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慕海妖国传 作者:史馆小吏 章节:共 186 章,最新章节:小吏带你看上帝视角3 备注: 做了几百年瘦马的我居然真被嫁出去了。可为啥我俩月就得守寡?为啥我到敌国会被当成国宝?为啥我头上还开了朵能跟我打架的花? 了儿:天下之大,我就不能安静地写个话本子吗? 白大夫:先回家好吗,那俩小祖宗又拆房呢。 史馆小吏剧透: 一、 这里没有BE,如果是,肯定还没到结局。【F4团长最后的倔强,?(ˉ﹃ˉ?)】 二、 这里所有愿望都会实现,只是愿望实现了以后……【莫要贪心哦,╮(╯▽╰)╭】 书已写完,绝对不坑,每天捉虫,随缘日传,卡了稿你来咬我啊! ================== ☆、忘忧阁捡了个小姑娘 【娇儿梦回生死关,及笄难度风尘劫】 夜深了,梧桐镇唯一的二等青楼忘忧阁依旧灯火通明,车马不息,生意好得不得了。后院则是唯一灯火暗淡的地方,毕竟那里住的是天葵未至的娃娃。按奉圣律娃娃不得接客,这里也就没必要点灯。 很意外,哭喊声居然就从后院的一间房传来。正对井口的一间小屋里,一个被唤作腊儿的丫头睡得极不安稳。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我不要……” 一样的噩梦,一样的生死大劫,一样的惊悚逃亡,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闯入她的梦境…… “瓷大人,你倒是说话啊!这都三天了,是他奉圣国发的国书请咱们慕海国的稚童乐团入京祝寿的,这无缘无故被螭王扣在边境王府算什么事?!”琴将军披挂都上了身,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引得厢房的娃娃纷纷挤到窗口围观。 “你坐一下,我心都乱了。”台阶上坐的瓷使官也要崩溃了,手里的念珠都快捏成了粉。 “你心乱,我这里都快烧起来了”琴将军指着自己的心口,跳着脚得高喊,“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娃娃对咱慕海意味着什么?” “我怎会不知道!”瓷使官也跳了起来,“咱慕海最繁华的都城一年也养不下这么多娃娃。更何况这里三成还是稀有的妖族,全国几十年出不了一个,我能不比你急?” “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啊!我看今天咱们这院子外守着的都换了武行。就咱两个人,那螭王一但动手抢人,咱俩怎么可能护得住这些娃娃?” “当真换了?!!”瓷使官大吃一惊,卡一声捏碎了念珠。 “那还有假,今天凌晨我看他们偷偷换的。” “那完了,”瓷使官痛苦地捏着眉心,“前两天我去找那螭王的时候,瞄见他那里屋已经起了丹炉,只怕……”瓷使官扫过住满孩子的院子,眼中竟露出了些许绝望。 “不会吧,他不会想用……” 琴将军的嘴被一把捂住,瓷使官谨慎地往门缝丢了个眼神,压低了声音说道:“应该就是想用咱们这些孩子的性命施展上古禁术:千童引灵,返老还童之法。” 琴将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压低了声音:“那咱们明天就走?” “今天入夜就走,今天晚上必须让娃娃们回国。”瓷使官仰头看看蔚蓝的天空,长出一口气,有些不甘地闭上了眼。 “娃娃是慕海最重要的宝贝,少一个你我都是千古罪人。今晚你带他们坐施无尽咒的小车前门回国,我赶着大车从后门往奉圣国都跑。”瓷使官紧紧捏住了琴将军的手,“记住,哪怕咱俩都死了,也绝不能让任何一个娃娃落在这奉圣王爷的手里。” 久经沙场的将军,一把抱住多年的老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哭了,”瓷使官拍拍琴将军的背,“我入礼部主客司的第一天,便做好了今日的准备。再说,我说不定也能全身而退呢,到时候请我喝酒啊。哈哈哈,我非把你喝趴下不可。” 然而,瓷大人肩上又多了两片湿。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恐怕只是未到伤心处。 …… 火光冲天,风啸马鸣。十几匹马的嘶鸣声搅乱了梧桐村夜晚的宁静,王府数十私兵气势汹汹地缩短着与马车的距离。 “姓琴的,别做梦了。老实告诉你,那瓷器精已经碎成了粉末,你趁早把孩子给我们王爷,哥儿几个还能饶你一条命!”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琴将军忍住泪水果断地跳上了车顶。一面任由识图的老马向慕海狂奔,一面强行催动灵力幻化出本体的七根琴弦。一曲终了,总算以琴声幻力将王府的追兵震落马下,自己也一口血喷在了车顶上。 老马疾驰,追兵渐远,琴将军累得跪倒在了车顶。看着越来越远的追兵,将军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大意了流弹难防。不知哪里飞出了一个带锁链的铁爪,硬生生将车里的一个小姑娘抓了出来。 小姑娘太瘦弱了,五个寒光凛凛的铁爪直接刺透了孩子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那娃娃的衣服。可怜的小丫头连哭都没哭一声就闭上了眼,车内也立时响起其他几百个孩子的呼叫和哭声。 琴将军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机立断施法斩断了铁索。刚要下车寻回孩子的尸身,却见之前落马的追兵又赶了过来。看看脚下装满孩子的马车,再看看百米外摔在槐树洞里已然不可能有生机的小娃娃,琴将军咬着牙挥起佩刀自断一臂。用鲜血炼成咒符将孩子彻底封在了树洞中,转身策马带着一车哭泣的娃娃向边境的方向狂奔。 …… 琴将军带着一车的孩子和饿狼般呼号的追兵走了,陛下的使者押着已被贬为庶人的螭王来祭奠完也走了,不少异国人来树下徘徊了无数次最终也摇着头走了。 只剩下那棵老槐树立在这里,槐花开了百次,叶黄了百次,见证着原先荒凉的梧桐村,逐渐变成了人声鼎沸的梧桐镇。 不知过了多少年,树突然裂了个洞。一名少女甩甩脑袋,懵懵懂懂地带着满身血污从树洞爬了出来。呆呆地看着四周:“我这是……在哪里啊?” 沾血的衣服已然变干粘在了她的身上,滚了百年的泥土让她看起来倒更像乞丐。正好是开市的时辰,少女随着人流进了城门。默默晃到了城中心最繁华、漂亮的房子门口。 “哎呦欸,这是谁家的娃娃啊,多大了。”忘忧阁的老鸨子扭着水桶腰迎了过来,眼睛直直地往女孩儿身上瞟。 少女摇摇头。 “家哪里的啊?” 又是呆呆地摇头。 “想天天吃饱饭,穿好衣服吗?” 女孩痴痴地点点头。 老鸨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手幻化出一张粉色的契约:“娃娃,只要按了这契约,你就能住进这漂亮的房子了,按吧。”还随手殷勤地送上了印泥。 少女迟疑地抬起手,刚要开口,就被老鸨子一把抓过她的指头按了上去。 “啊,好凉”彻骨的寒意随着指印按下流遍了少女的全身,惊得她忍不住挣脱了老鸨子的手。 “凉就对了”老鸨子收了和善的笑意,“以后你就叫腊儿,是我忘忧阁的瘦马了。快去洗洗,齁脏的影响我们生意,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早让人打死你了。” “可我叫了儿,我不叫腊儿,我……” 啪,一个耳光,瘦弱的小姑娘被拍出老远,一头飞进一个装满血的大缸里。 “啊!”腊儿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脸白得像纸一样。 小姑娘刚松一口气,忽然感觉到手底凉凉的,房间里竟然真的隐约有血的味道。抬起手借着月光一看,竟然真的是血,顿时一股恐惧袭上了腊儿的心头。 “啊,唔唔唔……”刚要喊出声,腊儿的嘴便被一只纤细的手捂住了,原来的恐惧更如潮水一般,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砰得抗议,求生的本能瞬间占领了脑海,腊儿开始本能地运起灵力。 “嘘,别叫、别闹,是我,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撞进了她的脑海,让她瞬间平静了下来。腊儿停止了挣扎,纤细的手也松开了她。 “冬儿,你干嘛?”腊儿揉着被勒得有些疼的脖子跟同寝的冬儿抱怨。可抬起头看着冬儿红彤彤的眼睛和手足无措的样子,腊儿瞬间心中一空,仿佛知道了答案:“你不会是……” “我,我好像是来月事了。”豆大的泪珠划过冬儿的脸颊,“现在我应该是成年了。”雨滴般的泪水砸落在床单上。冬儿紧紧地抓住腊儿的手,完全顾不得把脸上的泪水抹去。 “腊儿,我求求你了,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不然我真的就只有跳井了。” “你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冬儿本就生得极为艳丽,这梨花带雨的哭法,让人外人都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更何况是亲如姐妹的同寝。而且这次的事,谁都知道是关系着冬儿后半生的大事情。 冬儿跳下床,挥手施法清理了床单和衣服上的血迹,又悄悄拿出了之前偷偷预备好的棉纱。不消半刻,一切仿佛从未发生一样。做完这一切,冬儿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尽是绝望和无可奈何。 “灵界妖族天葵至为成年,奉圣律例娼籍成年便可……”哽咽了一下,冬儿还是说出了那个词,“便可接客。” 原来心里最坏的预期瞬间被证实了,但腊儿能做的只是将还呆愣愣赤脚站在地上的冬儿扶回炕上。 冬儿把头埋进怀里,泪水打在自己的腿上。“我打明白什么叫娼籍起就开始努力攒钱赎身。你是知道的,献艺、做活计、造幻境……我除去睡觉何时闲过。可老鸨子那边赎身的价码年年涨,每次要凑够的时候就又会有新的理由涨价。这次好不容易要凑满8成了,我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年了。” 腊儿也很是无奈,只能轻轻拍着冬儿的背安慰着。 “现在要是让那老鸨子知道,我真的就完了。她铁定过两天就拉我去前院儿。所以腊儿,你得帮我,我求你千万别告诉老鸨子。” “我是肯定不会说出去,可是你万一……”一抹忧虑在腊儿眼中闪过。 “没关系的,我死也要赌这一把。”冬儿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我估计再有一个月赎身的银子我就能攒齐了。我给自己留的什么嫁衣、彩服找一天你都帮我当了吧。只要能离开,我哪怕光着身子当一辈子野狐狸也心甘情愿。” 本还想去安慰两句,听了这话,腊儿也只得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你这两天看看都有什么可以卖的,我的私房也全给你,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冬儿一下扑进腊儿怀里,却看不到腊儿脸上的忧虑更重了。 “唉,无论如何,冬儿,我都会陪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大大,这是史馆小吏梦中最美好的一段故事。这里没有BE,请放心服用。除夕至初三每日三更,欢迎收藏哦。 ☆、想什么呢白大夫 【信为缘姻缘初定,事难隐终陷风尘】 “此回书便是:慕海国无理索稚子,焦公子守诺捐此生。真蛟乐童黄泉伴,世间唯留彼岸篇。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下午继续慕海妖国传!” 啪一声惊堂木,一身男装大褂的腊儿哑着嗓子下了台,捡起地上的打赏,转身去客人刚走的房间帮忙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 镇上被小厮拉来给姑娘看病的白大夫职业病犯了,一下子注意到这个嗓子有问题的“男孩子”:“请问,那个说书的小伙子怎么回事儿?嗓子怎么都那样了。” 小厮顾不上面子,直接笑出了声:“白大夫,这可是您走眼了。那说书的可是我们这儿的一个瘦马,叫腊儿。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黄花大闺女,今年大概二百五六十吧。估计过两年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白大夫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指着腊儿:“这能是二百多的女子?” “可说是呢,”小厮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腊儿是捡来的,连我们忘忧阁的妈妈都看不出她是什么妖族,就是隐约觉得可能是大混血的人参精。 我来的这些年她没再长大不说,还怎么长都带着男子的英气,也怨不得您看不出她是女子。估计是不入流的混血吧,反正修为、灵力都差得和小娃娃似的。 不过这腊儿说书、写话本子一绝,还特别喜欢那些重诺、守信、笃情的故事,整天嚷嚷着将来要去天南海北地收故事。有她说书,我们改茶馆子都能活。这两天也不知怎的,像欠了高利贷似的给自己加了不少活……” 小厮还在涛涛不绝地扯闲篇,白大夫却眼前一亮,默默捣鼓着小厮的话:“重诺,守信……”,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腊儿,一直目送她进了楼上的一间屋子。 待腊儿闪进屋子后白大夫才收回目光,摇摇头,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被原有的那份忧虑冲淡,抬腿跟小厮上了楼,却吃惊地发现居然就是腊儿刚刚进的房间。 白大夫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刚要开口,却被腊儿抢了先:“大夫,您可来了,这两位姐姐一直病着下不了地,就等您妙手回春了。” 给姑娘问诊有腊儿守着,小厮乐得清闲直接带上了门下楼。白大夫却生平第一次在号脉的时候分了心,以至于腊儿都皱起了眉头,十分担忧地问道:“白大夫,她俩不会是特别重,特别难诊治吧。” 听这一声呼唤,白大夫回了神,自嘲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刚刚确实分心了。这病症……跟你这个姑娘家不好讲。”白大夫笑得有些尴尬,另两个女子却已经心下了然。 的确,这种地方最常见的怕就是肾气亏损的病症了吧。 白大夫见她们的表情便已明白不用再多说了,随手写了方子交给腊儿。可小姑娘刚出了门,那瘦高的身影便悄悄把她摄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下了结界。 “你,你干嘛?”腊儿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放心,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托你帮忙。”白大夫赶紧抬起了手,向腊儿解释道。 小姑娘挑起眉毛,还是带着满满的怀疑:“我一个门都极难得出去的人能帮你什么?” “救人,屋里的两位姑娘身子亏得太厉害了。吃药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至少这三天得让她们好好歇歇,否则就真落下病根了。听说你守信用,又聪明,这三天你可愿帮忙?成了,我便……”白大夫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小姑娘可能喜欢的东西。 “你便带我出去逛逛如何?” “姑娘当真很想出去?” 腊儿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若不是我长相一般,估计连出去都是不可能的。但我真的很想出去,也很需要出去一下。如果我做到了,你能不能……” “没问题。”白大夫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你若让能让她俩三日不接客,我便带你出去逛一整天可好?”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腊儿主动伸出手,要和白大夫击掌为誓。白大夫却被小姑娘的率性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抬了手击掌。 看着腊儿一溜烟儿地跑下了楼,白大夫不无失望地摇了摇头。回头看看两个生病姑娘的房间,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药箱背好走出了忘忧阁。 “以为走之前能遇到一个守诺的女子……看样子,唉。只可惜两个还未到中年的女儿家怕是难得全寿了。” 一面叹气,一面嘀咕,白大夫失望地离开了忘忧阁,却不知,这里因为他刚刚并不怎么走心的承诺闹起了鬼。 刚喝了药,两个生病的姑娘就被老鸨子拉去给客人挑拣。不知怎的,只要她俩被挑中,屋子里就会莫名出现怪事:乌鸦不知怎么飞了进来,还不偏不倚地在客人脸上标记了领地;野猫湿哒哒地进了门,在刚产生些暧昧的两人身上留了下自己的记号;好容易要进入主题,掀开被子,却是一窝□□正在酣睡…… 谁也查不出是怎么回事儿,整个前院却传出了是好几个版本的鬼故事。两个姑娘的容貌本身就一般,年纪也都不小了。迷信带来的恐惧顺利地战胜了老鸨子的贪心。这两个人直接被锁在屋里不许见人,第二天便被牙婆卖到城外的产楼做嬷嬷了。 腊儿自豪地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个姐姐感激涕零地拿了洁白的奴籍契,换了粗布衣裳跟着牙婆离开了。 “定的三天,我这可让她们不止三天,是一辈子不接客,算不算超额完成任务啊。”腊儿扒着忘忧阁的门框晃荡着,“白大夫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啊。冬儿就等这最后一笔钱呢……” “诶,来了!”腊儿兴奋地刚要冲出去,一道影子却先行笼罩在了她身上。原本晒得人暖洋洋的日光瞬间变成了沁入骨髓的寒意。 “我就说嘛,你俩睡一张床。你能不知道冬儿来月事了?”老鸨子冷笑着盯着腊儿,看得腊儿心里就剩三个字:“死定了!” …… 冬儿早就跪在了后院,一双杏眼里满是说不尽的苦涩,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盯着小厮身后的水井。 老鸨子亲自抓着鼻青脸肿的腊儿,一把将她摔在冬儿面前:“继续给我打!” “妈妈,”冬儿急忙跪着去抓老鸨子的衣襟,“是我骗了您,求求您打我别打她啊。” “哼,当妈妈我老糊涂了?知情不报,打得就是她。至于你……”老鸨子用手指托起冬儿的脸,眼里满是贪婪,“瞧这小脸儿俊俏的,你这身子可是妈妈的宝贝,碰了一丁丁点儿那可都是银子。” 冬儿呆呆地望着老鸨子,心里了然事情只可能是最坏的结局了。 “官乐署的小花魁刚入行时都没你这般可人儿,”老鸨子的手继续摸着冬儿的脸,“等你月事干净了,怕是整个梧桐镇的男子都愿意来竞拍。一定会是个好价钱。” “妈妈,求求您了,女儿不要……”冬儿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无力地晃着老鸨子的衣服。 一丝不屑划过老鸨子的脸,手中凝起了灵气:“哼,都由着还不反了天了,妈妈我今天……” “咳咳,不好意思先打扰一下,” 白大夫尴尬地站在院门口,看着这院子里的戏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让我来后堂验个新入行姑娘的康健,额……”。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小厮也觉得尴尬,停了打腊儿的手。 哪知冬儿趁这个机会一下站到了墙边,拔下头上的簪子竟指向了自己的眼睛:“妈妈,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愿意接客,您就容女儿一个月,我保证,我保证凑齐您想要的银子。” “我的傻冬儿啊,”老鸨子冷笑道,“你见过谁家院子里入了娼籍的丫头是靠自残就不接客的?你就是真瞎了眼睛,妈妈无非就是少赚点钱,直接把你送去三等野馆子。那帮贩夫走卒可不在意这些,怕是也争着来见你的。” 冬儿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马上要垮了。 “你这小模样在梧桐镇当瘦马卖,妈妈我绝对是折本,接客是肯定的。其实你也可以往好处想,你们狐族想快进品最宜双修,你若能化对方的精元为己所用,不用800年的苦修就能进品得双尾了,这辈子升个四尾的狐仙绝对没问题。 你若不愿如此修炼,妈妈也实话告诉你:以你的姿色去官乐署都不会被比下去。青丝堆云,面如玉,鼻子眼睛和这小嘴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材也是该有的都有,该细的都细。等你更会伺候客人,在一等院子当个几百年花魁绝对没问题。 那时候,金银珠玉你绝对是享用不尽,贵家老爷也绝对乐意赎你为妾。你若调养好了身子,给府里生个争气的儿子,肯定比寻常家妇人风光得多。” “妈妈,您不用多讲,道理我明白。只是女儿此生只求一个身份,只要有人不把我当物件儿,当我是和别家一样的人,哪怕他是个农奴女儿也甘愿嫁他给为妾。您是知道的,冬儿生在产楼,三十来岁不知事儿便来了忘忧阁,我就想有个家……” “哼,你这样幼稚的妈妈见多了,这两句话就想出门?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老鸨子丝毫没理会,转身要走。 “妈妈,”冬儿再次抱住老鸨子的腿,“冬儿不敢如此妄想,只求妈妈宽限几日,冬儿定然给您一个交代。” “嗯,”站在一旁给腊儿看伤的白大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位冬儿姑娘就是让我来验康健的吧。这姑娘明显血虚,先天似是有一处疾患造成气脉、血流不顺。凡事都得徐缓图之,若是让她这样的直接于花楼献艺竞拍,怕是血气攻心下不了高台……这位妈妈三思啊。” “这……罢了,”老鸨并没有转身,口气却明显软了不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不想逼死你。但规矩就是规矩,今日你便搬去前院二楼,十日后我为你‘择婿’。定找个年轻公子与你‘拜堂成亲’,同入洞房帮你知人事。你不想要名分吗?这场戏也算了你此生一个心愿了。” 说完,随手甩开冬儿,大步离开了。 小厮得令,开始搬冬儿的东西。冬儿却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口里喃喃道:“妈妈,求你了,妈妈,求你了……”直到被架走也一点反应没有。 若是无力回天,清醒只能是折磨。 ☆、我真没想坑骗无知少女 【街市药香定良缘,花阁待嫁遇胞兄】 “你就别想那个叫什么冬儿的了,人各有命。我见多了,她那种样貌身形你们妈妈怎么可能放过这棵摇钱树?”白大夫一边给腊儿包扎伤口,一边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在这里这么久能看不透?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既然什么也改变不了,你还不如多陪陪她,让她好过些,可别寻了短见。” 腊儿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本来还以为帮两个姐姐不接客、除了娼籍就能和你出去一天帮冬儿换银子赎身呢,没想到……”委屈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你真做到了让那两个女子不接客?”白大夫看似波澜不惊的声音此时可掩藏不了他内心的激动。好在腊儿正在凝神疗伤,完全没有关注到白大夫的异常。。 “答应人的话,我从来没失约过。这次运气好些,她俩直接被卖成奴籍了。”腊儿睁开眼,不无骄傲地炫耀道 “你确实是有本事,”在白大夫衷心地夸奖中,腊儿依旧没有察觉到他眼底努力掩饰着的狂喜。“好,既然你这个小娃娃已经兑现了诺言,大丈夫更不能失约,过两天你伤好了我便来接你出门玩一天,可好?” …… 如果世间真的有地狱,冬儿此刻觉得自己定然是身在其中。小厮、傀儡收拾好楼上布置得如新房般的夜新居,便封了门。 满屋装饰得极为精致,大红大绿的锦被、花团锦簇的绣床、奢华富贵的家具。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屋子,却映不出毫无半分喜气,正如那痛不欲生的待嫁新娘。 冬儿被结界封在大绣床里“待嫁”,撞了几次墙都被软绵绵地弹了回来。入夜,隔壁房间便传来姑娘与客人毫无禁忌地调笑,卖力地迎合、放纵着欲望……种种声音非但没有被墙壁挡住,反而经由结界放大,让冬儿感觉自己就站在人家床前。 恐惧、羞耻、绝望,却又无路可逃,冬儿觉得自己正在像老鸨子期望的那样一点点崩溃…… “冬儿,冬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冬儿拉回了人间,“你怎么样?他们没怎么着你吧。”腊儿警惕地扒在夜新居的窗边,焦急地唤着冬儿。 “我……我能怎么样,以前不知道莹儿姐那样的人为何都能认了命。”冬儿叹着气,“整日呆在邪淫之声里,我……”冬儿说不下去了,只觉得眼泪又要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冬儿……”腊儿喃喃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里也是进了沙子的感觉。 “你赶紧走,”冬儿突然厉声道,“你以为你护着那两个姐姐的事情能瞒多久?老鸨子一时昏头卖了她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明白了。你还有机会出火坑,你再来找我触老鸨子的霉头就真的完了。” “可是……”腊儿扒着窗框犹豫着,脚底下似乎生了根。 “没什么可是,”冬儿的怒吼一下子斩断了腊儿脚下的根,“你若不走,过两天撤了结界我就先了断了。” “别别别,那白大夫还让我劝你一定好好活着呢。你……”腊儿长出一口气,“你放心,这么多年的姐妹,我一定陪你到最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罢,腊儿一闭眼,转身逃离了二楼。 倒不是怕被人发现,只是她实在是无法再面对了。 …… 七天后,白大夫背着手在忘忧阁门口捡到了缩成一团看蚂蚁打架的腊儿。 “走吧,腊儿姑娘重诺,我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跟我出去玩玩吧。”白大夫不无调侃地开着玩笑。 腊儿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抱怨:“当天就好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却也拍拍屁股跳了起来。 白大夫轻轻抿了下嘴,对腊儿的话不置可否。毕竟,那样的伤就算是修行不错的水妖都得三五天才能好。这小娃娃大概是吹嘴吧,白大夫心下盘算着却也笑了出来。 “不说这些,我带你去集市。”白大夫不走心地给忘忧阁的小厮扔了一吊钱,拉了腊儿的胳膊去了市集。而腊儿的表现也完美地符合了他的预期。 “哇!”第一次正大光明逛集市的腊儿,两只眼睛都快不够使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一会儿挤去看沙妖的沙画表演,一会儿盯着西瓜大的仙桃流出了口水,还津津有味地在茶楼外蹭了两回书。 白大夫背着手任由她东游西逛,也并没有不耐烦。只是一双眼没有一刻离开腊儿的,目光里似乎也渐渐多出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日头偏西了,两人走到一个卖药香的摊子。腊儿站住了脚,偷偷扯了扯白大夫的袖子,仰头问道:“白大夫,这种安神香管用吗?” 白大夫挑起了眉毛:“你这年纪就开始睡不着了?”倒也蹲了下来,拿了根香闻了闻,又尝了尝。“确实是药香,也都是些平和的药。你屋里若是整日点着的话,应该能比正常早睡半个时辰,而且一觉到天亮。” “那我是不是到晚上就只想睡觉不想干别的了?”腊儿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白大夫。 “差不对就这意思吧,但也不影响你白天回房做活计。” 腊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立马蹲下来和老板讨价还价。白大夫在一旁负手站着,眼睁睁看着面前小姑娘听到价钱时的眼神由惊喜变成了震惊,又由震惊化为了纠结。 “我给你买吧。”白大夫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用,你能带我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我有首饰。”小姑娘顺手摸下了头上唯一的簪子,在手里摸搓了半天,终于闭着眼递给了摊主。摊主也端详了簪子半天,一脸的不情愿。 “你要是不收,我就不换了。”腊儿要去抢簪子,却被摊主躲了开来。随手递给腊儿几盘香凶道:“蚌壳簪子不值钱,顶天算这么多。” 腊儿拿了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簪子。看得摊主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扁扁嘴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前走了。 白大夫却没有马上跟过去,盯着小姑娘的背影,偷偷扔了一块银子给摊主。摊主立马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后半条街腊儿逛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停地抚摸手里的香。刚走到三分之二,便拉着白大夫要回忘忧阁。 白大夫轻笑一声,便照旧跟在她身后,颇有一种带女儿上街的感受。走到忘忧阁附近的小巷,他竟然从背后一把抓住了腊儿的胳膊。 “你干嘛?”腊儿的怒吼中分明有几分恐惧。 白大夫慌忙放开腊儿,尴尬地举起了双手:“不好意思,急了些。我有一笔交易,不知道姑娘你愿不愿意听?” “交易?”腊儿往后退了一步,怀疑地扬起了眉毛。 “对,是交易,”白大夫诚恳地点点头,“我想跟你立个心咒言灵契。若双方诚心立成言灵,除非同时认可修改、废弃,否则违约者会承噬心之痛,严重的有可能丢了性命。”腊儿惊得瞪大了眼睛。 白大夫笑了笑:“当然,我能承诺的好处绝对抵得上这风险:一、我会帮你赎身,待事成之后给你自由;二、我有吐存储、查看妖精记忆泡子的天赋,我走以前可以给你吐一箱子。你不是好收集故事吗?走南闯北有了这泡子绝对是事半功倍。怎么样?” 出乎白大夫的意料,腊儿并没有很激动反而戒备地眯起了眼:“这确实是我最想要的,交易的代价也不低吧。我要钱没钱,灵力、修为也都差得很,门都不大能出,你到底要什么?” “你这丫头果然通透、痛快!明说吧,我需要你花几年光阴帮我完成两件难事。第一,我家是兵户,三月后我就要上战场了,估计有去无回,无奈家中有卧病的老母需要侍奉。赡养母亲的钱我已经攒够了,我需要你费心代我床前尽孝,照料老母到最后。” 腊儿点点头,眼神中升起一份同情与赞叹。 “另一件事……我需要你花两年时间完成,期间你会尝到世间最大的痛苦,但我家是医人绝对能保住你的性命。两年后你完全不用理会剩下的事儿,彻底自由……” “我答应!” 还准备了一车话用来说服腊儿的白大夫被小姑娘的痛快搞得不好继续:“娃娃,你可想清楚我可还没说第二件是什么呢,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 “不用了,赎身、自由本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又能收集故事,还有言灵作保,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你再考虑一下?第二件事是想要……” “不必了,活在这世上总要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是吗?” “你这样容易后悔的。” “那是我的事,心咒言灵也不容我后悔。” 看着腊儿倔强的样子,白大夫有种哄骗无知少女的愧疚,却也大方地忽视了心中的窃喜。郑重地伸出手与腊儿击掌为誓。 作者有话要说:史馆小吏给你拜个早年 ☆、都是爹爹惹的祸 【父不慈有之寻欢,命难却冬儿接客】 十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冬儿终于被从结界里放了出来。只可惜一双杏眼早已失去了神采,谁说话都不理,仅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任由小厮为她梳洗打扮。 福嬷嬷惦着一本画册进了屋,刚要回身关门,便感到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回头一看,原来是腊儿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福嬷嬷便也没多说,直接把腊儿也关进了屋里。 “我是来给咱们冬儿姑娘交待房帷之中该如何侍奉客人的。反正你也快了,早几日一起听听,妈妈真问起来你也说得清。”福嬷嬷说得极为正经,其中的提点腊儿自然也是明白的。 落了座,福嬷嬷展开册子,连指带比划仔仔细细地给两个姑娘讲着。腊儿红着脸缩着脖子听完了全过程,冬儿却面色如常只是呆呆地看着书上的画。 见这她这个样儿,福嬷嬷叹了口气,把书递给了冬儿:“留着教教腊儿吧。福嬷嬷知道你心里苦,大家都是一样的。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当时我不乐意,不吃不喝了好几天,最后也只是同样的结果,无非是平白多受些苦罢了。咱们娼籍的,打签了身契谁会把咱们当人?花魁、瘦马都一样。 多少姑娘被赎出去,可只要进过这门,哪怕是童身的丫头在外人眼里也都不干净了。早认了这命,心里就能早踏实。嬷嬷真不骗你,冬儿,以你的容貌、天赋多挣钱、进品成双尾才是最踏实的。可且莫因为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的念头误了自己。”说完,福嬷嬷便静静地出了门,临走还一脸同情地给腊儿使了个眼色。 听着福嬷嬷的脚步声远了,腊儿一下子跳起来,从怀里掏出了药香,几盘连好放在床底,施法点了起来。 “这是安神香,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腊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虽然免不了你……但至少这几十日内那些客人都会早早入梦,免你些许辛苦。我……我……” 正在木然地盯着画册的冬儿蓦地转过来,刚要开口,楼下忽然响起了老鸨子招牌式的揽客腔: “哎呀,这不是咱们郭家的大公子吗?好久没见了,近来可怎么把咱家的姑娘给忘了。今天我们这里有新入行的,模样、才艺都是一等一的,您看要不要……” 冬儿抱着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颤抖得像只受了伤的巨兽。 腊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了,只能从窗缝望下去转移着她的注意力:“喂,冬儿你快看啊。还别说,这郭公子面白如玉、文质彬彬,还和你有几分夫妻相。说不定还就是未来才子佳人的佳话呢。” “呵”冬儿在绣墩上发出一声嗤笑。 “哎呀,别这么……”腊儿刚要再说些什么,老鸨子竟话锋一转把人送去了小花魁芬儿的房间。 听到这里,冬儿如蒙大赦,一下子摊在了桌子上,泪水把大红的桌布染出了一块块“血迹”。不一会儿,空中飞来老鸨子的傀儡,冷冷地说道:“真没想到,郭公子就是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孪生哥哥。罢了,也是你命薄,等下一个吧。”说完便化成了灰。 “怎么回事?什么孪生哥哥?”腊儿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冬儿苦笑一声坐直了身子:“老鸨子是大鸨妖可以看出血脉关系,她想必是看出来了我和那郭公子是血亲。引亲兄妹□□院子也要遭天谴的,所以老鸨子也不敢让他进我这夜新居。” “可你哪来的哥哥啊,你一直说自己是产楼的。但产楼生的孩子怎么还会一个在这里,一个在外面当公子哥?”腊儿好奇地趴到了桌子上。 “是啊,本都该是一样的啊……”冬儿用指甲划着桌子,盯着窗子将心底的秘密娓娓道来,“外面夫妻俩要不上孩子,男的便去产楼聘孩妈妈生一个。我就是产搂生的孪生子,孩妈妈本该只会生出和客人一样血统的纯血后代,毕竟客人的天命更强。这和一般夫妻孩子随天命更强的一方一样。 我和哥哥却一个类父为狼妖,一个类母为狐妖。听说那客人觉得这事情是奇耻大辱,而我这个混血狐妖更是败运的象征,便只带走了我哥哥,还说要产楼赔钱。 可叹我空有两成雪狼血统,却甚至不是和母亲一样的双尾狐。产楼认为我没什么用,便很小就把我卖到这里来了。我这千姓就是我母亲的编号,没想到这时候才知道爹爹是谁。”冬儿脸上升起几分嘲讽之意。 “喂!”一个洪亮的男声打破了冬儿的思绪,“你们这儿有刚入行的姑娘吗?” 腊儿也被吓了一机灵,拉着又要化为雕像的冬儿也围到了窗口。果不其然,周边已经瞬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老鸨子倒是偷偷翻了个白眼,默默观察着事态发展。 “老子想通了,反正三个月后我就按我爹的愿望去填战场了。今天能进这个门,我也就不在乎什么面子了。临了,临了该抖露的都抖露出来,我痛快痛快大家也听个乐。” “好!”“呦呵!”一阵起哄声响起,那人也更来精神了,咕嘟嘟地吐起了心里的苦水。 “乡里乡亲,老少爷们儿们许有认识的。我何有之是兵户,是咱城东匠人貉妖家的老三。我父母为求血脉纯正竟公然违背律例堂姐弟成婚。结果呢,头胎生的我大哥、二哥都有残疾。后来又有过几次,不是小产、就是残疾太严重根本活不到化形。我爹怕绝后,就去找产楼聘孩妈妈生了我。 谁知道,我百十岁的时候母亲竟生了我四弟。我弟各方面都挺不错的,母亲却难产死了。从那以后,我便不招待见了。 不到200岁啊,我那爹爹就把我赶到偏房独自开门、立灶。感谢老天爷赏饭,生生让我白手起家干药铺混到了今天的地步。 我每月可是按例甚至多几倍往家里交钱,没想到我爹爹还是不待见我。居然还给我下了给大姑娘保清白的童身咒,我若是不经他允许丢了童身便要折200的寿数。再加上良民无父母之命、不行六礼不得嫁娶。我这娶妻纳妾都无望,460多岁还是个童子身说出来都好笑。 傻子都明白,不就是巴望着我无子,将来接手我的生意嘛。 现在国舅兴兵攻打慕海国,每个兵户都要出一个人上战场。我爹高兴的啊,当场就给我报了名。大家都知道,按律例男子有室方能立户,他是户主只要不许婢女进门,我就肯定如他所愿死在战场上,也不可能有子孙继承财产。 算了吧,反正马上就要死了,200岁的光阴我也留着没用。今天我只求来这里演场戏给自己送行:走一次嫁娶之仪,尝一夜夫妻琴瑟相合之欢,此生便算是圆满了。诸君听个乐,愿意的评个理、当个笑话,也随大家。” 有之走近老鸨子,拱了拱手:“我是孩妈妈的孩子,我知道规矩……”说着十分自觉地递了手过去。 冬儿着急地将头探出了窗子:恍惚间只见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也刚好无意间抬起头看到了自己,一双乌黑的眼睛竟再也挪不开了。老鸨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眉目传情”,满意地回头和小厮交代了几句,便开始极力向有之介绍“一个叫冬儿的姑娘”。 看老鸨子如此,冬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转回身无声地顺着墙跌坐在地上。只听得楼下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刚才那个丫头就是冬儿,不知何公子意下如何啊?” “能得佳人如此,有之平生便无憾了。” 外边的喧嚣仿佛与冬儿无关:老鸨子大喜冬儿的这场“婚礼”真卖出了拍卖的价钱,于是慌忙请这位贵客到后院付钱;卖力地张罗,将忘忧阁的大堂布置成最华美的喜堂。 冬儿这次反而一滴泪水也没有流,眼底平淡地露出一份坚毅,静静地听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腊儿,你不是说要收世间故事写本朝最好的话本吗?有件事儿冬儿这里拜托了。” “你,你,你别吓我,你要干什么,你先说清楚我再答应你。”腊儿警惕地看着冬儿,感觉都炸毛了,屁股底下的凳子仿佛长了牙在咬人一样。 “小二百年的姐妹了,我求过你几次?”冬儿平静地看着那娃娃脸在楼下兴高采烈地挑选喜服,泪水却滴答滴答地打在衣襟上,“过了今晚依那老鸨子的性子,呵,我怕再不得闲,你我也难有如此相伴的机会了。”冬儿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扭过头直直地盯着腊儿:“我又还算是我吗?” 腊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想不开啊,你说要干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帮忙。” “你发誓?” 腊儿伸过手,“好好好只要你好好的,我跟你立言灵都行。” “好!”击掌誓立,冬儿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只是眼神中夹杂的坚决让腊儿越看越怕……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啊,春节三更,包你满意。 ☆、她就是我认定的娘子 【托遗志冬儿自尽,救娇娘有之如愿】 瞧着腊儿的样子,一缕笑容终于爬上了冬儿的脸。冬儿将画册往腊儿怀里一塞,耐心地劝道:“其实也没别的,我就是想请咱们话本子大师把她眼中我这一辈子写成书,编成评书流传世间。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冬儿的心思,知道我为了给自己争个命都做过些什么。” “嗨,你吓死我了,这个我一定办到。” 冬儿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回身从衣箱里翻出崭新的里衣,还把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喜鞋也抱了出来。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腊儿解释: “贱籍就个物件儿该着被人玩弄?我这辈子就求个自己的份儿,求个世俗的位置让自己能有个踏实的感觉。”冬儿细细抚摸着亲手绣的嫁衣,眼睛里分明闪现出几分怨恨。 “罢了,就当演场戏骗骗自己我今天真的出嫁了吧。福嬷嬷到比那老鸨子实在,做什么‘风光’的花魁?进品?赎身?我就算进了官乐署,升到四尾狐仙,成了高门侍妾……在旁人眼中我始终是个暗门子出来的玩物,谁可能真正看得起我?之后那千百年不过是折磨罢了。我还不如……” “冬儿姑娘,咱们来送香汤,服侍你沐浴更衣上妆出门子啦!”冬儿的话就这样被福嬷嬷和几个小厮打断了。 她怔了一下,立马恢复成了最初的呆愣、顺从的样子。顺从地洗了澡,换了里外三新的衣裳,亲手做的嫁衣引得一众人的赞叹。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福嬷嬷开脸、上妆,俨然是画卷里走出来的冷艳美人。 福嬷嬷搀着冬儿下楼,眼神示意着腊儿赶紧离开。腊儿刚要点头,却望见冬儿悄悄掀了盖头,满眼都是的恳求。于是腊儿只得转一个圈,又回了屋子躲到床对面的琉璃柜子里。 腊儿在柜子里听得清楚也看得明白,楼下就像话本子里的婚礼那样:吹吹打打中新娘子被迎了进来,拜了天地、父母便是夫妻交拜,甚至还真的弄了个婚书让两人象征性地按了手印。冬儿“演得”极为投入,在与有之喝交杯酒时还抢着一饮而尽,引来一片起哄的声音。 天将黄昏,有之要求的繁复仪式才走到送入洞房。可把冬儿送到门口,有之只是偷偷亲了一下冬儿的脸,便火急火燎地冲下楼,请教“规矩”去了。 出乎意料,冬儿并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进了门。腊儿刚要开门出来,便一个没防备被冬儿封死在柜子里。 “你不必敲门,我不会害你,马上你就能出来了。这是我狐族的迷惑之术,贵族都拿它没辙。任你怎么折腾别人也看不穿,除非有人开门,我死之前你绝对出不来。”冬儿冷冷地说道。 腊儿瞪大了眼睛,似乎猜到了冬儿要干什么。 冬儿一把掀了盖头丢在身后,施法让腊儿可以隔着柜门清楚地看到一切,决绝地说道:“记住,你发过誓的,要记下我的故事,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因何而死。” 话毕,焦急的脚步声已到了二层楼梯口。冬儿仰天叹了口气,眼一闭,冲着琉璃柜惨然一笑,直直地朝着床头柜的角撞了过去。 …… 一股灵力从门口冲进了屋子,将将扯到了冬儿的身子,减缓了她撞向柜子的力道。可冬儿还是撞在了柜角,血一下子就下来了,人也昏迷倒地。 门口的“救命恩人”也是一样的大红喜服,此时却是一脸无奈,随手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帽架上,又把手里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紧接着按部就班,用法术将床榻上的“早生贵子”分门别类放到了桌上。 收拾好了周边的一切,娃娃脸才小心翼翼地把冬儿抱到了绣床上。探了探脉搏,然后轻柔地帮她褪去鞋袜,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尾。孩子般水汪汪的黑眼睛傻傻地盯了冬儿一会儿,施法清理了冬儿头上的血迹。娃娃脸又幻化出一盒药膏,刚涂上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别站在门口了,有话快说!”有之的话音里显然有十分的不耐烦。 “何公子……哎呦,您看这事儿怎么闹的”老鸨子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窘迫,“要不,换我们这里的大花魁?” “哼,我今天是来成婚的,不是来逛窑子的!新娘子还有换的不成?”有之伸手抚摸着冬儿的脸颊,“你是和我拜过天地,签过婚书,饮过交杯酒的新娘。我今天只认你,你今天也必然要归我。” “可,可是……” “放心,她的伤并无大碍。无非是醒了之后之前一刻内的事情记不起罢了,过两个月就好。今天交钱时候说好的事情还是要继续的。”有之心不在焉地说着。 柜子里的腊儿可着实崩溃了一把,一两个月都记不得刚才的事?自己岂不是要困死在这柜子里。 可惜有之和老鸨子听不见她的心声,新郎官只是自顾自地抚摸着冬儿的脸,眼神越来越炙热;另一边,守着门口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还想说点什么。 突然有之回头看向老鸨子,只冒出一个字:“懂?”,浓浓地杀意,娃娃脸也掩饰不住。 老鸨子赶紧知趣地退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门。有之回身给房间下了结界,整个人顿时松弛了下来。看冬儿皱皱眉似乎很快要醒了,居然指尖一点昏睡咒让她睡得更实在了一些。 “娘子,官人这厢有礼了!”有之起身郑重地给冬儿施了一礼,“官人我是兵户匠人家何百嗣三子何有之,今日得与娘子结此露水姻缘也是三生有幸。” 有之尴尬地笑了笑,坐回床边继续抚摸着冬儿的脸。“娘子你真漂亮,身段儿也好。说实话,官人我还真要好好谢你。我本身……呵呵……不怕你笑话,真的没有过,也真的不大敢直接下手。本来还想趁你不注意给你下昏睡咒呢。没想到,娘子如此贴心。” 有之俯身探到冬儿耳边,一只手开始脱自己的鞋袜。“那我又怎能辜负娘子的一番美意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更何况,我这洞房花烛夜可是拿寿数换的。” 说罢有之将两人的鞋袜在床脚整齐摆好,回身轻轻吻了吻冬儿的额头,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干净利索地除去两人的喜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摆在床脚。 腊儿在柜子里翻了个白眼:这绝对算是个强迫症啊,紧张成这样也真是没谁了。 有之也听不见柜子里的吐槽,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解冬儿的里衣。可手确实是越急越抖,顺利地将好端端的衣带打成了死结,汗一下就下来了。左右扯不开,居然真的弯下腰拿牙去撕,也是半天没有动静,反而急湿了自己的衣裳。 腊儿这次更是放肆地笑出了声:“该,就该让你一宿都解不开才好。” 谁知,有之的手却伸向了端进来的托盘,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剪子。腊儿的嗓子顿时堵了块石头。她收拾过房间,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院子里的姑娘在客人眼里无非就是个彩衣包好的玩具,用剪子来除去包装也是不少人获得所谓优越感的方法。这娃娃脸口中称娘子,心中也只是来享用冬儿的青春的。 须臾间,剪子带着冬儿碎成一条条的贴身衣服知趣地躲到了床下,有之顺手拉过大锦被盖住了两人。终于按捺不住,直接施法将自己贴身的衣服叠好放在了床尾。却也还是起身将落得有一点儿歪的衣服摆正,引来了腊儿在柜子中的疯狂鄙视。 但腊儿吐槽一千句也改变不了绣床中发生的事。睡梦中的冬儿并不知道,自己被“新婚的夫君”像看珍馐美食一样盯了半晌;也不知道,有个娃娃脸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揽入怀中,仿佛要把“新媳妇”吃下去一样;更不知道一个吻如何蔓延开来,夫君又在何时退进了被子。 白露将至,冬儿因为血统原因不怕冷,忘忧阁为了省材料给冬儿的锦被故意填得很轻薄,薄到像旗子一样会被被子里“阵阵的烈风吹起”。 腊儿已然明白了柜外发生的一切。这感觉不仅仅是无能为力的愤恨,而是被命运压住的恐惧。冬儿一直在试图改变命运,却在最后关头被命运捉弄落回了原有的轨迹。自己?腊儿不知道相同的命运离自己有多远。她背过身抱着腿把自己团在柜子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为冬儿,也是为了自己。 绣床上的冬儿依然被昏睡咒被困在梦境中,她虽然不知道腊儿的痛苦,却因为现实中“丈夫”的不管不顾睡得极不安稳。 豆大的冷汗像雨点一样打湿了单子,冬儿痛苦的呢喃也满满转成了高声哭喊,渐渐化为了挣扎,一下下敲打着腊儿的心,更冲击着昏睡咒的极限。 “啊!!!”冬儿冲破了的昏睡咒,沉睡的美人儿一下子起了身子,和被子里满头大汗的有之纠结地四目相对。 ☆、救你,我真的后悔了 【戏中姻缘皆自欺,惧生畏死两相惜】 “你!”本就刚刚伤了脑袋,混合着害怕、震惊以及刚刚痛快的梦境,冬儿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懵”字。 “娘子啊,”有之笑眯眯地看着冬儿,“你醒啦!” “你管谁叫娘子呢!”冬儿吼了出来。 “怎么?难道娘子希望官人我按风月之地的规矩叫你‘冬儿姑娘’?”有人还没看清楚状况,以为冬儿在开玩笑,居然真的笑了出来。 “哪个跟你说笑呢!你……”冬儿这才注意到两人尴尬的亲密状态,脸刷一下憋得通红,但脑子还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或者说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你是谁?你,你……你干嘛呢?!!” 有之也如梦初醒,瞬间明白了状况。“差点忘了你伤了脑袋,什么也记不得了。娘子请看这囍字、红帐,咱俩之前可是拜过天地,签了婚书的。我叫何有之,你叫我官人、夫君什么的都行。” 说完竟俯下身子又亲了冬儿一口,“至于咱们在干什么……”娃娃脸羞得通红,“洞房花烛之夜当然是……是在行夫妻之礼了。” “夫妻之礼”四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一样,却还是重重地打在了冬儿心头。震得她一下子倒回床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夫君”。 有之却误会了冬儿的态度,喜滋滋地蹭了蹭冬儿的脸,随手从被子里扯出了一方一尺见方的丝帕叠好放在枕边。像熟人聊天一样笑嘻嘻地在冬儿耳边说道:“这验帕的边角太剌人了,反正用完了,先拿出来啊。你回头是不是还要做个纪念什么的。” 说罢,耳边呢喃变为了深吻,有之的贪恋像火焰一般蔓延。冬儿却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只是呆呆地盯着那带血的验帕。 突然,冬儿终于彻底搞清楚了状况,开始手脚并用使出最大的力气推搡、捶打着有之。满腔的愤怒、委屈化为哭喊震得腊儿都吓了一跳:“你个XXX,你毁了我,你滚!滚!……” 咚一声,冬儿被娃娃脸重重地按回了床上。有之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意,可这笑容中透着的怒气与威胁之意已经是腊儿都能感受得到的了。冬儿吓得住了口,直直地望着他,恐惧一点点在脸上蔓延开来。 “呵呵”有之瞥了一眼验帕冷笑道,“虽然是演戏做夫妻,高低也拜了堂、签了个婚书,新娘子与自家官人共度良宵,说道哪里去也不算是失贞。 但若我现在真如冬儿姑娘所愿离开了这间屋子,怕是……” 看着冬儿惊恐的脸,有之很满意却还是悠悠地继续说道:“大概娘子连骗骗自己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吧。天色尚早,以娘子的国色天香今夜,怕是不止一两个人愿意花重金挤进这间绣阁一睹芳容,啧啧啧。” 冬儿终于完全清醒了,也彻底冷静了下来。有之倒也放开了她,双手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冬儿。怒气冲冲的话语也软成了诱惑般的商量: “官人我只想死前体验一下有妻子的感觉,听说娘子也最想有个家。无非是演场戏嘛,对你我都是一样的。反正除了身在这忘忧阁,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跟普通人家新婚是没差别的。咱俩已经圆了房,不如继续演下去,你我今晚都算是如愿了。娘子意下如何?” 娃娃脸配上孩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确实很能骗人,更何况有之笑意里的威胁如此之浓,冬儿又怎会不明白?满眼的泪水终于还是憋了回去,冬儿将头偏向一侧再不看他,默许了有之继续演他的洞房花烛夜。 “娘子真好!”有之开心得像朵花,重重地亲了冬儿两口便渐渐退回了被子。 被子里又起了风,房间里却几乎不见一丝声音。 冬儿盯着验帕,咬着嘴唇不让一滴眼泪、一丝声音偷跑出来。锦被外的手青筋暴了起来,紧紧地拧着单子,默默忍受着这份身心的折磨。 被子里的风停过,又再继续。冬儿也渐渐合了眼,任由狂风暴雨对自己摧残。二更鼓响,红光满面的有之才气喘吁吁地从锦被里爬出来。 轻轻地蹭着冬儿的脸颊:“娘子你怎么这么好呢!”说罢,心满意足地转身睡去。只留冬儿空洞地看着床顶,没有一滴泪水,也没有一丝生气。 那晚,柜门内外两个女子都一夜未眠。 天色泛白,太阳还未升起。冬儿施法为自己套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裙,小心翼翼地挪下了床。可就在这时有之突然翻了个身,变成了正对着冬儿。 冬儿瞬间吓得动都不敢动了,抬手晃了晃,发觉有之好像没醒才放下心来,趴在床头喃喃地念叨着:“你我都是命不由己的人啊,凑在一块到真是缘分。只是官人啊有句话我真的要和你说说:什么名节、贞□□打100岁的时候就早看透了,无非是男子因为没本事而心虚,编来骗妇人任劳任怨地守着自己的罢了。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生在产楼,长在勾栏,我只想有个家、有个别人认可的身份,让他人别把我当玩物看待。一夜你都叫我娘子,这出戏演的虽然苦些,但也甚合我的心意。我就当自己昨天真的嫁了你,成为了何家人吧。 我知道自己身为娼籍这已经是我能有的最好的结局了,我谢谢你了了我的心愿。只是这戏马上要散场了。我清楚这是多一刻也强求不得的,但我也不想梦碎真的堕入这风尘之中。 我这次注定是要走了,放心,这忘忧阁几乎每个月都有姑娘自尽老鸨子不会难为你的。” 说罢,冬儿像早起的妻子一样为有之掩了掩被子,缓缓站起身,微笑着望着床上的人:“今生冬儿全当自己如愿了,全当官人真心当我是妻子。他日若三郎真能想起我,记得还有我这么个有一夕缘分的亡妻,冬儿定然含笑九泉。” 潇洒地冲着有之深施一礼,随手幻化出一朵白花戴在了自己头上。“若无人记得我,今日我便为自己送行吧!只可惜……唉,算了吧。” 画中人一样的女子抬手下了个小结界,从容地幻化出一条白绫搭在梁上。一跃跳上小凳,再冲有之施了一个礼,不无留恋地看看窗外初升的太阳,灿烂的笑容终于还是挡不住两行泪水。 凳子无声地倒下,梁上的女子像风雨中的牡丹一样无力地挣扎着,但在这世间连半分声音都留不下。 腊儿徒劳地呼喊、拍打着柜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冬儿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更绝望地感到柜子上的结界在一点点消失,腊儿的泪水也如潮水般涌出:“冬儿,不要,不要……” 忽然间,腊儿惊恐的止了泪。熟睡的有之不知何时起了身、穿好了衣服,正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冬儿。眼神幽深,有惊、有悟、有自嘲、有玩味还有绝望里的洒脱。 腊儿用力敲门,可有之只是往柜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就再没理会了。没过多久,冬儿静了下来,只有脚还在抽搐。鲜红而宽大的狐狸尾巴冒了出来,左边一半渐渐地变得透明。 没等尾巴彻底变透明,有之缓缓起身放了冬儿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床上。如大夫一般麻利地松开她的衣领,探罢鼻息,往耳中点了些药,看着冬儿流出了鼻血又验了一下脉搏,才松了口气,拉过被子给冬儿盖好。 做完这一切,有之又转身从无尽球中取出纸人、银票,提笔在纸人上写了两行字,纸人便带银票飞出了窗子。不多时,纸人回来报信,有子满意地点点头。便坐回床前审视着冬儿,不一会儿,居然自嘲地笑了,顺手化去了冬儿头上的白花。 “新婚第二日戴白花可不吉利啊!”有之笑笑,侧身帮冬儿收尾巴,“你看你明明能活着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到220的小姑娘,尾巴尖上都长两根白毛了,我给你拔了啊!” “唔嗯”一声,冬儿睁开了眼,眼神还是有些散。忽然间看到床前对着自己笑的有之,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对峙中,冬儿的余光瞥见了地上的凳子和断了的白绫子瞬间明白了情况。 “你……” “冬儿妹妹这回可算是真的清醒了?”有之笑着抢先说道。 冬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有之腾一下站起身,冲冬儿拱手致意:“昨日多有冒犯,竟然误将姑娘当作那些只会念叨什么‘名节大如天’的愚妇,还以此对你强加威胁。此事实属不该,请姑娘恕罪!” “你,你在说些什么?”冬儿痴痴地望着眼前娃娃脸的年轻人,仿佛在努力理解自己“新婚夫婿”的行为。 “哈哈”有之笑道,“我刚刚还在想就这样把心里话告诉你会不会把你吓到。你看啊,我是匠人之后,却做了最低贱的商人,还做得美滋滋的,定然要有几分反骨! 这一百多年来,我走南闯北。贩夫走卒、贵族皇商、异国客旅谁没打过交道?可像冬儿这般年纪便能将名节、追求之事看得如此清楚透彻的女子,你还是第一个!如此奇女子,若不是困于樊笼中,怕是定要青史留名。说实话,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说罢,竟又向冬儿施了一个礼。 “只是啊……”有之似是十分遗憾地看着冬儿,“两次搭救,我现在真真觉得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缘分就这么傲娇~ ☆、娘子你这大礼太吓人了 【暂偷生假戏成真,后知觉奉子争妻】 冬儿这次是真的不懂了:“你……什么意思?” “虽然灵界比人界更接近至道,但终究你我皆非仙人总会有放不下、丢不掉的愿望。可真正能实现这份愿望的怕是不足一二。我说的可还算有些道理?” 冬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只求一个身份,求一份尊重,这愿望真的是再小不过了。可是姑娘不能如愿便求死,你又是否想过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唯一的愿望仅仅是能好好活下去,却终究逃不过命运呢?” 冬儿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有之。 “唉,人界的话本子确实害人不浅,但是有个道理还是对的:世间的机缘总会降临,只要你愿意去争取。更何况,身份这东西怎么是别人能给的呢?自己挣下的才是能踏踏实实一辈子拥有的真正的身份。” “真正的身份?” “呵,你可知这高门大院、朱墙碧瓦后有多少外人看来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身份高不可攀的主母、命妇甚至是贵妇过得都还不如你?无论对于夫家还是娘家,她们无非是工具、玩物、棋子……却非但永无脱身之日,连叹都叹不得一句。 要依着我看,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个自立门户,做个能当家作主的歌伎来得痛快!史书确实也记录命妇,可千万年来我奉圣百姓口中的传奇多是谁,想必你比我清楚。 反正依我走南闯北的经验,以冬儿你的相貌、气质和悟性有朝一日当家作主虽然渺茫,但绝对不是没有机会。不过这机缘有一个前提,你得活着。” “我就不一样了,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有之摇摇头,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咱们那位著名的国舅又要去打慕海国了,这事儿你们也知道了吧。这次比30年前还狠,一户一丁。我家是兵户,纵然再有钱也不能赎人头;即使真的一点上阵的法术都不会,也必须出征给这莫名奇妙的征战当填料。真是死得冤枉啊!” 有之苦笑两声,仰面倒在床上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我家就我爹、我和我弟能上战场。本来为孝、为悌我倒也认了。谁知道传令官来的时候我爹竟然兴高采烈地把军书塞到我手里。我又不傻,怎会不知道他就是盼着我死,好让我弟得着我的生意。真的是寒心啊!” “别看我生龙活虎,整天嘻嘻哈哈的,我的命也就三个月了。”有之侧过身,支着脑袋看冬儿,“你真好看……咳咳,唉,反正对于我来说成家立业、延续子嗣的梦想都已经被我爹和那该死的战争毁了,只能来这里演场戏给自己了心愿了。 谁知道竟阴差阳错毁了你的心愿。也罢,救人的是我,惹祸的也是我,我来给你个了结吧!” 有之跳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召唤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小药瓶放在床头柜上,又取出床头柜里装避子丹的瘦高白瓶子,和小黑瓶子紧紧贴在一起。 躬身施礼,正色道: “你我二人都有梦想,但也都注定梦碎。刚刚你昏迷的时候,我擅自跟这里的妈妈加了钱。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承认开始是因为你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但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你今天早上送入我梦境的话。我想把昨天的戏演下去,和你一起,直到我上阵的大限。 他日我何有之退场,也希望冬儿可以像纪念亡夫一样记住我。那时无论你再做何种选择,有了这一份惦念,我也便死而无憾了。 估计你也看明白了,这两瓶药一生、一死。一瓶不到一炷香便能了却你今生的所有,而且不会有任何痛苦;而如果选另一瓶,冬儿则需要承受你心中的苦闷,但却可以换得3个月的夫妇和谐,甚至是千百年后真正实现梦想的机缘。还望冬儿你仔细考虑。” 有之仍旧保持着行礼的样子不抬头。床上的冬儿静静地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了半晌,竟又疯了一般地大笑了起来。 笑罢,冬儿跳下床,一把抓过白色的瓶子数出几粒避子丹吞了下去,又回身将小黑瓶也塞进了床头柜。起身转向还在弯腰施礼的有之,一瞬间收敛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用法术换了盛装、改了妇人高髻,像戏台上贵族家中最艳丽的新妇,落落大方地向有之行晨请礼: “官人,妾身有礼了。先前妾身愚昧无知,还请官人多多担待。方才官人一言如醍醐灌顶,今起冬儿只知道这世间还有三月,此身为何郞之妇。其余皆为梦幻泡影,不足为扰。” 有之再拜,冬儿款款还礼,与台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戏码一模一样…… 日复一日,可能只有在柜子里用指甲划道子的腊儿记得过了多久。而这夜新居的日子真的就像戏台上演的和美夫妻那样:平淡甜蜜。 一起享用一日三餐,甚至勺子还会不时送到对方嘴边;一起谈天说地,毕竟商人和女乐都是聊天的好手;一起玩稀罕物件,似乎是再比谁的见识更广…… 渐渐的做戏的感觉越来越淡,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变成了欢笑打闹、装傻撒娇。好像这里不是忘忧阁而就是寻常人家,他们也不过是盲婚哑嫁的新婚夫妇。只是运气极好地遇到了对的人,慢慢磨合着。新婚燕尔只是无尽的幸福。 白天说说生意上的事儿,冬儿随口几句话,有时也会令有之刮目相看,连连夸冬儿若是男儿身能抛头露面绝对了不得。 晚间趴在床上斗斗嘴,闹一闹,玩玩真心话,玩累了便放下床幔共赴巫山,相拥而眠至天明。 可惜,两人终究并不是真正的夫妇,欢愉之后有些事并不能发生。每天凌晨,冬儿总会偷偷地打开床头柜从容地摸出装避子丹的瓶子。然而,这份从容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成了一份无可奈何。 可冬儿不知道的是,几乎每次有之都是会醒的,只是总选择继续装睡。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之眼神中的无奈也渐渐化为了自责,最后变成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两个人都不忍心戳破这份假扮的夫妻时光,日子便也一天天地装了下去。一日,又到了一天晚上的真心话时间: “你袜子打算什么时候换?”冬儿指着床脚叠得整整齐齐但已经是生化武器的袜子抱怨道。 “嗯……暂定下辈子吧。”有之毫不脸红地挡下了冬儿要来推搡自己的手。脸上浮现起一份坏笑,运起气故意用嚷嚷的声音大喊: “敢问冬儿夫人葵水几号至啊?” 冬儿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直接扑了过来使劲拍打着有之。有之倒也不躲,只是笑着争辩道:“诶,咱们可是一早说好的,不回答就受罚啊!我这就动手了哦。”随即假装要胳肢冬儿。 冬儿一骨碌躲被子,伸出脑袋冒出一句“上次初八。”便又缩回了被子。 谁知听到这话,有之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半天才缓过神,一把拉开被子,严肃地问道:“你们狐狸也是一月一次吗?” “是啊,除了贵族和部分附族的神裔不都是一样的吗?我又没有□□尾天狐的血统,怎么了?”忽然冬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心虚地向有之问日子。 “应该是九月初五、初六的样子吧,我也记不得了。”有之的眼睛瞥向一边,含糊地搪塞着冬儿。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沉,冬儿便也没再多问。 此时的腊儿,已经完全是在看两人热闹的状态。听见有之的话,疯狂地摇头敲柜子:今天明明已经是九月十六了。 见有之罕见得沉了这么久的脸,冬儿赶紧转移话题:“不知道咱们有之有没有干过什么特别疯狂的事儿呢?” 谢天谢地,有之一下子回到了人间,坏笑着开了口:“怎么没有,我爹的名讳是百嗣,可偏偏就是没有孙子缘。你看啊,我们虽然哥五个。但我大哥、二哥都胎里带着挺严重的问题,根本没人肯嫁;我弟从小身体就差,大夫早就说他将来‘子嗣艰难’。 就我一个身强力壮的,我爹却怎么也看不上,我都四百多了死活连个婢女都不让我纳。我跟你说实话,我其实特别想要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所以,当年被赶出来自谋生路后,我就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我请好友作证,用我挣到的第一笔钱,到咱们镇最最灵验的娘娘庙献上了最重的祭品,磕了好多头许愿一生为善,只求实现父亲的名字,真生100个小娃娃在家。哼,气死他!” 有之伸出手来轻轻地点了点冬儿的鼻子:“嗯,如果是你生的,小狐狸也可以的。” 本身还被打动得有些泪眼汪汪的冬儿刷一下子脸就红了,捂脸蹭进了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团在里面。 “唉,唉~”有之好笑地扯着被子,“一直想问你一句,你们狐狸是也要冬眠的吗?” 被子里的人形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这两天一天比一天能睡?简直快成猪妖了!哈哈哈,小肚子都起来了。” 愤怒的脑袋钻出被子,满脸怨念地瞪着有之:“还不是你喂胖的!早点睡不好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晚睡是图什么。我同寝的好姐妹早就算准了你会这么想,特地上集市上给我买的安神药香点在床底下。唉,腊儿她的银子都给我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钱……” 冬儿还在感叹着腊儿,有之的脸却又渐渐严肃了起来。终于忍不住下了床,将正在燃烧的药香拉到身前,手指点了一抹香灰,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地上。 冬儿见有之探香灰的模样,心底顿时以为自己惹有之生气了,心虚地问道:“你……生气了?” 有之立时回了魂,假装生气:“那当然咯,浪费了我那么多本该拥有的‘欢乐时光’,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得是多少两银子啊。” “你讨厌!真不正经。”冬儿红着脸又钻回了被子。 “本来嘛,夫妻俩要那么正经干什么?这香我可没收了哦。” “随你、随你,滚远点儿就行。”冬儿在被子里不耐烦地嚷嚷着。 “得令。”有之用怀里揣的无尽球收走了所有药香,连香灰都没放过。拍拍手,跳上床扒拉冬儿。见冬儿继续装睡,便轻轻地钻进被子拥抱着妻子甜甜地睡去。不一会儿,冬儿睁开吃惊地发现有之竟然真的睡了,半天才合上惊讶的嘴,往有之怀里蹭了蹭继续睡。 三更鼓响,腊儿被法术金光晃醒,却吃惊地发现在金光中心的冬儿仍旧甜甜地睡着。有之在一旁施法,用法术让冬儿的大尾巴显了形。 毛茸茸的尾巴比一般狐狸的宽上不少,可这红色尾巴的左半边却明显和往常不一样了:从尾巴稍开始,冬儿左侧的尾巴竟然已经有两拃多长变成了白色。而这白色的好像火焰一样,正在努力向着尾巴根开疆拓土,慢却充满了生机。 有之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尾巴,急不可耐地翻看尾梢。看清后更是一阵狂喜,搂住冬儿鼻涕眼泪都不管不顾地蹭在了锦被上。 “冬儿我错了,我真的有罪。我是铁定要填战场了,可我怎么就那么混蛋地忘了你的未来呢?”有之抹了一把鼻涕,心虚地说:“说实在的,我心底真有过希望你在我走后自尽的想法,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只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再得到你。” “但现在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你放心,”有之坚定地看着冬儿,“既然老天爷给了我这样的恩赐,我何有之发誓绝对不会浪费这机会。” 说罢,转身下床,竟然给冬儿磕了三个头。随后,有之恢复了平静,起身将床头柜的避子丹连瓶收进了自己的无尽球,施法收回冬儿的尾巴。仍旧将她揽进怀中,却一丝睡意也没有,一双眼睛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之没疯X3,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冬儿的命运就要真正改变了。 ☆、可惜这次等不到你了 【突生变终落泥沼,病凶急独待黄泉】 日上三竿,冬儿睁开眼吃惊地看到有之早已换好衣服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笑得像太阳花一样:“生意上的事打知道要从军就一直没处理。仔细想想,毕竟也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掌柜、老伙计,怎么也得露个面交代清楚。早饭就不能陪你吃了,晚上等我。” 说完,有之轻轻吻过冬儿的额头起身离开,到太阳西斜才回来,洗洗涮涮,被冬儿缠着讲了讲一天的见闻,便哈欠连天说要睡了。 “哼,谁昨天说我是猪妖来着,今天怎么自己这么早就吵着要睡了?”冬儿嘟起了嘴。 有之却似乎答非所问:“是你家腊儿的香好啊,有机会我一定要重重地报答她。我今天真的累死了,咱们先睡吧。” 说完真就搂着冬儿合了眼。冬儿反应了半天才确定这次有之说要睡了,真的是字面意思。倒也没多想,只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如此三日,冬儿像深闺中的妇人守候夫君一样,每日盼着有之归来,盼着他早些迈进屋子。可第四天早晨,有之却又说出了让冬儿失望的话:“铺子里有个事情确实有些棘手,我可能这几天都回不来了。放心,我会想着你的,每天派人来给你送些吃的甜甜嘴可好?” “我……嗯。”虽然满肚子不情愿,冬儿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可令她失望的是这次有之并没有开玩笑,一连三天真的连忘忧阁的大门都没有进来过。 好在,有之还是说到做到的。每天刚刚开市便会有一个小童子提着巨大的食盒摇摇晃晃地走进冬儿的夜新居。打开食盒,里面总是三小碟子的点心。样子极为讨喜,只是馅儿的味道和寻常糕点比起来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这什么点心啊,怎么还一股药味儿?”冬儿不自觉地皱起了鼻子。 “夫人别担心,这是补身子的药点。”小童子眨眨机灵乖巧的眼睛,“何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过:咱们夫人身子虚,一定要好好调理。这补身子的药点味道确实有些怪,但效果还是不错的。何老板还说,要我亲眼看着老板娘都吃下去才可以回去。” 听了这话,冬儿虽然还是嫌弃这点心味道怪,但还是幸福满满地全部吃了下去。看着正在非常尽责地打扫点心渣子、收回碟子的小童子,冬儿又赞叹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你们何老板是如何训练新人的,你这眼力见儿怕是伺候贵族的侍族也不过如此吧。”小童子腼腆地吐了吐舌头,恭恭敬敬地向冬儿行了礼,才摇摇晃晃地提着盒子离开。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冬儿对有之训练小童子的手段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桌上的糖豆基本也都塞满了孩子的口袋。 第四日,冬儿正拿着本书等着小童子来送吃的。楼下却响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听说那姓何的小子之前养了个小娘子在你们这里?这银子拿去,大爷我要和弟妹说说话。哈哈哈哈。” 听见那人要上楼找自己,冬儿一惊跳了起来。冲到门前、窗口想逃出去,不料都被老鸨子下的结界一一挡了回来。几次施法破阵,却发现自己的灵力竟比以前差了一大截,根本撼不动结界分毫。急得她像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脚步声像打鼓一样,一下下敲在冬儿心上。只听得人到了二楼,冬儿仰天长出了一口气,飞身回到床边取出床头柜里的黑色小药瓶。 谁知刚要拔塞子,一股巨大的法力便冲开了门口的结界。冬儿一下子被灵力震到了床上,药瓶却飞到了门口的莽汉手中。 “奈何丹?”莽汉看着瓶子上的标签笑道,“小丫头挺有胆色的,这玩意儿沾上可是御医都救不了的,还是我帮你收着吧。” 嘿嘿笑着,莽汉施法将小黑瓶子悬在门口的半空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一下子将冬儿扑进床内,回手放下了厚厚的帷帐…… 艳红的帷幔像火一样咆哮,精雕细琢的绣床也开始挣扎,仿佛要逃离这间屋子一样,可却终究被困在了原地,就如绣床内的冬儿一样般。 “狗贼,恶棍,混蛋……”冬儿大声咒骂着,用尽了脑子里所有能用来骂人的话,可那莽汉居然依旧一声不吭。咒骂被哭泣替代,渐渐转成了哀求。但是,那人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祸害着绣床。 直到楼下客人的议论之声不止传到了二楼,还引来了街市上的人,老鸨子才一面轰着围观的人群,一面拧着水桶腰上了楼。 可在楼口刚刚叫了一声:“爷!”一直闭口不言的莽汉便笑盈盈地开口喊了起来:“妈妈不会不懂规矩吧。即便是被包下来的姑娘,本主三天不来,也是可以再加外客的。 何三郎那小子已经好几天睡死在他那药铺子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更何况,妈妈您刚刚收了我见冬儿姑娘的银子,现在就来赶我怕是不合适吧,闹到官府我这官司也是怎么打怎么赢。 再说了,你忘忧阁的姑娘居然私藏要人命的剧毒,这要是传出去……您怕是把这小美人儿抵给我都不够。” 冬儿听闻,哀求又化作了骂声,莽汉依然是听不见一样。冬儿绝望了,只能转过头来大声呼喊向妈妈求救。“妈妈,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妈妈……”声泪俱下地哀求,却也是无人回音。 妈妈挪到了门口,垫垫脚伸手想去够悬在半空的小黑瓶子。可手抬到一半,偷偷看了一眼绣床,抿了抿嘴,还是带上门出去了,回手还给房子下了静音结界。急得腊儿快要把柜子掀了。 听见关门声,冬儿哭得更厉害了,哭声夹杂着咒骂声。也不知是在毁人姻缘的莽汉,是在骂懦弱、财迷的老鸨子,还是在骂这不公的世道。 不多时,冬儿的嗓子喊哑了,莽汉也拍拍衣服心满意足地下了床。随手往桌子上扔了一袋子钱,坏笑着看着安静的绣床:“还别说,何三郎挺有福气的啊!哈哈哈!”说罢,便哼哼着小调抬腿离开了房间。小黑药瓶咚一声稳稳地落在桌子上,似是宣告了一切的终了。 …… 等莽汉走远了,老鸨子才带着福嬷嬷和两个傀儡姗姗来迟。嘴上喊着:“我的宝贝冬儿这下可平白遭了大罪了”。手底下却干净利落地将小黑瓶和钱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福嬷嬷将摊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冬儿揽在怀里,冬儿已经没力气哭了,只是一直低声唤着妈妈,努力抬手伸向老鸨子。福嬷嬷眼圈一红,把冬儿的胳膊一次次按了下来,像奶奶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嘴里轻声叨咕着: “咱们冬儿今天受苦了,咱们冬儿不容易。别想了,都过去了。所有姑娘都会有这一天,今天过了,下次就不难受了。没事儿了,不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收拾好,别让何公子回来起疑心……” 冬儿使劲摇头,用尽力气挣开福嬷嬷的手,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喊出:“那人不干净,妈妈!” 闻听此言,老鸨子吓了一个机灵,三步并做两步过来掀冬儿的被子。看清床上的情况,气得眼睛都红了,推开窗子冲着莽汉走的方向破口大骂:“天杀的狗贼!这点儿银钱就敢来毁我家未来花魁的前程,活该病发烂死!我要是……” 嬷嬷慌忙过去捂住老鸨子的嘴,拽她回来。满是警告地看着老鸨子,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妈妈,这事儿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这一句话浇灭了老鸨子的怒火,发自内心的恐惧出现在了老鸨子脸上。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命令在场所有人封了口,指挥傀儡给冬儿换衣裳、被褥。 福嬷嬷叹着气,幻化出一盆药汤给起身都困难的冬儿擦身子。带着大片脓血的被褥、衣裳被直接在屋子里被烧了个干净。 “妈妈,”福嬷嬷小心翼翼地把老鸨子拽到柜子边,压低声音:“冬儿丫头多半得传上,您看……” “唉,多少年没见这么标致的人儿了,也已经基本训出来了。我是真心疼啊。”老鸨子叹了口气,瞬间眼睛里又恢复了精明: “冬儿丫头漂亮,值得治。你今儿在这屋守着。要是那种慢的,回头就拉到外面治治;如果是那种凶急的,咱也只能保院子的名声了。” “您是说……”福嬷嬷恳求地看着老鸨子。 “好歹母女一场,夜里扔出去之前记得一定好好让她吃个饱。”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嬷嬷没办法,只能回到床边继续看着冬儿。冬儿却好像并没有多绝望,只是苦笑着合眼睡去,仿佛已经接受这了一切。 福嬷嬷尽心尽力地守着冬儿,擦身子的药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可怜嬷嬷的眉毛越皱越紧,小声叨咕着:“哎呦喂,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咱们冬儿怎么就越来越烫啊。” 冬儿烧起来了,防病的药汤自然就被撤了下去。老嬷嬷不甘心,幻化出冰水给冬儿降温:“姑娘啊,你可千万别松气啊,怎么你也得再跟你那何家郎君交代两句话啊。” 天不遂人愿,傍晚福嬷嬷再一次给冬儿擦洗时忽然大叫一声。丢了毛巾抱着冬儿哭了起来,“我的冬儿姑娘啊,这下完了,你说你命怎么真没苦啊。”老嬷嬷哭得动情,可冬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晚上,楼下竟然传来了有之的声音:“冬儿!你官人我回来了,快来看看,我给你卖了什么!”听到有之的呼唤,冬儿瞬间睁开了眼睛。 可双眸中的神采却像礼花一样,转瞬之间化为了乌有。 ☆、就当冬儿今日死了吧 【冬儿欣然待轮回,莽汉施计赎美姬】 几天不见面的有之竟然回来了,楼下自然是不得安生。老鸨子自然是是心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前大声攀谈。屋里人只听得楼下传来食盒打碎的声音,随后便是男子压着怒气的低吼:“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连楼梯都没走,有之御风上了楼,一把推开了“新房”的门,沉着脸默默地站在冬儿床前。拳头攥得紧紧的,整个人都微微有些颤抖。 冬儿把头偏向墙,努力咽回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有之的手伸向被子,却被她无力地按住:“曲终人终散,公子就当冬儿今日死了吧。” 有之不理,静静地扒开冬儿的手,一下子掀开被子,愣了片刻又缓缓地把被子盖上,掖好被角,怔怔地转过身去,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只有楼下传来的屏风、花盆被打碎的声音才证明着这间房子曾经的“男主人”刚刚回来过。 待有之走远,冬儿才哇地一声在福嬷嬷怀里哭了出来。一个嬷嬷也没有劝人的法子,只能是哄着她,默默地由她在自己怀里哭。 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痛哭,没哭两声冬儿就开始趴在床边剧烈地吐了起来。生生吐了半宿,到后半夜才睡下。福嬷嬷边收拾,边悄悄地抹眼泪。按照以前姑娘生这种病的经验,她明白冬儿的大限不远了。 天光未亮,老鸨子便站到了门口,“探望”宝贝摇钱树的情况。福嬷嬷一脸为难地起了身,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口: “应该是烈性的,下午开始一直在烧,傍晚看那处已经起疹子了。那何公子走后就一直吐,吐了半宿,连碗粥都喂不进去,怕是要不中用了。” 老鸨子叹口气,肉疼地看着还在床上躺着的美人:“晚上尽量喂些好的,吃得饱一些。四更天裹上被子,让傀儡送去破庙吧。她碰过的东西都烧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忘忧阁出了个得脏病的姑娘。 福嬷嬷还想开口劝,马上被老鸨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嗫嚅着冬儿可怜。却不知这边床上“睡着”的冬儿早就醒了,而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听到要“处理她”反而如释重负,会心地笑了出来。 刚刚开市,莽汉声音居然又在楼下响起。老鸨子也压不住怒火了,反正刚开市没什么人会上青楼,撸胳膊挽袖子扯着嗓子埋怨莽汉传病,影响这忘忧阁的生意。 “老子传什么病了?你倒是叫郎中来说说啊。”莽汉笑嘻嘻地耍起了无赖,把老鸨子一下子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哎呀!”莽汉懊恼地一拍脑门,“怪我,怪我。那日光顾着和弟妹攀人情了。怕不是一不小心把风寒过给弟妹了吧,这可是我的罪过。来妈妈,这钱您拿好。咱们药行里混饭吃的多少会些歧黄之术。您引路作证,咱这边还想再见弟妹一面,陪个不是,也给弟妹看看病。” 老鸨子本来还要发作,可掂了掂钱袋子的分量,还是抿了抿嘴,转身带人上了楼。 冬儿的房门开着,福嬷嬷正扶着她趴在床头吐。见人过来嬷嬷用帕子给冬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无奈地说道“姑娘她这是烧得太厉害了,浑身滚烫。凉水不知换了多少遍,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去了,才刚刚好一点点。” 莽汉听到福嬷嬷的话皱了皱眉,一屁股坐在床边要给冬儿号脉。不曾想,冬儿抬头看清楚来人,一下子来了力气,大骂着伸出胳膊来要掐莽汉。 可一个生着病的姑娘哪里敌得过膀大腰圆的壮汉?瞬间,冬儿便被莽汉施法定住,一把推回被子里。 冬儿动不了,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瞪着莽汉,任凭眼泪像泉水一般地涌出。 莽汉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冬儿,脸上的坏笑越来越明显。忽然间,施展法术关了门还给屋子下了结界。 “妈妈,咱跟您商量一个买卖如何?”莽汉突然转向老鸨子,换了一副谈生意的架势,却丝毫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 “冬儿姑娘的情况咱们都心知肚明,咱现在情愿50两买下这女子为奴婢,还望妈妈能够应允。您不必纳闷,跟您说实话吧,咱和那姓何的一直不对付。这不那小子要倒霉了吗?咱总得给人家备份‘大礼’不是?思来想去,他马上要去填战场了,光棍儿一个不如送他个老婆。 反正这女子现在留着就是个大祸害,即便是夜里送出去也有可能找回来,或者在外面瞎传闲话坏您这里的名声。 但如果事情变了个样:何有之在咱们忘忧阁包的姑娘被商场上的好友买了下来送去当礼物。那谁能知道这女子有问题?姓何的那小子就算知道有问题,也顶多私下处置了这女子,绝对没有脸面宣扬。 这事儿您好、我也好。还请您行个方便。” 老鸨子听后眼睛又是一亮,脑子里飞快地在算计。50两的身价虽然比冬儿现有的身价高,可终究比期待中冬儿成了花魁后的身价低了不少。想着令人肉疼的差价,老鸨子一时下不了决断。 见老鸨子犹豫,莽汉凑过去低声再劝:“这事儿现在这样最好。姓何的那小子吃了瘪,咱自己便能痛快一回;妈妈不但能挣到钱,还能一劳永逸地防止忘忧阁的名声出问题,这个祸根也算是彻底除去了。毕竟,客人买走再送出去的人,谁也说不出是你忘忧阁有问题。 可是啊,如果您今天惜才舍不得卖不出去的话,兴许还会有其他麻烦。无论是那姓何的来闹事儿,还是这女子的病被人发现,妈妈您可都不好办啊……” 老鸨子闻言瞬间一激灵,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拍着莽汉的背:“大官人高义,竟然不计前嫌为商场伙伴赎买妻子,真朋友、真仗义,将来肯定是财源广进啊。” 听着两人的筹划,冬儿气得眼睛红红地瞪着莽汉,莽汉倒也不恼,反笑道:“突然想到姑娘出嫁要有嫁妆和席面啊。”伸手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银票递给老鸨子: “如果您没意见,这张50两的是这女子的身价。咱们按规矩改娼籍为奴籍,请妈妈现在销旧身契立新身契。 剩下的钱一是劳烦您拿八个无尽球幻化成嫁妆箱子的大小,把这屋子里除了那个琉璃柜子外冬儿姑娘所有用过的家具、物品都当嫁妆打包,也免得您回头处理起来费劲。 再有就是买个场面,一定用最好的席面,让这女子凭最好的妆容,坐院子里姑娘外出接贵客时坐的彩纱帘滑竿轿去何家。 最好有小厮高喊:‘西市药行东家,特购忘忧阁美姬为何老板送行!’气死那姓何的,也是抬了忘忧阁。” 坏笑传染给了老鸨子:“哎呦,爷您可真坏,以后一定记得常来哦。” 就这样,冬儿的房间一瞬间喧闹了起来,老鸨子拉着莽汉改旧契约定新契约。几个小厮麻利地收拾屋子施法把屋里的东西整齐地码进无尽球。 福嬷嬷一边低声安慰,一边为被定住了身子却仍不断哭泣的冬儿换上了华丽的衣裙。白色的连衣长裙直接到地,外搭的彩衫绣得极为繁复,剪裁上更突显出冬儿姣好的身材。可嬷嬷也只给冬儿穿了衣裙,华服里面按姑娘见外客的规矩是中空的,连鞋袜都没有。 腊儿在柜子默默地感叹:“多少年了,冬儿每天被先生训到多晚都还要绣些东西。本来差点儿就能够用手艺替自己赎身了,谁知道却被自己的脸害了。 多好的手艺啊,我是一辈子也赶不上。可惜,冬儿亲手绣的嫁衣、华服都没用在自己想要的地方,比贱卖了都可惜。” 冬儿听不见腊儿的感慨,只是被定住的身子仍旧在默默地流着眼泪,流得莽汉眼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老鸨子怕莽汉反悔,大怒,指着冬儿的鼻子大骂:“不知好歹的小狐狸精!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盼着被赎身呢,你还哭?哭什么!” 说着,用法术去了冬儿脸上的眼泪,还在她脸上凝出一个极为妩媚勾人的笑容。一时间,冬儿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正挥着手招人过来赏玩。 本来刚刚看冬儿换华服就看呆过一次的莽汉,见这笑容又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老鸨子咯咯一笑,用扇子拍打莽汉回魂:“爷现在想自己留下这美人儿可还来得及,哎呀呀。” 得了银子,丫鬟、嬷嬷打扮冬儿都极为尽心。最好的胭脂、口红、首饰,将冬儿衬托得比成婚时还要艳丽。只是也就剩艳丽了,镜子前面的人依旧笑得毫无生气。 要出门了,莽汉看了一眼冬儿,笑得颇有深意。低头在一把粉色的绢扇上题下了两行字:“夜新日明宜其室家”,便将扇子交给丫头为冬儿遮面。 就这样冬儿带着老鸨子凝出的媚笑被抬上滑竿,盘腿坐好,手持锦扇遮面。仿佛是勾栏里的寻常花魁,今日开开心心地被抬出去见外客。 莽汉偷偷亲了冬儿一口,亲手放下滑竿的纱帘。小厮施法术控制“嫁妆”箱子和两排食盒先出,谁知莽汉居然追到了门口。从箱子里拿出一摞被子、单子盖在冬儿腰腹间,最上面一个好死不死竟是那条验帕。 “快十月了,天转凉了,小夫人小心别冻着。”说完,又解下自己灰扑扑的大氅披在了冬儿身上。 老鸨子见状,睨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倒也没再多说,直接转身大声招呼队伍离开。巷子里立时响起了比送亲还热闹的锣鼓乐声。 看着冬儿以这种美到无法形容的模样永远地离开了两人生活了小200年的地方,腊儿的心空了。她缓缓滑落到柜底,倚坐在里面,抱着腿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不住地念叨着:“冬儿走了,冬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服用,峰回路转尽在下一篇——《缘尽篇》。轻轻一点收藏,且看冬儿和丈夫如何将自己写入史册 ☆、我把自己嫁了个啥 【绝境生义女离火坑,知命尽孝子聘新妇】 吃过午饭,两个小厮嬉笑着上来收拾已经搬得空空如也的夜新居。边擦地还边聊着天,一个笑道:“听说了吗?那个冬儿竟然揣上崽子了。” “这有什么稀罕的?狐狸精吃了药也爱出事儿。只是又有什么用啊,你没听说她得那什么了吗?还挺烈的,没几天活头了,无非将来死的时候多条性命陪葬。唉,也好,省得路上孤单。” 腊儿还没来得及哭,琉璃柜的门被来打扫的小厮一把拉,冬儿留下的封印瞬间被破。腊儿没留神,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完蛋了。”这是腊儿被捆起来前脑子里唯一清楚的事情。 …… 腊儿被堵住嘴吊在后院的井口上,傀儡挥舞着藤条,一下下打在她身上。老鸨子拉了把圈椅,把刚刚损失冬儿的憋屈化为怒火,全部发泄在冬儿的这个好友身上: “小200年了都养不大,真真是十足的赔钱货。平日里玩得都野出花了,前几天咱们忘忧阁闹鬼就是你干的吧。 哼,都快成年了长得还像个假小子似的,一看将来就卖不上价钱。吊上三天,直接卖去三等馆子,这几年的粮食,老娘就当是喂狗了。” 正骂着,白大夫走进了忘忧阁。望见后院的情景大惊失色,慌忙请求老鸨子放人。老鸨子疑惑地叫人停了手,白大夫则一反常态没有找病人,反而红着脸将老鸨子扯到了一边嘀咕着什么,还不停地往腊儿这边看。 没说两句话,老鸨子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拍拍白大夫的肩膀转身去了账房。白大夫却一脸纠结地走向了瘫坐在地上的腊儿。盯着腊儿好奇的大眼睛看了好久,才郑重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你……还记得自己跟我立的心咒言灵契吗?” 腊儿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如果,嗯……如果我说第二条是让你给我生个娃娃,当然我会给你良民籍和白家妻子的身份,你还愿意吗?”握住腊儿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事关你的后半辈子,一定考虑清楚。” 腊儿被白大夫拙劣的“求婚”吓到了,本能地把一个“不”字推到了嗓子眼儿。可刚要开口,冬儿的下场以及老鸨子口中“卖到三等院子”的威胁又让腊儿闭了嘴。认真地盯着白大夫,狠狠地点了点头。 “除了照顾你母亲,我只需要生个娃娃就好?” “没错,我们灵蛇一族大概怀孕一年生子,不论雌雄有孩子破壳就算你履行了承诺。” “那两件事办完,我要绝对的自由,你家谁也不能来干涉。” “没问题,给母亲母和孩子的留钱我已经攒够了。如果我母亲走得早,你把娃娃丢回族里去扶养我也感恩不尽。” “成。”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两个月后我应征入伍,十有八九是要填战场的。我们白蛇一族一般一次会产五枚卵,照顾我母亲和几个娃娃会非常辛苦,你真的愿意吗?” “誓言已经立,我绝不反悔!但我想跟你学一手能安身立命的手段,最好是能速成的。免得将来拉扯着老的小的天天担心断粮。” “确实如此,我传你个好学的手艺便是。” “那……那我要是两个月里怀不上娃娃怎么办?” “子嗣天定,我不会怨你的,咱们的约定照常,只是咱俩要商议个法子把我们白家传下去。放心,这法子最后你来点头。” “好!” 双方再次击掌为誓,这一次腊儿真真正正地感到了心咒言灵化入了自己的经脉。 …… 简单的一个包袱,腊儿捏着刚刚拿到的新身契和白大夫出了忘忧阁的大门。白大夫拉她来到一个面摊儿坐下吃晚饭,顺便帮她看看身上的伤。 眼睁睁看着白大夫给面里加了10个荷包蛋还问自己要不要,腊儿顿时有些后悔。深深地感到对这个马上要成为自己丈夫的蛇妖真是了解得太少了。 于是,腊儿清了清嗓子开始“补救”:“嗯,总听他们叫你白大夫、白大夫的,你……到底叫什么啊?我以后该怎么叫你啊?” “白郞。”看着腊儿有些失落的眼神,白大夫又补了一句:“我真的姓白名郞,就叫这个,你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腊儿吃了口小菜,点了点头。 “那你呢?我知道你叫腊儿,你姓什么呢?” “不知道。”腊儿郁闷地摇摇头,“我被收养前的东西都记不得了。其实腊儿也只是花名而已。” 白大夫有些吃惊:“那你本名叫什么?” “了儿。” “成吧,那明天你干脆就直接用‘白了儿’这个名字入籍好了。那你知道自己真身是什么吗?” 又是无奈地摇头:“妈妈说,收养我后几个大夫都弄不清我的真身。” 白大夫一脸鄙视:“你那是被骗不是收养。” “随意吧,”换回名字的了儿耸耸肩,“反正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有日月光就不用吃饭。不然前两天在琉璃柜子里别人早……呸呸呸,不说这个。反正大夫都说我像参妖但气息太杂看不出。而且还都说我这种琥珀样儿的眸子分明只该水族有,你说是吗?” 白大夫凝神仔细看了看,小姑娘妖气很杂,面相上也透着几分男子的英气,也说不出哪里特别好但就是觉得看着很舒服,一双琥珀样的眼睛好像是水族的象征,但仔细一看似乎各族的特点也都有些,属于很耐看的那种。 见小姑娘还在等自己,白大夫收了思绪,点点头,“下等族有的地方可能有多族大混血,看不出种族也是可能的。只不过水族好说……若是花木族的话,多数阴阳双生,少数出生分雌雄,还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在初夜由配偶决定性别的。” 白大夫迟疑了:“你兴许可以化为男身闯荡天下的,现在后悔来得及,咱们可以改契约。” 了儿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从小在忘忧阁长大,见的男子比女子都多,说实话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好样子的男子。一个个都是被□□牵引,有一点儿不如意便来找姑娘发泄,显得自己特别有本事似的。 唉,本来以为冬儿遇到个知心的人,却也在她快不行了的时候抛弃了她。我干嘛要当这薄情寡义的男子? 再说了,这世道虽然重男轻女,但男子也整天被徭役、兵役、‘传宗接代’等等各种枷锁困得不得自由。我疯了,还争着当男子?” 白大夫被面前小姑娘的话一下子震住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了儿,尴尬地开了口:“谢谢娃娃啊,把我从恶人堆里摘出来了。” 了儿这边也尴尬地拍了拍脑袋,开始努力转移话题:“那白郞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是独子,我有传宗接代的责任。” 一阵尴尬无语,了儿心中暗骂自己真是乌鸦嘴。继续转移话题:“那白郞之前为什么不娶妻呢?依你的本事干嘛非买个娼籍的啊。” “我家早年间遭逢巨变,家道中落,父亲也因此去世了,为照顾母亲我挣的钱大多都赎徭役了。这世道溺女婴、卖女为妾的多,聘礼的要求自然也水涨船高,我哪里还有银两下聘?又有几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白大夫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还用筷子插了两个鸡蛋放进了嘴里。 另一头边更是尴尬到不行,我不会有“金口玉言”的天赐吧,了儿暗自思忖着。 “那……那白郞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找媳妇?” “兵户不得赎兵役,两月后上阵我必死无疑,这事儿没法拖了。”白大夫把最后一个鸡蛋划拉到面汤底温着,缓缓地搅着面汤,“良民家的姑娘谁傻呀,嫁过来守寡受穷?只能赎贱籍的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白大夫依旧平静地吃着面,了儿则已经在默默规划将来摆摊子算命的生意了。 “那你买我干嘛啊?找孩妈妈多好。” 白大夫平静的脸上终于了一丝波澜,瞪了了儿一眼,放下了筷子:“找产族?孩子出生家里没有壮丁去抱的话,孩子多半会被扣下卖掉。 更何况,孩妈妈……唉,也都是可怜的人啊。终日与人配合生子,孩子满月就会被抢走好再怀下一胎。 你以为生娃娃是那么简单的?虽然妖族不会有人族产后的问题,但胎儿是会吸收母亲的灵力气血的,大部分妖族妊娠期又不能修行。所以,一般入产籍的女子不到百年便会耗尽灵力、血气,不死也废了……” 白大夫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面汤,恢复了平静:“而对我来说,最关键的还是孩妈妈不能给我母亲送终。”说着话还很自然地抬手给了儿的面汤里夹了两片肉,“你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女子里最守承诺的,恐怕也是现在唯一能完成我遗愿的人了。所以,我就只能来拖累你,如果你现在后悔可一定告诉我。” 了儿心痛地拍了拍白大夫的肩膀,郑重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履行好诺言的。” 白大夫“嗯”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支贝壳簪子放到了儿手里:“那天看到你舍不得,就给你买回来了。也不知道你哪里弄的这古贝做簪子,反正我身无长物,全当是给你的聘礼吧。” 了儿看着簪子愣住了,竟有些失神:“这……这簪子是我跑丢的时候就戴着的。谢谢你。”说完,一把拦腰抱住了白大夫。 白大夫哪里见过这阵势,愣在那里脸红得像灯笼一样,半天才试探性地拍了拍了儿的背安慰她,然后就尴尬地坐在那里不敢动了。 可了儿非但没放手,反而抬起头满脸渴望地看着白大夫:“白郞哥,你娶妻子想得都是宗族、母亲、现实中的无可奈何。那你自己呢?白郞哥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想娶我吗?” 白大夫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脸更红了:“我……我不知道,也没想过。赎你只不过是在赌罢了。” 了儿心里有些泄气,恹恹地坐好,继续埋头吃饭。 “但从我知道你履约照顾了那两个姑娘,你白郞哥就确信自己的赌不会输得太惨。” 听到这话了儿笑了,狼吞虎咽地把面条吃了个儿一干二净,抱着白大夫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跟他回家拜见母亲。 刚要进母亲的屋子,白大夫的脸瞬间出现了几分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正剧喽,历史的车轮将随着一对平凡夫妻的结合转向另一个方向。 ☆、洞房花烛夜翻车 【明了心却嫁糊涂意,花烛夜难逃命中牢】 白郞的母亲倚在炕头,好不容易坐起了身。怒气冲冲地看着跪在床头的两人,一只茶碗差点在炕桌上被敲碎:“郞儿!跟你怎么说的?为何在这时候还要牵连无辜的姑娘?” 白大夫还没有开口,了儿附身叩首:“老夫人不必如此,了儿与白郞无非是各取所需。确实是你情我愿,了儿甘之如饴。” 白老夫人没有办法,摇了摇头让两人起来。便转头睡下,算是默许、也算是赶人了。 晚上,白大夫烧水,两人分开轮流泡了澡。换上干净的中衣,隔着炕桌躺在了房间里仅有的床上,着实谁也睡不着。 白大夫叨咕着:“我明日早上有事儿,你先自己在家里收拾一下,我娘那里我回来去请。中午之前,我会带里长和户籍官回来,同时给你上平民户籍、给咱们证婚。”突然翻了个身,郑重地看向了儿,“你如果后悔了,一定告诉我。” 了儿急了:“你讨厌我吗?问几次了。” “嗯……是我唐突了。睡吧,成婚再简单也是挺辛苦的事儿。”竟转过头继续叨咕:“了儿,了儿。这种了悟性质的名字平民里很少见啊,你不会是……” 了儿坐起身皱着眉:“少也不是没有呀,你看那何有之!” 第一次白大夫在了儿面前笑成了一团:“他?何有之那是他接触皇商后找人起的字。他大名叫何招弟!”哈哈哈,哈哈哈,一直笑到岔气。 “喂喂喂,”了儿瞬间抓住了重点跨过炕桌过来扒白大夫,“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何有之,那你知不知道冬儿怎么样了?” 白大夫擦擦眼泪,用尾巴把“准新娘”放回了炕桌另一边,神秘兮兮地勾起一抹微笑,“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那个叫冬儿的女子明日就要开开心心心地入何家族谱了,其他的你过两天就明白了。先睡吧,再过来我可就提前办事儿了啊,哈哈哈。” 了儿翻了个白眼,翻身对着墙。憧憬、担心、害怕、小激动各种想法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可终究画面定格在了冬儿“新婚”的场景…… 那一晚,一名准新娘紧紧地抱着被子,失眠了。 清晨,白大夫的声音将了儿唤起:“我就问两句你继续睡啊。你有自己的嫁衣吗?会改妆吗?如果需要,我去买、去请人都可以。” “我有嫁衣的,师傅教绣工的时候缝的。会盘最普通的头,别的不会了。可以吗?” “够了,将继续睡吧,人快来了我叫你。” 了儿在睡梦中点了点头,感到额间多了一个吻痕,便又甜甜地睡了过去。 辰正末刻,两个红色的纸人来催妆、布置新房。了儿腾一下坐了起来。紧张也有些小兴奋,一骨碌下了床,麻利地梳洗打扮,然后……坐在床头晃腿。 婚礼不出院子,除了证婚的户籍官、主婚的里长,便也只有母亲一人参与。好在婚礼虽然简单,却样样都有。踩着地上不知哪里找来的红叶地毯,了儿心里升起无数小感动、小感慨。 随着里长仙人一般的声音,拜天地、拜母亲、夫妻交拜,一项项按部就班。快到婚书画押的时候,了儿的手又一次被捏住了。 “娃娃,这神契纸按了指血通神达官后可就难改了,你可一定想好。”。 “郎君,”了儿轻轻推开白郞的手:”我叫白了儿了。此事我确实情愿,只要双方守约就好。”从容扎破手指按下。 白大夫微微点头示意感谢,也随着按了下去。 …… 简单又喜庆洞房中,新郞的手抓住盖头迟迟不动,“腊,额……了儿,你……”。 新娘子终于崩溃了:“老天爷啊,你问了多少遍了?我只问郎君一句,你自己可想娶我?” 听了了儿的话,新郞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一把扯下盖头。看着妇人妆的了儿,一下子失了神。递交杯酒的手有些僵,不自觉地就歪向了一边。 了儿手疾眼快,在酒洒前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半个葫芦,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家的规矩好奇怪啊,这新婚喜酒竟要先敬祖宗。”就这一句话两人都笑了,映着红烛夫妻二人将白大夫自酿的薄薄酒交杯饮下。卸下了簪冠钗环,换了中衣同檎而卧…… 了儿斜眼看了一下身下的小布单子,有种躲不过去的感觉,不自觉地向墙边缩了缩。 新郎官却假装没看见,依旧望着天花板,枕着胳膊平静地开了口:“你应该大概知道需要你我怎样才会有娃娃吧。” “嗯。”了儿扭过脸,重重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新郎官已经抓过了被子将两人盖住,一双大手摆正了儿的头,让小新娘看着自己:“你真的确定要继续吗?” 了儿有些害怕,但还是闭上眼点了点头。瞬间便感觉灯火一下子都暗了,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新郎抱在了怀里。 粗重的呼吸伴着强装镇定的声音在了儿耳畔响起:“你放心,我别的确实没有,但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大夫,今晚不会让你受什么苦的。” 了儿刚要开口问是什么苦,嘴巴便被轻柔的吻封住。这吻渐渐变得炽热,而这份温度也在扩散。仿佛一团火在了儿的胸口被点燃了,之后下丹田开始汇集灵力,蓄势待发。 了儿被这一切搞得有些晕乎,缓缓睁开了迷离的眼。却见门窗紧闭还下了结界,房内一片漆黑,连龙凤烛都被“请”到外间了。两人的衣裙不知什么时候被踹到了床角,白大夫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低声询问道:“想清楚,再继续下去,你就真的回不了头啦。” “莫非郎君想回头了?” “好,我们白蛇一族……嗯,龙蛇贪欢,我尽量快些,不会为难你的。” 了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便感受到了福嬷嬷口中的“真正办事”。了儿紧张地整个人都僵了,却倒也没有依照冬儿“新婚”场景想象的那种痛苦,只觉得自己再被一点点扯进对方的世界。 另一个争夺了儿注意力的大概就是下丹田的灵力,了儿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只觉得刚刚蓄积的能量,一下子流变了全身像仙露一样冲洗着自己的经脉,帮她脱胎换骨。这份能量最终汇集到了额间,随着额间灼烧般的刺痛,了儿感受到了法术师傅口中境界提升后的舒畅。 了儿长舒一口气,却又清晰地注意到最开始的那份不舒服,此时又多了一股温暖的灵力正在自己的身体里盘旋。了儿有些慌,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丈夫紧紧地抱住了。 “别动,快好了。父精母血、阴阳相抱就是这样的。在奉圣国夫妻想要娃娃都是如此,只不过龙族、蛇族各种时间都久些罢了。 我听说那慕海国的人都近似半仙之体,父母所能提供的先天之力不足,生子只能更多仰赖夫妻相恋的心之力。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在慕海不是神裔的也能感应生子,磨镜、龙阳或者重疾子嗣艰难的妖也可以有娃娃。女子甚至没有葵水、男子也少了诸多那方面的麻烦。但恋慕之力太难得,想来人少也是应当的。” 了儿边去够衣服,边鄙视地看着头发都湿透了的新婚夫婿:“这种时候白大夫还有心思科普,你没投胎在教人家,一辈子传道受业真真是太屈才了。” 枕边人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施法术打开了窗子透气,也让月光洒在了了儿脸上。一瞬间,了儿清晰地感到了月华在主动融入自己的血脉,比往常修行时更快、也更有力。 了儿愣了神,另一边却并未发现妻子的异常,手一把拍在了了儿额间。“嗯!”了儿吓了一跳,也终于回过神来。 “这人参印记有些稀罕啊,七匹的参叶顶仙果……好像之前没有过吧。看来你这娃娃八成真的是成婚定性别的妖族。”白大夫脸上不无愧疚,了儿却只是笑着吐了吐舌头,专心理清哪件是自己的衣服。 白大夫继续胡噜着了儿的头发,眼神又渐渐开始有些迷离:“我家了儿好像更漂亮了,这小脸儿就跟珍珠似的,这身材也更动人了……” “诶,别碰。”了儿一巴掌打掉了一只不安分的手,却发现蠢蠢欲动的并不只是那只手。白郞贪婪地蹭着了儿的脸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天色尚早,你的身子还可以再……吗?” 没等了儿回答,有人已经当她同意了。 了儿明显感觉到了此时的白大夫有些不同,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被世俗要求牵绊压得喘不过气的白大夫,而是没有克制、恣意潇洒的白郞。 只是白郞潇洒了,了儿却有些承受不住。蛇族体温低,了儿却觉得有火焰一样席卷着自己。虽然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却也觉得着实是另一种煎熬: 没了刚才的变化牵扯精力,了儿清楚地感受到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脚、身体甚至是嗓子都脱离自己掌控,自顾自地加入了燎原之火。自己像是被秋千扔上云霄,高高低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旁边更没人陪自己,新婚的郎君只顾将自己推得更高。 了儿真的害怕了,这一害怕自身的灵力也不知为何开始迅速消耗,于是更大的恐惧袭上了儿心头。她努力挣扎,却只听得被褥禁不住折腾的撕裂声,自己根本脱不了身。直到子时,白大夫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了她。 小新娘被丈夫像守护猎物一般地搂在怀里。枕边人酣睡,热气吹过了儿头顶,她依稀感到一双大正把自己越抱越紧,仿佛还有不安分的想法。一瞬间,对未来的恐惧战胜了理智,了儿随手套了一件衣服向门口跑去,却在快到门槛儿时,心痛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若不是如此,某男主真是凭实力单身啊…… ☆、夫妻吵架可不兴卖媳妇啊 【南柯一梦连理生怨,海市蜃楼鸳盟已远】 一条巨大的蛇尾接住了了儿的身子:“哼,看来娘子还真的后悔了。小心些,背叛有心咒的言灵契约可是能死人的。也罢,等你真怀上娃娃再出这屋子吧。” 话音刚落,了儿瞬间感到有禁制结界控制了整间屋子,自己也被大尾巴卷回了被窝。了儿怕得闭着眼缩作一团,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可尾巴的主人却只是给她盖好了被子,便自顾自地翻身睡去,再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 清晨,了儿被轻柔地叫醒。两人梳洗打扮,准备按规矩给母亲敬茶。趁白大夫整理衣服,了儿偷偷地推了推结界,失望地发现真得跟墙一样稳。 白大夫见状笑了笑,一把抓住她的手,带她出了屋门:“这结界可是专门针对你的,两个以上的灵魂才能出去。说白了,对别人没用,而你想出门要么让人领着、要么你像契约里定的那样带个娃娃。” 了儿撇撇嘴,转过头暗暗发誓再不和白大夫多说一句话。 在白老夫人的叹息声中,两人敬了茶,又去正屋给白大夫父亲的牌位上了香。回房间,白大夫径直带了儿回了卧房。了儿刚要抱怨,只见他从炕头柜拿出了本妇科的医书。 “稳婆好学、又常用,你身为女子也有优势,这两个月我就教你这个吧。别这么看着我呀,你应该识字吧。 说好了教你学个能安身立命的本事的。我就是个大夫别的不会,诊脉什么的这么短的时间你敢学我也不敢放你出徒啊。”白大夫笑了笑,把书放在桌上,仿佛昨天夜里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本来已经准备好挨打的了儿愣住了,感动的泪花在眼睛里转啊转,小声地冒出了一句:“对不起。” “不必,本以为咱们是场公平交易,”温暖的大手又来抚摸了儿额头上的印记,再回身看床上的狼藉,白大夫微微皱起了眉头,“确实是我耽误了你的前程。你可千万别再被心咒言灵噬心了伤了性命。不要乱跑,知道吗?” 了儿仰脸看着笑得像阳光一般的丈夫点了点头。白大夫也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背上药箱,抬腿出门去了。 没有任何波澜,两人的日子直接过渡到了老夫老妻的模式。白大夫不在的时候,了儿便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看书。太阳的精华是吸收了,书上的字却要看好几遍才沉得进了儿浮躁的心。 在外人看来,白大夫绝对是极其宠爱新婚娇妻的。一日三餐了儿出不了门,白大夫便都亲手烹调饭菜。简单,却也搭配得十分周全。桌上总会有一大碗煮鸡蛋,每次吃饭前还都会细心地给了儿先剥好两个放在碗里。 从小被打怕了的了儿哪里受过这待遇?也不管爱不爱吃,只要有东西被夹到了自己碗里,便都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里。 见了儿因为出不了门整日苦着个脸,白大夫每天出诊还都会带些小玩意儿或者小八卦回来给小妻子解闷: 什么郡里分封的长逸郡王重病都准备装殓了,居然还自己醒了过来。更奇的是,醒来后一下子痛改前非,不再荒淫。府里养着的侍妾却因为各种奇怪原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也不却追查。只是独宠一个昏迷后得了失心疯的美人,还给那侍妾抬了侧妃。 什么凤族自带三昧真火临世的“兴族希望”突然重病身亡,有传言说是殉情,还就是和这王爷未过门的侍妾。 了儿越听越心痒难耐,想出去看看,可央求了白大夫几次仍被困在屋子里。这心里的火烧得了儿更定不下心了看书了。 更烦人的是,每天夜里白大夫总会以早些得个娃娃为理由早早将人抱回卧室。很快了儿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与其说两人是在求子,不如说白大夫是在贪恋自己,贪恋自己这个人。可惜这个发现带来的小兴奋很快就被出不了门的郁闷冲得一干二净。 了儿心里越不开心,身上的灵力就散得越快;灵力越少,整个人也就越不痛快。以至于每天夜里,了儿都会苦着脸问白大夫:“这回能有了吗?” 几天后,白大夫也尴尬地发现了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差得有些多:“嗯……这个,你不喜欢这事儿?”见了儿撅着嘴点点头,白大夫便只得尴尬地应道“嗯,我知道了。” 之后每晚白大夫多半“例行公事”,再不拖延。只是这小小的改变,挡不住了儿灵气的消散,更挡不住了儿因为灵气折损了大半而进入烦躁模式。 书是不能好好看了。每日里,了儿拿着书在阳光下走圈,像拉磨一样宣泄着心中无名的怒火,却根本无济于事。 一日午饭,白大夫又说起了八卦:“今天我到一队慕海歌女的房间出诊,这藩邦妖国就是不开化,男女同坐一桌吃饭不说,还有个孕妇。那胎儿竟对半混了桂花和莲藕的血,也不知道生出来会不会是盘桂花藕。哈哈哈,哈哈哈。” 了儿终于绷不住了,大声哭了出来:“我整天被圈在这里,还不如这自由往来的歌女呢!” 白大夫被吓了一跳,手刚要伸过去安抚了儿,就被打了回来:“我整天待在这小屋子里,日子还不如忘忧阁的姐姐呢。人家起码白天没人的时候还能在院子里转转,平时还能跟各地来的恩客收些故事、聊聊传奇……” “那我送你回去可好?”白大夫生气了,拧着眉毛冷冷地道:“以你现在的模样、身材已经不输一般院子的招牌了。” 了儿竟然也犟上了:“有什么不好?反正都是不能出门,晚上与人那什么……院子里空间还大些,能遇到的趣事还多些,比现在强多了。” 白大夫愤怒了,腾一下站起身:“随了你的愿又有什么难的!” 了儿只记得一道强光打向了自己的脑袋。等再醒来的时候,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大绣床上,身上穿着艳丽的彩服。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还真的正待在一间和冬儿的夜新居差不多的屋子。 想起之前和白大夫吵架的内容,了儿的心一下子慌了。起身去翻窗户却被结界一下弹到了地上,刚爬起身,便听见了门口的敲门声: “腊儿,腊儿醒了没有,客人要上楼了!” 了儿的脑子里还在努力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便被一个不认识的老鸨摄到门口:“这是新科的举人公子,你可一定服侍好。” 瞬间,了儿感觉自己的手快被掐断了。正要叫,可看着老鸨子瞪得跟牛一样的眼,了儿只得将声音呢又咽回了肚子。 了儿心有余悸地将人引了进屋,关了门赔着笑给举子大人倒茶。心里一面抱怨白大夫真一生气把自己卖了,一面琢磨着如何逃走。 脑子里开了锅,了儿哪里还能注意到对面的恩客正色眯眯地打量着自己:“腊儿姑娘,咱们来对诗如何?” 了儿松了口气,一口应了下来。 “输了的就解件衣服吧。” 了儿刚要扁嘴,瞬间感了到对方眼底的威胁,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谁知这举人肚子里竟一点墨水都没有,了儿抛了几个句子,他却连最简单的都接不上。连了儿都觉得很尴尬了。 举人笑了笑,努力消化了自己脸上的尴尬,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怒气:“哈哈哈,腊儿姑娘好文采,我这里愿赌服输。”说罢直接将外面的衣服都扔到了一边。“那该我了。” 了儿吃了一惊,哪个能想象得到,这文质彬彬的举人竟然口出淫词。了儿根本就接不下去,生生楞在了那里。举人坏笑着起身来解了儿的衣服,“腊儿姑娘也要愿赌服输哦。” 了儿本能地躲了过去,举人生气了,用扇子敲着桌子冷哼。吓得了儿忙坐好身子:“不敢劳烦贵人,腊儿自己来,自己来。” 怎料刚刚解开衣带,便被举人一把抱起来扔到了床上,紧接着里面的衣衫便被撕扯开来。了儿奋力地挣扎,好容易捂住了衣服:“你,你干什么!” “干什么?”举子哂笑,“大爷我花了钱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你个小丫头脑子怎么长的?” 了儿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疼得要死的感觉,直接哭了出来。许久后,举子起了身。而了儿已被□□得起都起不来了,感觉这次自己的灵力至少又散了三分。只能勉强盖好衣服,闭上眼消化着刚刚的痛苦。 不料外面看起来儒雅的举子竟然在出门后扯着嗓子大骂开来:“你们这院子怎么□□姑娘的?懂不懂规矩,还甩脸子。给谁看呢?一点儿都不尽兴……” 老鸨子一面对着外面赔笑,一面带人冲了进来。见了儿还在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一把将了儿拉下了床,掼在地上。 “今天不教你点儿规矩,你还反了天了!”两个小厮拿着缝衣针直接掀起了了儿的衣服。了儿声音被封,无声地尖叫着。终于,小厮起了针,了儿则大汗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再不好好的,打你个半死,买去三等的院子,让你每日半刻不得闲。” “是是是。”了儿害怕地跪在地上,目送老鸨子出了门,才自己穿好衣服,缩回了床边。可刚坐下,楼口就又响起了迎候皇商大人的吆喝声。 了儿叹了口气,戴着满脸假笑开门相迎。见来人气宇轩昂,多少放些心下来。两人聊起来倒也像熟人一样。 “您行走整个灵界,想必一定是见多识广吧,”了儿恭维着皇商大人,乖巧地给他倒着茶。“您也一定有不少奇遇吧,可否跟小女子分享一二?” “这个当然有,腊儿姑娘若喜欢,我讲几个便是。”谁知……仪表堂堂的皇商却讲了不少拙劣的黄段子。了儿听得索然无味,场面绝对极为尴尬。 见了儿快睡了,皇商眼珠一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腊儿姑娘,我这怀里有个宝贝,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达成!了儿明日回家,冬儿带全家回归,不用寄刀片。 PS:微臣真请求收藏,陛下的收藏对小吏超级有意义的。 ☆、你是要她大冬天中暑吗 【世事明羁旅只思归,心意通良缘终有憾】 昏昏欲睡的了儿来了精神,毫无防备地凑了过去,却被皇商一脸坏笑地揽入了怀中…… 了儿勉强挣扎着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妈妈便又招呼来下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了儿强颜欢笑满足着恩客跳舞,抚琴,唱歌等等各种要求,尽量拖延着时间,可最终难逃相同的结局。 来人有流口水的老头,有散发臭味的邋遢汉,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胖子,甚至还有兄弟俩一起的…… 和戏台上、话本子里的风尘女子一样,人前的了儿总是光鲜亮丽,笑容可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戏演得有多不容易。直到戌时,了儿真的明白了什么叫身心俱疲。 幸好一个壮汉包了夜,了儿暗暗松了口气。刚进屋,壮汉便直入主题。此时的了儿倒不觉得委屈了,反而暗暗感谢神明,终于不必强颜欢笑地应付了。 夜深了,壮汉松松地搂着了儿睡着了。虽然没有震耳的鼾声,可了儿仍旧是睡不着。忽然外面传来吱吱吱的叫声,了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鼠咬开天,用老鼠兴许可以破开窗户的结界。想到这里,了儿瞬间来了精神,蹑手蹑脚地跨过莽汉,准备下床逮老鼠。 不巧,刚到床边,壮汉就醒了:“你干嘛?” “我,我,我去打老鼠。” 听了了儿的话,壮汉竟然一脸难以置信,闭上眼认真地听。脸刷一下就红了,极为尴尬地给房间下了静音结界。收敛好表情,一翻身将了儿扣在身下:“我看你还不累啊,还有心打耗子。” 了儿哭了,半天的委屈一下子像潮水一样随着眼泪涌了出来。 “你个小丫头哭什么,哪家的院子不一样,难不成你第一天接客?” 了儿竟真的点了点头,哭得也更厉害了。 “那劝你最好还是早些适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信你听听……” 已然是深夜,周边的房间里仍旧是一片男女欢好、虚言应对之声…… 恍惚间,了儿仿佛看见到梁上出现了冬儿赴死前的笑容,瞬间明白了她几次求死的原因:是啊,尊严是娼籍的人绝不会有的,在别人眼里她们只会是玩物。所谓的才子佳人的自由只是人界话本子里描绘的表象。 一时间了儿的心彻底冷了,无奈、懊悔,却也深深知道自己无法回头了。望着窗外的月亮,了儿心一横,闭上眼咬了舌头…… 一丝腥甜沁入口中,奇怪的是,了儿一点儿也没有感到疼。一瞬间,只觉得天地旋转,勾栏的灯火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熟悉的清凉气息。 “还以为你得犟两天呢,怎么半天就不行了。唉,郎君我还没有尽兴呢” 了儿睁开了眼睛,吃惊地发现自己嘴里正刁着一条蛇尾尖。 “能放一下吗?” 了儿愣愣地张了嘴,恍如隔世般看着白大夫咧着嘴,从床头柜里找药给自己治伤:“要是没有这家传的小参娃霜,明天我就没尾巴了。你这下嘴也太狠了吧,鳞都给你咬穿了。这两天书都白看了?记好了,咬舌自尽多半是死不了的。 你啊,就是太天真,被话本子害了。不用这种方法,你不长记性……” 听着白大夫训自己的话,了儿哭得更厉害了。白大夫只好匆忙收了尾巴来安慰她:“傻娃娃,我马上要走了。一个我娘、一个你我谁都放心不下。好在我母亲有你照顾,我不用太担心。可你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自己跑丢了,再让人骗着卖了。 娃娃,幻境虽然是假的,但事情都是你家郎君这么多年行医听说的、见到的。你要是真被骗回去,我将来怕是闭不上眼的啊……” 感动、愧疚,心底还有些暖暖的,了儿感觉头顶有东西正一跳一跳地努力长出来。又要哭,嘴里却被塞了一个嫩嫩的鸡蛋,出不了声。 “你怎么做到的?”虽然差点被噎死,了儿还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蛇妖不应该有这种天赋啊。我娘说这种超越种族的幻术异能,可能是天赐。” 了儿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可我明明感觉触觉好像是真的!” “除了你看见的、听到的,基本都是真的啊。” “那你真扎我了?!” “那是没办法,不知怎的我一碰你,你的灵力就消散得特别快。我怕你出事儿,只能暂时封住了你的气脉。” “那臭味?”“那是拿袜子糊的脸。”了儿大怒,使劲去踹一旁的白大夫。却一下子扯了腿,疼得泪盈盈的。“这几个时辰了?都是你?” “我打新婚之夜就告诉你了,龙蛇贪欢。”白大夫好笑地捂着脸,“知道为什么很少有外族愿意嫁我们了吧,蛇的需求大,我都憋了好几天了。” 了儿给了床上的人一个白眼:“那……那两兄弟……”白大夫一脸坏笑,骄傲地扬起了尾巴。 “啊!”了儿赶忙捂住了眼睛,“怎么会有两个?” “种族优势,嘻嘻。而且和没开灵智的野蛇不同,我们的可以同时用哦。” “一边去,之前成熟稳重的白大夫呢?” 不曾想,白大夫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谁不想恣意,可这世道哪个又能自由呢?你口中的白大夫负担很重的。要守着母亲、要传宗接代、要传承家里的医术,还要上战场当填料……他哪有时间自由?” “那白大夫对我呢?他帮我得了自由身,还耐心帮我了悟”了儿扯着丈夫的袖子,“白大夫是不是很喜欢我呀。” 认真地看着了儿,白大夫有些慌,想张嘴却终究还是闭了口,自己默默地钻进了被子:“唉,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那些贵族公子哥、大小姐的事儿,咱这种小老百姓哪有资格想这个? 这世道,能好好活着就是福分。我给不了你别的,能做的只是帮你这个250好好活着,哪怕……算了,我也累了,睡吧。” 意犹未尽,但了儿心里还是暖暖的。头顶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享受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清风。伸手一摸,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头皮上多了一个小圆包,大概是个小痘痘? 之后的两日,一切如常。只是吃饭的时候,了儿苦着脸听白大夫说故事的尴尬,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 心安下来,书也看得更踏实了一些。了儿记性好,没两天便把书里的东西记得差不多了。白大夫考了几个问题,她都回答得都很清楚。 “嗯,还算有些天赋。”白大夫却是一副教师爷的模样。 不过除了“教书”,别的时间白大夫并不是如此“自持”。那天后,了儿对两人关系的心态有了明显的转变,夫妻俩的睡眠也因为这转变减少了不少。了儿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感觉,白郞真正想要的不是娃娃是自己,他是喜欢自己的。 每每这么想,了儿的头顶的就会热得滚烫,像春天土里的笋静静地积攒着能量。也许是这份力量的护佑,了儿也再没有感到自己的灵力消散,反而觉得每天起床都神采奕奕,连门口的结界都看起来顺眼多了。 一天上午,敲门声终于打破了小院儿的宁静。白大夫随口应了一声,门外的人便毫不见外地推开了门。先进来的居然是何有之,后面还跟了个穿得极为臃肿的妇人,望见了儿房间的结界,走路都困难的妇人叹了口气。 出乎意料,白大夫竟然拉着了儿一起随客人进了正屋。分宾主落座,了儿吃惊地认出了快被衣服埋掉的人:“冬儿,你还活着!” 冬儿抿着嘴甜甜地笑了一声:“嗯,这就快热死了。”引得堂屋一片笑声。 白大夫先止了笑声,故弄玄虚地问道:“三哥今天不会是来给兄弟送笑话的吧,嫂子有雪狼血统穿单衣都能过冬,你这是真想让她大冬天的中暑啊。” “我这不是担心嘛,上次你说她体虚,这次你再给看看呗。” “还用得着我?”白大夫摆出一副严师的模样,“了儿,你给你冬儿嫂嫂看看。” 冬儿一脸惊喜,紧紧地抓住了了儿的手:“你终于叫回了儿了?” “嗯,他对我挺好的。”了儿不无自豪地点了点头。“可是……”冬儿担忧地看向了那间有结界的房子。 “那是怕某个250再跑丢了,糊里糊涂地伤了自己的性命。”白大夫不无嘲讽的解释毫无悬念地引来了了儿的怒视。 有之45°看天,冬儿只好清清嗓子幻化出了尾巴:“嗯,咱先看诊,先看诊。” “天啊,你这么快就进品成双尾了!” “呵呵,这话就长了。咱今天先看诊,回头我和你细说。” 了儿点点头,摇头晃脑地学着白大夫看病的模样:“双尾现的异色绒毛,乃是慈心绒,此绒纤柔如丝、远胜凡间羽绒,将来都是给幼崽絮窝的。这一尾尖两个子孙记,红热,坚如甲,扣之有声,两个应该都是淘气的。” 余光瞥见白大夫满意的笑容,了儿的胆子瞬间大了起来:“这一尾三个点,墨寒如覆果,触之滑软,”冬儿痒痒得笑了出来,“倒都是乖巧的,只是……”了儿犹豫地去搭脉…… “你家娘子学得挺快的嘛。”有之赞叹道。 “不看谁教的。”白大夫显然很是受用。 有之拒绝了狗粮,又转向了了儿:“弟妹啊,只是什么?” 了儿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冬儿本来身体底子就差,一下子两条尾巴对应的胞宫都有了娃娃,灵力、气血有些亏。再就是……再就是……”了儿的脸越说越红,一双求助的眼看向了白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冬儿全家强势回归,撒花 ☆、凭她也配进我何家的门 【知前路有之备后事,依言灵白郞展天赐】 “咳咳,这个小娃娃不便讲,我跟你说。”看足了热闹,白大夫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再就是丈夫不大知道深浅,导致孕妇肾气有亏,雪上加霜啊。” 了儿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索性把头扭向门口不看屋里的人,引得白大夫一声哼笑:“哼哼,病不忌医,大夫更得有什么说什么,你这样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随后,一本正经地转向有之:“方子我可以给你写一个,无非是安胎补气的。不过是药三分毒,依我看你还不如每天给她来一锅党参乌鸡汤。反正狐妖也爱吃鸡,顺便让她少穿点儿,再歇个三五天,比什么要都管用。” 看着有之的娃娃脸也烧了起来,白大夫伸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三哥啊,兄弟多说一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是可以的,多少人家你媳妇儿这种情况都是要分房睡的。狐妖是多产,但她这种身体状况的一般都怀的都该是单胎,你可别不知足啊。” 有之给了白大夫个白眼,但还是点头应下了。随后,竟然给冬儿使了个眼色,转向了了儿:“今天还有一件事,就是要答谢了儿妹妹的再造之恩、送子之情。” 夫妻俩同时起了身,双双冲着了儿长拜。 了儿吓得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冬儿你们这是干嘛啊?” 有之平静地勾起嘴角:“了儿妹妹,啊不对,弟妹不必惊慌,当时多你送冬儿的一盒香我俩才会有那两个小淘气,我也才能幡然醒悟、悬崖勒马赎冬儿为妇。这一拜,你受得起。” “什么啊?”了儿的脑子更糊涂了。 “有时间,我一定把所有事儿都告诉你,今天我俩还要给闺女提前落户籍。你先收着谢礼吧。”说着,冬儿递给了儿一个自己亲手绣的百子图荷包。了儿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白玉的令牌。 “这令牌一共是黑白一对儿,两片合在一起可以控制我在奉圣全部的生意。单凭这一片,一个月可以进店里提一百两银子,号令除了总掌柜、大查柜以外所有的人。” 这次,连白大夫都惊呆了:“你这是干什么!” 有之苦笑着摆摆手:“你不必多说,我把这令牌存在她这里,一来是了儿对我一家七口的恩确实很重;二来,是我确实相信弟妹这个人。” 咚一声,有之一下子跪在了了儿面前:“你不用扶我,我只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我知道了儿最是守诺了,这世上我最信任的就是这白木头,可如今我俩要一起赴死了。别的我都无所谓,只求你在我走后能帮衬一下冬儿,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了儿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只好冲着地上的人影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抹微笑爬上了有之的嘴角,淡然地站起身,冲着面前的泪人儿笑道: “那么激动干什么?如果我能活着回来,这令牌还是要还我的哦!哎呀,借个令牌就能请懂医术的女子帮忙照顾老婆孩子,这买卖太值了!”看有之如此了儿也强迫自己笑了起来。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有之说笑着跟白大夫讨了有两人签字的诊断书,扶着冬儿出了大门。 了儿手中摸搓着令牌,擦干了眼泪,一直目送着两人消失在巷尾。眼里有祝福、有伤感,更多的还是满满的好奇。 头顶压下来的一只大手一下子打断了了儿的思绪:“别看了,知道你好奇,但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儿,这闲事儿不归你管。”白大夫优哉游哉地祸害着了儿的头发。 “谁说不归我管的?”了儿反驳道,“冬儿当时亲口跟我说让我记录她的一辈子的,我了俩还立了言灵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了儿出乎意料地收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们要是真的有言灵,我倒有办法让你看到这段时间他们发生了什么。” “真的!!!”了儿瞪大了眼睛一蹦三尺高。 “小点声,没走远呢!”白大夫慌忙捂住了了儿的嘴,把这个不省心的250拖回了屋子,“不过嘛,嘿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 晚上,一只大手伸进了炕洞,摸出烤了一下午的红薯、鸡蛋,递给已经跃跃欲试的了儿。了儿推开鸡蛋,往白大夫这边挤了挤:“快点儿,快点儿,你答应过给我看的!” “呵呵,这么怕自己吃亏啊?” “你讨厌!你到底是不是骗我啊。” “骗你个小娃娃多有意思啊……哎呀,别打……”白大夫笑着捂了脑袋,“我告诉你啊,我还有一个天赐:只要我握着一个人的手或者他的东西,我就能看到他以及他记忆里的人希望别人知道的事儿。” “这么厉害?那你干嘛不当仵作、考官差啊?” “傻娃娃,良民不升等成附族、贵族是不能为吏的。” 看了儿惋惜地叹了口气,白大夫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我又志不在此,有什么可惋惜的?” “那你志在何处?” “嗯……逗娃娃娘子开心。” “哎呀,你讨厌!”虽然手上推搡着白大夫,了儿脸上的笑容却像是吃了蜜一样。 白大夫很吃这一套,笑盈盈地靠坐在枕头上:“你和冬儿有言灵契约,今天有之存在你这里的玉佩又是他夫妻俩的东西…… 反正我的良心很安,三哥和我算是一起长大的,基本就是谁出一点儿丑第二天就会被对方嚷嚷得全镇都知道,他不会埋怨我的。” “之前没看出来啊,白大夫脸皮够厚的。” “你到底看不看?” “看看看!” 白大夫鄙视地冷哼一声,从床头柜取出玉佩,紧紧握在手中。须臾,便从口中吐出一个巨大的泡子。泡子中的雾气旋转着,渐渐在了儿的尖叫声中凝成了影像…… 一大早,有之便小心翼翼地翻进了白大夫家的院子。一点儿不见外,直接进了白大夫的屋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高的白瓶子和一盘香。 “兄弟啊,有个事儿不方便让我们查柜知道,你给我看看呗。”边说边直接拉过白大夫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白大夫到是见惯了,只是随着他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白大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睁开眼捏了些瓶子里的药和香仔细闻了闻,笑意更浓了:“你的判断没错,那女子确实怀孕了。你当时太激动了,记忆不大清楚。但应该可以确定是双生子。” “真的!!!可,不是说勾栏里的女子多半不能生养吗?而且她明明天天都吃药了啊!就算吃晚了,不是说三天之内的胎儿也可以……” “不能生养是因为长期服用此药,她是刚开始吃药,身子本身没有大问题,是和常人一样的。而且,她基本算是没有服药。 此香性温,避子丹性寒,药材上又正解避子丹。再加上整天在屋里烧着,这种情况下对于寻常妖族也基本跟没吃过药一样,最多是胎儿弱一些,也无关痛痒。更何况那女子是繁殖力极强经常加量吃药也跟没吃一样的狐族,得子也是意料之中的。” 白大夫凑近有之,“而且她还很可能是只胼尾的双尾狐。什么叫机缘啊!”看着有之仰天长叹,白大夫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回现实:“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天赐良缘自然要好好把握!”有之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眼里却透出了光芒: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 “有之他什么意思啊?什么机缘?” “哎呀,你看就是了。不看我也不费这力气了。说完,泡子里的影像淡了下去,又凝成了新的画面…… 再次看到冬儿被莽汉欺负,了儿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吃惊地发现在忘忧阁旁边的小巷里,莽汉竟然变成了有之。 了儿大惊,张着大嘴瞪着白大夫。白大夫好笑地托上了儿的嘴巴:“这就惊着了?有之那小子肚子里鬼主意多着呢。” 果真,泡子里的有之换了衣服,不慌不忙地到茶馆里听了一下午的书。吃过晚饭才随手在街边买了个食盒,收敛笑容走进了忘忧阁。 眼见着有之在本体和莽汉之间切换,了儿觉得整个事情都变了一个样子。连莽汉和妈妈的对话,听起来都感觉完全不同了。这明摆着是在给老鸨子下套啊。 了儿还在收拾着自己的震惊,幻境中的冬儿已经被一路吹吹打打地送到了何府大门口。打头的小厮一声高呼,一下子把了儿惊得回了神。 “百嗣老先生,咱们来给您家三公子送大礼了,赶紧出来接人喽!”随即便是一片起哄的声音,不少好事的邻居纷纷探出了头。 见何家大门纹丝不动,里面的人像死了一样安静。莽汉直接亲自上阵,运足灵力高喊:“何家三公子和忘忧阁的冬儿姑娘情投意合,已经缠绵多日,连铺子都懒得回去了; 冬儿小姐更是深情,不但把姑娘身子给了咱何公子,每日在院子里那也是守身如玉。昨天连我这个大伯子想说句话,都没一刻钟便赶了出来,着实凶得很呢!”莽汉说着回头冲小厮们笑了笑,“是不是!” “是!”“没错!”“可不嘛!”领头的一个小厮还不解气,扯着嗓子冲着巷口喊道:“一点儿错都没有,何三公子一直霸者咱家冬儿姑娘,那可真是恩爱情浓啊!” “那还有假?何公子的风流事在咱整个药行早都传开了。听说若不是老爷子不让进门,这三郎又孝顺,早抬回来当三奶奶了。” “住嘴!”百嗣老爷怒气冲冲地拉开了门,“这种风月浮萍之人怎么配进我何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这天赐…… ☆、哪有爹给儿子捡翠色的帽子的 【巧言辨冬儿入何府,解玄机有之得佳偶】 “哎呦,瞧您说的,哪里有亲爹给儿子捡翠色的帽子戴的?”莽汉阴阳怪气地将冬儿怀里的验帕托到何老爷面前,“弟妹这边儿清白着呢。”说罢,扭头招呼小厮和看客“咱说的是不是!” 又是一片起哄的声音,“我们冬儿姑娘呢,也就是昨天见过这位爷,没到半刻就把人轰出来了。大家都看着呢!”小厮高声附和着。 莽汉转向围观的人,一脸痛心疾首:“更何况,听说三郎马上要上战场了,那可是九死一生啊,怎么也得留个后是不是。这日子现娶肯定是来不及,更比不上这情投意合的。” 百嗣老爷的脸越听越白,可莽汉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诸位,昨天咱去见弟妹,除了求弟妹给何老板多吹吹枕边风,主要是为了看看弟妹的身体。这一看不要紧,弟妹大喜啊。” 莽汉嚣张地往隔壁院子扔了一个钱袋:“白大夫,麻烦出来看个病人。”白大夫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地出了门,径直走向了莽汉指着的滑竿。 静静地搭上了冬儿的手腕,白大夫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向莽汉和何老爷躬身施礼:“禀这位掌柜,禀何老爷,确实是有了。大概一个月,胎心已成,两个均是雄的,看气息是貉狐混血。如果两位老爷还对血脉有疑问,我愿同去里长那里帮忙验查。” 本来看热闹的人听了官定医人家的诊断更加议论纷纷。百嗣老爷见事情越来越超出自己的控制,索性犯了浑:“有我在这女子绝对不能嫁进这门,乱我何氏匠人门风。” “没说让她嫁过来啊,这是咱买给三郎的礼物。生意场谁还没个礼尚往来啊,是不是?”莽汉煽动着人群起哄,何家大门口聚的邻居、行人越来越多。 “退一步来讲,就算您今天真的拦住了这小美人进门,按照咱们奉圣律例只要是大夫证明有了胎,雄的定有一份家产,雌的定有一份嫁妆。孩子终归还是得认下的。 如今何三郎前途生死未卜,就指着这俩孩子顶立门户。这天赐的子嗣老先生为何要往外推呢?若是弟妹这两个月有什么闪失,恐怕愚夫愚妇要怪您为图儿子家产害死两个亲孙子,故意断亲生儿子的香火了” “更何况,”莽汉凑近百嗣老爷,压低声音说道:“虽说是混血,但理论上儿子应该像爹,这两个孩子要是生在外面……” 百嗣老爷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怒吼道:“人我替那个不肖的东西收下了。不许进大门,走小门送到那忤逆子的院子。”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小厮得了令,轰散了看热闹的人,吹吹打打将人和嫁妆都送进了有之的小院儿。 这人聚得快,散得也快,不一会儿小院里就仅仅剩下冬儿的嫁妆证明着刚刚发生的闹剧。莽汉艰难地迈过一个又一个嫁妆箱子,走到中途实在受不了了,索性大手一挥将所有无尽球都化为樱桃大小揣入怀中。 莽汉自嘲地笑了笑,大步进了屋。冬儿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床上,依旧带着那勾人的笑容。莽汉欣慰地看着她,开始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帮冬儿卸下扇子、头饰和外面的华服。 又将卸下来的东西一件件整整齐齐地码好,去了冬儿的定身术。拉过被子,轻轻地将人抱了进去,轻吻着的冬儿的额头: “这定身术得缓一会儿才能完全解开,我先去给你烧些水擦擦身子,马上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啊。” 说完,莽汉带着和他样貌完全不相称的温柔,拿了个木盆出去烧水了。见过用灵力烧水的,没见过大耗灵力用三昧真火烧水的。可莽汉不在意,擦擦汗便美滋滋地端着盆子进了屋。 哪知道刚一进屋,便撞见冬儿从炕上跌了下来。吓得莽汉魂儿都飞了,直接冲过去将人扶住。可就在这一刹那,一根簪子冲向了他的喉咙。 “害我性命,毁三郎清名,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一击不中,冬儿呼喊着再次出手,却被莽汉灵活地绕到身后抱住。 愤怒、委屈、不甘,被制住的冬儿又哭了起来,大概是哭得太惨,哇一声吐了一地。 莽汉慌忙变回有之的样子,把冬儿扶上床:“是我,是我,你别怕,是我!” “滚开,哪个信你的鬼话!”冬儿一把推开有之,却忍不住趴在床头继续吐了起来。 有之一脸哭笑不得,施法收拾了惨不忍睹的地面,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这世上有几个人知道你洞房花烛夜刚过便上了吊?有几个人知道有个叫腊儿的给你买过药香?”有之得意的凑近冬儿的耳朵,小声提醒:“又几人知道……?” 不知道有之说了什么,冬儿的脸一下子涨了个通红。 “喂喂,有之说了什么?怎么冬儿脸那么红。”了儿好奇地问着。白大夫却一脸鄙视:“蛇妖好歹和龙族沾亲,人家房帷之事非礼勿听,我自然不会记录。”“假正经。”了儿愤怒地转向了泡子。 冬儿也在好奇:“那为何我个最善变化的狐妖看不出?” “主要因为我修为高,我都自己立灶了,你还没生呢。也因为我有三成多的狐妖血统,幻术本身也是精通的。唉,这也是我被老爹嫌弃的真正原因啊。”说着,有之自现了带着三条狐尾的貉子原形,“这下信了吧。” 冬儿死死地盯着有之又化回人形,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叼着自己的拳头哭了出来。 “先别哭了,”有之拍拍冬儿的肩膀,“你现在不能泡澡,我给你擦擦吧。”干净利落地往水里滴药,投毛巾,回身直接来掀冬儿的裙子。 冬儿慌忙泪盈盈地躲到床角,冲着有之不住地摇头。有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冬儿:“我又不是没碰过,你现在不难受啊?要不,你自己来。”冬儿却在床边缩得更紧了。 看着冬儿泪汪汪的眼睛,有之快气笑了:“还没明白呢?昨天也是我,进屋不说话就是怕你发现。” 冬儿大惊,一脸纠结地盯着有之,目光不自然地一次次向下滑。 “哎呀,我有没有病你不清楚吗?不过是些障眼法,再加上些让你过敏的药粉。你快点用药水擦擦干净,不然真得吃药了。” 冬儿一脸尴尬地接过毛巾,在有之的注视下红着脸胡乱擦了两下。有之翻了个白眼,投好毛巾:“好好弄,不然我亲自动手了啊。”冬儿抿着嘴,转过身。有之也索性背过身又投了一块毛巾,背着手递过去:“身子也擦一下,不然热不好退。” “嗯”冬儿红着脸应了一声,一会儿交毛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既然,嗯,既然你没病,那我为什么会发烧啊?” 有之得意的笑了笑,随手幻化出一个小药丸:“你闻闻,看这味道熟不熟。”冬儿仔细地闻了闻,刚放到嘴边想舔一下,便被有之一把将药丸夺走了。 “嘻嘻,今天我可不能给你吃这个了。”看着冬儿满肚子问号的样子,有之反而吊起了胃口。重新洗了毛巾,过来帮冬儿擦后背。 “这是我店里卖的保胎丸,你吃的点心的馅儿就是它。这药效果好,但缺点也很要命:服药后12个时辰内不能行房,否则表皮发热和高烧一样。好在对大人、孩子都不影响,就是耗体力,母亲会虚弱一些。” “那,前几天你一直出去就是……” “配药、筹划今天的事儿。每一个环节我都仔细捋了好几遍,就怕今天出事儿。其实这两天你夸的那个小童儿也是我。” “那今天起哄的也是?!!” “这都是我买通的。” “那我自己昨天开始吐成这样,也是因为你?” “嗯……这个是赶上了,不过确实跟我有挺大的关系。”有之收起一脸的哭笑不得,郑重地把手放在了冬儿的肚子上:“白大夫我确实给钱了,但他说的也都是实话,这日子你该有反应了。” “不可能,我明明天天都吃药了,那药多吃几次几乎不可能再有娃娃的。” 有之笑了笑,一伸手化出了冬儿的尾巴。“你自己看吧,你尾巴尖的慈心绒都有巴掌宽了。说实话还真的要感谢你那个好姐妹腊儿,她给你点的药香正解了避子丹,凭咱俩的血统这么久没有孩子才出了鬼了呢。腊儿对咱家绝对是大恩,等咱们这边尘埃落定,不论多少钱,我也一定帮她赎身。” 听到这里,幻境外的白大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了儿却丝毫没有发现。 “所以啊,”有之丢掉毛巾,一把抱住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冬儿:“对不起,冬儿。我确实想过要抛弃你。我没有拿走奈何丹其实就是自私地期盼着到时候你为我殉情,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再得到你了。 可如今我们有了孩子,在律条上有了为你们母子保财产、争名分的王牌。我要是再不出手得到你那我就真是个傻子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赎我?”冬儿对这一出显然是有些怨气的。 “你真傻啊,且不说那忘忧阁的老鸨子放不放人。依照律例如果是我赎你回来,只要我爹不认你,你在何家最多是顶着奴籍的帽子当个通房。可要是他人赠送给我的礼物,只要我爹肯开门,你的名分我可以自己定。” “我没有那么在意这种名分,你其实……” “什么叫你没有那么在意!”有之大怒,抓紧冬儿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那双大眼睛,“我告诉你,我在意。 而且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是奴籍,我死以后,你可以被我爹随意处置。你可能被再次卖掉,更可能被我那两个找不到媳妇的哥哥们共享,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老天爷既然给了我此等机缘,我就绝对不能再让你被他人染指,绝不!” ☆、原来娘子还有如此奇遇 【连环计劳燕且双飞,天赐缘双尾归真身】 虽然感觉暖暖的,但冬儿还是吓得畏缩了一下,小声嘟哝了一句:“那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怎么说啊,说了你演得不像怎么办,而且啊……”有之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我告诉你啊,老鸨子在你屋里留耳目看着你呢,估计就是怕我把你拐跑了。” 床上看戏的了儿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了,脸白得像纸一样。画面里的冬儿却还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有之:“什么耳目啊?” “我告诉你啊,你那琉璃柜子上有狐族的封印,我有狐族血统可以感受到里面有个小妖。你没看我第二天以后,上床都先拉帘子嘛,就是怕被偷看到。” “哎呀,惨了!”冬儿顿悟,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那里面是我封进去的腊儿,本来是想让她给我自杀做个证的。这一撞忘得一干二净,可完蛋了。不行,这么多天人不饿死也得给打死啊。” 泡子幻影内外一片尴尬,院子里的风声仿佛是在嘲笑几人。终于白大夫的大笑打破了宁静:“本以为我娶了个不谙世事的娃娃,没想到娘子竟有如此奇遇。早知道这几天就放开些,好让娘子好好尽兴了。” 了儿被搞了个大红脸,羞愤地抱起枕头打人。等白大夫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求饶的时候,幻影里的两人已经穿着冬儿嫁妆里最漂亮的衣服,把从忘忧阁打包的席面吃得只剩个底了。 有之不敢让冬儿碰酒,一人喝了多半坛。娃娃脸上顶着六七分醉意,一把攥住了冬儿的双手:“冬儿啊,我的娘子。这两天我思来想去,我真的接受不了你将来改嫁。我走之前一定要做点儿什么让你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也愿意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娘子,对不对,对不对。” 手被有之攥得生疼,冬儿有些被丈夫的醉态吓到了,连忙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家冬儿是爱慕我的。”有之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符贴在了冬儿的额头,还没等冬儿问一句,符就化入肌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看来你确实是真心答应的。娘子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是?” “这是你家官人从皇商处得来的贞女符,只有贵族在聘娶正妻时才会用到。除非我自己以血解符,否则只要我活着一天,或是我死后对你的执念还在一天,你若与其它男子欢好,你俩便会遭到雷霆天罚。” 冬儿捂着脑袋,震惊地看着有之。有之却昏昏沉沉地打了一个醉嗝:“你不是和我说你最想要个承认,要地位吗?对咱奉圣女子没什么比带贞女符入族谱更有地位,更体面的了。从此,世家的妇人都不敢低看你,你说好不好啊?” 骄傲地笑着,有之一把将冬儿抱上了床,笑眯眯地趴在冬儿耳边嘀咕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伤到孩子的。”说着,有之美滋滋地将两人的外衣除下整齐地叠好、放到床尾,却始终没有发现冬儿脸上的隐忧…… “喂,泡子怎么暗了?”了儿使劲摇着白大夫。白大夫则又是一脸不屑又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蛇可成蛟,蛟可化龙,特别是我们白蛇一族那是绝对圣洁的。不是人家夫妻之事都要偷窥的无耻之徒” “切,你继续装。”了儿鄙视地吐了吐舌头。 泡子再亮已经是第二天了。里长、族长、白大夫都被有之请到了何家祠堂。两人跪在祠堂中央。有之牵着冬儿的手,坚定的看着父亲: “爹,二百年的寿命我已经折在她身上了,她现在也还怀着我的儿子,今日我一定要让这千氏做我的嫡妻。本来按律条我可以绕过您,但是……反正请爹爹成全。” “你想都别想,这暗门子里出来的女子,想进匠人家的门,还想做正房?