这一关。
    电梯门阖上的时候，他撑着的眼皮终于落在，眨眼，便有泪清冷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落下。
    慕登勋看着慕星野的身影消失，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作孽啊！真是作孽！
    但凡他从前对这个家里多一点关注，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
    酒店，商务套房的客厅。
    慕星野和李修睿在落地玻璃前的小圆桌边相对而坐。
    慕星野换了身黑色的经典款西装，略带憔悴的面容没有让他俊美的五官难看半分，反而平添出几分成熟男人的矜傲沧桑。
    李修睿穿着灰色的加绒毛衣，整个人看上去温和随意，只是眸底的光，冷冽如水。
    他们对视着，即便是初见彼此，也没有任何的惊讶，有的只是藏在各自眼底的揣摩和审视。
    最终还是慕星野先开口，他可以等，但沈薇等不起了。
    “母亲不想让我们为阿薇成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障碍，给阿薇下了剧毒，虽然及时送医洗胃，但阿薇的肝坏了，需要尽快做肝移植手术。但我的配型，没有成功。”
    慕星野的声音沙哑低沉，虽竭力压制，还是泄露出些许懊恼。
    李修睿的心像是被生锈的锯子狠狠割着，不见丝血却痛不欲生。
    他给沈薇换过一次肝，比任何人都清楚沈薇现在正在经历的苦痛折磨。
    第293章 冰封
    李修睿靠着沙发椅背，姿态和表情看似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随意垂在沙发外侧的手，已经将沙发布抓变形。
    他恨不得替沈薇承受那些痛苦，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只是挑眉淡淡地看着慕星野，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李修睿的冷静，在慕星野的意料之外。
    慕星野看着他，黑眸微微眯起，按照郭琴兰的恐惧程度，李修睿回来的目标绝对是沈薇。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听到沈薇命悬一线的消息还无动于衷，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博弈，他在逼慕星野亲口把那句话说出来。
    意识到这点后，慕星野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如他所愿道：“我知道你给阿薇捐过一次肝，现在，只有你能救她。我来，是来是请你去救救她，请你救救我的妻子，救救我孩子的母亲。”
    李修睿的瞳孔猛然一缩，他在慕星野的请求中听到挑衅、听到了宣誓，听到慕星野在提醒他，在他消失的这五年，沈薇早已经跟他隔着千山万水。
    但没关系，他的肝能救沈薇的命，这就是老天爷给他最好的机会。
    仅仅刹那，李修睿便恢复平静，他目光平和的看着慕星野，“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慕星野知道，答应得越爽快，想要达到的目的就越不简单，“你说。”
    “肝我可以捐给阿薇，但前提是你必须离开她。我们，各归各位。”李修睿的声音淡淡，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慕登勋的提醒犹在耳边，慕星野起初以为他说的是沈薇，现在才明白，他说的实际是眼前这个男人。
    慕星野咬牙，“你很清楚，这不可能，我们有两个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你放心，孩子我会当成亲生的照顾，毕竟我们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
    “他们不会认你的。”
    “他们会的。就像阿薇误会认你一样，孩子那么小，他们不会知道。”
    慕星野咬紧牙关看着李修睿，他像是早已经算计好一切，硬生生将所有人逼上这条唯一的路。
    慕星野想起自己跟郭琴兰说的话，哪怕是放起沈薇，他也不能看着沈薇死……
    可为了泽安、为了幺幺，也为了他自己，他还是要再争取一次。
    “如果，我不答应呢？”慕星野看着李修睿，深瞳中暗流涌动，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紧张而攥紧。
    李修睿的眸子平静无波，不答反问，“你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这就是你回报她的方式？明明你有选择可以救她，却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嗯？”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如果慕星野不答应，他就不会给沈薇捐肝。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明明无声无息，却又火光四溅。
    慕星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那么绝望。
    良久，他深吸口气，闭上眼，吐出三个字：“你赢了。”
    慕星野不知道李修睿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么狠心，可他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
    李修睿暗暗地松了口气，才惊觉后背一片濡湿。
    他看似冷静，其实心里也担心到不行。他知道肝坏死有多凶险，他讨厌现在这个自私冷酷的自己，可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慕星野黑亮的星眸已经黯淡下去，他维持着体面站起身，“阿薇的命，就拜托你了。”
    言落，他挺直背脊，一步步走出酒店房间。
    只要沈薇能活着，无论他付出什么，都值得！
    李修睿看着慕星野落寞萧索的背影，心里泛起自责和酸涩。
    他明明赢了，可为什么感觉却像是输了？
    慕星野用放弃尊严的退步，向所有人证明，他才是最爱沈薇、最舍不得让沈薇受伤的那个人……
    但李修睿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思考，他必须要以慕星野的身份，马上去医院重新给沈薇配型。
    等到结果出来，已经是下午。
    配型结果，毫无疑问是适合的。
    医生办公室。
    医生看看两张化验单上相同的名字，又看看面前端坐的男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这样？怎么隔了十几个小时，抽出来的样本就不同了呢？明明是一个人啊？”
    郭琴兰听着医生那似自言自语的念叨，吸着鼻子将苦涩泪硬吞回去。
    慕星野为了沈薇，真的做到了。
    他说的没错，她不配做他的母亲，她硬将在按在慕星野的位置上，承受了原本不属于他的一切，又亲手毁了他的家庭和幸福。
    慕登勋也心疼的将脸扭到一边，松弛的脸颊微微颤抖着，精明的眼中有了然也有痛心，所有的一切都看似回归到正常，却也再也不是曾经的正常了。
    “医生，如果结果没问题，就麻烦你尽快帮我们安排手术。你知道，我太太现在的情况撑不了多久。”李修睿开口，温润的声音里透着急切，俨然已经迅速进入了角色。
    慕登勋听不下去，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刘成，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开，“我累了，送我回去。”
    同样都是孙子，但他却更希望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
    “是。”刘成恭敬地佝偻着身子，扶稳慕登勋缓步离开。
    郭琴兰压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慕登勋的背影很想跟上去，抬了抬脚，可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既然她无法阻止两个儿子义无反顾的给沈薇换肝，就只能在这里替他们打点好一切，然后再去赎罪。
    ——
    天空中，黑云层层积压，像是酝酿着一场随时会来的暴风雪。
    路旁早已掉光叶子的行道树，光溜溜的枝桠随风乱舞。
    街道上的行人都裹紧自己的衣服，匆忙赶路。
    只有一个相貌英俊，穿着贵气的男人，缓慢而机械的一步步走着，引得擦身而过的人纷纷侧目。
    慕星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他像是全凭着自己的肌肉记忆，一步步往前走，一直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口很疼，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心脏，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着，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冰封。
    第294章 分离
    “是。”刘成恭敬地佝偻着身子，扶稳慕登勋缓步离开。
    郭琴兰压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慕登勋的背影很想跟上去，抬了抬脚，可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既然她无法阻止两个儿子义无反顾的给沈薇换肝，就只能在这里尽可能替他们打点好一切。
    然而走出医生办公室，走到无人的走廊上。
    李修睿的焦急和温润都暗下来，“你走吧。”
    他走在面前，背对着郭琴兰，声音冰冷。
    “修睿……”
    “住口。”郭琴兰一个名字还没出口，便被李修睿硬生生打断，“我是慕星野，从小跟沈薇玩到大的慕星野。”
    绝情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像鼓槌重重的砸在郭琴兰心里，砸得她泪流满面。
    她无数次想把自己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带回来，甚至当初让慕星野替代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替他保住在慕家的位置。
    可现在，他回来了，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润乖巧的孩子。
    他陌生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害怕。
    郭琴兰不敢再说话，却也不愿意走，只是保持着距离，默默跟在李修睿身后，看着他去跑各种各样的手续。
    窗外的天空，黑云层层积压，北风呼啸，像是酝酿着一场随时会来的暴风雪。
    无名的街道上，路旁早已掉光叶子的行道树，光溜溜的枝桠随风乱舞。
    行色匆匆的人都裹紧身上的衣服，加快脚下的步伐，想要在风雪来临前，赶到避风的地方。
    只有一个相貌英俊，穿着贵气的男人，缓慢而机械的一步步走着。
    他的五官立体深邃，身材高大挺拔，像是从海报上走出来的模特，引得擦身而过的人纷纷侧目。
    他面无表情的走着，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浑身上下透着让人心疼的孤独感。
    有人想向前询问，却又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漠阻了回来，只是远远的、好奇的看上几眼。
    慕星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他像是全凭着自己的肌肉记忆，一步步往前走，一直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口很疼，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心脏，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着，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冰封。
    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在街道上追逐着，朝着慕星野的方向跑过来，前面的孩子一不小心踢到台阶，趔趄着摔向慕星野。
    “哎哟！”
    童声清脆，犹如一道光照进慕星野原本空洞的心里，他回神的同时伸手，牢牢托住那个小孩。
    “谢谢叔叔。”小孩站稳，仰起脸礼貌道谢。
    慕星野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剪着男式头的小女孩，她的脸圆圆的，笑容很甜。
    一瞬间，他晦暗的星眸瞬间亮了起来，他想起幺幺和泽安。
    后面的小孩和家长都追了过来，向慕星野表示感谢。
    慕星野只淡淡的点点头，将小孩交给追过来的家长，随手打了辆车，直奔慕宅。
    李修睿用他的名字去了医院，他已经没有机会跟沈薇好好告别，但他还想跟两个孩子，好好的告个别。
    和苑。
    佣人开门看到慕星野，眼里立刻激动的泛起泪光，“少爷、少爷回来了。”
    昨晚沈薇的情况，他们都看到了，并且被吓惨了。
    看到慕星野衣冠整齐，只是面容略带憔悴的回来，下意识就以为沈薇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听到佣人的声音，幺幺飞快地从玩具房里冲出来。
    “爸爸、爸爸。”她叫嚷着，小炮弹似的，一头扎进慕星野怀里。
    昨晚她刚刚睡下，就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她想要出来看，但成奶奶不让。
    今天白天，她听到佣人悄悄地讨论，说沈薇病了，她心里担心得很。
    慕星野蹲身将幺幺抱在怀里，漂浮的心终于像是找到落脚点。
    幺幺穿着粉红色的珊瑚绒家居服，暖暖的；身上带着儿童面霜的味道，香香的；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像温泉滋润过慕星野干涸的心田。
    可他的心还来不及完全舒展，便又紧紧拧住。
    他是回来告别的，从今往后，他就不再是慕星野，不再是他们名义上的父亲。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像是猫爪抓着，被万千虫子啃咬着，他却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半点异样。
    他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幺幺，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幺幺纤细的胳臂攀在慕星野的肩上，她能感觉到爸爸的肩膀在抖，非常非常轻微地颤抖。
    幺幺不说话，只是用力的回抱着慕星野，小脸枕在他的颈窝，白嫩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肩背。
    无声安抚。
    这孩子，向来是最敏感、最聪慧的。
    慕星野起身，依旧将幺幺抱在胸口，“走，我们去看看弟弟。”
    佣人们都担心着沈薇的身体，见慕星野如常地照顾起孩子，便更确定先前的判断，压下心里的好奇，各自恢复到各自的工作中。
    儿童房里，泽安捧着奶瓶睡着了。
    成姨小心的伺候在旁边，有节奏地晃动着婴儿床，听见开门声回头，看到是慕星野进来，她立刻让出床边的位置。
    慕星野没有说话，冲她浅浅点了点头。
    成姨了然，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间，关门时，她隔着门缝深看了慕星野两眼。
    慕星野背对着门的位置，已经抱着幺幺在婴儿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来，他的背影还是一样的宽阔笔挺，冷漠和矜傲，却又莫名让人有种苍凉孤独的感觉。
    成姨不敢问，默默替他们关上门。
    慕星野坐下后，幺幺便松开他的脖子滑到地上站住，她趴在床边，学着成姨的样子，熟练地晃着婴儿床。
    她看看酣睡的泽安，又歪头看看慕星野，压低声音道：“爸爸，弟弟长得真像你。”
    她眨着大眼睛，粉嫩的唇角扬起，却又不似平常那种特别明亮的喜悦，像是压着点什么。
    慕星野随着她弯起嘴角，但那暗沉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如同被苦海包裹，只有无边无际的苦涩。
    第295章 心血
    慕星野伸手摸摸幺幺的头。
    她的头发很好，跟沈薇一样，又黑又亮又柔顺，今天用米白色的兔耳朵压发压着，恬静又不失可爱。
    幺幺乖巧的在他掌心蹭蹭，豪气道：“爸爸，你要是有事要忙的话，不用特意回来看我和弟弟，我会好好照顾弟弟，你就放心吧！”
    她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是姐姐，任何时候她都要帮着爸爸妈妈照顾弟弟、照顾这个家。
    慕星野的喉咙里，像是瞬间被人塞进了蜜糖，却是裹着黄连的蜜糖，表面甜蜜，内里实苦，苦到他整个人都跟着酸涩起来。
    这么多年，他没有照顾过幺幺几天，之前对她的态度甚至可以称之为恶劣。
    他软禁她，不信任她，害得她差点跳楼，还差点活埋了她……
    虽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但她也只是个无辜的、想要寻找父母的可怜孩子罢了。
    他的幺幺的残忍，放在任何时候，都让人发指。
    但幺幺对他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变过，她自信笃定，善良懂事，对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从来就没有任何抱怨。
    那些刻意回避的自责在心里开了口子，便像是萌芽的种子，很快就随着血液延伸出去的藤蔓，飞快的遍布慕星野整颗心。
    幺幺不像泽安，泽安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有的亲人都环绕在他身边，给他最好的条件、最好的关爱，像眼珠子似的被所有人捧在掌心。
    她越是懂事，慕星野心里就越不安，她还那么小，要在这偌大的世界一步步走到他和沈薇面前，一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她这些所有看似早慧的成熟，不过是她经受过所有苦难的累积。
    “说得这么轻松，照顾弟弟很容易，嗯？”慕星野开口，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与平时无恙。
    “嗯，那倒不是，今早弟弟起来没有看到你，难过了好一会儿呐！不过我是谁，我是他的幺幺姐姐，自然有的是办法。而且，爸爸，我跟你一样，喜欢有难度、有挑战的事情呐！”
    清澈的眼眸晶亮，像是倒映着漫天星河。
    慕星野先理清楚得很，泽安从来不会特别黏他，这么惦记他的只有幺幺。
    这么好的孩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补偿她受过的苦难，他就要被迫放手了。
    慕星野的手顺着她的秀发往下，抚过她单薄的背脊，将她揽进怀里，“我的幺幺，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姐姐。”
    他很想说“最好的女儿”，可他怕话一出口，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沈薇还躺在手术台上，等着肝救命，这个时候，他没有半点出尔反尔的资格。
    “爸爸，你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幺幺贴着他，暖烘烘的话里带着笑。
    慕星野的心重重的、重重的往下沉……
    他在幺幺额头上落下重重的一吻，狠狠地闭眼，克制着脑海中那个叫嚣着让他留下来的声音，冷静道：“那好，那爸爸就把照顾弟弟的任务，交给你了。”
    再睁眼时，他的眸子已然恢复冷静清明，他松开幺幺，起身站到婴儿床边，看着泽安。
    泽安虽然是早产，但经过全家人的精心呵护，现在已经是个跟正常婴儿无异的圆润宝宝了。
    他安稳地闭着眼，红唇嘟嘟，睡着酣甜。
    慕星野俯身在泽安额头也印下轻轻一吻：儿子，愿你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他闭上眼，竭力压制住心里的不舍和快要冲出眼眶的氤氲，呼出口气，转身离开。
    幺幺跟着他紧走两步，又停下来，望着他的背影嘴唇颤了颤，还是忍不住道：“爸爸，幺幺会照顾好弟弟，等着你和妈妈一起回家。”
    她努力地弯着嘴角，或许妈妈病得很严重，爸爸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她不能让爸爸担心。
    慕星野挺拔的背脊猛地颤了颤，这个家，他还回得来吗？
    生平第一次，他对未来充满未知和怀疑，即便是在刚刚知道自己失忆的时候，他也没想现在这样迷惘。
    似有刀子架在喉咙上，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这明明是他的家、他的女儿和儿子，可他却不敢回头多看上那么一眼，他怕只要再看上一眼，他就舍不得跨出这个门……
    慕星野深吸口气，将所有混着血的苦泪吞下，背对着幺幺摆手再见。
    房门被毫无留恋的关上，幺幺小脸上的笑意也黯淡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爸爸特别难过，难过到聪明如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帮助他。
    慕星野上楼，打开卧室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放着的，是他和幺幺出去给沈薇买的那些看起来有些幼稚的礼物，用幺幺的话说，礼物不在于贵重，在于有心和坚持，小小的礼物坚持下去，就会累积成大大的惊喜。
    幺幺人小鬼大，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可慕星野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实践她这套歪理。
    慕星野昂头面对着天花板，逼着自己将所有的不甘咽回去，他将礼物推到一边，从盒子的最底层放出一份合作协议，动作缓慢而郑重地压在沈薇的枕头下。
    然后他抱着那箱永远都用不上的礼物，一步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和苑是早在慕宅落成的时候，便统一装修好的，没有慕星野或是沈薇的心血。
    但他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床头的小夜灯，梳妆台上的护肤品，那些精巧而细致的小摆件，却无意不透露着他们曾经在这里共同生活，共同营造。
    慕星野咬牙，将那些不自觉闪现在脑海中的画面赶出去。
    “少爷，您又要出去？”桂嫂看到慕星野抱着箱子往外走，主动上前帮忙，“搬东西这种粗活，让我来。”
    她不由分说，从慕星野手里接下箱子，“是搬去车上吗？”
    慕星野手上忽然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勾着唇苦涩地笑起来，“不用，帮我扔了。”
    第296章 慕修睿
    漆黑的夜晚，万籁俱静。
    慕星野站在主治医生的病房外，透过门缝，听着里面几个专家正在为沈薇的手术加急会诊。
    “虽然两次的配型结果完全不同，但我按照肝移植手术的流程精准全面的为供体慕星野做了检查，所有数据证明，他是符合捐赠条件的供体。”
    “现在病人沈薇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要尽快实施手术。”
    “既然结果完全符合，那就按照计划尽快手术。不过，一定要随时监控术中的风险，你们要记住，手术一旦开始，那就是两个人一条命了。你们重复一边手术方案……”
    后面的话，慕星野没再听下去，他转身扶着墙，摇摇晃晃的顺着走廊往前走。
    两个人一条命，两个人一条命……
    原本他以为这次跟沈薇两个人一条命的人会是他自己。
    他做了这么多年那个人的替身，替他管理公司，替他迎娶沈薇，却在能陪着沈薇同生共死的关键点上，失败了。
    到最后，还是那个人在为沈薇付出。
    如果手术成功，那个人就是给了沈薇两条命的人，两条命，他这辈子要用什么，才能跨过去？
    ——
    医院，VIP病房，灯光明亮。
    李修睿已经换上病服，坐在床上等待着手术前的最后几项检查结果出来。
    只要确认没有问题，他和沈薇就将同时被推入手术室，进行换肝手术。
    慕登勋回家休息了几个小时，还是放不下牵挂赶过来，他坐在沙发上，双手看似随意的交握在拐杖上，却无意透露出心底的焦急。
    因为只有这样，结果出来，他才能一秒都不耽误的站起来。
    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郭琴兰还是不肯死心，她坐在李修睿床边的椅子上，吸着鼻子，不断用手绢擦着眼泪，“修睿，能不能……”
    “不能。”李修睿不等她说完，已然拒绝道，“还有，别再叫我李修睿，我是慕星野。”
    沈薇的丈夫，慕星野。
    他的语气冰冷，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郭琴兰。
    郭琴兰感觉到他的厌恶，哭得越发厉害，整个肩膀都在抖。
    她的个性强势，一辈子都活在算计之中，可算来算去，到头两个儿子还是因为沈薇反目，并且将她这个母亲恨入骨髓。
    如果不是顾忌着慕家的颜面，如果不是顾着老爷子的身体，她此刻恐怕已经被他们送进监狱。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
    慕登勋“噌”的站起来，郭琴兰和李修睿也齐刷刷的抬头看向门口，他们以为进来的是通知结果的医生，看到的确是带着一身风雪的慕星野。
    “星野，你来了。”郭琴兰眼底有心虚，但也有欣喜。
    按照李修睿的说法，慕星野会回到原本属于李修睿位置上去，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儿子了。
    慕登勋深刻着法令纹的脸颊颤了颤，却没有开口。
    瞥见他们脸上的不舍，李修睿眸子一凛，看向慕星野，语气冷嘲，“后悔了？”
    慕星野没有说话，他淡漠地垂着眼睑，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病床旁的置物柜走去。
    他走到柜子近前站定，然后将裤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车钥匙、身份证、包括钱包……
    他要走了，他要彻底消失在沈薇的视线内，既然是做戏，他就要做全套，他不能让沈薇醒来后，像他当初那样，被现实中的破绽搞乱思绪，陷在迷迷糊糊中，找不到方向。
    李修睿的瞳孔被那些东西刺得微缩，心里五味杂陈。
    慕星野这是又一次的向他证明，证明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沈薇的人。
    慕登勋的眼眶湿润了。
    他知道慕星野向来不是个细致的人，只有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才会像现在这样，将所有的事情，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替她考虑周详。
    郭琴兰的心慌乱着，“星野，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你这是要走吗？”
    她隔着病床伸手，想要去拉住慕星野，尽管慕星野满身都写着对她、对这个房间里所有人的抗拒。
    郭琴兰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李修睿拦住。
    “难道，他不该走？”李修睿冷睨着郭琴兰。
    郭琴兰被他锋利的目光剜得心口一痛，下意识噤了声。
    李修睿这才松开手，转头看向慕星野，“你是应该走，慕星野本来就是我的名字。这么多年，你顶着我的名字，窃取了原本不属于你的幸福，早就应该还给我了。”
    言落，他拉开储物柜的抽屉，将里面的证件拍在慕星野面前，“带着你的东西，从这里出去，李、修、睿。”
    重重的三个字，每一个都像是千斤巨石，DuangDuang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慕星野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嚓”地断掉。
    即便他已经做足准备，可听到那三个字从别人口中念出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别人推到万丈海沟的边缘，隔着深渊的另外一边，立着沈薇和孩子们，立着他永远都回不去的家。
    郭琴兰心如刀绞，急切地辩解道：“不、不，不是李修睿，是慕修睿。她是你的弟弟，是你的亲弟弟啊！”
    再不愿意，两个孩子都已经知道彼此的存在，她不想让这个家再分崩离析。
    两个男人，一个笔直地站在床边，一个躺坐在床上，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郭琴兰心知自己说话没有分量，睁着泪眼求助似地看向慕登勋，“爸，您说话，您说句话啊！”
    慕登勋闭上眼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这个时候，名字那些根本就不是重点，唯一的重点是如何保住沈薇的命，其他的，等情况稳定后，他们可以从长计议。
    可郭琴兰根本没体会他的用心良苦，得不到回应便着急的去拉慕星野，“儿子、儿子，你改回慕修睿好不好？你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们慕家的孩子啊？”
    这次李修睿没有阻拦，郭琴兰探着身子抓住了慕星野的衣袖，但不过0.01秒，便被无情的甩开。
    第297章 别带着恨