反了天了,除非我今天死在这里。” “何二爷,三郎啊,在祠堂吵起来可不吉利。”里长过来打圆场,“要不老哥哥咱退一步,让这千氏进门?毕竟三郎马上要上阵杀敌了,怎么屋里也得有个人,不然人家会说闲话的。 三郎啊,咱们也退一步,老哥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贱籍赎了身当良民的正妻的确是高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血脉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你就先纳个妾,关起门来都一样的,别跟你爹争了。” 百嗣老爷还没开口,有之先不干了:“谁说这俩孩子血脉有问题,都是我的。今天请咱们镇的白大夫就是为这个事情。” 白大夫公事公办地向几位行了礼,取二人的血施法,当众证明了两个胎儿的血脉。百嗣老爷看着白大夫签字用印的证明,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狐族性淫,她又是娼籍出身,进我家门,必然乱我门风。这狐狸精绝对是不配给我们匠人之家当正妻的。” 有之似乎在等着父亲说这话,清冷地一笑,向里长和族长抱拳行礼:“禀族长大人、里长大人,若单论血脉,如今严贵妃、胡昭仪、白昭仪不都是狐族么,咱可不好妄议天家。另外,请白大夫帮忙查验,此女已受贞女符之戒。” 屋里坐着的几个人都惊了,族长居然亲自起身,在冬儿额头施法。看着冬儿额间的金印连连赞叹: “造化、造化,真是我何家的造化。此符,朝中诸多命妇尚且不愿意种下。小三子即将出征,此妇能还能种下此符,着实可敬、可叹!什么都别说了,我做为族长认下小三子这个嫡妻了。将来咱何家迎个贞洁牌坊那绝对光宗耀祖啊。” 族长发了话,百嗣老爷也难推脱。二人给祖宗上了香,有之父亲黑着脸在族谱上写上了“何千氏”这个名字。 有之见冬儿的名字在族谱上亮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搀起了冬儿,自己向族长、里长拱手行礼:“两位大人,小三子知道规矩:按照奉圣律例,除嫡长子外,男子无特殊原因娶正妻年内需独立门户。我这俩儿子都有了,本来是该马上立户的……” 有之扫了一眼父亲铁黑的脸,轻笑了一声:“我家是兵户,反正立不立户我都得去,为了让父亲、四弟免于战火,请两位作证,我何招弟暂不独立门户。 但王法毕竟是王法,请两位应允,待千氏腹中的孪生子出生,便以我这长子立户。他母子的一切用度全由我生意上出,不需要族里或我家里帮忙。 若上天怜悯,我能有儿子平安长大,子娶妇便代我孝敬一处产业给老父亲作为赡养吧。”族长和里长连连点头,族长还拍了拍有之父亲的肩膀:“二弟啊,你这三儿子到真是孝顺啊。”可怜那百嗣老爷只得压住心中的怒火赔笑。 “但这天有不测风云,”有之略带告诫意味地看着父亲,“若是我为国捐躯,上天不怜悯,让我的儿子都小产、夭折,小三子情愿只留两处铺子为霜妻养老,将其余所有财产捐给族中作为祠堂的庙产,任何人不得私用。”说完冲着祖先牌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听到有之说这话,百嗣老爷气得不顾在场的其他人拂袖而去。里长想去追,却被何氏族长拽了回来:“算了吧,这老小子就这样。”里长只得作罢,见证了族长与有之立下言灵契,便一同出了祠堂。 白大夫刚要跟出去,却被有之悄悄地住袖子落在了后面。“唉,兄弟啊,问你个事儿,你上次说冬儿她是胼尾狐是怎么个情况啊?有影响吗?”有之显然很是担心。 “这个啊,跟手指头连一起的那种一样。虽然阻碍些气脉运行,但总的来说不妨事。如果为了修行或者将来用真身生子更方便一些,我明天上午就可以帮她劈开。 不过看她胼尾这么严重,你家娃娃将来估计也多半要挨这一刀。好在这是个大夫都能治,放心。”白大夫宽慰道。 “冬儿,哦不……娘子,你想劈开尾巴吗?” 冬儿淡淡地点了点头:“如果我当年是双尾,就可以在亲娘身边长大了。” “那咱们冬儿就遇不到官人我了。”有之一把抱起冬儿甜甜地蹭着她的脑门。 白大夫翻了个白眼嘟哝了两句,转身去追里长,不当电灯泡了。冬儿却依旧对有之的撒娇反应得极为冷淡,以至于有之眼里都隐隐升起了几分担忧。 次日上午,白大夫神采奕奕地敲开了有之家的门。没等有之开口直接从药箱里拿出两个巨大的喜馍馍塞到有之怀里:“昨天中午我成婚了,就是跟给嫂子买香的那个丫头。反正你成婚也没叫我,这喜馍馍给你算是通知到位了吧。” 冬儿还在吃惊,有之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早干嘛来着?干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尝到甜头后悔了吧。” 白大夫倒也不恼,附和着笑了两声,便请冬儿回屋搭脉、麻醉、下净房结界劈尾巴。 “她这吐得有些虚了,你店里的安胎的药给她吃点儿,其他就是之前惊恐忧思气血虚些,没什么问题了。”白大夫一面在盆里洗手,一面嘱咐有之。 “那这劈开的尾巴有影响吗?” “我不连小参娃霜都给她用了吗?好好静养,两三天就没事了。放心,不影响你家娃娃。她自己身体的话,我看了一下,虽然是胼尾但两个胞宫都是正常的,如今尾巴畸形导致的血脉瘀滞也没有了,将来生育、修行反而会更有利。” 白大夫擦擦手,重重地拍了拍有之的肩膀:“三哥啊,听兄弟一句:不管咱们还有多少日子,好好对你媳妇儿。你可不知道,你撞上了个别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大机缘啊。” ☆、你见过蛇妖家有耗子 【贞女符夫妻连同心,执着念佳偶暂贪欢】 有之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意思?胼尾狐很少见?” “岂止是百里无一的问题。咱都知道多尾狐每条尾巴对应一个胞宫,所以比一般狐狸多产。但产楼和大夫更明白,在繁殖年龄,一般来讲胞宫能受孕的“值班期”不重叠。 可胼尾狐的就不一样了,“交班”的时候可能有不止一个胞宫能够受孕,而且这尾巴连着的部分越多交班重叠的时间就越长。 说白了,雌性单尾狐妖人形一次最多能生六只小狐狸,而如果与胼尾狐一夕缠绵很有可能会直接得到十来只崽子。 对产搂来说,这种狐狸没多大用处。但贵族为了广嗣可是对胼尾狐尤为钟爱,我曾经就见过一只尾巴相连不到两寸的小狐狸被王族千金聘走。 嫂子这尾巴都连而为一了,连产楼都没看出来。像这种情况医案上我都不记得有,估计繁殖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双岗”。要不是这么多年没被发现,估计宫里都要派嬷嬷来要狐狸了,怎么可能便宜了你小子? 所以,你那天给我看记忆的时候我就跟你感叹这绝对是份天赐的机缘,这两个月你可千万要珍惜啊。” 有之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问了个关注点截然不同的问题:“那你说……我现在还想要崽子可以吗?” “这个……现在两个娃娃都挤在一处,另一边再有孕倒也不是不可以,产楼都是这么干的。只是冬儿才刚刚成年,身体、修为的底子本身就弱,又是头胎。正常情况,本来也最多只会是两个。再有的话大耗气血不说,你一走将来她自己一只狐狸怎么带那么多崽子啊?” 有之苦笑一声:“我也不傻啊。可特别不走运这两个都是雄的。不再来个闺女,就我家那情况,怕是我将来还是不会有孩子活到成年啊。” 有之贪恋地抚摸着冬儿的脸:“我得有个能长大的孩子,不管雌雄,不然我怕她会忘了我的。即便她改嫁、我的孩子管别人叫爸爸,我也要她记住我。” 白大夫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唔嘤”一声冬儿已经醒了过来。盯着自己两条丝毫不见伤口的尾巴,冬儿的嘴张得大大的。 “厉害吧,这可是白家的秘方之一,我求了他近百年,他有不肯说一个字。”有之骄傲得像这是自家秘方一样。 冬儿想起身道谢,白大夫却挥了挥手:“嫂子不必跟我客气,这两日您最好就在床上休养一下,毕竟您那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这次终究是失了血,还是要安心休息的。” 跟冬儿道了别,有之送白大夫出门,到门口白大夫突然回过身严肃地瞪着有之:“娃娃的事,你可一定想清楚。” …… 冬儿在床上修养着,有之忙前忙后,鸡汤盯着大肘子,连茶水都要自己先试试温度。冬儿恢复后,待有之也是寻常人家梦寐以求的样儿,连何老爷也挑不出冬儿的一点儿过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有之想要的就从没遇到一个“不”字。 可这日子过得有之简直快要难受死了。因为这个“完美”的妻子对所有事儿一直是冷冷的,比两人新婚做戏时还要疏远。几次试探也都像打在了棉花上,终于有一天有之怒了: “冬儿,我到底怎么你了?你这些天对我跟对个外人一样干嘛?” 冬儿叹了口气,“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我真的打心底里感激你给我的名分,给我的别人眼中最大的体面,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我真的总觉得你是为了占着我,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你自己的东西。 我其实也完全能够明白,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我能有一个更好的处境,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觉得不舒服。 我觉得我真的挺傻的,明明可以清楚地感到你是真心喜欢我的。这是我以前的姐妹,甚至是大多数深闺妇人都得不到的。但我心里就是有这么道坎儿,我觉得我得自己消化一下,所以说和你没关系。你放我适应一下就好。” “可在我心里你从来就不是东西!” 有之拍着桌子的一大喊把幻境内外的三人都震得愣住了。没过片刻,幻境外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白大夫生平第一次差点没被蛋黄呛死。 泡子里的有之却是气炸了的状态,光着脚跳下床,趿拉着鞋子站在冬儿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应该能想象,我父母那么重血统的貉子,抱我一只狐尾貉子在手里是什么感觉吧。别说后来还生了我弟,我打懂事儿就天天担心着父母不要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敢为自己争取。我这一屋子东西,就没一件真正算是我的。 我最喜欢的玩具我弟说了一句好看,就被直接拿走给了他;这院子我爹他们几个也经常直接晃进来,想拿什么拿什么。本来我真的已经放弃了,连我一分一分做起来的生意都已经准备好直接留给他们算了。 说实话,我都习惯了。确实不舒服,但我又能怎么样,早懒得跟他们争了。” 讲到这里,有之突然捏住了冬儿的肩膀:“可你对我来说不一样,我真的想要你的全部、你的每一分,我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一想到你可能被别人抢走,哪怕是我死后,我都感觉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难受。” “但是我也愿意将自己的一切给你,甚至希望你能拥有我的全部,掌握我的魂魄。”有之施法召唤来一张贞女符,一把抓住冬儿的右手:“被我下贞女符不舒服?”竟握着冬儿的手将符纸贴在了自己头上。 冬儿吓了一大跳,想把符纸揭下来,可符纸在沾到有之肌肤的瞬间便已然化了进去。 “你这是干嘛?这……这是给妇人的!” “夫妻并举,有什么区别?那白木头可能会笑话我,但我就是觉得我爱你就是想把一切给你,当然我也想要你同等的回音。我这算说明白了吗?” 看着有之真诚的脸和额头渐渐消失的符咒印记,冬儿的眼里起了雾气,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就快要找到出口了。有之却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坏笑: “别急着感动啊,娘子。这两天身子也休养好了吧。我可告诉你,我希望你开双尾可是有私心的,这两天一直憋着下手呢。” “什么啊?”冬儿被搞得一脸的问号。 一道金光,有之施法化让冬儿现了原形,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那两条大尾巴:“娘子可知为何产楼近半的孩妈妈都是多尾狐?皇家也总要纳娶几名□□尾的天狐入宫?” “多产啊。” “那为什么说多尾狐多产呢?” “这我哪里知道,我出产楼的时候还不怎么记事儿。自己这不也刚有的孩子嘛。” “呵呵,雌狐的生门靠近尾根,有几条尾巴就有几个门户,每个门户对应一个孕育崽子的房间,所以尾巴越多越能产。比如,冬儿你就有两个。” 冬儿听后,竟傻傻地开始扒拉自己尾根的毛:“真的是啊!”紧接着狐狸的表情变得纠结了起来,认真而又同情地看着床边的有之:“那你真身不觉得累赘吗?” 有之一下子被问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直接被气笑了,红着脸嚷嚷了出来:“这说的是雌狐!公狐狸只有一套‘工具’,而且我又不是狐狸,别瞎说。” “不过嘛,”有之将身子探向冬儿,“白大夫说了,这两个小家伙儿可算是住在一起的,你肚子里现在还有‘一间房子’是空着的……” 一双肉嘟嘟的手捧起了冬儿的脸,笑得满怀深意:“我知道,你刚刚成年,后面即便不进品也还有小千年的寿命。而我马上就要死了,待我执念销了之后,你终究还是要改嫁的。 我也不想骗你,你大概也看得出:这两个淘气的,哪怕能平安降生我父亲不一定能放过他们,想着将来你一只狐狸孤零零地得了新欢,把我忘了,实在是……不如……”有之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冬儿则满脸羞愤装着糊涂笑道:“那你想干嘛啊?” 一只狐尾貉子跳上了床,三条大尾巴轻轻扫着冬儿的毛:“娘子放心,这次有经验了,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害你狼狈了。”说完往前一窜,却被狐狸溜掉了。 一红一褐就这样在床上追逐开来,终于红影卧了下来,而褐影也祝愿抱住了那条通红的尾巴…… 了儿盯着“吱吱吱”作响的泡子看了半天,总算反映了过来,捂着通红的脸钻进了被子:“你这什么龙亲白蛇的节操自守呢!!!” 白大夫却仍不以为然地吃着红薯:“他们又不是人族、参族,以真身欢好,就像你看见街边的猫儿发春一样,有什么要回避的。” “那,那天我在幻境里听见的吱吱声?” “你见过蛇妖家附近有老鼠吗?更何况墙那边住的还是貉子。” “哎呀!”了儿羞得将自己团在了被子底,却被一条大尾巴轻而易举地捞了出来:“你个躲柜子里听了小一个月房的没资格躲。” 红得像熟螃蟹一样的了儿尴尬地转移着话题:“不过何公子胆子好大呀,按律壮年男女除伤病、验身、祭祀、上阵外,连露出一半真身都要受重罚的。他就直接……” “嗯,你觉得除了咱们俩外,还会有无耻之徒会窥见这等闺阁秘事吗?” 了儿更尴尬地把头转向了墙,缓缓地摇了摇。 “所以啊,咱们又不是人族,在自家真身待着怎么了?不过嘛……他也给我提了个醒,”泡子散去,一条蛇尾盘上了了儿的身子,“据说真身感觉完全不同,也更容易有娃娃,咱们先半真身适应一下哈。” 房间里的灯火渐渐暗了下去,月亮也躲到了树后…… ☆、儿有辱门庭请您责罚 【姻缘薄只叹未生早,圣道重唯怨道心摇】 清晨,了儿被阳光叫醒,像小芽一样舒展着快要散架的筋骨。白大夫也睁开了眼,笑眯眯地抚摸着了儿的头发。 “你也醒了啊,还有事儿想请教你呢。” “娘子问就是了,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大不了多给为夫些好处便是。” “哎呀,我就是好奇,冬儿怎么这么快就又有了啊。感觉最开始的那两个就都来得好快。” “子孙缘天定,连陛下也改变不了太多。更何况多尾狐本身就多产,连吃避子丹都不一定有用,他俩这种不管不顾就冲着娃娃去的,有孕很正常。” “那我呢,那我呢,”了儿跃跃欲试地把手伸了过来,“这么久了,也应该有了吧。” 白大夫信心满满地搭了脉,却有些灰心地摇了摇头:“不同妖族孕育子嗣的周期不同,如果随你可能是胎儿太小了,现在还不好看出来。对了,你月信该是几号啊?” “我从没有来过月事啊。” “可,可那忘忧阁的妈妈明明跟我说,你已经有过两次了啊。”白大夫有些惊恐地看着了儿。 可惜了儿并没有意识到白大夫的不对劲,趴在白大夫肚子上晃着小腿带着些许鄙视地说道:“怎么可能呢?院子里的姑娘第一次结束就会被安排住到前院接客,或者找牙婆卖掉。冬儿就是天葵刚至想瞒下来,没成功被拉走的。她现在还不到220呢,我又怎么可能例外。” “那你今年究竟多大?”白大夫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福嬷嬷说我刚到的时候如果按劣等人参精算,看起来应该像□□十快成年的。但奇了怪了,这小二百年我居然基本没长大。所以,谁问我都说自己250,哈哈哈哈。” 了儿笑得开心,白大夫的脸却越来越白,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虽然灵界与人界不同,妖族筋骨、心智完全成熟才会得天葵进入成年期,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天葵至,始有子’。所以,你可知道你……” 了儿也一下子收了笑,惊恐地叫道:“我……我还生不出娃娃。” “不止,这还意味着你自己就是个娃娃。”白大夫一下坐起了身,施法瞬间穿好了衣服,又抓过了儿的衣服侧过脸扔到她怀里。背对着了儿坐在床沿,懊恼地捂着脸: “奉圣奉圣,就是恪守奉行圣道之国。连青楼都不会让天葵未至的娃娃接客,贵族再荒淫也顶多在言语、手底轻慢些娃娃侍族,并不敢公开纳房。可我竟然……身为医人我居然还这么久都没发现你还只是个小娃娃。” 了儿着了急,胡乱套了裙子过来抱白大夫的胳膊:“忘忧阁的姑娘通常230-280间开始接客的,人家冬儿还不到220就被卖掉了,这不孩子都有了。我可能是比别人晚一点,但从年龄上看我怎么会是娃娃呢! 再说,书上也说了。血气先凝,可有子,后葵水至。说不定我已经成年了,现在正好就是葵水将至的时候呢。” 白大夫自顾自地起了身,直接扒开了了儿的手。“这种概率万里无一,更何况,”白大夫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在咱们洞房花烛之夜发生的变化,你可不止是定了女身,你光这几日攒的灵力已经不输给我了;还有你读医书的时候,就一点儿都没怀疑过为什么你会有医案上任何妖族都比不过的愈合能力;再有你那簪子,那可是用千年前已经在奉圣绝迹的明蚌族外壳做的,我也是查古医典才认得的,据说连郡王府都没有。 所以,你可能根本不是下等种族的大混血,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流落到这里的贵族小姐,并且还是不足千人的罕见异兽、仙葩。没人看得出你的种族,因为我们这些下等妖族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到你的种族。 如果你真的是贵族,那么也许你的繁殖期会很长可能气血先至几个月或几年多才会有信水。但贵族长寿,你估计到300岁甚至500岁都还是娃娃。” “你……你怎么突然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荒唐吗?突然吗?其实从我发现你的簪子跟古书上描述的一样时,我就开始怀疑了。从咱们第一次……当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前变化,当我看着你的脸在月光下居然能映出珍珠的光芒,当我感觉到日精月华像江河如海一样不停地涌入你的身体,我就不该再骗自己了。 可我贪恋,我侥幸。我努力骗着自己,告诉自己依你的身形,你大概是个已经长大了的贵族遗孤。自己只是暂时拖延了你的归家之路,按照你的意愿定了你的身子,高攀了一等族的神裔。 我……我竟然就这样因为自己的私欲铸成了此等大错。我白家因此大罪绝后,也是我应当的报应。” 了儿彻底慌了,跳下床抱着白大夫,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了衣服上。白大夫却没有丝毫动容,用灵力打开了了儿的胳膊,瞬移到门口。终于转过了身面对了儿,向她郑重地施了一个礼: “想我白郞身为医人,行医百余年,一直以圣道为行为准则,自问无愧于心。今日却为欲望蒙蔽双眼,以致如此不查,还铸成了无法挽回的大错:不但与稚子行了夫妻之事,贸然定了你的身子; 这几日竟还厚颜无耻地要你为我生子,大损了儿小姐的气血、灵力。连累了儿小姐如此,实在是罪无可赦,白郞在此谢罪。 了儿小姐请放心,此事错全在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对了儿小姐的也承诺不会改变,更绝不会伤害到你。” 说完,看都没再看了儿一眼,便抬腿出了门,高声道:“娘,儿子没听您的话铸成了大错,有辱门庭,特来请罪,请母亲责罚。” 了儿瘫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只听得对面的屋子响起了一声洪亮的耳光,便被结界隔绝,再也听不见丝毫声音了。 屋里静的可怕,了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害怕、委屈、不知所措,她索性趴到炕上大声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却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哭些什么。就在这恍惚的档口,对门的结界撤了,白郞沉稳的脚步声和平时一样慢慢靠近着卧房。 听到这声音,了儿心中的氤氲一下子被驱散了。像小豹子一样,了儿一下冲出了房门。在门口更加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结界的阻挡便直接冲了出去。 了儿的心跳得砰砰砰的,激动得整个小脸都是红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心里呐喊着:我有娃娃了,我肯定不是小娃娃的,白郞你…… 可惜了儿还没开心完,便发现一旁的白大夫掐诀收回原有结界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了儿的心瞬间变得空落落的,激动的热泪也寒了下来。白大夫却戴着和以往一样和煦的微笑,捏捏了儿扁着的嘴:“干嘛这副表情看着我啊,娃娃?之前下这个结界是跟你开玩笑,现在我放你出来了,你怎么反倒哭啦?” 了儿乱蓬蓬的头发又被白大夫祸害了一遍:“瞧你这像什么样子啊?赶紧收拾一下,做饭去。这么久了,也该换我尝尝咱们了儿的手艺了。 中午多吃些,你那本医书看得差不多了,下午正式教你看病案。哼,你这样的给人开方子、抓药肯定是来不及学了。但以你的资质学成个能判寒暑、轻重的稳婆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稳婆虽然不算是正经医人行当,但好歹是个能吃饭手艺,你个姑娘家学会了也有优势。到时候可不许顶着咱们白氏医人的名头,背着我四处行医招摇撞骗啊。” 见白大夫竟然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了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盯着白大夫,半天也开不了口:“你……” 白大夫摆了摆手,示意了儿不必多问,还温柔地帮她把头发理了理:“娃娃,我可饿了,赶紧去做早饭。记得一会儿先给娘送去,让她也尝尝咱们了儿的手艺。” “嗯!”白大夫的话瞬间让了儿又开心了起来,拉着白大夫的胳膊回房梳洗,又屁颠屁颠儿地跑到了厨房。 虽然了儿也隐隐地感到了白大夫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真实,但这几日了儿早就习惯了事事听白郞的话。反正这本也就是了儿最期待的结果,怀疑便被抛到了脑后。于是,一个傻了儿使出了自己在忘忧阁跟师傅学的所有手艺,竟把萝卜白菜做出了精致点心的感觉。 趴在桌边,欣赏着白大夫看见这几盘精致早点的惊诧,了儿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弧线。“你刚起床的时候还那么生气,为什么去了母亲房间一趟,马上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啊。母亲大人和白郞你说什么了啊?告诉人家好不好。” 面对了儿难得的撒娇,白大夫剥鸡蛋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恢复了常态,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将剥好的鸡蛋送到了了儿嘴边:“食不言,寝不语,之前是我乱了圣贤的规矩,以后咱们互相监督啊。” “唔!”了儿笑眯眯地一口吞了鸡蛋,把之前的疑虑全都忘到了脑后…… 却没有发现白大夫眼中划过一丝带着苦涩的坚决。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 【亦师亦幻难忘家恨,似假似真终抒心魔】 了儿收拾完碗筷,刚一进屋便发现屋里漂浮着四五个一人高的幻境入口。“这是?” “进去吧,这些都是我行医多年遇到的生产的病例。我让你读一千本书,跟你说一万遍怎么做,不如让你亲自动手试几次来的强。” 了儿激动地点点头,兴冲冲地钻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幻境。白大夫也一副教师爷的样子,静静地跟了进去,清冷地开了口: “我作为男子虽多半只能在门口指挥,但稳婆助产前期的活儿都是一样的:定种族、判胎位,看危重是我母亲那一脉稳婆救人的行事顺序。本来该传给我妹妹的,可惜……唉,今日传给你也是天定的机缘。” 说罢,便领着了儿先练习给产妇号脉。“你这力道不对啊。”白大夫的手直接握在了了儿的手上,“这应该像两颗黄豆一样的力,你刚刚太重了。” 白大夫教得认真,了儿却偷偷走了神,一边努力体验“两颗黄豆”,一边却用余光瞟着白大夫,心底暗自回味着刚刚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嗯,他一定是故意的。 了儿在心里暗自偷笑,却被白大夫看出了在走神,一下子弹在了脑袋上:“笑什么笑,不练好晚上不许睡觉。”了儿这才吐了吐舌头,嘟哝了一句“口是心非”,便暂时压下了心中欢腾的小鹿。 在第一个幻境折腾了半天,白大夫才点点头认可了了儿定种族、判胎位,看危重的工夫入了门,领她出了幻境。“成吧,今天就是有个体验,后面慢慢练。你喝点水,咱们再看几个病例实践一下接生的过程。” “还来!”刚刚端起茶杯的了儿苦着脸向白大夫求饶,却被一把抓进了第二个幻境。 “这是个人身顺产的,最简单,你按我教你的先体验一下。”白大夫沉静的声音在了儿听来有着别样的吸引力,心好不容易才定下来。 她大着胆子掀开了帷帐,一看见可床上那一滩血了儿的腿当时就吓软了,扭头要跑,却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白大夫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了儿推回了帷帐。“别耍小脾气,这是最顺利的情况了。娃娃,我下个月就要出征了。你如果现在不用心学,不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白大夫的恨铁不成钢里明显带着几分怜惜,听得了儿的思绪又飞到了九霄云外。“我怎么放心得下”几个字萦绕在了儿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走了神,手下本身就生疏的动作自然显得更笨拙。白大夫看不下去了,嘴里训着“笨蛋”,自己却直接从背后扶住了了儿的双手,手把手地帮了儿把孩子取了出来。有了这份温暖,了儿头顶的“小痘痘”感觉像吸收了千年的日精月华一样充满了力量,带动得了儿也仿佛进品了一样神清气爽。 太阳落了山,了儿拉着疲惫的白大夫笑盈盈地走出了幻境。白大夫在屋里休息,了儿则精力十足地去做饭,依旧照例先给婆婆送去。和往常不同,这次白老夫人居然主动和了儿搭了话,夸她菜做得精致,还说如果白郞教得太严厉自己便去打儿子给了儿出气。 “没有呢,郎君教得特别好,就是我太笨了。”了儿像女儿一样用脸轻轻蹭着老夫人,老夫人笑了笑,轻轻摸着了儿的头,取了一块糖放到了了儿嘴里:“你要真是我女儿就好了。”顿时了儿心里和嘴里都是甜蜜蜜的。 老夫人把自己当女儿,刚让了儿开心得不行,白大夫却给了儿来了个当头一棒。饭后不知怎的,白大夫竟然把炕桌摆回了床中央,就像了儿第一天来白家那样。 “你这算是干什么?”了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造了那么多幻境,我累了。晚上想踏实睡一觉。”白大夫平静地解释道,随手拉了被子翻身入梦。 这话了儿怎么可能信?夜里便悄悄爬了过去,一把将白大夫紧紧德抱住。还没等白大夫把人推开,便看见月光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自己:“冷的,让我抱抱嘛。” 白大夫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搂着了儿进入了梦乡,但也仅此而已。搞得了儿一早起来心里全是“美人计”未遂的懊恼。 白大夫丝毫没有理会妻子夜复一夜的撒娇,只是尽心尽力当好教师爷。各个种族,无论贫富贵贱,甚至是街头不入流的案例都为了儿一一幻化了出来。 还特别按照不同种族增加了难产情况的练习。“如果你确定这孕妇是难产,最简单也是最能救命的法子就是将屋里其他人赶出去,帮她化为原形生产。” 听着白大夫波澜不惊的话,了儿吃了一惊:“你疯了!现真身违法不说,满奉圣的人都以此为耻,那产妇要不要脸面啊。” “脸面?呵。”白大夫笑出了声,“在大夫眼里,命都没了还要脸面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民族大义,保她母子活命当然是第一位的。” 了儿怔怔地盯了面前的白大夫一会儿:“我好像真的还没有了解你,你心中的丘壑好像比我想得要深。” 白大夫摸了摸了儿的头,有些悲凉地说道:“什么丘壑啊,娃娃学好这本事能安身立命,家传的手艺不断在我白郞这里,我也就能瞑……” “别!”了儿赶紧捂嘴他的嘴,“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你回来,我了儿一诺千金。” 白大夫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然地飘到了远方…… 晚上又一次施展美人计失败了的了儿终于忍不住吵闹了起来。白大夫堵着耳朵求饶:“天啊,你真是天生地养啊,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精神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别再闹我了好不好?” 听到故事两个字,了儿瞬间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白大夫。 白大夫终于长出一口气,悠悠地说起了故事:“从前啊,有一对灵蛇夫妇好不容易生了五枚卵,却只有兄妹两个孵了出来。大概在300多年前,陛下宠妃的哥哥奏请陛下:广采良民中50-100岁的男童女童抬为二等附族,入侍籍,就是侍奉贵族的。” “哎呀,现在三十年一次的,我知道。” “是啊,我和妹妹就是那两条小蛇,三百多年前因为灵力比一般孩子强都被官家选中了,我爹爹为了赎我俩散尽家财贿赂招采的小吏。小吏收了钱也答应了,可最后却只带回了我。 我从没见过我爹发那么大的火。可小吏就是个无赖威胁我爹说:‘贿赂官差可是大罪,那小丫头已经送去京城了,别再搭上一家人的命。’我爹没办法,只好带了我回家,最后竟然气死了。 我娘怕出事儿,便带着我来了这个我家祖地所在的郡。我们娘俩本来想着我那妹妹好歹算是抬了二等族,至少平安稳定,衣食无忧。可朝廷却为了一个走失的慕海童乐,生生将我妹妹那一批孩子入了牲籍,作为赔偿送去了那慕海妖国。 我那可怜的妹妹,怕是早已经不在了。”白大夫侧过身,冲了儿苦笑了一下,“咱们娃娃之前说的彼岸篇的故事就是以我妹妹的事情改编的。” 恨意浮现在白大夫脸上,了儿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所以,我也可以算是甘心上战场的,我得谢谢咱们那位国舅给我了一个报仇的理由和机会。我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慕海的告慰我妹妹的在天之灵。” 了儿心痛地抱紧白大夫,伸手抚平他的额头。白大夫也终于平静了下来,轻吻着了儿的头发:“看到你还能平平安安的,真好。” 了儿带着微笑甜蜜地睡了,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个芽儿长出了头顶,盘好的叶子卷就等一个机会长大。 接连的认真练习,了儿其实更醉心于两人这种若即若离的接触;隔几天到冬儿家的问诊,看着冬儿一点点变得圆滚滚的,了儿便在心底憧憬着白郞卸甲归来后,每日有小娃娃在自家爬来跑去的时光。 还有十天就要到白大夫出征的日子,里长挨家挨户地通知。白大夫却好似并不在乎,根本没准备什么,只是将家里的事和了儿交代了两句,便继续拉了儿回来上课: “你很有天赋,做稳婆可以算出师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折磨了我37年的案例。” 了儿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带入了幻境。一个普通的妇人满头大汗地躺在绣床上已经气若游丝,看气息像是人族修行入灵界的。一号脉:危重。试了几次都无法让孩子往下走一丁点,了儿慌了直接将灵力灌给产妇,可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产妇的气息越来越弱,胎儿也渐渐不动了,了儿不甘心可还是力竭倒在了床上。 “她后来怎么样了?!”了儿焦急地抓着白大夫的衣领。 “都没保住,大人和孩子我一个也没救活。虽然奉圣产妇生产时有三成概率母子中的一个会出事,但我行医这么多年,她是我永远忘不了的痛。” “为什么忘不了?还有为什么人族输灵力没用?!我的灵力如今明明已经远远强过你了!” 白大夫静静地看着了儿身后的墙:“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族。” 作者有话要说:当小痘痘长大,历史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休书就权当给了你 【平生愿白郞慕参娃,临别言了儿断情缘】 看着了儿吃惊的样子,白大夫惋惜地摇了摇头: “绝大多数妖族真身产子最安全。兽族自产,植物采籽,器物自落,混血自安。只有参精是个例外,参籽只是象征,生产前几天便会脱落。雌参精骨盆很小,真身产子,孩子会卡住,必死无疑。想要母子平安,反而需要人身顺产。 最要命的是,越是修为高的人参精真身就越像人族。其实她早在我去之前就撑不住现了真身。我也是在最后关头才发现的,可是已经晚了。” “你也别太纠结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可能复生……” “不能复生,不能复生……只是我没办法让她复生。听说慕海国有个国宝叫参娃,汇集金木水火土五行、蠃鳞毛羽昆五虫、卵胎湿化仙五道各族生命精华。极为难得,但还没有能够修成人形的。 传说普通的参娃叶子可以复断肢、疗重疾,一点点粉末入药就能快速愈合伤口。我家的小参娃霜就是根据参娃叶做的大参娃霜研究的。 花则几百年也开不出一朵,史料记载千年前慕海使者海长丹曾经进贡过一朵。这百年难遇的参娃花不但能起死回生,还曾经帮先帝延寿多次。” “那要是结了果子的呢?” “慕海使者说曾经有过,但千年无一,如今的慕海国人也基本没人见过。只是典籍和传说里描述说果子能肉白骨,生万物,凝魂魄,有造化之功。但谁知道是不是使者在吹牛。 即便如此,从行医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入慕海,哪怕是偷偷进去。我想得到参娃的种苗,开片地昼夜不停守着它,亲自助它抽叶、开花,甚至试试虚无缥缈的结果……如果我真的能成功,我便可以……” 一双激动的手想捧起了儿的脸,却又缩了回去。了儿却抓住了这双大手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脸上:“你便可以不怕战争,你便可以回来找我,陪我长大,陪我养娃娃。” 了儿的激动让白大夫眼圈有些干,他有些不自然地撤回了手,恢复了淡淡的微笑,温柔地冲了儿说道:“今日出师,晚饭我来做,你歇着吧。”说完在了儿额间留下一个吻,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了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要做什么呢?想到这里,了儿感觉着头顶幻想出来的小叶子一下子弹了出来舒展着腰肢,享受清风等待着继续长大的契机。 像了儿期待的那样,今天的晚餐白大夫果然有特殊的准备。屋里下了禁声结界,也没有点灯。饭桌、椅子不见了,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泡子虚虚地悬浮在空中。泡子将整个堂屋挤得满满的,像人界话本子里说的水晶马车。从外面看,泡子里还一闪一闪的,应该是本来夏天才有的萤火虫在飞舞。 了儿死也不敢相信可以被称为“老古板”的白大夫能弄出这种东西来,能为自己弄出这种东西来,一颗心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白大夫竟然还添了一把火,从泡子里伸出脑袋,带着一脸宠溺的笑招呼了儿快点进去吃饭:“愣着干什么啊,娃娃?没你做的好,但还咽得下去,快来吧。” 五六样小菜摆满了桌子,白大夫特意把莲花一样的小点心向了儿推了推。随手给了儿舀了两个虎皮鸡蛋。“我也就给你做这几顿了,就盼着你能喜欢,快点吃,别凉了。”了儿觉得绝对要请白大夫给自己看看心脏了,胸膛里好像住了一直小鹿在一下下敲打她的心,自己幻想出来的叶子也好像竹笋一样一下下往上蹿。 萤火虫微弱的光下,两人的晚餐简单又温暖,白大夫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絮絮叨叨地嘱咐这了儿自己走后要怎样、怎样。了儿却一点也不嫌烦,反而由心底升起一种被关心的温暖,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一样。 忽然,了儿的手被温暖地握住了,手心里还多了一个小球:“答应给你的泡子,以后你攒故事就方便多了啦。”了儿刚要说些什么,白大夫却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先听我说,我相信你会守诺的,这无尽球里的泡子就是我的承诺。这是我天赐的本事,不费事儿的。倒是你,”白大夫疼惜地盯着了儿,“原来的那个心咒言灵契太危险了,真能死人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了儿点点头,心里感觉暖暖的:“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瞬间感到言灵契消散了,自己完全自由了。心想着白大夫是疼自己才撤的契约,头上的叶子蹭蹭又长了不少。了儿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在发芽长叶子了。 “还有,我想……”正赶上初一,天上没有月亮,萤火虫的光好暗,暗得了儿看不清白大夫的脸。就是白大夫这一刹那的吞吞吐吐,了儿的幻想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要不咱俩就像有之他俩那样,索性看开了。就当自己是四肢灵活的重病患好好享受一下这两天的日子…… 了儿,我的娃娃,我还舍不得你,要不我把你待在无尽球里跟我走吧…… 了儿,一直没和你说过我真的很喜…… 头顶的叶子刚要一发不可收拾地长大,白大夫却噗通一声跪在了了儿面前,把了儿吓了一跳。 “我想和你在立一个约定,我相信你会守诺,也就不必用心咒束缚你了。”白大夫低着头,听了儿嗯了一声便不带丝毫感情地朗声道:“一、请照顾我的母亲,为她养老送终,我清楚母亲的状况……这最后的日子还请了儿费心了。” 了儿心中有些酸,郑重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回应道:“你放心,这本来也是我应该的。” “多谢。二、请了儿今日拜我为兄长,从此以白家女儿身份继承白家姓氏传承,如果你愿意可以暂用我妹妹白荷的名字。将来为白家招赘夫婿,延续香火。如果你不愿意永远姓白,等孩子能出生便送他去族地就好,绝不妨碍你闯荡天下。 此二者,若你都能应允,我白郞便死而无憾,他日为鬼定结草衔环报答了儿大恩。” 了儿脑子里只剩震惊了,头顶凝出一阵酸涩的疼痛,颤抖地问道:“你疯啦,我是你的妻子啊,纵然你可能有危险,我也要等你啊。你……你这是算什么?” 白大夫决绝地摇了摇头:“我已经铸成了大错,定然是止错为先。你还是个娃娃,就被我定了身子,我说什么也不能再拖累你了。”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你不用等我的,这是休书,你把它交给里长,我们便不是夫妻了,你也彻底自由了。” 说着,白大夫起了身,但依旧把眼睛藏在了阴影里。他犹豫地捧起了了儿的脸,慢慢放下了她的发髻,用簪子别了一个小姑娘最常见的发型。 “你别耽误了自己,我清楚……这次我应该是回不来了。国舅仗着贵妃得宠,想立功。可一次次贸然出征都是大败。上次只有小一半人回来了,还都有伤残。 这次一户一丁,兵户独子也要上阵,我怕是更没有生机了。可娃娃你甚至都还没真正长大,你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今天这顿饭就算是咱们告个别,以后……你还是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吧。” 了儿头顶的叶子开始蔫了,但她已经顾不上这幻想出来的叶子了。“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你喜欢过我吗?” “我记得你问过我,我也说了我娶你是为了给母亲送终和完成独子传宗接代的责任。” “那你自己呢?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 “我自己……”白大夫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唉,我说过情爱是贵族贵公子小姐的事,对我这种将死之人太奢侈。当时哪怕不知道你是个娃娃,我也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你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子,但是……唉,你还是忘了我吧,我真的没资格考虑自己。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是求你帮我实现这两个临终之愿了。” 了儿只觉得浑身都是麻木的仿佛冻到了冰窖里,头顶的叶子也好像离开了自己。深吸一口气,了儿竟以一种自己都害怕的清冷语气开了口: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不能全按你说的办。”白大夫似乎也感到了了儿的不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照顾母亲的事情我义不容辞,这无需你多言。但是如何为你白家延续香火,我得自己定。”了儿随手将休书丢还给了白大夫。 “你这是何必呢?” “反正你觉得自己下个月就要战死沙场了,写这有意义吗?” “寡妇难过……算了,权当给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将休书硬塞进了了儿手里。 “你若能回来……”了儿突然回到了人间,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些许恳求。迎来的却是白大夫一句无奈的叹息,于是了儿的语气更加冰冷了:“想必也并不愿意见我这么个一心想着不现实的情啊爱啊的娃娃吧。” 白大夫一下子楞了,了儿却已经出了泡子:“我累了,想静静。”随即便抱了被子睡到了衣箱上。 白大夫也像泄了气的皮球,布置好了中间的炕桌,无奈地将“熟睡的”了儿抱上了床。 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是对这娃娃最好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喜欢她呢。白大夫安慰着自己,却也久久不能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这次小芽儿没长大 ☆、要面子还是儿子 【世如此只道好凉秋,生孤儿却叹心不古】 许是彻底心寒了,也许是明白了两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奢望。像关系很普通的同屋一样,两人一起早早起了床,一起整理床铺,一起洗漱。一句话也没有,到也不觉得尴尬。 轰隆隆隆,冬日晴天竟然有天雷滚滚的声音。了儿禁不住好奇,冲出了房门抬头望天。只见头顶是一众飞马吃力地拉着大车向都城飞去。 没什么稀罕的,昨天的不痛快又涌上了她的心头。了儿的头耷拉了下来,正巧一株有些发蔫的暗紫色叶子落了下来。了儿也没多想,随手捡起这长得怪稀罕的叶子在手里揉搓着。 “唉,这马上要兴兵,也不知道那些显贵们上哪里去搜刮的珍奇异宝,民脂民膏……唉,你先别动。”看见了儿手中完全不像周边花草的叶子,身为大夫的白郞惊诧地将快被了儿揉坏了的紫叶子拿了过来。越看越兴奋,仔细闻了闻,颤抖地轻咬了一个叶子尖儿,白大夫脑袋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赶紧关上了房门,还下了重重的结界。 “娃娃呀,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参娃叶子,跟书上说的一模一样。”白大夫拉着了儿的手,简直要哭出来了,“我估计这是从刚刚那辆马车上掉下来的,你千万要收好,这是能救命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了儿摸着手里的叶子到没怎么高兴。白大夫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也只能装作什么也看不出来:“你看看,我找了一辈子的参娃却被你随随便便就捡到个叶子。你说,咱们了儿是不是有大机缘?我看你啊,未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出门都要坐轿子喽。” 白大夫想尽办法逗着了儿开心,对面的小人儿却笑不出来,搞得白大夫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幸好,有人此时来敲门,算是救了白大夫的命。 一开门,却是军营中的小吏来送征兵书,白大夫装出来的轻松愉快一下子又烟消云散了。两人沉着脸,接了东西,只觉得接的是阎王殿的催命符。 “唉,都一样,想开些吧。这次不错了,除了征兵书,咱们郡王作为郡里兵士的统帅还散尽家财,给每户发了这2两银钱。多少够老的小的活些日子了,好生安排一下吧。” 白大夫谢了小吏,转过身将紧紧握住的银两塞到了了儿手里:“我要钱已经没用了,这钱够你们娘俩遇到事情保命了,我也可以多放心一些了。不管怎样,你跟我妹妹一样的,都是我不能不管的至亲。” 了儿终于绷不住了,红着眼睛,将参叶塞到白大夫手中,白大夫却推开了。“不必了,这株的叶子少,用不了几回。战场无情,我怕是要糟蹋了这宝物。” 可看着泪眼汪汪的了儿,白大夫终究还是没有坚持,掰下了一片叶子留给了儿,其他收入了怀中。看着了儿还是一副泪盈盈的样子,白大夫终于忍不住将她抱入了怀中: “乖,这兵荒马乱的,你个小女娃娃一定要好好把性命保住。我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也就你这么个娃娃是最大的牵挂了,你可别让我走得不安心,你可知道我……”说着,竟也留下了眼泪。 咚咚咚,敲门声再响起。白大夫一把抹去了自己的眼泪,又轻轻拂去了了儿脸上的泪珠,转身开了门,只见有之站在门口,一脸的沉重: “今天不找你,我是来请了儿当稳婆的。” “这,也太早了吧。莫不是出什么问题了?”白大夫疑惑地把人让进院子。 有之摇摇头,往日的嬉皮笑脸一点也看不见了:“你也接到兵书了吧。有些事儿我现在必须做好打算了,冬儿两次生产我必定都不在,现在就是来预定了儿给冬儿接生的。喏,诊金我今天先付清。”郑重地交给了儿一个大袋子。 了儿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这“诊金”居然是一袋金叶子。用手拨开,底下居然还有不少装得满满的无尽球。看样子像极了从老鸨子手里给冬儿办的嫁妆。 这了儿哪里敢收,赶紧推回有之手里。有之却一把将袋子压在了儿的掌心,低声说道:“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爹和我那三个兄弟什么样老白知道。冬儿确实有大智慧,但她在我家根基不稳,到时产后体虚更不是我家那几只貉子的对手。 钱财、生意让他们占去了我倒没什么,就是担心他们会伤了冬儿和孩子。这一袋‘诊金’和之前的玉牌皆为一事,只求了儿保孤儿寡母活命,千万不要推辞。” 见了儿收了东西,有之含泪冲两人又拜了两拜,咬着嘴唇转身离去。本来就泪眼汪汪的了儿,听了有之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白大夫心痛地将她搂入怀中,轻轻用手指帮她理着头发:“世道如此,谁也没有办法。若你我能有来生,我一定……” 话没说完,白大夫已然哽咽得出不了声了。 …… 转眼间,就到了出征的日子。了儿裹在被子里,听着隔壁有之和冬儿洒泪分别,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有之亲了大的,又隔着肚皮亲了小的,絮絮叨叨反复只是让冬儿一定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忘了他这个只有三个月缘分的夫君。 了儿听不下去了,给被子下了静音结界,脑子里却反复转着白大夫趁着天光未亮偷偷离开时的场景。白大夫以为了儿还没有醒,轻轻地吻上了了儿的额头,只在床边留下了一句话: “了儿,我的娃娃,你我今生无缘,忘了我吧。” 白大夫走了,有之也走了。夜间冬儿的哭声和镇上不少人家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声声敲打着了儿的心脏。而了儿却把自己的眼泪收在了心里,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哭,以什么身份哭。 或许就像白大夫说的那样,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活着便已经是造化了。于是,了儿强打着精神,每日顶着白家女的身份为老太太送饭,擦身子,努力逗老人开心。 可惜,不论了儿如何努力,唯一的儿子上战场去送命对于老人来说实在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没过多久,白老夫人便起不了身了,也不愿意再见到任何人,只是每日对着窗子,说自己只想静静。 看见老人成了这副模样,了儿心里更加不好受。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每天变着花样地给老人做些甜的,抵一抵药中和心中的苦涩。 了儿心中另一份牵挂便是冬儿。顶着“已经领了诊金的稳婆”的帽子,了儿得以堵住何老爷的嘴,每三天去给冬儿复诊。 只是,这活儿没想到竟然是个招气的活。眼见着冬儿家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儿差点冲去正屋跟何老爷理论。 冬儿却苦笑着扣住了了儿的手腕:“你去有什么用啊?我现在能撑着每天起来做饭吃已经是不易了。我那公公每天都要来‘探望’一下,东西什么的拿就拿了。真撕破脸,我现在一点儿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我这马上要生了,为了保孩子平安,也只能如此了。” 了儿叹了口气,出门用无尽球装了些包子、熟肉类的东西偷偷塞到了冬儿的枕头下面。冬儿也不敢多说只是含着泪,点头为谢。 “你不用谢我,是有之让我来照顾你的,还给你留了不少金叶子、过日子的家当,就是为你们母子留的后路。第一窝这两个之前就一直不稳,我不敢让你跟我走。等他俩出生,你就搬去我那里,咱不受这个气。” 冬儿没说话,只是看着了儿点了点头,依然是泪如雨下。手里有之留下的玉牌被握得更紧了。 之后,了儿以产期将近为理由,每天更频繁地来看望冬儿,偷偷地送些吃的给她调养身体。眼看着屋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只剩下冬儿床上的东西没被拿走。 公公每天的“关心”搅得冬儿心绪不宁,加上对有之的思念,她基本上是吃不下东西了。本来底子就差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看得了儿又着急又心疼愁得不得了。 正月初七,人日,对奉圣来说也是家族添丁进口最有好彩头的日子。一大早,了儿便被冬儿的呼叫惊醒了。由于有之走前有长子出生立户的言灵,冬儿的小院儿里除了何百嗣老爷,何家族长和里长也都应约前来等着孩子出生。 了儿上手一摸,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两个儿子胎位都不对不说,冬儿这人形也因为体弱已经痉挛了,两个时辰根本没给孩子任何往下走的可能。 “冬儿,还撑得住吗?赶紧现回原形,你拿人身生不下来了。” “混账!”冬儿还没答话,何百嗣隔着窗口嚷嚷开了,“这狐狸精要是敢现原形,我非打死她个不要脸面的不可。” 本身就已经急得焦头烂额的了儿发了火。直接给房间下了结界,谁知这结界下得太猛竟然震倒了窗外的几个大男人,连了儿自己都微微吃了一惊。 可此时的了儿没有时间吃惊,毕竟冬儿那里已经快要耗尽力气了:“来,我帮你化形。” “可是,这会不会太伤有之的脸面啊。”冬儿抓着了儿的手纠结着。 “哎呀,面子和儿子,你说有之选哪个?这两个再出不来,你和那仨闺女也都悬了!” 作者有话要说:史馆小吏:今生不懂爱慕之情确实无缘,可是之后呢?微臣再次声明:本文没有BE,陛下可以放心收藏,安心服用 ☆、也许我一直猜错了 【赤子啼先辨冷暖意,老妪起终言生死案】 看着冬儿犹豫地点了头,了儿终于松了口气,施展法术协助冬儿化回了原形。刚化回狐身不到一刻,冬儿便顺产了两只小雄狐。自己累得再也起不了身,勉强化为人形,一条尾巴落完为孩子絮窝用的慈心绒就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了儿心痛地给依旧大腹便便的冬儿盖了被子。将两只小狐狸收拾好,写了生辰八字,开门交给了外面守候的人。 何百嗣一见生的是两只小狐狸,气得连孩子都没碰一下便离开了。何家族长也是连连摇头:“家门不幸啊,夫家的天命竟然抵不过一只贱籍出身的狐狸。唉,请里长按照言灵立户吧,就以这老大为户主。 另外,按照族规,两个雄崽子都不是貉身,我这个族长便做主,准许有之这一脉自立宗族了。日后,除了之前答应的未来给百嗣赡养的产业外,两族也不必再来往。族谱上我会着人添上‘何有之,狐女千氏为妻二子三女,自立宗族’的话,以后再有孙儿便不需要来宗家入族谱了。”说完,便又道了声恭喜,转身离去了。 里长看着两人离去,叹了口气,隔着窗子安慰起冬儿:“何三夫人,唉,说起来你就比我女儿大几岁。咱别想那么多,自立宗族,不受族规限制,也许是好事。你现在啊,最要紧的是好好养好身体,毕竟还有三个小丫头呢。” 里长左右看了看人已经都走远了,才继续小声说道:“我这边已经得到消息了,国舅这次出征又是大败而归。有的信儿……唉,可能这两天就会送到两位小夫人手里。所以,千氏啊,不论发生什么,以一定要扛过去。 咱们别的不说,为了何三郎,管他狐狸、貉子、小子、丫头好歹都是自己的血脉。别的不说,哪怕就为了这俩已经落生的孩子,你要是撑不下去,他俩落在那样的爷爷手里,有之这一脉可就悬了……今天唠叨得够多的了,千氏你可一定保重。我就先回去给孩子办户籍了。” 说完,里长悄悄在窗台留下了自己的钱袋,默默地离开。冬儿艰难地接过了儿递过来的钱袋,抱着两只还没开眼的小狐狸,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二更鼓响,了儿才忧心忡忡地被冬儿劝回了家。刚一进门,婆婆竟然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是了儿回来了吗?快到娘这里来,娘有话跟你说。” 毕竟也算是半个医生,看着婆婆突然像“好了”一样,了儿的心直接就沉了下来。仰天天空,看着明昧不定的星空中划过两颗流星,了儿深吸了一口气,凝出一个微笑走向了白老太太的屋子。 老太太穿得丽丽整整的,居然正站在门口等着了儿,眼底闪着红色的幽光,空气中充满着刚沐浴过的气息。了儿鼻子有些酸,但还是微笑着将婆婆扶回了屋子。 “我今天也听到动静了,小三子他那媳妇儿怎么样了?” “母亲放心,母子平安,是两个有些胼尾的小公狐狸,除了瘦小些没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三子有福气。不管怎么样总算过了一段儿好日子,如今也有后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婆婆为有之开心,了儿却慢慢低下了头:有之不论怎样都和冬儿过了一小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也如愿在这世上留下了自己的孩子。可白郞呢…… 看着了儿一副要哭了的样子,白老夫人用手托起了她的脸,一双眼里满是安慰。了儿感动地点点头,老夫人便将桌上一个古朴的无尽盒推到了了儿面前。 “咱们奉圣子民有千千万,我们这些人在贵族眼里还不如蝼蚁。多少家族原本兴旺得很,几场兵灾,几次荒年就土崩瓦解了。别说血脉了,连一点儿在这世上的痕迹都留不下来。 血脉传承什么的我就根本没信过,毕竟这世上真正能传承下去的、真正最该传承下去的怕更多是手艺。尤其是咱们医人家的手艺,这些可都是能救命的本事。他们传承下去了,咱家就真正算传承下去了。 我的路要到头了,郞儿本来资质是不错的,可惜生不逢时……唉,现在也就只有你了。听说你悟性很好,咱们家的手艺能否传承下去,甚至发扬光大就看你了。 只要这手艺经你或是其他什么人的手传下去了,让更多的病人能吃上了咱家的药,因为咱家的医术活了命,那么哪怕世上一个姓白的都没有了,咱们家也不算断根。你可听明白了?” “娘,娘”了儿抱着老夫人把白大夫走后积攒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老人没多说话,只是微笑着抚摸着了儿的头发。突然,白老夫人愣住了,把了儿扶起来仔细看了看:“你这皮肤,这气息……难道你是……” 老太太惊慌地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带锁的木盒,从里面颤颤巍巍地取出小半盒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药,递给了儿:“这是我当年从月珠驸马府带出来的大参娃霜,咱家的小参娃霜就是我依据它研究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了儿接过盒子仔细闻了闻,大吃一惊,慌忙拿出参娃叶交给了白老夫人:“您看是不是这个?” 白老夫人会心地笑了:“郎儿走之前给我看过了,说是从天马车队掉下来的,被你这个有大福气的娃娃捡到了。” “嗯,也许我从都到尾都猜错了,也许流言确实是真的……”白老夫人突然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听得了儿一脸的疑惑。 不多时,白老夫人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颇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了儿啊,你知道为什么我的那一双儿女会有天赐吗?那其实并不是天赐,而是肖母。因为我并不是蛇妖,我在这世上的日子也比户籍上的年岁多太久了。” “您……”了儿有些不敢接话。 “我是蜃妖,作为神兽后裔我出生的时候是就贵族。我家世代为太医到我父亲那辈子已经是第17代了。可惜啊,我还没到入学堂的年纪,我爹爹就因为没能救活先王遭了天谴的宠妃而获罪。我们全家都被没入了侍籍,被各个府邸分走。 一千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下被赐到了月珠驸马府,又在驸马府毁于大火前逃了出来。后来,为了避祸我隐姓埋名辗转多地,直到遇见郞儿他爹才安定下来、生儿育女。” 说着,白老夫人吐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泡子,虚虚地悬在手掌中:“这大的里面是我这辈子所有的经历,拜托给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能有万一,我希望我儿子能知道他娘究竟是什么样的。瞒了他兄妹俩一辈子了,总不好不了债就走。 这小的……你听说过月珠公主被驸马,也就是那个慕海国使者欺骗导致灭族的故事吧。” 了儿点点头:“先生和说书的都讲过:那月珠公主被驸马所骗,一意孤行将明蚌整族带入慕海,却在十年内全族被□□、残害殆尽。先帝晚年也时常叹息被慕海使者欺骗,导致痛失良族。据说,驸马府就是因为那使者的灭族大恶遭了天谴,一夜间被天火焚毁。” “呵呵,我也算是这件事的亲历者,其实这整件事情和外面传的并不大一样。我当年因为会些歧黄之术,身为蜃妖与明珠蚌族气息相近,所以被派入驸马府监视月珠公主和那慕海来的驸马。这小的泡子里就是我关于这段经历的记忆。你看看吧,可能还与你切身相关。” 话音刚落小小的泡子就升入了空中,将了儿拉入了幻境…… 画面来自一个姑娘的视角,姑娘跟着大家一大早便跪在了院子里。一个穿着锦缎的老嬷嬷拿着一根藤条给这些新入府的人“立规矩”,管家则在一旁笑眯眯地搂着她的腰: “都机灵着点儿,别忘了圣上派你们入府是干什么的。那异姓公主可还是一国的国君,难免有反心。这慕海使者看着纤弱得跟个姑娘似的,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善茬。这两个小国要是真连了好姻缘陛下就头痛了。” 跪着的人齐声称是,紧接着便被一个个耳提面命了不同的任务。而姑娘收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在公主新婚当晚去听房。 晚间,姑娘跟着管家和老嬷嬷来到了洞房门口。只听见里面的绣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引得老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一会儿房间静了下来,管家拉着老嬷嬷刚要走,却听得屋子里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一声“不要”也生生被结界屏蔽掉了。两人笑了笑,满意地去睡了。 第二天下午,倒班的姑娘刚醒,便被老嬷嬷堵在了床上。粗糙的手掌按在她的头上,瞬间姑娘脑海里出现了嬷嬷今天早上的记忆:衣衫不整的驸马将同样狼狈的公主按在床上,崭新的单子上一滩血迹。 “他俩真的圆房了?你个太医家出身的蜃妖好好看看这会是伪装的吗?” “这确实是真的血,不是幻术。这么多血如果是身上来的一定有看得出来的伤。他们身上有伤吗?” 嬷嬷摇了摇头:“就穿了这一层衣服,有一丁点儿伤我也能闻出来。” “那基本上可以确定不是伪装的了。多半是公主不乐意,驸马又不懂得怜香惜玉,结果被弄伤了。” 老嬷嬷看起来很满意这样的回答,直接赏了姑娘两块银子。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公主和驸马越来越奇怪。有一次夜里当班,隔着门缝可以看到花丛中的驸马偷偷搭上公主的肩膀,而公主竟也下意识地靠了过去,看起来很安心。早上汇报今日的情况,姑娘却只是例行公事地答了一句:“一切如常。” ☆、熬过寒冬就是春天 【死里生淡然别世间,顶门女清明治双丧】 又过了些日子,姑娘起夜听见主院传来阵阵呼喊。姑娘好奇地从门缝看去,只见驸马光着上身,底下也只围了一条浴巾,正扛着公主兴高采烈地从大浴房出来,几次遁入高墙之中。如此精湛的土遁术惊得姑娘差点叫出声,却马上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了屋子。 心惊胆颤地过了几个月,一日管家突然将姑娘叫了出去:“陛下那边来信儿了,昨天边境通报,獬豸族可能是和慕海串通着跑了,明蚌要是再出事儿可就麻烦了。那公主怀的珠子长得有些奇怪,你明天看看是不是装的。回头要面圣的,仔细些。” 姑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磕头领命。翌日,姑娘借着送御赐丹药的理由进入了公主的寝室。公主卧床起不了身,驸马和慕海的医生则在两侧候着。 姑娘主动接过驸马给公主的药,一勺勺吹凉了喂给公主。 了儿吃惊地发现,这汤药的味道很像参娃叶。正在思索两者的联系,只见姑娘假装摔倒,趁机按了两下公主的肚子…… 转眼间,姑娘战战兢兢地被宣进了皇宫内。陛下坐在榻上,冷冷的问道:“怎么样啊,看出什么了?” “回,回陛下,奴婢摸到那月珠公主小腹中有一个硬硬的圆球。” “可会是装的?” “回陛下,奴婢碰到皮了东西应该是在肚子里面的。奴婢是千余岁的蜃妖,应该不大会有幻术能骗过奴婢。奴婢基本敢肯定这不是装的,东西就在里面。” “好,身契赏还给你了,只要那明蚌公主一走,你便是这驸马府的新内府管事了。” 姑娘感激涕零地谢恩出了门,却暗暗觉得不对,那手感好像……不像是怀珠。 好不容易熬到公主一行人要走了,姑娘毁了身契欢天喜地地收拾着东西。正高兴着,竟然被府上慕海国的杜大夫叫进了屋子。杜大夫谨慎地锁了门还下了结界: “多谢姑娘,前几日若你对天家说的是另一套话,此时公主、驸马还有我这朵老牡丹大概都已经……嗯,姑娘的救命之恩,恐怕不只这一次吧。也罢,大恩不言谢,我多少报答些,尽些心意。 这满屋医书是我在奉圣国多年所得,直接带走太招摇了,只能捡着最重要的用法术抄录带走,好在都内容都看过能够记得。剩下的都归你了,还有驸马赏的这一盒慕海国的参娃霜和一袋银钱,算是草草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吧。 说完,杜大夫将姑娘招呼到身前,用笔沾水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月余,恐生巨变。保命,尽早离府。”水干后,杜大夫直接施法焚毁了整摞纸。 姑娘大惊,但也心下了然,郑重地叩首谢了恩,却不愿起身:“实不相瞒小女是太医沈家之后,一直想拜师学医,我能叫杜大夫一声师父吗?”心惊胆颤地抬起头,只见对面的老者笑着点了点头。 杜大夫一行刚离开京城,姑娘便凭着幻术出府买好了无尽球和替身傀儡符,故意砸破师父屋子的锁入门收纳医书,减少旁人对杜大夫的怀疑。之后便日日将全部行礼带在身上,等一个逃走的机会。 月余,宫里排了公公来赐酒犒劳一众奴才的辛苦。姑娘一看便知是鸩酒心里踏实了不少,假装喝下了酒,随着众人假装晕倒。须臾,驸马府上空竟飞来了毕方,在公公的指挥下放天火毁尸灭迹。 姑娘则偷偷靠着替身傀儡离开了驸马府。回望远处浓烟滚滚火光滔天的地狱,姑娘长舒一口气,跳入运河,潜水游离了京城…… 出了幻境,了儿心中百味杂陈。婆婆叹了口气:“明蚌公主有没有被慕海的驸马骗我不清楚,但‘仁义’的母国绝对只是官方的说辞。我本不敢把这些事儿说出来,但是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这事关一族生死的历史还是不要埋没在我手里的好。” 了儿哭着把参叶拿出来给婆婆,却被老人一摆手推辞掉了:“好孩子,郞儿早说给我了,但我真的不想要。一来,我这一生坎坷波折却也有两千多年的光阴了,我没什么遗憾了也累了,想去找我爹爹了;二来,我终究不希望听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三来,也是最关键的,其实我是灵气散尽,这参娃叶对我是没有用的,不如你留着保命。” “灵力散尽?!怎么会呢?” “这也是造孽啊,娘小时候看到过大国师施法,以禁术造引灵锁,为皇室延寿。这灵锁像锁链一样,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无形的。它们散布于整个灵界,一旦找到宿主,便会不断向经脉里钻,将宿主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盗去内宫的法阵。 被寄生的人就惨了,灵锁入体便会患病,入了心脉一般也就只剩十日的寿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灵界灵气充盈远胜人界,但灵界妖族居然只比人界的多千年寿元。而且越是贫民聚集的地方,妖寿命越短。我是纯血的蜃妖,用幻术隐藏的灵锁瞒得住别的妖瞒不住我这一族。 了儿大惊,差点跳起来,却被婆婆抓住了手腕:“千万不可外传,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儿点点头,看着婆婆慈爱的笑容和有些散的目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像女儿撒娇一样,了儿扑到了婆婆怀里,老人家也乐得如此,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 突然,老夫人感到了儿头顶似乎有个小疤,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反复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参娃叶,笑着摇摇头,口里喃喃道:“缘分啊,真是缘分啊。” “了儿啊,其实自打娘怀上那五枚卵我就一直怀疑:当年我在明蚌公主肚子里到底摸到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她和驸马的关系真的不是我表面看的那样。如果当真如此,那两国背后的博弈绝对比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想像得到的要多。 娘一直隐隐有种预感,不知怎的看见你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奉圣、慕海两国之间大事将起。你和那冬儿母子怕终究还是要受些流连之苦,你们一定早做打算。” 了儿一面点头,一面偷偷将自己的灵力渡给母亲,可几次尝试都被阻挡了回来。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白老夫人生机越来越弱,了儿急得快要哭了。 “孩子,别伤心,娘是要回神裔族地了,这可是仅次于成仙的大机缘。”一个绿莹莹的幻术泡子被交到了了儿手里,“记住,娘是花蛇妖,是和贵族没有一分关系的花蛇妖。熬过冬天,春暖花开便是你的机缘,也许更是咱们灵界的机缘。” 白老夫人微笑着化为了一只巨蚌,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了儿不舍地在贝壳上又趴了好一会儿,才用蜃妖的幻术泡子将婆婆的遗体化为了白底红花的蛇妖模样。看着床上渐渐变得僵硬的蛇妖,尤其是那条纯白的尾尖,了儿终于忍不住跪在床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清晨,了儿从地上醒了过来。一夜痛哭,此时的了儿眼里却透着分外的清明。为床上的花蛇盖好被子,了儿又冲母亲重重地磕了四个头。 灵界规矩:亡者七日内下葬,至亲丧期百天。本该由亲生儿子操持的葬礼,一下子落到了了儿这个儿媳不是儿媳,女儿不是女儿的人肩上。 了儿拿凉水洗了一把脸,清了清脑子。干净利落地施法调纸人去冬儿那里“请假”,去里长那里报丧,去白事铺子里买东西。 里长到的时候,了儿已然是一副孝妇的模样跪在灵堂为白老夫人守灵了。看着布置得井井有条的屋子,里长含着泪赞叹道:“白氏母子悬壶济世多年,果真还是有福报的,小夫人能为两月之夫如此,请受我贺某人一拜。” 白家在镇上没有亲戚,白大夫的好友也多半一起填了战场,整个灵堂冷冷清清。可了儿依旧坚持着昼夜不停地守在灵堂。 大概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四日终于又有人进了白家的门。可并不是来祭拜的亲友,而是一脸无可奈何的里长,和他手里拿着一摞黑底的公文。 “白小夫人,唉……跟您这里我真的是开不了口了。” “你说吧,我没事儿。”了儿清冷的声音里终于带出了几分颤抖。 “这……算了,我就是干这活的。您请节哀,半月前咱们郡王率领的部队作为先锋与敌人交战,几乎全军覆没。白郞他……他也没能幸免,为国捐躯了。这是官府的文书,请您验看。” 拿着阵亡通知,了儿的泪水夺眶而出,可哭过之后她发现自己终于释然了。当心里终于放下了白大夫,了儿便恢复了不依赖郎君时的清明,自己该有的清明。 “那何招弟呢?他能回来抚养孩子吗?” 里长痛苦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下一张文书:“有人看见他俩和王爷一道先后跌下瀑布,那瀑布少说有千丈,追兵是猪婆龙,跟得极紧,貉妖、蛇妖恐怕都……”。 了儿拧了拧眉心,心中满是忧虑,恳求道:“里长大人,您也知道何家的冬儿肚子里还有三个呢,我看脉象估计要早产在正月底了。您能否……” 里长点点头,将另一张黑色文书放到了了儿面前,再拜离开了。了儿将两份阵亡通知书摆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点了香、立了牌位。可眉间的忧虑久久不能散去。 重孝在身,不得探望亲友,冬儿这三日你能坚持下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冬儿即将涅槃重生,脱胎换骨。 ☆、我冬儿绝不再让儿女受饿 【绝情女深忧长情妇,慈母心终化为母刚】 婆婆头七,了儿邀了里长作见证,请杠帮扶灵上传说中的族地入口难归涧帮婆婆与白大夫的父亲合葬。同时,了儿留了心,在原来白荷的衣冠冢旁也为白郞建了一座简单的衣冠冢,平静地将那一盒泡子放进了墓里。战死之人,魂魄总该有个落脚之处吧。 丧仪结束,杠帮稀稀拉拉地下了山。了儿竟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拉住了里长,手里幻化出了一颗迁陵珠,将一家四口的陵墓囫囵收入掌中。 还没下山的杠帮都惊了,不知道是否是白小夫人忧伤过度发了疯。只有里长赞许地长舒了一口气:“啊,看来还是白家小夫人看得明白啊!” “您取笑我了,这是母亲大人看到的,我不过是听话而已。” “能听话已经是不易了,”里长心疼地看着了儿,“新婚两月守寡,没有子孙指望着不说,还马上就要被抵去慕海妖国了。白小夫人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了儿却摆了摆手,向里长道了谢,平静地下了山。 回到家,了一挥手撤了灵堂的布置,换回素色常服一脸淡然地跪在了白大夫的牌位前: “白郞,母亲之事已了,待来日安定下来定为你白家四口寻一处风水宝地,君可安。香火之事,待百日丧期尽,了儿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想来你我之间本就只有交易,能交心为兄妹实为不易。你从未认过喜欢我,只是了儿无知自作多情了。你救我出火坑,教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此为大恩;将我幽囚屋中,耗我灵力,此为小怨。 我今日为母亲和你送终,百日丧期后我会设法报你白家一个娃娃,咱们二人的契约便就达成了,你我也两不相欠了。他日黄泉相见,你不必认我,我也不会认你。只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了儿重诺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重重地磕了四个头,站起来拍拍灰,起锅做饭准去冬儿家看看。 只有三天没见,冬儿,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 在冬儿家门口敲了一刻的门没人应,了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好在有之留下了钥匙,了儿轻声开了大门,竟闻见里屋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了儿慌了神,推开屋门差点惊得坐在地上: 一只赤红的双尾狐摊在床上的,毛皮已然失了光彩,一条尾巴已经接近透明。两只没开眼的狐狸幼崽正叼着大狐狸的尾尖吮吸着亲生母亲的血。床上的大片血迹已经有些干了,三只狐狸的毛被血迹粘在了一起。 了儿定了定神,顾不得号脉了,直接用灵力一探,知道自己的本事已经救不了冬儿了。赶紧拿出参叶给还有些微弱意识的冬儿送下。 半晌,尾巴的血止住了还长出了新的尾尖,快要消失的尾巴也逐渐恢复了原貌。狐狸慢慢睁开了眼,了儿趁机把粥喂了进去。不多时,冬儿渐渐有了力气化为了人形,却故意留下了两条尾巴,拉了了儿跑进院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天后土为证,皇天后土为证!我冬儿在此立誓,此生再不让儿女受饿,再不因软弱为恶人欺凌。自此刻起,我冬儿以“胜”为字。管这世道怎么看女子,管这世道怎么对孤儿,我何千胜就算去卖艺、当乳娘、收泔水,也定凭着自己的本事为小儿女创出一片天地。” 说完施法划破两条尾尖,以鲜血立誓。虽是跪在地上,一身傲气却仿佛要掀了这青天。 震惊过后,了儿慌忙将还大着肚子的冬儿扶进了屋:“你……还好吧?到底怎么弄的?” “哼,这事儿说起来都丢人现眼。”冬儿一脸愤恨地说道,不想惊得肚子里的崽子一阵踢腾,只好赶紧胡噜着肚皮安抚女儿们: 因为还有这三个宝贝儿在肚子里,我不可能有奶水。只能一面给那俩大的拿米汤将就着,一面隔着院墙给有之他爹送去里长给的银子请乳母。二十两,我的身价也就50两,二十两都够卖个一等乳母回家当嬷嬷了。 有之他爹倒是挺痛快地收钱答应了,可后两天催了几次他都装作听不见。貉狐都是吃肉的,米汤哪里喂得饱崽子?我实在坐不住了,只能挺着肚子去正堂问,谁知他还有气了: “混账!哪有产妇出门的?果真是勾栏女子不知道什么叫有伤风化。” 听了这话,我是生气,可想着孩子我也认了,只能跪下来低声下气地求他:“父亲大人,这没开眼的小貉狐真的不能只喝米汤。您也是答应过可以帮忙找奶妈的,要是实在不好找,有牛乳、羊乳什么的供到这仨小的落生就行。儿媳这里求您了。” “哪个说过要帮你请乳母了?小三子都已经自立宗族了,这狐狸身的孙子我凭什么要认?” “可,可是您明明收了……”看着有之爹鄙视的笑容,我也压不住火了,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罢了,不费那劲,我自己上街去买奶。” “你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刚一转身有之他爹不但破口大骂,还封了我的灵力、修为将我丢回了这屋的床上,冷冷地说: “实话告诉你吧,这俩小东西我确实觉得碍眼。我何家竟然出了狐身的子孙,我回头见了祖宗都抬不起头。更何况,有这俩小杂种在,小三子的产业我至少两百年什么也拿不到。” “哼,你个老疯子,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儿,你更什么也得不到。”说完,我有些害怕,无不担心地将两个孩子又往怀里搂了搂。 他却笑了:“放心,我没那么贪。我只要留你一条性命生下那三个丫头就好了。你还不知道吧,伤兵已经开始回家了,我得了准确的信儿,那个忤逆子已经死在战场尸骨无存了。 按照律条,即便你们已经单独立户,户主亡故祖父也是可以照料孙女,支配婚姻、收取聘礼的。认命吧,我不会亲自动手,但这俩儿子你绝对留不住,不如好好养着身子生女儿。你是胼尾,这闺女多半也能聘个好价钱。 放心,你这种入了族谱的正妻我自然可以一并养着。等那逆子执念销了,你便去服侍老大、老二吧,也不能白白浪费你这条胼尾狐啊” 说完他用法术收走了床上所有可以吃的的东西,把我们母子仨封在了床上。想活活饿死我的宝贝儿子,或者是让我饿极了,然后…… 这俩孩子本来就弱,第二天上午就都有一条尾巴开始变淡了。狐妖一条尾巴一条命,我真的快心疼疯了。可我破不了结界,在床上喊了半天连窗口的鸟都没惊走。我的心凉了,只能现了真身,心一横咬掉两个尾巴尖儿,用血吊着孩子的命。 我宁可母子死在一起,也绝对不能让我和有之的女儿落到那种人手里,成为待价而沽的傀儡。 冬儿越说越激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抗议了”。冬儿只能笑了下,静下心神,一面安抚着肚子,一面审视着“家徒四壁”的屋子。 “别想了,带着孩子和我走吧。” 冬儿点点头,攥着唯一保下来的令牌搬进了隔壁。刚一进门,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一转头便遥遥望见了正堂供着的有之的牌位和黑色的公文。冬儿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抱着孩子去跟有之说了一车的话才被了儿半劝,半拉地带回了卧室。 姐妹同住,冬儿用的都是全新的锦缎被褥,搞得冬儿有些尴尬:“你不用如此的,慈心绒足够给孩子保暖的,我有个被子就行,这……我实在不到好意思。” “你不用不好意思,且不说你我的情谊,这些东西也不是我买的。都是有之临走之前担心有今天这样的结局,预备下为你们母子保命的,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 听到这儿,好不容易止了哭声的冬儿又哭了起来。可这次,冬儿竟然自己擦干了眼泪,毅然决然地看向了儿:“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知道这里还有五张小嘴要喂呢,哭顶个屁用!” 看着了儿满脸心疼得要哭了的样子,冬儿顶着桃子一样的眼睛笑着拉住了了儿的手:“傻丫头,这人哪里能什么都占上啊?我能干干净净地除去娼籍,能以一般妇人羡慕不已的方式进入匠人家的族谱,能有这几个小崽子,能……” 冬儿又有些哽咽了,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所有的泪水,“能遇到有之,不管起初的不愉快,终究我们有过一段足够我一生回忆的日子。我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你写成话本子,供深闺中的贵族小姐羡慕的了。哪怕,这三个月耗尽了我后半辈子所有的运气,我也知足了。” 冬儿,合上眼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了儿看着冬儿幸福的样子,感觉自己亲身目睹了一出比戏台上演的还动人的悲剧。嘴一撇,又想要哭了。 冬儿却笑笑拍着她的肩膀:“白小夫人,你可不能光看我的热闹啊。这未来的日子该要怎么过,你我今天可得商量商量好。我那尊敬的公公不就是盼着我们娘儿几个走投无路任他摆布嘛。哼,我何千胜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让他知道知道没有丈夫,我这个娘也能把崽子带得多好。” “天,”了儿舔舔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冬儿有些伤感地笑着,手里胡噜着正在闹觉的儿子们,“可能是有了这两个小东西吧,天性使然,我不得不站起来给他们遮住风雨。” 了儿沉默了,欣慰、感动、赞叹,余味却有几分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为母则刚。恭迎千胜夫人。 ☆、我去,冬儿你干嘛呢 >>> >>> 【生死彻悟壮母产女,未雨绸缪贤妇施计】 若不是了儿怕冬儿身体出问题,两人非计划到天亮不可。小哥俩被放在炕桌旁的篮子里,亲妈和干娘则毫无形象地摊在了炕上。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回到了在忘忧阁难得的童年时光,两个小姐妹又一起预谋,从厨房偷些好吃的回来。 似乎连分工都懒得变化了。了儿主外,每天上街搜集各种消息,下午回来与冬儿根据新消息修改之前的计划。冬儿倒也认了要早产的现实,反正出不了门便连日在家里整理两人的无尽球,将各种暂时不用的东西分类收好。没过几天,家里就只剩了炕上和厨房几样常用的东西,连牌位什么的都被打包好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了儿有些好笑:“冬儿,说吧。你之前跟有之一起犯什么事儿了?你这是打算打包大逃亡啊。是不是咱要是有大无尽球,你还打算把这院子也收了啊。” 冬儿却只是浅浅的一笑:“就是大逃亡啊,你还别说,如果可以这院子还真应该带上。 你还记得吗?每次咱们打慕海输了,人家都得要些赔偿。听说慕海的夫妇很难生出娃娃,所以特别缺人,一般都是要赎户作为补偿,还特别喜欢兵源地的孤儿寡母。我都一直怀疑,他们其实是和咱们一样妇人少。 咱们郡的长逸郡王听说是改邪归正了,可是改完却和个愣头青似的几次上书言和。别说国舅了,连贵妃和圣上的面子都扫了。自己又散尽家财劳军,确实是好心,也的确救了不少人家的命。可就冲咱们国舅爷的小心眼儿,哼,估计一多半赎户得从咱们郡出了。 咱俩都是贱籍出身,你无族人,我是被夫家嫌弃的独户,官府不整咱们整谁?” 听了冬儿的话,了儿久久缄默不语。半晌,突然有些傲气地看向冬儿:“怕么?” “怕什么?”冬儿摆出了千胜夫人的架子,“我早就想通了,与其这里受制于人,整日被困在这闺阁之中,还要遭人白眼。还不如放手一搏,换片新天地大展身手来得痛快。 而且了儿啊,我听有之说过,他遇到的慕海商人基本都是不错的。虽然行为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聊天上思维奔逸,但是都是很正派很有准则的,生意上来来往往也都规矩、仗义。特别是那边女子也能独立为商。我总觉得害怕、怨恨完全不了解的国家没什么意义。反正都得去,不如顺势而为,先看看他们什么样。” “嗯。” 几天后,了儿支支吾吾地带回有之屋子被父亲和兄弟占为仓库的消息。本来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场暴风雨的了儿吃惊地发现冬儿竟然平静如水。“意料之中呢。”冬儿依旧醉心于案头的计划,连眼底都露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的痕迹,把了儿都看呆了。 了儿欣慰地感到冬儿终于放下了在何家的一切,可看着她废寝忘食的样子,了儿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心痛。就这样,一直到了正月的最后一天。 传说,正月出生的女娃娃是娘娘命,冬儿的三个小女儿好像是非要给自己图个好生日似的,正月三十亥时刚过,了儿就发现冬儿不对了。 一把脉更是哭笑不得:“你们家孩子够逗的,哥哥非折腾你赶在至阳的午时生,妹妹走的快,估计得生在子时交子的时候了,我去烧水,你别担心啊。” 了儿运足了灵力,只用了半刻就烧好了开水。一进屋,发现一只赤红的狐狸正在给两只三条尾巴的小狐里舔胎盘。小狐狸身下是一层洁白的慈心绒,大狐狸的两条红尾巴也恢复了本色。了儿进门时正赶上第三只出生,母狐要去叼新生的幼崽,却被了儿抢先递了过去。 了儿有些吃惊,更有些欣慰,笑盈盈地帮忙把小狐狸抱到冬儿怀里:“怎么这次就想开了?我都没说话你自己就原形把孩子生下来了。不会真为了赶今天,将来让这仨都当娘娘吧。” 了儿平生第一次收到了来自狐狸的白眼:“这真身产子省时省力还安全,咱俩都不用怕、也都不用费事儿,我何乐而不为呢? 当娘娘?当娘娘有什么好的,得宠了天天担心失宠还得防着别人暗害;失宠了,那日子不就是出不了门的寡妇吗?等她们长大点儿我就找人把胼尾都劈开,谁也别想惦记着。” “嘿嘿,咱们冬儿真的变了。当年精致文雅得跟富家小姐似的,如今才多久啊怎么就变了,变得这么糙了啊。”了儿帮忙收拾着,还不忘调侃着冬儿。 “呵呵,谁说不是呢。我现在是五张嘴等着呢,不糙一点不行啊。若是我不糙,委屈了孩子、委屈了自己,有之在天上也一定会怪我的。”说道有之,冬儿的声音又黯淡了下来。 了儿赶忙转移话题:“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养一下吧。真身产子不会有人族产后的问题,但身子还是会虚的。你就安心休养,留足力气,咱还有大事儿要干呢。” “是啊,咱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周后,小狐狸褪去了绒毛,冬儿也恢复了精神。两人的计划便从让了儿请药铺侯大掌柜开始。第一天请,查柜说总掌柜生意忙来不了;第二天,还是客客气气地将了儿送了回来。 没请到掌柜的,了儿有些自责,心不在焉地走进了屋子,却震惊地发现冬儿正在用真身给两窝小狐狸喂奶。“我去,你干嘛呢?!!万一侯掌柜真被我带来了怎么办?” “放心吧,来不了的。不是说好的嘛,咱们就是做做姿态,方便明天去店里找他。” 了儿有些不赞同地扁了扁嘴,眼睛滴溜溜看着冬儿丝毫不顾形象的样子。 “怎么,你也饿了?要不一起来吧,反正五个不对称,空着一处也怪难受的,正好你补上。” “讨厌,你个当了妈的有没有点正行。”了儿红着脸推搡着冬儿,“不过,你觉得明日的计划可行吗?” “放心,咱们有王牌。”说罢,给五只崽子都幻化出了一件小衣裳。 第二天一大早,冬儿和了儿便换了身男装,将5只小狐狸放在小筐里,来到了有之药铺的总店。进门也不说废话,找到了大查柜,抱着最大的那只小公狐狸,把两块令牌摆在了大查柜眼前。 “这官府通过灵的令牌认识吧,我是咱们何老板的长子,落生前官府就入了户籍理当继承何老板产业的。”大查柜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小的眼拙,莫非您是千氏夫人?” 冬儿笑了笑:“别着急,我们不会难为你一个查柜的,有之还跟我夸过您呢。说孙查柜您会经营又忠心,将来有事儿绝对要来仰仗您。现在不就是嘛,侯大掌柜忙,我叫我这姐姐几次来请都碰不上面。我个寡妇失业的,家里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只能抱着孩子来了。劳您通禀一声,就说未亡人千氏求见侯大掌柜。” 孙查柜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赶紧回后堂通报。不一会儿,满脸堆笑的侯大掌柜便亲自将两人引入后堂正座。自己坐了下首位,看着两名女子优哉游哉地吃着点心,渐渐也快坐不住了。 一刻过去了,看着侯大掌柜坐得越来越僵,面前的果子一个也没敢动,冬儿笑着开了口:“侯大掌柜别误会,您也是跟有之打天下的老人了。我这次来不是要难为您和您争些什么,只是有笔买卖想看看您的意见。” “夫人客气,您请讲,您请讲。”久经商场的大掌柜,心也难免提了起来。 “放心,于大掌柜也是好事儿。只要您答应我几个条件,这生意当然还是有之大儿子的,但在这孩子成年并认回生意前,店里九成的利润都是您的。若我这五个孩子都没福分长到成年或是都没回来认产业,那您这九成就一直拿下去好了。”汗淋淋的掌柜挤出了一个笑容:“这,这怎么好说,就是不知……” “倒也好说,无非是四件事,您先听听可还能接受。” “夫人请讲。” “一、童叟无欺,真材实料。” “这绝对没问题,我若是敢坏了店里的招牌,不用您说,我自己就办了我自己。” “我就说有之眼光好。二、利用商队建立全国信息网,紧跟国家动向但不发国难财、天灾财。” “嗯,我们到是已经在建了,听夫人的完善一些便是。不发国难财也算是义不容辞,我在此应了,应了。” “您爽快。这三呢,不瞒您说,我和孩子可能会被抽走到慕海当赎户。我们走后,刚才说的那一成还请您帮忙先孝敬着我那公公,若我这小儿女能有谁逃得活命,还望您用这一成多少养他们活命。” “哎呦,夫人您这说什么呢。本身就是何老板的产业,若真有小公子、小千金能逃回来我可以立誓,定然像亲生儿女一样抚养他们到男婚女嫁。”侯大掌柜的漂亮话说得极为慷慨。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四,说来也怪难开口的。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让我们母子走,我就想请大掌柜发发慈悲,给我们东街那间生意一般的铺子和几袋子金叶子。好让我们孤儿寡母多少有些依仗。” 侯大掌柜沉思了一会儿,默默地开了口:“不知夫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什么了。当然,前提是咱们侯掌柜不得随意转移,出卖这药铺的产业,老人儿也要照顾到。您也不必多想,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图个能安身立命的保障,不知道侯大掌柜意下如何?” 侯大掌柜没言声,看着桌上的点心,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商场上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万一…… ☆、你非难为这贤德儿媳做甚 >> 【苦尽甘来连理重聚,破镜难圆相逢不识】 白长官舒服地倚在茄子幻化出的吊椅上,微笑着开了口:“放心,我理解你们刚来,对于慕海的观念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往常一般是我自己来争取信任的,不过既然这长成茄子的豆苗已经来了,想必不用我多费口舌,大家也能多信我们慕海几分了。 其实,我们也不敢奢望大家今日就能放下芥蒂,毕竟慕海在奉圣被污名化也不是一两百年了。我俩小时候的故事不都被说书的传变了样吗?我都常常在想,要是能碰上个慕海说书的一定多花些银子,倒要听听把我俩说成什么样子了。 是走是留反正还有三年,大家慢慢决定。慕海的娃娃堂,学堂、医馆,甚至不少馆子的分店在两途地都有,没有房子的也有寒厦可以过渡。大家不妨先体验一下慕海国民的生活,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庭做出决定。” “对了,想必奉圣陛下施禁术灵锁吸取万民灵力供养宫中贵人已经并不是什么秘密了吧。对于慕海国民来说,进入内城便能受到城珠庇佑或是化解一不小心沾染的灵锁,这都不是难事。 但以城珠现在的力量,两途地是无法庇佑到的。如果不能进内城,还是可能受到灵锁的攻击。按照我们这边太医院的观察,灵锁入体便会引发疾病。如果入了心脉,通常情况下灵力正常的人也就只有十日的寿命了。 这灵锁是上古禁术,即便拿到我国至宝参娃叶、参娃花也是回天乏术。想要治疗灵锁入体之症,只能进入内城,以城珠之力切断、化解;或是,找灵锁入过心脉的痊愈者,以鲜血入药方能救命。 百年前,慕海最后一对血液可以治愈灵锁入体的鹿氏夫妇功德圆满升入仙境。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下一位可以治愈灵锁的痊愈者。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慕海匠人花费了多年的时光开发出了一款护心帽。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咱们都可以免费领一顶。只要戴在头上,空中不定向寻找目标的灵锁就不会发现大家。但以前已经感染了灵锁或是亲人之间传染的情况还是没有办法,不过总好过没有。 除非住在慕海用特殊材料建造的能防灵锁的房子里,护心帽不论昼夜一定要戴好,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请大家千万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好了,不好意思今天其实是我假期前最后一天当班。其他再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慕海衙门里的官员、小吏。祝大家在两途地生活愉快,期待大家成为真正的慕海国民。”白长官坐在吊椅上被丈夫从侧门带下了台。会场的结界也瞬间销了,自由了的观众开始躁动起来,郡王一下被围住了。 “郡王,您觉得这慕海说的可是真的?” “根据我之前的调查,应该是千真万确。”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人家不杀咱们,还接来亲眷供咱们夫妇团圆,这样的行事应该不是传闻中的恶国。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不如留下来看看。” 不少人听了王爷的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但终究还是将信将疑地出了剧场。在剧场门口,每人得了二两安家的银子,和一顶黑色的帽子。 看着郡王带头将帽子系在了脑袋上,大家也便放下心,跟着戴上了帽子,从各个出口排队散去。 “你俩等等,”看着有之和白大夫要出去,王爷悄悄拽住了他们,“二位,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瞒两位,我手头还带了些私房钱过来,本想是给贞儿留个逃命的机会。看现在的意思,倒不妨进慕海看看。既然不用逃命了,便与你们分了吧,多少能让这两途地的日子稍微松快点儿。” “您说笑了,”白大夫摆了摆手,“不是为了护着我们,您显化真身,想带个亲随逃走太容易了。之前郡中不少被征的人家都得了您的济,我出门问诊看得清楚。不瞒您说,救您我也确实犹豫过,还请您海涵。” “那样的宝贝,遇上个不熟的败军之将都一样,二位的恩我还是要记的,所以……” “所以啊,”有之有些着急了,时不时地看着外面,“咱们现在都这么熟了,一张大铺也都睡过了,就不用客气了。我俩一个有手艺、一个会经营,饿不死的。 到是你们夫妻俩这样的,估计以前花钱跟流水一样,现在就别急着到处送人了。若是以后都能入城相聚,您又得了焦老夫子的提携,别忘了我们就行。提醒一句啊,你们贵族的宅子太扎眼还是先别拿出来的好。” 听了有之的话,王爷和小亲随相视一笑,确实是有十分的不好意思。朝两人深施一礼,出门去了寒厦的方向。 白大夫还有些怅然,有之却急火火地拉了他去了集市:“我告诉你啊,冬儿的性子肯定先来集市看菜价。说不定就碰上了,就算碰不到,她长得那个样子,绝对有店家能记住的。要是集市问遍了,咱们就去寻人处,哪怕给家里报个平安都好。我不要等了,真在这里耗三年见不到她,我会疯的。” 白大夫倒是不着急,虽然了儿可能也会成为赎户,但白大夫心里除了期待竟然还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畏惧——真见到了,该怎么面对娃娃呢? 于是,有之挨家挨户地寻找着冬儿的影子,白大夫则只是静静地陪着他逛街,倒是将两途地的环境尽收眼底。除了青楼、赌场以外,这地方基本上是应有尽有。店铺外还有不少影石屏幕,念着告示,演着大戏,不少小娃娃都被吸引了过去。 各种东西的价格倒也和奉圣差不多,只不过各国特产的价格有些区别。店里很多傀儡在做工,大概因为能干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吧。 白大夫摇摇脑袋,努力将妹妹挺着个大肚子还被众人责难的样子从脑袋里清出去。回过神,却发现有之正依着一面墙傻傻地拨弄着一支新买的鸳鸯钗。 “想冬儿了?” “是啊,天天想,时时想。想她、想我那些没见过面的孩子,也不知道我能见到几个。” “算日子,两窝都该出生了。” “唉,就我爹、我哥那样,哪怕有了儿帮衬,他们母子的日子恐怕也是难过。我也不奢望别的了,冬儿能保全自己来和我见一面我真的就知足了。” “你刚刚不还挺乐观的嘛,半条街就不行了?别多想,冬儿是个有大智慧的,说不定还有机缘呢。这两天就好好给孩子想想名字吧。” “名字?”有之疲惫地捂着脸,“我还真没想过。冬儿风雅,如果崽子能平安,肯定会有特别阳春白雪的好名字。” “嗯,至少叫不了招弟” “你欠收拾了吧。”有之刚刚笑盈盈地要来收拾白大夫,便被一抹红影撞了一个趔趄。肇事的小狐狸颤巍巍地躲到了有之身后,泪汪汪地看着他,两条大尾巴不住地拍打着有之的腿。 看清了小狐狸,有之撸袖子气哼哼地将小家伙捏着脖子后面提了起来:“原来是你这个随处画记号的小子啊,非交给你爹妈好好打你一顿你不可。哭,再哭?呦呵,还是胼尾啊,这有大夫,到时候让他给你一刀直接劈到脖子,让你当个大头圆规……” 有之还在白大夫的鄙视下吓唬着手里的小狐狸,集市另一边一个男装的女子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样高喊着跑了过来:“大毛你个混小子还跑。二毛拉好你妹妹们啊。今天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明天你就反了天了……” 其他人或皱着眉,或憋着笑早早地让了路。有之刚反应过来,便被一头撞到了墙上。 “对不起,我……”冬儿忙不迭地道歉,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张娃娃脸,把后半句话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四目相对瞬间眼泪汪汪,却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终于,娃娃脸先破涕为笑:“夫人怎么了?许久不见,先道歉干什么。” 冬儿也含着热泪笑了,终于卸下了之前的紧绷,恢复了有依靠、可以撒娇的状态:“我……我盐买贵了。” 有之看看白大夫,两人都是摸不着头脑。突然,有之反应过来冬儿的意思,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没事儿,任何事都再不用担心了,有我呢。反正我口重,你买了多少都没问题。” 冬儿依偎在有之怀里,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怕慕海盐价贵,两百斤的买了十包。” 刚刚还温情脉脉的画面,瞬间变了味道。兄弟俩都下意识地觉得嘴里齁得慌,有之心一横哑着嗓子安慰道:“没关系,咱腌火腿,能吃完,能吃完。大不了以后开南货店,有我在不担心啊。”终于,连还被有之拎在手里的小狐狸都被逗笑了。 有之压制激动,将小狐狸递给冬儿:“这是……” “不说都快忘了,这是咱家老大,大毛。”冬儿又恢复了爽利,扭过头高喊:“了儿,了儿,这边。快把二毛、大丫、二丫、三丫拎过来。可找着有之他们了。” 一条白蛇直接笑抽在了地上:“这就是你说的风雅的名字?我收回之前的话,招弟真挺好的,哈哈哈。” 冬儿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白大哥您别笑我了,崽子太多取个小名上个户籍罢了。” “千胜公子!”了儿费力地抱了四只扭来扭去的小狐狸过来,“你家娃娃们又胖了。天啊,真是有之大哥,您真的还活着啊!老天保佑,千胜公子总算不用强撑着了。”作势还轻轻撞了一下冬儿肩膀。冬儿抿了抿嘴,脸更红了。 “千胜……公子?” “说来话长,你家这位算是在鬼门关转了几圈了。玉牌还您啊,以后我家冬儿再受一点儿苦我可都饶不了你。” 有之点点头,捂着嘴一笑将身后早早激动地爬起了身的白大夫让了出来。 “诶,”了儿终于注意到了满脸幸福与期待的白大夫。 “这位大哥是您的袍泽兄弟吗?” 白大夫瞬间像被雷劈了似的,原本幸福的表情一下就定住了。有之夫妇迟疑地看着了儿,磕磕巴巴地说道:“是啊……他是白郞啊。” “原来是白大哥。小女白了儿给您请安了,多谢您帮我家姐姐照顾何三哥。” 除了小狐狸们还在吱吱吱,其余只剩一片冷寂。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途地的特点: 一切强求之缘,入城之时尽数斩断;非真心相交或不愿再记起之人,非精诚所至得遇机缘,至黄泉亦是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媳妇儿认不出我了怎么办,在线等 ☆、在下白郎见过了儿妹妹 >>> >>> 【归故居却是陌路客,换新生愿为缄默兄】 看了儿尴尬地僵在了那里,白大夫先认命地开了口:“在下白郞,见过了儿妹妹。我和有之自幼一起长大,此番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其实,倒是他年长照顾我的时候更多一点。” 了儿顺利理成章地还了些客套话,却没发现背后的两双眼睛里尽是同情和无奈。冬儿忍不住了,开口设计续上这份已尽之缘:“晌午了,咱们去坊区安置房子吧。有之回来了,要不了儿咱把厢房也搭出来,咱们还做邻居?” 有之心领神会,一脸不舍地拍着白大夫的肩膀:“兄弟啊,真是对不住。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我这老婆孩子了,才答应了要跟你一起住寒厦的。 可事到如今,你也看见了。关键还有这几个小的,我这当爹的肯定得照顾着。要不,你先一个人去寒厦住?反正天天来我家聚也是一样的,有三哥在你成不了孤家寡人。” 白大夫虽然明白是计,但心中的沮丧还是压抑不住。活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只是耷拉着脑袋待在那里。看得了儿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冬儿眼前一亮,炫耀似的给有之使了个眼色,走过去开始帮忙。“要不,了儿我家不是还有个院子吗?这有之回来了,不如翻出来我们搬回去住吧,也方便些。” 了儿点点头:“确实,你们也许久没见了。这次能破镜重圆,我也算是履行诺言了。放心,我也自己住过,没问题的。” “哎呀,那怎么能行啊,”有之痛心疾首地说道,“与其你一个人住,不如找个之根底的同住,比如我这兄弟。这两途地如今三教九流都有,慕海也不是完全保准,还是小心为上,省得有人看你一个小姑娘出入起歹心。咱们两……三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不是。” 了儿看了一眼还在感伤的白大夫,有些犹豫了。可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带个陌生的男房客回家。有之也看了出来,坏笑着搭上了了儿的肩膀:“放心吧,三哥不会害你。这白木头从小就极为老实、刻板。就算是洞房花烛夜怕也是要问新娘子好几回到底愿不愿意跟他,哈哈哈哈哈。” 了儿也跟着大伙儿笑了起来,终于点头应了,可笑过之后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冬儿听不下去了,一拳捶在了有之胸口,招呼着崽子将他拖着开道。白大夫则苦笑着听着有之揭自己的老底,无奈了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陪着笑跟着走了。 众人合力,很快就将两个小院安置妥当。刚弄好,了儿便惊诧地看着冬儿和有之像逃命一样迅速收拾好了放在自己家里的东西,连客套话都顾不上说,便赶着孩子像风一样回了家。 “这俩今天没事儿吧……”了儿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注意到了院子里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白大夫。 “额,有点不好意思啊。冬儿平时不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关系,我理解。三哥平时也不是这样,大概夫妻好不容易重聚,总是更愿意独处吧。” “还是白大哥想得透彻。对了,估计何三哥也没和您说过我。小女了儿,随先夫姓白,现在是白氏医人家的最后一个。” “先夫……” 白大夫的感叹却被了儿误会成了疑问句,“唉,都是兵灾惹的祸。上战场没多久便收到了阵亡通知,说是眼见着落了瀑布,怕是慕海想救也救不回来了。现在就剩我孤零零一个外人名不正言不顺地顶着白姓,确实也是尴尬。好在有之回来了,赶明儿跟冬儿商量着过继一个娃娃姓白,我也就可以离开这间院子了。” 听着了儿干练的解释,白大夫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儿却没注意房客的变化,只是像房东一样介绍着一切:“我住这间,这间是我和冬儿在出发前收拾出来的。您如果不嫌弃便先凑合一下吧。” “了儿妹妹客气了,本就是客居他乡的战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很不错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每月付多少房租你说了算。” “您这就外道了,”听到这里白大夫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希望,谁知了儿继续说了下去,“您是三哥的生死兄弟,哪里能要您的钱呀。” 希望的火苗灭了,白大夫却铁了心帮衬了儿:“按市价算,你如果不收我还是去寒厦住好了。” “别啊,那冬儿还不得怨死我。这样吧,您的钱我姑且先收着,到时候后咱们要是有谁先进了城再说怎么算。” 见白大夫点了头,了儿便松了口气继续介绍屋子。 “这屋子是我婆婆在时住的。她走后,我将公婆合葬迁陵,还带上了先夫和小姑子的衣冠冢,现在也都暂存在这里。哎呀,怎么还摆个三哥的牌位啊……” “你婆婆走了?!!怎么走的,什么时候。”白大夫的泪终于有了出口。 “两个多月前走的。”了儿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指了指帽子,“她就是被灵锁害的。婆婆临走前告诉我她其实是蜃妖,是可以看见灵锁的。还要我把她攒了半辈子的医书和医术给传下去……”了儿静静地抹起了眼泪。 白大夫仰天长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进了屋子,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庄重地四叩首,低声念叨着:“娘、爹爹儿子不孝,回来晚了。” 了儿一脸的莫名其妙,但想着他是有之的朋友兴许都认识便也没深究。按规矩了礼,扶白大夫站了起来。白大夫看着自己的牌位,一时百感交集,刚想多问两句,了儿倒是先开了口。 “不知道白先生是做什么的啊?” 白大夫挤出了一个比哭都难看的微笑:“在下也叫白郞,是条混了蜃血的白蛇妖。家里是兵户医人。平时靠给人看诊、帮忙指导接生为业,偶尔也用泡子帮衙门作证、取证。虽然赚的钱都赎徭役了,不过也算是能在奉圣靠手艺奉养老母的那种。” “那您母亲?” “走了,”白大夫看着熟悉的堂屋,目光终究还是落了下去。“也是为灵锁所害的。” “嗯,那您家还有其他人吗?” “有过,战前我娶了一个小妻子,却在要走的时候重重地伤了她。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伤她太过,怕是她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认我了。” 了儿踮起脚拍了拍白大夫的肩膀:“世间机缘千万,此生如白驹过隙。你我也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了,又何必纠结这已经过去的事呢?那慕海的内城就在眼前,有空纠结倒不如早日顿悟入城,彻底了却过往从新开始。” 白大夫低头看着了儿,久久说不出话来:“以前没发现,了儿这个名字还真是很适合你。也罢,就按你这个娃娃说的。往事既然记不得、怨不得便让它随风而逝吧。活在乃下,咱们先看看这慕海到底是什么样子。” 终于又有机会把了儿搂在怀里,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 谁也不敢先进城,于是两途地成了这些赎民和降兵的新家园。两家合开了间药铺,取名叫邻里堂。有之、冬儿负责经营,白大夫坐堂,了儿除了接生也在白大夫出诊时帮帮忙。 等安定了下来,了儿还在邻里堂门口支了个茶摊,给等候的病人润润嗓子,也让来来往往的行人歇歇脚。闲下来的时候,白大夫也会吐些泡子,帮了儿收些两途地居民一路上的悲欢离合。 渐渐地,不少慕海的官差也来凑热闹,就连两途地的主官都坐不住了,美滋滋地过来排队。“小丫头,你这个厉害啊。既然你喜欢收这民间的故事,又有文笔,我给你写个推荐信,回头你要是能进了城,可以先走三年一次的鸿胪科去太学读书。到时候出监做个采风使,专门当个记录移民亲身经历故事的史官。” “真的吗?平民的故事在再咱们慕海史官眼里也是历史?” “这不算历史,只有朝堂上的大事才算?历史,就是过去发生的故事。民间的故事记录好,才能让朝堂看到真正该做什么,也能让后世的子孙真正知道先辈的日子是什么样的。留下这些珍贵的故事,咱们慕海的传承才不会断。所以,你说重不重要啊。” 听了这话,了儿的眼睛简直要冒出小星星了。一旁的白大夫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往盒子里吐了几个泡子。 吐完泡子,白大夫转手又拿起来一本古老的医书。每次研究这些书白大夫总是感慨万千,书是了儿传给自己的,却是自家真正的医学传承。 了儿说母亲最大的希望是这些知识、手艺可以被传下去。而身为医人,又对这医学充满了热情的白大夫显然是最适合的继承者。 对于母亲的心胸和眼界,有人一直觉得自己只能是望其项背。想到这些,白大夫便更认真地读起了书。这是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更重要的是守在了儿身边。 除了一起工作,白大夫和了儿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以前,或许更好,好得像话本子里的神仙眷侣一样。白大夫还像之前一样每日做饭,将剥好鸡蛋放进“娃娃”的碗里,了儿也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变成了喜滋滋的狼吞虎咽。 慕海可玩的不少,又不限制女子的出行。每天休息的时候,两人最喜欢看影石屏的宣传片。时不常,还会在夜里一起去看看巨型影石屏幕的大影石戏。 白大夫说了儿可以当自己是哥哥,可了儿心里却觉得郞哥更像是个不知所措的追求者。但不知为什么每次想接受这个追求者,心里总会莫名地想疏远他。时不常,了儿话里话外、明里暗里试探着白大夫,也都像细雨入海没了下文,搞得自己也是很沮丧。 这一切有之和冬儿都着急地看在了眼里。而白大夫似乎挺享受现在的状态:“说句实在话,我希望了儿记起来,但我更怕她记起来。我有一种预感,一旦她想起了来了,我也就要真的永远失去她了,所以现在这样最好。” 这种最好一直甜甜蜜蜜地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两个熟悉的影子来到了邻里堂门口的茶摊……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章开始了,不知白大夫如何赢回美人心 ☆、若有来世,我们还会再见吗? >>> >>> 【三生缘对面不相识,终身憾携手化青烟】 仔细一看,原来是郡王和他那已经换回女装的“小亲随”。见大家对于亲随变成了女子并没有丝毫反应,王爷也干脆不解释了,直接放了一袋钱在桌子上。 “诸位,咱们得了这自由之身也有一个多月了。今天我俩想把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尘缘了一了,试着进城给诸位兄弟们探个路,还请几位帮个忙。 放心,咱们邻里堂茶摊的规矩我懂,这钱如果不够我这边还可以加。等事成之后,我俩也愿意把我们一生的故事送给了儿。说实在的,我俩这两年的奇遇,说书的估计都不敢讲。” 了儿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奇遇啊?” “小亲随”无奈地笑了笑:“实不相瞒,其实我并不是王府的侍妾柳氏。我也不是柳树精而是一只凤凰族的鸾鸟。我真名,嗯……或者说上辈子叫栾知顺,小名贞儿。与情郎殉情后,阴差阳错没有魂飞魄散,而是进入了现在的身体。 今天来,其实就是想托大家帮个忙,还这柳氏一个活命之恩。说来也可怜,柳氏一家因思念她,执念不消入不了城。 我虽然占了柳氏的屋舍,但我的灵魂毕竟不是柳氏。在这两途地,他们一家几次见我都形如陌路。我还记得柳氏临走之前交代给我的话,只求白郞兄弟能施展天赋,将我记忆里柳氏最后的不舍制成蜃泡子。 希望女儿的遗言能帮他们了却执念顺利入城,我也算谢了柳氏的恩,了却了此身之债。” 了儿和白大夫对视了一眼,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小泡子飘进了贞儿的额头,须臾,泡子装着一个和贞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升入了空中。 与贞儿不同,泡子里映出的女子凄婉哀伤,似乎有无限的不舍却也更盼着解脱:“我死以后,你若能活着见到我父母,告诉他们小絮不孝,没能好好活下去。 但今日之后,小絮就自由了,小絮再不会受苦了。让我爹娘好好活着,千万别让芽儿走哥哥姐姐的老路。姑娘如果能了却小絮此愿,小絮定结草衔环报答贞儿姑娘。” “对,就是这个。”贞儿叹了口气,拿走了泡子,王爷却没有跟去,只是目送着贞儿独自去了缘。不一会儿,贞儿笑着回来了,一双红红的眼睛似乎是哭过。 “好了,我来兑现诺言了。”贞儿施法擦去了眼泪,将手伸向白大夫。谁知王爷却抢了先也向白大夫伸出了一只手:“老白,我这边也求你给做个证。” “做什么证?” “帮我跟我家贞儿证明:我不是我!” 白大夫和了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贞儿更愤愤地一把推开了王爷的手:“就知道不正经,别理他。” “贞儿,你怎么就不肯信我一次呢?你还记得我就是证据。那日我和焦先生的话你不也是听到了吗?贞儿,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久,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唉,王爷,我知道您对我的心意。可您真不是他,我实在没办法说服我自己。” “我今天不就是给你找证据来的吗?你愿不愿意跟我赌一把,若我就是你焱儿哥,你入城当日便嫁我为妻如何?” 贞儿无奈地捂着脑袋,似乎快疯了:“我答应了又能怎么样?您这是何必呢,我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王爷却不吃这套:“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我绝不能放手。”说完,直接抓住了白大夫的手:“老白,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感觉吧,请兄弟成全!” 贞儿没来得及开口,两人的手便被紧紧抓住,两个巨大的泡子在空中升起,竟渐渐合二为一。盘旋着,交融着随着一个哀伤的声音,泡子终于亮了。 “我们还会再见吗?” …… 上巳节,喧闹的山坡上,一对青年并排坐在梧桐叶上。少年高歌唱着心中的志向,女子闪着清亮的眸子缄口不言只是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贞儿,都说你们鸾鸟善鸣,怎么从来没见你唱过歌啊。你不会不喜欢唱歌吧。” 艳若桃李的姑娘眨眨眼,开口却是极为沉静:“喜欢啊。可二夫人说了,雌凰在外鸣唱就是失礼,与女乐无异。让人听见我唱歌是要挨打的。” 少年有些愤愤不平:“贞儿,你说你一个嫡长女怎么在你家过得连庶女都不如。还是请你亲娘下山吧。” “怎么可能啊,”贞儿嘟起了嘴,“我娘都入山修行300多年了,什么时候下过山?从前还在我生日的时候允许我上山住几天。就算是这样,见了面也总是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多说,现在怕更是一心求仙了。” “那你爹也挺有意思啊,和离、休妻不就完了。这样,你也可以送去你外祖家住。省得你家那二夫人看你上火。” “怎么可能啊,我爹爹会巴结都出了名了。巴结皇族、巴结公侯之家、巴结新贵之姓,高门显贵就没他不巴结的。我娘可是族长凰氏宗家出身,现任凰侯论辈分还得叫她一声姑姑呢。好不容易凰氏笼络旁姓,他才舍不得和离呢。” 小姑娘的白眼翻出了天际:“我也得留着,用来巴结其他贵族,怎么可能让我去外祖家。” 少年真的急了,腾一下站起来:“那我让我爹明天就去你家提亲。你要是嫁了别人咱们俩以后再见面就难了。” 贞儿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天,故意躲开了少年的视线:“焱儿哥,别让你家费力气了,不可能的。本来凤凰一族的排位是凤、凰、栾,凤氏排在栾氏前面。可千年前凤公犯了大过,凤族受牵连获罪没落。 近年来,不少凡鸟涅槃、旁支攀高又都自称凤氏。我爹那么势利又怎么可能同意我嫁你个凤家的庶子呢?咱们还是好好珍惜现在吧,至少将来男婚女嫁心里还能留个完美的记忆。”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焱儿哥急得在地上踱来踱去,“我不是出生就有三昧真火随身吗?凰侯都很看重我的。还有,还有当年焦先生都说过我是天命之子,能解凤凰一族500年来的颓势。 我毕竟是宗家子。我这就去考功名,我去求官,我去求我父亲下重聘,我去……” “焱儿哥,没用的。焱儿哥,焱儿哥!” 焱儿哥根本没听贞儿的呼喊,匆匆回了家,第一次认认真真准备了贡品进了凤氏祠堂,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垫子上:“祖先在上,不肖子孙凤氏恪忠,小字三明。在此立誓请祖先作证,求列祖列宗帮忙:焱儿立誓刻苦努力,求取功名、出人头地,唯求此生得娶栾氏知顺小姐为妻。求祖先成全。” …… 屋外张灯结彩,屋里的新娘被打扮得如鲜花般艳丽却没有半分喜气,倒像是看破了红尘一般。 “大小姐,我刚刚说的你可明白了?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记得明日入了长逸郡王府,一切顺着王爷就好。虽说咱们王爷那方面的名声不好,但好歹是皇上的亲侄子,将来还说要封亲王的。 你又是纯血真凰之身,全无性命之忧。无非是过了自己心里的坎儿,将身子予了主子就好。每个人的命都得认,想太多反而受苦。 大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寅时是算好的吉时,要早起出门子呢。” 等喜娘走远了,焱儿哥偷偷跳窗进了屋。贞儿正面如死灰地坐在床边,见焱儿哥进来连忙强压下泪水,淡淡地说道:“凤公子,你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我的命我认了,你别误了前程。” 焱儿哥急了,一把拉起贞儿:“什么叫认了?你认我可不认。我只后悔没早行飞鸣之礼迎娶你。好不容易得了功名,却要硬生生被你父亲退聘,眼睁睁看你落入虎口。 你若是嫁得良人也就罢了。我打听过了,长逸王府月月抬各族美人进府,活过7日的不过10人。昨日又有小道消息在传:郡王前日夜间突发重症,至今昏迷不醒。你哪是嫁人啊,你过去就是冲喜,搞不好按以前王族的规矩你也是要沉水殉葬的。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别,被发现了都活不了。你已经有了功名,为国为民前程大好,别因为我断送了。” “活不了就一起死!你当我求功名为什么。没有你,功名利禄,天下万民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听了这话,贞儿顿时热泪盈眶。点了点头,一对凤凰化为真身,一起从窗口飞向了夜空…… 天坑溶洞里的深潭,看似生机无限却也散发着致命的寒气。潭边两只凤凰相互依偎着,听任着头顶的喊杀声越来越强。 焱儿哥像教孩子一样给贞儿说起了故事:“都说凤凰涅槃故而不死,在人界被称为不死鸟。但如果涅槃失败,便化为青烟魂散魄消,重归这天地间。非遇天地怜悯,再不入轮回,甚至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两只凤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冰潭,焱儿哥终究还是哽咽了:“我族与水相克,涅槃遇水,神仙不救……” “不,”贞儿含泪笑着抢道:“是神仙也挡不住。” “嗯,神仙也拦不住我们在一起。如果凤凰能有来生,我一定一眼认出你,当天娶你为妻。” “哼,说不定是我娶你呢。”贞儿的笑更甜蜜了,泪水却也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好,听你的。怕么?” 贞儿摇了摇头:“有焱儿哥在,贞儿不怕。” 凤凰化为人形,相互捧着脸看了许久。终于,两人相视一笑。取羽毛化出了两把匕首,二人紧紧相拥,同时将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对方的背心。 一瞬间,凤凰之火熊熊燃起。二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相拥跌入了深深的冰潭化为乌有。入水前,两人心有灵犀,同时开了口,在世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和声: “若有来世,我们还会再见吗?” ☆、让她到我卧房来见我 >>> >>> 【得开眼竟为仇人身,处尊亲难言养育恩】 白大夫松了手,泡子也瞬间变小落在了了儿手里。贞儿已然是泪流满面,满是歉意地看着身边的人:“我……” 王爷却只是轻轻地擦去了贞儿的泪,反而破涕为笑了:“你不必多想。借尸还魂太稀奇了,我当时不也是跟你确认了半天才下手的吗?” 瞬间,气氛就变了。连冬儿和有之也闭了店门,伸来了渴望八卦的耳朵。 贞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王爷却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递给了白大夫:“既然答应了,我俩就一次把故事讲完吧。” 又一个泡子升起,开始确实一片混沌,渐渐传来了阵阵真真假假的哭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真是奇迹啊,王爷。”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奇地叫了出来,“本以为您这次……没想到您居然能醒来,脉象也都如常了。不过,老夫身为客卿大夫还是那句话:‘万事都得有节制’,您还是注意些的好,不然下次可能……” 被叫做王爷的人紧紧地捏着眉心,半天才稳住思绪,撑起身子看清屋子里的人。 外间站着管家和一众看起来十分精悍的小厮。屋里跪着九个妇人打扮的年轻美女和一众穿着锦缎的嬷嬷。九个嬷嬷看似是在服侍美人,实则更像是一个盯着一个的看守。 这几年求功名也要走动官场,这眉眼高低焱儿哥多少可以看出来。地上跪着的美人虽然看起来为自己的重生而兴奋,实际上眼底确实绝望、希望破灭,还有几人竟是冷漠麻木,也都没有半点真情。 “我脑子有点晕,记不得事,本王这是在……”焱儿哥装模作样地敲着脑袋。 婆子和管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大夫。老大夫点点头,开了口:“郡王爷,您是大前年来咱凤凰郡的啊。忘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您请安心。您本身就亏了身子,灵气也基本耗尽了,又经了一遍生死,记不得事正常。或者说您能开眼已经是万幸了。” 焱儿哥假装头晕闭了眼,脑子里却在高声咆哮:“郡王?难道就是贞儿要嫁的那个荒淫暴戾长逸郡王!我难道借尸还魂到那个好色无厌的昏王身上了? 那贞儿呢!我复生了,她呢?她不会真的魂飞魄散了吧。”想到这里焱儿哥慌了神,屋内外的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突然的安静也吓了焱儿哥一跳。他连忙压下心中的慌乱,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本该前两日入府的栾家姑娘呢?” 管家一下跪了下来,颤抖地回答:“禀王爷,昨日那栾家姑娘和凤举人趁夜色出逃。等到官兵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涅槃入水,尸骨无存。” “什么,栾家姑娘真的死了!”焱儿哥听闻騰一下站了起来,直把管家吓得连连磕头:“是是是,凤凰涅槃入水神仙难救。栾大人、和凤举人的父亲为此现在都在外厅跪着呢。” 听到这里,焱儿哥按下心中的焦急,开始打发屋里的人:“都别哭丧了,全都回自己屋里去。来人啊,给本王更衣。本王到要去会会这凤凰族的人。” “贞儿我相信你也回来了,可你在哪里啊,这辈子我们还能再见面吗?”焱儿哥一面换着衣服,一面望着窗口的太阳,心中却像油煎一样。 焱儿哥顶着王爷的身子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看着旁边跪着的两人。自己的父亲已经战栗近死了,一旁的栾大人穿着素服哭得也要过去了。 焱儿哥放下碗,斜眼看着栾大人:“栾大人,当时好像是你托了不少人,自愿将女儿送进王府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那个不孝女啊,”栾大人嚎啕大哭了起来,“都是那凤家的混小子骗了我女儿,不然女儿不会……不,是他掳走杀害了我的女儿,是你儿子杀了我女儿……”栾大人转身过来要掐焱儿哥的父亲。 “够了!”焱儿哥的脸一下子黑了。 栾大人吓坏了,慌忙跪好:“卑职治家不严,有罪有罪,全凭王爷处置。” 焱儿哥深吸了口气,心中默默感叹着不知道此生是否能够再见到贞儿,缓缓地开了口:“她既然已经被你予了我,那不论生死都是我长逸王府的人了。 魂飞魄散?好啊,她的嫁妆,生前常用的物品、住的小阁楼限你三日内送来,就当她已经嫁给本王了。之后,你女儿的事情一笔勾销,咱们二府也不必再往来。” “是是是,王爷放心这没说的。只是……我那逆女的东西太旧,给您换新的吧。我的二女儿也长得不错,要不给您一起送来?” 焱儿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家已经有一个女儿进王府了。本王无福,消受不起两个。本王只是要那栾知顺,哪怕她死了,她的一切也是本王的。” “是是是,王爷圣明,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不用大张旗鼓的,弄两个无尽球交给管家就好。本王您也不必再见,就当从没连过这场亲,也没出过这档子事儿,滚吧。”栾大人听了特赦,赶紧磕了头告退,跑得那叫一个快。 焱儿哥见外人离开了,恭敬地走到父亲面前:“凤大人?别怕,起来说话。本王就是好奇,这凤举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正好本王今日无事去你家看看如何?” 本来缩着身子的凤大人愣住了,经王爷一拍打才反应过来,连连称是。 凤凰族住在山间的多,虽然不像古时候住梧桐树梢、住山洞里了,但凤凰的房子依然喜欢依山势建成高脚梧桐木阁楼。 焱儿哥以王爷的身份跟父亲回了家,凤老爷隔着满眼的亭台楼阁指向了山顶的一处:“那里便是不肖子的住处。” 焱儿哥看着阖府上下形色如常的人,心里有些不甘:“您家挺有意思啊,刚死了小少爷,全家连个没哭声都没有。栾大人好歹还穿素衣来的王府,您这全府的丫鬟、小厮还都是花花绿绿的打扮呢。” “哎,一个庶子而已,连累了家人就当没孵出来过吧。不满您说,昨天我就已经将他从家谱除名了。” 听到自己被除名了,焱儿哥震惊地看着父亲。很快便是一声叹息,自顾自地来到自己的小院儿门口:“咦?这些柴火是……” “那逆子不孝,已经被族谱除名。这些东西没必要留了,免得将来成为他人的话柄。” 焱儿哥什么也没说,默默攥紧了拳头,走进了小院儿。自己的房间一点儿都没变,庭院里反而多了些朱漆的箱子,箱子堆上还散放着一个玉盒子和一块蒙尘的牌位。 “……这是?”焱儿哥的嗓子像是卡住了。 凤大人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当年卑职昏了头了。竟然由着那色胆包天的逆子背着卑职给栾家下了聘礼。本想着被人退回来留着也是祸害,不如一起烧了干净……” “哼,凤大人倒真是谨慎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凤氏本就式微,卑职也百年不见拔擢还是小心为好。” “是吗?听说这凤举人出生时就有三昧真火随身,是天命之子。由凤凰族长凰侯亲赐‘三明’为字,‘焱’的乳名。连他母亲的牌位都一起焚了,不怕有天罚吗?”焱儿哥看着放有母亲和未出世妹妹的玉盒,一腔怒火几乎要烧到父亲身上了。 谁知凤大人竟然自嘲地笑了:“王爷您还信这个啊。唉,那三昧真火多半是误会。那逆子的生母丹氏,真身为丹炉。看见那小凤出壳时带了三昧真火,我当时便觉得多半只是肖母罢了。毕竟,我们凤凰与他族通婚即便子嗣是十成的真纯血凤凰,吸收些他族神通也是很常见的。无奈拙荆竟然私自将此事作为吉兆通知了族长,卑职也只得……” “顺水推舟,弃车保帅,反正挨不过产后热的女子多一个也不多。一个妾室而已,也不用入祠堂,尸身便可以随意毁了。对,阴卵干脆也就撤了火,更保险。” “王爷,王爷,话真不是这么说的。”凤大人极力分辩着,“苍天为证卑职可真没害过小女,近几百年我凤凰一族确实是难育子嗣,那凰家五爷守着小十房姬妾不也只有三个女儿嘛。谁舍得害自己的骨血啊。” “罢了,你们凤凰的事我懒得管。就说咱俩的事儿,这小院儿子我喜欢。王府管家明日会送三颗上好的明珠来,这房子和和在里面的所有东西本王都买了,也省得您烧起来辛苦,反正本王什么都不忌讳。” 焱儿哥郑重地看着父亲:“凤大人,本王就此拜别。以后你我一别两宽,互不相欠。令郎的事,您也不必惊慌,毕竟之前先下过大聘。本王也不希望别人说我强娶民女、戕害英才。麻烦您族谱上就记他重病,涅槃失败,咱们面子上都好看。” 看着管家和下人收了屋子,焱儿哥才大步上车离去,任由泪水砸在鞋上,心中久久难以平复。 凤府已经远得快看不见了,焱儿哥才将头伸出车窗,心里默念道:“爹,儿子本想与您相认的。如今看来,我既然已是轮回新生,便也不必了。我姨娘和妹妹我带走了,省得您担惊受怕。是焱儿得罪的天家,焱儿将这事儿平了,你我父子之缘今日也便尽了,凤大人千万珍重。” 焱儿哥在车里浑浑噩噩地进了王府,可刚进王府的大门便被吵闹声惊醒了。在自己家积攒的怒气一下子撞了脑袋:“怎么回事?!!” 一个嬷嬷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禀王爷,是柳美人。那天就是她服侍的王爷,王爷您发病昏迷,柳美人也断了气。 这半刻前才刚刚醒来,谁知她竟然得了失心疯。非说自己是凤凰一族的鸾鸟一脉不是柳氏,嚷嚷着一定要出府。还打了人,嬷嬷正在教训呢。” “真的!”刚刚的阴霾一下子被扫清了,希望的火焰点亮了焱儿哥的心,“一会儿让她到我卧房来见我。” 管家和嬷嬷对视了一眼,露出来一个讳莫如深的笑,齐声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焱儿哥,你这话~~~ ☆、您得失心疯了吧 》》》 》》》 【新屋舍难逃旧时命,智情郎亦出愚者行】 泡子暗了下去,似乎要开始讲另一个故事。一片漆黑中,一个面带病容身上伤痕累累的年轻妇人正虚虚地悬浮在空中哀伤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就是他们说要来取我屋舍的凰鸟吧。我多撑了这些时辰就是为了等你。对不起,我是真的累了,我想走了。如果可以,我求求你了,求你可以在这魔窟里再多撑一段时间,想个办法保住我爹娘和阿弟。 再,再有就是求你帮我给我爹娘捎带句话吧。我为了不牵连他们才苟活到现在,可我真的没机会再见他们了,你就帮帮我吧。” 贞儿抿着嘴点点头。女子说完给父母的话,便微笑着化作繁星散入了黑暗之中,一滴清凉的泪滴在了贞儿眉心。 贞儿一下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穿着寿衣被卷在草席里。身边,两个嬷嬷正在聊天。 “够厉害的啊,二百多的柳树精居然能在龙族手里撑十来天。” “哼,那最后不也是不行了,还差点而害了王爷。” “咱们王爷命大,怎么是他这种附族能比的,死了倒干净。我听说啊,这柳美人的爹妈可是家养奴才,人家以前也是麒麟一族族长齐公爷的人。那对老柳树也是恩爱,儿子、女儿生了12个,个个标致。前面10个都刚脱了娃娃身就被齐大人拿去送人了,没一个活过300岁的。 本来还说给这老两口留一双儿女养老,谁知道上个月这叫柳絮的小丫头竟然在齐公爷的家宴上被咱王爷看上了。被接回府里时哭得那叫一个惨啊,你是没见着。” “没见着我听着了,还不是当天就让咱王爷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可说呢,王爷倒不知怎的还就喜欢往这柳美人屋里来。没成想王爷新鲜劲儿还没过呢,这柳美人就不行了。也真是天生的奴才,就没有当主子的命,等王爷回来看一眼,就拉出去埋了吧。” 说着两个嬷嬷一回头,正好对上了贞儿的眼睛。 “啊!!!”“啊!!!”三人都吓得叫了出来。 两边面面相觑了半天,一个嬷嬷才奓着胆子开了口:“柳美人您,您没死啊。” 贞儿还没有想明白这个新的称呼,只是从草席里爬了出来,紧紧地将自己挤在了墙角。 两个嬷嬷见草席里的人没事,笑得跟两朵花似的。 “快去通知王爷,柳美人没死!” “哎呦,咱们柳美人看起来气色还真不错呢。奴婢跟您说啊,王爷也是今天刚醒,现在生龙活虎的。那栾家丫头没进门就死了,今晚说不定王爷还得点您侍寝呢。” 听到“侍寝”两字,贞儿一下子慌了,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我不是什么柳美人,我是凤凰是鸾鸟,我涅槃失败不知道怎么来这里的。你们放我走,放我走,我不伺候你们王爷。” 试了几次化不出鸾鸟真身,贞儿便干脆撒开腿,不要命地往外跑。却被嬷嬷紧紧地按在了地上:“什么鸾鸟,柳美人您这是得失心疯了吧。” 双方争执不休,满屋子的东西都被打碎了,争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在两个嬷嬷好不容易把贞儿又按回床上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见是管家嬷嬷,两位嬷嬷气喘吁吁地放开了贞儿。贞儿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刚要过去解释,管家嬷嬷便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 “好好准备着,王爷点你现在去服侍。”说罢,便转身走了。 那边刚刚升起希望的贞儿,一下子绝望了。眼睛失了神,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念叨:“我不去服侍,我不去服侍。” 两个嬷嬷一把架起了贞儿,不屑地训斥道:“柳美人您躺坏脑子了吧。还当自己是新入府的大姑娘呢?不去服侍,这能由得您做主? 再说了,前几日哪天不是你昼夜服侍的王爷。若不是大夫说王爷伤了身子,在别的府里怕是早已经有了。 这人啊,得知命。您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可千万别再任性伤了自家性命,还搭上娘家全家。王爷一句话,别说你们柳家就算真是栾姓凤凰也吃不了兜着走。” 嬷嬷的话重重地敲在了贞儿心里,原本苍白的抵抗也变成了认命的放弃。贞儿顺从地在嬷嬷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顺从地画好了妆、松松地挽了头发,顺从地随了嬷嬷来到了王爷卧室的门口。 “这点酒怎么够喝啊?再搬两坛来,另外给本王这里换大杯子。”王爷高声吆喝着小厮,看起来兴致极高。 “这……”小厮露出几分为难。 “叫你拿就拿。”王爷把筷子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 刚刚认了命的贞儿,此时在门口久久不愿意进去。 王爷并没有发现门口还站着个人,只是不顾形象地吃着菜:“饿死我了,咱这王府的厨子确实比酒楼强太多了,诶!”随着小厮搬酒进来,王爷一回头才注意到了门口打扮得无比艳丽的柳美人。 王爷的筷子顿了,似乎在压制着什么:“行了,你放下酒出去关好门就好。记住,没有本王是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小厮低眉顺眼地退出了屋子,和贞儿擦肩而过时,一丝同情在他的眼里闪过。果然,贞儿刚踏进屋子,门窗便全部封闭了起来,整个院子还被下了结界。 “坐吧,本王不吃人。”王爷仔细端详着自己,“听说管家嬷嬷说,你醒来以后就说自己不是柳美人。那你究竟是谁?给本王说清楚,如果有半句虚言本王绝对饶不了你。” 刚坐下,贞儿面前的琉璃盏就被王爷毫不客气地满上了,“你不是说自己是鸾鸟吗?凤凰以醴泉为饮,佳酿是最接近醴泉的了。栾家人善饮,想必姑娘不会推辞吧。” 推杯换盏间,贞儿仔仔细细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还把如何涅槃失败占据柳美人身子的事,甚至是逃婚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也许是太离奇,离奇得贞儿自己说的时候都有些尴尬。王爷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对自己的话也似乎只信了一半。 “借尸还魂吗?古籍上倒是有过。只是,栾家大小姐和凤举人的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恐怕没人不知道,本王不大敢信你啊。这样吧,麻烦你说一下你跟你焱儿哥是怎么认识的,都干过些什么。本王也好看看你是不是冒充的。” 听到焱儿哥的名字,贞儿的泪水好不容易才瞒下。但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是哽咽地详细介绍了两人从相识到相知、相恋的经历。王爷则好像特别爱听似的,还问了不少细节,贞儿也只好一一回答。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酒也被两人喝得差不多了。贞儿可以感到对方已经越喝越迷糊了,因为自己虽然喝的少,但也开始醉了,手脚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奇怪的是,听着自己与焱儿哥的故事,王爷的脸上渐渐起了笑容。震惊,狂喜,感恩,最后这笑容变得十分古怪。 “所以……王爷相信我说的是真的?”王爷的笑看得贞儿浑身发麻,只得怯生生地问了出来。 对面的人却一下子热泪盈眶,紧紧地握住了贞儿的手:“我信了,我信。你就是我的贞儿。” “多谢王爷。那……嗯,天也晚了,要不贞儿先告退回房吧。” “为什么?你干嘛还要走,你真的没认出来我吗?我是你焱儿哥啊!哎呦,我也进到这该死的王爷身上了。好在老天保佑,把你送回到我身边了。”王爷一把将贞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本来好容易松了一口气的贞儿被王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只能奋力挣扎,想逃出王爷的怀抱:“王爷您别闹了,都说我不是您的柳美人了,您请放尊重些!” “不放,上辈子就是因为我太拖拉才害了你。”王爷把贞儿抱得更紧了,“我在寒潭临死之前说过,如果上天能让我再见到你,我一定当天就娶你为妻。我绝对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神仙来了也不行。” 王爷迷迷糊糊地将贞儿打横抱了起来。贞儿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停地挣扎捶打着王爷。可奇怪的是,打了两个酒嗝,一股暖流便从胸中升起,逐渐点燃了全身。整个身子仿佛失去了控制,自作主张地放弃了挣扎。 见怀中的女子突然依偎在自己的胸口,王爷的眼睛都亮成星星了:“你这柳树精的新身子好像不能飞也不善鸣,龙身我也不会用。这样,我抱你跑两圈吧。” 跌跌撞撞中实在的王爷长啸着抱着贞儿在屋里跑了好几圈,桌子上的杯盘碗碟打了个稀碎,连多宝阁上的不少古董花瓶都被撞了下来。 贞儿吓坏了,不知道这传闻中荒淫暴戾的长逸郡王到底抱着自己要干什么。可身子已经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嗓子在不断地求饶。无奈这哀求声跟王爷高声的欢呼相比根本连嘟哝都不算,王爷跑得越来越快,欢呼声也越来越大,贞儿的哀求也化作了无助的哭声。 终于,王爷似乎是累了,抱着贞儿跌进了绣床,一个酒嗝将一双普通的黑眼睛变成了竖瞳的龙目。 “贞儿,你这新样子看着真别扭,呵呵呵……” 不知是泪水还是酒劲,贞儿的视线模糊了,恍惚间只见一个黑影呵呵呵地拍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焱儿哥生前是个体面人 ☆、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吗? 》》》 》》》 【美梦醒惊大错已铸,良缘毁誓红线重牵】 焱儿哥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纸洒进屋里,正好洒在宽大的雕花绣床上。 一转头,才看见怀里被抱得死死的柳美人。焱儿哥愣住了,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笑盈盈地吻了上去。 美人的目光冷冷地从窗户转向自己:“您醒了?我求您放过我吧。” “你没睡?”焱儿哥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 “哼,怕您继续折腾我,没敢睡。”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就折腾你了。”焱儿哥继续用下巴蹭着贞儿的头顶撒娇。 “哟,咱们王爷好记性啊。折腾了七八个时辰,天都又黑了才放我喘口气,居然还有脸说没折腾我,活该断子绝孙!” 焱儿哥眉头一皱,方才反应过来贞儿不是在跟自己撒娇:“你到底说什么呢?” “难道王爷自己不知道?别说这长逸王府里了,就是整个朱门内也早就传遍了,长逸郡王您可真是盛名在外啊。 您自己不清楚,可外面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心里都和明镜似的,知道您不知分寸早就损了身体,别说想有子嗣了,连灵力、气血也亏得差不多了,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这次您重病昏迷,本来全城都以为是您的大限要到了。没想到真是祸害遗千年,怎么老天不开眼让你又活了呢。 哼,怪不得之前喜娘还跟我提什么真凰不用担心性命之忧,确实没瞎说。我告诉你,我死了你也快了。” “贞儿!你这都说的是什么啊?咱们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是凤恪忠啊,我是你焱儿哥。咱们一起投潭涅槃然后借尸还魂的啊。 还有咱俩小时候,我带你偷跑去山里摘果子;下聘的时候,你想偷看居然自己跌到前厅;还有还有,前年上巳咱俩偷偷下馆子。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王爷,这些事都是我昨天下午一桩桩一件件亲口和您说的。您现在拿这些事来反问我,我说您这样有意思吗?” “什么昨天,现在难道已经过了子时了?”焱儿哥坐起身,去了结界努力地判断着时间,“这戌时的梆子刚响啊。” “但这可是十七的戌时,您这几个时辰自己干了什么心里真就不清楚吗?” “不是,贞儿,你听我……” “别叫我贞儿,脏了我的耳朵。” “那知顺,知顺可以吧。知顺啊,你是不是嫌弃我换了这孽龙的身子?说句实在话,一开始我也难受得要死。可想想也是好事啊,我以前虽然是宗家子弟,但凤氏本身在凤凰一族地位就低,我还是个死了亲娘的庶子。 好不容易中了举人,但多少年都找不到进身之阶。如今误打误撞得了这长逸郡王的身体,借这荒淫昏王的身份来报效朝廷,岂不是很好?” “报效朝廷?”贞儿竟然直接笑了出来,冷冷的讽刺让焱儿哥不寒而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虽然一直待在闺阁之中,但也清楚现在这官场就如同泥潭一般,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哪怕是那些清流大夫,为了不被同僚排挤、不被天家盯上也需要自污名节,做些贪墨、徇私的勾当。这样的朝廷,也就你们龙族能拉得下脸天天骗人报效。” “贞儿,你……”焱儿哥的声音里已经是满满的哀求,可贞儿却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他听下去。 “王爷,我不知道您是真信了我的话,还是装的。我明白,您抬我们这些女子进府无非就是想多些个玩的,您留我多喘这几口气也无非是想让我多供您消遣几天。 和您明说吧,这事儿放在以前,我的命我认。可经过这一天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如果我下半生千百年都说如此,我又何必认命地苟活于世呢? 不说别的,就说这柳美人。哪怕是我躺在床上控制不了这身体,我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来自柳美人身子的痛苦。我可以感到她是为了父母、幼弟才努力在这地狱中坚持下去,强迫自己顺从、迎合您。这自我强迫的顺从,甚至已经成了这身体的习惯。 可就算是如此坚强,她还是死了,若不是我借尸还魂,她今天本该被草席卷着葬身荒郊野岭,被野狗吞了的。 我们凤凰一族虽然不如龙族尊贵,但好歹也是高洁的瑞灵,是百鸟之长。王爷若是能体恤、可怜我,便请您念在这一日夫妻之情放过我吧,求您现在放我一死吧。” 焱儿哥听了这话,双眼噙满了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贞儿也终于落了泪:“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我知道,借尸还魂外人接受不了。就算知道了,以我父亲那性子也定然让我顺水推舟,反正他本身就是想让我给您当侍妾的。 可我不想像柳美人那样死,所以求您给个痛快。求王爷大发慈悲处死我这个有辱家门、累死族中英才的祸水吧。” 贞儿跪在床上,俯身行礼,松散的领口透出浅浅的伤口和大片青紫的痕迹。焱儿哥心痛地伸出了手:“这难道是……” 贞儿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嘴角露出一丝嘲笑:“自己做的事情,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不是,贞儿你听我解释,我真是你焱儿个,哎呀我也不知道……” “你不该叫我贞儿,你我也不配提他。”贞儿哀伤地摇了摇头,眼里升起浓烈的仇恨和深深的愧疚,“是你我害死的他。他魂飞魄散,身子灰飞烟灭,而我们这两个罪魁祸首却还好好的活着。” 见这阵势,焱儿哥更加慌了神。“知顺,你别哭,别哭啊。天呀,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我真是他,不对,我真是我。唉,怎么说啊。 昨天的事儿我真的是,哎呦,我现在脑子都是断片的。可能是龙族身子酒量不好,我按之前的习惯喝的,一下子就多了。是我冒犯你了,是我的错,你随便罚我都行。” “哼,真有意思,巧言令色。我凤凰一族天命之人怎么可能是你这个小人的样子?现在想想那小厮表情,我大概能猜到这酒里能有什么了,你还跟我狡辩。说什么鸾鸟善饮,劝我多喝,有如此龌龊的心思还敢假称凤族之人?你不放我死,我找到机会定然拉你一起给焱儿哥偿命” “我……罢了。”焱儿哥本来还想争辩些什么,可看着贞儿决绝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丢了贞儿。与两人殉情共同丢了性命不同,这次他丢的是贞儿那颗已经破碎、冰冷的心。 虽然极不情愿,但焱儿哥第一次认了命。整理好衣服,焱儿哥下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管你对我说的话信与不信,我知道是我错了。虽然,我真不知道酒里放了东西,但我也确实是伤了你。既然错误已经犯了,我也不敢狡辩或者求你原谅。唉,反正借尸还魂的事情我也说不清了,不如一切向前看吧。 别的我不敢奢求,今日只求知顺姑娘三件事,望姑娘仔细考虑一下。第一,小子斗胆请姑娘千万不要再提轻生之事。若如依姑娘所说,那么知顺姑娘作为鸾鸟竟然能涅槃失败后重生,这便是天赐的恩典说不定未来还有更大的机缘,请姑娘不要辜负上天的厚爱。 此外,你既然占了柳美人的屋舍,那你的生死便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如你所言柳美人的家人都盼着她能活命,她不是也让你给家人带话了吗?不论怎样,血脉上你如今已经是柳氏夫妇的女儿,她的家人你我终究要给个交代。 第二,不管你能否相信我的真实身份,至少你确实是占了王府侍妾身子的舍夺之魂,为了活命,王府里的戏咱们还得好好演下去。借尸还魂的事情,除了你我便不要再对人说了。这种事情虽然极为少见,但很多典籍上还是有记载的。 逃婚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暂时被我压下去了,可难保有人会借题发挥。要知道女子逃婚本就是大罪,逃皇族之婚可是死罪还要株连的。哪怕你不在意我,不在意你那个把亲生女儿推入火坑的父亲。你的亲生母亲可还在山中修行,她的命现在就在你的手里。你我二人,甚至是你家和你焱儿哥家的生死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还望姑娘三思。” 焱儿哥微微抬起了头,见贞儿有些许动容,心中默默长出了一口气。 “最后,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不可能让你相信我就是你的焱儿哥。经过昨天的事,我现在也真的没有脸面再求你听我解释了。但你能否把我当成一个全新的人,让我能有机会证明自己。你若有任何事情不愿意,小子绝不敢再对知顺姑娘有丝毫冒犯。 不过,贞儿我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方法向你证明我真的是你焱儿哥的。还望在这之前,你能对我不抱偏见,那怕不信我是凤恪忠,也别再当我是那荒淫无度的长逸郡王行吗? 我愿意与姑娘立心咒言灵契,只要姑娘答应这三点,小子绝不敢再冒犯姑娘并尽我所能守护好姑娘的两世家人。请知顺姑娘应允。”说完便故意低下头,只是默默地抬起了立约的手。 贞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击掌立了誓。感到誓言生效,焱儿哥叩首起身。抱起一床被子,到窗口的小塌上去睡了。 顺着窗缝,焱儿哥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满月被吃掉了一弦,想想之前经历的大起大落,不自觉地念叨了起来。 “贞儿,经历了生死我们还是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酒不可以乱喝,喝完更不能开车。看到手的媳妇没了吧。 拒绝酒驾从我做起。 ☆、别留这儿碍爱妃的眼 【夫妇做戏王府维新,伉俪情萌龙潭相依】 贞儿被窗外的黄莺儿吵醒,睁开眼,却看见昨晚抱着被子去小塌地王爷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身边。气得刚要叫出声,却感到手背上一痛,王爷稍稍睁开眼,微不可见地示意自己别出声。 果然,感到屋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儿小厮就端着面盆进来了。 “奴才给王爷请安。小的见昨夜您将结界撤了,今早便来服侍王爷、柳美人。您看今天需要更衣吗?早膳您是在正堂用还是依旧在您房中?” 王爷坐起身,回头给了贞儿一个得意的眼神,转回身威严地说:“嗯,不多睡了。来人,服侍我和美人更衣,洗漱。待会儿都去正堂用膳,本王有事情要说。” “是,小的这就去通知其他几位美人到正堂伺候。” “去吧,让管家他们也来。待会儿说两件事儿,和全府都有关系所有人都一起去伺候吧。” 贞儿完全不清楚这王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想着早上确实是王爷想得更周到,对自己也确实是没有做什么,换衣服也拉了屏风回避着自己。心里安慰了一些,便由着丫鬟帮自己洗漱打扮好,顺从地以美人的身份随王爷来了正堂。 九位被打扮好的女子,在嬷嬷的“陪伴”下已经在桌边站好,王爷未入席自然谁也不敢坐。贞儿本想坐末座的,却被王爷硬拉着坐到了自己身边,其他美人也仿佛松了口气,纷纷入席。 王爷坐在那里看着一桌子的人,他没伸筷子,谁也不敢动。顺着王爷的目光,贞儿也扫了一圈这九位美人:一个个眼神麻木、面带死灰,似乎和自己一样,也已经是一心向死了。 “这个,吃饭钱先说四件事儿啊。”王爷的话吓得两个美人一激灵。 “第一,本王大难不死,确实有所顿悟,想着从前的日子真是有愧与陛下和朝廷的厚爱。管家,你跟底下人说,从明天开始,公文、抵报记得每日放到我的书房。除了本王的生辰、休沐、养病时,每日卯时正时叫我,不得有迟。听明白了吗?” “老奴遵命。”听着王爷突然转了性的命令,管家也是大吃一惊,半天才回过味来,心虚地答应了下来。 王爷却对管家的反应相当满意,清了清嗓子继续宣布:“这二呢,柳美人深得我心。虽然得了失心疯,但毕竟与本王共同经历了生死,可见是上天给的缘分。本王决定了从今日起,抬柳美人为侧妃,赐名柳贞儿。不管这失心疯能不能好,望贞儿都能和本王好好过日子。”说完还冲身旁目瞪口呆的贞儿挤了挤眼睛。 贞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嬷嬷按倒,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王爷磕头谢了恩。 身边的王爷笑得更阴险了,揣着手坏笑着瞅着满桌子的美人:“那咱们下面说一下侍寝的问题吧。大夫也与本王说了,以前那样是不行的……” 王爷故意停了下来,用眼神缓缓地扫过桌子。像女学里不敢面对先生提问的孩子,王爷的目光到了哪里,哪里就会马上低头,甚至邻座的人还会微微地颤抖起来。 贞儿意识到,就像女学里的先生,王爷似乎很满意这种感觉。直到自己心里的鄙视已经是肉眼可见了,才慌忙收敛了坏笑:“咳咳,这种内院的事本王才懒得管呢。这样吧,今天有人升了侧妃,父王也还没给本王聘正妃,以后就由柳侧妃暂代正妃之职,管理内院一干人等和所有事务吧。 柳美人之前的东西都打包入库吧,按侧妃规制选几样首饰、摆件,所有衣服和本王一起重做,重获新生自然一切都要是新的。一会儿就让她直接搬到本王那里一起住好了,在正妃入府之前,皆由贞儿陪伴本王,也省得来回折腾了。” 听到这里,一桌子的人松了口气,贞儿这边也尴尬地收获了不少同情和愧疚的目光,搞的自己浑身不自在。而王爷则很欣赏这种误会,一脸坏笑地舀了一勺子竹米放到了贞儿碗里。 “前面都是小事,最后说个正事吧。现在咱们院子里人手太多了,如今连年征战,父王上月都自请削减俸禄,咱们也不好用度太过。就拿刚刚说的做衣服的事情来说,本王和贞儿每人去成衣铺子买两套中等的回来现改便是。 本王和侧妃都如此了,其他用度自然也要削减。以后守卫只留库房、账房、前后门和本王住所几处各两班人。其余愿意走的,去账房领三倍身价或工钱,拿了身契离开。不愿意走的,可以去庄子找活,反正这府上是养不起了。” “王爷,”管家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各位小娘娘,还需要看管……嗯,保护,是不是……” “不必了。”王爷冰冷地扫过周边的人,“都是些被族人牺牲的棋子,就算是死在我这院子里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再说了,能活着坐在这桌子上的都是厉害的妖族,即便有歹人闯进屋子,也足以自保,或者至少撑到轮休的保卫过来救命,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罢,便拿起筷子看向贞儿。 贞儿心领神会,却也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管家若是担心其他的,更不用再多说了。让她们几个在咱们长逸王府里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定然都是不敢的。毕竟,唉,咱们王爷的情况明摆着,时间久了很容易露马脚。”贞儿假装心痛地拍着王爷的腿,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无奈,顺利地收获了王爷的愤怒。 贞儿洋洋得意地吃了一口饭,继续扮演着悍妇:“若是逃遁,哼,一群没机会进王爷房间的美人,少一个府上省一分米钱。您说是不是啊,王爷。”礼尚往来,贞儿也盛了一个鸽子蛋直接送进了王爷嘴里。 王爷欣喜地吃了下去:“嗯,都听咱们贞儿的。” “那这些照顾美人的嬷嬷们?” “嗯,贞儿提醒的对。确实都尽忠了,嬷嬷、丫鬟什么的都和护院一样处理吧,愿意走的再多加一匹布。爱妃看可合心意?” “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说嘛,美人都没用了,还养着嬷嬷干什么?” 看着王爷被柳妃迷了心窍的样子,刚刚丢了饭碗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深深觉得不只是柳妃得了失心疯,王爷的魂儿也差不多丢了。 贞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阵冷笑,转头在王爷怀里撒娇:“那新人进府的事儿……” 王爷心满意足地摸着贞儿的头:“也都听爱妃的,你若摇头我这长逸王府连只母蚊子都不许有。来来来,大家吃菜。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都在自己屋子吃就好,不然本王的贞儿看你们烦。 管家,你们也不必麻烦了,都下去处理本王安排的事情吧,安抚的事情不必为本王省银子。我们自家人也关起门来最后吃一顿团圆饭。” 仆人们想被雷劈了一样,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反身关了门。 听见仆人的脚步走远,王爷下了结界开始了狼吞虎咽。贞儿也动了筷子,低声道:“王爷能给你们做的已经都做了,明事理的应该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贞儿也没抬眼,只是努力吃着王爷盛到自己盘子里堆得高高的饭菜。 “原来族里如果没有特别信得过的亲戚、朋友,最好还是别回去了。既然都能被抬到王府送死,想必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国舅仗着贵妃得宠几次兴兵,又几番赔民,户籍什么的早就乱了。找个可靠的良民嫁了或者自己立个女户,做点小买卖都不难,安家的银子不是问题。但切记别被坑到附族、贱籍,说实在的有时候做不入流的自由民都比仰人鼻息强。” 几个附族出身重重点了头,贞儿的话也软了下来:“需要钱跟我说,只要不太过分我可以给你们弄到,衣食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可王爷,您这又是为什么呢?”坐得最远的一个美人悄悄问道。 “死而复生,一心积德行善、励精图治不好吗?”王爷笑着给自己盛了一碗汤,“难道还留你们在爱妃面前碍眼?” “这……”显然几个美人都有些尴尬。 “别说了这些没用的了,就本王在吃。看看,为了和你们说话,爱妃那里一盘子本王夹的菜全没动。你们也快吃,若是真想留下来服侍本王,饭后跟柳妃排号。诶,这什么菜来着挺好吃啊。” 一个富态的美人朗声道:“回王爷,这是贱妾肖氏做的家中的小菜:鲜坎精脯和腐坎精脯。您多沾些辣子更好吃。” 果然,王爷夹了一大把肉蘸辣椒,还给自己分了不少。贞儿犹豫地尝了一些,王爷则狼吞虎咽地“洗”了盘子,又去吃别的菜。 “肖美人,你家这菜确实好吃,好吃,爱妃到时候多照顾些啊。” 听了这话,肖美人立时激动得满面红光:“谢王爷王妃恩典,这老鼠院子里多得是。王爷王妃如果不嫌弃小女的手艺,以后小女天天给您做。” 贞儿和王爷的筷子一下子都怔住了:“你说什么?” “回王爷,小女说天天给您做啊。” “嗯……”王爷尴尬地指了指盘子,“这到底是什么?” 肖美人有些莫名其妙:“坎精脯啊。” 王爷运了口气,脸有些黑了:“那坎精和老鼠什么关系?” 肖美人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贱妾有罪,贱妾有罪,是贱妾没说清楚。在我们族里老鼠是祭祀的菜,但直接称呼不雅,便称坎精。坎精就是老鼠、老鼠就是坎精……” 王爷有些恍惚,呆愣愣地起了身:“你们吃饱了就自己下去吧,本王和爱妃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有鸟,其名曰宛刍,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庄子·秋水 ☆、焦大人更该收你为徒 》》》 》》》 【步步营日久情难却,声声训一语惊梦人】 贞儿憋着笑,看着王爷行尸走肉般地挪到屋里,进了门就直接找到恭桶,努力抠嗓子想吐出来。 “别闹了,龙身子长是吐不出来的。”贞儿鄙视地笑了出来,却也起了身递过一条丝巾。 谁知王爷倒急了:“什么肖美人,我才想明白不就是个猫头鹰吗?骗我吃老鼠肉不说还让我吃了腐鼠肉。居然还教我蘸辣子,奇耻大辱,真是对凤凰族的奇耻大辱。” “我也吃了呀,怎么没事儿。王爷,不管您真是什么人借尸还魂,还是撒了个谎连自己都骗进去了,您现在可都是龙族的王爷。您说的没错,被发现舍夺入王府,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以后警醒点吧。”说完,又递过来一盏茶。 王爷喝了茶,欣慰地看着贞儿:“知我者贞儿也。只是不知栾大小姐能否看出我今日的用意?” “你再明显些,下人都要看出来了。那些侍妾被关在府里确实可怜,但也不保准会有眼线或者将来坏咱事儿的人。小厮、嬷嬷也指不定都是谁安插在府里的,咱们也都有手有脚,都请出去了踏实。” “反正啊,”贞儿将手搭载了王爷肩膀上,“咱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起演呗。” “嗯,一起演。只要你还在,就算天荒地老演到金銮殿,我也一定撑下去。” …… 正如王爷所说,他们夫妇俩的戏演得相当投入。吃过早饭,勤政的王爷便钻进书房认真地查看公文;与此同时,“善妒”、“凶悍”的柳妃娘娘,也开始处理上到侍妾出逃、下到买菜节约的各种事物,一股莫名强大的当家主母的气场让管家嬷嬷都不敢造次。 晚间,则下结界同房分塌而眠,几次贞儿夜间醒来都发现王爷正规矩地对着墙熟睡,安心地微笑渐渐浮上了脸颊。于是,一次王爷因为起晚了被小厮发现之后,终于如愿被允许规矩地睡回床上。为这事儿,王爷没出息地兴奋了好几天。 可兴奋归兴奋,王爷的公务却越来越让人头疼,贞儿几次从书房过,都摇摇头离开了: 贞儿看得明白。一开始王爷以郡里受灾为由减免、推迟了不少国舅新定的捐税,结果后来下的军书便直接变本加厉地从郡里出壮丁。王爷上书请奏调整官制、补贴农工、兴建义堂,收到的回复也从“朕心甚慰”,渐渐变成了“知道了”、“好”,然后奏章就如石沉大海,再没了下文。 看见贞儿愁眉不展,王爷还笑笑说:“既然我发现了朝政的问题,那肯定要努力争取改变啊。现在,我毕竟是王爷,有了报国之途吃着朝廷的俸禄,自然全力以赴。被国舅之流拦了又怎么样?不赌一把,谁知道能不能赢呢?” 傻王爷执着于自己的赌局,可贞儿看得明白。于是除了每日明着管理着内宅,暗着帮各位美人安排偷跑,还开始着手尽心尽力地查点起王府的财产。 几天后,埋头苦干的王爷也发现了柳妃的异动:“我说贞儿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真傻啊,就你现在这么跟国舅爷怼下去,咱们长逸王府迟早出事儿。侍妾什么的也牵连不到,我可是有名分的侧妃,不收拾一下怎么跑路?” 可贞儿没说的是她还顺理成章地把一条船上的“枕边人”也考虑了进去。看着王爷得意的笑,想来他对此很是满意的。 日子就在豪赌和提心吊胆中一天天的过去了,贞儿渐渐习惯了这个有些执拗但绝无坏心的“枕边人”的存在,甚至隐隐地觉得对方身上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日,王爷又神秘兮兮地把贞儿叫到了书房。一进门,王爷便紧闭门窗,还下了结界。 “我偷偷告诉你啊,可不能往外说:可能又要打仗了。我会竭力阻止的,但……唉。” “而且,你过来看,从这最新的机密公文上看好像有些不对啊。我刚刚对比了皇家内刊,那慕海国妖国好像不是之前说的那么回事儿。”说着,王爷从暗格里拿出了两个卷轴,将贞儿拉过去抱在了腿上。贞儿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只是看着卷轴上的画面皱起了眉。 机密公文上,幻化出来一只巨大的混血神兽,比城门都高口吐黑烟,碰上的非死即伤。 另一份皇家内刊则好像是对慕海的记录汇总:在两途地仰望,远处空中高悬一颗冒着灵气的城珠,昼夜不停地给两层城墙供给着能量。 下一页则是对慕海真正客观的介绍: “无君——不世袭、考录推选,效召周共和 无父——可感应生子,若父子无情入城皆忘、子女婚姻父亲不得做主 牺牲——入城则己身灵力化为城珠供养,升仙后留下灵珠并入城珠。城珠保民长生,亦可防灵锁 入城即轮回——外人入慕海,如不死则脱胎换骨入重入轮回,成半仙之体。 …… 根据卷轴上只言片语的记载,慕海在医学、兵器、阵法等方面也均已经达到了奉圣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仗不能打。”王爷捂着脸无比痛苦地吼着,“两军差距如此悬殊,怎么打?打了,奉圣铁定还是输,输了就又要赔民过去,再有几次国家就空了。” “你个分封到边境的郡王说得动国舅?贵妃得宠,国舅输了几次了,有的都没报,就等着一次大胜挣圣宠,这一回出征国舅早就势在必得了。”贞儿看着王爷不知怎的心疼得很。 “那,那我现在就开始练兵,提前练。我马上送你走。我,我训练敢死之士,我毁家纾难,我去找最好的兵器,大不了和他慕海鱼死网破。贞儿,到时候你把我的志向送达天听就好,能为国争一分胜局我也都死而无憾。” 王爷已经坐不住了,可贞儿却仍在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同情、有惋惜,更渐渐地在疏远着面前的人。 王爷一下像被浇了一盆凉水:“……怎么了。” “没什么,”贞儿躲开了王爷的视线,“作为王爷,为其君、为其臣您确实做得不错了。但您毕竟不是炎儿哥。” “贞儿,我要说多少遍……” “你没错,生在帝王家你这么做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被无端卷入不义战争的普通兵士?”贞儿敲了敲桌上的画卷,“若这上说的都是真的,慕海贪图增加人口不会杀俘,那你刚刚要做的就是在断普通士兵的生机。 那些兵户本来有机会在家多陪陪家人的,将来上阵被俘成为他国之民好好活着,本就远好过被被苛捐杂税压榨得喘不过起来,更不用说当死士送命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一户一丁顶梁柱都走了,将来满城孤儿寡母便是亡天下。你提前练兵,就是提前造出千万的孤儿寡母!不过,你个王族能顾着国就很好了。” 王爷被贞儿的话说得措手不及,半天才郑重地问道:“你觉得若是恪忠当如何?” “我们没聊过太多朝政。但他曾经拜焦公爷为师,也和我念叨过‘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我可以感到他心中最在意的是天下,若是他恐怕宁可亡国也绝不亡天下吧。” 王爷低头思忖了片刻,随后仰天大笑:“是啊,扮了这么久的王爷,还真的忘了。多谢贞儿良言,真如醍醐灌顶啊。若焦先生还在这世上,更应该收你为弟子。我只是很好奇,你一个闺阁女子,又有那样的爹,是如何知天下的?” 贞儿低了头,眼睛里透出些许忧伤:“小的时候,我每年去山上看我妈妈。如果遇到灾年、兵年,不少活不下去的灾民便会涌入山里寻求神明的庇佑。 有时候我也会帮着妈妈给那些人送点吃的,但总是杯水车薪。树皮都啃光了,便开始吃身边的人了。在流民里,我见过流尽自己鲜血喂幼崽活命的,也见过易子而食只为保老人渡劫的。 更多见的卖儿卖女,好好的良民甚至是优等族被一张纸录入贱籍或沦落于不入流中,无非是讨个暂时活命罢了。但在亡天下的洪流中,这也尽是奢望……” “你放心,有我在咱们凤凰郡绝不会如此。”王爷紧紧地握住了贞儿的手,“来,今天早些歇息。明日你要早些起,帮我清点财物,多留些现银出来我有用。另外,在出征前你那里也慢慢遣散着仆役。不用急,接圣旨之前千万别让人看出来。 我不说你也明白,要救咱凤凰郡的万民,这长逸王府定然是要覆灭的。所以,咱俩的退路你就不用想了,最后指定是要跟着一起完蛋,如今放开手脚先救郡里的百姓吧。 说实话,救这凤凰郡的百姓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大的豪赌,我也没有多大把握,贞儿你可愿陪本王搏一搏?” “王爷若心怀天下,贞儿感此大义,自当誓死与王爷同进退。” “呵呵,看你这架势我这追媳妇算是失败了,要不咱们俩去山神祠拜个把子吧。”王爷哭笑不得地扶着脑袋。 “你能不能多正经一会儿?”贞儿笑着推开了王爷扶着额头的手。 “咳咳,这样啊,既然是搭上身家性命的豪赌,定然要了却后顾之忧。放心,你亲娘凰氏那边我来安排。一旦有变,立马会有江湖人带她走,对外就说闭关了。具体去哪里,回头你来定,其实我觉得倒不如直接送去慕海的好。除了你娘之外,你可还有别的牵绊需要了却吗?” “到时候就趁乱送去慕海吧,反正我娘也无处可去,无处想去,不如进那慕海之城重入轮回,了却之前所有的烦恼。我爹怎么都能巴结得如鱼得水不用我操心,凤家叔叔做事谨小慎微想必也总会有全身而退之术。都不用我来挂念,所以我……”贞儿刚要摇头说没有额外的牵绊了,突然灵光一现激动地抓住了王爷的领子,“有!” ☆、我在你面前真的装不下去了 》》》 》》》 【险赴宴贵妃赐美人,傲摊牌情痴屠娇娘】 王府的日子仍在继续,除了王爷和王妃似乎谁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同。王妃要逃亡的感觉越来越浓了,连街面上都开始议论纷纷,都说王爷被失心疯的柳侧妃灌了迷魂药,若大概王府怕是要被败光了。 其实,王府在贞儿的努力下也确实快要变成空壳子了。下人被以各种由头重金打发走,王府多年攒下的田产、珍宝也都被一点点折成了现银进了大库,连王爷过冬的裘皮大衣都没有逃过贞儿的手。所有人都说,失心疯的柳娘娘估计要真的疯了。看着账册上一点点增加的数字,贞儿笑得跟朵花似的,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望着王爷的书房叹气。 战事的问题跟两人猜的分毫不差。王爷几次上书都没有回音,终于王爷忍不住发了密折,换来的却是老亲王发来纸人训斥:“你个混小子,守个富贵平安就好,早晚可以得亲王爵。不要再找死了,再有下次,为父也保不住你的性命。”王爷到没有害怕、委屈,只是与里屋的贞儿对视了一会儿双双苦笑着叹了气。 不多日,发兵“讨伐”慕海妖国的诏书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长逸王府自然也得了令,同时得到的还有一张京里邀请赴宴的帖子。 本来就心烦的王爷把帖子直接扔到了一边,正想着要怎么回绝,可一看是麒麟家,瞬间来了精神。 齐公府的宴会极尽奢靡,日行千里的驺吾、吉量、天马在宾客马厩里聊着天,宴厅内觥筹交错,丝竹绕梁,女乐相伴一片富贵繁荣之景。 与会的不是朝廷大员就是钟鸣鼎食之家,说来都是朝廷的栋梁,聊的却只是家长里短,如何取乐消遣。炎儿哥看在眼里,却也只是请人再添些酒。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童过来倒酒,焱儿哥看着小童的眉眼和柳美人颇为相似,便假装醉酒一把抓住小童。 小男孩吓得快哭出来了,一众宾客哄堂大笑:“哈哈哈,都知道王爷风流。今天才知道原来您还好这一口?”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本王看这小不点儿和本王的宠姬竟然有几分相似,就忍不住下手了。” “王爷眼力确实好,”麒公爷遥遥地敬了焱儿哥一杯酒。“这童子就是之前王爷带走的那个小絮的弟弟柳芽。” 焱儿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一把将孩子拽到了自己怀里,点着孩子颤抖的鼻尖:“小舅子看着真比他姐姐还秀色可餐啊,还是嫩的好。” 孩子的脸都白了,宴会场又是一片哄堂大笑。齐公爷也打趣到:“你这是要吃空我府上啊。这回不能给你了,那对儿老柳树这些年也不开花结籽了。我还想着给他们留个儿子,说不定过两年能再开一次花。” “欸,齐大人我这才是让他们一家团圆呢。”说着,右手没松开孩子,左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不小的锦袋,身后的小厮赶紧给齐大人呈了上去。“齐大人好人做到底,今日让他们姐弟、父子到我那团圆如何?” 旁边的驳侯到是接了话茬:“都说柳妖弱不论雌雄都是弱柳扶风甚是娇媚。王爷怕是要让他们姐弟去你那房里团圆吧。”这一句话又引得满堂大笑。 齐公趁此打看袋子查看,竟没克制住露出来惊喜的表情,随后收了口袋满脸笑容地转向了焱儿哥:“既然长逸郡王有意促成天伦之乐,本公也只好顺水推舟了。来人,让柳家的去库里领两个无尽球,赶紧收拾一下。宴后找管家改好身契直接随长逸郡王回府。” 焱儿哥也放了小柳芽,举杯遥敬主人:“多谢齐大人成全。” 酒过三巡,齐公爷终于还是看向了焱儿哥:“王爷,今日斗胆请您来,其实还有正事儿。来人,请嬴姑娘。” 不多时,一名美女掩面进入了宴堂。飘然下拜,自命献歌,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不错,真是不错鸾鸣也不过如此吧。不知齐大人,这是……” “黎大人,这人可不是我的。她是国舅给长逸王化干戈为玉帛的,这可是宫里贵妃娘娘挑的乐女。长逸王爷今日本就得了新人,干脆好事成双,一起带走吧。” 焱儿哥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连忙推辞:“齐大人折煞我了,诸位可不知那柳美人自打得了失心疯后就极其善妒,如今我府里连个丫鬟、嬷嬷都留不住。这不才只能找小舅子下手嘛。” “哈哈哈,那也是王爷你自己宠出来的。要这么说,更该将这宫里出来的人带回去给你那宠妃学学规矩了。” “不敢不敢,最近我那里家宅不宁,侍妾都要跑光了,宫里出来的人我可不敢得罪。” 齐公大笑:“放心,这嬴姑娘真身为萤火虫,最善查阴阳魂魄。贵妃娘娘就是特意选她来助您镇宅的。” 焱儿哥还想要说些什么,只见齐公爷的笑意里已带了几分告诫:“这可是娘娘的意思,还望王爷不要推辞了。” “好好好,那本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端起酒杯,跟所有人露出一个惨笑,“到时候我家后院起火,各位大人可一定来救啊!”又惹得满堂的宾客大笑连连。 …… 天渐渐暗了,贞儿依旧独自守在床边,和自己说着话:“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等他啊……”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贞儿一下子来了精神。隔着窗户,小厮恭敬地禀报:“禀娘娘,王爷回来了,似是在齐公爷那里喝多了。王爷将柳氏一家三口也带回来了,就安置在前院的倒座。王爷严令,您绝对不能和柳氏一家有任何接触。” 贞儿点点头:“你去回王爷,就说妾身知道了。附族有主人无父母,规矩我懂,请王爷放心。” “再有……”小厮似乎有些为难,“王爷还带回来一个女乐,说是国舅送的。现在安置在原来肖美人的那间屋子。娘娘您今天……就先安寝吧。” 停了这话贞儿的心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半天才稳住了声音:“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小厮告退,贞儿却木然地转回头坐在桌边静静地品茶。淡定的表情,却也抵不住颤抖的茶杯:“我到底在难受什么啊。” 贞儿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手指轻敲着桌子,竟然哼唱起了焱儿哥当年在山坡上给自己唱的歌。直到月亮升起来了,贞儿才拖着沉重的身子上了床。刚要闭眼,门砰一声被撞了开来。 贞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差点没叫出声音: 王爷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胸前是一大片已经被水冲刷成浅色的血迹,两只眼睛满是惊恐,在月光下格外渗人。 愣了片刻,王爷重重地关了门,下了结界,便慌忙地脱掉衣服,也顾不上在自己面前遮挡了。只是不断施法给自己冲洗,不一会地上就已经开始积水了。 贞儿赶忙施法去了积水,跑过去帮王爷用法术弄干,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你说话啊,说话啊。” 王爷第一次在贞儿面前哭了出来,像孩子一样扑进了贞儿的怀里:“我伤了她,我伤人了,我伤人了……” 贞儿半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像个受惊了的小兽一样的王爷。“到底怎么了,你愿意说么。”贞儿的低声软语,像春风一样吹开了怀中人的心。 王爷止了抽泣,开始喃喃地道出事情的经过,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想是在对贞儿坦白交待:“那女的一进府就亮明了自己是国舅眼线的身份。非拉着我,要我进她的屋子。我怕她个萤火虫精真看出什么,赶紧排人安排。 哪知道,我刚跟她进了屋,还没坐下,她便主动下了结界。倒也没和我废话,直接就点明了我不是长逸王爷,是舍夺而入的外魂。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脸上笑着,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那姓嬴的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当着我的面一屁股坐进了绣床。 还说什么:‘别担心,国舅爷才不在意你是什么呢,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我说:‘我若是不呢?’ 她居然开始嘲笑我:‘您说呢?您可比原来那长逸郡王有脑子多了。而且,我听您这儿离开的嬷嬷说,这柳妃……逃皇婚,强占皇眷屋舍欺瞒王爷,啧啧啧。’ 那姓嬴的居然还敢勾引我,用她那手拍着褥子叫我过去:‘从今往后,别跟国舅作对就不用怕。听我的,那柳美人你就交给我处理吧,这长逸王府我当家。’ 我跟你说,我真的从来没那么害怕过,我怕她把舍夺的事情说出去,我更怕她伤了你。可能是这身子毕竟是王爷的,很快一股怒气就直冲上了脑袋。我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化了龙身。 哼,谁知那货还不知死:‘原来您喜欢用真身啊,有意思。’然后就过来扑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由着这龙身的性子啃着她的脖子,抓子巴拉着她的前襟。 我的脑子里迷糊就一小会儿,可等我清醒过来……”王爷又痛苦地往贞儿怀里钻了钻。 “她衣服被扯得稀碎,不,不只是衣服。我身上脸上全是她的血和碎肉。她眼睛快要瞪出来了,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全是血,一点进的气都没有了。我真的吓坏了,赶紧扯了结界叫大夫。 ‘唉,和之前的那些美人一样,她也是撑不住您的真身,’那大夫居然是见怪不怪了,‘五脏都有损伤,但性命暂时是可以保住的。至于将来不知道能不能醒,醒后又能是什么样……’ 大夫拍了拍我的肩膀,倒像是安慰一般:‘以为有了柳妃您能……算了,快洗洗吧。毕竟是国舅爷的人,明日怎么也得有个交待。’ 听完大夫的话我总算清醒了过来,我强撑着安排人照顾那姓嬴的,自己飞到王府的小瀑布冲了一刻钟的脸。怕小厮跟着,便直接撂了话:‘太扫兴了,我去找贞儿。明天中午再叫我。’ 然后,我回来找你了。呜呜,贞儿我在你面前真的装不下去了,我真的害怕啊……” 作者有话要说:等的只会是在意的人 ☆、石头可以捂热,我的心不行 》》》 》》》 【温凉意糊涂结连理,甘苦情不弃凤求凰】 面子什么的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了,过了这么些日子焱儿哥终于卸下了伪装。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搂着贞儿的腰哭了起来:“我伤人了,我居然用牙咬伤人了。那大夫还都习惯了,我这身子之前究竟像这样杀了多少人……” 贞儿倒也没躲开,只是静静地摸着他的头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焱儿哥倔强地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贞儿的眼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绝对不会。” 贞儿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你也不用有太多负担,有这么一个探子在府里咱们俩迟早都要完蛋,更别说什么救百姓的计划了。 你做得对,做得好,又没杀人,咱怕什么?就算是真出了人命,莫说她本就是个生死握在你手里的乐籍,哪怕是贵族小姐,长逸王府之前这样抬出去多少了?只是重伤昏迷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听着贞儿的话,焱儿哥慢慢安静了下来,一股暖意渐渐在胸中激荡。由着性子,焱儿哥起身吻了贞儿的额头,之后试探性地将这吻滑落到贞儿唇边。贞儿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没有躲开。 一个吻的温度灼烧着两人,渐渐地要把这绣床烧了。焱儿哥终于鼓起了勇气,把手放在了贞儿的裙带上,试探着:“可以吗?” 贞儿没有回答,只是施法卸了腰带,遮住了两双眼睛…… 月上中天,月光透过窗子映着两人的脸。焱儿哥显然是心满意足,玩弄着贞儿的头发笑道:“这下惨了,咱俩明天怎么办啊?” “这还用我教你?早上起来去书房给国舅爷写一封信。不用多说,就写:‘谢谢国舅大人送的美人,能不能再多送几个中用的来,长逸王府要包饺子缺馅儿。’”说完,两人笑做一团。 “贞儿,你其实是可以逃走的,以你的聪明躲到天涯海角都能把日子过好。可是我想保护这一郡的百姓,终究又是我要连累了你啊。你可怪我?” 贞儿坐了起来,郑重地看着身边的人:“王爷的恩情贞儿明白。是您救了我这条性命,帮我赎出了这身子的父母、家人,又费心思护着贞儿上辈子的生母。如此大恩,我栾知顺没齿难忘,又怎会怪您呢?更何况你要做的事是为一郡谋生的大事,能共图这一郡的活命是贞儿莫大的荣幸。” 焱儿哥的脸红了,也坐直了身子,紧紧地抓住了贞儿的手:“你就别跟我别生分了,这都是你焱儿哥该做的。放心,我最后也一定给你我一个好出路。不会让你跟着焱儿哥我吃苦的。” 谁知,贞儿却避开了焱儿哥炙热的眼神:“王爷您就别闹了,虽然您不像外面传的那个长逸王那般荒淫暴戾,我不知道您到底是谁,但咱俩都知道你不是他。” 听了这话,焱儿哥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我得怎么样你才信啊。算了,既然你认不出我,那你把心交给这个龙身的情哥哥也行。” 焱儿哥刚想去碰贞儿的脸,谁知她却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了窗外。见她如此焱儿哥心里开始慌了:“贞儿,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从没见你待人如此冰冷过。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啊?” “我待王爷一直如此,您不知道吗?”贞儿的话依旧冰冷,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片冰洋,“我舍夺到这柳氏身上之前你我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我待人不是如此的?” 焱儿哥不屑地睨了贞儿一言:“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虽然性子天生冷淡些,但待人都是很暖的。即便是待那从小薄待自己的二夫人,也不过如此。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我如此?即便你认不出来我就是你焱儿哥,我怎么待你的你不清楚?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放在心口捂热了吧。” “是,王爷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王爷对我何止远胜于平常夫妇,简直是将我当成珍宝捧在手心里。”贞儿的话软了下来,尾音似乎还有些颤抖,但这心中的热情很快就被她深吸两口气压了下来。 “但贞儿不是石头,石头凉了可以捂热。贞儿的心冷了,就再也热不了。”贞儿低了头,语气虽然淡漠,对焱儿哥来说却颇具杀伤力。焱儿哥不禁坐直了身子,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编着自己裙带的人。 贞儿却没理眼前人的变化,只是自顾自地将裙带叠成小花又打成蝴蝶结,低落地呢喃道:“不管您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被外魂舍夺,您这身子终究是长逸郡王的。 我知道是我的父亲自己非要把我嫁过来巴结您,您只是收了一份礼物罢了。我也知道是我逃婚害死了他,您当时在昏迷中根本什么都不知情。 但我还是不能忘记您也是凶手之一,是和我一样的凶手。没有您四处招揽、强抢美女入府,乱葬岗里那些无辜的姑娘就不会死,我爹也不会退了大聘将我送来,我上辈子便不会死,他更不会灰飞烟灭。 可如今倒好我这个戕害族中英才的祸水活着,您这个祸根死而复生。他什么都没做错,原本有大好前程可以为国为民、建功立业的青年才俊却死了,为了救我而魂飞魄散。我的心也死在那汪寒潭里了。” “那你之前又是……”焱儿哥心痛地把手放在贞儿脸上,希望用体温来融化她的冰冷。 这一次贞儿并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焱儿哥,任由对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王爷您能不计前嫌,护我性命,信守诺言对我礼敬有加,还费心安排好了我两世家人的生活,如此大恩贞儿真的很感动。 再者,王爷情愿超越王族身份,以百姓为先,于朝堂为民争命,与郡府为民筹谋未来,此番大义贞儿着实是万分感念。 此大恩、大义贞儿确实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唯有此身是能够聊以为献的。”贞儿苦笑一声,把腰带系回了身上,“高低用的还是这柳美人的身子。我逃了半天,逃丢了自己的命、逃丢了他的命,还是逃不过这宿命。 以色侍君,自甘堕落为娼乐之流?我认了。可我这心是焱儿哥的,在那冰潭里已经跟他去了。所以王爷,恕贞儿给不了您这颗心。除了这心以外,就算今日需要贞儿为王爷死在这里,贞儿也心甘情愿。”衣服整理好,贞儿已是泪涟涟的了。 焱儿哥的心像是被刀凌迟了一般,紧紧地拧着床单,半天才开得了口。“你……”可看着贞儿一副死士的样子,却也继续不下去了。 “罢了,当日是我硬拽你出门的。是我头脑一热,不计后果地孤注一掷害了你我二人殒命。如今,我也的确当有此报。” 焱儿哥有些僵硬地起了身,笨拙地穿好衣服,转身疏远却又有几分心痛地看向贞儿:“我的贞儿,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就是你焱儿哥的。贞儿,你等着我。” 说完竟然大步流星地去了书房,合上了门。望着暗格中关于慕海数十卷的记载,焱儿哥默默地将油灯中的香油又添满了。 …… 外人只道柳妃善妒,王爷仅仅是进了新侍妾的房间一刻便被赶到了书房打地铺。听了这些传言两人倒也无动于衷,该上书上书、该攒银子攒银子,好像传言跟两人无关一样。 嬴氏被大车抬走后的第十天,京中的圣旨到了。连花拳绣腿都没练过的长逸郡王被封为镇异将军,四个月后,亲率郡中子弟共同出征,讨伐慕海妖国。 管家和地方官均是连声叹息,怎料一直散漫在脂粉堆里的长逸郡王竟然平静地接了旨,仿佛就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当天下午,王爷也是如此平静地重金遣散了府中的所有人,只留下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侧妃和一户厨子,连贴身照顾起居的小厮也被“放走求活路”。 也就在这天晚上,连续在书房奋战了多日的焱儿哥终于回到卧房,笑盈盈地拉起了贞儿的手:“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也没办法。好歹争取了郡里今年不加捐,但我算是被国舅爷和陛下记住了。 这次我只要不是葬身沙场,想来便会被安个临阵退缩之类的罪名抄家的。仆役什么的没人管,侍妾没有名分不算妻妾,应当逃走了也就不会有事的。 只是你,当时因为我的一个玩笑有了侧妃的名分。怕是只能跟本王战死沙场,或是等本王战死后在这里等着被赐死了。对不起,贞儿这次我要帮你选,你……” “我跟您走。”贞儿坚定地反握住焱儿哥的手,“贞儿说过,我愿意陪您死。” “好。” 十指相扣,两个额头紧紧地抵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焱儿哥穿着中衣趿拉着鞋子,蓬头垢面地敲开了厨房边小屋的门: “牛师傅,你放心本王也不会为难你。我们走后,您拿这50两和身契寻条活路吧。” 牛师傅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下子就给焱儿哥跪了下来。 “大清早的,全府就剩咱们几个了,无需多礼。以后也不用客气,咱就当是一家人一起上桌吃饭。现在,本王要你跑个腿。你去太守衙门,让郡里大小官员明日巳正时来我这郡王府,本王有事情交代……” ☆、我的姻缘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 》》》 【家财尽只图贞儿笑,性命随唯愿王爷安】 一大早,贞儿就穿着新做的男装守在了王府的库房门口。王爷则罕见地换了朝服,对前来的地方官深施一礼。 “诸位大人不用紧张,今天本王只是有一事相求罢了。”看着吓得快跪了的官员们,昏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出了一身正气: “此次出征讨伐慕海妖国,咱们郡虽然不用加捐了,但募兵的数量也是相当沉重。说是一户一丁仅仅征收兵户子弟,若是独子也按律可以赎兵役。但本王算了一下数字,咱们若是想完成圣命的要求,连三丁以上的民户也要…… 也罢,皇命难违只能想办法补救了。孤儿寡母,衰翁老妪,均需得活。诸位大人请看,这库房里便是本王的全部家当,能够换成现银的都已经兑换成了现钱。还请诸位大人帮忙,在给壮丁发兵书的时候,将银两一并发下去,虽然每家每户也分不到多少,高低是给孤儿寡母留一份保命的指望。” 说完,王爷对平时根本看不上的郡府官员们又是一个长揖,贞儿也一把拉开了仓库的门。见到里面金灿灿、银闪闪堆得满满的银钱,在座的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呵呵,不瞒大家,为了这些银两本王的侧妃已经把府里值钱的都卖了,如今我这里连过冬的裘衣都找不出一件。” 府官们更是吓坏了,太守带着众人直接跪了下来:“王爷这万万不可啊,您毁家纾难,让我等做臣子的何以自处啊。” 王爷笑着摆了摆手:“诸位大人都请起吧。此去当什么镇异将军,本王自知必死。将死之人要钱财无用,倒不如散了出去给能活的人留份指望,也让咱们郡里的子弟能踏实上阵不是? 当然,这钱也不是好拿的。毕竟是本王一生的积蓄,咱们也就只能先小人后君子了。一会麻烦诸位和本王立个心咒言灵契,保证绝不贪墨按时送达,回去也和兵丁们立一下。只要这钱能够按时送到,本王便死而无憾了。” 一番笑着说的话,把一群跪在地上的官场老油条都说哭了,只剩此起此伏的谢恩:“谢王爷大恩。”“谢王爷大恩。” 自豪伴着苦涩,王爷回身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快要落泪的贞儿。“还有一事,希望诸位大人能同样立心咒言灵契不得外传。” “王爷请讲。”“王爷但凡有吩咐臣等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哈哈哈,到不用那么麻烦。只要诸位大人答应不外传就好。其实,各位大人也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敢说而已。这次国舅兴兵,本王因为得罪了京里肯定是回不来了。而这样连续贸然兴兵,胜算也不大。 按照历次的常例,一旦战败恐怕还是要征赎户的,咱们郡的配额也肯定不会少。一旦开始征赎户,请诸位麻烦一点赔去慕海的赎民用心挑一下:因为战乱、被抽丁而生活困难的和女户优先;家里顶梁柱出征的次之;孩子多、要赡养老人的再次之;之后便照以前的习惯抽签定吧。” “王爷,您,您这是何意啊?” 王爷摆摆手,“不是为了故意折腾你们。说句大不敬的话,此次兴兵败局已定。按照往年的先例,兴兵之后百姓的日子便会辛苦好几年。 钱都上缴国库用来打仗了,州府、郡府的大库里库银剩不了多少,时常还会被要求加捐。既然咱们官府无力救民,倒不如放这些难以活命的可怜人去慕海。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本王在这里替那些孤儿寡母多谢诸位了。” 太守也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地上叩首:“一定一定,微臣无能护佑不住一方黎民百姓,还让王爷如此费力费心。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啊。” 贞儿静静地站在大库旁边,含着泪见证了双方立下心咒言灵契,帮几位眼圈红红的大人颤抖着装走了所有银钱。目送着他们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了地平线。 “我觉得真的挺可笑的。太守说的对,一方父母官就是要护佑一方百姓。你个闲职的王爷是该为国家尽忠。但京里祸害着百姓贸然出征、加捐,却要一个王爷典当财物救百姓。自家子民被朝廷逼到要做赎民去敌国方能活命,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贞儿愤愤不平地望着几位大人离去的方向,简直要气笑了。 王爷则是一脸彻底想开了的样子,从后边抱住贞儿,像企鹅一样摇啊摇:“这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就问你啊,我现在是穷光蛋了,明天菜都不知道拿什么去买了,栾家大小姐还乐意跟着我吗?” 贞儿嘴角的弧度一下子明朗了,回过身重重地点了头:“嗯!” …… 王府账上再没有一两现银了,但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靠厨房里的存货,又把王爷房中的几件家具偷偷典当了,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反□□里也只剩牛师傅了,焱儿哥每天便坐在蒲团上光明正大地研究慕海国,天天心情都很好,一点都不像马上要去战场送死的样子。看见贞儿走过来,自己总是打心眼里开心。当然,看着贞儿每天都莫名奇妙盯着自己一个人在那里阳光灿烂地傻乐,焱儿哥也是有点小尴尬的。 可有些事情还不到说破的时候,反正已经找到了法子赢回贞儿,焱儿哥比以前更爱开玩笑了。什么身份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常常搂着牛师傅的肩膀,跟人家一起喝酒划拳:“牛师傅,听我一句。如果将来征赎户,你一定要去,真的。说不定我媳妇被俘,你俩还能见着呢。到时候可得帮我把她喂胖了啊。” 三人一下子都笑了,贞儿也脱口而出:“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像他。” 焱儿哥一激灵,好像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眯着眼睛问道:“你说像谁?” “没谁。”贞儿忙收了心神,回了屋,顺手还带走了桌上的酒壶…… 出征前一天,焱儿哥终于腆着脸,抱着被子笑眯眯地主动搬了回去。贞儿倒也没拦着,由着哥把自己抱在怀里。 “贞儿,我总算找到办法了,这次可绝对不能让你再跑了。我带你重入轮回,咱们俩重新开始好不好?”焱儿哥说得兴高采烈,贞儿却好像只听出了悲凉,咽下泪水只说出了一个字:“好。” “嗯,那就好,你可是答应我了啊,不许反悔。” “嗯。” “诶贞儿你说啊,这凤凰没有下辈子,但若是有下辈子你还能做凤凰,你想怎么安排自己?听说慕海不少名人都是给父母托梦替自己起的名字呢。” “你这是什么鬼问题?”原本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又被焱儿哥给搅合了。 焱儿哥却仍然在自顾自地絮叨着:“我啊,以前叫恪忠。但下辈子我不愿意再为这朝廷恪忠了,我只想永远作为天下求清明、自由的先行者,就叫凤恪先好了。不过这三明的字还是不错的,我就要做这三昧真火烧尽世间污浊!咱下辈子别号也就叫三明王爷,想想就霸气,哈哈哈。” “真幼稚!” “那你呢?” “我啊,”贞儿的眼睛滴溜一转,心思也活分了起来,“鸾鸟善鸣,但我上辈子和所有雌凰一样,碍于贵族的身份从未在外唱过歌。来生若还做凤凰,我要堂堂正正站在大殿上,让所有人听我的声音。 若能自己做主就叫鸣霄吧,不过这害我不得有嫁人自由的姓就算了吧。姓凰、姓凤哪怕做分家小女,我都不姓栾了。如果有来生,我的姻缘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哼,你这样我会吃醋的。” “边儿去,爱吃不吃,下辈子谁搭理你啊。” 嘴上说着让王爷滚,最终焱儿哥还是和贞儿一起甜蜜地相拥睡去…… 清晨整装出府,两人刚要上马却发现了已经在门口跪了多时的在牛师傅。 “你这是干什么啊?身契和安家费不都给你了吗?”焱儿哥一头雾水地问道。 牛师傅依然是一动不动:“老奴特地在此谢过王爷、娘娘大恩。您有所不知,我在老家县里生活的独子这次也被征走了。幸好得到王爷的体恤,有了救命的银两。 老妻总算能安心治病,儿媳也能够抚养孙儿、孙女。老奴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从今往后日日为王爷、王妃诵经祈祷,盼望两位能够平安长寿。” 焱儿哥提着□□上了马,回身冲牛师傅惨然一笑:“今生若能再见,牛师傅你天天让我去你那里蹭吃蹭喝就好。”说完,便和唯一一个亲随策鞭扬马,踏上了去战场的路。 焱儿哥看得明白,进了大营什么王爷,什么镇异将军都不如一声国舅来得实在。长逸王爷基本就是个透明人。提议战术,被拒绝;提议阵法,连兵书都递不进大帐。 很快他自己也就认命了,只能仗着皇侄的身份尽力护着手下的兵丁不去填人头。每日操练,竟然训的是自卫保命和战场逃生。 千躲万躲,几次被国舅手下四五品的参将嘲笑,长逸王爷都乐呵呵地认了怂。可就是这样,国舅爷还是想起了凤凰郡的队伍。毕竟,其他的杂系也都差不多打光了。焱儿哥几番推辞,甚至开始不顾脸面地耍浑,还是被指定为下一战役的先锋。 焱儿哥无奈地握着兵符回到了营地:“传令官何在!” “末将在。” “传本王命令,明日我凤凰郡子弟为先锋攻打敌营。一切行动听从本王指挥,哪怕是将军下令也不得违抗本王命令。” “是。” “另外,”焱儿哥偷偷从无尽球里拿出两锭金子,低声说道,“本王知道咱的粮草被克扣了,拿去买些好菜,好肉。不论明日生死,今天一定让兄弟们吃饱,听懂了吗?” “……是,末将领命。” 看着传令官的背影,焱儿哥回身看向自己的大帐,灯光将一个身影应得更柔美了。焱儿哥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帐篷。 ☆、下辈子,咱们把一切都搞对了 》》》 》》》 【情厚缘薄相约来世,悟彻债随携手此生】 贞儿正在大帐里收拾着桌子,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便放下了抹布。由着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自己紧紧地抱住。帐子就这样安静了好久,连缝隙里透过来的风似都在诉说着万千的无奈与不舍。 终于还是王爷先扛不住了:“贞儿,我错了,我这次真的错了。我做的这所以一切都是在赌。明日就要上阵了,我知道赌局会按我想的那样发展。但我真的不知道最后我会输还是赢。 如果我赌赢了,我就可以真正赢回你,赢回你的心。可我怕输,我怕自己对你的贪心害了你;我怕探子这么些年收集的慕海的情况都是敌人的陷阱;我怕刀剑无眼没有性命去赢回我的赌局,我怕你被敌人抓去我却无能为力;我怕……” 贞儿转过身,一根玉指抵住了王爷的嘴唇,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放开了贞儿,小心地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小串无尽球,郑重地放在了贞儿手里:“我不要赌了,我真的怕了。趁晚上开拔,你快逃出去吧。放心,少一个人不会被发现的。” 王爷仔细摩挲着贞儿手里那串小小的无尽球,像是通红的相思子,又像是凤凰泣出的泪:“别担心,这不是那昏王的家当,都是干净的。 它们是我从你父亲那里诈到的你的嫁妆,还有我……嗯,你焱儿哥的全部家当。这些本来就该是你的,应该也够你活命的了。等队伍一动,你就赶紧换便装走吧。” “有些事你真的不懂吗?”贞儿平静地帮王爷擦去发间的汗,“夫妻同命,你总明白是什么意思吧。你不是总跟牛师傅说我是你的媳妇吗?为什么还要让媳妇丢下你一个人逃走。” “贞儿,你别闹了。”王爷紧紧地抓住了贞儿的手腕,“这一世又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告诉自己:决不能再拉你一起去死了,哪怕真的拼个魂飞魄散,我也要保你活命。” 贞儿不听,只是继续帮王爷理着头发。“王爷你今天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啊?哪怕你赌输了,咱俩都无常了,不也挺好的吗?咱们这辈子啊,遇见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身份也不对。不能由着心遂了情谊,相伴的缘份也终究是太浅了。下辈子,咱们把一切都搞对了,你我真心做夫妻,好不好?我的恪先哥,三明王爷?” 王爷哭着点了点头,二人相拥而泣,口里念的竟都是给对方来生取的名字。主帐的灯火熄了,镇异将军与亲随率领着队伍,走进了无边的黑暗…… 白大夫抽出怀里的手绢,帮了儿擦去了眼泪。捧着红扑扑的小脸儿,开起了玩笑:“你这没上妆啊,怎么都变成小花猫了。他俩后面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人家就好好地站在咱们面前,你与其在这里哭他们的老故事,不如跟他们商量好将来去记下他们的新故事。” 了儿怔怔地看着白大夫,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既熟悉,又陌生。 有之看不下去了,直接插了话:“唉呀。白叫了你这么久的王爷,我都叫顺嘴了。你们俩也别在这里耗着了,要不要现在去开明兽那里试试? 如果开明兽同意你俩都能入城,当时是谁说要当天娶媳妇儿来着?若是再拖下去,今天的幸福时光就更少喽。”有之给了焱儿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一个没防备被冬儿一脚踹在了腰上。几人都笑了,有之也假装抱着脑袋绕着茶摊子大喊:“救命啊,谋杀亲夫了!!!” …… 小山一样的开明兽守着羽途牌坊,今日门洞旁边围了不少人,这几天不少人都跃跃欲试想看看慕海内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毕竟一个月前慕海还是敌国,敢来开明兽这里验身的就已经很少了,能验身通过还敢进城的到现在还没有过。 听说王爷、王妃愿意来试一试,不少人都专门跑了过来求个眼见为实。 贞儿先过的大门,一点感觉都没有。回头一看,只见整个牌坊都变成了碧玉的颜色,散发着阵阵仙气。 开明兽虽然有九个斗大的脑袋,可它们并不是同时值班,唯一清醒的大脑袋悠悠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慢吞吞地朗声道:“知天下,一债随,可入城。”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焱儿哥绕过牌坊,兴奋地抱着贞儿转了好几个圈才退了回来,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牌坊依旧是翠玉雕琢的样子,大脑袋看了一眼焱儿哥只吐出了两个字:“同上”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声,炎儿哥却是一脸懵,转回身跟开明兽抱怨:“大哥,怎么回事啊。说好的探知修行的境界呢。‘同上’是什么鬼!” 大脑袋瞄了一眼身前的小人,打了个哈欠:“你等一下,该换岗了。”随后便自顾自地睡了过去。它刚合了眼,旁边一个脑袋蹭一下就立了起来:“哎呀妈呀,终于轮到我了。诶,小凤鸟你还愣着干啥啊?赶紧进城去吧。” 听到开明兽一下子认出了自己的魂魄,焱儿哥心中暗暗赞叹,但对于自己的境界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是……同上?” “同上是啥不懂啊,同上就是和前面的那只小鸾鸟一样啊。我大哥惜字如金一般不多说话,你还想要知道啥?” 听着开明兽几个脑袋间竟然自己论起了兄弟,想着这值班的两位“脑袋”的差距,焱儿哥还是努力地压住了心里的崩溃,继续发问:“请问刚刚说的‘一债随……’” “哦,这个你放心,能入城的都不是欠别人的巨债的。看您二位这情形,怕是先欠了无辜亡魂的屋舍,后来反而帮助这有些许功德的亡魂了却了心愿。人家大概已经和地府打好招呼了,跟着二位就是想报恩罢呢。其实究竟算是谁欠谁,估计地府也分不清楚了,反正给你们打包送来,以后自己看缘分吧。” 贞儿听罢,抿了抿嘴,尴尬地道了声“多谢”,转身向内城走去。焱儿哥却是书生的轴劲上来了,向开明兽深施一礼:“管他谁欠谁,我不愿欠人东西,还请大人指点了债的方法,不然在下日后寝食难安。” 开明兽听了这话直接笑疯了,擦着眼泪说道:“这我可帮不了,你们夫妻二人回头关起门来自己琢磨吧。” 看着焱儿哥还傻乎乎地要继续问,有之憋着笑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别钻牛角尖了。快走吧,反正现在也不会有影响。再问,你媳妇等不及了自己进了城,你可就撵不上了。” 听了这话,焱儿哥浑身一激灵,撒开腿就跑。到了内城边,两人手拉着手进了城。内城中两只凤凰盘旋而下,须臾化为人形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而王爷和柳美人的身子竟然被直接留在了城外,像无常了一样毫无生气。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个躯体便散为了点点繁星,乘着一条条锁链飞向了奉圣的方向,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围观的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半天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站得离开明兽最近的白大夫目瞪口呆地打破了宁静:“敢问这是……” 话痨大脑袋终于正经地开了口:“你们有所不知,城内对于你们这些非国民来说其实是彼岸,能被城珠接纳渡过去的一般不会是全部。灵界万物依灵魂而生,依灵魂而旺,但凡和灵魂不符合的部分自然是无法被城珠接纳的,只能成为‘凡蜕’留在外面。 这两只小凤凰大概是因为经过了借尸还魂,所以在奉圣用的躯体都成为凡蜕被留下了。嗯,有此等奇遇的夫妻还真是罕见呐,想来也是有大造化的。 只可惜,本来被留下的凡蜕如果不被收集、利用,本应该会重归天地间成为回馈天地的养分。可你们也看到了,奉圣的灵锁极为偏爱这种没有灵魂庇护的生机,剩下的生机也就成了滋养奉圣皇帝的补品了,哼。” 冬儿听到这里有些愤愤不平:“身为天子,拿禁术出来害人,脸真大。好好的凡蜕白便宜了那皇帝老儿,还不如拉回我家药铺想办法入药呢。” 有之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夫人高见,我看既然也是以灵物入药治病,研制出来就顺着大小参娃霜叫影参娃霜好了。” 看着两人已经在兴高采烈地商量怎么卖药,怎么宣传了,白大夫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开明兽恭敬地问道:“大人,难道他俩的债您真的无解?他俩毕竟与我们有恩,我也有愧于那凤鸟,可否……” 看着身前的白大夫,开明兽捂着脸快要笑哭了:“唉呀,我说你们慕海来的男子怎么这么多书呆子啊。还要我怎么说,那小鸾鸟早就明白了。我这么跟你说吧:‘有缘方为夫妻,无债不成父子。’他俩的债外人要真帮忙解决了,那可还得了。” 白大夫一下子如醍醐灌顶,敲敲脑袋自叹多嘴,却不想被开明兽轻轻拽住了衣角。 看着周边的人渐渐散了,开明兽呷了一口茶,小声对白大夫说道:“记恩是好事,我可以告诉你,他俩不用你担心。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瞧这对凤凰的面相,绝对是能与天命一争之人。倒是慕海的未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忙不能乱帮【姨母笑】 ☆、国民甘了儿,欢迎归家 》》》 》》》 【千年逝国谶今初证,三百载孤儿终还家】 “小白蛇,你也别老想那么多了,你好些时候的烦恼都是因为顾虑太多。”开明兽笑着递给白大夫一块点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鼓起勇气来试这羽途牌坊,估计那时候也不是我当班。我看你功德、仙缘都不错,就先多说一句吧。” 白大夫慌忙施礼:“请大人示下。” 开明兽笑着摇了摇头:“没那么多虚礼,你只要想清楚在这世上你想要什么,最不能放弃什么就好。别的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白大夫再拜谢了开明兽,和有之他们一道怀着感动,及一丝对王爷二人的担心回到了药铺。 下午,看着了儿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白大夫放下手中的书过来胡噜她的头发:“咱们娃娃不用担心,开明兽大人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再说王爷他自己也是挺有信心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了儿却突然一头扎进了白大夫的怀里,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我是有些怕他们有事,但我更怕将来你们都进城了,就留我一个在外面,跟大家都见不到了。见不到冬儿,也见不到你。” 白大夫听来鼻尖也是酸酸的,无奈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开始要看热闹了,便故作镇定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了儿心思通透,大智若愚,将来绝对最先入城,都见得到的放心吧。” 听了这话,了儿也破涕为笑从白大夫怀里钻了出来:“呸,你才愚呢。” 两人就这样闹做一团,很快就将之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几日的傍晚,竟然有纸鸢带着书信飞进了邻里堂的大门。四人刚刚送走了一波客人,看见这书信忙关了店门,一起来到小茶摊看信。 四人围坐在丝瓜藤下,看着纸鸢上的“凤”字心里都升起了不少感慨。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报个平安,说两人在松竹城安下了家。还一人赠了一根凤凰的羽毛作为他日相见的物引。 了儿正在反复欣赏着手中翠绿的羽毛,有之却在信底发现了个专门给了儿的小纸包:“了儿,这纸包上有你的名字,你看一眼?” 白大夫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去阻拦,了儿已经展开了信。声音并不是王爷,而是泡子里焱儿哥清亮的嗓音:“莫怪愚兄唐突,了儿妹妹此时当知,世间最远的距离便是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却认不出你,千万珍重。” 有之和冬儿暗暗叹了口气,同情地看向白大夫。可谁知就是这么一句话,便让了儿愣在了当场。半天像丢了魂儿一样,只是盯着前方喃喃地嘟哝着:“我究竟忘了谁呢?我忘了什么呢?” 这可把白大夫吓坏了,赶忙过来胡噜了儿的脑袋,温柔地说道:“没关系,进这两途地忘掉的都是应该忘记的人。我们娃娃通透,将来一定能入城。不都说入城即轮回嘛,都轮回了此等前尘往事忘了又如何?” 了儿刚要说话,冬儿却突然叫了起来:“诶,你们快看,这不是王爷他们信上说的松竹城嘛。” 几人一下子围到了街边的影石屏前面,只见一只八哥正在报着一条祥瑞新闻。 “各位观众,松竹城前日突降下祥瑞。祥云朵朵,红光如火,仙气弥漫将整座城笼罩得和仙境一样。有人看到云霞中有红绿两只凤凰在相互追逐、飞鸣,最后共同涅槃重生为五色凤凰。 就此事,本节目特意咨询了史馆长,史馆长称:此乃凤凰神鸟依古礼成婚,以自身情力、灵力献祭上苍,引得天降祥瑞赐福。 据探访,前天开始松竹城确实多了不少喜事,街面上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凤凰鸟为全城降下祥瑞的事件似乎正好和千年之前国珠祭奠上的预言相契合。 那场祭奠上的预言,被明蚌等多族称为国谶。是以天授歌谣的形式直接传递给有血脉联系的子民的,原文如下: 正月失孤因缘始明 战火燃身千家不宁 凤凰降瑞娇儿见行 参花如火慕海将清 端木入国良医朝京 改藩换主瑞族常迎 灵狐六尾书启教兴 …… 该国谶据说一共108句,现存前104句。国谶预言了未来某个正月,我国会有一名幼儿失踪。更重要的是,预言提到那个孩子终将会回到慕海。他的回归,将是慕海振兴的象征。 众所周知,子规元年慕海确实在奉圣痛失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至今生死不明。而根据预言,孩子回国以及慕海振兴的第一个征兆就是凤凰降瑞。 前天的祥云究竟是巧合,还是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切还要耐心等待那个孩子的回归。希望这次不会是空欢喜,毕竟已经300多年了,太久了。对孩子的家人对慕海都太久了……” 有之兴奋得快要蹦起来了:“嚯,我就说不会有事儿吧。真叫咱们赶上了,今天晚上都来我这里吃火锅。” “你怎么了,不就是王爷他俩结婚,城里降下祥瑞和慕海的预言碰巧对上了嘛。就算真是国谶对上了,咱个小老百姓至于吗?”白大夫的心里莫名更不踏实了,总觉得这国谶仿佛就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口钟。 “唉呀,我说你个白木头怎么就不开窍呢。刚刚这影石新闻里说的国谶可不是一般的预言,那可是天下大同的治世之象,做生意能发大财啊。 哼,咱奉圣的皇族整天自己和自己斗,结果上了位一个比一个没脑子。好好的良民,生生就被他们变成了赎户,像物件一样赔给了慕海。没想到,咱们还能因祸得福,赶上这么个大机缘。 你也别犹豫了,既然王爷他俩见多识广都说不错,连结婚都不等咱们了,肯定不会太差。不如咱们几个明天就去试试那什么羽途牌坊,也尽量争取早日入城,省得一直在这鱼龙混杂的两途地待着。怎么样怎么样?” “你说的也确实有点道理,”白大夫仔细思考了片刻,“也罢,去试试也没什么损失,真入了城咱们了儿也就能踏实了。” 听到白木头都答应了,有之的眼睛简直要笑成一条缝了。兴高采烈地拽着冬儿去了菜市场,白大夫在后面笑着直摇头,但见了儿的郁闷终于被转移了,也便松了口气拉着心爱的娃娃慢悠悠地跟了去。 仲春时节,晚上院子已经并不冷了。几只小狐狸很快就吃饱了饭,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不少小菜苗都被□□了。冬儿看着糟心,有之却依旧兴奋地拽着冬儿谈自己的梦想:“咱将来要把分号开遍全国,嗝,就做最贵的药膏卖给奉圣的贵族,把奉圣的钱都赚回来……” 正如千胜夫人的名言:大部分人分不清梦想和做梦。梦想中的有之已经成了货通天下的皇商,现实中的有之,则刚痛快两句就被媳妇一脚踢醒了,只得乖乖起来去管教正在祸害菜地的儿女。 白大夫对此十分不屑,只是专心地搂着了儿,给她下荷包蛋吃。 “我真吃不下这么多鸡蛋,”了儿苦着脸看看碗里堆得满满的鸡蛋,又看了看丝毫没有住手意思的白大夫,“郞哥,我求你了。真的就你们蛇族能每天吃一笸箩鸡蛋,你就饶了我吧。” 听到这话,白大夫还在磕鸡蛋的手僵住了:“好,只是一直以为你会喜欢吃荷包蛋,便煮来图你开心罢了。没事儿,剩下的我吃。” 看着下午好了一阵儿的了儿又和丢了魂似的趴在了桌子上,白大夫在心里把王爷骂了一千遍:“郎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知道咱们娃娃在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城,想回奉圣去找忘了的人。可是娃娃啊,这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只能向前看,如果错过了回头去找寻,还不如向前走去寻找新的机缘。 你看啊,你不是蛇族,不会吃一笸箩的鸡蛋。可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妖族。现在更是连奉圣的‘爱人’也一并都忘记了。而就算是这样,你还能保持着自己的通透和坚强,这种‘忘’的境界怕是奉圣由皇家供着的那些近仙国师都及不上呢。 哎,兴许你的‘不记得’就是上天让你入城斩断一切的机缘,要不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听了白大夫劝慰的话,了儿点点头。瞧着有之和冬儿逮孩子已经弄得鸡飞狗跳了,两人同时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坏笑,熄了火锅偷偷地溜走了。 由于王爷的成功入城,羽途牌坊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终于轮到了四人,有之先笑嘻嘻地迈了过去。牌坊直接就变成了红色,开明兽清冷地朗声道:“需放下,难入城。” 有之显然有些沮丧,可一转眼又阳光了起来:“哈哈哈,我回去倒要看看,我到底该放下什么。开明兽大人,您等着,小人过几天再来扰您。” “我就不进了吧。”冬儿有些害怕,转过头向有之抛去求助的目光。 “冬儿,咱千胜夫人怕什么。好歹排了这么久的队,咱得看看咱自己差在哪里。” 听了有之的打气,冬儿眼一闭,一步跨了过去。谁知道牌坊居然绿了,开明兽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知天命,债已清,可入城。”周围响了起雷鸣般的掌声,只有有之傻在那里,脸比牌坊都绿。 冬儿好笑地走了过去敲打有之的脑袋:“干嘛呀,我能扔下你和孩子不成?回家以后,你给我好好想想你那放不下的执念究竟有什么。要是敢给我弄出个放不下的红颜知己,你就给我等着。”听着熟悉的训斥,有之也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和冬儿打打闹闹闪一边。 白大夫回头捏了捏了儿的手,安抚住这个不省心的娃娃,深吸一口气一步就迈了过去,牌坊果然还是红了。 “未知己,难入城。” 白大夫听了这话沮丧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向了儿挥了挥手:“来吧,娃娃,看看你是不是通透得可以进城了。” 了儿看了看另一边的三人,心一横低着头穿过牌坊。没想到牌坊根本没有反应,来回几次,依然如此。了儿皱着眉头看了牌坊半天:“是不是人太多,坏了?” 白大夫的脸也沉了:“是我不好,忘记白长官说过天葵未至的娃娃可以直接进城的,你……”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了儿身后的开明兽。这回九个脑袋突然都醒了,九双碗口大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身前的小姑娘。 “国民甘了儿,欢迎归家。” 》》》晋江文学城,正版免费阅读,每日0:00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和贞儿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明日开始是对慕海最重要的故事《四劫篇》,一切谜题的根源皆源于此。 欢迎列位看官继续关注收藏。 ☆、我要是你现在就跑 》》》 》》》 【勾栏孤竟为邻国宝,成童貌原长半百龄】 周边的人议论纷纷,开明兽并没有理会,反而站了起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化为人形,直愣愣地看着了儿。 “我的天啊,原来预言是真的,确实是真的。大前天是凤凰降瑞,今日便是娇儿见行。”开明兽激动地咽了口吐沫,依旧直直地看着了儿,“你能不能……” 白大夫赶紧冲过来,将了儿护在身后,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不敢不敢,”开明兽慌忙举起手,“你有所不知,她是我慕海国兴预言的关键人物。自己本身还是万里无一的参娃,我就是想用影石留个纪念。”高大的开明兽越过白大夫的肩膀看向了儿,“可以吗?” 了儿怔怔地点了点头,开明兽便绕过白大夫与了儿合影。刚站好,开明兽的头微微一侧,小声地说道:“我要是你,现在就趁赶紧遁地跑。” “为什么要……”了儿还没问完,一大群人便从内城冲了出来将了儿围了个结实,开明兽都挤开了。 “姑娘,你真的是甘了儿吗?” “你当年还是个小娃娃,这几百年你在奉圣是怎么过的呢。” “你现在是化身,还是真正定了女儿身?” “你怎么看预兆?未来归国你有什么计划吗?” “新国号你个人更倾向终归还是有兆?” 了儿被这些突然围上来的人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大夫一看便急了,直接挡在了了儿面前。 哪知那些人一见这架势更兴奋了,转头开始向白大夫发问: “这位白蛇先生,请问您和甘了儿是什么关系?” “是她在奉圣的丈夫还是追求者?” “您知道她是预言中的人吗?您对这事儿怎么看。” 白大夫的怒气更盛了,尾巴都现了形,有之赶紧跑来劝他,结果也被那些人缠住了。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条青蛟从天而降,龙族的威压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焦公子笑嘻嘻地化为了人形,穿着宽大的便装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身量似乎瘦了一半。 “几位不必害怕,只不过是我们总兵想和甘了儿姑娘见一面,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虽然焦公子很礼貌地给了儿行了礼,但了儿刚刚被吓怕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紧紧地拉这白大夫的袖子。 白大夫回头用眼神安慰了一下了儿,回身对上了妹夫笑盈盈的熊猫眼:“焦大人,这恐怕……” “甘姑娘不用怕,这其实更算是我们总兵的私事,所以才叫我这个休产假的人来请你。你许是不记得了,我们总兵和你是故人。他可是为了你才选择用一辈子来守城门的。还请两位随我过去和他见一面,了了他这辈子的心愿。” 听了这话,了儿从白大夫身后伸出了脑袋,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和白大夫一起乘着青蛟来到了守城司。 焦公子安静地离开了,两人进入正堂,只见一位独臂将军跪地上,单手捧着长剑。 “罪人琴司年无能,害甘了儿姑娘流落敌国311载。请甘了儿姑娘责罚。” “有什么事情您先起来说。”了儿慌忙冲过去拽起了琴总兵,“您这究竟为什么事儿啊?我根本不认识您啊?” 琴总兵在座位上仰天长叹:“是啊,入两途地忘却种种不愿记起之人。我害姑娘如此,姑娘当然不愿记得我。” “您说什么啊。今天都是怎么了,我是叫了儿没错,可我从小在奉圣长大,怎么在你们口中就成了慕海国民了。我真的是第一次来慕海,哪里说得上不愿意记得您呢?” 琴总兵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便释然了。“怕是甘姑娘当时太小了,失血过多又因为封印限制了灵力,不记得事情也算是正常。没事儿,反正姑娘已经进了国门,在城珠庇佑下缓俩月或者遇到一个契机就好。在姑娘想起来之前,你可愿意先听我絮叨一下当年的事?” 了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琴总兵便打开了话匣子,将三百余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300余年前,我和使官瓷汨奉命带儿童乐团入奉圣为那皇帝祝寿。谁知道在凤凰郡竟然被当地的螭王盯上了。瓷大人用自己的性命引开了王府的追兵,可他们没多久又折了回来。老夫无能,没护好马车,甘姑娘被敌方的锁链铁爪穿胸坠车。无奈,我只能自断一臂用鲜血将姑娘封印在一棵大树里,防止敌国侮辱损害你的遗体。 唉,当时我以为姑娘必死无疑,又有一车其他孩子,所以才没下车寻回你的‘遗体’,可回国我才知道你居然是参娃。再想回去寻你,两国已经断了交通。等后来有机会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都是我的错啊,我怎么就没早点去找你呢。” 白大夫皱着眉头开了口:“按你所说,她确实应该是必死无疑。可为什么她还能坐在这里呢?而且我一个大夫也从没发现过她有受过重伤的痕迹呀。” 琴总兵笑着转向白大夫:“这位先生,您有所不知。这参娃是我国的国宝,以情融世间血脉,故此享天地生机。其花、其叶上可以养国珠,下可以改生死。因参娃先天血脉中兼具五行十类,故合五行之物不能伤其性命。若有意用灵力护体,那世间之物怕都是不能伤他们的。 只是为了保护这一稀有的妖族不被歹人觊觎,千年前国祭上便下了禁制:任何有关参娃是妖族的信息都不能离国。故而他国之人都不知道这一族的存在罢了。” 白大夫吃惊地看向了儿,了儿则低头开始嘀咕:“参娃,为什么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渐渐地了儿的脸色更暗了,“那我的父母呢?” “唉,这也是我的罪孽。甘氏夫妇痛失独子,虽经国师证实你应该就是预言中的核心之人,你在奉圣不会有性命之忧,反会在回国后有一番事业。 但是你父母仍久久不能放下,双双弃世入山。百余年前已经大彻大悟,携手飞升仙界了。他们留下的灵珠就并入了你故乡的城珠之中,你若想见他们可能需要去城珠祠祭拜、召请。” “那我还有其他族人吗?” 琴总兵点点头:“放心,甘家是你故乡的望族,他们照看着你父母留下的东西一直在等你回来。你外祖贝家是明蚌一族的混血后人,如今大多还生活在明月海。人也是不少的,但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明蚌?!!”白大夫的三观又被刷了一遍,“不是说他们早就……难道也是禁制?” “先生猜的没错,也是为了安全,和参娃一样明蚌一族还在世间的消息也不能对外国人提起。” 听了这话,白大夫像被雷劈了一样,缓了半天才摸着了儿的头轻声笑道:“怪不得你的脸在月光下是那幅模样,原来你是明蚌一族的后人啊。” 了儿却脑子一震,鬼使神差地问向琴总兵:“那我多大?按参娃来说我是娃娃吗?” “你应该是400多岁,具体的我可以帮你联系户籍官。至于是不是娃娃?”琴总兵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只有大夫才说得清啊。参娃120天颐之岁前都长得跟个小娃娃似的,过了这岁数长得比春笋都快。不过据说参娃真身不再长大就是成年了,一般200出头吧。你的年龄应该早就不能算是娃娃了。” 说完,琴总兵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不过姑娘放心,自己国民回城自然是畅行无阻,顶多散落些异国的污垢罢了,不用介意什么娃娃不娃娃的。” 了儿根本顾不上听后面的话,泪汪汪地念叨着:“我不是娃娃,我真的不是娃娃。”边哭边笑,最后紧紧地抓住了白大夫的袖子:“你听见了吗,我真的不是娃娃。” 白大夫忍住泪把了儿搂在了怀里:“嗯,我们娃……我们了儿不是娃娃。” 一旁的琴大人更加一头雾水了,等了儿哭了一会儿才小心地开了口:“甘了儿姑娘?” 发觉失了态,了儿忙擦干泪水,红着眼睛跪在了琴总兵面前。琴总兵大惊,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了儿挡了回去。 “琴大人请听我说完,了儿如此一是谢罪。让琴大人多年因我而愧疚确实是我的罪孽。了儿想说,当年之事您选得对。如果不是如此,一车孩子都得落入螭王之手。参娃无惧,但其他孩子并不是长生之身。若因我累百余稚童性命,了儿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其二是谢恩。您舍一臂全我‘尸身’,使我不入奉圣王爷鹰犬之手,更保护了我这一族的秘密。虽我这几百年也确实经历过辗转流离,但也因此得到了挚友、奇遇。 既然,所有这一切都与千年前关于国运的预言有关,那你我都不过只是命运中的一环。咱们都不必高兴,更不必愧疚。了儿只盼一切真如预言所说,让你我真兆个国运昌隆,为慕海更为灵界换个天地。” 白大夫和琴总兵都因了儿的一番话吃了一惊,总兵慌忙扶起了儿赞叹道:“听说参娃极少婚配生子是因为参娃性子通透,多不恋红尘,不及千岁便能了悟飞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也罢,谢甘了儿姑娘大度,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又寒暄了一阵,琴总兵亲自送两人出了府衙:“二位放心,我一会儿和咱们这边两途地主官合计一下,稍稍限制一点那些来报道的顺风耳。不过,你也最好7日内不要入城,免得麻烦。放心,顺风耳都是凑热闹的,过几天就散了。” 双方告了别,琴总兵总算卸下了三百多年的担子回到了房中,却吃惊地在茶桌上发现了一片紫色的叶子,旁边还有三个小字:“谢媒礼。” 琴总兵在房里会心地笑了出来,彼时了儿却怏怏不乐地靠着白大夫的肩膀: “郞哥,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大夫,账快要还了啊 ☆、亲爱的,都过去了…… 》》》 》》》 【解心宽白郞伴观戏,难脱身佳梦忆劫兆】 白大夫故作镇定地祸害着了儿的头发:“这有什么的啊,任谁突然知道身世,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你这身世可比普通人离奇得多了,肯定需要消化一下。” “不对,”了儿倔强地甩开了白大夫的手,“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别扭特别想哭,而且我觉得想哭不是因为我的身世,肯定是因为别的。我在想是不是还是因为我在梧桐镇遇到的事儿,肯定就是因为我忘了的事儿。” 忽然,了儿的眼睛亮了:“欸!郞哥,你看既然我是慕海国民,出入国境应该是不会受到保护层阻拦的,要不我偷偷……” 白大夫吓得一把将了儿揽住了:“我的祖宗啊,你想什么呢?你自己看看,现在满大街影石新闻上全是你,你能偷着回得去才怪呢。 再说,琴总兵不是说了么,你的灵力还基本被封着呢。你一个小姑娘回去,这大兵灾年的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其实,这道理你也是懂的,只不过当局者迷而已。做人只能活在当下,过去的事、未来的事均是不可沉溺的。 现在别想那么多了,走,你郞哥请你这个慕海国人下馆子去。没想到你比我大了那么多,白占你便宜让你管我叫了这么久的哥哥,咱总得有点表示啊。 你不是最喜欢看大影石戏嘛,我听说有最近正在演的一个爱情历史大戏叫《四劫》,风评还不错,后天带你去看啊。这可是咱们娃娃最喜欢的类型。”说完,又像摸小孩一样来胡噜了儿的头发。 “滚,”了儿紧紧地捂住了头发,“我都上学了你还喝奶呢!有胆子叫我娃娃。” 白大夫则假装一本正经地训道:“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我可是卵生的蛇族,不用喝奶。为师真是心痛啊。”还没说完,便撒腿跑了。 “你讨打!”了儿笑着追了上去。追打,嬉笑着二人最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在白大夫的保护下,了儿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只是还时常因为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而闷闷不乐。每当这时,白大夫就会出现在她身边,劝她向前看。而一旦关了店门,两个在奉圣禁锢久了的人便勾肩搭背地去夜市吃吃喝喝。 第二天晚上,两人在院子里收拾药材,白大夫左一句、右一句地转移着了儿的精力,了儿却最终还是绕了回来:“白郎你好像也有个前妻吧,你还记得她吗?还是和我一样,把好多事都忘了?” 白大夫慌忙借挑拣药材的机会躲过了了儿的视线:“我应该没有忘记什么,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总之她过得挺好的,来这里以后我便没和她相认。终究是我对不起那个小娃娃,我什么也给不了她。与其继续耽误她的前程,倒不如放她自由。” 了儿听出了白大夫话里的苦涩,赶忙打岔:“你有什么给不了她的?难道你有隐疾不成?” 白大夫笑着摇了摇头:“了儿你这段日子都跟有之学坏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娶她的时候,以为她是个贵族姑娘;后来阴差阳错地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把她当成了一个未及成年的小娃娃;再后来发现,她根本就是个我完全高攀不上的女子…… 是我因为一己之私,耽误了她的前程。如今又何必再要让她被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降兵牵连呢?像现在知道她过得不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将来,若是能守在她身边当个哥哥,看着她生儿育女,成仙得道便就是造化了。唉,不管在哪里,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情爱都实在太奢侈了,我又干嘛要自讨没趣呢?” 了儿对白大夫颇为平静地抛出的论调不置可否,只是莫名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就好像影石戏里说的那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心痛,可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得伸了个懒腰,早早地回去睡了。 第二天,昨天的那种郁闷好像在梦里被加深了。了儿更加闷闷不乐,仿佛失恋了一样。搞得有之和冬儿齐刷刷地给白大夫行了一上午的注目礼。 白大夫却还是一切如常,一点点地逗着了儿。到吃过了晚饭,了儿已经又活泼得和欢龙一样了。 两人打打闹闹地并肩来到了放大影石戏的空场,刚进场没多久,四周的灯火便熄了。繁星下只见漆黑的影石屏上出现了两行金字: “这是一个关于明蚌氏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参娃的故事” 白大夫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用余光紧张地看着旁边已经激动到快要站起来的了儿。心里只是默默感叹:“不知道今晚是福是祸啊。” 白大夫正在走神儿,影石屏上的金字已经像沙子一样散去了。 “大国师,此番是福是祸!”影石的光芒将所有人带入了幻境,不近不远出现了一名身着嫁衣的姑娘。高贵、美丽却几乎丧失了生机。女子的声音似乎很平静,但所有人都听出来其中压制着的绝望。而这份声音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国师告诫着眼前的姑娘:“明蚌一族,一生只可主动向祖先寻求一次答案,国主当真愿意?” 姑娘努力咽下了眼泪,点了点头。鼎中的绿色火焰瞬间升起,吞没了四周的一切。 姑娘落入了混沌之中,目之所及全是破碎的画面,突然所有画面向自己冲了过来。 奉圣的天子穿着龙袍在大殿上狞笑;一名魁梧得像小山一样的嬷嬷一把将自己从床上拉起;最亲近的丞相满面愁容,一下子跪倒在了自己身前;母亲腹胀如瓜,痛苦地躺在丞相怀里,高声吩咐人赶自己走…… 两个身穿着太医服的人拿着刀和铁蒺藜冷冰冰地俯视着自己:“圣上有命,请公主产珠。”姑娘还没说出一个不字,两人便豁开了姑娘的肚子,将铁蒺藜蘸酒生生塞了进去。 “啊,啊,啊!”姑娘捂着肚子大叫,却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一样越来越大。一回身,床边的阴影里竟是一个冷漠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一切。 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看要大到母亲死前的样子了,姑娘吓得不要命地挣扎、高喊了起来:“不、不要、我不要产珠、不要……”然而拍打和逃避都是白费功夫,四座镇仙石将姑娘轻易地压在了下面,再也动弹不得。 姑娘一下子惊醒了,月光刚好透过窗户照进来。姑娘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正被一个男子手脚并用地摁在床上。 “唉,佳梦啊,我们都劝了你多少次了。梦呓、梦游真的得去看看,你刚刚那样实在太危险了。”身上的人精疲力竭地翻到了一边。 可姑娘没有搭理他,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和梦境里一样浑圆的肚子。含着眼泪喃喃地重复:“不要,我不要产珠,我不要……” 男子又叹了口气,擦了一把汗,将姑娘的右手按在肚子上:“国主大人又睡糊涂了?那些事早都过去了。” 感受着肚子上鼓起来又缩回去的小包,女子终于醒过神来,一把搂住了男子脖子。两额轻轻相抵,姑娘含着泪点了点头: “嗯,都过去了。” …… 伴随着一列长长的车队入奉圣朝觐,画外音带着些许的悲凉响起了: 距今1000余年前,慕海历望宁74年,主客司员外郎第四子海朱,海长丹因太学甲等第一出监,得随右相朝贡队伍入奉圣朝觐。 右相惜才,对初出国门的太学生都多有照顾,加之海公子恰巧与慕海旧时王族同姓,奉圣竟以长丹为王族遗子,强留为质。 对外称惜才,愿少年多学习奉圣之学,回国济世。赐客卿之身,海公之号,以国使之礼迎入驿馆。 彼时慕海国弱,为人藩属朝贡之资尚难维持,强弱悬殊甚巨故不得不从。右相再拜归国海公从容入府…… “你怎么还是留下来了,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不是让你躲在车下一起走的吗?”驿馆里一个麻杆儿举着鸡毛掸子,正追着一个小个子满院子地打。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国中现在你这样的也就10个。偏巧就你一个情窦早开,能产叶子。还看谁都动心,哪个都追不到。每年产叶的机会一次没落吧?” 小个子一下跳上了树冲麻秆儿吐了吐舌头:“没有,前两年就结了一次。” “你讨打!”麻杆气得直接把鸡毛掸子丢了出去,掸子却撞在树枝上差点打了自己的脑袋。 麻杆儿无奈地坐在了地上,指着小个子苦口婆心地说道:“朱儿啊,我撵不上你,可这话你得听。于私,我和你爹妈都快有千年的交情了,你们几个都是我接生的,我得有脸见老海啊。 于公,我递了国书在这里收集医书几十年了,奉圣有多危险我不知道?你个出身太学的栋梁怎么能毁在这里呢? 你小子赶快找机会回去吧。我跟你说啊,这奉圣的老皇帝指不定过两天送什么人来监视你呢。说不定,直接赐个什么白泽家的小姐、郡王家的县主给你当媳妇,让你白天夜里都不得安生。” “那可太好了,反正我爹妈正发愁我娶不上媳妇呢。”长丹趴在树上笑呵呵地看着麻杆儿 “又不正经。” “唉呀,杜伯您是知道的,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就是在寻找一个报国之机。奉圣各方各面都不知道比咱强多少倍。我留下来都学走,回头归国助百业兴旺,肯定能青史留名啊。 那陛下如果送来奸细,我便用反间计。若是能有奉圣人为我所用,说不定还能搞到些核心技术呢。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啊,你说是不是啊,杜伯。” “唉,”杜伯气哼哼地拾起了鸡毛掸子,扶着腰走了,“少年人啊,太天真!管不了啦。”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提醒,所有故事中人物求啥得啥。咳咳,就看他能否承受咯 ☆、这大媒人朕当定了 》》》 》》》 【稚海公懵懂入险局,傀国主无奈跳火坑】 彼时慕海的大殿鼓乐齐鸣,接引的仙乐在人间响起颇为静心,然而大殿里的气氛却异常凝重。陛下面沉似水,文武百官也无一人敢抬眼看一下。许久,高贵的陛下,将一颗珍珠放进了盒子,大太监立刻会意: “宣,明蚌丞相甄双犀入朝觐见!” 一个端庄的女子,穿着官服恭恭敬敬地入殿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陛下眼睛都没抬,只是又拿出了一颗珍珠在手里摩挲着: “今年的明蚌珠怎么又小了?” 丞相满面愁容却依然不卑不亢地躬身回应道:“回陛下,去年明蚌境内瘟疫肆虐,国中子民又只能显女身,阴阳失衡,阳气不生、阴邪难除,半数国民都染了病连朝臣也不能幸免,这事情去年也是上报过的。虽然最终因上苍及陛下的鸿福庇佑我明蚌得以周全,但……但国民确实也无气血之力育珠了。还望陛下仁慈体恤。” “哼,回回都这么说,年年不是有天灾就是有瘟疫的。这几年就没什么好珠子!嗯,想当年你们长恭先国主产下的海泣珠确实不错,就是不结实太子碰了一下就炸了条口子,只能放在国库里落灰了。” 甄丞相听到这儿双拳在袖子里握得紧紧的,但面色依旧如常,只是连声赔礼:“是明蚌之过,明蚌之过。” “知过就要改啊,这可是娃娃都知道的道理,”陛下随手将珠子丢回了锦盒,“上次寡人说让你们明蚌产百颗明泣珠为后宫添彩,你们老国主推说王室血脉独特,产的海泣珠比一般珠子好。寡人倒也应了你们以一换百。事到如今都过去五百多年了,海泣珠也早毁了,这次是不是该让朕的后宫满意了?你说呢,甄丞相。” “陛下!”甄丞相一头磕在地上,颤巍巍地喊道,“明蚌国中能产普通珠子的都已是不多了,这在上邦户部也是有记录的。我明蚌一族多年阴阳失衡,身体健硕、灵气充沛、且能活过3载产下明泣珠的子民真的是凤毛麟角啊。还望陛下三思,莫断明蚌绵延之奉啊。”说完又是几个重重的头磕在了地上。 “哼,诸位爱卿可学仔细了,这明蚌的丞相真可谓是爱民如子啊。” “不敢不敢,真的是明蚌福薄难从圣命,实在惶恐之至啊。” “那就按老规矩吧。王族血脉……你们老国主长恭郡主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甄丞相这下子真的慌了,汗珠都冒了出来:“陛下万万不可,不可啊。先国主仅此一条血脉,万万不能断送了啊。若是月珠郡主出了事,我明蚌王族千万年的传承就断了,史家真的不好下笔啊。”甄丞相伏地不起,似乎打算一直跪到陛下改变心意。 “这容易啊。让你们月珠郡主跟老国主一样入暖室再延续血脉不就结了。” “陛下,此事甚难啊。月珠国主福薄,自幼便有残疾。我明蚌本是阴阳双生的,国主的真身却少了雄身。阴阳不调,修行难以精进,到如今近700的年纪人形尚且难脱蚌气。经上邦太医诊治,若不修出阳身,要人身得孕至少也还需300年的精修,流水求子更是无望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这明蚌一族是不是铁了心要和朕作对啊。罢了,朕的珠子也不用你们马上给个交待了,免得后人将来说朕欺负一帮女子。今天你就先接月珠郡主住到明蚌的馆驿,具体怎么做你和你主君也商量一下。 朕现在给你们三条路:一是献100壮丁产明泣珠;二是请月珠郡主产海泣珠;如果你们铁不愿意产珠,那也不能白占着那么大片的国土,不如让郡主为奉圣和亲,多少出一份力吧。” 甄丞相忍着愤恨跪坐在地上,心里明白躲了几百年还是被这个老皇帝盯上了。只是其他的两条路,她更不愿意去选。 见甄丞相没吭声,奉圣分管番邦的户部尚书开了口:“甄丞相大概也听说了,慕海朝觐的队伍里有个贤才深得陛下心意,今夜陛下打算借着宫宴为两国联姻。至于月珠郡主婚后如何,按奉圣的律例和圣人的训诫自然是有夫家做主,明蚌一族不必再多管了。” “陛下,可我明蚌一族得了先皇的明旨,自归附以来从不与外族通婚的啊!” “两国联姻共修用好是大事,月珠国主也是要为你们明蚌王室做传承的,朕特准了。你们好好想想吧,如果月珠国主觉得为难,那不妨考虑一下前两条路。” 宫乐换了曲子,甄丞相明白陛下是在赶人了,只得谢了恩恭敬地退出了大殿。望着宫外的青天,甄丞相无奈地闭上了眼…… 鼓乐欢腾,彩袖飞舞,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奉圣为海公准备的宫宴极尽奢华,似乎是在炫耀上邦的富庶。 长丹被安排在了上首位置,和明蚌国主、丞相正好是面对面。见长丹抑制不住好奇,总往对面蒙面的明蚌国主那里看,陛下倒是极为满意。酒过三巡,陛下冲长丹端起了酒杯: “海公也看出这明蚌一族的不同了吧。她们明蚌乃是我奉圣的国中之国,900年前因为内乱归附。最奇的是国中尽是女子,不论老幼人身的肌肤在日月光下均能显出别样的光芒,可是真正的肤如珍珠啊。” 长丹也按礼节端起了酒杯:“陛下真是好福气啊,能得到的如此美貌之族归附,真是上邦气象。慕海的小子敬您一杯。” “哈哈哈,不止是貌美而已,这些貌美的女子还能产珠子,那可是我奉圣贵妇争着要的宝贝啊。” “哦,除了鲛人还有妖族修成人形也能产珠子?真是太神奇了。” “比鲛人珠强,一般鸽子蛋大的小珠子都不算什么,她们一族最奇妙的是能产一种明泣珠。那珍珠大如金瓜、圆润无暇。史官写得好,得此珠时,先有彩凤敲竹之声为兆,后见赤霞满地之景,宝珠降世则是紫气来朝之象。” 长丹被陛下描述的奇景说呆了,丝毫没注意对面的郡主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天下竟还有如此神奇之事?” “哈哈,在我奉圣就有。你若想见,寡人现在就送你一个能产明泣珠的佳人可好?哦,不对,她是明蚌王族在世的唯一血脉,产的珠子可是能发出幽兰寒光的海泣珠。” 陛下笑着看向了月珠郡主那边,眼中的威严丝毫不容置喙:“月珠郡主,来给海公斟酒。” 郡主哆哆嗦嗦地拿起酒壶,起身时还差点踩了裙子。深吸了一口气,步步循礼落落大方地走到了长丹面前,玉指轻抬将酒杯斟满,轻轻道了一声:“海公大人请。” “诶,人家不是外人,不用避嫌,面纱撤掉再说话。”陛下有些不悦地训斥道。 “月珠遵旨。”似乎有些为难,月珠郡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面纱解了下来。 看着郡主的脸,长丹的眼睛都亮了,目光像被吸住了一样根本离不开。过了片刻,才发现失礼,慌忙起身赔礼:“长丹鄙陋无知还望郡主娘娘莫怪。娘娘真如梦境之中宝珠化成的仙子一样,能得郡主娘娘一杯酒长丹真是三生有幸。” “海公说笑了。”郡主倒也没生气只是还了礼,匆匆回了席。 “哈哈哈,真是郎才女貌啊,既然海公也倾心于这月珠郡主,那朕多句嘴,”陛下一脸嘲笑地看向了甄丞相,“不知海公真身是?” 长丹不明就里,只是应着之前背熟了的话:“回陛下,慕海混血的妖族居多,小人大抵混了20多种不同的血脉。真身……算是人参精吧,同时多少有些海豚的本事才有了海朱的名字。” “甄丞相,明蚌一族好像一直重血统。这样的郡马明蚌可满意?” 甄丞相的拳头又紧紧地攥了起来:“全凭陛下做主,明蚌全族定尽心尽力为国主送嫁。” “好!传朕旨意:抬明蚌掌国国主月珠郡主为月珠公主,赐配海公为妻,结两国之好,传明蚌王室正统。由钦天监择吉日月内完婚。” 明蚌一族什么也没说,甄丞相和月珠公主已经跪倒在地准备谢恩了。 可对面不干了,刚刚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登徒子”一下子慌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万万不可啊。” 满屋子的朝臣命妇都为长丹的举动震惊了,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连陛下都愣了一下:“海公这是为何?” “额……”长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婚姻大事未由父母做主,此乃大不孝。” 陛下摆了摆手:“哎,主领藩,君治民。皇家赐婚光耀门楣,哪里能算是不孝。你父母那里朕派人为你通报便是,六礼也有礼部帮你准备,无妨。 “可外臣毕竟是慕海人,按照慕海律例国民只能娶一妻,无并祧双妻之例,也无休妻和离之先。如今外臣客居上邦,公主娘娘身份尊贵总不好如此就耽误在我这里,还望……” 陛下点了点头,长丹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陛下似乎铁了心要当成媒人。“确实是寡人考虑不周,早听闻慕海全民奉行人界圣贤所定的‘天子不二娶’之礼,朕也不好直接堵了你未来娶妻延嗣的路。 算了,成婚时不走公主下嫁之仪,就算是与了你吧,名分什么的你回国后自己商量就是了。” “陛下,外臣不是……”长丹的脑袋上都急出汗了。 “朕明白,可君无戏言,朕的旨意不会变,你就回去准备去吧。” 长丹无奈,只能和明蚌一道叩谢了皇恩。随后起身转向公主,深深施了一礼久久不敢起身。 见此情景,陛下玩味地放下了筷子看向月珠公主:“差点忘了,刚才朕说的产珠盛景海公是否想见?” 长丹被刚刚的赐婚弄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什么胜景也不甚明了,只能随声附和:“上邦盛况长丹鄙陋自然愿意开开眼界。” “好,”陛下微笑着示意明蚌族,“先缓几天,等朕心仔细斟酌一下人选就帮你安排。” ☆、公主,求您别闹了 》》》 》》》 【机随缘身陨国灭劫,诚换信洞房花烛夜】 陛下下旨,钦天监很快就算出十天后便是吉日。“慕海馆驿”的匾额被丞相奉旨题写的“海公府”换了下去。海公府里一时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外客一波接一波地挤进了海公府,长丹整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来的有道贺的朝臣,来结交的贵族,还有勉强挤出笑容过来布置一切的明蚌一族。 全新的大件家具,喜气洋洋的新房,甚至连喜服、果品、婚床都是明蚌派人一手安排的。长丹也看得出,明蚌人心里对于国主被无名无份地赐给个混血的外邦人很不舒服,再加上婚礼的一切都是人家尽心安排的,长丹站在新房门口总是觉得十分尴尬与愧疚。 大婚之日的凌晨,按照入嫁礼,长丹一早就被叫起来独自坐在红艳艳的喜堂,苦着脸等候送亲的队伍。而在明蚌王宫,由于没有接亲队伍催妆,月珠公主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祖祠祭拜。 身着华丽的喜服,满身珠光宝气、环佩叮当,公主虽然未戴冠冕,却也丝毫不失国主的气度。可国主的眼却是暗淡的,步子也有些不自然。终于,在丞相的搀扶下,作为国主的月珠公主完成了对祖先的告别。 余光掂量着一屋子奉圣派来的宫人、侍从,国主平静地起了身转向一旁的国师,威严地开了口,却掩盖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孤只问您一句:大国师,此番是福是祸?” 一旁的国师双手捧起洁白的权杖:“禀国主:您的命数臣无能窥见,但明蚌一族一生可向祖先主动寻找一次答案。只不过预知命数之人多半很难面对之后的日子,不知国主可否愿意? “我之生死仅在朝夕间,国之存亡亦不可知,总得让我有个指望吧。”公主恳求道。 “佳梦!”一旁的甄丞相急了。 “丞相妈妈不必多言。先国师算过,有恶人一直等着你我有什么不测,好让我国子民如野蚌般为人鱼肉呢。”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周边的人,“不论未来是什么孤都要知道,你们这里也要有所准备。” “唉,那微臣只有得罪了。”说完,国师用手里的权杖重重地敲向了公主的额头。白光闪过,公主的魂魄竟走进了未来的人生。 白光造成的晕眩渐渐褪去,公主发现自己正被一个身影压喜床上,两人衣衫凌乱,自己的手脚都被那人人紧紧地压住。刚要叫,只见一只手猛地掀开了帷帐,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瞬间盯上了床单上的血迹。 公主在尖叫中化为了一片白光。再次睁眼,却见两个大夫装扮的人正手持铁蒺藜向自己鞠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白光,自己已经化为蚌身躺在了床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打断自己所有的思考。恍惚间,只见一双眼睛,一把刀,却又被一张丝帕遮住了所有光明…… 明亮的白光再次将公主推向未来。大殿上,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向陛下汇报着什么:“……催珠……愿留此海泣珠博我国贵妇之心……支持我们在明月海养蚌”未来的自己崩溃了,外在的一切都再也看不见、听不见。 “不!什么催珠之法,什么海泣珠,那人要养的可是我明蚌的族人?求您跟我说清楚,求您了……”公主哭了出来,不住地向祖先恳求。可白光划过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人怀中,腹胀如瓜,痛不欲生,肚子里传来的剧痛一下下洗刷着四肢百骸。就在公主因为这疼痛无助地祈祷着自己根本没有出生过的时候,只听得身后的人焦急地安慰着自己:“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和疼痛让公主一下子醒了过来,只见国鼎上淡淡的青烟还没有消退,自己看到的影像正以烟雾画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幻影散了,烟雾中出现了12个金字: 身与国临四劫 信与缘或抵业 随后,烟雾化为了乌有。丞相率先不淡定了:“这是身死国灭的劫兆啊,微臣就算豁出性命不能让国主出嫁。” “丞相妈妈!”公主一把拉住了已经幻化出冰刃的丞相,回身厉声喝走了奉圣的随从。 人刚出门,丞相就一把抱住了国主。“梦儿!” “丞相大人!母亲为国而死,临终前将社稷黎民托付给您。明蚌一族的存亡比我一人之生死何止重要千倍? 祖先也说了,此事或许还能有转机。哪怕我身遭不测,国师为证,传孤旨意:甄丞相为先王托孤之臣,本国主义母,其曾祖为永平国主庶子,亦为我皇室血脉。若孤身死、远嫁,甄丞相即刻继位为新国主,护佑我明蚌一族。” “梦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丞相拽着公主的袖子已经快要崩溃了。 “丞相妈妈,”公主安慰地握紧了丞相的手,汪这眼泪的大眼睛恳求着已经乱作一团的母亲。可丞相刚放松下来,公主却趁机偷袭施法弄晕了她。 “伊荣姐,动手,”公主又恢复了国主的威严,“现在就清了丞相妈妈关于我未来的记忆,有你记得就够了。” “是。” 看着大国师动了手,还施法让丞相安稳地睡在了榻上。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抿着嘴可怜巴巴地去拽国师的衣服:“国师,不,伊荣姐姐,我今天出嫁。可我脑子全是……我好怕,我真的觉得我活不下去了。你能不能也……” 大国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祖先直语,我也无能为力。多帮你施法掩盖,劫若能度过,自会记起那一劫,但最多只能撑三年。” “也好,比现在这样一心想死强。” “你也别瞎想了,福祸相倚,此四劫虽然凶险,但也是有机缘就可以化解的。被强占快千年了,国都快灭了,说不定真能否极泰来。”说罢,国师用权杖轻轻地点了一下公主的额头,轻柔地为她盖上了鲜红的盖头。温和的低语隔着精致的盖头飘进了公主的耳朵: “佳梦啊,你可是900多年来国中第一位能够正大光明成婚的。不管海公子……今天你还是真正跟了他吧。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以咱们明蚌现在的情形,你能保住性命就好。 妖族的日子也不是人界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哪里那么多恩爱不移、岁月静好。人也好,妖也罢,若能得天地庇佑长大多半也不过是成婚、生子、了账。 咱们小佳梦可千万不要钻牛角尖,真的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闭上眼睛一切也都会过去了。” 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任由大国师将自己扶出了太庙:“臣请国主登车,愿公主与驸马琴瑟相和、百子千孙。” 伴着大国师尾音有些颤抖的祝福,公主被奉圣皇家仪仗吹吹打打送到了海公府。虽然名分未定,但奉圣准备的仪式依然繁复。直到快入夜,已经精疲力竭到麻木的新人才被送进了洞房。 说着吉利话,两名丫鬟服侍着海公掀了盖头,伺候着两人结了发、喝了合卺酒,甚至还服侍二人脱鞋更衣。 华丽的喜服被一层层叠好收到箱子里,两人很快就只剩下了贴身的衣服。长丹的脸红得简直可以滴血了,偷偷看向公主,却发现成熟稳重的新娘子依然是面色如常,穿着一件银色长裙,合着眼木然地坐在床上。 丫鬟还要继续帮忙解中衣,长丹实在受不了了,只得将他们“请”了出去。锁好门、拉上帘子,回身就冲着公主跪了下来: “长丹有罪,我确实对公主一见倾心,可怎知会连累公主至此。连续两日,长丹上书给陛下退婚,陛下都没有回应,才不得已与您拜了天地。今夜小人自当秋毫无犯,明日还请公主以小人有疾……唔……” 还在慷慨陈词的长丹,被恼怒的公主捂住了嘴。公主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长丹,示意他不许出声。 长丹惊恐地点了点头,公主便施法一下子把灯火全熄了。像妈妈拉儿子一样,强拉着长丹丢到了床上,还将厚厚的帷幕放了下来,捋得严丝合缝。长丹被公主这番举动震得不知所措,只得捂着嘴,惊骇地缩到了床脚。 拉好帷幔又试着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公主才想起了床上的另一个人。回头一看,见长丹正努力蜷缩在床角,仿佛怕被怎么着似的,公主眼中的鄙视之意已经懒得掩盖。 翻了个白眼,公主爬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长丹的手。长丹刚要喊,忽然发现脑海里出现了不少金字: “别出声,有人会来听房。有些还是陛下从小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他们有玄蛇族,可以隔门见人影。这喜床上的帷帐可以防止他们看到床里的情景。 我已知海公子心意,确实甚为感动,但此事不可说破。陛下想利用公子为人质,甚至希望将来培植您为傀儡君王,故以我为赠。但陛下更忌惮我两国联合,挣脱奉圣的控制。据我们对陛下的了解,公子此时退婚,你我必身死,明蚌族必亡,慕海也多半会有麻烦。” 长丹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公主却又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里的关系,我回头与海公子细说。现在得先把这床弄出点动静,让听房的放心。” 一张清秀的脸再次涨得通红,但毕竟公主说的有理,长丹只好红着脸向床柱子下手。过了一会,公主先挑了条单人被子和衣面向帷幔睡了。长丹则将自己挤在墙边,枕着胳膊怎么也睡不着。 没过多久,突然公主转了身面向了长丹。长丹微微一惊,也转向了公主,等她吩咐新的事情。谁知,公主只是做梦,在睡梦中不住地嘟哝着。忽然,这嘟哝一下子变为了高声哭喊:“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求你了别这么对我。” 刚打算翻身睡觉的长丹大骇,忙伸手去拍公主。可公主仍是不醒,依旧继续哭喊。长丹想捂住公主的嘴却被狠狠地咬了,又羞又怕索性给房子下了隔音结界。 而依旧在睡梦中的公主在长丹惊恐的目光中起了身,开始撕扯自己和长丹:“求你了我不要产珠,我不要产珠,你不能这样” “好好好,你先放手”长丹只觉得欲哭无泪,努力劝说公主放开自己。可睡梦中的人哪里有听劝的?公主的撕扯不但没停,还越来越有攻击力。长长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贝壳的样子,深深嵌进了长丹的肉里,划出了半尺长的口子,血一下子流了下来。 长丹大惊,慌忙在床单上擦了一下血,和还在胡乱攻击自己的公主扭打在了一起。可毕竟公主是个熟睡的姑娘,长丹也不敢真正出力。最后只得手脚并用,将公主按在了床上。喊了半天,公主还是不醒,看了看两人这架势和满目的囍字,长丹自己都苦笑这姿势太尴尬了。 过了一会儿,看公主稍微静了下来,长丹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刚松手,公主又要抓挠、撕咬自己。这次长丹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了,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索性“保持姿势”。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也便就这个样子别扭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个场景都会在三年内降临,不过算不算劫谁知道呢?┓(???`?)┏ ☆、好一个秋毫无犯啊 》》》 》》》 【晨遭难佯反客为主,安渡劫约暗度陈仓】 东方刚刚泛了白,太阳还没有要出来的样子。一队高品阶地侍女便在一名内宫嬷嬷的带领下推门进了屋子。 “启明星现,晨起无虞,月珠公主,奴婢们来伺候了。” 帷帐中的两人瞬间就被惊醒了,还没来得急反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伸进了帐子,一把将床帷拉了开来。一双毒辣的鹰眼一下子便盯上了床单上的血迹。 可很快,鹰眼的主人就感到了目光的压力。嬷嬷一抬眼,便直接对上了四只惊恐、羞愤的眼睛。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熊猫一样的长丹还趴在公主身上,两人的衣服像是遭过了残酷的□□,将将挂在身上。而刚刚进来掀了帘子的嬷嬷和一众侍女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静了片刻,公主在结界里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侍女也回过味来,纷纷撇开了目光。长丹震怒,坐直了身子,一下子震开了结界: “你干嘛,你是谁!” 嬷嬷慌忙跪倒,哆哆嗦嗦地缩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长丹下了床,拉过被子给公主盖好,便反身端坐在床沿儿,脸黑得跟锅底一样:“问你话呢。” “回海公,老奴是公主从小到大使唤的嬷嬷,一直伺候公主起居。天将明,按规矩来服侍公主起身的。” 长丹斜着眼看向喜床里的公主,“是这样吗?”公主蹲坐在床头,裹着被子点了点头。 “嗯,那我清楚了。”被拉起来的那扇床帷被长丹一把扯了回去。 “驸马爷明鉴,您看那我们现在要不要服侍公主……嗯……和驸马……”嬷嬷见长丹脸色更不好了,赶忙使眼色让侍女先将茶水端给了房子里的男主人。 长丹从容地接过茶水。“哟,第一次见贝壳做的杯子啊,不愧是明蚌国主。”勾起嘴角将茶喝一饮而尽,喝完便把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里是哪儿!什么公主驸马的,你们外面叫什么驸马府、公主府我不管,陛下赐的匾额可写的是海公府。” “她,”长丹回身一指公主,“陛下都说了不过是赐给我解闷儿的。哪儿用得着你们这么多人还当国主照看?从今日起,任何侍女、任何仆从不得踏入内院半步。送饭,放香汤,取衣服,走米田共什么的每日按我规定的时间来。早上不见日头,谁也不得私自进入内院。” 老嬷嬷慌了,“可是陛下吩咐……” “陛下吩咐?”长丹腾一下站起了身,“好啊,那现在咱们就去面圣。慕海是藩属之国,长丹也生疏上邦礼节。但好像圣上大婚还有三日不朝的规矩吧。 你们这一众人可好,在陛下赐我美姬的第二日天光未亮便不通报直接闯入新房掀我帷帐。哼,该看的不该看的您几位都看了。我若是为保颜面,请陛下让几位侍族的女婢、嬷嬷永远闭个嘴,陛下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吧。” 见长丹边说边要拉着嬷嬷出门,一众侍女都吓得跪了下来。嬷嬷也慌,不住地磕头认错:“海公大人大量,奴婢也是昏了头了。海公对奴婢们的吩咐小的们自然遵从、自然遵从。还请海公息怒,息怒。” 长丹高傲地看向一边,嬷嬷慌忙起身招呼侍女们退出去。一个侍女颤巍巍地想去捡地上的碎片,结果被长丹一眼瞪得跌在了地上。“床上还有个能喘气儿的呢,用得着你?滚。” 侍女连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看着所有的仆从都离了院子,长丹关了门,下了结界,终于松了一口。打着哈欠溜达回床前,边脱鞋边和公主抱怨:“你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身边全是这样的人,咱俩往后得累死吧。我都快困死了,才几点啊,咱俩再睡会吧……” 长丹赤着脚,有些尴尬地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喜床,刚刚的懒散赶紧收了起来:“公主请见谅,我刚说的话真就是为了让他们别再来,没别的意思。” 半天床里还是没有声音,长丹心里毛毛的,心虚地掀开了帘子。只见公主正坐在床角木然地看着床单。见床帷被别起,公主抬眼端详着长丹敞开的衣襟,眼神里有些玩味,更有几分愠怒:“好个秋毫无犯啊,夫君大人!” “哎呀,”床下的人都快哭出来了,“我真是冤枉死了,那是我的血好不好。”长丹气得不行,直接选择蹲下捡杯子碎片不再和公主说话了。 公主也是一肚子火:“你的血?你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你告诉我这些是你的血。” “我的公主祖宗您也都快700的人了,不会什么都不懂吧。您自己感受一下,您浑身上下有哪里有被侵犯的感觉吗?胳膊不算啊,那是你自己过来打我,我动手在哪里都算是自卫。 我说您是真不知道自己说梦话还好在梦里打人啊。昨天您没睡多久就开始嚷嚷什么‘不要、不能这么对我……’不知道的还以我把您怎么着了呢。喏,咱俩这衣服都是您亲手撕开的,衣带都给扯断了,我这胳膊直接被就你抓出血了,床上的就是,没疼死我。” “孤是任人欺瞒的吗?你胳膊白白净净的一点……”公主突然住了嘴,一双眼睁得圆圆的。正在捡杯子碎片的长丹刚刚一不小心就被碎片划了手。半寸长的口子,肉都翻开了,长丹却只是咧着嘴用手帕擦了一下血就止住了,皮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须臾间就长好了,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我们这种混血参族的本事,就算是被刀剁了手,三天也没事儿。”看着公主目瞪口呆的样子,长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公主这回信了吧,慕海重诺,我既然说好了秋毫无犯,只要公主晚上别再打人了,长丹就绝对离您远远的。您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也很乐意打地铺。” “不必如此,再说夜里可能会有查……”话刚说到一半,公主突然愣住了,似乎是被定了身,原本透亮的双瞳忽然间闪过一道清寒的蓝光。 本来气哼哼的长丹一下子也担心了起来:“你……你没事儿吧。” 公主没有回音。须臾,蓝光散去,双眸又恢复了神采,怔怔地审视起长丹来。不多时,公主敛衣起身,庄重地飘然下拜:“海公子恕罪,昨天和刚刚我这里多有冒犯,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本来已将被公主看得心里毛毛的长丹,这下子直接吓得坐到了地上。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过来把人扶了起来。 “海公子不用怕,这是下在我身上的一道禁制而已,不用担心。至于夜间……我也知道自己确实有毛病。若是影响到了海公子,晚上您用个定身咒定住我就好。” 听着公主春风化雨般的声音,长丹的脸又红了:“可我不会定神咒啊,我们慕海的普通平民不得在非自卫条件下对有灵种族用定身咒的。我定身的本事最多定只刚得灵的鸡……” 公主扁了扁嘴:“那你们慕海真有意思,你若有捆仙索晚上将我捆在被子里也行。” 长丹慌忙摆手,:“那就更不行了,前院住了个大夫,让他给您开点我们慕海的安神汤就好。不过,说到慕海,长丹还真有一事相求。” “海公子不必客气,但讲无妨。” “其实对你们明蚌也有益处。在下可以看出公主不得自由,明蚌国也需要振兴。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互惠互利地做个两国之间的交易?” “互惠互利?”公主的眼中闪出一丝光芒。 “两国合作,这一点是肯定的。您若有兴趣,咱们要不先各自补个觉换身衣裳?”长丹指了指自己已经被扯得变形了的衣服,无奈地冲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公主笑了笑。公主瞬间意识到了尴尬,红着脸拉开了屏风…… 用过早餐,两人到堂屋下了结界坐了主客位,各自立了真言咒,倒真是两国谈判的架势。公主率先开了口,平淡的话语中,浓烈的恨意始终还是抹不去: “我们明蚌本是灵界最早建立的国家之一,灵界与仙境时差的精准变化,与人界、天庭等界的裂缝如何扭曲就是我们先计算出来的。怎奈何,明蚌重文明不重防御,900多年前被奉圣吞并。当时成年王室要么战死、要么自尽;年幼的王族在朝臣子弟护送下想要逃出去,却也被追杀得只剩先国主一人。 奉圣也是狠毒,怕管不住我们这样一个古国,竟用将我全国没入附族为威胁,逼先国主以庶子的身份成为了傀儡国主。从那以后,先国主便尽力在奉圣朝堂上周旋着,为明蚌争取生机。可就在500年前,国主妈妈为了保国民、救丞相还是以身殉国了。”公主的眼神黯淡下来,吃了口茶掩盖了嗓子的嘶哑。 “奉圣还在孤身上做了手脚,所以孤现在都不能正常修行、灵力也比一般人差。你看,本国主都这年纪了,居然人身还带着蚌气呢。这么多年了,奉圣早就嫌弃我们君臣碍事儿了。 小时候对孤下手就是希望明蚌王族血脉断绝,国主妈妈一死奉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明蚌,化我全国子民为乐籍甚至祭籍了。见孤多年不死,现在又有新招了。” 公主严肃地望着长丹:“海公子,您就是奉圣要孤命的新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公主顺利通过第一劫 默默为长丹点蜡 ☆、差点被公主抱了诶,捂脸 》》》 》》》 【立盟约共保两国运,喜机缘独盼二人份】 长丹露出了几分惊讶:“您……不论您身份如何,我可真没有想过要伤您的性命啊。” 公主笑了:“既然要合作,索性你我也就把话说开了吧。估计海公合府上下都以为这次会娶个奸细回府。您也看到了,本国主孤身嫁来,并无贴己之人,也没有其他往外传递消息的能力。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您提防着我也是应当的,孤也不会介意。 那陛下赐婚,看似主要是为了拉拢您,其实更是希望借公子之手除掉孤。若您容不下我这个大你几百岁的侍妾,那多半下人会给您出法子了结了本国主的性命;若您想留我在身边,那在您回国之日明蚌国主必然会被带走,明蚌也一样不再会有国君。 所以,事到如今本国主只求公子能多留在奉圣几日,与我假扮夫妇。这样孤也就能多留在明蚌几日,堵住陛下吞并我国的嘴。同时,还希望您在外人面前对孤显出轻视、苛待之态,断了奉圣对我们两国联合的猜疑,保我一族几日平安。若能实现,我明蚌一族感激不尽。” 长丹赶紧还礼:“公主莫怪,之前不知贵国情形竟是如此。公主放心,长丹本来就是要在奉圣多呆几年的,只要在下还在奉圣,定当努力为公主周旋。这日后……如果有今早那样的冒犯,还请公主勿怪。” “海公子哪里的话,公子愿意帮忙,对孤,对明蚌一族都是大恩,孤又怎会怪您?这样的话您就不必再说了。只是……不知我明蚌要如何略表寸心呢?” “今后共事,公主也不必客气。想我慕海以情以灵立国,也是长期遭受奉圣的欺凌、压制。不过好在还有国珠和几颗城珠庇佑,不会被频发的灵锁伤害致死。将军也都奋勇,所以至今还能偏安一方。 但由于慕海以灵立国,奉圣的灵锁特别钟爱袭击我国。虽然国民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慕海如今灵气匮乏。仰赖灵气而生的国民难得全寿、子孙缘薄,当然慕海愿意要孩子的也不多。 800年前,先王无嗣而驾崩,宗室中也无人愿意再承皇位。我国效仿召周共和,一直维持国家运转至今。只可惜朝廷每日疲于上供、安民、保国,没有精力发展其他领域。如今我国各行业、各领域与奉圣都有较大的差距,连一个好用的无尽盒都需要从奉圣进口,实在是窝囊。 小人此番愿意留在这虎穴之中,就是为了学习。在下想把慕海没有的技术、制度、良种等等都带走。让我国朝廷不再仰人鼻息,我国的商贸、百业不再受奉圣钳制。” “看来最真实天赐的机缘啊,”公主骄傲地端起了茶杯,“明蚌立国早,又最重文教、机巧。说实在的,即便不重军备,若非有内奸助奉圣偷袭,我国也不会至此。只要公子能帮我明蚌一族暂渡此劫,您要的入我明蚌国中随意取用便是,本国主自会请丞相为您提供便利的。”说完,以茶代酒敬了长丹一杯。 长丹也端起了茶杯,“那就多谢国主大人成全了。”两人击掌为誓,但眼底都有几分提防和不安。 不论怎么提防,立了誓便要实现。在进过内院的侍女口中,海公就是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好色无厌的伪君子,不少被派来侍奉的探子都开始暗暗同情起了终日遭海公苛待的公主。 海公与公主的八卦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府中的杜伯打海公成婚后就极少在院子里露面了。 像公主承诺的那样,有甄丞相帮忙,杜大夫如愿得到了不少良种、良器,甚至还得到了进入皇史窚抄录书籍的特权。这让数十年来在奉圣艰难求学的杜伯激动得都要开花了。 而在不用演戏的时候,公主也会和长丹聊聊明蚌的平民生活或是朝堂体制。长丹也是太学的优等生,两人聊得相当畅快,教育、立法、税收、各海域如何出人入宫议政……能看得见的东西渐渐都说了,而且越聊越深…… “哎,为什么你们明蚌都现女身啊,你们蚌族不也应该是阴阳双生的吗?”长丹娴熟地将茶上的浮沫撇了去。 “唉,人人都知道我们明蚌是只能现女身的女儿国,却连大部分奉圣贵族都不知道,我们明蚌的女儿身其实是奉圣在我们水源里投毒所致。”公主的眼中愤恨之情越来越强,“所以,从明蚌沦陷以来,我们都是靠像野蚌一样聚在一起,到水中流水产子的。 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没有父母。所有的卵只能由朝廷统一照料,等稍微大一些便送去娃娃堂、泮学。也算是一种保存我们这一族血脉、教统传承的无奈之举吧。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与他国不同,我国子民因为都是朝廷□□养,没有奉圣这样的四等限制,反而都是识字的,做工、读书也都是同一起点。” 长丹笑了:“这咱们倒是一样。我们慕海人少,不论贫富也都会被‘逼’着读几百年书的,管你什么家、什么族都宝贝着呢。不过你们这娃娃堂、泮学倒是有意思。如今我们慕海夫妇多半都会出门做工,很难兼顾到孩子,完全回家带孩子又不甘心。 愿意生养孩子的就越来越少了,有这娃娃堂倒是不错啊,到时候各城都多建几个,国民养孩子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哈哈,等回国以后,我就拿这个建议去户部讨个赏。” “好啊,公子若得了封赏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明蚌一族啊。” “那是自然,长丹也是绝对不会忘记公主的。”望着公主,长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真诚。 然而夜间,长丹还是会记得自己的身份和来奉圣的目的。杜伯的安神茶确实对治疗公主梦呓、梦游的症状有奇效。而长丹故意让杜伯减了些药量,只为从公主的梦话里问出更多的真话和明蚌一族看不见的本事。 连城法阵的核心点在哪里,多城选人如京中组成共和会具体是怎样运营的,同样是国民稀少的弱国明蚌的百业是如何支撑的……长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问出明蚌金库的位置。 同时,长丹也渐渐意识到,明蚌最大的过人之处其实并不为人所知。产珠只是原型遗留的麻烦罢了;御水、御冰、幻化保鲜花果的泡子也都不是最厉害的。创造、维护防御法阵才是明蚌最大长处,而这一长处在奉圣的威胁之下只能成为史书上的文字。这让长丹对明蚌更加感兴趣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两人也逐渐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许多原本计划在梦中问的问题,长丹逐渐也直接问了。尤其是利用自己无敌的地行术带公主见了几次“丞相妈妈”后,长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好了许多。原来自己那颗沉寂的心,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睡觉时,长丹开始享受这种有公主睡在身边的感觉。有时,他还会还隔空摸摸公主的脸,甚至幻想着将公主拥入怀中。可谁知刚这么嘟哝了一次,没过几天梦游中的公主就真的自己“投怀送抱”了。沉浸在甜蜜幻想中的长丹差点没躲开,事后激动得半宿没睡然。 长丹暗暗感觉,自己这次似乎能打动面前女神的心了。毕竟,公主不再只是冷冰冰地介绍国家政治,一些八卦也成了两人聊天的内容。和在人前不同,威严的国主似乎心里还住着个小女孩,而这小女孩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面前的少年…… “我说,你们都是女子,那以前的明蚌有家庭吗?不会一国的磨镜吧。”长丹假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美地收获了一个白眼。 “我们真身是阴阳双生,其他双生的妖族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只不过习惯了小时候都姐妹相称。以前的时候,一部分人长大后也会出现偏男身或偏女身的情况,不过若是想变也是能变的。杜伯不是牡丹吗,和他是一个道理。 但奉圣为了防止我们产生宗族势力不好管理。在明蚌各个村落都设有监察,不许我们成婚、外迁,流水产子也只能去大池,成千上万的卵,谁也别想知道父母是哪个。” “那你们以前的家庭呢?我记得听你说过,你母亲是庶公主。这有妻妾之分才会有嫡庶子,你们后妃可阴可阳,就不怕出事儿啊?” “想什么呢。”公主的鄙视几乎可以实体化了,“你们才三妻四妾一堆婢女乐人呢。我们明蚌包括王族都是对偶婚。怀孕产子的是宗妈妈,另一个是爷妈妈。孩子对于宗妈妈来说是嫡子,对爷妈妈是庶子。其实,一般除了王室、贵族有嫡庶之分,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算宗妈妈家的,亲姐妹不同姓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那你呢?你好像就一个亲生的国主妈妈,甄丞相只是你的义母,你的另一位妈妈呢?” 哪知公主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撇开了头看向窗外。“我比较特殊,算是流水产的吧。” 看着公主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长丹闭了嘴不敢再问了。正准备告辞去吃饭,竟然被紧紧地抓住了双手: “嗯……你我成婚也快一年了,明日是明蚌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你跟我回明蚌国看一看吧。你可以自己先随便转一转,等下了朝我带你去个地方。” 长丹此时的样子只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满脸的期待都快要溢出来了。可一定神儿,竟然见公主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两分焦虑和为难。长丹心里原有的幻想瞬间被压了下来,只是认真地看着公主的眼睛,迟疑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海公就要如愿以偿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 》》》 》》》 【相依相助公子情生,忧国忧民女儿意迟】 随着明蚌国主的仪仗,长丹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明蚌这个国中之国参观。虽然满大街都是奉圣监察的士兵,看起来危机四伏;但是蔚蓝的大海依旧碧波荡漾,海滨的街道、集市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水底和岸上的居民来来往往,虽然气色大多不大好,但过得都算是安稳。 逛了大半天,长丹忍不住暗暗赞叹明蚌朝廷的厉害。“这都不算什么的,”一回头,身着水蓝色国主便服的公主正独自站在自己身后,“我国无力摆脱强敌的控制,能够让子民暂时休养生息,只是朝廷的本份而已。走吧,海公子不是对娃娃堂感兴趣吗?孤王带你去看看便是。” 长丹跟着公主参观了各种公共设施,娃娃堂、泮学、照料鳏寡孤独和重疾者的大同院,嘴渐渐就闭不上了:“这就是孟子说的天下大同吧,还有你们用的好些器具,我见都没见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听着长丹在身后连连称赞,国主回过头,给了长丹一个极富深意的微笑:“这都是些小玩意,也都是无奈之举。海公子要是喜欢,一会儿孤派人给你打包一套带走。现在,请公子跟我先去个地方,保证让公子终身难忘。” 房子越来愈少,远处的土丘上出现了一座青瓦白墙的高大建筑。盯着前面打扮得宛如飘逸仙子的公主,长丹的脸渐渐地有些热,心也有些砰砰砰地擂起了鼓。 可公主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长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一座比王宫大多了的圆形土楼。白楼顶着青瓦,没有一丁点杂色。门口没有楹联、匾额,只是用红漆在城墙一样高的大门上写了两个字:“产珠”。站在楼前,一种死寂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长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公主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领着长丹往里走:“这是奉圣监管的,孤是国主才能带公子进来。有些东西,只有在这里公子才能看清楚。” 长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只不过原本红扑扑的脸越走越白。进了门,这产珠楼就显得更加阴森了。土楼里面也是环形的,一圈套一圈。路很窄,墙又高,越往前看给人的压力就越大。 除了墙和窄路,长丹的眼睛还被住在这楼里形形色色的人吸引住了。在第一圈,有不少面色憔悴的姑娘趴在窗口晒太阳,肌肤虽然也像珍珠一样泛着光但明显因为灵力不足而黯淡无光。 仔细一看,她们身上有不少肿瘤一样的鼓包。长丹眉头一皱:“公主,她们这是……” 公主没有理会,像听不见一样继续向前走去。还没进下一层院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就弥漫了过来。 一名明蚌大夫模样的姑娘,一脸愧疚地割开另一名女子的皮肉。那女子嘴里叼着毛巾,痛苦地呜咽着。和着眼泪一颗带血的珍珠跌进了一个小桶里,旁边一个一人多大的珠蚌躺在地上无声地抽搐着,一串人像样子的异型珠被用铁钩挑了出来。 长丹顿时感觉胃里的东西在不住地往上反,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公主,只能捂着嘴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最里面一层是个大空场,中间有一座刷成水蓝色的大殿。空场上,一队姑娘正面色惨白地排着队。队伍的尽头,一名男医官正干脆地划开一个小姑娘的背,往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小姑娘也就刚成年的模样,被定了身动弹不得,只是不住地留着泪将面前的地面打湿了一片。可那医官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草草缝上了背上的伤口,又开始向姑娘的腿下刀。 “等等!”长丹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公主大声嚷了出来:“你身为国主难道不管管吗?”这一嚷让院子里的人纷纷侧目,医官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公主依旧不理,只是反手扣住了长丹的手腕将他直接拉进了中间的蓝色大殿。锁门、下结界一气呵成,整个大殿瞬间就只剩下长丹的喘息声。 大殿内部是一丝杂色都没有的洁白,穹顶上悬着一道安魂符,显得格外清冷、压抑,仿佛是送人去彼岸的渡船。屋里也没有别的摆设,只是一张放在屋子正中的大床。 床没有顶子、帷帐,只有四根一尺高的床柱,碗口粗的床柱上系着捆仙绳。床头有抓手,像是被人用力捏过似的,有些变形。床身也被密密麻麻的抓痕覆盖了,不少痕迹里还有暗色的血迹。床头有张小桌子,桌上除了笔墨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被锁在这样的屋子里,长丹满是怀疑、害怕,想出去却根本挪不开步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感觉到背后的阴冷之气越来越重,长丹只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终于,公主背着身,望着穹顶的安魂符像在祭坛唱祭一样空灵地开了口:“你们不是一直赞叹明蚌产的珍珠吗?我们一族可并不喜欢。所谓明蚌珠,本是明蚌先祖得灵前一种自我保护的法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亡族的祸害。 为了不被灭族,每年明蚌要出百十个壮丁来这里种珠核。那奉圣为了珠子的成色,不给我们用麻药。之后一整年,我们就要用气血、灵气供养着该死的珠子。产珠后,至少三年要卧床,身子弱些的可能就直接入轮回了。 这还不算,奉圣还故意在我们生活海域撒会自己找宿主的珠核。很多子民都这样怀了珠,如果被发现也会被送到这里,等着珠成献宝。壮丁尚且不能保证存活,这样得珠的……唉。” “公主所言,确实骇人听闻。”长丹只觉得头皮发麻,说不出别的来了。 “这就是属国的命运。我母亲就是在这张床上产海泣珠而死的。”公主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落寞,“我也是刚出生不久,在这里……” 公主施法将外衣丢在了床上,只留下了那件银色的长裙,转过身直直地望向长丹的眼睛。 “公主你,你……干嘛?” “公子不必惊慌,有些东西还是请您眼见为实的好。”公主背过身,用手蘸墨汁在身上图了一下,便倒在床上化为巨蚌。带着墨色的壳子犹豫地打了开来,在灰色的映衬下,可以看到蚌身有个明显的刀疤。 “公主被人行刺过?” “哪里那么简单,”公主穿好衣服站了起来,“为了让我长不大或者不‘正统’。我出生不久就被奉圣派来的嬷嬷处理了。母亲和丞相妈妈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只能对外宣称:先天不足。 呵,王族姓明,象征着阴阳兼备、双生俱全。可如今的国主却只剩阴身,除了吐纳引导外连族里的冰刃都修行不了,人身也至今还有很强的蚌气。什么月珠郡主,无非是讥笑我只有女身。所以……” 公主以君臣礼噗通一声给长丹跪了下来。长丹吓了一跳,公主只是低着头开了口:“海公子高义,我和丞相已有体会。我现在以明蚌国主的身份求您一件事情,还请您救我明蚌这一回。” “你先起来,什么咱都好商量啊。” 公主没有动,只是继续说道:“水火二族只要破壳就不能入空间器皿,我也不敢奢求,只请您在回国时管陛下要也好、偷偷携带也罢,带100-200条明蚌血脉一同回国。哪怕是卵,明蚌上下也感念公子保我一族血脉的大恩大德。” “让我保你们血脉?你们不是有万余人吗?” “公子有所不知,奉圣为了控制我们好产珠子在我们水源里下毒让我们不能现男身,只能流水产子。由于毒性和流水产子本身的问题,我们族中的子嗣越来越孱弱稀少。加之产珠的供奉,我明蚌一族已经生机渐失。 国主妈妈走后,丞相妈妈以已经供奉了最上品的海泣珠加之连年灾祸为由,一再阻止我族出人产明泣珠送命。可前年先国主产的海泣珠被太子毁伤后,陛下一直想让我们出100壮丁产明泣珠送死。孤和丞相与奉圣周旋,已经成为了陛下的眼中钉。 赐婚就是第一步棋,这一年公子并没有害我的性命,恐怕陛下还会继续下手。朝中一旦没了‘正统’的国主,奉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我们并入附族。壮丁产珠送命,明蚌亡族不过是时间问题。 事已至此,我明蚌只求能有一分血脉留存于世。只要能保我明蚌血脉不亡,海公子要什么都可以。” 说到这里,公主有些尴尬又窘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长丹:“陛下正式赐婚前我们就打听过您了。据说您好女色,曾追求过百余名女子……” “咳咳,”原本沉重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长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长丹之前年纪小不懂事。其实算上单纯心动没下手的更多,但以前的那些确实一个也没追上。”但希望我可以把你牢牢地抓在手里,长丹在心里悄悄地对公主嘟哝着。 可公主哪里听得见长丹心中所说的话?屋里的场面一度极为尴尬,“咳咳,嗯,海公子你确实是个好人,是那些姑娘没眼光,嗯。”公主为了缓和尴尬说的话却把“经验欠佳”的长丹讲得脸红心跳。 看着长丹脸色不错,公主也终于放下心来:“海公子放心,我明佳梦在此以国主身份承诺:我国境内,只要不是心有所属的姑娘,事成之后都任您挑选,可好?” 公主信心满满地抬起了头,却对上了一张无比尴尬、沮丧的脸。长丹也不管是否僭越了,心痛地用双手捧起公主的脸。“这么久了,公主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海公子太惨了,不过下一章他就没精力顾上这些了。 ☆、佳梦自当服侍公子终身 》》》 》》》 【情错付无情晓驸马,义难辞大义救国主】 看着长丹的样子,公主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吃惊、疑惑、暗淡,公主眼里最后留下了几分坚定。捧着长丹的手,公主笑靥如花:“君无戏言,我刚刚说过国中任何心无所属之人都可以。我确实心无所属,公子若选我,佳梦自当服侍公子终身。” “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你就没有一点……”长丹心痛得说不下去了,手也颤抖着撤了回来。 “公子这是何意呢?”公主有些疑惑地望着长丹,“在佳梦眼里公子是最好的人啊,能被公子选中我三生有幸。 出嫁前大国师和我说过:妖和人都一样,大多数不是像话本子里的那样恩爱情长,一辈子无非是长大、成婚、生子、老去、轮回。 公子选了佳梦,佳梦无怨无悔地陪在你身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公子放心,佳梦作为国主,此身能为一族保血脉绝对是死而无憾,将来定然会对公子一心一意的。 明蚌为神裔本身不得灵便可有千年之寿,若没有其他的影响万岁并不难。我不过才近而立之年,之后还能有几千年陪伴公子,您大可放心。” 听着公主的滔滔不绝,长丹绝望了。踉踉跄跄地退到门口,却根本哭不出来,仰天长出一口气,恍惚地看着那房顶的安魂符。 “我不要你,也不要什么交易。门外那些事惨绝人寰,我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国主大人,我答应你,无论用什么手段,保你明蚌300人入慕海便是。 至于你我之间……杜伯施法录书也抄得差不多了,在我还在奉圣的时间里,我们继续好好演戏吧。”说完撞开门,哭着离开了产珠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土遁回了府。 长丹掩了门,趴在梳妆台前放声大哭了起来。不一会儿从桌上捡起一株枯萎的紫色植物,哭得更伤心了。 忽然,一支牡丹的枝条有些尴尬地挤开了门,算是打断了这凄惨的哭声。杜大夫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指着桌子上的枯叶有些无奈地开了口:“你又失恋了?” 长丹的眼圈瞬间更红了。 “喂喂喂,你先别急着哭,我等了半个时辰了,真有事儿。” 长丹一下子来了精神,擦了眼泪往屋里让人。 “算了吧,”杜大夫心有余悸地往外退了半步,“晌午的时候宫里来人传话。你没在,就和我说了。说是近日请你见证奉圣奇景,让你别出门。” “什么奇景?还不让出门,他们是打算把奇景搬来不成。”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真的,你和……和那谁好像也不可能过下去,我这边从明蚌能拿到的基本也拿到了。要不你找个机会赶紧回去吧,说让你看什么奇景的,我总觉得不踏实。你不如赶紧带着东西回去,咱们这一趟也算是大有收获了。”杜大夫小心地帮长丹收拾着。 长丹也算回了魂:“估计按陛下的意思,这奇景还是得看。算了,估计看个景儿也不会有什么大风险。我今天……唉,反正您估计也不好再去明蚌了。我收拾一下,等把看景的事情对付过去咱俩就一起走吧。这虎狼之穴,冷情之地谁也不要多待了。” “你想清楚就好,早点睡吧,今天晚上能踏实了。” 本来还想跟公主商量带人回慕海的事,谁知公主竟然数夜未归。长丹独占一张大床倒也踏实。 没想到三天后的一大早,公主竟然和两名大夫从明蚌馆驿方向同车而归。长丹爱搭不理地来迎人,却吃惊地发现公主好像有些不对。 国主的气场完全不知道去了哪里,眼前的姑娘一身素衣面如死灰。装出来的沉着完全掩饰不住眼中的慌乱,一双腿不自觉地在颤抖,鞋子在门槛被磕掉了鞋跟都丝毫没有发现。 见公主一行人进了客房的卧室,长丹准备掉头离开,却被一名大夫满脸堆笑地一把拦住了:“海公,您去哪里啊?陛下有旨,此奇景还请您务必观赏。海公您现在可是相当于慕海使臣啊。” 长丹瞬间听出了弦外之音,借口刚刚是要喊人倒茶,老老实实地进了屋。这么会儿功夫,屋子里已经被下了下净房结界,刚进去的时候仿佛被洗礼了一般。 长丹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另一位大夫正托着什么看似恭敬地向公主施礼:“公主请吧,如果不用我们帮忙肯定是最好。别忘了1和100您昨天可亲口选的1,您最好别难为我们。” 长丹正在疑惑,却看见一向坚强的公主竟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发现长丹在看自己,公主只是撇开眼,默默地脱去了外衣,在小床上躺好。 “公主肯听话就好。来,腿蜷起来,再打开些,手抓好栏杆……嗯好,这也是为您着想。大家都明白早些了了咱们都踏实。”大夫一边拿着小棍儿敲打指挥着公主,一边用捆仙绳连人带床捆得结结实实的。最终,还在完全动弹不得的公主嘴里塞了一卷厚厚的毛巾。 “你们这是干什么!”长丹一下子明白过来,当时就急了,“月珠公主可是陛下赐给我的。” “没错、没错,”大夫陪着笑,“可陛下也说过要您观赏我们奉圣的奇景:明蚌王族产海泣珠啊。海公不要误会,这海泣珠的核比较大,定了身就不好弄了。又不能用麻药,只能用绳子捆住了。” “你们,我……” “不许”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长丹的目光就撞上了公主的。不论前两天发生过什么,一年的朝夕相处,两人还是十分默契的。目光相接,长丹看到了泪水、看到了绝望,却也发觉公主微不可见地冲自己摇了摇头。 于是海公的傲气又散发了出来,“你们想怎么样我不管,可本公毕竟还想要她伴枕席。你们别弄得太过了,注意些。” 两名大夫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海公说的是,是小的冒失了。” 另一个大夫靠到公主耳边,小声地命令起来:“公主,麻烦您还是变回原形吧。您现在毕竟是海公家的侍妾,得顾及主家的颜面。人身皮厚,结构也复杂切开不方便。想往胞宫放珠核只能从原有的入口,可海公看着呢。虽然二位已经拜了堂,不需要避讳,但您也不希望……” 公主惨白的脸转向床里,化为了蚌身。大夫也是不含糊,眼见着手起刀落挑起巨蚌的皮肉,把鸽子蛋大小的铁蒺藜塞进了巨蚌的身体。蚌身痛得不停地抽搐,绑在床头的触角不停地撞着木杆,血生生把捆仙绳都浸透了。 同时,另一个大夫却不停地往蚌身上洒水,长丹靠近一闻竟然有强烈的薄荷味,“你这是干什么!有伤还往她身上洒薄荷水,你是要害死公主吗?” “哎呦,海公您这就是冤枉小人了。这薄荷水一是怕她干死,二来是防止她痛死过去。这公主真要是痛死了,海公可就没有美景看了。” “你们这是……种个珠子而已,干什么弄得这么乱。”长丹努力地掩饰着心中的愤怒。 “大人,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咱么明泣珠、海泣珠的核必须放进明蚌女子的胞宫之中。因为只有胞宫才能膨胀、支持到珠子成熟,这也是留他们一国女儿原因之一。” “你竟然把那铁蒺藜放进了……你这样,那她将来还怎么生孩子!” “哟,海公想要公主给您广子嗣啊。您还是断了念想换个人吧。这铁蒺藜放进去后,三日便能与宿主血脉相连、灵力相接再无法取出。三年左右珠成,便……” “便是如何?” 大夫无不炫耀地摇头晃脑起来:“您还没想明白胜景是什么吗?所谓彩凤敲竹之声,就是珠成时挤碎骨头的声音;赤霞满地是内腔脏腑因为骨头和珠子的挤压最终化为血水,从下面流出;紫气,不过是长期被挤压萎缩的内脏淤血粘在珠子上而已。 产明泣珠、海泣珠的蚌至今无一得活,更不用说生子了,海公若是求子还是早早奏请陛下另赐佳人吧。” 长丹没有回答,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巨蚌化为人形,因为伤口的剧痛无意识地折腾着。 “海公您可考虑好自己的位置,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另一个大夫收拾好了药箱,也过来敲打长丹,“对于某些种族不用同情。您看我撒上些药,她那点皮外伤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好,天生祭族的命。公子大好的前程又何必在意这么个女子呢?” 长丹点点头,勾起嘴角轻声问道:“长丹多谢两位提点,只是不知这两天需要小心吗?” 两位大夫会心一笑,“听说您去了产珠楼,还以为怎么着呢。原来传言确实不假,海公果然是真风流啊。海公放心,等皮外伤好了便可以,三天内轻些就好,珠子长大前您看心情就行。” “承蒙两位提点,长丹定然铭记在心。也请两位转告陛下,长丹明白自己的身份,感谢陛下赐外臣如此奇景,他日如有需要长丹定以陛下马首是瞻。”长丹再拜,亲自送两名大夫出门,然后稳稳当当地进了杜大夫屋子。 见杜大夫不在家,长丹的脸上瞬间多了几滴汗。深吸了一口气,熟练地翻找出了一把刀、一坛子药,施法燃了一张通信符,转身去了客房。 端着架子,长丹迈着八字步走进了门,关了房门便迅速下了净房结界。拿刀站在床前,看着大汗淋淋不停抽搐的公主,长丹愧疚地开了口: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把小刀被长丹握得比关公大刀还沉,“这种事儿不是你该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公主度过第二劫,随即掉落礼物即将到账 ☆、长丹啊,你就嘴硬吧 》》》 》》》 【冒失子冒失医不救,祯祥女祯祥结义盟】 一张白手绢被长丹指挥着蒙住了公主的眼睛,长丹将公主抱在怀里,把坛子里的细麻散直接灌了半坛子到公主肚子里。看着公主再也不抽搐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长丹才退回床边颤巍巍地拿起了刀。 锋利的刀子颤抖地地划开了公主腹部伤口,已经开始和血肉融合的铁蒺藜被取出来丢在了地上。看着公主腹中带着铁渣的肉,长丹心一横直接将大块大块的肉剜了出来。 歪歪扭扭地给公主缝好了肚皮,长丹施法冲掉了手上的血,又将公主抱在了怀里。一把掰开已是惨白的嘴唇,把昨天掉落的紫色叶子嚼碎,用茶水一口口地给公主渡了下去。 就在这时,杜大夫挎着药箱焦急地冲进了屋子。看见屋里的情景,吓了一大跳。“你这切得也太狠了吧,胞宫几乎全被你拿出来了。你这让我怎么缝得好。”杜大夫气哼哼地拆着线。 “无碍,”长丹平静地看着公主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如果有碎片留在她肚子里,还是会有后患的。反正昨天那一整棵我全都喂给她了,应该连她儿时被切掉的部分都可以修补好。” 听到这里,杜大夫松了口气,但看着地下的坛子还是有些生气:“那你这麻药也喂得太多了吧。” “我不懂该喂多少,刚才的情形我就想着怎么快怎么来吧。反正有那么多片叶子呢,应该不会有事儿的。” “国宝就被你像普通药材一样给她吃下去了,她现在是不会有事儿了。不过,你可记好了,等她醒了以后这种医馆最常用的细麻散她这辈子都不能再用了,用了也不会有效果的。” “没事儿,有我在,不会让她再有需要的时候的。” “你就这么说吧……” …… 公主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夜里了,平静地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本已抱了必死之心的公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好好地躺在主卧室的床上。 公主揉着额角缓缓地坐起了身,发现长丹竟跪在床头趴着睡着了。公主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惊得赶紧拉开了衣服。剧痛消失了不说,连刀口也不见了。再打坐引导、吐纳,公主的眼中就只剩震惊了。捧着自己的脑袋,公主一脸难以置信:“我是死了吗?怎么会都好了。” “你醒了?”听到动静,长丹疲惫地起了身。 “你,我,这……”看着身前的长丹,公主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嗯,现在是梦吗?” 长丹没有笑,只是退了两步跪好,冲公主行了一个大礼:“回公主,现在不是梦,您身上的伤确实都已经好了。 只是在此长丹还需要请您恕罪。前些天小人只念儿女私情,未能明了明蚌一族的生死大患,以至于害一心为国救民的公主遭此大难,实在是罪不可赦。” 公主没有回答,只是下了床颤抖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我国国宝参娃的叶子我恰好有一株新鲜的。这种药材一片便能疗重疾、复断肢。您吃了一株,应该不止能治今日之伤,连公主孤阴之身的问题也该会一并解决了。您可以运功试一下。 只是……公主腹内的铁蒺藜完全去除后,您的麻药还没醒。那参娃叶是在下嚼碎后喂您送下的,还望公主莫怪。” 感动、惊喜、胆怯,公主脸上的表情好不复杂,终于还是犹豫地开了口:“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我明明……” “公主不必提了,此乃大义。我仰慕公主确实不假,也的确曾为公主伤过心。但此事惨无人道,便是对于陌生人,甚至是仇家也不能袖手旁观。公主为国为民甘愿以此等方式赴死,令我等汗颜,可我之前却…… 请公主放心,我刚刚已经土遁出城,联系了我国的探子。他们已经连夜将那铁蒺藜,以及我早上看到的种珠过程和那日在产珠楼中的见闻记录送回国交给朝廷。 我在公文中已经向朝廷申请于国内寻觅一样至宝,相信凭长丹这三寸不烂,一定能尽量换到最多的明蚌族人入慕海为民。哪怕不应……长丹也一定履约,定带300人回国。” 公主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我……你,你想要什么?” 长丹只是摇摇头,微笑着抬起了头:“义不容辞而已。” 公主激动地跪在长丹身前,代表全国的百姓向着长丹行了一个大礼。起了身,一把抱住了长丹,放声大哭了起来。 三日后,长丹收到了回信,信竟然是丞相亲笔,只有短短的两行字:“令人发指,义不容辞。”长丹和公主顿时放下心来。 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长丹又一次拉着公主土遁进入了明蚌驿馆,甄丞相已经被扣留在馆驿多日了。两人避着灯火,悄悄在丞相的卧室冒了头。 他们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丞相正摊在地上握着一根簪子痛哭。愧疚、悲伤、绝望折磨得她近于崩溃,可她硬是强撑着不让任何哭声冒出来。 见到两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对面,甄丞相大惊,一骨碌爬了起来,慌忙给房子下了结界。“你不在家里养伤,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丞相一边埋怨公主,一边一把将公主拢在了怀里,还小心地避开了公主的肚子。 “你怎么这么傻啊,应该是我,是我才对。我是国中唯一超过千岁的,你的日子还没有真正开始。你国主妈妈把你托付给了我,我竟然弄丢了她又害死了你,你让我怎么活啊……”当着自己人的面,甄丞相的痛苦终于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泻了出来。 公主捂着嘴像个小姑娘一样笑得咯咯咯的:“丞相妈妈,我没事儿了。不信你看。”公主拉着丞相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海公子高义又有能救命的神药,梦儿现在完全没事儿了。” 甄丞相听到这话大吃一惊,也顾不上别的了,慌忙扯开了公主的衣服去检查伤疤。长丹可被丞相吓坏了,慌忙转过身去避嫌,却只听得公主在背后嗤笑一声,顿时脸红得像番茄一样。 长丹背后的甄丞相却哭出了声,帮公主拉好衣服便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眼泪眼见着就要决堤了。 就在这时,公主甜甜的声音又响起了:“丞相妈妈您听我说完啊,还有呢,我已经恢复了阴阳真身。等我灵气足了,丞相妈妈可是答应过教我练冰刃的。” 听了这话,甄丞相的胳膊紧了一下,随即憋回了眼泪也放开了公主。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将公主拉到身后,躬身向长丹长拜:“海公此番大恩,我甄双犀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双犀任由公子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甄大人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土遁过来的,时间紧。咱们还是赶快商量一下如何带更多明蚌子民入慕海的事儿吧。” “什么……”这一宿的惊喜太多了,直到天明甄丞相的眼中依稀还有激动的泪水。 公主产珠的事情不是秘密,两人索性就一连几天以养伤需要亲人照顾为由将甄丞相请进了海公府,日夜谋划。优先安排哪些人走,如何带必要的东西,如何与慕海配合……一桩桩一件件,丞相几乎做到了事无巨细。 慕海那边也来了信,朝中决定用两年时间准备出一颗新的城珠作为国宝交换明蚌一族。对外便声称:慕海南部的明月海,极其适合珠蚌生活但本土无良种,所以慕海希望引明蚌一族入国为牲籍良种,将来产了珠,便能更好地为奉圣上供。 一切似乎都不能再顺利了,但三人都明白,这事儿就是一场豪赌。“公主、甄丞相,你们可一定得想好了,”看着甄丞相收拾好了包袱准备回国安排,长丹开了口,“此事事关重大。成,则可以保全明蚌的血脉,慕海也能得到结阵护国的人才。 但如果两国联合的事情败露,慕海也许还有赔款求和的可能。明蚌一族则必然覆灭,公主和在下也必死无疑。还请丞相大人回国后多做准备,千万小心。长丹这里代表慕海多谢了。” 甄丞相郑重地回了礼,不舍地摸了摸公主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说。独自踏上了陛下派来的天马车。三人都知道,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就此便拉开了帷幕…… 倾城之下,两人的日子反到无事。经过此次大难,又有了这一个多月的“袍泽之情”,公主和长丹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反正两人也都明白,这事情到最后要么是良匠进慕海,明蚌得重生皆大欢喜,要么是两国皆亡,两人同死。 所以前途未卜的两人也就不费心思讨论军国大事了,平时在院子里也只是闲聊些风土人情打发时间: “丞相妈妈说过,我们明蚌以前的婚礼可热闹了。两只蜯的壳子都要染成大红色,新人先后入了水,在水中追逐。等追上来,就要吐水球给岸上观礼的亲友,谁衣服湿了就回家。 王室的婚礼更是讲究,要用草药染红整池子的水。满朝、宗室都要往池子里添一把鲜花,见证着谁追到了谁,在史书上记下哪个先为嫡。