    巨大的力道猝不及防地袭来，郭琴兰被甩了个趔趄。
    慕星野看着她，森冷的目光锋利如刀，“你替别人做主还没做够吗？你要插手别人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郭琴兰刚刚站稳，就被他透着怒意地质问激得打了个寒颤，“妈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
    后半句话，郭琴兰还没说出来，便被慕星野打断。
    他看着她，眼眸猩红，像是恨不得一口吞了她，“如果不是你，我可以做一辈子的李修睿；如果不是你，我就算做慕星野，我也可以跟沈薇和孩子一辈子幸福下去。可现在，我就像个不人不鬼的幽灵，我费尽心血维护的公司和家庭，到头来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还想让我改姓？”
    他的声音嘶哑，并不是那种撕心裂肺地质问，可吐出的每个字都淬着他的心头血，让人听着心疼。
    他的痛、他的恨，每一寸都清晰刻骨……
    郭琴兰觉得无数寒光凛凛的刀剑，随着那声声质问，劈头盖脸的对着她砍下来，将她所有“为你好”劈得粉碎，也将她的心劈得粉碎。
    她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只是没有问过他们是不是愿意，可她是他们的母亲，她给了他们生命，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对慕星野的痛，慕登勋感同身受。
    这个孩子现在看似还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心只怕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慕星野刚出现在慕家的时候，有多冷酷，慕登勋再清楚不过。而今，这孩子好不容易才收起全身的锋芒，变成温润的丈夫、父亲，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却再次坍塌了。
    郭琴兰哆嗦着嘴唇想要辩解，半晌却没说出一个字，反而“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猩红的血液飞溅，星星点点在慕星野眼前散开，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睁睁看着郭琴兰瘫软地跌坐进她伸手的椅子里。
    躺坐在床上的李修睿身形动了动，但几乎是立刻他想要起身去搀扶郭琴兰的动作就停下来。
    慕星野说的没错，如果当初不是郭琴兰平把他从国外骗回来，害他出了车祸，所有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她千不该万不该，更不该给沈薇下毒。
    慕登勋刚拄紧拐杖，勉强稳住自己微晃的身形，就看到郭琴兰吐血，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刘成……”
    “在。”刘成一直守在医生办公室等消息，这才回来报信，刚到门口就听见慕登勋几乎变调的声音，急忙冲进来，“老爷子？”
    “叫医生，送她去急诊。”慕登勋抬起拐杖，指向郭琴兰的方向。
    刘成这才看到郭琴兰吐了血。
    郭琴兰瘫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爬满泪痕的脸上满是不甘和绝望。
    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人过来扶她一把，他们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哦，不，是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她。
    她自诩坚强自信掌控一切的前半生，在这一刻，忽然变成了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医护人员很快赶来，用轮椅将郭琴兰推走，刘成跟过去打点，病房里便只剩下祖孙三人。
    一番兵荒马乱，慕登勋的位置已经从沙发到了慕星野面前，他原本矍铄的苍眉耷拉下来，“好孩子，别恨你母亲，是爷爷没当好这个家，才让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是爷爷对不住你。你要恨，就恨爷爷。但爷爷恳请你，别带着恨走下去，那样的路，会很艰难、很痛苦。”
    “不、可、能。”慕星野咬着牙，一字一顿，“我谁都恨，你们休想撇清关系。”
    似想起什么，他的凌厉柔和下来，面上浮起一抹无能为力的悲凉，“可怜阿薇，她跟了两个男人，却都没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反而频频在鬼门关前徘徊。”
    慕登勋的胸口跟着抽痛起来，他早已经把沈薇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何尝不喜欢她的一生平安，家庭完整幸福。
    李修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慕星野低沉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还有两个孩子，在孩子最需要父亲陪伴的年纪，他们却要叫自己的爸爸大伯。呵，你们对我如此不公，还想指望我对你们感恩戴德？”
    这是慕星野心里的痛，也是慕登勋心里的枷锁。
    慕登勋无言以对，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种眼睁睁看着妻子孩子都变成别人家属的痛苦。
    何况，慕星野还是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他对沈薇的爱，恐怕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如果再不让他恨，他要靠什么支持着自己活下去？
    慕星野说到“大伯”时无意中扫来的那一眼，让李修睿深蹙起眉头，他是孩子的大伯，他是慕星野的大哥，可他要掠夺的除了沈薇，还有慕星野的两个孩子……
    李修睿从没跟慕星野共同生活过一天，他们的见面加起来也不过两次，上午一次，现在一次，但这一秒，他心里有气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忽然就理解了慕登勋和郭琴兰挂在嘴上的血缘。
    但为了沈薇，他不能退缩。
    “你放心，虽然两个孩子都跟我没关系，但我会把他们当做亲生的抚养。孩子还那么小，不会看出破绽，我会是一个好父亲。”李修睿起身下床，语气郑重。他爱沈薇，自然也会爱她的孩子。
    慕星野冷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可还没等他开口，门外就传来短处的敲门声，伴着护士公式化的声音：“慕星野先生，请你跟我去手术室，准备手术。”
    一声慕星野先生，一声准备手术，便硬生生在两个看似五官轮廓都一模一样的男人面前，劈开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谁能救沈薇，谁就能做真正的慕星野。
    慕星野、不，李修睿紧握的拳头倏然松开，他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全凭着成年人仅有的体面稳住身形。
    残存的理智迫使他冷静下来，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甘和彷徨，他不能引来旁人的关注，落下可能被沈薇知道的话柄……
    即便整颗心连同着灵魂都已经被炸成碎片，可他还在担心着沈薇……
    第298章 绝不放过
    手术不能耽搁，慕星野率先出了门。
    慕登勋跟在他后面，与李修睿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抬手握了握李修睿的胳臂。
    他干瘦的手颤抖着，用力的，最终却又无奈的松开。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修睿麻木的站着，听着关门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由近到远，最后消失在走廊。
    他闭上眼，听见窗外呼呼的夜风，听着他们穿过空荡荡的房间，穿过自己空荡荡的胸腔，带着彻骨的寒意。
    良久，他才机械地拿起储物柜上，属于他李修睿的那堆证件。
    所有的证件都是新的，除了那张身份证。
    照片上，他的眉目清冷，有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
    可他想不起来了。
    他陷在失忆的痛苦中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相信着就是属于自己的人生，跟沈薇瓜熟蒂落，可现实却立刻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不是慕星野，他是李修睿，所以他没有资格继续现在梦里，霸占着原本属于慕星野的一切。
    所有人各归各位，回到正轨，只有他没有了正轨。
    他的面前，连一条可以走的路都没有了。
    他又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
    ——
    桑湖，湖心岛别墅，主人房。
    霍昀山躺坐在床边的摇椅上，膝盖上盖着浅灰色的平绒薄毯。
    他手里握着本名著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是不是低头看看放在毯子面上的手机，像是在等着什么。
    很快，手机在他膝上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床上熟睡中的于问珠，放下书起身将电话接起，边调低音量边往露台外走。
    “先生，慕先生和沈小姐已经进了手术室，如果手术顺利的话，明天早上就会知道结果。”
    “会顺利的，一定要顺利。”霍昀山是在跟电话对面的人说，更是在跟自己说。
    露台的风很大，他却感觉不到冷，胸腔里染着一团火，能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的火。
    他对慕家、对郭琴兰太过仁慈，因为她是慕星野的母亲，因为她是沈薇的婆母，他才没有赶尽杀绝。
    可他们害了她，又一次害了她。
    “慕星野呢？”霍昀山问。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李修睿先生在慕先生进手术室后，就离开了医院，去向不明。先生，需要找人跟着他吗？”
    霍昀山一心想让沈薇跟真正的慕星野在一起，但真的听到李修睿离开，他心里又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说到底，李修睿也只是个被人利用，为家族利益、为沈薇牺牲的可怜人。
    从他能为了沈薇的性命放弃一切主动退出那刻起，霍昀山就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沈薇，不惜用他赖以生存的全世界，去换沈薇好好活着。
    霍昀山叹息一声，“不用。你通知专家和血库准备，一旦手术中有任何意外，确保所有救援能及时到位。她要活着，必须活着。”
    “明白。”电话那端郑重回应道。
    霍昀山这才挂了电话。
    他凝眸望着夜色笼罩下的远山湖光，如绅士般温润的瞳孔中翻涌起刻骨的仇恨。
    自从那日远远地看过沈薇之后，于问珠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很差，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医生的建议是安排她们母女重新、正式的见上一面，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彻底打开于问珠的心结。
    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就得到D国慕星野回国的消息，跟着便是沈薇中毒入院。
    郭琴兰这个祸害，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不肯放过沈薇。
    房间里，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霍昀山眼里的火光瞬间就暗下去。
    他急急转身折回去，关好露台的玻璃门，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才回到床边。
    精致的中式琉璃台灯下，于问珠的皮肤白皙，青丝如瀑。她已经没在咳嗽，只是眉头浅浅的蹙着，仿佛在梦里也极不安稳。
    霍昀山在床边坐下，伸手将于问珠唇边沾着的那缕秀发捋到她耳后，又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阿薇有事。等阿薇好些，我就让你们见面，让一切彻底回到正轨。”
    至于慕家的人，他不会放过。
    这次没有李修睿的力挽狂澜，他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过关。
    ——
    沈薇苏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
    她睁开眼，看着雪白房间，雪白的病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医院。
    苏芸趴在沈薇床边睡着，感觉到轻微的动静，立刻坐了起来。
    “薇薇。”她眼睛还没彻底睁开，紧张的声音已经脱口而出，待到看清沈薇真的睁开眼，眼底迸发出喜悦的光，“薇薇，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苏芸是个低调内敛的人，鲜少露出这样激动的表情。
    沈薇知道，她一定担心坏了。
    沈薇感激地看她一眼，“我没事，谢谢你。”
    沈薇眼底流出出许久未见的欢喜，也有几丝细微的遗憾和疑惑，如果她没记错，送她来医院的人是慕星野，为什么他没在这儿？
    苏芸似看出她的疑惑，捋了捋鬓边的梨花烫短发，柔声道：“你突发肝衰竭，是慕星野捐了肝给你，所以他现在跟你一样，都还躺在病床上。”
    沈薇心口一疼，“星野给我捐了肝？”
    她昏迷前已经想到自己可能是中毒，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再次伤到肝，只是这一次，跟她捐肝的人……
    “是的，是慕星野给你捐的肝。”苏芸不知道两个慕星野的事情，只当她是当过惊讶，宽慰道，“我以前总觉得他只会欺负你，现在看来你当初那些坚持也不是全无意义。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好好的就行。等你和他康复，一切就都好起来的。”
    沈薇对上苏芸平和坚定的目光，颤动的心也慢慢静下来。
    是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现在两个男人都给她捐了肝，她没有理由再抱着那些过去疏远慕星野，只是她欠着很多人，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第299章 神仙爱情
    苏芸见沈薇脸色还是很沉重，轻轻握着她的手，“薇薇，你别多想，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养好身体，孩子们还在家里等着你们。”
    对啊，她和慕星野还有一双儿女。想到孩子，沈薇的心就彻底定下来，她要好好活着，好好跟慕星野过日子，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真正变成完整的家。
    医护人员很快进来，几个专家围在沈薇的床前开始给她做检查，苏芸安静地退到一边。
    她看着沈薇，浅笑盈盈，目光中满是鼓励。
    难得沉了几日的风雪天过去，稀薄的冬阳透过澄明的窗户照进来，让房间里肃穆的白多了层暖意。
    沈薇看着笼罩在斜阳里的苏芸，整个人也觉得温暖起来。
    她现在有给自己新生命的丈夫，有最好的朋友，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她所有的爱恨，忽然就在这一刻，释然了。
    而就在沈薇楼下同楼层的另一间VIP病房，气氛却仿佛冻结成冰。
    郭琴兰躺坐在病床上，短发蓬乱的披散着，蜡黄的脸上满布着斑驳的泪痕。
    慕恩洪站在床旁，面上又是愤怒，又是自责，他看着郭琴兰，眸子里全是哀恸，“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那孩子找到家里来之后，郭琴兰明知道是徒劳，还让慕恩洪去D国查查情况。
    慕恩洪怕她胡思乱想，再则自己也想去看看孩子走过的路，说不定能寻到什么契机，便依言出国。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郭琴兰的幌子，为的就是支开他这个于问珠曾经的追求者，好肆无忌惮的对沈薇下手。
    他接到刘成电话赶回来，两个孩子的换肝手术都做完了。
    所幸，手术一切顺利。
    郭琴兰低着头不说话，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手背上。她现在不止是没了两个儿子，连老公也快没了。
    “行了，事已至此，再追究那些有什么意思？”慕登勋坐在沙发上，恨铁不成钢地瞪慕恩洪一眼，“但凡你争点气，把她看紧点，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
    当着孩子的面，慕登勋护着郭琴兰那是护着慕家的脸面，可在这里关起门，就不需要了。
    “你看看你们两口子，这些年除了纠缠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还干过什么正经事？我告诉你们，这次要是沈薇拗不过排斥反应，你们就等着坐牢。”慕登勋越说越气，将手里的拐杖跺得山响，“公司刚从被狙击中缓过神来，现在星野不能去公司，我拜托你们两个对公司的事情多上点心，别再让底下的人搞出什么乱子来。”
    郭琴兰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吸着鼻子抬头看慕恩洪一眼，慕恩洪也正看着她，目光一触，两个人面色皆是一沉。
    当年郭琴兰怀孕生子，是慕家内斗最厉害的时候；慕星野回国那次车祸，他们也怀疑过是有人做了手脚，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近几年李修睿替代慕星野坐上公司总裁的位置后，反而是凭着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手段，让那些暗中窥探的人安静下来。
    如今他走了，真正的慕星野回来，未必就有他的手段，何况现在慕星野还去不了公司。
    ——
    漫长的术后抗排斥治疗和恢复治疗后，等到沈薇和慕星野的身体康复得差不多，已经是一月下旬。
    沈薇不是第一次，所以她总以为是自己更有经验，所以才会恢复得相对比慕星野更快些。
    早上，医生查房后，明确她可以下床之后，她第一时间去看了慕星野。
    特护将她推到慕星野床旁的位置，便懂事的退了出去。
    现在沈薇和慕星野这对共对生死的患难夫妻，已经是他们医院内部公认的模范夫妻。两个人不但有钱有颜还有情有义，是所有人羡慕并且渴望得到的神仙爱情。
    慕星野还在睡着，他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因为消瘦，颧骨显得有些凸出，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俊逸出尘，反而是因为病弱，让他身上少了那股拒人千里的疏冷气质。
    像是感应到身边有人，床上的慕星野盖在眼皮下的眼珠忽然动了动，跟着便睁开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朦胧的睡意和半刻都不敢放松的戒备，在看到沈薇的一瞬，迸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光芒。
    惊喜、讶异、内疚、甚至还有历尽千帆之后的不易……
    他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沈薇。
    她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动人，尤其那双眼睛，经历过世事沧桑，依然澄澈无比，只是脸颊没什么血色，从前那头黑亮的长发也已经变成刚过肩膀的中发。
    慕星野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泪便先涌了出来。
    沈薇一直在看慕星野，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触不及防撞进那双墨色深瞳，身体猛然一僵。
    她明明是在看慕星野、看着慕星野的眼睛，却仿佛看到另外一双眼睛，那双她许久、许久都不曾见过的眼睛。
    那顺着他眼角落下的泪，像是滚烫的铁水，落在她的心尖，锐利的疼痛顺着她血液蔓延到全身，仿佛连她的灵魂都在被灼烧。
    “星野？”沈薇开口，声音轻颤，像是带着不确定，又像是带着肯定。
    从决定回来开始，慕星野就无数次的设想过跟沈薇见面的情景，但从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猝不及防，她就出现在面前。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他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沈薇的表情有些奇怪，语气也有些奇怪，他甚至觉得她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让沈薇知道他不是陪在她身边几年的那个人。
    他很想起来抱抱她，就像从前那样，可他不敢，他怕自己一伸手，就会让沈薇发现他的动作不同，他的温度不同，甚至连气息都跟那个男人不同。
    只一瞬间，他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个慕星野这些年活得有多艰辛、多痛苦。
    一旦顶上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和身份，他们就再也不能做回自己。
    所有的一切表面看都回到正轨，其实根本是物是人非。
    他是真正的慕星野，却不是跟沈薇结婚生子的慕星野……
    第300章 没保护好你
    “星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薇担心的皱眉，但语气已经恢复如常的自然。
    这个男人因为给她捐肝才躺在这里，形销骨立，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把他看成另外一个人？
    慕星野看到沈薇眼底的担心，才惊觉眼角濡湿，像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些，他抬手抹了抹脸，顺势将脸上的泪痕擦干，轻道：“我没事。可能是看到你太高兴。”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能见到彼此安好，怎么能不高兴呢？
    沈薇的嘴角淡淡扬起，眼里满是感激，“星野，谢谢你。”
    她的双眸璀璨，澄澈如山间清泉。
    慕星野不安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淡淡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如果不是他贸然回慕家摊牌，郭琴兰不会使出这么恶劣的手段，虽然他借机逼走了那个人，但心里总有种偷了别人东西的感觉，即便这东西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触不及防闪过脑海的回忆，全是血和恨。
    沈薇不想提郭琴兰，不想让慕星野两难，便岔开话题，“也不知道泽安和幺幺在家里怎么样了？虽然爷爷每次来都说很好，但总想自己回去看看他们。”
    这个话题，是最轻松的，也是全家人最喜欢的，特别是慕星野。
    可躺在床上这个，早已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慕星野。
    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落在现在的慕星野耳朵里，便像是一把又一把的针在扎。
    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能接话。
    对两个孩子，他一点都不了解，他怕张口就说错话，只能含糊的“嗯”一声。
    沈薇没介意，继续道：“上次没能去雪山温泉，两个小家伙心里肯定还惦记，等我们出院，就带他们去，好不好？”
    “等到完全康复，恢复到能够泡温泉的程度，只怕已经没有雪山可看了。”慕星野腹诽着却没有说出来，他怕沈薇疑心，怕她追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薇满怀欣喜的来，可无论她说什么话题，慕星野都是神色恹恹，她心里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问。
    医生提醒过她，慕星野身体恢复进度比普通人慢些，精神方面肯定也相应更容易疲累。
    没关系，总会好起来的，他们都会好起来。
    他们陪着彼此，带着孩子，好好的在一起。
    慕星野像是真的累了，他跟沈薇说了声，便闭上眼睡过去。
    沈薇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用手机跟甄妮沟通公司的情况的间隙，帮他掖掖被角，理理床上的褶皱。
    时间，在房间里变得缓慢而有悠远。
    ——
    JC局里。
    郭琴兰带着手铐被人从审讯室带出来，抬眸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慕恩洪。
    他穿着烟灰色的呢料大衣，原本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有些松垮下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疲惫，正焦急的在走廊上踱步。
    慕恩洪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看到郭琴兰出来，怔了一下才迎上去，“你受委屈了。”
    那天被慕登勋骂过之后，他们心里就再不敢有别的念头，两个人打起精神来应对公司的事情，对外只说沈薇和慕星野两个人去国外补度蜜月，加上老爷子的配合，硬生生将其他几房都瞒了下来。
    可慕氏风平浪静，郭琴兰名下的私人产业先出了事。
    两天前，郭琴兰的公司被人实名举报涉嫌伪造假账，偷税漏税，当天就被经济侦查科的人和税务部门的人联合执法，直接带回了JC局。
    这一审就是两天，慕恩洪找了很多人帮忙，才面前把负面消息压下去。
    接到通知郭琴兰今天的审讯会结束，他又马不停蹄带着律师过来办保释手续。
    郭琴兰被关了两天，虽然是吃喝睡觉都不愁，但这里毕竟不是家里的高床软卧，加上情绪高度紧张，听到慕恩洪的声音，一直强撑着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松垮的脸上，眼泪如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慕恩洪皱着眉，抬手拍拍她的肩膀。
    郭琴兰又抽噎了两下，才勉强止住眼泪，因为慕恩洪的话，也因为看到季何拿着办好的手续走了过来，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JC认真核对过文件后，给郭琴兰松开了手铐，“在案件审理期间，你不得随意出境，有什么事要随叫随到，清不清楚？”
    “清楚、清楚。”郭琴兰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没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关在这里过，而且一关就是两天。
    她一秒都待不下去，甩甩被拷到酸麻的手腕，扯着慕恩洪就往外走。
    “等等。”慕恩洪拉着住她，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和口罩递给她，“虽然车就在门口，但还是谨慎点好。”
    被慕登勋教训后，慕恩洪长进了不少。
    郭琴兰带口罩墨镜的时候，他也把自己装扮上。
    三个人分成两批出门。
    季何走在前面上了辆私家车，等车子驶出一段距离，郭琴兰和慕恩洪才上了后面的保姆车，刚刚坐下，季何的视频电话就打进来。
    慕恩洪蹙眉，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回公司说？”
    “慕总，郭总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虽然消息暂时被压住，但是她现在已经不适宜出现在公司了。”季何开口，保持着一个优秀律师应有的冷静理智，“虽然这件事目前看上去像是只在针对郭总，但不排除是有人针对慕家的布局。”
    郭琴兰上了车，忐忑的心才定下来，听季何的话又警惕起来，“对，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古怪。你们都知道，我虽然个性强势了些，但在生意上向来是舍财不舍义，跟我做生意的人，没有说谁会吃亏吃到在背后整我。还有那个举报我的人，说是我公司的职员，可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季何接话道：“那个人的背景我已经查过，他的确是你公司的职员，但只工作过两个月，而且是最普通的售后，按道理不可能拿到这么多资料，九成的可能是他人授意。”
    气氛，瞬间紧张、凝滞。
    第301章 露出破绽
    “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想要短时间找出幕后的人，不太可能吧？”片刻后，慕恩洪才揉着太阳穴开口。
    这些年他的重心全在养生休闲上，对公司勾心斗角的事情越发没了主意。
    “现在找幕后的人没什么意义，我们必须要尽快反客为主。只有证明我公司没有偷税漏税的行为，那些举报的黑材料才会失效。”郭琴兰捋了捋早已经没了造型的短发，“季律师，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进去了。”
    “郭总，我明白，只是现在的事有些棘手。我昨天已经找人去你公司看过账，你们账面上的确有些问题。”
    “你确定？”郭琴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在生意上她向来奉公守法，就算偶尔涉足灰色地带，也不可能摊上这么大的罪名。
    季何隔着屏幕点头，“确定。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天衣无缝的局，所以我才会觉得背后的人不光是为了针对你，而是为了针对整个慕氏。我已经找人在调查你公司经手账簿的所有人，相信很快会有结果，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情照旧，最好别打草惊蛇。”
    对于季何，慕恩洪和郭琴兰是非常信任的，自然没有异议。
    两边又说了些关于慕氏要如何做好接下来的防范措施，便挂了电话。
    慕恩洪如释重负，呼出口气，看向郭琴兰道：“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家？”
    “我想、我想先去医院看看儿子。”
    郭琴兰声音压得有些低，她知道现在全家人都不待见她，可作为母亲，她还是割舍不下那份亲情。她对这个儿子，是打从心底里寄予厚望的。
    慕恩洪看着她憔悴的样子，皱了皱眉，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吩咐司机掉头去医院。
    他们在医院地地下车库下车，走到电梯间，就看到同样慕登勋和刘成。
    慕登勋杵着拐杖站在电梯口，刘成站在他侧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显然是给沈薇和慕星野送补汤。
    “爸。”郭琴兰怯怯地喊了慕登勋一声。
    慕登勋侧头，看到郭琴兰，面色立刻沉下来，“你们俩不去公司看着，到这儿来干什么？”
    “爸，我想孩子，实在是想得很，您就让我看一眼，行么？”郭琴兰心里有愧，说话越发小声。
    慕恩洪听着不忍，帮腔道：“爸，来都来了，您就让她看一眼。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外看一眼就走。”
    “哼。”慕登勋自鼻翼中喷出声轻哼，却也没再反对。
    正好电梯门开，他率先进了电梯。
    郭琴兰感激地看慕恩洪一眼，赶紧跟了进去。
    沈薇的病房，相对慕星野的更靠近电梯的位置，他们要去看慕星野，就必须经过先经过沈薇的病房。
    他们一行还没到沈薇的病房门口，远远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那儿。
    秘书模样的人一手领着好几个包装精美的补品盒，一手正有节奏的敲着病房的门。
    而秘书侧后站着的男人则是一副非常有派头的英伦绅士打扮，严谨的衬衣马甲加西装外套和大衣，头上还戴着顶黑色大檐绅士帽。
    只是他虽是身体侧对着电梯这边站立，但头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的，以至于等慕登勋几人加快脚步到了病房门口，都没看到他的脸。
    “先生，请问你们找谁？”刘成上前，礼貌地发问。
    秘书闻声收回敲门的手，微笑道：“我们是来看沈薇小姐的。”
    随着对话声，绅士模样的男人也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慕登勋等人。他的目光淡漠疏离，即便是在慕登勋这样的老者面前，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郭琴兰和慕恩洪几乎同时认出那张脸，异口同声道：“霍昀山？”
    霍昀山无视他们的反应，礼貌地点头，“正是。”
    他随即便问道：“沈薇呢？”
    郭琴兰和慕恩洪刚到，哪知道沈薇的行踪，茫然地对视一眼。
    慕登勋阅人无数，并不把霍昀山那点威压放在眼里，他越过那个秘书，从容地推开病房门，“既然是来看阿薇的，那就请进来坐吧。”
    他摆出主人家应有的架势，对刘成吩咐道：“去护士台问问，看少奶奶去哪儿了？看看是不是到楼下透气了？”
    他驾轻就熟，像是对沈薇的一切安排都了如指掌。
    霍昀山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人，自然听得出慕登勋这话里话外都在为沈薇打上慕家人的标签看似随时随地都要护着沈薇，可事实上，他们就是这世上伤害沈薇最深的人。
    刘成放下东西去找沈薇，霍昀山的秘书放下礼物后也主动站到门外。
    房间里的四个人，分别落座。
    郭琴兰想起上次公司危机的时候，那个儿子提过霍昀山，便率先开口试探道：“霍先生，不知道你找我儿媳有什么事？”
    “儿媳？慕太太叫得倒是亲热。”
    霍昀山语气嘲讽，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一派绅士，让人读懂不懂他这话到底什么态度。
    郭琴兰果然疑惑道：“霍先生，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霍昀山的目光冷漠地从慕登勋扫到慕恩洪，最后才落在郭琴兰脸上，缓慢道：“你两位儿子互换身份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沈薇。”
    郭琴兰的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就否定道：“霍先生，你这话我可听不懂。所有人都知道，我郭琴兰只有慕星野一个儿子。”
    慕登勋心里拧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看向霍昀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会对慕家的辛密如此了解？
    霍昀山冷笑：“你承不承认不重要。我手上有的是证据，足够让沈薇相信，并且清楚整件事的真相。我必须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真心、最好的人。慕星野给她捐了两次肝，给了她两条命，只有她知道并且接受这一切，才会让所有事情真正意义上回到该回的正轨。”
    他只是简略概括，但话里的分量已经足够让房间里的慕家人震惊。
    如果说霍昀山只是知道五年前郭琴兰让李修睿替换慕星野的事情，那还可以理解。
    毕竟时隔多年，郭琴兰一直国外国内的折腾，露出破绽不奇怪。
    可这次换肝的时间很短，而且全程都是他们在严密保护下，这个霍昀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第302章 一样都保不住
    慕登勋的心重重沉下，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细究原委，他压下心里的焦急，语气平缓道：“霍先生，我希望你能看在阿薇的份上，打消这个念头。”
    他没有给霍昀山开口反驳的机会，解释道：“因为如果你这么做，你要阿薇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办？这两个孩子，跟给她换肝的星野，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她以后怎么面对这段经历？怎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样的把日子过下去？”
    “呵。”霍昀山轻笑一声，“你不用打着为沈薇好的旗号，隐藏你虚伪的本质，你不就是怕那个跟沈薇生活过的慕星野，再也没有一点价值，从此被人遗忘吗？”
    慕登勋被他注视着，暗暗呼了口气，整个人太厉害，而且一针见血。
    “对，我们是不想让星野没有价值、被遗忘，可我们也是真的在为沈薇和孩子考虑。”郭琴兰插话进来，“如果让沈薇知道真相，让她知道她的孩子从此以后要叫原本是他们的大伯的人作父亲，你有没有想过沈薇心里会有多难受，两个孩子的心里会有多难受？霍先生，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沈薇，放过两个孩子，好不好？”
    她已经一错再错，不能让这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局面再度被撕裂了。
    霍昀山看着郭琴兰，听着她那冠冕堂皇的祈求，心冷到极点，“慕太太，作为害沈薇躺在这里的罪魁祸首，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嗯？”
    她好意思求他放过沈薇，她逼慕星野和沈薇分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沈薇？她给沈薇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放过沈薇？
    郭琴兰被他的话刺得心里发虚，眼神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垂眸避而不答，兀自追问：“霍先生，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打消这个主意，你就直说吧。”
    商人重利轻情，她觉得霍昀山一定有别的目的。
    话题终于到正点上，霍昀山靠着沙发椅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漫不经心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作为凶手，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吗？”
    “你、你是要我去自首？”郭琴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到霍昀山那明确的眼神，只觉得手脚发软。
    慕登勋和慕恩洪闻言，也是心头一跳，相视一眼都觉得大事不妙。
    如此事无巨细，整个偌大慕家就仿佛在霍昀山赤/果果地监视之下。
    慕登勋原本想等着霍昀山将手里的筹码全抛完再一次解决，可听到这里，他便再也等不下去，“霍先生，你心疼阿薇，想要替她出头，我们非常理解。到说到底，这件事是我们慕家的家务事，恐怕由不得你插手。更何况，现在阿薇已经抢救过来，你也没必要再咄咄逼人了吧？”
    “你们现在嫌我插手？你们干涉别人人生的时候，怎么没有说不能插手？”霍昀山的眸色深沉，语气维持着绅士的不疾不徐，但话却像鼓槌似得砸在每个人心上，“你们凭什么觉得什么事都要由你们慕家的人来掌握，凭什么觉得沈薇就要承受这些原本就不该她承受的东西？沈薇的命现在是保住了，但这不代表她受过的苦和难就不存在。她流过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冷静，决然，不容置喙。
    郭琴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这次，只怕难逃一劫了。
    慕恩洪看到郭琴兰的样子，心里一痛：“霍先生，我们不是说薇薇受过的苦难不存在，可现在所有人的日子，不是都不好过吗？而且事情已经这样，何必还非要掀开来，弄得血淋淋的，让大家都没办法收场？”
    关键时候，他站到了郭琴兰一边，保住她，才能保住慕家的体面。
    慕登勋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霍昀山给他的震惊，实在太大。可到底是做家主的人，他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观察着霍昀山的反应。
    霍昀山不慌不忙，目光冷涔涔的在这一家三口面上扫过，看着他们目标一致将自己当成敌人，压抑在修养下的怒意终于有了裂隙，“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种人，一个个不管把别人害得有很惨，都可以不要脸的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为了自己的光鲜体面，哪怕要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在所不惜。
    “我告诉你们，我不但会让沈薇知道现在的慕星野到底是谁？还会让她知道整个慕家除了这个慕星野谁都不值得信任，更会让她知道她最敬重的老爷子，不过是个从头到尾都只会为慕家考量的伪君子。”
    “更遑论你和你。”他说到谁，目光就凌厉地看着谁，最后一字一顿道，“我保证，你们想要的体面，一样都保不住。”
    霍昀山这不是空口白牙的威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拿出确凿的证据。
    慕登勋绷紧的弦倏然断开，心脏剧烈地收缩着，他抬手捂住心口，竭力想要把那股从气压下去，可终究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兢兢业业一生，最看重的就是慕家的脸面，想不到到这把年纪，竟然会晚节不保。
    如果郭琴兰毒害亲儿媳的消息曝光，如果让世人知道慕家儿媳沈薇的老公竟然是两个不同的人，那他们百年世家的清誉，就全完了。
    殷红的血在眼前绽开，就像无数新闻的头版头条，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标题会有多么的露骨和不堪……
    “爸！”
    “爸！”
    郭琴兰和慕恩洪吓得同时惊呼出声，急忙从各自的位置上起身，过去查看老爷子的情况。
    “爸、爸您别吓我们啊！”慕恩洪此刻已然是六神无主，握着慕登勋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郭琴兰掏出手绢边给慕登勋擦血，边压低声音问：“爸，我帮您叫医生？”
    她谨记着慕家的体面，对峙的关键时候，她要是叫了医生，就证明他们输了。
    慕登勋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噙着满口的血腥气，凄苦地笑起来。
    霍昀山说的没错，他们慕家人就是这样，哪怕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先想到的还是面子！
    第303章 敌对
    霍昀山看着他们，看着慕登勋几乎是半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却还是昂着头，维持尊严的样子，嘲讽地笑起来，“不错，有气节。可惜，你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就没你这份气节。我只是许给他点蝇头小利，他就恨不得把慕氏所有运作都告诉我了。”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的人几乎都在瞬间明白他说的那个人是慕晟安。
    联想到之前公司出事，慕星野怀疑有内鬼泄密，最后却没有处理，慕登勋的心口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血压直冲上脑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爸！”郭琴兰和慕恩洪都是又是一声惊呼。
    特护推着沈薇，刘成跟在旁边，三人正说笑着走出电梯，就听见病房方向传来变调的惊呼。
    刘成和沈薇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担忧。
    刘成直接冲了过去。
    特护也看出沈薇着急，但不敢推太快，怕颠着沈薇的内脏，所以落下一段距离。
    等沈薇到的时候，就看到先一步进入的医护人员，将慕登勋抬上推床，推了出来，他双眸紧闭，面色灰败，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
    “让让、让让……”
    医生摆手让闲杂人让开，推着车，朝着抢救室的方向，一路飞奔。
    刘成、郭琴兰、慕恩洪都顾不上跟沈薇说话，就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
    沈薇随着他们的背影转动轮椅，这个画面，她经历过很多次。
    所有人争分夺秒的样子，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快，推我过去。”沈薇对特护吩咐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阿薇。”
    沈薇回头，就看见站在病房内的霍昀山，“霍叔叔，你怎么来了？”
    霍昀山看着她，笑得很温和，“我来看你啊。怎么，不欢迎？”
    沈薇穿着病员服，厚厚的羽绒服被她抱在膝上，黑发披肩，脸颊瘦了些，但看着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
    “不是，我只是有点意外。”沈薇有些微讪。
    慕家对外，完全封锁了消息。
    苏芸得知她住院，还是无意中听在这家医院工作的老同学感叹这个特殊病例才知道。
    她实在不明白，霍昀山是哪里来的消息。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沈薇看着霍昀山，急切道：“霍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知道刚才病房里发生什么事吗？我爷爷是怎么晕倒的？”
    她的水眸中，满满都是对慕登勋的关切，清晰明亮。
    霍昀山话到嘴边，忽然又有些不忍，这双眼睛太像于问珠，像到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双眸子因为他的话而黯淡下去。
    这样澄澈美好的眼睛，天生就应该只看到光明和希望，而不是黑暗污秽。
    “阿薇，我想这件事，应该由他们跟你解释，更合适。”
    霍昀山确定她恢复得很好，慈爱地笑笑：“我还要去给太太买好吃的，今天就先走一步，改天再过来看你。”
    站在门边的秘书微笑着冲沈薇点点头，跟在霍昀山后面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沈薇秀气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
    德胜医院，顾步申办公室。
    顾步申穿着白大褂，坐在电脑前翻看着病例，被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倩儿吵得烦了，才冷声道：“好了，别再哭了。”
    沈倩儿向来最听顾步申的话，可今天她被崔玉容骂得狗血淋头，实在是忍不住抽噎道：“步申，求求你，帮帮我。我妈说，我要是再拿不到慕星野的钱，她就曝光我黑户的身份，拿我给整个沈家陪葬。”
    顾步申没有看她，兀自拖动着鼠标，“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我没权利插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想让你帮我劝他们，我想是想问你、问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们？”沈倩儿睁着朦胧的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顾步申，“本来我是不用麻烦你的，但上个月底，我在早点街见过慕星野之后，他答应我会考虑，可接着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是说那条早点街？他一个人？”顾步申愣了下。
    那条早点街他知道，沈薇喜欢吃其中一家的汤包，带着慕星野去过好多次，但那是在慕星野车祸失忆之前。
    慕星野车祸失忆后，对沈薇口中那些念念不忘的故地，可以称得上是深恶痛绝。
    “对，就是那条街。”沈倩儿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忿忿，“我是去买东西讨好慕星野，而他肯定是想买东西去讨好沈薇。”
    顾步申心重重的往下沉，上次见面慕星野和沈薇是准备复婚，这次再听到消息慕星野已经把什么都想起来了？那自己和沈薇之间，岂不是再无可能？
    沈倩儿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留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又哀求道：“步申，你就帮帮我吧，那个姓霍的实在太厉害，要是再拿不到钱，我们沈家真的就完了。”
    顾步申滑动鼠标的手一顿，目光也缓缓从电脑屏幕上移到沈倩儿脸上，“哪个姓霍的？”
    沈倩儿见他有反应，忙不迭道：“我妈说，他叫霍昀山，以前是于问珠的老相好。”
    顾步申无框镜片后的茶眸闪了闪，整个人松怔地靠近椅子里。
    他经过多方努力，也是最近才查到年前给德胜制造危机的人叫霍昀山，正百思不解顾家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尊大佛？
    此刻，沈倩儿无心的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把整条线都串了起来。
    霍昀山既然是于问珠的老相好，就不该针对沈薇。
    但他不但针对沈薇，还针对了沈薇身边所有的朋友，那么他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他是在保护沈薇，替沈薇报仇。
    像德胜、苏家这些能够在短期上岸的家族，都是障眼法，只有沈家和慕家，才是他报复的最终目标。
    沈家原本就是勾心斗角的一盘散沙，肯定会万劫不复。
    慕家凭着慕星野的本事暂时稳住，但不代表霍昀山不会有新的计划。
    想通这一点，顾步申的茶眸中立刻飞快闪过一抹精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管慕家还是慕星野，都是他们顾家、他顾步申要超越的对象。
    第304章 怀孕
    “步申、步申？你怎么了？”沈倩儿眼底刚刚升起来那点希望，在顾步申的一言不发中，迅速熄灭，“我真的让你这么为难吗？”
    她的表情又期期艾艾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步申心情大好，脸色也跟着温和起来，“能救沈家的钱，不是小数目，你先回去，让我想想。”
    救是不可能救的，但沈倩儿的身份细查下去，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真的，你真的会考虑？”沈倩儿擦了擦眼泪，脸上跟着浮起喜色。
    萌生出跟霍昀山合作的念头，顾步申便再也坐不住，起身边敷衍，便将沈倩儿往外推，“放心，你先回去，等我消息。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他指的是她黑户的身份，沈倩儿却以为是关心，温柔乖巧地应声，“好，步申，我等你……电话。”
    沈倩儿话没说完，就被顾步申关在外面，可她浑不在意，满心欢喜的离开了医院。
    顾步申在她走后，迅速地换好衣服，也离开了办公室。
    他花重金查到的霍昀山的消息虽然不多，但有一条非常重要，就是霍昀山住在桑湖的湖心岛上。
    顾步申用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到桑湖休闲区的停车场，准备包船去湖心岛，可就在湖堤上，他看到了一个人。
    水泥灰色的湖堤上，一个穿着淡黄色齐膝羽绒服的女人站在湖边上，凝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
    从顾步申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羽绒服领口的白兔绒衬着她莹白的脸颊如玉，垂在腮边的浅棕色梨花烫短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顾步申不自觉的改变路线走了过去，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近前，“苏芸。”
    他喊了一声，透着几分不那么明显的欣喜，到底也算久别重逢。
    苏芸侧眸，看到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顾步申。
    湖岸边并没有什么人，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往旁边撤了两步，“顾医生，好久不见。”
    她的脸上还是像以前一样，挂着恬淡的笑，但不管是称呼还是动作，都透出疏离和戒备。
    顾步申心微微抽疼了一下，但立刻就恢复如常，“是啊，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么冷的天，过得好的人当然不会独自站在这种地方承受冷风的洗礼。
    他目光温润的看着苏芸，等着她说不好。
    可苏芸的嘴唇只是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便忽然扭过头，朝着另外一边干呕起来。
    顾步申无框眼镜后的茶眸，被刺得猛然一缩，这明显，是怀孕的征兆。
    他刚才也看出来，苏芸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比之间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圆润了些。
    心，莫名就烦躁起来。
    他耐心地等着，等到苏芸不再干呕，才重新故作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苏芸用手轻拍着胸口，平息翻涌在喉咙里的酸意，摇摇头，“没事，我很好。顾医生，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顾步申的脸色瞬间暗下来，她已经跟他保持了那么远的距离，这才刚说上一句话，就要迫不及待走开？怎么，当他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既然很好，那为什么不回医院上班？”顾步申再开口，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苏芸坦然迎视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怀孕了。前期反应有点大，闻到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就受不了，所以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回医院上班。”
    “果然是嫁入豪门，连身体都跟着娇贵起来了。”顾步申冷嘲着，朝她那边迈了一步。
    苏芸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不卑不亢道：“我本来就是豪门。”
    她是苏家小姐，是苏老爷子最宝贝的孙女，她低调，但并不是没有锋芒。
    顾步申被噎了两秒，但旋即就又朝苏芸那边走了两步，唇角的笑意更加不屑，“你以前整天跟在我后面，一步步想要靠近我，现在躲来躲去了？”
    苏芸果断又往旁边退了两步，“顾医生，我已经结婚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好，免得被人拍到照片，捕风捉影什么，就不好了。”
    她的声音像泉水般温柔，但语气却并不柔弱，透着深思熟虑的聪慧和冷静。
    顾步申接连吃瘪，藏在镜片后的躁意涌上来，“你这么小心谨慎，还不是做贼心虚？”
    苏芸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微怔了下才弯着嘴角笑起来，“顾医生，我不是什么长情的人，跟你比不了。你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了得到她绞尽脑汁不折手段；我不一样，我这个人比较实际，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好好过日子。”
    言落，她脸上的笑意也冷下来，身体始终戒备的跟顾步申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
    苏芸性格温和内敛，向来并不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比人的痛苦上，如果顾步申不是这么咄咄逼人。
    她的笑，她的戒备，她带着调侃的语气，都像是尖刺扎进顾步申的眼里、心里。
    可他是顾步申，是苏芸喜欢的顾步申，他绝不可能让她看了笑话。
    顾步申淡淡挑眉，似痛心地啧啧两声，“那连靖还真是可怜，重金礼聘，风风光光娶回家的，竟然是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苏、连两家的婚礼，因为连靖的重视，轰动一时。
    虽然顾步申推说医院有事，并没有去观礼，可还是从网上，杂志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宣传。
    “不，连靖不可怜，至少我会一辈子对他好，好好的跟他过日子。但以后嫁给顾医生这种专情男人的女人，才比较可怜。”苏芸道。
    顾步申的眸子一下凌厉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想娶、要娶的人只有沈薇，她这么说话，不是诅咒是什么吗？
    苏芸淡淡地解释：“毕竟像顾医生这种，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念念不完，对喜欢过自己的女人也不甘心的人，确实是世间罕有。人的心，只有一颗，要是能装下的东西太多，是不是很奇怪？”
    第305章 出过力
    苏芸这些看似轻飘飘的话，句句都戳中顾步申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顾步申的怒气就这样被点燃，终于忍无可忍，“苏芸，为了维护连靖，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才跟着他几天，就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你的节操呢？你的尊严呢？”
    他每问一句，就朝苏芸走近一步。而他每近一步，苏芸就朝退一步。
    “顾医生，连靖是我的丈夫，维护他是我做妻子的本分。”苏芸虽然步步后退，但目光镇定，语气始终不卑不亢。