等落了墨,新人也就要开始送泡子了,一般宾客全回家了也就入夜了。” 看着公主眼中渐渐生出无尽的向往、期待,却又渐渐化为了无奈与遗憾,长丹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是想有这样的婚礼吗?” 公主笑着长出了一口气,抱着脑袋躺在了草地上:“明蚌一族已经900多年没人成婚了,我是第一个走过六礼,按着奉圣的规矩嫁了人的,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长丹听了这话,鼻子有些酸。 “不过有咱们长丹在,我多等几年就一定能看到我的族人成婚。可能,到那时候我才能说清楚我想不想吧。” 公主还在拨拢着地上的小花,长丹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你刚刚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请记住甄丞相的簪子,后有故事掉落 ☆、你可愿嫁我这个命在旦夕的小子? 》》》 》》》 【同舟人渐生倾城恋,齐眉侣共赴鹣鲽池】 “长丹啊?难道你希望我还叫你海公子?”看着长丹有些愣住了,公主起身解释了起来,“我的命是你救的,咱们俩现在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反正也没人听见,还在意什么公子、公主的虚礼干嘛啊。” “对对对,咱们都这么熟了还那么客气,我就说别扭嘛。不知公主希望我如何称呼你呢?” “嘿嘿,我的称呼可不少,我算算啊。首先呢,我早就不是不是月珠郡主啦,”公主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从各种角度看都不算了。” “那该称呼你什么,按月珠公主的尊号算?” “哼,我生下来就是太子,在明蚌如今孤还是国主呢。我才不稀罕奉圣赐的尊号,不就是希望我乖乖听话,顶着女身产什么宝贝珠子吗,想想都生气。 我跟你说啊,我国主妈妈从小告诉我,我们明氏王族最近的字辈是:天海人心愿。我和国师伊荣按族谱都是行“人”的。只不过因为不敢显出宗族,才都把字辈藏在了字里。 丞相妈妈希望我能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中,至少能有无忧无虑的美梦。伊荣姐也说过我会见证世间最美的梦想成真,所以我真正的名字是明佳梦。唉呀,随你怎么叫了,反正我还没字呢。不过,在外人面前可万万不能这么叫。” 公主突然正色,倒把长丹吓一了跳,连忙答道:“明白明白。”而海大书生严肃认真的样子又直接把公主逗笑了。 …… 漫长的等待中,小院里的花落了,结成了一串串金色的种子,种子经历了皑皑白雪的洗礼,在春天又抽了芽化为了灿烂的夏花。两人穿着轻薄的夏装比肩坐在了小花身边。 伴着院子里各种鲜花的香气,两人像孩子一样数着星星。“唉呀,不跟你比了,你这脸在月光下真和珠子一样,太影响我发挥了。”长丹嘴里抱怨着,手却不自觉地搭在了公主的肩膀。公主也不躲闪,反而下意识地随着胳膊靠了过去。 长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赶忙转换话题:“新城珠还有七八个月就可以汇成。我们准备一下,找个机会献宝咱们就可以一起走了。” “嗯,好,都听长丹的。”公主安心地合了眼。 长丹这下更撑不住了,赶紧一边运功压下心中的火,一边继续转换话题:“那佳梦你将来进了慕海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啊,我都习惯了整天跟你在一起了。要不我也去考你们的太学,将来挤在长丹身边和你同殿为官?哈哈哈,以后孤王是不是得跟你自称下官啊。” 公主笑得开心,长丹终于又暗暗鼓起了勇气,准备在当天夜里再骗最后一次梦话: “嗯,佳梦啊,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长得太女气了。” 长丹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故意把声音放粗了些:“……我是说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还不错啊,就是太聪明、太能演了,我都怕哪天就被你骗了。” “那……你喜欢我吗?” “嗯!” “我说的可是那种喜欢,嗯……就是喜欢的喜欢。唉呀。”长丹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能懊恼地抱着头。 “喜欢呀,就是喜欢的喜欢。” “你……”长丹充满希望的眼睛突然又有些黯淡,“你该不会是因为咱俩命在旦夕才会喜欢我的吧。将来踏实下来,你肯定会后悔的。” “你怕我对你是倾城之恋?呵,明蚌的城早倾了,我这辈子哪天不在倾城之下。对我来说哪里还有别的喜欢。” “嗯,那我就敢赌了。”长丹翻过身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黄昏,海公罕见地召唤侍女进内府给从未用过的大浴池放水,直到饭前一直就没回过房间,公主都有些纳闷了。 晚餐时,菜比平时多了不少,还都是公主喜欢的。筷子夹着大虾,公主冲长丹扬起了眉毛:“你今天这是干嘛啊?” “嘿嘿,今天六月二十四,莲花的生日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哟,那太好了。今年是闰六月。你下个月也来这么一出给我打打牙祭?” “只要公主如果愿意,当然可以。” “哼,我看你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满腹狐疑,公主还是端庄地吃完了饭,可饭后长丹竟然拉着自己散步散到了大浴池门口:“你想干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不用害怕哦。”长丹一脸坏笑地往里拉人。 公主一把甩开了长丹的手,“我个纯血的水族还怕你这个只有四成海豚血的小子?”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勾了一下长丹下巴。 长丹的脸一下就红了,公主却只是理了理衣服大笑着进了门。 浴室一片漆黑,似乎有淡淡的花香飘来。黑暗中,有人跟了进来,麻利地落了锁下了结界。 “你……”公主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一股红光从浴池底冒了出来,映红了整个浴堂。水面飘满了花瓣,正散发着阵阵幽香,池子边还悬浮着几张精致的剪纸。 “这是你那边的亲友。诺,你丞相妈妈、你国师姐姐伊荣。你母亲我没见过,就照着你发挥了一下剪的。这边是我爸妈、杜大夫。一边三个,公平吧,我哥哥、姐姐还有其他朋友到时候带你见就是。哈哈,我估计我二哥非气死不可。你放心,这些纸遇水就化,不会有一丝痕迹的。” “你这是……” 长丹郑重地看着公主:“不好意思,不敢弄太多花进来,怕人疑心。除了花浴的那些,我就折了这么一小朵并蒂莲花进来。”长丹深吸了一口气,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公主:“明氏佳梦国主你愿意嫁给我这个命在旦夕的小子吗?”之后随着郑重的长拜低下了头。 长丹看着地面,心跳得像擂鼓一样。许久,公主抽走了了花,一根玉指挑起面前人的脸: “嗯……人还不错,虽然有时候呆呆的,有时候脑子好到让我害怕。不过本王也没看出你有什么坏心眼。就是这身高、长相……”公主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你这种参精应该也是阴阳双生吧,咯咯咯。” 看着笑得像孩子一样的公主,长丹还是有些窘迫:“这个,我这一族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过,在成婚之前我们确实也是阴阳双生的。” “那就懂了。” “请您恕罪,其实长丹也知道此举确实唐突,但我想……” 扑通一声,长丹惊得抬起了头。只见池边是一堆衣服,公主正穿着银色长裙正向自己吐水球:“衣服湿了可不方便游水啊,新郎官。”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丹忙解开衣服跳入水中。几番追逐嬉戏,几次眼看追上笑得像桃花一样的姑娘了,却又在最后被公主轻易地抽身离开了。 长丹实在是不行了,一下子浮出了水面,叹道:“真不比不过,我这四成海豚血脉确实抵不过纯血水族……”话还没说完,就被公主从身后拦腰抱住压回水里,脑海中随即划过两行金字: “认输的也算,这次可是我抓住的你。按我们明蚌的规矩要以我为嫡,以后你做国辅,就是常人家的爷妈妈。” 听了这话,水中的长丹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随着笑盈盈的公主出了水。“本国主教你个我们明蚌的小法术,能让夫妻间短时互通些小天赋,记好口诀不要外传哦。这吐水球大法现在就传你,不用拜师,记得谢恩就好。” 长丹气笑了,随着公主念了咒,生平第一次吐了水泡子,而水泡子也直直地砸向了“杜伯”。几张剪纸就这样一张张化成大红的泡子融入了红色的大浴池。 见最后一个红泡子也融了进来,公主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猛地沉入水中。长丹心生疑惑,只得跟了下去。却只见一个空荡荡的蚌壳正飘飘悠悠地落向水底的红灯笼。 整间浴池瞬间暗了下去,昏暗的光线中一个影子冒到了长丹怀中。长丹本能地将人抱在了怀里: “你……在水中还真的像蚌一样滑、一样软,我都不敢抱紧你了。你想要的婚礼也有了,咱们出去早点出去吧,明天还要……” “哈哈哈,我算知道为何你们慕海人少了。国辅大人,这种情况你还想逃?唉,既然国辅羞涩,只有孤王先下手了。” …… 带着花瓣的池水顺着暗渠一点点流走,长丹正坐在池边闭目享受着身体的变化。沉重的呼吸难掩他嘴角一丝疲惫的微笑。 公主坏笑着看向池边的人,一边御水将水中的灯笼升了起来,抽干,挂回房顶。 “嗯,这婚礼办得不错,本国主甚是满意,辛苦国辅了。”公主抱着衣服在长丹身边蹲了下来,捧着脸看着面前的人,“一个参精能在水中待这么久,确实不易。来,累得不行了吧,要不要孤亲自抱你回去啊。”公主伸开双臂,露出了一脸宠溺的坏笑。 就在此时,长丹也笑着睁了眼,一下站了起来,施法围了条毛巾便再也没去管池边的衣服:“啊,终于好了。”长丹抬手按按眉心。 “你,你好像……”公主不自觉地站起了身,第一次扬着脖子仰视记忆里个子并不高的新婚丈夫。还没等公主缓过神来,长丹就一把将人轻松地扛了起来。 “我可不止长高了呢,具体的有机会再跟国主大人仔细交待。现在,长丹先带夫人见识一下我这参精的本事,公主的大恩长丹今晚可要好好报答呢……” 两人直直地冲着墙冲了过去,公主刚要叫两人竟像都大道一样穿墙而出。时而地上,时而地下,公主的喊声在整个内府回荡着。 “公主不是最喜欢秋千之类刺激的游戏吗?这就怕了?还有更刺激的。”说着,两人直接穿墙到了屋顶,又从瓦片下来跌入屋子。辗转几次,叫声混合笑声,直到两人头发干了才回到寝室。 长丹轻柔地把公主安放在床上,笑眯眯地放下了床帷。“多谢公主帮忙成就雄身,长丹现在已经脱胎换骨,绝对和之前大不一样。”还没说完,就一把拉过了从未动过的双人被把月色挡在了外面。 》》》晋江免费正版阅读慕海妖国传欢迎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海公、公主喜结良缘。花烛夜收车赠品已经发货,请注意查收,赠品发出概不退换。 3.8快乐,今日三更,请陛下们对自己再好一分。求关注,求收藏 ☆、我就是有邪念了,怎么着 》》》 》》》 【缠绵久无心得国宝,筹谋深有意陷良族】 月光映照到帷帐,长丹搂着刚刚入睡的公主,笑得跟朵花似的。一只手玩弄着公主的头发,心里却开始得寸进尺了: “佳梦,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咱们能一起活着回到慕海。等一切安定了,你愿不愿意,嗯……你们好像不应该叫生。”玩头发的手轻轻挪到了公主的肚子上,“你愿不愿意产个……” 长丹还沉浸在甜蜜里,公主却像被蛇咬了一样,惊恐地叫了出来:“不要,不要产珠,我不要,不产……” 这可把长丹吓坏了,他慌忙抱紧公主,边顺着公主的头发,边无奈地解释道:“不是产珠,不产珠。我是问产卵,你乐不乐意……” “不要,不要,我什么也不产,不产!”公主惊恐地在长丹怀里挣扎,床板发出了绝望的□□。 “好好好,听你的,都不要,都不要,放心啊。”长丹慌忙安慰着公主,不停地顺着怀中像受惊小鸟一样的妻子。见公主渐渐平静下来,长丹小心地把胳膊从公主身下抽了出来,“你先睡着,我得出去一下。不用担心,没人敢动你。” “嗯,不产珠就行。”公主在长丹的吻中含糊地应下。长丹则一脸心痛地转过屏风,来到梳妆台,给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下了结界。 结界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自己眉间鲜红的参花许久:“啊,以后就是男子了。”再一低头,却竟惊奇地叫了出来:“咦,什么时候长这么长了。” 两只手激动地向上摸,茎也听话地自己弯了下来:“这是……我开花了!”长丹急着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一朵嫩桃色的花映入眼帘。 “是红花、是红花,她也一样爱慕我。”长丹一下子蹦了起来,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这红花可是能添小麻烦的啊……”刚刚还欣喜若狂的少年瞬间冷静了下来,靠在桌子上透过屏风痴痴地望着公主。过了许久少年宠溺地笑了:“不管你是否真的不愿意,我都听你的。”一咬牙把花齐根掐了下来。 “啊,疼疼疼疼疼。”长丹咧着嘴抚摸着手里的花,眼泪都疼出来了,“这疼可不能白受啊。” 说完,捏着花来到了书桌,提笔在通信符上写了起来:“儿获佳偶,已得国宝参娃花。乞巧宮宴一搏,父母勿念。” 通信符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长丹则把花放在了小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枕头下面。蹑手蹑脚地钻进被子,与公主相拥而眠…… 第二天清早,在送早饭侍女的见证下,公主黑着脸带杜大夫来给卧床不起的海公看病。杜大夫故弄寻虚地号了脉,还用灵力探了半天,脸色仿佛越来越不好。 “朱儿啊,你这小小年纪肾气可亏得有些厉害,先在床上躺些日子吧,夫妇也得分……” 长丹一脸不舍地拽着公主的衣服,公主却根本没理他,撇了一眼已经快要憋不住笑的侍女,脸更黑了。 “罢了,老夫给你开副药,补补肾气。不过先说好,肾主骨,你年纪又轻,可能还会长些骨架子,衣服什么的都要重做。你俩这些日子也注意些,别真搞出什么大问题。” “嗯,都听杜伯您的。” “哼!”写好了方子,杜大夫提着药箱起了身,随送饭的告了辞。刚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回了头,狠狠地瞪着长丹:“你就作吧。”吓得被子里的“病人”直接缩进了被子。 “成了,人都出院子了,别装了。”公主没好气地掀了被子。 长丹腾一下就坐了起来:“真没怀疑吗?哎呦,希望这招能糊弄过去。” “两年多没怎么见了,陛下还能记得你多高?” “这不是小心为上嘛,而且确实差太多了。” “那咱能编个要点脸面的理由吗?”公主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床上的活宝。 “嘿嘿,那下次都听公主的。”长丹从枕头下面拿出了花,郑重地交到了公主手里。“这是我国的至宝参娃花,能起死回生。刚得的,你用水泡子护好。有了它咱们就不用等城珠了。乞巧宮宴你我同去,请公主助我以此灵花搏明蚌一族的明天。” 公主愣住了,刚刚的怒火不知怎的化为了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还是咽了下去。颤抖地收了花,便一把搂住了长丹。长丹也长舒了一口气:“是啊,咱们一年多的筹谋,终于要见真章了。” …… 乞巧宮宴本来只是宫妇、命妇的聚会。得知许久不出门的藩邦海公要来凑热闹,不少公卿也都受邀出席在慕海面前撑大国的面子。 公主夫妇换了官服、宫服进了宫。陛下一眼就“发现”了海公的不同,笑道:“这两年不见,海公更加英武了啊。”引起了公族那里一阵偷笑。 长丹脸都没有红,大大方方地举起了酒杯看向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公主:“托陛下的福,这明蚌族甚是滋补啊。” 这样一句话更引得在场的众人大笑不止。陛下也笑了,不过天子的余光还是仔细审视了一下明蚌一族:公主冷漠地坐在长丹身侧,似乎脸上快要挂不住了;对面的甄丞相则就知道闷头喝酒,倒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或者说已经破罐破摔了。 看到这里陛下安心了不少,冲长丹举起了杯子:“此妇海公可还满意?” “相当满意,长丹这几日和国中通信,户部尚书甚至满朝文武百官、贵族命妇都惊叹我的变化。故我慕海国中商议,斗胆想和上邦做个生意,还望陛下容外臣详细禀明。” “生意?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和户部尚书说便是,慕海那里今年的岁贡都险些没凑齐,海公可不要逗朕笑了。”陛下桀骜地将一块灵气四溢的肉丢给了怀里的小宠物。 长丹笑了笑:“我们慕海乃蛮夷之地的确粗陋,但好在因灵与情立国,可以改天换命的灵物倒也有一两种。昨日我就刚收到一件千年难得的国宝,希望向上邦略表寸心,换些东西。” 看着陛下有些上套了,长丹起了身向众人说道:“其实就是图个互惠互利,总是仰赖上邦照拂,臣等惶恐。 陛下您也知道,我国南境有片明月海,那海灵气旺盛得很,但太阴气过重我们本土的水妖都生活不了,上邦的能人也说过那里基本是废了。 慕海今日便是希望能与陛下商议,用我国国宝参娃花购奉圣至阳的水族明蚌氏入明月海饲养,阴阳相抵想是互有裨益。若此事能成,年纪大些的入娼籍为我贵族、百姓强身,解我子嗣不兴之困。娃娃和老的先算祭族入明月海,根据计算正常情况下,应该三十年后就能开始产珠了。 此后,我慕海岁岁纳贡时将珠子也送还上邦,我们人少福薄也就只留一成。等明蚌在我国修养生息好了,便可永享其奉。再过几年娃娃们真正长大了,貌美者入我国中服侍,壮者为明蚌延后,庸者产珠。 根据我国户部的计算,100年后明蚌珠的产量可增加一倍。且能有足够的壮丁为陛下的后宫产明泣珠。” 听了长丹这话,在场的贵族升起一片唏嘘声,连陛下也精明地眯起了眼。 长丹笑着摆了摆手:“陛下请放心,我们慕海不敢觊觎奉圣的珍宝、秘法。已经种下的珠子,我们会请大夫取出。无论大小,奉圣的明蚌珠慕海绝不敢留一颗。等三十年后娃娃长大了,慕海便每年延请奉圣技师种珠,决不妄图种珠之法。” 这下连贵妇都开始议论纷纷了,陛下也犹豫起来,长长的龙须被拈了又拈。 “陛下,万万不可啊!”席间一位大人突然站了起来,“禀陛下,海公身上虽有正气,但邪念更深。此举绝对是要骗我良族入虎口,陛下万万不能答应啊。” “哦?”长丹从容地看向那位,手却在袖子里捏紧了:“敢问这位大人是?” “刑部,谢如弦。” “哦,原来是明辨善恶是非的獬豸族长谢大人啊,真是久仰。只是今日一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嗯?”谢大人瞪圆了眼睛,“海公这是什么意思?” “依外臣看,谢大人着实不明是非啊。” “什么?!!” “外臣刚刚说了这是生意,我们慕海可是打算用千年难求的国宝来换明蚌族的。说白了就是个买卖,大家什么事都好商量怎么能是骗呢?二来,在这件事上我就是有邪念,可那有如何?” 长丹此话一出口,满座哗然,连陛下都差点没站起来。 “此事于慕海可谓大有益处。美姬入勾栏、进贵府可助我一国广嗣,幼蚌成年后每年那一成明蚌珠也足够为我国贵妇添妆的了。 于奉圣来说,一来可以轻松收获明蚌一族现在占据的龙脉之地,可谓省了无尽的麻烦。二来,日后幼蚌在更适宜的海域长成,奉圣自然能获得更加优质的明蚌珠甚至是明泣珠的供奉。除此之外,还能够得到一件慕海的国宝,何乐而不为呢? 退一万步来讲,今日明蚌族已经是青黄不接,有灭种之兆。如果留下,哪怕是将全国并入祭籍恐怕也不过30年的产珠光景。日后明蚌气数尽了,后世史书却可能颠倒黑白对上邦发难。 而如果今日明蚌并入了慕海,那么就算不久后族灭,奉圣顶多和原本一样没了明蚌珠的供奉,却多得了一样能够起死回生的国宝。而后世史书上,骂的也只会是明蚌的命数和我慕海的不仁,于奉圣绝对不会亏。” “至于对明蚌嘛,”长丹回头捏了捏公主的下巴,“长丹这自然算是逼良为娼、贻害子孙的邪念了。甄丞相您说是吧。” 甄丞相此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瞪着长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好,我甄某人多少年没听过这样无耻的真话了,痛快!本相敬你这个愿意说实话的真小人。” 刚拿起酒杯,堂堂番邦丞相竟一个踉跄跌回了位子,引得哄堂大笑。公主见状眉毛攒在了一起:“来人,明蚌甄丞相醉了,快送甄大人回去。” “不用!”甄丞相挣扎着起了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海公竟也干了杯中的茶,笑盈盈地看向傻在一边的谢大人:“谢大人,您看呢?” 那直肠子直接被长丹被说蒙了,半天站在那里就是动不了,终于陛下都看不下去了:“身为族长约束不好子弟,三天两头得罪天家贵胄,你们还知道不知道尊卑?贵族神裔沦落为不过千人的小族,天牢里不敬、大不敬三成都是你的子弟,今日你这族长又来干什么?还不赶紧坐下,非要继续在他国访臣面前丢人吗?” 》》》晋江免费正版阅读慕海妖国传欢迎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好惨一族长 ☆、公主一族现场标价 》》》 》》》 【国宝花起死种后因,参娃叶购族埋业果】 谢大人呆愣愣地回了座位,似乎脑子还是没有转过弯来。长丹看着有些心疼,但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陛下,不知现在可否容外臣献宝?” “嗯,准了。” 长丹从公主手中拿过参娃花,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大太监:“陛下可能也听说过我慕海的至宝参娃。参娃似参非参,却得造化之功。 未开花前酷似七匹人参精,开的花却是朱槿花一样的单花,故而少籽。此物集天地之精华,得万物之生机。 参娃若生叶,一片叶子便可再生断肢,治疗重疾、让伤口愈合得和从前一样。若开了花,只要逝者身首相连有大体躯干的样子,魂魄、灵气未散便可用此花起死回生。至于参果,却是千年未有过,传说能集世间生机、灵气有造化之力。具体能如何,外臣也不敢多言。 而此物极为难得,现存10棵,但能产叶子入药的据外臣所知只有一棵。而且参娃产叶、产花的时间很难捉摸。近日那参娃刚刚产花,故能献宝。” 看着陛下面露垂涎之色,眼睛根本就离不开手中的花了,长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此为完整参娃花,花叶俱全。据慕海史书记载,参娃花上一片叶可使人复生一次,花瓣每瓣也可复生一次,哪怕是真的寿终了也能为人改命,再延续一整年的阳寿。陛下手中的花,其实就是能回生延寿的仙草啊。” 陛下看得入神,满座的人也大气不敢出,一双双眼睛纷纷黏在了那朵粉色的花上。半晌,陛下悠悠地开了口,眼睛却还是不舍得离开手中的花:“改命延年谁人不愿?只是,此法只应上界才有,这花……” “回禀陛下,此宝确实稀奇,但保证能有起死回生之效,陛下若不信外臣愿舍身一证。” 筵席中传来阵阵唏嘘声,连一直低头不语的公主也抬头看向了长丹。这份吃惊和焦急看得长丹很受用,但情势所迫只能用眼神浅浅地安慰了一下公主。 “你的宝贝你来验怕是不妥吧。”陛下这一句话,又让长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即便有用,万一是因为你是种族相近的人参精呢?还是找我们龙族来验吧。” 陛下威严地看向了宗亲:“不知哪位叔伯、兄弟或是小辈愿意为朕试药?朕也不会亏待有功的勇者。无论是否成功,朕赐号长生公,家中两代着领内府。若有义女子,嫁仪尊号可与皇贵妃比肩。不知何人甘愿?” 刚刚还在渴望地盯着参娃花的皇亲刷一下低了头,命妇们也紧紧地护着孩子,原本喧闹的宴会瞬间一片死寂。 “陛下,不妥啊!”公族席站出了一位,“此事万一有诈,以人命试药,不仁;害宗亲之命,不睦;轻信……” “焦御史好像是蛟吧?”陛下并没有理会焦大人的话,只是盯着参娃花的眼睛亮了几分。 “……臣是。” “很好,蛟能化为龙,也算是龙族分支。爱卿刚刚提醒得极是,不然朕险些担了不睦之名。还是爱卿大忠大勇愿意为朕分忧啊。来人,宣御医、侍卫上前,帮焦大人为朕试药。” “不,不是……”焦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侍卫按住,一刀直入后心。长丹忙用身子挡住了公主视线,自己也侧过脸似乎有几分愧疚。 另一头可没有闲心注意这些小动作,御医验了脉冲陛下点了点头。一片花瓣被心痛地取下,由陛下最信任的大太监亲自给地上的青蛟送了下去。 不到半刻,青蛟竟然有了微弱的呼吸,挣扎着想变回人形。这下连甄大人都惊醒了,满座一片哗然。 “陛下可信长丹之言了?”震惊中的陛下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其实这笔买卖陛下绝对不亏,哪怕我卷着明蚌一国的美人儿跑了,陛下也无非是损失了几颗得不了几年的次等珠子。但这参娃花可是实打实地交在您手里了。复生延寿,怕是百颗海泣珠也换不来的吧。” 陛下点点头,手一晃面前的参娃花瞬间消失了:“你们慕海的交易朕准了。朕的话放在这里,若还有灵草供奉,明蚌全境你就是连飞鸟都带走朕也不会说一个不字。既然给了你们,将来明蚌一族入慕海为牲、为娼哪怕直接杀了你们都自己承担,朕不再过问。当然,闹起来也是你们的事情,我奉圣不会插手。至于产珠的事儿,30年后再说,若能有良贡最好,实现不了只要贡品合规矩,朕也不追究。” “多谢陛下成全。”长丹大礼谢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不可啊。”谢大人散下了头发跳了出来,“此浪荡登徒子,明白着是要夷明蚌一族。明蚌立国数万年,归附为属国也近千载。我奉圣身为主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族血脉被祸害湮灭啊!” “哼!”陛下的茶杯重重地墩在了桌子上。 谢大人却纹丝未动。“臣知陛下心意已决,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今日微臣愿以一死换陛下回心转意,救我明蚌族人出虎口。” 须臾间,灵风起,吹得侍卫也不好上前。谢大人转身指着长丹,恶狠狠地骂道:“海公你年纪轻轻却如此狠毒,竟能干出夷人种族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必遭天谴,不得善终。”说完,现了真身,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倒在了血泊里,连獬豸最引以为傲的独角都断了。 长丹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前查看。大殿的柱子上出现了一条缝,谢大人的头骨也撞碎了,好在还有微弱的脉搏,慌忙用灵力护住了谢大人的心脉。 “陛下,请这獬豸还有气,请容外臣再演示一宝。”陛下点了点头。长丹领命,从怀中取出一片参娃叶,着太监给谢大人送了下去。谢大人竟渐渐苏醒了,连头上的角都在慢慢地长回去。一旁的御医连连称奇,其他人更是看呆了。 长丹拎着獬豸的断角,将怀中剩下的半棵紫色的参叶呈给陛下:“禀陛下,慕海多年方得此花、此叶。本想着叶子就剩半棵不便进贡上邦。也罢,今日以参娃花换良族,全两国之愿;再请以参娃残叶换劣族,让外臣也出口气。 我好歹算是代理的国使,又是陛下亲封的海公。外臣为两国筹谋,谢大人却如此咒骂我,我若就这么认了,岂不是丢了慕海的脸面又伤了陛下的天威? 反正这一族也不到千人,连天牢里的都算上,只要算是獬豸族长一族血脉的,管他还在不在九族之内,遭天谴的小子统统都要。全部拉回慕海去,锯了角当药材。让谢大人亲眼看看明蚌一族在我慕海的结局,也看看自己一族的因他今日的行为是什么下场。” 谢大人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可被侍卫定了身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死死地瞪着长丹,仿佛要把他看死一样。 “准了,”陛下到莫名地十分畅快,“天牢点人,妻以下不入族谱的,若无獬豸血脉可回原族。外嫁之女、有血脉的外姓子追回,夫妻若不和离便一同去吧。100日为限,朕派运附族的车送你一族入慕海。从此獬豸狂族再不现于奉圣,海爱卿你倒是为朕去了一个大麻烦啊。” “外臣海朱,叩谢陛下天恩。”长丹这一跪,生生将公主和甄丞相的眼泪跪了出来。人人只道是明蚌君臣哀叹本族时运不济,却不知这泪真正的源头。 看着谢大人被抬走,陛下转向明蚌一族,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月珠公主,回去让人准备一下。等遗珠取完,你们便随海公去吧。记得你们的身份,等休养好了,多为两国产珠才是正事。” 公主和甄丞相叩谢了陛下旨意,便被分别被护送回了驸马府和明蚌馆驿。据京城传言,当夜甄丞相被解了禁足便连夜回了国,走时又哭又笑、时哭时笑,似乎是真的疯了…… 明蚌国内,也有不少人很同情整日笑得阳光灿烂的疯丞相。有了陛下的旨意,公主和长丹可以日日正大光明地去明蚌族监工,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甄丞相亲自提笔,在王宫的大门上直接蘸金漆用斗大的字写了安民告示。告示内容极为简单,只是告知全民,半年内全族集体迁入慕海为附族之类的。虽然明蚌人不愿为附族之流,但见告示上说了30年不产珠,倒也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甚至觉得挺开心的。 至于百年后的明泣珠,似乎根本没人在意。毕竟,所有人都已然被磨成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思了。百年?在明蚌人眼中恐怕已经是身死族灭了。 写完告示,甄丞相几乎快抑制不住笑出来了,连看人排队取珠子都是笑眯眯的。也不管什么身份尊卑了,去哪里都紧紧地抓着公主,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不少奉圣兵丁都被吓得不浅。 还欢欣鼓舞地来到城郊指挥将菜苗正绿的地都带上,甚至连鱼塘都要打包走。跟在她身边的公主和长丹很是头疼,只得帮忙推波助澜往奉圣传消息——甄丞相撑不住真的疯了。 一日,甄丞相神秘兮兮地带两人来到了鱼塘。塘边多了一口巨大的水缸,缸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小珠子。 “鱼塘的鱼我已经在夜里处理好了,这些都是我和大国师用血咒召唤来的咱们明蚌的希望。哪怕有一丝生机的卵或幼蚌都在这里了,那帮蠢兵还以为我拉着伊荣来发疯呢,根本没发现。 池塘大国师下了咒,卵入池塘封于无尽球可半年不变。水火二族不入空间器,幼蚌就拿这鼎直接带走。 近几日我会再和国师做法用,血咒召唤奉圣全境哪怕有一丝明蚌血脉的流民之后及其家人,还请海公派人接应一下,让他们先入慕海。以免将来东窗事发受牵连,甚至成为产珠的种蚌。” 长丹听呆了,钦佩更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疯丞相”。公主却轻叹:“国主妈妈走后,明蚌血脉都成您的执念了。” 甄丞相疲惫地笑了笑,挤到两人中间,摸着公主的脑袋:“你不懂。”笑容中却是无尽的哀伤,眼中亦是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怪不得海公飞升前一定要见焦大人。 PS:焦、谢两家后续还有提及,请陛下耐心关注 ☆、朱儿你怎么能闯出此等祸来 》》》 》》》 【笑谈卵不知为谶语,惊得子难言是喜忧】 看着气氛又开始变得灰暗了,长丹在一边努力地调和着。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缸里的卵:“啊,硬的?那不是跟珠子一样吗?” 公主笑了,御水捧起一颗卵,又绕回长丹跟前:“我们明蚌卵的壳子和珠子其实一样的东西,不过是软的。但里面就完全不一样了,珠子是实心的,是死的;卵里面有水,有水就是活的。只不过,卵里的水压力太大,所以感觉是硬的。 等到瓜熟蒂落之时,小蚌就可以用壳上的角在卵上顶个口子,然后便会因为卵里的压力被冲出来,哪怕是孪生的也没问题。奉圣祸害我们这么多年来,我们明蚌还能生生不息可绝对是有原因的。” “好厉害,既然如此,长丹也愿意再添一分力。”长丹随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干叶子,揉碎了洒入鼎中,表层的卵瞬间便多了不少生机。 “这是长丹以前攒的参娃叶,看起来陈了些,但功效不减。在水中静置7日,如果不出大的岔子,至少9成的卵可以孵出。”甄丞相一听就激动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拉公主到身后,躬身长拜。 好容易上了马车,离开了丞相妈妈的“监视”,两人终于能依偎在一起了。“你到底有多少参娃叶?不是说是难得的国宝吗?怎么你好像总能变出来?” “你就别问了,你将来知道会生气的。” “为什么?这些叶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公主起了身,疑惑里多了一分警觉。 长丹背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反正够用的了,这个我以后肯定交待。咱先过了眼前这个坎儿好不好。” “哼!”公主扁扁嘴坐直了身子,再不看长丹了。 长丹却是悄悄将额间的汗蹭了下去。 心头大患除了,小夫妻的日子自然是油里调着蜜。可不知怎么回事,公主的身体渐渐地越来越虚,灵气也越来越弱。 本以为是累着了,便一起分看奏折,夜里也是早早休息。可公主的状况还是是越来越差,直到了半卧床的地步。而且两人甚至隐隐地感觉到公主肚子里似乎有了个硬硬的球,还在不停地长大。 两人越想越不对,连忙请杜大夫来看诊。杜大夫一号脉,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又按了两下公主的肚子,脸色竟更差了。 “倒不是体块,公主可以稍稍放心。嗯……公主的信水最近可有至?” “嗯……”公主红着脸看向长丹。 “公主但讲无妨,常言道:病不忌医,何况我们牡丹和你们明蚌族一样都阴阳双生的。公主若为难,老身也可以雌身相见。” 公主摇摇头:“按明蚌的繁殖期来算,取出铁蒺藜后有一段时间是乱的,不久就好了。到我俩……我俩成婚后就再没有过。” “我这么按疼吗?” “不疼。” 杜大夫叹口气,招呼着长丹跟自己出去说。进了自己的房间,杜大夫有条不紊地关门落下结界。一回身,抡圆了给了长丹一个耳光。 长丹捂着脸都被打蒙了:“杜伯你打我干啥?” “打的就是你,两国生死攸关,你居然还能闯出这种祸。” “我怎么了,公主到底什么病啊?不会真是体块不好跟她说吧,体块对明蚌可是要命的病啊。” “公主没病!就是刚补全身子不到一年,人身尚且有些蚌气,灵气积累得也不足……” 长丹松了口气,却被杜伯死死地瞪住:“可现在这身体要供养需要大量灵气的小参娃有些撑不住了。” 长丹瞬间就傻了,半天才开了口:“……您什么意思。” “公主怀孕了,看这情况得有四个月了。” “不可能!” “她的阳身一年前就补好了,怎么不可能。” “我当天夜里就把花摘了,我俩怎么可能有孩子。” 啪一声,长丹的右边脸对称地红了。 “谁教你的事后把花摘了就没事儿了的?那是雌花、雌蕊,莫说你个参娃压根跟人参精没关系,不是花木族。就算是花木族,你个雄株开完花,传了粉,别说摘花了,连你本体一起拍死也完全没影响。” “这……这怎么办?杜伯,你能不能帮忙给……” “拿不掉了。明蚌据说人身8个月产子,参娃谁也说不清。反正你们哥几个是不到6个月生的,慕海没半分明蚌血脉,孩子能是什么你清楚,不管哪种情况早都成型了。现在都开始显怀了,基本就只剩长个子。 更何况,现在孩子和公主灵气相通,公主蚌气重,胎衣跟珍珠似的羊水压力又大,我根本探不出胎儿的具体情况。再过两天胎衣更厚,连御医来也只能看出她肚子里有个东西而已。 不论是用药,还是用其他手段,想拿掉孩子,除非你马上给我开出朵花来,不然我救不回她的性命。” “那怎么办,怎么办。”长丹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明蚌那边月余就要好了,陛下听说公主病了可能不日也会派人来看……” “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杜大夫的气倒消了不少,转身开始找药材了,“依我看,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生下来了。你别忘了,陛下当日让公主产珠,你直接把东西拿出来了还没想对策呢。现在公主正好要显怀了,你就跟人说是珠子吧。 我马上联系国内的大銮车队来奉圣接人,耳目、眼睛就都能防了。咱们慕海现在没有天马车,可她也坐不了一个月的普通车了,你到时候多少拿灵力护着些吧。这段时间,你先用参娃叶煮水好好养着她,我再找些补气血的药,公主身体应该基本不会有事。 只是一切千万抓紧了,你俩也应该发现了,孩子现在长得特别快。一旦孩子生在奉圣,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朱儿明白。” “快回去吧,要不要和公主说,你自己掂量着办。” 长丹在花园坐了许久,才回了屋子。可刚一进门,却听见屋内传出了外人的声音。 “听说公主病了,陛下特地派奴婢们来日夜照料。前些日子边境传来消息,獬豸一族刚到边关,一销了奉圣附族籍就仗着是神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虽说也不全是咱的责任,但两面也具是尴尬。陛下让奴婢来提醒你们一下,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獬豸是神裔,哪怕是不愿和离跟着去的夫人、女婿,也都是白泽、当康、英招之类的神兽,你们虽也算是能归祖先之地的神裔,可并没有他们的本事,要是出了岔子……哼!” “更何况,现在她肚子里的海泣珠也开始长大了,她跑到哪里能活命?”长丹快步走进屋来,一屁股坐在床边,将公主挡在身后。 公主惊恐地看着长丹,刚要问,对面的人已经开始请安了。 “奴婢给海公请安。奴婢和几位姐妹都是陛下派来的,陛下听说公主病了,担心出事情,要求我们日夜看护公主产珠。 海公请放心,奴婢们真身为守宫,跟您说一下也就趴回床边了,不会碍事儿的。” “你们这么多人待在我的床上,这还不碍事儿。” “早听说慕海小国无君无父少规矩,海公入上邦许久怎么还这样问?但凡涉及王族之事,本就没什么隐私。月珠公主也算是入了宗室名册的,自然是一样。 莫说是个异姓公主赐予外邦人产珠,就是皇后娘娘服侍陛下,我们一族也是要趴在床边的。悄悄话也好、金字传语也罢,那都是要记在起居录上的。” “成吧,别碍眼。”长丹自知情势如此,只能妥协了。 “是。”说完,那人化为两寸长的真身爬到床上和雕花融为了一体。 看着公主的眼睛,长丹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安慰着:“是我的疏忽,让你要受此番大难。公主放心,等明蚌一族那边处理好了,我就带你回慕海。我一定会安排好的,产海泣珠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你就先别想那么多了。” 长丹将手紧紧地按在公主的肚子上,努力用眼神提醒着什么,可公主只是低着头丝毫没有收到对面传来的信息,长丹也只好收了手。 “这些日子,我会给你泡些慕海的土法参茶,再加上杜大夫的药你绝对不会有事儿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收拾一下,什么事情都先到慕海再说。” 公主黯然的眼神中信任的光越来越强,微笑着斜眼瞟了一下刚刚壁虎趴地位置,马上恢复了受气公主的状态:“是,月珠命该如此,定然全听海公的。” 不多时,杜大夫端来一碗药,还配了一碗酸梅子和一壶参茶。“参见海公、公主,参茶每日当水喝便是,这药还请公主趁热喝。放心,有老夫在肯定不会让海公失望的。” 杜大夫正在多问些公主的身体状况,一个小侍女端了个盘子来到了门口:“禀海公、月珠公主、杜医师,陛下想起公主腹中的灵珠该要现身了,怕公主灵气不足,无法养珠三载,特赐补灵气仙丹三颗助公主产珠。” “呈进来吧。”长丹皱着眉倒出一碗参茶在外面凉着。公主冷笑道:“谢陛下记得我这个外姓公主啊。” 杜大夫不管这些,直接接过瓶子验看:“挺对症的,十天吃一个吧。”听了这话,小侍女极为自觉地取了一枚丹药,端过参茶给公主送服。 本身只是寻常的事,谁知公主刚喝完没留意,那小侍女竟跌在了公主身上,手还“不小心”按了两下公主的肚子。 几人震惊了,瞬间明白了情况,这是两拨来监视的人啊。疑惑、震惊、同情在一瞬间都写在了脸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下去吧,以后不叫你们都别进来。床上有陛下的守宫大人呢,仔细了!”长丹用眼神告诫着那个孩子,小侍女也好像听懂了,赶紧退了出去。 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长丹、杜大夫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不想要孩子还得认真读书啊 ☆、长丹,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 》》》 【苦相瞒海公销故证,哀错付国主历死劫】 二十来天后甄丞相满面红光地求见海公,可看着公主的肚子差点没坐地上。怕丞相太过激动说漏嘴,公主赶忙抢着开了口:“丞相妈妈,这是陛下让我产的海泣珠子,还派了守宫大人们来照料,怕什么?” 长丹的眼神也有些黯然:“此事是我造成的,还望丞相不要多想。之后的事情我肯定负责到底,您不用担心公主。您今日来,有何事就直说吧。” 丞相倒似乎比两人想的坚强,只是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海公说的是什么话,一粒尘入体便可成珠,更何况……海公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有万全?一年多才有动静,我国上下已是要谢海公赐的造化了。其他的事情就等我明蚌归附后再说吧,今日臣来只为一事。” “您请讲。”长丹暗暗松了口气。 “禀海公,明蚌一族已经准备好跟您回归慕海了。敝国所有财物,包括农田、池塘已在前日花重金聘请翼族运抵慕海。今日得到消息和符信,慕海已经验看过东西,说是正在安排先行运去明月海筑城。故微臣特来通报,之后如何安排还请海公和国主大人示下。” “好,慕海傀儡术强,应该你们过去的时候就能复原城池、房屋,到时候直接住就好。唉,听闻丞相前些日子身体欠佳,办事倒是利索,实在是令人钦佩。”长丹说着官话倒像是个小人得志的外国使臣。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些都是臣份内之事。另外,昨日医馆来报,今日便可完成取珠,何时迁明蚌入慕海还请海公、国主定夺。” 公主掩饰不住兴奋,差点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在被长丹和丞相用眼神按住了。 “甚好,”长丹故作傲慢,“来接公主和明蚌百姓的车队差不多还有七日入京。你们先休养一下,我一会儿派人奏请陛下。如果陛下批准,七日后请丞相集明蚌全国万余子民于南城城厢扎营。怎么组织交由各城长官照管着,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您和大国师带内阁在殿外等候,我携公主入殿辞行。按两国之前的约定,换了身契甄大人与咱明蚌的百姓就是我慕海之人了,回去安排吧。” “遵命。”丞相几步一回头地走了,长丹开始招呼杜大夫打包。一回身,公主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丝毫没有要去收拾的意思。 “你真的什么都不带?”长丹小心地把人抱到了一旁的摇椅上。 “这里也没有我的东西啊。”公主平淡地看着长丹。 “我自己的东西,尤其是我国主妈妈留给我的簪子,在嫁来的时候我心知必死,就都没带。本来是想给丞相妈妈留个纪念,将来招魂用的。现在,丞相妈妈应该已经帮我都运走了。府里这都是陛下赐的,我不……”公主小心地往屋里瞟了一眼,“……我不配带走,毕竟我是将死之人。” “好歹准备一点贴身的裙子吧,”长丹有些心疼,“小一个月的车程,你现在这样应该是要卧床的。我去准备些东西好让陛下放心,这几天就不回来睡了。你可千万记得吃药喝茶,别打秋千了,摔下来怎么办。”说完,便转身到了后院。 黄昏杜大夫到后院的时候,长丹已经施法在院子里架了几十口大鼎,点起的三昧真火将鼎烧得通红。 “真的可行?”夜色中,杜大夫整理着草药,心里有些虚。 “没问题,谁也不可能看出毛病。”长丹打扮得跟祭司似的,站在高台上“作法”:左手夸张地将神符化入鼎中,右手边揉边往鼎力撒着什么。摇头晃脑,装神弄鬼,看见从门缝偷看的人好像没看见一样。 “你到底还有多少啊?”杜大夫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边指挥傀儡装千杯壶,边给大鼎添水。 “反正有一天公主知道了,绝对饶不了我。所以……今天能用多少是多少吧。” “你这毁尸灭迹够绝。不过你可记得留路上备用的,公主的情况可……” “放心,备好了。” “对了,面圣前最好给她吃一片,我知道你现在有新鲜的了。” 长丹妥妥地给了杜大夫一个白眼。 “我看着你长大的,又是大夫,我能算不出?我看公主这几天气色不错,今天咱们出来以后还偷偷打了会儿秋千呢。” “……”长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没荡多高,你真不用紧张。她现在状况挺稳定的。反正依我个大夫看来,你如果想开……” “再废话,我把您也煮汤里。千年的牡丹,清热凉血活血化瘀绝对好用。” “忤逆子、忤逆子,白疼你这么多年了……”杜大夫嘴里骂着,手底下却没闲着,几天几夜在后院陪着长丹烧着大鼎…… …… 为送别慕海代国使,陛下特地加了大朝会。太阳还没升起两人便换了官服、宫服去了皇宫。临进宫门,长丹往公主嘴里塞了一块糕。 “唔……这味道好像……” “我做的,你吃就是了,左右宫里也不管饭。” “嗯。”公主甜甜地咽下了糕点,转眼又恢复了国主清冷的样子。 走过殿前广场,东侧是明蚌内阁。满朝重臣,遥遥地向国主施礼,眼中五味杂陈。右侧是一辆房子大的銮车和一辆青灰色稍小一些的马车。 “大的是你坐的,已经铺好了软榻。有些东西只能到慕海处理,你也是明白的。小的是给他们的,里面比从外面看起来的宽敞,躺下都没问题。身体不行的都有医官照管着坐上等车,放心吧。” 公主刚要开口,却发现已经到了殿前。两人依规距行了大礼,陛下也赐了公主座位。 “慕海学子海朱特来辞行。”陛下没吭声,脸色也是十分不明朗。 长丹心知不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启奏陛下,外臣有三件事相求,还望陛下应允。”看着陛下的脸色更不好了,长丹也握紧了拳头: “其一,为避免再出现獬豸一族出现的问题,引奉圣、慕海主番相互猜忌。外臣恳请,此次转运用慕海的车防止明蚌逃走、自戕、串通。车里出了麻烦都算我们的,上邦可再派两人随行监察。但还希望监察或其他奉圣兵丁不要随意入车破了结界。不然惹了麻烦,那可就说不清了。” “倒算你小心,可。” “其二,奉圣的身契就不用了,直接饮我们慕海的身契汤好了,有问题外臣担着。” “呵,怕你这身契只说本就是两国在串通吧。”陛下威严地望着外面。 长丹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禀陛下,外臣对奉圣之心日月可鉴,何来串通一说?若外臣真有心和明蚌串通,那内阁最有可能串通。现在明蚌上万民众就在城外,随便找个人来一试便知。最好找体弱的见效快、更明显,方便证明外臣的清白。” “哦?”陛下也没料到长丹会这样说,“那朕倒要看看。” 传令官出了大殿,公主差点没站起来,目光偷偷瞟向长丹,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冷漠。在这寂静之中,不一会儿一个孱弱的姑娘就被架了进来。 “身上没外伤,但刚产过珠吧。”长丹像个人贩子一样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 姑娘害怕地点了点头。 “很好,”长丹从怀里掏出了千杯壶,给姑娘斟满了一杯茶。 姑娘脸色惨白地喝了茶,没过多久就开始满地打滚,不停地尖叫,侍卫过来呵斥都不管用。引得殿外的明蚌内阁都伸头往屋里观望。公主无声地流着眼泪,死死地瞪着身前的长丹。 半柱香过后,姑娘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长丹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吃饭了吗?” “没,晚饭都没有吃。” “很好,”长丹含笑转向陛下,“请借陛下庖厨内任一样灵气充裕,对蚌族来说比较有吸引力的活食。”陛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准了。 不一会儿太监端来一盘子活的彩虾悬在姑娘面前。虾子都抱了籽,尾巴还一跳一跳的。小姑娘见了虾子,偷偷地咽了口吐沫。 “多谢陛下恩典,这种抱籽的灵虾想必已经可以化形出水,不论对于明蚌的人形还是真身,确实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下面为了验证效果,外臣还想请主管异族的户部尚书帮忙作证。此时,她已经认我为主,我命令她不许吃,尚书大人可以用任何方式逼她吃,外臣保证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虾子。以此作为我慕海身契有效的见证。望陛下恩准。” 陛下点了头,长丹和尚书一起下了令。小姑娘害怕地看着尚书颤巍巍地伸手想动虾,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碍。户部尚书言语上威胁、利诱甚至还打了她一巴掌都没用。看得满朝文武啧啧称奇。 陛下似乎也安了心:“准,禁军统领,你去协助京兆尹派人给那些明蚌人喂灵符。” “多谢,”长丹从怀里掏出装千杯壶的无尽球交给了禁军统领,“大人,慕海国小,符水珍贵,还望多余的能还我。” 不顾禁军统领鄙视的嗤笑,长丹又将其中一个壶递给了一旁的太监: “内阁都是体面人,到车里给他们些面子吧。”陛下哼笑一声,示意太监领了下去。 一刻后,城外的哭喊声像潮水一样传入了大殿。陛下如闻仙乐,长丹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不知哪里弄了个琉璃缸,把虾子放了进去。还倒了点千杯壶的水,觉得不对,便用法术化了些水进去,用手指放在缸里面和拢着水玩。不多时,城外声音渐息。长丹也丢了缸,绕到了公主身后。 “还有第三件事,陛下请看公主的肚子。外臣虽未见过明泣珠,但听说大珠要三年方得,一年出头的海泣珠该是这么大么?”一直呆愣愣的公主也吃了一惊,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自己已经圆得像球一样的肚子上。 “是啊,绝对不该大到如此地步。”长丹看着陛下惊叹的样子,像个奸商坑了块肥肉一样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瞎话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海公我敬你是条汉子 ☆、我愿用生生世世跟海公做个交易 》》》 》》》 【怨难抑痴女失故国,爱易逝义君献来生】 “是啊,怎么可能这么大呢?”长丹得意地将手放在了公主的肚子上,“外臣发现,用我们慕海的几样特产入药给这明蚌族喝下,居然有催珠的效果。虽然不知最后成珠的效果如何,但这两个月用药催珠的速度看起来应该还是很不错的吧。” 听到这里,满朝文武议论纷纷,陛下的眼睛里也露出了贪婪。对于这些反应,长丹看起来似乎很受用:“据我府上长期在奉圣学医的大夫估算,腊月初便差不多是产期了,也就是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所以长丹在此恳请陛下应允外臣的第三个请求:外臣在此斗胆请求留下此珠。望陛下恩准外臣带公主回慕海产珠,让我慕海满朝的命妇见证海泣珠的诞生。以便外臣能更好地说服朝廷支持我们在明月海养蚌,三十年后为陛下产珠。” “海公倒是会做买卖。”陛下睨了两人一眼,“只是朕看这公主似乎确有一心托付之意,你这样……罢了,奉圣、慕海为邻,虽有宗藩之别毕竟并立。海公能跳出男女之情选择国家大义,慕海朝堂也能如此透彻明了,朕就放心了。” “来人啊,月珠公主怀珠辛苦,赐鲛人纱长裙100条,仙果一篮。海公既然喜欢玩这花灵虾,朕就赐你琉璃盆一个,路上留着解闷吧。吉时也快到了,你们也都去准备吧。” 长丹谢了恩,公主也随着缓缓地行了礼。然后,随着长丹没有一丝表情地“飘”出了大殿。迎着接了赏赐的甄丞相和内阁大员,公主直接跪在了地上。 “丞相及各位大人在上,罪人明佳梦因私情障目毁我明蚌万年根基,连累我明蚌全族之人性命。今身遭报应,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然明蚌族人无辜却为我牵连,身为国主实在愧对祖先神明,还请大国师待我死后化我之魂、融我之血肉为祭,为我明蚌一族再续生机,以偿我罪孽之万一。” 刚要下拜,竟然被长丹一把从身后抱了起来:“祖宗,您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奉圣的皇宫,快些上车,咱们赶紧走。不然,误了时辰怎么办。” 内阁的官员眼睛里都冒出火了,甄丞相咬着嘴唇一把拦住了众人:“梦儿,没你的事儿,别多想。咱们都是被这个巧言令色,满口胡言的骗子骗了。 长丹公子,不,海公!别的,是我明蚌无查人之能,我们认栽。但还望您记得在陛下面前说过的话,给我们30年休养生息的喘息之机。您既然想要的是珠子,就给我明蚌一丝活路吧。 另外,在国主最后的日子里还请您善待她,毕竟您要的是她肚子里的东西,她提前死了对您没有好处。若能做到这两点,我甄双犀没齿不忘。” “唉,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话。”长丹急得快哭了,“好好好,我都应了。你们赶紧上车,千万别误了时辰。国师啊,这符水你千万拿好啊。洒了一点,我拿明蚌所有人是问。” 长丹看起来毫不走心地催促着明蚌朝臣上了车。自己竟直接骑马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满城的百姓都纷纷上了街,围观那辆有巨型琉璃窗的大銮车。 只见漂亮的銮车内,一名珍珠一样温润的贵族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正中的垫子上。如画像一般地听着后面车队中的哭声,自己却没有丝毫要回应的意思。 直到出了城门许久,温润的女子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早知此劫是如此,当日我明佳梦就应一头撞死在太庙。免得让无耻的慕海小人骗走了一切,害了自己不算还拖累了全国子民。海长丹,您且给我一句真话,您到奉圣可就是为了骗我明蚌一族来的?!” 马上的长丹却没听见一样,一句话也没说,不停地催着马…… 夜里,马车停下来安营扎寨。长丹终于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摸进了銮车。听到长丹进来,公主立马装睡,任由长丹轻拍、摇晃自己都完全没有反应。 许久,长丹认命地叹了口气。只得跪在榻边,亲了亲公主的脸,又把手在公主肚子上放了一会儿,再扭过身子亲了一下那圆滚滚的肚子,便蹑手蹑脚地抱了条被子去一边睡了。 公主嫌弃地在被子上擦了擦脸,捂着肚子鄙夷地回头看了长丹一眼,可泪水最终还是无声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午间休息,公主折了傀儡去请长丹,自己则套了见陛下时穿的宫服坐在车里,若有所思地逗着缸里的虾子。 “这虾好玩吧,”长丹的脸冻得通红,进了门忙将带着寒气的衣服留在了车帘口,“要不是得了灵,我真想养一池子在家里。佳梦,咱们……” “做一笔交易吧。”公主接过了长丹的话,语气却仿佛又变成了那冰冷高贵的国主,“不用下结界,我要立血契。这血契一定要让所有明蚌人和押送的士兵知道,让天下人来作证。” “佳梦!咱俩……算了,你先说。” “好,海公子有所不知,我明蚌氏有两生咒。有大执念、大恒念的子孙可以立咒。咒成则死后魂魄不相离,还可按随意选择时机甚至是父母投胎到包含和自己相同血脉,又不是自己子嗣的胎儿身上。 咒语能保存立咒者全部的记忆和前生里的誓言,据说连样貌的变化都不会太大。下世成仙、对上咒语中约定的暗号就可记起前生的一切,所有被死亡洗去的誓言也将重新作数。” “那这岂不是另一种长生之法?”长丹索性放弃了,盘坐在公主身边吃着剩下的山楂。 “看海公子怎么想,”公主却没有看长丹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依然是冷若冰霜,“以前立誓的多为至死不舍分离的爱侣。毕竟,入了轮回多数人都希望能够了结前生的纷扰,拥有干净的开始。” “所以……”公主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咽了回去,“我明氏佳梦今日愿与海公长丹立血契大誓。从此契生效起,我明佳梦便完全是海公的了。无论何种情况,只要我一息尚存定尽力侍奉,绝不有半点忤逆。他日佳梦身死,必以两生咒复生,以见鲜血为记,再归海公长丹身边忠心为婢,直至海公离开此世。 以累世之身换慕海对我明蚌一族的诺言:就按当时在陛下面前说的办,30年内明蚌一族绝不产珠;如今成年的族人,出嫁也好入他籍也罢,绝不安排产珠,非作奸犯科、叛逃远遁绝不伤其性命,尽量善待。还存活的卵放生,孵出后四散流落如野蚌,绝不捕捉为奴。 此誓!” 公主托着肚子,艰难地起了身,用法力脱去宫服,悬挂于半空中。一把拔下头上的花簪,长发散落。长丹看着心疼,公主却冷着脸决然地用簪子在手心里划出深深的口子。一挥手,鲜血便如紫花一样开遍了宫服。 看着公主还在滴血的手,长丹只剩叹气了:“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他日公主有其他想法,你我商议毁约、改约都可以,这一切完全在你。”说完,接过簪子也将血洒在了衣服上。 公主依旧不抬眼,施法指挥着衣服、簪子出门、直直升到车队上空,熊熊燃烧起来。伴着红蓝相间的火焰,两人的誓言响彻旷野。 长丹静静地听完誓言,看着公主安心、愧疚也几近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勾起了嘴角:“公主想要的,长丹已经给了。那现在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吧。” 听着长丹威胁似的笑语,公主黯然地看着长丹的肩膀:“海公子吩咐便是,公子有令佳梦不敢不从。” “这……你先把虾子给我。”长丹从公主手里接过缸放在门口,边说话边从陛下赏的衣箱里抱了一摞长裙出来,“我跟公主有话说,你们几个先出去。别回来了,有人问就说是衍籍的。最后一辆车有一半是空的,跟赶车的兵丁说是我让你们过去的就行。”说完,便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看着长丹跟缸说话,公主满脸都是不解,可须臾不解便成了震惊。佳梦眼睁睁看着缸里的虾跳了出去,化身成一个个跟自己一样圆滚滚的女子,套了衣服仓皇地逃了出去。 最后一个刚要掀帘子,长丹突然叫了出来:“回来!”那姑娘瞬间吓得定在了原地,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你们倒是把缸拿上啊。人形要是撑不住就回去住,明蚌一族伤不了你们。还有,这是谁甩子了?!自家孩子,自己照顾好。” 姑娘捧了琉璃缸,撒腿跑了出去,公主则一下子愣住了。 “皇家庖厨的里灵物都能化形,你一直住奉圣不会不知道吧?”长丹锁好金辇的门,垂头丧气地转过身,走过来轻轻捧起了公主的脸:“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公主避开了长丹满是渴望的眼睛,退了一步看着自己的脚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十分“自觉”地躺到了旁边的铺上。 作者有话要说:敬公主是条汉子!下一话铁定翻车,求继续关注。 ☆、里面有水的就不会是珠子 》》》 》》》 【暗探珠胎佳偶销怨,明言妙计同盟得盼】 长丹苦着脸笑了笑,解开上衣盖在了公主身上。“所谓七月流火,八月添衣,这都冬月马上到冬节了,你就别光穿自己的壳子了。越往慕海风越大,我先点了炉子,暖和会儿咱再办正事儿吧。” 长丹起身将几个窗口的帘子都拉得严丝合缝,屋子里瞬间就跟夜里一样,只剩下炉子里的炭火还在闪着微弱的光。 “这金辇还有后面的车队都是我国旧时王族的,防探子偷听、偷看特别好用。现在归了兵部、户部使用了,咱们才有机会坐坐。我跟你说,你上车时我可是眼睁睁看着守宫大人被挡掉的,真想一脚踩在她尾巴上……”长丹费尽力气“没话找话”,可公主就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像没听见似的。 “连你都这么想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改伤心了。算了,保住两国人的性命要紧,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公主偷眼看了一眼赤膊的长丹,竟正撞上了对方颇为失落的目光,吓得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再待会儿,现在还是有些凉。我要是说我真没有害你、害明蚌一族你肯定不信。就先给你说个慕海的特产解解闷吧,反正你们已经算是慕海人了。 还记不记得上次乞巧宮宴上我给陛下说的参娃?其实我当时几乎一句假话都没有说。只不过,我对你们所有人隐瞒了一件事儿:参娃压根和人参精没关系,两者只不过有些特性相似罢了。 参娃与其说是一种妖还不如说是一种现象。当一只妖的血统汇集了金木水火土五行、蠃鳞毛羽昆五虫、卵胎湿化仙五生各族,且没有一种血脉超过一半,这只妖出生就会成为参娃。 但是,由于混血妖父母每次提供的血脉比例都不完全相同,我和哥哥姐姐还是孪生的呢,谁都不一样。所以哪怕有夫妇生了参娃,其他孩子也不一定是,因而参娃的数量极少,如今世上只有10个左右吧。” 长丹渐渐靠近公主,声音也隐隐地充满了诱惑的意味。“参娃因各族之情融合而生,也因情力而生子。成年后,心动则生叶,欲起则结蕾,若能如愿与两情相悦之人欢好则开花。情愈深花色越深,花色类红便能有子……” 长丹有些无赖地枕在公主身边,将公主的头发一点点理好:“我就是参娃。我爹给我起这个破名,破字就是希望我天天开花,别和大多数参娃一样单身到成仙。” 看公主没反应,长丹凑近了公主的耳朵:“不过这名字还挺有用的,呈给陛下的花就是你我洞房花烛夜开出来的。” 公主惊得一下子睁了眼,长丹则坏笑着起了身,一把撤了盖在公主身上的衣服:“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办正事吧。” 公主吓得又闭上了眼,长丹这回却像个真正的登徒子一样,慢悠悠地蜷起公主的腿,解开公主的裙子,又把底下的裤子整理好,将球一样的整个肚子露了出来。 公主的眼睛挤得死死的,脑袋快缩到枕头下面了。看这情景,长丹一下子笑了出来:“老夫老妻你怕个什么。”说完,竟坐回了床头,将公主揽在怀里,两只手从后面紧紧地扣着公主的十指。 “我还记得你那天教我的夫妻间共享法术的咒语呢。你知道的,我海豚的血统较强,可以隔着皮肉大致感受到里面的东西。记好咒语,不许外传哦。我带你看看你这肚子里的珠子究竟什么样。” 公主本来想说不,却被刚刚立的血誓控制着念了咒。手也顺着长丹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能‘看见’吗?感觉到什么了?” “能有什么,里面无非是一个巨大的珠子,正在挤压着我肚子里的其他东西呢。” “很好,”长丹在公主耳边低语道,“那珠子里面是什么样的呢?” “里面?里面能……”公主愣住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想看进自己的肚皮一样。 长丹得意地笑了:“国主大人觉得这感觉是什么?” “……是水?” “我记得有位明蚌国主亲口跟我说过,珠子是死的不可能有水,有水的只能是……” “是卵……”眼泪瞬间汩汩地涌出了公主的眼眶。 “不太算,你看是有脐带的,咱家明逍遥该算是胎生的。” 此时的公主已经泪流满面了,长丹连忙转移话题:“再往深看看,你大概能看见孩子已经会游泳了。” “我感觉到了,他好像是人形。” “这孩子挺能折腾啊,早上我看还在右边呢。” “可是我怎么会……”公主红着眼睛猛地转向长丹,却又突然红了脸,双手把一张脸紧紧地捂住了,“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呢!哎呀,我又不是阴身的时候了,就咱俩之前的日子……我不要见人了。” “没办法,听说你们明蚌几百年没有胎生的了。你和你丞相妈妈甚至连那陛下都不会往这方面想。不过,倒也安全,算是万幸吧。”长丹一边帮公主拉好衣服一边念叨着。 “其实……本来不想让你在奉圣有孩子的。我发誓我真的当天就扯了花。但是……已经晚了。不过也好,省得陛下问咱要海泣珠,咱没办法骗过去。 我告诉你啊,杜大夫说了,你蚌气太盛,这胎结得跟卵差不多。除了有我这种天赋的,现在这月份就算是御医来也看不出这是胎,安全极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公主埋怨道。 “我的亲祖宗,这俩月咱们有说句悄悄话的机会吗?”长丹满脸的哭笑不得。 公主嘟起了嘴:“那你也可以……” “你那丞相妈妈心里搁不住和你有关的事儿,我哪里敢和她说啊。再说,你不是连咱俩成婚都没告诉她吗?搞得我这位丈母娘大人回回防我还跟防什么似的。” 公主扁扁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正色道:“那你给我族人喝的倒底是什么?” 长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没看见那天大国师的眼神吗?她比你和甄丞相能藏事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所谓的身契汤无非是些许补血的药材加了几片参娃叶。我怕日后露馅儿,剩下的我都让兵士交还给我了。不都在你脚边嘛。”长丹随手摄来一个千杯壶,打开盖子喝了几口。 “还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热点,应该跟你之前喝的参茶味道差不多,现在喝也对症。” “可那人为什么喝完这汤便倒地不起了?” “参娃叶确是治伤的灵药,但骨肉重生的痛苦是参娃叶不能免的。为了不让陛下疑心,我和杜大夫可一点麻药都没敢放。昨天还特别让兵丁挑选了刚产完珠体内伤重未愈的人,内伤愈合自然不会太轻松。” “可是那虾?” “这是因为汤里面的确有禁制类的符。” 公主眯着眼将长丹推开,却发现长丹笑得更得意了:“符水的限制很简单:严禁违反慕海律例。入国守法不过分吧。” “那和虾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慕海法律里有规定只要得了灵就是同等国民,所以吃灵虾是肯定不许的。要不我现在弄只刚才的虾回来,下令让人吃。我敢保证,喝了符水的人绝不会碰那虾一下。” “哼,那你们慕海的治安一定好。”公主翻了个白眼,整个人也终于松下来了。 长丹趁机将公主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是咱们慕海。如今我和明蚌一族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孩子出生以后,如果没有你们帮忙结阵迟早会露馅儿,你我的孩子就是咱两国串通最好的证据。那时候,别说我了,奉圣那老龙连慕海也灭得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哼。” “还生气?哎,对了,刚才的誓言你有没有什么想改的啊?反正我觉得关于我的福利的那部分还是很诱人的。” 刚刚平静下来的公主一下子又慌了,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一把抓过被子躲了进去:“哎呀,改改改,肯定都得改,讨厌!” “这么久有守宫碍着眼,咱俩躺都躺得提心吊胆的。咳咳,杜大夫可是告诉过我没问题的,不如……”长丹笑着将马靴扔在了墙角。 宽大的被子起了浪,整个金辇也有些不稳,须臾公主就被捉了出来。“憋闷坏了吧,第一次这么逗你真有意思。你也不想想,你这两天大喜大悲的我哪里还敢动你,我是那种人吗? 就有劳国主大人陪我补个觉吧,我都好几天没睡好了。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你一定好好吃饭、好好喝那壶里的茶。孩子的事儿可谁也不能说,只要回到了慕海就都好办了,改誓约啊、找大夫接生啊……就是这一路上,你可千万别出岔子……” 长丹搂着公主絮叨着合了眼,浓稠的灵力从他体内释放了出来。像睡袋一样一点点将公主往里裹,公主泪眼汪汪地看了身边的长丹半天,终于也睡了个好觉。 公主显然是极其小心的,每天下车透气都只是缓缓地在銮车边散散步。经过立誓的事儿,明蚌子民对于这位国主心中都有些感动和惋惜。每当看到公主,都是默默地抹把眼泪或是偷偷点头请安。 遇到自己的国民如此,公主却永远像看破红尘似的,对什么都不作回应。为了方便照顾,长丹干脆连马也不骑了日日待在公主的车里,时时与妻儿形影不离。 无奈别人眼里事情可不是这样的,不知内情的甄丞相几次想提刀冲进去救出公主,都被大国师拦了下来。公主知道后,以死相逼甄丞相才作罢,可隔着车窗两人心里各自的愧疚都久久散不去。 安抚好了甄丞相,两人长出了一口气,只是仍不敢放松,因为两名监察还是每日像苍蝇一样阴魂不散地在公主身边转悠。看到公主撑得有些透明连衣服都罩不住的肚子,两人总会升起略带欣慰的嘲笑。 为了保护明蚌一族平安到慕海,公主和长丹每次都假装没看到一样忍了。可谁也不知道,长丹袖子里的拳头一次比一次攥得更紧了。 渐渐地,公主下车都困难了,在焦虑中车队终于过了奉圣的关口。刚交换完文牒,杜大夫便面色凝重地进了銮车…… ☆、俩个会哭的珠子 》》》 》》》 【发千钧儒父显神威,谬千里瑞子定太平】 “明天差不多能进入国境了,”杜大夫忧虑地盯着公主的肚子。 “她还有多久生?”长丹看看公主也是忧心忡忡。 “也就差不多这一两天了,走快点应该可以回得去。” “可怎么会这么大?”长丹帮忙托着公主的肚子,心里总觉得慌慌的。 “卵是圆的比普通的胎更显大,而且她这回的羊水也比正常胎里多。更何况……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杜大夫认真地看着两人,“我仔细核对了一下医案,应该会是两个。” 夫妻俩面面相觑,真哭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明蚌人身生子基本都是单胎的吗。”长丹显然还想挣扎一下。 “我还想问你呢,你有海豚的本事怎么这么久就没好好看看。”杜大夫没有好气地瞪着长丹。 公主也慌了:“您不是说脉探不到吗?怎么又说是两个了。” “我也不是百分百肯定。但史料上记载,不论能否出生或者是什么种族,参娃的孩子都是孪生的。结合参娃的其他习性,估计这一族对于天地算是麒麟、凤凰一类的瑞兽、瑞草吧。再说,你这肚子的尺寸也绝不可能是一个的样子。 没事儿,对你这种情况来说,里面一个两个没什么区别。只要公主你撑住,把孩子生在慕海就一切没问题了。” 杜大夫努力给公主着打气,可公主的心还是久久难以平复,看得长丹心里也毛毛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晌午刚一起身,公主的脸就白了,捂着肚子艰难地捅醒了长丹:“长丹,你快起来。我好像……不太对,这肚子怎么一下下地疼啊。”一听这话,长丹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直接冲出金辇叫来了杜大夫。 杜大夫一掀车帘脸便沉了下来:“这确实是要生了。没关系,头胎慢,应该还能有四个时辰,咱们赶紧走。” 长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立即冲出金辇高声下令,嗓子都喊破了:“全体听令,快马加鞭全速赶去慕海,不得有误!” 一时间尘土飞扬,两国间的荒漠被车队惊起了一条“土龙”。直到距离慕海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时,不少押送的兵丁都不行了,监察使来央求,长丹才点头让全体暂时休息。明蚌人透过窗子努力搜寻着国主,奉圣士兵则拿出干粮补上中午的饭。 公主不想让民众担心,执意下车透气。刚下车便弯着腰吐了半天,又被长丹半劝半灌地送下一碗参汤才稍稍好些。托着肚子溜达,很快变成了捂着肚子叫痛,长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杜大夫。 杜大夫叹了口气:“看我也没用啊,时辰不到,还早着呢。公主你先忍着点,瓜熟蒂落,别心急啊。” “可怎么她已经疼成这样了。” “本来就是这样的。没麻药以前女子生产也都是这般模样,奉圣妇人产子至今还是如此。我现在也真的没办法,我手头只有细麻散,可公主又用不了。也不会太久了,公主你再忍一忍。长丹,你陪她多说说话,能稍微好一点。” 远处两个正在监视明蚌重臣的监察看着公主痛苦的样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500年没人产明泣珠了,公主自然不知。” “对啊,现在是正常的,确实和女人生孩子一样,开始痛就说明珠子要成了,之后还会辛苦些,大概三日左右便可以了账了,命已至此公主还是看开些吧……” “滚!你们给孤王有多远滚多远。”公主捂着肚子大吼,活像只愤怒的狮子。长丹也懒得废话了,直接把公主抱上了车,恶狠狠地命令道:“还有气力废话。一炷香后,马上出发。说马不行的给本公用腿跑。” 见海公真的生气了,兵丁也不敢大意,一个时辰的路,只用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太阳一点点下山,与慕海的交接却按部就班地缓慢进行着。长丹面沉似水地监督着一切,好容易熬到最后一辆车,长丹悄悄松了口气,谁知銮车却出了事。 “朱儿,你快过来。”一个男装的妇人从公主车里伸出脑袋,“见红了,銮车下不了净房结界。我现在赶紧搭帐子,得在这里了。我已经通知了国内医馆,我搭好帐子你就赶紧抱她过来。” “哟,公主这还挺快。”两个本来要跟着队伍回奉圣的监察又过来嬉皮笑脸了。“海公,陛下有令让我俩服侍公主到最后。也是有缘分,咱就一起看看这500年未见之景。” 长丹抱着公主,脸色已经不能再差了:“看清楚了,我怀里的再不济也是御封的异姓公主。你们几个侍族的男子算什么东西,也敢窥视公主?路上公主的誓言你们听见了。她不论生死、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我的人。 我国贵妇是我邀请来看产珠的,她们没看见,倒让你们进去了,那我的脸面就丢尽了。更何况这里已经是慕海了,陛下都了说两国是邻国,你们在慕海行奉圣旨意是想吞并我们吗?” “城门将军,劳驾了,麻烦送这两个企图挑起两国战事的宵小离国。” “海朱,奉圣可是慕海的主国。奉圣国君令我们来监察,你还敢抗旨不成?这所谓的月珠公主说好听的是个公主,说不好听的不就是个陛下随意送人的物件儿,你……” 砰一声,长丹周围升起了巨大的灵气风,车队都刮乱了。乳白色的风像有实体一样,将两名监察高高地拍在了城墙上。两人像甩在墙上的西红柿一样,被拍出一抹鲜红,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你们两个还不配脏我的手。”长丹不屑地盯着地上两个重伤的人,“英将军,劳烦您把他们两个扔回奉圣的队伍。不用太小心,押送的军队已经签字点好自己的人走了,死一两个不关咱们的事儿。” “你不能这样……”“长本事了,臭小子……”两位监察被巨鹰抓着升到空中,身子动不了嘴里却痛骂着长丹。而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在明蚌人惊恐的注视下,抱着公主进了帐子。 见奉圣人走了,明蚌人也纷纷下车侯在帐篷外。几个守城的兵在帐篷口和四周环绕着,倒是没有对明蚌人动手的意思。 天渐渐黑了,营地里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帐篷里亮了灯,里面的情景像皮影一样,被映了出来。寂静无声的营地里,也只有帐篷中传出的声音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这沙漠太干,不能让她现原形,只能人形硬生了。别担心,她的年纪正合适,很少有出问题的。” “好痛,长丹这怎么比种珠核还疼啊。”国主的体面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公主依在长丹怀里止不住地哭喊着。 杜大夫也很心疼:“公主不瞒你说,在大夫看来那点外伤跟这种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在慕海正常情况肯定是要用药的。现在没办法,再忍忍,用点力气让它往外走走。等再开一点,我就可以拿刀子进去开口子了。” “杜伯……额,杜婶,能不能直接生啊,干嘛还要等开口子,没看不行了嘛。”长丹抱着公主焦急地看着杜大夫。 帐篷外的大风吞掉了不少信息,最前排的丞相听见了模糊的对话,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衣服。 “怎么可能自己出来?!” “不是说……” 杜大夫指指公主的肚子也急了:“这里面是什么你不清楚?怎么可能像小蚌一样有角能自己出来。”这话显然在门外明蚌族的心里又扎了一根刺…… “开了,开了”杜大夫兴奋地取来刀子,“放心啊,下次就没这么麻烦了,到时候你应该已经是完美的人身了。我们这边也有条件给你用药了,就跟凉了的感觉差不多,不会这么疼了。” “绝没有下次了!”公主嘶哑地吼出来。 “……这个你们自己商量,咱先把今天这个解决。” “海公爷打得好算盘啊,”帐篷外的甄丞相运足灵力大吼道,“此生害公主产珠而死不说,还利用誓言逼她世世如此,如此手段不怕报应吗?” 可很快这声音就被公主的哭喊声盖过了。公主抱着长丹的脑袋,狼狈不堪地嚷嚷着:“我真的,我真的快不行了。” “再忍忍,马上就出来了。一定撑住啊!” “长丹,那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一定答应我……” 公子还没说完不再要孩子的要求,帐子就被提着两把冰刃的丞相闯了进来,外面满是兵丁阻拦明蚌人的声音。 “都莫造次!”甄丞相红着眼睛高喊一声,外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朝丞相低头跪在帐子门口:“禀海公,我亲眼见过产海泣珠,此时让明蚌自己产珠和杀蚌取珠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既然国主已经开口了,求您给她个痛快吧。” 屋里的三个人谁顾得上她啊,侍卫忙冲里面低吼:“你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出来。” 哪知丞相根本不为所动:“您愿不动手,好,我来。”说罢,在明蚌族人的惊呼中,甄丞相提刀扑向了大床。快要到床前时,人便被官兵施法定住摔在了地上。为了避嫌,屋外的守兵谁也没敢进去把人架出来。 “再使点劲,就要出来了。”杜大夫如释重负地喊了出来。砰一声,像酒桶的塞子被胀开了一般。接着就是水花花冲到地上的声音,有东西咕咚、咕咚落在了床上。 帐篷外的人群中传来了阵阵哭声。丞相也哭了,只是僵在地上念叨着:“公主我对不起您,我没保住梦儿,我没脸见你……” “朱儿,你别傻愣着了,快拿个小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沾了土哪儿再找去。” “杜婶怎么是紫色的?”长丹的声音显然还是傻傻的。 “没事儿,公主骨架小、灵力不足,耽搁时间久了而已,哭出来就好了。公主这边我还得处理一下,你弄好啊。” “紫气护体没听过吗?那是我明蚌族人的血肉,日月沧海都为之哭泣,”甄丞相在地上痛斥着,“这海泣珠自己要是能哭我就……” 洪亮的哭声二重奏响彻了整个营地。 “就……真是活见了鬼了。” 不止跌在地上不能动的丞相吃惊,外面几近暴动的明蚌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仔细捕捉着帐篷内的动静。 长丹似乎终于想起了甄大人,擦擦手冲门口喊道:“外面的兄弟麻烦撤了这定身法,有些事儿,我得拜托咱们甄大人。” ☆、三米大的火锅加盐放公主 》》》 》》》 【得嫡孙丞相解危局,伴发妻俊才忘天地】 定身咒一解,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的甄丞相便挣扎着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长丹正笨手笨脚地把包得歪歪扭扭的孩子塞进公主怀里。 “还疼?”看着公主还不睁眼,长丹有些着急。 “嗯……”公主有气无力地应着。 可长丹一听就急了:“杜嫂,怎么回事,是不是弄伤了?” “正常的,都一样。你如果不放心,就揪片叶子给她。” 杜大夫话音刚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便落在了公主身边。一边伸手去够自己头顶紫色的叶子,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甄丞相: “甄丞相,不好意思骗了你们这么久。我也是没办法啊,陛下多疑,谁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探子。此事事关我一家四口甚至是咱们两国的生死存亡,长丹不得不防,还请您莫怪。” “海公,这……”甄丞相有些哽咽。 “我二人心意相通,已经真正成婚。公主既然称您为妈妈,那您与我就是岳母。咱们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如您所见,这就是公主产的‘珠子’。只因公主蚌气未脱怀胎如怀卵,所以从外面看起来像珠子,之前连公主自己都误会了。 我也正好借他俩为皇命产珠一事作掩护,算是赶巧了。我一族因情力而生,夫妻情深才能有子,所以您大可放心我对公主的心意。只是我们一族也算是麒麟、凤凰一类的瑞族,胎必孪生所以辛苦公主了,还请岳母大人莫怪。” “至于你们喝的符水,伊荣大国师手中有剩余的,可以当众验看。无非是一道守法尊规符、些许补血的草药,再加上我头顶上这个。 想必甄丞相不难猜出,以两国的距离和我们当时的处境,我能呈给奉圣陛下鲜花必有蹊跷。实不相瞒我就是参娃,这两个孩子也是。 这种叶子,运气好或者特别不好,我每年能结两三次。几百年来攒下的也有一小筐了,不少都被药铺拿去做了药膏。 此次,明蚌不少人产珠重伤未愈,我和杜大夫怕大家路上出事,所以化了些在水里。只不过重生骨肉并不轻松,多少会有些痛楚。我也顺水推舟,用这痛楚作为化解那陛下疑虑的办法了。如今,有了这俩孩子,奉圣的陛下定然不会饶了我,甄丞相您可以相信我是不会背叛明蚌一族的。” 甄丞相听得快跪了:“海公大义,我们……” “丞相妈妈!”公主运足灵力用嘶哑的嗓子喊出了声。瞬间引起外面阵阵惊呼:“国主?国主还活着、国主……” “丞相妈妈,我族已入慕海,不多时城中官兵便来接人。梦儿现在出不去,外面的子民还望您一定安抚好,千万莫生事端。”说着竟然将怀中刚刚入睡的孩子递向了甄丞相。 长丹一把揪下头顶的叶子,往公主嘴里塞了一片,便将剩下的整株随孩子一并交了过去:“我的身家性命,明蚌的未来全在丞相手中,还请您一定安抚好大家。” 甄丞相郑重地接过孩子和参娃叶,庄重地欠身行礼:“臣甄双犀,定不辱使命。”说罢,大步出门飞身上了帐篷顶。一抬手,整个营地亮起点点星光。 “众人听令,国主刚刚为我明蚌王室产下两名嫡子,现就在我怀中。”灵力将丞相的声音传遍整个车队。 人群中传来阵阵唏嘘声,一双双眼睛望向甄丞相怀中粉嫩的婴儿,闪动着希望的星火,仿佛银河落到了车队中。 “之前不能明言,皆为防奉圣、护你我性命。如今你我身在慕海,我甄双犀便为慕海正名。大国师明伊荣何在?” “下官在。” “慕海身契水可在身边。” “在,此水下官从未离身。” “上台验看。” “各位请看,本相手中乃是慕海国宝参娃叶。海公为防你我羁旅损伤,毁数百余年积累,以国宝入药为大家疗伤。现请国师以回溯法验此水!” 空中银光闪现,壶口飞出些许普通药材一样样被映在天幕上。最后是一张符纸和几片参娃叶。看到符纸,人群又是一片喧哗。 “依国师看这是什么符?” “禀丞相,此乃禁止约束类的符。”人群瞬间又躁动起来。 甄丞相静静地看着众人,朗声道:“依大国师看,这是约束什么的?” “是约束吞服者,使其不得违反慕海国法城规的守法尊规符。” “好!我明蚌入慕海为民,自当遵守慕海律例。以此约束,远胜因不知法而获罪。海公高义救明蚌全族,已于南方明月海为我族筑城,以我族为同等国民。承诺我族不产珠、不为奴。海公更毁己之清名、散百年收集之灵药皆为渡我明蚌安全入慕海,此番高义可称圣。 海公子的本事各位之前也见了,即便孤身一人对付我们全族壮丁怕也是有胜算的。你我今晚如此,人家什么也没说还愿以国宝、幼子为质,我明蚌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是。”“对。”“以海公马首是瞻。”…… 见事态稳定了,丞相飘然从帐篷顶跳下,众人瞬间让出一个圈。丞相的语气也缓了下来:“唉,人家为救咱们,谎称公主得子为怀珠。我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跑过来围观了呢。”说罢,吸了吸鼻子。 “国主千金之体,竟然被我看皮影戏一样目睹了生子的全过程。幸好只有我一个义母来此,我真是没脸出门啊。还了孩子我还是赶紧找地方静思己过吧。”之后,谁也没理转身进了帐子。 甄大人走了,剩下的人可就难受了,你看我,我看你,45°看看天。渐渐有人开始嘟哝:“我这都干了些什么啊。” 还真有直肠子问了出来:“丞相不会又得失心疯了吧,咱不都在这吗?”不出所料,那人被旁边人一脚跺在了脚面。 大国师尴尬地伸了个懒腰:“哎呀,慕海的月色确实不错,但风比明蚌大,赏赏就回去吧。”一下子众人找到了台阶: “是啊,是啊。” “对嘛。这初一的月亮也就看个意思。” “嗯,风太大了,回去暖喝暖和。” 一时间,帐篷外的人作鸟兽散。屋内,竟起了争执: “你这软珠品相不错啊,洁白温润泛着悠悠的蓝光,内侧还有些小黄点和星星一样……我现在就给你煮了吧。” “不要,”公主一头钻进被子,“我才不吃呢,您要喜欢给您当诊费了。” “那你俩给孩子留着。” “谁留这玩意啊,”公主伸手从银色长裙上撕下两片来。” “哎,那可是……”长丹有些着急。 “没事儿,蚌壳跟指甲一样,没两年就长回来了。”边说边将衣料化作两根簪子,“这才是我们明蚌赠与子孙传家的。” “那就更得你吃了,佳梦你的身子得补。”长丹小心地把人又捞了出来。 “不要,不要。”两人正在被子里闹着,甄丞相抱着孩子回来了。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软语道:“产妇不能生气,会回奶的,快出来吧,梦儿。” 公主连忙规距地钻出了被子,看着丞相妈妈交还了参叶,还熟练地给孩子重新包整齐,心里的愧疚更是没处放了。“丞相妈妈,您不会怪……” “这有什么可怪的,不想吃就算了吧。你这里有灵草,还有脑子好又懂疼你的人。”一双手轻轻理好了公主的被子,“你好好的,我跟你国主妈妈就能交代了。” “丞相妈妈……”公主刚要继续感慨,却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了。丞相连忙冲了出去,只见空中有人抬来不少东西。为首的是一个八人抬的大铜锅足有三米宽,过下面是柴火,颇似饭店里铜锅涮肉的火锅,只不过烟囱比较细水也不开。 “杜大夫,我们到了。” “盐搁足了吗?”杜大夫出了帐篷不耐烦地问道。 “绝对的,要不您尝尝。”随即递过来一个马勺,杜大夫竟然真的尝起了味道。 “还是淡,再加两袋子吧。” “好嘞。”锅里加了盐,水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真跟开了似的了。 “长丹啊,把公主抱出来吧。” 须臾,便见公主被长丹用被子裹着扛了出来。抬锅的一见,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哟。四公子几百年终于追到个媳妇了。 这次厉害啊,接明蚌散族已经是把丞相都惊动了的大事。谁知您还有功绩。您可不知道,刑部、户部尚书看见獬豸一族夹带着不少联姻的神兽入关时,都快哭出来了。当天就给海大人加了一年的冰、碳敬。 接那小蚌、蚌卵的时候更绝。听说要不是底下人拦着,户部尚书差点儿把它们直接倒太液池里供起来,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长丹却完全不理会,只是专心地顺着边将公主送进锅里。不一会儿,蚌壳打开了,蚌犄角任性地跑出来够长丹,结果被无情地摁回水里。摁她回去的那只手还顺手添了火,熟练得跟吃火锅一样。 “别闹,慕海风大。”说罢,长丹便坐在锅沿儿被一起被抬走。 杜大夫见怪不怪,只是继续和领头的聊天:“唉,我要的小火锅呢?” “后面呢。” “带了就好。这货临走还顺了奉圣十来只抱子的花灵虾,有的已经甩子儿了。赶紧装送走,千万别出事。” “嚯,这又是大功一件啊。估计户部尚书有今天又得逼丞相再带四公子去奉圣了。我跟你说,獬豸来的时候就带了礼去过。尾巴亮出来那个摇啊,又是换毛季,啧啧啧。 气得丞相连他带东西一起扔了出去,还威胁要去御史台告他行贿。就是你个老牡丹不说清楚,我还以为四公子饿了呢,小料和配菜都带了。” 一小队人边说边笑往有虾子的车边走,留下身后的甄丞相站在帐篷门口和下车围观众人一样在风中凌乱,直到医官要进去接孩子,呆愣的丞相才缓过神来。 见慕海领头的走远了,一名阁臣凑了过来:“丞相大人,嗯……海公待咱明蚌好我们知道,可……可这慕海真的靠谱吗?” 丞相咽了口吐沫,只剩一副想哭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丞相大人现在别哭哦,这俩能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小宝贝儿以后就归您带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夫人啊,跟我还外道啥 》》》 》》》 【十年结阵公主心忧,七日临祭丞相局巧】 一晃十年过去了,海滨一处满是小手印的院子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妇正坐在秋千椅上享受着最后一丝日光。“长丹,我怎么心里总觉得那么慌啊。” “怎么了,佳梦,”长丹解了围裙挂在了一边,捡起地上的大竹筐,开始从墙里、地里一个个地拣出卡在里面的玩具。“咱们十年里三次大朝贡都瞒过来了,多不容易啊。 族里当年的灭族之危也早解了呀。吃了太医署会诊的药,明蚌族不都能自由变化阴阳身了嘛。我可是经常做你化为又高又壮的男身欺负我的噩梦啊。” 回了国长丹就再没担心过什么,劝起媳妇儿来也自然也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你怎么想的啊。”黑眼仁儿的公主翻起白眼来更是利索。 “子嗣的事上也不用你担心啊。这两年咱们边结阵,边休养生息,不管是族内解决还是和外族通婚,明蚌一族的人口不都恢复得不错的嘛。户部去年的赏银差不多下个月就能到城中了,你还有啥可担心的啊。” 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确实不好抵挡。 “我不是担心这些,我说的是国珠的事儿,总觉得有什么关节没想通。”公主转身从屁股底下底下摸出了几个弹球,摇着脑袋扔进了长丹手里的玩具桶中。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长丹把桶放在桌子,支着脑袋看向公主,“上午不是陪你都看过了嘛,咱们按古书造的凡仙阵眼看着就要打通国珠、城珠,给全国降下保护层了。到时候,你也就不用顶着变化的相貌出门了。家里就变回来吧,我看着可别扭了。” 公主变回了原本的相貌,却有几分不开心地嘟了嘴,长丹自是不傻的,赶紧转移话题。 “昨天伊荣姐还跟我说呢,国珠、城珠打通之后不用灵符想去别的城也可以瞬间到达。你不是喜欢吃我妈做的海鲜粥嘛,我到时候天天回去给你盛都行。” “去你的,我有那么馋吗?”公主终于被气笑了。 “我馋,我馋国都的大西瓜还不行嘛。你这张脸也是笑起来更好看,所以就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了,这次真的是万全。 下周就是竣工祭典,赤凤羽、青龙鳞、麒麟绒、獬豸角、白泽泪,感谢谢当年大人多嘴,也感谢獬豸族教养儿女有方,书上要的也都凑齐了。 祭祀时辰也是钦天监选的,还让伊荣起了卦,说卦象是长生、复生、重生。这放在哪里也绝对算是上上的结果。你就放一千个心吧,有问题肯定都能化险为夷。” “可我觉得这次是丞相妈妈有问题。”公主坐起了身,御水收拾了池底漏网的玩具,有些忐忑地看着长丹,“明蚌一族有的东西书籍不记载,王族也不传承,只有大国师一族和当朝丞相知道。” “你是国主都不知道?”长丹又一次对明蚌族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制衡,不然国主昏庸暴戾怎么办?” “那挺不错的嘛。” “唉,我现在真心希望没有这种制衡。你没发现吗?这两天丞相妈妈的心情好像特别好,豁达得让人害怕。每句话都跟看透生死的洒脱,好像打算弃世而去一样。 而且昨天我派人查探过了,她甚至已经偷偷将心逍、心遥娃娃堂家长的名字改成你我了。” “怎么,让姥姥带孩子习惯了,怕被人家把那俩活祖宗送回来?真送回来,我随时地行塞回去不就结了。” “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收起了笑容,郑重地看着长丹,“我觉得,书上关于阵法缺失的部分可能是立阵需要王族血祭国珠。” “血祭!?”长丹也瞪大了眼睛。 “传说,我们明蚌之前每次遇到大祭定然是要见血的。若是国运相关的大事,还必须是王族血脉自愿献祭。” “这也太……” “跟你想的不是一码事。最近的一次也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王族人丁兴旺,光国主家都百十人。每人出一碗,将祭物染红就能实现祭祀。对于王族来说,也算是洗涤心灵了。” “那你还担心什么,反正又不会有人丢掉性命。” “可是奉圣多疑,但凡有一丁点王族血统的基本早都被送去轮回了。如今世上只有5人有明蚌王室血脉。伊荣姐、我和那俩小祖宗,还有就是丞相妈妈。 伊荣姐是前任海鲲国师600多年前设坛,依明蚌秘法祭天感应而孕的天之灵子。所以她生而能为祭司,天生得我族先祖全部传承。甚至还可以感应古今。” “我就说伊荣姐看起来不一样,原来这么厉害,那为何……” “不多来几个?因为诞育天之灵子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不但要将自己的全部灵力传给孩子,婴儿出生时母亲的骨肉便会化为飞灰,魂魄则锁于自己的内丹之中。 只有了却了生前所有执念,母亲方可再入轮回。但这种事情,基本上就等于将自己永远囚禁于内丹之中,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而孩子以天为父,命硬得很,只能任神职,不能继承世俗爵位,多半孤独终老或孑然升仙,都是无依无靠。 当然,天下谁也当不起她的生祭。还在明邦国的时候,奉圣的老陛下都不敢招惹她。” 公主又无奈地摊摊手:“我就更麻烦了。莫说丞相妈妈舍不得我伤着一点,就算绕开她,我这种还在养育50岁以内稚子的宗妈妈,也是不能上祭台的。 咱家的那两个活祖宗倒是不怕会出事,可年纪又太小,不能参加祭祀。 所以,能祭祀的就只有丞相妈妈一人了。当年,她因得我国主妈妈保护活到了今日。国主妈妈走后,她心中一直放不下,还自己盘起了头发,几百年都是形单影只的。她也有王室血脉的事只有我和国师知道,我就怕她这心结真的会勾着她往窄处走。” “你的意思是?”长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我猜她这次估计是打算舍了性命,一人独祭。”公主懊恼地抱着膝盖。 “那你待会开诚布公地去劝劝?” 公主甩甩头:“说不通的。” “要不……到时候来硬的?” “你放肆。”公主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长丹笑着吐了吐舌头,公主却有几分落寞“唉,你当我没想过啊。可如果这样影响了祭祀,她心里一定是永远过不去的。 更何况,此事乎咱们慕海万千百姓的未来。我虽然舍不得丞相妈妈,可以一己之私,置万民之安危于不顾,我做不到,想去说服丞相妈妈也站不住脚的。” “所以,你今天就是因为看着最亲最敬的丞相妈妈即将赴死,自己救不了才郁闷的?”长丹一下找到了重点,脸上多了一分别样的笑意。 “是吧……唉,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公主刚要继续沉思,竟不知怎么的坐到了长丹腿上。 “自然是好意思,反正也赶上了,我给你开出朵花出来不就两全其美了?”长丹嬉皮笑脸地化作了少年的样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不无挑逗地蹭着公主的脸。 “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公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蕾,“丞相妈妈似乎是故意让我知道的,而且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感觉到她早就一心求死了。这次能够以这种方式离开,她好像特别开心,像是完成了夙愿一般。唉,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更何况,”公主丢了花蕾,像抚摸花蕾一样捧起了长丹的脸,“你为我的母族在异国丢了清名,这十年来又只能陪我在这明月海荒废了大展宏图的时间。是恩、是情即便你我夫妻一体我也不能忘。 你可能无法理解,我明蚌因为能产珠久久为人鱼肉。我们也知道,确实不少珍珠是要拿去救灵气涣散之人的命的。可那种被人当工具利用的感觉我忘不了,永远不能。 我不能这么对你,我更不想这么对你。你是我族的恩人,也是我要相伴一生的国辅,你可懂我的心意?” 少年长舒一口气,又变回了长丹平时的模样,轻吻着公主的额头:“有你这话,我此生便是无憾了。”但忽然长丹假装板起了脸,“不过,我还是有几分不遂意。你啊,太外道了。” “嗯?” “你都说了,咱们夫妇一体,怎么能是利用呢?” “我……” 长丹低下头,将唇靠近公主的耳边:“我的花永远心甘情愿为你而绽放。只要你想,不论原因……”长丹肩上的衣料瞬间多了两点水色。 “更何况,这花本来就是两个人开的。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求之不得呢。” “你讨厌。”公主稍稍侧开了身,长丹则轻轻收紧胳膊把人带回了怀里,嘴已经落在了公主的唇边:“这次要还是当天就赶上了……你可不许骂我。” …… 皓月当空,这时辰明月海的街上极为安静。突然,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街道的安静。 “你多等一下。这时辰女身见你,小佳梦非撕了我不可。” 许久,门开了。伊荣国师穿着男装,顶着乌黑的熊猫眼开了门。“我还以为你会早点来呢,我等得都熬不住趴桌子上睡了。国辅大人玩得挺尽兴啊。” 长丹红着脸转移了话题:“您在等我?” “佳梦今天早上就来旁敲侧击了,我估计晚上你准得来。但不好意思啊,要让你们失望了。我立了心咒言灵不能主动说的。” “那……甄丞相是故意被佳梦发现的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懂了,看来她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填进去自己,真正所图的还是这花?”长丹有些遗憾地指指自己的脑袋。 “我能说的只有三条。其一,她真的是一心为了慕海,绝无二意,你不用想太多。其二,若想亲情和大义兼得,七日后必须有两朵花出现在祭坛,别想瞒一个做了几百年国师的人,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开过。 其三,甄丞相的过去佳梦估计也不好告诉你,原本的天之骄子眼看着同辈人一个个惨死,甚至……自己却为了老国主的托付一直活到今天,对她来说,这是了却所有烦恼最好的机会,你们一定考虑好留她的理由。 嗯……还有个私人建议啊,我就这么一说,不会认的。为防止来不及,今天小佳梦就能看出来丞相的‘不一样’了。虽说七天以内的都能用,但毕竟不是有造化之功的果子,简单来说还是越新鲜越好。 咳咳,我记得这雄花想不落,可得日日得阴阳之气滋润着。反正明蚌立法阵的斋戒不戒这方面,我已经看见这四个两姓外甥如何祸害亲友了,啧啧啧。你小心也没用了,干脆由着心意去吧。” 大国师挤了挤眼睛:“可不许告诉小佳梦是我说的。下定决心就好好享受吧,七天之后可是会有改天换地的大事的……” ☆、梦儿,今天夹带私货来了吧 》》》 》》》 【大祭至羁旅施连环,国谶现灵国得天兆】 清晨的阳光照在长丹家后院的池塘里,化作粼粼的波光投影进卧室,轻柔地唤醒了公主。公主一睁眼,只见枕边放着一朵胭脂色的参娃花。 公主揉着眼睛起了身,望着正在梳头的长丹:“今天这么早啊。这花怎么和上次见的颜色不一样呢?” “嘿嘿,佳梦记性不错啊。参娃并不是花木族,花只是夫妻见情谊的象征而已,颜色自然会变了。红色为爱慕之情,情愈笃,色愈深。若能到墨色,咱俩便能以此得仙位,直接去情天境了。” “这么厉害?”公主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长丹得意地将人揽在怀里,不无骄傲地炫耀着:“参娃一族因情融合各族而生,既能救天下众生,日常修行时也在回馈天地,自然可以得到些天地馈赠的后门儿。” “不过,咱俩还早着呢。说不定修行、积累功德得法还能更早成仙呢。反正都至少是几百年后了,咱先把眼前的坎儿过去吧。” 长丹,将花塞进公主手里,郑重地看着妻子的眼睛:“昨天我去见过伊荣姐……额,伊荣哥了。他立了言灵,但多少还是能问出点东西。我其实也吃不准,咱们干脆谁也别说,你偷偷带去先看看情况。你别多想,我真没别的意思……” “没事儿,其实我也想看看丞相妈妈到底想要干什么。”公主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长丹。 …… 七天后,大祭如期举行。明蚌一族擅长结阵,精攻建筑的狸力一族在慕海也是不缺的。八座护法观礼台对应着八卦方位,与中间的祭台共同组成莲花的形状。 中部圆形的祭坛高筑,祭坛中心108级台阶拱卫着闪着淡淡光辉的国珠。国珠正南面是祭台,祭鼎里的三昧真火已经熊熊燃烧了三日,只烧得青铜大鼎成为了鲜艳的红色。 阴阳两位国师高高地站国珠旁做法,下面的祭台前甄丞相为主祭,长丹身为全和人和祭品为辅,公主、两方重臣按照各自身份对应的八卦人物方位护镇观礼。 公主作为母亲,被安排在了在西南坤位的法阵前排,正好看着甄丞相和长丹二人进行献祭。最开始,一切和普通祭祀一样。伴着礼乐,循着仪轨,长丹将各类仙酿、祭品端上祭桌,由甄丞相唱着祭歌投入鼎中。 待仪式走完,两位国师才开始真正施法结阵。随着咒语响起,国珠在高台上渐渐散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祭鼎中的火也一下子升起一丈高。 甄丞相唱祭的歌曲也换作了从未听过的古语祭歌,双眼映着国珠的光辉散发出几分幽蓝。赤凤羽、青龙鳞、麒麟绒、獬豸角、白泽泪……古书上记载的灵宝被抛入鼎中,灵气瞬间像百川入海一般汇入国珠,使国珠的光芒越来越强,渐渐变得像一轮青白色的太阳。 随着祭歌的结束,最后一件祭品没入鼎中。火焰像活了一般从大鼎力跳了出来,直直地融入了国珠的光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令几乎所有人不解的是,作为主祭的甄丞相竟然丝毫没有依照仪轨退下祭坛的意思。沉吟了片刻,她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梦儿,今天夹带私货来了吧。” 出乎甄丞相意料,公主并没有对被自己看破而吃惊。公主皱着眉,仔细审视着自己的丞相妈妈,手里幻化出那朵娇艳的花。 “这参娃花真漂亮,走之前能再看一眼这拯救了我明蚌一族的花,值了。”甄丞相笑得像孩子一样灿烂,“我知道你猜出今天需要王族血祭来了,丞相妈妈也明白你在疑惑甚至质疑我为何要故意透露这个消息。” 甄丞相有些抱歉地看了看两人:“实在是惭愧,我确实是为了要此花。但我甄双犀对天起誓,我对慕海绝无异心。” “长丹啊,我和伊荣还有钦天监的几位大国师都仔细核对过双方的记载了。这国珠祭祀后将成为慕海立国之根本。虽然以灵兽之气便可凝出保护层抵御刀剑,但若要形成能够真正保护民众远离奉圣入侵,涵养一方灵气助民向善、长生、且得以育化的凡仙阵并不简单。 想让慕海真正安定、强盛,还需要在血祭后为国珠添一个充满灵气、生气的主魂。千百年都没人见过参娃果了,如今只有你二人开出的参娃花最合适。 “我活了一千两百多岁,是唯一一个从明蚌国独立时代活到今天的人。我有过憧憬,也经历了国破家亡。多少人都走了就我活着,本来海晏国主走的时候我就该跟着走的。可老国主把明蚌和小梦儿都托付给了我,我就必须照顾好他们。 如今好了,明蚌已然成了慕海的自治城,各方面已经走上了正轨。梦儿也已经长大了,有了的好归宿。我可以放心地去找海晏国主了。” 说完甄丞相竟然狡黠地一笑:“你们也不用拦我了。时间是我已经算好的,之前的祭祀结束后要在一刻内进行血祭,否则需要等到500年后方能进行二次祭祀。虽然刚刚的祭祀中已经从国珠下了禁制,参娃、明蚌的消息不会外传。但如果国珠没有主核恐怕很容易被破解,这500年的变数大抵不会少,如果今日犹豫了,那这500年中恐怕奉圣早已攻破国门了。 血祭后一炷香内,必须把花投到国珠里,否则血祭不成,我也就白死了。一刻的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不用考虑太多,也不必劝我。 国事为重,而且……我真的累了,此一生羁旅坎坷今日当归还本真,你们就当放我走吧。”说罢,幻化出长长的冰剑从容自刎,一腔鲜血被两位国师含泪施法洒在了国珠上。 鲜血像灵气一样被国珠吸收,国珠瞬间发出赤色的光芒,好像鼎中的火,更像初升的太阳。 “长丹,”公主扯着嘶哑的嗓子,哭着用法力递上带花的泡子,“听丞相妈妈的,国事为重,不能让她白死。” “你先别哭了,赶快稳住她的魂魄,不然来不及了。” “不,不长丹你听我说。丞相妈妈说的没错,不能,我们不能。”公主哭着跪倒在地上,身边的人赶紧将她搀了起来。 “你快点儿,魂魄散了就真没办法了。”长丹瞬间化为原形,指着脑袋咧开嘴笑道:“祭品这东西还是用最新鲜的好。 公主愣住了,不过瞬间就醒过味儿来。自己不敢离开阵位,只能施法稳住地上巨蚌的魂魄。 长丹冲公主笑了笑,把头上的花扔进了国珠。不多时,肉眼可见的灵气柱便冲入天际。两名国师和长丹赶紧抬着巨蚌躲到一边的低地,护发观礼台上的人也依令御风撤了过来。须臾间整个区域被灵力吞噬,化为了乌有。 长丹取出花,看着地下的蚌愣住了:这搞不清楚蚌嘴在哪里啊。索性在蚌身上开了个口,将整只花直接塞了进去。看得伊荣嘴巴抽了抽,不过也帮着挡住了跑来汇合的公主的目光。 祭祀成功了,国珠的光渐渐聚拢,向四面八方射出灵力串起城珠。玻璃罩子一般的双层保护罩从各城珠区域升起,逐渐向国珠上空汇合,清新的灵力风也吹进了所有人的身体。 没人记得欢呼,也没人想得起流泪,所有人只是默默仰头感受着这份震撼。忽然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份宁静,甄丞相睁开了眼,正好目击了保护罩在自己头顶完成最后的汇合。 所有人还没有从这份震撼中缓过劲儿来,大鼎竟自己从废墟中飘飘摇摇地升到了空中,鼎中升起一丈高的蓝色火焰,斗大的金字映在火中。 明蚌族人的眼中顿时映出了不同颜色的光芒。空中响起唱祭,合唱一般的声音,温婉的女声中透出高贵和威严,仿佛远古的女神: “明蚌含泪的孤魂哟,今日可不再介怀 慕海兴旺的机缘啊,有心也必将到来 正月失孤因缘始明 战火燃身千家不宁 凤凰降瑞娇儿见行 参花如火慕海将清 端木入国良医朝京 改藩换主瑞族常迎 灵狐六尾书启教兴 ……” 大鼎中的歌谣被吟唱了好几遍才停止,火焰熄灭,大鼎静静地落回了废墟。低地上的人群炸了锅,开始纷纷议论,都想猜出刚刚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104句会是谶言吗?”“不,是108句,我听到了,很模糊但确实是还有四句的。” “是108句,这是国谶。”伊荣国师平静地说道。 “对,108句一定就是国谶了,是我们明蚌贵族血祭才有可能出现的。” “对对对,而且只预兆影响数代人和整个格局变化的大事,才会有国谶作预兆,连我明蚌被奉圣吞并都没有。”几个明蚌人开始解释了起来。 “可这为什么,我们都差点灭族了祖先却……” “因为我还活着,”甄丞相在公主的搀扶下起了身,缓缓地开了口,“我生在明蚌古国时期,渡过漫漫寒夜,到明蚌归于慕海的日子我都还活在凡间。这900多年屈辱的日子,并没有真正跨越一代人。而且,整个灵界的格局怕是从今天才要改变吧,天终于要亮了。” 甄丞相怜爱地看着公主:“我们梦儿听的也是清楚的108句吧。”公主含泪点点头。 “是啊,多少年了。”丞相妈妈的手擦去了公主的眼泪,“有盼头就好,无论是仙界还是在这世间我一定要活着等到这天兆。” 甄丞相笑着看向国珠,琥珀般的眼睛映照着太阳般的国珠,一切昏暗渐渐都被光明同化。剧场被宛如白昼一般的光明笼罩,白大夫和其他人才终于缓过神来,只是感叹短短一个时辰真的是恍如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甄大人等的天兆,下一章开始罗织,只是白大夫的日子马上要不好过了。白大夫能否抱国宝进城,有之、冬儿的命运又将如何,请继续关注《灵锁篇》。 嘤嘤嘤,感谢陛下们的关注、收藏。 ☆、郎哥?不如就如你所愿好了 》》》 》》》 【机缘现了儿遂郎意,姻缘错郎哥失妾心】 白光散尽,观众离开了幻境。只见影石屏中是公主母女、夫妇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画面。影石戏也进入了谢幕阶段。配着现实中主人公的画像,历史中人物的最终命运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在众人面前。 谨以此剧纪念明蚌一族融入慕海1100周年,本剧由明月海自治城及慕海各兄弟城市携手制作。拍摄得到了诸多在这场历史变革中一起来到慕海的原奉圣移民的本色出演。 海长丹-明佳梦夫妇 祭祀后长期居住于明月海,管理明月海自治城,长丹也再没有离开过慕海。为顺应明蚌习惯,佳梦国主及其继任者仍保留了国主的称号。夫妇二人已于子规二年双双羽化登仙。直到飞升前几年长丹才敢承认:甄丞相服用的花,并不是慕海之前的存货,而是自己在大祭几个月前不小心开的。 甄丞相双犀 现仍居住在明月海。明月海自治城经济、人口恢复后,便辞官修行,研究明蚌历史、参娃习性。甄大学士孑然一生,但她的生活并不孤独。作为姥姥,甄丞相辞官后带大了长丹夫妇的6个孩子,甚至最小的两个孩子还按慕海的习俗,随了最敬爱姥姥的姓氏。 明国师伊荣 后进入钦天监,预言了慕海奉圣多次战役和重大事件,是孤儿归城的判断人。现居于都城,多次参与国家祭祀任主祭司。 杜大夫卿严 从奉圣带回数百部抄录的医学、药学著作,成为我国太学医学院的奠基人之一。武德131年积功德飞升。 产珠楼 原样保留在了明月海的首府,现在为国家级博物馆每年向千万游客诉说那一段历史 王宫 不再有任何王室成员在这里居住,每遇明月海重大祭祀这里都是首选场所。平时,这里已经成为了重要的旅游景点。 獬豸一族 双方取得信任后,成为慕海法律、入国筛选的中坚力量,獬豸门、獬豸笔产品在移民、商业等领域均获得巨大成功。 花灵虾族 由于母虾无力抚养,时任户部尚书苟大人如愿将第一批虾籽倒进了太液池。小虾长大后成为我国娃娃堂第一批孩子。16位母亲也在入城官的帮助下在慕海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明蚌一族 根据子规310年户部的数据,可现蚌身的明蚌族人约10万人,带有明蚌血统的慕海人更是不计其数。老一代移民大多居住于明月海,而他们的子孙如今遍布全国各地。 每个甲申年,自认是明蚌族裔的人都会带着出生时父母,或家中其他能现蚌身的亲友以蚌壳做成的簪子来明月海聚会。这簪子已经成为明蚌身份认同最大的标志。 …… 一条条介绍滚动着,直到最后一行字,竟是由一个饱经沧桑的声音念出来的话: “我一直在世间等着天兆,也在等一个能够将明蚌故事传下去的人。那个人,会是你吗?”——《四劫》总监制甄双犀。 场里亮了灯笼,观众们聊着剧情、哼着国谶的调子,纷纷离开了场地。白大夫起了身,刚要走竟吃惊地发现了儿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低头摩挲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 白大夫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而这份预感也越来愈强,像一个巨大的冰块堵在自己的胸口,这冰还在一点点变大。 直到大影石都被撤走了,周边只剩一片空场和两棵歪歪扭扭的树,白大夫才奓着胆子开了口:“我的天啊,”白大夫试探性地将手搭在了儿肩上,试图缓解着尴尬,“你们参娃一族原来那么厉害呢。之前郎哥不知道你已经400多岁了,天天让你叫我哥哥,咱们了儿不会哪天把我也拍树上吧。哈哈哈哈……” 可了儿依旧坐在地上玩着东西,好像听不见一样。白大夫越笑越干,觉得真的是更尴尬了。只好默默收回了手,也收了笑声:“这个……娃娃,影石戏演完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晚上挺凉的,明天还要出诊呢。不然,我可没法给你房租哦。” “……” “……娃娃,你究竟是怎……”白大夫俯下身才看清了儿手里的东西竟是那根蚌壳簪子。“你这簪子好像和里面的一样啊。对了,不是说你外祖贝家就是明蚌族吗?这应该就……” “郎君啊,”了儿终于开了口,却是彻骨的冰寒,“不,有那封休书我最多只能叫白郎你郞哥。” 一句话,让白大夫像掉进了冰窟窿,胸口的冰块一下子流遍了全身将整个人冻在了那里。而身边的小姑娘正仰着脸淡漠地盯着自己。 两人都在这种冰冷中起了身,白大夫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娃……了儿你想起来了?” “这是你帮我找回来的,也是你给我下的聘礼。没你就没它,我怎么能想不起来呢?” 这下子白大夫真的一点笑容也挤不出来了:“你,你还……呼,你希望如何?” 了儿淡然地背过身,语气中没了刚刚的冰冷,多了一份空灵: “我希望如何?入城前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们能再相见,如果我们在黄泉相遇,我会怎样对待咱们的关系,如何对待你?呼,刚刚我终于想通了。既然我没有更好的主意,不如就如你所愿吧,白郎。” “了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大夫的心越来越虚。 “字面意思。” “我……” “白郎你当时表达得很清楚了,休书你也给我了。临走前,你在我枕边说的也是:今生无缘让我忘了你。 挺好的,7日后我以国民身份入城,找人彻底销了与你的所有过往。你我从此两清,再无往来便是。” “了儿你清楚的,”白大夫急了,想努力抓紧最后的希望,“当时我以为你是个娃娃,以为我自己就是来这里送死的,根本回不去。我……” “好,那不说这个。我不论最开始在奉圣,还是后来回到慕海,都不止一次地问过你,你自己是否喜欢我。昨天我还鬼使神差地问了你对我的态度,不是吗?” “我,我真不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 了儿轻轻摇了摇头,斩断了白大夫的话:“缘分二字,有上天赐的缘,也有自己选择的份,说白了就是一种机缘。错过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有了。” 不知怎的,原本空灵的了儿愤怒地转过身,敲着白大夫的胸膛:“白郎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回来找我。真的是为了情?还是为了白大夫的责任?亦或是对我心生愧疚?或者干脆就是习惯了,认为我就该在这里等着你? 说实话,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我都看见了,每一分每一毫我也都记在心里了。也差点又动心了。只是这好是为了什么,你说得清吗? 真的是你终于也喜欢上我了吗?不错,这片两途地的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爱侣。可你说过、表示过你是以这种身份喜欢我吗?昨天你可是说自己不配喜欢我,就想给我当一辈子哥哥的。 白大夫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咱俩就别磨叽了。我不缺哥哥,甘家、贝家在慕海都算大家族,不需要你来照顾我,我也真的没有精力想这些。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补上这三百年的光阴。 另外,不妨把我这一族的隐秘告诉你。你我已经体验过了,我们参娃和情不至之人强做夫妻是会耗尽灵力而死的,这才是参娃极少敢成婚的原因。性命攸关,我已经输过一次,真的不敢再赌了。” 白大夫被了儿突如其来的一席话震得说不出一个字,再缓过神来,了儿已经在一丈之外停住了脚步。 “我甘家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你交给我的房租我一分也没有动过,都留在屋里的衣柜底下。咱们的关系既然已经说清楚了,白家老屋还你,我也不方便再和前夫住在一起。我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今晚就搬去冬儿家住吧。 至于咱们俩的纠缠,你赎我出火坑,帮我找回蚌簪,还教我医术;我赡养母亲至终,交还你家医脉传承,报你一株慕海国宝参娃叶,咱们差不多能算是清了吧。至于你白家传宗接代的问题,你现在活得好好的,就不用我姓白了吧。” “可是,我们已经有了……” “有了夫妻之实?”看着白大夫委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了儿都懒得生气了,“莫说我们慕海人不大在意这个,你我本就有了你白郎亲笔写的休书了了账的,在奉圣你我也可以说不再有瓜葛了。 而且就算你当我们还是夫妻,按规矩咱们入国也是要重签婚书的。到那时就算我豁得出性命,情不至字也落不上婚书,更不用说什么以后了。” “再说……”了儿依旧背对着白大夫指了指自己的帽子,“一起看的影石戏,曾经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尚且叶落,你该明白如今的你我更是不可能开花结果的。白大夫有独子的责任,我也想多活几年,你找别人去吧。” 说完儿了儿就大踏步地离开了,白大夫赶忙去追,却被仿佛是实体一样的灵气震开了好几步。了儿的灵气与影石戏里海公的霸道爆炸不同,这股灵气柔和、强劲像水一般柔软,却把二人毫不留情地隔开。 白大夫被吹得连连退后,直到被贴树上,对面越来越远的背影仍然不肯回头,只是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白大夫,我不想伤你。咱们明天还要出诊呢,我累了,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随着一声略带着哭腔的长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土中。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剧情正式回归,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啊。加油~ PS:今日双更。 ☆、这你都不吭一声么 》》》 》》》 【青蛟复至两心难聚,灵锁再现一念变局】 第二天清晨,满眼血丝的白大夫被有之的十二道连环傀儡叫去家里吃早饭。看着一样呆呆的的了儿,白大夫心里偷偷地升起了一丝希望。 “你……昨晚睡得怎样?” “谢谢白大夫挂念,挺好的很暖和。” 有之直接笑喷了:“你太幽默了吧,让你和冬儿睡你不肯,非得和那五个毛茸茸的小崽子睡一个炕,不暖和才出了鬼呢。” 了儿只是礼貌地淡然一笑,须臾便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把有之夫妇俩看得毛毛的。 有之半开玩笑地先开了口:“我说,你俩昨天到底干嘛去了。这位国宝大人昨晚来的时候就空灵了,真跟她这名字似的,心甘情愿地了却了一切啊。 唉,我这两天听说这参娃特别容易成仙。自己单独修炼,快的话大几百年就能顿悟飞升了,你不会是……” “四百多岁的参娃了,不小了。之前阴差阳错忘了不少事情,好在遇到机缘顿悟一下全记回来了。说实话,我这辈子的修心之旅算是丰富了。” “生死劫我历了;情劫……”了儿淡淡地看了一眼白大夫,“经历过、贪恋过,卑微到我都忘了自己,如今我也放下了。” “三百多年没回家了,如今我父母已经登仙,但我其他的家人应该还能有不少留在世间。等过几天国内不再炒什么预兆了,我便赶快回家看看。 之后……我大抵会以行为修,四处云游搜集些故事,争取早些去找我爹妈。好在以前只是灵力、法力被封,这些年的修为都还在,应该不需要太久吧。” 听着了儿像念经一样毫无情感地道出对未来的设想,有之尴尬地看了冬儿一眼:“嗯……不错,以后上祠堂给你上香,你记得保佑我们啊。” 有之的天聊死了,赶忙给冬儿递眼色。正在给小狐狸剥鸡蛋黄的冬儿挠挠头,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哎呦,”冬儿的眼睛紧紧盯着了儿面前碟子里剥好的鸡蛋,“你个小丫头啥时开始吃鸡蛋了,为什么啊,嘿嘿。” 夫妻俩满意地看着正在埋头苦干的人,白大夫却愣住了,正准备放下一个鸡蛋的手僵在了半空。“她以前不吃鸡蛋?”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丫头从小嘴就挑得很,只吃些清甜的果子,肉蛋一概不碰。也不知道为了谁转了性。”冬儿得意得看向有之,却没注意到白大夫的震惊。 “我其实也不是必须要吃东西的,只要有日精月华我便可以正常生活。清甜的蔬果灵气重,所以我更喜欢一些。血食,我总觉得有一种怪味道,倒也不是不能吃。” 了儿认真地看向白大夫:“我确实不是喜欢吃鸡蛋或者其他肉菜。我当时只是喜欢有人给我剥鸡蛋、给我夹菜的感觉。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有人肯这样对我,代表他很喜欢我。所以人家剥多少、夹多少我吃多少。不管吃得吃不下都觉得不能浪费了别人的心。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也挺挺幼稚的。” 装着满满鸡蛋的盘子被推回了白大夫面前:“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我不是小娃娃,我可以自己吃饭。”边说,边抓了一把白杏放在自己的盘里,一个个细细地剥着皮。看得有之两口子暗暗叹气。 而白大夫则看面前的鸡蛋陷入了沉思,小院一下子静得像雕塑园一样。好在这样的寂静很快就被敲门声打破了。 有之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一条熊猫蛟便推门进了来:“我是来送口信的,马上得回去。甘了儿姑娘,昨晚你是不是施法了?” 刚刚还空灵着的了儿瞬时回到了人间,有些心虚地问道:“出岔子了?” “出大岔子了,主官托我偷偷告诉你这个月都先别入城呢。”焦公子恨铁不成钢地叹道。 “到底怎么了。” “你施法的那片空场根本就没树。几个树妖见你俩吵架可激动了,纷纷用影石留念。也不知道怎么传到千里眼、顺风耳手里的了。这次看清楚你真的是女身,国内又炸了,满大街的新闻都是你。” “女身怎么了”冬儿好奇地开了口。 “你不知道?参娃一族天生先现女身的本来就少,海公也只有一个先现女身的孩子,后来还定的是男身。 能与人成婚,定下女身的参娃极少,史书上都没多少记载。千年没见过的雌性参娃又是预言中的人,国内连都城都炸锅了。大街小巷,人人都盼着你开花呢。” “我开不了花的。”了儿淡淡地应着。 “可你都结叶子了,还送过给我们总兵说是谢媒礼,我们总兵胳膊都完全长出来了不会有假的呀。而且你确实……”焦公子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眉心。 了儿扬起眉毛看向白大夫:“谢媒礼?” “还请焦公子不要取笑我了,那无非是一段单恋的尘缘罢了。奉圣的婚事是怎么回事焦大人您也是知道的,虽然定了身子有助我修行,但开花的事,很可惜要让家乡父老失望了。 也不说那么些了,我此前确实结过一次叶子。虽然代价很大,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只要总兵大人康复了我便能放心了。我如今只想早些成仙见到一别三百多年的父母,什么开不开花的与我大概是无缘吧,其实也是挺好的,没有牵绊修行能快些。” 看见白大夫当场石化在桌上,有之赶忙上来打圆场:“焦长官,您怎么瘦成这样了,肚子都没了,真身还弄出个熊猫眼啊。不会是尊夫人生了吧。” 青蛟挤出一个惨惨的笑容:“慕海很少有人愿意生养孩子,以前不理解,觉得他们飘。现在真是明白透了。 我跟你说,荷儿在医馆看着蛋,我和我爹两人都快被那仨胎生的弄疯了。我爹天天跟祖先忏悔,说这是自己当年与浊流为伴甚至想过处死荷儿的报应。 我不信这个,但我现在真有心把那几个活祖宗塞回荷儿肚子里了,等那俩孵出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打死我也不敢再要了。” 冬儿边喂孩子边点点头:“呵呵,深有同感啊。” “那荷儿……嗯,白长官呢?”白大夫终于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些反应。 “还算好,就是晚点要孩子就好了。将未化蛟的灵蛇育蛟龙灵力上倒还好说,关键是胎生的蛟龙是有角的,孩子月份大了以后还是多少伤了些。大夫说虽然没大事儿也要多注意,我这不留她在医馆一起住着,方便医生照顾嘛。 唉不说了,我爹肯定忙不过来。今天要不是看总兵还在卧床,我也肯定是不会出门的。” 焦公子化了云要走,白大夫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了儿看不下去了,赶忙召唤来一小盒丹药: “焦公子且慢,把这个带给白长官吧。这是我们医馆白郞大夫母亲沈氏的独门秘方‘知慈霜’,专治跨族生子对母亲产生的内伤,回去给夫人用吧。 您这几次都是假期里过来帮忙,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也当是邻里堂的广告了,记得这是白郞大夫用的沈氏秘方,好用了帮我们宣传一下啊。” “太谢谢啦,我试试,走了。记住了,一个月啊,你千万别入城。” 看着腾空而起的青蛟,了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察觉白大夫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白大夫,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你不愿追求;对等了几百年的亲妹子也这样?你可就她这一个亲人了。” “她好就好,我一个进不了城的战俘何必给她一个受人尊敬的长官添麻烦呢?” “你,算了,我真是白操心了。”了儿气哼哼地转身出了门。 开市锣响,有之忐忑不安地开了店门,好在两人都很有职业精神,外人谁也看不出两人的尴尬。只是平时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情侣再也没说过工作外的一句话。来店里的人也再没有将二人错认成情侣过。 看着影石新闻渐渐淡忘了自己,了儿挑了个黄历上的好日子收拾好东西,直接将大包小包带到了店里。 “我老家在五柳城,离湖不远。冬儿、有之,你们倒时候一定要带着孩子来找我,咱们继续做邻居。我家不小,可以帮你们照看孩子的。一定要来……” 看着了儿不停地嘱咐他们一定要去找自己,白大夫黯然地转过头,强迫自己去关注病人拿药。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悲喜。余光看见白大夫的反映,了儿叹了口气,捏包袱的手也更坦然了些。 忽然,外面所有的影石屏都切换到了相同画面:“各位准国民请注意,户部紧急告示。据探查,奉圣近日灵锁阵再度加持。请各位准国民一定戴好帽子,如果出现灵力流失等情况,一定要及时就医。 特别注意,如果灵锁入体,夫妻同房、母子哺乳都会让灵锁附到健康家人的身上,千万切记。 由于国珠能力有限,除了娃娃只有修炼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不会被内城的保护层烧伤,我们无法把不能达到入城境界的人送进国内根治。 但慕海也并不希望看到更多人被灵锁害了性命,经太学、工部设计,我们已经在各两途地广场为不幸感染的人搭建了借灵法阵。希望通过阵法借渡健康准国民的灵力救人,至少在患者入城前,减缓灵锁入心脉的速度,尽量保全性命。 在此,特地向各位修为有小成的青壮年准国民发出邀请,请大家来广场献灵力。由于阴阳天人感应的问题,男子将安排在白天献灵力,女子在日落之后。希望大家能踊跃报名……” 看着新闻,了儿的眉头渐渐紧了,包袱也不自觉地放在了柜台上。有之倒是一脸轻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儿你也等等再入城,我先去探探路!”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白大夫“抱得美人归”,花样追(zuo)妻(si)升级,求关注哦。 ☆、救命之恩该以啥相许呢 》》》 》》》 【舍命而救一语千年,以行相报独盼千秋】 不到半个时辰,冬儿便扶着虚弱的有之回了铺子。有之脸色虽然很差,但精神很好:“这法阵真严密。我们每组天干之数坐在阵中,将灵力输给中间的一颗灵珠,灵珠再分配给周边阵里的8个病人。 12个人要同时施法,借出灵力。大概一刻左右就换下一组了。阵里可以清楚地看见灵锁怎么吸收灵力。唉呀,我们一多半的灵力都被灵锁吸收了。好在有了外面的刺激,灵锁探经脉的速度慢了不少,病人也多少能恢复些体力。不是白费力气啊。” “下午我去,”白大夫强撑着看了过来,目光却还是低低地落在了地上,“白蛇的灵气盛,在黄昏的时候最强,多少尽份力吧。” “那我也晚上去。”哄着孩子的冬儿认真地说道。 “别闹了,人家医官检查得比征兵都严,不要孩子太小的。冬儿你这种孩子又小,产后灵力也还没恢复的人家铁定不要。”有之脸色好了一点儿,又心累地一把拉住了一旁跃跃欲试的了儿,“你别闹啊,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就别添乱了,漏了就又走不了了。” 了儿吐了吐舌头,却也点了点头。 下午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三人便上了门板,一同陪白大夫去往法阵。广场上人挺多的,还有不少是城里出来的慕海国民。 防止灵锁回溯伤害道捐赠者,医官、守阵官每一场开始前都反复检查着灵珠和法阵。守阵官皱着眉头向白大夫他们郑重地强调:“今日白昼日月同现,现在将近黄昏阴气已经很开始浓了。不巧,今天还是多云的天气。 一会儿你们施法的时候千万要专心、清心。一旦乌云遮日,太阴阴气盛正与男子相克,再施法极为危险。本官会守好法阵和天空,一旦乌云靠近太阳,我会及时示警。大家一定赶紧同时撤法,如果有人动作慢了,以一人之灵力供给所有病人,可是会有危险的,千万切记。” 其他人都认真地答应了,只有白大夫还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直到守阵官出声提醒,才反应过来,慌忙应下。 阵官起阵,众人施法,灵珠也开始发出乳白色的光芒。多半刻,几人的脸已经开始发白了。 “快撤!”守阵官高呼,“乌云要遮太阳了。” 其他人都迅速收了法术,唯有白大夫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没有及时撤法术。就在白大夫迟疑的片刻,整个人瞬间就被灵珠吸住了。病人晕倒在地,白大夫也陷入了混沌,任由明珠吸取着自己灵气…… “想什么呢,不要命了!”一股灵气柱直冲上灵珠,连在场围观的人都感到灵力风的洗礼。白大夫也感到了感到后背的温度,和源源不断汇入自己体内的灵力。 一回头,只见了儿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身后,通过自己向灵珠输送着灵力。 “你愿意和我说话了?真好,我无憾了。” “哼。”了儿盯着灵珠冷哼了一声,再也没接白大夫的话茬儿。 白大夫那里随着体内灵力逐渐充盈,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抬头一看,病人竟然凭着了儿一人之力都渐渐缓了过来。 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顺着灵力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诸位得经生死,想必也有所感悟。各位暂时不会有危险了,试试入城根治吧。” 听了这话,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 “这姑娘是谁啊?” “这修为应该是内城的吧。” “应该是,可这么强的灵力在内城怎么也得千年以上精纯的修为啊。” “咦,这不是那个参娃甘了儿吗?” “怪不得,怪不得。” “法阵借灵力损失特别大,这姑娘在奉圣长大的,就算是参娃也撑不住这么多人吧。” 白大夫像猎犬一样精准地抓住了这句话,一下子回了头,只见了儿盯着灵珠欣慰地合了眼,直直地倒了下去。白大夫赶忙用尾巴撑住了了儿的身子,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 了儿被窗外的鸟鸣唤醒,吃惊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当年和白大夫成婚时的房间,身上盖的也是当年那条鸳鸯被面的大被。房间的陈设和两人成婚时几乎一模一样,连烧了一半的龙凤烛也还在堂屋的地上落着灰。 恍如隔世,了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阴差阳错地回到了以前。这样的念头一起,了儿整个人就更懵了。 “你终于醒了,”白大夫不知从哪里端了碗水过来。 了儿犹豫地接了碗,不自然地躲避着白大夫的目光。不能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过去,更不清楚以现在的心境如何面对那时的丈夫。万一,他还要过以前的日子怎么办?所以了儿只能一直假装喝水,半碗温水竟喝了一炷香的时间。 “你以为你是谁啊,”白大夫忍不住开了口,“用法阵借灵力,中途是会损失一多半的,你从小在奉圣长大,灵力怎么可能和当年的海公比?你昨天灵力都快耗尽了,晚上回来我让冬儿把你摆在院子里晒了一宿月亮。怕你着凉,下面还得添着火,刚刚才把你拉回来套上衣服。放心吧,那八个病人得经生死,都已经入城了。” 了儿听了白大夫的话,愣了一会儿,激灵一下坐了起来,紧紧地捂着衣服。 白大夫含着笑:“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都是拜托人家冬儿弄的。我在隔壁帮她看的孩子。” 看了儿稍稍放松下来,白大夫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再说……又不是没看过。” “……”了儿脸上的黑线都能盖房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抱你回来的啊,总不能让顺风耳、千里眼围观你这位国宝大人吧。谁也没本事给参娃大人补灵力,只能靠你自己了。晒月亮,有之家院墙矮也不合适,就只能在这间院子了。” 了儿听明白了状况,直接掀了被子下床要走,结果被一条蛇尾不费吹灰之力地卷回了炕上。“别闹了,你现在灵力还亏得很,待会自己好好引灵入体。你当你现在出得了这院子?别说两途地鱼龙混杂,现在连我都能伤你。而且就算慕海巡逻的多、治安好,你就安全了? 昨天的事情几乎同一时间传遍了全国,要不是主官向国内递了折子不让千里眼、顺风耳和任何其他国民出城来打扰你,我这院子恐怕已经要重建十来次了。先歇两天吧,估计这次得小半年才能过得去。” “那我也不想住这里。”了儿嘟着嘴。 “这是为何?” “孤男寡女、名不正言不顺!” “你不是说慕海不在意这个吗?” “你……” “再说,你住我这里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嗯?”了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白大夫嘴里说出来的。 “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个穷郎中别的什么也没有,将你接回家调养、服侍不算过分吧。我又没说要以身相许,一人一间屋子怎么不行。” 了儿对白大夫的理由气得都无奈了,最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难为你了,能想得出这么个说辞。我困了,你也不用再看着我了。”扭头蒙了被子,再也不理白大夫了。 看了儿在自己家住了下来,白大夫得哼起了歌,帮了儿掖好被子,便哼着小调出门洗碗。脚步声远了,了儿便悄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只见炕桌上多了一小碟鲜果,了儿的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 吃着果子,了儿看向窗外。白大夫还和往常休息时一样,一丝不苟地在院子里挑拣着药材,墙角却多了几筐给自己准备的鲜果。 看着这一切,疑惑、温暖、期待各种滋味在了儿心里纷至沓来,可最终了儿还是甩了甩头,又恢复了清冷的样子。 …… 了儿在两途地成了大名人,再回到铺子还给邻里堂招了不少生意。两人出外诊的机会也渐渐多了起来。 在一起的时候多了,白大夫也开始毫不掩饰地公开献殷勤。可每当了儿明里暗里询问白大夫为什么这么对自己时,白木头永远都是官方回答——报答救命之恩。了儿因此被气笑了不知多少次。 过了两个月,连有之和冬儿都忍不住了。一次两人准备出外诊,有之捏着一碟枸杞子边吃边来打趣白大夫: “我说白木头啊,这人界的话本子都看过。故事里的姑娘要是被男的救了,遇到看不上眼的便跟人家说‘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给恩公做牛做马’;如果一眼就看上了,多半就会说‘公子大恩,小女子今生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听明白了没,人家是来世做牛做马,今生以身相许。唉我说,你这种今生做牛做马是怎么个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人界的人族女子,我乐意,不行吗?” “那你就没意思了。我要是你,放着了儿这样的在家,怎么也得先以肾相许一下,这么久没见了,万一你有问题了呢。” 了儿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白大夫却对有之和了儿都无动于衷,只是低头收拾东西:“听说,今天千胜夫人是带孩子一起来的。冬儿最讨厌什么你是知道的,新做的伤药在哪里你也是知道的。我俩今天就不回来参观了。”说完,便带着慈爱的微笑拐着了儿“逃走”了。 果然,还没出街角,就听见有之被冬儿关起门暴打的声音,二人都擦了一把汗,幸灾乐祸的笑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 “这次是?”两人跟着傀儡来到了郊区的沼泽地。 “傀儡说的是让咱们到沼泽畔帮石台上的小鹰出壳。” 了儿挑起眉毛,左右看了一圈。最终顺着傀儡抬眼看见了百丈高的石崖:“嗯……白大夫你们管这玩意叫石台?” 作者有话要说:白大夫……服了 ☆、我真的等不起你了 》》》 》》》 【关心乱白郎吐真言,情意乏甘了归故乡】 爬这么高的悬崖峭壁是不可能的。白大夫黑着脸拉着了儿御风上山。嘴里嘟哝着、咒骂着、发誓一定要多收几分诊费。了儿转过脸,真想装作不认识白大夫。 进了门,白大夫立马换了副样子。五枚蛋已经有四个自己破壳了。就剩一个,听得见有心跳,在挣扎,但越来越弱,怎么也出不来。 “这枚卵壳子太厚,得有人从外面帮帮忙。了儿,赶快帮帮忙,再憋几个时辰就不行了。下手轻一点,给开个小口子就行,自己出壳对雏鸟也是锻炼。” “好咧。”了儿得了令,坐在马扎儿上仰着脖子用灵力给蛋敲口子。 白大夫对了儿现在是一百二十个放心,根本没管这边。只是绕到一边,开始给其他雏鸟检查。看了两只,突然发现不对,惊慌地冲了儿大喊: “快躲开气室,这雏鸟有风神血统,有可能会冲出来的。” “啥?”了儿没听清,傻傻地看向白大夫。 刹那间,一股气浪冲破蛋壳,像炮一样将毫无防备的了儿直直地冲下了高台。小鹰坐在蛋壳里像婴儿一样哭泣着,三个大人却吓坏了。 不用伸头看,了儿砸入泥沼的声音比炮声都响,不久还有气泡被泥水挤出的声音。沼泽吐完了气泡,几人才缓过神来,雄鹰和白大夫赶紧飞到沼泽上找人。 可到沼泽面上,两人只见淤泥上的大坑正在咕嘟嘟地合拢,人早就被泥浆包裹着吞下去了。施法掀起了十来米的泥都不见人。白大夫一下子泄了气,要不是雄鹰拉着,差点御不住风直接摔下去。 炮声一样的巨响不但引来了周边的居民,也把治安官惊来了。治安官和雄鹰死死地拽住白大夫,不让他跳下去。白大夫则一边往泥潭里挣吧,一边哭道: “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说晚了。其实我一直都在晚,你我做在奉圣时,我后之后觉你当年的心意。再见到你,我满心就想留住你,哪怕是花几百年陪你长大,可当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后,我又迟迟不敢说出口。了儿,其实我真的很……” “很啥?”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沼泽里冒了出来,居然一点泥都没有沾。了儿像踩着楼梯一样,直接从沼泽走上了岸。 吓得白大夫一屁股坐到了地下,仰望着给衣服去水的了儿,根本说不出话。 “哟,这不是甘了儿吗?怎么掉下去了?”治安官松了口气。 “嗨,来出诊,不小心从崖上砸下来了。没事儿。” 治安官听了,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还没事儿呢,可把这位先生吓坏了。我们两个人拉都快拉不住,就要下去陪你。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力气。” 了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转头看着白大夫坏笑:“是吗?” 治安官也觉得有些好笑:“你就为这个非要往沼泽里跳啊?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她是参娃?人家地行术胎里带的,出生不用念咒就能用。甄大学士当年照顾海公的孩子,气得直给小参娃起外号叫‘沾土没’,说那些孩子茶壶都能穿过去。 听说她外祖家还是混血的明蚌后人,这种水土交融的沼泽她走起来比平地都快。无非是高处落下来摔得深一点而已。小伙子这么上心啊,关心则乱理解的、理解的。你们……” 治安官眯着眼睛勾起了一丝坏笑,回身招呼着围观的人赶紧离开“是非之地”。雄鹰也是有眼力的,千恩万谢地给了诊金,道了歉。便像躲天敌一样匆匆飞走了。 了儿蹲下身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笑眯眯地看着还愣在地上的白大夫:“为什么这么为我紧张呀?我是你什么人啊?” 白大夫缓过神来,看着了儿一脸纠结,白白的螃蟹就这样被煮了一个通红:“嗯……这个……你救我性命……我的失误害死你。紧张,紧张……是自然的,自然的。” “哦,”了儿故意拉了长音,“原来是为了救命之恩啊。这理由编的,呸,说得过去,相当充分。” 一下子起了身,开始整理湿衣服。“对了,白大夫。你之前的话,我在沼泽里没听清,就听清半句‘我真的很……’你真的很啥啊?” 大螃蟹脸上红红白白,最终还是咽了口吐沫,心虚地看着了儿:“我想说我真的很怕你出事儿。” 了儿也不傻,自然是看出来了,虽然不点破,但刚刚的好心情瞬间减了不少:“看你能编多久。”转身就要走。白大夫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要给了儿搭上,结果被人家一把推了开来。 不出所料,了儿再度上了新闻,这次连白大夫也成了主角。看着影石上出现了自己的脸,吓得白大夫尾巴都出来了。于是,可怜的白木头被三人嘲笑了好久。 只是,白大夫这样的竞争者看起来实在是没有竞争力,了儿人在家中坐追求者便像雨天的蘑菇一样冒了出来。 禁令能禁止城里的人过来献殷勤,可挡不住仰慕者雪片一样的书信。写情书的、攀儿时交情的,还有寄来上画像求交往的……搞得了儿十分头大。 可即便头疼,了儿还是坚持‘不浪费任何一位追求者的心意’,每一封信都认认真真地朗读出来。还故意在白大夫面前边看边评论,搞得白大夫嘴角长了不少水泡。 不得不说白大夫的心理素质好,就这样仍旧硬说不在意。后来竟开始帮忙给了儿参谋哪个更好了,把了儿说得脸色越来越不好。 冬儿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把白大夫叫到了后堂:“白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真不知道了儿为什么这么气你吗?” 白大夫低下头,假装整理成药躲开了冬儿的眼睛。也只有这样,他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又不是傻子,但除了装糊涂又能怎么样呢? 刚刚带了儿回家的时候,其实我就觉得自己比不上这个小丫头,她学医都比我快。那时候我常常安慰自己,毕竟是我带她出来的,也算是有恩情。可后来我知道了,其实有之本来也有打算去救了儿的。那我算什么?就白占了人家的便宜呗。 还是我还不清的大便宜。参娃多现男身一定是有原因,我横插一杠子,纯粹是白白坑了她一辈子。 好在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那些寄书信的我都认真听了,官家子弟、青年才俊、童年好友……随便哪一个都比我个被俘的敌国穷大夫强。了儿是国谶里的关键,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开出她的花。我算什么啊。” “你自己呢?” 白大夫摇摇头:“她好就好。对于我这种人,情啊,爱啊,太奢侈,不想了。反正我进不了城,总不能一直耽误着人家。大不了回去,反正我有手艺哪里都饿不死。感谢老天爷,让我此生还能见到我妹妹了。知道荷儿她现在挺好的,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白大夫自顾自地码好了一整盒的药丸,却不知道墙里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盯着自己。自己说的话,一字不落地打在了了儿心里,将这几日了儿心中所有的希望都浇灭了。 墙似乎在静静地哭泣,白大夫却只是专心地捡着药丸,甚至没有发现冬儿都已经摇着头离开了。 第二天早饭,了儿一句话都没有说,也看不出一丝情绪,其他三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吃了饭,了儿竟一把拉住了冬儿的手。 “你们两个先收拾着吧,我找冬儿有点儿事。” 在三人惊诧的目光下,了儿的目光仍旧没离开冬儿:“冬儿,离开奉圣后,我看你灵力一直有亏,而且越来越重。我暗着给你补了几次都没用,我决定明天就回家了,内城灵气充盈我这体质引灵会很快。这几日攒的不如给你些吧。” 说完,不等冬儿开口,便摄了她进了房间。不到半刻,红光满面的冬儿搀扶着脸色有些腊白的了儿出了门,将有之和白大夫都吓了一大跳。 了儿坐在门槛上缓了一会儿,脸上很快就恢复了血色。白大夫刚要去扶,了儿竟自己站了起来,郑重地宣布: “甘了儿在此跟大家告辞了,明天咱们就暂时分别吧。我回国也小一年了,白郎之前劝过我,我的家人、故友确实都该见见了。想我118岁就离开了家了,要学的,要适应的其实并不比你们少。 反正我也想明白了,国内关于我的消息也不可能完全消失。与其永远等在这里,不如还是早些进城,早日与家人团聚。” 了儿冷冷地看了一眼白大夫,转瞬便收回了目光:“我确实不想等了,骗自己的希望是没意义的。等过几天你们进城了,记得来五柳城找我玩啊。” 看着了儿十分自然地说出这番话,几个人都愣住了,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最后,竟然是白大夫用掌声打破了宁静:“祝咱们了儿阖家团圆,早登仙境。”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仿佛今天根本没有来过一样。 只是,一座小小的土墙又怎能挡住白家小院的声声叹息呢?了儿听见了,仰起头看着天空飞过的车队,似乎是和冬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惜定了身子的参娃只要枯萎过就再难发芽了,不然给你们留株参娃叶也好。冬儿你不知道,我这一族因情而生,但成仙前能结一回叶子的也是屈指可数。三百余年异乡大梦,我该醒了。是缘、是劫、是真、是幻,我都该离开了。” 心境提升,了儿周身灵气四溢,面容也更加精致了。可有之夫妇看着阖眼沐浴着太阳光华的了儿,却半句恭喜也道不出来…… ☆、原来你是这种白木头 》》》 》》》 【缘将尽愚钝人彻悟,恋难舍痴情郎力搏】 白家的门响了一声,何家的门却没有被推开。直到天将黄昏,白大夫才平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之和冬儿都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可白大夫和了儿该吃饭吃饭、该洗碗洗碗,两人的心情看起来似乎都是相当不错。了儿开的玩笑,白大夫竟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咱想多了吧。”冬儿借着给二毛检查尿布的功夫,避开了两人的目光悄悄问有之。 “嗯,”有之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了儿估计是看破了,白木头……哭出来还好,这样……等了儿明天走了,咱们可得跟着他几天。” “跟着我干嘛啊?”白大夫起了身,“五个活祖宗还不够你们看的?” 说完,笑盈盈地看向了儿,“你这次真要走了?” 了儿点点头:“嗯。我已经耽搁太久了。慕海国民必须读书,在家还是去学堂无所谓,反正最后都需要通过英才试才不算文盲,不然管文教的天天上门烦得要死。 之后想做什么,要通过麟才试去太学、讲武堂、机巧馆等等。你可不知道,给国民的英才试、麟才试可比给移民的复杂多了,分术数、法术、国史等9门呢,麟才试里9门还分出了上中下三等。 我走的时候英才试也就考过了六门,我都这年纪了,今年不考完太丢人了。我想当采风使还得准备麟才试呢。嗨呀,我明明在奉圣长大的,要是能走新移民的鸿胪科就好了。哪怕不说读书的事儿,再不回去我认识的说不定又有谁飞升了呢。”了儿抱着脑袋半抱怨半自嘲地看着白大夫。 “明白。那走之前,陪我喝顿酒如何?” “你喝酒?”了儿瞪大了眼睛。 “怎么,我们白蛇就配泡酒?”白大夫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噗嗤,”了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已经喝过了。” “是喝了点儿,无妨。好在有酒很多事情都能想清楚。就此一次了,可以吗?” “哼。”了儿翻了个白眼,却也缓缓站起了身。 哪知道了儿刚起身,竟然被白大夫一把抱了起来,在有之、冬儿的惊呼中□□飞到了隔壁的院子。 白大夫的脚刚一沾地,院子瞬间被点亮了。一个巨大的结界泡子低低地悬在院子中间,足有銮车大小,里面一盏盏小亮光在优哉游哉地飘着。 了儿一下子定住了,甚至忘了从白大夫怀里下来:“你应该清楚,我最讨厌什么。” 白大夫只是苦笑了一下,便把人抱了进去:“喝顿酒而已。再说,我也不会布置别的。” 了儿叹了口气,开始审视这个精心布置的结界。脚下是云彩,身边是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星,让人感觉仿佛漫步在天上一样,看得了儿的眼睛都亮了。 白大夫拉了了儿坐在了棉花一样的云朵里,小炕桌瞬间浮了上来,还顶着两只小酒盅,和一只小酒壶。 一只大手给两人斟满了酒:“想要天上的星星吗?现在咱们娃娃可以自己动手。来,干杯。” 了儿垂了眼,倒也迎了白大夫的杯子,两人一饮而尽。大手又将酒倒满了:“要走啦,我也没什么送你的。了儿喜欢故事,那我的故事也劳烦甘大国宝将来写出来吧。我自己已经帮你装好了,就是这些星星。嗯,我的事情你多半已经知道了,但这些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故事了。一直压在心里,连我自己都是今天下午才发现的,送你了。” 大手一挥,一颗颗星星一个接一个地化为了泡子涌向了儿…… 手进入一个泡子,了儿便被吸进了一团浓雾之中。周边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初见》两个金灿灿的大字搞得了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烟雾散尽,了儿惊奇地发现自己正从白大夫的眼中看向正在说书赚钱的自己。身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厮搭着话,脑海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始絮叨: “这说书的是个丫头?腊儿……好像以前见到过吧,这娃娃够有意思的。能守诺的姑娘,真的让我碰上了吗……” 了儿离了幻境,眯着眼看着白大夫:“你早就盯上我了?这么久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你看就是了,我可不是那时候盯上你的。”白大夫胸有成竹地看着了儿,酒又殷勤地给两人斟满了。 《心动》 “我的天,这就是传说中的沙画吗……” 了儿看着自己在前面像第一次跟爸爸赶集的小娃娃一样,在市集上东看看、西看看,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这一切都被身后的白大夫笑盈盈地收入眼中。看得此时的了儿尴尬得简直想冲过去摁住当年的自己。 谁知白大夫的心里完全想的是另一回事:“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这娃娃是怎么护下青楼里三个姑娘这么久不接客的,还能送去产楼做嬷嬷的。这已经不只是言而有信的问题了吧。守诺还有本事,老天爷啊,你真的是愿意帮我了吗? 唉,离了忘忧阁,这娃娃才真有个小姑娘的样子。和这样的姑娘出来,不用藏着掖着,真是畅快。我如果能和她有个女儿,怕也会是这个样子吧。唉呀,我想什么呢。” 那时的白大夫一边幻想着,一边带着“自家娃娃”逛街。本来只是两人的出游,渐渐在白大夫的眼里多了一个嫩嫩的小丫头,像脱缰野马般地在集市里横冲直撞…… “咦,这小丫头买安神香干什么?这年纪就睡不着啊。”白大夫一边认真地表现自己身为医人的专业水平,一边偷偷用灵力、感应力探查着了儿,“嚯,这小丫头看着小原来已经是个400年修为的大人了,估计就是这种长不大的种族吧。又是参族?可气息不对啊。嗯,除了有些忧虑外也没什么毛病啊,怎么会睡不着觉呢……” 白大夫正在思考着了儿的身体状况,却忽然被她脸上的纠结不舍吸引了目光。眼睁睁看着了儿对价钱睁大了眼睛…… “我给你买吧。”白大夫心里似乎突然站起来了一个能保护一切的战士,可是战士并没有机会显示自己的英勇,了儿竟倔强地用自己头上的簪子换了药香,大步流星地走了。 白大夫却没有马上跟过去,因为他心里又起了浪:“这簪子这么不舍得,应该是很喜欢的吧。算了,这月辛苦些。或者,也许我可以……”一块银子被偷偷扔给了摊主,簪子立马被包好,偷偷地递给了白大夫。 白大夫满怀希望和担心地陪着兴致怏怏的了儿继续逛着街,心里却在激烈地争吵着,直到快回去了,心中才归于了宁静。 当年白大夫在了儿眼里“深思熟虑”的买妻子的交易,竟然可以算是一个忐忑不安的冲动。而在了儿答应了后,白大夫心里又炸了。 “她怎么能答应呢?!!老天爷啊,我,我这是在拐骗少女吧。神明在上,只是击个掌,我真的不能这么对她。我是想娶妻,是想找人照顾我娘,但我真的不能坑这个姑娘。” 正在纠结,抬头已然看见了忘忧阁的幌子。“我真要送她回那种地方吗?我现在要是带她跑了没人会找得到吧…… “噗嗤。”随着幻境消失了儿笑出了声。“成熟稳重的白大夫,想当年还有过想一吊钱拐走忘忧阁瘦马的时候啊。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跟你走?” “就是因为不能确认那天才没敢下手啊,后来找了你好几次,都说找不到你好久了。说实话,我当时一直以为你已经跟别人走了,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后来见三哥有了孩子,还真的靠自己的本事把妻儿都弄进了家门。我确实受了点刺激,中午喝了点酒,便拿上钱去最后试一次了。 我觉得当时我自己真的是什么也都不顾了,看着三哥的样子,总觉得机缘要抓住。我那会儿还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呢。 