    “连太太，果然是我连靖最好的太太。”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苏芸侧头，就看到从旁边走过来的连靖，跟他们只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她刚才只顾着戒备顾步申，竟没注意到连靖是什么时候来的。
    顾步申寻声望去，也看到连靖，面色微僵，“连先生这是信不过小芸，出其不意站在这里听墙根？”
    连靖穿着黑色的驼绒大衣，沉稳大气。
    他走过来，伸手将带来的米白色围巾系到苏芸脖子上，背对着顾步申温和道：“顾医生想多了。我只是担心我太太的身体，给她送条围巾。”
    苏芸性格腼腆，即便是已经跟连靖结婚怀孕，还是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微微瑟缩了一下。
    “别动。”连靖用围巾拉住着她，语气霸道中透出淡淡宠溺。
    苏芸的耳根有些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顾步申的方向看了眼，“有外人呐。”
    她的语气中，不经意的泄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羞赧。
    连靖笑了，加快手上的动作，很快就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顾步申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原本想看苏芸的后悔，却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粮。
    然而，连靖的动作还没完，他的指腹无意间擦过苏芸脸颊的时候，感觉到凉意，眉头便淡淡的蹙了蹙，叹道：“呃，外面还是太冷了。”
    他转头看向顾步申，“顾医生，我在湖滨酒店的茶室开了房间，如果你还有很多旧没有跟我太太叙完，不妨过去坐坐？我太太有孕在身，实在是不方便久站。”
    他的眼神诚挚，完全是真心实意的邀请。
    顾步申的眸色立刻沉下来，暗潮涌动。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怒意压下，维持住成年人应有的体面，“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连靖也不勉强，脸上依旧是不冷不热地笑意，“慢走。”
    顾步申不再跟苏芸说话，径直转身离开。
    他努力的说服自己，不值得在苏芸这样的女人浪费时间，找到霍昀山共商大事，解决慕星野才是大事，可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抽痛。
    苏芸看着顾步申的背影，暗松口气。
    “他吓到你了？”连靖没有错过苏芸放松下来的肩背，轻轻握住她的手。
    “没有。”苏芸摇摇头，反握住连靖的手，“只是觉得越来越不认识这个人了。”
    “傻瓜，人都是会变的。”连靖温和的说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只是目光在不经意掠过顾步申离开的方向时，飞快划过一抹寒意。
    ——
    机场，国际航站楼，人流如织，嘈杂声此起彼伏。
    李修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银色长椅上，如同雕塑般漠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直到手中的电话响起来。
    他飞快的解锁手机，看到私家侦探发来的一连串照片，幽潭般深邃的黑眸中终于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照片上，特护推着沈薇在医院的花园透气。
    沈薇里面穿着病员服，外面披着件厚厚的羽绒服，大红色的羽绒服，衬得她肌肤如雪，乌发红唇，即便是大病初愈，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
    李修睿看得眼眶发热，他将手机反扣在腿上，昂起头硬生生将眼中的氤氲逼回去。
    他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除了徒添不舍，没有任何意义。
    可事实上，他现在活着，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修睿自嘲的苦笑起来，原来那句冲口而出的不管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知道沈薇活着，他就愿意的话，代价如此沉重。
    可如果再给他重选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听到广播里的提示音，李修睿收敛好情绪，呼出口气，起身拎起旁边的行李箱，朝着检票口走去。
    他买了去D国的机票，做了这么多年的别人，也许他是时候带着不一样的情绪，再去看看那个他长大的地方了。
    李修睿随便选了个队伍，随着前面的人缓慢移动，眼看着快到检票口，一个女人忽然从斜后方窜到他前面，“帅哥，不好意思，我的航班马上要起飞了，麻烦你让我先检，好不好？”
    女人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染着暗紫色，带着大墨镜，一不小心把李修睿手里握着的护照机票等全撞在地上。
    “哎，抱歉啊，抱歉！”她顾不上看李修睿的脸色，忙蹲身去捡地上的证件。
    护照被李修睿打开捏在手里太久，捏出了印，掉在地上依然是打开的。
    那女人拿起那几样证件随意扫过上面的照片和名字，蓦地瞪大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站起身的同时摘下墨镜又认真看了两眼。
    确定照片上的男人她认识，但那个名字，她不认识。
    女人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李修睿，确定那张脸就是自己在梦里魂牵梦萦多时的男人，眸子唰的亮起来，“真的是你？好巧啊，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李修睿看着她，俊美的眉头微微蹙起，“你是？”
    他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五年前就认识的人。
    “我是林可欣，珠宝设计师林可欣。”
    看到男人还是一脸茫然，林可欣妆容精致的脸上，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慕星野、慕总，您是贵人多忘事，但也不至于把人家忘得这么干净吧？我可是在你太太的party上，出过力的人哟！你就这么把人家忘了，真是让人伤心呐！”
    第306章 漩涡
    被她这么一提，李修睿终于有点印象，他给沈薇办的孕妇party上，的确有这么位设计师，帮他给沈薇挑选了珠宝，还出谋划策。
    但几乎是立刻，他就否定了那份回忆，那是属于慕星野身份的回忆，而他现在，是李修睿。
    “小姐，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叫李修睿，是D国华人。”李修睿的脸色沉下来，身上又自然的散发出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把证件机票等从林可欣手里拿了回来。
    林可欣手里一空，脸上的表情更加委屈，“慕总，这可不好玩。咱们认识都这么多年，你现在说你叫李修睿，谁信啊？”
    李修睿身形高大，五官英俊，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平民装，也丝毫掩不住他矜贵出众的气质。
    林可欣虽然算不上美艳绝伦，但打扮得时尚靓丽，满脸笑容也算养眼。
    这样俊男美女的组合发生争执，自然更容易引来路人的好奇围观。
    李修睿意识到越累越多的人看向自己，转身走出队伍，“你不是赶时间？我的位置让给你。”
    他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现在的网络传播速度那么快，他不能给沈薇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痕迹，再让她陷在跟他一样的无助混乱里。
    林可欣是急着赶飞机，但她现在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歧视，不甘心地跟着李修睿追了过去，“慕星野，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你何必非要装作不认识呢？”
    好歹是她暗恋这么多年的男人，眼前的男人，跟刻在她脑海里的男人分明是一模一样，深眸、薄唇、身形、气质，她怎么可能看错？
    就算是她有很久没有见过慕星野本尊，但沈薇的party到现在才多久，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至于蠢到把男神都认错吧？
    李修睿不说话，冷着脸快步往前走。
    林可欣被逼得只能小跑才能跟上他，“慕星野，我跟你说话呐！”
    她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她快跑两步，跟在李修睿身侧，压低声音：“慕星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这护照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可以说出来，如果我帮不上你，还可以找路明朗、找周扬他们帮忙……”
    那些人，李修睿都见过，可他们全都是属于慕星野的朋友，并不是属于他的。
    那些从前他并没放在心上的名字，此刻随着林可欣的话，都像是梦魇似的缠住他。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这个城市有了这么多的回忆。
    可终究，那些又都是慕星野的回忆。
    李修睿努力告诉自己，他就是李修睿，货真价实的李修睿，不该畏惧任何人盘问的李修睿，他应该从容镇定。
    但林可欣的话，还是让他紧张了。
    他紧握着证件机票的掌心，全是腻腻的汗。
    抬眼看到前面出现洗手间的标志，李修睿毫不犹豫的走进了男性一侧。
    林可欣满脑子都是问号，根本没顾得上看路，差点跟着李修睿走了进去，撞上个从男卫里出来的男人，才回过神来，脸瞬间涨红，气得狠狠跺脚，“慕星野，我看你能躲到时候。”
    林可欣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见李修睿还没出来，再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只能气呼呼地跺脚离开。
    慕星野，你给我等着，我这次出差回来，一定杀到你公司问个清楚，哼！
    又过了十几分钟，李修睿才慢吞吞地推着行李从男卫生间里出来。
    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边往检票口走，边扫视着四周，防备林可欣再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
    李修睿没来得及看时间，等排到检票口，被工作人员提醒，才知道他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先生，抱歉，如果您还想前往D国，只能重新购票了……”
    工作人员善意的提醒声落在李修睿耳朵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得听不清。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以李修睿的身份，想要去做一件事。
    为什么他要遇到林可欣，错过飞机？
    为什么上天连离开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李修睿茫然的转过身，看着偌大的机场大厅，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孤独感。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鼎沸的人声，在他眼中、耳中慢慢模糊成黑色的虚影和潮汐的声音。
    钢架穹顶的机场，仿佛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人转起来的浪，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漩涡的中心，孤零零的，无处可去。
    他记得，他上次也是在这里错过了航班。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彷徨、无助，充斥着对未来的不确定。
    可那时候，他心里是有方向的，他整颗心都系在沈薇身上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来路，但很清楚自己的归途。
    现在，他的来路去不了，他用尽全力争取的归途，也没有了。
    他像一粒渺小的沙粒，没着没落地漂浮在这尘世间……
    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站在大厅里英俊的男人。
    他的面色沉寂如水，但路过的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巨大的悲凉感，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可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轻易上前，生怕冒犯惊动了这盛世美颜。
    ——
    林可欣好悬赶上飞机，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便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路明朗发信息，“路少，你最近见过慕星野没？”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踏实，干脆给以前跟慕星野走得近的几个人，都发了相同的信息。
    她握紧手机等着回复，可还等到回信就先听到空姐甜美的声音。
    “小姐，飞机即将起飞，为了您和他人的行程安全，麻烦您关闭手机等电子通讯设备。”
    国际航班，一飞十几个小时，等她落地在开手机，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好的，马上。”
    林可欣嘴上答应着，装模作样地关手机，可等空姐一转身，她就全神贯注盯着信息界面不动了。
    “小姐，麻烦您。”空姐见过太多这样的乘客，折回身又提醒了一遍。
    林可欣无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按向关机键，可就在那一瞬间，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第307章 正轨
    林可欣的眼皮一跳，忙伸手挡住空姐，单手飞快划开屏幕，“稍等，一秒钟，就一秒钟。”
    她满心期待，像个马上要发现新大陆的冒险者，可点开微信后，里面弹出的却是一条公众号文章推送：成年人之间最大的修养，就是不要试图说服别人。
    林可欣莫名有种被人打脸的感觉，气呼呼地在空姐温柔注视下，关掉手机。
    她顺着窗户看向航站楼的方向，像是要从那堆模糊的黑影里看出李修睿的样子，不知道，他从卫生间出来了没有？
    李修睿站在航站楼的大厅里，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漂浮的意识在一点点回来。
    他听见两个路过的人，笑嘻嘻地调侃着对方。
    “你的证件照好丑哦！”
    “你以为你的不丑？”
    李修睿无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被捏住褶皱的护照和硬卡的身份证。
    护照是新办的，上面的男人拥有跟他一模一样的五官，但苍白清瘦，眉宇间多了些温润。
    身份证上却不同，看着就像是多年前的旧照，眉眼青涩，但气宇轩昂，连勉强勾起的嘴角幅度，都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
    那才是他，那才是真正的他。
    李修睿抬手临摹过那眼角、眉梢，嘴角缓缓勾起笑意，先是清浅的微笑，然后慢慢的灿烂成大笑。只是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渐渐的、渐渐的，他的眼睛里就氤氲起水雾。
    虽然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他还是能从照片上感觉出曾经的自己有多么肆意和自我。
    可现在，他被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却又要被迫回到过去。
    既然他错过了航班，也许是老天在告诉他，他根本就不应该回到那个他完全记不起来的国家。
    他应该留下来，用李修睿的身份留下来，在这个城市里，哪怕是远远看着沈薇也可以，至少这样，他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这个念头只是在李修睿的脑海中一闪，他的身体已经朝着航站楼出口的方向走去，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的潜意识里，他留在这个有沈薇的城市的意愿，是如此强烈。
    然后，站在机场的出口，李修睿的脚步又不自觉的停下来。
    机动车道上，各色车辆排着队的上人下人，这些人看似都跟他无关，可他们都还是会不经意的在别人的生活中留下印记。
    他不能留在这个城市，他不能让沈薇觉察到任何他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如果要留在Z国，那么他也只能去别的城市。
    李修睿自嘲地苦笑起来，没有爱上沈薇之间，他从未为她做过什么；爱上沈薇之后，他能为她做的，竟然只有放下儿女，眼睁睁看着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生活。
    他还是个男人吗？他还算个男人吗？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模糊到他看不清周围的人，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甩甩头，揉一揉眼睛，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在他的脑子里翻涌撕扯……
    ——
    郭秀梅接到郭琴兰电话的时候，刚刚办完出院手续走出医院。
    她站在街头，看着这座繁华热闹但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城市，从心里生出悲凉。
    人生最痛，莫过中年丧子，她亲手养大的儿子没了，现在她悉心照顾五年的儿子，也没了。
    郭琴兰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姐，你马上到C城来，过来陪着修睿。”郭琴兰在郭秀梅面前，永远带着决策者的傲气。
    郭秀梅以为是那个孤零零把她丢在医院的李修睿，冷冷道：“你的好儿子，我可陪不了。”
    郭琴兰被刺了一下，知道郭秀梅还在生气，马上放柔语气，“姐，不是那个昏迷的修睿，是你养大的修睿。他们的身份，现在已经完全换过来，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当真？”郭秀梅恹恹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种事，我能骗你吗？”郭琴兰下意识隐瞒了这其中惨烈的经过。
    她压下心中的焦急和酸涩，循循善诱：“姐，现在修睿在机场，他可能要出国。他现在没有记忆，又不能再跟老婆孩子在一起，一个人孤零零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姐，他是你养大的孩子，这个时候，只有你才能帮他了。”
    再次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到别人身边，郭琴兰的心是痛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的人从李修睿出医院就一直跟着，但她根本就不敢去找他。他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我知道了。”
    郭秀梅挂了电话，直接买了最快飞C城的机票。
    她下了飞机，就按照郭琴兰发来的定位，一路找到国际航班的航站楼。
    还离得很远，她就一眼认出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的李修睿，那个她亲手养大的李修睿。
    他还是一样高大英俊，一样的出尘脱俗，只是他身上的气质比过去更加的冷漠疏离，仿佛他已然是天地间唯一剩下的那个人，孤独的，清冷的，死一般寂静的。
    “儿子，我的儿子。”郭秀梅心口剧痛，眼眶倏然一红。她顾不上形象，边大喊着边朝李修睿跑过去，“儿子、儿子，妈妈来了，我是妈妈。”
    熟悉的声音传入灵台，李修睿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循着声音机械地扭头，就看到郭秀梅。
    她的头发简单的梳在脑后，身上穿着墨绿色的大衣，还是跟那次在NA医院的偶遇时一样，一身朴素的中年妇女打扮。
    她跑着，脸上有泪，但嘴角却带着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李修睿感觉到温暖，感觉到久违的亲切。
    那次偶遇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郭秀梅有种特别的感觉，此刻再见，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他是李修睿，是跟着郭秀梅长大的李修睿。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亲近，并没有随着失去的记忆消失。
    “儿子，没事了，妈妈来了，妈妈带你回家。”郭秀梅伸手抱住李修睿，她竭力压制着澎湃的心情，让自己的声音柔和。
    她不想吓到他，他现在已经很难过了。
    第308章 疼爱
    李修睿不习惯和人亲近，但这次，他没有躲。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着，垂眸看着郭秀梅的发顶，看见那些夹在在黑发中的花白。
    他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激动，她的依赖，那种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心疼，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郭秀梅紧紧地抱着李修睿，像要锁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近乎贪婪地感受着李修睿身上那久违温暖气息，听着他稳定有力的心跳，那颗悬在三尺高空忐忑一路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多怕没有记忆的李修睿，会像那个真正的慕星野一样，冷漠的将她推开，然后做各种各样奇怪的举动，让她本来就在日复一日煎熬中苍老的心，整天悬在半空，不得清净。
    但李修睿没有，即便他看向她的目光并不像从前那样亲近，可他任由她抱着、哭着，就像小时候那样乖巧的、静静的陪着她。
    郭秀梅起初还怕吓着李修睿只是压抑的哭，可越想越心酸，慢慢就收不住，变成撕心裂肺的哭。
    李修睿本就长得出众，郭秀梅发自内心的痛苦又极具感染力，引得路人侧目。
    “这是多少年没见面啊？听着都觉得伤心。”
    “所以说，这世上什么爱情友情，最终都敌不过深沉的母爱。”
    李修睿的眉头深蹙，是啊，他以为沈薇是自己的根，可现在，还不是放开了她的手……
    他想沈薇，想孩子，想幺幺仰着小脸，追着他叫爸爸的样子；想泽安蹬腿伸手要抱的样子，心里，是密密匝匝的疼。
    郭秀梅因为太过激动而有些脱力，她抓着李修睿的胳臂，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李修睿的意识还有些飘忽，手臂却像是带着肌肉记忆一样微屈着，稳稳地托住郭秀梅。
    感觉到他的回应，郭秀梅的眼泪愈发汹涌，握着他的肌肉骨骼，就想起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想起那些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简单又快乐的日子。
    “儿子，我的好儿子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郭秀梅哽咽着，像是要一次将她半生独自抚养李修睿的不易都哭出来，“以后我们母子俩，再也不分开了。”
    她为自己心痛。
    她独居D国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李修睿抚养成人，可还没来得及过上好日子，李修睿就被郭琴兰带走，扔下个半死不活的慕星野。
    她也为李修睿心痛。
    她宝贝疙瘩似的儿子日子更艰难，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每天过着被别人安排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妻子和儿女，一夕之间又全都成了别人的。
    郭秀梅哭得昏天暗地，李修睿的心神反而在那一声呼唤中安定下来，他的心还是空落落的，但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还有个人用心有力地疼爱他。
    看到有人拿起手机拍照，李修睿拉着郭秀梅，飞快地上了租车。
    ——
    夜，天黑得好像要沉下来。
    病房里，慕登勋躺坐在床上，吹着手里的清火润肺茶，苍眉冷峻。
    慕恩洪和郭琴兰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先开口。
    慕登勋的眼睛虽是看着茶杯，可余光没有错过他们那带着侥幸的眼神，“砰”的将杯子放到横在床上的简易桌上，“自己作的孽，自己不收拾，还等着我老头子拉下脸面去替你们求人？”
    他被推进抢救室，霍昀山没告诉沈薇整件事的经过，就说明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而这个关键的余地，就是沈薇。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郭琴兰自己去求得沈薇的原谅，才能平息这件事。
    郭琴兰心肝一颤，“噗通”跪在地上，“爸，我、我不是不想自己去，我是怕再气着她。”
    都说气大伤肝，要是她再把沈薇气出个好歹来，她要再去哪儿找人给沈薇捐肝？
    慕恩洪见状，也跟着跪下来，“爸，这些天琴兰都没敢去沈薇的病房，就是怕气着沈薇。爸，琴兰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看在她做这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慕家的份上，就再帮她这一次吧！”
    “她那是怕沈薇生气吗？她那是做贼心虚，不敢面对。”
    慕登勋一针见血，郭琴兰将头埋得更低。
    刘成见慕登勋火气又要上来，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老爷子，您别着急，要不，我去试试？”
    慕恩洪的眼睛倏地亮起，不等老爷子开口就抢先道：“好啊，好啊，刘管家，你去比我们去合适。”
    刘成跟沈薇间虽然没这个情分，可刘成到底是老爷子近身的人，希望沈薇看在老爷子生病的份上，暂时将这件事放一放。
    慕登勋狠狠地剜了慕恩洪一眼，“干啥啥不行，推脱第一名。”
    可当下，他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慕晟安背着他们跟霍昀山合作，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公司的大权都不能再落到二房手里；三房一贯是只知道吃喝玩乐不争气；而慕恩洪在生意上的手段，向来不及郭琴兰；他自己身体又是这个状况，只能暂时保住郭琴兰。
    慕登勋长叹一声，重新端起茶杯。
    刘成看这动作就明白过来，退开一步，“老爷子，您先喝茶，我去去就回。”
    看着刘成出去，慕恩洪松口气，就要扶郭琴兰起来，房间里又想起慕登勋冷冷的声音。
    “我让你们起来了吗？”
    慕恩洪想说什么，郭琴兰赶紧拽了他一把，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跪着。
    “刘管家，爷爷怎么样了？”沈薇刚刚在特护的照顾下躺到床上，看到敲门进来的是刘成，急忙坐起来。
    她是要去看慕登勋的，但慕登勋说大家都是病人，不用看来看去，都各自好好休息。
    刘成没有回答，冲着特护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等到特护离开，房门阖上，他才对着沈薇深鞠一躬，“少奶奶，我这么晚打扰，是有事相求。”
    看他如此郑重，沈薇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刘管家，是不是爷爷出了什么事？”
    刘成摇摇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道：“少奶奶，我来是想求您先将太太伤害您的事，放一放。”
    第309章 我想你
    沈薇从苏醒后听医生描述过整个救治的过程，就确定是郭琴兰在茶里给自己下了毒。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追究，完全是看慕星野的颜面，毕竟郭琴兰始终是慕星野的母亲，而慕星野还躺在床上，她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两难。她没想到，刘成竟然会主动提出来。
    “刘管家，你老实告诉我，爷爷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沈薇的秀眉蹙起，刘成越是避而不谈，她就越担心是慕登勋的身体出了问题。
    刘成见气氛差不多，警惕地看看四周，道：“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最近太累，明天就能出院。但少奶奶，您是知道的，老爷子这身体……哎，我担心他再这么每天殚精竭虑，会旧疾复发啊。”
    刘成虽然不道德的在话里混杂了谈判技巧，但他说的话都是真话，他是真的担心老爷子，所以表现的情真意切。
    沈薇心头一松，“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打算现在追究，你让爷爷好好休息，别多想。”
    “少奶奶，您受委屈了。”刘成又是深鞠一躬，“霍先生那边，麻烦您跟他说一声，也请他暂时先放过太太。”
    “霍叔叔？”沈薇怔了怔，想起白天见面的场景，心里那些疑惑便解开了。
    刘成主动提起这件事，肯定是霍昀山来的时候给郭琴兰和慕登勋施压，他想替她出头，才导致慕登勋气急攻心。
    只是，这些连慕家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霍昀山是怎么知道的？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照顾爷爷吧。”沈薇觉得脑子有点乱，她想静静。
    刘成将她的表情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再次抚了抚身，恭敬地退出去。
    ——
    两天后，慕星野可以下床。
    三天后，晴朗的午后，沈薇和慕星野一起出院回家。
    和苑门口，佣人接到他们回来的通知，全自发的、整整齐齐在门口站在两排，“少爷、少奶奶，欢迎回家。”
    虽然老爷子对所有人都说沈薇和慕星野是旅行回来，但他们心里很清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望向两人的目光里全是关切和真心实意的高兴。
    慕星野扫过那一张张热情的面孔，好多都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不过幸好刘成提前给了他一份佣人资料，让他记住。
    沈薇被他们整齐洪亮的声音逗笑，“谢谢，谢谢大家。桂嫂，这个月发工资，给大家都加个红包。”
    “谢谢少奶奶，谢谢少爷。”佣人们的声音，还是整齐划一。
    沈薇和慕星野相视一眼，两个人都笑起来，只是慕星野眼里的笑，未达眼底。
    随着这笑声，问候声，沉寂了将近一个月的和苑，终于重新焕发出生机。
    泽安被成姨抱在怀里，高兴地拍着小手，望着沈薇咯咯的笑。
    进了屋，佣人便各自归位忙碌。
    慕星野站在大厅里，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周围的装潢摆设，这么多年，这里还跟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
    成姨见慕星野脸色不太好，便主动将泽安抱过去，跟他打招呼，“少爷，小少爷可想你们了。小少爷，爸爸回来了，快叫爸爸。”
    泽安穿着浅棕色的毛绒连体衣，小脸白嫩红润，黑曜石般眼珠子，望着慕星野滴溜溜地转。
    慕星野看着他，却一动也不敢动。他努力弯着嘴角想对泽安笑笑，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可还是迟迟不敢伸手去抱孩子。
    以往慕星野回家，总是会先主动抱抱两个孩子的。
    成姨见今天都递到眼前，还没动静，尴尬地愣了愣，但看慕星野脸色发白，整个人比之前清瘦了很多，觉得他可能身体有什么原因，便又自顾自开解道：“小少爷，爸爸今天累了，咱们等爸爸休息好了，再让爸爸抱抱，好不好？”
    慕星野脸上的表情未变分毫，心下却暗暗一松。
    他以为回来后一切都会很自然，毕竟他才是真正的慕星野，这里所有的一切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幺幺没有到门口接沈薇和慕星野，她在房间里给他们准备礼物。
    此刻她满脸欣喜地拿着礼物出来，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她的笑僵在脸上，双脚像是被人施法定在原地，她望着那个高大的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孔，眼圈倏然一红，呼之欲出的那声“爸爸”，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一言不发，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沈薇正想问成姨怎么没看到幺幺，侧头就看到幺幺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跟泽安同款的棕色连体衣，乌黑的头发扎成双丸子头，那小表情像是随时要哭出来，却又倔强地忍住。
    沈薇不由得蹙了蹙眉，但她脸上很快就扬起温柔的笑意，走过去，蹲身摸摸幺幺的头，“幺幺，是不是太久没看到妈妈，想妈妈了？”
    幺幺看看慕星野，又看看沈薇，点点头，“妈妈，我想你。”
    软糯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沈薇看着幺幺的表情，心里越发疑惑，“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不去跟爸爸亲近呢？”
    幺幺的性格活泼开朗，尤其是慕星野在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小话痨。久别重逢，她竟然一句话都没有？
    沈薇的神色很自然，就像一切都是原本的样子。
    幺幺悄悄将攥在手里的礼物放进口袋里，垂下眼帘揉揉鼻子，“我的鼻子有点不舒服，好像堵了。”
    鼻塞的时候，是会看起来特别像要流眼泪。
    沈薇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感冒了？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只是鼻子有点堵，不是感冒。”幺幺乖巧的摇摇头，声音越发低沉，“妈妈，欢迎你回家。”
    她努力扬起笑，沈薇看着心里一下就释然了，任何时候，幺幺的笑容都带着治愈的力量。
    “乖。”她伸手抱了抱幺幺，又很快放开，她不想让孩子闻到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道。
    站起身时，沈薇觉得有些头晕，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幺幺急忙伸手扶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第310章 警铃大作
    因为担心，幺幺的声音有些大，客厅里的人都听见了。
    慕星野撇下泽安和成姨，疾步过来，“阿薇，我扶你上去休息一会儿？”
    他们虽然出院，但身体还能虚弱，医生叮嘱回来之后也只能静养。
    沈薇的头是真有点疼，她抱歉的冲着幺幺笑笑，“那妈妈先上去休息，你帮妈妈照顾弟弟，好不好？”
    幺幺心疼沈薇，乖巧地点头，“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
    她向来是有主意，而且言出必行的，沈薇当然很放心。
    慕星野见状，伸手接替幺幺的位置扶沈薇，但幺幺却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把母亲的手交到父亲手里，而只是简单地松开，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慕星野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两秒，无力垂下，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孩子并没有那么像想象中那么自然的接受他，是因为她和那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还是因为他们住院太久，生疏了？
    慕星野来不及细想，沈薇已经举步往走上走，他便跟了过去。
    成姨抱着泽安，看着这边两大一小三个身影，心里也滑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如果她没记错，沈薇和慕星野这次离开家之前，幺幺正每天绞尽脑汁的给两个人制造亲密的机会，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沈薇上楼洗漱之后，换上宽松的家居服，忽然又没了睡意。
    她站在阳台上，看到后花园里，成姨在花圃里的花浇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爬爬垫上晒太阳的幺幺和泽安。
    冬天的阳光稀薄，并不刺眼，幺幺还是细心的用一把儿童伞，遮住泽安的头，避免让阳光直接照在他娇嫩的皮肤上。
    阳光温热，幺幺的心却是冷的，她侧躺在爬爬垫上，将头枕在泽安小小的肩上，眼眉低沉，声音里透着伤感，“弟弟，姐姐的鼻子坏掉了，闻不到血缘的味道了。但是姐姐还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弟弟，你说姐姐是不是病了？”
    这话，她不知道应该跟谁说，因为她看得出，妈妈和家里其他人的态度，都是正常的。
    泽安本来正蹬着腿，欢快的晃着手里玩具，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忽然扔下玩具，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去摸幺幺的脸。
    可他的手不稳，不是摸到幺幺的脖子，就是抠到她的耳朵，幺幺被他碰得痒痒，又弯着嘴角笑起来，撑着身体起来，抓着泽安的小肉手放到嘴边，“吧唧”亲了一口。
    泽安咯咯地笑起来，幺幺也在笑，可她的笑明显不像以前那样灿烂，像是头上压着什么东西，让她展不开眉眼。
    离得远，沈薇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看着幺幺的表情变化，她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楚，就好像是受了什么不能对人言说的委屈。
    身后，传来浴室门开的声音，沈薇折回卧室，就看到慕星野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的头发只擦到半干，还有些湿润，被蒸汽氤氲后，苍白脸颊上终于有了血色，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丝绸家居服，料面泛光，轻飘飘的挂在他身上，像是忽然大出很多。
    沈薇的目光僵了一下，她不是第一次见慕星野穿这套衣服，但今天的感觉很不一样。
    慕星野穿上睡衣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也有片刻失神，此刻瞥见沈薇目光中那抹诧异，立刻警铃大作。
    他扯了扯腰上的衣料，故意将那空荡荡的感觉拉得更明显，似自嘲道：“真没想到，住几天院，竟然瘦了这么多。”
    沈薇的目光落在他腰上，仿佛能透过衣服看到他腰上的疤痕，眼里腾起的那点疑惑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歉意，“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傻瓜，怎么会是因为你呢？”慕星野迈着修长的腿，从容地站到她面前，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是我、是我们慕家欠你的。”
    他睡得太久，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平白在这个家里受了这么多委屈。
    随着慕星野的动作，那种时隔经年的熟悉感，又爬上沈薇的心头，好像很久之前那个人，也是这样摸她的头。
    沈薇只觉得头皮发麻，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岔开话题，“我觉得幺幺有点不对劲儿，我去看看她。”
    条件反射似的疏离，刺得慕星野心里一痛。
    他不知道沈薇是感觉出什么，还是她和那个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像那个人看重的那样和谐。
    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慕星野压下情绪收回手，温和道：“你还是先休息吧，虽然现在过了危险期，但医生的叮嘱不能忘。再说，你也不想再头晕，吓着孩子吧？”
    沈薇想起先前幺幺那差点变调的声音，不敢冒险，依言上床躺下。
    手术之后，精力不比从前，沈薇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慕星野站在床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深邃的墨瞳中，飞快闪过一抹冷光。
    他在衣柜里随便拿了件厚的家居服外袍穿上，关好门下楼。
    泽安睡着了，被成姨抱回了房间。
    后花园的爬爬垫上，只有幺幺一个人。
    她盘腿坐在爬爬垫中间，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做着瑜伽里深吸缓呼的动作，像个玄幻剧里小仙女，正在练功吸收天地灵气。
    幺幺的睫毛很长，阳光下白皙的皮肤像是会发光，五官精致立体。
    慕星野看着眼前这个安静的，缩小版的沈薇，心里的陌生感就不自觉的放了下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多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幺幺就睁开了眼。
    幺幺的眸子清亮，像天上的星星，在看清眼前的人后，就蓦地冷下来。
    慕星野就站在她前面，将她脸上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只是瞬间，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可爱小孩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幺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和表情自然，但始终没有办法在她面前自称“爸爸”。
    幺幺看着他，眼神戒备，语气冷漠，“你是谁，为什么我在你身上闻不到爸爸的味道？”
    第311章 气笑了
    慕星野的眸光暗下来。
    他不相信有人能靠味道分辨出他和那个人，但幺幺的表情十分郑重，被她濯濯的目光注视着，他竟然有种想抬起胳臂闻闻看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什么味道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不信任占了上风，他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不答反问，“那你说我是谁？”
    五年前，沈薇没能分出那个人和他的差别；现在，沈薇也没有分出他和那个人差别，他不相信，一个孩子有这种本事。
    他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眼里的光是冷的，连带着周围的温度，好像都跟着冷下来。
    幺幺却半点没有害怕，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坏人？你把我爸爸弄到哪儿去了？”
    慕星野的心不安的狂跳起来，他说服自己拿出长辈的心态，目光严厉道：“幺幺，玩笑要适可而止，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
    幺幺一咕噜从垫子上爬起来，叉着小腰认真道：“你生不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我爸爸在哪儿？你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是你骗不了我。”
    当初，她就是靠着能闻到血缘的味道，才找到爸爸妈妈。
    虽然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她怀疑过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但现在她想明白了。
    她能闻到弟弟的，闻到妈妈的，就是闻不到眼前这个人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眼前这个“爸爸”有问题。
    她的眼神笃定，表情毅然，而且随着她说出的话，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场。
    有那么一刹，慕星野恍惚以为眼前站着的，是那个人。
    幺幺的五官长的像沈薇，但举手投足的气质，分明是那个人的种。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咚咚地跳着，但身体的血液却输不进去也流不出来。
    沈薇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又飞快消失的诧异，随着幺幺的质问声，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放大、清晰。
    慕星野以为一切都不过是回到正轨，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脱轨的方向进行。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不稳，脑子嗡嗡的像是有好多小虫子在飞。
    他不敢再看幺幺的眼睛，他偏头闭上眼，伸手按住太阳穴，轻道：“爸爸病了，爸爸流了很多血，可能味道变了。你再等等，等爸爸长胖些，就不一样了。”
    他想，等他们再多呆几天，熟悉些，情况应该就会不一样。
    他查过，那个人起初对幺幺也很凶，还为此把家里折腾得鸡犬不宁，后来验过DNA，才真正好起来。
    慕星野的缓兵之计，立刻招来幺幺更坚定地申斥。
    “你才胖，你们全家都胖，我爸爸才不胖，一点都不胖。”
    慕星野被她的话气笑了。
    他卖惨时微微佝偻的背脊直起，抬起眼皮看向幺幺的黑眸中泛起凛凛寒光，“幺幺，你是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要听妈妈和爷爷的话。”
    慕星野压下心里的不安，想要用他人的行为事实干扰幺幺的判断，他暗示她不要怀疑，因为沈薇和慕登勋，乃至家里的佣人，都是比她这个孩子，更具有判断力的大人。
    可惜，幺幺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爸爸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幺幺挑衅地看着他，自鼻翼里喷出声轻哼。
    慕星野愣住。
    幺幺看了他几秒，像是不屑再跟他说下去，一扭头，走了。
    到底是小孩子，走路不想大人那么稳重，幺幺一跳一跳，双丸子头随在她的动作抖动，让她看上去像只单纯无害的小兔子。
    慕星野看着幺幺的背影，比不安更深的恐慌，将他的整颗心笼罩。
    这个孩子，比他想象中难应付太多，最重要她自信到自我，像极了那个男人。
    他原本以为对着她，不过是对着缩小版的沈薇，现在看来，更像是对着缩小版的那个人。
    太阳不知道几时躲进云层里，一阵冷风吹过，慕星野下意识地拢紧领口。
    为了沈薇，再难走的路，他也要走下去。
    ——
    沈薇这一觉睡到傍晚才起来，下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大厅，水晶灯如瀑布般流泻而下，将明亮的灯光铺满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桂嫂正准备上楼叫沈薇吃饭，抬头见看见沈薇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立刻满脸堆笑，“少奶奶，少爷在书房，麻烦您帮我叫他一声，可以吃饭了。”
    和苑的所有人，都像从前一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竭力的撮合着自家的少爷少奶奶。
    “好。”沈薇淡笑着应声，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慕星野正在翻看桌上的文件，听见敲门声手一抖，他还没有从幺幺给的震惊中回过神，下意识的就紧张起来。
    “星野，吃饭了。”沈薇的声音温柔，慕星野紧绷的弦才松下来。
    他是慕星野，真正的慕星野，他不是在觊觎别人的东西，这里原本就是他的家。
    他给自己重新做好心里建设，呼出口气，阖上文件起身，“来了。”
    慕星野开门，看到沈薇，脸上扬起温润地笑，“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沈薇点点头，“好多了。倒是你，让我休息，自己却在书房加班，你别忘了，你也是才做完手术的人。”
    看到她眼里的关心，慕星野凉了一下午的心，终于有了暖意，“我知道，以后不会了。走吧，吃饭。”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像从前那样揽住沈薇的腰背，可刚抬起手，眼前就浮现出午后沈薇躲避他摸头的样子，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沈薇已经转过身开始往楼下走，并没有留意到慕星野的神色。
    饭厅里，幺幺和泽安已经坐好。
    幺幺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长边的第二个位置上，泽安坐在她旁边订制的婴儿餐椅上。
    沈薇笑眯眯的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去厨房看菜。
    慕星野跟在沈薇后面走进饭厅，看到幺幺的背影，瞳孔缩了缩，他多绕了半张桌子，从另外一边坐到幺幺对面长边的位置上，而不是更靠近孩子们的主人位。
    沈薇从厨房出来，就看到父女俩分列在桌上两边的画面，不自觉地“咦”了一声。
    第312章 一语成谶
    “幺幺，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跟爸爸坐的吗？今天怎么不跟爸爸坐了？”
    沈薇话一出口，就感觉房间里的气氛僵了一下，连暖气好像都冷了两度。
    幺幺抬头看了对面的慕星野一眼，还没来及得开口，慕星野的声音先响起来。
    “桂嫂，不是说吃饭吗？为什么菜还没齐？我们这才不在家几天，你们的办事效率就变得这么低了？”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佣人们惊得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以前家里开饭偶尔也有这种情况，但慕星野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抱歉，少爷，马上就来。”桂嫂太阳穴突突地跳，一面答应，一面给其他人使眼色。
    大家帮忙，七手八脚将菜摆上桌。
    他们久未归家，桂嫂特意多安排了几个字，摆了满满一桌。
    袅袅的热气蒸腾，食物的香味在饭厅里弥散开，却再没有小别之后家人团聚热闹的烟火气。
    沈薇在慕星野身边落坐，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幺幺握着筷子扒拉了几口饭，暗暗觑对面的男人两眼，眼神直勾勾落在他和沈薇中间那条清蒸鲈鱼上，“妈妈……”
    她的手短，够不着，想让沈薇帮她夹一块。
    可刚叫了一声，就被慕星野冷冷打断，“食不言寝不语，你老师没教过你？”
    幺幺扬起的笑僵在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受惊之下的诧异，仿佛对面这个人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倒是成姨坐在旁边给泽安喂辅食，握着勺子的手一抖，吃惊地看了慕星野一眼。
    慕星野初见幺幺的时候，的确对孩子不太友善。但那仅仅是在幺幺的身份没确定前，自从幺幺被接来这里后，慕星野对幺幺疼爱有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厉过。
    这出去一趟，是怎么就变了？
    唯恐幺幺再回到从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成姨心里担心却又不敢说，只怯怯的、求助似的看向沈薇。
    沈薇原本在喝汤，她抬眸正扫到幺幺的目光从鱼上缩回去，便伸手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乖，快吃。”
    她的笑容温柔浅淡，既没有看慕星野，也没有看成姨，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妈妈。”幺幺说完，便垂下眼帘闷头吃饭，再没有说话。
    一顿饭，全家人都吃得食不知味，佣人如履薄冰。
    吃完饭，成姨和桂嫂便将孩子带回了儿童房。
    桂嫂知道成姨心疼幺幺，自然地宽慰两句，“少爷他不是故意凶小小姐的，一来慕家门第森严，二来少爷可能心情也不太好，你们别往心里去。”
    成姨吞下苦水，叹口气，“幺幺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眼看着终于找到亲生父母，可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眼下怕又要不得安宁了。”
    成姨只是担忧，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二楼卧室外间，沈薇坐在单人沙发里，翻看着电脑里甄妮传来的文件，状似随意道：“星野，你跟那个婚纱店经理联系一下，告诉他上次让他们改的那个婚纱不用改了。”
    慕星野握着财经杂志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像是没听清似地看沈薇一眼，“嗯？”
    沈薇并没有质疑他是真没听清，还是在装没听清，只跟他一对视，便又把目光落回电脑上，重复道：“上次我们去试婚纱的时候，你说我挑的那件婚纱后背太露，要改，但住院这一耽误，婚期越来越近，恐怕来不及。我想要不就不改了，反正到时候有头纱遮住，也不会露背的。”
    “好啊，还是你考虑周到。”慕星野淡笑着应下，心却暗暗抓紧。
    这些细节，他不可能去问那个人，但又不能放任不管，想来想去，他只能去找老爷子帮忙。
    慕星野深谙的眸子转了转，他放下杂志起身，“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我过去看看他。”
    “好啊，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忙完这里，一起去？”
    沈薇作势要放下手里的电脑，慕星野喉咙发紧，阻止道：“不用。你还是先处理公事要紧。再说，外面又黑又冷，何必两个人都出去冻着？”
    沈薇想想也是，“那你慢点。”
    她柔声叮嘱，慕星野含笑点头，换了衣服出门。
    沈薇看着电脑，直到房门完全阖上，听着慕星野的脚步渐行渐远，脸上的温和才彻底凉下来。
    但她的目光始终在电脑上，像是真的在忙很要紧的事情。
    主楼，书房。
    慕星野在客座上落座，将沈薇的话大致跟对面的慕登勋讲了一遍，“爷爷，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去的那家婚纱店。如果不妥善处理，一定会穿帮的。”
    慕登勋靠着椅背，摩挲着手里的紫砂壶，朝着站在旁边的刘成挑挑眉，“你去，给他查查。”
    慕星野刚回来，还没有自己的人脉，之前那个慕星野那些，他一来不知道，二来怕穿帮也不敢贸然用。他能这样谨慎，也是好的。
    “是。”刘成应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慕登勋看出他心里的烦乱，率先起身朝着书架那边摆着藤编蒲团的榻榻米走去，“既然过来，就陪爷爷下盘棋，等等吧。”
    他虽然有些遗憾，眼前这个不是自己看中的商界奇才孙子，可到底都是亲生的。事情到这份上，也便只能接受了。
    “好。”慕星野压下心里的不安，跟着起身过去。
    慕星野的心不静，走得乱七八糟，很快就呈现出败像来。
    慕登勋落下白子，失望地摇摇头，“无论是下棋还是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这点小事就沉不住气，当初回来跟我们谈判的气势，去哪儿了？”
    慕星野执着黑子的手一紧，垂下眼睑，“爷爷教训得是。”
    当初他回来，一无所有，自然什么都不怕。
    现在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回沈薇身边，他怎么能再失去？自然是步步小心，正所谓关心则乱，难免就失了章法。
    慕星野被慕登勋提点，脑子瞬间清醒很多。
    这才是他和沈薇回家的第一天，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不但要谨慎，还要多动点脑筋才行。
    第313章 试探
    慕星野打起精神，棋局就变得焦灼起来，爷孙俩下得有来有回。
    一局没完，刘成就回来了。
    他将一份详细的名单递到慕星野面前，“少爷，这上面不仅有婚纱店，还有珠宝店，婚庆公司等，这次您和少奶奶补办婚礼牵涉到的商家，我基本都罗列在上面了。若是您发现有什么遗漏，随时找我。”
    慕星野看着上面详尽的地址电话以及经理姓名，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又涌起一抹悲凉。
    做别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艰难。
    不知道当初那个人，是怎么独自熬过了这五年。