我要进忘忧阁的时候跟自己说,把你弄出火坑得个妇人的名分,怎么也算是为你好吧,反正我也快死了不会耽搁你太久。有了这份恩情,求你帮忙照顾我母亲,再与我共度几日怎么不算过分。如果老鸨子同意了,我死前能有这样一段姻缘也算是无憾了。 嗯,我可是在门口念叨了半天什么:我是为了香火,为了母亲,不是贪图美色。我会给你自由身,不会真的耽误你的……要不是听见后院的声音我估计我天黑也不会进去。”白大夫笑得有些惭愧,回手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坛子,咕咚咚灌了大几口。 “能问你个问题吗?”了儿的心有些乱了,赶忙找法子掩盖自己的心,“我的身价是多少?” “国宝大人纠结这干什么?如今哪个敢卖你?” “我想知道。” “我真不知道你这样的需要多大的价钱来赎。我怕家里什么都不够赎你的,幸好娘给的大参娃霜我手里有珍珠大小的一小块应急,我就是拿它换的你。呵呵,当时要是那老鸨子知道你就是只参娃……” 了儿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明显很受用,一把抓过了记录两人洞房花烛夜的星星。 白大夫正在和红盖头相面,看似平静,心已经快跳出来了:“今天连户籍官都说这簪子是明蚌壳做的……这丫头不会真是个贵族小姐吧。 嗯,老鸨子说了她已经成年了,即便看着小不是娃娃就行。嗨,真是贵族我不说谁知道啊,知道了也已经嫁我了,上了户籍了。”一只手伸向了盖头,可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这次你愿意等我吗 》》》 》》》 【忆连忆白郎明心意,醉中醉了儿笑前罪】 “腊,额……了儿,你……”白大夫看着新娘多希望了儿才是那个能来掀盖头的人。 “老天爷啊,你问了多少遍了?我只问郎君一句,你自己可想娶我?” “我想不想娶你?”白大夫的心里又掀起了波澜,“我不知道……但我看着你挨打,想着有一天你也会像其他姑娘那样与其他男子……我真的不能接受。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出火坑你真的愿意嫁我吗? ……算了,都已经签了婚书了,好歹掀了盖头再说吧。” 一掀开盖头,白大夫就被眼前珍珠一样的新娘摄了魂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木然地搭着话。直到两人已经十分不自然地躺在了炕上,白大夫才被新娘本能的侧身躲避拉回了现实。 “你害怕了,是啊,果然只是为了出火坑才嫁我的。我是不是错了,现在还好,没有夫妻之实应该不会毁你的前程吧……” 虽然两人都是亲历者,白蛇的骄傲还是督促着白大夫直接跳到了两人开始聊天的阶段。 “阴阳记!完了,她真的因为我定的雌身吗。我这样算不算是害了她?算了,她说过不想当男子的。现在也晚了,她是我的了,她已经是我的了。 她现在的样子真漂亮,想在发光一样,真美。这样的姑娘,我又何德何能?不想了,洞房花烛夜哪里那么多为什么。既然已然是夫妻了,一次和百次又有什么区别……” 白大夫得偿所愿,搂着小新娘正憧憬着未来的日子,怀中的人却偷偷离开,跑向了门口…… “她逃了,她真的逃走了。是啊,对她来说我不过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天,我和那些只图享乐的嫖客有什么区别。” 了儿以白大夫的身份又过了一遍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心里的涟漪越来越深,了儿不知道,这些星星里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感动。 怕自己控制不住,了儿索性将几颗小一点的星星一起点开,瞬间一些自己都不记得了的琐事出现在了自己周围。原来在白大夫眼里,这些都是大事。 第一次以夫妻身份一起吃饭,了儿吃得狼吞虎咽,白大夫却几乎没吃饱。“这么快就把鸡蛋都吃了,原来我家娃娃也这么喜欢吃鸡蛋,剥!我家小媳妇喜欢的明天一定多做。将来她改嫁一定还会记得我,能想起一丝丝就好。”…… 看着了儿天天望着院外的眼睛,白大夫心里升起了几分不安甚至是嫉妒“喜欢收故事……好,我给你讲故事,讲了故事你就会安心待在我的屋子里不会天天想着出去了。唉呀,怎么会生出这样诡异的想法。”…… “哼,还说要回勾栏?不给你个教训,将来我前脚走后脚你就又被骗回火坑了。我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这娃娃,真太不让人省心了。唉,我什么时候开始想她以后了。”抱起被自己弄晕的了儿,白大夫像个罚了闺女的亲爹一样,更窝心…… 一起偷窥有之和冬儿的故事,了儿还在专心致志枕边的人却皱起了眉。“有之也要赎她?那我岂不是多此一举,白占了她的便宜?算了,信水一直不来,差不多应该是有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我白郎对天起誓,我要是能活着回来一定好好照顾她母子一辈子。一辈子……只要我还有后半辈子。” “一辈子?”了儿冲着一旁喝得有些微醺的白大夫勾起了嘴角,“当我是娃娃一辈子就不做数了?” “这个,这是我当时误会了你是娃娃以后的想法。”一个有些暗淡的泡子被推到了了儿面前。 “老天爷啊,我干了些什么。我居然与个小娃娃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还居然喜欢上了她。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完了,看样子她也对我有…… 不行,绝对不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长大,我得跟她断了,彻底断了,我绝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对,我得快些教她手艺。我就要死了,我不能让她活不下去。了儿对不起,必须这么做。你恨我总比因为我耽误你一辈子强。娃娃你一定好好长大,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可我没资格给你那样的承诺。是啊,我这样的人哪里配花前月下。那都是公子小姐的营生,是你会有的日子,但我已经要走了。” 了儿还没消化了这样的冲击,自己已经进入了新的泡子。作为白大夫,他偷偷把盘缠分了一半放回钱匣子,想抱抱熟睡的妻子却最终拦住了自己:“你要醒着多好,可你醒了的话我又如何走得了?如果老天准许我回来,我一定陪你长大,一定。” 不久,听见了儿气息变了,说出口的却只剩一句最务实的感叹:“了儿,我的娃娃,你我今生无缘,忘了我吧。” …… 再见到了儿,白大夫把诸天神佛谢了个遍:“你长高了,更有女子的气息了。我们总算能团圆了。 进不进城都无所谓了,咱俩完全可以永远生活在这两途地。我陪你长大,等你能够再成为我的妻子。 或许将来,我会为了达到和你这个贵族小姐一样的寿命苦修化蛟,也会为了和你保持在世间相同的光阴散去修为不再化龙。等我们儿孙满堂再无遗憾,咱俩便可以携手安详地…… 不记得也好,省的你记起我对你的伤害。我能陪着你,好好陪你长大,就知足了。” “天啊,我当时都是怎么想的,”看着了儿在琴总兵面前毫无顾忌地抱着自己又哭又笑,庆祝着自己不是娃娃的事实,白大夫的心却昏暗到了极点,“她的气息绝对不是娃娃呀,我竟为了这事伤她到如此。忘了我,她都还记得娃娃身的事情?我到底…… 算了,反正你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我……我配和你重新开始吗?还好你忘了,而我知道你的一切,我最能留在你身边……至少像个哥哥一样。” 了儿喝了盅酒想平复一下心情,白大夫则又开始搭话:“你在借灵法阵救我的时候不是问过我,我在想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当时在想你。” 一个泡子浮到了两人面前,法阵中白大夫的心没有一刻是静的:“她心里还有我吧。唉,别自作多情给两人找麻烦了……为何我活着下了战场,到头来却还要看她离开……算了,都结束也不错,我真的要死了吗?老天爷啊,能不能让她和我再说一句话。” 白大夫陷入了一片漆黑,可他没有一丝对彼岸的害怕,也没有一丝一毫求生的心,甚至还推波助澜让灵力更快地离开自己的身体。忽然一点光明与温暖从背后传来。 “是了儿,她居然在关心我,在和我说话。足够了,我不该奢望的。“ “啊,重新抱娃娃在怀里的感觉……”大夫抱起灵力大损昏迷的了儿,心里竟然升起了几分窃喜,“我真的不想放手。虽说恩人这个借口太无耻了,但能多在你身边一天足够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凭这个进城找你。 ……可那时,我的娃娃也许已经彻底忘了我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百十个泡子一个个排着队走进了了儿的脑海,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沼泽边白大夫撕心裂肺的哭喊“了儿,了儿你不能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拖拉瞻前顾后,我真的很……” “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我真的没勇气留住你……” 一壶酒被白大夫一下子喝到底,酒缸也滚到了一边。 “你……嗝……你这是哪里变化来的。又来骗我?”了儿整个人已经是红彤彤的了,好在脑子还算清楚。 “都是没跟你说的真心话,你知道,这种蜃泡子你是可以直接拿去衙门的。” “那白大夫今天……嗝……什么意思。”了儿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散了。 “天啊,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喝酒,我就不准备了。”白大夫头疼地看着了儿的笑容越来越不正常。 “嘻嘻,”了儿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大,肩膀实在经不住了,便大方地靠在了白大夫肩上。 “接下来打算干啥?跪下来解言灵契,让我干干净净入城?我给你算算啊,母亲我送走了,你还活得这么好,除了孩子的事儿,早就实现了。” 了儿敲着白大夫的脑袋:“你这里到底怎么想的。为啥现在告诉我这些?前两天还帮我挑男朋友呢。” “那是我没想通,觉得那才是对你最好的。当时只觉得那些青年才俊跟你才是最合适的。” “哼,就是。” “但是,”白大夫双手扶着了儿的肩膀,郑重地跪在了儿面前。 “还真说中了啊……嗝……我厉害吧。”了儿拖着有些迷糊的眼,自嘲地笑了。 “但是,那些对我白郎来说不好。就像你看到的,想到你可能离开我,我真的生不如死。了儿,我的娃娃,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总觉得耽误你、配不起你,但我真的希望自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哪怕让我成为你最倾心的追求者,你愿意吗?” “嗝……嗝……嗝……”了儿刚要回答,三个酒嗝就打断了一切。 “哎呀,我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你不是逗我吧,你就喝了三盅果酒,这点酒就是灌给何三丫也不见得能醉成这样吧。” “嘻嘻,嗝……” 看着了儿嬉皮笑脸的样子,白大夫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所以,娃娃我想过等你长大,这次,你愿意等我吗?” 此话一出,了儿瞬间清醒了几分,微微调息总算暂时压住了酒力。了儿正襟危坐,随手召唤来一张纸,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白大夫定睛一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永远不要劝一杯倒喝酒 ☆、我记得告诉过你龙蛇贪欢,嘿嘿 》》》 》》》 【情相通何畏行荒唐,己明了唯叹国飘然】 “你记性也不错啊,”了儿将自己安置在阴影里,露不出半点表情,“还是蛇族夜里视力好?” “娃娃,我,是我对不起你。”白大夫愧疚地看着地。 “啥叫对不起我?怎么,你军中给自己找了个蓝颜知己。只要不是有之,那我一定放手,祝福你。” “……” “哼,这休书……嗝……作为大夫……白郎字写得不错嘛,改了不止一次吧。”又运了两口气,了儿才勉强压住了酒力。 “我……确实是我唐突了……你若仍不愿记得我,便罢了。但我会记住你的,如果我能有机会进城,我一定会去找你。” “哎呀,那多可怕啊,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住了。不如……”了儿带着几分危险的目光看向白大夫。 与此同时,白大夫清楚地感觉到了儿体内散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将两人紧紧地包裹在其中,自己根本挣扎不开。就在恐惧开始侵占白大夫内心的时候,他更惊恐地看到了儿左手生起了一尺来高的火焰,淡淡的雄黄味从火中飘来…… “还是今日来个痛快的吧。唉,你说我告诉别人,你因为太伤心不辞而别了,有之会怀疑吗?”了儿继续用灵力缓慢却又霸道地缩短着两人的距离。 白大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下,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娃娃竟然变成了眼前的魔鬼。 “哈哈哈,原来我们白大夫这么有趣啊。”了儿随手将休书丢进火里,瞬间火焰连同契约纸一并消失了。 “我们慕海人重诺,尤其是感情上。婚契只要立了,那就是一辈子。”了儿蹲下身,轻轻拍着白大夫的脸。 “但我刚刚吃饭的时候真没跟你说笑,家里、考学……还有一堆事儿,明天我是铁定要走的了。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哦。咱俩现在虽然有奉圣的婚书牵绊着,但你我可没立过我们慕海的婚契,我入城之后的婚约作废,从法律上讲进了城我随时都能反悔呢。” 刚刚还觉得在劫难逃的白大夫大喜过望,紧紧地将了儿搂在怀中:“了儿,你信我,我一定……” “哇!”收了法术的了儿直接吐在了白大夫怀里。 喜极而泣瞬间变成了仰天长叹,白大夫没办法只能任由了儿趴在自己身上吐个不停。清风吹过,白大夫无奈地看看周边的白云、星辰。 “这可是当年从有之那里讨的绝招啊。”白大夫无奈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好在已经成了……嗯……醉成这样……算是成了吧。” 秋蝉已经换了调子,了儿终于吐好了。白大夫一边叹气一边咒骂着自己,还一边腾出手来收了结界把两人的脏衣服、脏鞋子一股脑地脱下来扔在院角。 做完这一切回头一看,了儿竟还蹲在原地看着自己傻笑。无奈之下,白大夫只能御风把人抱回了屋中。 初秋还是有些潮,加上刚刚的折腾,两人身上的里衣都被浸透了。白大夫尽量不看怀里的人,却抵不住怀中颇不安稳的了儿不停的动手动脚。这让本来就有些尴尬的白大夫更加辛苦了。 “了儿我求你了,别闹了,我真的不是圣人。你就在床上坐一会啊,我先给咱俩找身衣服,烧点水洗一洗啊。”白大夫逃命一样地将自己埋在了衣柜里。 谁知了儿竟又笑盈盈地用灵力一把将人拉到了身前:“郎君,你怕什……呕……” 白大夫这回真的死的心都有了,可看着了儿醉成这样,只能无奈地施法收拾了地面。抬头一看,小丫头居然还是一脸得意洋洋地在笑自己。 “你当年还敢拿结界困我,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参娃的护体灵力,就算你再有两三千的修为也休想甩开我,嘿嘿嘿。” 白大夫被灵力送到了了儿身前,醉得有些坐不住了的了儿竟又眯着一双笑眼御水来抚摸白大夫的脸。不巧中途打了个酒嗝,水全都撒在了白大夫身上,把他最后的衣服也打湿了。于是,了儿索性将桌上的菊花茶幻化为大水把两人冲得透透的,又任性地用灵气风把自己和白大夫烘成了刺猬。 “呵呵……嗝……干净了吧,我家郎君还是香香的呢。”了儿跳下炕踮起脚,抓着白大夫的衣襟去闻他的脸。 可怜的衣服因为这灵气主导的一湿一烘的□□早已经不堪重负,在此刻更绝望地裂了口子。白大夫原本生无可恋的脸上,瞬间化出了四个字:破罐破摔。 反正自己的酒劲也上来了,白大夫什么都懒得考虑了,盯了了儿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在慕海的法律里应该不算娃娃吧。” 了儿疯狂地摇了摇头,白大夫的里衣又发出了哭声。 “像你刚刚说的,没了休书,我们也没真正入城,咱俩应该可以算夫妻吧。” “嗝?!!” 白大夫捏了捏了儿的脸,把自己的帽子紧了紧,又帮了儿重新系紧了帽子:“你我既然有情,我大抵不会再耗你的灵力了,你如果不乐意也可以随时把我拍墙上。这回这可是你自找的。” “你……嗝……想干嘛?” 一条长长的蛇尾果断放弃了找衣服的使命,从柜子里灵活地够出一条大被子,卷着两人到了炕上。 “衣服都酥了,没法儿要了。我们蛇族最怕冷,当然是和你一起暖和暖和。” 黑暗中,了儿似乎有了一丝错觉,今天的被子似乎比往常沉了不少啊。忽然被子开口了: “嗯,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龙蛇贪欢……” “郎君你这次想说什么?” “没什么,这次就是提醒你一句。” 了儿飘忽在醉与梦之间,恍惚间秋千又上了云端,这次了儿少了些慌张,也许因为酒壮怂人胆,也许因为这次了儿踏实地感到有个靠得住的人就在自己身旁。 日上三竿,了儿捂着快要疼炸了的脑袋起了身。迷迷瞪瞪地爬去炕桌找水喝。两碗水下肚,脑子略微清醒了一点,可头还是闷闷的。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体验,了儿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了独立的感觉,而现在正在抗议自己被闷在帽子里。 了儿甩甩头,试图赶走这种诡异的感觉,可无意间低头一看,赶紧缩回了已经被扯得漏了一床棉花的被子里。小脸红得不行,啃着碗边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了什么。院外的小贩走了几波,了儿依旧在愁眉苦脸地“自省”。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但随着脑子渐渐清醒,身体的异样感觉也越来越清楚…… 了儿的脸越来越红,低着头似乎是要把自己塞进碗里:“天呢,我昨晚到底跟谁干了什么啊?我甘了儿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一个脑袋从墙里探了出来,悠悠地说道:“昨天死活不让我走,了儿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了儿吓了一跳,一碗水全撒在了白大夫脸上。 白大夫笑呵呵地擦了脸,舒服地躺到了炕上。“怕什么?当就你们参娃能穿墙啊。” “你,我,我们……”了儿还在纠结,可看着白大夫的神情,自己基本已经明白了状况,于是选择了闭嘴。 “真断片儿了?”白大夫同情地看着了儿,“就三盅果酒……不是说能泡酒里的妖族都酒量不错嘛。” “谁是泡酒的妖族啊,我叫参娃,但我们跟参精半毛钱关系没有。”了儿愤愤不平地喊了出来。可刚对上白大夫的眼睛,了儿立刻就心虚了,开始低头拧着被子上的布条。 “我们,我昨天答应等你之后……” “你在我怀里把昨天的早饭都快吐出来了,我的天,你的胃到底有多大啊。反正我把咱俩的脏衣服扔在了院子里,就抱你进来了。” “我吐得那么厉害啊?”了儿裹了裹被子,继续装傻。 “是啊,连咱俩的里衣都湿了。我的衣服实在不想洗了,都准备扔了。你的还在院子里等你决定呢。” “扔扔扔!”了儿将整个人躲进了被子,闷闷地问道:“那,那后来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想不认账。”白大夫一下子跳了起来。 一条尾巴将呆呆的了儿卷到了自己怀里,“你就像这样用灵力包裹着不让我离开。我当时就想:娘子既然如此,我就算是圣人又怎么好拒绝呢?了儿现在若是还想不起来,那我这就来帮帮你吧。” 一丝令人迷幻的清凉划过了儿的双唇。世上有冰凉的火焰吗?至少了儿今天觉得有…… 快午饭时间两人才到了有之家,有之看着两人的脸色,笑了半天。了儿红着脸埋头吃饭,白大夫却极为坦然:“有什么可脸红的,真情如此,发乎情止乎礼,没什么好避讳的。” “止乎礼?”有之笑成了一只胖貉子,半天翻不过身来。 “我俩本就是夫妻,合乎礼的标准自然是不同,唔……”一个硕大的鸡蛋被堵进了白大夫嘴里,了儿羞红了脸,简直要把人瞪化了。只可怜好不容易化为人形的有之,又笑回原形跌下了凳子,被冬儿一脚踩住了尾巴。 饭后四人合力收了白家的房子,一起送了儿到了入城口。旺季过了,开明兽也难得清闲,拉着了儿聊天、合影,不停地夸了儿几日不见又漂亮了。 白大夫则淡然地看看羽途牌坊,从容地一脚跨了过去。牌坊竟然绿了,值班的脑袋伸了伸:“明己心,承母恩,可入城。” 了儿听了顿时陷入狂喜,一下子跳到了白大夫身上,大声欢呼道:“我们可以入城了!可以一起入城啦……” 白大夫却只是浅浅一笑,搂着了儿冲正在鼓掌的有之夫妇挥了挥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便转身向开明兽问道:“大人,不知这母恩是……” “我们也看不大清楚,只能隐隐看到令堂曾经一念救他族,又终生救人,此为大善。只可惜无端早逝。死后因为积善得大机缘魂魄不离,直接回归神兽一族祖先之地,不再入轮回。可偏偏有人要来报恩、偿债,所以就只能延到子孙身上了。这是沈老夫人给儿孙的福报,已经在庇佑你妹妹了,放心入城吧,不是坏事。” “太谢谢了。”了儿抱着开明兽的脖子,对着大脑袋挨个亲了一口。于是,开明兽的九个脑袋瞬间红得像莲花,不过旁边白大夫的脸可白过了真身。看着了儿还要闹,白大夫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娃娃”大步进城,听任后面的笑声九重奏嗡嗡地响起。 “你们慕海的民风真是不同啊。”白大夫咬着后槽牙感叹道。 “嘻嘻,更不同的你还没见识呢。” ☆、我算白明蚌那些人进城时的崩溃了 》》》 》》》 【素蛇入国了儿忍俊,雌花初现白郎瞠目】 和王爷他们一样,白大夫抱着了儿穿墙而过,接受了烈火一般的洗礼,却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蓦然回首,望着城外被冬儿拉走的有之,感觉就像从云端看向世间一样。 一低头,就在城门口自己留下的凡蜕足有多一半,几根灵锁正在贪婪地吮吸着自己以前身体的养分。白大夫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造化啊,入城即轮回原来是这个意思。” “啧啧啧,”白大夫还在呆呆地感叹,怀中的了儿早就不耐烦了,“看来我家郎君在奉圣那辈子没少装啊。喏,自己照照吧,还是现在这样子顺眼。” 白大夫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人儿。了儿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更清丽了一些。可接过了儿手中的镜子却差点叫了出来。 白大夫的状态和给人的感觉都是地覆天翻的变化,少了稳重、踏实、沧桑,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还多了几分与有之不同的恣意潇洒,当然也添了几分书生的酸气。相貌上硬说变化确实不多,可整体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入慕海,如轮回,明真身,现真心。郎君啊,你大概明白这话的真正含义了吧。能过这内城城墙便已获新生,过往种种都与你再无瓜葛。所以……你准备好见识真正的慕海了吗?” 白大夫正在迟疑,两人竟在了儿的坏笑中瞬间被捉到了一只巨大的结界球中,随风上下漂浮着。球大概能坐下三、四个人,了儿和白大夫被舒舒服服地安置在了软椅上,面前是征兵登记桌一般的大桌子。桌子上有一壶茶和几块糕点,了儿自然地抓起茶壶给两人倒水。 “这是……”白大夫疑惑地转向了儿。 “嗨,咱们慕海的衙门都这样,等久了还管饭呢。现在入城的人少,估计一会儿人就来。” “来什么?” 白大夫话音刚落,桌子对面就凭空冒出个穿官服的小个子:“不好意思,晚了,晚了。在下丰通,丰慕仙,是咱们入城司的。对不起,本来应该半分前出现的。你们不知道,刚刚有人瞧见甘了儿入城了,而且居然是被个高个子的男子抱进来的。 现在衙门里都开锅了,我就说她肯定不能一个人进来。托国宝大人的福,我刚得了整个衙门输我的173顿饭,回头带你们吃几顿啊,当是晚了的赔罪了。” “……” 慕仙摆好了东西一抬头,结界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了儿捂着脸笑出了声,白大夫也跟着笑得快哭出来了。 “我大概能体会到当年你们明蚌先人刚到慕海的心情了,太有意思了……” “哎呦我天,”慕仙腾地跳了起来,“咱赶快办正事儿,办好了咱们拿影石多拍一会儿啊。” “嗯……”了儿依旧笑抽在软椅上。慕仙则已经瞬间进入了状态,一板一眼地看着白大夫朗声道:“入城守法,这是海公当年的规矩。外城人入城都是要吞符的,所以……” 白大夫看着桌上的符水,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了儿,竟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就是你的母族当年喝过的东西吧,只是不知道这符水里要是真放了参娃叶子会是什么味儿。”说完,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哈哈哈,想知道就回去慢慢尝啊。咱慕海的国宝都能让你抱进来,绝对是近水楼台,想尝参娃花白先生都能自己开发呢。” 白大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看得了儿又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我说丰大人,你就别逗他了。他就是一条老实、刻板,外加死心眼的小白蛇。你再说,小白就变小红喽,哈哈哈哈。” 慕仙笑着在文件上打了勾,又拿出了两份户籍档案。“入城已是轮回重生,白先生的户籍也要重新登记。您的名字要改不?甘了儿您也是,您既然是在奉圣长大的,学的也多半是那边的习惯。我看您成过婚,所以要改姓吗?” “我死也不要!” 白大夫吃惊地看着了儿:“为什么啊,女子出嫁不都是如此吗,你看冬儿。” “去去去,那是在奉圣。而且冬儿的姓也不是真姓,产楼里谁有姓啊?无非是按照千字文顺下来,便于产楼管理,让客人父子不乱血脉给孩妈妈起的代号。” “那你……” “绝没可能。”了儿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子,“莫说我是慕海人,我家就没见过成婚改姓的。就算我是半个奉圣人,你自己看我那仨名字冠你的姓: 白干(甘)了 白干(甘)啦(腊) 白干(甘)活(荷) 里外里都是白出力,不落好,我图什么啊?” “那也总比现在晾‘干了’强吧。”白大夫回击道。 两人一言一语地渐渐吵了起来,慕仙趴在桌上简直快笑疯了:“跟你比,书上那些冰冰冷冷的参娃真活该单身一辈子。名从主人,我听您的。那白先生,您的名字要动吗?” 白大夫已经默默地填写好了户籍卡,拿着笔无奈地笑了笑:“白蛇最不会起名字,我和妹妹都是最普通的名字。之前怕妹妹找不到我,我连字都不敢取,如今……”白大夫笑着看向了儿。 “都说待字闺中,成婚夫家取字。听说,慕海夫妻一律对等。了儿,我的字就由你取可好?”一只唔得温热的笔被交到了了儿手里。 了儿脸一热,故意打趣道:“你这姓啊,啥好名字都毁了。”但还是郑重地在纸上落了三个字——白枰郞。 “这是我慕海起名最流行的法子,母亲大概也会高兴吧。枰为银杏古称,也愿枰郞以杏林登杏坛,实现自己此生所有的愿望。” “嗯。”白大夫摸着了儿的脑袋,心里甜丝丝的。 “咳咳,回去有一辈子腻歪呢。您二位先把婚书换了?我也好给二位的户籍合在一起。”慕仙忍着笑递过来鲜红的婚书。 白大夫签了字画了指模,用余光盯着了儿落了指模婚书一亮通神,才顿时放下心来。 了儿捂着嘴偷笑道:“你以为我们参娃的姻缘还需要婚书证明啊?昨晚骗你的。等将来我开了花,你变成蛇照照自己的脑袋,我这一族的阴阳记可不只是落在一个人身上的。” 白大夫颇有些骄傲地捏了捏脑袋,慕仙已经开始拒绝狗粮了。“嗯……二位可有一技之长,新移民没有营生的咱慕海可以免费培训啊。” “在城外的时候主官答应我考学做采风使的。”了儿有些头疼,“可我这种情况到底该继续考麟才试,还是可以跟他们走鸿胪科啊?” “你这种情况的,确实从没遇见过。我给你上报啊,七日内会有傀儡给你信的。那,白先生呢?” “我当了小半辈子的大夫了,最常被叫去给孩子、产妇看病,还是不改行了吧。” “您可真别改,慕海有移民来的时候最缺这方面的大夫了,您赶紧去太学补了两边不同的技巧,换医簿帮忙啊。” “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对了,我母亲还留下了三千来部医书,我抄录过了一套,东西留在我手里只有小用,不如献给咱们这边吧。毕竟,这是当年留学奉圣的杜大夫送给我母亲的,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哇!”慕仙的眼睛瞪得和铃铛似的,“我不敢收这么多书。我回去汇报一下,过两天估计会让直接送去国都吧。” 忽然慕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唉,你们是不是认识一对儿凤凰?大概一年前进来的,原名叫凤恪忠和栾知顺。” “认识啊,王爷和贞儿姐嘛。”了儿点点头。 “是认识的,我还给过那凤鸟参娃叶报答救命之恩,他俩也给了我们一人一根羽毛说用来相认呢。” “那就对上了。”慕仙认真地盯着白大夫。“您也许不清楚,国谶预言了甘了儿归国将推动历史的车轮。国谶现在的小娃娃都背得滚瓜烂熟,据说去年的凤凰之兆就和她有关,而白先生怕就是预言中的良医。对了,你们还认不认识经商的和六条尾巴的狐狸?” 白大夫有些不知所措:“经商的有啊,六条尾巴的没有。修为不错的胼尾双尾狐倒是认识,她那种胼尾狐我在医案上都没见过。” “呼,这怕都是机缘。可能国谶说的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我辈何德何能竟能赶上如此变局,气运啊。我这边需要问二位的就差不多了,麻烦二位这两天别出远门,省得联络考学、捐书事情的傀儡找不到二位。对了,帽子麻烦给我,后面还可以循环使用。” “是啊,我都憋死了。”了儿抱怨着解了帽带。 “嗯,这帽子透气性是差了些,其实你不用带的,国珠都是你们做的核……” 了儿吐了吐舌头,一把摘下了帽子。慕仙和白大夫瞬间傻眼,齐齐地往后闪。了儿本就小巧,如今脑袋上竟生出了一只硕大的花,一尺多高的茎上生着两副叶子,每副叶子上都是七片巴掌长的参叶。帽子一下来,原本蜷缩在头顶的叶片便护着顶上的花站了起来。 花形和影石戏里一样,仿佛是朱槿花的样子。不过内外三层,橙色的花瓣一层比一层偏黄拱卫着白色的花蕊,是雌蕊,花的个头也和荷花差不多。 见了太阳,花叶努力伸展打开。竟像人一样,还知道甩掉身上的汗水。 “可算是舒服了。”了儿满意地享受着阳光。 “你……刚才得憋屈成什么样啊。”慕仙不解地翻看着帽子,怎么也理解不了,这花是怎么塞进去的。 白大夫还保持着后仰的状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儿正在享受阳光,花叶这位像活物一般正冲太阳打招呼,看得白大夫眼睛都直了。 ☆、第一次见花能跟自己打架的 》》》 》》》 【旧事扰携手抛前尘,新邻至独自叹今朝】 “怎么了?”了儿被两人看得心里毛毛的。 “没,没什么。用咱俩影石留个念,完事儿我用原形给你好好照照,有今天这回,我这辈子算圆满了。” “啥?”了儿还糊涂着,便被拉着留了念,白大夫也被扯来拍了一张。 “嗯,你……这应该算是开花了?”白大夫显然被震惊得有些恍惚。 “我说白先生,这就算是眼睛最不好的犀牛精来了,这么大的花也看见了。”慕仙哭笑不得地化了真身。 “啊?”了儿赶紧看向慕仙幻化的镜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花弯下腰送到眼前,了儿的眼睛直接对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大,不是该只有拳头大小吗?” “可能因为你是雌株?”镜子解释道。 “真的吗?可这花和我小时候书上看的确实差好多啊。” 看着了儿和慕仙两人观察、摆弄、留影,一旁的白大夫终于忍不住幽幽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人身还能看见花?海公明明……” “因为这是真身啊。”两人的异口同声完全出乎了白大夫的意料。 “可你从没变化过啊,难道你们一族原形真身也是一样的容貌?” “因为我在奉圣重伤苏醒后就没化形过啊。”白大夫听得瞠目结舌。 了儿却只是摊摊手:“没办法,我离家时才100来岁。参娃和参精一样成年前真身、人身差不多。成年后人身继续长大,真身只有定雌雄后一小段时间有变化。 真身便于吸收天地精华,所以在慕海我们两族一般都是快成年才会以人身出门的,学了化形术也不一定用。” “……也就是说我跟你的真身相处这么久,我们还……可我一直都没发现。”白大夫仿佛要哭出来了。 “别郁闷了,其实别说你了,冬儿、老鸨这么多年不也都没看出来嘛。我也是想起来从前才意识到的。反正我真身也是人形,也就没在意了。” 白大夫仰天长叹:“我白郎这辈子学医就交代在你们这帮参精身上了。” “唉呀,什么一辈子,不就两个嘛。而且我又不是参精,史料上对我这一族的记载都很碎,你能认出我不是娃娃已经非常厉害了。”了儿眨眨眼不住地献媚。 白大夫沉着脸冷哼了一声,似乎是铁了心不再搭理她了。 了儿却铁了心要把人劝回去:“别不高兴嘛,你就这么想,你不是说要开田种参娃,亲自把参苗养到开花吗?这可算是你亲身浇灌开出来的花。咱俩又没有相同的血脉,将来理论上,我说的是理论上啊,你真种出一片参娃田又不是难事。夙愿都实现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白大夫生生被气笑了,小心地把了儿拢到怀里,花叶竟也主动安慰着自己。 “咳咳,不许虐狗啊。我建议你现在最好化形出门,免得顶着花出去被围观,这么大的花跑都跑不快。” “嗯。”默默念动早已生疏的咒语,白大夫面前顿时多了一位花信之年的女子。 脱去了少女的稚嫩,了儿的人身更加成熟、优雅,身量也长了不少,几乎不比白大夫矮了。而那份灵动的活力和通透的赤子之心却昭示着面前的人根本没有变。 只不过,人长大了身材自然也不会是一样的……衣服悄悄被撑开了。了儿还没反应过来,白大夫的眼睛都直了。一旁的慕仙赶紧捂住了眼睛,从抽屉里拉出一条斗篷丢了过去。 “又一个在我这里毁衣服的,等我攒够了银子,非在这附近开个成衣店不可。如果没有要咨询的,就赶紧回家吧。甘家、贝家的人已经几乎每个休沐日都来问了。 去城珠的通道就在前面,那旁边可以给两途地传话。等着咱们国宝大人的不少,到家慢慢亲热。至少别再在我这里虐狗了!” 了儿笑着同慕仙道了别,拉了白大夫直接飞向了城珠,却在几步远的地方落了下来:“你我同在预言中,入城后日子绝不会安稳。枰郞,郎君,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入城?” “心知所往,心如所愿,又有心上之人相伴。刀伤火海,我亦甘之如饴。”白大夫郑重行礼,了儿一笑,牢牢牵起了白大夫的手…… 白大夫第一次经历了这样的体验,仿佛进了幻境,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抬头一看,两人已经站在了一座用秋花装饰的白色城珠祠门前。 “我终于回家了,只有我家的城珠祠是以白帝为装饰的。”了儿空灵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国珠祠,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白大夫忙扶她进了祠中,仰望城珠,了儿以发代香呼唤着父母。不多时竟真有了回应,一只神鸟送来一卷帛书,上面只有短短六个字: “知女归,可安矣。”看着熟悉的字迹,了儿抱着帛书在白大夫怀里哭了好久。 不多时,甘家人便赶了过来,说说笑笑把两人迎了回去。没两日,了儿又得了可以直接考三年后鸿胪科的许可,全族人更是张灯结彩折腾了好几天。白大夫一个独子,生生被这场面累趴下了。 好在没过几天国都派了使者来请人议事,两人终于有机会歇口气,别过依依不舍的甘家人“逃”去了国都。 国史窚主官和礼部、户部的官员共同点验了书和沈老夫人的记忆,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史馆长叹道: “这正好和杜大夫升仙前的话对上了。他当年羽化时我正好在,他说自己这么久只有两件事情没放下: 一是,当年在奉圣舍了性命,用数十年的光阴收集了3021部医书。可只得以带回107部,加上默诵的21部、自己根据关键细节汇集成书的两部共同奠定了慕海医学院的基础。可不少记载并不真切,尚且有遗失,是在世间最大的遗憾了。 另一件,则是自己在海公长大后绝对没有打过一巴掌,都是话本子胡说毁人名声的。 嗯,杜博士现在应该可以放心,嗯……一半了吧,哈哈哈哈哈。”原本严肃的交接仪式,瞬间又恢复了慕海的惯常画风。 笑过之后,钦天监的主官有些为难地看向了两人:“其实非请二位过来,主要是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最近灵锁频发,两途地深受其害。 现在国内有两名可开花的雄株参娃,我们跟他们已经说好了,半年左右就能凑好时间一起开花。 至于二位,我们希望能买下这朵雌花,凑成三朵,请佳梦公主和海公的六个孩子联合血祭,短时间提升国珠的能力,让部分重病号可以在灵力加持下短暂入城。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这义不容辞啊。”了儿坦然地现了真身,一朵硕大的花将众人都吓了一跳。更让众人震惊的是,这花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一副叶子紧紧地护着花,另一副则不停地拍打着了儿的脑袋。 “别闹了,怎么回事,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了儿没好气地跟自己头顶的花搏斗着,“真该早把你摘了,脾气太大了。” 白大夫想帮忙,却被花打了回来,只能尴尬地向几位大人开了口:“直接给就行,本身我们也不需要啊。” “不行不行,白给国家以后不好收了。”户部主官摇了摇脑袋,于是两个酸书生开始了“推让”。 另一边,钦天监的主官挤到了了儿面前,痴痴地望着还在“奋力自卫”的花:“第一次听说参娃花还能跟本体闹的,受教了。” 礼部主官则定了定神,趁乱偷偷地将白大夫拉倒了一边。“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开花最快也得四五个月。可谁也不能说清楚雌花多久开一次,所以还是得麻烦你们保持这花一直开下去。” “这怎么弄啊?”白大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们问了研究参娃的甄大学士,她也不清楚,毕竟雌花太少……要不按雄花的方法试试,咳咳,你们这花也这样开了十来天了吧。”白大夫红着脸收到了一个大家都是过来人的眼神。 说完礼部主官还偷偷给白大夫塞了个小瓶子,耳语道:“这就是丈夫用的。刚引进的时候,海公偷偷试过,结果有了甄家姊妹,差点没被骂死。但对雌花也许行,你先拿着吧,不够再来找我。” 白大夫捂着脸,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成,尽力、尽力……咱慕海真靠谱。”正和钦天监一起研究参娃花的了儿扬起眉毛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一股寒气顿时冲了过来。 反正鸿胪科还早,两人在都城游玩了许久,又去明月海认了亲,热闹了不少日子才回到五柳城。刚入城正赶上大集,了儿又变了脱缰的野马。直到快中午,两人才提着满满一食盒给白大夫打牙祭的熟食回到家门口。 刚拐过弯,两人吓了一跳。旁边的空地上何时多了这么多不少东西?矮矮的墙圈着一个硕大的院子。院子中间百十间房子被无尽咒挤在一起,甚至还有几座阁楼。” “这哪里来的土豪,在咱家隔壁建王府?”白大夫没好气地将了儿护在身后。 到了门口,竟看见“新”邻居正坐在门口唉声叹气地剪着什么。 “有之!你怎么了?”了儿惊地叫出了声。 有之见他们回来了,连忙起身哭着抱住了两人,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白大夫肩膀上。半天才平静下来,将两人让进了院子。 院子真有王府大小,百十个小院儿一个个码在一起,厨房、仓库都跟王爷家的标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王府的宅子呢。 完全懒得应对白大夫和了儿的吃惊,有之拉着两人在凉棚下的石凳坐了下来,却还是紧紧握着白大夫的手:“老白,我真的错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怎么了?冬儿呢?”了儿忽然想起有之之前好像在剪黄色的纸,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杏林城医馆,那里治灵锁愈后和妇科都是最好的。”有之不走心地回答着。 “啊!”了儿差点没跳起来。 有之刚忙用疲惫的手将人摁了下来:“没事儿,没事儿。她身体没问题,就是大夫让她留下观察几个月。” “那你是怎么了?” “唉,你们自己看吧。”有之熟练地抓住白大夫,生无可恋地看着巨大的泡子升起。了儿则顺手开了食盒,开始偷吃里面的东西。 ☆、夫君,就让我就再多留一日吧 》》》 》》》 【需放下挚情怎放下,言分离爱侣难分离】 半关张的邻里堂门口,有之拿着了儿寄来的信,死气沉沉地趴在桌上,颇似儿子口中的“死狗”。 “怎么了,不是最喜欢看影石八卦吗?”冬儿抓过一把花生,开始念叨刚刚听到的八卦: “你知道吗?昨天钦天监的明伊荣大人成婚,当天夜里她母亲留下的锁魂内丹就炸成了灰,可把新郎官吓坏了。 我跟你说啊,他们都说伊荣大人是命格特别硬的天之灵子,本该压根找不上的。谁知人界的一只珠蚌,居然和她的命一样硬还正对了阴阳。那珠蚌产珠没死不说,还阴差阳错地遇了仙得了灵,硬生生靠着服饵在寿数内修炼成了至阴真仙。还不知怎么回事,飞升的时候,没去成人界对应的天庭,反而到了慕海。 两人差了快一千岁,竟能一见钟情,明大人好像就在等他一样,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都说是独生女成婚了,老国师销了在人间的执念,安心去轮回了。 谁知道,伊荣大人刚刚居然跟顺风耳否认了。再想问她为什么,她却立马闭了嘴,说过几个月才能说。唉,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何有之,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了今天,吃错药了。”冬儿敲着桌子,努力把“死狗”震醒。 可半天有之才回了魂,好死不死地嘟哝着:“死心眼的白木头都进去了,为什么我就还是不行。生意我放下了,药材我能送人的送了。我到底还有什么‘需放下’、‘需放下’。”咚咚咚,有之的脑袋一下下敲在桌子上。 冬儿看着好笑,抱着胳膊故弄寻虚道:“唉,你的帽子要是掉了,得了灵锁。可就真的全得放下了,倒也是个法子。” 有之闻言连忙捂紧帽子坐正,逗得冬儿笑得前仰后合。 嗖一声,不远处飞来一只小老虎玩偶直直地砸在了有之怀里。“这是……”有之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像中了魔一样将小老虎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这是什么难得的宝贝似的。 “是,”冬儿不无担心地盯着有之,“我们走之前,从公公那里帮你要来的,还有不少呢,都放一起了。一直没时间给孩子们置办玩具,就先拿出来给他们玩了。” 有之感到了腿上的温暖,一低头正看见四只小爪子扒在自己的膝盖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父亲,可小狐狸盯了半天,尾巴都摇酸了,父亲仍旧不松手。 俩小狐狸没办法,只能委屈地看向妈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有之这才醒过味来,忙将小老虎丢给儿子们。小狐狸甩着尾巴走了,有之却又趴回了桌子。 “呵呵,我明白了,”冬儿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有之的脑袋,“赠医施药的事儿,你入慕海前就没少干;对白大哥、对‘王爷’对其他人你也够仗义;连献灵力你都是第一波的。” 说着,冬儿忽然化回原形爬到了有之肩膀上,“可这些都不是你的执念所在,你根本就不在意,也就不用放下。但你执念所在的东西可就不一样了。 喏,一头是一个百十年前就被拿走的旧玩具,另一头是两个起先盼星星、盼月亮还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头生儿子。你的反应都是这样,啧啧啧。 对一件玩具的执念,不至于让你进不了城。当然,那小老虎该是你的肯定还你。”狐狸爪子敲打着有之的头,“你这里面到底还对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执念啊,别是想着什么不属于你的东西吧。你自己可好好琢磨琢磨,别再愁眉苦脸地乱叹气了。” 看着有之不说话,狐狸揽着有之的脖子坐到了丈夫怀里:“嘻嘻嘻,难不成真让我说着了?你不会还真有个放不下的红颜知己吧。那我绝对马上带孩子入城,气死你。” 有之终于笑了,捧着狐狸亲了一口:“我就想着你一个来着,你说我怎么把你放下?现在抱着你还挺热的,要不先把你放桌子上?” “滚!”冬儿挣扎着跳上了桌子,刚要继续说什么,余光往闺女那边一瞟,两条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一下跳下了地:“何三丫,谁让你动妈妈胭脂的,看我不打死你。” 眼见着一条大红影撵着几只小红影满院子跑,有之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夫人莫要说我,你的执念也不浅啊。”可笑过之后,有之又望着天深深叹了口气。 砰!“妈妈!”,“妈妈!”孩子第一次叫妈妈,有之却听得一身冷汗…… 有之匆匆跑到后院,人一下子就傻了。冬儿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却不知怎的躺在了地上,身上的灵力几乎要见底了。七尺的汉子吓得魂儿都飞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抱起冬儿冲向官家医馆,五只小狐狸在后面也追得精疲力竭。 大夫一探脉,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啊,小夫人灵锁入体都快一年了,早已进入肺腑,怎么今日才发病啊。” 稍稍转醒的冬儿急了,忙抱起孩子塞到大夫眼前。一下盯着五只委屈的小狐狸,大夫也愣了一下。仔细一探,稍稍松了一口气:“没事儿,这几只都没传上,何先生也没事儿。” 冬儿摸着儿女的脑袋,努力地安抚着孩子。突然恍然大悟,竟然是喜极而泣:“怕是我出奉圣时就染上了,灵力一直在亏,还爱伤风。那时候担心对孩子有影响就直接给他们断了奶,没想到因祸得福竟能保全我的宝贝们。” “她真的灵锁入肺腑了吗?这么久,我家就是开药铺的,还有个当大夫的邻居怎么谁都没看出她有一点发病的样子啊。”有之皱着眉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确认她现在确实是灵锁入肺腑了。其实,如果按她说的时间招了灵锁,一般人不但早就发病而且应该也早就侵了心脉了。可能是她体质比较特殊吧。” 冬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了儿?对,是了儿。一年前她为了救我性命喂我吃过一次参娃叶,后来还几次给我渡灵力,上个月她临走的时候不是还给我留下了一半的灵力吗?” “那就对上了。”大夫感慨道,“有参叶保护,还有参娃时时用灵力支持,灵锁自然不会显现。只是……灵锁这东西越重越发展得越快。你身上剩的这几分参娃的灵力也撑不了几天的,还是赶紧想办法提升心境,争取早日入城吧。 提醒你们一句啊,可不能拖了。如果瞳孔现了红光,那就说明灵锁入了心脉了。真入了心脉,除了城珠,恐怕从国中请参娃出来都很难救治了。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拿着我这单子,先去借灵力吧。” 有之脸色惨白地抱起了冬儿,亲昵地蹭着妻子的额头:“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看见这一出,大夫慌忙皱着眉叫住了有之:“夫妻交合也是会过灵锁的,切记,切记!” 来到了熟悉的借灵法阵,一人在高台之上,一人在台下牵着几个完全理解不了状况的孩子,四目相对,却是说不清的苦涩。 得了灵力,冬儿恢复了些体力,有之却执意抱她回家。还专门绕路让孩子帮忙,直接把药铺打包收到了无尽球中。 “喂,有之,你干什么。”冬儿焦急地劝道,“你收了铺子,咱吃什么啊!” 有之却冷了脸:“你都这样了,我不陪着你,还要做什么?咱家的积蓄能撑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要不你明天就带孩子走吧。我一个人白手起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我……”冬儿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有之的衣襟,仰着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丈夫。 有之低头看看满是不舍得冬儿,瞬间明了了,叹了口气,刚要继续劝,冬儿却抢着开了口。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冬儿含着眼泪摸了摸有之的脑门,“你对我的执念都已经重到会给自己下咒的地步了,我怎么舍得走。还有后面这几个,都已经开口了,马上就该记事儿了,我又哪里敢走,让他们再没有爸爸?” 有之苦笑一声,将人又向上抱了抱,赶着儿女回了家。 虽然每天去借灵力,但冬儿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天重,有之劝她入城的话也越来越真心。可不论丈夫是摆事实讲道理还是软磨硬泡,冬儿却都执拗地“就再多留一日”。 “真的,我求你了。”有之又一次为冬儿和孩子打包好了东西,“你就走吧。等我放下了,我一定马上进城去找你。或者等你病好,再来找我也行。” “新国民入城至少一年是出不来的。放心,我没事儿,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真要是不行了,马上进城医治就好。”冬儿扒拉着饭,搪塞着有之。 “我是真想让你走,你就别跟我闹了。人家也说了,这帽子也不能确保万全,再在两途地住下去,万一这几个小祖宗染上了呢。” 第一次,有之在冬儿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迟疑,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再说……” “哎呀我,”冬儿将碗蹲在了桌子上,打断了有之的话,“我还得哄那几个小崽子睡觉呢。”说完便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去了里屋。 可就这一错身的瞬间,有之惊恐看到两道幽幽的红光从那双已经失了神采的杏眼里映了出来,映得有之心里滴了血。 ☆、我真的怕一个人等你了 》》》 》》》 【病入骨相携如初识,谋相虑同梦似新婚】 第二天,冬儿罕见地开了市才睁开了眼。定了定神,便立刻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躺在脸色苍白的有之怀里,原本睡在身旁的孩子不见了! “啊,孩子呢!”冬儿急得大叫起来,挣扎着要下床。 “别闹,我送去入城口的娃娃堂了。”有之懒洋洋地给冬儿递过去了衣服。 “为什么!”冬儿歇斯底里地喊道。 有之却严肃地端坐在床上:“你得适应一下,你的状况并不好,坚持不了几天的。你要入城,入城后你一个人带孩子还要挣钱,总不能天天把几个小祖宗拴在身上吧。” 冬儿妥妥地送了有之一个白眼:“你不跟我们进城去?” 有之笑了,轻轻地摇着头:“我不一定能入城。” “那我也不去,我不要再一个人等你了。”冬儿嘟着嘴坐回床上。 有之却郑重地扶着冬儿的肩膀,严肃地盯着那双凤眼:“听我的,你一定要进城治病,你一定答应我。” 冬儿随口应了,眼睛却始终盯着别处:“你知道的,我真的害怕再一个人等你了。” 有之轻轻叹了口气,将人揽回自己怀里:“我明白,明白。我欠你的确实太多了,不如今天就开始还吧。哎呦,这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家到底喜欢干什么,还真让人头疼呢。” “别想了,还得去法阵那里借灵力呢,大半天就过去了。” “我渡了。”有之骄傲地搓着冬儿的脸。 “你疯了,有可能传上的。”冬儿吓得紧紧攥住了有之的手。 “唉,无妨,咱们开药铺的自有妙招。”有之又开始搬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的样子,被冬儿一下子敲在了脑袋上。 “哎呦,疼!这么狠啊。”有之揉着脑袋抱怨道,“哎呀,别说别的了,为夫今天带你出去好好玩如何?” “不如何。你干嘛呀?孩子扔娃娃堂、生意不做了、还拉我出去玩,不过了?” 谁知有之竟然收敛了笑容,正色答道:“这是我欠你的,我该还了。想来,你我连做戏的婚礼都未完成。真正有了夫妻名分后,相聚的时间也短得很,你都没出过屋子。 想来也可笑,还没怎么着呢,咱俩就直接有了这几个兔崽子。我那时要出征,我家又是那么一个情况,咱俩每天也净盘算着如何让这5个祖宗好好活下去了,贴己的话都少。 之后来了这边,整天也都是药铺、孩子的。” 有之悄悄凑到冬儿耳边:“哼,过来之后你我都没亲热过,真是。” “想什么呢!边儿去。”有之被美滋滋地推到了一边。 “想什么,我当然是想美事儿啊。”有之兴冲冲地蹭过来帮冬儿绾头发,“那块姓白的木头都知道诓着失忆的了儿四处逛街、看影石戏。凭啥咱俩就得是药铺、孩子,永远没个头儿?” “还不是因为你非要生大丫她们仨?” “咳咳,扯远了。”有之尴尬地转换着话题,“今天咱俩出去逛街,不许想别的。你就当自己是刚嫁我的新媳妇儿。看咱何三郞如何带千胜夫人逍遥世间!” “嗯!”冬儿望着有之,做了妈妈以后少女心第一次又升起了。 第一次以这种心境上街,看着周边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小店、小摊,冬儿眼里满是新鲜,眼睛都快跟不上了。 有之笑了:“怎么,娘子这么大人了没逛过街?” 怎知道冬儿竟然羞涩地点了点头:“确实没有踏下心来逛过街。娼籍的姑娘小时候倒是可以出门的。只不过,那老鸨子说我是什么好坯子,诗书、乐器都要加练。即便有机会,也确实没上过街。 我不到150就脱了娃娃的样子,老鸨子便不让我出门了,只能拖了儿她们给我带些针线什么的。想想我活了219年,印象里第一次上街居然还是被你那“商场好友”当礼物送到白老爷门口的时候。唉,想来真是……” 有之点点冬儿的鼻子,将冬儿的思绪拦了回去:“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啊?当年我带你在慕海多逛逛多好。” “你当时还有心情逛街?”冬儿眯着眼看着身旁的娃娃脸,嘴角勾成了完美的弧度。 有之也笑了,吐着舌头摸了摸脑袋:“嗯,现在有了。娘子,我今天就陪你安心逛,晚上也带你看什么大影石戏。哼,凭啥有了崽子就不能出去?咱也潇洒他三天,痛痛快快玩一场。” “别闹,崽子们……” 一只小胖手捂住了冬儿的嘴:“你就放心吧,娃娃堂比咱们在家里照顾得好。咱们现在甭想别的,就当你昨天刚刚坐着轿子进了我家,今天为夫带你好好玩玩。不然,咱俩这辈子岂不是太亏了吗?” 边走边逛,边逛边吃吃吃吃吃。冬儿这么多年终于找回了少女应有的感觉,每个摊子都去试了一把,套圈的时候居然还赢回了一套精致的娟娃娃。 冬儿反复摩挲着装绢人的锦盒,喃喃道:“那三个丫头一样玩具都没有,正好……” “喂!”有之一把从冬儿手里抢过盒子,“这就是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没件真正自己贴心的东西。连首饰都是嬷嬷集中配的,真正你自己的东西怕就那两件衣裳和你娘的那撮毛吧。给自己拿好了,崽子缺玩具你家郎君又不是没钱。” 冬儿挨了训,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一路继续逛逛吃吃,不知不觉天就黑了。看着剧场外面的水牌,两人嫌弃地皱起了眉。今天的戏码是是獬豸族人拍的历史正剧《适彼乐土》,对于这对“新婚夫妇”显然不大适合。 还好有之脑子快,在旁边的店里买了份《四劫》的影石戏,抱着媳妇回家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看。有了瓜子、甜汤伺候着,两人在幻境中边聊边看,生生把《四劫》看成了喜剧。 “唉,你说那个白木头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了儿一直是真身吧?”有之抓了一把花生塞进了嘴里。 “真身!真的假的啊。”冬儿吸了口凉气,赶紧喝了口汤压惊。 “千真万确,其实我第一次在白木头家见她就觉得不对,不过现在可以完全肯定了。” “为什么?我其实也一直觉得她的气息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之前在忘忧阁,我还一直以为是她化形的法术练得有问题呢。” 有之炫耀般地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成婚定阴阳的妖族虽然不多,但咱们也都见过。他们参娃哪怕小时候不好分出来是真身还是人身。但成婚后嘛……谁家阴阳记顶在人身脑袋上啊。也就那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白木头看不出来吧。” 冬儿笑着推开了有之的脑袋:“你坏,长个娃娃脸看着天真烂漫的,也不知道提醒一下白大哥。” 有之快笑哭了:“我真的疯狂暗示过不止一次,人家也不知道脑子里都琢磨什么呢,完全没明白。这怪得了谁呀,哈哈哈。” 说完,有之一把搂住了冬儿:“还是我家的媳妇儿好,真身、人身跟娶了两个似的。” “滚,一点正行都没有。” “笑话,现在这屋里就我跟你,要正行干嘛。” 还没说完,一双小胖手就开始扯衣带了。冬儿吓了一跳,惊恐地捂着衣裳缩到了床角:“不行,绝对不行,你会传上。” 有之信心满满地从怀里摸出两粒药,带有蛊惑意味地开了口:“咱俩一人一颗,我这开药铺的自有手段。咱俩重聚也快一年了,你一直陪着崽子们睡,今天为夫也要你陪陪我嘛。” “喂喂喂,你别闹!” 当然有之也没打算听,白大夫的泡子再亮,已是黎明。一脸严肃的有之正在给怀里已经睡着的冬儿下着安睡咒。 一道白光晃过,娃娃脸施法幻化出冬儿的两条尾巴。两条尾巴依旧是火一般的赤红,没有一丝杂色。有之叹了口气,收回法术,转身从无尽球中召唤出来一个小琉璃瓶。里面装着和刚才两人吃的一样的药丸,瓶盖上却赫然写着“育子丹”三个字。 有之收好药瓶,紧紧地抱住熟睡的冬儿:“冬儿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就想要你好好活着,既然我这个大的说服不了你,就让小的逼你走吧。对不起,这次只能如此了。”有之再次将灵力渡给冬儿,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最终脸色苍白地抱着妻子睡去。 第二日,两人又把街上的商铺逛了个遍。大包小包,四只手都快拎不下了。有之给孩子置办了不少玩具。而冬儿则开启了囤货模式,将孩子和有之未来十年穿的、用的都快备齐了。走在后面的有之看着不住地心痛,冬儿什么打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晚间,冬儿整理好东西掀开被子,竟见到一只胖胖的貉子正扭来扭去地冲自己“咕咕”地叫。半晌冬儿才明白人家这是在求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冬儿拎起有之的尾巴笑骂道:“我又不是貉子,你这样对我有用吗?” 可从结果看还是有用的,和头天一样,狐狸咽了貉子渡来的药,便也随着一起释放着自己的身心。也和昨天一样,夜里有之又看见了两条半根杂毛都没有的红尾巴。 第三日,冬儿醒得很晚,挣扎了半天也无法起身。有之无可奈何,依着冬儿的心愿,抱着火红的狐狸在街上、院子玩了一天,傍晚竟还一起看了烟火。 夜里冬儿竟然强行凝聚灵力化形,换了嫁入何家第一天的那件衣服主动与有之共赴巫山。月光撒了进来,狐狸静静地卧在丈夫怀里。 “烟花真美啊,一辈子亮过了就没有遗憾了。有之,你说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你别想这些了,明早赶紧入城吧。” “我不想。我已经施了法,现在你就算有了儿的灵力也没办法丢我进城了。” “你……” 狐狸强撑着抬起脑袋,泪汪汪地看着有之:“我不想再一个人带着孩子等你了。太苦了,心里。我怕我又等不到你了,而且……” 冬儿用前爪勉强撑起了身子:“如果我就是你不该有的执念,那我死了你就能入城了。这样你还会永远记得我。这是我的私心,我不亏。” 有之大惊,含泪堵住了狐狸的嘴:“你说什么呢!” ☆、替我好好活下去 》》》 》》》 【让仙缘貉狐挣命断,叹神赐夫妇共患难】 狐狸拨开有之的手,摇了摇头:“以前,我只想有个名分,在一个家里有个位置。没想到后来自己居然能进了匠人何氏一族的族谱,还弄了个贞女符,但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也许是和你做戏演久了,我把戏过成了日子。你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可能只有住到某人心里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你想直接把我丢进内城,所以我这两天夜里在你身上下了狐缠丝。只要我对你的执念不动摇,你就绝对不可能把我丢开。 有之啊,预言里的凤凰、了儿已经现世了。你有大抱负,也想闯出一片天地。说不定你就是国谶里面提到的端木。晚了,就错失良机了。 慕海,慕海,慕海上仙缘。小时候,我听师傅说过,大部分求仙者都要斩断七情六欲,实现通透明达。对我的执念或许就是你求仙的绊子。我也想闯天下,但我没你的胆量和经验,所以还是你去最好。” “说什么呢!”有之明显有些慌了,“慕海以情立国,什么绊子不绊子的。了儿身为国宝不也美滋滋地陷入了情网?还有什么叫我去最好,你病糊涂了吧。早点睡,不许瞎想。” “唉,我确实累了,先睡吧。”冬儿合了眼,有之却偷偷擦了几回眼泪。后半夜又如法炮制,看着冬儿尾尖出现的几根跃动的白毛。有之终于忍不住,抱着尾巴大哭起来: “冬儿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冬儿醒来时,自己已经被像婴儿一样包好,放在了幻化出来的软椅上。有之舔着惨白的嘴唇正在给软椅上插鲜花:“走吧,都快吃午饭了。我带咱们千胜夫人接孩子去!” 这一路有之施法让软椅荡啊荡地来到了娃娃堂,外人看来颇为惬意,可只有冬儿可以体会到,有之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冬儿心痛得不行,刚要开口,娃娃堂的门已经开了。 五只小狐狸看见爸妈极为兴奋,围着两人团团转,努力蹦出新学的词吸引着父母的注意。逗得冬儿都笑了。可小娃娃哪里看得出这微笑中夹杂着的不舍与苦涩? 冬儿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快速被抽走,眼睛止不住地想合上,而有之的力量也在减弱,软椅浮得越来越低。可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赶着崽子享受着彼此心中“最后的时光”。 冬儿再次强行睁开眼睛,发现有之散步居然径直到了入城口。看见冬儿醒来,有之竟然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冬儿,我只求你一件事儿……”火红的狐狸顿时明白了状况,刚要起身就被对方摁了回去。 “先听我说完。”有之将冬儿的尾巴从毯子里掏了出来。 看着两条尾巴尖上的白毛,冬儿哭了:“这两天的药,不是防灵锁的对不对?” “是防灵锁害死你的。”有之托着冬儿的脸,水汪汪的眼睛想要把狐狸看进骨头里一样,“我不想要别的,我只在意你。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和这些小兔崽子,还有这几个未见天日的一起活下去。 你很有天赋,拿好咱家的家当。这些够你把未来的营生打理得极好。咱家由你来应国谶,我也会很开心的。” “可是你……” “没有可是,”有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病还很浅,有的是时间努力入城。你就不一样了,你自己也明白你灵锁已入心脉了。你在城外最多也就只有三五日的寿命。我是一个人,还有生机。你如果现在死了可是几条性命。走吧,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你难道就忍心让孩子陪你死?” 冬儿愣住了,有之见她在犹豫,抓紧机会用灵力强行挣断了狐缠丝,趁机把妻子推到了城墙边。 小狐狸不明就里,以为父母在玩便吱吱地追了过去。在快要进城的时候,冬儿缓过神来,硬生生地化了形:“不,不,不。我们有符咒契约的,我不要丢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要!” 有之笑了笑,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冬儿额间:“之前忘了贞女符会对女子心境有影响,难怪啊。现在你的符已经解了,虽然我对你的心念不会解,但我真的不能看你死。” 有之将冬儿紧紧搂住,低声说道:“冬儿,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不是为了要崽子,也不是因为咒符,是了儿说的那种喜欢。我也很想你永远就是我的,可我更想你好好活着。” 夫妻俩抱头痛哭,像比赛一样一个努力不进城、另一个努力将人往城里推。小狐狸哪里明白这个啊,以为跟拔河一样一下子都加入了“有之的队伍”,从身后狠狠地朝有之扑了过去。 两个人的身体本来就都是强弩之末,一下子没站稳,直挺挺地向内城摔去。要接触城墙的一刹那,夫妻俩同时闪出一样的惊恐:没有得道境界的人是会被内城层保护灼烧而死的。 “啊!!!”出乎意料,伴随轻微灼烧感两人只是简简单单地跌进了内城。最后一刻,有之努力护住了冬儿,自己却也没感觉摔得多重。两人坐起身,像看海市蜃楼一般地看向城外的世界,两滩躯体渐渐被灵锁吸收,几只小狐狸闻了闻地上的凡蜕便跑开了。 见孩子没进来,冬儿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来便想冲出去,谁知却像撞在琉璃罩子上一样根本出不去。有之的汗也下来了,不住地拍打城墙,可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正在两人快绝望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彩色泡子捉住了两人,并迅速飞到远处一座高大的祠堂跟前。球里的人被颠得七荤八素,刚要携手破阵,泡子忽然静了下来。一张桌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桌子另一面出现了一位官衣女子。 “在下章悟,负责两位的入城问题。由于两位都被灵锁所侵,咱们先直接来城珠这里。边调息,边办事儿。不好意思啊,我御物还是有些生疏。”姑娘尴尬地笑着,两人却丝毫没向这方面想。 “章大人,章大人我家孩子,我家五个还没化形的孩子都没进来。”冬儿都快急哭了。 “是吗?”章悟化了一张符,“夫人不用急,城门有人看着的,现在人少丢不了。”话音刚落,泡子壁上就显示出了图像: 几只小狐狸又跳又叫地拖开明兽“翻译”,向一旁的城门官寻求帮助。城门官听了开明兽的话,会心一笑便跟着小狐狸们走了。 “是他们吧,别担心很快就给你们送回来,丢不了的。咱们等着的时候,可以先干别的。” 两人虽然仍有几分惴惴不安,可还是听了章大人的话。一样的流程,吞符、定名,第一次真正把何有之、何千胜作为官名登记,两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拿到婚书,两人又相视一笑:“咱们,好像只落了户籍,一直没想起来这件事吧。” 冬儿笑着点点头:“哈哈哈,是啊。就一份忘忧阁做戏的,未通神明,不算数吧。” 有之则貌似伤心地问道?“那五个都断奶了,莫非夫人想后悔?” “不闹了,入慕海如入轮回,我这是真的是两辈子都缠着你。”说罢,抱着有之的胳膊蹭了蹭。 有之明显很受用:“好,这份是通神明的,就当你今天正式嫁我好了,唉呀将来可怎么跟那五个解释日子的问题呢,要不就说他们爹妈是私奔的吧。” “没正行。”冬儿虽然骂着,人反而蹭了过去。 “咳咳,”对面的单身狗看不下去了,“那个有孩子的得给落户籍,不然户籍那边不好走账。” 有之立马坐好,缓了口气,“镇定”地问道:“雌雄分别是多少?” “不分雌雄一个一两。” 两人倒吸了一口气:“一年?” “怎么可能?按月。入了泮学再加5钱,直到孩子上完学。” 冬儿脸色比刚刚都白,快把有之瞪化了:“都是你!这回是几个不清楚。那5个你先把人头税交了去,这次要真是七八个你就等着吧。” “额……”章悟躲开眼刀,“何夫人不急啊,这是户部补贴的银子。慕海一直缺人,偏巧只有不到一半成年国民乐意成婚,要孩子的更是不到其中的一成,城珠的滋养都快不够了。你这种带五个孩子的我就见过两次,怎么可能收你们钱。” 有之顿时放了心,骄傲地将妻子拉到怀里:“那我倒希望这次真是八个,咱光养他们都行。” “哼,你带!”冬儿没好气地推开有之。 有之反手又把人拉了回来了:“没问题,我现在对天发誓以后孩子断了奶都我带,放心了吧。” 章大人这回真看不下去了:“谁带无所谓,反正都得送学堂。赶快写好孩子的名字,夫人好像灵锁入了心脉,得赶紧贴着城珠缓一缓。”说着,泡子开始化为两个,似乎要将冬儿分出去。 冬儿刚要转身随泡子出去,看着提笔愣在那里的有之立刻一股杀气腾起:“你敢写大毛、大丫我跟你没完。” “那你说。” “男诗经女楚辞,不用那么麻烦,一样起就……”话音未落,冬儿就被珠子强行分出去升上了城珠。 “诗经……我也没念过书啊,就记得前几篇唬人。算了……” 章大人伸过头,只见纸上落下几个名字:何关雎、何葛覃…… 刚落笔几个孩子便由城门官带着并了进来,抱着有之的脖子不住地舔。 “你家这几个真行啊,让我帮忙给你们把屋子都装来了。”城门官笑着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则把无尽球叼到爹爹手里,还特地送上小老虎。有之兴奋地哭了,边哭边埋怨着几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泡子黑了,可再黑也黑不过白大夫的脸。了儿啃着猪蹄不走心地劝道:“别郁闷了,我自己都没发现,他们眼神好而已。”边说边向最后一层的鸡下手。 “哼。”白大夫气呵呵看向有之,“不都挺好的吗,你这愁眉苦脸的干啥?难不成是冬儿嫌弃你起的名字?还有你盖这么多房子干什么?” “老白,”有之简直要委屈死了,“我真的错了,你陪我回奉圣去销愿吧。除尽了灵锁,冬儿就被拉到医馆观察。我的天,这回居然是11个崽子。我每天送饭,还要带这五个简直快疯啦。 前两天碰上他们狄院长来看病人,那个谛听白泽跟我道恭喜。说什么可以看出我是求过子孙的,神明正在帮我实现愿望,还问我求了几个。 老白,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五个已经快折腾死我了,不能再多了。我要销愿,我要过正常慕海人应该有的日子。” 看着有之快哭了的样子,两人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和九分幸灾乐祸。白大夫还借机补刀:“虽说有神明祝福,你俩不把这100个养大不能飞升,确实头痛。不过放心吧,凭冬儿的体质,也就十来年的事儿,要是冬儿进了品成了三尾更快。貉狐都早熟,也就两百多年你就解放了。” 一哭一笑,将里屋的小狐狸吵醒了,有之赶紧冲进去照顾。而了儿却看着一桌的骨头若有所思: “枰郞,你明天陪我去见个人吧。” ☆、臣甄双犀誓护七公主周全 》》》 》》》 【了故债丞相叙旧事,盼佳偶双犀入监牢】 第二天一大早,在了儿“洗劫”了三个早点摊儿后,二人轻车熟路地回到了明月海,敲开了海滨一间朱漆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个个子奇高、面如白玉的人。应门人看起来是个富贵之人,打扮却极为素雅,一副修士的装扮,头上也只有一根蚌壳簪子。 那人和了儿一样给人珍珠般的感觉,却完全看不出性别。有几分谦谦君子的风流,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做派,甚至还有几分果断刚毅的气场,可这些还是掩盖不住那人眼底淡淡的哀伤与沧桑。 白大夫看呆了,那人却只是轻轻一笑:“怎么?看我和影石戏里不一样?” 白大夫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不是,晚辈只是没想到……” “你是说我这个子?”那人勾起了嘴角,“我们明蚌一辈子都在长,年龄越长个子越高。我都两千多了,能不高吗?唉,反正我是懒得压住人身的个子了。” 那人淡淡地看着了儿他们,似乎没有马上把人让进屋子的意思:“你们是?先说好,我辞官后,真的只想过过清静日子了。两位若愿意喝杯清茶甄某倒是有些好叶子,其他就恕在下招待不周了。” 了儿连忙献上泡子,恭敬地说道:“甄大学士,我就是之前拜托您帮忙的甘了儿。我想我婆婆生前的这份记忆,现在只有给您最合适了。” 甄大学士微微一怔,侧身将两人让进了院子:“进里屋坐吧,你说的事情可能确实比较复杂。先弄简单的吧。” 甄大人看完泡子,瞅着白大夫长出一口气:“这事儿我们竟然都不知道。你外祖家无辜受我们牵连,你母亲却还无意间护了明蚌全族的性命。难怪小梦儿他俩得道后,隔一甲子总会回来看看。原来确实还有恩、债未了啊,这下他俩应该可以安心逍遥了吧。” “嗯……”甄大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多少年写书、修行,来看我的不少,但没人能真正传承我故事的……今天我族在奉圣的故事终于补全了,你……兴许了儿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吧。” 甄大人凝神看着两人。几只被点化成童子的小木偶忙不迭地倒茶,端吃的。一碟子炸小虾、一盘果子,对两人的饮食习惯倒都照顾得极好。 许久,甄大人似乎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缓缓地开了口:“这是我的秘密、是明蚌一族最黑暗的一段记忆。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跟那六个沾土没一样也有我明蚌的血统,这些说白了也是你外祖家的故事。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了儿点了头,甄大人拉住白大夫的手,望着升起的泡子,留下了眼泪:“她身上有两生咒,你们终究还是看不见她的脸。但好歹别让她的故事湮没在历史中吧。” 似是几千年之前的回忆,明蚌的宫宴极为热闹,投壶的、对诗的、聊天的……君臣间都难得的少了尊卑。就在这最热闹的档口,阁老家的一个孩子却偷偷地溜了出来,熟稔地溜达到了旁边宫殿的湖心小亭,找到了心中那个一直等待的纤瘦身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双犀,这次你又是太学一甲吧!”年轻的姑娘身着湖蓝色的公主常服,头戴王子玉冠。也不回身,只是由着性子喂着池中的锦鲤。 小双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民女参见海晏公主,回七殿下的话,民女愚虽然钝但……” “别闹,赶快起来,跟我还玩这虚的,过来坐。”殿下不耐烦地拍拍身边的空地。 “民女不敢。”双犀扭捏了起来。 “少来,”海晏公主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将人拽到自己身旁,“国辅妈妈已经答应我赐婚的事了。等咱们成年,我分了王府那你我就是夫妻。到时候这诗就改成‘陌上人如玉,晏犀誓成双!’” 双犀脸一下子就红了,继续扭捏道:“公主您别闹,咱们毕竟是君臣……” “你说哪个是君?那是我前面的那六个。七公主我上面有三个成年的嫡姐,下面还有俩小妹妹。两边都不挨着,我又不是国主妈妈亲自生的嫡子,我这辈子就是闲散的命。 反正国服妈妈已经点头定了下聘的日子了,你是跑不了的。等咱俩成了婚,我可就靠着咱们甄阁老家的天之骄子了啊。” 公主把缩在一旁的双犀拉了过来,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咱现在可说好了啊,我国辅妈妈都不舍得老让国主妈妈生嫡子。成了婚可主要以你为嫡,反正我们王室不缺人口,给皇孙发俸禄也不看嫡庶。” 小双犀原本恢复了本色的脸瞬间又红成了苹果,努力地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味儿赶紧摇头。可把海晏公主逗坏了:“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我离冠礼还有好几十年呢,你可以慢慢适应哈。” 光影一闪,转眼间却是挤满了人的明蚌大殿。王族、宗室、朝臣都身着重甲,往常放在大殿中照明的灯笼也被众人手中的火把代替。在王室和朝臣中间跪着一批打扮成平民模样的少年。 国主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凉:“明蚌国存世数万年,今有内有奸人为祸,外遭强敌偷袭。国破在即,天子死社稷,寡人愿与成年公主、王室一起迎敌,为国而战,为百姓出城逃亡应得一丝生机。 然而,娃娃无辜,更难上战场。你们都是可信重臣之子,现寡人和国辅将王族、宗室幼子托付于你们。 从现在开始你们与朝廷,与明蚌再无瓜葛,即刻远遁。若有万一,还仰赖众卿保我皇室一丝血脉;若难逃厄运,尔等手中的红丸……可保我王室尊严。寡人和国辅在此多谢了。”一国之君,竟像一群半大的孩子施了大礼。 跪在地上的人慌忙叩首还礼。甄双犀摩挲着装红丸的小竹筒,紧紧地握住了跪在身旁哭成泪人的海晏公主的手。 “别怕,有我甄双犀在一天,绝对不会让你出事。”而这小声的郑重承诺混入了哭声,双犀也不知道公主是否真的听见了。 双犀拉着公主从端门出了宫,靠着地图抄小路到了南城门,却远远望见逃命的百姓已经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双犀一咬牙,强行运出自己龙鱼血脉的能力背着公主跳出了城墙。 站在城外的山上回望都城,烟雾弥漫,不少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突然公主指着月亮哭了起来:“双月亮!是妈妈他们出事儿了!双犀,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妈妈们出事了,我要回去!” “七殿下!”双犀第一次冲公主吼了出来,“晏儿你还不明白吗?国主但分觉得有一丝生机,会让我们这些少年分头带几位年幼的公主跑吗? 太子、良娣上阵前直接亲自动手把各位小殿下送去轮回了,国主这么做只是想给你们一份临死前的希望。 我们进宫前得的密旨其实……其实是让我们几个在路上送你们“无常”的,谁也没想着咱们俩真能跑出城。 快走吧,别回头,只要能出国境咱就能活下来。我承了爷妈妈那边几分龙鱼血脉,水里地上都能带你…… 可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泡子也灭了下去。 “怎么了?”了儿轻声问道。 甄大人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只是哑着嗓子解释道:“我们被发现了,他们估计早有准备,将都城围得和水桶一样,就等着跑出来的人呢。 本来他们是想杀了我们的,可害怕我们俩半大的孩子能逃出城,兴许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听明白我俩的身份,知道我只是因为混血才能出来,便出手打晕了我。 后来才知道,海晏公主为保我性命甘愿被俘。一夜之间,偌大的王室除了按族规不入谱的大国师之子明海鲲,就只剩她一人。重臣贵族也只留下我和四五个娃娃。 奉圣盯上我们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城外全是埋伏,国门外竟还布下了杀阵。绝大部分逃出国门的百姓都被杀了,那些奉圣兵丁当夜放毒烟,污染我们的水源,强行改我国男身子民为女身。 不少人根本就挨不过去,也有不少夫妇、义士愤而自尽的。一夜之间,我灵界第一古国竟只剩了2万余人。 为了控制明蚌辽阔的疆土,奉圣封海晏公主为长恭郡主,以全国没入附族为要挟,逼公主登基为国主。还要求在王宫设法阵,直通奉圣都城的明蚌驿馆,着国主和重臣每10日朝觐。让我明蚌成为实质上的国中之国、傀儡之国。 他们还命令我们建产珠楼,年年上供珍珠。为防新的宗族势力推翻奉圣的托管,他们入兵还不算,居然立法毁去婚书,以单人为户,断绝天伦、人伦。我从内狱被放出来,正好赶上贴告示。” 甄大学士如今说起来仍是气愤不已,喝了口清茶压压火气,叹了口气,又抓住了白大夫的手,泡子升起,飘飘忽忽竟是一张贴在宫门口的皇榜。 饿了好几天,双犀看皇榜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了,她努力甩了甩头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奉天承运,奉圣皇帝召曰: 两阴配合,有背圣训 今日起,原有婚书作废 有磨镜、自梳有悖人伦 或擅自与外族通婚玷污血脉者 死罪 圣恩浩荡,为助明蚌延续香火 每年春秋,立大子池,流水生子 卵属官府,有擅自携卵归家 或户内私自产子者 死罪 …… 看了七八条“死罪”甄双犀快要气死了,指着皇榜高呼:“这条条死罪,分明是要毁我明蚌,我甄双犀怎能与你共存!”说完,两步冲了过去,伸手就要撕皇榜。 “甄双犀,你出来了。”就在一旁守卫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将双犀拦了下来。 ☆、你家晏儿要不要你喽 》》》 》》》 【如隔世命断明泣珠,似离心君赐免死牌】 双犀一回头,只见贵人坐在銮驾之中,威仪赫赫、遥不可及。仔细一看,仪仗拱卫的竟然是已经换上了国主服饰的海晏公主。 双犀怀着一肚子疑惑慌忙见礼:“微臣,甄氏双犀参见公……国主。” “平身吧。”国主威严地答道,三个字完全没有丝毫感情。 双犀被心上人的冷淡噎得愣在了原地,缓缓地抬起头,只见仪仗中的人仍然是面无表情。“孤和那些奉圣的人说了。谢谢他们助孤平定内乱。 内奸害孤双亲、族人,罪无可赦。今日,明蚌、奉圣双方一同监斩。你既已得了功名,朝廷又在用人之际。孤今日便封你为相,准你随意出入皇宫。监斩的事情,你就随孤一同去吧。” 国主一直面无表情,话语也是淡淡的,可提到内奸的时候还是难掩恨意,完全像另一个人一样。对于这样的海晏双犀很不适应,竟然忘记了君臣之礼,瞪着吃惊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国主。 “天颜该是你冒犯的?!!”仪仗中的女官大声训斥道,双犀才回了神,意识到整副銮驾中没有一个是明蚌人,傀儡国主也是身不由己。 没办法,国主下了令自己也只能叹着气跟去了法场。銮驾进入时已经是血流满地,浓浓的血腥味冲击着人的感官。双犀赶忙拿手帕帮海晏遮眼睛,不想却被推开了。 “天暗了,冬天来了。”国主仰天长叹,似是在与天上的父母说话,“好在仇儿臣可以帮你们报一半。” “郡主娘娘来得好晚,就剩这几个了。”奉圣的监斩官,捂着鼻子笑道。 “无妨。”国主面无表情地落了座,冷冷地盯着魂刀斩人灭魂,一旁的烈焰直接吞了尸身,抹去犯人留在世间最后一丝的信息。 双犀本能地闭了眼,却被国主拿扇子敲在了脑袋上。“丞相,看着!这就是我明蚌3万余子民的冤屈,是咱们这2万多苟且偷生者的血泪。”却引来奉圣官员一声嗤笑。 双犀看看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法场的国主,努力冷下心看着一颗颗脑袋滚落,一缕缕魂魄化为乌有,只只巨蚌被丢进业火化为尘埃。 直到魂刀指向最后一人……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毁我魂魄。我知道,我知道明蚌产珠的秘密。我知道明蚌产金瓜大明泣珠的秘密……” 在场明蚌人的脸齐刷刷地白了,奉圣官员也意识到了之一点,阴险地笑道:“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你说的东西如果有价值,本官承诺今天不杀你。” 那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磕头谢恩:“谢大人、谢大人。回大人的话,我们明蚌身上别处长小珠子,只有胞宫能长大珠子。我长姐就是腹中长了体块,后来化成珠子死的。她死的时候还‘生’下了个金瓜大的大珠,比一般珠子漂亮百倍。” 明蚌的不少人汗直接下来了,全场鸦雀无声。奉圣官员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是嘴角一勾:“来人,着狸力一族在产珠楼内建小楼。这人今天就不杀了,到时候择吉日,先拿这个人犯试试产明泣珠。国主大人,这不算违背对您的承诺吧。” 海晏国主还没答出话,那人已经直接吓疯了。只是大声嚷嚷着求国主用魂刀杀了她之类的,可奉圣的刀斧手哪里容得她多说半句,直接将人锁了脖子拖走,地下除了蹭出来的血还多了犯人吓破胆后的污秽。 所有明蚌人都吓破了胆,但也只能装着不在意,看着狸力飞快地垒着小楼,众人都觉得这是在给明蚌修坟墓。一个多月楼就建成了,明蚌君臣和奉圣官员一起见证了种珠核。 和甄丞相一样,所有明蚌人眼中报复的痛快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同情,还有忧虑。每个明蚌人都明白,这样做是会有明泣珠的。更明白,一旦三年珠成,惨死的不会是一个人。那才真正是明蚌噩梦的开始。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三年期满内奸已经骨瘦如柴好似游荡在世间的鬼。最后的日子整个楼中都回荡着她的哭喊声。 为了立威长恭郡主和明蚌重臣被“邀请”见证这颗珠子的诞生。内奸气若游丝,指甲却深深地嵌入了床板,骨头因为长期挤压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鲜血如小潮水一样涌出。那人瞪着房顶咽了气,咽气后,肚皮竟随着惯性推出了一个沾满了淤血内脏的大球。 奉圣的官员像苍蝇一般扑了过去,擦去珠子表面暗紫的血污竟真的现出了月光般的洁白。那官员兴高采烈地化通讯符向国中汇报。明蚌人却都吓得不知所措,年轻一点的新科进士甚至有人直接出门吐了。 一直以“坚强”之姿示人的国主也颤抖了起来,久久不能平复。双犀心疼,偷偷从身后抓住了海晏的手。国主瞬间像触电一样,立即转过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满朝文武,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人身上。 “传孤旨意:朝臣为万民表率,明日丞相与大国师到产珠楼产珍珠,不得有误!” 连奉圣的官员都吃了一惊,完全搞不懂明蚌国主到底要干什么。可海晏完全不想解释,竟自顾自地离了产珠楼,留下了双犀两人跪在地下都不知道该向谁领旨。 君无戏言,奉圣也乐得有修为更好的贵族产珠子。可究竟他们是国之重臣,明蚌还不是很稳定,自当多给些面子。每人只是在不碍事的地方被种了一颗浅的,两人也都不必搬去产珠楼,只是幽居于后宫内原先国辅的寝宫,方便与国主商议军国大事。 奉圣派来“照顾”国主的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两人准备好了床铺,便离开了。水都没给两个“病患”倒上一口。好在两人一个并不在意,一个顾不上在意。 小榻上,新任的大国师明海鲲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甚至还哼起了小调。另一边,双犀则捂着心口默默地擦着眼泪。 “珠核没种心口啊,小犀儿怎么了?你这是跟堂妹闹别扭了?”大国师这把盐稳准狠地撒在了双犀的伤口上,威武的丞相直接哭出了声。 可另一边好像就是跟她杠上了,大国师作为长辈开始“安慰”道:“她如今是国主了,且不说国内不会再有婚约,就算是你俩成了婚,再喜欢也终究只能是君臣,怎么对待国君太学不会没教吧。君主,怎么可能有自由?还是我这一支轻松自在的好啊。”海鲲弹弹藏蓝色的法袍,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还是……”海鲲大国师的八卦之心终于遮掩不住了,“你伤心她特地命你产珠子?完了完了,这是为了向奉圣证明,特地大义灭亲斩断旧情啊。”两条清水凝成的触手活泼地跑过去□□双犀的脸。海鲲笑得好不开心,双犀却哭得更厉害了。 “国主驾到!”奉圣内侍的一声高喊打断了屋内的嬉笑。双犀擦干眼泪匆忙起身,规规矩矩地按臣子大礼跪在凤床边:“微臣,甄双犀叩见陛下。” 大国师憋笑,也慵懒地起了身,在奉圣侍从面前装出了一副恭顺臣子的样子。 “你们都出去,今天孤就宿在这里了。她俩毕竟一个是我王族唯一的近亲,一个算是与我有过婚约。又都是朝廷得股肱之臣,如今之事孤于情于理都需要好好安抚两句,否则我一个庶子新即位,难免落人口实。” “是。”有宫人将双犀、海鲲的被褥换去了暖阁,又重新将凤床收拾好,便退了出去。待宫人、侍从走远了,海晏抬手下了结界,慌忙冲了过来。 “你俩都没事儿吧!” 海鲲笑着往小榻上一躺:“我肯定是没事儿,小犀儿怕是要不行喽。” 海晏一听,大吃一惊。顺势将刚站起身,腿还有些麻的双犀扑倒在了床上,像检查小娃娃一样上下翻看。 “嗯……心口!”海鲲已经在榻上滚着笑到发不出声的地步了,伤口挣开了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国主却一心想着双犀,也完全没有发现房间气氛的变化。听了“心口”两个字,简直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就要扯双犀的领子。 本就被国主扑在床上弄得个大红脸的双犀,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份了。慌忙捂紧衣服坐了起来:“国主,我现在是女身!” “我不也是吗?” “不是……”双犀被国主的话堵得严严实实的,一旁好不容易坐起来的海鲲差点又没笑背过气去。 “你就让我看看,不是说种腿上的吗?怎么心口会出问题,别是把你心疾招出来了吧。” 见海晏毫不避讳地爬上了床,吓得双犀连滚带爬地往后躲,不小心抻着了伤口。“嘶”双犀疼得叫了一声,动作一慢便被捉住了。 一旁看笑话的海鲲已经快要笑死了,一面慌忙按住正在流血的伤口,一面尽量坐好:“咳咳,晏儿这边还有个喘气的呢,一会儿我去暖阁给你俩腾地方啊。不过,搬之前谢还是要说的。微臣明海鲲多谢七殿下救命之情!” “床上的两人一下子愣住。”海晏脸一红慌忙跳下了床,却也先叹了口气,“那天的情形你又不是没见着。你们两个血脉、身份特殊,这是我当时能想出的唯一能救你们性命的法子了。我也想保所有人,可我这个傀儡真的做不到。” 两句话让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国破后一直以坚强之姿示人的国主竟像个小公主一样哭了起来:“你们两个当时的处境太危险了,多谢祖先保佑让你们两个都有能保命的血脉。” 海鲲拿出了大国师的气度威严地看向双犀,接过了堂妹的话:“只要产过珍珠。小晏儿她不是不要你了,只是不日便会又圣旨跟明蚌要明泣珠的供奉。 明蚌现国中混乱,奉圣需要傀儡朝廷安抚民心,理顺百业。可之后呢?我为王室近脉,你为国主以社稷相托的良才,又与小晏儿有过口头的婚约。奉圣以产明泣珠为名,除去的必定先是你我。 好在你我血脉都‘有问题’。只要尽早产过珍珠,奉圣绝对再无借口让咱俩产明泣珠。这是现在救你我性命唯一的办法了,七公主对咱俩的苦心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啊。” “七殿下……”听了大国师的话,双犀不自然地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两双泪眼相望,莫名倒都是愧疚。 ☆、孤的血脉要自己做主 》》》 》》》 【一劫渡一劫化神子,两愿齐两愿谋娇儿】 寒来暑往,在外人看来体恤臣子的国主为了稳住朝廷,生生陪着两个臣子在中宫里住了整整一年。却不知,三人在这间宫殿里才真正有了自己的世界,相互扶持着渡过了最痛苦的岁月。 期满珠成,就像海晏期盼的那样,双犀产的珠子果断被嫌弃了。由于身上两成的龙鱼血脉,珠子并不是洁白的颜色。看起来倒是隐隐透出些大海的幽蓝,但珠身上长着的一块块的黄斑就像锈迹一样。看得奉圣的官员整个人都不好了。 “额……很不好意思,”甄丞相妥贴地躬身行礼,“抱歉啊,卑职是几代庶子。爷妈妈得功名前,与混血邻家女相熟,受其资助才得的功名,自然不能忘恩负义。因此,卑职不是纯血明蚌,所以……” 对这珠子,验珠子的官员简直嫌弃到了一种境界:“你这也算珍珠?松花蛋都能好看些。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贡圣。甄大人自己拿回去吧,当留个念想好了。”说完,随手将珠子塞到甄丞相手里,转向另一颗珠子。 甄双犀一脸自责地退到一边,验珠官员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嘴角看见猎物掉入陷阱般的弧度,毕竟他的眼睛无暇看别处了。 大国师产的珠子天然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映得洁白无瑕的珠身仿佛一颗幽蓝的星星。那官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已经退到一边的甄丞相忙过来“献媚”: “大人可真是好眼力,这位明海鲲大国师的宗妈妈可是我明蚌嫡亲的天诚长公主。细算下来,她的皇室血统比庶出的国主还正统,产的自然是发蓝光的海珠。”奉圣的几个官员看着大国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齐刷刷地看向了种珠工匠。得到了肯定回复后,都面露喜色。 看着奉圣人开心的样子,大国师竟没心没肺地来告辞:“这算是收了?成,那我回去调息了。对了,毕竟是我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将来你们不想要了,还我便是。”说完哼着小调,大步出了产珠楼。 奉圣的主官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底下人倒是暗暗嘲笑有人死到临头还挺高兴。趁这个空档,双犀悄悄凑过去。 “上官,这珠子好看是好看,只不过……” “怎么?” “算了,跟您直说了吧,那大国师有天庇佑,此珠怕是个大麻烦。” “哼,甄大人休要胡言乱语。”奉圣的官员明显不高兴了。 “卑职真不敢妄言,各位不是明蚌人有所不知。明大国师可是谁也不好惹的。她爷妈妈家祖上是以天为父的天之灵子,世代为大国师。一族人命格奇硬,为保血脉传承,明蚌高祖赐姓明恩准同姓为婚。 历代非本家、嫡亲皇族配合,必无子。即便与皇族联姻,也多半只能有一个庶子顶立门户。但这一族得上苍庇佑,外人伤着一点都会遇劫。除了家中长辈,磕了头的师父,哪怕是其他贵族当面骂一句都会有天谴。 而且坊间一直有传言,咱们奉天禹治郡前年的灭城大灾,就是因为那里出去的将领误杀了国师的双亲。这化了国师血肉的珠子,怕是……”甄丞相满脸忧虑地看着珠子连连叹息。 主官被说得有些含糊了,扫了一圈周边的人,慌忙板起脸端起上邦的架子:“花言巧语,我就不信邪!”当天便带着其他官员回了奉圣国都,却不知产珠楼外甄丞相和大国师带着复仇的微笑一路目送了他们回国。 不日,明蚌就收到朝廷抵报:种珠人、来监视的奉圣官员全家均惨死于意外。户部尚书只是转接了一下海珠也重病卧床,无奈告老还乡。而宫中得珠子的宠妃更是没两天便查出了绝症,为此陛下贬罚了不少太医,甚至有传言称陛下为治好妃子,调禁术设法阵引灵的要夺精华。 奉圣的陛下本就迷信,听了相关人的转述,更不敢发作。可也觉得把珠子退回去丢面子,只得用古玉镇着将珠子供在皇家道观日日诵经。还准备给明蚌两位产珠的朝臣送来了厚礼以示宽仁。 不论真正情形如何,灵犀和国主看到此处便相视一笑,多久了,两人第一次这样会心地笑了出来…… “可惜,我俩当时笑也没笑多久。”甄大学士无奈地看向窗外的大海,“国内的生活没两年就稳定住了,但很快奉圣就下令每十年进贡一颗明泣珠,若有大庆还要加。我和国主用各种借口拦下了不少,但也只能见着国民一个个用命填进产珠楼。 进去的有疯了的、有大笑的、有哭喊的、也有路都走不了的。不论他们是谁,之前做过什么,都是我们俩一个个跪送进去的。 阴阳失衡,产小珠送命的也不少。海鲲姐身为国师要为他们送魂,可如此惨死,执念怎么能是好销的?只能是安抚住她们的魂魄、免得她们入魔危害世间。再静待时间冲淡她们心中的执念,让她们机会再入轮回。 想想海鲲姐当年跟在老国师身后本是多么骄傲,恣意的人啊。几百年下来也撑不住了,常常坐在海边盯着天一看就是一整宿,藏蓝的法衣仿佛要与这天海合一。 她最后的日子里常和我俩说,鲲就应该化为鹏,她真的好想化羽飞去看看天涯海角。若来生还是这般不自由,还不如将自由的魂灵留在内丹里沉睡的好。” “唉,这一段的历史太血腥,千年过去如今我也……算了,若你真的……也不好听过多。反正产珠楼纪念馆也有详细介绍,你们将来有机会去看看便是。” 说完,甄大人喝了一口茶定了定心神。顺便把了儿她吃了一半的虾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而看了儿的目光中也渐渐升起了几分好奇。 “之后的故事史料里都没有详细记载,或者说你们能看到的都不是故事的全部。等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当年的人就剩我和伊荣了,我大概也该走了。还是不把故事一道带去仙境,让后人添油加醋吧。” …… “不行,晏儿,这太冒险了,绝对不行!”泡子中的甄丞相已经和现在的相貌一样了,命妇装的双犀把怀里熟睡的幼童放到暖阁那边。转身回来关好国主寝室的门窗,下了重重的结界。 “那你让我怎么办?”已经换好银色长裙的国主怒气冲冲地抱着腿坐在龙榻上,“咱们阻了多少次产大珠了?这些年灾祸不断,国内也还算是平稳。 哪里有这么碍事儿的傀儡?咱们在那老皇帝眼里彻彻底底就是奉圣吞并明蚌的绊脚石。特别是咱们这种从战火中活下来的老人,人家早看你我不顺眼了。 之前,想让海鲲姐姐嫁去和亲明摆着就是想借大国师精神领袖的地位控制明蚌,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明蚌国师一族性子有多刚烈。” 国主怅然地抱着头依偎在枕头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墙上一幅画着鲲化为鹏的画。“海鲲姐姐……海鲲姐姐最好自由自在。 怕咱俩出事儿,她都没有听我的逃去祖先之地。也不甘心真成为和亲的棋子,竟生生选择了献祭己身生天之灵子的法子。 可怜小伊荣只能带着锁住妈妈魂魄的内丹留个念想。好在都是祭祀凭着神力还能在梦里和妈妈神魂相见。可这么小的孩子无法明白魂锁内丹的含义,将来她长大了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啊。”国主越说越激动,竟然在双犀面前哭了起来,双犀慌忙将人抱在怀里安慰着。 “你想让我也如此?”国主转头紧紧地抓住双犀的领子。 “怎么会!” “那你劝我干什么?双犀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我成了年,那老头子就一直想让我嫁入奉圣皇族。说是联姻,永结两姓之好,延续我明蚌王室后嗣。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就是想控制咱们,彻底将明蚌化归奉圣所有吗?” “那你也不用冒这个险啊,我们不是已经……” “是拖了很久了。可那是当初还有海鲲姐姐在。如今,就剩我一个了,伊荣现在也会施法了,照顾幼儿的借口说不了两天了。我如果再不想办法,就真的要当着你的面被抬走给个龙族管一群如夫人了。” 双犀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甩了甩头:“不行,你这掉包计实在太冒险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啊。要不……你就在暖阁真的用流水的法子延续几条皇室血脉吧。不麻烦,我……我就像带伊荣一样帮你带。 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开了。管他别的呢,咱俩能如此朝夕相处、戮力同心婚约早就算实现了。你我是不可能的了,你的孩子就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你的女儿,自然是我来照顾。若是天可怜见,你的孙辈我也一定照顾好。” 国主跪起身子,恨铁不成钢地捧起双犀的脸颊:“甄双犀,你怎么还是听不明白!我明海晏就是不甘心。我堂堂的七公主,不管怎么样如今也算是明蚌的国主,我不甘心连婚姻、子嗣都任由仇人摆布。 你是我认定的国辅,是我情窦初开时便向国服妈妈讨来的人。孤不仅仅要和你的婚约‘算是’实现了。孤要的是这婚约由我做主,哪怕不能光明正大地迎你入主中宫,孤也要和他们奉圣争一争。 孤只想要这个孩子是你我的。你放心,我知道她会给咱们带来更多的不定数。但我不想再窝窝囊囊地过了。我想为自己、为你我都搏一回。双犀,孤的甄大丞相,你这下听明白了吗?” 双犀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两眼盈满泪水:“可是,可是你是国主啊!” “呵呵,一个傀儡好意思自称国主?一个连自己子孙血统都无法保护的人,我配得上国主这两个字吗? 双犀,我只最后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孩子?” 地上的人点了点头,两行泪水浸润了国主的手掌。 ☆、丞相还是早些习惯自称臣妾吧 》》》 》》》 【明言理巧舌真如簧,暗运筹狸猫换太子】 双犀擦干了眼泪,跪直了身子:“晏儿,你我相识500余年,又共同守着这国守了二百多年。多少有婚约的奉圣夫妇能如你我这般甘苦与共?双犀不求别的,因为我真的知足了。 但你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所以……”洪亮的声音响彻结界,“微臣甄双犀,为七公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好,”国主笑着拍拍双犀的肩膀,“你也不必如此。你们这些太学出身的最会论‘名分’。你懂的,此事之后太子由你而出,你便是事实上的国辅。 还自称‘微臣’?在孤面前,还是早点习惯臣妾这个称呼吧。”说完,国主大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觉。留下双犀顶着一张大红脸,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身。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三日后的朝觐,甄丞相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以自身为证,大谈明蚌一族血统纯正,自相婚配的重要性。甚至暗示若奉圣国内外姓与明蚌联姻,很可能唤起异心。 “如陛下所知,明蚌虽为单胎,但人身极易得子。宗族时期,青年夫妇便携抱着七八个孩子都是很寻常的。且明蚌是入了仙谱的神裔,血脉之力甚至强于古神兽。 史书记载,我明蚌的一名歌女曾与神人配合,仍产下了纯蚌身且有七成明蚌血统的孩子。外姓得了明蚌这样大的外戚自是不合适,而若是皇族开了口子,那天家血脉恐怕很有可能被玷污。 明蚌国主确实闺中待嫁多年,但不论嫁与谁将来都是麻烦。不如御赐长恭郡主妇人之名,使其入暖阁,取今年大子池已经含精气的池水,助国主流水产子。 他日卵成,世子血脉纯正,却也不会有嫡子、庶子的正统,更也无姻亲、母族的纷扰。确是对上邦最有利的选择,望陛下三思。”看着陛下和各位官员愁眉不展的样子,甄丞相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几日后,明蚌果真收到了赐国主妇人名,设暖阁产子的旨意。许久不见的笑意终于又浮上了国主的脸,海晏领旨起身回头盯着丞相眯起了眼,羞得双犀红着脸赶忙低下了头。 当夜,甄丞相又被国主以照看小国师为由,留宿在了寝宫。只是这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第一次离了暖阁的小塌,悄悄地进到了国主的卧室。 “结界下了?”黑暗中一个声音急促地问道。 “嗯!” “那我点灯了。” “嗯……啊?” “不看见出了差错怎么办?” “……嗯。” 几点星光照亮了国主的寝殿,海晏披着长发只穿着贝壳化的银色长裙,有些局促地坐在龙榻上。见同样打扮的双犀进了门,自己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 “……斗祸找好了?” “七公主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我雇异国江湖人弄的,中间又转了几层。都以为是异族客商丢失的,报官的真记录齐全着呢。 今天听说已经烧了两间空房了,明天引路的也都找好了。施法的都是异国商旅人,后天回国,谁也找不到的。” “你再想一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 “嗯……应该是没有了。我刚刚偷偷问过小伊荣了,她说她看到的未来里有咱们仨还有一个小娃娃。所以,应该是没问题的。” “嗯……好。那咱办正事儿吧。” 甄丞相的脸腾一下脸又红了,国主却笑嘻嘻地将人拉到身前,用手背蹭着丞相滚烫的脸:“瞧把我们大丞相吓的。我不也是头一回嘛。 你我现在真身才能现阴阳,定然是不能用这人身了,真身的话…… 皇族本身就有当年大荒中杂居而得的杂血,所以产的珠子才会发蓝,我听说好像是蜃妖。蜃妖反正是沙漠海里都能住的,我化真身自然是没问题。你有王室血统又有龙鱼血脉。一会儿多撒些水,真身在壳子里应该是可以产卵的。你我只要……” 国主边说,边渐渐靠过来,最后的话淹没在双犀耳边。朝堂上杀伐果断的丞相,此时脑子里嗡嗡地快炸了,杵在床边动弹不得。国主却对这反应很满意,坏笑着吻了吻已经满脸通红呆若木鸡的双犀。瞬间,双犀的脑子里仿佛有十万箱礼花一起炸开,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回过神,只见龙榻上一个巨大的古蚌正张开口向着自己,一层水膜汪在蚌身上。见自己不动,两条触手慵懒地搭了过来,一行金字挤进了她的脑海: “国辅大人怎么如此矜持,要不还你来?” 没等金字完全消失,一道粉红色的光影钻进了贝壳,贝壳应声落下。点点星火只映照着一条散落在地下的银色长裙…… 泡子刷一下灭了,对面甄大人极力装作镇定的表情下,依旧是那张涨红的脸:“不好意思……时间没看好,不该祸害你们这些小辈的。怪我,光看了儿夫人了。” 听到夫人两个字,了儿嘴里的果子差点没囫囵吞下去。白大夫却书生气上来了,“秉承”着专业精神开始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们真身也能如人身般育化?” 甄大人摇摇头,倒挺愿意说出族里的秘密:“蚌身都做不到。其实就和流水产子一样,双方在水中产下自己的阴阳之精,相遇便结合成卵。 明蚌传统主辅相守不重出身,好几位国辅都是异族的平民。这份血统上的‘不讲究’才让我们一族几万年都没有血脉之患,来了慕海也能迅速休养生息好。 什么明蚌重血统,开始是奉圣人不许我们通婚,后来是我们为了保护国民不被拉去乐籍才编出来的。没想到有人真信了,还为小梦儿不平了许久。其实真正算起来,王室、贵族多半都或多或少有些杂血。 像我二人都有陆生血脉,一层水膜也能得卵。只不过费些事,只不过折腾了多半宿才有了一个卵。”甄大人的脸好久才恢复了正常,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忽然出现了几分骄傲。 “公主像埋珠核一样把卵藏在皮肉里,经过严格检查进入暖阁。”一股愤恨划过甄大人得意的笑容,“我在宫外算好时间引斗祸烧屋。听说直到所有奉圣嬷嬷都跑出来许久,公主才含泪捧着唯一‘抢救’出来的卵跌跌撞撞地摔出暖阁。” “后来我逼问了她好久,她才把当时的具体情况给我说了个大概。七公主没入小池准备假装产卵后,那一屋子的嬷嬷竟然就是不走。没办法公主只能引出精气,化出半池子的卵。正巧这时候火烧进了屋子,那几个怂货直接就吓得跑了。 七公主取出藏好的卵本来想赶紧出去,可回头看见池子里有的卵已经结了核,怕有幸存的卵被奉圣挟持利用。便亲手引火,看着池中水沸了才敢离开,为此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差点真没出来。 后来,七公主喝了酒总爱拉着我念叨这件事。明蚌对流水产的孩子情感自然没有对嫡庶子深,但毕竟也是骨肉。七公主常常自责亲手施法毁了一池子的亲生骨肉,说也许这就是先国主派我们领命送过国子出城时的感觉吧。 每到这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劝她。我俩都知道,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归宿。但我们也觉得对不起这些无辜的孩子,更对不起的是被我俩硬生生带到那末世的小公主……” “也就是说,佳梦国主真的……” 甄大人点点头:“在奉圣的时候为了安全我了俩从未承认过,七公主还在最后给我争了个义母的名分,好让小梦儿能光明正大地叫我妈妈。可后来到了慕海,我却不知道怎么以一个亲生母亲的身份面对她和那些沾土没。这些年她们夫妇俩下凡我都故意避开,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这个已经了然了因果的仙家女儿。” “不过……”甄大人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也只不过是我在闹笑话,在世间时怕是她不敢承认自己知道,我装作她不知道的自欺欺人罢了。毕竟,她说梦话的毛病是遗传我的。这小机灵鬼儿和伊荣都是我抱大的,恐怕早就问出来了。” “更何况,”甄大人苦笑着转向一边的全家福,“佳梦的模样不像我是万幸,但明蚌一族与外族通婚孩子本身就容易像我们,更何况血缘这种东西……唉。” 了儿和白大夫伸着好奇的脑袋顺着看了过去,只见画像上的六个孩子眉眼间都隐约有甄大学士的影子。还有一个长得特别像,说是依着甄大人小时候画的估计都有人信。 “这眼睛没毛病的都看得出来吧。”白大夫顺口就嘟哝了出来,被了儿一下拧在了腰上,只得尴尬地回了头,“……嗯,这么看孩子们都挺孝顺啊,您真有福气。” 白大夫不会聊天,了儿今天算是见识了。正捂着脸哭笑不得,却发现屋子里的气场明显不对了。被压制的仙气,不知怎的混入了浓到令人窒息的悲痛,甚至有要魔化的意味。见了儿惊得瞪大了眼睛,甄大人也猛地回过神,屋子里的气场才恢复了正常。 “唉,这份福气本应该是七公主的。”甄大人努力控制着自己,手颤抖地伸向白大夫。最终下定了决心,紧紧地握住了白大夫的手…… ☆、孤就把太子托付给她丞相妈妈了 》》》 》》》 【千秋相守终隔阴阳,一死救国笑度朝夕】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声!”甄丞相声嘶力竭地在起居殿内怒吼着,奏章、密函散落了一地。 “有意义吗?”海晏国主看破红尘般地端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被惊得分飞的燕子静静地呷了口茶。也不回头,只是毫无感情似的对龙榻上抱着自己双膝哭泣的“国辅”解释着: “其实已经比我想的迟了百年了,一定是国主妈妈他们在眷顾咱俩。这几百年,我们挡下了多少产珠的圣旨,阻下了多少回奉圣彻底接管明蚌的提议。你我早就是必死之人,只不过是早与晚而已。 这些密函确实是我扣下不想给你看的,这次借立新后的由头,陛下除掉你我已经是势在必行。这不,人家钦天监折子都拟好了,你这颗‘天煞’正妨咱们新入宫的皇后娘娘,必须要除去。我若认了,以我的本事顶多再护明蚌百年;我若不认,怕就要直接灭国了。” “那你要是早告诉我,我绝对能个办法啊!”双犀声嘶力竭地冲国主吼道。 “我的国辅大人啊,你别闹了。你看看这一地全是咱们探子查到的奉圣的备选方案。明蚌前年被探知了是龙脉之地,陛下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上次朝觐二皇子就开玩笑地说立新后我明蚌当供奉100颗明泣珠。我明白这其实就是在敲打我,100颗珠子现在那可是要绝我族全部有生力量的。 同时,他们还可以用产珠中途离世者造成的献宝不足为由,顺理成章地接管我们明蚌,顺道治你个当朝丞相的死罪。”国主下了椅子,跪上床,擦干了双犀的眼泪。 “我的国辅最聪明、漂亮了。她一定知道,如今最好也是唯一的解法就是我主动产海泣珠,1抵100。用我这当朝国主的地位、海泣珠的价值多少在天下人心里为明蚌搏些情面。也以一国的位份暂时震慑奉圣想要亡我明蚌的无耻小人,为我明蚌多争取几年修养生息的机会。 再说了,明蚌古王族唯一遗孤的身份也是给梦儿最好的保命筹码。你说是不是啊?” 国主笑着躺到了双犀的怀里,丞相大人却一下子慌了:“不不不,这更不行了。梦儿太小了,身体也不好,才能稳住化形,离不得你这个妈妈啊。 我来。我,我自尽,朝堂上没有了丞相,奉圣就该放心了。明蚌是不足为虑的,不足为虑。不然,不然……我来产珠,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去……” 海晏国主像呵护小兔子一样摸着大丞相的头:“我的傻国辅啊,治国十个我也抵不上一个你。明蚌如今的处境已经是危如累卵了,丢了个傀儡国主没关系,丢个国之柱石真的就危险了。我真要是亡了族,那可真就是百死莫赎了,你可别坑我。” “更何况,”国主甜蜜地敲敲自己佩戴的“锈迹斑斑”的珠子,“你的命已经由你的血脉保下来了。你产珠也说不通啊。” “可是……”双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国主用眼神止住了。 “没什么可是的,陛下同意我产珠的旨意刚刚已经到了啊。我今天可是把整个明蚌和那俩孩子都交给你了。明日我入产珠楼你不许跟去,等伤口养好了,我会还会回来的,回来陪你们好好过几天安宁日子。” “七公主……”双犀俯下身抱着海晏国主泣不成声。 “别哭了,”海晏国主轻声安慰着双犀,“几百年的寒夜太漫长了。你都没笑过几次,晏儿的日子不多了,我就想看着我的国辅一直是最美的样子。哪怕去桥边喝了汤,我也要把你记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第二天,全京城的百姓都远远地聚集在山下,目送着一身水蓝色常服的国主在祭拜了天地祖先后,独自走进了产珠楼;而一直受倚重的丞相则被禁足在中宫之中,并没有来送主君最后一程。 半个月后,国主被打扮得如天女一般娴静、优雅的双犀从产珠楼接了出来。两人一见面脸上竟同时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斥退了仪仗,丞相竟亲自驾着彩色马车带国主回到了王宫。让满朝文武都稍稍能松一口气的是:国主看起来,真的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只有丞相知道。一直笑盈盈的国主只要被人一碰肚子,就痛得直不起腰来。小珠子已经在国主身体里开始长大了,国主的灵力被大量分流,睡的时间越来越多,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丞相也再没有离开过王宫。国主睡了,她便加班帮国主处理朝政;国主醒了,则无论多累依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着最美的笑容陪心上人去御园散步。 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别离,谁不说破。两人都明白,她们相聚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哀伤不如抓住机会多留下些美好的记忆。甚至在这难得的独处时光中,外人面前一向威严、不苟言笑的君臣还开起了玩笑。 “双犀,你看我这肚子看起来是不是也挺正常的。回头佳梦再问我怎么了,你说我骗那小娇气包说给她生个小妹妹她会不会真信啊。”国主脸上扬起了一缕小时候恶作剧时才会有的笑容。 “哼,你再给梦儿吓哭了。我又不是没有过妹妹,哪里有你这模样的?你这样的要是真三年生个佳梦那样特别会哭的,我就赶紧躲到伊荣屋里去一辈子也不要出来了。” “为何啊?”国主听得一头雾水。 “活见了鬼了呗!到时候你自己带梦儿啊。” “切,你这就是羡慕。羡慕佳梦长得更像我家这边的人。”国主顽皮地压低了声音,“羡慕我是供了阴气之精的宗妈妈,算下来梦儿该以我为嫡。” “嘘!晏儿你小声点。”原本笑得十分潇洒的双犀一下子脸都白了。 “有什么可小声点的。”国主大人得意地装起了傻,反而扬起了调子,“孤入暖阁产太子可是得了圣旨的,太子自然是我唯一的嫡子。丞相此生没有嫡子,孤也是很同情啊。”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双犀的肩膀,气得双犀又翻起了白眼。 互相逗着,看着花开花落,燕走燕来,三年时间像流沙一样怎么也留不住。小梦儿太子一点点长高了,国主却渐渐出门都要软椅抬着。看着双犀陪女儿玩毽子,太子却生生叫着甄大人,国主脸上的苦涩终于掩盖不住了。 几日后,许久不朝的国主竟主动向数名奉圣宫人借了灵力,传旨要最后一次上朝。文武百官一进朝堂都吓了一跳:祭祀用的大鼎竟被立在了大殿中央,国师伊荣穿着改小的法衣威严地站在一旁。 “众卿不必惊慌,今日孤最后一次临朝,不为别的只因孤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国主突然扬起了声音: “丞相何在?” 甄丞相出列,咚一声跪在地上:“臣在!” “今日孤退位。择吉日,由孤王唯一的子嗣太子明佳梦即位。怎奈太子年幼,孤实在难安,恐愧对列祖列宗。甄丞相有经世之才,与朕亦有患难之情,于太子佳梦更有抚养之恩。 列祖列宗及众卿为证,今天孤便将江山、太子一并托付给甄丞相。自现在起,新国主便拜甄丞相为义母,从今以后母女相称。望丞相戒骄戒躁、望众卿竭力辅佐遗孤。同心协力,保我明蚌不灭。孤命不久矣,今日先行在这里谢过了。” 满朝文武齐齐地跪了下来,一堂女子哭成一片。小梦儿被国主妈妈推到推到双犀身旁,跪下行了母子大礼,改口叫了“丞相妈妈”。 本就止不住泪的双犀,哭着将女儿揽入怀中哭得更伤心了。不多时,丞相的泪干了,爽利地起了身,又端正地跪倒在国主面前。 “微臣甄双犀叩谢国主信任,定不负国主重托,全力扶保幼主。今日,为释各位同僚之疑虑。我甄双犀在此以此身性命及我父母、姊妹在天之灵立誓: 从今往后,定忠心照料、辅佐幼主绝无二心。” 说罢,丞相散下自己瀑布一样的长发,用法力割下一绺,剩下的盘为已嫁的发髻。 “请陛下准臣自梳,微臣立誓:从今往后,太子佳梦便是臣唯一亲子。自今以后,臣不成婚、不收弟子、不入子池、不再延后直至此世因果了尽。他日明蚌一族得遇生机,朝政走入正轨,臣定辞官归隐,不贪恋朝堂。若违此誓,臣此身此魂及臣父母姊妹魂魄犹如此发。” 说完,化出冰刃将一缕青丝斩成两段落入鼎中被大火吞噬。 原本哭成一片的群臣中发出了一片惊叹、钦佩的唏嘘。唯有国主默默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痛。而这朝堂上的悲剧,也就此随着两人的泪水暗去…… “啊,开始痛了。真好,终于要解脱了。”骨瘦如柴的国主在安魂符的笼罩下躺在双犀的怀里,“嗯……嘶,双犀,你夹带私货进产珠楼了,对不对?” 看着公主疲惫却不乏精明的眼,大丞相只是平静地微微一笑。 “你别想瞒我,那红丸是我国主妈妈赐给我的。这么多年你私自扣下干什么?” “我决定了,”双犀坦然道,“朝臣中已有青年才俊,梦儿也有伊荣陪着。于国于私,我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要陪你一起走。” “呸,这算什么?”国主挣扎着坐了起来,“孤王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下你的性命的。你却当了逃兵。你看着我,甄双犀我要你好好看着本国主!” “嗯?” 国主幻化冰刃裁下两片银裙化出两枚簪子:“拿好了,一个是你的,一个是咱们佳梦的。我永远陪着你们,你可不许不给她就先走了。” “嗯,我肯定先交代好她的,你放心。” “少来!”说完,国主背过脸,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她眼中放出的蓝光就惊得双犀一激灵。 “你干什么?”双犀绝望地吼道。 国主却笑了:“陌上人如玉,晏犀誓成双。” ☆、两世千载,终于等到你了 》》》 》》》 【三朝珠成相遇来生,长候期满同归蓬莱】 “呼,你还记得?”双犀似是松了一口气。 “我当然记得。你也必须记得。因为这是我两生咒与你相见的暗语。” 双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紧紧地捏着国主的肩膀:“你何时立的?” “刚刚啊!” “你,你疯了!以你的功德,完全可以直接得入祖先之地的。即便留在这世间,你此生坎坷辛酸如此,无论怎样你也应该有个崭新的幸福生活。你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我真的不想了断此生。”国主重重地砸回双犀的怀里,艰难地抬起手摸着她的脸,“国辅大人,你太爱钻牛角尖了。不过现在什么都晚了,誓言已定无人能改。 所以,你可要照顾好每一分明蚌血脉。我是谁家都可能去的。你若是弄丢了我,我醒过来可绝不会轻饶你。” “可咱们明蚌……”双犀的眼中的无力感终于瞒不住了。 “不会的,之前血祭都没有灭族预言。如今明蚌古国只有你我二人在世,长夜漫漫彻骨冰寒我走不动了,但想必你这辈子一定会看到明蚌重生。放心,等咱们明蚌彻底安全了,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你可一定照顾好佳梦、照顾好自己好好等我!我还等着看你为我下辈子出生、长大打造的盛世呢。” 国主抬起头,想去够双犀的唇,却一下子抻着了肚子:“啊,疼,啊……” 国主疼得汗如雨下,急得双犀慌忙施法去减轻她的痛苦,正在手忙脚乱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闯进了两人的耳朵: “妈妈!”佳梦竟然冲了进来,不过一切地跑向大床,身后教养嬷嬷却只是缓缓地跟在后面,“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丞相妈妈!我国主妈妈怎么了,你说话呀,说话啊……” 气恼、悲痛、不舍还有身上蚀骨的疼痛,海晏国主的泪水夺眶而出: “来人,将国主带回王宫。禁足七日,不得出门。” 孩子的哭喊声远了,国主用枕头捂着脸压制着自己的哭声,却经这一折腾疼得痉挛了。 “啊,额啊!双犀我不行了。珠子……要,啊,要提前出来了。”端庄的国主经了这三年的折腾,此时终于崩溃了,像中了魔一样牢牢地抓着双犀的衣服哭喊着: “双犀,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啊,啊……我,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帮帮我,帮帮我,让,让我免了这些吧,你帮帮我吧。我好痛,我真的好痛,求求你……” 双犀忍住泪花,背过脸施法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送进了公主的肚子。须臾,公主僵硬地平静了下来,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却再没有多少进的气了。深陷在眼眶中的双眼,再次出现了蓝光,而这光很快就像流星一般暗淡了下去,一双琥珀一样清亮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了。 砰的一声,血水像大潮一般涌出,国主却丝毫没有反应,反而给了双犀一个笑脸:“谢谢……双犀……感觉真……好。好轻……见到妈妈他们了……九妹还是穿不好宫服。我得去应国谶……给咱们,给梦儿……给明蚌……了债。 我看见了……你……我……花……我的……果子。你……别忘了,陌上……人如……玉,晏……” 国主眼中最后一丝光芒散尽,黑色的瞳孔吞噬了琥珀的清亮。与此同时,一个紫红色的大球滚到床角,汪在公主的鲜血中。 原本崩溃了的甄丞相此时却异常冷静,没掉一滴眼泪,只是怔怔的望着床上已经毫无生气的古蚌。轻柔地施法为国主封好壳子,趴在蚌壳上喃喃地答道:“嗯……我不会忘……晏犀誓成双,誓成双。无论多少年我一定等你回来……” 泡子暗淡了下去,屋内鸦雀无声,三人久久不能平静。最终,还是甄大人先起了身,退了傀儡,亲手端起了盘子:“我再给你拿点虾吧。” 屋里的都听得出声音中的克制。 甄大人起身离开了尴尬,回来时几乎和没事儿人一样,竟还开起了玩笑:“就说我命好吧,在奉圣有七公主护着,到了这边有梦儿、长丹孝敬着,几个小见土没闹腾着。而且还巧了,我是在国珠祭祀前入的国,不然以我的执念和亦仙亦魔的修为,现在怕是一辈子也进不了城喽。” 甄大人笑着将装得满满的碟子放到了了儿跟前,看得两人着实心疼。 “多谢,甄大人。其实……可能是了儿学的经文在奉圣生疏了吧。我想,正念、魔念一体两面仙人也难去心魔。您多年以史为戒,教化族人效力国家。够不够进城,怕不是您自己想得那样吧,您真的不必介怀。”了儿闪着琥珀似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努力掩饰着自己情绪的甄大人。 “你们这些见土没啊,真是。”甄大人顿时松了下来,“你不过四百来岁,悟性竟一下子将我这几千岁的老顽固比下去了。七公主小时候也是个悟性极好的,可惜……” 见甄大人又要伤心了,了儿慌忙打断道:“不是有两生咒吗,那海晏国主她……” 甄大人无奈地摇摇头:“我等了一千多了。可能她已经回来过,只是错过了吧。”见了儿叹了口气,甄大人竟笑着安慰起她来:“无妨,我压制着修为就一定可以等到她,千年都过去了,说不定她这次轮回我就能遇上了。” 哪知这话在白大夫听来都很扎心。承担着两人同情的目光,甄大人有些不自在,忙扯开了话题: “咳咳,你刚从都城离开便托傀儡来,说要见我。怕是不只为了故事吧。” 白大夫有些吃惊地看向妻子,了儿却点点头一副快急哭了的样子:“您是研究参娃的专家,我记得小时候就是您来传我参娃的罩门和秘法的。我,我确实已经发现不对了,不知道……” 顺着了儿的眼睛,两人看向了又被了儿吃得干干净净的虾。 “你最近怎么改爱吃荤食了,不是说……” “确实,”甄大人接过了白大夫的话,“参娃成年后,主要以灵气为生。相对来讲素食补灵气,荤食健骨肉。所以,成年参娃除非需要修复、生长骨肉,不然并不会主动吃荤食。” “也就是说我,确实……”了儿战战兢兢地看向甄大人。 “你这样的太少了,书上也几乎没有记载,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你猜的应该没错,毕竟身子是你自己的嘛。” “什么没错?”白大夫半是好奇半是焦急地来扯了儿的袖子,却被无情地打开了,“回去再说!”这小儿女样子着实把甄大人逗乐了。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我可怎么办啊。鸿胪科在三年后都好说,我还答应了半年后要产花的。我现在脑子都是乱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点想留下,毕竟已经到梦里来找过我了。可如果真留下的话,后几个月的花怎么办,我现在的灵力已经……到时候更不可能去滋养花的。天啊,不会现在就有问题了吧。” “这……当今世上确实没见过啊。”甄大人像看小孩子一样摊摊手,脸上却满是轻松。 了儿也不管了,焦急地化原形,橘红色的直挺挺地花伸向甄大人:“您帮忙看看。” 甄大人本来还在笑了儿,结果被这突然送到自己面前的花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仰了过去:“怎么这么大?” 了儿骄傲地用叶子抚摸着花:“可能因为我是雌身吧,这花……啊!” 整朵花眼睁睁地在三人面前飘落,甄大人手疾眼快,用水泡子接住了花。了儿慌了、白大夫也愣住了,甄大人却很淡定地看着原来开花的位置: “别怕,这应该?是正常的。没有什么花是可以几个月不落的,更何况……”甄大人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的泪水点燃了琥珀色的双眸。 原来长花的地方如今竟结了个荔枝大小的圆果子,白得晶莹透亮。通过半透明的外层可以看见果肉里金色的络和最里面两颗鲜红的小种子。 不知怎的,这果子仿佛和甄大人认识一样,似乎也在看着甄大人。搅得甄大学士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晶莹的果子。顿时,紫色的花茎扭扭的,好像很痒痒似的。 甄大人颤抖地收回了手,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定在了原地,仿佛一座雕像一样。 两人被甄大人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了儿慌忙抓紧甄大人的手:“甄大学士?您还好吧?没关系,国事为重我保证半年再开便是,您……” 甄大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地念着:“果然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这次是真的。” “什么回来了?”看着甄大人的样子,了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甄大人却没有回答了儿,只是仔细打量着两人,依旧自顾自地念叨着:“等了这么久,不在意多些时日。之前一世太苦,该有一世幸福、安宁。我去仙界等吧,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久的。” 回过神,望着快吓傻的两人甄大人有些好笑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刚刚失态了。放心,这参娃花你俩自己收着吧。你现在结的才是我们苦寻了千年的国珠核。按小伊荣卜问的结果,等它完全变成不透明的珍珠色,顶部会出现两个小红点。那时候摘下就不会产生别的影响了。” “什么影响?”白大夫对刚刚的情况还是一头雾水,心里很是懊恼。 甄大人笑着看向白大夫:“她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决定,既然想留,便没法不告诉你的。” 瞬间,屋里仙气波动,灵气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原来纠缠搏斗的仙魔二气竟凝结成一化为更为厚重的灵气。两人瞬间像被仙风吹了个透,顿时感到脱胎换骨般的神清气爽,整个屋子也被洗礼得如仙境的气息一般。 “您,您这是……” ☆、白大夫咱争点气行吗? 》》》 》》》 【升金仙逍遥携比翼,访故友唏嘘遇同乡】 甄大人笑了笑,手中化了几张符,又取出自己的银裙捧在手里。不到片刻,7个人挤进了屋子:六个明显是画像里的少年,另一个则大概是长大了的伊荣国师。 “您终于想开了?小佳梦早劝您去仙界等的。” 甄大人依旧只是浅笑,不置可否:“你们补全当年的历史,传我记忆,了我心愿,我无以为报。既然你不能化蚌身,这壳子,就送你给孩子们留纪念好了。 放心,佳梦的也留下给他们几个了,还会长出来。心遥又娶得明蚌女子,断不了传承,你就当偿我的心愿吧。”说完竟依子侄礼献上。 两人忙还礼收下,甄大人却露出了一丝狡黠。回头看向众人,眼中满是欣慰:“真好,都见到了。我可以走了。”说完,甄大人飘了起来,身形也渐渐透明,屋中仙风更盛,隐隐有仙乐传来。 甄大人的眼睛化为幽蓝,几人也隐隐看见空中出现了像影石戏一样的各种场景: 祭台上空两只凤凰飞舞唱祭,降下祥瑞。六名少年围着个巨大的海碗献祭鲜血,却因为“出众的”愈合能力半天只有尴尬的一个底。眼看时间要到了,“小甄大人”干脆一刀刺向了旁边“小海公”的心口。 “心远你干嘛。”一只戏精参娃一面假装绝望地看向自己的手足,一面也回手痛快地扎向他的要害。 “嘻嘻这样快嘛,反正叶伤不着,就算伤了,让二姐,呸,让二哥开花!” 听了这话,几个人脸上同时泛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化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动了手,口里将对方从小到大的黑历史都当做“讨伐檄文”用了出来。看似最稳重的老大也捂着脸笑了:“成吧,爹妈、姥姥看见非气得下凡揍人不可。” 说完也加入了欢快的手足相残,几人刀刀要害,爆出的黑料更令人瞠目结舌。算是把参娃一族几千年来装出的高冷形象全毁成了渣。 施法的祭司伊荣看不下去了:“够用了!你们下去洗衣服吧,我都快吐了。不知道小甘了儿现在的情况啊,姥姥升仙没人管得了你们了是吧。” 几人高低还是明理的,走完仪式还联手清理了祭坛。而在一片红光里,一颗手掌大小的果子被同样圆滚滚的了儿郑重地投进了国珠。 另一个边,一个身着太学监生服的倩影倚坐在了亭子里,心不在焉地喂着仙池中的锦鲤。忽然,她的手停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嘴角扬了起来。 “陌上人如玉,晏犀誓成双。慕海之前一直很少有蜃妖,国珠也不是万无一失,我一直回不来,让你等久了。可国辅大人,既然簪子都送给我了。怎么就不肯再多等等我长大?” 双犀依旧不回头,只是释然地笑了:“这不一直在你最喜欢的亭子里等吗?鱼都给你养肥了。我等得的,几辈子我都等。” 一下子,双犀被人从后面抱住,一株紫色的叶子迅速长大来蹭她的脸:“不用等了,从此刻开始孤王永远陪你。” 无数画面翻滚,世事前因后果都展现在众人面前。外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唯有甄大人终于彻悟了。 最喧闹时,一切戛然而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椅子上一颗晶莹的珠子用温润地光芒提醒着众人刚刚发生的事。 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忽然见墙上竟还闪着两行金字: 参娃花落怨魂终宁 仙缘再续静待佳期 伊荣拍着了儿的肩膀笑道:“108句的国谶终于补全了,真正的传奇之世就要来了,真是痛快啊!” 陪着几人将甄大人留下的灵珠送去并入城珠。大国师亲自施法,繁复的仪式,让白大夫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震撼到了骨髓。人群散了,白大夫还怔怔地望着明月海的城珠,久久不能平复。 “还打算看多久啊,其实升仙还是挺常见的。”了儿搭上了白大夫的肩膀,“《四劫》里面提的什么墨花可得仙果是真的。总有一天,你都得陪我并到城珠里的。嗯……你能不能先陪我去趟医馆?” “怎么了!”白大夫一下回了魂,忙不迭地去搭了儿的脉,却被小心地躲开了,“怎么不舒服了?难道是因为花落的影响,你倒是让我先看看啊。” “病不医己,这还是你教我的呢。”了儿心虚地抿了抿嘴,“我没不舒服,但花毕竟……还是看看的好。” 白大夫还没醒过闷儿来,竟真认真地点了头,抱起了儿去了最近的医馆。以同行的眼光,挑剔地审视着年轻的大夫搭了了儿的脉。 “你是雌性参娃?”大夫一脸震惊地看着了儿。 “嗯。” “想来也是,除非花期我还真没听过几个参娃、参精惯用人身出门的。” ……白大夫突然有了一种想原地自尽的强烈想法,看得了儿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咦,”大夫倒是没注意到身后同行的不正常,只是皱起了眉毛“小夫人,要笑就笑。你这俩孩子刚一个月,你要是在这儿真憋出了毛病姐姐我可赔不起哟。” 了儿吐了吐舌头,大夫却是见怪不怪的一脸无语。 “参娃的产科病例真谁都没见过啊,我看你脉象还挺好的,咱图个心安,我给你转到杏林城医馆啊。那边有个姓狄的院长混了白泽和谛听血脉知晓天下事,看见你就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诶,这位先生,这位先生……” 白大夫刚听了一半,便像被雷劈过一样傻在了椅子上,任凭外人如何折腾都完全没有反应。了儿给弄得哭笑不得,讨了转诊单,扛起了一条瘫软在地的白蛇出了门。 一路上了儿暗暗得意刚才没让白大夫号脉的选择,白蛇却一直傻傻的连怎么去的杏林城医馆都不知道。直到被狄院长一扇子劈得回了神…… “你再愣下去,我们就该收你入院了。嗯,还得是快速通道。”狄院长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被了儿“妥帖安置”盘在墙角的白大夫,“年轻人,第一次当爹吧。你这不算什么,楼上住的一只胼尾狐一下怀了十一个,那当爹的貉子吓得我在这门口哭了一个多时辰,巡城的还以为我这里医坏了人呢。” 看着狄院长满怀深意的笑容,白大夫和了儿瞬间认识到了谛听白泽的厉害。院长见白大夫清醒了,便回归了正题: “小夫人你放心啊,都挺好的。都说参娃果有造化之功,今天才知道也是指女娲娘娘的造化之力。你今日落了花,参娃果开始主导你身体的变化了。如今你的血脉、俩胎儿的血脉都开始自己融合成为兼具各族血脉能力的纯血参娃了。” 狄院长摸着医案感叹:“三千多年前也有过雌参娃怀子。落了花没几日她便逃命似的拉着丈夫入山修行,一家人直到升仙都没再出来过。想必就是怕在那个混沌的王朝时代成为绝无仅有的纯血参娃。现在世道太平了,我能见证你母子三人成为独立妖族的纯血参娃,各家血脉能力也都不再打折,真是造化啊。” 领了复诊表,了儿拖着今日又一次受到极大震撼的白大夫上了楼。按了儿的话说:来都来了,干嘛不看一眼冬儿再走。 可怜的冬儿灵锁入心又“不小心”怀了小一打儿孩子。即便是身体好利落了,也被“无情”地扣在了杏林城医馆观察着。 刚看见两人进了病房,闲得都快长蘑菇了的冬儿便一下子来了精神,晃悠悠地将两人拽到了自己床边。 “我跟你们说啊,老娘这次真的是气疯了。白大哥您当时怎么还由着他瞎胡闹啊。什么破嘴,庙里发愿求儿子的我见过,他这求法当自己开皇宫的啊。” “嗯,有之是在我们家隔壁盖了个王府,算是提前做准备?” “我呸,”冬儿顿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瞟了一眼帘子另一面的病友,伸出了两只手比划数字,自己也压低了声音,“这回这数,当我是什么啊!不把他求来的全都养活大不能成仙,这不是坑人么。”说完竟又有些担心地看了隔壁一眼,引得了儿和白大夫也都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没关系的,”一个魁梧的汉子平静地拉开了帘子,“此生能长相厮守已经是我俩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其他本就是没想过的奢望,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那人语气平静,却好像有着一种两世为人的感慨,了儿的好奇心都快蹦出来了。可看看床上面容憔悴的女子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就在这时,几行金字闯入了了儿和白大夫的脑海。 “中午刚来的,听说是征发赎民前就自己跑来投慕海的。路上遇了歹人,这位姐姐为了救师父性命拿真身挡了一下子,不巧就失了孩子。 一路逃命条件苦,一直瞒着,到慕海才被发现,差点丢了命。后来那里面就长了体块,连……全拿掉了,前天两拨大夫才把人抢回来。” 看着了儿和白大夫的眼神由好奇、疑惑变成了感慨、同情,那壮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轻轻坐在了床边,拉起了妻子的手: “奉圣种种皆如梦似幻何必再苦恼呢,如今我们还在一起就好。是不是?” 看着床上的女子也是淡然地点点头,几人心中又是一股莫名的感动。就在了儿的眼睛刚升起雾气的时候,白大夫忽然瞟见了桌上凤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们也认识一只奉圣来的凤鸟?”看出了白大夫的不对劲,壮汉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白大夫点点头:“嗯,我们是战友。他身边还有一个小护卫,其实是他妻子。” “嗯?你们认识的那只是不是还特别喜欢打赌,姓凤。他家里那位姓栾。” “没错啊,他入城前是长逸郡王,叫凤恪忠,跟熟人说话总跟玩闹似的。你们也认识?是怎么认识的?”了儿兴奋地插了进来。 “哈哈哈,对他就那样。我俩怎么认识两位师兄,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话长了。两位可愿意听听吗?我俩的事儿,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讲。” 了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把拉起了白大夫的手递向那夫妻俩:“让我们看一看如何?” ☆、栾夫人?……滚! 》》》 》》》 【舐犊情迟爷遣幺儿,寒凉夜大武初知世】 白大夫化出幻境将几人带到了夫妻俩的记忆之中…… 大街上熙熙攘攘,凤凰郡郡府外的繁华自然不是小小的梧桐镇可以比的。商店里各种稀罕玩意儿被王府、衙门和凤凰族推了高价。各种商行、店铺也是日进斗金,恨不得日日通宵达旦地开着。唯有街角的一家老镖局今天却罕见地挂了“停业”的牌子。 哼着小调儿,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提着几包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吃的推开了紧闭的店门。 “爹,我回来了。粮食和酱菜都买好了。唉,粮价比昨天又高了一成。”年轻人慢吞吞地唠叨着,掀起帘子进了内院。 后堂,正在忙前忙后的老爷子左胳膊显然不方便。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正亲力亲为地给儿子收拾着东西。听见人回来了,老爷子头也顾不上抬,只是同样慢悠悠地搭了话: “大武回来了,征兵的圣旨下了,这粮价只会一天比一天高。你个小娃娃不懂,咱现在买已经是划算的了,过两天你就是有钱也换不到粮。对了,姜家那俩小子家里人口多,真要是没了粮你小子可不许不仗义。”老爷子又往无尽球里放了两吊钱,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踏实。 “爹,你一个人守着镖局行吗?我还是……”大武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家,心里万分的不痛快。 “住嘴!”老头的眉毛都竖起来了,“镖局的招牌你爹砸不了。大不了租了铺子出去,终归饿不着你。反正这些年爹攒的银子也够给你娶个老实人家的闺女了。” 老爷子将无尽球挂在了儿子脖子上:“爹当年可是把祖传的铁尺当了才凑足银子去送人情。好不容易才在户籍上给你算成你姥姥家的过继子,有了这农户的身份你交税多,但好歹不用上阵送命啊。” “啥送命啊,那叫为国效力!” “呸!你那俩没见过面的哥哥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叫个屁为国效力。再说,你那两下子够干什么啊。在铺子里也多半是守店、接单,连外郡的镖都没走过。你这么个雏子就算真能上阵也就是个死。 儿啊,爹已经是半截入土了。你娘当年可是拿命换的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算命说你胸口的胎记是凤凰送瑞,必为人中龙凤。爹不求你出人头地,只要你太平安乐过了这辈子就好。 你不也听告示了,这回国舅又征兵,还居然是十户一丁。我个半残的老头子,刀都快拿不起来了,肯定没事儿。可你个壮小伙就算不被翻出兵户的旧户籍,恐怕也得当了铺子才够赎你的兵役。 一会儿吃饱了午饭赶紧跟着镖师门上山,等兵灾、流民之类的大劫都过去了再回来。听明白了没有?穷家富路,别舍不得银子,身边的人也照应着点儿,昂……” 在老爷子絮絮叨叨的嘱咐中,大武被逼着吃得快站不住了,才逃跑似的回了屋子收拾贴己的东西。趁着黄昏,老镖局所有的镖师仿佛平时走镖似的,拜了祖师、辞了掌柜,带上铺子里高大的“账房”一起浩浩荡荡地护着几车空箱子上躲到了山里的凡羽观。 灵界修行的仙山多半不会矮,凡羽观这种羽族贵族建的私观自然更要选离天近的。乘车上山、御风上山皆为不敬,几人只能将马车存在山下,徒步虔诚地开始了爬台阶的工程。 这可就苦了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迟大武。虽然,他那兵户的体格看起来壮实得很,但刚到一半就不行,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挪,不久就和镖师们差了一大截。 “哟,小东家不行了?”“老东家、大奶奶都是纯血的铁尺啊,没听说您的真身该四条腿走啊?”“哈哈哈,八成打迟家铁尺的铁匠多添了个零件儿了吧。” 嘻嘻哈哈,镖师们的嘲笑声不绝于耳。大武羞得红了脸,却累得气喘吁吁根本说不出来话。华灯初上,大武才被几给镖师架着来到了观门口。 作为少东家,礼节上还是大武递了名帖和父亲托好友写的书信,向焰清观主求几日叨扰。帖子送进去不一会儿,一个小童便出来傲气地向众人行礼。 “天色暗了,师父和年长的师兄们不愿见外人。师父说了,我这山里来去自由,只要不犯王法那别院由着你们长住。但未经允许谁敢进这观门扰人清修,我这院子里可大多都是贵戚的修行替身,后果自己担待着。” “还有啊,”小姑娘看着大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话是我离氓说的,来借宿无所谓。躲兵火也能理解。但麻烦你们来私观前一定先打听清楚观主忌讳什么。你这帖子里上来就一句‘栾夫人’我家师父差点没把椅子烧了。”说完,小丫头接了香火钱仰着脖子回了观中。 “这是……怎么了。”大武领了钥匙却愣在了原地。 “我跟你说啊,” 姜二哥笑嘻嘻地揽了少东家的脖子,“你个小娃娃不知道。我跟你讲这事情可精彩了……” 一行人聊着焰清观主八卦的各种版本,一路来到了山腰的别院。刚转过路口,大武就瞪大了眼睛:别院外的空场上秘密麻麻地躺满了流民。孩子的啼哭声,病人的□□声、汉子的咒骂声形成了诡异的和弦。 几个牙婆样子的人点着灯笼不停地在人堆里搜寻着猎物。每当他们蹲下身和地上倚着的人说几句话,多半会美滋滋地收获一张纸。接着便是幼儿声嘶力竭的哭声,或是小姑娘的痛骂,也可能是少年认命的叹息。 就这大武愣住的一刹那,一伙壮汉明火执仗地闯进了人群,扛起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就直接进了旁边的林子。没人劳心去下什么结界,也没有人对这事儿有任何反应。两个女孩子的哭喊声很快就化入了寂静的夜。不久树林也静了,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这,怎么能……”大武指着树林刚要嚷出来,就被几个镖师捂了嘴快步进了屋子…… “你就别想了,夜寒心如果也凉了就没救了。”姜大哥给院子里久久不愿去睡觉的大武倒了杯热水,“犯了罪、逃了籍、除了族谱……反正只要三年没有人帮忙去户籍官那里报人头税便就是不入流了。不入流不算国民王法不佑,一般也就几十年的光景,能被买走有个身份真的算是造化了。” “可那俩姑娘!” “这算什么啊,被贵族糟蹋了的小户姑娘河底不知沉了有多少。老东家没敢让你走过夜镖,自然不知道奉圣的夜有多刺骨。不入流除非自己犯法,出了什么事官府都不会管,按律也不必管。刚刚的事情,我们路上见多了,瘦弱些的少年都有被捉去的。 阴阳相生,灵界尤其重这样的平衡。可不少贫家生了女儿就跟盆里溺了,绝了地阴,旷夫自然越来越多。咱们俩都是天生的男身,都懂的。谁敢去惹他们基本就是个死。 你真去了也救不了人,他们也要脸面,事后都会下死手的。大前年我倒听说过一个活下来的,没几天也发疯投了井,对他们这些不入流来说倒也算是一种早些解脱的法子。你要是实在觉得想做点什么,明天早上我陪你把她俩的尸首葬了,也算是让他们最后有一份尊严了。” 姜大哥拍拍还在倔强的大武,拉着他回屋睡觉了。第一次见识到奉圣黑夜的大武失眠了,看着窗台上的蛛网久久不能平静。 一只闪着银粉的夜蛾撞在了网上,挣扎了许久都脱身无望,反而引来了角落里的蜘蛛。夜蛾的翅膀隐隐透出一丝灵气,似是快要得灵的关键期。蜘蛛则好像是在玩弄猎物一般一步步挑动这蛛网,夜蛾奋力逃命却被缠得更紧了。就这样蜘蛛轻松地缠住了她,她也似乎认了命。 就在毒牙刚要下口时,夜蛾竟运用可怜的一点灵智,吐出汁液吓了蜘蛛一个机灵。本来已经准备看着蜘蛛了结夜蛾的大武感觉被醒世洪钟敲醒了一样,伸手一下捏过了夜蛾。 “明知必死之命还要试一试,给自己多一点活下去的时间。这大概就是咱们的缘分吧,有缘自然不能看着你出事。立冬了这夜太冷了,我怕心也冻上,更怕心冻木了。你在盒子里陪陪我,我助你得灵可好?” 说完,大武施法解下夜蛾身上的蛛丝,又扎破手指喂了夜蛾一滴血。见夜蛾缓了过来,灵气也更强了一些,便心安理得地将蛾子收入了手边的小藤盒。 山中的日子相比州府的热闹,绝对是无聊到家了。快入冬了,本来应当空荡荡的别院因为征兵的原因倒是有不少壮年兵户来住。 几拨人本来也不算同乡,但百无聊赖便开始伙着打山货。渐渐熟了,打牌、吹牛、分享一下各种段子成了每天唯一的功课。 从没离过家的大武,在这些□□湖眼里,妥妥地被当成雏儿,成了日常被嘲笑的对象。镖师们也不敢太多回护,怕自家少东家更遭排挤。 大武心里别捏,但也知道自己就是空长了个大个子,根本没什么可以炫耀的本事。倒也不稀罕天天听他们讲些荤段子取乐。只是日日坐在门口,逗着盒子里的夜蛾,也冷眼看着外面的无间地狱。 大武冷冷地看着牙婆开始白天来挑人,随着流民越来愈多,价儿也越来越低。甚至有小女孩儿抱着牙婆的腿哭着为自己求个奴籍的活路,而直接抢人画押的也开始多了起来。 随着上阵的日子越来越近,来抢人的汉子也更多了,甚至几拨人还会打起来。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马上要上阵送死,还顾什么脸面,谁也没必要借着夜色遮掩了。 只有观里来施粥的时候,这里才能暂时恢复世间的样子。可当观里的人走远,无间地狱便再次降临。 大武埋的姑娘、少年在树林里连城了排,但他还是每日默默地来收捡尸首。他知道自己不敢出头,为了同行人他也不能如此。来埋人,至少心里能好受些。 直到有一天,大武刚收了铁锹。一包东西竟从树后丢给了自己,一抬头只见一条桃红的绸带系着乱蓬蓬的头发像小兔子一样跳动着离开了。 大武弯腰打开荷叶包,竟是一块新鲜的蜂蜜。望着已经消失在树丛中的姑娘,大武啃着蜜糖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栾夫人可是老相识了哦 ☆、做梦娶媳妇不如亲自下手 》》》 》》》 【恩非恩倚强欺良人,缘实缘无由迷帛娘】 把十根手指上的蜜糖都舔得干干净净,大武心里甜滋滋的又坐回了自己的小门槛,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那条甜丝丝的绸带。 “呦,迟三哥今天气色可不是一般的好啊。你今儿到底干啥去了?”一个年轻兵户坏笑着伸过了脑袋。 “欸,这还猜不出来吗?人家每日替那些不入流的收尸,说不定就有几个女鬼心存感念以身……呸,以魂相许了呗。”又是一阵哄笑,大武再次成了被嘲弄的对象。 可这一次,被嘲笑的大武根本没费心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是爬上房顶,努力在流民中寻找那条跃动的粉色绸带。 终于,在午间观里来舍粥的时候,那一缕粉色绸带跳动着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直到人跑到太阳下,大武才看清那个穿着干净灰衫的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倒像是天蚕郡那边的人,个子比一般凤凰郡的人小巧了不少,还不到前面汉子的肩膀。眼窝很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似乎比良民家的闺女还要有神,目光中透出了十分的倔强。 姑娘领了粥,刚化了帐子出来,一包饼子竟从天而降正砸在她的怀里。抬头一看,刚巧对上屋顶正在学蜜蜂样子的大武。姑娘也认出了大武,腼腆地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可把大武激动坏了。 从那天以后,大武就成了绸带姑娘的“保护神”。自己少吃一口,留下的干粮足够刚到大武胸口的姑娘吃到饱。 除了睡觉的时候,大武的眼总有一只放在那个每日竟还有心思换不同绸带束发的姑娘身上。每当来牙婆向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猎物”靠近,一旁“恰巧在练功”的大武总会给牙婆一个威胁的眼神。 能当牙婆的都是聪明人,一传十十传百自然绕着带彩绸带的姑娘远远的。不几天绸带的主人也发现了身边状况的改变,躲进林子的时间自然就越来越短。与此同时,大武每天中午回别院也开始带回越来越都的各色山货。女鬼报恩的八卦故事渐渐在别院传出了八百多个版本。 有了“保护神”的庇佑,绸带姑娘的铺盖搭得离最安全的流民核心区越来越远,反而离别院越来越近。大武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幻想,找个机会让灰衫姑娘搬进别院,甚至是搬进自己的房间。 夜里睡不着时,大武的思绪也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想象到与人家姑娘同榻而眠,将连日来院子里聊的手段都试试。大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戏文里说的浪荡子。他不愿再想那条让人念念不忘的绸带了,可仿佛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诱惑着自己在脑子里沉沦。 征兵令“洗劫”了附近村子的壮丁,几日疯狂过后明火执仗来流民中抢人的已经几天没有来过了。空场上不少女子和少年都松了口气,绸带姑娘也在白天出了林子,甚至由着心意在午后踏实地打起了盹儿。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厄运就像敌军极少会在人全副武装的时候出现,可当人刚刚卸下了披挂,却往往会发现对方的刀已经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你看那个系绸布带子的丫头怎么样?”天将黄昏,竟又有三五个喝得半醉的汉子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到流民中找乐子。睡在人群边缘的绸带姑娘一下子就被盯上了。 正坐在院子里逗着小宠物听一帮汉子吹牛的大武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扒着门缝一看,果真那伙人已经摇摇晃晃地朝熟睡的绸带姑娘走了过来。 也顾不得许多了,大武大大咧咧地推开了门,一把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绸带姑娘打横抱在了怀里。 “啊!你干什……”被人这么一抱哪个还能醒不了?可绸带姑娘刚叫出声,就被定了身子。 大武一面转身假装往回走,一面给姑娘使眼色,嘴里却是横得不行:“怎么了?你个不入流的丫头片子嚷嚷什么?天冷,大爷和那几位爷一样找你暖和暖和怎么了?爷就是拿铁尺砸死一百个你这样的也不犯王法。” 身子动不了,但姑娘的耳朵还是好使的。听到大武背后响起可怕而熟悉的哭喊声,绸带姑娘后怕得浑身冰凉。一双深陷的大眼睛崇拜地望着大武,充满了无尽的感激,看得大武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空气仿佛温暖地凝固了,身后的哭喊声消失了。愣在那里的大武早就觉得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似乎不存在了。梦中期许了千万次的场景,竟然跳进了现实,怀中的姑娘居然也真得在凝望着自己。 “呦呵!”几个好奇的脑袋映着太阳的余晖坏笑着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打断了两人愈发温热的对视,“啧啧啧,还说人家迟少爷不开窍。这不,多怜香惜玉啊,为了一个贱族都算不上的不入流的野丫头人家也能豁出了自己去搭救。” “这叫什么啊?哈哈哈。”起哄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人家要当英雄么,就喜欢这不入流的。那不迟家少爷都把林子当义葬岗了,多大的功德啊,是不是。”一人阴阳怪气地答道。 “是啊,非把仁义推到不入流身上,这不是有病……呸,圣人啊。哈哈哈,迟大圣人。” “怪不得这么大的汉子,说什么自己连姑娘都没找过。咱还说人家是不行呢,你们看看,人家迟少爷连那不入流的都当宝贝呵护着,那是准备成仙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把大武挤兑了个无地自容。原本一张涨红的脸,先是羞成了猪肝色,渐渐气成了紫黑。忽地一低头,对上了怀里吓得呆愣愣的绸带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就冲昏了脑袋。 大武斜着眼撇了一眼怀里的人,硬着头皮扬起了脑袋。