    翌日上午，慕星野按照名单上的地址，到了婚纱店。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核心区，装潢气派的店面，橱窗里摆放的全是各种婚纱秀场的大牌设计。在这种地方订制的婚纱需时很长，而且都是独一无二的专属，足可见沈薇在那个人心里的位置。
    男人沉着脸，跨上台阶，走进那扇光可鉴人的玻璃大门。
    铁灰色西装包裹着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形，裁剪精良的西装裤衬着笔直的大长腿，中长款的大衣加上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前台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急忙叫来经理。
    “慕先生，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电话通知一声，我好到门口接您啊！”经理圆圆的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边恭维着，边将慕星野请进贵宾区，“慕先生，您今天亲自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我来是想通知你，之前说需要修改的露背部分，现在不用了。”慕星野环视着四周，语气淡淡。
    经理愣住，看着慕星野懵逼地挠挠头，“我记得，当时您和您太太对婚纱款式很满意，没有说过要修改啊？”
    “嗯？”慕星野眸子一凛，瞬间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闪过。
    经理对上他冰冷质疑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后背涔涔往外冒冷汗。
    慕星野是什么人？
    年轻有为的慕氏集团的总裁，分分钟都是上下多少亿的生意，如果不是真的确有其事，人家会大清早的亲自来跑这一趟？
    幸好现在是不同改了，否则若是耽误了婚礼进程，自己这辈子怕是都别想在这行混下去。
    经理越想越觉得后怕，连忙一拍脑门，“哎，您看我这脑袋，应该是有这么回事的，肯定是我忘记了。”
    “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慕星野心里，又不安起来，语气愈发冰冷。
    经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想当时的画面，“您太太当时说婚纱上的手工蕾丝很漂亮，想用来做礼服，我忙着帮她整理资料，估计是听漏了。对不起啊，慕先生。”
    顾客就是上帝，既然现在双方都没什么实际损失，那千错万错肯定都是自己这个做服务的错。
    “到底有，还是没有？”慕星野的声音里透出不耐。
    他不要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要确定！必须是确定的答案！
    “有、有，应该有的。”经理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强大威压，西装裤里的腿筛糠似地抖着。
    他恭恭敬敬得给慕星野鞠了一躬，“是我听漏，给您和您太太带了不便，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在此郑重的向二位道歉，请你们原谅。”
    经理90度鞠躬，弯身下去就没再抬起来，像是自责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井去。
    慕星野紧绷的下颌线松下来，语气也跟着缓和，“没关系，不影响后期的婚礼，就算了。”
    “哎，多谢慕先生宽宏大量。”经理心里暗暗松口气，抬起头时大圆脸煞白，额头上全是汗，“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和您太太的婚礼，提供最好的服务。”
    慕星野点点头，再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
    经理小心翼翼的送他出门，看着他走远，才敢抬手擦额头上的汗，心里暗道：“这些有钱人真奇怪，自己说没说过的话，自己不知道？”
    慕星野出了婚纱店，没有直接回家。
    他跟着刘成提供的地址电话，有去确认过珠宝、婚庆方面的问题，才在傍晚时分回到家。
    和苑，客厅。
    沈薇坐在沙发里，翻看着甄妮今天送来的文件。
    星辰医疗的EDGE在市场上一出现，便引起极大的轰动，订单如雪片飞来，供不应求。
    但沈薇眼光长远，她知道这样火山喷发似的热销随着各种仿制品的出现和权利权保护期一过，就会成断崖式回落。
    她必须要赶在这些情况发生之前，给仪器升级，让这项科技既能在挽救更多生命的同时，也带着星辰医疗走向更广阔的未来。
    但他们遇到一个技术难题，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因为沈薇住院，这件事的进度又被人为的拖慢下来。
    沈薇翻看过甄妮罗列出的专家资料，都觉得不行，不是资格太老请不动，就是水平不够。
    她正捏着眉心叹气，就见慕星野从外面回来，她自然地当下东西抬眼看他，“怎么样？婚纱店那边，把婚纱后背改好了吗？”
    慕星野将大衣脱下，递给佣人，便说边朝着沙发区走，“没有。经理说他听漏了，根本就没送去改。”
    沈薇看到他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低头给他倒了杯热腾腾的伯爵红茶，“那正好，只要不耽误婚礼就行了。”
    她的语气温和，只是低下头的瞬间，眸光黯淡下来。
    倒好茶，再抬头时，沈薇水眸中的光已经恢复如常，“喝杯热茶，暖暖。”
    沈薇没有把茶杯递到他手中，而是放在靠近单人沙发那边的茶几上。
    慕星野本就有些不安，见沈薇没有追问，心便放下来，“他们很抱歉，说到时候会送些礼物作补偿。”
    “补偿就没必要，反正大家都没什么损失。”沈薇垂下眼眸，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随口道：“也不知道珠宝那边做得怎么样了？”
    “我今天都去看了。”慕星野将确认回来的进程，一一跟她说了一遍，他的嘴角始终淡淡含笑，眼里有光，仿佛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期待无比。
    第314章 礼物
    沈薇看着慕星野翕合的薄唇，嘴角也跟着挂起浅浅的微笑，时不时配合的点点头。可他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真的听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心在一点点下沉，像是坠入冰冷的深海里。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沈薇看他的茶杯见了底，又给他添了半杯，站起身，“成姨带幺幺和泽安去主宅看爷爷，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把他们接回来，好不好？”
    慕星野刚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想到又要面对那张对自己带着戒备的小脸，眉头便忍不住蹙起。他感觉到沈薇的目光落在身上，只一瞬，又舒展开，“好，正好我也去看看爷爷。”
    沈薇目送他出门，脸上的笑意终于冷了下来。
    她扶着沙发扶手，无力地跌坐进沙发里，胸腔里像是被塞进风机，呼呼地喘着粗气。
    试婚纱的时候，慕星野从来没有说过婚纱太露，需要修改的话。
    她记得他眼里温柔惊艳的光，她记得他说：我太太真美！
    那件婚纱是她选的，他说只要她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沈薇闭上眼，感觉到寒意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
    她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慕星野，是那个从小跟她相识相恋的慕星野。
    她原本应该庆幸，庆幸不需要她做出选择，所有的一切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到了正轨。
    可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中流走，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但却是很重要的。
    右下肋处，好像在隐隐作痛，她抬手轻轻的按住。
    隔着衣服，她仿佛也能摸出那道疤痕的形状，她在医院看过慕星野的伤口和病例，她可以确定，这块肝还是他给的。
    无论是五年前的旧时光，还是五年后的当下，她两次跨进鬼门关，两次都是这个慕星野把她拉了回来。
    她欠着他两条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可他到底，不是她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啊……
    沈薇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嗡嗡的争执声。
    一个声音说：你本来要嫁的人就是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另一个声音说：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你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难道你想让孩子像你小的时候，没有亲身父母的疼爱吗？
    沈薇按住太阳穴，感觉穴位在指腹下突突地跳着。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现在的生活，到底算什么？
    桂嫂路过，看到沈薇靠着沙发椅背，眉头深锁，呼吸沉重，轻声关切道：“少奶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
    “不用。”嘈杂的争执声随着桂嫂的声音消失，沈薇睁开眼，撑着发冷的身体缓缓站起来，“可能是看文件累了，我上楼歇会儿。”
    桂嫂看她身形微晃，连忙伸手想要扶她，却被沈薇抬手制止。
    “桂嫂，我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
    桂嫂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看着沈薇单薄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浮起担忧。
    这次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两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像是在外面换了人似的，特别是少爷。
    沈薇扶着扶梯上楼，每一步都像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好不容易走进卧室，将自己摔在床上，抬眼便看见那只趴在床头的灰色趴趴兔公仔。
    那是幺幺给她的。
    她还记得，幺幺仰着小脸，眼底有小狐狸般狡黠的光，用脆甜的声音说：妈妈，最近爸爸太忙，没有时间回来陪你；而我，毕竟是有弟弟要照顾，还要抓紧时间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人，自然也没有时间陪你。这个趴趴兔送给你，当是爸爸给你的道歉，以后爸爸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
    幺幺是最黏慕星野的，她那颗七窍玲珑心，只要看出慕星野有一点点难处，就会自告奋勇的跳出来，像小棉袄似的，捂着他的心，暖着他的心。
    沈薇想起幺幺，目光里露出几分温柔，但几乎是立刻，又冷了下来。
    幺幺说过，她能闻到血缘的味道，她就是凭着味道，找了沈薇，确认了泽安。
    可自从他们从医院回来，幺幺跟慕星野就再没有亲近过。
    沈薇想起昨天幺幺站在那儿，红着眼圈说鼻子堵了的画面，眼眶就忍不住酸涩起来。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宝贝女儿，就在她的眼前那么委屈，她这个当妈的，竟然都没有发现。
    沈薇翻身仰望着天花板，乌黑的头发在米白色的被罩上铺开。
    她横着胳臂挡住眼睛，她只要稍微留意下孩子的反应，就根本不需要这些试探。
    想起慕星野昨晚对幺幺严厉的态度，她的心就抽疼起来，脑子里争吵的那两个声音，越来越大。
    她痛苦得想要像鸵鸟那样将头埋进沙里，伸手去抓枕头，想要盖在脸上，手指却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床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沈薇翻身去看，才发现枕头下的床单上，静静地躺着一本文件夹。
    她不记得自己在枕头下放过这东西，她疑惑的伸手，拿起来打开，看到里面夹着的是一份聘用合同。
    聘用方是星辰医疗，受聘人是安德里亚斯。
    安德里亚斯，D国人，享誉全球的精工技术专家，国宝级的人物。
    如果安德里亚斯真的入职星辰医疗，那么仪器的升级将根本不再是难题。
    沈薇又惊又喜，拿着合同坐起来，认真地翻看起来。
    合同，是短期的，但上面安德里亚斯已经签好了字，只等着星辰签字盖章就能立刻生效。而上面剩下的时间，足够帮沈薇解决星辰眼下的问题。
    沈薇紧握着文件，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的条款，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她不知道是谁把这份文件放在这里的，看上面安德里亚斯签字落款的时间，是12月底，是她和那个“慕星野”从法国回来后的时间。
    在那之后，那个“慕星野”忙着慕氏的事情，再没有出过国。
    第315章 心凉
    主宅门口，刘成刚代替老爷子把慕星野一家三口送走，远远就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大门，小跑着往主宅这边来。
    刘成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迎过去，恭敬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听说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我过来看看。”慕晟安晃晃手里的补品，就要往屋里走。
    刘成伸手将东西接下，将慕晟安拦住，“大少爷，您的心意我会交给老爷子。现在老爷子在休息，不便打扰，您请回吧。”
    他面带微笑，态度恭敬，但慕晟安往左，他就往左；慕晟安往右，他觉往右，绝不让他越过自己半步。
    慕晟安绕了几下没绕过去，眉目一凛，“刘管家，你这是几个意思？你一个下人，也想骑到我头上不成？”
    “大少爷，您想多了，我没这个意思。”刘成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笔直地站着，不卑不亢，“您刚才也说老爷子身体不太好，您若是非要现在进去，影响老爷子休息，这个后果，我怕您承担不起。”
    “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爷爷疼我，看到我只有高兴。”慕晟安把东西从刘成手里拽回来，一把将他推开，“走开，好狗不挡路。”
    刘成练过功夫，下盘很稳，但还是像猝不及防，夸张地趔趄两步，“大少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看门狗。”慕晟安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根本不理会他，抬腿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大声喊，“爷爷、爷爷，我来看您了。”
    古色古香的大厅里，慕登勋靠在罗汉床里休息，刚要迷糊过去，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他抬头看向门外，深眸中迸射出猎鹰般的光。
    慕晟安一进大厅，眼珠子就乱转，触不及防对上慕登勋眼里射出的光，心里顿觉不妙。
    他抬起的腿僵在半空，愣了几秒还是舔着脸赔着笑走了进去，“爷爷，听说你这几天身体不太好，我过来看看您。”
    慕登勋没有说话，只是扬着苍眉看他，目光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爷爷，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呀？”慕晟安被看得心里发虚，忙不迭将手里的补品递上去，“爷爷，这是我托朋友从长白山原产地买回来的野山参，提气安神最好。”
    慕登勋还是没说话，只是从半躺的姿势慢悠悠地撑着身体坐起来，炯炯有神的眼睛，始终看着慕晟安。
    刘成跟在慕晟安后面进来，看两个人已经对上眼神，也不再阻拦，规规矩矩地退回到老爷子身边。
    慕晟安感觉老爷子的目光就像一双大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得他喘不上气，赶在自己窒息而死之前，他放下东西，“噗通”跪在地上，“爷爷，请您一定要替孙儿做主啊。”
    刘成鄙夷地蔑他一眼，他就知道，慕晟安这个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要拦，但是又不能拦得太厉害，免得让老爷子为难。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身软骨头，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慕家的子孙？”慕登勋开口，语气严厉。
    慕晟安被训斥着，心里反而松口气，只要老爷子还肯跟他说话，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爷爷，您是慕家家主，是我们慕家人的根，是孙儿的靠山，给您跪不算软骨头。”慕晟安讨好的恭维着，从地上爬起来，“孙儿还想给您跪一百年呐！”
    “说正事。”慕登勋苍眉挑起，不耐道。
    慕晟安一听这话，立刻委屈起来，“爷爷，大伯和大伯母以大欺小，要撤掉我在公司的实权。爷爷，我这个总经理，可是您当初亲自安排的，他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
    慕晟安原本以为，慕星野不在，他这个慕家长孙在公司的地位会节节高升，可没来得及高兴，慕恩洪和郭琴兰就空降上来。
    他觉得老爷子这心，纯粹就是全长在了大房身上，偏偏他还不能直接说出来。
    慕登勋端起案几上的紫砂壶摩挲了两下，才冷冷道：“他们要撤你的权，自然是有根有据，你有什么可嚎的？”
    慕晟安一听这语气，心凉半截。
    慕恩洪和郭琴兰拿出来的证据，有他跟霍昀山见面的照片和转账记录，条条都是实锤。
    他早该想到，慕恩洪和郭琴兰敢拿他开刀，肯定是得了慕登勋的授意，可还是不甘道：“爷爷，我当初也是被那个姓霍的给骗了。他说他恨星野，只要星野离开公司，他就不会针对我们慕家。我以为他只是想给星野点教训，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以本伤人，害公司吃这么大的亏。爷爷，我真的是为公司着想，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慕登勋的深眸睨转，轻嗤一声，“你那是惦记星野的位置，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
    慕晟安的心事被戳中，眸光一沉，“爷爷……”
    “行了。”慕登勋没了耐性，直接打断他的话，“这次要不是星野提前做了资金储备，慕氏恐怕已经完了。现在还让你在公司挂名，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你要是再敢胡来，别怪我让季何收回你的职位和股份。”
    语气决绝，慕晟安的瞳孔像是被针扎了下，猛然一缩，“爷爷，您岂止是偏心，您简直是狠心。”
    他身体也像是承受不住，踉跄地退了半步，眼圈泛红，“同样都是慕家的孙子，为什么那个慕星野就算失了忆，在你心里也是千好万好，而我就做什么都是错？爷爷，我真的是您的孙子吗？您真的当我是您的亲孙子吗？”
    他努力摆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强行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慕登勋最烦的这一套，他打了个呵欠，放下紫砂壶，“刘成，我累了。”
    “是。”刘成先冲着慕登勋躬了躬身，才转向慕晟安道，“大少爷，老爷子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爷爷……”
    慕晟安还想说什么，看见刘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缓缓曲手肘开始挽衣袖，马上就怂了。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他抽着嘴角恨恨道。
    刘成动起手来，那比慕星野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16章 轻蔑
    刘成脸上保持着温和恭敬的笑意，“大少爷，我送你出去。”
    慕晟安看着他的笑，心里就腾的升起一股怒意，恍然明白过来，如果不是刘成刻意阻拦，他未必就非要进那道门，如果他不是闹得那么厉害，老爷子未必就会对他这么绝情。
    所以从刘成在门外阻拦他开始，刘成就在算计他，等着看他的笑话。
    否则他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推开常年习武的刘成？
    慕晟安觑了重新闭上眼睛的老爷子一眼，强忍着，走到门外才压低声音对刘成道：“刘管家好手段，这次，是我小看你了。”
    刘成面上始终保持着恭敬得体的微笑，“大少爷，老爷子慧眼如炬，自然什么都知道。”
    他的意思就是慕登勋明知他故意激怒慕晟安，还是选择冷待慕晟安，让慕晟安有点自知之明，收敛些。
    慕晟安却像是听不出好话坏话，眸子一凛，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刘管家，咱们走着瞧。”
    他被老爷子压着，被慕星野压着，被大房的人压着，还能被刘成这个下人压着？
    ——
    桑湖，湖滨酒店。
    原木风格的榻榻米茶室里，顾步申和霍昀山隔着茶桌，相对而坐。
    那天，顾步申到了游船公司才知道，湖心岛属于私人地方，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他们的船根本不能在湖心岛靠岸，更别说是让人上去。
    他只能打电话给霍昀山，打了好几天，才终于约到在这里见面。
    顾步申泡茶，洗茶、烫杯，动作娴熟，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霍昀山，“霍先生是我见过最优雅的绅士。”
    恭维的开场白，总是更能引起人的好感。
    但这一套对霍昀山，似乎并不管用。
    霍昀山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不冷不热，“顾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顾步申无框镜片后的茶眸暗了暗，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两分，“好。既然霍先生这么爽快，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他微顿了几秒，像是在阻止语言，才继续道：“霍先生，我想跟你合作，一起对付慕星野，替薇薇报仇。”
    他眼神郑重的看着霍昀山，霍昀山却不看他。
    霍昀山随手拿起桌上的小茶杯把玩，“顾先生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能跟我合作？”
    他的语速很慢，听上去像是真的很有诚意的在问顾步申，顾步申却听出轻蔑的意味。
    顾步申执着茶壶的手握紧，不显山不漏水地给霍昀山倒了杯茶，“霍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替薇薇报仇。我跟慕星野斗了这么多年，我相信我的经验能够帮到你。”
    碧绿的茶汤在青瓷茶杯里晕开浅浅的水纹，霍昀山嘴角含笑，“你说的，是你那些失败的经验？”
    顾步申的脸，瞬间就僵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真的没赢过慕星野，一次也没有。
    但慕星野之所以能赢，不是因为慕星野有多厉害，而是他拥有沈薇的爱。他输给的从来不是慕星野，而是被慕星野蒙蔽的沈薇。
    这样一想，顾步申更坚定要跟霍昀山合作，达到目的的决心，“霍先生，失败是成功之母。何况，有你的帮助，我想这次，我们一定可以成功。霍先生，薇薇留在他身边，得到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我们不能再让这种错误继续下去，让薇薇再受折磨。你说，是不是？”
    他知道霍昀山在意沈薇，专门捡要害的地方说。
    霍昀山放下手里的空茶杯，转头看着顾步申，似乎是在思考。
    顾步申感觉有戏，继续循循善诱道：“霍先生，如果不是我，薇薇熬不过那次血癌。我拼尽全力救她，我跟你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让她活着，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霍昀山的眉头挑了挑，“如果不是你治好阿薇的血癌，你以为，你们德胜医院还能存在？”
    如果说那个假的慕星野不可饶恕，那么顾步申同样不能被原谅。
    如果不是他跟沈倩儿合谋，给沈薇下药，沈薇根本就不会跟那个假的慕星野发生关系，怀上幺幺；如果不是他那些心理暗示，沈薇根本不会抑郁到需要靠催眠才能活下去；如果不是他一直隐瞒幺幺的存在，沈薇跟幺幺不会母女分离这么多年。
    当然，这些事，霍昀山也是最近这两年才陆续查到。
    于问珠病着，公司家族也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那段时间，他实在是顾不上沈薇。
    顾步申捕捉到霍昀山绅士的外表下泄露出的那丝让人不易觉察的恨意，心暗暗抓紧，“霍先生，或许有些事情，我的处理方法不当，但我的初衷，真的都是为了薇薇好。我跟你一样，舍不得看她受半点委屈。”
    “我跟你不一样。”霍昀山语气轻缓地纠正道，“我把阿薇当成自己的女儿，我想让她过得好。但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顾步申感觉霍昀山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他眼见着藏不住，索性豁出去，“霍先生，我承认，我不止是不想看到薇薇受委屈，我还想亲手给她幸福。”
    他看着霍昀山，眼神灼灼，语气郑重，“霍先生，我是真的很爱薇薇。”
    他想用真情，打动霍昀山。
    顾步申这副以爱为名的道德绑架，让霍昀山想起那些道貌岸然的慕家人，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伤害任何人，包括那个口口声声爱着的人。
    “所以，你明知道薇薇TIK不耐受，还故意不对血液进行处理，让她过敏难受，让她怀疑慕家人对她不利？你明知道她跟慕星野的关系岌岌可危，还发那些照片视频给她，让她整日活在惶恐不安中？”
    霍昀山的语速不疾不徐，让人听不出半点质问的意思，却像是一道道闪电，劈在顾步申心上。
    他看着面前这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绅士，茶眸中露出掩不住的惊惶。
    他觉得自己像被人扒光衣服的小丑，在霍昀山面前没有半点隐私。
    这些事，他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
    第317章 动手
    顾步申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端着茶杯的手不再颤抖，“霍先生，你狙击慕氏，让薇薇为了慕星野的事情东奔西走，担惊受怕。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霍昀山的眸子眯了眯，笑得越发的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跟我比，你不配。”
    “你……”
    顾步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告诉薇薇？”
    “你尽管去。”霍昀山挑眉，“如果你觉得德胜的资本比慕氏更雄厚的话。”
    他笑着，话里透着是赤/果果的威胁。
    顾步申怔怔地看了霍昀山好几眼，熊熊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着，像是要将他炸开。他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硬生生将他火焰压下去，“霍先生，山不转水转，C城不是你的地盘，慕家也不会任你宰割的，你不会笑到最后的。告辞。”
    顾步申说完，重重放下茶杯，起身就走。
    霍昀山连眼波都没动一下，语气依旧淡淡，“顾先生，慢走不送。”
    顾步申心里压下的火苗，“腾”的又窜起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无框镜片后的茶眸闪过阴鸷。
    这些阻止他得到沈薇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步申打电话去医院请了假，直接回了家，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想一个完美的计划。
    御景花苑19号楼。
    顾步申刚走出电梯，就看到房门外站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披肩，带着鸭舌帽和墨镜，半张脸被挡在立起的大衣领里。