强撑着,流里流气地答道:“成个屁仙!这丫头仔细看多少还有点姿色,老子是打算自己留下享用的。谁像你们啊,就有能耐几个人抢一本儿小书泄火。” “我的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迟家的软蛋今天也硬气了?” “就是逞能,你没看大少爷手都抖了吗?” “你们懂什么,越是啥都不敢的越会吹,哈哈哈哈。” 几人笑得大武脸色越来越差,索性直接把姑娘往肩上一扛。回身冲着几人比了个挑衅的手势,仿佛来抢“猎物”的壮汉们一样将还被定得动弹不得的绸带姑娘带进了林子。 天边夕阳的余晖在大武踏进林子的一刻彻底被黑暗吞噬了。今夜的树林风缺了席,可还是格外寒冷。 晚上的树林冷得很,大武的脑袋上却是汗如雨下,心越虚在胸膛里越是快。好容易看不见外面的火光了,大武的心却慌得更加厉害。 “哎哟。”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大武扛着姑娘直接摔在了地上。坐起来一看罪魁祸首竟是已经化为原形的一只鹿妖的尸身。那鹿妖看起来和绸带姑娘差不多大,此时衣裳散落了一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天,尸身最后一点余温也在渐渐被寒夜偷走。 大武吓得魂儿都飞了,双脚蹭着往后推了几步才勉强爬起身。拖着绸带姑娘连滚带爬地过了一个土丘才稍稍安心。 “你,你……你别怕啊。她是命不好,那帮人怕将来丢人都是下会杀手的。我绝对不会害你性命,不伤性命的。” 大武一边唠叨,一边把自己的外袍垫在了一块大石板上。低着头转回身来抱绸带姑娘,还在不断用给自己找的理由劝着怀里泪流如注的人。 “你们不入流本身就活不了几年的,也算不得国民了。除非掏粪、行乞,贩个果子都是重罪。最后不是入了贱籍,就是被那帮人或是流民头头弄死,能冻死都是造化。 你这发带还是绸的呢,刚脱籍没两年吧,你以为你能保着这姑娘身子活下去?这几日,若不是我守着,你早就被卖去青楼或者被人捉去‘作伴’了。 我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真的日里夜里都在想你。你放心,我绝不伤你,只要过了今天,这棉袍就送你过冬。有什么吃的我还给你,我走之前绝对保你活命啊。” 叶子真密啊,一丝月光的恩泽都无法来拯救林中的黑暗。大武一边心虚地劝着绸带姑娘,一边摸着黑笨拙地扯开了两人之间的遮挡。 “呸!”大武本来自负地以为自己已经说通了姑娘,刚想将这段时间里的幻想付诸实践,谁知刚一松定身咒,就被一口啐在了脸上。 定身咒尚有余威,绸带姑娘还是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可大武愣住了,一股羞愧夹杂着恐惧瞬间袭上了心头。刚才还看起来无耻、霸道的青年,一下子僵在了一旁。 一阵寒风吹过,大武本能地护住了绸带姑娘。可就在贴近她脸的一刹那,大武深切地感到了那双眼里的憎恶、痛恨和不甘。 绸带姑娘怕是宁死不愿让无赖欺凌的,可迟大武何时就成了无赖了呢? 大武慌了,跪起身,正看见林边的一排新坟,自己建的新坟。一颗心顿时跳得快极了,恍惚间似乎看到这些新鬼正准备向自己这个无赖索命。 “啊!”大武慌忙抓起了一把衣服逃命似的向回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终于进了人堆儿,大武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林中响起了女子的嚎啕大哭。 没人关心是谁在哭,哭的人、可哭的事太多了。只有大武心里明白,可此时的他连回头看一眼林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抱着衣服进了门。 “呦呵,咱迟公子这是没得手吧,怎么抱着衣服回来了,还跟丢了魂儿似的?” “不入流里哪里留得住姑娘身,怕是那婆娘太凶,迟公子不行了吧。” “嘿嘿嘿,看来还真得手了,你们看人家连贴身的肚兜都送了。” “这经验可得分享啊,我看了,那姑娘确实不差,说不定还是个大户人家没落的呢。” “滚!!!”大武响彻天地的怒吼吓住了院内外所有人。在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曾经没用的软蛋重重地摔了房门。 ☆、我这辈子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的 》》》 》》》 【愆难销依俗愚求亲,意难平凭理难断人】 之后的几天,大武将自己囚禁在了屋子里,连口水都不想喝。任凭屋外的兵户、镖师怎么敲门,他也只是道声平安,依旧重下结界,一步也不愿离开屋子。 每天天刚蒙蒙亮,大武便跟练功罚站似的立在窗口,努力在人群中搜索那绸带姑娘的身影。可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结果。 夜一天比一天寒了,大武的心更是被恐惧、自责浸得冰凉。他很清楚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也很明白绸带姑娘就是那种最骄傲、最不甘受人欺凌的人。大武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怕是自己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逼上了绝路。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大武已经心力交瘁到化为原形依在窗口的地步。前几日剪的傀儡还在帮自己答着话,大武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了如此奇怪的想法:自己竟在盼着冤死的女鬼来索命。让女鬼来结束自己的煎熬,也……让自己有机会亲口道个歉,也再见她一面。 忽然,一节橙红色的飘带出现在了人群中。和大武的憔悴不同,绸带姑娘似乎什么也没有遇到过。只是匆匆进了人群用山货换了些吃的,便左顾右盼小心谨慎地回了林子。 大武激动得掉到了地上,想去追人肯定是赶不上的了,但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的大武有气无力却又神采奕奕地冲进了厨房。也不知道怎的,今天的饼子在大武嘴里就是这么好吃。 从那天开始,大武仿佛变成了一个等待猎物的猎人。每天早上,大武抓起几个饼子便一声不吭地蹲到了大门背后。兵户们的嘲笑、挖苦,深秋的寒风、冷雨对他来说都都仿佛不存在一样。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只在林子的边际搜寻着一样猎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的傍晚,绸带姑娘刚刚踏出林子就被盯上了。借着夜色,大武隐了身形,偷偷地跟了过去。看着绸带姑娘有些不甘心地用一大袋子山菇换了两块盐巴,大武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眼见着姑娘没有了换东西的资本,悻悻地走向了林子,大武终于愣头愣脑地现了身。 “喂,嗯,这个我那天拿错了,一直想还你……”大武傻傻地递过去洗得干干净净还亲手加了朵莲花图案的肚兜。 果不其然,姑娘扫过肚兜上的新花纹立刻冒出了一脸的纠结和不可思议,感觉遇到了疯子一样。仔细看了看,突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把抓过肚兜,仓皇隐了身形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林子。只留下垂头丧气的大武,努力思考着自己这次到底错在哪里了。 “你怎么也不动动脑子。”姜二哥恨铁不成钢地敲着少东家的脑袋,“你把一姑娘家都欺负成那样了,临走还把人家贴身的衣服都给顺了。青天白日地当面还回去,人家肯定以为你又要耍无赖,不被吓跑才怪呢。” “是啊,你也是个天才。还回去也便还了,你个大男人还往人家肚兜上绣花是个什么意思?”姜大哥一边从锅里夹出几个杂面饼子,一边哭笑不得地嚷道。 “我……我这不是看扯破了一点嘛,总不好还人个破的。再说了,我做的衣裳我爹都说好来着,给自己屋里人肯定得尽心啊。”七尺的汉子,蹲在墙角抠着手指嗫嚅着狡辩,着实把姜家兄弟气笑了。 姜大哥实在没眼看少东家了,眼一闭心一横将一包杂面饼子塞到了大武的怀里:“少东家,您真是凭自己本事打光棍啊。其他不敢说,你别想着让她将来跟你,现在想让她不躲你、不计较那天的事儿麻烦你就得听我的。” “真能成?”大武已经是星星眼了。 姜二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别这副表情,一切听我大哥的,保准没问题。” 从那天开始,一人的蹲守变成了三人轮岗,没过几天出来换东西的绸带姑娘就在回去的路上被杂面饼子拦住了去路。 捧着荷叶包的人低着头看向小巧的绸带姑娘,笑得憨憨的:“姑娘,这都是加了盐和白面的,山里可稀罕了,放得住放心吃啊。” “别挡道。”绸带姑娘仰着头充满气哼哼地瞪着大武,看都没看饼子一眼便撞着这个大块头回了林子。 一连几次,绸带姑娘都是被围追堵截,又气哼哼地进了林子。大武手中的“赔礼”也从杂面饼子升级到了盐巴、鸡蛋,最后反正都是送不出去的结局。 终于,大武不干了,见绸带姑娘小心翼翼地出了林子,便抛弃了军师和前哨直直地冲出了门,将人抱到了别院后侧的一个角落。 “你,你又想干嘛?”绸带姑娘奓着胆子嚷嚷着。看着面前用两条胳膊把自己圈在墙角的彪形大汉,她的膝盖早已经软了。 扑通,大武低着头跪在了姑娘面前,把绸带姑娘吓得直接出溜到了地上。 “姑娘莫怪,小人迟大武今日不为别的,只为跟姑娘道个歉。那日大武所做之事确实为不该,伤了姑娘清名,大武定当……” “有病!”大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沙子扬在了脸上。大武好不容易咳干净了嘴里的沙子,也勉强能再睁开眼,只见地上散着一条青色的发带,哪里再去找什么姑娘啊。 当天夜里,大武竟然利用这绸带下了犬追符,摸着黑进了这片自己又熟悉、又恐惧的林子。七拐八拐,在还能看见灯火的一处小坡,大武发现了自己外袍做的吊床,以及睡在高高树冠上的绸带姑娘。 趁着姑娘睡得正熟,大武厚着脸皮又给她下了道安睡咒。听见姑娘的气息更沉了,大武轻轻御风上了树梢,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树上摘了下来,抱去了后山一处自己早已看好的山洞…… “你睡好了吗?”大武揉着眼睛问向身边的绸带姑娘。 “啊!”不出所料,大武收获了一声大叫。看着洞口的结界,久违的被褥,还有睡在自己身边的大武,绸带姑娘尖叫蹭到了墙边。 “别怕,我昨天是实在困得不行了才睡的,真没碰着你。你话都不让我说完,我只能这么着了。”大武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到底缠着我想干什么!”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眼睛喊道。 “今年夜里比往年都寒,你个小姑娘自己睡林子可是会出事的。” “要你管。” “我确实是想管,而且你的事儿今后我都管了。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天的事儿。我当时真的是昏了头了,你是不知道他们一直当我是雏儿,一直挤兑我。 我也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再一激我,我一上火就没控制住。本来只想进林子装装样子的,可抱着你久了确实脑子就更热了……” “这是理由吗?!!”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昂着头怒视着比自己高两个脑袋的大武。 “不是,我今天来不是替自己辩解的,我也没什么冤枉的。我确实碰了你的身子,我也改变不了过去,所以我今天是来提补救方案的。” 说着,大武走到了绸带姑娘身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娶你。我问过了,只要二两入籍银子你就可以得到最低等的贱籍户籍了。 良民虽然不能直接娶不入流刚抬贱籍的人,但我是可以收你为通房的。将来你入籍的时间够了,或者想早些的话,你多给我生几个儿子,母以子贵也是可以抬籍、扶正的。 这样既能保住你的清名,又可以让你有个良民的身份,远离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对你来说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你说呢。” 发现姑娘被自己说得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大武暗暗觉得这次有戏。于是,像书里说的那样,将绸带姑娘的手压在自己胸口,弯下腰将人抵在了石壁上,低头寻找着姑娘的嘴唇。 啪,洪亮的耳光声瞬间击碎了大武的幻想。绸带姑娘昂着头冷冷地瞪着大武,虽然是软糯的口音,可字字如刀: “大武公子莫不是里长出身的哦,想的法子都是合礼、合法,全全都是和稀泥给自己找便宜的呢。不消说,你这法子真心合乎律法。听说,一般地方小儿女越了雷池,若没太大问题也多半是各自打一顿,赶紧结了姻缘算是合了夫妻的礼法,也算是补过了。旁人也不好再乱讲呢。 就算是姑娘不怎么乐意的,也会被劝着委身贼人,保全自己的名声。可人家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平白被你毁了名声,还得上赶着嫁你,还好像承了你多大的恩情似的。 你懂礼、懂法,可咱灵族生长在天地间得讲个道理吧。我薄小舟现在是不入流的,可天公地道我做事讲良心,问心无愧。我用不着,也不想拿身子换个温饱,后半辈子还要看主家脸色行事。想要便宜媳妇,你找别人去吧。” 大武被这个软糯泼辣的小舟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轻松地从自己的胳膊下钻到了一边,大步走向洞口的结界。 “你放我出去吧。”小舟背对着大武嚷道,“我不晓得你同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我晓得你想做什么我多半没本事保住自己,更晓得你若是不讲理了,我哪怕化不成厉鬼也定然夜夜缠着你让你不得安生。 刚说到一半,结界便散了。小舟还是连珠炮似的将自己的怒火吐了出来。冷静下来,却感到了大武像孩子一样的委屈。想想几次回护、救命的情谊,小舟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你同我讲的若是真心、真话,也不用想太多。我落了不入流,自然不能再当自己还是教人家的小姐,你当时能悬崖勒马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呵呵,”小舟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按律法,不入流的被杀了都不是什么事情,官府还有意引导着光棍汉来拿我们消遣,免得犯案子呢。 我守天理公道,你依世俗礼法。若依世俗礼教、法度,当日夏禹、商汤、文武皆有用同为人族的奴隶祭祀的例子,如今皆是圣人。你也不过依着着世俗礼教、律条行事,却日日来找我道歉,又真的算是犯了错吗?”小舟快把自己绕进去了,只是出神地看着这一方天地,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说。 “我……我只是觉得良心……”大武更是完全没听懂,只是觉得这个口音软糯的姑娘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也罢,不论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你之前对我的恩情小舟都还记着呢。之前的事儿……反正我还好好活着,咱们就都当没发生过吧。反正你住不长、我也活不长。谢谢你昨天借我被褥睡,小舟告辞了。” 说完,灵动的发带随着小舟跳跃着消失在密林深处。大武心里五味杂陈,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竟然捡到了两条翠色的绸带,顿时心中鼓起了希望,跑到洞口冲着茂密的林子扯着嗓子高喊: “薄小舟,我这辈子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的。” 嘎嘎嘎,惊起一林的飞鸟。 ☆、来,按个手印给自己当奴婢 》》》 》》》 【误生情大武竭心力,忍断念小舟述平生】 两条被“故意”留在被褥里的绸带给了大武满满的动力。从那天开始,别院里连镖师门的眼睛都惊得大大的。 原来扭扭捏捏给个不入流姑娘送好处的迟公子,竟然明目张胆地帮起了小舟的忙。仗着体型优势,大武不停地帮小舟躲牙婆、寻乐子的汉子,从其他人那里讲价换些东西。 开始,小舟真就当之前什么样没发生过一样,认真道谢还送上回礼。可渐渐地,小舟都能感觉到大武简直是在以自己夫家自居。要饭说快板儿的,乐得美颠儿美颠儿地将二人的故事添油加醋,生生编出了一部板儿,每天走街串巷地唱。 要饭的挣了钱,别院里的听了乐,大武更是宛如得到神助攻心情更格外得好。唯有小舟气得牙根直痒痒,又不好发作。起初还天天赶大武离开,后来也就放弃了,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任由大武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练拳”。 一天天的如影随形,大武在“练拳之余”更真切地看到了小舟的辛苦和不易,对眼前这个小个子的姑娘更多了几分敬佩与怜惜。 就这样,流兵回来了,报丧的回来了,一大波孤儿寡母涌入了别院前的广场,又如潮水般渐渐退去。不入流的“营地”里老大换了几次,原来的人也越来越少。 但不论其他人怎么样,大武还是倔强地给着小舟明里暗里的帮助。用身高优势吓走小混混,倚着新练的拳对付一下流兵。小舟看着他虽然仍有几分的尴尬,但也升起了几分的信任…… “喂,那个叫薄小舟的,你过来这边按个手印。”大武晃着一张白色的契约纸,倚着别院的门框神秘兮兮地招呼道。 “什么的啊?”小舟有些茫然地接过了纸,瞬间眼睛瞪得和铃铛一样:“迟大武,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为什么要我签奴籍契。” “薄大小姐,不是说自己识字嘛。您可看好了,这上面的主人写得可是您自己,保人才是我。自己给自己出力,天经地义的。” “你这身契莫名奇妙地,到底要干嘛?”小舟气消了一半,仍把契约拍回了大武的胸膛,愤愤不平地说道。 “管他是不是莫名奇妙,合法就行。那些兵户和我们家的镖师都回去了。我院子就我一个,毕竟是庙产,我一个受荫蔽的不好直接让不入流的进。我是保人、主人同意的话我也可以使唤你。你就以我家女婢的身份,赶紧进来吧。外面太不安全了,反正这么着不违反你心中的公道,快签了吧。” 姑娘犹豫了,回头看看身后的人间炼狱,又看看面前的大武,眼中有警惕更有不解。 “别琢磨了,我的本事救不了更多人。我就是真心想帮你,你可以信我的,反正你已经是不入流了,成了自己的主人也没有太坏,不是吗。” 大武假装优哉游哉地松了倚住门的手,任由大门缓缓地合上。身前的光影越来越细,大武的心也忍不住越跳越快。直到光影化成了了绸带粗细,大武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了,门竟然定住了。 大武一回身,只见小舟正艰难地撑着门,努力将自己的小身子挤进这片相对安全的避风港。本来兴高采烈地大武,心里顿时生出了无尽的凄凉,一把把人拽了进来,听着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因为以婢女的身份进了别院,小舟和大武挤进了一间房。大武本来还有些尴尬,谁知小舟倒是十二分的坦然,毫不客气地抱了大武送的被褥挑了靠墙的一侧睡了。搞得大武反而扭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码好炕桌把自己努力缩在另一边。 小舟可没功夫扭捏,每天凌晨进林子寻山货“充房租”,回来便真如家里的婢女一样洗洗涮涮,忙到天黑,不几日便把被一群糙汉子糟蹋到不行了的别院收拾得焕然一新。 几天下来,两人倒也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一言不发各挤一角变成了谈天说地,各自讲述着自己和奉圣无数人一样的命运。 “我现在本来应该已经当兵死了小半年了。”大武似乎在讲着别的故事,“我爹妈都是纯血统的铁尺。可我姥姥家是农户,真身是测水文的定海针,我爷爷家则是世代练武走镖的兵户铁尺。 我爹娘算是一起长大,可就因为是兵户我外公怎么也不乐意这门婚事。加上我爹一次走镖伤了胳膊,彩礼定得那叫一个高啊。为了攒彩礼,生生我二叔家都要抱孙子了,他俩才拜了堂。好在没两年就有了我大哥、二哥。我爹说,当时看着我那俩哥哥干活可带劲了。只可惜……”大武沉默了,只是低头给小夜蛾喂了点蜜。 小舟盯着天花板悠悠地接了话:“只可惜你家是兵户,国舅爷为了立功再添圣宠又去请战了。十户一丁、五户一丁,也不知怎么的就爱抽着咱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还都是一去不复返。” “你咋知道的?”大武吃惊地坐起了身。 小舟却是一脸不屑:“不都是这样吗?凤凰郡,我们天蚕郡哪怕是都城都没什么区别。” 大武有些失望,总觉得心里凉凉的:“被子盖紧些吧,我觉得夜里还是好冷。要说我那俩哥如果是真战死沙场,家里倒还能有个安慰。 可你知道怎的,一个是上峰要求建工事,棉衣、口粮都被克扣了生生冻死的;另一个竟然是为了给一个逃命时受伤的公族续命回京,和一整个班的兵一起生生被抽干了灵力。别提多窝囊了。” “那时候我爹娘都挺大岁数了,白发人连着送黑发人,差点没一起跟着去了。后来,街坊、亲戚劝着才找大夫吃药有了我,只是……” 大武说不下去了,小舟又淡淡地接了过去:“你也别多想,你能活下来、能长大成人、能好好活下去,迟老夫人的心想必一定是安的。” “谢谢你,”大武把眼泪咽回了肚子,“可能就是因为我是这么来的吧,我爹爹对我真的是太小心了。一个直来直去的武人生生想出了让我算是给姥姥家承宗祧、改农户籍的法子。为办新户籍,连我家祖传的铁尺都卖了。 听说,我那俩哥哥小时候练武可严了,马步稍微起来一点儿都是打。我打入了门学了些粗浅的功夫,我爹就由着我自己练了。他说习武能强身、保命就行,反正我也不适合走镖。我能不知道?他就是怕人家看出来我是兵户的身子,拉我去当兵。好在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那你喜欢什么呀?” 大武突然翻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小舟:“不许笑啊。我绣花、做衣服的本事那是一绝,我爹和几位镖师都穿的是我做的衣服。我爹开始发现的时候气了个半死,后来倒是说由着我,只不过天天让我算账、接单子就是不想看见我倒腾衣料。唉,看见你个天天换绸带的姑娘我自然走不动咯。” “去去去,”小舟笑骂道,“我是纯血的帛精,我这头发要是不管每天掉在地上就是绸带。不入流又不能卖货,只能自己用了。” “啊,那带子不是故意留给我的啊。”大武暗暗摩挲着心口的两根绸带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什么啊?”小舟完全没有听懂。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家是干什么的啊?你不是本郡的吧。” “我么?”小舟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我是天蚕郡最靠海的仙绫镇的。我可是生在教人家的,大伯承了教馆的职,我爹爹倒是乐得当个教书匠。 小时候过得真好,虽然没有郡府那些光怪陆离的新鲜东西,只觉得每天都吃得饱、睡得踏实。就是爹娘觉得我个女孩子识字没用,只顾着教我弟。哼,我蹭着学都比他强。 唉,可我刚要定人家的时候,朝廷翻修宫殿的徭役就下来了。我家是农户躲不了,我爹去了就再也没了音信。 我弟弟太小承不了教职,家里失了顶梁柱不到十年的光景就差不多过不下去了。正巧又赶上了疫病,朝廷发的药还没绿豆汤有用,我妈妈、弟弟都病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留我一个活在着世上。 后来大伯来收房子,还生生要把我嫁给督学当妾。什么贵族不贵族的,我才不给个脑满肠肥的老朱厌当小妾呢。就这么着,一赌气我带着迁陵珠打包了家当逃了籍,成了不入流,如今大概也有小一百年了。” “百年,那你运气也太好了吧,不是说不入流的也就三十年光景吗。” “什么运气好,我只不过仗着帛精的特质躲得巧罢了。”一丝苦笑,小舟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我走后,大伯直接给我销了户。我也不想在那里待了,太伤心。 帛精要衣服太容易了,我竟凭着一身好衣服,一路流浪到凤凰郡也没人查我的身份。谁知道刚到这里,就被一伙人盯上了。 我被逼到河边,交了身上所有的东西他们也不放过我,几个人把我按在了地上。我吓坏了,半天才明白他要干什么。好在还没定过身子,大耗灵力变成了男身,竟还是被他们剥光了衣服反绑在树上羞辱。夜里才解了定身咒,逃得了一条性命。 一分钱没有,也就迁陵珠他们嫌晦气扔下了,我便真的过上了不入流的日子。只不过因为吓怕了,我每天在林子里挂着的时间更久些。 衣服也没了,我也不敢再穿绸缎给自己惹事儿,便学着别的不入流的样子,借些乱葬岗里的凑活。我觉得我现在都用惯死人东西了。”小舟调皮地笑了笑。 “……你现在从里到外好像都是管我借的。”大武假装生气地说。 “嘻嘻嘻,那就不管了,不过……”小舟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侧过身严肃地看向大武,“我薄小舟不是那种不开窍的,人家的心意我都明白。 只是经历过那么一回,虽然也躲过了,但……我真的对……比较敏感,我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想嫁人了。哈哈哈,现在给自己当奴婢,更不必想了。” 大武也不笨,这话一下就说到了心里。纠结、消化了许久,大武终于有了回音:“我终究是要走的,你没个归宿不行啊。这样,你如果不想嫁人,就让我帮你弄个一劳永逸的饭碗。” 作者有话要说:同是天下沦落人,只叹事到如此 ☆、既然是夙缘定然要了结 》》》 》》》 【周全思管事购替身,未了债婢女销夙缘】 虽然是一肚子不情愿,可想着小舟的未来,大武还是一大早就上山去打猎。仗着半年多提升的功夫,没几天打的野味就换成了十来两银子。 揣着银子,大武厚着脸皮随着香客进了凡羽观。装着虔诚叩拜神仙,眼睛却一直在找观里的管事。 三两银子不多不少正好够贿赂观里的管事。没过半刻,哪天城里的贵人要来买女替身的秘闻就成了两人喝茶的谈资。 “那离念仙长,到时候还请您帮忙引荐一下啊,我这里那个小姑娘可是识字的,绝对错不了。” “迟老弟客气啥,良民里识字的男子都不多,出身干净的女婢识字太难得了。孟家守庄子的管家老朱跟我熟得很,有他在孟宅那个选人的女管事肯定是选您提的人。” “那就提前多谢离念兄长了,没别的话。替身的礼金您拿六成。” “唉呀,你小子,让我怎么说你啊。”管事的离念嘴上推脱着,可大袖子一摆还是干净利落地罩住了大武推过来的定金。 不几日,就如大武跟小舟说的那样。城里“孟大善人”家的嫡夫人派自己身边的女管事来凡羽观舍馒头了。粥都吃不饱的不入流,见了馒头嘴里就只剩下唱诵了,女管事显然对此相当满意。 管家老朱看到这儿,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不一会儿,就将身后的大武招呼了过来: “奶奶,您看,这就是我上午跟您说的大武。人家手里有个姑娘可不错了,教人家跌宕的。家室清白,根骨、灵力都不错。关键啊,还是识字的呢。” “真识字?”女管事听来眼睛都亮了,一旁像苍蝇闻见臭味一般凑过来的牙婆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识字的。”小舟被大武从背后捉了出来,有些局促的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句吉祥话。 “哎呦呦,了不得,我可替我家大奶奶捡着宝贝了。”女管事乐得跟朵花似的,随手打赏了管家老朱不少碎银子。 “奶奶,您可三思啊。”牙婆抱着手,斜眼打量着小舟,阴阳怪气地说道,“听过孟老爷年轻风流,入赘后与咱们夫人极为恩爱。但总有人背后嚼舌根子,污蔑老爷喜欢养次等族的姑娘家当外宅。 这小丫头入了不入流这么久,还能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还真是难得啊。也不知道下次老爷陪夫人烧香的时候,会不会多给赏钱。” 女管事本来阳光灿烂的脸,一下子凝起了乌云:“你是什么妖族?” “回奶奶的话,小女是天蚕的帛精。” “帛精?”略带得意的威严浮上了女管事的脸,“咱奉圣体恤牲族,女替身白天修为归自己晚上的才归主家。毕竟除了天地生养的神裔,修行不进则退,不能让你们枯死不是。 但你个没定身子的帛精若是奸滑,夜里耗着灵力化为了男身,修为供不到我们夫人,我们又花着冤枉钱养你,那还真不如找个不识字的兽族踏实。” 一听这话,小舟都快哭出来了,一边的牙婆也投来个挑衅的眼神儿。好在管家老朱抢在牙婆之前开了口: “奶奶,这事儿是我不周到,见个识字的丫头就心急了,着实该打。不过这事儿其实也好办,反正今儿天也晚了,无非夜里给这姑娘定个身子。本也进过不入流,又有别人给定了女身,想必她日后见了谁也不敢、也没本事造次。您说呢?” 看着管家老朱边说边贪恋地把小舟揽在了身后,女管事虽是一脸幸灾乐祸,心里的天枰却也倒了回来。 “也罢,你得了便宜就行了,明天我可要个好端端的替身。” “是是是。”见女管事都吐口了,管家老朱更有些肆无忌惮了。 “喂,你注意点,人现在还是我的呢。”大武愤怒地将小舟拉回了怀里。惹得女管事和牙婆好一阵笑。 突然,女管事注意到了什么连忙正色,恭恭敬敬地起身迎到了步道:“奴婢代我家孟夫人给焰清仙长请安,姑奶奶万福。” 一身素袍的焰清观主淡淡地驻了足,透过围帽只远远地看着女管事身后的山:“孟家甥女肯行善,自然有自己的福报。我入山多年,家里的事情确实问的少了,也别见怪。“ 忽然,焰清观主看见了小舟,竟是一惊。目光扫到大武更是吸了一口凉气。 “您……”女管事慌忙回头看向两人。 “没事儿,只是与我山门如此有缘的丫头着实是难遇见。她此生若不想颠沛流离、凄惶度日还真需要跳出这尘世,此为第一有缘。 但她与世间还有牵绊,虽然仅仅是露水姻缘,也需要化去,不然谁家都不会收的。恰巧那人此刻就站在她身边,少年郎虽对她有意却也更愿意成全她,甚为难得,此为第二有缘。 今日又让我遇上了,真是大造化,此为第三有缘。” “此女如此,若是做我家夫人替身,您可愿意收她入室?”女管事简直是喜出望外,努力压着声音里的狂喜,焦急地问道。 “依照律条我不能收不入流或四等族的弟子入门。但若是牲族替身,以她的根骨倒确实可以做我的内门弟子。拜师都是缘分,明日我还在观里,你们定了便来找我吧。替我问你家夫人,小少爷、小千金好。”说完,焰清观主回了步道头也不回的一路上了山,留下一群人一直仰视着那缕白衣没入云间。 “造化啊,”女管事兴奋地拍着大武的肩膀,“焰清观主只收过两名入室弟子,一个入了钦天监主事,另一个下山后当年就中了榜眼。多少年都没有再收入室弟子了,小伙子今天晚上事情得办好,我孟府重重有赏。” 大武震惊地托着手里的两个元宝,虽然心里为终于能亲近到小舟暗暗欢喜,但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 别院毕竟是庙产,老朱大方地当着女管事的面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屋”。屋子里绣床、妆台、浴盆应有尽有,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脂粉气,众人见了都是左顾右盼遮掩着自己脸上的红晕。 大武拜别了女管事和管家老朱,便将关着小舟的金屋安置在了林中,自己则一头扎进了湖里冷静,直到月亮高挂才推开了金屋的门。 和想象中的差不多,浴盆还是湿的,绣床里传来了阵阵抽泣声。听见有人进来,声音顿了一下,竟变成了哭声。 大武无奈地掀开了帷帐,床里竟然没有人,可哭声还是不断,吓得大武一身的冷汗:“小舟……是你吗?” “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床角传来带着哭音的哀求,一匹正努力把自己挤进床架的锦帛开口说着话,“我绝对不会现男身的,我也招惹不了什么攀附高枝的贵公子,我,我……” “这不是你的问题,”大武想去够小舟,可一靠近,锦帛就吓得变了颜色,只好用胳膊撑着探进床里。 “那些贵人三妻四妾还嫌不够,大房自然什么人都防备着。人家为了权势能入赘,将来指不定会不会翅膀硬了就弃了发妻。什么夙缘未了、骗取修为都是幌子,人家只不过要个老爷不稀罕的妇人。 这世道,人心比夜都凉。男子朝里相互使坏,女子门都不好出还想着互相为难,这能是你的错?又是你我能改变的吗?焰清仙长明显是看上你了,可你若是个姑娘身子确实进不了山门。要不,你这么想,至少我比那姓朱的老管家强吧。”大武尴尬地笑了笑,对面却又是一阵哭声。 “嗯……我保证,你身子定了就算完。我打听过了,那老夫人年纪顶大的,已经病了好些年了。她若得个无常,按律你就可以得个良民自由身了。你若没地方去,我娶你便是,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强迫你,可好?” 锦帛还在抽泣,好在身子明显松了下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我真的害怕……” “你若舍得焰清师父……或许,”大武真诚地看着小舟,“出家人不打诳语,咱俩大抵是有夙缘的。你放心,入世我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我爹容不得女婢,可你若嫁我,我保证待你就如别院里一样,你不愿的事都不勉强,可好?” 大武满怀期望地看着锦帛,锦帛却静了下来仿佛没有生机一般。过了许久,软糯却坚定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算了,你毕竟是独苗,将来还是一样的纠结。我甘愿逃籍沦落到不入流,就是不甘心被命数扣住。我既然命中跌宕,入山怕是最好的选择,护了自己也不连累别人。” 锦帛化出了小舟的脸:“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总说想娶我,还一直照顾我,究竟是为什么?” “我真不知道,”大武有些尴尬地挠着头,“只觉得第一面见你就无比的亲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你好,也说不出个为什么。” “嗯,足够了,”小舟灭了灯火,幻化出了人形,“公子的恩我当还,你我的缘我当销,明日就当我们从没见过吧……” 小舟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大武的心里则是欢喜、郁闷、害怕、无措混成了一潭,只好笨拙的把人塞进被子,尴尬地开了口:“姜家哥哥都说,女子不乐意都是因为还不知道男子的好处……我,我会让你乐意将来跟我的,会的……” 话越说越不是话了,大武郁闷坏了,只能施法将衣服丢了出去,自己也钻进了被子。 …… “呆子,”小舟咬着嘴唇在心里埋怨道,“世间哪里会有他们说的那种女子,反正我不是。” 小舟忍着泪水,一声不吭地任凭大武走着定身子的流程。不一会儿便感到了下丹田的灵力在汇集,小舟的心弦越绷越紧心知大武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由地溜出了哭声,可还没喘口气,就觉得自己胸口的胎记像火烧一样的烫。 更令小舟震惊的是,大武胸口似乎也有一块同样形状的胎记在迅速升温。小舟吓得要起身,却发下自己根本动不了,只得听任火热的胎记将自己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凤凰瑞兽怎么起了个大凶之卦 》》》 》》》 【救贵人萍儿得凤羽,晓命数灼郎轻烦忧】 如同戏文里说的离魂一般,小舟惊恐地在黑暗中飘飘荡荡,最终来到了一处叫野鸭村的地方。村里的祠堂建得极为讲究,其中高大的石碑、牌位一看便明了了村中的状况: 这里是凤凰郡一座凫鸟聚居的偏远村庄,有付、兀为大姓,也有敷、吴等小姓。男耕女织、邻里都是熟人。对于一般村民,村外仿佛另一个世界一样遥远。 小舟正在着急,飘飘荡荡恍惚间竟隔着窗子在一户姓付的农户里见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还顾不上吃惊,小舟就像回魂一样被吸进了付家姑娘的身体。见付姑娘所见,闻付姑娘所闻,知付姑娘所想。只是自己开不了口,什么也改变不了。 小舟隐隐有些感觉,自己和付姑娘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如今就是有人要让自己来看看将要发生的事。想到这里,本身也无路可逃的小舟索性耐下了性子。反正另一边有一个自己再也无法面对的大武,不如先看看老天爷到底要让自己做什么。 “这块织得最好,给娘做个棉衣吧。这个给二哥做个褡裢……”小姑娘美滋滋地用炭笔给自己织出的料子安排用途,着实一家人都想到了。 小姑娘正在屋里美着,□□,忽然在半空中燃起大火。这大火似乎是在逃命,左右躲闪,最终竟被冷箭发出的五彩巨网罩住,像石头一样直直地砸入水中。 也不知道是鬼使神差还是命中注定,付姑娘竟出了院子跑到了村后的池塘看热闹。一看不要紧,那网竟然缠住了个年轻的女子,女子不通水性,正在湖里无力地挣扎着。 小姑娘衣服都没脱,赶紧下去救人,仗着野鸭的真身还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拖上了岸。七手八脚地解了网,拍了半天那落水的女子才吐净了水,渐渐缓过气来。 “修行人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看样子还是个少女的焰清夫人已经是一身老修行者才能穿的装扮,头顶的冠竟然是玉的。自然而然的贵族气场,将付姑娘这样小地方的农家女着实震得不轻。 “我,我叫付萍儿,野鸭村的。你……你是谁?为什么有人追你。你不说清楚,我报里长了!” 焰清夫人尴尬地退了一步:“实在是抱歉,我是凰鸟,刚刚被五雷网捆住落水,灵气本能护体,对百鸟确实有影响。望萍儿姑娘莫怪。你救我性命,我绝对不敢伤你的。至于我为何到此……唉。” 年轻的焰清夫人愤恨地看着郡府的方向:“我是凤凰族凰家的女儿,因族长想笼络凤凰、高门各族,才及笄便被嫁给了栾家族长的三弟。可那姓栾的,哼,简直想把我当登天的□□,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阴差阳错有了孩子,也算按族长说的合了两姓,我便进了山,反正那姓栾的也不敢拦我。哼,那本来以为那就是个只会巴结人的窝囊废,没想到还够狠毒的,真是小看他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消息,听说过几年我堂妹要议嫁。这蠢才竟然觉得我死了他就可以再娶我家门第更高的堂妹。想得真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人品配不配给我妹妹提鞋!” 焰清夫人越说越气,又咳了起来。萍儿连忙拍着焰清夫人的背,帮她顺气。半天焰清夫人缓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萍儿的手: “今天多谢你了,这‘天罗地网’自己是挣不开的,我族虽然长生却正被坎宫克得死死的。说实话,我都打算闭眼了。只是,我一个出家人如今身无长物,玉冠你姑且收着,可惜也不怎么值钱。” “这,这我可不敢要,这是贵族才能用的玉法器,我们良民拿着算僭越要被罚的。您不用多想,这点事对我们凫鸟这真不算什么,只不过今天赶上是我而已。” “也罢,要不这样,我们凤凰好歹是瑞族,我可以帮你算一卦,你看可好?” “嗯,”萍儿的脸有点红,“别的就算了,前年刚和兀家的分了手今年又和我们村的铁匠走得挺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您要不帮我看看姻缘子嗣?我也好安心。” “唉,这才是小女儿家该有的心思。”年轻的焰清夫人无不羡慕地感叹道,化出六根凤羽潇洒地往空中一抛,羽毛焚化,幻化出四句金字。 萍儿不识字,只是被这奇景吸引了,惊叹地张大了嘴。焰清夫人的脸却白得可怕,遗憾又自责地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仙长,仙长,这是什么意思啊。”萍儿天真烂漫地问着已经呆坐在一旁的焰清夫人。 “怪不得师父说天机不可窥探,”焰清夫人呢喃着,随即转向了萍儿,“出家人不得妄语,确实不大好,你要不别知道了。”说完就要挥手去散金字。 “那我更要知道了啊,”萍儿焦急地抓着焰清夫人,“请仙长成全,这是我付萍儿要窥看天机,您就告诉我吧。” 焰清夫人怔怔地看了萍儿一会儿,无奈地念道:“身侍二人,手刃儿女,夫妻同死,尸骨无存,此乃汝今生之命。” 萍儿吓傻了,好容易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求焰清夫人救命,头磕得比在庙里都多。 焰清夫人也极是为难:“我虽然是瑞族能改运,但世间真的没谁能改命的,特别是你这种命运,八成除非出家、仙人度化真的没有办法了。” 看着萍儿失魂落魄的样子,焰清夫人更是自责,想了想狠下心现了原形:“罢了,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今天送你一对儿凰羽,可以用来向天地许下大愿。 虽然今生之命不能改,但你今生的运势和来生的因缘还是可以自己罗织的。只是强行编织缘分是动了天命,不但会大为损耗福泽、衣禄、寿数,世人编制的缘分自然不可能如天地设定的那般深厚。若是求缘分,你一定要想好啊。 凤凰长生,你来生若能见到我,我定尽力护你周全。”说完,凤凰欠身施礼,张开翅膀飞走了。 两片凤羽飘飘荡荡落入萍儿的手,小姑娘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住了自己,萍儿本能地跳开,却发现身后是一个抱着一大包东西呵呵笑着的魁梧汉子。 本来正被这困在别人脑子里的境遇搞得昏头涨脑的小舟见到来人大更吃一惊:“这这这……大武?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还认识这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 “阿灼哥,”萍儿委屈却又极为亲昵的声音瞬间让小舟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被这状况惊得再也出不了声。“ “怎么了,谁欺负我家萍儿了,回头我打折他的腿,是不是还是那姓兀的小兔崽子?” “我俩就是因为他家门槛太高才分开的,又不是他欺侮我,你别回回老找人家的不是成吗?”萍儿一副气呵呵的样子倒像是不委屈了,抱着手活生生一只母老虎下山。 “说,你今天怎么又不打铁了?铁匠铺又没有农时,你这天天跑出来的,将来喝西北风啊?” “我能饿着你不成?”阿灼一把将花塞到了萍儿手里,“今儿村里来了个卖鲜果的小车,我记得你爱吃脆生的。喏,脆枣、脆梨我都挑的最好的,你尝尝。” “枣、梨……早日分……”本来已经止了哭声的萍儿,看见这无意间买来的果子,更觉得是天意,哇一下哭了出来。 “你到底今天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阿灼紧紧扶着萍儿的肩膀,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结果一般。 “我,我刚刚遇见了一只凤凰。她帮我看了一下未来。”萍儿抽泣着说,“阿灼哥,如果我注定是个灾星,要二嫁,还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女,最后连累丈夫同死,而且尸骨不存,我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情况,什么凤凰,她怎么说的?” 看阿灼真急了,萍儿只好小心地从怀里捧出了凤羽,又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跟情郎描述了一下,“要不,你跟我爹撤聘吧,我不要连累你。” 怎料阿灼却不以为然:“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就算凤凰起卦准,你们俩也没好好解卦啊,要我看,这分明是好命啊。咱们从后往前说啊,咱们都死了管什么尸骨啊,说不定还是羽化脱壳呢。还有‘夫妻同死’,这多少人都盼不到啊,少年夫妻老来伴,省得留下一个孤单。 至于孩子,你个姑娘家不知道,咱们村儿每年都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打掉的娃娃,敲碎的蛋,或是埋掉的雏鸟。我家又不穷,不是我吹,咱养四五个饿死鬼托生的没问题。你要真自己不乐意要孩子,反正我一私生子也没祖宗要侍奉,不要就不要。只要咱别把雏鸟孵出来再动手就行。” “至于身侍二人嘛。”阿灼假装为难地捧着萍儿的脸,“这个确实不好办,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不会让你有机会改嫁的,或者等咱入洞房的时候我好好表现,保证你谁也不乐意多看一眼了。”说完抢了凤羽,坏笑着跑走了。 留下萍儿抱着果子总算破涕为笑了,可刚笑了没两声,突然琢磨过味儿来,把果子往肩上一背,大骂着追了过去:“敷阿灼,你个混蛋,敢占老娘便宜,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好了,这世间我再没有牵挂了 》》》 》》》 【好事近无赖毁姻缘,尘缘了痴女绝挂牵】 日子一天天地过,仿佛所谓的预言真的是千百年之后的事儿。萍儿的生活渐渐回归了重点——备嫁。阿灼是村里都知道的私生子,虽然承诺的聘礼丰厚,但付家总觉得是亏了女儿。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要求按良民家最高的规格进行,生生走了小一年。 阿灼快累死了,萍儿却觉得多点时间准备嫁衣、嫁妆,再为爹妈多做点儿事儿心里才更踏实。她是踏实了,看着媳妇儿近在眼前,却还要硬着头皮按吉日来走六礼,阿灼可真的快要着急疯了。 无奈之下,萍儿留阿灼在屋里的时间越来越晚。后来阿灼干脆奓着胆子住进了萍儿的闺房。每当窗户响起熟悉的节奏,萍儿都会熟练地开窗放人进来,互相倾诉今日的相思。 终于定了迎亲的日子,萍儿又在盖头上加了朵莲花,凑齐了“连生贵子”的彩头才基本满意地将嫁衣收了起来。 “咚咚,咚”,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暗号居然就响起来了。萍儿想都没想就撤了销子,嘴里甜蜜蜜地抱怨道:“今日请期,你不是告诉我晚上有事不来嘛?怎么……” “……怎么是你!”萍儿惊恐地指着窗子,发现今天进来的人竟然是自己曾经爱慕过的兀小龙。 “我还喜欢你。”兀小龙一把将萍儿抵在了墙上,“萍儿,我知道错了。你嫁我吧,咱们从新开始。” “你有病吧,再不走我喊人了。”萍儿生气地推开了兀小龙,不停地掸着衣裳。 哪知兀小龙竟冷笑了起来:“反正是你开的门,你敢嚷,判你个私通可是要坐牢的。我哪里不好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乡绅兀氏族长的儿子,比那个小姓的私生子强多了。你不跟我也就罢了,凭什么就瞧上他了?” “你个无赖,滚!”可萍儿还没来得及再叫人,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唔……”再次睁开眼,萍儿发现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打开摊在床上。一边的兀大龙已经在穿衣服了。 “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聘礼我家出得起双倍。生米反正都做成熟饭了,你还想嫁别人不成?萍儿,我知道你现在怨我,可我真的不想你嫁别人,我会对你好的。” 萍儿也顾不上拉被子遮挡,只是摊在那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兀大龙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萍儿,“有什么可哭的,那私生子守个美人也不下手,八成是不行吧,还是得老子出手吧。”溜溜达达竟然推开了房门往正门的方向走了。 “老头子,那不是老兀家的吗,怎么从萍儿房里出来了” “快去看看,下个月就迎亲了,可千万不能出差子。” 萍儿的父母顺着影子追了出去,可哪里还有人啊。转身刚要回家,却听见井里传来了令人揪心的声音。老夫妇本能地感到不对,赶紧把儿子们都喊出来了。井中水花翻腾,用施法一照,竟是萍儿绑了两块石头投了井,可把一家人吓坏了。 手忙脚乱地把人捞了上了,守到了半夜萍儿才又睁开了眼,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院里的井口。 “虽然情理不合,但事已至此。要不爹明天找媒人试试,你还是嫁去兀家吧。你俩毕竟也好过,他也不像会亏待你的人。”看着房内的情景,付老爹大概明白了状况,开始为女儿的未来着想了。 “女儿只求一死,你们救得了我一次,女儿不信你们还能将世上的井都填了,梁都锯了,碳都化了。只要让我找到机会,我必然化为厉鬼让那姓兀的永世不得安宁。” “哎呦,老头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付大娘一边抱住闺女,一边拿着女儿床边的尺子敲打丈夫,“为了萍儿的名声咱不报官也就罢了,咱家闺女凭什么被人欺负了还要倒贴过去。” 训完了丈夫,付大娘对转向女儿马上软了下来:“萍儿啊,你才二百出头,日子还长得很。你死了爹娘可怎么活啊,也白让那小畜生高兴了去不是。” “妈……可女儿,女儿。”萍儿终于哭出了声,紧紧地扎进了妈妈怀里。 “儿啊,没事儿的啊。娘看得出,你那敷家的郎君是真在意你这个人的。让你爹明天亲自去一趟,到时候你出嫁把聘礼什么的都随着嫁妆带上,外人谁能说些什么。以后的多忍让些,日子能过的,放心啊。” “妈,”萍儿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地摇着头,一骨碌跪到了地上,“萍儿不孝,萍儿真心喜欢阿灼哥,我不想……求爹妈放儿死吧,儿真的不想再在这世上呆了。求您了,求您了。” 萍儿竟咚咚咚地冲爹妈磕起了头,不一会儿血就下来了。老夫妇赶紧搀住了女儿,可还是怎么劝也劝不住,终于付老爹放弃了: “罢了,你若愿守个贞洁名声爹娘也拦不住你。只是咱们得灵成妖比投胎做人更难得,你都已经能化形了这是多大的造化啊。西边山里的庵堂还算干净,你若一心求死,不如出家吧,也算跟这辈子有了了断。你如果真的受了戒,爹娘便也不再去扰你,就当世上的付萍儿真的死了吧。” “嗯。”萍儿勉强地点了点头,被母亲扶上了床,却是瞪着眼睛耗了一宿。 第二天平旦,萍儿就换了素衣在父母的陪同下敲开了庵门。庵堂的师父听了她的遭遇和凤凰的判词,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萍儿,看起来甚是为难:“庵堂本该大开方便之门,只是这丫头,尘缘难断啊……” “师父,求您了,哪怕留她扫地也好。我俩已经没办法劝她了,只求您救命啊。”付大娘言语里满是心痛。 “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我们庵堂该做的。”庵主无奈地看向了付家老夫妇,“我姑且先留她带发修行,现在是事情就在眼前容易想不开。过几个月她该能想明白了,到时候再看是不是该让她再正式剃度。小丫头,从今天起你就先住下吧,我这庵里清苦,想明白了自己的路你再做决定吧。” “是,师父。”萍儿跪在地上谢了庵主,便再没起身,直到父母离了山门才终于哭了出来。 青灯古佛,布衣疏食。萍儿只想催着时间赶紧走,早些剃度出家,早些了却此生。 出家,萍儿只带了两件素衣,还有那两根凤羽。凤凰判词她敢说,但那位仙长和这凤羽她可真的不愿对别人讲。也不知道怎么的,萍儿希望就只有自己和阿灼哥知道这个秘密。凤羽是她与阿灼此生无缘的判词,也自己未来的希望,不知道该不该有的希望。 缓过了被欺侮的劲儿,萍儿却又常常拿着羽毛发呆。她不知道是否要许愿,为自己挣得更好的运势。但最终,她放弃了。 “凰家仙长啊,我这样是不是就算挺好的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跟您走呢。出了家,跳出了三界外,也就可以摆脱命运了。老天爷那么费心给我编了这么个命,我一下子就解决了,是不是很厉害”想着想着,萍儿反而哧哧地笑了。 从刚来时的一心求死,到青灯古佛间的心如死灰,之后又有几分想通了的得意,最终萍儿的心渐渐又归于宁静。似乎她天生就是该出家,大字不识一个的萍儿学起经文来,却比织布还顺手。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搅扰着她那颗即将宁如枯井的心。 也不知道怎么得的消息,阿灼打萍儿上山后的第二个月便开始上山找人了。庵堂的后院自然不能随意让男子进入,而敷阿灼也发了狠,萍儿不出来他就一直跪在庵门口等人。 没两日,原先还号称心如枯井一般的萍儿,思绪就被打乱了。好几次都要迈出山门见阿灼了,可一想到预言,脑子里便顿时警钟高响。嘴里的软语也化为了一句冷冷的:“不见。” 可铁匠都是有恒心的,每天过了中午阿灼都会来求见,时不时地还会送些小礼物进去,希望能够用两人旧时的记忆换得萍儿回心转意。 无奈,这一切换来的还是那句颤抖的“不见。”渐渐地三个月过去了,阿灼也来得没那么勤了。次数虽然少了,但每次都要耗上一整天。 终于,在阿灼跌在山门外后,庵主忍不住了:“尘缘当了便了断干净,不然误己误人都是你的业障。” 萍儿没办法,只得出了佛堂,隔着山门向门口的阿灼朗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滑了一下。”阿灼欣喜若狂地站起了身,“你终于来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跟我回去吧,咱们可以重选个更好的日子,我们……” “不能逆天改命,不如放两人各得生路。”萍儿的清冷打断了阿灼的欣喜,“唉,阿灼哥,我确实不想真的应了预言,更怕累你此生难得善终。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付萍那日投井便入了轮回。” “可我……唉,”阿灼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无奈地转过身。仰望着湛湛青天,似是对着山林万物高喊,“你要什么我都随你,但我一定不会让你苦度这一生。” 在萍儿无声的泪水中,一个落寞的背影下了山,便再也没回来过。而那双目送他下山的泪眼,最后也紧紧地合上了:“好了,我再也没有牵挂了。” 身无牵挂,心无牵挂,诸事纷扰,不入灵台。不知不觉,半年多过去了,萍儿识了不少字,也背会了不少经文。行动坐卧,俨然和庵里其他修行的人没有分别了。 可庵主看她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同,虽是容她住在庵里还是将萍儿当成香客一般。眼看着过了这么久庵主还没有跟自己提剃度的事情,萍儿的心里有点儿着急了。一日早课结束,萍儿默默留到了最后。 “师父,我真的没什么尘世间的牵挂了。我自知不能改命,只愿留在庵里不连累他人。滚滚红尘我都舍得下的,您什么时候能真正收我呢?” 出乎意料,庵主并没有马上拒绝她,而是神情有些古怪地看了萍儿半天。有同情、有自责、有无奈甚至还有几分希望与羡慕,看得萍儿心里慌慌的:“……师父。” “没什么,重要的事儿都不是撞日来的。你此生的转折,我自然要给你选个好日子再说。你且先回去等等吧,时间定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是。”见庵主不愿多说,萍儿也只能无奈地回了屋子,净了手继续念着经文。 ☆、骗你嫁进咱家我也认了 》》》 》》》 【心思凡竟遭骗登轿,意贪欢自得共举案】 转眼间春暖花开,庵外已然是游人如织,情侣的嬉笑声、孩子的打闹声、枝头的归鸟声……听得萍儿心里痒痒的。偷偷顺着墙缝看去,见着那些虽然是粗布衣裳依然尽力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同龄姐妹,萍儿心里又荡起了一丝不舍与羡慕。 可这,萍儿也只敢放在心里。 庵主似乎并不着急给萍儿剃度,萍儿也放弃了。就这样日子像清水一样一天天过去,似乎从未溜走,转眼就到了上巳节。 在房间里做着功课,萍儿的心却久久静不下来,只想着也能踏出门在姹紫嫣红里再嬉闹一次。一次就好,然后便专心向着那无尽的清冷寂寞。 可萍儿不敢出庵,怕师父不要自己了,更怕如此一来更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忽然,萍儿眼前一亮,兴冲冲地出了门。只见哪里的一只桃花竟大大方方地伸了进来,萍儿也毫不客气,一把将满是花苞的枝子折了下来。 正玩得高兴,一回头竟是庵主正在送两位老妈妈出门。萍儿被撞了个正着,野鸭的本能上来了,她就这样抓着花站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奇怪的是,庵主本来满是愧疚、阴云密布的脸见了这花反而欣慰地亮了:“怎么了萍儿,干嘛吓成这样啊?好好收着吧。今天开始你先搬到庵堂后面给俗家人静心的小院去住,十日后日子不错,你先好好准备一下。这两天若是还有些小女儿家心思,可以闹一闹,别太出圈就好,以后可就不行了。” “是,师父!”萍儿笑了,欢欣鼓舞地拿着花回屋子收拾东西。谁都知道,出了庵堂的后门有一排守着菜园子的庙产,上山的香客、准备剃度的弟子多半会先来这里居住。得了这样的令,萍儿自然是心情大好。 小心翼翼地将桃花插进瓶子。看着满是花苞的枝子,萍儿的心里满是无尽的幸福与落寞。就十天了,十天之后,就要像师父一样用千年的时光来守这一份清冷了。 朝霞带着夕阳,十天一晃而过。萍儿带着花环转遍了林中的秘境,晚上回到屋里,只数着桃花一朵朵地开,直到枝头只剩最后一个骨朵…… 时间要到了,庵里特地送来了香料让萍儿烹煮香汤。沐浴、焚香,叩遍了菩萨。一切准备妥当,萍儿坐在炕上看着自己的头发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在转眼看见桌上的桃花,心里还是有几分安慰的。吹了灯,萍儿便甜甜地睡去了。 天没亮,萍儿竟被一伙满脸堆笑的老妈妈拉了起来,里外三新的大红的嫁衣不由分说地就往她身上套。 “喂,你们谁啊!哪来的衣服,你们干嘛啊!”萍儿急了,挣扎着推开了几个老妈妈。 “付家小姐大喜,这是您娘家给的喜服啊。我们几个都是全活人,今儿是来服侍小姐上轿的啊,您快着点儿别误了时辰。” “什么大喜啊,你们搞错人了吧。什么我家给的礼服,我……”本来想扯着礼服解释,可一看纹饰、手工还确确实实是那件自己亲手做的嫁衣。 趁萍儿愣住的功夫,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妈妈七手八脚地把人摁在了凳子上开始开脸、上妆、弄头发。等萍儿反应过来,已经弄完一多半了,气得她扯着嗓子嚷开了,几个老妈妈都差点没按住:“你们谁啊!知不知道这里也是庵堂的产业。仔细庵主知道了,你们一个个吃不了……” 没喊两句,穿戴整齐的庵主竟然真的来了,看见屋里这情景,一丁点惊讶都没有。 “孩子,你凡心未去,尘缘未了,我确实不敢留你。你父母三个月前已经在和人商议你的婚事了,希望我帮忙。我本来还在犹豫,可看见你的样子,确实不适合在庵里。”庵主浅笑着将桃花捏在手里,随手将原本的白净瓶点化为了喜庆的红色。 “人界、灵界大家都会害怕,想逃避命运。可命不在御斗宫的案牍上,而在自己手中。哪怕真的无法改变,此生应有之劫不论你在家出家,都是躲不开的,或者说不该躲的。 萍儿啊,庵堂是修行的,不是用来逃命的。即便是死局,也是为来生种下业因的机缘。你去吧,你身上尘世的因缘比你想象的深,这一世的酸甜苦辣你该当体验。不然没有拿起过,你又从何处谈放下。过去事过去心,未来事未来心,皆不必入心。” 说完,庵主施法定住了震惊到动弹不得的萍儿,将桃花塞到她手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她由着老妈妈们打扮,盖了那方绣满了对未来期许的盖头,抬进了喜气洋洋的花轿,吹吹打打送下了山。 婚礼的热闹新娘在震惊和恐惧中麻木地度过了。直到一个人独守洞房等着新郎招呼完客人来走下面的流程,萍儿才开始真正思考今天的事儿。 她不知道待自己如此好的庵主为什么要伙着别人将自己骗上花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提早察觉这一切;更不知道,究竟是谁花了这么大力气娶自己,又会在自己的余生如何对待她这么一个“二嫁”的娘子…… 来吃喜宴的人散得好快,萍儿咬着嘴唇,听着有些趔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私生子的名头也不错。咱家里离村里远,来的人不多,正好今晚可以多陪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萍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又不是贵族娘子,咱们次等族的女子过不下去才出家呢,你凑什么热闹。” 也累了一天的阿灼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肆无忌惮地吃撒在褥子上的花生:“私庙、官庙又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咱小地方的野庙都一样,跟着好庵主,日子铁定是清苦的;若是遇上那奸猾的,跟变相入了娼籍没区别,我怎么也不能让你后面几百年这么过啊。”阿灼在身上擦了擦手,一把撤了盖头。 “喂,你别哭啊。怪我怪我,忘了这事儿了,马上给你解开啊。”阿灼看萍儿要哭了,一下酒醒了一半,蹭地跳了起来解咒。 见萍儿还是动不了,阿灼俯下身将新婚妻子打横抱了起来:“铺子里你常去,我家,呸,咱家你没怎么进过,为夫先带你看看啊。”铁匠确实壮实,虽然喝了酒,抱着萍儿仿佛跟抱个小孩子一样轻松。萍儿还没缓过来,只能由着他出了房门。 “都说我娘在主家不受宠,毕竟后面还有几房更小的。受不住寂寞,便和一只来村里走镖的大鹅有了我。正巧付族长得了新宠,便为了面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我娘用银子给打发出来了。” 阿灼轻轻点了一下萍儿的鼻子,心满意足地收获了一个怒视:“其实我娘当时挺受宠的,连宴客带的都是她。 那日兀老亭长带二少爷来付族长家做客,本来就是亭长和乡绅拉关系,谁知道那兀家小子喝多了竟然趁着酒劲强占了我娘。 两边都是下不了台,可一个是乡绅一个是亭长谁也不好撕破脸,便想息事宁人都当没发生过。哪成想没过几天竟然发现我娘怀孕了,算算日子还真是兀家的。 付族长别提都别捏了,可谁乐意招惹亭长啊,只能把气撒在我娘身上,多给了两吊钱将人赶了出来,还四处坏我娘的名声。 哼,我小时候兀家还来验过,说那混账没来得及生个儿子就上阵死了,要我回去顶门户。我呸,老子凭啥进他家门?我就乐意跟娘姓了,反正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阿灼抱着萍儿,溜溜达达将前前后后参观了个遍。走到后院儿的篱笆墙,竟是一片果树。 “他们倒是心疼血脉,送了我们娘俩这屋子还搭了块地。我不稀罕地,反正兀家是兵户身体壮,打铁正合适。不过自打咱俩认识了,这地我就开始种你爱吃的了。回头把你那支桃花施法催出根,咱也种下,将来请你爹妈他们来吃桃子。” 见萍儿似乎止住了哭声,阿灼神秘地一笑,御风落到院子正中:“带你看个没见过的。”说完,掀开地窖,召唤出了一颗赤红的夜明珠。看得萍儿瞪大了眼睛。 “嘻嘻,这是我湖里捞的,听来村儿的货郎说这是夜明珠叫什么凤凰泪,卖了能换个金疙瘩。我才懒得卖呢,我这地窖里的东西不能见火,正好拿它照亮。” 入了地窖,竟然有成斗的□□和制作好的炮竹,墙角还堆着不少煤球似的黑疙瘩。见萍儿眉毛都拧在一起了,阿灼连忙解释:“咱可是有照的,那边的黑球球可是我的秘方,地下一砸那火比丹炉都好,打铁全靠它了。 我跟你说啊,就这些炮仗,就卖冬天一个月咱家过年天天吃大肘子都行。你看怎样,娘子!诶,你别说这敷付氏的名字,读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可我不想,”萍儿艰难地扬起僵硬的脖子,“阿灼哥,我不想做个二嫁的,我不想因此应了我的命。我怕,我真的害怕。” “我命由我不由天,”阿灼将萍儿又往上抱了抱,“那混蛋我已经修理过了,你放心。什么几嫁的,我娘到死都认定自己谁都没嫁过。 萍儿,灵界妖族的一辈子很长,谁知道预言真正是什么意思。哪怕咱们最后的结局真就是死在一起。你难道就不想这辈子多修些缘分,来生和我在一起了? 管他将来是啥样,我就知道如今抱着你我开心。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有痛苦这辈子也值了。 你如果为了躲预言,一辈子失去了改命的机缘和应有的幸福,岂不是有病?反正我有的是精力陪你想清楚。走,我带你回咱们的新房仔细看看,那褥子你用的是天蚕丝吧,贴在身上可舒服了。” “喂,喂喂!你别闹啊,喂……”萍儿红着脸推搡着。身子还不怎么听话,只能用言语低挡着,反而把阿灼逗笑了。新郎将新娘子抗在肩上再次“送入洞房”,只见桌上的桃花终于全部绽放了。 ☆、拼了所有也要与你再续前缘 》》》 》》》 【十年安乐难逃天命,两点凤羽再造新缘】 伴着头顶的令人安心的呼吸声,萍儿侧着身依在阿灼胸口,粗壮的胳膊在背后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既然命已经应了,萍儿倒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艰难地控制着快散架的身子往新郎怀里又挤了挤,贪婪地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晨光再现,一切都顺理成章。祭母、回门、归家,婚礼的仪式一步步过渡到了茶米油盐。中午给阿灼送饭,萍儿总乐意守着丈夫呆一会儿,看他用黑球球生火、抡起铁锤一下下有力地砸向铁板;深夜,在宁静的地窖里两人一起做炮仗,惊心动魄,却别有一番情趣。 渐渐地萍儿终于缓了过来,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也随着两人的不关心慢慢消失了。铁匠妻子的日子,正如萍儿畅想过的,过得很宁静。至于村里的纷扰,大抵因为两人住得很远总也不会牵连到。两人安心积福、行乐,偶尔也化为原形在莲叶间假扮戏水的鸳鸯,日子平淡而甜蜜。 只是苦汤子总也离不了,毕竟两人不敢要孩子,怕应了预言。而那对能改运写命的羽毛也被插在了红花瓶里,供在了菩萨像下,再没想过要拿起。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院后的桃花长成了树结了果子,甚至还作为母株分了几棵小树。两人也是夜夜小心,还是不留神有了两个蛋。 时间确实是一切不安的良药,十年过去了,面对着萍儿突然变硬的肚子,两人皆是坦然。一场辛苦,换得两枚透着灵气的卵。萍儿和阿灼日日轮班精心呵护着,为了起什么名字、将来让孩子干什么争执不休,却是别样的幸福。 直到一天深夜,空中没来由地亮如白昼…… “传太守令:万寿节为陛下诞辰,郡中有幸得献炙灵凫200只、腊凫100只为供。野鸭村得享天恩,获准全村抬入祭籍。得搏天子欢心,贡于圣人前,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上官,这,这可如何说起啊?” “为何早不见旨意,我们村不过70户。回回按时交税、交丁,为何如此绝我宗族啊。” “是啊,肯定是弄错了,老夫和咱们县令是故交,我们……” 不少人都被吵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天上金光闪闪的天罗地网。平时笑呵呵总爱和稀泥的乡绅们,总算硬气了一回,披上衣服便御风上天和来抓人的差官理论。 可是,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乡绅们还未摆出长篇大论,网就落了下来,直接包住了几个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的老人。兀大龙和几个年轻的飞上空中想去救父亲,结果也被网扣住,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再没有半点气息。 须臾间原本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变成了无间地狱。大部分村民自知敌不过,也不敢反抗。不少人甚至在睡梦中就被抓上了车。 “阿灼哥,你快看是怎么了!”正用真身孵在巢上的萍儿被尖叫声惊醒,吓得连忙弯下身子扶住了蛋。 “嘘,别出声。刚刚我听了,是官兵来抓人做菜,咱离村里远应该能躲得过去。” “那我爹……” “别出声,咱先躲过去再卖人命怎么都好说。现在被抓住肯定就是个死。” “……不对,这声音往已经咱们这边来了。” “不会吧,这么快!”听见砸门声的阿灼惊呆了,片刻便下了床,抄起放在院子里的大锤便飞了出去。 不一会儿,房外就响起了阿灼的声音:“萍儿,带上孩子快走,咱能走一个是一个。”金属兵器撞击的声音,骨肉被棍棒击碎的声音都没有打动望着漫天金光的萍儿。 原本惊慌失措的萍儿,望见空中的网倒是异常冷静。虔诚拜了菩萨,拿了瓶子里的凤羽。竟面不改色抬手掀了巢。两枚卵一下子就打碎了,已经成型了的小凫鸟踢居然还倔强地踢了两下才不动了。 房子被召唤来的黑球球点燃了,连院儿后的果园都没放过。萍儿赤脚散发像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拎着凤羽平淡地走进院子。抱起刚刚被丢进来的那只凫鸟的尸身,静坐在地窖旁。 砰一声,门被轻而易举地踢开了。七八个官兵挤了进来,扬着刀剑和手里的罗网向萍儿耀武扬威:“你家男人挺厉害啊。咱挂了彩,该怎么办啊。” “哥几个,咱要不就在这小娘子身上找补吧。” 萍儿却像没听见,只是继续给阿灼理着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人家天罗地网都带来了,凤凰没他人解救都脱不了身。咱这一村儿的野鸭子,哪个有本事飞得了。” 本来还想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一下恐吓农妇乐趣的官兵都吓呆了,谁也不敢上前。为首的开始化符将其他人叫来壮胆。 萍儿听见增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倒也不急,只是借着阿灼尸身的遮挡,将一把剪子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唔……呵呵,得亏听了你的……有这十年……我萍儿这一辈子值了。”说完耗尽最后的力气高举起闪着金光的凤羽,吓得满院子的的人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凤羽有知,且听萍儿两愿。我敷付氏萍儿一求我夫妻来生再续姻缘,哪怕颠沛凄苦也绝不后悔。”萍儿咽了泪,带着滔天的恨意扫过院子里的人,“二愿这些畜生都给我夫妻、幼子陪葬,祸首不得善终!” 说完,用藏在袖子里的黑球球引燃了满是火药的地窖。剧烈的爆炸瞬间将附近百米夷为了平地。 一缕芳魂含笑升入空中,迎接她的是一个庄严、慈悲的声音:“你可想好了。” 声音从天上来,萍儿本能地在空中跪了下来:“菩萨……。” “敷付氏,我并不是菩萨。我是凤族始祖,你用我族瑞羽许大愿,你可知道代价?” “回上仙,萍儿略知。” “仇可报、缘可续,但都会损你来生的命。报大仇怨为天地所准不难相助,只是毕竟也是性命终究难保不波及可恕,自是多少要折你来世的运势。 但强行逆天造缘,你今生积累的福泽就都要耗尽了。且强添之缘,定不会深。来世孤寡辛苦、颠沛流离、薄命早夭换这缘分、报这仇你可愿?” 萍儿低头想了想,竟淡淡地笑了起来,昂首道:“我此生怕了一辈子命,来世我的命要在我自己手里。我没本事,只求今日来毁我家园的恶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和阿灼哥来世能再续前缘。” “好吧,凤羽为记,你来世莫要后悔。” 声音消失了,萍儿眼见着天火从夜空落下,灭了村中的漏网之鱼。幸存的凫鸟纷纷飞出笼车四散逃命,似乎有兄嫂的影子。几处天火飞向远处,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萍儿起了身,感觉自己的魂更清晰了一些,胸口像有碳在灼烧,低头一看确实是被烧出了凤羽的痕迹。地上两点荧光飞了过来,绕着自己转啊转,似是抱怨也似是不舍。 “唉,是娘连累了你俩。来世若有机缘尽管来找我讨债吧。” “那还是我请他们来好了。”一回头,阿灼牵起了自己的手,胸口同样闪着凤羽的印记,“走吧,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嗯,欢乐、希望、安乐都有过。虽然你我改不了命,但我知足了。来生我给你我续了一段缘。不论几年还是几月,来生还望郎君多多体恤。” “你写的命,我乐意。即便只有一夕浅缘,我也一定视若珍宝。” 锁链声在背后响起,来收这场劫难中罹难的冤魂。带着笑容,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走上了传说中无法回头的路。 …… 薄小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可也只能被前世的魂裹挟着,一起走进了酆都的大门,随一切归于黑暗。 冰冷的黑暗中,薄小舟仿佛突然找回了体温和温暖,只是仍旧困在黑暗中动弹不得。恍惚间,隐隐觉得一双大手正在帮自己一件件把衣裳套上系好。 小舟太累了,完全没深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有些想哭,但已经心力交瘁,便由着身体睡去,将心底的恐惧留给明天。 一声鸡鸣唤醒了小舟。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自己似乎穿了里衣侧卧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还被人暖暖地拢在怀里,仿佛上辈子那样。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证据,小舟好容易终于想起了情况。可还是有一丝侥幸,强行耗着灵力化身,无奈确实已经不能再变化男身了。 小舟有些想哭,却也说不好要哭什么。抬头看着身边的大武,目光再次落在了他衬衣间隐约透出的胎记上。 “原来是你啊,这大概就是我给咱们俩续的缘吧。绕了这么久,居然是我自己选的命,你……一直跟着我大概也是有原因的吧。 可是付萍儿是付萍儿,薄小舟是薄小舟。我前生贪恋你,落得此生如此。如今你我之缘应该已经了了。等我把孩子的债清了,我小舟就再不与上辈子有任何瓜葛了。 我就是我,前世许愿的报应我自己来偿还。你大概也是因为此缘需要早日化去,才会一直急着想和我亲近的吧,以后别来找我了。唉,无端今生把你卷进来,对不起了。” “什么啊?”大武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小舟见人醒了,连忙爬起来,背过身去穿衣服。“我身子已经定了。” “我知道啊,我给你弄的。唉,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前世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吧。” “你也看见了!真没想到,简直跟戏词里一样。我说,这次你就别躲我了,我带你回家吧。” “不用了,”小舟站在门口冷冷地说道,“前世是前世,我是薄小舟。你若找敷付氏,去酆都城吧。” “谁把你当别人了,我就说咱俩的缘分。” “也不必了,这是萍儿造的缘,此缘浅。在你我陷进去之前,不如早早放手吧。” “可都说事在人为啊。” “但是我累了,我真的不愿意再折腾了。上辈子那十年确实美好,今生就算了。想想你对我的一切本就是无来由的,或者说仅仅是因为那份人造的缘分罢了。将来缘了了,你又如何会再想起我?在你我将来叹无缘离散之前,不如就此不见,让一切刚刚好。” ☆、大热天的,你可千万别洗脸啊 》》》 》》》 【辞凡尘难躲夙恩债,诉伎俩未隐实心意】 “小舟……” 小舟终于转过了身子,平静地看着大武:“我会记得此生与迟公子的缘分的。修行之地,至少能保我一生平安。”小舟不经意地看了看床上的大武,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如果出了事情……我会自己了结和他们的债的,你不用挂念了。你我……就此别过。” “绝对出不了事。不是,你听我说,听我说……”大武还在和衣服打架,小舟已经出了门,心无旁骛地向步道飞去。 女管事在山门外验了小舟真身的阴阳记,满意得简直不能再满意了,恭恭敬敬地送人进了山门。见到小舟,焰清观主竟然微微有些惊讶。眯着眼睛望门外一望,毫不费劲地发现了躲在树后送人的大武。 “庵门尚且关不住滚滚红尘,我这里可还是要入世的,你自求多福吧。”说完,馆主拉着怔住的小舟进了内院。 选日子、开坛、拜师,小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孟夫人的替身,焰清观主的入室弟子:离沨,开始了又一世的修行生涯。 与阿灼的憨实不同,大武的脸皮足够厚,每日起了床便想尽了办法耗在观里。非但如此,还常常借着帮忙搬菜、送水一个劲儿地找机会往内院走。 小舟都快气疯了,不知两人是怎样的缘分,不论是下山舍粥还是内观修行,只要大武可以想办法找过来,确实都能和小舟说上话。而且每次都是想办法把自己往没人的地方带: “小舟你跟我去后院儿一下,我真有事儿。” “不必了,我跟迟施主没事。另外,再和您说一次,我如今已经受箓了,还请您称我离沨。” 一次又一次来劫小舟,一次又一次被冷冷地拒绝,大武仍旧锲而不舍。观里的人多半是替身,谁也都不傻,可毕竟事情是观主默许的,倒也没人当出头鸟来“棒打鸳鸯”,只是这笑话看得相当有滋有味。 虽然大武仍是不断纠缠着小舟,可心里却越来越没底,观里的师兄们也开始偷偷下了注赌,看这愣头青究竟会什么时候撑不住离开。 两人就这样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不远不近地纠缠着。直到有一天上午,大武浑身湿透地抱来一个昏迷不醒的贵族姑娘…… “求观主救命啊!”大武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观里,高喊着飞进了内院,将人直接放在了焰清观主身前。 “求观主救命!” “怎么回事!” 焰清观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晨起我看见一辆马车在车道上走得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直挺挺地歪进了后山的大湖。不一会儿见赶车的游上了岸走了,还念叨了两句什么‘大小姐别怪我们’。我这才知道里面还有人,便悄悄下去把人捞了上来。这姑娘不知怎的,怎么一点水也吐不出来啊……” 小舟第一次见师父真的急了,大武还没说完,便开始施法。不知是吓得还是累的,汗珠一下子就布满了额头。 不多时,一缕黑雾从姑娘头顶升起,被焰清观主烧得无影无踪。姑娘吐了几口水,醒了过来,一见身前施法的焰清观主,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谁知道刚刚还一心扑在姑娘身上的焰清观主此时却变得冷冰冰的:“说过让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堂堂凤凰神裔竟被巫蛊之术所魇,你的修炼荒废了多少?” “可是……”姑娘依依不舍地望着焰清观主。 “没什么可是,换好衣服赶快回去。贞儿,你也是吃了凤家定茶的大姑娘了。你的日子该自己有打算,再出乱子可丢的是两家的人了。” 贞儿姑娘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却敌不过焰清观主的决绝。无奈委屈巴巴的贞儿换了衣服,只和母亲吃了顿午饭就被送下了山。 看着两个外门弟子送贞儿下了山,焰清观主突然回身向大武起手致意,却是半天才说出话来:“上次是我,这次是贞儿,我到底和你们有什么样的缘分啊。你要什么,只要我凰焰清能做到,定然不会有一个不字。” …… 第二天,小舟吃惊地目睹了大武在大殿名正言顺地拜了焰清观主为师,成为了自己的俗家师弟,得了泽南的官名,甚至还被准许进了观内修行。 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小舟对敢下水救人的大武刮目相看。再加上都住在观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于大武的执着与赤诚小舟更看在了心里。 可想到两人毕竟有一日的姻缘,小舟还是相当别扭。每每想到当时的情况,刚刚酝酿起来的情谊便被硬压下来。如此往复循环,看得观里都快编出连本的评书了,焰清观主确实也愁得不行。 一日做完晚课,小舟轮值留下打扫。焰清观主居然也没走,一直耗到大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离沨啊,你是不是一直在躲泽南?” 小舟僵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回师父的话,缘分已尽,离沨只是不想给两人添麻烦罢了。日子久了他就回家了,就像经书上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唉,书不是这么用的。”焰清观主有些头疼,“你也知道,这里绝大部分师兄弟都是为了有口饭吃被迫上山出家的。本身我这里就不是真正清净的……” 小舟吓得连忙跪了下来:“求师父别赶我。弟子真的没做过什么违反戒律的事啊。” “傻丫头,我赶谁也不能赶你啊。”焰清观主无奈地扶起了小舟,“你俩身上有我凤羽的印记我怎会认不出来你们?你前生救了我的性命,我却贸然赠你瑞羽害你此生颠沛、孤苦。泽南也为我金羽所累,却还救了我的女儿。这缘分,这恩情,啧啧啧。” “师父您!”小舟震惊地望着师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凤凰涅槃实为永生,我经历的岁月自然比你想象的长。” “师父。”小舟一把抱住了师父,一时间不知是因为萍儿的感情还是因为小舟的。 “别哭了,我今天是要和你说点正事。其实凤羽本来能给你们续百年夫妇相守的缘分,可惜陛下用灵锁盗取天地灵力、福泽,这缘分也就大打折扣了。 若是相聚之缘或许能有三五年左右,如果是夫妇之缘大概会有百日吧。缘分是你自己求来的,和业债一样躲不掉,这也是我留他在此的一个原因。” “我知道。”小舟有些灰心,“弟子明白,只是我想就淡淡地过这三年,免得之后牵连、伤感,痛入肺腑。” “你是这么想的,那他呢?即便如此,你自己又真的能管住自己的心吗?我有孩子,你和我闺女一样。可别真耗到缘分尽了,你后了悔却发现晚了。” “师父说的是。” “唉,是为师多口了。”焰清夫人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这毕竟是你的私事,旁人只能提点,你自己怎么决定都没有错。但泽南好像真有话要和你说,不单单是男女之情。我看好像还不是小事,所以今天才留了你,你且给他个说话的机会吧。” 小舟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直到师父走了,还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做完早课,小舟继续打扫各殿的神像,忽然感觉后面有人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小舟啊,你跟我出去一下,我真有事儿要跟你说。” 小舟继续恭恭敬敬地给娘娘像扫灰,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你说就是了,反正这院儿里没人。” “也成,我就是想跟你说,你千万别洗脸啊。” “什么?”小舟一脸莫名奇妙地转过了身。 “真的,洗澡脑袋也别沾水。” “你没事儿吧,缠着我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个?”小舟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就是想说这个啊。我的天,你不会已经洗过脸了吧。” “谁大热天一个月不洗脸。”他一定是在耍自己,小舟的怒火已经不是两辈子修行能压得住的了。 “那我重新帮你定一下身子吧。”大武傻呵呵地往前凑了凑。 “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舟捂着衣服往后退,愤怒和恐惧交织在心里。 “不是。”大武连连摆手,看了一样宝座上的送子娘娘觉得更是尴尬,“不信你自己照照,你真身上还有阴阳记么。”说完恭敬地献上了一面镜子。 “有病。”小舟嘴里嘟哝着,却真的运起灵力试了一下,自已竟又可以自由地变成男身了,激动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你,可是……” “我第二天早上就想跟你说来着,当时咱俩还没真正那什么。”大武有些心力交瘁地感叹道,“我当时刚想来真的,就进到幻境了。等我醒来你还困在幻境里呢,本想趁你不会抗拒的时候把事情给办了……最好再能用孩子拴住你,可两辈子的记忆、感情我真的……” “看你在梦中挣扎着要现原形,我突然想起来布料是不分阴阳的,只有标了用途、做了衣服才算有阴阳。所以我就学着萍儿,把你脑袋化会了锦帛,用床头的胭脂写了‘嫁衣’两个字,果然你真身就出现了阴阳记。 但胭脂不防水,你还是可以恢复真身的。你现在可不能给洗下去啊。快点,趁没人我赶紧给你写一下。那帮买替身的精着呢,万一那天不愿意供养你了,用这个说事儿就麻烦了。” “……”小舟静静地盯着大武,仿佛要把人从里到外看穿了一样。 “嗯,小舟,离沨……师兄?你……你别吓我啊,我找师父来看啦……” “……不用,真的。谢谢你。” “……嗨,你跟我客气啥。上辈子若不是我非拉你回凡尘,说不定你能幸免于难。这辈子起因也是我……” “不用多想的,世间因果,命运有前定也有选择,许是我就当做个修行之人吧。身子我自己定便是,还请泽南师弟后天人定之时到后山门一见,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居然恭恭敬敬向作了一个在家人的平揖,如妻子感谢丈夫一般,便飘然出了门。留下大武在娘娘们的目光中呆在了原地,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竟都忘了还礼。 ☆、“……我可以都要么?” 》》》 》》》 【不将不迎随遇销日,无悲无乐逆命增年】 大武回房便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翻了出来,浆洗好又熨平整,还特地将下摆的暗花改成了今年郡里最流行的款式。接下来的日子,每时每刻心里都属于鸡飞狗跳的状态。怕小舟并没有那份意思,更害怕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没有完美又潇洒地应对好。 两天的时间很短,大武却仿佛过了两年,身边的师兄弟们也是八卦心膨胀得实在受不了了。终于熬到了天黑,大武留了个傀儡吸引火力,便隐了身形翻出院墙到后山赴约。 后山的院子挂了一盏灯,微弱的灯光下小巧的倩影在一袭桃粉色丝裙的映衬下更显秀丽。 “你来了。”不似观里师兄弟间疏远的对话,此时小舟惯常的软语简直要苏到大武骨头里,“我摘了些果子。毕竟一会儿还是要回观里的,杀生肯定是不行的。” “这么多啊,足够了,足够了。呵呵,就跟郊游一样。” “那就好,”小舟一伸手化出几丈淡粉色的绸子给两人当了宽大厚实的蒲团,看着大武吃惊的样子,伊人浅浅一笑,“我本就是帛妖,若开绸布店这种普通的绸缎我反正是不要本钱的。坐吧,你若心疼,一会儿拿回去便是。” “那你家当年做教人真是太浪费了。”大武捂着快要蹦出来的心在小舟身边坐了下来。 小舟又是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将果子推让到大武面前:“大前日受师父点拨,我确实看明白了一些事儿。” “什么事儿?”大武有些心虚。 “师父就是我上辈子救的凤凰。如今,你又救了她的独生女儿,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所以……” “缘分这种事难强求也难强躲。师父和我说了,今生我们本应有百年夫妇之缘。可因为灵锁盗取天地灵力、福泽,这缘分基本就剩个零头了。” 在大武瞪得圆圆的眼睛的注视下,小舟继续平淡地诉说着,还随手剥了个果子:“若你我像现在这样相处,我们估计还有三五年的缘分,若夫妻相处大概只有百日。” 小舟还在一个接一个地吃着果子,大武却听呆了。 “大武,我跟你明说,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小舟都可以算是对你一见倾心。事已至此,我没本事逆转天命,只是不知道你乐意用哪种方式化去这份缘?” “……我可以都要么?” “……那我走了。”小舟气鼓鼓地起了身,大武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不是,我是说咱能随缘么。对我来说,若能与你做夫妻自然是最好。若不能,我也想耗在你身边。说不定咱们这辈子就该是两年多这样的相处,再有几日夫妻薄缘呢。 反正你不乐意别人碰你,我也乐得多些与你一起快快乐乐过的日子。不管之后如何,将来要见祖宗的时候,有这些日子我也可以像上辈子一样无憾了。” 真诚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姑娘,大武恍惚间忽然有一种感觉:面前顶着莲花冠的小舟又成了萍儿,而自己依稀还是当年那个虽然不被邻里看得起,但就是能为心上人撑起一片天地的阿灼。 看了大武半天,小舟也终于有了反应:“你说的话可当真?” “比真金还真。” “好,反正你我能相处的日子也不会长,你若耍弄我,我人在观里还怕你不成。” 就这样,观里的人支着耳朵,却不知自己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故事…… 时间过得像流水一样。山里的蜜桃在太阳的暖语下红了脸,吸饱了蜜桃树汁的知了,又放声唱起了七月流火八月添衣。夜又争过了太阳让人心里都起了阵阵寒意,转眼一场大雪敲打着天地间漂泊的羁旅年关将至,转眼又长一岁。 奉圣的夜越来越寒,好在有焰清观主的庇佑,凡羽观仿佛是一片风雨飘摇中难得的避风港。而大武和小舟便如从暴风雨挤进屋中一般,贪婪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幸福,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焰清观主不愿难为这些并不诚心出家的弟子,刚过腊八便以为亡子婴灵祈福为由闭门不出。原本还井井有序的修行,瞬间化为了各自过新年的心事。 小舟将为大武准备的年礼小心地藏在床底下,兴冲冲地准备和心上人再去打雪仗,却怔怔地看见大武正和一名陌生的香客在门口攀谈。 “少东家,明儿就小年了。迟爷今年秋天染了一次风寒,大夫说风寒虽然不要紧了,但寿数上……唉,迟爷一辈子仗义、硬气,可怎么就……” “我爹他……” “迟爷看得开,怕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有问题了,但不想让你知道。这次生病,街坊孩子去帮忙,你爹烧糊涂了,就拉着人家孩子喊孙儿。 大武啊,大夫说若是照顾得好,还是能有三五年好日子的。你可得撑得起啊,郡里差不多安宁了,早些回家说个老实媳妇,说不定迟爷还能见上隔辈人。” “姜大哥,您放心。我如今是焰清观主的弟子了。回头跟师父告个假我就回去看看,娶妻的事儿也看缘分。我……还是……” “唉,”姜大哥扭头看了看慌忙躲到门后的人影,“别的都是后话,至少先回去陪陪你爹。” “嗯,我这儿跟师父说一声。肯定回去过年的,但师父在闭关我可能回去的还是会晚些。” “成吧,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和老二年后就要带着家人回老家了,这次征兵连着补征,不少躲出去的人都没跑了,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啊。镖局现在招不到人,几条老路也断了。你可得给迟爷撑着点日子啊。” “您放心,要不我送您下山。” “少东家,咱也算同历了一次大事儿,真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山不转水转,迟爷、少东家赶明儿有用得上我们兄弟俩的时候,您说话便是。” 拱手抱拳,兄弟相别,转过身谁也没有勇气再次回头。却不知,院子里一个小巧的身影也失去了回头的勇气。 小舟没有出现,大武也心绪不宁,打雪仗的约定谁也没有想起来。而晚饭间,大武竟意外地收到了小舟的条子。 兴冲冲地摸到了后山的山洞,大武的嘴惊得就闭不上了。自己当时随意找来向小舟“求婚”的石洞完全变了模样。各色的绸缎将石头遮掩得仿佛是雕梁画栋一般,石洞简直变成了柔软华丽的锦洞。 正在大武吃惊地当口,小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快进去吧,我下个帘子。天黑了人就觉得冷。” “嗯。”看着一身水红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的小舟,大武更加说不出话来。 “坐,应该不会凉了。” “嗯”大武傻傻地应着。 “呵呵,怎么了。家里来人叫你回去了?” “嗯……小舟,我……你放心我过完年就回来。反正镖局的饭也难吃上了,我带我爹来山里修身养性,我还是可以回来修行的。” “到时候看吧,咱先不说这个。喏,迟大裁缝看看这节礼可还入得了眼。” “我一定回来。”大武笃定地叫着,打开包袱一看,竟是一身上好料子的锦衣,“这,这是你给我做的。” “你试试,这种算是我们帛妖自己产的料子。应该比一般凡锦好一点点。” “岂止是一点点的问题,”大武激动地用法力换了衣裳,“帛妖自产的料子,不少贵族都舍不得用。你这针脚完全隐了去,还绣了暗花,这简直……” “你喜欢就好,不用这么激动。之前不知道你家的情况,百善孝为先,我是内门师兄明天你下山就是,我准了。这衣服,就当是给大武公子拜个早年。” “谢谢你,小舟你真好。”大武一把将小舟抱住了,“你也跟我下山吧。不论多久,你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 小舟并不回应,只是将大武也紧紧抱在了怀里。上一世十年夫妇早已对对方了如指掌,大武担心自己会意错了,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探。 果然,几番试探怀里的姑娘都顺了自己的心意。大武顿时心中了然,狂喜伴着胸口似是要炸开的烈焰冲上灵台,像是要将自己的心神烧到沸腾。 半刻也不甘心再等了,大武将小舟抱到了絮满了锦缎的石床上,也不想着用什么“绝招”套住不经事的小姑娘了。随着心中可以驱散一切冰寒的火,冲破了小舟本能的恐惧,似是要两人直接化为灰烬…… “这下你真的变不成男身了,娘子。”大武虚虚地搂着小舟,借着大雪映的月光望着怀中的人,笑得比蜜都甜。 哪知“娘子”并没有答话,还起身穿了衣裳。“雪天不好行路,你明天一早就走吧。” “嗯,我过了十五就回来,不让你等。” “不必了。” “那就初五。” “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之前相聚的日子不好算,但我大体合了一下呢。大抵咱们也过了有一年了。” “真的,我怎么觉得就是昨天的事儿。” “是啊,我也觉得过不够。所以过完年你还是别回来了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武焦急地扶着小舟的肩膀似是要吃人一样。 而温暖的手背蹭过大武的脸:“你和那人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昨天也想得挺清楚的。我确实舍不得你,但你我缘薄,我不该连累你,让你老父寒心,让你将来后悔。 再说了,无论是因为这替身的身份还是为了躲颠沛的命运,我都出不了观。难道你要一辈子与我在这里不成?不如就像这样,我已然将自己交给了你,你也不必想太多了,我知道你心里记着我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子才做选择,_____ ☆、王爷大概是个疯子吧 》》》 》》》 【断魂郎忽接郡王令,无奈婿长计观主命】 小舟站起身,弯下腰安慰着大武:“明天你便下山回归世俗的正常生活吧。至于咱俩剩下的缘分……以后你我干脆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每年上巳见一面,或一夕、或三五日。别的日子你还是好好的娶妻生子,赡养老父,什么都不要耽误。 反正咱俩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如此一来倒凭空多赚了些年月。等咱缘分尽了,估计心也可以安了。你若非要留下,我跟师父请个闭关百年的令很难” “可是……”大武紧紧抱住了小舟的腰抬起头向那双决绝的眼睛汪着泪光。 小舟低下头眼中有爱意有不舍但没有半分动容:“没什么可是的,我确实没什么尘世之缘,但你不一样,你与父亲、与未来的妻儿的缘分都不是你该逃避的。至于我,你放心,进观门时我本就该是经过房中之事的,不会有人看出问题。至于……” 小舟拉起大武的一只手滑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放心,上辈子他俩的命是我欠的,这辈子真若找来我肯定会还上这债。若咱们不走运,孩子过了百天我自然会给你送过去。到时候,只希望你妻子不要苛待他。” 一匹绸缎从大武怀里抽身离去:“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毕竟是修行之地,还是不好的。” 月光映衬下,大武才注意到小舟的头发明显短了不少,可盘进莲花冠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舟像一阵风一样的走l,大武只得无奈地去找衣服,却发现在锦袍的袖间还藏着一行朱砂小字,用的是上好的丝线,看工艺也完全不是法力绣的,仔细一瞧只有五个字:“唯不忘相思。” 刹那间,千丈彩绸中,昨日的柔情全化为了苦涩。 第二天,离沨称病闭门不出,大武等到了下午心下了然,只得孤零零地下了山。一年中的酸甜苦辣仿佛梦境一样萦绕在心里,大武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补抓壮丁连着兵灾流民,慕海又抽走了不少赎民。街上的店关了不少,镖局的老镖师出征的出征、回乡的回乡、逃命的逃命,到头来只剩了三人。 街上没人自然鲜有生意,父亲无奈重金遣散了镖师关了镖局,终于由着儿子开了个成衣坊。可夙愿达成,大武的脸上却怎么也挤出一个笑模样。 成衣铺子利薄,大武倒不在意,只是起早贪黑地打理着生意。可除去对主顾笑脸相迎,面对着衣料、铺子却总是闷闷不乐,只有快到上巳的时候才会有些笑容。 很快街面上的八卦就传开了,都说大武是因为好好的富家公子家道中落受刺激了,得了癔病。大武是不是得了病,大家只是饭后说笑,可这副模样着实将想来提亲的媒婆都吓走了,大武倒也乐得清静。 迟爷知道原委,好在武人耿直又有过几百年为妻子攒聘礼的经历,对这事儿也没多去管,只是暗暗盼着儿子早日赴完上巳之约,回归正常。 日子真的就这样过了下去。大武手艺好,成衣店地生意也还可以,不爱笑的大武师傅成了郡府的名人,父子互相依傍着日子倒过得还凑合。可惜姜大哥的提醒不幸应验了,迟爷没有等到儿媳进门便在一次意外跌伤后再没起来床。 “大武啊,”昏迷了多日的迟爷终于开了眼,大武心下了然只是应了一声握住了父亲的手,“爹连累你啦。” “爹,您说什么呢。” “有时候爹就在想,要是能就硬朗着去见你娘,你哥哥多好。唉,生老病死一样也躲不开啊。” “爹!” “爹知道命数了,爹就嘱咐你两件事:一是,你事情了了一定要成家啊。爹不求你能给咱迟家留下一儿半女,只求我这老头子走后你别真一个人到最后无依无靠。 二呢,爹就不要回祖坟了,你将来就带着我这柄铁尺出城送葬,随你将我埋在哪里,但一定要做出入赘女婿回归你外祖家祖坟的样子。记住了,你是你娘招赘生的农户,千万别漏了,你就是农户!” 看着老父亲激动的样子,大武含泪摇摇头又点点头,真的不知道路在哪里了。七日归葬大武没有将父亲下葬反而带回了母亲。此时天地间大武只剩孑然一身,只好学小舟以这种方式贪下些许亲缘。 守过丧期,上巳之约怕是大武活着的唯一牵挂。只可惜,这份缘是数着日子过的,每次两人最多只敢见三日,也极少敢用更亲密的方式度过相处的时光。 可越是想见不敢见,更是热烈。两人以这种方式对抗着命运,转眼间已经“相守”了十来年。焰清观主有什么不清楚的?每次远远地撞见只能是摇摇头,叹口气转身离开。 十来年如此,媒人再没想过给迟师傅物色姑娘。大武被女鬼缠上得了疯病的传言倒是越传越真,好在大武并不关心这些。一天,大武正在铺子里摆弄着封茧多年的夜蛾,一名穿着考究的客人忽然带着几个仆从进了店。 客人打量着店面和自己,可客人的仆从已经像主人一样“十分自觉”地关上了店门。郡府鱼龙混杂,这几年眉眼高低大武学了不少,慌忙出来行礼:“敢问这位老爷,今日来是挑个什么样的。小店这里……嗯,就怕您看不上眼。” 那人笑了:“你这衣裳确实粗了些。咱是长逸王府的管家,也不知你何时入了我们王爷的眼,让咱今天请您过去呢。” 一听是王爷要拿人,大武吓坏了,哑了半天才故作镇定道:“小的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小裁缝,做的衣服达官显贵也用不着,不知……” “哎,王爷说有用你就有用,高位人考虑的不一样,”管家故弄玄虚地理着胡子,“你可还记得这穿蓝衣服的?” “是是是,这位爷来买过几套男女成衣,当时一套女款我看花绣的不够正还临时改了一下。后来来过几次,与小的聊过些琐事,都是鸡毛蒜皮,小的多嘴多嘴。” “哼,那就是王爷在考察你呢。” 听到这里大武冷汗都下来了,仔细回想,这段时间还真是没少在附近看见那蓝衣服的人。 “不知……”大武悄悄地往管家袖子里递过去一锭银子。谁知竟被像躲钉子一样躲开了:“迟小哥哟,这次是王爷点名要找你,我们可不敢弄这个。” 大武更害怕了,话都开始抖了:“我的衣服不合适,绝对是免费改,给王府添的麻烦小的尽力赔偿、尽力赔偿。” “您这哪儿的话,您的衣服王爷王妃喜欢得很。” 终于松了口气,大武摆出了迎客最标准的笑脸:“小店近日有新样子,都算小的孝敬的,孝敬的。” “呵呵,王爷不是看上衣服了,可是看上你了。” “啊?!!”还没等大武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变回铁尺装进了口袋,只是依稀间感到进了一间巨大的宅院。进了门入后院,一路曲曲折折,耳畔鸟语花香,碧波荡漾,大武却快被吓出心脏病了。 终于到了一间密室,大武被粗暴地丢了进去。屋里不透光只有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发着光。房间里有明显得潮气,还有水声,似乎是假山中的内室。抬头一看,之见一名威仪赫赫的男子正坐在阴影中的太师椅上。 “小的迟大武拜见……” “算长逸郡王吧。”王爷似乎对骂自己一点都不多想。 “拜,拜见长逸郡王。”与想象的不同,传闻中刚愎自用,自大好色的昏王似乎并不像皇族的做派。眼前人富贵中反透着十二分的诡异之气,大武的心几乎紧张到放弃工作了,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便赶紧低了头,跪得也更低了些。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王爷居然莫名奇妙地生气了:“你又不是女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也用这种表情看我。这屋里就我一个人,我能把你怎么样。” 见大武更害怕了,王爷开始自顾自地低声咒骂:“这混蛋郡王到底干过些什么啊,男女通吃是怎的,活该死成那个鬼样子,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王爷骂得解气,大武听得可是心惊肉跳,心里暗暗得出一个结论:这长逸郡王不会是个疯子吧。 “啊,不好意思啊,吓着了吧。你别怕,我就这样。”王爷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着大武。 大武却吓得一抖,心直接沉到了底:这人铁定是疯子,今天算是交代了。 “我没疯!”看着大武闭目待死的样子,王爷气得騰一下跳了起来。 “是是是,王爷您没疯没疯。”对对对,绝对不能当面说疯子疯,大武心下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算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今天请迟师傅过来是说正事的。你家以前是开镖局的吧。” “是。” “看你像是练过的,自己走过镖吧。” “回王爷,小的学了点防身的功夫,没什么大用。普通郡里的镖走过,极少走夜镖。” “那就行,我要办的事儿关键是看人。我派人查过你,都说你人品不错,对父亲孝顺,办事儿也可靠。是凡羽观是焰清观主的俗家弟子,还有一个玲珑俏丽的红颜知己,只不过……” “王爷,”大武吓得慌忙跪起了身子,“王爷,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大武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别怕,我没想害人,若是吓着你了算我失言,”王爷下了太师椅背着手站在了大武面前。 “今天找你来,是我要你保个活镖。那人是不死之身性命几乎无虞,但我要你将她带到你家躲两天,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等收到我的指令,将人送去我说的地方便是。只要人到了地方,我给你的钱够你在京里开个大绸缎庄的。” “更重要的是,这是你唯一一个机会,跟我一起——逆天改命。管他什么天命、世道都是拦愚夫愚妇的,我只要夫妻日日相伴,世事天理昭彰。就看你有没有胆子?” 大武吃惊地望着恶名远扬的王爷,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哪知王爷竟也“慈爱地”看着自己,心累得快哭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100话达成,恭请各位陛下多翻牌子。炎儿哥失踪人口回归,下一篇挑大梁 ☆、可……我为何要走? 》》》 》》》 【名藏革鼎弟子知谶,簪别母女师父明道】 “其实夫妻相伴也是我现在最想要的,”王爷有些沮丧地坐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咱俩在情之一事上也算同病相怜吧。你是想见见不到,我是日日佳人在侧,却只能装成我不是我自己,我……唉呀,跟你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 给个痛快话,你若不应我马上遣人送你回去,你就当今天没来见过我;你若答应了,就按镖局的规矩收了我的定金。别的我不敢保证,如果顺利将人送到,你后半辈子便能和你的离沨师兄像普通夫妻一样日日相守,永不分离。” “……日日相守,永不分离”大武喃喃地念叨着。 王爷从怀里拿出一份卷轴,连同一袋钱递到了大武面前:“这是皇家密档,你自己看。我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这上面的东西应该有八成可信,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赌一把。” 大武好奇地接了卷轴,展开竟是一副慕海的鸟瞰全图,光影变幻都是皇家探子各自讲述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慕海。两途地、无君父、情育子…… 儿时就听说书人骂的慕海妖国竟变了模样,野蛮无礼的藩邦小丑反而像一片世外仙林。大武觉得自己的脑子好乱,刚想放下卷轴静一静偏巧听到一句话,脑子瞬间空白完全想不了别的了: “入城即轮回,衣禄、姻缘、子嗣都由自己争取再不受天命所限。“ “自己争取……” “我命由我不由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王爷笑盈盈地接了话,将钱袋子吊在大武眼前晃了晃,“所以你愿不愿意接我这个镖呢?” 大武一把抓过袋子,抱拳行礼:“迟家镖局镖师迟大武全凭主家吩咐。” “好!起来说话。这半年你尽量不要出远门。时机到了,我便变化后回去店里找你。暗号……”王爷仔细想了想竟笑了,“也不知道你们师父是有一撮合你们还是真没有意识到。离沨,泽南分明是火风鼎和泽火革卦嘛,或徐缓或进取皆是变革之兆。就以此两卦为号吧。” “是,”大武站起身,心里似乎又燃起了一团火,“还请王爷将示下,小的当保何人?” “这个自然,那钱袋子里除了银子还有一只凤羽化的簪子。你拿去跟你师父说:她女儿栾知顺备嫁时,预感到将身遭不测,所以雇你在自己殒身之后来带母亲离开是非之地,也算是最后的愿望了。卷轴就送你了,可以给她看,不过我估计以焰清观主的本事应该早就知道了。” “师父……您让我保的是师父!” 夜明珠的光辉中有人露出了心累的微笑“除了我岳母大人,别人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吗?十来年前救贞儿的也是你吧,她找了好久呢。好好办事,将来不论到了何处,我都不会亏待你的。” 没几天,大武一反常态在盛夏上了山。不少师兄弟憋着笑相互索要着打赌的彩头,小舟却有些埋怨地看着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声寒暄过后,大武竟直接去拜见了焰清观主。 本来独坐院中弹着凄婉悼亡曲子的焰清观主,一抬头竟发现大武在自己门口行礼求见,也是微微吃了一惊。可自己刚点了头,大武居然回身连小舟都关在了外面,还下了重重的结界。 “你这是何意?”焰清观主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师父,”大武重重地跪在焰清观主身前,“师父,您知道的,弟子家以前是开镖局的。这次有人出钱让弟子来保您离开。还请师父务必随徒儿讨一条生路。” “谁聘的你?” “栾知顺,栾姑娘。” “什么!”焰清观主怒气冲冲地将大武推倒在地,却再也瞒不住眼中的泪水。 大武爬起身重新跪好,双手将一根簪子高举过头:“师父,此事确实是栾姑娘生前的意思。栾姑娘当时自知在劫难逃,便变卖首饰聘弟子送您走。此物就是主家给弟子做今日之事的凭据的,也是栾姑娘自知母女永别为您留下的念想。” “可……我为何要走?” “您又为何不走?有了知顺姑娘的例子别说凰家、凤氏宗家哪怕是一般贵族都绝不可能放女儿进栾家填房了。您真的不必守再着了。 更何况,如今连街上的娃娃都知道这次兵灾会更重了。上次时疫后小舟的供养都断了,这次怕是替身的供养都难维持。您不在了,也等于给师兄弟一个离开活命的机会啊。 郡王爷已经在计划保住凤凰郡不出亡天下之状。凡羽观不必再吸纳流民,也根本养不起流民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若日后圣心不变、世道不变,这天下不是您一人可救的。不如趁此机会入他国改天下之命,说不定还能救活更多人。师兄弟若是愿意,也可以一起走。” “入他国?你难道要为师入慕海妖国?” “您别生气,这是弟子搞到的内报,还请您阅览。” 怎料焰清观主根本没去拿画卷,只是震惊地瞪着大武,不是心中挣扎了多久,终于放弃了。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倚回了琴桌。 “罢了,早年间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了。管他是真是假,我在世上已经没有牵挂了,就让我留在这里到寂灭吧。放心,明日我便闭关,让那些孩子都活命去吧。 当年我心高气傲偏要得份自己的名,搞得如今‘堂堂焰清观主’好大的名头。我要走太容易被发现了,我也确实累了,你带离沨回家吧。” “师父,最近弟子重新学了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弟子今日来就是要赌的,我不想和她这样一年一次小心翼翼地见了。我就是要带她去慕海改命,哪怕我知道一路凶险,也明白这些有可能是敌国的攻心之术。 可咱活在世上,若是就这么容易顺了命、放弃了,那和傀儡有什么区别?您是长生不灭的凤凰,我俩就是最普通的器物精。拜您为师前,我字都没认全呢。她那身份更是上不了台面。 可薄小舟一个不入流的姑娘想改命没有出路,都能想出当替身和将三年之缘化为百年的法子。您又何必顺了这不公平的命?再说了,知顺姑娘当时的处境您也可以想象,她就剩这么一个愿望了,您……“ “啊,小债主啊,没想到临了你还……”焰清观主望着天努力将眼泪倒回肚子,“罢了,凤凰身魂为一没有来生,你若能有精魂存世,忘了妈妈吧。这次妈妈听你的,咱俩此生的孽债就算了了吧。” “师父……”看着仿佛老了百岁的焰清夫人,大武感觉鼻子也是酸酸的。 “开门吧,离沨你得带上。其他人……我这观里有些积蓄,你既然说有王爷管流民,我信你一次,让他们这些苦命的人自选生路吧。” “谢师父。” 多少日没出过院门的焰清观主在俗家弟子泽南的搀扶下,来到了正堂。打典、鸣钟,一时间满门弟子齐齐地跪在了院子里。 “你们先都起来吧,”焰清观主扫过还在观中的弟子心中升起无限的感慨,“你们也知道,我是凤凰。五百多年来,自己下山的、坐羽化的我送走的真心不少。 只是修行看的是悟性,不是岁月。今日听了泽南一席话,我心中颇有感悟。何为生,何为命,我送走了最后的亲人竟然都不知道,却是我参悟不够。 为师决定,从明天起闭关参悟千年。你们愿意留便留,愿意走的,账房自己支半封银子下山过安稳日子便是。 多年师徒,善恶功过只要不过分,我是极少管你们的。之前命不由己,今后你们一定要自己考虑清楚好未来的路。大战将起,这一次于郡里怕是大劫。你们不少人主家怕都难来供奉,也好,按规矩三月无供奉,修为便自动化归本主,你们也能得到良民的户籍。 观里有钱、有账房,也有修行之地。未来的路,你们自己定吧。只要别再卖了自己或者进不入流就好。 说句不当说的,你们现在算祭籍、牲籍,再不自由也是有户籍的。混上大车去慕海都是不错的选择,好过被自己人害死了。” 说到这里,看着交头接耳的弟子,焰清观主忽然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石桌:“往日有些人在观里收些银钱,我念他也不是自己真心修行并没深究过。可今后谁如果敢欺侮同门、作奸犯科小心为师烧得你魂魄不存!” 众人惊讶地看着被拍碎的石桌竟被凤凰之火烧成了粉末,好容易反应过来都吓得连连称是。 “薄离沨。” “师父请吩咐。” “你去收拾一下,明天随我入深林,为我护法。其他人就先回去吧。” 小舟大吃一惊,偷偷地看向大武,大武却扶着师父起身就走,自己只得恭顺地应了师父的命令。 师兄弟们泱泱散去,小舟却带着哭腔在师父的院门口敲了一个时辰的门。奈何师父似乎真的不想再说一个字,小舟只好回了房等着日落来赴“上巳之约”…… ☆、祖宗你听我说完一次吧 》》》 》》》 【口难言浅缘将改命,心不悔厚业终得济】 “小舟,你听我说……”一见面大武就郑重地拉住了小舟的手。 小舟却习惯性地抢了话:“不用了,没想到还真骗不过老天,你我缘份尽得这么早。我今天什么也不想听、不想想,最后一天的缘分,你我一定好好把握。” “不是,你听……”大武还没说完一半,嘴巴便被封住了,搞得自己哭笑不得。倒也乐得顺水推舟,倒在花海里把便宜占了个干净。 夏日山间,各色野花比春日的更浓艳。大武回味着刚刚的幸福,伸手摘下一朵金色的花,别在怀里人的头发上。 低头一看,小舟脸上的霞光还未褪去,红着的眼睛倒还带着笑意:“我想好了,其实咱还有两条路。” “啥?” “要不你先跟我们进山吧,听师父说马上又要抓丁了,你别跟你那俩哥哥似的白白送了性命。” 大武一把捂着脸,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或者……要不现在咱们逃吧!” “啥!” “没事儿,师兄们都比我修为、灵力强。我现在走了,不耽误师父的事。” “不是……” “没什么不是的。我仔细想了一下,上辈子再怎么拖,也还是有了孩子。缘尽了,人也就没了。这辈子反正是我强许的缘,缘尽了,我走了,你也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这么多年牵绊着你,确实是我的不是。” “我的天,你听我说行不行。” “不用了,以这种方式跟你过了这么久值得了。可我真的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也想。” “所以,你觉得哪个好。” “唉呀,我的天呐,我算知道上辈子我干嘛什么都不和你说,直接骗娶你回家了。祖宗你听我说完一次好不好,再不说清楚我真要憋死了。” “那你说。” “我哪个都不选,师父没要闭关,有人要我保师父,我今天是因为接了镖来接你俩走的。将来送走了师父,咱俩就可以拿着钱去一个可以自己争取缘分的地方了。那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辈子天天在一起了。” “……” “小舟……离沨,师兄?你说话啊,你别吓我。我刚刚一直想说,可你这……” 小舟哇一声哭了出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狠命地捶打着大武:“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就是为了占我便宜是不是,你个浪荡子,你不是东西……” “唉呀我的亲娘啊,是你不让我说话还自己扑过来的。”一句话,立竿见影,小舟哭得更厉害了。 “祖宗别哭了,再把别人招来,师父德高望重,行踪千万不能泄露。明天,嗯,今天一会儿的戏还要演好,你也快去收拾东西吧。我有大无尽球,将来路上奔波估计要辛苦得很,能带的都拿上。” “可,可真的可以吗?”小舟吸着鼻涕看向大武。 “不骗你,我也不清楚。只是,我不想再这样苦苦捱着算日子了。你呢,愿意赌一把吗?” “我能凭空为你我造出这缘分,你说呢?” “好,那咱们今生就再赌一把。” …… 大武回城,给四邻平静的生活又添加了一份茶余饭后的佐料:精神有问题的迟大武上山幽会女鬼,竟拐回一个小巧的贱籍姑娘,还将人家母亲也接回了家中。 有了小姑娘,大武的店就没好好开过。上好的绸料一匹一匹地上了货架,全都是按布料的价钱甩了货。得了银钱,那母女便上街囤货一般地买东西,大武也好像没看见一样。每天笑呵呵的,一副被美色迷住了的样子。 邻居们感叹着迟家的不幸,殊不知,关起门大武家则是另一番天地。小院子里终于有了多年未见的人气。重金买来的蜃泡子将焰清夫人变得像极了小舟的妈妈,小舟心里也多了一份倚靠。都是经过寒夜冰霜的人,黎明前抱在一起格外温暖。 入了秋,大武在店里接了一个条子,便慌忙上了门板冲回了后院。依稀看见师父仿佛刚刚正在给小舟号脉,两人脸上都有些凝重。 “小舟,你怎么了?” “没事儿,你说你的正事儿。我让师父看了,就是有些血虚。” “那我待会儿多给你买些大枣,咱这次可不能耽误了。刚刚得了主家的令,师父的身份混不上赎民的车子,主家让咱们见到回城的流兵就趁乱去慕海。你赶紧帮师父收拾一下,后日咱们随着入冬出兵的日子,先去边境住几天。” 焰清夫人没说话,只是望着小舟。小舟坚决地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这也是咱俩最后的机会,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薄小舟放弃的。” 女主人点了头,一切按部就班。大武关了铺子,买了马车,又换了些安家的东西。三人便装成送人的亲眷,随着壮丁出了城。等几城的壮丁相会的当口,大武的马车便找机会悄悄落在后面进了山路。 一路颠簸,车里的两人被折腾得七荤八素,小舟吐得苦胆都快出来了。于是,师徒二人索性现了原形趴在车里,任由车子带着前行。 出了郡,大武卸了马在谷底歇脚。本来想去河边打水做饭,一起身竟感应到了草丛里的刀兵: “你们是什么人!” 瞬间二十几个蒙面大汉跳了出来:“主家说了,今日就是来取这姓凰的的性命,得让她死个明白,空占了嫡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该挪个位置给真正操劳当家主母了。” “你们内宅争斗都到要人命的地步了,呵呵,盛世祥瑞之族真是‘实至名归’啊!”大武冷笑着用锦帛将凤凰绑在胸口。幻化出本命铁尺,迎着杀手打了过去。 大武这几年没事儿的时候把功夫捡起来了,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暗箭伤人,一不留神大武便被冷箭伤了胳膊。 见鲜血染红了大武的衣服,凰鸟勃然大怒,一跃飞腾入天空化为人形:“借铁尺一用!” 大武显化真身,素帛也化为百丈的大幕扫开了大部分暗箭。焰清夫人寓火于铁尺,十步杀一人刚毅果断如神明一般。忽然一只冰剑朝焰清夫人飞了过来,锦帛见扫不开,便直挺挺地挡了箭。焰清夫人一见怒气更盛,取了箭回手一丢将杀手钉在了地上。 “走!”一手揽着锦帛,一手拿着铁尺,焰清夫人飞身上马,一刀斩断了马与车子的连接,将敌人的援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师父,是泽南无能护不住您,可我真的想不通……”马上颠簸,铁尺都快哭出来了。 “哼,这哪里是你的事。我那些徒弟多半是被卖进来的。什么消息不能卖给我那‘妹妹’。是我连累你们了,这一路咱们都再警醒些吧。都就会雇人杀我,二夫人和那栾老三还真是一对儿。” 一路上又被杀手拦了几次,好在三人联手,除了大武的手臂受了些皮外伤,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磕磕绊绊,躲躲藏藏,两个多月才到了边境,在城外的密林中扎下了帐篷。 凤凰毕竟是神鸟,焰清夫人的修为本身就是上乘,调息了两日基本就没事儿了。可小舟的脸色却越来越差,看得师父不由地叹起了气,但也只能是嘱咐两人好好休息罢了。 没过几日,丢盔卸甲如同乞丐一样的溃兵就涌了回来。城门守卫怎么可能轻易放人入城?城门将紧闭了城门,甚至还调了□□手,依旧吓不住仿佛被鬼魅追赶的溃兵。 哭喊声响彻天地,崭新的攻城车仿佛要用在自己国门上。城门将也不是吃素的,连年大战,那次不是自家兵被赶回来?都放回去还得了。 “列位兄弟那一部分的?本将军齐思平乃国门守卫,未见出征主将军战报,恕本将军不敢放诸位进关。” “快点开门,”将旗下传来一声愤怒的高喊,“本官乃二品车骑将军,陛下钦点的主将。探报有误,被细作害得丢了胜局。如今保存实力率部归来,你个小小城门守官也敢拦我?” 城头的人也不是没脑子,鼻子都快气歪了。多少回了,怎么冒失的探子、奸滑的细作就那么多?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贵妃娘娘的亲哥哥。 城门刚开了一条缝,外面的残兵败将便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差点没踩死开门的小兵。顾不得军职高的,伍长后辈一起逃命还讲什么谦让,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走!”凤凰一口吸走了篝火,抓起帛和铁尺趁乱飞出了林子,向着荒原另一头的慕海飞去。天色已暗,寒夜将至,凤凰隐了神鸟的光辉,锦帛化为暗色为三人遮住了影子。 忽然,前方战场上一阵法力风冲了过来,吹倒了不少逃兵,也将锦帛掀了起来。 “给我抓回来!那是本将军亲自抓的慕海朱雀俘虏,居然被你们放跑了。谁打下来本将军重重有赏!” “哼,自己打了败仗,想这么找面子,异想天开。离沨收了法身吧,咱们全速去慕海边境。”凤凰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光辉了,抓紧了铁尺锦帛加速飞向慕海。 刚过了溃军的范围,巨石、散石又追了上来。小舟挣脱凤爪,强撑着一口气化了山一样大的法身,像巨网一样为身后的凤凰拦出了一条路。 三波石雨杂着箭,奉圣也是弹尽粮绝。小舟力竭恢复原形飘落,任由铁尺勾着随凤凰飞向慕海。大战在冬季,天本身就冷,刚被战火洗礼过的荒原之夜更是寒到刺骨。天将日出,终于看见了城门,连焰清夫人都快受不住了,直直地砸入了城门楼。 守城的吓坏了,谁见过凤凰如此狼狈地带着兵器和衣料来闯敌国城门?几个壮实的城门卫瞬间将三人控制在结界里,小兵去报告了总兵。 “别伤我们,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来投慕海的。”铁尺幻化回人身,哭着收起锦帛,掸干净,调好经纬线,和焰清夫人一起帮她化回人身,看得几个看守更是一头雾水。 哪知小舟得了焰清夫人的灵力依旧是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捂着肚子哭。 大武急了:“怎么回事,哪里来这么多血,你到底还伤到哪儿了。” 焰清夫人无奈地按着大武的肩膀摇了摇头:“这债你们还是得继续找机缘还。真没想到,这次还是我害了她,我欠你们的可怎么还得请啊。” “什么债,师父她怎么了,怎么了!” “参见总兵大人!”守将的声音打破了三人的思路一名独臂将军的到来,直接压住了大武的话。 “别多话了,凤凰、铁尺我来亲自审问。现在赶紧给这位姑娘叫大夫,人命要紧。” 可哪个能扯开三人,总兵也是痛快人,索性都放行跟着一起去了。大夫一探脉脸色就白了:“这位夫人上个月小产过,没处理好,又强行施法,造成了大出血,好在送来得不晚及时止了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大武抹着眼泪,握着还在昏迷中的小舟的手:“我们只是想逆天改命,永远在一起的人。若得如此,九死不悔……” ☆、河东狮子吼三吼 》》》 》》》 【述平生得灵药洗髓,遇故知叹革鼎藩主】 “啊,都过去了,都好了。”大武蹭着病床上小舟的头感叹道,“咱仨进城挺快的,只可惜焰清夫人再也不认出女儿了。” “没事的,咱们王爷人精明、会讲话。师父有这么一个干女儿挺好的。” 看着两人如此,了儿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手中暗暗施法悄悄化出了个东西。 “诶,贞儿你怎么又来了。”与此同时,大武的注意力被门口的一袭红衣吸引了过去。 “我的天,薄师弟、迟师弟你们怎么和国宝大人认识的。”一个笑呵呵的锦衣书生拎着饭盒,挽着一名艳若桃李的年轻女子进了门。 “你是……”白大夫的脑子有些蒙。那人也不说话,只一勾手,白大夫身上的凤凰羽便飞了出来。 “你还真带身上了,挺好,凤羽确实能辟邪。” 了儿和冬儿还算淡定,白大夫的眼睛可都圆了。 “入城即轮回,不一样的自然要变回灵魂的样子,你们不是在记忆中见过我俩真正的样子了吗?”焱儿哥笑呵呵地拍了拍白大夫的肩膀。 “嗯。”白大夫觉得心脏有些沉,捂着心口坐了下来,大概是今天的各种惊喜惊吓太多了。 “哟哟哟,白郎兄弟这可不行啊,将来还有更多刺激的呢。听说你俩开花了,恭喜啊。” 这说法更羞得白大夫满脸通红:“谢谢啊,谢谢你还记着给了儿个条子。” “哈哈哈哈哈,助人为乐乃我瑞族的根本啊,哈哈哈哈哈。”王爷笑得开心,一旁的贞儿倒像是看三岁小孩儿一样无奈地摇起了脑袋。 几人在一旁寒暄着,了儿则悄悄俯下了身:“你说句实话,你想要孩子吗?” “想也没用啊,”小舟三分无奈七分释然地看向了儿,“能永远在一起其实对我们来说就该知足了。大夫说是我这样的将来可以感应生子,像孟姜女一样有个葫芦里的孩子。随缘吧,修行上……反正我俩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成不成仙倒也无所谓。”嘴上说得大度,可小舟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好,谢谢你的故事,如果我能进采风司定将你们的故事写入历史,警示、勉励后人。这个就给你当报酬吧。” “什么啊?” “我是雌株参娃,这是我开的花。因为结了果子花落了,也不知道药效够不够,来两片吧。说是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你要试试吗?” “嗯!” 小舟点了头,就被了儿偷偷塞了什么进嘴里。“可别让人看见,真没多少,你麻药还没全醒,正好做抵挡,再生脏腑可能还是会疼一下。”说着了儿便将人搂在了怀里。 小舟不知何意,只觉得腹中像有一团火渐渐随着经脉蔓延到了全身,骨肉仿佛要被分离一般,疼得她直接叫了出来。 小舟床边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在查看病人的大夫和狄院长也被吸引来了。 “干嘛呢!”小大夫气得一把拉开了儿,只见小舟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你疯了,你给麻药还没醒的重病人吃了什么!” 大武一听也急了,却被一双含笑的眼乐呵呵地拦住了。 “我错了,是我没说清楚贸然给的药,但我真的没害人,我给的……” “什么药啊,出了事情怎么办,”小大夫把拉开了儿赶紧看病人,“院长,您快来看,这脉象不对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了儿吓呆了,院长扶着脑袋好哭又好笑:“别闹了,他俩是来慕海改命的。今天才算是真的改了。她现在这种情况,你最多拿点止疼的药。” 小大夫误会了院长的意思,当是小舟没救了,气红了眼一把抓住了儿的手腕:“院长,人我逮住了,咱去报官!” 看着憨直的徒弟狄院长简直要哭了:“你抓得住她?她个雌参娃刚结了果子正是灵力最强的时候。叫你先望气再号脉你记得几次?你看看晨字号病人分明是在再生骨肉,重塑根骨、修为,这脉象确实我也没见过。” 院长无奈地扯开了两人:“国宝大人,下次救人麻烦你先跟我们说一声。这一天天的,我来医馆看病跟来戏院听段子似的,多不好。” 了儿吐了吐舌头,从袖子里拿出参花。看得小大夫整个人都僵住了:“院长,这怎么这么大,还不是一个色。” “这是雌花啊,一般小年轻欲念重开的大都是橙色。只不过雌花可以不同层不同颜色,今天我也是开眼了。” 焱儿哥笑呵呵地揶揄道:“你这花的叶子呢?” “头上呢啊,”了儿瞬间显化了原形,“它自己掉的。我还以为药效不够,多给她吃了一片呢。” 狄院长这次真的惊得连白泽的大耳朵都立出来了:“你这花算已经算是参娃果了,有造化之功。她若不是伤重六根不全、根基尽毁,早就立地飞升了,怎么可能不够。” 别人还在议论,贞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院长,那之前说补齐的国谶——参娃花落,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狄院长点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谛听白泽只看现事。你师弟的命改了,但你们两口子怕是还想改这灵界的命吧。灵界的天,也该亮了。” …… “革鼎斋……哥是这个铺子的吗?”姜二哥拿着两途地接的宣传单子,有些不敢进门。 “上面不是有地图吗?谁规定布店门口不能放俩大笼屉了,备不住是隔壁餐馆的呢。”姜大哥悠哉地两口吃净了手里的包子,杠了杠手上的油,拉着弟弟来到了店门口。 “唉呀,两位客官您是扯块料子给娃娃啊,还是挑件今年刚上的成衣啊?我们迟老板亲手设计的衣服啊,好多在朝大人们那都是要排队的。”一只盘子大的夜蛾悬在空中,仿佛小童子一般殷勤地招呼着眼睛瞪得圆圆的两人。 “乐土,你师娘留给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吗?人家白大夫可说了,你也马上就要化形了。你虽是奉圣得的灵,可在慕海化形照样得按慕海的规矩上学。可别跟师父似的,扫盲班的经典科都要考三回户部的人才不来找麻烦,多丢人啊。” 夜蛾听了话,翅膀上的鳞片都暗了,恹恹地将人带进了店就灰溜溜地回了后堂。 魁梧的老板出了柜台,笑盈盈地开了口:“两位壮士打算做个什么啊?若是软甲的话,参军的到部队都给发,拿着军书的我这里可以抵八成的费用。慕海还是挺安定的,您二位若是开个小买卖什么的其实也用……姜家哥哥!” “大武!”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大武的手。 “你们怎么也来了?”大武赶忙将几人让到了量衣服的小间,水果,热茶一股脑地拿了出来。 “嗨,说来也是窝心。”姜大哥叹了口气,“我俩回去就当了亭长了。本来也挺好。后来不知道哪里请的恩旨让我们全村月内去郡府报道抬入附族。” “可你知道什么,乡绅托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我们村地下不知道谁发现了个矿。哪里是抬籍,分明就是一分钱不花要赶我们走啊。” “还有这等事?” “怎么没有,我听我老丈人说,他和我丈母娘原来就是个叫野鸭村逃出来的。那个村儿也是,大半夜的官差来抓人入祭族,最后走了水才活下来百十人四散逃命。后来才搞清楚有人在河里见过几次夜明珠以为有矿脉,官府才这么赶人的。可你知道怎么的,那后山是睿宗祭南岳的祭坑,夜明珠怕都是大水冲出来的。你说这事儿正常人能信不?” 大武无奈地看着天:“反正我信。所以,你们就来投慕海了?” “没有,我们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索性带着全村人上了山。专做往慕海送人的生意,开始只是走投无路的来找我们,后来还有慕海官府的来送买卖。这几年,还真是吃香的喝辣的啊。”姜二哥笑得骄傲极了。 姜大哥也笑着抓了瓜子:“可落草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孩子也不能永远没户籍。加上前年征兵连不入流和我们这种流寇都没放过,咱就是干这个的,干脆全村人直接投了慕海。我俩也是刚进城,想着跟你这里买副软甲,过两年顶着官府的帽子回去干本行呢,哈哈哈。” “你们先安顿一下吧,怎么也得得个慕海的长生体质再回去。放心,过两年生意绝对有。”大武喝了口茶,嘴边添了一丝微笑。 “你呢?”姜二哥啃着冰西瓜问道,“后来听人说你被女鬼迷住了?你不会真带了那女鬼过来的吧。老人可都说,女鬼最会骗人了。天天花言巧语骗得你日日与她做夫妻把你的元阳都盗走才算完。” “世上还有此等好事啊……”大武有些遗憾地看着姜二哥。 “你可别笑,我告诉你女鬼平常装得可温柔了,可一旦凶起来……” “你说!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宛如金刚狮子吼,女子的咆哮生冲破了后院的结界震得梁上的灰都下来了不少,“还算不清楚吗?明显是大于关系啊!“ “妈,我拿我姐量一下不就结了,干嘛这么费事。” “……” “……妈?” “你姐是让你揣兜里当尺子用的?!!你今年术数要再考不过,妈就把你做了衣服。” “妈,为啥您只抓我,放我姐随便玩儿啊。” “你跟你姐比什么?人家比你就早一年,如今术数英才试都过了。再说了,下了学我逮着过她么!你们俩,真真都是来跟我讨债的。我生你们还不如生块铁锭子压秤呢!” “妈,您又要有娃娃了?现在都看出来是称砣了?”孩子极为真诚地关心着妈妈。 “……你个小东西,还敢跟你妈顶嘴了,我今天不收拾你,明天屋顶都要给你搞掉了呀……” 后院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震得姜家兄弟像自己见了先生一样脸越来越白。 “小舟啊,来了两个我奉圣的朋友,中午加盆青菜留顿饭吧?”大武有些好笑地提醒着后院儿的人:很快重新下的结界护住铺子的宁静。 “没事儿,我家那口子看儿子写作业呢。她比我强,考的鸿胪科,在藏书楼研究火器、古器物。没她这火,我也造不出软甲。当然,第一块软甲也确实是人家生出来的,造化之功,造化之功……。” 心有余悸的两人崇敬地看着低头感叹的大武,似乎在膜拜英雄。谁也没留神一个棋子儿大小的东西挣扎着从布堆里钻了出来,瞬间洗劫了桌面上的茶水。 ☆、这次回来的可是鸣宵夫人 》》》 》》》 【育新族皆叹国运昌,归故乡唯谋天命换】 “什么东西!”姜二哥一开口,棋子就冲着他的脸飞过去了。高低是练家子随手一挡,棋子儿就飞了出去,直挺挺地撞在墙上,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直接跌进了温熨斗用的炭盆里。 “啊!!!”小姑娘声嘶力竭的叫声瞬间吸引了大武的注意,大武慌忙用铁签子将棋子儿拨拢了出来,小心地捧在了手里:“乖乖,囡儿,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闹!” 转眼间,棋子化成了一个满身血泡的小姑娘,瞪着大眼睛扁着嘴依在父亲怀里撒娇,一副我马上要哭给你看的样子。这把姜家兄弟脸都吓白了,大武却只是无奈地抱着孩子回了座位,顺手给了女儿一块冰西瓜: “下次可不兴这样了啊,疼了吧,吃块瓜转移一下。不许告诉你妈!我给你吃冰西瓜你妈非跟我急了不可,记住了吗?想吃,后院儿爹给你和囝儿一人买了一个磨盘大的,吃完饭爹放你直接进瓜里去吃。” “嗯。”拿了西瓜,原本要哭的小姑娘瞬间又乐呵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结束了战斗,身上的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抹抹嘴,又眼巴巴地看上了别的糕点。 “不能吃了,先吃饭!”大武宠溺地看着又化为棋子的女儿,哪知道对面目睹全程的姜家哥俩看着西瓜都呆了。 “大武,你……这,这是什么仙果啊!” 大武有些好笑:“就是一般西瓜啊。慕海自己产的,无非个头大一点。”大武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嗨,你说她这伤啊,她就这种体质。跟西瓜没关系,我不过是哄着这小祖宗别哭而已。” “可她……”姜大哥有些欲言又止地咽了口唾沫。 “真身跟我长得不像,能力也奇怪是吧。我跟你们说实话,她妈就是你们传的女鬼,人家是正经帛精,店里大部分的绸料都是人家产的。她姐弟俩一个是软尺一个就是这软甲料跟我们俩谁都不是一种妖。他俩这……” “……”两双眼睛同情地看向大武,看得他也尴尬地愣住了。 “唉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大武似乎已经回答过一千遍同样的问题了,“孩他妈早年间受过重伤,本来别说要孩子了,基本修行都难。因缘巧合得了国宝大人的济服了参娃果。那药材说是能助人成仙还有造化之功。 别的不知道,反正她妈妈如今已经洗了髓,换了近仙根骨。我估么着造化之功,就是应在他俩身上的女娲娘娘的造物大能。 我这双儿女,一个是万丈、针尖都能量的软尺,一个是凡间刀剑水火都能防的软甲,完全就是结合着铁尺、锦帛特性造出的新族。唉呀,要不是养孩子太费事儿,我还真想看看到底我俩还能鼓捣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近仙?还有能当新族始祖的纯血新妖?那可都是汇集天地灵气的厉害角色,大武你在家这日子怎么过啊?”姜二哥打趣道,想想刚刚教训儿子的河东狮子就好笑。 “哈哈哈,没问题啊。小舟平时真不那样,你们见了就明白了。这俩也不闹人,就是一个下了学就各处疯,一个见了课本就想睡,不然我非疯了不可。 我跟你们说啊,在慕海我家这都不算什么。国宝参娃都听说过吧,我们这儿一姓白的大夫,人家老婆孩子全是纯血的参娃。论灵力、法术、天赋白大夫连他家娃娃刚出生的时候都比不过。 偏巧小参娃俗称见土没,脑子聪明不说还出了名的特别爱闹,生了参娃的人家除了海公没谁敢再有孩子的。据说海公那也是因为有个两朝为相的丈母娘照顾着孩子,一般人家怎么可能? 白大夫一个人根本折腾不过俩见土没。每次他媳妇有事儿要出去几天,这货就开始郁闷了。还回回都是化成巨蛇盘在自家后院的池底静静地质疑人生。被何大官人赐名清池白练,早就被邻居评为五柳城八景之一了。说他媳妇又要出趟远门,两位可以去观赏一下。” “哇哈哈哈,那白大夫不会欠过你钱吧,被你说得这么惨。” “哪儿能啊,前几天还拉我喝酒呢。人家那可是大主顾,我都怀疑他们家参娃是不是就吃被褥啊,老买那玩意干什么。二哥你见一次那白大夫就知道了,那人简直木得太有意思了。”三人笑做一团,而趁着大人不注意,桌上的点心又少了好几块。 姜大哥仔细端详着面前灵力充沛,但从没见过的新妖种:“这再造新族,可是天地初开时才能有的事吧,你是怎么得的这么个孩子。” “嗯,她是个意外,个子又小。都快生了我还当她妈旧疾复发送的医呢。出来这么个小东西,当年还上报了,都说是灵界要开新天地的征兆。我不知道什么天命、征兆,只知道这天啊,说不定真就应了这俩小家伙要变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大武的思绪,门口立了个小巧玲珑,深眼窝大眼睛的小媳妇,软糯又腼腆地说道:“几位贵客一路辛苦的呢,饭差不多了。大武你招呼着客人先去后面先落座好不啦。” “辛苦夫人了,我们马上就去,你也别忙了,让囝儿摆桌子吧。” 哪知小舟一眼又看见了大武怀中瑟瑟发抖的棋子,脸一下子又黑了:“哎哟哟,我家囡儿还知道回家吃饭啊,真是难得的说。门口的两个笼屉,妈妈还特地给你那个多蒸了一盆太阳肉。你若自己不去端,正好怕今天菜不够的呢。” 小舟转身走了,棋子就蹭一下飞了出去端吃的,留下姜家哥俩愣在了原地。 “我俩欠人家上两辈子的伙食呢,一人一屉可真不一定够。至于我家那口子,等你们的娃娃在慕海上了学你们就知道作业的威力了。” 大武感叹着,有些失神地望着奉圣的方向:“应谶116年了。快了,不知道多久后又有多少人家的命运都会改得天翻地覆呢。” 大武不知道的是,他的话可算一语成谶。去年奉圣又一次攻打慕海,又一次同样的惨败,在他们聊天的当口,一队仪仗护正送着一架天马拉的銮车正跨过革鼎斋向着边境飞驰…… 据奉圣接到的文书和探报,使臣此次乃是轻装而来,只带了一队仪仗、一名可入内宴的女史和一名内眷来奉圣议和。 刚到了奉圣境内,史官的脑袋就从车窗伸了出来,却被艳若桃李的内眷一把无情地抓了回去。 “鸣霄姐,干嘛呀,我就看看嘛。”了儿一脸无辜地埋怨着贞儿,“算行程下面应该是之前的梧桐镇了。” “国宝大人多大了?”贞儿笑着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天马可是日行千里,你掉下去怎么办啊,我们可没空等你。哎呦呦,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小‘隐艮’什么样了。可怜白大夫啊,怪不得一听说要一个人看孩子就去当清池白练咯。” 了儿吐了吐舌头,赶忙转移话题:“唉,我说王爷,你趁着学校长假租人家鸿鹄的校车干嘛?赎户这次怎么也得1000户吧,哪里坐得下啊。” 一旁闭目养神的焱儿哥,探过身子像胡噜小猫一样摸了摸了儿的头:“史官可知我们使官是干什么的?” “小猫”愤怒地甩开了王爷的手,没好气地答道:“咱们两国间的使官大抵是在是非后用言语为母国争取最大利益的吧。” “如果可以不用打仗呢?” “上兵伐谋?” “呵,还不错,可要我说:太上得心。”焱儿哥端起王爷的架子得意地笑了,“了儿妹妹,这次就是让你来看看我谋划了近一甲子的赌局能不能赢,顺道见证一下我凤三明怎么取了奉圣的民心。” 看着了儿眼里升起了崇敬,威严的王爷瞬间又变回了会耍赖的焱儿哥:“当然,也是因为所有史官里你最抗揍,又天生地行无双的逃命功夫。这次若不成功怕是九死一生,国史馆里就你带出来最没负罪感。”结果,有人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了儿的白眼。 “咳咳,开个玩笑。我要真敢把国宝大人豁出去,丞相非用真身吞了我不可。不过,虽然这赌确实不一定能成,你王爷哥和嫂子走之前再得奉圣千户外加三座城池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作为史官你可愿为我录下这功绩?” 了儿得眼睛瞬间又亮了:“真的?还能有新国土?” “哈哈哈,借到了参娃花有什么不成的。唉呀,就是那花红得跟石榴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 “闭嘴!”了儿红着脸一个水球丢过去,结果自然是被轻易地躲开了,“你太可恶了。什么制胜法宝?三样东西全是从我家坑的跟我有仇啊。” 焱儿哥笑了:“有啊有啊,你给孩子起名干嘛非跟我乳名一个音,搞得家里贞儿一叫我,我就被儿子笑,都不好用这名字了。这次说好的,下了车可都得叫我王爷。” “是我想起的吗?谁不知道,我就起了个辈分。名字都是她们自己跟我说的。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执念,还是被白蛇起名字吓的。跟我俩说了不算,我们明蚌王族沾一丁点血脉的连30的娃娃都没放过,我敢给改名吗?就是你多理,找个由头就捉弄我。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车里闹做一团,软绵绵的水球飞来飞去。贞儿懒得理两个小孩子,清亮的双眼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山川河流。 “快一百二十年了,我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的不是什么认命的栾氏知顺,是来替两国改命的鸣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人口回归 ☆、先赌个国运吧,夫人,上! 》》》 》》》 【傲陛下施计陷连环,狡国使顺局摆龙门】 奉圣备了超过百人的“议和”内阁来应对慕海的狮子大开口,怎料到慕海派来的这名叫凤恪先的年轻的使官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嘛。赔偿的商议异常顺利,不到七天就解决了问题。慕海出乎意料地只要了1000户,还专门要走了麻烦的兵户遗属、孤寡老幼、怨女旷夫之家。 户部来内阁商议的官员都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这些可都是老大难问题啊,抚恤的银子都可以省了不少。刚压下去笑意,对面竟然又开了口: “这个听说奉圣还有一种叫不入流的啊,归官府管不?只要能通过测试,我们再每郡要些不入流的吧,可该要多少呢……” “每郡给你五百户,不能再多了。”户部侍郎义正言辞地封住了奉圣使者的话,表面上看起来是怕使者多得奉圣的人口,可奉圣这边无疑是怕使者不敢开口帮忙解决老大难问题。 “啊……那好吧。□□赐民,我慕海自然打开国门。”王爷有些吃惊地点了点头,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答应送这么多人给自己。 龙椅上,原本一脑袋官司的陛下非常满意地看着这个不会做生意的毛头小子。微微抬了抬手,传旨太监便心领神会了。 第二天,为了庆祝两国重归于好,大殿内大排宫宴招待慕海使者。为图彰显□□上国的威仪赫赫,三品以上大员、各族族长皆应邀赴宴。 奉圣照顾慕海使臣免了祭族供奉,但宴席上也是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仙果灵草从烹调到摆盘无不彰显着大国的富贵。连豆芽都被灵力悬着做成了半米高的金鸡报晓,入口便是飞龙的滋味。 有酒有菜,怎能没有歌舞?皇家照着国使能享受的最高礼遇延请顶尖乐伎、百戏等散乐入宫献艺。每次君臣举杯都要观赏一场表演,一场国宴生生从中午吃到了晚上,而太阳刚落夜明珠的光辉就将大殿照得如白昼一般。 菜换了三次,酒也渐渐换到了烈的。被安排在上手的慕海使者和陛下相谈甚欢,天南地北、典故杂说。两人都有些微醉,红着脸脑子也似乎有些慢了。 陛下一副俾睨天下的样子,敲打着慕海使者:“凤使啊,你还是太年轻,这两年赢了两次算什么啊。汝当知我奉圣乃□□上国,无所不有无所不精,哪一方面都远胜慕海百倍。” “唉,陛下此言置慕海于何地啊?我慕海国兴虽迟,却也有不少精华□□未必能比啊。” “凤使说笑了,两国云泥之别如何能比?”陛下睨着王爷一行三人,不屑地夹了块肉。 “怎么不能比?”王爷腾一下高举酒杯站了起来,“咱就比出产,比才艺,比灵脉,比天命,如何?” “凤使敬的酒朕吃了,其他就别说笑了。谁不知道各国通使是做什么的啊。回头比输了,便赖我们上邦欺负小国,抑或干脆斩了你这娃娃跟我们耍赖,朕找谁说理去啊。”陛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凤使,等待着猎物上钩。 果真,慕海的使者确实太年轻,不但没有坐下,还高声立了宏愿:“使臣凤恪先,凤三明愿请贵国大祭司做法立心咒言灵,以国运及使者身家为质,此番比试:绝不退出,绝不作假,绝不毁约,绝不报复。定为我慕海好好争口气!” 看着上钩的猎物陛下和丞相相视一笑,“好啊,凤使若能如此,朕也以国运、身家与你赌了。” “陛下!”不少人担心地劝道。 可陛下根本没理,只是摆摆手:“哼,蛮夷小国胜了几场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朕告诉你,朕是想让青年将才多锻炼锻炼,若是老将军出马,你们都已经是我奉圣之臣了。奉圣不欺负你们国小,凤使你来定赌法、规则、一朝之人只要合理,朕也随你调用。” “陛下三思啊!”“陛下!”“当心慕海使诈。” 君无戏言,言出法随,陛下一挥手,大祭司立马开始准备立约。 “莫要心急,大家继续吃酒吃菜,待会儿还有大戏呢。”陛下吃了王爷敬的酒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是,不论结果如何就当是我慕海献丑,为咱们宫宴加场戏,请大家一起观赏。使臣再敬陛下一杯。” “你这少年着实不错,若是输光了回不去,寡人这里有你个位置,啊哈哈哈哈。” “哈哈,谢陛下错爱,那使臣就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陛下和王爷寒暄着,一屋子真痴傻、好演员都没注意,慕海随行史官的嘴角已有了一丝冷笑: “笑吧,一出连环好戏就要开始了。” 祭祀在堂中起了火鼎,丞相和王爷分别代表两国用各自的国运做质,立下了重誓。祭司和徒弟们念了咒,鼎中大火瞬间腾空而起,朝着两国对应的国星便去了。 术成,陛下斜着眼看着自己砧板上的肉:“凤家后生,出产慕海有什么啊?” “回陛下,近日使臣于国中得一奇物,听说是当年明蚌入我国后的子孙产下的,虽然光泽暗些但这亡族出产也是难得之物。” 说完,恭恭敬敬地呈上一个精致的樟木盒子。打开一看,不过是一片灰色的大珍珠漏了气一样软趴趴地叠在里面,好像一个珍珠口袋还有一个大洞,全展开也不过两尺大小。 其他宾客瞬间沸腾了,有人怒气冲冲骂使者蔑视□□,有人忍不住嘲笑年轻人太没见识,不少刚刚还忧心忡忡的似乎把心放回了肚子,但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陛下哂笑道:“不知凤使愿意赌什么?” “刚刚两国签订契约里的300户良民。” “可以啊,朕也以300户良民为质。”边说边示意丞相和一名宫人,自己则微笑着靠在龙椅上,放了一颗仙果在嘴里。 不一会丞相带着宫人回来了:“先帝高义赠慕海明蚌族,汝等小国不知珍惜,屈异性王族为牲、为娼至于百年内灭绝,竭泽而渔当是如此。”丞相心痛地说道。 “自那以后,我奉圣虽再无明蚌血脉,但毕竟奉圣作为上邦曾庇护明蚌多年,明蚌感恩报答的还是不少。拿这东西当宝,真是夏虫不可语冰。那叫软珠,是明蚌族的胎生的卵壳。虽然比一般紫河车好看些,当年也最多是送去药铺做珍珠粉。外人拿来无用也就与产妇家人、药商或可称其为至宝。快拿回去吧,灰扑扑的怕也得是杂血三代以上的明蚌所产。” 软珠被胡乱塞进锦盒送了回去,了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把软珠重新叠好装盒收回自己怀中,小声嘀咕着:“这老头还真挺厉害啊。” “哼,我们上邦不欺负你,此物乃是当年明蚌国主长恭郡主产下的海泣珠。虽然因为不慎摔落有一条瑕,但远比你那所谓的软珠强一万倍。”宫人打开盒子,顿时满堂被映照得熠熠生辉。珠子洁白晶莹还透出一份海水之蓝,浓郁的灵气让大殿的氛围都变了。 王爷脸色惨白,一句话都没说。拱拱手认了输就病恹恹地坐下了。 “哈哈,不错能输得起的年轻人不多了。第二局才艺比什么?朕再让你一局,你定内容。寡人先下注,你若能胜,刚刚那300户还归慕海,另外朕再加400户。” “好,使臣也以700户良民为质。咱们……就赌歌声!这一殿之内,我敢保证,使臣带的人歌声最佳。” “哈哈哈,凤家小子你又要输了。今日我宫乐坊第一歌伎已经来了。小娃娃你回国怕是要被将军们打死了吧,留下算了。朕收了人,咱后面也都不用比了,有不入流的让你家史官领回去足够了。” “不必,使臣别的没有,就是好赌。输赢无所谓,正好欣赏咱们奉圣第一歌伎的才艺。” “你既然愿意输,朕准了。” 袅袅婷婷,一名清丽佳人上前飘然下拜:“宫乐坊乐部云儿拜见陛下,拜见慕海使官及各位大人。” 丞相代表陛下开了口:“凤使,此女乃是乐族最善鸣的黄莺一族,前日听闻凤大人好音律,还请指点一二。” “谢丞相,嗯,莺歌燕语应该是不会差的,请姑娘歌一曲听听吧。”王爷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云儿谢过凤大人。”小姑娘恭敬地行了礼,幻化出琴桌。先是一曲琴歌黄莺吟,又唱了两首莺啼序的填词。只唱得余音绕梁,满朝文武也听得如醉如痴。云儿早已退出大殿,王爷还用筷子打着拍子仿佛意犹未尽。 “慕海使臣,慕海使臣。”陛下有些好笑地亲自叫着王爷,“没听过吧。” “确实非常好听,使臣从未想到黄莺能将曲子填得如此工整,唱得这般动听。” “认输吧,这小宫乐入宫来从未与过人,送你留个念想。” “那就陛下多谢美意,不过使臣还是想试试。”王爷起了身站到了桌子旁边,“鸣霄夫人,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上大殿堂堂正正地唱支曲子。慕海的大殿你去唱过了,连大祭奠你都去过了,我答应你来奉圣大殿放歌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一名穿青色斗篷的女子从后面站起身,轻盈地跳到大殿中央。仗着灵力强盛,生生用法力震碎了斗篷,露出里面青绿底的五彩纱裙,飘然若仙。高高挽起的云髻装饰着金银发饰,面若桃李却肃若冰霜,雍容华贵远胜任何一位画像里的皇后。 在场翼族都感到巨大的威压,刚刚唱歌的云儿直接经不住跪在了殿后。 “小女鸣霄,是凤大人家的。套曲近来生疏了,哼首摇篮小曲贻笑大方,算是给列为大人添个笑话。” ☆、陛下,请问有辣子吗? 》》》 》》》 【伉俪相携计定乾坤,君臣共谋食辨凤凰】 鸣宵夫人一张口整个宫宴就被震得鸦雀无声。等所有人回过神,伊人已经坐在凤使身边,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余音绕梁、不识肉味,几位通晓音律的大员还在讨论如何定义鸣宵夫人的曲子,侍卫已经回报:由于刚刚的歌声7月天气,殿外牡丹、梅花、桃李居然都奇迹般的开了。 “陛下,陛下?”王爷叫住正在愣神的陛下,边给鸣霄夹菜,边问道,“慕海这次可算胜了?” “……难得如此之才,700户归慕海了。来,吃酒。”陛下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 觥筹交错,又上了一轮菜,王爷笑着又举起了酒杯:“陛下,咱们可都是立了心咒、赌了国运的,这灵脉陛下现在可能比了?”王爷伸手揽住鸣霄的肩膀,眯起了眼睛,“有我们鸣霄夫人这样的佳人相伴可是总嫌夜短啊。” 不少大人都被逗笑了,丞相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是听说慕海近年来种族兴盛,不少我奉圣的贵族血脉也都有散落。但多为血脉含混的杂血,蒲牢、獬豸居然还和狻猊混血了。就这样的还敢真身出门,还做了将军。也不知是不是靠长相将对面吓走的。”丞相的话引得哄堂大笑,王爷也不屑地陪着笑了两声。 再看看王爷还搭载身边乐女身上的手,丞相痛心地说道:“杂贵贱、忘高下便是如此结局,天命神裔都被玷污了。无知啊,年轻人当引以为戒。” 王爷听罢,也笑了,终于松开了鸣宵夫人:“启禀陛下,我慕海以情得偶不以血脉为重,但也血统上也绝对良才济济。像我这史官就是纯血的隐艮,她可是应谶元年出现的新参妖种族。” “是吗?天地所生所眷的新始祖吗?上前坐吧。”陛下毫不走心的话,让了儿的桌子被提到了王爷的下手,与公族同坐。了儿谢了恩,看着新添的菜,心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朕知道你们有新奇的血脉,但新妖族不是我们最看重的神裔圣脉。两国论血脉标准不同,如何比?” “当然是入乡随俗,依奉圣的标准。慕海依情而婚却非刻意寻求混血,不少稀有妖族都有血脉存世。纯血统的神裔我们也是有的,甚至有的血统、修为还更强呢,只是不刻意提罢了。” 陛下暗暗哂笑起来:“哦,呵呵,慕海还真有血脉啊。这次你说一上等神裔,只要大家认可,就算你赢。 白泽族长何在?现在就立真言咒。若他说得上来,你就来辨别一下,达到八成的纯血标准,本事到我奉圣本家族长一半,赌筹随你开。” “陛下!”刚输了一局,不少老臣开始着急了。 哪知陛下一抬手:“不过,如果找不到大家公认的上等神裔,或达不到纯血标准,那还请凤使归还赎户。再劳驾您写封降书留下。” “陛下圣明啊。”国丈终于抓住了拍马屁的机会,引来了不少不屑的叹气声。 “好,若有,我们慕海再要600户,今年所有入附族的娃娃都直接入我凤府,如何?” “那可是几千个娃娃,你个少年郎要干什么,兴办教坊?”陛下顿时觉得十分好笑。 “人不风流忹少年么,想想百年后那么多俊美的少男少女在府中服侍,我就……撕”王爷捂着腰痛苦地保持着微笑。 了儿又啃了一个果子抿了抿嘴,毕竟刚刚自己眼瞧着鸣霄在视线遮挡的地方狠狠地掐了王爷腰间一把。 这一插曲又引得哄堂大笑,朱厌朱大人直接不顾形象把酒喷了出来:“对,下官想着也疼。” 待笑声静后,王爷又悠悠地开了口:“至尊之族当属龙族,但鲤鱼、蛇、蟒、蛟均可化生龙身不便甄别。”余光看见陛下脸要黑了,王爷的话锋马上一转:“最关键的是龙族为天家,以天家比大不敬,大不吉。” 见陛下满意地捋了须子,王爷继续说道:“四灵为龙凤麒麟神龟,凤凰族为第二位,且听说按圣朝规矩其为后族,有母仪天下之尊。若以凤族比,不知陛下和诸位大人是否有意见?” “哼,不自量力的娃娃。” “那使臣就当陛下同意了?还是陛下需要和诸位大人再商量一下?”看着陛下脸上的几分犹豫,王爷索性岔开了话题,“对了陛下,门外那瘫在地上的小姑娘现在可是我的了?” “君无戏言。你,去将身契交给慕海使者。” “使臣不是说那个,她若是我的了就再请她唱一曲,大家也不无聊嘛。” “嚯,使臣还有如此雅兴,准了。” 王爷优哉游哉地打着拍子哼着歌,陛下则召集了包括凤族族长在内的几名大人商议,几人下了结界,了儿听不到内容都快着急死了。 “别出声,”王爷很自然地搭住了了儿的手,三个金字浮现在了儿眼前,“回头到鸣霄他们那里学唇语,这次就当是叶子的货款了。” 国丈:“陛下,可以一试。他们要的户数不多,又都要郡中负担。附族的娃娃虽然可惜,但三十年一征也无所谓。” 丞相:“不可,良民、贱族也是我奉圣的国民,这可是国家的脸面。而且刚征的娃娃也是上个月才到的京城,他们竟已经有了消息,此次定然是有备而来,万万不可上当。” 阁老:“黔首倒无伤大雅,反正奉圣人丁兴旺,关键是万一输了太丢面子了。” 陛下:“凰侯你说呢?” 凰侯:“这……” 国丈:“陛下,不用他。这千年凤族渐衰,子孙凋零。原来第二大公族,我朝后族,都混成侯族了,这500年来只剩凰、栾、凤三家还算有个贵族样。 百十年前所谓的天命之子居然突然患了重病,很快就涅槃失败暴毙。之后涅槃失败的越来越多,他们凤族却再没见过好好孵出的雏鸟。外嫁、外娶也都一无所出,更不见生出一只凤凰。怕是气数已尽,早该绝了。 凤族族规甚严,外逃均会全力捕回处死。那慕海小国又哪里来的凤凰鸟,即便有也多半不纯,勉强称凤。就算保不齐也真有纯血的,大概也只敢龟缩在腹地不会来此。而且凰侯执掌凤凰族近千年,已经化了五彩羽了,世上三彩的凤凰哪里有那么多。” 陛下:“凰侯?” 凰侯沉思了片刻;“凤凰为火族出壳就进不了无尽球,蛋这东西谁能说清能否成凤啊。昨天我看了,慕海一行,唯有这凤使和鸣霄夫人身上有凤气。 凤凰一族清流,族规家法如天大。妇人着纱衣抛头露面已是不该,以鸣悦人、如娼女般容家主揽在怀中,想来顶多是逃族后裔,攀附为乐伎。纯血雌凰高洁烈性,若被外人如此对待早就玉石同焚了,应该不足为虑。 至于这凤使……微臣见他修为颇高,器宇轩昂又青年为使,胸中有计谋,还能沉得住气,绝不简单。之前还听随行人私下叫他王爷。倒不知是否是能瞒过族中的纯血逃族或是上古凤凰遗留在慕海的后裔。” 陛下:“白侯?你可看得出。” 白侯:“陛下,他确实修为不低还有很浓的凤气。但他不露真身,臣确实也不敢确定他是否为纯血真凤啊。” 国丈:“陛下,不如试他一试?” 陛下扬起了眉毛:“哦?” 国丈继续谄媚道:“不如让肖侍卫从您的御花园里为凤使添道家乡菜,反正这菜以前也是祭祀之用无伤大雅。” 陛下微笑着点了头,了儿感到王爷的手僵了,笑容也凝滞了一下,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常。 不一会儿,又来上了一批菜,主菜只有三片切摆得非常精致的鲜肉,红彤彤的看着还挺让人有食欲。 “使者请,”丞相恭敬地起了手,“此乃地精脯,原为我奉圣祭天之肴,先王不喜灵鼠肉少,就给免了。可惜原来的神厨还豢有灵地精,现在也就鸮族保留了几只为牲族。这是刚从御花园精选的,虽无灵气您先请尝尝,怕也是慕海少有的。” “……嗯。”王爷颤颤巍巍地夹起了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确实少见……” 看着王爷迟疑,陛下得意得笑了起来,还斜眼和凤凰族族长使了个眼色。再看凰侯,只是紧紧地盯着王爷,眼里希望、惋惜、痛恨都混杂在了一起。 “陛下,请问有辣子吗?” 听了王爷这话,凰侯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王爷放了筷子,自豪地解释道:“使者一生只爱歌舞、珍馐。早就闻听慕海鸮族善炮制鼠肉,使者也曾吃过腐鼠脯,当时主家说一定要蘸辣子,不然不得其味。不知这鲜脯是否相同,总不好浪费了美味。” 陛下也被这始料未及的结果惊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掌膳的太监:“传。” 又侧头看向肖侍卫,只见他瞪大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心里更是没底了。再回头的时候,王爷已经蘸着厚厚的辣椒吃完自己盘子里的肉,还偷走慕海随行史官盘子里的一条。陛下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凤使可满意?” “甚是鲜美,就是美味不可多得啊,可惜可惜。” “有何难?”陛下放松地笑了,“肖侍卫,听说近年鸮族灵力减弱,结界、灵气难以约束豢养的灵鼠。又有未得灵的竹鼠为祭,灵鼠颇为鸡肋。回头送慕海使者几只吧。” “不不不不不,君子不夺人之美。再者,按律例我们也不能吃得灵的东西,不必了、不必了。”王爷这下真慌了。 “大人不必客气。灵鼠肉少,得灵的东西又难豢养,确实麻烦。我族中人近年来也多偏爱竹鼠,今年母种已毁,本打算今年祭祀后就不留种了。大人爱吃正好顺水推舟,什么得灵不得灵的,小人回去叫他们夺了那些小灵鼠的灵便是。 “不必不必,那样养不住了,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多谢陛下,多谢大人。”完美的微笑下,了儿看到了一颗想马上原地涅槃的心,连鸣霄也难得翘起了嘴角。 国丈非常满意地看着凰侯,凰侯则起身冲陛下摇摇头,坐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满心只有惋惜。 ☆、强迫症看孩子,一家人自然整整齐齐 》》》 》》》 【雌花现世明谋疆土,幼雏同局暗争主藩】 “凤使,歌也听好了,咱们继续吧。凤凰为瑞族,又是仅次于龙的尊贵种族。如今天下凤凰一族式微,慕海若真有纯血凤凰,且能到三彩羽以上的修为,寡人情愿再输600户及今年的新附族。” “谢陛下。那请白泽大人立下真言咒吧。” 眼见着白泽对着大鼎立了誓,起身向凤使伸了手:“还请慕海凤凰真身相见。” 王爷起身拜上陛下:“请陛下恕慕海凤凰真身入殿之罪。” “准了,恕其无罪。” 王爷起身绕到案前,惊得凰族长和国丈瞪大了眼睛。却不想倜傥的使者微微一笑转身向座位伸出了手:“鸣霄夫人,请。” 青鸾骤起,绕殿飞鸣。五彩之尾羽洒下祥瑞之光,不少羽族的大臣都不自觉地行了大礼,最终青鸾稳稳地落在了凤使怀里。 “白大人,您可看清楚了?” 陛下和凰侯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凤使怀中的凰鸟:“她可是凰鸟?” “……是。” “纯血的?”凰侯焦急到不顾身份地问了出来。 “嗯……”白泽有些窘迫,但立了言灵不敢虚言,“不仅是纯血,还只有鸾、凰两脉的血统,并无半分杂血。大概500来岁,正值青春之年,已涅槃三次得五彩尾羽,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陛下死死地瞪着凰侯,声音卡在喉咙却不好骂出来。可凰侯根本没在意那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鸣霄激动得快哭了。 鸣霄也感受到了目光的重量,用嘴戳了王爷一下,王爷才发现有人正目光炽热地盯着自己的妻子。可以杀人的目光瞬间扫了过去,一下把凰侯瞪清醒了。 凰侯恍恍惚惚半天才归了座,王爷也抱着妻子回了席。那边刚落座,了儿便起了身,一朵硕大的参娃花和一张蜃泡子幻化的巨大地图升上的大殿空中。 等其他人缓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王爷已然跪在了陛下面前:“陛下这天命之赌,慕海使臣凤三明以我国这座边境重镇和这株今年采下的可以起死回生的国宝为质,赌陛下边境这三城。” 在所有人都在震惊使者的豪赌的时候,只有了儿他们注意到了一个“好兆头”:陛下的眼睛已经粘在了参娃花身上下不来了。 仿佛魔鬼在低语,陛下不自觉的轻声呢喃开来:“朕的宝贝……石榴红的花,比那朵桃红的可艳多了、大多了……” “陛下……”“陛下三思啊”“陛下不可”“陛下此事肯定有诈”看着陛下仿佛入了魔一般陷入了花中,多少人的话都不能把那炽热目光拉回到现实,直到了儿施法收回了参娃花陛下才猛得清醒过来。 “凤使想以何赌天命?”此言一出,瞬间跪倒了半个大殿,各处叫陛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陛下却只是伸出手,示意群臣安静。 “回陛下,国泰民安,政治清明,则麒麟、凤凰等瑞族繁盛。据外臣所知,奉圣的凤凰族百余年无雏鸟诞生。外娶之男,外嫁之女也一无所出,更不必说生下小凤凰了。可我慕海不但有凤凰,而且凤凰已然得育雏鸟。天命已归,毋庸置疑。”这一番话听得大殿上一片唏嘘声,陛下也有些震惊,终究还是不敢相信。 “事关国本,陛下怕是相信也只想自欺欺人。”王爷轻笑了一声,“哼,罢了。本来也怕有人干涉、行刺伤了那凤雏的性命。咱这可以起死回生的国宝还是收回去吧。” 丞相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些气不过:“凤雏百十年没有人见过了,怕是有人拿凡鸟之雏冒充,凤使不识货被人骗了吧。” “鸣霄夫人之子,火中孵化诞生怎么不是凤雏?”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唏嘘之声。 凰侯直接急了:“不可能,鸣霄夫人这年纪的凤凰都因近年灵力不足一无所出。鸣宵夫人修行得法,虽能涅槃重生但不可能有子的。” “在天命所归之地自然得阴阳二气便能育化。奉圣不过是不敢承认天命已经转向了慕海,咱们无需多言。来,吃酒!” 看着王爷放肆地自斟自饮,整个大殿都憋着一团怒火,陛下更是压着盛怒冷冷地道:“蛮夷小国,赢了两场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回陛下,使臣不知天高,只知天命。” “你就不怕死?!!” “回陛下,使臣不怕。莫说有这赌上国本、国运的契约,陛下即便杀我,也杀不掉所有人。悠悠众口难堵,不几年整个灵界皆知天命如何。 且凤凰的兴衰可能只是一族在某地的天命预兆,若有人因此杀我、伤鸣霄夫人、伤雏鸟,怕是天下尽知主国天命已经到了我慕海这边。到时候使臣依然是青史留名,定然能够含笑九泉。所以说,陛下不敢比就认了吧。也省得打扰到雏鸟清梦。“ “哼,你跟朕玩诈?”陛下暗暗捏紧了拳头,“大祭祀,让这想欺天下的小子显现原形。朕倒要看看什么鸣霄夫人真能下出凤凰不成!” “陛下……”几个已经想明白的人扑通通地跪了下来,可红了眼的陛下哪里听的进去?“我奉圣天命所归,不可能输!” 按照验看子嗣的法子祭祀恭敬地取了鸣宵夫人的头发投入了大鼎之中,须臾金光闪闪两列金字展现在众人眼前: 子孙缘厚,百岁至离火之数 一凤双凰,年内得中宫兆吉 “敢问这是何意?”王爷继续装着糊涂。 大祭司闭了眼,唯唯诺诺地答道:“禀告陛下,使官家这鸣宵夫人大有子孙之缘……百年内至少会有9子。” “不可能!”凰侯激动地拍了桌子,“哪怕是在千年之前,凤凰涅槃、育雏后也至少要30年才可能再育。” “哼,世人皆知凤凰双卵。若是皆破壳,或是遇到一卵双生有什么不可能的。”王爷不屑地吃着菜,“那第二句呢?” “嗯……如今鸣宵夫人已经有一子二女了,年内还将有两只雏鸟破壳,构成五子夺魁的中宫之数……” 大祭司趴在地上仿佛原形的乌龟一样一动不敢动,任由大殿里的其他人则议论纷纷: “凰鸟最早400左右能育,看鸣霄夫人的年纪……” “那雏鸟莫不是近年来生的?” “大祭祀,朕要眼见为实。哼,朕倒要看看什么法术能欺住我国宝鼎。” “陛下……”趴在地上的大祭司颤抖地站起身,尴尬地取了鸣宵夫人的血施法。一片红光过后,所有人都笑了出来。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破了功,连不知怎的脸色极差的鸣霄夫人都笑出声。 只见巨大地绣床上挤着不少崽子,不知哪里来的强逼症居然有功夫把几十只熟睡的多尾狐幼崽精细地按大小个、尾巴数、毛色深浅一排排地整齐码好。 最下面一排几个人形幼童身前,赫然插着三只凤凰雏鸟。一红,两绿,还没有完全褪去绒毛。两只绿鸟仿佛镜子一样面对面睡着,连呼吸都是同步的,红鸟则任性地枕着上一排一只小狐狸的三条尾巴,一摊口水全都浸到了狐狸毛里。可怜的小狐狸睡得甚是艰难。 “白族长,你可识得出这冒充凤鸟的幼雏的真身?”陛下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白泽身上。 结果把那白族长吓得跪了下来:“回陛下,这……这不是伪造的。一凤为雄,两鸾为雌,皆是一丝杂血没有的凤凰。且正合一阳两阴,三生万物之兆。如果没错,鸾鸟为同卵双生,三子同生约莫七八十岁……”说完,便和大祭司一样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听了白泽的话,大殿中更是纷纷议论: “不会吧。” “不是说天地灵气耗尽凤凰不能育化了吗?” “真有七八十岁的雏鸟……那年内那两只不会也是真的吧。” “咦,这百鸟之长怎和下等的狐狸崽子挤在一起了。” “哎呀,你看那床明明是凤凰郡边境那边风月场所惯有的样式,这凤雏不会是……” “呃……椿的大人你很懂啊……” “您说笑,您说笑,我就是研究家具、研究家具……” 大殿上的话题虽然越扯越远,可看着画面中的雏鸟陛下的脸可真的挂不住了。 “陛下,”王爷又举起了酒杯,“瑞族虽能兆天命,但子嗣这事也和一族本身祖辈积累的善恶业障有关。天命之兆,难以轻言,之前使臣放肆了,自罚一杯。” “不如,说好的三城为了不违背之前的国运之赌,慕海只真正要靠近的两处沙漠的荒蛮之地。最大的端木城慕海只设城珠,先不设国境。慕海民众在端木城为业不为家,出力置业不定居、 日夜往返就当它是个大集。 贵国除军警官吏不得轻入,其他人只要达到进慕海两途地的要求便随意出入谋生、修行、居住、置业。城中虽行慕海律例,但均不设关税,其他税金咱两国各得一半。做个为两国通商交流之地如何?” 原本在看凤雏的人又被这惊人之语震惊了:“这慕海使者疯了吧?” “是啊,不知道端木城最大啊,那可有一般城池两个大呢。” “自己国土给人家通商还自己不住?为他人做嫁衣这不有病吗?” 王爷也不理踩,只是继续说道:“其次,使臣希望今日献宝,请陛下恩准,臣愿以此宝换我国新药影参娃霜以最低关税入奉圣。” 本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陛下,此时更糊涂了:“慕海使臣所贡何物?” “禀陛下,乃同是我国国宝的参娃叶一株,请陛下笑纳。”说着,了儿施法将水泡子裹着的参娃叶送了上去,“此叶还有玄机,请陛一定听听这泡子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贞儿为何脸色奇差?恭喜,今晚开始有人要睡地板了 ☆、再闹烤了你哦 》》》 》》》 【似谋终不知罗网布,当事微怎料因缘编】 虽然有几分怀疑,但仗着自己的修为高,也怕丢面子,陛下还是将手指伸进了泡子,了儿清冷的声音瞬间传入脑海: “陛下,此叶已有花苞,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其他与参娃花无二,或者于陛下更加有用。陛下乃大慧之人,恐怕早已了然,起死回生就是要把命交到别人手上,可真正帝王家又有几人可以交托?还是抓在自己手里好。”陛下听楞了,似是回忆着什么,半天才回了神,盯着藻井上的金龙呢喃着:“父皇啊……确实是如此。” “好,这礼物深的朕心。可不知你那药有何妙处?” “参娃叶难得,幸慕海有良医以我国另一样特产入药配得影参娃霜。此药虽不敌参娃叶,但也源于性命精华。可合小伤,愈常疾,补灵气,若遇重伤、重疾、灵力将散也可应急延寿。 此宝难得、难制,可只要圣上恩准,我慕海定每年特制100盒献于奉圣,为贵人们添份心意。” 听到这里,陛下的脸色渐渐缓和多了:“没看出来,凤使还挺会做生意。” “陛下谬赞了,使臣此次带了30盒,请陛下一试便知此物的妙处。” 陛下将信将疑地找来宫女、太监试药,果然宫女的气色立时好了不少,给太监划的伤顿时也愈合了。看得一旁的御医连连点头。 陛下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原来是想送朝贡求通商啊,准了。放心,主藩之例不会乱,每次来朝贡我上邦定有回礼。” “哈哈哈,那使臣回去就好交差了,只求赏些附族、贱籍合户或流落不入流留的人罢了。慕海福薄民寡虽说别的也缺,最缺人啊。” “朕当什么呢,这个最好办,他们本身便是下等愚民,你若当宝给你便是。” “最后,”王爷走到大殿中央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使臣凤三明还有一件不情之请,求陛下应允。” “凤使为何突然行此大礼?” “回陛下,鸣霄夫人今日现了真身于我可真是大大的麻烦啊。她貌美,善鸣,血脉纯正,又是现在唯一能育雏的凰鸟。”王爷不时地看向凰侯,“使臣身为家主怕失此至宝,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啊。” 王爷一拳重重地捶在地上,神情黯然:“奉圣满朝皆为忠烈高义之士,但此事传出难免有宵小起歹心,害我,害鸣霄夫人母子,牵连我们的亲朋故友,却让陛下承担恶名。还请您金口玉言赐张护身符啊。”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准了,凤使、鸣霄……一行均为我国贵宾。我国伤其身、其子以其友相挟者皆如同伤王族之罪。朕以真龙天子之尊再赐歹人三世天谴,钦此。” “使臣凤三明谢陛下隆恩!” 这场宴会这凭空添的节目着实精彩,又上了一回菜便依礼宴毕。刚刚出了大殿,王爷偷偷拉住了儿:“一会儿我们先走,你找个理由落在后面,定会有人来找你。咱就按昨天说好的讲。能不能让天下认定天命已经归了慕海,就看你的了。”说完,继续装蒜由着美姬搀扶大步向宫门走去…… 赎户的征集、筛选自然不可能由国使负责。可那些附族的娃娃是王爷“个人”的,于是国使一行名正言顺地在京城的馆驿住了下来。美其名曰:等着内府办手续,顺道欣赏一下大国京都的繁华。 在探子眼里,得了便宜的年轻使臣确实是有些乐不思蜀了。白天带着两位夫人逛街,东西可真没少买,京城的大小街市连货郎都买遍了,活生生被商户传成了财神爷。每天光等夫人们挑东西和查柜聊各种八卦时喝的茶就得有一大缸。 对于三人,事情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白天出门摸着奉圣的底,回了馆驿还都得防着,聊个天都要下几重结界。大殿上得来的云儿姑娘看见鸣霄就想跪,又不知背景,只好干脆留在后院看管每日采买的东西,平时能不见也就不见。 每日黄昏,不少刚得灵或未得灵的鸟都会飞来报道,或是找鸣霄或是寻凤使,看得了儿心里痒痒的。 “这些鸟儿是干嘛的?在慕海也没见你们人身这么招羽族啊。”看了几天了儿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可是我俩的眼睛耳朵啊。”王爷笑眯眯地给小鸟喂了一颗仙果。 “啊,这种探子可信吗?” “当然喽,凤凰乃是百鸟之长,驱使百鸟是我们的本能。” “那你俩不怕被查啊?” “查就查,满京城如今谁不知道鸣霄是凰鸟啊,平时没压住气息有小鸟自己扑过来也很正常。关键是哪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压根不会想到这种连妖都算不上的鸟儿能办事。了儿妹子我跟你说啊,这种修为的鸟可以自由出入两国。不少早就在在我们主客司挂名,为咱慕海打探消息了。” “探什么啊?” “嘻嘻,还不到时候,你家王爷现在正等人来送礼,等收了大礼再慢慢跟……”王爷得意地拍着了儿的肩膀,话音未落果然有门子通报。 “报!凤大人,门口一名厨师求见。”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王爷瞪大了眼睛,连这两天很少有话的鸣霄也吃惊地咦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情况啊?推演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临阵换计仔细我回国参你。”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没等大师傅啊。”王爷满脸的莫名奇妙有口说不清,但也只好招呼着人进来见机行事。 一名矮胖矮胖的大师傅,笑呵呵地提了个篮子进门。恭敬地给三人行了礼。 “小的庖辛,受肖侍卫长之托,前来送灵鼠供慕海国使尝鲜。”说完了官话,庖辛“很有眼力”地将筐子放在了“家乐”面前,开始扯闲的了。 “这筐灵鼠可算是给您了,身契在这里。您不知道,您可算是帮我们解决了个大麻烦。” “啥?”望着那一筐正在蠕动的灵鼠,哪怕是王爷也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您有所不知,这些年我们鸮鸟族人灵力渐弱。可咱灵界本就是鼠咬开天,鼠类灵力最重,灵鼠原来一直又是灵力高于良民族的附族。所以,束缚他们的结界经常被咬开。 这事儿就麻烦了,灵鼠跑了丢面子,不养也丢面子。如今有了竹鼠,这灵鼠更是没人要,白白留着费口粮、灵力。 本来想着今年吃净了大鼠,只留了这几百只柔嫩的娃娃用来秋季祭祀,一下子解决完事儿。折些面子,旁人笑笑也就过去了。哪知您喜欢吃,我们族长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这不让我一早就点清了所有小耗子给您送过来。” 再看王爷,脸黑得真和锅底一样,似乎有心把面前这只猫头鹰给烤了。鸣霄和了儿在一旁憋着笑,要多辛苦有多辛苦。终于,王爷开始了最后的挣扎:“就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啊,我就留两个,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可好不容易送出去的烫手山芋鸮鸟族怎么肯再收回来:“凤大人,您这就不知道了。一只灵鼠看着大最好的也就背脊上的两条,这几百只也就一次祭祀宴的两盘菜而已。您看……” 庖辛熟练地抓起一只灵鼠一刀扎进了根本不敢挣扎的小耗子的后背。 “你干嘛!”鸣宵夫人急了。 “哟,冒犯了两位夫人,失礼失礼。嗨,这灵鼠肉活取最好,听说慕海不让明着吃这些,就想着给您片了这只最大的尝鲜。失礼失礼,我去后厨弄,去后厨。” “别闹了。”王爷好容易压制住了内心的咆哮,“我最近上火,这东西吃了不好。这筐耗子,我拿回去养大了下崽儿多吃几年。你回去便是,我爱吃整只烤的,鸣霄夫人就会做,替我跟肖侍卫长道声谢啊。” 庖辛本来还想再寒暄两句,一抬头正对上鸣霄的冷脸,吓得一哆嗦赶紧跑了出去。见人拐出了院子,几人瞬间换了脸。 “了儿,这还能救吗?” “可以,参娃花我确实带了不少。” “咳咳咳……” 了儿抱着小灵鼠,王爷提着筐进了正堂。鸣宵给房子下了结界便坐到了了儿身边,不屑地看着丈夫拨拢着筐里的小耗子。 “唉唉唉,贞儿你快来看啊。这灵鼠还挺有意思的,一点也不像普通的耗子。白的、黄的还有花呢。咦,说是幼鼠,这都快和小兔子一样大了。“ 高冷的鸣霄夫人却不以为然,只是冷言:“传说就是灵鼠开了灵界天地。他们又曾为祭族,定是灵气旺盛的妖族,怎会和你吃的野耗子一样?” 王爷被噎了回去,有些委屈地看着妻子:“你就为这事儿生气一直不理我?唉呀,我这不也是为了国事嘛。你没看我回来吐得跟什么似的。” “我哪里会生您的气啊,凤氏家主大人。” “我……”几百年了,王爷已经学会了在什么时候该闭嘴,只是偷偷跟了儿比着口型: 我这回错哪里了。 了儿显然是不想看懂的,只是护着小灵鼠,“咳咳,唉醒了。” 见鸣宵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王爷简直如蒙大赦。 只瞧着那小耗子一蹬腿儿正过了身子,在了儿怀里嗅了嗅,尾巴吓得都直了,背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瞬间崩开,也不顾不上流的血直接跳下地来撒腿就跑。 毫无悬念,伤势未愈的小灵鼠没跑出一尺就被王爷拉着尾巴拽了回来:“我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她不救你,你已经在那边喝汤了。这下好了,非留疤不可。我告诉你,老实待好,不然把你扔回猫头鹰的老窝。” ☆、媳妇儿,我这次到底错那儿了 》》》 》》》 【无心柳换灵鼠归国,有意花得凤凰转命】 小灵鼠吓坏了,慌忙在地上趴好,努力不去看了儿的方向。 “我说,你能化形吗?我们仨这样低着头看你太累了。” 小灵鼠慌忙点头,化成一个人族五六岁小男孩的样子。 “唉呀,你家大人怎么回事儿,多大了,怎么也不穿衣服啊。”王爷不耐烦地捂了眼睛,施法从后院招来一条毯子给他,“自己裹好,这边还有女眷呢。” “回老爷的话,小的有罪,小的30了。” “30就这么大的人身?” “回老爷的话,我们供厨房的牲族就是这样。平日里真身示人自然没衣裳给咱们。长肉的30-50岁就被选走了。要是长得慢主家还得等不是。 留下当母种的,100岁就由主子拉去配合。一年生8-9茬儿,崽子吃七天奶就收到大筐里集中养,谁还认得谁啊。到120岁生不了那么快了,也就可以入轮回了。” 小灵鼠裹着毯子平静地说着,仿佛一切都稀松平常,屋里另外三人却都沉默了。半天,王爷终于打破了沉默:“你们族里还有别人吗?” “老爷您说笑,什么族啊,灵鼠现在就剩我们这一茬儿了。您要是觉得小的还算可口,麻烦您多留几对。我们灵鼠下崽儿可快了,不耽误您多少工夫。到时候煎炒烹炸,怎么做都好吃。 了儿默默地感叹道:“我真是第一次听有人教别人怎么吃自己的,你叫什么啊?“ “咱们牲族哪有名姓,生来不就是为大人们添菜的嘛。早死早托生,我们还能想着修行成仙不成?只求这位夫人恩典,做小的的时候给个痛快,刚才那种活取的法子小的实在吃不消啊。” 又是一阵寂静,鸣宵和王爷对视了一眼,召唤来了一套小衣服:“这小衣服是我们刚买的,你先穿着。” 见鸣宵递过去衣服,小灵鼠愣住了。 “……是不会穿吗?” “没没没,”小灵鼠麻利地穿了衣服,衣带却还是鸣宵帮着系的,“可是您这……” “放心,没人吃你。慕海律例,得灵的不论能否化形皆为同等国民。这筐跟无尽囊差不多吧,挤在里面多难受啊。” 王爷将筐往地上一扣,不一会儿,堂屋便挤满了耗子,惟有了儿四周被闪出了一丈的范围。王爷又忍不住了,坏笑道:“我说了儿妹妹,你来之前都干嘛了啊。这八成是入味儿了吧,瞧把人家小耗子吓的。”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可鸣宵眼里的寒光瞬间让他闭了嘴。 瞪完浪荡子,鸣宵温和地对小灵鼠说道:“他看着不靠谱,但确实也没骗人,我们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就老实待着,明日等其他娃娃们来了和后院儿的黄莹一趟车去慕海活命吧。那里没人吃你们,兔蛇为婚,螳螂黄莹为友比比皆是,大可放心。” “是啊,你们的运气确实是好。尤其是你简直可以说是吉人天相啊。”小男孩被王爷抱了起来,“不如你就以吉为姓。我家儿女是翊字辈的,你年纪也差不多,如果愿意就暂时叫吉翊生纪念一下劫后余生吧。也愿你以后遇事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这一族真心的祝福可是能成真的。”说完,不知哪里化出一个小孩子的长命锁,刻了名字套到了孩子头上。 “小……小的。” “什么小的,”鸣宵笑着皱起了眉头,“这厮不是给你取名字了吗?帮你同族也都有个名字吧,入城时需要填写的。” “可,可……” “不必多说别的了,你带着其他人去后院吧。” “是。”翊生真诚又蹩脚地行了大礼,转身带着一群灵鼠,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不一会儿,后院就传来响彻天际的尖叫声。三人面面相觑,都是极为尴尬。 还是王爷先打破了宁静,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严肃:“不闹了,我说真的。根据线报大鱼今天真的要来了,你们也都准备一下。” 果真,不出一刻便有一只云雀来找鸣霄。鸣宵用手在小鸟儿头顶轻轻一点,赠了小家伙些许灵力,便放欣喜若狂的云雀走了。望着小鸟儿出了院墙,鸣宵冲丈夫微微一点头:“人来了。” “谁要来?”了儿有些跟不上两人的步子。 王爷笑着摆起了国使的谱:“当然是给咱们送大礼的人啊。我赌赢了,这才是我俩回来的真正目的。天命,我俩定然是要给咱慕海赢过来。史官啊,还不随我进正堂迎客。” 在了儿的白眼中,随着繁复的通报之礼凰侯带着两个人进了馆驿的正堂。加上凰侯三人正好是凤凰三大家族的族长,本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跟这个小辈使官寒暄起来全是客客气气的。 了儿刚刚在心中感叹凤凰一族修养好,哪知仔细一瞧,三人都在瞄着鸣霄夫人,眼中的渴望都快滴出来了。 王爷的眼睛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将怒火化作了笑声,边笑边将在一旁服侍的鸣宵揽到怀里:“哈哈哈,几位大人也欣赏我凤家的人啊。准了,各位大方地看便是。” 三人都是一族之长,这话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凰侯赶忙正色坐好连声道歉:“凤使气宇轩昂、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之前多有得罪,这次凤使回慕海路过凤凰郡,不如顺道去凤凰族中游玩两日,也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略尽地主之谊。” 见王爷只是客气地陪着笑,凰侯故意压低了声音:“这自然也不会让您白跑,我们族里还有不错的礼物。天下无双,包凤使满意。” “几位大人这是何意啊?凤某区区使臣怎得三位如此看中?”王爷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还仿佛不经意地帮鸣宵把头发理了理,看得三人更是心痒难耐。 “明人不说暗话,此生得见鸣霄夫人,我凰某人这几千年就没白活。所以,不管两国如何我们都愿意交这个朋友。唉,说到底,我身为族长,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一族兴旺啊。也感谢凤使让我看到了救族的可能啊。” “为了我的鸣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以前认识,回头得罚你哦。”王爷假装生气地点了点鸣宵的额头,可把凰侯急坏了。 “凤使莫怪,是在下失言,其实就是想和您交个朋友,还请三位一定赏光。” “也好,奉圣新鲜玩意儿多,正巧鸣宵就是凤凰,去你那里就当是回自家看看了。还请诸位大人原谅我们这些人的打扰之处。” “哪儿能啊,凤使能来,我凤凰族绝对是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有劳诸位大人了。” 你一言我一语,三位大人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见马车驶出了巷子,王爷转身就变了脸:“呵呵,说我是兴旺他凤凰族的可能?我怎么觉得只要有我在他的凤凰族就兴旺不了呢?是吧,贞儿。”王爷得意洋洋的胳膊去搂鸣霄,却扑了个空。 “哼,他那一族凤凰是兴旺不了,你这一族就不一定了吧!我去给那些灵鼠买点小衣服,你们谁也别跟着我。”说完瞬间施法出了院子。 秋风中,只留下了一只石化的凤鸟。 “了儿,你倒是说说我这次究竟错哪儿了。”王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别提多委屈了。忽然惊恐地抬了头,“难不成是我刚才戏过了?” “没有。”了儿像看小孩子一样蹲了下来看着王爷这个大孩子。 “我也觉得不是这事儿,我都睡了几天地铺了,贞儿打出了大殿就一直没给过我好脸,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 “真不知道?”看着王爷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了儿简直要笑出来了,“唉,我的凤大使官这都不懂?其实她早就有些害怕未来的日子了,只是这次未来明摆在眼前不能回避,心里不好受罢了。” 王爷听了这话更加惊慌,紧紧地抓住了了儿的手:“她到底怎么了。” “唉呀,你老叫我娃娃,其实也不比我大几岁,而且凤凰晚熟仔细算下来你们俩才算是小娃娃呢。咱凤大人就不能好好想想您二位的这些年到底像不像是在认真过日子。” “怎么不是,过两年那仨小祖宗都该入泮学了。” “算吗?两位成婚、得子的时候不过刚脱了娃娃身。再加上不论好赖,两位都是天命所归的公子、嫡小姐,谁真正管过一个家?听说你现在也不会指挥傀儡做做饭、扫个地?带孩子也多半只是玩儿。哼,带还没化形的小凤凰下海捞鱼也是没谁了。你们还有孩子的未来,你可有认真考虑过?这对贞儿姐那样的人这些都是很重要的。 我家那俩沾土没可比你家的大多了,我也算是过来人。作为妈妈,我可以看出其实她产卵的时候就很慌了,孵出个双黄蛋都快吓死了。再加上她还有父母不睦的阴影,真的常常害怕,不知道自己和你是否能当好父母。 毕竟,你们之前走得太快了,贞儿姐其实心里还是个闺阁小姐呢。她也还有那么多事儿想去做、想去闯。 本来还好,想着顺其自然也就拉扯着孩子过了。可前两天国宴上百年九子、今年再添俩的预言一出,她一下就绷不住了。在她眼里冬儿那一炕的小狐狸就是自己的未来,人早就慌了。又不好来怪你,只能自己生闷气呗。” “可预言可以有变,不用……” “王爷啊,都说雄凤天生不善算数,你真的还不如我家酣羽、酣晏啊。” “怎么又扯到算数上了。” “奉圣的祭司高低还是有两下子的,那日确实是窥探了天机。预言这种东西大家都知道,百年间的还可变,越近的预言越难,月内之事几乎为定数,既成事实便谁也无法更改了。” “了儿啊,你就直说吧,我现在脑子真的想不了那么多。” “好啊,那我问你,凤凰育雏要多久?” “得阴阳之气,七七四十九日卵生,九九八十一日雏育,共130天。” “国宴的时候可是七月底了,今年又没闰月。你……还没明白吗?” ☆、舍不得媳妇套不着…… 》》》 》》》 【还故乡初入长乐园,释前疑始谈移命局】 “她……难道……”王爷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多么大的问题。 了儿点点头,拍了拍王爷的肩膀:“要么就这两天,但更有可能的是,她也许是怀着你家老四、老五经历了前两天的生死局。我一个外人想想也都后怕。” 见王爷楞住了,了儿的语气更缓了一些,仿佛劝小孩一般:“我这一族因情而生,也最能感受别人的情。经营感情的功夫不是止于把人娶回家,而是一辈子都要一起努力。 她要的是安全感,给自己、给孩子。我看得出她很喜欢和你并肩“冲杀”的成就感,但回了家,她需要一个可靠的你给她一分心里的踏实。” “那敢问了儿夫人,具体当是如何?” “唉哟,这还要问啊,你们口中的白木头还知道隔两天表现一下呢。你自己媳妇吃哪套你不知道,好好琢磨去吧。我上街再买个糖葫芦去,说不在再医馆还能碰上贞儿姐呢。”了儿哼着调子遁地逃走了,留下王爷一个人在太阳地里自言自语。 “安全感吗?师父啊,我的焦夫子,弟子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愿续弦了。哄媳妇儿真真比从奉圣夺天命之正还难啊。算了,老婆孩子退不了货,先把夺天命这容易之事做好。其他……唉。” 连续几天,王爷都自告奋勇地到外间守夜。终于在娃娃们住进馆驿的两天后,黑眼圈似乎有所参悟。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一半侍卫送这些人先回慕海。自己一行三人依旧坐着大车由12个侍卫护送到凤凰郡游玩。 果不其然,车子刚刚落地就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凰侯作为族长拉着栾姓、凤族宗氏族长带三人各处参观。青山绿水,层峦叠嶂,亭台楼阁,天桥如虹。四下里,彩绸为路,琉璃为灯,金玉为杯,梧桐为歇……极尽华丽之能事,比两人离开的时候更添了几分富贵之气,只可惜萧条之意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各大家族都去讨了碗茶,由于进慕海的时候两人已经脱胎换骨,两家的人都没有没认出他们,确实省了不少事。只是看花木、看人丁都已经有衰落之像,两人心里多少都有几分不好受。 心情沉重地用过午饭后,族长居然带一行人来到了二人没去过的族地核心禁区——长乐园。凰侯作为族长骄傲地向客人介绍道: “国使也许有所不知,我们奉圣的凤凰原为公族,这里就是之前族长凤公的宅院——长乐园。后来末代凤公获罪而死,未被牵连的子孙成为凤氏宗族,凤凰一族由此降为侯族。 这院子规制高,没人敢僭越入住,八卦布阵的院子也需要近百人的生气才能稳得住,所以就一直空着。不过嘛,鸣霄夫人、凤使为圣上金口御封的我国贵宾,住得起,住得起。至于人,就更不用担心了。”凰侯满怀深意地看了了儿和王爷一眼,笑得很是自信。 “凤使请看,这园子和院子都不简单。外面的花园是按照奇门方位种植的,非谙熟奇门遁甲之人难以入园。中间的院子更是神奇,由64间大小不等的瓦房围成的,正对应八八六十四卦。八卦方位对应的是大屋,有堂屋和左右两间卧室,旧时文教、婚姻、祭祀等大事便都依着八卦方位属性进行。” “您再看中间这座巨塔一样的八层阁楼,每层均是依照七十二数的九宫八卦图布局的,圈圈皆成292之数,还应着节气旋转变化无穷。若不通数术之道恐怕连门窗都找不到呢。”三人看得连连点头。忽然,了儿的目光被塔外的一汪清水吸引了。 宝塔外面被一圈玉璧般的水围住了,水面大概两丈宽,正好一般的妖族都迈不过去。宝塔与外面只一座琉璃桥相连,阳光下的波光竟有一种模糊朦胧的效果。 “凰大人,除了宝塔以外好像这院中的地也在动?这水也好生奇怪啊。”感觉到天地气息的异样,了儿假装不经意地问出了口。 “唉呀,史官不愧是得天地之精华所生的新族始祖,与天地确实有感应。不错,凤族本来最擅长天地间的奇门、术数,只是毕竟不是圣训大道,逐渐变荒废了。建园子的时候,老人还守着这些当宝贝,所以整个园子都是依照时辰仿着奇门遁甲之规变化移动的。” “那这水……” “您真是好眼力,这可是仙界引来的弱水,深千尺有余,若是御敌可宽千丈。弱水不渡,即便是凤凰也不能飞过,鱼族碰了也要沉底的。来来来,咱们进去看。” 小心翼翼地走过石桥,三人随着凰侯进了宝塔。出乎意料的是,高大的石塔竟没有楼板,仿佛层层巨型石环垒成的石帽子。每层逢九之数变开着扇小窗,除此之外石墙上还均匀分布着能容下一只天鹅的几十个石洞。 地面上一层有看书的地方、有吃饭的地方。最中间一张正方形的大石床,也没有顶子,只有两根圆拱梁吊着赤青黄三色的纱幔。 “三位请看,外面的院子是老凤公仆从、子孙、分家住的地方。这里便是凤公和妻妾、女乐的居所。 了儿笑了:“这里就一张床,按您说的凤公也不止一位妻子,他们总不会都挤在一起吧。“ 凰侯和王爷都笑了,鸣霄也捂住了嘴:“你不是去过凤使家吗?都是一样的,床是人形时躺的。但只有自家人在的时候肯定乐得自在,若是真身自然习惯住上面那种巢里。反正公爷卧室不会有外人进,自己舒服便好。” “鸣霄夫人说的极是,”凰侯眼中的炽热又燃起了几分,好在修为够很快便压了下去。随即,凰侯从手里幻化鸵鸟蛋大小的一枚珠子。 “凤使,这是全园子的钥匙——长乐珠,可控制这里一切,也可以看到院中的一切。比如,我要是现在撤去外面的桥,绝对谁也进不了了。使者和两名夫人住这里绝对安全。” 了儿瞪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桥消失了,又变了回来。鸣霄也45°看天一句话也不想说。 王爷倒是扬起了嘴角:“凰侯好计谋啊,那我们也出不去了。” “唉呀,这这这,从何说起啊,在下绝无此意的……” “嘿嘿,知道,知道的。可这里多年没住过人,难免机关、灵力失灵。我不要紧,鸣宵夫人这样的人儿可一点差池都不能有。我们还是出去住离宫吧。” “好,生门好!看来凤使也精通奇门之术,我这就让人收拾一下屋子。几位先休息休息,黄昏我们再来打扰。”凰侯笑着送几人出了塔,向王爷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从长乐珠里看着外人都离了园子,了儿抬手在离宫正堂下了结界:“两位年兄,该跟我通个气儿了吧。” 夫妻俩相视一笑,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回答。了儿哪里等得了这个直接选了攻击目标:“王爷,让我说你个连自家孩子唱歌都懒的教的人会最喜乐舞?还要我和凰侯说什么留鸣霄夫人就是为了用她生小凤凰,凑凤凰八佾来消遣。我说你们夫妻俩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啊?” 王爷尴尬地捂了脸,似乎十分后悔没有抢在了儿之前开口:“我的国宝大人,不是跟你说过原话不能跟贞儿说嘛。” 鸣宵一个白眼将人瞪老实了:“他就是想要愚人贪图我,送他一群小凤凰。” “王爷要小凤凰干嘛?你家还嫌小凤凰不够多?” “哼!”这回鸣宵可是真生气了。 “哎呦,我的好了儿妹子,哥哥求你别说了。”王爷这回真有哭的心了,“凤凰之类的瑞族能兆国运的说法不论真假,民间信得实在。我家不缺凤凰,但慕海需要凤凰,我们就是要用这凤凰族长白送来的几十只凤凰带走奉圣的国运民心。”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会将治下的族人给你?” “之前飞来的小探子们说的啊。” “可他哪里来的凤凰,凤凰不都该是贵族吗?就算有罪人、降等的也不多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嗯,得不到鸣宵这么好的姑娘。给我的小凤凰无非就是三家象征性地出个人,在离些普通凤凰骨肉,最后义堂里的孩子几乎尽数归我罢了。和村里选人服徭役一样。” 正要继续说,王爷从长乐珠里眼见着飞了几只熟悉的小鸟进了院子,忙撤了结界,召他们进了屋再重下了更重的结界。 “怎么样了?”鸣宵和蔼地让渡了些灵力给小雨燕,小鸟像小猫一样舒服地眯了眼享受着在鸣宵手里的感觉。 “差不多了,大人。义堂除了留了几个成年的雌凰用来明年笼络各族,其他都已经让收拾好了行李。几家旁支都出了地位不高不好婚嫁的庶子女,三大宗家也都出了人。听说栾三爷家嫡庶争得厉害,一对儿小儿女直接被新夫人推了出来。凤大人家子女都订了人家,所以没有出人。 被征的雌凰比较多,不少是小门外族妾室的孩子。大都是200-400岁间的年轻人,绝大多数都还是娃娃,有的人形看着还有些小孩子的样子。” 鸣霄听得直咬牙:“哼,凤凰之后哪个不是早早被当成棋子定了人家,或是一成年就赶紧拿去铺路,娃娃不多才怪。” 王爷忙凑到妻子身边拍了拍鸣宵的背,将小鸟接了过来:“这么说凰家也有?” “有的,凰侯的嫡亲六女,及笄后待字闺中近百年了。”小鸟平静的汇报让两只凤凰同时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王爷 ☆、拉鸣宵夫人做孩妈妈 》》》 》》》 【事相近再忆前生路,理难容特谈族兴梦】 王爷和鸣宵都毫不掩饰地惊叹了出来:“疯了?”“他真舍得啊?”看得了儿觉得是在陪家里那俩酷爱一惊一乍恶作剧的娃娃。 小鸟解释道:“两位大人不必惊叹,这也是有内情的。那六姑娘闺名珺贤,早就成年了。爹娘见她样貌出众,才艺双全,自认为奇货可居,也确实舍不得嫁出去。 30年前有召后宫招才人,皇家便以珺贤的名册应召,总觉得进宫才不算埋没了自家闺女。哪知按照规矩派德行嬷嬷来核查,竟然查出她在湖中、郊外与一只年轻凤鸟幽会甚至相拥而歌的往事。 更有传闻说,两人甚至弄来了灵蛊郡的一心蛊双双种在了内丹里,立重誓:同生共死,两心难移。” “这可比咱们那会儿高级多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王爷拍着手地叫好,眼里更杂着几分看对后辈无知青年笑话的意思。 “你再嬉皮笑脸一个试试!”鸣宵的一句话,让王爷又老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后来凰家花重金贿赂了负责召才人的官员,此事才渐渐平息,没有酿成大祸。可从那以后,夫妇都以这个女儿为辱,觉得她有辱门风给凰家丢了人。 出了这样的事本该将女儿远嫁他族的,可又怕真有一心蛊,所以很这个‘祸害’难嫁掉。有人劝着找蛊师来看一看,又怕事情败露不敢验。 这种事,不好公开将人处死,私下沉潭又不忍心。怎么样都害怕事后有流言,所以只能将那珺贤姑娘锁于家中严格看管。 不巧这位珺贤小姐关在屋子里倒把凰族的奇门、八卦之学研究得十分透彻。本来她的修为也都不错,现在想关住她着实不易。凰侯请了不少护卫,还是担心人跑出去,只能用她那情郎的命牵扯着。” 了儿有些不解地眨眨眼:“都是你们凤凰一族的,又有了这样的事,按理说息事宁人,顺水推舟岂不是更好?” 鸣宵夫妇对视了一眼,王爷叹了口气:“唉,若有可能顺水推舟。我和贞儿上辈子不会投水了,那可是彻底灰飞烟灭啊。” 小鸟更摇摇头:“听说凰侯当年特别宠爱这个女儿,若是旁人也真有可能就招个上门女婿了。可这个凤省非,难。” “这又是为何呢?” “那凤省非是罪人之后。他父亲五六百年前曾是族中最年轻的祭酒之一,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可这天之骄子居然爱上了当年一条准备祭祀的牲族鲤鱼。 为了活命,也为了能在一起,两人竟然找机会私奔了。改名换姓还买了蜃泡子易容。两人隐居到了海边,可最后还是被抓回了族里下了死牢。 更令人瞠目的是,那鲤鱼精居然在狱中产了两枚卵。夫妻俩给自己一句讨饶都没有,硬是磕破了头就是求族里求放过孩子。 虽然那时凤族得卵已经有些吃力了,可族里就是不答应。夫妇双双被杀,精魂竟同化为红眼睛的玄鸟守着卵久久不愿离去。这冤魂鸟灵力强大,怨气重又是魂灵体不受凤凰管,族里人也很头疼。 本来几家都在说放过孩子算了,可凰侯则坚持法度按规矩将两枚卵沉入了郊外的冰潭。冤魂鸟也就在上空飞了几日便离开了,毕竟凤凰入冰潭绝无生机。” 听到这里王爷仰天长叹:“没错啊,我俩和那水潭还大有缘分呢。只不过他们又怎么活下来的。凤凰卵断火气一般最多只能活一刻,入了冰潭有水气相克又如何能逃得生天?莫非真是冤魂鸟救的,又或者是借尸还魂?” “都不是,81日满便有雏凤的鸣声。冰潭也化为寒水潭,潭内灵气充裕、生机勃勃。几位族长得了信儿去看,竟见到一对青色的小凤凰在水中展翅畅游如同翱翔天际一般。 凰侯也吓了一跳,请出隐居的长老才弄了明白。原来,这姐弟俩得了鲤鱼的潜龙之气,以及水族之能,所以不畏惧水,反而靠着水气孵化了。冤魂鸟当时飞走,恐怕多半是因为放心了。 那时候,族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叫去了,都感叹这姐弟水火皆控实属人才难得。当然这种体质的凤凰也无法被处死,凰侯便以惜才之名将孩子送还了祖父族中。 可怜他们祖父一族以此为耻,不愿抚养,只是依着族谱辈分给姐弟俩起了省过,省非的名字,便送去了义堂。两人就此不得本姓,不入族谱,连身世也几乎成了禁忌,便以凤为姓,在义堂互相扶持着长大。 私学教圣道为求官,义堂则多半教些奇技淫巧让人有口饭吃。所以,这姐弟皆善机巧、机关。姐姐省过善守、弟弟省非善主攻,都算是谋了一份生计。可也均因为身份问很题难脱离义堂,更别说在族内婚嫁了。 这次听说要选人送入慕海做家乐,姐弟两边都急了。省非跪在义堂主门口几日,还用自己所制的雷火威胁,争着自己入选,才换得姐姐留在义堂。 省过也是往义堂里送了不少东西,甚至答应出国为乐,甚至嫁入穷奇族为妾,只求别让弟弟入选。哪知,自己被定了明年嫁去笼络穷奇,弟弟却也‘合着心意’上了选车。” 王爷笑了:“他俩还真是双生子,都蠢到一起了。” 哪知小鸟又摇了头,叹息道:“这次凰侯做得绝,身契已经写好了,只要您留下人便直接入乐籍。身契上还有符咒非主家允许不得现真身,法力也限在了良民的水平,逃都逃不了。奉圣更早有传闻,入慕海便是绝路。他俩这也是忧心自己唯一的亲人。” “哼,这民心之战用得很熟啊。贞儿,看来咱俩这回,非赢不可了。” “嗯,”鸣宵看着长乐珠,又抚摸了一下小鸟的头,小鸟舒服地眯了眼,“你也快走吧,人快来了。明日的事情别忘了就好,今日早些休息。” 结界撤去,小鸟儿飞走了,一张纸人也晃晃悠悠地飘了进来:“日落,请小北门相见。” “呦呵,此等鬼祟之事还挑了休门,利见大人?他们还是真看看得起我啊。夫人啊,待会儿的戏可看你的了。” 日薄西山,王爷操纵着长乐珠放人进了院子,鸣宵也收了之前的别扭,又装出了一副恭顺乐女的样子。 一辆辆马车进了门,车上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凰侯拉着另外两名族长,一面嘱咐着赶车的压低声音,一面招呼着人快些进来。 见最后一辆车被关在了门里,凰侯满脸堆笑地拉着王爷进了离宫正堂:“凤国使,老夫之前跟您说的大礼这就送来了。” 王爷一脸无知地看着他:“什么大礼啊?” “嘿嘿,老夫闻听凤使苦求凤凰演八佾之歌舞?” 王爷一把搂过鸣霄,点点头:“没错啊,这不是按贵国国师的谶言,年内就能有五个了嘛。” 三位族长笑着看向脸色有些细微转差的鸣霄:“您可别吓着咱们鸣宵夫人。凰鸟再能生养,30年也就才产一次卵,凑八佾那得千年方得。” “唉,不用,我早问过大夫了,鸣宵夫人的三只雏鸟得双亲庇佑灵力丰沛、身强体健,长大了也是可以育雏的。”王爷亲昵地亲了妻子一下,对面三个人闻言更是欣喜。 凰侯含着笑:“那也要几百年的,我们今日这份大礼便是64只已经化形能歌舞的凤凰。”说着,恭恭敬敬地递过未签的身契、名册。 “唉呀,您这就是说笑了,”王爷假装不经意地翻开名册,果然吓了一跳,“三位大人,您这是何意啊。贵国好端端的贵族公子、小姐怎可与我这外国人为乐。而且这么多人,在下无功不受禄啊” “凤使多虑了。”凰大人骄傲地说道,“别的不说,血统上您瞒不过我这个凤凰族长。见您第一面就知道哪怕您是混血,现的也是凤身。天下凤凰同宗同源,只是如今散入列国与他族通婚而已,同宗永好也是凤凰族子孙应尽之责。 我毕竟是奉圣凤凰族长,殿上的事情多有得罪,还望您能理解。但关起门来,您毕竟是同族血亲,这礼一来就是为了赔罪;其二呢,是鸣霄夫人和您这样的英才难得,这也是爱才之意。 王爷笼着鸣宵哂笑道:“都说是同宗了,凰大人还是不爽利。其三,您怕是要从我这里换些东西吧。” “凤使不愧是国使啊。”被直接言中了心事三位族长都只能是尴尬陪笑。 “可是为这参娃花?” “啊,不敢不敢。”三人连连摆手,吓得冒了一身的汗。 “哼,也是。那可是我们慕海的国宝,陛下都没得到。若是我一糊涂若给了您三位,奉圣凤凰一族怕是要绝了。” “那是自然。”三位都暗暗擦了把汗。 “所以?”眼见着三人痴痴地看着自己怀里的鸣霄,王爷嘴边的笑意仿佛魔鬼一般,“你们可是要我这灵气充沛可育化的无价之宝?” “惭愧惭愧。”三人自知失了礼数,赶忙收回了目光,可王爷还是皱起了眉。 凰侯赶忙解释:“凤使放心,我们也不敢真的要您的。只是想每三十年请鸣霄夫人来我族中一次,为我凤凰三大族的一支延后。千年间为凤凰股肱大族得些血统纯正又能育化的雏鸟便是。” 凰侯的笑容正对上鸣霄寒霜一样的目光,慌忙去看王爷的意思,谁知王爷的脸色更是黑得难看:“哼,当我的宝贝是孩妈妈了?你们奉圣衍族没人了吗?” 栾族长非常实在地应了一句:“唉,天命使然瑞族不育,衍族也没用啊。不然我们哪里会……” “咳咳,”凰侯连忙将话头抢了过来,“我们也明白凤使却也为难。再说,如此佳人也是不该沦落为衍族的。不如让这千年间的雏鸟尽归于我奉圣凤凰族,殊途同归嘛。我以族长之位担保,这些雏鸟绝对都是三大族的承家夫人、老爷,绝对埋没不了。再说,凤雏也该回归族地,而不是和野狐狸混在一起,没入下等族类。” 王爷听着凰侯的话,抚摸着鸣宵乌黑的发髻,仿佛实在认真地思考:“这事儿,难办啊。” ☆、如今凤凰都是这种画风啊 》》》 》》》 【言灵契怎知不是计,捉放局哪晓原非易】 凰侯试探着问道:“不知为何难办?” “鸣霄夫人,鸣霄夫人,顶着夫人的称呼还有雏鸟,您不用想都知道,此时在我怀中的鸣霄夫人肯定是有夫婿的。这件事,于情于理于法都得回国让鸣霄夫人的丈夫拿主意。” 凰侯还没开口,凤族长接了话头:“即便也是凤鸟,一个贱籍之人多给些银钱便是。妻子都已经管不住了,还有什么资格说话。若是不服管,大不了除了便是。” 王爷玩味地看着堂伯父,心中五味杂陈,凰侯则在一边惊出了一身冷汗:“失言失言,还请凤使别往心里去。” 半天,王爷压着怒气将名册丢了回去:“小人不才,还愿留得乌纱。许是两国律例不同,在我们慕海若是夺妻、杀人之罪不管对方是谁,都是要下大狱的。功名难求,凤某如今已有美人相伴,雏凤歌舞于庭,不敢贪这莫名之礼毁了自家前程,三位请回吧。” 对面的栾族长不停地埋怨着凤族长,嘀咕得凰侯如同百爪挠心一般,只能恭敬地行了礼:“不敢不敢,凤使莫要误会,我们绝无他意,今日之事只是赔礼、爱才。陛下都爱之才,我们更该敬重。 不图别的,只求日后我们一族去慕海行走、通商贵国能多行方便、多行方便。鸣霄夫人之事,她夫君说是便是说不行便不行,她夫君哪怕再要什么,只要是亲口对我们说的,我三人绝无二话。也望凤使不要阻拦我们相见。”说完扯扯身后的两人,还在小声争吵的两位族长也忙点了点头。 “这倒也不难,”王爷挠挠头,“我如今是持节的国使,自然只能行国使之事。若是私事,你们随我一同回国便是。反正两国边境宽敞得很,待我卸下国使之职再慢慢解决,不知几位觉得如何?” “那就全听凤使的。”凰侯和王爷两人击掌立誓,凰侯三人瞬间来了精神:“好好好,咱们去外面点人,莫让凤使久等。” “且慢。” “不知凤使这是何意?”三位族长的心又悬了起来。 “三位别误会啊,主要是乐舞要训练和天赋。若是娃娃自不必说,咱们慢慢教养便是。可若是已脱了娃娃身的成鸟,如果并无此方面的天赋……我收下,怕也鸡肋。反正身契也都没签呢,天赋不在乐舞的情我领了,不过还是请您领走的好,三位族长回去也好交代些。不知三位意下如何呢?” 刚刚还有些隐忧的三人一听此言瞬间面露喜色,连忙点头应了下来。离宫本就对应着文教,鸣宵夫人和了儿关闭了大门在侧门门框里藏了獬豸门,便开始闭门选人。 八人一组,排好队从正门进入,通过藏在门框内侧的獬豸门。了儿负责记录,鸣宵则装腔作势地请屋里的人跳一跳、弯个腰,真如选舞乐一般。时间差不多了,落选的从右门直接出去。剩下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离开,自己找了儿立了身契从左门出来,跟着慕海侍卫进了六十四宫中的一个单间。 离宫里两人忙得热火朝天,外面凰侯和王爷支了椅子边等人,边聊天。瞥见两个高门第的孩子被退回了大车,凰侯微微松了口气。 “凰族长,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您不吝赐教。这名册上为何凤氏居多呢?” “哦,此事啊。其实也简单,从人数上来说,本来凤族就最大,多出些也是应当的。其实奉圣这一脉的凤凰,在老凤公获罪后凤家就掉落到第三等了。原来的小姓、得机缘升为凤鸟的旁族不少也自己冠了凤姓。 我们凰、栾两族嫡亲的女儿多少年都少见下嫁到凤家的了。就是看他们也算是低等之家,确实与正经贵族不同。” 凰侯自顾自地感叹着,忽然余光发现王爷脸都黑成炭了,才想起犯了忌讳,连忙赔笑:“同姓而已,老朽多言了,您请吃茶吃茶。” 王爷看着离宫的方向,似乎陷入了回忆,转回头又是凤使锋芒外露的样子:“无妨,我本身也涅槃过两次,所谓出身早就看淡了。只是,不知凰家哪一户也有如此大义?为何我这名单里竟然还有凰氏姑娘?而且珺贤这种名字,可不像是一般分家庶女的名字啊。” “凤使说的是,鄙人身为族长自当以身作则,珺贤正是老朽嫡生六女。” “什么,您这也舍得?” “不瞒您说,我这六女聪明知礼,小时候也算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了。本还指望着送她入宫为族里添彩,谁知这不孝女竟然搞些奇技淫巧给自己下了蛊。”见王爷瞪大了眼睛,凰侯忙补充道,“无妨无妨,身契一签,约束远大于小小蛊术,不会再有麻烦了。” “那您这算是用本国使处理麻烦了?” “哈哈,那多谢凤使大人帮忙了。” 两人正在寒暄,也不知鸣霄夫人何时走到了王爷身旁:“15人无乐舞天赋,其他人已经送进屋子了。” “唉,本想凑不出八佾正好不会冒犯天子的忌讳,原来七佾也难得啊。先安排守卫吧,正好一人一间还能有空着的。啧啧,谁叫我的鸣霄夫人就是如此严苛呢。” 凰侯和守车的两位族长对了下眼神,心知落选的人基本能让族中满意,可仔细琢磨了一下王爷话锋里的意思,心里又慌了起来。 “凤使,未考虑到八佾的礼制问题确实是老朽失职。但您放心,七佾可期,可期的。”说着连忙使眼色让另两位族长送回落选的人,不久又带回来5个惊慌的小姑娘。 “这5个是义堂长大的姑娘,我看年纪大了,怕不能入您的眼,所以之前就没敢送来。”凰侯连忙解释着。 “哈哈,我眼中女子成熟些倒是更有风采,你看这些姑娘家哪个能比得上我的鸣宵夫人。来来来,鸣宵夫人,还得麻烦你一趟。” 鸣宵领人进了屋子,须臾间两个人被退了回来。王爷仔细核对了名单知道不是凤省过,才偷偷松了口气。 “啧啧啧,加上三只小的还是不够。凰侯,在下跟您打个商量,若是晚间有不长眼的来救人,我也就看着扣下来了啊。” “凤使说的哪里话,盗取他国使者财物可是重罪,当毁尽修为,没入附族。您仅留下充为乐籍,已经是甚为宽厚了。” “好,那说定了。”王爷恭恭敬敬地送凰侯出了门,转身看着满院子的人,仿佛猎人在欣赏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三人也回到离堂,分享刚刚和凰侯对话。亥时到了,外面侍卫两人一组巡夜,王爷则又被塞了被子枕头赶到堂屋“守夜”。心不甘情不愿,王爷再次钻进了地铺:“都早点睡啊,后半夜怕是有好戏。”了儿点点头,扯开了被子倒头就睡。王爷却望着鸣宵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王爷的嘴是开过光,三人还真在半夜被隔壁的响动吵了起来。“澄儿哥,我不走,我不会嫁那个纨绔公子的,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你等着这就砸锁。” 了儿夹着被子无奈地感叹道:“这种脑子也是醉了。被话本子荼毒到如此地步的蠢丫头是怎么通过园子里的五行大阵的。” “爱情使人迷惘啊,说不定平时还是个机灵丫头呢。”王爷炫耀着手中的长乐珠,似乎已经醒了好久了,“我就开了最外面一点,其实从列阵来讲反而是在引导想进来的跑到咱们这内院。为亲、为情、为义能舍生忘死的多半不止能入獬豸门,还能直接入城,所以多多益善啊。” “想去吓人就快去吧,把侍卫都吵起来戏就麻烦了,再吵着我家贞儿。对了,有劳国宝大人顺路把凤省过的名牌给我带回来,我一会儿用。辛苦了儿夫人了”说完,王爷仰面闭着眼假装打起了呼噜。 了儿气得冲着王爷吐了半天舌头,穿了件颇似打手的常服,对着镜子摆了个夜叉都害怕的表情,没入地下出门抓人。 王爷下的结界连带着新换的门锁早就被那有些呆愣愣的丫头砸开了。两个话本子、戏文看多了的公子、小姐一心只觉得该是自己得个团圆的结局。 哪里知道,这就是王爷要的“铁证如山”。见两人门都没想着关,了儿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想笑出来的冲动,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抱着手倚在墙边看两人不知死地腻歪。 好歹两人也是凤凰,终于在了儿快绷不住的时候发现了屋里多出的人。一刹那,小姑娘尖叫着扑到了小伙子怀里。小伙子也愣了半天,高低还算是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将小姑娘往身后一揽,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求了儿放过两人。 了儿黑着脸摇摇头:“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看来奉圣凤凰一族确实是不缺金银啊。你若偷袭胜了我都还好说……算了,反正四方五行阵你们也出不去。两个都老实留下吧。” “大人,大人,您也是女子,我求求您了,就放过泗儿吧,我是绝对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 “凤勤楟,”了儿假意傲慢地敲打着门上的名牌。你俩心也够大的,不马上走也就罢了,门都懒得关。日子可不是话本子,我们可还算是异邦人呢,你俩就当用后半辈子买个教训好了。 至于她?下午你又不是没听到,我们凤使已经和你们族长说好了,来劫人的一律留下编入七佾。难不成你想让我们把她交给你们族长,毁去全部修行再入附族?”见两人吓得一个劲儿地摇头,了儿又差点没憋住笑。 “看她这打扮还算是娃娃吧,怪不得这么天真。以后到了慕海你俩也不是贵族大公子、大小姐了,圣贤、术数、诸子、大义之书你也有空翻翻,比只会按团圆戏过日子强。孤男寡女的,你俩又没成婚,你不能留这里,空房有的是到了慕海是否还有缘分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堂堂,鸣宵夫人居然吃这一套 》》》 》》》 【风后才未识遇连环,诸葛杰空叹遭克星】 了儿一抬手摄来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像拉小娃娃一样扣住泗儿的手腕:“就去隔壁的空房,你俩不跑的话都不会有事。你们若听话,本官保你二人平安再见可好?” 两人点点头,泗儿抽泣着被拉到了旁边的空房间,两扇门被重重的结界封了个结实。听着一对儿小情侣隔着墙哭诉的声音,了儿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已经不够用了。 伸着懒腰刚钻回屋子,一直看着长乐珠的王爷小声说道:“国宝妈妈辛苦了,快睡吧。远的屋子侍卫会处理。如果我算的没错,后半夜怕是必须要劳烦甘大人用地行术对付个厉害的。” 了儿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将凤省过的名牌丢了过去:“成,反正你们凤凰这一代的贵族娃娃是什么样我刚刚算是见识了。若不是他两人还算同心相待,我真想……再是这样的,我就要无聊死了。” “呵呵,国宝大人放心,下次那俩绝对让您满意。”王爷抱着长乐珠躺了下来,不知在笑什么,只是仿佛在笑自己一般。 果真如王爷所言,后半夜三人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鸣宵身量小差点被震得跌下床来,可把王爷吓坏了。 王爷扬起棋逢对手的笑意,将长乐珠放大升入空中:“来了,我又猜对了。对待这样的对手,得开奇门阵,才算得上对得起人家。我要的人,怎么也得先验验本事。” 三人麻利地穿好衣服,齐齐地看向长乐珠。只见一名男子以凤羽化为火器声东击西,自己则趁乱找到了凰珺贤的门,在火器的攻击下王爷留的结界简直像是小儿科。 见重聚这么容易,两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可时间不等人。在侍卫赶回来之前,珺贤指路两人趁乱逃出了院子。 “我的天,这么快找到艮位生门的位置了,有两下子啊。艮属土,了儿待会儿你去抓人的时候……不,就现在,这俩人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园子了?这俩逃跑也是天才啊。” 鸣霄悠悠地喝了口水压了压被烟火呛出的咳嗽:“逃命的时候你飞得也挺快的嘛。” “是啊,想当年……不如,咱再逗逗他们如何?” “呸,什么人啊,还有没有点当爹的人的样子。” 哪知王爷认真地抓住了鸣宵的手:“有的机会咱们上辈子没有,不如给年轻人一个。日后这俩孩子吵架的时候,想想当年的生死相依,想想绝境中的不离不弃,兴许也能早些和好。” 刚刚还有几分起床气的鸣宵怔怔地看着王爷,竟任丈夫牵着自己半天没说出话。 了儿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扁扁嘴没入土中:“啥时候转性了,受不了了,我去抓人了,你俩自己玩吧。” “喂,了儿妹子,人不用带回屋子带到塔门口就行,这样好的人才咱可得多做些文章。” “哼!看你怎么吓人家。”了儿气哼哼地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屋子携手同坐的两人反而笑了。 皓月当空,原本密布的云彩被灵力霸道地驱散了。偌大的院子被王爷的三昧真火映得亮如白昼,连身为火族的凤凰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两名刚刚逃到院墙就莫名被拖入地下的逃犯,如今被捆仙绳捆着,灰头土脸地站在塔外的弱水边。女子头发都乱了,也顾不上形像一直在呜呜地哭;男子的衣服也刮坏了,却咯咯咯地笑得十分开心。此情此景,引得锁在门中的凤凰们纷纷隔着琉璃窗往外看,心忧着同族的命运。 王爷背着手看向远山:“你二人可知罪?” “嗯。”两人坚定地点点头。 “按族例,凤凰一族逃族是死罪;按国法,附族叛逃随主家任意处置打死无过,这可是奉圣的律例?” “是!” “你二人可有冤?” “不冤。” “家中可有老母幼弟依仗你们活命?如果有,经查证可从轻。” “您别说了,”省非止了笑,“我们什么也没有,今天的事只怪我俩本事还不到家,被您抓住我们无怨无悔。” “她都哭成这样了,是无怨无悔的样子?别说怨气了,眼泪也淹死我了。”王爷终于掩不住在慕海激发的‘真性情’了。 珺贤也止了哭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爷:“我……我反正要死……哭怎么了。明明都要出去了,她怎么追来的,凭什么五行符对她没用。” “你居然想用五行符对付她?”王爷瞪大了眼睛,指着了儿大笑,了儿也忍着笑吐了吐舌头。 “我们礼部日夜研究奉圣,怎么不知道你们奉圣人如此有趣。若我不是国使,改天一定好好教教你。可是……” 王爷瞬间收敛了笑容,威严地看向两人:“凤某身为国使,当迎一国体面荣耀回城。你二位并不是等闲纨绔、深闺痴女应该明白……” 省非低头不语,珺贤反而硬气了不少:“杀鸡儆猴、惩罪立威有什么不懂的。我二人本就生死相连,原以为此生定然千年生离。”说到这里,姑娘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了一旁的弱水,“现在想想,倒是死在一起更舒坦些。” “好,凰家六姑娘有魄力。凤某也不是无情之人,只是身份所限嘛。鸣霄夫人,帮个忙,送两盅酒、两套干净衣裳、一碟竹米给两位送行。 今夜你们就进塔吧。据说,里面的机关奉圣的大祭司三日也破不了。外面的桥我也会撤去,没人能去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想着跑了。更何况,反正你们都不是孤家寡人……”王爷边说边偷偷亮出了凤省过的名牌。 本来已经是满不在乎甚至视死如归的省非大骇,直接叫了出来:“他竟然!!!” “嘘,你就别管其他的事了,只要你们仨不跑我便保她性命,将来还给她个自由身,可好?” 省过点点头,含泪向王爷行了大礼。王爷却转了身,收回了三昧真火。 “别耽搁了,我辰时再来。有什么想说的话,你们还有两个多时辰,本官就不打扰了。”捆仙绳应声撤了,两人从鸣宵手里接了东西,双双入塔。塔门关闭的一刹那,桥消失了,院子里的小房间中隐隐传来一片哭声。 三人刚刚回房躺下,侍卫便来报告:“禀大人,刚刚抓了两个哥哥来接妹妹的,一对父母来救孩子的,均已经通过獬豸门安排妥当。” “好,再有这样的也都扣下,几位辛苦了。回城我给大家请赏!” 送走了侍卫,三人还是睡意全无。于是王爷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妻子套近乎了。 “贞儿,你说如果当年咱们也有这半宿的时间,咱们会做什么啊?” “肯定会抓紧时间继续逃啊,半宿出境绝对没问题。” “……嗯,如果逃不掉呢,比如就被封在了那冰潭洞里?” “不知道,如果那样,我们大概会……”鸣宵话没说完,院子里瞬间升起了赤色的光芒,了儿腾一下坐了起来,眼见着窗外降下了金粉色的祥云。 “怎么了!” 了儿的焦急却逗得两只凤凰哈哈大笑,齐声答道:“对,就干这个。” 看着了儿一脑袋的问号,王爷笑着擦了擦眼泪:“出门看吧,这种祥瑞现在很难得的。凤凰飞鸣是上古传下来的我族最高等级的婚礼。要以凤凰鸟的灵力、情力为祭,燃起无尽光辉感谢天地生养、赐缘的大恩。 天地得到感应也会赐下祥云、祝福。情愈真、愈烈,这祥云光芒愈盛。并入奉圣统治后,偏学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几乎没有谁家办喜事敢用飞鸣之礼了,毕竟夫妇无怨都是难得。 据我族野史记载,当时刚刚改土归流,曾经有16对年轻凤凰为了抗议,绕城飞鸣至灵力耗尽化为飞灰。有人说那是螳臂当车,有人说他们都回归了族地,具体怎么样,谁说得清呢。” “啊,那他们俩……” “安心拿影石去拍,我跟鸣宵当年刚经历完战火,被俘后提心吊胆茶饭不思的还飞了四个时辰呢。就这俩一直在家里好好待着的娃娃,飞三天也没问题。” 听了王爷的话,了儿连门都省了,直接穿了墙出去,许久才兴奋地回来。“哇,比当年在影石上看你俩精彩多了。” “嘻嘻,你这算是被瑞族瑞气祝福过,回去可要交好运的。” “天呐,他俩这真是在祈福吗?”鸣霄抱怨道,“不知道石墙挡不住霞光啊,大半夜的满院子的人估计都要被晃瞎了。这俩孩子够能折腾的,真打算飞到天亮啊。” 见鸣宵好不容易主动开了口,王爷瞬间美美地坐到妻子床边:“要是你我当年,你还打算做点别的?” “轻浮!”鸣宵翻了个白眼,转头用被子捂了脑袋打算躲过霞光。 “这被子是凡物哪里遮得住霞光啊?”王爷笑着起了身。 “哇!”一瞬间,了儿禁不住叫了出来。王爷施法化身为巨大的赤色凤鸟,展开双翼遮住了整间屋子的光。 “贞儿,我知道咱们成婚的时候都太年轻了。这百年又都顺风顺水。在你眼里,我……大概一直不是一个能让你觉得可以依赖的人吧。 但我愿意为你改变,我现在就借天地感应之机以真身为誓,只要你觉得需要:驭傀术做家务我们一起去学,小祖宗们咱们一起向太学里的先生讨教如何教养……无论何时我都愿意拉着鸣宵大人并肩作战。 若你担心大祭司的预言,回国咱就祸害白木头去。哪怕化了债我们也一起扛,反正我绝不让你因为家、孩子停下脚步。 我好赌,也喜欢随心所欲。但只要我还有一片翅膀,我就一定为你挡住风雨……呵呵,还有恼人的霞光,可好?”王爷恢复了嬉皮笑脸,被子却有些颤抖抽泣了。 了儿看着两人小娃娃一样的行径,翻了个白眼:“我的天,原来不苟言笑的鸣宵大人吃赌咒发誓这套啊。” “那是因为我哪怕玩牌下的赌约都没失言过。”王爷笑着看向了儿,又恢复了往常含笑的语气,“快过来吧,跟你鸣霄姐睡一起,这么大法相撑到天亮想累死我啊。明天咱们还有一场硬仗呢。” ☆、宁可信鬼,别信主客司的嘴 》》》 》》》 【劫后生方知实为幻,亲永别应泣事无常】 清晨,三人还在品味着竹米熬的粥,外面的凤凰已经开始排队毁旧身契,领慕海的身契汤了。了儿看着喝了汤像吃过药一样的人,好奇心又占了上风。 “你这次里面放的什么啊?”了儿往两人身前凑了凑。 王爷揉揉黑圆圈,笑着小声答道:“海公的规矩,遵规守法符。再就是化了两瓶些远行丸。” “远行丸是什么啊?你还想让他们自己走回去不成。” “呵呵,那是特别苦的一种药,一般都有厚厚的糖衣。那可是我们鸟族真身出行免得破坏市容的必备良方啊。毕竟,我们百鸟之长也是鸟嘛。虽然在奉圣,这种人品道德问题还是注意的好。” “难道你要他们……”了儿眼里放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 鸣霄擦擦嘴,终于主动开了口:“让奉圣各族老幼都亲眼看着凤凰成批来了慕海,才会知到天命已经归了咱们。不然,我们不白折腾了。” 两人满意地相视一笑,王爷感慨地拍拍鸣宵的肩膀:“得此知己夫复何求啊,老天爷怎么就待我这么好。” 谁知笑脸直接被打了回来:“别闹了,本身今天就睡过了,还不快点,正事儿要紧。” 陛下亲封的贵客要回去了,还是国使还朝,排场自然是要讲的。三人换了官服、华服,看着一班侍卫出门监督着凤凰们上车。 终于等到四下无人,三人敲门进了宝塔。窗户都还是暗的,两只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了儿施法亮了窗户,只见塔内像是被烈火炼化过了一遍。 就在那张大床上,一对凤凰鸟相拥而眠,细长的脖子搭在一起两个脑袋紧紧地贴着,一黄一绿的鲜艳与塔内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凤鸟似乎早就醒了,见人进来小心地抬起头,低声问道:“是我们夫妇的大限到了吗?” 被牵动着,凰鸟也起了身,看清了对面三人的打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别在凤鸟胸口,一滴泪水化为火焰落在了床上。 “不忙,”王爷平静地看着两人,“还是先麻烦二位人身相见,该完成的事情还是不要有遗憾。” 瞬间两个仿佛一夕之间顿悟看破红尘的人在地上跪了好。两人的衣服有些皱,簪子许是凡品经不住火,头发都散了下来。原本最傲气的凤凰此时都只是顺着眼,仿佛寻常莺燕一般。只是三人都注意到了,两人嘴角挂着一丝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笑意。 鸣霄绕到珺贤身后,施法将二人的衣服理好,亲手把珺贤的头发高高盘起。又召唤来一个锦盒取出凤羽,化为簪子替她别好,口中念念有词:“知人明善此情长存。” 王爷也庄重地走上前去,如法炮制,重新冠好省非的头发:“恪己慎独琴瑟永和。” 做完这一切,两人站好,受了新人叩谢。 “这是……”了儿刚开口,却被珺贤抢了先。 “谢慕海国使大恩,全我夫妻凤凰族上古婚嫁之礼。我夫妻自知为国使者不得以私害公,我俩得遇国使、得结连理今生已无憾矣,若得一魂存世定结草衔环竭力相报。” “……珺贤夫人倒算是明白人。”王爷故意冰冷地答道。 省非苦笑道:“怎么能不明白,我二人夜里被抓的时候便想清楚了。您若是叫底下人悄悄分开我二人,各自换了新身契,便是能息事宁人。若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最好的情景大概也就是如此,算是来偿我二人的心愿吧。 在下学艺不到家,心中有牵绊,您身为一国使臣又有自己的责任,我们绝不敢有怨言。嗨,我二人本来觉得此生再无重逢的可能,如今能以古礼结为夫妇,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报,今日若能有残魂存世,定以来生报使者大恩。” 王爷听了两人的慷慨陈词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你说的这种报恩的我家有一个了……不必再多了,真的。咳咳,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该上路了,别过了时辰。” 王爷大步出了门,珺贤被省非搀起,默默地在新婚夫婿怀里抹着眼泪,缓缓走到弱水旁。二人盯了水面半晌,看了一眼身后的了儿和鸣宵,知道是逃不了了。 “如果能有下辈子……”“你一定还要记得我。”说完两人一闭眼,抱紧了对方倒了下去。想象中被弱水吞没的痛苦并没有到来,一对新人反而在桥面上重重地磕了脑袋。 “好玩吗?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王爷坏笑着拉着鸣宵走过了桥。 两个人捂着脑袋,疼得眼泪汪汪的。半天省非才敢问了出来:“难道不在这里?” “这弱水啊,什么都浮不起来,用来洗洗羽毛还可以。拿它洗澡,甘大人想捞你们都费劲,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事儿往这里跳什么。” 见地上的两人又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自己,王爷笑得更加“纯良”了:“慕海入城非真心相交的人不复相识,连甘大人那样修为的都不能躲得过,你们更没戏。 你们几人姐弟情深、夫妻恩爱自然不必担心。但我还希望你们能记住我们。于公,你二人确实是难得之才,不该被埋没;于私……”王爷看向妻子,心中似乎走过了千年,“你二人与我夫妇的经历简直如出一辙,我也不得不留心了。” “难道你二人是……”省非忽然想到了什么。 “嘘,此乃天机,此时不可泄露。你们若愿意入城,便去松竹城城郊赤炎岭寻我夫妇。我还要你们帮我为慕海挣来天命,让我凤凰一族不再有你夫妻这样的生离死别,不知你二人可愿?” 两人默默爬起了身,可面对着这么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慕海国使都迟疑了。 “没事儿,慢慢考虑,只要你们明白一会儿见了旁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好。为了让你更能记住我,我可以告诉省非你的身世,反正你绝不姓凤。” 见两人都有些吃惊,王爷心中安了几分:“放心啊,你俩不同宗。你们姐弟出生时,我已近百岁了,族里的事还记得些。现在是不让提了,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哈哈,其实你也不仔细想想,即便是高娶,凤凰族现在这世道男尊女卑,你哪儿见过凤家有青色的子孙啊。” 了儿良善地看着有两个青鸾女儿的王爷,被他本人硬生生地忽略了:“咳咳,反正你家省字辈什么情况鸣霄夫人可最清楚了,也就她敢跟你说。快些走吧,换了身契就赶紧的上车,今天还有好多事情呢。唉呀,今天起晚了真要命,都赖你俩!” 门外,小凤凰们在侍卫的监督下化为原形上了车。慕海鸟族的校车无座无底,座位是个木杆正适合鸟类握住,凤凰大大的尾巴垂在下面倒也自在。和寻常校车不同,这车子外面也没有轿围,而是红黄绿的纱缦挡住飞尘,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省非、珺贤两人刚喝了苦汤子出门,便引来纷纷侧目,谁都想知道为何他俩还活着,又怎么就变了打扮。好在侍卫及时稳定住了秩序,救了两人。男女有别,省过被引导到另一边的车子,珺贤则在身边人炙热的目光中,红着脸排到了队尾。 好容易到了自己,刚要化形竟然正对上赶来的三位族长。和爹爹一日不见,自己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如今的她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到爹爹怀里去撒娇了。 珺贤想起了凤使的话,于是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等着另两位族长都上车了,才冒出了一句:“珺贤见过凰大人了,愿大人和夫人诸事安好。” 见女儿似乎是哭了一夜的双眸,凰侯的眼睛起了些雾气。再定睛看清女儿的妇人装扮,更由如晴天霹雳:“这……这,怎么回事。” “珺贤夫人已是凤家之人了,”凰侯背后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黑眼圈的王爷,“大人不必再挂牵了。一张身契早就斩断了过往的骨肉亲情,按奉圣的律法乐族任主家处置不是很正常的吗?就是不知道珺贤夫人以前是怎样的大小姐,怎么什么事情都哭啊。不过,梨花带雨的样子确实也惹人怜爱。” 王爷打着哈欠从两人身边蹭了过去:“走吧,这丫头折腾了我一宿,我可得车上歇一歇呢。” 凰侯吃惊地目送王爷入了大辇,回头再看着女儿,心中满是愤怒、自责、心痛……终究还是按下了泪:“你既然入了凤家,不论怎样一切都要听家主的。莫要忤逆主人,耍小儿家脾气了。为父……嗯,本族长会记下你们为我族兴旺做出的牺牲的。今日汝等便若昭君出塞,必为万古传颂。” 凰侯想再搭一下女儿的肩,却被珺贤冷冷地行礼避过:“是。只是珺贤如今已入乐籍,且已得妇人之份,还望凰大人莫再牵连,保重。”说完头也不回地化作真身上了车,只直勾勾地看着前面一句话也不说了。 见女儿如此,凰侯站了半晌,终于收拾好心情入了大辇。 站在后面的了儿轻轻捅一下旁边的鸣霄:“你们礼部主客司的人说话真艺术,一句假话没有生生就把人眼泪骗出来了。” 鸣宵笑着敲了敲了儿的脑袋,一起上了车:“这算什么啊,车了上可是环环相扣,史官可仔细了。” ☆、财货两清,气死人不偿命 》》》 》》》 【迂失机不知身落局,贪缚命方悔大梦痴】 车下的王爷,仪表堂堂礼数周到。上了车就不是他了。也不管旁边还有没有人,王爷刚入座便倒在鸣霄腿上睡搂住妻子的腰就睡。 鸣宵也不恼,亲昵地将人搂住下了噤声咒,还把外搭解开一部分给他挡着光。本来奉圣最重礼教,凤族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见两人如此,三位族长都尴尬得想下车了。无奈,现在是有求于王爷,只得闭了眼憋着好不辛苦。 了儿也忙把脑袋伸出窗口,免得自己笑出来。在三位族长不注意的时候,默默施法将凡鸟鸣叫的声音大半挡在了车外…… 三位族长闭着眼,努力运气平复着内心,自然看不到窗外的事情。他们没有发现,从出了凤凰族地开始,车队便开始有了成群的鸟儿伴飞。驾车的道“不熟”,偏爱闯到大城镇上面,鸟也聚得越来越多。 凡鸟鸣叫朝凤的声音终究还是吵醒了三位正在“非礼勿视”的族长。见到窗外的状况,凰侯都忍不住失了风度: “完了,这么多真身的凤凰,引来百鸟来朝太正常了,要是让人发现凤凰出境,那可是大罪啊!”三位族长焦急地喊着王爷,可都被噤声咒挡了回来,鸣宵也只是搂着怀里的人,对其他事一概不理会。无奈,三人只得自己施法驱赶窗外的飞鸟,可发现得太晚了,车都要到国境了鸟群才被驱散。 正如慕海礼部计划得那样,看见了百鸟异动大多数的奉圣国民都会不自觉地望向天空,然后开始纷纷议论:好多凤凰追随着慕海使者的大车离开了…… 查验完关文,核对过身契,车队继续向慕海飞去。过了半天,王爷才缓缓醒来,迷迷糊糊地靠在鸣宵身上。 “家主醒醒吧,”鸣宵扶着王爷的脑袋柔声说道,“刚刚那些小凤凰引来百鸟朝拜,三位大人施法克制都甚为艰难,别惹出麻烦了吧。” 只这一句话,王爷瞬间惊醒,看着窗外的景物无奈地捂了脸:“怪我,怪我,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鸣宵啊,快把东西拿出来吧。原想着是回礼,这下好了,只能算是赔罪了。” 三位族长本来正压着火气看向王爷,不料王爷两句话说完自己手里瞬间多了个无尽球和一个小药盒,也不知是什么套路。 “这是前日皇商千胜夫人派人送来的,每个无尽球中有16盒进贡品质的影参娃霜,7盒特质的小参娃霜药效上与参娃叶入药几乎无异。还有……”王爷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有一小盒参娃叶入药的大参娃霜,并且还托人点了些许参娃的花蜜。” 看着三人吃惊的样子,王爷十分满意:“大人也都知道参娃难寻,能开花产蜜的千载难遇,这可是哪里也找不到卖的的。作为赔礼,也算是答谢凤凰一族今日和未来对我慕海商旅的照顾。” 了儿眼见着王爷话音刚落,对面就是一副众生相:凰侯惊得合不拢嘴,死死地盯着王爷似乎想看出点别的意思;栾族长喜笑颜开,连忙道了谢将东西收了起来;凤族长则皱着眉有些害怕,像躲瘟疫一样略略躲开了厚礼。 “三位族长不必惊慌,这都是咱们应得的。他日通商,凤凰郡离慕海近得很,我慕海的商旅还要仰仗诸位多多照顾啊。”王爷客客气气地从怀里拿出了一盒,“几位大人有所不知,这影参娃霜可有些妙用旁人不知啊,我也是跟制药的才学来的。” 本来压抑的气氛,渐渐被王爷化成了欢声笑语。几人谈天说地,跟着王爷学了参娃霜的128种用法,都感觉神清气爽,似乎修为都提升了。唯有一件事闹心,三人几次想提鸣霄夫人的问题都被闪了过去,看着离慕海城墙越来越近,三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在距离慕海外城墙不远的位置所有人下了车,侍卫护送凤凰排成长队入城,这边几人则聊着天目送着小凤凰哭哭啼啼地进城,时不常还会遇上孩子向族长抛来求助的眼神。 三位族长受不了了,刚转向另一边,便迎面遇上了一位锦衣女子甩着两条大尾巴领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出关。 “见过千胜夫人,怎么是您去啊?又让强迫症看孩子?”王爷郑重地行了礼,嘴里却都是调侃的话。 “见过凤大人。您就别笑我了,这次通商多谢几位周旋。我们也明白,这次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实现把货卖到天下每个角落的夙缘。”冬儿在死角里偷偷冲王爷眨了眨眼,“所以我们俩还有其他商号就都分头出发了。” “孩子就都放了儿你家了,白大哥让我带个话说,今天不能来接你了。”冬儿幸灾乐祸地看向已经望着远方认了命的了儿。 “你家那俩小祖宗不知怎么想的,听说是要讨爹爹欢心留小凤凰多待两天,竟然用灵力和指尖血在你家院子里催生了一棵二十多米高,梗子合抱粗的灵芝,我走的时候哪怕白大哥用灵力压制着还在慢慢长呢。 小灵芝更是满院子地疯涨,砖头都挤掉了不少,可把白大哥愁坏了。喏,我这后面已经有半车哄着崽子采下来的,让我拉去卖呢。你可快回去吧,再收不住法力你家房子就完喽。” 冬儿眼见着了儿“心如死灰”的样子笑得更甜了:“三位回见,我们定然不负‘重’望。”说完,大踏步抬腿上了车。 和冬儿道了别,王爷仿佛看不见三位族长一样,嬉皮笑脸地迈步往回走,边走边笑话着了儿。终于,三位族长忍不住了,伸手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你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王爷拍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是很生自己的气,“是这样,鸣宵夫人的夫婿觉得一国、一族,哪怕是匹夫如果把妻儿、同族像物件一样与了他人,都是有悖人伦,比未开蒙的禽兽还不如。 自己虽不曾习武,也绝对不能做出此等辱没家门的事儿。所以,不好意思啊,鸣霄夫人和她的雏鸟我就自己照顾了,您要愿意来我家帮忙,过得了我们的国门那绝对是感激不尽。” “凤使你……说好了,让我当面说清楚的。”凰侯气得快绷不住了,“你可是要违背言灵?” “没有啊,这不都已经见到了吗?刚刚也是亲口跟你们说的啊。”王爷搂着鸣宵笑呵呵地继续装傻,似乎铁了心要把几人气死,“我说几位大人,我虽然比较随性,但我发过的誓可都是不会变的。娇妻美眷,我才不舍得遭天谴呢,不是你们要反悔吧。” “你,你胡说!”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里就我们几个哪里见到别人了。” 两位族长还在吵闹,凰侯则差不多看明白了,暗暗运转法力冷声道:“看来凤使一直在诓我们啊,明明是夫妻却硬裝主仆。” “谁诓你们了?咱可得讲道理。”王爷摊开手好不委屈,“我夫妻二人同吃同住你看见了,恩爱相处都没避着你。依凰鸟的性子,我若不是她夫君,这几日早被化成灰了罢。而且,我何时说过我们是主仆?我亲手递的国书上可明白写着她是我的内眷。 再说了,我一直跟你们说鸣霄夫人是我凤家的人,雏鸟是我凤家的。我确实就是凤家家主啊,自家妻子儿女我若是隐瞒,立了真言咒的国宴我都下不来吧。我句句真话,哪里骗你了。” “可那雏鸟明明是纯血统的凤凰,怎么可能是……” “怎么可能是我个肯吃耗子肉的野鸟生出来的?”王爷斜眼看小凤凰进了城门,笑着化为真身悬停在了空中炫耀着五色尾羽,“几位若不信,用我的羽毛去验血统、查子嗣便是。凰侯您这样的人物该明白一国使臣何为大吧?”边说边抖落了些许羽毛在三位族长身上,便又化为了人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人。 凰侯对王爷的怒火顿时转了方向:“是啊,能屈能伸才骗得我五十余族人。几位怕是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吧,真是好手段啊。” “错,是69人。昨夜来救人的只要合乎我国要求,本国使一律按和凰侯说好的安心地收下了。” “凤使大人就不怕被参,引得两国再度兴兵?”栾族长一开口,凰侯就暗暗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两国最近也不可能兴兵了。栾族长久居庙堂,难怪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们国舅大人已经将百姓祸害成什么样了。兵户都要绝户了,这刚惨败过一次你们到哪里募兵?再说了,陛下喜欢我,若是咱们同时上折子,指不定陛下听谁的呢。” “最重要的是,那些族人明明是三位心甘情愿卖给我的。咱们早就两清了,告到哪里我都占理。” “谁卖你了。”“我们要的是鸣霄。” 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王爷此时也懒得装了,傲慢地提醒道:“这里可是我慕海的地界,请几位对我妻子尊重些,不然……几位无尽球里已经用掉一盒的不就是我付的报酬吗?大参娃霜还加了花蜜,连宫里都没听说过。三位大人可别说这是一般礼尚往来啊。” “你……好啊。”凰侯又气又怕,忽然笑了,“后生,你就是个书生,无非是仗着陛下金口玉言的保护罢了。可正如你所说,咱们已经出了奉圣国境,陛下的保护也覆盖不到这里。我们就在此抢了这凰鸟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族的兴亡可大过一时的善恶。” 王爷怎会料到几个衣冠楚楚的人能无耻到这种境界,不由地皱起了眉。忽然天空中响起一阵战歌般的凤鸣,王爷又恢复了笑容,抬头拱手:“小婿三明问泰水安,见过迟师弟。” 谁知声音并没直接下来,而是在几人头顶盘旋了许久:“混小子,答应得好好的一根毛不让我家鸣霄少。现在这又是在找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主线人物回归,下一章了儿和白大夫家“见土没”登场。 ☆、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 》》》 【意难平焰清诉昔怨,道终明坛熙悟前非】 金色的雌凰落地,化为重甲人形,扬起一阵风烟。待烈风平息,只见一名女将站在空地上,手持铁尺,仙气泠然,英气逼人。 三名族长在人下来的时候已经微微退后了,可铁尺的寒气还是削掉了栾大人的帽子。知道来者不善,凰侯赶忙恭敬地前去搭话: “在下奉圣凤凰族现任族长凰坛熙,敢问夫人……” “原来是坛字辈儿的娃娃啊,老身出阁前闺名凰焰清。”焰清夫人傲气地背了手,任由铁尺自行护佑着几人。 “原来是栾氏姑母,失敬失敬,小侄坛熙见过姑母。只是不是听说您早就闭关弃世了吗,不知您如何流落到此,又如何……” “又如何跟这浑小子搅在一起?”焰清夫人指着王爷似乎心里比凰侯他们还气,“我也不乐意啊,这不是拜您所赐的吗?”这始料未及的话把三位族长全都惊得愣住了。 “怎么,想不起来了?当年可是您下令全族所有成年凤凰3年内嫁娶以广子嗣。还特地嘱咐:雌凰一定要用来联络好族内、各贵族的关系。 我爹娘本还想多留我几年,让我择个可心的郎君。结果就因为你一句话,我还未明晓事理,便被嫁给了那个除了巴结别的什么都不会的栾老三。 几百年的虚与委蛇,族长大人您可知我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知怎么的,撤了火怎么还能孵出个闺女。哼,若不是有那个短命的女儿,我早一头扎你家门口的潭里了。”焰清夫人越说越激动,铠甲里都冒出了火。 “娘,您就别气了,入城咱就都算轮回了,跟他不值当啊。”鸣霄赶忙送上帕子,焰清夫人的调子瞬间就软了。 “害了我不算,那丧天良的东西还要把我女儿送去给什么长逸郡王当侍妾。我女儿比我烈性,自己和情郎跑了投潭,末了儿连灰儿都没给我剩下。 也好,每次看见她就想起我入山前的日子。她是我的责任,但我是真的不想有她的。我入深山离尘世,她与挚爱化清风,永世不复相见,这孽缘就算是了了。 本想着哪日也自己了断了,却阴差阳错得了女儿和弟子的济来了这里。慕海不看我是雌凰,容我争得了城珠守卫的职务。日日护着城珠,修行比在深山更有助力,还得了我家鸣霄这除了夫婿不好样样都好的干女儿……” “娘说什么呢,说好就叫女儿。” “嗯,我家鸣霄就是最好的女儿。”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焰清夫人,一下子露了笑脸,慈爱地将鸣宵搂进怀里,亲昵地蹭着她的头发。 看着两人的样子,了儿小声对一旁的满脸无奈的王爷小声嘀咕道:“你这招挺厉害啊,也许对于这对母子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像喂雏鸟一样,焰清夫人给鸣宵度了一颗灵力充盈的火球,将人护在身侧。恢复了两军对峙的气场:“我如今的一切皆是慕海所赐,之前重重噩梦多半是你这族长所害。刚刚听得不真切,你是要在慕海强抢我女儿?” 说时迟那时快,焰清夫人瞬间横出铁尺,似是尉迟恭一般。再看那铁尺更是寒光凛凛,似乎比主人更跃跃欲试。 而了儿也抓住时机添了把火:“嗯,他们还惦记着拐走您的外孙呢。” “嗯?!!” 三位族长一下子汗就下来了。 “呵呵,看来今天新仇旧怨可以一起了啊。”焰清夫人笑了起来,仿佛要将三位族长荡为灰烬一般。 就在这时,鸣宵偷偷给三人使了个眼色,王爷也赶忙冲过去下了铁尺:“哎呀,泰水大人。误会,误会,谁人敢对鸣霄夫人不敬啊,贞儿可是有品级、吃俸禄的朝廷命官。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见王爷和鸣宵转到了自己一边,三位瞬间感到捡回了一条命,“我们就是想请鸣霄夫人常带着孩子去凤凰郡做客。说得急了些,没别的意思,真没有。” “当真?”焰清夫人扬起了一条眉毛。 “娘,放心吧。您真不用请假来接我们,快回去吧。”鸣宵紧紧握住焰清夫人的手,略有深意地说道,“毕竟是我们礼部主客司的事儿,掺杂私情不合适。” “好,都听我家鸣宵的。”焰清夫人也握紧了鸣宵的手,谁也没发现母女脸色同时划过一丝计划实现的笑。 “再说,咳咳,马上赶不上和敖叔交班了啊。”鸣宵一句轻声的提醒,搞得焰清夫人满脸红霞高飞,一个指头戳到了鸣宵的脑门上:“就你多嘴。你说实话,真没事儿?”脸上明显还是有几分担心。 “没事儿,这不有了儿吗?土遁哪里跑不了。” “你就跟着那姓凤的混小子闹吧。”焰清夫人点了点鸣宵的脑袋,带着铁尺抽身飞走,又带走一片沙石,栾大人的衣带都崩断了。 尘埃落定,鸣宵款款上前向三位行礼:“凰侯,两位族长,您三位可考虑清楚了。三位先蔑使者之族姓,后戏国使有官职的正妻为乐,再妄谈交易国使妻儿。 更不用说,这人人都见到的,您三位‘亲自送了几十位族中子弟入慕海’,还收了异国使者超过贡品规格的礼物。本官也供职礼部,不知若拟了国书参奏几位,奉圣可还会有凤凰后族?” 听到这里,三人已经面如死灰,哪知鸣宵话锋又转了回来:“三位快走吧,话都是人说的。年轻凤凰四方闯荡不小心出了边境被异国扣了,不能都算是您的过失。 往来经商,又不是国家派着去的,商人努力孝敬地主,怎么样都无可厚非。礼不下庶人,谁能真要求异国商人明白送个特产的药膏就算僭越呢?您几位可仔细想想,我得接孩子去了,回了。”说完化为凰身,盘旋在空中。 王爷也笑笑以使者礼拜别三人化为凤身,竟直接飞到了鸣宵背上。被抖下来后,一凤一凰,一红一青相互追打,就这样追逐嬉闹热热闹闹飞进了城。 望着两人的背影了儿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又落我一个啊。”转身再看着三个人,心里倒是升起了几分同情。 “三位,且听我一言。族长族长,乃是一族之长。若是连一族的生机都护不了,怕也容易落人闲话。 龙族有天命护持暂且不论,凤族、麒麟、九尾等瑞族为何不振,别人不知道凰侯您也猜不到?史书有记载,瑞族赖灵气生,灵气要是被法阵过度…… 咳咳,我只是史官,言史而已。可道理古今是一样的,人挪活树挪死,他日凤凰族的兴亡就靠您做主了。 栾大人别太在意啊,那铁尺长子因为栾氏宅斗牵连,未见天日便重入轮回,他妻子也遭了大罪了。火气大,火气大,您别往心里去。我就先回家拯救房子去了,先告辞啊。” “哼,这俩货说好带我飞回去的,骗人。”说完也土遁消失了,只留三人在风中凌乱。 忽然凰侯仰天大笑,悲凉、通透融为一体,直到都笑出了眼泪:“走,咱三个老家伙过两天也去其他郡转转吧。” “那族里?”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太多闹得都像刚刚焰清夫人那样,等修行有成提枪挑了咱?真不知这么多年有多少小凤凰是被至亲送去轮回的。当有此报,当有此报。回吧,这奉圣的天下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两国要变天了,这一点凰侯体验过了,也彻底明白一切已经在慕海的设计和奉圣的腐朽下如大厦将倾,势不可挡。另两位族长将信将疑,可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一路被个小娃娃牵着鼻子走的经历,都不由地一身冷汗,不得不信了。 只可惜,能看出这一点的人太少了,或者说有能力提示上位者小心这一点的人太少了。慕海轻信、任用年轻使臣,将自己的领土白白拱手送给他国做通商口岸的事儿毫无悬念地在戏文、话本子里成了重点。 老百姓除了闲极无聊笑两声慕海妖国没人了,千万年也比不过圣朝上邦,也都很是是好奇,那有城珠的城住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反正影参娃霜这种一听就贵的东西,绝对不在自家的考虑范围。 当然,他们也不必等太久,有了那进贡的礼物,奉圣的办事效率也是难得地高了起来。割地、建城的旨意、告示很快就下来了。 三座奉圣割送的城中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冒出了不少慕海的影石告示。告示有文字,有声音,甚至还有讲解。无非就是安民,给百姓半年时间选择是否留在这从小居住的故土,还许了减税、免徭役等等对奉圣人看起来极为优惠的条件。附近郡里的流民,自然有不少专程过来求活命。 当然,告示也恶狠狠地警告,如果有作奸犯科的奸佞者,城珠来了也是要算总账的,还举了不少详细的例子,吓得不少人也是连夜跑路。 三年时间在灵界并不长,期限一到果真有三颗城珠飞入三城,像其他城池一样为城池落下保护层,界限内还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两途地。 只有端木城最为特殊,并没有分出内城和两途地,市民在城内来往也更加自由。只不过为保证安全,慕海国民回国需要先去临近城市的两途地才能辗转回家 对奉圣人这里就真是奇妙无比了,除了持使节令的,有人进城会畅行无阻,有人却感觉拍在了墙上。更奇妙地是,三年间有一座八角形的石塔在城珠下面拔地而起,却只见傀儡忙碌,从不见一个人来…… ☆、这事儿在奉圣可能不教 》》》 》》》 【八方楼广结八方客,祥瑞鸟惊迎祥瑞兆】 渐渐地,对于谁在设计建造这座塔两边的人都开始好奇了。毕竟,一个做工的妖都没见过不说,连没总工、东家也根本从没露过脸。 天天画着图纸的纸飞机往来穿梭,到了塔内便将字和图抖下来,成为傀儡们下一段时间的任务。也有明白人瞥见过图纸,望着一点点长高的砖塔感叹:八角塔看着简单,可一砖一瓦均合八卦奇门之象啊。 从那以后,对于八角塔的来历便开始众说纷纭,两边都在猜到底是慕海还是奉圣下了这样的手笔,或者说哪边才能有这样的人才。 有人猜,端木城建成后必将如慕海一般灵力充裕,这里定然是大祭司为陛下修建的新丹房;还有人猜测,只有奉圣的凤凰族得了风后之术,能出这样的设计。定然是举全族之力在这两都管里建楼,为前两年被慕海无端扣押的子弟留一片容身之所,解骨肉相思之苦。 猜测越来越多,传得也越来越真,在城珠就位后半年终于到了八角塔揭幕的时候。红布揭下,石匾额鎏着金字,竟是朴质的茶楼名字:八方楼。 人群前排,一位小夫人红着脸被身边的伙伴推搡着,化为一只金色的凰鸟,轻盈地飞上藻井顶端,在上面提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地下人的掌声中,凰鸟竟然哭了,泪水化为火焰落在石头地上将地面烧出了两块白点。那一天,所有人才知道,这茶楼是慕海营造阁的珺贤夫人领着人建造的,而她曾经是奉圣的一只险些被沉潭的凤凰。 茶楼坐落在了城珠下面,仿佛城珠祠一样,地下成了慕海国民出入国境的天然出口。每天两国商旅往来穿梭,再加上菜色清雅价格公道,任何时候都非常热闹。 很快人们在八卦之心的推动下,发现了建楼的珺贤夫人竟然是老板娘。店中招揽生意的不少影石画像都是店主夫妇和朋友的日常生活。儿自打知道了屋里挂的是影石不是普通画像,挂有五只小凤凰的屋子总能吸引最多奉圣客人来沾瑞气。 一层大堂,怕是这里唯一一件创作的艺术品。青铜的雕塑有天鹅大小,看样子似乎是一只沉睡的凤凰。因为也是瑞鸟很快这里便成了端木城的重要景点,不少奉圣人把雕塑当成了沾福气的地方。在连续五天每日花两刻从雕像缝里扣铜板后,店主索性破罐破摔,在雕像前面放了个聚宝盆收钱。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店主夫妇每日秀恩爱的画面。中午和晚间老板娘都会来看望丈夫,若是休沐日还会来帮忙倒倒水。知道两人都是凤凰,店里的人每日来“看戏”都觉得被瑞族加持了一样。 不想,一日珺贤夫人竟然晕倒在了店里。一个主事赶忙去叫来了大夫,店主则忧心忡忡地将人抱到了小屋。 谁知不到半刻,门里竟然传出了争吵声。 “怎么会这样,这绝对不可能的。”店主似乎要把大夫吃了。 大夫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居然还喝了口水:“二位可已成年?” “那是自然。” “那二位近三十年可有涅槃过或者孕育过子嗣?” “都没有啊。” “可……分房而居或者用其他法子避开?” “……” 许是两人沉默地摇了头,大夫都被气笑了:“二位正值盛年,身体康健,灵气充裕,又没有刻意拒绝子女的到来,小夫人有了孩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可我凤族除了鸣霄夫人,百余年……” “别的我个大夫不知道,二位入主城三年,体质已经与其它国民无异。此端木通商城虽无保护层,但有城珠灵气充足,入城条件也和入两途地一样,自然与在其他城中相同。” “可我就……” “唉,奉圣许是不教,”见店主说不出口,大夫贴心地接了话,“您二位的身体情况,一次其实也是很可能有的。若是您二位恩爱相处三个月没有动静,您反倒该来找我。” “……”“……” “我走了,这补气血的方子给小夫人吃七副就好了。平时别让小夫人操劳,特别不能提重东西、不能熬夜。别看我了,现在已近三七之日,卵黄、卵清都凝好了,我是不敢下反着的方子的。还是准备一下孵蛋吧。” 大夫笑着接了诊金摇着头走了,房中的哭声则越来越大。从低声抽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都怪你,不是骗我说不会有问题吗?这怎么回事儿啊。东家把大生意交给咱俩,这,这不是搅和吗?” 店主无奈安慰了妻子半天,听得半个茶楼的人都放下了筷子伸头来看热闹,才终于劝住了人,将妻子拉到雕塑前施法。 一张符纸燃尽,雕像竟然活了。这下更是吸引眼球,不少楼上的客人都起了身,就差围过来看了。 “天啊,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啊。”一个含笑的声音从雕像中传出,本主好像正在施法。 “……您方便吗?”夫妻俩脸上此时只剩尴尬二字。 “特别急吗?我正驭傀做饭呢,房子都快黑了。” “嗯……东家我们可能影响您的大生意了。” “怎么了?”含笑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严肃。 “这个,我们,嗯,珺贤她应该是有了,大概十几天了……” “呦,没结卵壳就能发现,够厉害啊。你俩等下啊。”对面的声音突然远了却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天可怜见,这饭终于可以不用做了。言儿跟你妈说赌局我赢了。让她别演算了,她一个人还能算过整司的啊,赶紧到牛厨居定桌去。” “语儿现在去抱弟弟妹妹啊。对,就是前天一起学的那个傀儡术,记得先把手上的墨洗了。” “词儿你飞得快,你去……凤翊词!!!你把那个行露丫头放下,仨尾巴都掉毛了,你怎么弄回来的,待会冬儿姨来了你怎么给我还回去……” 王爷连珠炮一般地训着几个孩子,把两人吓得呆愣愣的,身后的客人里却发出了阵阵笑声。“欸……不好意思啊,那几个祖宗不省心,轮我带孩子就会瞎闹。” “你俩不用担心啊,完全不影响我的生意的。想要就生,不想要,这时候打不掉的,只能处理蛋了。舍不得的话,我听说邻里药铺里有一种药,一次最多可以推迟产期50年。不过可能有点儿副作用,前几天会吐得厉害些,不影响啊。 我得赶紧走了,这几个祖宗一会儿没人看着就得掀了家。咳咳,别受我影响啊,这都是跟那俩见土没学野了的。” 众人才惊知雕像是活的,一片议论声中,夫妻俩进了里屋就再没出来…… 第二天,店主照常出现在店里,照常各处招呼着,找着客人聊聊天。老板娘也照常来探班。只是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渐渐地,哪怕隔着宽大的衣服,外人也能看出来老板娘的肚子大了不少。 过了半个月,一项风雨无阻来茶楼招呼客人的店主消失了,仅剩下傀儡和两个主事招呼着客人。 又过了些日子,老板回来在雕像旁边垒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烤炉,还在里面烤了两枚蛋。打那以后,老板娘就天天守在店里了,时不常往烤炉里面添些火,眼中似乎有着无限的温情。 端木城的八卦之魄被这个炉子烧得越来越旺,街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猜这里面的是百十年间在奉圣绝迹的凤凰蛋,可也还有不少人还是觉得是慕海在作假。以至于奉圣国内,许多赌坊已经开了盘口,就等着看那烤炉里是什么呢。 进了三伏天,连珺贤都不乐意整天围着炉子了,只是扯了把椅子远远地看着即将出世的儿女傻笑。茶楼里冰沙卖得断了几次货,只见一个刚上学孩子模样的小娃娃捧着半人高的冰沙,往门外扭。 这可把珺贤逗笑了,刚要起身帮忙,满满的冰沙居然不偏不倚地撒到了炉子里,还浇灭了凤凰之火。 小娃娃头也没回,撒腿就跑,店主和几个主事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却只见门口一滩污水,半个人影也没有。 珺贤复了火,无奈地看着卵上的暗斑和水汽,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店主也是大骇,盯着卵上蒸腾的水汽还有哭得不像样的妻子,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主事的叫来了大夫,大夫见是熟人也笑了。看了看,敲了敲,便放下了心:“没事儿,这卵承了父亲血脉的庇佑不畏冰寒,就是上面的咒术比较麻烦,最好能用先天的三昧真火扫去咒术的不洁。” 听了这话两人立时喜极而泣,如获新生。店里的人眼见着夫妻俩招呼着给了大夫不少诊金,却都生出了相同的疑问:这俩高兴糊涂了吧,怎么完全没把先天三昧真火当回事啊。 第二日中午,一位官衣女子抱来一只赤红的胖雏凤,有些吃力地进了门。店主慌忙起身行礼,小心地将雏鸟抱上了烤炉。 小凤鸟深吸一口气,竟吐出了纯正的三昧真火,将整个泥炉子都烧成了白色,店主夫妻和女官合力施法才将将没让茶楼的其他人遭殃。 办成了事儿,小凤鸟傲娇地冲女官伸出了翅膀:“大甥女,你答应带我去找狐狸的。”女官苦笑着抱过了雏鸟,仿佛要一起逃课一般捂着脸出了门,留下一众人痴痴的笑。 随着她的离开,关于店主姐姐如何得了官身,又如何能抱来这样一只凤鸟的传说,一时间又占领了端木城八卦榜的首位。 当然,这些议论很快都被一件大事盖过了风头:九九八十一日满,奉圣国使凤恪先和妻子鸣宵夫人居然盛装光临,还带了5只顽皮可爱的雏凤。不少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看热闹。 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两只雏鸟都出了壳,吱吱吱地吐着火,可把店主激动坏了。当场宣布,今日整个茶楼全店免费,庆祝自己家小凤凰的诞生。 端木城沸腾了,不少人进来不为吃茶、吃饭,只为了亲眼看看这些难得一见的凤雏。而奉圣凤凰入慕海三年便能产子的消息也像风一样第二天就传到了奉圣。 有人质疑那是鸣霄夫人幼子,质疑声还没有形成气候,黄身翠翼的凤雏翔于深海,以及七只小凤凰挤在一起的影石画又成为了各大吉祥铺子的招牌。 同时,奉圣各地也流言四起。有人说,凤凰城里一只老凤疯了,化作真身拍着翅膀,绕城大叫了一整天。 “那是我的重孙子,我栾家的重孙子。你们都笑我没了儿子,不让我认孙儿还不让我见他们。哈哈哈,我孙子如今有儿有女,我孙女儿官阶比你们一半的人都高。 凰坛熙,你左一声规矩,右一句大局。离了多少恩爱眷侣,绝了多少古族香火。还把自己的嫡亲的女儿卖到外邦,反而续了血脉。我呸! 你们这些愚氓啊,就都等着在这灵气匮乏的地方子嗣凋零、灰飞烟灭吧。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说,这老疯子被冰箭射了下来化为飞灰,但更多人的版本里,彻悟的老凤凰回归了祖先之地,再也不用理这世间的纷扰了。 还有人说,不少年轻的凤凰甚至是多年的老夫妇都在偷偷出走。族长却一反常态,以去其他郡探亲访友为由,没有组织搜捕。另两姓族长也称病不出来主事,只是终日躲在家里谁也不见。 这态度谁还不明白,暗着偷渡变成了明着搬家。而“叛逃”的情绪一旦形成了,便像野火一般迅速传开。 每当官府刚有舆论导向“辟谣”,两日内就会出现针对性的反制。本来只是两国暗中的较量,却因为麒麟城爆出的一条新闻翻到了明面上。 ☆、爹和妈能一样? 》》》 》》》 【信为信传信换天命,亲难亲因亲劝他乡】 半年前,林参军家的独子林延宗迎娶了凰家的小女儿,哪知道夫妻俩连带着送嫁的凰家小妾却在成婚当日神秘消失了,还丢了了凰家的嫁妆和洞房内所有的东西。 乡里乡亲的众说纷纭,连官府立了案最后都不了了之。老夫妻一夜间愁白了头发,辞了官职每日就是去官府问儿子的下落,直到有一天儿子消失后从没关过的大门忽然被紧紧地锁住了。 邻居很快发现了不对,怕两人想不开,拉着族长带着大夫和几个后生打算冲进去救人,却发现一封家书正贴在门上。用手一碰,家书竟像海市蜃楼一样被投到了云际。 家书上的字工整、有力,投在天上个个有斗大,比看皇榜都清楚。就在众人惊诧之际,学堂的教员忽然认出信上居然是林家独子林延宗的字。 父亲大人亲启, 儿知身为家中独子,族中几代单传,责任重大。故而500余年间,不敢忤逆父母之意,万事以父母宗族为先。 父亲怒瑞家商户与我族之将门不匹配,更轻信瑞氏八字与子孙有碍之言,不允瑞氏入门。至儿痛见挚爱落入凤凰一族为妾,叹息痛恨许久矣。 儿为嫡长子身瑞氏为已嫁之妇,相思辗转亦不敢托鸿雁。无非归宁之期遥遥相望,于亭中、城下留诗相通。 为得妻族强助,儿如父亲之言与凰族幼女约为婚姻,自此长侯未见面妻子成年,其中滋味一言难尽。 儿得父亲荫庇入军,习武练兵兢兢业业,行走应对时时如履薄冰。然上品无寒门,多年无补缺之望,我朝将位反入手无缚鸡之力之贵戚之手。每每思之无不扼腕叹息。 三月前,凰氏未婚妻忽然致信相邀,言有事相托,事成则能全儿平生之愿,唯需儿入凤凰族探望相商。 择休沐相约亭中,自言家中堂姐多年前以女乐身入慕海。数日前,辗转送信至,言:本思在劫难逃,却以奇门之长得报效之阶。姑姐本因为罪人之后不得脱义堂,更无人来聘,只待为赠他族,今亦入工部效力,年内或得升品。暮海待万民同等,不论种族,丈夫巾帼…… 闻听此言儿本已大骇震惊,凰氏更言,堂姐信中言道,其夫妻二人竟然无意间得了两只雏鸟,凤凰一族百余年未见雏鸟,凰氏以为此乃天命所归。 儿不知所言,便问真伪,竟示儿凤凰雏鸟新落之绒,约十日熟虑后再为答复。 本念父母难下决断,不日郡中先得雏凤诞生之瑞兆,后见凤雏翔海及七雏祥瑞之图。唯惧唯喜,只叹非只天命、民心之变,已有圣手谋划助慕海之兴。 当日应凰氏之约,凰氏假做脱童稚之身,借远嫁得离家之机。携姨娘瑞氏送嫁,全我平生之愿。儿重金聘江湖人士,花烛夜协二人共赴慕海。事关重大未先行言禀父母是儿之过,请父亲责罚。 然儿三人皆为安乐,还请父亲体恤。凰家女以赤子之心入城,儿与瑞氏月余亦得入城。现儿诸事顺遂,更得入讲武堂习兵法,实在是难言之乐。 常思若当日未从父亲之言,早得瑞氏为妇,不必经相思不见,送挚爱为他人妾之苦,亦不必长候幼凰多年,每思婚后之日必叹息。 若早听友人言,百年前便带瑞氏入慕海,为官恐早得校尉、中郎之分;于家料已享夫妇和美,儿女绕膝之福。 此皆儿肺腑之言,麒麟族地灵力渐失,幼兽难育、长者多病,其中原因自不必明言。今日天命之归已明,天下大势顺之则昌,儿今已有决断,还望父亲三思。儿再顿首。 另,儿已得瑞氏为妻,立血契,私自配合此间一并请罪。 近千字的家书写的是自己,又好像写的是所有人。引得麒麟城万人空巷,都来观看、记录。不知何时起了风,钉在门上的钉子松了一个,信背面两行潦草的大字不小心也被投到了天上。 妈, 要死了,城里又一户凤凰抱窝了。这要是摊上,我俩哪会看孩子啊,求您快来救命吧。 本来看着前面密密麻麻言辞恳切的家书还有不少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这后边的潦草大字一被翻出来,在场的所有人便直接笑了出来。而这两行略带小孩子任性的话也切实打在人们了心上。 很快官府见局势不对,派兵丁来驱赶人群,进林家拿人。可撞破了大门只发现原来整座院子都是幻境,屋里早人去楼空,连个椅子腿儿都没有剩下。 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家书事件”可把麒麟族的心思挑活了,而这份心思也如慕海计划的,在一天之内传遍了奉圣全国。 …… 遥远的凤凰郡中,空荡荡的族中之山甚是萧索,看着自己冷清了不少的院子,一对凤凰夫妇正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凰夫人小心翼翼地搂着红绸子里包裹的一个凤凰卵壳,像往常一样抹着泪:“我的陆儿啊,你这身边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得遭多少罪啊……休养不好,要是侵了寒气可怎么得了……我这外孙儿、外孙女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着啊……” 收到女儿、女婿按照凤族规矩送回娘家的谢生礼后,凰夫人几乎天天就是抱着卵壳睡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凰侯倒也不在意,只是守着老妻静静地看着族中人散去。而今天,凰候终于开了口: “这酒真不错,一尝就知道是陆儿亲手酿的,一点儿也不上头,喝完身上还没有酒气。唉,可惜今天也喝干净了啊。” 几个月来,凰候终于放下了酒杯,仿佛狂士一般微微敞开了衣襟,卸下了玉冠,笑着看向妻子:“知慈啊……” “老,老爷,你……”几千年来,第一次被丈夫叫出娘家的名字凰夫人可谓相当的不适应。 “我记得当年问名的时候你是叫这个吧,几千年栾氏、夫人地喊着还真不是叫错了?”凰候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是,可是老爷您这是……” “……是啊,在你心中我永远只能是老爷。”凰候有些怅然,不多时又化为了惭愧,只好看向了院子。 “能走的都走了吧,夫人。” “嗯,咱们凰家我每户都带着这卵壳去过,都明白什么意思的。族里账上我也放了水,都能有安家的银子。爹娘不乐意走,孩子想走的我也让老二、老五家的帮忙都送出去了,她俩前儿个刚跟我这边辞行,都弄妥当了。” “好!那不知另两家……” “您放心好了,我娘家就爱随大溜,见凰族都走了,又有亲家……嗯,又有那老鸾鸟叫了一通,自是大多扶老携幼‘云游’去了。 至于凤家,本身心就不齐,也在族里不受重视。开始还畏惧着王法,后来见凰、栾两姓门庭要空了,便担心自己被落下顶缸。几家不愿走的,有的妾室甚至是命妇带着孩子或者独自逃去活命的也不少。 人心散了,即便族里,甚至朝廷想收回来,也像用手去抓沙子一样,到头来什么也剩不下。更不用说,还有人在推波助澜就等着这民心归附呢。”说着凰夫人叹了口气,又将怀里的蛋搂得紧了一些。 看着妻子的样子,凰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都走了好啊,都走了我凤凰一脉就安全了,我这族长下次祭祀的时候,也就能在祖宗面前有个交代了。” “可是老爷,那我凤凰后族的体面又当如何?” “人都没了还有什么体面啊,即便没有逃族这么下去凤凰一族怕也不可能在朝堂立足啊。” “可是,咱们瑞族要是都受了陆儿他们的影响走了,天命国运可怎么办啊。” “难得,几千年只当你是个寻常的深闺妇人而已,此时竟还惦记着国事,是我埋没了你啊。”凰侯说着似乎还生出了些许自豪和自嘲,“可是知慈啊,你可知保国和保天下是不同的?” “我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只知道您身为凰侯多半两个都得保吧。” “不错,若能双全本侯自然两个都要保。可如果只能保一个,那对为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是凤凰一族千万年传承下来的族长。” “您这是何意?” “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作为侯爵我自当保国,但慕海那女史说得对,我连一族的生机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面做族长,更何谈保国。 再者从大义而言,我也别无选择。我不蠢,郡里流民遍野,易子而食、卖儿鬻女;朱门里豢养的凡宠吃的都是细粮,这便是亡天下啊。我为官无能扭转乾坤,又何必拦着他人的生路呢。” “老爷。”凰夫人哭着握紧了丈夫的手。 “都走吧,”凰侯怅然地看着远山,“我走不了了,就让我守好祖宗留下的族地吧。我之前不让你走是怕凰侯夫人一走,朝廷起了疑心其他族人就走不了了。 我上任这些年,想得是兴后族、守规矩,却没想差点断了祖宗香火,我当为族里为赎罪。只是,耽搁了你了。休书在你的首饰盒里,里面还有我去年的俸禄,赶快去找陆儿吧,好好抱抱孩子。” “老,老爷,你怎么能……” 看着妻子惊恐的样子,凰侯似乎有了些许欣慰:“知慈啊,当年因为我祖母一句你有多子之相,便在你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把你定下了。 我也不是没有其他妾室,你个小姑娘是否真心乐意跟我,我自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只是啊,为了那规矩你我都没的选。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你心中也是有丘壑的,只是这么多年被儿女、妾室、族中周旋都掩盖了。 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你大概是被我耽误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吧。走吧,你走了我的罪孽也就能减轻一分了。”说完便转过了身,只觉得有影子哭哭啼啼地向自己行了礼,便化为一道光消失不见了。 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凰侯化了真身将整个家付之一炬,却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 几年之中,凤凰、麒麟、九尾等国运之兆纷纷出现大量逃族,奉圣民间流传此乃天命已归慕海的征兆,连不少奉圣的钦天监也暗自信了。 慕海多城的两途地也出现了罕见的拥挤状况,部分城池的出生数甚至几年间都被拉高了不少,当然后来礼部和户部才吃惊地发现这并不仅仅是移民地原因。 不久后,都城大会决定将迎第一批凤凰鸟入城那年定为来仪元年以示纪念此事,两国的国势也就此开始了新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麒麟家书的故事本官可是收录的,咱们日后再表低调低调~ ☆、谁说本姑娘不能娶公主了 》》》 》》》 【国运转汗青几难录,公主至驸马险为雌】 来仪16年,陛下下旨因凤凰一族不忠,举族奔赴异国,将褫夺凤凰一族后族、侯族封号,降为闲散贵族,凰侯革职入狱。 可当查抄侯府的官兵来到凤凰郡才知道,一直称病在家的凰侯早已毁了祖宅,和故旧辞了别,独自一人祭奠了天地祖宗,进入了长乐院中的宝塔,以大阵、弱水封了往来交通,几年来没人能靠近过,想是打算以身殉族了。 凰侯的“义举”被当地官员删删减减、添油加醋上报批了牌坊,陛下大为感慨,免了凤凰一族的罪,还亲题了牌坊的牌匾:庸才知忠仍为义。被还没有离开的凤凰余族笑了好几年。 来仪107年,奉圣皇帝终于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借着小小的影参娃霜,慕海赚取了奉圣大量的银钱,而且赤字仍然在不断扩大。 银子本是小事,可瑞族逃民给良民、贱籍甚至是不入流都做了表率。边境地区甚至出现了小村寨赶在交秋粮前集体逃去慕海的情况,毕竟端木城没有出入境的哨所,也没办法明着找慕海算账。 原先陛下还安慰着自己,那些都是贱民不知忠义、好歹,可近两年户部的折子却让陛下触目惊心。奉圣破天荒地缺了服徭役、兵役的人。按户部尚书细算下来,哪怕现在让部分将近成年的娃娃、健壮的妇人顶上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好在娃娃可以由地方官催着生,但税收一时上不来可就是大麻烦了。户部侍郎几次在大殿里哭诉:如今,哪怕要求成年男子全部立户,也只是将将满足宫廷的需求。这可着实让陛下头疼了一把。 更可怕的是,温养了皇族千余年的灵锁,也开始出现了断流。据探子回报,之前灵锁能量重要来源之一两途地似乎不再保险了。自打有了影参娃霜后,这里就开始断了供给。想来这影参娃霜应该就是用之前供奉天家的入城者的凡蜕制成的。 听了这话,陛下大怒,下令奉圣境内禁影参娃霜,并要发兵讨回端木城。谁知命令一下,来往两国的商贾反而像得了久候的撤退命令一般,携家带口地奔赴端木城,有些狠角色不但拉上了伙计全家、甚至带上了铺面。奉圣的街面上顿时空了不少地方。 法不责众,各地的小吏谁能拦得住腰缠万贯的商人?朝廷痛叱商人不忠的檄文也第一次没有被舆论反攻,毕竟已经没人把朝廷的话当真了。 于是,一切只能靠王道义师来“讲理”。然而奉圣大兵压境时,却发现慕海的边境墙好像一夜之间从端木城外升起。端木城内城已经有了保护层,连城外的两途地都被保护层护得好好的。隔着城墙,只见两国商旅共同浇灌的端木商城还是一样繁华。 灵鼠开天头一回,奉圣的九五之尊在大殿里气得现了真身。端木城之战作为历史的□□,一时间让史官们变得忙碌无比。 来仪125年,奉圣为报复端木城事件,也为了保证皇室来自灵锁的灵力奉养,着2000祭族血祭,增强灵锁的力量专攻慕海各城两途地。灵锁冲破重重防护直入心脉,上万名慕海官员百姓命在旦夕。即便重症病人能被护持入城,面对近万人的数量也是杯水车薪,甚至城珠都有些暗淡了。 就在奉圣准备就此事大书特书时,皇商千胜夫人在国宝护持下,凭灵锁入心脉愈后之身,以鲜血入药;其夫何有之和友人以古方制药,利用邻里药铺的网络免费出城救人。 一夕之间,病者痊愈不少人直接进了城。之后连着几日数万人祈祷,感念之声直达云霄,感动天地。 何有之一夕修为连升两等,千胜夫人竟跨品化为六尾仙狐,其他参与者也都有不同的精进。慕海应万民请求,国号改为六尾。 六尾78年,奉圣集中全国兵力,请老将复出领兵。老将设结界保护攻城战车入边境,慕海的混沌将军亦不能破阵。就在战车距城百丈,局势千钧一发之时,城中成群的平民灵鼠逆着阵法掀起的狂沙冲出国门。 领头的老灵鼠仙气十足,看样子似乎已经是近仙了。出了国门竟然撕碎上衣高呼:“此疤为证,非慕海高义,翊生之流早丧黄泉;今愿以一己之躯,免千万子孙同胞为人鱼肉;虽死尤甘!” “虽死尤甘!”响彻天地。无数灵鼠齐声高喊,声音响彻天地。 灵鼠围到阵前,竟用的最古老的方式化为真身用长长的牙来破阵。前仆后继,哪怕被法阵灼伤也丝毫不见退缩。不到半个时辰大阵被破,将军就势冲入敌军,获得了大胜。 后来经盘查,当日死伤697名灵鼠,可惜最先倒下的吉翊生的遗体没有找到,只是在沙土中发现一枚通红的灵珠,便带回了国内。 国师拿着珠子长叹:“捐躯救民,看来此义鼠已入神境了。”后来慕海城里有人开始立义鼠庙,果然求财求丰收极为灵验,甚至一些奉圣的村落也学着有了义鼠庙。而慕海的国号也因此改为了义归。 义归45年,奉圣在又一次大败后,拉下了□□上邦的姿态向慕海求和,主动提出以英王嫡女为明义公主和亲,还随车队送来了109车嫁妆。皇帝贴身的管事太监作为皇命尊使,持使者令率领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却在两途地被焦总兵非常客气地扣在了馆驿。 管事太监摆出了在宫里的架子,趾高气昂地问道:“焦总兵,您有什么权利拦我们,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是两国已经说好的。你个小小总兵,不怕误了吉日,丢了乌沙吗?” 焦总兵这些年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好意思了这位大人,末将也是职责所在。毕竟,慕海这进城的情况您大概也听说了,末将也是要保证诸位的安全啊。您放心,这几日的食宿礼部已经下了令,绝对按一等国使的标准,不会亏了兄弟们的。” 听着焦总兵没有松口的意思,管事太监马上见风使舵,换了张笑脸:“总兵大人,这些老奴都明白,明白的。 既然除了公主就这她随侍的宦官符合你们入内城的标准,用灵力送太多人入城也不现实,旁人进不去的就不进去吧。咱公主是正主,她那里没问题怎么都好商量。 不过,东西你们可得自己运啊。你们不是查过嫁妆没问题吗,凡事都早些吧。老奴吃了喜酒还要会宫里复旨呢。” “不急,先歇息两天再说。”焦总兵皮笑肉不笑地发了话,管事太监立马有些挂不住了。 一旁的使官赶紧赔笑:“焦总兵的意思是咱们奉圣的诸位舟车劳顿,着实辛苦先歇几天,歇几天看看我们慕海的景致。 其实啊,主要是符合你们和亲条件的驸马在我们慕海太难找了。又得是什么官宦人家,自己又得在京中求学、任职,家中还得是一方望族,特别是还只能要纯血统的,这对我们慕海来说真是太难了。 也别说,昨天总兵大人刚给您找到一个,一会儿就到。要不咱们先简单相看一下,听听公主娘娘的意思?” 金使官问得客气,管事太监也马上端起了上邦特使的威严:“可别是随便找人来糊弄我们的。都仔细些,我们公主那可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尊贵着呢。” “这您放心,咱们奉圣提的要求还真是条条都符合。血统上来算,人家是我国最为稀有的纯血隐艮,全国现在混血的都算也就十来只。 母亲曾以随行史官的身份见过贵国陛下,如今更是是国史馆总编撰之一,官阶可是侍郎呢,家中父族母族在我们慕海都算是望族。 父亲是我国名医,为人很是认真。在太学、太医署都挂职,每年为拜他进太学的学子可多得不得了,还是这位总兵的内兄。听说,修行得法就快要化蛟了,跟咱公主也算能匹配。 除此之外,他家里就一个妹妹,长年闭关修行用修为供养城珠,估计仙果已近,连我们明大国师都对她礼敬有加。 这孩子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钦天监的七品城珠巡守,主要负责维护城珠、国珠的,灵力强、脑子好使、修为也不错。关键啊,是城珠巡守时间自由得很,若无大事,每日能陪伴公主出游的时间都是大把大把的。” 听了金使官的介绍,管事太监看来十分满意,尤其是听说人是城珠巡守眉毛都笑起来了。反而看公主,只是用团扇掩了面容,端庄地望着前方,像闭了五感一般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终身大事。 看着对方满意,金使官更加卖力了:“都说男儿志在四方,这孩子就跟被人关过几百年似的。一刻也闲不住,每日没有问题也要特地去辖区转一圈。管理城珠全国都被他走遍了,估计这回又得是几个城绕完才肯办别的事。几位久等了,您多担待,多担待。” 正说着,门外通报人来了,金使官笑着向门口一指,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只见一个英气十足的姑娘,闪着琥珀样的眼睛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裙,手镯、铃铛、佩玉等各种零碎儿挂了一身,头上却只是简单的一根银色的簪子冠了长发,此时正昂着脑袋看着焦总兵。 “小姑夫,爹说您让我过来一下,要干什么啊?” ☆、夫妇双双来和亲 》》》 》》》 【得翠冠酣羽揭奸谋,了残生明义殉情郎】 见这样一位“女准驸马”进了门,连坐在正位上的公主都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扇子也因为震惊,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公主身边的小宦官倒是噗嗤笑了出来,勤快地弯下腰给公主拾起了扇子,面对这门口的小姑娘却是拿袖子遮住了自己笑得止不住的脸。 管事太监可没有这样的好兴致,气得脸都绿了,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小姑娘:“你们慕海难道就要个女子娶公主?我们明义公主可是陛下幼弟英王的嫡亲女儿,是银发蓝目,天生异相的金枝玉叶,是我们奉圣陛下特赐恩旨抬了公主位份的!” 金使者擦了把惊出的冷汗,感忙又赔笑道:“这都是误会,误会。隐艮跟参妖差不多,双生的,双生的。咱们奉圣的标准里不也没提非得是纯阳之身嘛。咱们双生的隐艮可以娶妻,误不了事,误不了……” 那边金使官劝着,这边焦总兵伸手戳在了酣羽的小脑袋上:“你这两个月不是都喜欢男身出门吗?这是怎么回事,还是……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个子的差别。” “谁知道你们是来拉郎配啊。”酣羽翻了个白眼,像是要专心气死焦总兵。 “你……” 觉得不好再玩下去了,酣羽心不甘情不愿地换成了英武的男子模样,看起来不但高了不少,还更加成熟稳重,可举手投足间还是难免也有几分阴柔之气。 见这边真的现了男身,金使官终于松了一口气,管事太监也满意地点点头:“老奴听说男生女相是大福之相,今日果真见到了。”回头似是恭敬地向公主行礼,“公主殿下您看呢?” 管事太监的恭敬却将主子吓得不浅,公主瞬间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小宦官的手:“这……本宫今天累了,明天整装理容再仔细相看吧。” 说完,便起身让小宦官将自己扶回了内堂。管事太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规距地和几人告了辞,便也随公主进了内堂。 见奉圣的人都走远了,酣羽又变回了真身的小姑娘,仰起头看着焦总兵,笑容里有着满满嘲弄的意味:“小姑夫,您这是打算送我个绿帽子啊。” “谁敢真让你成婚?”焦总兵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从小就爱跟自己逗闷子的大侄女,发现确实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好大的坑。 “这帮奉圣的没憋着什么好主意,估计也是早有准备,来了才提出一大堆准驸马的条件。符合他们条件,又不会被查出特训背景,还有脑子,关键是有保命本事的满朝就能找到你一个。 找咱们酣羽大人来啊,无非是摸摸他们的底。只不过,你说的这绿帽子着实有点意思啊。来人啊,就从公主身边这个小宦官入手。咱们倒要看看这次奉圣准备搞什么鬼。” 焦总兵下了令,转身见酣羽要溜,赶忙一把将人扯住:“酣羽,你也不许跑,这准驸马的戏咱们还得再演下去。” “演什么?”酣羽有些无聊地看着小姑父。 “嘿嘿,你就这么安心地戴绿帽子了?咱不得捉奸嘛。”焦总兵和金使官笑得别有深意,酣羽的心思也瞬间活分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酣羽便换了官服来到馆驿,由奉圣随行的钦天监差人核验身世。金使官说的一条条,一件件果真都证实了。弄得差人像见到瑞族一样抓着酣羽的手就舍不得放开: “唉呀,您这种就是天造神子啊。这修为、这灵气肯定是大有前途,福禄双全。再看您这面相,绝对是大有仙缘,夫妻子嗣共赴神界的上吉之兆啊……” 听着对方不住地唠叨,酣羽只是尴尬地笑笑,漂亮话也随了两句,终究还是问道了关键点: “卑职不才,有缘得与明义公主相见,不知公主对这桩亲事意下如何?” “这……公子人才难得,本宫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求早结两国之好,定四海之太平。”声音庄重而合矩,一双透明的蓝眼睛却掩饰不住无尽的失落。 两边刚要起身定约,门外面忽然传来了一片吵闹声。焦总兵身披铠甲带着兵士直接撞进门来,一个被捆仙绳绑得结结实实的小宦官也被推进了屋子。 焦总兵将长刀往地下一杵,大喝道:“简直是欺人太甚,你们奉圣到底还想瞒到几时!” 屋里的人全都下了一大跳,金使官却悄悄闪回了暮海一边,还暗暗给酣羽使了眼色。管事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难惊得愣了半拍,刚要开口回击,焦总兵仗着龙族的威慑力抢先开了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着人打听了,咱们这位公主,好像早就把自己托付给这位公公了吧。 大夫刚刚也验明了,地上这位公公似乎也不是从小净的身,做宦官就是这三两个月的事,时间上正对上了英王府有外男与内眷有染的传闻。 英王府就一位主母并无侧妃、侍妾,所说的内眷……如今看来大概不是丫鬟,而是要和亲嫁与我们慕海的明义公主大人吧。” “你胡说,”管事太监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你们这些粗人没长眼睛啊?我们公主额间可是有出嫁前特意添的守宫砂的,你们难道看不见吗?” “公公,您说笑了,”这次竟然是金史官在一边冷笑道,“传闻明义公主并非龙身,而是随外祖母为纯正的九尾天狐,她要想幻化些什么别人可真不好发现。 可惜,且不说我们这里有女医特来护着公主的康健,慕海混血多,今天这屋里就有人有蜃妖血统。在幻术闻名的蜃族眼里,狐族的幻术根本不叫事儿,公主额间的幻术早就看出来了。” 令慕海这边吃惊地是,被揭了底明义公主居然一点儿都不惊讶,也没有半分惊慌、害怕。只见公主额间的红点渐渐消失,盯着地上的小宦官淡淡地开了口: “我本就不愿来做此等事的,索性就什么都说了吧。我们……” “大人,大人我说,”地上的“粽子”抢着开了口,“我是英王府养在内院广子嗣的豢族,是我贪恋公主娘娘的美色,是我给她下药污了她的清白的。 公主事后发现却已经是王命难违,所以才阉了我。她如今与我亲近只是为了出嫁后早得子嗣,讨夫君欢心,稳定两国太平。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大人可千万不要冤枉公主啊。” “和你亲近是为了出嫁后早生贵子?你骗谁啊!”焦总兵气哼哼地训斥道。 “我不是骗人!我真身是鹿蜀最能宜人子孙,请将军验看。”说完,小宦官大义凌然地化为了原形。 没想到他刚变回真身,身边的几个兵丁竟然都吓得退到了四周墙边。就连如今已经相当沉得住气的焦总兵也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偌大的厅堂,只留下一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鹿蜀尴尬地留在屋子中间,大义凌然瞬间变成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冷场。 鹿蜀还在纠结,贴在墙上的小兵们可不干了:“你快变回人身啊!”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寸,这里除了酣羽这孩子都成婚了,跟你们凑在一起都容易出事儿。” “有事儿说事儿,你这不是坑人吗?” “你凭良心说话啊,我们打都没打你一下,你怎么能这样!” …… 在一片奉圣人听来莫名奇妙的咒骂声中,鹿蜀哭笑不得地变回了小宦官。 “现在你们信我说的话了吗?” “空口无凭,而且此事事关重大……” “好,那我以死为证!”看着要过来交涉的金使官,鹿蜀决然地咬了舌头。 送亲的奉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震惊了,慕海人却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 此时,一直端坐在主位的公主颤抖着起了身,好容易才挪到已经昏迷现了原形的鹿蜀身边。无声地“仰天长啸”,耗尽了力气跌坐在它身旁,颤巍巍地抚摸着鹿蜀的脑袋。 “我错了,我压根就不该答应过来的,当时我动手和你一起死多好。为什么,为什么,父王明明都松口了。都是这和亲,都是要那该死的阵法,都……” 公主语无伦次的呢喃戛然而止,低头看看胸口的剑尖,释然地笑了:“原来真是这样啊。”带血的笑容像牡丹花一样绽放,公主化为一条九尾狐奔向归宿般欣慰地倒进了鹿蜀怀里。 “焦总兵、金使官,此事确实是我们奉圣出了岔子。咱们不必担心,老奴这就飞信请旨。不日,奉圣定然会再送一名公主过来,耽误不了婚期的。”管事太监忙迎上前解释,却对上了众人的冷脸。 焦总兵刀出了鞘,带着几分威胁的目光看向这个刚刚动手杀了人,此时却面不改色的太监: “先慢着,公主的话没说完。公公您也够厉害的,飞剑伤人,一剑攻心。一气毁了心脉、内丹九条尾巴的命都索了。我也是第一次见死了都是九尾的狐狸。真是好手段、好城府啊。末将职责所在,还是请你们先多留几日,把事情都说清楚吧。” 几个押鹿蜀进门的兵丁转身将管事太监等人“请回”了里间,管事太监刚要开口大骂,却被焦总兵更浑厚的喊声盖过去了:“来人,将这夫妇同来和亲的拉出去埋了,太晦气了。” ☆、仙儿,你终于来了 》》》 》》》 【再见驸马敌化为恩,初忆平生梦已作真】 恍惚间明义公主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架了起来,可没走两步自己便像羽毛一样离开了身体。仿佛是宿命一样,她想离开,远远地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知怎么的,公主就像被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一样,怎么也走不远。只能无助地在一片漆黑中徘徊,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想大声喊出自己的恐惧,却连半分声音都没有。 忽然,公主的肚子里开始有了小火苗燃烧的感觉,一个、两个、八个、十个……烧得她快受不了了。终于像是遇到了飓风一般,公主感觉自己的整个魂魄被吸进了什么东西里去。 她真的太累了,心力交瘁,此刻只想沉沉睡去。天不遂人愿,无论是肚子里密密麻麻的灼痛,还是经脉间异常活跃的灵力都让人无法睡去。 在黑暗中公主惊恐地感到自己的魂魄被重新聚在一起,灵力像岩浆一样从奔赴四肢百骸,又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汇集到胸口。整个人像被烈火来回滚过两遍一样。可自己就是控制不了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似乎不到半刻,又仿佛已经历了千年,公主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缓缓地睁开了眼。空气中的灵力比两途地还充沛,吸一口进去就神清气爽。自己好像正舒服地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一股水果的香气扑面而来…… “您醒了?”一个干练的女声带着笑意问道。公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努力眨着眼,让眼前的视线清楚起来。 “喂,这边醒了!”公主顺着好奇的本能转头望去,只见冲窗外嚷嚷的居然是刚刚在相亲的驸马,现而今她换回了女身,样子似乎成熟了不少。虽然不是惊为天人,但绝对是那种守着一辈子都觉得耐看的美人。可这样一位美人此时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正蹬着椅子跟一个西瓜大的柚子奋战呢。 “他?”半天,公主终于努力吐出了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字。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咬舌自尽是死不了人的。他在对面躺着呢,有大夫在不会有问题的。” 公主痴痴地点点头,转过脑袋盯着床顶:“我是死了?” “嗯,死过。” “死过?”公主对一这种表达显然是无法理解,撑起了身子木然地看向笑呵呵的女驸马。 “参娃花你总听过吧,我家存货还有不少呢,救你俩容易得很。”终于,柚子被撕开了,女驸马笑得更灿烂了。 公主则还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半天都无法相信:“这……不可能。” “唔唔唔,你两人已经入内城了,官面上对奉圣来说已经死了,想必是回不去的,所以告诉你也无妨。我家有能开花的参娃,每年有两三次花期。这么多年攒下来自然多了。 顺便跟您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慕海七品城珠巡守白酣羽,我也确实还有个一心求仙的孪生妹妹白酣晏。我爹是奉圣被俘的士兵,如今做大夫;我妈就是600多年前丢在奉圣的那个合唱团的孩子。 我和妹妹都随我妈,是你们口中的慕海国宝——参娃。嘻嘻,这只能对你们这种人说哦,其实参娃一直都只是妖,不是植物。跟你们说的隐艮,不过是礼部那帮使官们用我们一族的小名见土没造的。 您和那鹿蜀是用我妈开的同一朵花救回来的,参娃花能起死回生,你应该知道的吧。” 滔滔不绝的酣羽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抱了几块柚子塞到公主手里:“唉,其实我一直特别好奇这种起死回生是什么感觉?你先告诉我一下呗。” “嗯?” 公主一脸的问号终于把酣羽的思维拉回了地面:“咳咳,先说正事儿啊。” 看着自来熟坐上床的酣羽,公主有些畏惧,下意识地放出了灵力护体。 “放心啦,对你没意思。只是,我妈妈对你的故事感兴趣,我小姑夫对你嫁妆里的秘密感兴趣。那只鹿蜀还没醒呢,而且醒了一时半会也说不了话。 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便让你二人团圆如何?我还可以把这剩下的参娃花送你,你看这买卖划算不?” “你此话当真?”公主的眼中闪起些许光亮。 “我可以立言灵誓的,不然我们费那么大劲救你俩干啥呀?” 看着面前人气定神闲地吃着柚子,公主低头叹了口气:“反正我不说,凭你们的本事也能查出来,无非就是多费些时辰而已。 我们俩现在捏在你们手里跑不了,你们与我二人又有救命之恩。本就是来害人的,真成了牵连无数平民妇孺也是伤天害理。我就跟你们说了吧,你们可得保证不连累到我父母。”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也不会留下管事太监他们顶缸。” “……”公主显然不大好消化准驸马的实在,“其实我也不完全清楚他们具体要干什么,只知道要弄个法阵。我的嫁妆是我母妃给我一年年攒的应该没有大问题。问题主要是在嫁妆箱子上,你们可以去核对,没谁家嫁妆箱子是单数的。箱子和慕海城数相同,用灵力画有符咒。 只要箱子进入内城,上面的符咒就会附在我身上,进而在我婚后传递到驸马身上,随着驸马进入各城,蛰伏在城珠上。所以,估计才会选我这种在外人看来天生媚态的狐族吧。 选驸马条件其实最核心的就是为了让法阵能布入都城,并且尽可能多的进入人多的城市,像你这种城珠巡守简直太理想了。 钦天监算出,半年后会有月食,届时法阵发动,就可以暂时使慕海的保护层失效。我如果有命便可以逃回国。 呵,可我这样的弃子怎么可能会有命呢。我答应,无非就是想暂时保住我们二人的性命,全我父母、姐弟平安。 另外,那个管事太监就是来看着我们的,是他监工弄的法阵,我猜启动法阵的具体事情可能他会知道。队伍里的其他人我没一个认识的,也不清楚他们来干嘛,反正是一个丫鬟也没让我带。”公主无奈地托着脑袋,一副你信不信无所谓的样子。 “嚯,计划得挺好啊,我就说经过放嫁妆大车的院子的时候怎么老觉得浑身发冷啊。”酣羽托着也脑袋思索着,眼里冒出了一丝金光。 “多谢公主指点,这回可省了大事儿了。”想明白了的酣羽,不知怎么就一下子跑到了门口,刚要开门,忽然笑盈盈地转过头来:“对了,您怎么称呼来着?” 公主本来被吓了一跳,见只是问名字,便下了床恭敬地回答:“我乃奉圣英王次女龙霁影。” “好嘞,稍等啊,我先去和他们说一声。”说完,酣羽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不多时,门又开了,酣羽蹦蹦跳跳地挤了进来,同时闯进来的还有一阵呜呜的声音。像给犯人上刑似的,听起来怪渗人的。 见床上的人有些畏惧地皱了眉头,酣羽忙解释道:“放心啊,是跟你们来的那个叫鹿宾凡的鹿蜀。这货居然天生抗麻药,现在在长断了的地方,估计是比较疼。” 酣羽料想的没错,公主一下子就心疼了:“你让我去劝劝他别治了吧,金字传语我也听得懂,不碍事的。” “额……他最在意的好像不是这个,”酣羽瞬间陷入了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只能含糊过去,“反正他现在肯定不愿意听你的,花已经吃下去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你别担心,有大夫看着呢,出不了岔子。” “那留着门吧,我多少能安心些。”公主望眼欲穿地看着对面,却忽略了总想开口和自己说些什么却一脸纠结的酣羽。终于酣羽灵光一现,把纠结丢到了一边: “对了霁影公主殿下,趁着现在有空,您愿意把您和他的故事给我吗?”酣羽十分绅士地向公主伸出手,头顶也瞬间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空白泡子。 晶莹的泡子蓄势待发,公主看了半天终于有些害羞地搭上了女驸马的手: “其实我俩的一切,都始于我的一场梦,一场我至今也分不清真与幻的梦。” …… “本郡主再也不修炼了!”本来是最适宜修行的望日,英王府的二郡主却施法将门窗都重重地关了。 “我哪里比霁业那小子差了,本郡主生生400年就从八尾修炼成母妃一样的九尾。凭什么父王、母妃陪圣上春猎还是只带弟弟不带我。”郡主气得撒了九条尾巴出了在屋里转悠。 “娘娘也莫生气,许是猎场那地方带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丫鬟贴心地跟在身后,帮着郡主把这失仪的尾巴一条条塞回去。 “可霁业化形前明明都是带我的!”刚塞回去的两条尾巴又跑了出来,好在丫鬟们一直很有耐心。 “娘娘您别多想,许是您现在长大及笄了,马上要出阁的姑娘确实不好带出去在外臣面前抛头露面。” “什么话啊,我嫁得出去?”听了丫鬟的劝说,郡主竟笑了,“姐姐在我这年纪,卵都孵出来好几回了,我若是有人乐意娶早就在夫家住了。” 郡主娘娘终于翻着白眼落了座,边往自己嘴里塞樱桃边开始了老生常谈的抱怨:“你说说,堂堂英王的女儿居然随了母亲的天命是九尾狐,还是跟姥姥一样的白狐。 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家的脸嘛,王爷天命还不如王妃,不对是还不如王妃她妈。父王本身就不怎么招皇伯伯喜欢,哪回赏赐不是别的府挑剩下了才给咱们? 偏巧母妃的孪生妹妹那可是正牌的贵妃,不管受不受宠吧,那也是生了皇子、公主还得了皇孙的。我这往高往低都不好找人家。 唉,每次宫宴上一看,我这年纪的早就都有孩子了,搞得我母妃回回都抬不起头来。可这能怪我吗。 算了算了,我干脆多多修炼早日飞升找个仙侣得了,到时候也给你们都配个小仙童,哈哈哈。” “那娘娘最好找个农仙,把您攒的七八百包种子都种了。我们就跟在您后边天天吃得圆圆的。” 主仆俩笑作一团,刚刚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不一会丫鬟熄了灯,郡主也进入了梦乡。 今日睡得好快,恍惚间郡主独自一人来到了母妃寝室后面的小花园。在石榴树下,一名清瘦的书生正盯着满树开的像火一样的石榴花发呆: “仙儿,你来了。” ☆、在那石榴树下看着你 》》》 》》》 【生不易不晓往生难,逝无怨焉知长逝艰】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本郡主的知道乳名?”多少年没被外人叫过乳名了,郡主的戒备心一下子就起了。 谁知那位谪仙一般的人仍旧只是静静地赏着花而已,丝毫没理会小姑娘话里的怒气。仅仅略微分心温柔地回应了小姑娘的脾气:“呵,是我带你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 “你放肆,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凭什么污蔑我母亲!”仙儿听了这话简直要气炸了。 仙儿的脑洞着实让眼前忧郁如谪仙的人憋不住了,一下子笑了出来,冲着她连连摆手:“哈哈哈,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哪里去了。“ 一道光划过,一只鹿蜀出现在了仙儿面前。可依旧与人形时一样,浓浓的忧郁怎么也无法从他的眼底抹出去:“我本是鹿蜀族的官家公子,名唤鹿宾凡。当年因被奸佞陷害,全家受连累被罚没入了豢族。 后来辗转又一起被买入官署,为王孙贵胄招子孙之缘。想当年你母妃生完你长姐后久久难孕,担心你父王因此抬新人进府,便从官署聘了我来陪伴。而仙儿你就是我用法术、天赋为你父母招来的孩子。” 本想以这些话讨来仙儿的亲近之感,没想到小姑娘听后竟然勃然大怒,瞪着比自己高不少的鹿头嚷嚷道: “原来是你送我来的啊。那我问你:为何我母妃怀孕三年产下的不是真龙天裔?为何我不是能顶门立户的男孩子?为何我会像毫无天命的白狐家……” 听着仙儿连珠炮一样的责难,鹿蜀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又化回了谪仙的模样:“这些事都是天定的,连司命、司福的御斗君、司宿君都也只是稳住平衡极少干涉单独生灵的事。 我只是一只修为很普通的妖而已,能做到的也唯有增厚你和你父母的缘分,带你来这世上。我真的决定不了你是怎样的。” “更何况你父母的天命一直强弱不定,你弟弟恐怕也只是长得像龙而已,等他成了婚你就明白了。” 看着已经消了气,但还是有些气鼓鼓仙儿,鹿宾凡忍不住笑着招来一朵石榴花撇在她的耳畔:“我们仙儿还挺爱生气呢嘛。算了,今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便像影子一样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仙儿在自己的卧房里一下子惊醒了,满身大汗地喘着粗气半天才平静下来:“这只是梦吧?” 可是,就在仙儿的枕边却赫然是一朵盛开的石榴花。 第二天一大早,想着府里就剩自己一个主子了,仙儿笑眯眯地赖在床上用尾巴够着桌上的樱桃吃,就是不想起床。忽然,看着枕边的石榴花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也顾不上梳妆打扮了,仙儿随便在睡衣外面套了衣服便绕开丫鬟们来到了母妃的院子。石榴树确实在那里,可情形跟自己昨晚见到的完全不同。应了自己早上的猜想,一股由内而外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仙儿…… 丫鬟们都急坏了,平时虽说娇惯但性子好得很的二郡主忽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整天没敢出屋子,躲在床上也必须要人陪着。 晚上也没说到院子里修行,竟生生在绣床上坐到了子时,还是抱着枕头不敢睡。实在困的不行了,才拉了一个稳重的丫头陪在床上方肯闭眼。 别人当是郡主娘娘头一天做噩梦了,仙儿却明白这事儿绝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即便点了灯,有人陪着睡,仙儿在梦里又被一个人拉来了母亲的院子,而昨天那位谪仙依旧在盛开的花下等待着她的到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仙儿努力保持着声音的镇静,可后面九条自己冒出来已经吓得炸毛了的尾巴却是骗不了人的。 那人也被逗笑了,小心地往后让了几步:“都说过了,我是你家原来的豢族鹿宾凡。” “不对,”仙儿这次抓住了对方话刻意隐瞒的东西,“4月是不会有满树的石榴花的,不依着温泉,大祭司也只能短暂造出花开的景象而已。而且,而且我家有黄天贵胄之气,一般人是不能入梦的。你绝对不只是个小小的豢族鹿蜀,你到底是谁,你天天叫我过来究竟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我的仙儿果然琳珑剔透啊。”谪仙一样的人忽然散成了鬼魂一般的虚影飘荡在空中,周围的景物也仿佛瞬间老了几百年。 “实不相瞒,在下300年多前就死了。”单单这一句话,又吓得仙儿往后退了一步。 “无妨,我与郡主有降生之善缘,所以才能进入你的梦境。请你到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对这世间最后的一点记忆,也是我的埋骨之地。其实,我连鬼都算不上,现在的我只不过是对生命执念的影子罢了。不信你看……” 仙儿低头一卡,一只鹿蹄子竟直直穿过了自己的胸膛。“我碰都碰不到你,又如何能害你呀?” “那……那你想干什么?”仙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慌,散出护体灵气将三尺内全划为自己的保护圈。 哪知道,她并没有受到攻击。刚刚的虚影化作一头颈边带着明显血迹的鹿蜀,恳切地跪在了仙儿身前:“我鹿宾凡别无他求,只求郡主帮我安息,我也想轮回。我好想投胎再好好活一次,我真得不想再在世间徘徊了。” 看着鹿蜀真正的样子,仙儿吓了一跳,可听着他恳切的语气,心中还是软了不少:“你你你,快起来。你说自己就是个小影子,那我又能怎么帮你?” “是啊,我确实是小影子,可除了仙儿,现在也没人能帮得了我了。”小影子无奈化为了人形,周边的景物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见仙儿略微放松了一分,谪仙一样的小影子才含着泪讲起了自己故事。 “当年你三年降生却是白狐的模样,王爷自认天命不如你母妃,倒也并不在意。哪知你母妃则一直耿耿于怀,可这也不是我能帮得了的啊。” “也难怪,那时贵妇欢聚,常有人故意在你母亲面前嚼舌头,说历朝历代设胡家贵妃都只是为了广子嗣,你母亲的妹妹并不得宠,自然膝下只有两个皇子,他日大概会从其他九尾族中再找一只入宫广子嗣吧。” 起初你母亲还是不信的,可听得多了真就担心起了妹妹失宠。渐渐也担心起了没给王族添过男丁的自己会地位不保。 可惜呀,子孙之缘连陛下都无法过多干涉,你母妃天天抱着我这鹿蜀的真身也不再有得子的消息了。” 鹿蜀化会人身仰天长叹:“唉,那时候连钦天监都说本身你父母此生就当只有一女,我能集天地造化把你带来已经不易,怎奈何人心不足啊。 后来你父母听信外道传言:吃鹿蜀,穿戴鹿蜀皮可以将下辈子的一个孩子借过来,于是心思又活了起来。 几十年不见动静,我本来已经回了官署,正等着派去下一家呢,便得到了主官想选我弟弟来你家为祭族的消息。 我家的习惯,哥哥姐姐是要护着小的。当年慕海要我鹿蜀族赔那一个丢了的乐团孩子,我寡姐便是以壮女为丁携了父母幼子离家护的我俩。 于是我……好在贵府庖厨还算仁义并没让我受苦。动手前,还了了我的心愿让我死前看了一眼当时开得最盛的石榴花。这花多美啊,多像生命之火蓬勃向上……”小影子的眼睛又凝在了石榴花上,眼中满满的全是渴望。 听了小影子的话,仙儿大惊失色:“你你你……那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父王母妃天天吃奇怪的肉,姐姐归宁都可以吃一点,却怎么也不给我,莫不是……还,还有母亲的褐色花纹披风……” “是的,那就是我。我的骨头就被埋在了这里,借意石榴多子。王妃还请了钦天监的人施法拿小镜子照着,就怕我魂魄不安来报复。可我哪有魂魄啊。”小影子痛苦地捂住了脸,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不就是……” “不,你看到的我只不过是我骨头上残留的对世间留恋的执念。这么多年这份执念在镜子的照耀下,借日月精华幻化成了虚影。而我的魂魄……唉,你爹一只不受陛下疼爱,内府也就开始懈怠骗人了。 王妃当年要在我的皮毛上嵌招婴珠,裁缝送来时却被换成了长得极为相像,却便宜很多的定魂珠。我本应消散归于地府的魂魄就这样被生生招回定在了衣服上。 偏巧你弟弟出生的时候,王妃难产大出血,不能再有孩子了,便就又把我放进了你的嫁妆堆。” 小影子的声音越来越淡,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石榴花。忽然,他转向仙儿再次跪了下来:“为救弟弟我和姐姐一样死而无怨。但我如今无□□回,甚至无法消散。我真的特别想活,用我自己的身体感受一下阳光清风,再吃一把带着露水的槐花,让樱桃再化在我嘴里。 现在这样太苦了,这么多年我只能飘荡在王府之中,看着繁花似锦自己却连布衣蔬食都做不到。 好在前两年仙儿拜月修行,我得你进品灵气照拂影子终于聚成了型,今天趁王爷、王妃这样的黄天贵胄出门,我才敢来求你。 求你撤了珠子放我轮回吧,我入地府定然感恩戴德日后定有报偿的。” 小影子跪求得恳切,郡主却眯起了眼:“此事前因在我父王母妃,我母妃又极是胆小迷信,修为这几百年来也几乎没有精进。你为何放着同一个院子的她不找,偏偏来找我,是不是见我不经事好骗?” “绝对没有,我可以立言灵的。主要是你父母有皇族的贵气,我个鬼魂都算不上的影子哪里敢冲撞贵人啊。” “什么敢不敢的啊,你刚刚就只说我爹娘是黄天贵胄,难道本郡主不是?” ☆、堂堂郡主居然被个影子骂了 》》》 》》》 【言不合金枝愤出梦,命相牵精魂得解脱】 小影子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影子骗不了活人,我也就更您说实话吧。仙儿你是我强行为王爷、王妃造的子孙缘。你其实不是地府来的胎魂,是我用散于天地的游魂碎片拼合而成的。 因此,可以说你并没有前世。与此同时,也就根本不会有旁人几辈子罗织的因缘、福德。偏巧王爷王妃又没有刻意为你们姐弟三人多积些福德。 你如今的平顺日子其实是你自己孝顺父母、善待他人修来的,但这些撑不起你一生的运势。看你的面相,仙儿恐怕将来连红线都不会有。偏巧奉圣女子的命数都是依赖夫家的,这就更难办了。 其实我天天看着你也挺着急的,你近六百还岁还无人愿意来聘,将来怕也只有入山修行超脱因果的路了,又怎么能算……” “你个小影子胡说!”仙儿顾不上害怕了,上去一下子冲散了鹿宾凡的影子,指着梦境中阴霾的天空嚷嚷起来:“你少跟那帮算命的一样来我面前胡说八道,什么有命无运。本郡主是天命庇佑的金枝玉叶,要什么我自己挣不来。 本郡主以前还是八尾呢,现在我凭一己之力修行已经到九尾了,这就是我自己挣的运。谁说我嫁不出去了,我告诉你,我堂堂九尾天狐、一国郡主会有人来的!你个上餐桌的熟食少在这里蛊惑人心。” 也不见影子再次凝聚,只是天雷滚滚的远处传来了一阵哂笑:“谁知道英王府的霁影郡主是九尾狐了?又有谁在意呢? 郡主娘娘不会还天真地觉得有人会因为你的修为来娶你吧。也难怪,整日只会圈在家里的娇小姐可不就把戏文都当真了。 自古至今,王族女儿哪一个不是嫁了国运所需?又有哪一门来求娶金枝玉叶不是为了巴结天家,仕途上平步青云? 能够娶到娘娘的,按规矩最次也得是一等族的青年才俊,可哪个青年才俊没有脑子呢。霁影娘娘的父王本就是不受宠的皇弟,仕途上难做牢靠的泰山,却依然是皇族的脸面。 你是狐身这事命妇里早就传开了,谁家若是还敢来聘你,将来你父王天命强不过妻子,女儿是狐狸的秘密可就不止一家明知道了。 这消息一旦在你夫家‘走漏’,那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一族知晓了此事。这与脸面大于天的整个皇族来说,可就是尴尬了。你夫家一族的仕途基本可以算是断了,搞不好还有灾呢。 你想出嫁,可能也就是和亲一条路了,说不定过两天还真有机会。我散在王府日日无聊看你父王读抵报,多少也知道些外面的消息。 小藩国如今也多半归顺了慕海,但慕海妖国这两年可真是天命所归啊。这次几位老将军联手出马,若奉圣还是大败而归,拿郡主去求和到确实是合适人选。 慕海妖国谁没听说过啊,无君无父、贵贱不辨、夫妻无纲。听说入城时原有的夫妻还都要拆开,图的什么谁知道啊。 反正据我所知,他们回回选附族的赎民,都偏爱我们这种能产的、宜子孙的,拉过去除了当衍族还能做什么? 你母亲在后厅招待贵妇的时候不还老说什么千胜娘娘吗?要我看来有什么好,人家本主一只胼尾狐都生生被管着产了100只崽子,衍族四五尾巴的狐仙过去还有命? 只可惜,郡主娘娘作为九尾狐,陛下都用你们广子嗣。一旦嫁过去恐怕郡马也少不了动心思。若是两国再次交恶,您作为质子被迁怒,怕您的后半辈子不会比人尽可夫的衍族、乐妓差太多。