    恍惚间，他还以为是沈薇，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可能是沈薇，只会是沈倩儿。
    顾步申的眉头蹙了蹙，开口，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沈倩儿听到声音回头，眼睛一下就亮起来，“我来看你呀！”
    沈倩儿将墨镜摘下来，露出堆满笑容的脸。
    顾步申看到她手上拎着的保温桶，茶眸中浮起一丝嫌恶，“我今天很累，你回去吧。”
    自从他带沈倩儿去戒毒，沈倩儿就像牛皮糖似的粘着他，甩都甩不掉。
    沈倩儿的眸子暗了暗，眼看着顾步申用指纹解锁大门，进去就要关门，她还是抿着唇跟了上去，“步申，你让我说几句话，就几句，我说完就走。”
    看着那张像极了沈薇的侧脸，露出期期艾艾的表情，顾步申心里泛起酸涩。
    凭什么全世界都在阻止他跟沈薇在一起？
    他是治好沈薇血癌的人，沈薇欠着他一条命，他们有什么资格否定他的付出？
    沈倩儿见顾步申不再说话，便当他是默认，直接从虚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步申，我给你熬了花胶汤，你先趁热喝。”
    她径直走向开放式的厨房，拿了碗将汤倒出来。
    可还没来及倒完，她就被顾步申从后面压在流理台上。
    沈倩儿身子一颤，又是喜悦又是羞涩，她转过头去，用了不是那么像沈薇的那半张脸对顾步申道：“哎呀，别这么猴急嘛！先喝汤，喝完汤你想……”
    “啪！”
    沈倩儿的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接着耳边就响起顾步申阴鸷的声音，“我说过，你只能用那张脸对着我，那张。”
    “是、是，我错了步申，你别生气。”沈倩儿顾不上疼痛，急忙从另一边回过头去。
    可顾步申还是不满意，揪着她的头发就往石台上撞，“语气、语气，你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
    他看着沈倩儿，目露凶光，却又像是透过沈倩儿在看着别人。
    沈倩儿被他的目光吓了一条，瑟缩着用他想听的语气求饶：“步申，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气坏了自己。”
    听到那经过训练跟沈薇如出一辙的声音，顾步申终于满意的呼出口气，伸手抚上沈倩儿的侧脸，“乖，你是我的，知道吗？”
    即便明知道他口中说的人不是自己，沈倩儿还是满心欢喜，“知道，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步申，让我陪陪你。”
    她转过身，伸手去解顾步申的衣服，一动那红肿的半张脸也出现在顾步申面前。
    顾步申眼里立刻浮现出嫌恶，直接将她的头按在了下去，“蠢货，谁让你动的。”
    沈倩儿猝不及防，脑袋撞在冰冷的石材上，发出“砰”的一声，立刻眼冒金星，可她半点不敢反抗，只能用沈薇的声音继续哀求：“步申，我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
    她看得出来，顾步申的心情不要，比起她自己的疼痛，她更心疼顾步申。
    顾步申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想要纾解的怒气反而越积越多，替身再像也只是替身，只能形似，无法神似。
    他抓起沈倩儿的已经，将她朝大门的方向摔过去，“滚，滚出去。”
    沈倩儿本就头晕眼花，加上顾步申的力道极大，她踉跄两步，摔在地上，脑子反而清醒起来，“步申，我来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钱，我要是再拿不到钱，沈家就完了。”
    顾步申想起霍昀山羞辱威胁的话，茶眸一凛。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找到拿钱？”他居高临，蔑视着沈倩儿。
    沈倩儿已经顾不上他语气中的侮辱，爬过去拽他的裤脚，抽噎道：“步申，只要你给我钱，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崔玉容说，她今天要是拿不到钱，就休想再进沈家的门。
    顾步申冷冷地看着她，“沈倩儿，你真贱。”
    她卑微得像是一条狗，而沈薇永远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摆出这样的表情。
    沈倩儿满心满眼都是顾步申，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对，可听到那个字，她的心还是很痛，“步申，我真的需要你帮助，你帮帮我，求你了。”
    “想要钱，好啊！你去杀了慕星野，杀了他我就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当真？”沈倩儿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步申。
    她想沈薇死，想慕星野死，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不是之前顾步申不允许，她早就动手了。
    第318章 永远在一起
    沈宅。
    沈倩儿一到别墅门口，就看到外面停着几辆货车，屋里传来崔玉容高亢尖利的声音，“你不能拿这个，你们不能动我的柜子，不能……”
    沈倩儿跑进去一看，很多搬家工人模样的人，正在搬家里的家具和古董。
    弟弟在佣人的怀里，被吓得哇哇大哭。
    崔玉容想要去阻拦工人，却被身强力壮的工人一把推开，眼看着就要撞上沙发角，沈倩儿连忙几步过去，扶住她，“妈，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被人追债你看不出来吗？”崔玉容为了撑住沈家，不但掏空家底，还在外面借了钱。现在的沈家是树倒猢狲散，那些人生怕钱拿不回来，就上门来搬东西。
    看清扶自己的人是沈倩儿，崔玉容原本黯淡的眼眸里有了光亮，她反抓住沈倩儿的手，“钱呢？我让你拿的钱呢？”
    沈倩儿吃痛，皱着眉委屈地低下头，“没、没拿到。”
    “你个没用的东西。”崔玉容谩骂的同时，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向沈倩儿，但迟迟没有落下去，因为她看到沈倩儿脸上到处都是红肿淤青，“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沈倩儿抬手挡住脸，瑟缩着往后躲，“没、没谁。”
    崔玉容微卷的短发早已经蓬乱，她看着沈倩儿闪烁其词的样子，眼里几乎恨出血来，“是不是顾步申？你是猪吗？不会躲吗？”
    “没有、没有的事，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情不好。”沈倩儿觉得，顾步申一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而这委屈，必然跟慕星野沈薇有关。
    崔玉容刚想说什么，忽然看着一个工人从沈倩儿身后走过，手里抱着的正是她最喜欢的七宝琉璃花瓶，心里对沈倩儿这个亲生女儿那点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母爱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废物，蠢货，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来？让你拿钱你拿不回来，挨打倒是一个顶几个。你这么袒护顾步申有什么用？你以为他会跟你在一起吗？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工具。”崔玉容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花瓶，心如刀割。
    沈倩儿向来只有挨骂的份，她缩着身子不敢开口，哭声、骂声、家具拖动的声音吵得她脑子嗡嗡的疼。
    崔玉容看着工人抱着花瓶走出去，打包装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再看向沈倩儿时，绝望的心里蔓延出一抹狠厉，“你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你再爱他有什么用？你要是想跟他在一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他。杀了他，你再自杀，只有这样，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是顾步申给了他们希望，又让她失望，这个男人该死。
    崔玉容的声音幽幽，像锐利的针，带着寒意刺进人的心里。
    沈倩儿前面的话都没听清，只听见说崔玉容说：杀了他……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对，杀了他，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这个世界对她，对顾步申，都同样的不公平。
    他爱着沈薇，求而不得。
    她爱着顾步申，同样是求而不得。
    不如大家一起死，死了干净。
    沈倩儿想着，眼里的光跟着晦暗阴冷起来。
    崔玉容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勾着疯狂的冷笑，循循善诱道：“最好把沈薇慕星野都杀了，慕星野也骗了你，他们对不起你，他们都该死。”
    “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沈倩儿魔障似地重复着崔玉容的话，转身往楼上走，她需要工具，需要能帮她达成心愿的工具。
    崔玉容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狞笑起来。
    沈家倒了，她算计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没有了。
    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就拉着所有人，一起去下地狱！
    ——
    幼儿园门口。
    幺幺远远就看见那辆来接自己的黑色宾利，她笑眯眯地跟老师告别，走了过去。
    以往，司机都会下车帮她开门，但今天，后排车门是被人从里面推开的。
    幺幺弯了弯身，就看到坐在后排里的慕星野。
    慕星野身子往后滑，让出门边的位置。
    幺幺的表情微怔了一下，才如常的坐上去。
    她关好门，取下书包，板板正正放在她和慕星野之间的位置，无声地划出他们之间的界限。
    饶是慕星野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刺得瞳孔微缩了一下，沉声对司机道：“开车。”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行驶后，慕星野才拿出准备好的蛋糕，“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他的语气没有刻意讨好，但也不似这几天的冷漠，就像普通父女之间，温和的关系。
    巴掌大小的蛋糕，非常的精致，撞在透明的盒子里，能看见白色奶油上点缀到草莓和蓝莓，还有蛋糕夹层里，也是红彤彤的草莓片。
    幺幺只看了一眼，便抿着唇扭过头看向窗外，冷漠地说：“我不饿。”
    “那就等会儿再吃。”慕星野耸耸肩，将蛋糕放在她的书包上，又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个彼得兔公仔递到幺幺面前，“那你先玩会儿玩具？”
    灰色的彼得兔，跟沈薇床头那只趴趴兔很像，幺幺明亮的眸子一暗，抱着胳臂将整个身子都转向窗外，“老师说，玩物丧志。”
    这孩子，不光是聪明，还傲娇记仇啊！
    慕星野哭笑不得，无奈地将手收回来，看着公仔呼出口气，“幺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是你的亲人，仅次于你妈妈，最亲的人亲人。”
    幺幺的手扶着车门上，指尖微微用力。
    她这几天没闲着，看了很多的书，她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跟爸爸一模一样的人出现，而家里竟然没有其他人提出异议。
    她找到一个词，叫双胞胎。
    如果说这个人是爸爸的双胞胎兄弟，那么他们的确也算得上血缘上的亲人，但所有让她跟爸爸分开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绝不接受。
    “我爸爸在哪儿？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慕星野从后视镜看了司机一眼，司机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像是完全没听到后面的声音。
    他还是将声音压了压，“幺幺，我就是你爸爸。这样的话，你不许再说。”
    第319章 噩梦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么骗人，良心不会痛吗？”幺幺冷瞥他一眼，不等他开口，便将头转向窗外，“你要是没诚意，就不用谈了。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这些话骗不了我。”
    幺幺的头发披散着，慕星野看着她漆黑的后脑，不禁哑然，四岁的孩子，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这孩子，从上到下那股劲儿，都像极了那个男人。
    片刻，慕星野深吸口气，“幺幺，这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他和沈薇的日子要过下去，就不能让幺幺成为他和沈薇之间的定时炸弹。
    “这世上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幺幺直接把他的话还给了他。
    慕星野觉得自己踢到铁板，眉头蹙了起来，“你这样，就是不打算商量了？”
    “你来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幺幺扭头瞪他一眼，“如果你真的想商量，就应该先告诉我，我爸爸到底在哪里？”
    那天，她觉察出爸爸的不对劲，可是怕爸爸为难，她才没有问。现在，她有点后悔，她应该问的，问爸爸怎么了？问爸爸要去哪儿？
    幺幺心里涩涩的，眼圈也跟着泛红。
    慕星野被那目光刺得瞳孔微缩，扭头看向窗外，冷冷道：“你要是坚持这么跟我闹，只会让你妈妈痛苦。”
    提到沈薇，幺幺的目光软了软，但几乎是立刻她又坚定起来，“妈妈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个诚实的人。你的妈妈，没有教过你？”
    字字诛心，慕星野的眸子一沉。
    他真想把幺幺从车上丢下去，这个孩子，不但固执还毒舌，半点没有小孩子该有的童真无邪。
    直到回到和苑，两个人都没再开口。
    幺幺径直去了楼下的小书房写作业，慕星野到楼上书房办公。
    ——
    夜，寒风在窗外呜咽，凛冽刺骨。
    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小夜灯昏暗的光线下，沈薇额头冒出细密地汗珠。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那天她没有中毒，而是按照计划和“慕星野”带着孩子去雪山度假。
    银装素裹的雪山上，装潢简约大气的日式木屋酒店。
    “慕星野”预订的是一栋独立别墅，后花园自带温泉池。
    因为有温泉水的滋润，花园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加上木质围墙遮挡，私密度很高。
    奶白色池水，热气袅绕，像是人间仙境。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来玩，幺幺在“慕星野”的保护下，最先下水。
    她穿着鹅黄色的泳衣，带着鹅黄色的游泳圈在里面欢快的扑腾着，像是出笼的小鸭子。
    沈薇听着她咯咯的笑声，伸手替泽安整理了下他颈上婴儿专用的游泳圈，心里说不出的放松自在。
    她虽然对“慕星野”有些抵触，但似乎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更想要的。
    沈薇抱着泽安下水，感受着温热的泉水，好像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
    忽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山风，她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就发现幺幺的笑声消失了。
    周遭的温度，好像也在瞬间低了两度。
    “幺幺？”沈薇心里一紧，忙扭头朝刚才的方向望去。
    幺幺还在那里，黄色的泳衣，黄色的游泳圈，只是她脸上没了笑意。
    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站在温泉池边的男人，那个身材高大挺拔跟“慕星野”一模一样的男人。
    不，准确的说，他才是真正的慕星野。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黑眸中流露着温情，但沈薇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自己所有的平静被打破，恐惧自己不知道要怎么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直怔怔地看着。
    幺幺看着慕星野，眼圈先是有些泛红，但她竭力忍着，可最终还是“哇”地哭出来，“爸爸，我要爸爸……”
    幺幺的性格要强，即便是想哭也会忍着，更遑论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薇的心好像被插了一把刀子，锐利的疼起来。
    泽安被幺幺的哭声感染，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整个温泉池都是清亮的哭声。
    沈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全是嗡嗡声，整颗心像是被刀子捅了一下又一下。
    “幺幺乖，别哭了，你哭弟弟也会哭，你答应过帮妈妈照顾弟弟的。”沈薇想说话，想安抚孩子，可她翕合着嘴唇，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岸上的慕星野就那么站着，看着他们泡在温泉池里，像是欣赏他们的痛苦。
    沈薇的头开始疼，剧烈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脑力冲出来。
    她想要质问慕星野，问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把原本偏离的轨道硬掰回去？、可她还没开口，就感觉到右下腹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她低头，看到那里汩汩的冒出血来，再抬头，慕星野的右下腹同样的位置，也在流血。
    她欠着他两条命，她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和内疚混合在一起，高山似的压在沈薇身上，压得她头疼欲裂，喘不生气。
    “不、不、不要！”沈薇大喊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慕星野被这动静惊醒，跟着坐起来，“阿薇，你怎么了？”
    寂静的夜晚，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借着小夜灯的微光，他看到沈薇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肩背微微颤动。
    沈薇睁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看着身上的被褥，眼前全是幺幺伤心欲绝的样子。
    幺幺站在那儿，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是水，那凄楚的眼神仿佛她被全世界遗弃了，孤独弱小又无助。
    慕星野看到沈薇额头上细密的汗，看见她呆愣又惊恐的表情，还有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泪。
    “阿薇？”他猜到沈薇可能是做了噩梦，又试探地喊了一声，伸手去揽她的肩膀，“阿薇，没事的，我在……这儿。”
    沈薇在慕星野的手碰到肩膀的一瞬回过神来，她瑟缩着躲在他的手，垂下眼帘低低道：“没、没事，我没事。”
    第320章 戒备
    慕星野被她那避之不及的动作刺得瞳孔生疼，眸色沉了又沉。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下，才缓缓收回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慕星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房间，卧室的外间就有水，但是他没有拿，而是选择了去楼下的厨房。
    他的心里燃着一簇火苗，他怕再在那个房间里待下去，那簇火苗会变成大火，将他、将他们的里里外外，全烧干净。
    沈薇听着慕星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紧绷地弦缓缓松下来。
    她颓然的抬手捂住脸，才惊觉自己满脸冰冷的泪。
    她竟然在想那个慕星野，想那个她以为自己不爱，以为自己恨着的慕星野。
    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沈薇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她怕想出来的结果，自己会无力承受。
    慕星野去而复返，打开房间里的柔光灯，才将手里温热的牛奶递给沈薇。
    “热牛奶安神助眠，喝了会舒服些。”他的语气温柔，眼里满是关切的光。
    “谢谢。”沈薇伸手接下，抬头想对他笑笑，可目光接触的一瞬，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慕星野的样子，不是他的脸，而是那些像流水般润物无声的细节，酸甜可口的青梅，桂嫂口中平平无奇的人参安神汤……
    她的脸色倏然一僵，飞快地捧着牛奶低下头。
    慕星野看到她退避三舍的眼神和动作，心里又是一阵钝痛，她这到底，是因为原本就跟那个人关系疏离？还是因为她已经觉察出什么？
    他很想问，但他怕一开口，就连他们现在的表面平和都再维持不下去，便只能忍着，硬生生的忍。
    这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那个人，这五年，那个人恐怕过得更加艰辛。
    ——
    翌日，沈薇起床已经是中午。
    慕星野去了公司，幺幺去了幼儿园，成姨带着泽安去老宅看慕登勋，偌大的和苑只剩她和佣人。
    沈薇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随意吃了几口饭，便去了幺幺和泽安的儿童房。
    蓝白为主地中海风格装饰的房间里，灯是船舵的造型，泽安的小床是小船的造型，幺幺的床，是粉白的公主风。
    这些，都是他们的爸爸替他们选的，他们的爸爸性格清冷，但是对着两个孩子，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细致和疼爱。
    沈薇的目光缓慢地扫视过整个房间，整颗心酸涩肿胀，但她却舍不得关上门离开，站在这里，她虽然会觉得难过，但心好像跟安宁些。
    她在幺幺的梳妆台前坐下，目光被台上那个蓝色丝绒的首饰盒吸引。
    她伸手拿起，打开，看到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发卡和一枚领带夹。
    看似简单的发夹，呈简单的藤花造型，花蕊的位置镶嵌着一颗钻石，精湛的切工让不大的钻石放出耀眼的光泽。
    领带夹是更为简单的藤蔓样子，尾端的部分同样镶嵌着一颗剔透的白钻。
    桂嫂路过，看到房间的门开着，便走了进来，见沈薇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发呆，便解释道：“少奶奶，这个是小小姐亲手给您和少爷做的。上面的钻石，是她亲手镶上去的。小小姐说少爷告诉过她，说您喜欢钻石。”
    沈薇的胸腔，仿佛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呼呼地刮着冷风。
    桂嫂说完，又挠挠头，自我怀疑的继续道：“咦，小小姐说等你和少爷回家就送给你们的，怎么这么多天了，东西还在这里？”
    沈薇的心，更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她现在可以确定，幺幺已经知道这个慕星野不是她的爸爸。
    她说过，她可以闻到血缘的味道，即便慕星野跟她的爸爸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留着慕家人的血，但她还是知道，他们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少奶奶，您没事吧？”桂嫂见她脸色不好，关切道。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哎。”桂嫂应声出去，随手替沈薇关上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沈薇的心却因为桂嫂的话而掀起滔天的巨浪，梦境和现实纠缠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小心翼翼的把礼物放回盒子，轻轻摩挲着那镶嵌钻石的卡槽，眼前是幺幺趴在桌上用心镶嵌的画面。
    小小的人儿，拿着镊子放大镜，认真专注的为自己的爸爸妈妈准备礼物，该是多么期待郑重的表情，期待他们看到礼物的开心，期待他们能像从前那样，和和睦睦一起将她捧在掌心。
    可她等来的，却是妈妈带着另外一个，一个不是爸爸的人回家……
    沈薇此刻，才真正理解她和慕星野进门的时候，为什么会看到幺幺那副表情站在那里，不是见到他们太高兴，而是失望，那种信仰崩塌不知所措的失望。
    眼泪，在不知不觉中顺着沈薇的眼角落下来。
    风，穿过窗户，将她的黑发扬起，有几丝因为浸润泪痕黏在脸上，她浑然不觉。
    她整个人好像被钻石璀璨的光泽带入另一个时空，那个还能看见幺幺笑、看见她撒欢地追着“慕星野”奔跑的时空。
    他们一家四口，迎着春日的暖阳，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像最普通的一家四口那样，度过最简单平静的周末。
    她的内心是平静的，是满足的，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他的表情平静，目光温和，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温和之下深藏的哀恸。
    沈薇心里一慌，急忙扭头去看幺幺和慕星野，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幺幺不笑了。
    她看着面前的慕星野，目光冰冷戒备。
    沈薇看看慕星野，又转头看看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他们的面孔忽然变得模糊，模糊到她分不清谁是谁？
    一个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个是跟她生儿育女的丈夫，她竟然分不出他们了。
    沈薇的头很痛，她按在太阳穴，将头抵在桌面上，无声痛哭。
    她的脑子乱了，乱得让她窒息。
    她觉得自己就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每一口呼吸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次。
    第321章 血光四溅
    沈薇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下来，房间里的暖光灯亮着，她的身上，披着幺幺午睡时专用的薄毯。
    “幺幺？”她只是睹物思人，迷茫地唤了一声，却不想立刻就得到回应。
    “妈妈，你醒啦。”幺幺放在手里的书，从沙发上滑下来，小跑到沈薇面前。
    她的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明亮，只是那明亮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不再澄澈了。
    沈薇心里发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妈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幺幺垫脚，努力地伸长胳臂，想要摸沈薇的额头。
    沈薇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倒自己怀里，“妈妈没事，妈妈就是有点累。”
    她是真的累了，她夹在两个人中间，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了。
    “那幺幺给你捶捶肩，捏捏腿？”幺幺说做就做，扭着身体要给沈薇按。
    沈薇摇摇头，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不用。看到你，妈妈就不累了。幺幺乖，让妈妈抱你一会儿。”
    沈薇俯下身，将头枕在幺幺稚嫩的肩上，嗅着小孩子身上独有的甜香味。
    她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但这一次的问题，对她真的太难。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时间能就此停驻。那样，她不用去面对那些无解的问题了。
    幺幺依靠在沈薇身上，她能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像那天爸爸那样颤抖。
    她没有说话，只伸出纤细的胳臂回抱住沈薇，轻拍着沈薇的后背，一下一下，又轻又缓。
    短暂的温情，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
    沈薇松开幺幺，拿出手机，看到是霍昀山的来电。
    霍昀山约她共进晚餐。
    ——
    双子塔顶楼的西餐厅，沈薇走出观关电梯，就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看到坐在临窗位置的霍昀山。
    他穿着灰色的绅士西装套，正低头看着手里怀表上的时间，温润的脸上透露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焦急，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赶着去做。
    沈薇加快步子过去，可脚刚跨进餐厅的门，胳臂上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有人将她拉了出去。
    “谁？放手！”沈薇挣扎回头，在看清那个人时，脸上的怒意僵住，“步申？”
    顾步申带着顶鸭舌帽，穿着黑色的大衣，无框眼镜下是黑沉的眼袋和苍白的脸色。
    “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去见他。”顾步申压低声音，拉着沈薇飞快拐向安全通道的方向。
    还钱的事情让两个人生出嫌隙，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沈薇见他脸色沉重，便也没有拒绝，只掰开他的手，“我自己走吧。”
    顾步申没有勉强，先一步拉开防火门，进了安全通道。
    等到沈薇进去，他关好门，直接道：“霍昀山那个人，不值得你信任。”
    沈薇的眸光一凛，“步申，我跟你到这里，就是还当你是朋友。你这是要把我们仅剩的那点情意，都毁干净？”
    “薇薇，我说的是事实。我就是当你是朋友，才冒险来告诉你这些。”顾步申的茶眸中全是被误解的心酸，“你知不知道，之前慕氏和星辰、包括沈家、连家同时出事，都是霍昀山的手笔。”
    沈薇的眉头蹙了蹙，语气却不以为意，“是又如何？”
    “你还不明白吗？他的目标是你，他对你有所企图。”顾步申才不信霍昀山所谓那些当沈薇女儿的鬼话。在这世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之间，只有一种亲密关系。
    “呵，”沈薇轻笑一声，满眸嘲讽，“步申，你是疯了吗？他是我的叔叔，他是受我母亲的托付，才来照顾我的。”
    “那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等到现在，等到你的婚姻家庭出现问题的时候才出现？而且他一出手就针对所有人，如果不是慕星野早有准备，慕氏现在和沈氏一样，应该早完了。”
    “步申，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但我可以告诉你，霍叔叔不是这样的人。他有自己的家世，并且很爱他的妻子。”沈薇冷冷地说完，转身就去拉安全通道的门。
    顾步申的手，先她一步按在门上，“薇薇，你相信我，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你仔细想想，他跟你签合同，让你去法国的事，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圈套？”
    沈薇的眸子一黯，她在不经意藏进心灵深处的隐晦，瞬间被翻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顾步申意识到霍昀山不好查的时候，就调转了调查的方向，从沈薇入手。
    他知道沈薇去了法国，慕星野也跟着追了过去，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很陌生。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猜一定是霍昀山用了什么诡计，离间了沈薇和慕星野，好趁虚而入。
    顾步申从她惊讶的表情中，终于找到成就感，得意道：“薇薇，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再被怕欺骗。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龌蹉。”
    “不，他那不是龌蹉，只是比任何人都要关注她的一切。”沈薇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那些她没来得及细想的关键点，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霍昀山或许早就知道两个慕星野的事情，他让阿巴斯带她去医院，或许是觉得这个慕星野才是最爱她的人，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孩子的父亲。
    但慕星野还是回国了，或许这其中也少不了霍昀山的助力。
    “薇薇，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顾步申见沈薇面色凝重，立刻不遗余力的添油加醋，“霍昀山那个人，真的不是看上去那么绅士，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欺骗了所有人，包括你。你仔细想想那些细节，想想他出现的时间节点，还有慕星野对他的态度？你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慕星野吗？他比我们都要警惕睿智，或许比所有人都更早就意识到霍昀山的心机……”
    第322章 刺痛
    这是第一次，顾步申在夸慕星野，可理由却让人啼笑皆非。
    他不知道两个慕星野的事情，所以提起来没有任何的不自然，沈薇却听得别扭，脑子里又像是钻进蜜蜂，嗡嗡个不停。
    “你别再说了。”沈薇抬手按住太阳穴，将那惹人厌烦的声音全赶了出去，语气冷淡，“步申，我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我都是成年人，我们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不必干涉别人的生活。”
    成年人之间最大的体面，就是不要试图说服对方跟自己保持相同的观点。
    “薇薇……”
    “步申，你要是再妨碍我跟霍叔叔见面。我们往后，恐怕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沈薇抬头看着顾步申，眸光凛冽，口吻决绝。
    顾步申心头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薇薇，你确定？”
    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不如慕星野就算了，现在竟然连她刚认识没多久的霍昀山都不如吗？
    “我确定。”沈薇说完，推开顾步申按在门上的手，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沈薇，你会后悔的。”顾步申看着沈薇决然离开的背影，不甘地嘶吼道。
    他清俊温润的表情寸寸撕裂，茶眸中满是阴鸷。
    沈薇，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他顾步申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绝不拱手于人。
    沈薇听见顾步申的声音，没有回头，反而将背后挺得笔直，即便她的心里已经一片荒芜。
    她敬爱的爷爷在骗她；她深爱过的恋人在骗她；她孩子的父亲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她的世界；甚至她信任的叔叔都在一次次的请她入瓮……
    所有的人，都在骗她。
    他们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共同编织着一张大网，将她像鱼一样困在其中，让她挣脱不得。
    顾步申看着沈薇的背影消失，妒恨地火焰将他残存的理智燃烧殆尽，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你不是想报仇吗？按照地址过来，马上。”
    霍昀山等了很久，还没等到沈薇，正准备哪电话打给沈薇，就看到沈薇从餐厅的落地玻璃外走过。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
    霍昀山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顾不上细想便拿起外套追了出去。
    他追到门口，电梯门就已经完全关上，沈薇也不见了踪影。
    霍昀山一边等另一部电梯，一边给沈薇打电话，很快电话就通了，但始终没有人接。
    他挂了再打，那边的提示音就变成：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霍昀山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刻把电话打给司机，“你在正门的F电梯口等着，如果看到沈小姐下来，就拦住她。”
    “是。”司机接到命令，立刻下车按照霍昀山的指使过去，他替霍昀山跟踪过沈薇，所以认得沈薇。
    但司机在门口等了很久，久到霍昀山都已经乘着另外一部电梯下来，沈薇还没有出现。
    “抱歉，先生，我挂了电话就过来，没有看到沈小姐出来。”
    “她没出来？会去哪儿？”霍昀山的深眸中凝着诧异，他想了想，又道，“你继续守着，我再上去看看。”
    他记得，这部电梯的出口左边是西餐厅，右边有一条观光走廊。他刚才潜意识觉得沈薇是下楼，所以就追下来，说不定沈薇只是心情不好，想在外面站站再进去。
    霍昀山重新乘坐电梯上楼。
    半个小时后，司机终于在电梯门口看到了跟随人群走出来的沈薇。
    “沈小姐，您好。”司机迎上去，自我介绍道，“我是霍昀山先生的司机。”
    沈薇空洞的目光，终于在听到“霍昀山”三个字时，有了片刻对焦，“抱歉，我有急事，不能跟霍先生吃饭，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沈小姐，先生请您务必等等他。”司机一面拿出手机给霍昀山打电话，一面追着沈薇的步伐解释。
    “抱歉，我真的急事，不能等他了。”沈薇绕过司机，朝着玻璃大门走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影影绰绰的城市，在夜色下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看着让人心里发慌。
    沈薇不想看到霍昀山，或者说不想看到任何人，她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呆上一会儿。
    “先生，沈小姐下来了。”电话一接通，司机就忙不迭道，“但她说她有事，不等您了。”
    “拦住她，一定要拦住她。”霍昀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慌，就像今天见不到沈薇，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一样。
    “是。”司机挂了电话，快步朝着已经走出双子塔大门的沈薇追去，“沈小姐，一分钟，就等一分钟，先生马上就到。”
    司机走得越快，沈薇就走得更快，幸好晚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司机才不至于丢了她的踪影。
    沈薇心烦意乱，脚步不停的同时也在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隐藏自己的行踪。
    一辆旅游巴士在前面的停车场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一大群光观客，他们在导游的带领下，正朝着这边走过来，沈薇想也不想，就朝着人群小跑过去。
    没有人留意到，漆黑的夜色掩护下，有人悄悄混入了旅行团里，那个人黑衣黑裤，身材纤瘦，鸭舌帽下是披散的黑发和一双半明半暗的眼睛。
    游客们忙着对双子塔拍照、热议，沈薇脑子嗡嗡的，被那音浪一吵，心里越发着急，只想快步穿过。
    冷不防，一个人挡在她面前，她连看也没看，便往旁边跨了一步想要绕过去，但那人明显是跟她做对，也跟着跨了一步拦住她。
    “麻烦……让让……”
    沈薇话没出口，便觉得面前寒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朝她刺了过来。
    从看到沈薇走出大门开始，沈倩儿的目光就牢牢锁定在沈薇身上，她借着人群的保护，慢慢向沈薇靠近。她的右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沈薇。
    崔玉容说，只要沈薇死了，她就能跟顾步申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十步的距离，五步的距离，等到三步的距离时，沈薇已经穿插进旅行团的队伍中。
    沈倩儿耐心的等着，等到跟沈薇在面对面的距离，她才果断亮出匕首，朝着沈薇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匕首穿透衣料，血光四溅……
    第323章 刺杀
    沈薇还没看清拿到寒光是怎么回事，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将她推开。
    她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啊，杀人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沈薇扭头就看见她刚才的位置，站着郭琴兰。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郭琴兰脸色苍白，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胸口，不断冒出的鲜血将她紫色的外套染成紫红。
    沈倩儿没想到刺中的人会是郭琴兰，她想要把匕首拔出来，可看到随着匕首移出越来越多的血液喷溅出来，温热的血落在她的手上脸上，她整个人都慌了神，又慌乱的匕首狠狠塞回去，“我不是要杀你的，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她颤抖着缩回双手，眼神瑟缩，拼命摆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郭琴兰痛处一声闷哼，失去支撑，她身体摇摇晃晃地往下倒。可她的目光没有看向行凶的沈倩儿，而是悠悠看向沈薇，冰冷的，却也是温柔的。
    沈薇心里五味杂陈，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在郭琴兰摔在地上之前，半蹲着把郭琴兰扶住。
    周围的旅行团早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在呼救，有人在打110和120，也有人按住了沈倩儿……
    郭琴兰倚靠在沈薇的怀里，艰难地咽了口喉咙里翻涌起的血沫，“沈薇，星野说我对不起你，修睿也恨我害了你一次又一次……”
    血顺着郭琴兰翕合的唇角流出，沈薇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在说下去，“别说了，你留着体力等医生。”
    郭琴兰疲惫的摇摇头，目光里全是悲凉，“我等不到了，沈薇。我这一生，明明有两个儿子，可到头来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儿子也没留住。沈薇，我或许是你命中的灾星，但你何尝又不是我的噩梦呢？”
    越来越多的血，顺着郭琴兰的喉咙往外冒，她的声音哽咽沙哑。
    “不，我不是你的噩梦，我不承认这个罪名。”沈薇拖着郭琴兰的手越发用力，她强忍着眼底的酸涩，“我们的事情没完，你要活着，你要活着，我们的账还要慢慢算。”
    她不是圣母，她不会原谅郭琴兰，但她是个母亲，她理解郭琴兰想要保护孩子的那种心情。
    郭琴兰笑了，无声又凄楚。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沈薇的话，费劲地反握住沈薇的手，自顾自地道：“现在好了，我们两清了。沈薇，你答应我，答应我一定要跟星野好好过，别再折腾了。”
    沈薇看到郭琴兰的眼睛开始一眯一眯的，显然已经是支持不住，她咬着牙几乎是咆哮道：“郭琴兰，我不答应你，你要活着，活着继续跟我斗。”
    “斗……斗不动了……”
    郭琴兰极力扯出一个端庄的微笑，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夜晚的风很冷，冷得让人骨头都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辆停在夜色里的私家车忽然亮起大灯，伴着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人群冲了过来。
    刺耳的喇叭声和众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等到人群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近前，所有人尖叫着四散奔逃，连目光呆滞的沈倩儿都被人拖走。
    转瞬之间，地上就只剩沈薇和郭琴兰。
    郭琴兰已经昏过去，半个身子压在沈薇身上，沈薇被她抓住，根本动弹不得，而且这个时候，沈薇也不可能丢下她，独自逃生。
    车灯雪白的光，刺得沈薇闭上眼睛。
    她想，或者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她不用再逃了、不用再选了……
    “嘭”一声巨响，沈薇能感觉到轮胎擦过地面卷起的热浪，她以为自己会被撞上天，可等了几秒，除了耳膜被震痛后的嗡嗡声，想象中那种骨碎疼痛却并没有来。
    她睁开眼，看到一辆车斜挡在她和郭琴兰面前，硬生生撞停了那辆朝着她和郭琴兰冲来的车。
    两辆车的引擎盖都眼中变形，呼呼地冒着白烟，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往下落的声音。
    “救人，快救人。”
    有人大喊着冲上来，将沈薇和郭琴兰从地上抬开，接着又有人从救下沈薇的那辆车里抬出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就放在郭琴兰旁边。
    沈薇的脑子乱哄哄的，直到看到那个人被一步步抬过来时，她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机械地转头看向男人的脸。
    熟悉的身形瘫软着，俊美的脸上全是猩红的血，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可沈薇还是一眼认出，那个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是那个无声无息忽然消失在她世界里的李修睿。
    心脏，剧烈的抽痛起来。
    沈薇越过郭琴兰扑过去抱住李修睿，她用衣袖去堵他身上的伤口，可血那么多，她根本堵不住。
    一只修长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男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阿薇，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沈薇的心又酸又软，眨眼便有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你也会没事的。”
    她明明是想安慰他，可这些话，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李修睿的嘴角，缓缓的勾起一抹笑意，温暖纯粹，“你没事，就好。”
    他舍不得离她太远，所以一直没有离开C城。
    他接到郭琴兰的电话，说崔玉容要对沈薇不利，就立刻赶了过来。
    他还没来及跟她说上一句话，就看到崔玉容的车朝她撞了过去，他想也不想，就踩下油门迎了上去。
    如果说注定他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如果说注定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跟她在一起，那么将这条命给她，或许能换个能被她记住的名字吧？
    “阿薇，我叫李修睿，李、修、睿……”
    李修睿的意识一点点溃散，他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支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你叫李修睿，你是李修睿。”沈薇重复着他的话，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抱得更紧，“修睿，你别睡，你别睡啊……”
    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李修睿艰难地睁开眼，他努力挤出微笑，“阿薇，能死在你怀里，真好。”
    血，从他的喉咙里呛出来，他的手，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的眼睛再次闭上，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落下。
    “修睿！”
    凄厉的痛呼生响彻夜空，即便是在吵杂的环境里，依然锐利如刀，刺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第324章 没有轮回【大结局】
    沈薇疯了。
    她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叫沈薇，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叫慕星野。
    迷糊的时候，她不记得自己的孩子，不记得自己的丈夫，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有个男人叫李修睿，是个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男人。
    但为什么重要，她也不记得。
    夏至的清晨。
    佣人照例在后花园里摆上摇椅，沈薇穿着长袖立领的真丝睡袍，仰躺在上面，膝上搭着条手工精致的羊绒毯。
    这是她近来最喜欢做的事情，从睁着惺忪的睡眼，直到烈日完全爬上来。
    她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这儿，看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桠，嫩绿的树叶照下来，满眼里都是揉碎的金色。
    霍昀山和慕星野并肩，立在远处的屋檐下。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霍昀山开口，语气怅然。
    他还是那副绅士的打扮，只是手里多了一根拐杖，五六十岁的人，像是已经迟暮的老人。
    那天，他只是想跟沈薇吃个饭，可没想到后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110来了，120来了，新闻媒体也来了。
    在那种混乱的场面，谁都顾不上再隐藏什么隐私，只想着怎么救命。
    可到底郭琴兰还是死了，李修睿也死了，他们都为了救沈薇死了。
    李修睿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暖意。
    沈薇抱着他的尸体，怎么样都不肯松手，她的身上手上全是血，脸上是斑驳的泪痕，她祈求着每一个路过的医生护士，救救李修睿、救救她孩子的父亲，直到声嘶力竭晕过去。
    再醒来，她便疯了。
    一天之间，痛失最器重的孙子和儿媳，慕登勋强撑着主持完两个人的丧事，便一病不起，公司所有的担子，都落在慕星野的身上。
    “如果我的辛苦，能替代阿薇的痛苦，就好了。”慕星野看着沈薇，墨瞳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缱绻。
    如果早知道沈薇已经这么爱李修睿，他宁可自己从来没回来过，或者，宁可那天晚上替沈薇死去的人，是自己。
    他爱她，他想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可他却逼疯了她。
    霍昀山的眼睑颤了颤，他懂慕星野的后悔，因为他自己也在后悔，后悔在决定对付沈家的时候，就应该下手更果断一些，根本不该给崔玉容和沈倩儿那种毒妇再出手伤人的机会。
    虽然他们现在都进了监狱，永远不能再害人，可那个开朗干练的沈薇，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霍昀山叹气道：“你找个时间带阿薇来桑湖湖心岛，让他们母女见上一面，看能不能对阿薇的病情有些帮助。”
    “不必了。”慕星野依旧看着沈薇，连一个眼波都没有给霍昀山，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沈薇，“霍先生，那些回忆对于阿薇来说，不过是负累。我们，都不要再用自己的自以为是，去干涉她的自由了。”
    她的人生，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插手。
    崔玉容、郭琴兰、包括霍昀山那些以爱为名的，对伤害沈薇的人进行的报复。
    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终究将沈薇逼上这条不归路。
    “那你就打算由得她这样下去？”霍昀山不甘心，“现在的科学昌明，国内不行就去国外，三年不行就五年，你就不想看着阿薇好起来吗？”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省，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答应过于问珠，会把沈薇当真亲生女儿疼，试问，有哪个人正常人，愿意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永远只能是一个疯子呢？
    慕星野的目光终于从沈薇身上收回来，落在霍昀山脸上，平静的语气里透出坚定，“霍先生，阿薇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好。”
    霍昀山眉头蹙起，“你觉得她这样很好？”
    “霍先生，她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是她自己说了算。”慕星野的眸子暗了暗，“因为爱她，我希望她能做她真正愿意做的事情。无论是她是清醒也好，迷糊也好，我只要她活着，按照她愿意的方式活着。哪怕，她就像现在这样躺一辈子，只要她高兴，我就会陪着她，让她躺一辈子。”
    沈薇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连笑都不会，看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呆滞的，即便是面对两个孩子。
    最近，她已经会笑，会主动开口跟家里的人说话，会表达自己想要什么，这已经是好的开端。
    霍昀山难以置信地看着慕星野，“这就是你费劲千辛万苦从昏迷中苏醒，从D国回来想要的结果？”
    “霍先生，我想要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看见一个支离破碎的阿薇。你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还能承受什么风浪？”慕星野的目光变得冰冷戒备，“如果你来看阿薇，我欢迎。如果你想干涉她的生活，抱歉，麻烦你从这里出去，立刻。”
    从他在医院见到沈薇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干涉沈薇的生活。
    他要她做自己，只要她做自己。
    霍昀山被他果决甚至可以说狠厉的表情刺得心头一跳，忽然就释怀地微勾起唇角，“好，我不干涉。她是你的妻子，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你当终其一生，视她如宝。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会再回来的。”
    言落，他拄着拐杖，转身就走。
    此刻的慕星野和沈薇，像极了当年的他和于问珠。
    他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于问珠，唯恐于问珠想起过气，想去找她的女儿；又唯恐于问珠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想不起他。
    这样的痛苦，他经历过，慕星野也正在经历。
    两个没有被命运垂怜过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风拂过，周遭的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争执，不曾出现过。
    幺幺背着小书包从门后走出来，仰头看着慕星野，“大爸爸，你该送我幼儿园了。”
    这是幺幺第一次，主动跟慕星野说话。
    慕星野垂眸看向她的瞬间，森冷的目光融化，语气里透着欣喜和宠溺，“好。幺幺乖，先去跟妈妈说再见。”
    幺幺冲着他点点头，迎着晨曦朝沈薇跑过去。
    慕星野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幺幺，她穿着黄白相间的幼儿园校服，又黑又长的头发扎着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金色的阳光下，泛起健康的光泽。
    微风，暖阳，绿草如茵，爱和被爱的人都在身边，这就是他终其一生，最想要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