能有什么黄天贵胄、金枝玉叶的体面?没事儿衍族的狐狸活不长,您这九尾也就忍千八百年完事。” “你!”仙儿的眼睛都瞪红了,运足灵力将梦境搅了个天翻地覆,“你给本郡主滚,你的魂魄永远别想拿回来,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让你这无赖灰飞烟灭永无轮回之机!” 一瞬间梦醒,仙儿又回到了自己的绣床上,躲着丫鬟蒙着头呜呜地在床上哭了起来。人不怕被骂,就怕被骂到自己心里最心虚、最害怕、最想逃避的东西。 愤怒因为心虚,这样的愤怒很快就化作了害怕,仙儿这一宿辗转反侧可着实没睡好。一大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英王府的二郡主下了密令,派人到钦天监请差人为自己吃定心丸。 可用算筹、金钱算了半天,结论果然还是和后院小影子说的是一样的: 堂堂天命所归的郡主娘娘,居然是一只豢族的鹿蜀施法强行凝聚的胎魂。仙儿这几百年为自己修的因缘实在难以支撑郡主的命格。 加上几乎没有得到父母德行的荫庇,仙儿此生不但没有姻缘、没有子孙缘,甚至钦天监差人连她三年后的衣禄都看不出。 “三年间郡主恐怕要历一次生死大劫,若能活过大劫……”钦天监的差人都觉得再说下去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王府里了,无奈郡主逼得紧、又立了真言咒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您六亲缘薄,恐怕渡过了此劫最好也不过是被迫远走他乡,再无回归故土之望。” 本就心烦意乱的仙儿听了这一上午的判词,一下子呆住了。这可把身边的丫鬟们吓坏了,赶紧一头劝着郡主,一头使劲给随上嘴把门的的差人使眼色。 可钦天监的差人也是头疼,大早起来被传进府还非让立真言咒,人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无奈今天的事若是平不了自己估计也交代了,只能不走心地劝道: “娘娘您别急,您能出世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大造化了。您平日里多修行、多为善还是多少能有变化的。微臣再给您核一下手相?” 两只手刚一接触,一行金字竟然闯进了仙儿的脑海:“此为泄露天机,郡主娘娘万万不可与他人言说:郡主的命格天定、父母助弱,旁人本无可更改。但如果能找到造你胎魂的鹿蜀,兴许他作为带您来的人能为您多少添几分造化。” 真的是要求他才可以吗……郡主盯着自己的手掌陷入了沉思。又说了一堆漂亮话的钦天监差人领了重赏,千恩万谢地退到了门口。 刚要出门,差人无意中又瞥了郡主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毫不顾及礼法和自家性命,直直地看向了郡主:“请娘娘恕微臣无礼,但从这个角度看您的面相,郡主似乎是有姻缘的。” 仙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那差人却转了话头:“只是……这姻缘好像还在编织。而且这郡马似乎……算了,微臣多嘴,微臣告辞。” 送走了钦天监差人,仙儿心里空空的,却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有姻缘吗?那我还是会有未来的吗? 入夜,仙儿施法在床上留了个替身,穿墙出了卧室直直地到花园偷了把小锄头…… 月影婆娑,看着迷迷瞪瞪坐在自己床头,终于搞清楚状态后羞得一下子跳起来的小影子,仙儿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怎么样啊,小影子,本郡主的闺房漂亮吧。” “你……你干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啊,”仙儿瞪着大眼睛装无辜,“本郡主就是给你的骨头挪了个地方。让你来陪我的牡丹如何。那可是贵妃娘娘在我及笄时赏的,全天下就宫里和我院子里有。” “可惜我弄完才发现,你这小影子原来早就进了镜子。我才不喜欢夜夜跟你到院子里说话呢,所以就把你的镜子放我褥子下面了。你放心,我早就不尿床了。” “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仙儿扬起尾巴,像狐狸狩猎一样危险地靠近面前的小影子。 “当然是和你这个影子做笔交易。但首先我要你立言灵咒绝不伤害我和我家人,绝不用任何形式报复,不然我就毁了你。” “这没问题,我本就不想报复谁。”小影子落落大方地郡主眼前立了誓,又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问道,“敢问郡主娘娘想要什么交易。” 仙儿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的嫁妆一直是我自己管的。我可以放你的魂魄出来,但是作为报答我要你帮我编制后半生的机缘。” 仙儿满脸的志得意满,怎知小影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很难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是你的父母,你又是皇家嫡郡主的尊贵命格,一般人可编织不出你的因缘,更何况我如今只是影子而已。” “那就姻缘?大不了夫妻同命,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钦天监的差人都说我能有姻缘的!我才不要一辈子家里守着未嫁姑娘的规矩呢。” 小影子更无奈地看着她:“仙儿可知无缘不成夫妻?人家前世定的缘你今生造,可能来的晚很多。” “没事儿,有就行。我跟你说啊,我们九尾狐特别能活,还可以复生九次。我也不图他啥,王府的郡主嫁妆还是有的。我俩一起进山清修都行,只要让我得一段夫妻相伴的逍遥日子,也别再被人指指点点说英王府的二郡主嫁不出去就好。” 看着对面激动得红扑扑的小脸,小影子顿时明白这件事自己是怎么也推脱不掉了:“也罢,我可以指点、帮忙,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还望郡主体恤。” “嗯嗯,我明白的,那咱们一言为定。” 仙儿与小影子立了言灵契,当夜就起了身大摇大摆地进了库房。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件旧披风。摸着上面暗淡的毛,心中也是无尽的感慨。 念咒毁完定魂珠,看着手里温暖的皮毛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将毛皮拿了出去,和前两天埋的骨头一起葬在小院的牡丹下。 “小影子,几百年了,真龙的血肉也该化了。你如今也算是全和了,帮完我的忙,就赶紧安心去吧。想来也是我爹娘的错,可世道如此,我父亲都只能明哲保身了,你我又能如何?你到时候投胎记得下辈子别当鹿蜀了。” 当夜仙儿枕着镜子入睡,却意外地没有人来。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是如此。仙儿开始心慌了,担心自己是被鬼骗了。 第七日,半梦半醒之间,镜子里突然闪出金光。仙儿刚要起身,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瞬间被吸到镜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在遥远的慕海有位千胜娘娘又打了个打喷嚏~陛下,娘娘们请多多收藏关注啊 ☆、你小子,成了仙挺狂啊 》》》 》》》 【游仙境郡主得仙缘,聚善因冤魂享善果】 好容易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明,仙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环境,自己好像正置身于一个山谷的入口,高高的山脉在天际勾勒出了完美的弧线,却也将山谷里的景致挡了个严严实实。 往深谷里没走两步,便柳暗花明望见了山谷的全貌。身后小溪潺潺,而涓涓细流也为仙儿指引着进城的方向。往前走是一片樱桃林,这时候几乎所有的树都被累累的果实压弯了腰。 仙儿走在小路上,好奇地随手揪过来一支树杈,上面的果子比内府送来的都大,不由得扁了扁嘴。 走过树林,中间是一所学堂,似是贵族官学常见的模样,干净,透亮。正在仙儿纳闷为什么学堂会如此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影飘然从秋千上飞了下来,直接跪倒在自己身前。 “谢郡主娘娘大恩,鹿宾凡粉身碎骨定当报还。” “起来吧,”仙儿不走心地搭着话,继续向前探索着这秘境,“你切先告诉我这是哪里?还有你前些日子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骗了我,直接投胎去了呢。” 小影子微微一笑,又飘到了仙儿身前:“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拣重点的说。” “得令!那日仙儿您毁去定魂珠,让我的魂魄得以自由。我这执念瞬间便被吸了过去影魂合一。本想立刻现行跟您道谢,谁料好巧不巧遇上了夜游神,直接被锁去了地府。 可把我吓坏了,本想着您的恩德我只能来世报偿了。地府的主事却盯着我犯了难,300年灵魂未归,我早就错过了轮回机缘,本该消散的我却三魂六魄俱全地进了地府,这可如何是好。 层层上报,所有人都好奇我怎么会这般样子来到地府。终于,鬼族主官探了我的魂才弄清楚原委。 当年我为救幼弟赴死感动了天地,给我自己挣得了大福缘。郡主拜月修行进品时灵力洗礼了全府,让我受了至阴之灵,体内暗暗结了丹。加上定魂珠保了我魂魄不失,镜子留得我灵台清明不入魔障。更因为我与仙儿立下言灵契,放弃复仇之心,超脱了世人的境界。 有此种种,我影魂合一时竟直接化成了鬼仙,鬼族主官的轮回簿册上再不会有我的名字,我便被送了出来。听差役说,待我灵气稳定,再多修行几百年也可再升为上仙,通达万物移居仙境的。” 看着仙儿羡慕的样子,小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只是不管谁被抓入地府,都要7日才能反回,这几日实在是抱歉啊。” “嗯,这么仔细一看,你好像确实实在了不少。”仙儿好奇地朝小影子伸出了手,没留神竟然碰到了对方的脸,“好凉……抱歉啊。” 小影子将仙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你不必跟我道歉,我得了至阴仙身你身为凡人碰着自然凉。 当然也是因为在我点化的梦境,在梦中你我神魂相沟通,你能碰到我再正常不过。出了这里,你我又是仙凡殊途,也许你还是能看到我,但对你来说我还是影子。” “那这里到底是?”仙儿带着满肚子的新鲜仔细打量着周围。 小影子更高兴了,拉起仙儿炫耀着自己的作品:“鬼仙也算仙,是仙就能点化自己的世界。这儿就是我幻化的镜中仙境,是我少年读书的时候最美好的记忆,我不过施法让你的梦境与此处相连罢了。” 说着小影子略尽地主之谊召唤来一枝樱桃,等在仙儿面前。“吃吧,细说起来它们也算是仙果的。” “嗯,比内府送来的还甜。”几条尾巴欢乐地在仙儿身后摇了起来。 看仙儿喜欢,小影子更是得意,轻轻一挥手便召唤来一小筐水灵灵的大樱桃交给仙儿,带着她边吃边逛。 “二百来岁的我便在这样一个地方读书求功名,当时还和好多同学一样纠结过是入翰林院还是内阁。也一样在快成年时便订了亲,那可是我们鹿蜀族第一漂亮的姑娘。 虽然父亲多少年一直只是六品,但我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想日后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想将来琴瑟相和、子孙满堂…… 可惜,姐夫得罪了当时的国舅被陷害定罪赐死,妻族竟也被牵连没入豢族,日日在官署听指派。不过好在,最开始那些年,我们一家人一直都没分开。”小影子原本阳光灿烂的脸上渐渐起了阴霾。 “没过多久,可恶的慕海妖国就因为一个走失的乐童来敲诈奉圣,官署让出鹿蜀赎户。当年为了少出人,官署下令让我们分户,由一个壮丁带我重病的爹娘走。” “为什么会这样,我姐姐明明已经出嫁有子了,本该是我带着多病的父母立户的,却被她生生说服官署立了壮女户。她还跟我说,她不想让懵懂的孩子当一辈子豢族,不如……” 小影子有些失神地拧着手边的叶子,看得仙儿心里特别难受。“她走之前,我还偷偷来这里给她摘了一整筐樱桃。我刚入泮学的时候她就喜欢让我带这里的樱桃,人要走了总得……” “那……她真的有噩耗了吗?” 小影子摇摇头,“鹿蜀入慕海能是什么下场,更何况我们就是豢族的玩物,真怎么样又怎会跟我们报信。 后来我和弟弟被各个府的派。没衣服穿,也只许现真身,人人都想摸我的皮毛,都想骑我身上。我真的很烦,可哪里敢做错一点儿?甚至还有王侯府让我在內寝彻夜陪着,当我没有眼睛耳朵啊!” 小影子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那时再想回来看看这里就不可能了。我死以后,魂魄被定住更连你家都没离开过,更不提……啊,不好意思,我自顾自说多了。 看着仙儿一脸同情的样子,小影子自己也揪了一把樱桃,生硬地换了话题:“你的事情其实挺难的。我未入神境,不能帮你直接添改姻缘。再加上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外界的消息,我从某种意义上比你还小,对这些事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你。” 刚刚还眼泪都快下来的仙儿,一下子黑了脸:“你小心我醒了,砸了你这镜子啊。” “你随便砸吧,那只是个仙境的出口而已。反着我是不介意在这里住到永远的。”说着话,小影子又嚣张地往嘴里塞了一把果子。 “你,你成了仙挺嚣张啊。”仙儿一下子就被气成了小包子。 “噗哈哈哈,我逗你的。咱俩有言灵契你怕什么?”小影子扶住了仙儿的肩膀认真地看了看她的脸,皱起了眉头,“那钦天监的说还真没错,哪怕我只是鬼仙也可以隐约感到你的未来。你应该会有一场姻缘的,而且这缘分是你此生自己罗织的。只是……” “只是什么?”仙儿焦急地抓住了小影子的胳膊。 “你别跟我急啊。” “我保证,本郡主用我这九条尾巴发誓成吗?” “可能是缘分太浅,也可能是你本身就是硬来到世上的,没什么未来的机缘。说是姻缘,充其量就是情劫,搞不好你会因此被毁了心脉,那九条尾巴都复生不了你。” 看面沉似水的仙儿,小影子严肃的声音不知何时混入了一缕引诱的成分:“不过你若直接走修行之路,我可以将这仙境供你使用,再助你修行,保证比常人快。说不定你此生还真能得个仙身,仙儿你可仔细考虑好……” 说完,小影子伸出冰凉的手指在仙儿额间额间一点。仙儿顿时感觉冰凉的清泉顺着经脉流遍全身。醒来,只见月色正浓。 “这次不会真的是梦吧。”仙儿自顾自地嘟哝着,低头一看枕边的镜子上不知何时堆满了樱桃,和在梦中一样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姻缘、仙缘我真的只能选一个吗?”望着已经缺了一牙儿的月亮,仙儿陷入了纠结。 这一纠结就是几天的茶不思饭不想。不久之后,街面上就有了新的八卦,英王府的霁影郡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病了,还是罕见的嗜睡病。 刚开始,只是比常人觉多一些,后来除了吃饭就是上床睡觉。王爷、王妃回来只多了一项每日给父母行礼,依旧是吃饭睡觉为主。 请太医署的几个太医来诊脉,都说郡主没病,反倒罕见地灵气充裕。王妃担心有人作祟,暗中请了钦天监的主事,看了半天也只留下了三个字: “恩、怨、缘。”随后糊涂地解释道,“郡主遇到了仙缘而已,不必担心,外人其实也很难影响。” 王爷王妃的心悬在那里,可怎么也无从下手,可算是着了大急了。殊不知梦境中,仙儿正在过着此生最美好的日子。美好到仙儿都认定,梦境里的那个才该是自己真实的生活。 在梦境中,日月之精华充盈,还有执导、有护法,甚至紧要关头还有人从旁助力,着实是个修炼的理想之处。 小影子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连准备的饭菜,都简单而合口味。问他为什么,小影子竟笑了:“我是看着你一点点出生长大的啊,我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几百年间无事,也没少跟你家厨子偷过师。”仙儿听得尾巴又是一阵的摇。 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片小树林长出可口的果子。收集果核到锦囊,成了仙儿在真实世界唯一的事儿,仙儿还常常挎着小影子的脖子开玩笑:“我就喜欢种点东西,我如果真在这里一辈子,确实特别好。” “好,”小影子也忘记了最开始绷紧的男女授受不亲,将人顺势抱了起来转着大圈子。“你若真能成仙,我就在你的仙境用你攒的种子为你种个花果谷。” “哈哈哈,说定了!小影子将来要到我的院子里当花果农喽!”仙儿仰头望着头顶果实累累的仙树,却并没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湿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了儿:“你这是怪我咯?” ☆、有你的梦境才是真实的世界 》》》 》》》 【梦做真时真亦清梦,幻当实处实逊长幻】 即便察觉到了小影子心里有些许不对,仙儿也不以为意。依旧每天急着入梦,急着进入自己真正期待的现实。 还想一个人的时候那样一心修炼?怎么可能,两个人在一起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令小影子真心佩服的勤奋学生,没坚持一个月就渐渐原形毕露,学会了偷懒。搞得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教师爷,也是相当的头疼: 本身两人就都是最好的年纪,孤男寡女对着春光无限,小影子想清静自守已经是很费自制力了。偏巧仙儿还是个娃娃性子,根本不管什么男女大防。 整日得着机会就缠着小影子打秋千,缠着他弹琴给自己听,缠着他聊天,缠着他下河摸鱼…… 一开始,小影子还像师父一样训斥偷懒的仙儿几句,没想到二郡主撒娇耍赖的功夫真是天下第一。小爪子搭在心口,一双清泉一样的蓝眼睛再汪上水,小影子只能选择投降。 后来严师干脆也就放弃了,跟着仙儿一起懒散起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师徒规矩早就被抛在了脑后。反正这里是仙儿的梦境,她梦些什么真是皇帝也管不着。 两人在世间的真实岁月其实相差无几,却正巧横跨了奉圣慕海两国国运交替最重要的历史节点。对仙儿来说,小影子就是个活的历史话本子。好多先生教的正史,在他口中都完全变了个说法,更生动,也更像真实的日子。 对于小影子来说,这几百年世事变化实在太大了,听仙儿讲着外面的事情简直就像读传奇故事。弄得小影子天天摩拳擦掌,准备认真修行前一定各处好好转转。 只是对于慕海的正面传闻,小影子一直都是不置可否:“两国交战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你瞧瞧,你个天家郡主都被慕海洗了脑,人家得布局多缜密啊。” “多少次了,说不定慕海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呢。”不知是第多少次聊到慕海就卡住了,仙儿真想敲开这鬼仙的脑子好好看看是不是实心的。 “哼,反正我说过了,除非见到我长姐安好,不然慕海这套攻心术我是不会信的。” “也对,现在朝廷上下也都在筹谋着如何留民心、得民意。我就听你的,咱们争取在你升上仙之前,眼见为实,也了了你尘世的因缘。唉,这棵树的蟠桃怎么那么脆啊……” 樱桃、桃子、西瓜、葡萄、石榴、梨子、橘子、冰柿子、木瓜……山中岁月长,转眼已经又是一年。现实中,仙儿的藏品也渐渐多到只能用无尽球装的地步。 一日,仙儿吃了饭刚要入镜子,忽然有王妃房间里的嬷嬷来叫自己:“二郡主娘娘,娘娘,王妃娘娘找您呢,快去吧。奴婢给您道喜了,大喜大喜啊。” “我能有什么喜事?我又不是长姐,隔几年孵一窝。” “您快去吧,真的是您要大喜啊。” 一脸问号地溜达到了母妃房中,还没进门仙儿便一眼看到了母亲手边一个红红的小册子。 王妃此时如释重负地品着茶,欣慰地看向门口的仙儿。“来,霁影,娘的宝贝儿,快过来看看。娘娘保佑啊,我的仙儿今天终于有人来提亲了。” “啊,谁呀?”仙儿这次受到的惊吓可不小。 “说来还算你表弟呢。上个月,你舅舅家的三公子来咱们家串门子。走过门廊,一眼就瞧上你院子里的牡丹了。说实话,你怎么养的那花,娘也是第一次见开那么多花的牡丹呢。” 王妃说得高兴,仙儿心里则早就溜了号,暗自嘟哝着:“这鹿蜀宜子孙也太管用了吧,花都成。” 赶巧了王妃心情好,完全没在意女儿的变化,只是自顾自地释放着自己的欣喜:“这媒人说啊,那边当时就动心了,说你这样的姑娘肯定细心、漂亮,将来也一定能如那牡丹一样果实累累。 儿啊,娘也不图别的。你舅舅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你真身是什么完全不会有影响,反而你以狐身归了狐族,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家人啊。 娘准备应下,回头就和你父王说。要是八字什么的都合适,咱们小仙儿就终于有主了。你放心咱们郡主出嫁,嫁妆、排场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娘再给你弄个千胜娘娘亲手摸过的银子压箱底,保你明年就生一窝崽子,谁也不敢欺你一分。” “可……女儿舍不得父王母妃,也想继续修行,不想现在就……” “不影响,一家人天天回来都行。若你不乐意跟公婆住,郡主建府也就是你父王一个折子的事儿。儿啊,你个没主的姑娘家修行一辈子会被笑话的,再不抓紧机会出门子将来你还老在府里不成?” “是,那一切全凭母妃安排,霁影也回去整理一下嫁妆去了。” 王妃喜不自胜,仙儿却忧心忡忡地回了房,几天都没入镜中也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 和王妃期望的一样,英王听说有王妃娘家人来求娶二女儿直接就应了。仙儿在院子里看着两家人来往穿梭,按部就班地走着六礼,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堵得慌、 也说不出为什么不高兴,便甩开了丫鬟在院子里散心,路过花房,正巧赶上丫鬟、小厮在嚼舌头。 “我跟你说啊,那什么三公子就是个标准的衙内,什么也不会。不过好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爱好,勾栏都很少去呢。” “那是,狐族之前也投敌了不少,他这种出身家里看得严着呢。自己考了半天也考不出个什么,家里给捐了个出身,再加上吃庄户日子过得到也安稳。只是,恐怕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可说是呢,但他偏巧是家里唯一的嫡子,家里因此非要他娶个高门媳妇不可,这不比郡主娘娘差不了多少,还只是有两个小妾而已。” “咱们郡主不也差不多嘛,快600了也嫁不出去,不然王妃能应下这样的人。大郡主当年嫁个侯家世子,王爷还都难为人家好久呢。” “也别说,我见那准郡马人挺老实的,将来肯定不敢欺负咱们郡主,这日子说不定还好过呢。反正那天钦天监的偷偷跟王爷说,二郡主本就不该来到世上。父母荫蔽给他的福德也少,还阴差阳错害了将她送来世间的鹿蜀,郡主真龙之气的荫庇已经要到头了。” “你是说?” “反正那差人说也就是三两年的事儿,让郡主赶紧嫁出去冲个喜兴许还能多两天。最不济也该体验的都体验一下,谁说不可能留下窝小崽子给王爷、王妃当念想呢。” “不会吧,那帮天天云山雾罩的人就这么确定二郡主要不行了?” “人家这次说得可是板上钉钉,还说要不是郡主努力修行,早就留不住的。” “你说二郡主多好的人啊,怎么就……” 仙儿不敢再听了,仓皇地逃回了自己的屋子,趴在被子里捂着脑袋哭了出来。当晚,仙儿给丫鬟下了昏睡咒,去库房翻出了自己的嫁衣,一切按着姐姐出嫁时的样儿焚香、沐浴、上妆、祭祖。看了一眼温润如玉的月亮,朝着父母的房间磕了头,便拎起裙角走进了镜子。 几日不见仙儿过来,小影子正垂头丧气地给茶树剪着枝。一回身,正好和一身大红的仙儿脸对脸,差点没把自己再吓死一遍。 “仙儿,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小影子丢了剪子,捂着心口依在了一边的树上,“你别这么吓我啊,你弄成这样要干什么啊?” 仙儿淡淡地回答道:“小影子,你有办法把出口从里面堵上吗?” “你没事儿堵它干什么?” “我不想走了。” “别闹了,与你来说这只是梦境而已。” “不,它在我眼里和你一样才是最真的,是我此生大梦中唯一真实的东西。”仙儿脸上带着笑意,泪水却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到底怎么了,仙儿。”小影子焦急地晃着她的肩膀,没成想仙儿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我母妃给我说了亲,那人虽说不好不坏,可我心里堵得慌,我不想嫁。” “这是凡间的事儿,我也没办法啊。再说了,你不是也一直在求姻缘吗?” “那是以前,”仙儿有些挑衅性地看着小影子,“你应该也早看出来了吧,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小影子避开仙儿的眼睛,心虚地点了点头:“我只是个小小的鬼仙,救不了你的命。但我想让你这最后几年过得开心些,也希望你在此增进修也能多几天的时光……” 用袖子擦干了仙儿的泪,小影子像长辈一样摸着她的头:“你快些回去吧,好不容易得来的姻缘若是不珍惜,你下辈子也会短了不少机缘的。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不,我不想,”见小影子要施法送自己出去,仙儿赶忙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小影子,我求求你,你就当是帮我吧。我不要出去了,这里对我才是真实的,是我最想待的地方。 我今天这么过来,就是想留在这山水花草间,把我自己嫁给你。我知道我要死了,可我想陪我到最后的是你,真的。” 小影子无奈地拍了怕她的肩膀,摇着头叹道:“可你还是世间之人,要吃饭啊。即使你打算就靠仙果活了,龙霁影你可知道,世间之人一旦死在这种仙人点化的幻境,魂魄就再也出不去了。哪怕天荒地老,哪怕我毁了这里,你也再无转生之机了。” 肿的像桃儿一样的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小影子:“那小影子你会天天来看我吗?” 看着小影震惊的样子,仙儿笑了:“你若能天天在,对我来说就不是无法出去,而是永远不用离开。” “仙儿……”小影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青涩的吻堵住了嘴。 ☆、你敢说,你没想过要娶到我? 》》》 》》》 【明镜为庐终身长定,病榻如旅三魂已黯】 仙儿抱着小影子还晕晕乎乎地脑袋蛊惑道:“我本就没有世间的姻缘,又何必强求呢?只要这梦中能有你在我身边,那这里就是我这辈子能见到的最美的仙境。”说完,仙儿手脚并用将小影子抱了个结实。 小影子哪见过这架势:“仙儿,你快下来,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都一只脚在棺材里了,怎么能叫耍小孩子脾气。”说完又放出尾巴,将人裹得更紧了,“你就留下我吧,好不好?” 小影子的脸已经羞成红苹果了,只一门心思努力挣脱着仙儿的束缚:“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快放开我。” “那之前陪我练功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你……你这是受了刺激,才拿我当寄托的,过两天你就会后悔了。三年虽然不长,但够你遇到自己的心上人,或是为你爹娘留下外孙当念想,你又何必……” “我承认,若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我肯定不会来,我大概会由着母妃把我嫁回狐族。 可我听说要嫁人时,心里想的便是你。我这两天想象的婚礼里,新郎也来来去去都是你。我想,若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我怕只是没勇气来找你罢了。 反正我的时间不多,干嘛不由着自己性子来一次呢?等我真的死了,你就当我是你仙境里养的花啊、树啊,每天来看看我就好。” “仙儿,你这又是何必呢?”小影子无奈地散了身躯,反将仙儿抱住放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哪知仙儿又顺势抱住了小影子的腰:“时不我待,我只是要好好抓住机会。而且……”仙儿脸上又露出了狐狸的狡黠,“你敢说,你没想过要得到我?” 被戳中了心事,小影子的脸顿时变成了血色,半天才被自己运气平复了下去,“仙凡殊途,你我即便能有姻缘,也只会是梦中泡影,不会对现实有任何影响的。仙儿还是回归现实吧。” “不,对我来说,有你的梦境才是现实。”说罢,小脑袋又在小影子怀里蹭了蹭,瞬间小影子刚刚的努力都被破了功。 终于,小影子长出一口气,脸色恢复了正常,一把将仙儿抱在了怀里:“既然如此,反正对你来说也只是梦境。小影子也就陪我家小仙儿好好做一场大梦吧。” 还闭着眼等着小影子进行下一步呢,哪知道却是被锣鼓声吵醒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仙儿的懊恼真的是溢于言表。反正天还没亮,干脆就化愤怒为食量,早点回去找人算帐。 仙儿丝毫不顾形象地吃起了桌上的果子,定睛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卡死。原本房间里随意摆放的果盘,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五碟规矩的果品:枣子、花生、石榴、苹果、桂圆,上面还都放了喜字。 “来人呐,怎么当差的,这些喜果放在本郡主房子里干什么。”仙儿一下站了起来,又心虚又愤怒地招呼着下人。 “哎呀,可醒了。”丫鬟没叫来,不知从何处跑过来几个健壮的喜婆子,“衣服、衣服,郡主的衣服谁那里拿着呢,快拿过来。郡主娘娘也别愣着了,赶紧开脸上妆出门子了,别误了时辰。”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你们是哪家的,喂!”喜婆子也不由分说,将人拉起来就画,等仙儿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喜娘的搀扶下下轿了。 “我的天,这次不会睡得太久,直接到了出阁的日子吧。”郡主大声抱怨着,可身边的喜娘,倒像听不见一样,直接扶着她进了正堂拜天地。 仙儿后背一阵阵发凉,自己做什么周边人都好像看不见一样,关键是整套仪式更像是被人控制完成的,丝毫没有一点反抗的空间。这难道就是外祖家的婚礼习惯?更诡异的是,入了洞房新郎竟没有去陪客人,而是转身关了房门,周边瞬间便雅雀无声。 敌不动我不动,仙儿一边悄悄运足了灵力,一面顺着盖头下面的缝儿,看着新郎走了过来,一颗心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你……还满意吗?我只小时候见过长姐的婚礼,我自己的婚事也早黄了,我实在点化不出更像样子的婚礼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仙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甚至还有点想哭的感觉。小影子掀起盖头,恭恭敬敬地递来一杯酒,心虚地看着自己:“应该还算可以吧。” “我也没嫁过啊,估计就是这样吧。”仙儿诚实地点了点头,瞬间两人就笑场了。 交杯而饮酒,结发同心……各路吉祥仪式走完,两人便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床上。 “然……后呢?”仙儿已经不想再说得更明白了,只可惜有人还是不懂…… “这我就真不清楚了,当年我长姐入了洞房大人就没让我进去,我也不清楚流程。刚才那些吉祥仪式不也是你跟我说的吗?”小影子非常耿直地将皮球又推给了仙儿。 仙儿也终于绷不住了,抱着枕头狂笑不止:“好好好,你帮我把这些头饰都弄下来,我告诉你啊。” “嗯。”小影子耐心地将头饰、耳环一件件取下收进盒子。等最后一片放好回来,仙儿直接抱着人解了玉带扣。 “你干嘛。”小影子涨红了脸,捂着衣服躲到了一边。 “别装了,洞房花烛夜我能干吗?你个內寝都住过的鹿蜀会不知道。”仙儿用尾巴把人够了回来,“郎君还打算跟我告假,去书房温书不成?”说罢抱着小影子的脑袋,一起跌进了绣床。 日上三竿,仙儿终于醒了,蹭着枕头回味着昨天梦中的光景。感觉床单有些不舒服,仙儿脸一下子白了,慌忙起身看。并没有什么罪证,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 仙儿放下了心,倒回床上舔着嘴唇,回忆着昨天冰与火的交融,到底是场梦啊。 于是,仙儿给父母问了安,狼吞虎咽吃了几天的饭又去睡觉了。这次回到学堂,仙儿盘起了头发,两人在仙境内的关系也变为了夫妻。 对于现实中的霁影郡主,日子一分也没变。只是仙儿固执地几天才醒来一次,美其名曰抓紧最后的时间,反正和父王一样吃顿特别饱的几天都不饿。小影子拗不过仙儿,只能摇着头把梦境的时间加快了。 而这些对仙儿来说也并没有没什么不同。梦境中,两人举案齐眉,日日享受着冰凉与火热的交融;现实中,因为嗜睡症六礼一整年都没走完,仙儿的婚事就不了了之了。为了这王妃不顾身份在大堂失声痛哭,仙儿却安慰好母妃,便抓紧时间回去和真正的丈夫庆祝了。 梦境中,仙儿和丈夫周游了小影子当年去过的奇景;现实中,父亲又只带弟弟远游,仙儿听了也仅仅是微微一笑。 梦境中,仙儿想要孩子,当晚便有一缕火红爬上了尾巴,半年后自己真在昏睡中生了两只小狐狸,一个叫樱桃、一个叫芭蕉都是透亮的蓝眼睛;而现实中,钦天监的和太医署的差人都对仙儿的身子摇了摇头,倒是都说了实话。 “娘娘能撑到快五年的光景,真的是太不易了。只可惜……”太医小心端详着仙儿的脸色,见仙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终于横下了心,“您的三魂已经黯了,七魄也已经出现了分离之兆。您此时会醒来应该……郡主有什么心愿一定要赶紧和家里说啊。” 一屋子的丫鬟都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面色苍白的本主反而并不伤心。一旁钦天监的主官都连连点头,赞叹郡主娘娘的仙人之境界。 重金打发了两人出门,仙儿更撵走了所有的丫鬟,只是一个人枕着胳膊望着床顶:“遗愿吗?”随后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小影子,从现在开始我就不走了。”仙儿抱着孩子倚在了厨房门口。 “不走了?”小影子放下手里的擀面杖边冲手,边问道,“为什么啊?” “我知道你用灵气帮我多活了好久,可这次我真的不行了。”仙儿盯着溪边的浮游似乎是在审视自己的命运,“有你在我不想入轮回。所以,我就在这里,作为游魂陪着你和孩子。” “别傻了,”小影子似乎对仙儿命不久矣的事情并没有很吃惊,“你明白的,这两个孩子只是我幻化出来的。” “我知道啊,可你是真的,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别闹了,这几年我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你走得没有遗憾罢了。你此生无过,侍奉父母孝顺,待下人也好,还有助我成仙的善举,最后却无辜受连累早夭。你这种人,下辈子会很不错的,你又何必像我当年一样,困在一方天地不得解脱呢?” “可下辈子没有你啊。”仙儿拉着小影子的衣襟,笃定地说道“就算你来找我。我也不记得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散得连影子都不剩。 “你,你当真这么想?”震惊和感动交织在小影子眼里,竟再也说不出话了。 仙儿靠着丈夫的背上,眼前的美景怎么也看不够:“之前我以为是因为自己要死了,才会想起你。但我现在明白了,本郡主就是想守着我的小影子,哪怕我也变成个再难轮回的小影子。” 小影子扭着头看了仙儿许久,终于郑重地说道;“成吧,明日我邀泰山、泰水入梦,有些话你也得和他们亲自说一声。” “嗯!”仙儿幸福地答应了,转头就去逗孩子,可余光则吃惊地发现仙境的生机在迅速被抽离。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装傻? 》》》 》》》 【自谪仙再生恩难算,暗许身两境心不变】 和往常一样一家四口逍遥山水间,夫妻和美共枕而眠。可当仙儿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孩子和小影子都不见了,仙儿惴惴不安地冲出门,原本生机盎然的仙境,一夜之间居然化为了一片荒芜毫无生气。仙儿一下子被吓呆了。 “霁影郡主,请到这边来。”这熟悉的声音是小影子没错,但这称呼……。 仙儿满腹狐疑,但出于对丈夫的信任还是过去了。一进门,只见小影子背着手站在中间,父母被让在了上首,已经是吓得不行了。 母妃吓得瑟瑟发抖,父王的脸色也有些白,见仙儿过来,王妃立马叫了出来:“霁影,儿啊,快躲到娘这里来,他,他,他……” “怎么回事?”仙儿挑着眉看向小影子。 “呵,王爷王妃以为我是来复仇的。”小影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脑袋。 “若不是复仇,你把我们弄到这里做什么?”王爷也快崩不住了,只好用拳头敲着桌子显示着自己的力量,“本王是正经皇室亲王,你到底施了什么邪法!” “两位说笑了,我已经在郡主娘娘的帮助下得了仙箓,身为鬼仙自然不需要用邪法对人。至于您之前说的所谓的仇怨,我为弟弟而死,确实是死而无怨。也希望两位以后不要再纠结此事了。” “哼,巧言令色,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今夜这是做什么?还有,之前也是你日夜缠着我小女儿的吧” “哈哈哈,王爷果然是痛快人,敞亮!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与霁影郡主梦中相会的确实是我,但我……” “你伤不了我们,就想害我女儿!我告诉你,哪怕我不敌你,我九尾一族不会放过你的。”原本吓得不行的王妃一听有女儿的事儿,一下子就硬气了起来。 “好啊,王妃娘娘倒也是疼爱女儿的。那您二位就更该听听我要说的话了。” “你想干什么?”王爷安抚住王妃,故作镇定地问道。 “霁影郡主命数将尽,想必您二位心里明白吧。”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两方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自己要的东西。终究,小影子先开了口。 “我愿意放弃现在的仙人内丹,自谪为妖身。将我原有的内丹一分为二分送与郡主,从此与郡主性命相连。只要我活着一日,便能用仙灵滋养郡主一日。 照鹿蜀的寿命,我哪怕不修行,至少也还有千年。虽然对于龙族、九尾一族来说,郡主还是短寿的,但总也好过现在夭折。 而且郡主自此也实为近仙,此生不再受天命限制,是可以有衣禄、子嗣的。这难道不是两位最希望为女儿争取的吗?” “那你想要什么?”王爷眯起了眼睛。 “王爷确实爽快。我只求两件对王爷来说不算难的事情。首先,我前世已经身死成仙,按律也该销了之前的豢族籍,我是自由的。但谪仙无籍,还请王爷帮忙弄个贵族门客的身份。” “这是自然,你若能救得了霁影性命,本王妃做主帮你寻个出身都成!” “谢娘娘,我也是读书之人,功名我自会去考,不必您这里费心了。” “只是,你真正要的恐怕不是个简单的身份吧。”王爷盯着小影子,似乎想看到他的灵魂。 “是,小子不才,望求娶霁影郡主。” “你你你,欺人太甚。”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措手不及,王爷也顾不得身份、情势了,“我的女儿怎能嫁与你个附族的玩物?” “王爷莫要生气,您可以去官署核对。我鹿宾凡之前也是贵族官宦人家的公子,是被歹人陷害牵连的。更不用说我现在已经得了仙果,不该依世俗而论了。 而且我说的是现在唯一能救郡主的法子,郡主本就命薄西山,即便还有齐天之寿也很难嫁出去。王爷、王妃不如就依小的所言,留住郡主性命,也成全有情之人。” 小影子顺势拉过仙儿跪下,低着头等着王爷王妃的回应。王爷气得说不出话了,两只龙爪似乎想直接取了两人性命。 好在王妃用尾巴及时摁住了王爷的手:“鹿家公子,你说的第二件事情,确实麻烦,毕竟嫡郡主出嫁那也是要报宗正寺审核的。且不说你是个白丁,王爷刚给你弄的门客身份也容易被看出来。 不如这样,我们与你立言灵契。你先救下霁影郡主的性命,明日王爷便帮你得个贵族门客户籍,让你留在府中,你俩的婚事日后再说。 若是十年内,没有合适的郡马出现,你的户籍也差不多查不出差错了,我这二女儿便与了你,你看如何?” “爱妃,怎么能……”王爷还要再说两句,却被妻子安抚住了,“咱得先救仙儿的命。而且,她若是真的要老在家里了,咱们白得个谪仙当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 王爷无奈地答应了,双方正要立约,却被白色的狐尾挡开了。 “不能!”仙儿着急地嚷道,“小影子你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仙果,现在天地间灵气匮乏,咱可不能就这么随便丢了。我本就不该在世上的,你能带我来体验这一遭我已经是欠你的了,你就放我轮回吧。” 可毕竟现在小影子还是鬼仙,他轻松地推开仙儿,笑着看向面前的泪人儿:“我和你一样,也不想你轮回,咱们就相伴着再在世间多待几年吧。” 话音未落言灵已成,一时金光闪现,几人瞬间从镜子中跌落到仙儿的卧室。仙儿枕边的镜子应声碎裂,对着大块的碎片一看,仙儿的气色确实明显好了。见女儿这个样子,王爷王妃交换了一下眼神,心头的大石两两坠地。 这时,仙儿感到一双温暖的手,从地上扶起了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影子。 “你怎么?” “我现在和你一样是妖了,你感觉起来我自然是暖的,不用多想。” “我,”仙儿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刚要扑在小影子怀里,忽然发现自己的卧室气场不对啊。 “咳咳,大半夜的,霁影你先收拾一下睡吧。”王爷屈尊降贵施法清理了碎镜子,把女儿送回了床上。 “鹿公子,你到前院找管家,说是本王今天带回来的门客,聊得晚了。毕竟你是男子,以后不要在后宅待着。” 看着王爷赶人的架势,小影子瞬间陷入了尴尬。但毕竟是官家公子,还是知礼地点点头,在王爷的注视下离开了。 王妃坐在女儿床头,拖到了最后走,刚起身忽然指着脑袋幽幽地说了一句:“你们俩这大男大女的可别偷着见面啊。再真弄出个小的,你父王可不好收拾。” 王妃留下警告走了,可仙儿总觉得母亲的话里似乎透着提点之意。忽然醍醐灌顶,慌忙往头后一抹,竟还是妇人的打扮,仙儿的嘴角瞬间闪过一丝微笑。 京城里的八卦,永远要数天家的最新鲜火热。不知怎的,英王府怎么也嫁不出去的二郡主瞬间成了香饽饽,来求娶霁影郡主的莫名多了不少。 不少人都推测,这是王爷的手段。可惜,钦天监对霁影郡主的判词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的求亲者都是有始无终。 与此同时,英王府的门客鹿宾凡也在四处求报效之阶,可哪怕去大司农家里献上了六个穗的稻子,依然是四处碰壁,想来也是王爷打了招呼的。 小影子发了狠,真就硬着头皮不见仙儿了,连王妃传唤也是规矩地直进直出,不敢往仙儿院子里多看一眼。 过了两个月,突然二郡主房间又传出郡主生病的消息。可把小影子吓坏了,慌忙赶了过去。可不论自己看还是太医看都说是郡主再健康也没有了,无奈之下小影子给仙儿渡了些仙气便起身要走。谁知回到房中,手里却多了张字条。 半夜三更,棒子刚刚响过,一个影子顺着窗户飘进了郡主的卧房。黑影凝成了形,给房间下了三重结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仙儿的床边。 “什么事咱门白天不能说啊?”小影子这回话里明显藏着几分抱怨,“叫我这时候来,多不方便啊。” 刚刚还在“沉睡”的仙儿裹着被子騰一下坐了起来,却是答非所问:“你傻啊,有父王插手你是不可能入官府、皇商的。你怎么证明足够娶我?” “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那我早被嫁出去了。父王现在估计觉得,让我给个大我几百岁的续弦都好过嫁你。” “这,仙儿你放心,我会向王爷证明我对你的真心的。我……” “我什么我,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不开窍的。我父王没注意我那天的打扮有问题,我母妃可看出来了。还说什么,小心别弄出个小的给你爹添麻烦。”仙儿把母亲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 小影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又往门口退了半步,恭敬地向仙儿施礼。“我婚前一定对郡主礼敬有加,绝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恭敬的一礼可真要把仙儿气死了:“我真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敢让你进內寝住了。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鹿宾凡,你真是块顽石啊。我说你这脑子之前逗我跟逗孙子似的,怎么出了镜子就这么不好使啊。” ☆、照公公的意思,本郡主自己领条白绫子总成吧 》》》 》》》 【欢无限暂忘子孙愿,哀一念空为富贵身】 “可能仙凡境界不同吧,给仙儿添麻烦了。”小影子依旧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我真的服了你了。我母妃的意思很清楚,跟我现在的意思一样:我父王既然要阻挠,咱干脆就给他弄出个小的让他没办法阻挠。我就不信他还能豁出去亲王的脸面给我找大夫。 反正我弟按照祖制只能去封地做他的郡王,有个养老女婿在身边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你就算种出16头的莲花卖给内府,那都是正经营生。” “可,可是……” “我跟你说,没什么可是的。咱们可是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我可不想再跟别人来一回,单子我都垫好了,丫鬟我也都下了咒,不会有人发现的。等胎心成了,咱俩就去抱着我父王的大腿哭,让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都快退到门口的小影子,感觉听错了,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个御封的郡主,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被子里的美人只是微微一笑:“你当我那龙身的姐姐怎么会嫁个跟龙最相克的鹏族世子?你在仙境里娶我的时候,就该有些给狐狸当女婿的觉悟,快着点吧。” 小影子这下是彻底败了,扶着额头靠在了门上,任由松软的尾巴把自己卷到了被子里:“你别磨磨蹭蹭的了,小心被发现阉了你。”嘴里骂着,两人却第一次在现实中温暖地交织在了一起…… 床边月影婆娑,还有小影子羞愧地在床尾销毁着有罪证的单子。仙儿支着脑袋,苦着脸看着他。 “还不舒服?” 仙儿委屈地点点头,简直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会疼呢?姐姐一直跟我说这是极乐之事。而且,咱们明明在镜子里连孩子都有了,从来也没疼过的。” “唉,那是我幻化的梦。”小影子实在不敢深问这姐妹俩见面的时候都在聊些什么,“咱们俩在床笫之间也不过是神魂相交,这躯体……你我都是第一次,据我所知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一样狼狈的,慢慢就会好了。” “我不要。”仙儿任性地抱着被子转向里侧,小影子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梦境毕竟不是实现,神魂相交达不到极乐也绝不会有痛苦。浮生若梦梦如人生,但两者毕竟不是一样的。” 见仙儿一直不出声,小影子沉默了,讪讪地收回了手。“唉,咱们确实不该如此。我会努力的,绝不让你被发现已经……” 听见小影子起身要离开,仙儿着急地翻过身抓住了那只刚要缩回去的手:“等等,明天……明天记得早点来!” “……嗯。”小影子捂着脸答应了,还真的履行了诺言天天往内院翻。两人之间也慢慢磨合好了,开始享受那份神魂相交有不了的乐趣。 小影子常常感叹,份例全花在自己喝的补品上了,却也乐在其中。按仙儿的话说,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 九尾是瑞族,繁殖期很长,9个月才会有一次信水,两人只能靠看仙儿的尾巴来检测工程进度。 隔几天,九条尾巴就要被细细地翻看一次,尾巴尖的毛密实、柔软了不少,可回回都是洁白的一点变红的迹象也没有。连小影子都开始纳闷了:“我明明不止一次见到过胎魂凝结啊,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呢?” 仙儿听了不住地叹息道:“是不是还是因为我啊,我没有子孙缘所以……” “不会,现在你我二人同命,而且都已经超过此生的天命限制。子孙缘应该和慕海人差不多,都是自己‘要’来的,应该只是时候不到而已。来,咱们再多试试、多试试……”说着,顺手又把仙儿抱到了桌子上继续享受着欢乐时光。 反正求亲的人多半都不靠谱,王妃也有意为两人“争取时间”,王爷的态度索性基本转向了不置可否,甚至还管小影子要了一盆开得满满的仙葩拿去应酬。 有了这样的环境,两人的“偷情”倒也“重在参与”,过得有滋有味,不知是梦是真。 院子里的牡丹开了又落,化作一个个星星般饱满的豆夹。仙儿多要了个荷包把种子装了进去,拿出一个最漂亮的送到了前院。 借着一张纸条书写了心中的俏皮:“小影子结的果子。” 隔着院墙看见那边人看着纸条会心一笑,仙儿心里乐开了花,却假装只是在给门口的月季剪枝子。 再一伸头,小影子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看见宫里一行人进了王府,领头的太监一眼盯上了仙儿手里的荷包。 仙儿被那太监一双犀利的眼睛吓出来了一身冷汗,逃命一样地回了里屋,等着他们离开。谁知宫里来的人不知为什么竟在客房住了下来。 到了夜里,听着正堂里太监用阴阳怪气的嗓子跟父王寒暄,仙儿更是久久难眠,也庆幸小影子不傻,这样的日子没到自己的房里来。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深夜仙儿像是有感应一般,莫名地醒了过来。府里似是有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脚步声,仙儿趿拉着鞋子趴在窗边往外一看,隐约也见到有火把。见领头的似乎不是府里的人,仙儿吓得赶紧飞回床上蒙住头,闭了五感,好不容易才逃到梦中。 第二天一大早,仿佛自己的预感应验了,仙儿刚吃过饭就被嬷嬷叫到了正堂。远远地看见母妃正掩着脸哭泣,父王在和那天见的太监说着什么,竟像是在恳求。 屋子正中央是小影子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双手还带着夹棍,指头应该是断了,身下是一摊血,地上撂着自己送他的荷包。 仙儿自知不妙,可也无路可退,只能提了口气款款走进正堂,淡然地向父母见礼。 大太监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老奴见过霁影郡主,不知娘娘知道今日劳您到此所谓何事吗?” “本郡主一直身居闺阁修行,不问垂花门外之事,自是不知。” “也是,那娘娘您可认得此人?” “认得的,他是父王门客,与我有医治活命之恩。” “救命之恩,那您就以身相报了?” “公公这是何意?我好歹是有封地的皇家郡主,这种有碍我清名的事情,还望您慎言。” “确实是天家金枝玉叶的做派,那老奴想请教一下,这荷包怎么回事?” “您说的是这啊,他帮我照料的牡丹开得好。我送些种子给他,不算什么大事儿吧。您可以去核查,这荷包是府里采买的,除了他我还送了长姐、舅舅家和几位同年生日的郡王、郡主。连皇伯伯我也是托父亲递了上去的,您不会都打算这样挨个审问吧。” “好一张巧嘴啊,看来霁影郡主是打算不承认了。” “承认什么?若是觉得姑娘家送荷包给外男不合适,自有父王、母妃罚我。您是侍奉圣上、皇子的,我受您的罚,怕是没那么大的造化。” “哼,您敢说您还是姑娘身子?” 仙儿的连脸刷一下彻底白了,王妃也哭得更厉害了,王爷仿佛苍老了不少深深叹了口气。 “来人,”大太监像玩弄猎物一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仙儿,“贵人多忘事,咱得给郡主提个醒。” 随行的几个人,一下涌上来摁住了小影子,一名衙役打扮的人将触角插入小影子的脑袋。本来了无生机的人,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真言蛊加上咱们蜃族的衙役,世上没什么是问不出来,挣扎只是多受些苦,改变不了任何事。” 鲜血浸湿了王府华丽的地毯,无数个泡子沾着血飞入空中。两人之前几个月的“偷情”生活就这样飘荡在堂屋。 王爷、王妃捂住了脸,大太监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听着空中的声音仙儿的脸越来越烫,背后却阵阵冰凉。 “够了!”九条尾巴震开了小影子身上的人,一切终于归于宁静。仙儿释放着九尾天狐的威压,死死地盯着大太监: “公公您到底打算干什么?” “老奴只是奉旨来咱英王府商讨国事,本不想理什么内院的杂事。可是,天家的规矩不能破啊。” “成,一会儿我就嫁他,下午便劳父王请旨,让宗正寺去了郡主封号,降为三等族,晚上就出京,永远不回来。这应该合乎规矩了吧。” “呵呵呵,您想得也太天真了吧,天家的女儿哪一个嫁人不得陛下点头?更何况……”大太监喝着茶继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底下的人“郡主没来之前,奴才已经按规矩帮您处置了这登徒子。” “什么?你……”仙儿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 “唉,本来是该杀了的,怎奈何王爷一个劲儿地给他说好话,老奴也不好驳了王爷的面子,那就只能让他跟奴婢们一样了。他不是好入闺阁吗?今后就算是后宫也平蹚,郡主又怎么嫁得了。” 仙儿吃惊地看着地下晕过去的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仙儿终于明白为何进门前父母是那副模样,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好啊,按律例我作为皇室郡主不入乐籍,我自己选根白绫子总可以了吧。” ☆、您入王府大概是早有准备吧 》》》 》》》 【知入局苟活换相伴,晓应劫大梦方为真】 “仙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死了,娘怎么活啊。”王妃不顾身份一把将女儿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 仙儿却是异常平淡,仗着近仙之能脱了身,反身跪倒在母亲身前,素雅的裙子顿时沾上了腥红的血色。 “父王、母妃,您二位是知道的。此人为救我性命,放弃了已经得到的仙身,还得了如此下场。女儿本来几年前就该去轮回的,今日过后更无颜苟活,无颜面对恩人。还求父王母妃成全。不孝女不配入祖坟,若将我俩合葬一处,女儿便可以安息了。”三个头磕在血中,再抬起头来煞是可怕。 “哎呀,都是天家血脉,郡主娘娘您这是说些什么呢。”大太监妖娆地过来用丝巾帮仙儿擦干净了脸。 “手底下的丫鬟和外男私通,赶出去就是了。无非是失些颜面,您个当主子的有什么死罪?” 听着大太监说着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仙儿和父母都惊了,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疯子太监回了座位,继续感叹着:“咱们奉圣时运不济,之前老将们出山也是铩羽而归。钦天监的人说了,要有王族之女和亲,借送嫁来扭转局势。 宗正寺选来选去,还就咱们天生异相,又多尾多子的霁影郡主八字最合适。老奴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事。” 仙儿笑了:“看来即便我房中没有‘丫鬟通奸’,‘下人们’也会干出其他要命的事儿吧。我这八字拿到哪里都说不好,钦天监选上的怕是我父王的地位和我这狐身。什么送嫁,恐怕是要送死找个能牺牲的吧。” “要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好呢。老奴也不瞒你,钦天监需要个法阵破掉慕海的城珠保护。娘娘那些嫁妆箱子将来会有大用,上面的法阵到时候便会附在您身上。您也得用媚术拴住您那未来夫婿,借夫妻之礼将融了您血脉的法阵过给他。让他多走几座城,尽量将法阵散的广一些。 明年天降异象,毁了城珠,我王师铁军定能将慕海夷为平地,好好出口恶气。此事您若是干得好,那郡主就是救国公主,以后谁会说半个不字?到哪时候,即便您不愿再出嫁,也算能和这小鹿蜀朝夕相伴了。” “哼,你们这招够阴毒的,借身子、毁城珠,你们怕还是要屠城泄愤吧。我能活?骗三岁小孩子呢,我这弃子将来能有命?”仙儿拉了小影子的手,完全没想搭理大太监给的活命路子。 “是飘渺些,但总比现在死了强,至少您二位能多些时日相处不是?”大太监信心满满地捧起了茶碗,泼在了小影子脸上。被热水一烫,小影子隐约醒来,目光混混沌沌,可眼中求生的光芒仍是很强。 见此情此景,仙儿居然笑了:“300年骨髓里凝聚的求生执念果然不俗。罢了,我听你的去便是。这位公公,我可不会演戏,露馅儿了我可不管。” 大太监也笑了:“那倒不会。只是这登徒子和娘娘俱是有趣。一人求生、一人盼死,偏巧是求生的给求死的供的生机。你们这样这回和亲很容易鸡飞蛋打啊。不如……” 两粒药丸被小心地倒在茶盏的盖子里。“这叫换命丹,钦天监百年练出的也就这两粒,能换您二位百年间的生死命数。百年间,娘娘您要是离了尘世,这小子三日内必魂飞魄散。而他要是了断了,您至少还有百年光阴。” “好啊,你这是想用他为质做要挟?” “不敢不敢,此次和亲兹事体大。老奴这里肯定得多备一手。更何况,”一双阴毒的眼睛扫过王爷、王妃,“堂堂亲王之女的性命怎么能被他人拿住?”说着将药施法送到了仙儿面前。 “当然,郡主也可以不吃、不去。丫鬟私通主子随心处置,主子要是敢有违圣道那只能按律条送宗正寺了。您放心,就算王爷被废,老奴也会跟那边打好招呼肯定帮您合葬,只是那时这小子已经成了饺子馅儿,着实……” 小影子终于有了半分清醒,望着仙儿露出了恳求的意味,嘶哑地叫着:“仙儿……” 仙儿挪到他身边,捧着小影子血迹斑斑,却无比温暖的脸:“我终究是不该来这世上的人,这辈子是我牵连了你。谢谢你带我来,谢谢你给了我这五年多的美好回忆。我已经分不清这里和你我的镜中山水哪个是真了。也许明天醒来樱桃、芭蕉便来找我撒娇了……” “仙儿……”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想活、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远嫁。如今的情形你我二人是必死无疑的。无非是换个死法、换个地方多一点点时日。人生如梦,晚一刻醒也是好的。” 说完,仙儿愤然起身:“我吃、我嫁,但我有一个条件。” “嗯?” “从今天开始至我俩大限,我二人要寸步不离。” “嘻嘻嘻,这有何难?”大太监欣喜地将药指挥到仙儿面前,“宫里的娘娘也是有奴才这样的在服侍的。” “好。”仙儿一把抓过药,塞进了自己和小影子嘴里,扭头看着堂上的人,“公公连这样的药都准备好了,想必入我英王府早就是成竹在胸、有备而来的吧。” “对郡主娘娘来说有区别吗?奴才也不过是听主子话的活傀儡。”说完,大太监炫耀般地怀中取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抬英王嫡次女霁影郡主为明义公主。着中秋前入慕海和亲,永结两国之好。愿公主明轻重,晓大义,为国建功,为朕分忧,钦此。” 一家人冷漠地谢了恩,心里都不好受。被算计了,被曾经肯捧自己在怀里玩的皇伯伯算计了,仙儿只觉得整个人木了。 就这样,明义公主木然地看着小影子被拖走治伤;木然地被架回房间,看着自己房里的丫鬟们被扣了通奸的帽子,打发出府;木然地听着母亲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带着颤音在府里高呼:“要再给本王妃的二女儿添两倍的嫁妆送行。” 是呀,这次真的是要送行了。 钦天监的来割了自己一整碗的血用来画符。有了失血过多的理由,仙儿总算有了机会抱着被子躲在屋里。几天不吃不喝,却也没有一点感觉、 小影子自谪后,仙儿就很少做梦,因为夜不够长,两人没时间做梦。这几日,仙儿的梦多了起来、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今天在梦中,仙儿终于依稀又回到了两人的镜中世界。西瓜熟了,两人一起在瓜田里“洗脸”,孩子过来讨吃的,樱桃还急得第一次说了完整的句子。 姐弟俩就这样被放在大盆里吃西瓜,吃饱了便连孩子带盆一起在溪水中洗干净,脚下一滑,自己也干脆一起洗了。 夜里小影子求欢,仙儿想都没想就应允了。可对方刚要吻上自己的唇,一丝冰凉便融入了仙儿的脑海。 警钟一样的男音威严地响起:“仙儿该醒了。” 仙儿瞬间回到了现实,却捂着被子不愿意睁开眼。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拉开了,昏暗的烛光下竟然是小影子消瘦的脸。仙儿刚要哭,小影子却抢先开了口: “仙儿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情况有多危险。” “嗯?” 小影子像父亲一样心痛地说道:“堂堂王府,现在竟由太监主事儿,王妃也只有权利给你添嫁妆。天命、气息都乱了,你连护体灵气也都不知道被抽去哪儿了。堂堂九尾天狐居然能被梦魇魇住了,要不是我软磨硬泡进来陪你,你刚才差点就被吸干灵气永困梦境。” 小影子说得痛心疾首,仙儿则毫不在意:“与我来说,这也挺好的。” “你!”小影子实在不敢凶这种状态的仙儿,只好软了下来,紧紧地握住了仙儿的手,“蝼蚁尚且偷生,你没死过不知道生的可贵。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可以没有。不管你是真出嫁还是去赴死,高低我们还有相聚的时光,或者……说不定还有机缘。 即便是最差的情形,咱俩要共赴黄泉也要紧紧拉着手,带着厚厚的缘份。下辈子绝对不分开,一刻也不。” 仙儿有些想哭,哑着嗓子开起了玩笑:“按你这法子,咱俩下辈子成了孪生兄妹咋办?” “哼,”小影子也含着泪笑了,“那哥哥更可以好好陪你一辈子。” 为了防止仙儿再被魇住,两人日日同塌而眠。什么也做不了,却也特别踏实。 看着母亲以给外孙准备玩具为由,给自己嫁妆里添了不少成双成对的玩具人偶、车马偶,仙儿心里异常震惊却也是暖暖的。 皇族规矩大,为避巫蛊之术的嫌,从来不许见人偶。这些玩具偶,大概是在大太监眼皮下,王妃作为母亲能为两人做的最多的了。 没过几天英王府里又来了不少奇怪的嫁妆车,钦天监的差人居然也来了不少。整天围着车子添添画画,口念念有词,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弄好。 眼看圣旨上说的和亲的日子就快到了,仙儿的嫁妆被差人胡乱地塞进去,惹得王妃又跟那些人大吵了一架。 可仙儿自己倒也不生气,反正除了玩偶随葬,其他的也基本都用不上。仙儿只是把自己攒下的种子也分了一份戴到了小影子的脖子上。 “我听说,主人身死无尽球上的保护也就销了,说是为了方便继承。这是我攒下的种子,咱俩一人一个。奇迹都只有说书的才会遇上,我们应该是过不了这一劫了。 我想将来和你化作一片翠林花香。有你在,花果一定特别繁盛。他日魂归,你我再去我们的梦中仙谷。到时候,咱们都永远不醒,你说可好?” “嗯。”小影子微笑着竟无尽球塞到了衣服里层。就在这时,一旁指挥装车的大太监,猛地看向两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活着挺好……嗯,是吧 》》》 》》》 【庸人验子一喜两憾,慧女别亲四语三言】 看着大太监阴鸷的眼神,仙儿心中像浇了冰一般,抓着小影子的衣服就往后躲。小影子也心领神会,护着仙儿退回房中。 预感确实没错,果然第二天一名官乐署的嬷嬷就被带了过来。嬷嬷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完全没理会两人的身份。落座后,居然像对待乐女一样打量了仙儿半天。 仙儿和小影子被看得都快别捏死了,却碍于在一旁喝茶的大太监不敢说话。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嬷嬷毫不避讳地开了口。 “公主殿下,敢问您和他之前有过几次?” “什么几次!”假装不明白,仙儿愤怒的回应道。 “鱼水之欢。”嬷嬷一副什么话都舍得说的样子,依旧紧紧地盯着仙儿。 腾一下两人的脸都红了,确实不该跟官乐署的嬷嬷比脸皮。 “你个嬷嬷,问这个干什么?” “不瞒公主,奴婢也是奉旨行事。咱们奉圣派的是闺阁里的公主下嫁和亲。您这体态本就与未出阁的女子不大相似了。奴婢就是被派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帮您修补一下。毕竟,您要是新婚之夜就被驸马发现早已是个妇人了,很多事情……不好办啊。” 仙儿听来又羞又恼,恶狠狠地撂下话来:“之前两个多月,他天天都来,我算不清楚了,你们看着办吧。” 仙儿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嬷嬷也不恼,只是恭敬地向大太监行了礼:“这种情况奴婢真的无能为力了,公公您再想别的法子吧。而且……”嬷嬷眯着眼看向小影子,“听说你是鹿蜀修的鬼仙。” “是又如何?”小影子也没好气地看着嬷嬷。 “奴婢不敢冒犯公主真身,还麻烦您让奴婢搭个脉吧。” “莫名其妙。”仙儿嘴里骂着,碍于大太监就在旁边还是乖乖地伸了手。大太监也有些紧张地凑了过来:“不会真有了吧。” 两人瞬间恍然大悟,仙儿从余光看到小影子脸上升起了几分和自己一样的期待。 “九尾狐族9月产子,即便是随鹿蜀,现在胎心也成了。还真摸不出来啊。” 大太监的欣喜溢于言表:“那就是没有了?” 嬷嬷摇摇头,房间里只剩一人欢喜两人失落。 “那就好,那就好。想从九尾天狐的肚子里打下个崽子,实在太困难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至于这身子的问题嘛,茗嬷嬷,今日您来为公主落守宫砂的事情,可别说出去,毕竟是天家的颜面嘛。” “奴婢明白。” 嬷嬷低眉顺眼地离开了,仙儿冷笑着盯着在门口不肯走的大太监,闭目凝神施法,一抹嫣红立时出现在额间。 “九尾天狐果真名不虚传,老奴在后宫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是假。怪不得每次狐家娘娘进宫都要蜃族验看呢。”大太监由衷地赞叹道。 “八月初五了,王妃为公主添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此次送嫁是用法阵直接到边境的,老奴为公主验看了黄历,初十是个宜远行,利婚嫁的好日子。这几日公主多歇歇,5日后通关、相亲、嫁娶可都着实累人啊。老奴先行告退。” 看着大太监远去的背影,仙儿真的好想哭。好在一双手搭在了仙儿肩膀,暖暖地将人护住:“仙儿,怕了?” “怕,我怕很快就被选定了驸马。怕让你看着我与别人做了夫妻。我怕,怕丢了你。”仙儿转过身抱住了小影子,“要不,你留下吧。他们控制你只是为了制住我,你留下他们就更不用担心我逃跑了。我不想让你难受,我想你眼里永远都是咱俩的梦中婚礼,我……” 仙儿的嘴被两根指头抵住了:“你我只有这不到半年的命了,你还想分开?” “我……” “我姐姐留在了慕海,我爹娘留在了慕海,你怕是也要留在慕海了,我为什么不能呢?仙儿,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是嫁人,还是如何我都更在意能否和你在一起。反正咱们也只剩在一起了,你要是连这个都不肯给我,那我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嗯,”仙儿紧紧抱住小影子的腰,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 五日别亲,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姐姐,连一向不喜欢的弟弟也变得格外可爱。 上车前,仙儿突然跪倒在地,重重地为父母磕了三个头:“父王,母妃,仙儿不孝连累父母至此。” “此番,料定如当年钦天监差人所言儿必有去无回。”银光闪过,仙儿割下一束头发交于母亲身前,“儿愿父母身体康泰,愿姐姐生活和美,愿霁业得父母善行荫庇早成栋梁。请父王母妃就当今日儿死在故土了吧。”王妃哭着扶起女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一事,请母妃成全。儿尤爱庭中牡丹,其中亦有儿此生在世的机缘。今儿将埋骨异国,此发便是儿身。望父王母妃葬儿花下,他日儿若能魂归故乡,定以似锦繁花聊报春晖。” 说完,仙儿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车,由着队伍向法阵开去。车辇快行至法阵,车里的仙儿忽然听见王妃的恸哭声响彻天地,万里无云的天也瞬间下了雨了。 是啊,老人都听说纯血统的真龙一族大恸落泪时,就会感应天地降下这样的大雨。 听着车外的一切,车中躺在小影子怀里的仙儿,忽然止了泪:“小影子,谢谢你送我来这世上。我这小六百年,有真正疼爱我的父王、母妃,有姐姐、弟弟,还又遇到了你,足够了。 人生实苦,可离开时总觉得生命的回味是甘甜的。我此生如梦,无论哪个是真实的,我都不枉此生了。这大概就是你一直说的想活下去的真正原因了吧。” 泡子慢慢熄灭,酣羽却越来越心虚:“所以……仙儿姐您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还是想活的吧。” 听到这话,还沉浸在回忆里的仙儿忽然警惕了起来,酣羽连忙摆手:“放心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只不过……有个事儿他们都不敢告诉你。就抓了阄让我来说,你听完别那啥啊。生命都是很可贵的。” 仙儿疑惑地看着酣羽,平静地说道:“我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其他的事情早都无所谓了。嫁妆什么的你们怕有风险,用三昧火烧了便是。” “不是这个,您的东西查完没事儿,一定都还你。”酣羽尴尬地解释着。 “那就是小影子的伤……其实,我真的无所谓。我记得他的声音,也记得以前最美好的日子。我俩能活着在一起就好了。” “也不是这个,他的问题都能治哈。对面的动静就是快好了,您要是拦着他,他肯定得急的。不妨事、不妨事。” “那就是……我二人命不久矣?你们若是要杀我们,肯定不会这么费劲拿国宝给他治伤。莫非是我俩的寿数到了?” “嗯,寿数不用担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位进入我们慕海内城的那一刻,已经轮回了。我们慕海除了之前的子孙恩债,神明赐福之类的东西,其他一律需要重新自己争取。不会再为所谓的命数左右了。 至于寿命,在凡仙阵里有国珠庇佑,慕海的国民本来就是长生的。我们总缺人,只不过是因为每年升仙的比较多,生娃娃的少。所以你看我们每年吸纳那么多新国民,城里并不会拥挤,反而有的地方还会觉得特别空。” 刚刚还满脸阴云密布的仙儿忽然间换了星星眼,就差扑到酣羽怀里了:“那就是说我俩可以永远安宁地在一起了。” “嗯……这就是我抓阄输了要来说的事情。可能你们舒心的二人世界可能也就剩两年了。”酣羽的声音越来愈小,似乎不愿意被听到似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此处真像传言说的,夫妻都要分开?”仙儿也心虚了起来。 “你们是否愿意成婚那是你们的事情。情之所至的只要能签婚书,不论贫富、种族慕海从不干涉。但……我怎么跟你说啊。仙儿姐姐,你死了以后我们发现你这人特别难救活,所以用您的血验了一下。很多东西都挺惊人的。” “你这又要扯到哪里啊?”仙儿显然不愿意放过酣羽。 此时的,酣羽也只能硬着头皮绕圈子了:“咳咳,先说最简单的,您觉得您是什么妖?” “九尾白狐啊,这明摆着的。”仙儿一脸莫名奇妙,似乎回想起了慕海人多半不靠谱的传言,“我死后应该是显出过原形的,我不介意再显真身供你们查验。你到底……”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直说吧,您从血统上看其实更该算是真龙。” “啥?”仙儿开始相信慕海人不靠谱的传言了。 “啊,这个在咱慕海很常见。没有天命的限制,血统就是夫妇一人一半的。孩子可能会像任何三成以上的血统,也可能是拼图一样的新样子。 您就是是六成的龙和四成的九尾赤狐,只不过赶巧了外面看起来是九尾狐的样子,等您过了天劫应该是要长角的。这也是为什么您三年才出生。不过放心哈,修行之法您选哪边都不影响的。400年进品真是太厉害了。” 仙儿消化一下,终于还是一脸疑问地抬起了头:“是龙就是龙,我一直希望是龙身。怎么会想不开?” “嗯,您听我继续啊。其实您血脉上还有一个问题,您有病。” 看着对面的人运了半天气才生生把“你才有病”咽了下去,酣羽赶忙尴尬地继续接话:“不是吵架啊,您胎里带了一种病,其实您是赤色九尾狐的。” “你们是否需要看看眼睛?”仙儿终于忍不住了,真诚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理解、我理解。一般人都接受不了,毕竟这种病在灵界很罕见。其实就和正常孔雀里突然多出只白的一样,您只是天生不会长出任何深色的地方,并不是天生白色皮毛深色眼睛的白狐。 最简单的证据就是您的眼睛和人身的发色,这怕是白狐家任何一人都不会有的吧,反正我爹是白蛇,他的人身就挺正常的。” 仙儿顿悟,苦笑了起来:“呵,还一直抱怨为什么像姥姥呢,原来是病啊。” “不用担心这病啊,治不了,但对妖族也完全不会有影响。无非就是将来您的儿子可能也会长成这样。要我说其实也挺好看的。呵呵呵,呵呵呵。” “那我到底有什么会想不开的?”仙儿皱着眉显然是不想放过酣羽了。 终于绕不过去了,酣羽长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最没心没肺的爹还有一章到达现场,求收藏关注。 ☆、这样的不打死留着当年货? 》》》 》》》 【支支吾吾酣羽解迷,欢欢喜喜宾凡招祸】 “仙儿姐姐,跟您直说了吧,您已经有孩子了,而且时间也挺久的。根据您母子的身体情况,我们现在除了帮您平平安安地把他们带到这世上,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什么?”仙儿大惊失色,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可能!我的尾巴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这个……您不是白狐,是生病造成的白化,您的尾巴变不了颜色,即便是要变新长出来的白色慈心绒跟原本的在一起旁人也看不出区别,只是摸起来手感会有不同。您死了之后,我们查验过的,您确实有了象征娃娃的子孙记,但因为白化的缘故连它们都没变色。”酣羽有些同情地看着仙儿。 仙儿还是不肯相信:“可,可是嬷嬷给我诊过脉的。按最晚最晚的算,我们狐族也差不多都该生……”忽然间,仙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半句话卡在嘴里像被定住了一样。 “对,就是这个问题,”酣羽于心不忍地接了话,“您二位当时都超脱了天命,子嗣不再受限制,血统也是一样。可毕竟龙族有天命之气,这些在奉圣结的胎,多半会有3成以上的龙族血统。正常来讲,也必然是三年才会瓜熟蒂落。 到现在胎心都还没完全成熟,那乐署的嬷嬷又不是太医、见的病例也少,她自然是没本事验出来的。 我们是拿您的血直接验证的,不会有差错。其实这也解释了您这段时间灵气不足的问题,毕竟您不是一个人了。” 原本的质疑、担忧慢慢变为狂喜,仙儿激动得哭了出来。酣羽一面递过帕子,一面尴尬地安慰着自己的“相亲对象”。过了许久,仙儿忽然回过了神: “我一直对没有子孙缘耿耿于怀,在梦境里都跟小影子要了两个点化的孩子。我又有什么可想不开的。难道是孩子有问题,还是我的身体有问题?” “这……这个……”酣羽的脑门上起了一层汗。就在她纠结是否要逃走的时候,院子里小影子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仙儿的注意,酣羽终于松了口气仿佛逃过了一劫。 “何大夫,请问我姐姐、弟弟的事儿,咱这边……”小影子有些腼腆地向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医问道。 “这个啊,这个去城里寻人部吧,你的家人应该会很好找的。”大夫爽快地答道,“鹿蜀……你刚刚也见过他们的反应了,负责入城事务的应该都会有些印象。不过你爹娘的下落我好像知道,你爹是不是脖子上有条当年受牵连时想自刎的疤痕?” “对对对,您怎么知道的,您见过他们?”小影子话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别这么激动嘛,我就是见过他们的塑像,慕海的鹿蜀本身也少就记住了。你回头去太学医学院看看是不是他们。我记得塑像前的介绍说他们是当年刚到慕海的时候,双双灵锁入体都到心脉了,还好两人境界都不错很快就入了城被城珠救活。 后来他们为了报答城珠的恩情,用自己的血入药也救活了不少人。两人本身境界、功德就很好,加上屡屡拯救他人性命,两百年就升仙了。 按照规矩,朝廷建了两座塑像在医学院来勉励学子。我娘的像现在也有了,我去找的时候就都看了,应该没记错。” 听了这话,小影子仰头看着天,似乎终于释然了:“真好,儿子会努力和你们团圆的……” 见何大夫收拾好东西要走,小影子纠结地拉住了她的衣角:“请等等。” “嗯?你还有别的事吗?” “嗯,何大夫,关于我长出来的地方……嗯,这两天……能用吗?”小影子好像一只肉虫子附体一样地扭捏着,看得大夫浑身不自在。 “你说话这不是挺利落的吗?是手指还不行?我给你自己看过了,没接错。你要不先适应两天,不行了再来五柳城的邻里堂找我。” “不是说这个,是……”小影子伸手往下指了指,对这面前的女医实在是不敢再多说了。 “要我说你们这帮雄的脑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啊。”何大夫压着火,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俩关起门来商量好了就行,想用就用。”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小影子简直比得了爹娘消息的时候还激动。 可他没发现,何大夫的运气声已经很明显了:“谢那位‘女驸马’就行。她用家里的参娃花救的你们。” “是是是,是是是,要谢的,都要谢的。”小影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何大夫冷冷地笑了:“不过我估计这失而复得的零件你再也用不着了。” “怎么了,不是说仙儿的伤没问题吗?这又是怎么了?我抗麻药,她不会抗参娃花吧?” “我们开始也这么以为的,不然半枝花都喂进去了怎么还没有反应。” “那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啊。” “她已经没事儿了,你就不一定了。” “怎么回事?何大夫您可得想想办法啊。”小影子的眉心已经可以拧出水了,何大夫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你说你个知道自己能宜子孙的鹿蜀和最能广子嗣的九尾狐行结为连理。清楚天命不再对子嗣有限制,还敢不管不顾地放纵了两个多月。我说您二位是真就那么心大啊,还是想娃娃想疯了。” 忽然被训了一顿,小影子有些委屈,可怜巴巴地嘟哝着:“仙儿不是也没怀上嘛。嬷嬷都验过脉了的,她的尾巴也没变啊。” “那公主是个长得像狐狸的龙身,肠胃都是和纯血龙族一样的,三年才能产子,一个医簿都没有的嬷嬷哪里看的出小几个月的胎。偏巧公主还是个不能生出其他颜色的白化红狐,谁也看不出她尾巴的玄机。” “您的意思是……仙儿她早就怀上了?” “一片花叶只能救一条命,不论大小。”何大夫气哼哼的话被小影子的狂喜完全吞没了,半天何大夫才似是鄙视似是同情地开了口:“本来是该道声恭喜的,但你别急着高兴。你自己看看我们验的结果。我估计羽儿姐是和她说不出口的,多尾狐的身体倒是也能调节着一窝一窝地让幼崽发育、出生没啥大问题,只是这……” 何大夫似乎在跟自己说话,有些为公众愤愤不平:“我妈妈因为我爸当年在庙里不走心许的愿望,跟慕海都创纪录了。你们是想未来打破一下?” 怎料抬起头一看,小影子拿着结果居然没有半点担忧,高兴得都要上天了。刚皱着眉要再说两句,竟被拽着袖子拉进了仙儿在的房间。 “仙儿,仙儿你快看啊,快看啊。咱有孩子了,咱要有孩子了。”屋里的两个人呆呆地望着记忆中抑郁谪仙,变成了现实中欢脱的疯子。似乎都有将人关在门外的冲动,可惜乐疯了的小影子根本注意不到别人脸色的变化。 “我说,你们九尾一族也太神了吧。这要是还在奉圣,陛下改了你的郡主身份也得把你弄进宫啊。有你一个在,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不需要啊。 仙儿,我跟你说啊,我以前还以为是自己不行呢。偷偷找大夫喝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药,银子没少花,各种汤我都喝吐了。谁能想到,唉呀。 咱们王妃娘娘也是神人啊,带来的玩具都糟践不了。唉你说,是不是就是你妈给你的那个千胜娘娘摸过的银子的作用啊。这位女医就是千胜娘娘亲自生的,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天定的啊……” 小影子还在滔滔不绝,天地祖宗连厕神都谢了一个遍。仙儿弯腰拾起他掉在地上的诊断单,定睛一看,瞬间面沉似水。 另一边,酣羽拉着何大夫早就溜到了门边,看笑话一样看着小影子在兴奋地絮叨,另一边低头看诊断单的仙儿的气场则越来越不对。 终于,一切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仙儿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个魔鬼般灿烂的微笑: “何大夫,麻烦您帮忙把这只鹿蜀新长出来的两个地方再剁一遍,一定要去根儿,多谢!” 一瞬间仙儿散发出来的威压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九尾狐尾化作了巨大的法相,填满了多半间屋子,眼睛竟变成了龙目一样的竖瞳。小影子害怕得闭了嘴,可惜已经太晚了。 “鹿宾凡!!!这就是你说的再试试、再试试,是吗?行啊你,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大啊,敢拿我个亲王的嫡生郡主当孩妈妈耍。我今天不弄死你,我这龙字倒着写。” 小影子瘫在地下瑟瑟发抖,何大夫和酣羽早就在门口支起了小凳子,边吃柚子边看热闹,还不忘煽风点火。 “我说这位千胜娘娘亲自生的行露啊,这场景熟吧。”酣羽老道地睨了一眼何大夫。 “哈哈哈,就这场景再熟悉没有了。不用夹在中间,看着戏真是太爽了。”何行露的“人品”显然与酣羽不相上下。 “公主,您放心打,该的。我妈之前也没少因为这事儿收拾我爸。您要是同意,这一段我们邻里堂重金买了当避子系列药品的幌子使,您将来绝对比渟玉夫人知名度都高。 自己别闪着就行,随便下手啊。刚刚怕参娃花不够救您,已经让人送参娃花来了,不碍事的。放心地打。” 正在酝酿一场生死大战的两个人谁也没顾得上这边的调侃,酣羽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谁要来啊?” 话音刚落,酣羽的手腕就被紧紧扣抓住,一股淡而强劲的仙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感到气场不对,仙儿连忙收了法相,上下打量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小巧的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锦缎对襟,长裙拖地,外面罩着橙红色的轻纱。身上没有半点花纹,配饰也很少,玉佩、玉镯外只有一根贝壳簪子挽住了头发。看样子像是将未成年的女子,身量娇小,额间一颗红记,倒比添上的妆容更舒服些。 那女子仙气十足,却感觉修为被压制了并没有真仙的气势。样貌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惊艳之处,可看起来很舒服极是耐看。只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最为特殊,似乎还含着几分怒气。仔细一比,和酣羽却七分的相像。 仙儿有些糊涂了,奓着胆子开口问道:“酣羽,这是你闺……嗯,你那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回归,下章明蚌的怨仇该彻底了了。求关注,前国主如何收复失地,一扫前耻。 ☆、千年冤仇,晏儿今天亲手了结 》》》 》》》 【母女戏今朝真似梦,姊妹游他生旅如归】 何大夫听了仙儿的话捂着肚子笑成了狐狸,酣羽则无奈地捂了脸:“妈,您怎么又真身找我啊?” “自在啊,”了儿溜溜地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在花期。再说了,你个小娃娃还要管你妈?我找晏儿也是真身,她怎么没说过我?” “我的亲妈啊,”酣羽简直要哭出来了,“晏儿跟您长得又不怎么像,你跟我这里一现真身,回回我都多出个闺女。” “那你是嫌我把你生得太像爹妈了?你自己修的人身显老能怪谁啊。”了儿儿气呵呵地抱着手堵了门口。 酣羽见事情不对,赶快换了谄媚的语气:“妈您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啊,我爸招惹您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批评他。您说这中秋假您不在家歇着,到这地方干嘛来啊?”酣羽的笑连何大夫都快看不下去了,了儿却丝毫不买账。 “还不是因为你,行露说你带的花不够了,我来送花啊。”说着,一捆参娃花被塞到了酣羽手里。 “不用……够了,谢谢妈妈……”酣羽看着这么多花也是头疼。 “那你也先收着吧,下次出门再不带够自己开!” “妈!” 这边酣羽努力顺着了儿的气,那边的仙儿和小影子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两人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一丝不可思议:参娃花王爷都见不着,这慕海的小姑娘就这样随便拿一捆出门? 当然,历史的经验证明,酣羽长大后想劝好妈妈基本是不可能的。没说几句了儿就变了脸:“我叫你回家过节你不听,你爸让你来给姑父帮忙你就马上来对吗?” “妈,不是……唉呀,这不是国家大事儿吗?”酣羽实在快要疯了。 了儿也不甘示弱:“成啊,你个一天特训都没历过的,过两天记得去奉圣拜谢你那皇伯伯,好好野去吧。还国家大事,你个小丫头自己家的事儿都糊里糊涂的呢,懂该怎么对待国家大事吗?” “妈,家里我怎么糊涂了,我不是忙吗。家事我肯定上心,肯定肯定。” “好啊,你今天没事儿可以顾顾家了吧。平时逮不着你的影子,现在你反正也回来了,晏儿好不容易出关入世了缘,就想见你。你小姑父说这边事情也算是暂时了了,你现在就先跟我回家。”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酣羽瞬间就被拽入地下,临了还带上了在地上笑得呵呵呵的何狐狸。 原本剑拔弩张威压要掀了房顶的小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已经忘记了争吵,忘记了自己在哪儿的两人呆呆地看着地下的柚子。 “小影子……你说,现在咱们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这个我真不知道。” …… 知道的事情已经被史书记载了下来,了儿拿着底下汇上来的文稿,算是对自家老大放弃了。史书记载,奉圣派去和亲的公主,还没相看完驸马竟然被随行的管事大太监行刺殒命。慕海收下了嫁妆,表示和亲作数。 次月便用原来的嫁妆车子,请“驸马爷”带着随从侍卫押着车送了不少回礼。当然,管事太监和绝大部分送嫁的人也原路看护着回门礼,一并回了国。 奉圣的那位陛下看见嫁妆车被原样送了回来,心知是计谋被看破,但自己理亏并不敢发作。只能是好好款待着驸马一行人,准许他们进宫中库房随意挑选喜欢的东西作为补偿。 刚走到库房门口,酣羽身边一名小巧的侍从便开了口:“这库房看起来似乎不是用钥匙就能打开的吧。” 管事的太监听了,骄傲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我们这库房,乃是三尺厚的砖匣。平日若要取东西,需要夸父族力士三人推开断龙石。里面还有五行之雷守卫,除了掌库太监,连其他贵主儿都碰不得一下。也是为了安全嘛,毕竟里面随便两件东西都够买下你们慕海当御花园了。” “哦,没想到奉圣的国土售价如此之低。”酣羽一副吃惊地表情,冲着小侍从说道,“回去记得提醒我跟户部禀告,奉圣视国土如草芥出价甚是低廉,以后不用养将军了,请商贾讲价便是。” 奉圣的随行使官鼻子都快气歪了,可惜是自己的人先挑的头,只能硬着头皮把方向转回来:“国库中的宝物那都是世间罕有,价值何止一国,今日陛下赐驸马宝物便是永熄干戈之意。” “那是自然,两国已经结为姻亲,我慕海自会守约,不兴干戈之事。也望奉圣恪守圣训,严守两国之约,共享万世太平。”慕海一行人恭敬地行了礼。 “好,得驸马此言本官便敢回旨了。”使官还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么就请驸马入库挑选吧,陛下有令,一炷香内您一行人能拿多少是多少,能拿什么是什么。” “多谢陛下。只是不知力士和掌库太监何时能到?” “哼,陛下是要试您的本事,”管事的太监阴阳怪气的答道,“老奴只接了旨意带您过来,至于怎么拿,这就看您的了。” “哦?那我可否请我的侍从来一起帮忙?”酣羽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这么厚的保护恐怕千年参精一炷香也只能打一个来回吧。” 使官看了看瘦小得像姑娘一样的小侍从点了点头:“本就说的是你们一行来拿,这姑娘般娇弱的侍从若是被五行雷伤了,您可莫要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那是自然,本就是试我的本事嘛。”说着和小侍从手拉着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遁地进了库房。 很快两人就拿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器出来了。把东西往地下一堆竟反身又进去了。奉圣的人吓坏了,对于慕海有善于遁地术的妖族奉圣早有心理准备,可为何五行雷今天也失效了?管事的太监简直想自己进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不一会儿,法器天书就堆了一大堆,金银玉石也被夹带了一些。可珍珠、珊瑚、轻裘之类的真正难得之物却一个也没有。奉圣的人交头接耳暗笑慕海的两个年轻学子不识货,可就在香要燃尽的最后关头,小侍从居然抱出了那颗裂了口子的海泣珠。 管事的太监和使官吓得颤巍巍地上殿回旨,只敢将两人和东西送到殿上,其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陛下靠在龙椅上心中确实是有些不悦,虽然也料得到慕海有奇人可能进去,但一下丢这么多国宝怎么说也很是不舒服。 一双龙目扫过殿上的“小山”,似乎是松了口气,年轻人不识货拿的多半只是占库存的东西,只是可惜了这再也有不了了的海泣珠…… 陛下捋着龙须看了海泣珠好久,似乎在想怎么不折面子地把珠子留下。忽然,抱珠子的手换了一个边,陛下才注意到这位小侍从。 水蓝色的长衫温婉大方,看身材倒有些阴柔之气,修行者的玉冠将长发竖起,一双琥珀样儿的眼睛倒是水族的模样。不对!陛下定睛仔细一看,差点没站起来。 满朝文武对陛下突如其来的反应都感到非常奇怪,慕海的一行人更是莫名奇妙。但陛下似乎已经顾不上颜面了,看着蓝衣侍从拿袖子擦拭着珠子,陛下的脸越来越白,像见了鬼一样。 就在这时,偏巧小侍从一抬头,刚好跟陛下目光相接,陛下立刻受了惊吓一般同意了慕海的一切要求。还下令一定好好招待驸马和小侍从,要什么给什么。下完口谕,便逃命一样地回了后宫。弄得整个朝堂的人都一脸不知所措。 再奇怪,金口玉言也都是圣旨。驸马一行人被特批乘了周绕的飞车,游遍了全国。最后一站来到了和京城有法阵直接相通的蓬海郡。 站在海边迎面吹着海风,姐妹俩都觉得格外舒服,却又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晏儿,你感觉到了吗?这种大海的感觉,和姥姥家那边完全不同。我若是九万里翱翔的大鹏,也乐意在这里化回鲲游遍这片海。” “嗯嗯,我也是。”两行泪从小侍从眼中流了下来。 酣晏转过身向陪同的通使问道,“敢问大人这是哪里啊?我刚刚看了一下这里的布局,似乎和别处的还有些不同。” 通使回礼:“这里是明蚌古郡的旧址,如今水下城已经荒废了,地面上的城池因为是倚着明蚌古城的遗迹建的自然会和别处有些区别。 当年明蚌一族迁入贵国覆灭,这里因为钦天监测出为天命之地,迁来的新民也都是龙族、瑞族为主,自然气场、格局都不同了。只是再强的龙脉也有尽头,这些年此处也荒芜了不少。” 听了通使的话,两人暗暗发笑,借着孪生子的感应两人隔空在脑子里聊了起来。 “看来咱俩这明蚌血统确实强啊。”酣羽继续假装享受着海风。 “就是不知道,将来奉圣知道了咱明蚌如今每个假日都有几万只贝齐刷刷地在滩涂晒太阳,会不会气疯啊。”酣晏变了个小葫芦,像小孩子玩一样往里面装着沙子。 “不会,人家当时就是想让咱们一族腾地方,好占天命之地。” “哼,榆木脑袋,有德者居的哪怕是荒岭都能得到天命庇佑。风水再好的地方心术不正的人住了长久啊,也就脏了。真真可惜了咱明蚌的水土。” “是啊,‘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这么富饶的地方也不知道太守是怎么当的,我看还不如把这里给我家晏儿呢。” “去去去,谁要当奉圣的太守?等我了了因缘成了仙,天天晚上到梦里训那陛下,非把他烦死不可。” “哈哈哈,不用。冲他怕你那个样子,一次就吓死他。哈哈哈,我家晏儿聪明漂亮,没想到还是奉圣陛下的克星。你说你当个国使多好啊,哈哈哈。” 嘻嘻哈哈,两人在心里聊着天,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参观了明蚌古城。临了酣晏冲通使和太守一笑:“两位大人想必也看得出,我已是近仙。我看这蓬莱郡似是有难啊。” 通使还没说话,太守可不干了:“你这奴才怎么说话呢?!!” 酣晏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说到:“本来有天命之地的龙脉镇着还好,这几百年城中业障过多,龙脉又散了,原本明蚌‘莫名’的怨气就没散干净,这下全都来报复了。先是海中无获、再是良田无收,接着便是人丁不兴,最后……哎呀呀。” 收获了姐妹俩满怀同情的注目礼的太守吓坏了:“对对对,下官上任以来确实是如此,不知上仙可有破解之法?”一边的通使听了太守的话,也有几分心惊。 “办法还是有的,就是得移山倒海,重塑风水,收魂了怨着实麻烦啊,也怕太守不肯让我带走这些浸满了怨气的水土。”酣晏一脸为难地看着远方的古城遗迹,心里却和酣羽同时闪过三个字:计划通…… ☆、边境花谷,仙儿安好 》》》 》》》 【明蚌珠前尘因得解,夫妻店此世愿成真】 堂堂太守、通使齐刷刷地向酣晏行了礼,“您说哪里话,陛下都说您看上什么拿什么,更何况是祛邪。还请上仙施法。” 酣羽勾起嘴角,看着妹妹像主君一样扶起了两人:“两位大人不必如此,若是不嫌弃,咱么同入云端看我施法。” 腾云是谁都会的,可有近仙移山倒海就不同了。酣晏将葫芦里的沙子绕着蓬莱郡撒了一圈,催动咒语整个郡连同临近的海都被定住了,慢慢升上空中,而奉圣的房屋、建筑、国民、牲畜被自动留在了原地,虚虚地悬在百米深坑之上。 酣羽过来帮忙,取下妹妹腰间一个刚从奉圣得了的法器,瞬间填实了地面,接通了河流。一瞬间,海水灌入,大江奔涌,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而酣晏也将蓬莱郡化为了巴掌大小,放在自己随身的脂粉盒子里。 “成了,”看着还呆在那里的两人,酣晏笑了,“我可是拿陛下赐的国宝给你们换的风水,有什么问题找钦天监就行。”瞬间两人在云端这头磕得和捣蒜一样,赌咒发誓地要给两人著书立说、建庙立碑。 当然,奉圣怎么会让慕海的驸马引起轰动呢?一行人回到京城向陛下辞行,却只是丞相接待了两人。 “陛下今日微恙,特命本官来送驸马。”丞相以友邦之礼向两人见礼,再也没有□□上邦的底气了。“另外,陛下将皇家道观的一颗供奉了近两千年的明蚌珠赐给驸马。愿两国珠联璧合,守灵界万世太平。”说完,匆匆行礼告别。 酣羽则不知内情,真就开开心心地捧了珠子登上了回国的马车……天马日行千里,一行人很快就回了国境。因为是非使官为主官,酣羽他们又在奉圣多待了几天,礼部的人、大国师、了儿都等在了国门。 其他人还在搬着零碎的东西,伊荣大国师见着后面抱着海泣珠的酣晏大吃了一惊:“你妹妹怎么跟去了。” “那天礼部的说了我最好带个助手的啊,我周围现在修为、体术数晏儿好。嗨,孪生子很多事情也方便交流,她又想远行了缘,我就报了我们俩一起的。还别说,就是有她我们才能把咱明蚌的国土带回来的。”酣羽相当骄傲地说道。 可伊荣大国师已经走了神,看着正在擦海泣珠的晏儿,眼泪简直要下来了。“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看见从小就挺照顾自己的大国师这样看着自己,晏儿多少有些不自在:“知道啊,是海晏国主为救我们明蚌一族,拿性命换来的。我觉得留它留在奉圣心里不舒服,就拿回来了。 您不知道,那奉圣的陛下本来还想不同意呢,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不但同意了还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伊荣国师自然是知道当年屡次来明蚌耀武扬威的太子为什么会吓成这样,心里倒是有些许遗憾没有见到当时的画面,“你打算怎么处置这海泣珠还有这古明蚌国?” “这些不都是想留给朝廷处置嘛。”酣晏将怀里的珠子轻轻地放在了锦箱里,“如果真要我说,若能用咱们明蚌的老国土在明月海建个仙岛,供各族居住、凭吊;再把珠子放在那里警示世人,大概会是海晏国主最希望的吧。伊荣大人,到时候您带我们这些后世子弟去祭祀好不好啊。” 瞧这面色如常的小姑娘,伊荣大国师有些承受不住,稍稍侧过了脸:“好,收归国土、一雪前耻海晏国主她一定会高兴的。就按你说的去办吧,你亲自送去,仙岛建好前珠子就先暂存在珠祠吧。” 实在是怕自己哭出来,伊荣将目光转向了酣羽手里的小木盒,酣羽也兴冲冲地打开了盒子。众人凑近了一看,连着了儿在内可都吓坏了。 “……你就这么捧着珠子一路回来的?”伊荣也不经意地退后了一步。 可惜酣羽还是初生牛犊的老样子:“对啊,怕有计我俩还用灵力探查了一下,没问题的。” “你就没感到有什么不对?”伊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对我就不敢带入国境了。这珠子灵力巨大还有天佑不可能被人下咒的,盒子里其他的就一个托珠子的古玉璧,也是正气十足的神器。没别的了啊。” “你……你自己就没什么不对?” “没有啊。我摸着这珠子总有种挺亲切的感觉,大抵也因为是同一族血脉相承吧。” “那就好,这珠子……你留着吧,它确实该是你的。”说完,伊荣大国师竟然不顾身份,一下子扑进酣羽怀里哭了起来。 同来的人都惊讶万分,这冲击比见到那颗天谴之珠还强。酣羽吓得赶紧换成女身,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长大后多少年,这是她第一次满脸求助地看向母亲。 不久,奉圣收到了驸马的谢恩折子:“珠子甚助修行,小婿一定将灵珠带到仙界去。” 陛下大怒,但完全没有发泄的出口,只能抓住坊间谣传明义公主失贞的把柄,将英王贬到儿子的封地不得再入京。 慕海也遇到了新鲜事儿,两国边境城郊寸草不生的深谷居然被人重金买了下来。不久几个大城市都出现了无人照料的花果店。 店里摆设非常简单,只有几排小镜子,镜子前面是两个小篓子。一个装着鲜果、鲜花供人品尝观赏;另一边是放钱的,能自动找零、还能贴心地抹去零头。除此之外,店里只有几个供人休息的桌椅,桌上摆着一个样儿的精致茶具。 门口也没有匾额,只有一处牌子:“仙影花果店,茶水免费,一切自理。欢迎品尝,欢迎建议,童叟无欺,坏一赔十。” 底下还有一行硕大的红字:“但凡有熊孩子来捣乱的,一定化鹿蜀真身找家长评理。” 店里的东西比市面上的贵些,但果子极为好吃、花也是很多头的看起来特别艳丽。付了钱,镜子便会吐出东西,当面验定了货还能给买家精致地包起来。偶尔真有残次的,放回去,立时便有十倍的补货。 这种新奇的无人店吸引了很多人来尝试。货品好、质量有保证生意自然是很好,渐渐很多城都有了这花果店的分号。 不少人发现,有时取货可以看到毛茸茸的小蹄子、小爪子试图跟着出来,多半会被瞬间拖回去,谁也没见过这些小家伙的脸。蹲守小爪子,也渐渐成为了许多人来买东西的执念。 一年天凉的晚,重阳祭祀的菊花怎么也开不好。都城一个小吏买东西时叹了一句,第二日都城的仙影花果店内竟然出现了百盆菊花,花的艳丽远胜过往年。镜中只留下一行字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虽为匹夫亦有责焉。” 一时间整个都城都在议论纷纷,对于仙影花果店主身份的猜测也众说纷纭,但谁说不不了谁。 直到多年后一车各式各样的小毛球被法阵送去临近城市的娃娃堂,众人才恍然大悟。当年的明义公主原来已经成了仙影花果店主。 至于他二人为什么选择幽居深谷,远离世人。有人猜测,谪仙爱清净,不喜欢沾染凡尘的烟火气;有人猜鹿宾凡曾经作为豢族,当年被人动手动脚大抵是想远离人群;还有人猜两人担心遇到奉圣之人,对英王一家不利…… 最后,小毛球淡定给出了惊人的答案:“别闹了,父母大人就是懒得出门,除了求医这种傀儡替不了的,几乎没离开过山谷。” “就是,我家下雨天,衣服就是请老天爷帮忙再洗一遍,连个傀儡都懒得派出去。” “没错,母亲大人要不是前年为了渡天劫,估计这辈子都懒得出谷吧。之前暴雨母亲宁可在院子里拿灵力建堤坝,也懒得搬家。” …… 但就在同时,刚刚被儿女拆了台的夫妇二人,亲自带了一盆花苞最多的牡丹出了山谷,来到了两途地…… “累了吧。” 王妃给英王爷端上了一杯清茶。 “不累。”英王施法将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个干净的。 “还说不累。一整夜行雨还要避人,眼圈都黑了。”王妃施法帮丈夫掩盖着疲惫的样儿,却掩盖不住自己一宿没睡的倦态。 “唉,临郡太守得罪了陛下眼前的红人。那人也是缺德,生生在灌浆期派来几百只旱魃。要搁我以前,两眼一闭也就过去了。可自打影儿……她的话我忘不掉啊。” “唉,谁能忘啊。” “我知道皇兄不喜欢我,我这一辈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去掺和他们那些乌七八糟的,也什么都没管过,就想当个富贵闲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吧。 知道影儿不在了的那天,我细细地想了想。我这辈子,还真没干过什么事。只做了两件的对事,一是成全了钰儿。让她嫁了个情投意合的大鹏,远好过得个只想着攀龙附凤的郡马,如今受牵连在家里受气。” “是啊,至少钰儿还不错。” “二是担心你妹妹受宠吹枕边风,更担心他们三个受欺负,始终也只有你一人。本是无可奈何,今天看来却好过妻妾成群心无归所。”英王的手紧紧握住了妻子,仿佛两人只是一对普通的眷侣。 “王爷……”王妃本想开口,可雾气已经爬上了眼角。 “但我这辈子还有大过。”英王瞬间严肃了起来,“一是咱们为了一己之私,杀了带影儿来这世上的鹿蜀。 二是,人家为影儿都能放弃仙身,我竟然还是在纠结什么身份门第。你说我要是当时就应了,影儿肯定还好好地在家里,应该都有孩子了吧,又怎么会…… 报应啊,可为什么要报在影儿身上。” “王爷您别说了,不是说好不提的嘛。” “不能不想啊,想想业儿,他更是强行来到这世间的。也400多了,咱俩这些年不就是为他攒福德,别让他和影儿一样的结果吗。” “嗯嗯。”王妃依在丈夫怀里抹着眼泪,夫妻俩又开始了追念亡女的痛哭。 突然,管家来报打破了这一次的相拥而泣:“报,禀王爷、王妃,慕海客商来送礼,说来得急没提前通报,想要……” 英王勃然大怒:“叫他们走,本王不喜慕海人。” “可,可是他说有王爷的故人重金聘他来送您一盆花。那故人自己不便出国,一定要传信的亲手转交……” 王妃一下抓住了重点:“什么故人?什么花?” “来人说是十几个头的并蒂牡丹,还说王妃看了或许会更喜欢。” 王爷王妃震惊无比,心中也升起了希望,传客商进了内院,便赶走了管家准备下结界。 “王爷王妃莫急,我真的只是送东西的。有一对小夫妇,让小人把这盆花给您二位捎来,还特别嘱咐了,花瓣最漂亮夫人一定好好观赏。东西已经送到,小人告辞。”说完,竟真的急匆匆地行礼离开了。 端起花,左右转着看了半天,王爷瞬间老泪纵横,天上也下起了雨:“是影儿的牡丹,和咱们从京城迁来的一模一样。我的心肝儿肉啊,当年她最喜欢这牡丹了,他们小两口也埋在了花下。 这怕是她带去的种子开的花吧,许是她二人有人收殓还葬在一起,才会有这么好的花。爱妃,爱妃你怎么了?” 挂着泪痕的王妃死死地盯住了其中一朵半天没有动静,突然哭得更厉害了,却是喜极而泣。 “怎么了,怎么了。” “活着,还活着。花瓣有字,是用我们狐家法术遮住的。”王妃一挥手,花瓣上的字立刻显现在了王爷面前:“边境花谷仙儿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这就是父母吧 ☆、可……我并不是美人 》》》 》》》 【再别离骨肉永别离,长相思璧人恒相思】 王妃焚了花瓣,当爹娘的两人抱头痛哭,而这哭声逐渐演变为仰天大笑:“爱妃,今晚咱们大醉一场,明日将这王府的东西都散了出去,本王带你和业儿走吧。” “走?” “留下只能是一同覆灭。” “您是说去慕海?” 英爷摇摇头:“我毕竟是王爷我不去敌国。” “嗯,那您打算带我们去哪?” “龙、九尾狐皆为上古神兽。我知道业儿是混血,反正都是古兽血脉也没关系,祖先之地都是收的。” “……祖地。” “神裔祖先之地与灵界、仙界都相连,有大造化的魂魄可以直接去。像你我这样的世间人,只要一颗恒心也能跨海飞过去。 祖先之地无边无垠,民风淳朴,日子和上古是一样。虽说古朴,但也没那么多规矩和尔虞我诈。 只要落了地,所有世间因果也都断绝,天地不仁,没有天命的恩赐也没有束缚,只要一心修行寿数也没有限制。 但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了,再修炼也成不了真仙,死后也如上古一般不入轮回。魂魄以期望的样子继续“活“在那里,抑或散入天地得到真正的逍遥。你可愿随本王去?” 王妃认真地盘算着:“这可能不是咱俩的事儿。咱现在最大的牵绊就是这三个孩子了。影儿多半过得不错,钰儿也得问问她的意思。毕竟您作为亲王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还是要为她做长远打算。业儿是大孩子了,看他自己去不去吧。 其实我估计不会就咱们想去,第一波走得了,之后的人就麻烦了。还是从长计议,想走的一起走吧。” “好!就听爱妃的。哈哈哈,本王活了几千年了还头一次这么畅快。今晚咱把酒窖里带不走的佳酿都喝了,一醉方休!” 乌云滚滚,凶瑞并起,只见龙行九天,鸣蛇展翼,大鹏翔云、凤凰低飞……神兽们忘了身份、年纪化了真身,相互扶持着从各地升入云端。一时间,连凤族长乐园的宝塔都暗淡了。 本来的英王夫妇叛逃,变成了神兽大迁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以龙族、蜃族、天狐化出的云层为遮挡逃出了奉圣。又高高跨过慕海的防护层,向着无尽的大海飞去…… 花谷上空,几个影子掉了队。就在此时,一只白马大小的九尾白狐正躺在一堆毛茸茸中间看着傀儡派送鲜果,不时蹭蹭新长出来的龙角。 “香梨,别玩妈妈的肚子了。唉,为了让你们生日近些,真身撑了两年多,妈妈这肚子是瘦不回去了,都要胖成貉子了。”大狐狸无奈地用爪子扣着脸。 “可明明妈妈比爸爸瘦那么那么多。”一边的叫山楂的小毛球用手比划着。 “哼,爸爸都要沉死了。当年你爸那可是遗世独立的谪仙似的清瘦良人。到了慕海怎么跟气吹得似的胖得那么快了,妈都快……”忽然,狐狸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瞬间显化出小山大小的真身,用尾巴一扫,托着孩子飞入空中。 隔着保护罩两边哭着笑了,活泼的小金龙差点冲进去,几只小鹏鸟从筐子里探出好奇的小脑袋,似乎也想出来。 看了半天,外面的红狐贴近保护层示意让白狐和自己走。白狐沉默了,良久,微笑着指指山谷又亮了亮尾巴上的小绒球们,笃定地摇了摇头。 见红狐一脸担心的样子,白狐施法召唤来一篮子仙果送出保护层,果篮上还虚虚地浮着两片花瓣。老龙接了礼,先是一惊,沉默了一会儿,冲着白狐点了点头,将王爷、王妃的宝印施法送了进去。再也不敢看向白狐,只是沉默地抱起了妻子,带着落了队的儿孙快速追赶大部队去了。 白狐把玩着刻有“子孙相记”字样的两块宝印,悬在空中完全忘了回去。 很快小崽子们的好奇心就压不住了,“妈妈,他们是谁啊?” “果果们,记好了,那就是姥姥家的人。”白狐还是没有回到现实,不无伤感地叹息道,“将来咱们去仙境就真再也见不到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跟他们走啊?” 看了尾巴上的孩子许久,白狐似乎也没有答案,“因为……”忽然,一阵炊烟冲上来了,白狐瞬间笑了,“嘻嘻,因为爸爸的饭要做好了呀。 …… 慕海境内,遮天蔽日的迁徙神兽遮住了太阳,还时不时有掉队的冲着城内流泪,自然引得不少行人驻足。 刚要抬腿进屋的了儿也感到了气息的波动抬起了头:“发宏愿去祖先之地吗?有魄力,可惜啊,这故事我收不到了。不过好在今天的故事绝对值得期待。” 人身出门,了儿快别扭死了。好容易挪到了司里收故事的小茶厅,脑袋上已经冒了汗珠。 “甘侍郎,悠着点,找别人来就是了。”茶厅里一位高大的夫人抢在两名速记官前面扶住了了儿。 “我没事儿,这都是小意思。瑞姐你也是熟人,咱邻里药铺延子丹的第一代言人,我可得亲自伺候好。我现在不见你,指不定哪天又碰上了呢。再说了,这麒麟家书的故事我可是问你要了300来年了吧,我会舍得不来?” 瑞姐笑了:“不好意思啊,毕竟之前所涉机密、环节太多,我们不方便说。现在他那将军之职多半是练兵、教习,我俩领了许可也只敢跟你讲讲故事。万一泡子里有什么泄密的东西就不好了。放心,咱俩可以立言灵,故事绝不是我编的。” “明白,冬儿家不是也有几个投军的嘛。军中好严啊,写个书信都要过审,你家这种将军职的怕是更样。” “多谢甘侍郎理解。” “跟我你还来这个。” 两人击掌为誓,瑞姐喝了口茶,顿了顿,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睛。人前好不威风的瑞姐理了理典雅的墨色长裙,温润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转着锦带上的玉珠。浓眉大眼的端庄夫人,此时似乎泛起了“小家子气”。 我和延宗来慕海后的故事是由无数第一次组成的。其实,我俩故事的最开始是奉圣最普通也最窝心的桥段…… 他们林家是将门世家。虽然没落了,他爹还是承了军职。血统上也属于水麒麟中较好的冰麒麟。 我家虽是殷实,只是个卖圣贤书、贞女孝子一类教化课本的皇家书商。过得倒是宽裕,可日子跟富足些的良民没什么两样。 商人本就轻贱,我还是个小娘养的。主母待我不错,但也毕竟还是别扭的。我家血统上更是最普通的水麒麟。这差距好像野狐狸和四尾、五尾一样。 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分,一年的元宵灯会我俩相遇了。那货居然是个天赐的“金口玉言”还死不承认。他说我会迷路,我便在家门口的巷子转了半天回不去;他说我会抽上一等的荷包,我便真的得了个鲛人纱的上等香囊。 这样的人很难忘的。和话本子里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两个年轻人,山盟海誓,相许永不分离。也和话本子里一样,他家父母连我做妾都不同意。 但我俩的结果和话本子不同,毕竟现实里的日子哪里会是以情爱为核心的?我可以感到他渐渐疏远了我,甚至在他父母为他挑选妻子的时候也无动于衷。 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在我快绝望放弃的时候,凤族侯爷的堂弟竟然跟我爹买了我为妾。 我那时直接崩溃了,夜里独自去敲他家的后门,我哭着求延宗带我走,哪怕帮忙送我走都成。 可是……他毕竟是独子。 话本子里的美人大概会以死明志吧。可我不算美人,我真的是很怕死的。所以和绝大部分一样出身的女孩子相同。 我登了轿子……我在后堂拜了主人、主母……我穿着单薄的素衣跪在自己房间门口听了主母的训诫: “老爷只有三女,此番购麒麟只为生子,瑞氏你当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得魅惑主上。” 儿时无数次憧憬的婚礼,只有签身契的流程。就这样我成了一个陌生人的妾,在凰家过了第一个晚上,我放弃了所有的纠结。因为我知道一切已回不了头,心里倒多了几分平静。 之后的几个月,白天我被要求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守静招子”,夜里则闭着眼任由那个都能当我爹的人毫无感情地播种。他仿佛在虔诚地叩拜送子娘娘,而我只是一件摊在床上的祭品罢了。 他的样貌、身体、气息,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就是个绝不可能喜欢我的将老之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诞育子嗣了,可就是不愿意认。对这样的姻缘,我不可能有什么憧憬,好在倒也不用应付迎合。闭了眼,捏紧枕头,默默数着滴漏的声响,痛苦终会过去。 没几日,原有的害怕、痛苦都化作了习惯的顺从。慢慢地,我觉得白天总是乏得不行,夜里却睡得越来越少。不用听报时,我便可以精准地感觉到每一刻、每一分,以及我的生命的流逝。 我那时常想,两族体质本就水火不容,我俩半分情谊没有。以我的底子,只能是一点点耗尽修为弥补身体的损伤。长此以往大概活不到正常的寿数吧,这真是…… 上天的恩赐怜悯啊。 不可能全寿,第一次在我心里成了好事。好在我和院子里其他的姐姐一样也没有怀孕。渐渐老爷来的少了,后来干脆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胼尾狐、鹿蜀、螽斯……只要听说能多子的妖族,都像走马灯一样被抬了进来。 而我这样的旧人,也像其他姐姐一样,如同用旧的玩具,被闲置在内院。 要说寂寞,那绝对是有的,可也只是有几分孤独而已。喜娘说的欢愉我从未体验过,加上我的心早就在嫁来时死了,我连争风吃醋的想法都没有。 平日里,看看书、画画画、利用百兽之长的能力招些小动物来玩,更多的是静静地趴在床上一待一整天。 最开始,我还期待归宁时能见见延宗,互相在墙边、亭下留下些句子聊作安慰。后来听说他早就订了个凤族的娃娃。 是啊,他是承宗族的独子,我要守妇道。男婚女嫁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想着他?我只能强迫自己忘了他,可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哪怕是关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也会在梦境里出来找你的。想忘却忘不掉,其实更痛苦。 凤族的房子精致、紧凑,墙也不高。看着要把我圈一辈子的墙,我似乎彻底想开了。我弃了修炼,任由修为不进则退。反正我也成不了仙,与其修行延寿白在这院子里多住几年,不如早去下辈子做个男子,做个可以自由闯荡的男子。 直到有一天,二小姐准备出阁,方士竟算出必须要我送嫁才能美满。听着主母的命令我这才知道,自己就要成为儿时情郎名义上的长辈了。 ☆、你俩逃婚拉上我干啥? 》》》 》》》 【异乡路远白首如新,同心事遥倾盖如故】 我本来不想去,可嫡生的小姐毕竟是我一个无所出的小妾的主子。我只能带着最美的笑容,说着最难衷心的祝福,陪着她完成了婚礼,静静地坐进了延宗的房间。 他的卧室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没想到却是这种身份。或许是我真的想多在那里坐一会儿,总感觉酒宴散得太快了,给我的时间太短了。 他爸妈招呼着客人,他则赶走了喜娘和要闹洞房的人,独自进了门。远远一看,他满眼都是兴奋,脸也红彤彤的,可身上的酒气并不重。 见他如此,我不知道自己是心疼还是安慰了。只能避开他的目光,起身给新婚夫妇腾地方。可当我走到他身边,却被延宗一把抓住,手腕都被抓疼了。我不敢动,因为分开多少年了,在他眼睛里我又一次看到了当年那样的火。 “你疯了,”二小姐大骂着下了结界,“怎么不先下结界啊。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喊出来怎么办。” 我努力挣脱着延宗钳子一样的手,惊恐地看着他们俩,巨大的恐惧逐渐袭上心头。我的直觉告诉我,自己要被那个小丫头卖掉了。 “东西呢?”二小姐痛快地问向延宗,仿佛两人早就计划好了一般。 果然,延宗扔过一个球,右手却还牢牢抓着我不放:“说好的你八我俩二,你点点。” 二小姐验看了一下手中的无尽球,看样子很是满意。 “那我要的东西呢?”延宗摊开手,一股公事公办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把她当成妻子,或者说根本没把她当成需要避讳的女子。 二小姐也没在意他,也是扔来一个用字纸包着的无尽球。之后,竟然豪迈地扯了自己的喜服,露出里面深色粗布的短打扮。 “我叫丫头办的,她房里的东西没敢动明面的。反正她也啥都懒得用,应该不会短什么重要的。她的嫁妆早被充公到库里了,能找到的我都以自己办嫁妆的说辞收进去了,应该会短一些,我随便在库里给她补了个箱子。”边说,二小姐边将头饰一件件扯下来揣在怀里,又施法绾了个男子的发型。 “没事儿,”延宗也开始开始换衣服了,可就这样也不肯松开我的手。“有这身契在就行。这屋里你家送来的东西赶紧收好。你收完,我就直接都打包了,时间快到了。” 借着龙凤烛,我惊讶地认清了无尽球外面的纸团居然是我的身契。我那时可真是吓坏了:“你们要干什么?我现在可是你们长辈。你们……” 延宗这次两只手都来握我了,眼里的火简直要烧透了眼眶:“渟玉我错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能再错了,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是在自责、愧疚和思念中度过的。今天你跟我走,咱们去慕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你说什么呢?”我努力地挣扎着,却根本无济于事,“延宗,延宗你听我说,我已经嫁人了,你也已经成婚了,我们不能……” “可那老凤凰并不喜欢你,待你也不好。”延宗眼里的火焰中霎时又多了一把怒火。 “那是我的命,我不能……”话还没说完,我就感到脑袋后面剧烈的疼痛,腿一软我被延宗扶着躺在了地上。合眼前,只见二小姐手里握着烛台,指着鼻子如数落孙子一样地骂着延宗……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被捆仙锁捆着放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中衣,好在被子盖得严严的,我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屋里没有人,灵气却充裕得很。我这多少年没有精进过的懒人都忍不住多吸了两口气,顿时身上清爽了不少。 再看这屋子,似乎不是凤族的建制,高大、宽广、朴拙也大气,倒像是我们麒麟的风格。可屋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竟然没有别的摆设,门窗紧闭不说,还下了厉害的结界。我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我这是到哪里了?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屋外似乎响起了一个小姑娘和人争吵的声音,恍惚间听不清是谁。可既然是性命攸关,我战战兢兢地运起灵力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啊?瑞氏马上就要醒,我不捆了她,她跑了你我都得完蛋。这可不是咱们那里,你手里的身契不管用。” “可是……”一个男子吞吞吐吐地犹豫着。 小姑娘马上急了:“没什么可是的。我算瞧出来了,天下数你这种瞻前顾后性子的最害人。要不是我,咱们现在就一起坐牢里啃窝头了。” “是是是,还是姑娘果断,此番大恩……” “你就别废话,她快醒了,你这里用不着我了。我也就不跟你们耗着了,今天就入城。不过她执念太重,一心守什么妇道。虽然堂姐说现在入城有小了悟就行,但架不住她这种天天跟自己过不去的啊。 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我个外人都看得出你们两边都没放下呢,干耗着干嘛啊。你就按我说的,过两天门一锁直接把事情办了,断了她的念想。” “不行不行,这真的是万万不可的。” “有什么不可的,不想来硬的也行,就按我昨天跟你说的来。弄得好,到时候你们一家四口一起入城,你也算跟你那个什么八代单传的祖宗有个交代……” 两人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已经不敢再听了。最开始我本能地反应是:我真的被人卖了。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仿佛交掉了冰窟窿里,半天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好容易缓了过来,我无声地吸着鼻子,努力把自己团进被子里,徒劳地试图解开捆仙绳。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早就不怕死了,但我害怕未来。我不知道门外等着我的会不会更暗无天日的生活,我真的害怕。 可仔细回想着他俩的话,我心里升起了一种带着侥幸心理的希望:“我不会是被卖给延宗了吧。”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起了温暖的期待。可这份期待很快就被我自己压下去了。我不敢给自己希望,我怕一会儿进来的又是个只图麒麟送子的陌生人,我又要过那样度日如年的生活。我甚至怕那人就是延宗,毕竟我百余年前便已经成了他人的妾…… 就在我跟自己纠结的时候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我立刻就紧紧闭了眼,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被子被轻柔地掀开了,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知道没办法了,只有紧紧闭着眼装睡,骗着自己闭着眼睛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别装了,”我身上的捆仙绳松了,那人似乎被我气笑了,“真正昏迷的人眼睛是放松的,你眉毛都快拧出水了,还装?” 那声音多么熟悉,我像受了蛊惑一样睁开了眼睛。可惜,半天两个眼睛看到的影子还是凑不到一起,看起来应该很蠢吧。 “额……看来药确实下多了。”延宗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你都睡了五天了,是那凰家的丫头照顾的你。你要是再不醒,慕海入城司的人都要把我们带去审了。他下午估计还得来,问你你一定就说之前病了啊。入城欢迎会赶下次的吧,你这估计得缓两天。” 我迷迷瞪瞪地听着他的话,脑子是清楚了一点,但视线还是对不到一起。延宗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感觉他更加尴尬了。 “嗯,有一件事我先告诉你一声:按规矩,妖入慕海一切之前的契约作废。不过……”一张皱巴巴的纸出现在了延宗手里。 我的眼睛瞬间就清楚了,脑子也仿佛一下子被灌顶过一般,本能地伸出手想抢。延宗却微微一笑,在我接触到身契前的一刹那,一把火烧了那张我恨透了的纸。 顿时一股久违的暖意从心口涌向眼睛,我已经激动地哭不出来了。 “渟玉,你这下彻底自由了。” 泪水还在眼睛里打转,突如其来的自由让我茫然不知所措:“我……在哪里啊?”看着延宗和这屋子熟悉的布局,我的脑子又卡住了。 “当然是在慕海啊,这里叫什么两途地。你记得我就说明你是真心惦记着我的。”延宗很自豪地摸了摸我的头。 “你也已经听说了吧,这慕海和咱们以前听到的传闻大不一样。我这次过来可绝对不回去了,一定要挣个将军当当。” 我用胳膊支着身子勉强半坐了起来,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规划,我更加迷茫了:延宗要在这里投军当将军了,可是我该去哪里啊…… 终究嫁鸡随鸡,从夫守贞的想法占了上风。当时的我和不少奉圣女子一样,不管自己过得如何,都觉得不能对夫家不贞,让娘家蒙羞。而我,更不能拖累了延宗的未来。 “你……”他的滔滔不绝终于停了下来,“延宗,你找人送我回凰家吧。我就说我是被贼人打晕劫持了,中途侥幸逃走的,不会影响你们……” “你说什么蠢话啊,”延宗一下子急了,“你真的乐意给那个老凤凰做小?” “我当然不乐意,可我已经嫁了他了,我能怎么样。”我义正辞严地辩驳着。 “这个简单啊,妖入慕海内城婚约、身契都会彻底被销掉,你嫁我便是。”延宗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安排,手也按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急了,一下子把自己抽了出来:“你个前途无量的将军怎么能娶个二嫁的逃族?你对我这几十年的日子难道就能一点都不别扭?” 正如我所预料的,延宗的一下子脸沉了。我知道自己戳到了他自尊心最敏感的地方,可这是当时的我觉得自己最该做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他值得真正门当户对的姑娘。 殊不知,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把我扶着坐好,郑重地说:“渟玉,我承认作为男子想着你成了他人的妻妾,我真的很别捏。” 呼,我暗暗长舒了一口气。是啊,我想的确实没错。 “可作为延宗,想到会再次失去你,我真的生不如死。你若在意这些,咱们进城后我们同时清了你我这百年的记忆便是。”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是还想开口让他忘了这荒唐的想法。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想法,有些生气地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瞪着我。 ☆、酒逢新婚万杯少 》》》 》》》 【霸道郎霸道立婚约,糊涂女糊涂定终身】 “我林家将门说一不二,这几天你身子不方便,就先好好歇着。”延宗喝了口桌上的茶顺了顺气,“哼,雌麟信水三年一至怎么就让我赶上了。” 我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坐得更端正了一些,不自觉地摸着床单,担心留下更大的尴尬。 “正好你先养两天身子。下月初二日子特别好,虽然咱俩暂时办不了慕海的婚契,但你我可以先把该走的仪式走了。反正双方父母都不乐意我们在一起,干脆谁也不必等了。我去买来一桌酒席,你我痛饮一番与他人都不相干。”世代为将的林家人确实有着天然的气场,说一不二的傲气,仿佛皇帝也不能违逆。 我吓坏了,慌忙推拖着:“啊?不行,延宗,我已经嫁过人了,我配不上你,我得守着规矩,我……” 这下,他真的生气了,哪怕是愠怒也是很可怕的。看着他的脸,我知趣地闭了嘴。他也压下了火气:“那就走个仪式,让你我都了个今生得聚的愿望。晨光再现,只要你不回奉圣。在这城外的两途地住到天荒地老也随你。” “嗯。”我知道这是他的底线了,更知道这是我实现当年嫁给他的愿望的唯一机会。 见我应了,延宗也松了下来,看着这房子扯起了闲篇:“这屋子是你的嫁妆,你竟都没动过。放心住,也好好考虑考虑吧。”说罢,转身去了对面的西厢房。 看着比凤族屋子宽阔、简约多了的麒麟式院子,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到了有安身之地的踏实,也是第一次觉得好像几十年不见延宗已经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那时,我还没有了悟我这辈子很多的第一次就要马上经历了。 就这样我俩成了对门。每天他辰时一刻出门,晚间不到酉时回来。也总会带些东西回厨房让我做了一起吃。正堂吃了晚饭,各回东西厢两两相望,颇像相处了多年的老邻居。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这家伙居然在吃皇粮。他在我蒙汗药还没醒的时候出门卖艺,被守城的总兵看上,得了份教头的差事。还心甘情愿把家里密传的拳法教给了几天前还是敌国士兵的人。 我一边洗菜一边问他会不会梦里被祖宗骂死。他却笑了笑,又帮我打了桶水:“把绝活捂在手里,连庶出的儿子都舍不得传的你看有几人能护住秘法不断根?拳法这东西,只有教出去才不会绝,才能发扬光大。我家先祖要是有灵,肯定保佑我入城就得提携。” “那身为几代独苗的林延宗大人要不要先回去把宗祠迁过来?也免得你家祖宗跑邻国辛苦啊。” “那可不行,万一我猜错了他们真夜里来骂我怎么办?”延宗装着义正辞严,把我俩都都笑来。一桶的水,倒有半桶撒在了鞋上,可谁又会在意呢? 这种平淡得像归隐山林的日子真的是太美好了。我那时一度天真地希望我俩可以就像这样永远永远地过下去,再也不要有一丁点改变。 可他却听不到我的心声。吃饭的时候,他的话并不多,可里外都透着希望我彻底嫁了他的意思。我真的想不明白,这样不好么?他为什么非要打破这份和谐,惹得将来曲终人散两边伤心,他到底图什么啊。 呵呵,当然很快我就大概明白他图什么了,某些生物脑子里装的东西确实是万年不变。 而当时,我还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面对他的攻势我渐渐不搭话了。因为害怕,我怕自己定力不够,跟他犯下大错。更怕享受过梦想正真,再重重地跌回现实。那样,我肯定受不不了。 面对我的沉默,延宗的情绪都直接写在脸上了。愤怒、自责、不甘、焦急、黯然,快到月底了,我却什么也看不出了。心里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伤感。 我以为他忘了,或者放弃了,我也就偷偷告诫自己该静心了。谁知道,我刚刚调整好自己,他竟然在初一带回两件麒麟族传统的婚服。还自作主张重新布置起了空着的正房。 也不知凰家二小姐是不是故意的,给我补的箱子里全是各色锦缎被褥。延宗开心地不得了,亲自上手在大石板床上垫了一尺厚的褥子。边体验手感边看着我,那眼神看得我脸都是滚烫的。 “新娘子这么早脸就红了?”延宗一面铺床一面跟我开着玩笑,“酒席明晚会给咱们送来,无论你最终如何决定,明日你我便是夫妇。你也准备一下吧,我明早去外面吃,咱俩婚前可不好见面啊。” 看着他脸上的得意和正在布置婚房的傀儡,我又一种躲不开的感觉。可跟当年出嫁不一样,我这次是满心期待着了却我次生的大愿,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延宗一向守约,早上起来他已经走了。我不敢踏进那间我儿时曾竟无数次幻想过的属于我自己的新房。饭是肯定吃不下的,我就像个的了家的小狗一样,坐在堂屋的台阶上,守着我的愿望。 麒麟族的传统婚礼在日落时分,简单、大气。延宗那天不到申时就回来了,婚礼的流程也就此开始。沐浴省身,玄衣朱饰,祭天敬地,夫妻执手绕着象征着五族麒麟的祭品转三圈,见了长庚星,恰好礼成 我本想直接入席的,延宗却拉住我,当面写下了我儿时一直憧憬的东西——婚书。 为妾是没有婚礼、婚书的,而这一份起初也看起来着实可笑。他不知哪儿弄的最高档的书画卷轴纸,笔走龙蛇,契约一气呵成: “今,林氏麒延宗与瑞氏麟渟玉结为一夕夫妇。立此为证,绝不背约。” 我苦笑着看着我的婚书,只有一夕,上面的字还写成那样。恐怕他和我一样在心里正暗自嘲笑这“一夕”的时间,这两个字比其他的小得多,离两边的字也都很远,真的是让人忍不了。 手里的笔差点让我捏断了,但我还是签了字。当时我觉得,可能这就是我后半辈子的念想了。 “看来夫人很在意字的工整啊。”延宗笑着把笔从我手里掰了出去,“我收着,你就别想这个了。咱们麒麟善饮我去多拿些酒啊,你先去看看这桌喜宴怎么样。” 他拿着契约走了,我则看着一桌子好菜,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心,一夕夫妻我真的不能给自己太多希望。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大一小两坛酒回来了。推杯换盏间,聊的净是当年的快活时光。酒喝到了戌时将近,看着他的眼睛也有些不安分了,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 “嗯……延宗啊,咱们今晚反正也只是为了了个心愿,有个样子就好。等吃好了,咱们能不能不真的那什么。嗯……你要非得……我也就提一句。” 我涨红了脸纠结地看着他,可他居然没有生气,晃着杯子里的酒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我:“没问题啊,只要你不点头,我绝对不碰你一根手指头。来,这杯为了咱俩的重逢。” 饭馆的酒喝净了,他便从桌子下面又掏出刚才那个大酒坛。那坛确实是好酒,也确实上头。可延宗酒量大,喝起来仿佛喝水一样,还不停地逗着我喝酒聊天。 “渟玉,你说实话,你怨过我吗?”这个问题他绝对问了不下五次。 开始我一直不答,我想给两人都留下一份完美的回忆。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理智完全消失了。他再问的时候,我便由着心把从他家拆散我们开始的委屈,一股脑地骂回给了他。今天想想也是十分畅快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听了以后并不感伤,反而高兴得很,抓着我的肩膀问道:“瑞渟玉,我认真问你一句。如果不考虑礼教、身份你愿意永远嫁我,咱们一辈子在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吗?” “呵呵,谁不乐意啊?”我轻狂地回应道,“签到你家当家乐我都认,如果我会唱歌跳舞的话,哈哈哈。” 他没跟着笑,眼睛里明显冒出了火,可一瞬间又被他小心地压了下去。之后我手里就多了一张婚书:“你看一眼对不对,可以的话,咱们立血盟。” “嚯,真跟你签身契啊。”我笑着展开了婚书,上面什么字我完全顾不上,只知道看着这份婚书心里特别欢喜。就跟着他割破了手指,不管不顾地按了下去。 延宗拿起婚书看了看,扇干了上面的血契,终于长舒一口气。“来,这里还有一坛子小的呢,咱们一醉方休!” 今天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早该发现不对的。麒麟的酒量不亚于凤凰,我俩却喝了三坛子酒就醉了,而且谁家结婚弄得跟酒逢知己千杯少似的啊。可当时哪顾得上这么多,只觉得今天一定要开心过好。 渐渐的我丢了筷子,迷离的眼睛怎么也离不开他了。觉得他的样子那么迷人,那么有吸引力。于是,我不自觉地伸手去捧他的脸,人也快埋在他身上了。 他笑得很开心,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夫人在饭桌上就要动手了,要不咱们换个舒服的地方尽情畅快一番如何?” 我的脑子完全卡住了,眼里心里只有他。只记得自己傻笑着点了头,之后便被抱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像我亲生姨娘给我做的窝,而他也终于放出了藏在心底的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喝酒误事,也可能误终身哦 ☆、两口子吵架可别真翻脸 》》》 》》》 【一夕夫妻子夜贪欢,半世相思今朝圆梦】 再次醒来,我觉得自己昨晚应该是断片了。被窗缝透出的清风唤醒,我糊里糊涂得连自己在哪里都弄不清楚。 隐约知道是四更天了,可是我在哪里呢?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另一个人搂在怀里。 被这几十年养成的“本能”指引着,大夫人的教诲顿时映入脑海。按着凰家的规矩,我开始给两人整理衣服,嘴里还念叨着: “祖宗有训,夫人行令。妻妾广嗣,贪欢不净。衣洁顺平,方……” 不对……身材不对,这肩膀和肌肉,这感觉绝对不对。这……绝不可能是老爷。我吓得一激灵,昨晚的酒瞬间都清醒了。 脑子一清醒,我瞬间感觉到我俩也根本不只是简单地相拥而眠。而随着我整理“老爷”的衣服,衣服的主人也醒了过来。 随着他的清醒,我也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我俩应该是睡前有过云雨之情的……只是有人显然对昨晚的欢愉不满意,正蓄势待发准备补回来呢。 “还记着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延宗显然有些憋了半宿的火,“昨天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害得我也只能草草了事。哎呀,你说天还没亮你把衣服系起来干什么?多麻烦。”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床上。 “不……不能……”我有些慌了,徒劳地用手撑住了他的身体。 “怎么不能?”他轻松地利用人身的力量优势化解了我的阻碍。 “我不能……”我觉得自己要哭了,手不自觉地像当年无奈侍寝一样拧紧了枕头。 “晚了,”虽然和我说着话可他完全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昨天是你点了头的。咱们便把风月之事行了。怕你不认账,我这不还给你留了点念想吗。你觉得,你现在回去那规矩大如天的凤族,人家能收你?” “可你……是个新鲜的公子,大好的前程。我一个残花败柳,我不能……”在他的蛊惑下我努力保持着清醒。 “大好的前程我认,可什么残花败柳的说法都是狗屁。我觉得慕海说的挺对,阴阳并举有什么区别。若要守贞洁,那就该都按贞洁算。 那凰老爷,娶了小二十房,还不算流连风月之地附庸风雅。从失贞论,他跟乐署、红楼的小倌、面首有什么区别。不对,人家多半是身不由己,不是主动找的。” “你!” “我什么啊,咱俩都是二婚,谁也别嫌弃谁。还什么新鲜公子,我可已经是你的了,你不能不认账啊。”延宗急不可耐地把上衣扔到了床尾,“哎呀,早知道夫妻之乐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傻等个娃娃那么久,又何必跟你说要拖到这个月呢。趁着天还没亮,咱们继续啊。” “可……”算了,延宗说得没错啊。天还没亮呢,一夕夫妻是还是作数的,反正现在我也拦不了他了,更拦不住我自己的心。 嫁做人妇多年,岁月都是白白溜走的。那天我收获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子嗣的事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次明白了喜娘说的话和许多词语的含义;第一次不是被烈火灼烧的痛苦,而是仿佛被寒潭润泽,从心底享受着清澈冰泉的滋润。 启明星升起,枕边人陷入酣睡,我也才意识到也许我还有别的盼头。摸着自己的肚子,一份久违的幻想冲入脑海。 上古时代,很多麒麟夫妇都会因为种种原因分离,雄的也常常在外殒命。传说雌麟腹中有个麟儿囊:若两情相悦,阴阳之气在麟儿囊中便不会散。只要不到下个繁殖季,都是可以有幼崽的。 晨光再现,我虽然并不能留住延宗。但是,我也许可以拥有一个我们俩的小墨点子。哪怕如今麒麟也子孙难育了,耗尽我后半辈子的运气,说不定真能拥有一只像他的小墨点儿。 想到这里,我心情大好,任性地往他怀中挤了挤。一夕夫妻,醒了才算完! 日上三竿,我被街上的叫卖声吵了起来。与刚嫁入凰家时,每天醒了浑身像被火烫过一样的痛苦不同,折腾了小半宿除了些酸痛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是啊,水养冰,冰寒水本来也可以算作一种修行的。 和衣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欣慰、失落还有些空荡荡的。好在,本来我就没奢望能跟延宗有什么结果。 我安慰着自己,有过这一夜,有了永远拥有一个长得和他一样的小墨点的可能,自己作为一个本身就在等死的人该知足了。而打开锅盖看着里面给我留的早饭,我真的知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底对他贪恋的作用,刚到申时他竟回来了。本以为他是要进西厢房收拾东西,谁知延宗竟然提着只褪好毛的乌鸡让我给炖了。 是啊,我们还可以做邻居,真好。 我心中甜甜地做了饭,两人像前两天一样说说笑笑。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俩又成了好邻居。 可等我刷完碗回来,却发现在延宗心里,我们绝不是邻居那么简单。 堂堂林氏将门之人,居然赖在饭桌前不走了。还脱了外衣,趿拉着鞋子出了屋子,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昨天实在太晚了,今天为夫险些迟到。来来来,夫人咱们今天早点歇息。”说着,就抱了我一溜烟儿地回了新房。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几乎就要着了他的道。我按下胸中的炙热,摁住他不安分的手。 “你干什么?”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呢,我被他现在这无礼样儿真的是气坏了。 “你说呢,夫人。”他倒是笑得光明磊落。 “别瞎喊,谁是你夫人?” 他靠着我的肩膀,充满诱惑的声音瞬间在耳畔回荡:“你个书商家的小姐,不会不知道食髓知味是什么意思吧。你觉得刚过了新婚之夜,今天我有可能会放你走?” 我的脸烧得滚烫,感觉整个人僵硬得像木头一样。 他却走起了煽情路线:“听说慕海的婚书签了就是一辈子。渟玉,我真的喜欢你。我可以和你再立言灵,咱们入城时就签婚书,不差这两日啊。” 不知哪里来的定力,我竟然没有被这番话蛊惑。扶着他的肩膀推开两人的距离,我吸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延宗,我承认我忘不掉你。但一夕已过,你该走了;你如果不走,那我走好了。”我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的胳膊紧紧扣住。果真,人身的女子不可能比男子有力气,尤其是不能跟武人比。 “你要去哪儿?”他眯着眼睛问我,仿佛学堂的先生在审小孩一样。 “我……”是啊,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他似乎很骄傲把我陷到这番境地:“奉圣你是回不去的。你爹娘不会留你这个用来抬身份的庶女。你亲娘不也受不了,早跟你哥去外郡了吗? 回凰家?你现在的情况,估计会被沉塘吧。若是流落街头,夫人打算入附族还是贱籍?或者凭百兽之长的天赋当个不入流里的女统领? 你心里放不下这份自己“不配”的执念就入不了城,难道你就打算待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听着他冰冷地描绘了我的儿未来,再见后的第一次我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他的手不自觉地滑到了我的肚子上,舔走我的泪水,用手指头轻轻地戳了戳我的小肚子。麟儿囊的自然反应让我的肚子像水囊一样,这一动弄得我的肚子一颤一颤的。 他笑了:“夫人这身子到是比嘴巴诚实,你这算是‘照单全收’啊。为夫既然是你心仪之人,慕海人又因情而得子,你就不怕这三年内有种子生根发芽?那我岂不是老婆孩子都赔进去了。” 经他一提醒,我的伤心瞬间变成了默然。我想好了杀招,毁了我,也能让他死心的杀招。 “我跟你实说了吧,我大概不成产子。我刚嫁过去,那凰老爷天天宿在我屋子里,”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肌肉绷紧了,这根刺是对的,但也不能用之前提过的事,“可几个月我都没有怀上。” “凤族一百多年都没有雏鸟了。天命已尽,这不是你的问题。要不是行了大聘,我爹早想退婚了。”延宗固执地狡辩着。 “可麒麟的天命也快到头了啊。我又不是没回过族里,现在没几只能顺利养下来的了。我又本身就被火气伤了身子。你这几代单传的独子,真打算在我这里绝户了?” 我这算是挑衅了,没想到他回击我的也是挑衅:“你就真这么在意孩子?” “嗯!”我瞪着眼睛重重地点了头。 魔鬼般的笑容爬上了他的脸,延宗一把扯开我的腰带,胳膊往里一带,让两人的小肚子紧紧贴在一起。 我意识到了不对,可为时已晚,他在我耳边冷冷地笑了:“你也是麒麟,应当知道族里的秘法。世人看见的小麒麟抱着妈妈的肚子的形象,多半是夫妻而非母子。上古麒麟游走各界,难□□落到灵气匮乏到不能产子的地方。 只要我施法,让你我二人气海相连。我化为幼崽样子以灵力、血脉、修为养着你,定能保证你三日内结胎,两年后顺利生子,只是造化不到只能出生一只。你我也都会因此折损至少一半的灵力、修为,不过特别保险,我就是这么出生的。” 他一定是疯了,我惊恐地瞪大眼睛:“不要,延宗咱不能这样,代价太大了,不行的。” “没关系,大不了我过几年再投军。”延宗摆出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我要动手了,听说挺疼的,你咬着牙忍忍啊。” 瞬间两人滚烫的皮肤间多了一丝冰凉之感,一个圆圈被压向我的肚子,仿佛三九天的冰块放在身上,皮肤又冰又痛。我扯着嗓子叫了出来,手脚并用想挣脱他。 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没收手,反而开始念叨什么了。我吓坏了,想推又推不开他。只能哭喊着求饶: “我错了,延宗。我就是想刺激你,让你走。我真没别的想法,求你别这样,别这样……” “当真?” “真的。”我带着哭腔答道。 “那你以后还拿这事这么闹不闹了?” “再不敢了,我发誓。” “哦……那就算了吧。” “嗯?!!” ☆、看清楚,咱可是生死夫妻 》》》 》》》 【生死佳偶忘俗为伴,云泥眷侣琴瑟难调】 他这爽快的回答,弄得我有点蒙啊,眼泪都卡在眼眶里瞬间流不出来了。 可延宗居然噗嗤一声笑了,轻松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说你图什么啊,这下老实了吧。我刚刚都在想,你要是真应了,我可该怎么办啊。”说着,这货从我俩中间捞起了一个寒冰扳指又套回了拇指上。 “你……”我气得简直说不出话了。 “兵法可不光是读来好玩的。”延宗像教导小孩子似的抱了我在腿上,“我跟你说啊,其实咱们瑞族的身体、天命根本没问题。就是陛下用灵锁盗取的天地灵气太多了,瑞族、凶族之类的神兽生存需要的灵气多,身体亏了不生子罢了。你看扶诸不都快灭了嘛。” “要是身体的问题,那岂不是……”我承认当时我真的是有些失落的,看来最后我手里真的什么都留不住。 延宗怕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我心里的小九九:“你没听说?那凤凰族长的女儿刚到慕海三年就孵出来两只雏鸟来。麒麟一族数咱们水麒麟最皮糙肉厚,估计要不了多久,你我身体就能养好。 等养好了身子,子孙的问题……你我就是送子麒麟还发什么愁。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想那些有的没的的干什么。想要儿女还不如直接来啊。”说完,便打算下手。 “喂喂喂,”我一眼看见了床头的婚书,脑袋里灵光乍现,“你先等一下!” “又干嘛啊。”这次延宗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我管你生不生气,施法把婚契召唤了过来,哗啦一下子在他面前打开:“你看好了,咱俩昨天喝多了,可我也是记得自己立过血契的。” “没错啊,而且这纸是我特别买的神契纸。只要立了血契,你就算把它烧了,也不能更改契约的内容,否则背约的一方会遭天谴的。” “那就对了,”说着我把婚契交到延宗手上,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你我立血契为一夕夫妻,现在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你想受天谴我可还要多活两年呢。” “谁说是一夕夫妻了?这上面明明写的是一辈子”延宗无辜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火了,“我亲手签的,怎么可能有错?就算昨天喝了酒了,不是真心立约血契也立不了啊。要是写的一辈子,你要怎么着我都由着你。” 延宗得意地递过婚契。定睛一看,我的气势顿时就灭了:“怎么会,这不可能的。明明是一夕夫妻,怎么变成生死夫妻了。” “本来就是生死夫妻啊,你看那字和其他的字多协调,整份婚契看起来多工整。”延宗笑呵呵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打量碗里的佳肴,准备决定一下从哪里先下嘴。 我的脸却一下子黑了:“你改了契约?” “落了血盟后谁改得了啊?”他无辜地看着我。 “那,那就是喝酒的时候你下东西了。我就说嘛,麒麟不可能那么容易醉。说,你放什么了!” “夫人果真聪慧,为夫大为欣慰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开始的那坛子烈了些,让你注意不到第二坛加了真心散。 真心散你也是清楚的,喝了它你只会做你真心诚意想做的事情,与血契无害,反而还能有加固的作用。 你心中愿意嫁我,就是放不下凤凰一族灌输的什么礼教、规矩。让你喝些真心散无非是帮你一把,你若真心不愿意,血契也不会生效的啊。这叫瞒天过海,凰二小姐真是人才啊。” “你,你怎么能这样?”看着他一副耍无赖的样子,我真的要气死了。 “怎么不能这样,昨天从头到尾我可一点没逼你啊。” “你!”提起昨天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等等,那一小坛子酒不会也有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延宗大言不惭地说道,“新婚都会喝的,是我打包新房里东西时无意间带来的喜酒。反正备下那酒就是为了助兴的,咱们成婚喝有什么不对?夫人昨天可是挺满意这酒的。” 提到昨天的事,我觉得整个脸都是烫烫的:“你……你身为麒麟怎么能这样。” 延宗却不以为然,把婚契随手扔回床头:“还不是你逼的。反着按这份血契只要你我不投胎,就算是做鬼也是夫妻。你想背约受天谴我还要当将军呢,我可不乐意。 你就别跟我纠结了,事已至此,你就顺着自己的本心跟了我吧。对了,刚才谁说我想怎么着都随我来着,良宵苦短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 风拍打着窗外的叶子,枕边人安眠,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恍惚了时间。我的身体还沉浸在之前的欢愉之中,思维却渐渐清醒。生气、温暖、安心、窃喜,最后一切希望还是被一个冰凉的念头打破了: 我终究是给人家做过妾的…… 很幸运,我俩婚后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变化,让我不用怎么适应。除了搬到了一起,我依旧在家里天天数着时辰等他回来,洗衣、做饭经营着两人的小院。 只是与邻居相比多了一项消遣。说实话,那也是我第一次认真思考是否麒麟真的是龙族后裔。至少从这房帷之事来说,传言应该是真的。 每一天等他都充满了期待、盼望,却……越来越自卑。我开始纠结,纠结又变成了害怕。我觉得自己什么也没给他做,还拖累了他。 于是,我每天尽量多做菜,两根黄瓜我能做出三四种花样。用这种方式来延长下厨和刷碗的时间。饭后再认真地擦着灶台,铁锅都被我的执着刷出来了底色。 这一切都是为了缩短和他相处的时间,可没过几天延宗那烈火的性子就忍不了了。我用做饭拖延,他就干脆天天施法和我一起做饭、收拾。 在厨房里你一句我一句的,活儿自然干的快了。细算下来,我俩相处的时间反而多了一倍,让我颇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新婚燕尔,情难自持,我的身体也产生了变化,而这些变化让我不得不思考一些事了。 当年凰族好清瘦女子,我刚及笄没两年便被抬走了,又被损耗了大半修为,腰身基本可以用那个词来形容“不盈一握”。 本来也没什么,可嫁了延宗就麻烦了。我自身的灵力消化不了连日纵情的影响,麟儿囊自作主张膨胀起来涵养阴阳之气,导致我的人身也随着真身起了变化。 躺在床上的时候,简直像个刚刚显怀的妈妈。当妈的责任感也促使我更认真思考两人的关系。我虽然不配做他的妻子,但我绝对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辈子的,很多事还是解决清楚的好。 那天刷完碗,我一反常态地拉他去正屋坐下说事情。 延宗挑了挑眉毛:“怎么?刚跟你说明日换防,为夫有三日假,夫人今天想换个地方尝试些新花样了?” 我紧紧地抿住了嘴,本来组织好的开场白瞬间在脑海里炸成了灰。 这时候,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小肚子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得让你歇歇了,这说有半年了绝对有人信,哈哈哈哈哈。”然后,这货居然还腆着脸伸手来摸。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就地打死他的冲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说完正事儿,说完了咱该干嘛干嘛。 “嗯……”看到我严肃的表情,延宗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了,“夫人请讲,只要为夫能做到,绝对帮你。”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很庆幸,这次延宗是顺着我的思路走的,“以前的情我忘不掉,这些日子的你对我的好我更是感念。所以,我瑞渟玉决定了这辈子绝对跟定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你可不许撵我走。” “呼,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延宗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咱们里屋也能说。” 我赶忙制止了他的跑题:“你听我说完,我毕竟嫁过人还是个庶女。嫁你当妻子将来你成了将军名声不好。要不你还是收我当妾吧,我保证不给主母添麻烦。” 一瞬间我觉得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滞了,他虚虚地捂着脸,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却可以隔空感到他的怒气。 过了半天,延宗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好像在训队伍里顺拐的小兵:“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整天待在屋子里就知道胡思乱想,当妾还能当上瘾? “我……” “入城欢迎会我没陪你去吗?慕海以情立国,情至方能签婚契怎么会允许有人纳妾?就算不说国法,正常人不论男女谁乐意跟别人‘分享’爱侣,你当慕海女子跟奉圣的一样,为图个皇后的荣光,多少妃子都忍了?” “更何况,”延宗一步跨到我面前,指着“孩子”嚷道,“你就是庶出,不谈别的,你若今日还为妾,等你肚子里真变成了你我的孩儿,你就真乐意儿子日日受人欺负,考功名都更吃力;女儿和你一样刚刚成年就被拉去与人为妾室,你这一脉子子孙孙永远如此?” 他用两只手撑在我坐的圈椅上,把我围住:“我告诉你,我不干!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想我,如此想你自己。你就是在这屋子里闷得太久了。 明日休假,你跟我出门。之后,哪怕是帮不识字的人代写书信,也给我出去待着,别闷在屋里瞎想了。我累了,先去睡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延宗头也不回地走了,里屋的门砸在门框上,发出了痛苦的喊声。 那是我们成婚后第一次没有共度夜晚。我在堂屋数了一宿的星星,卧房也久久没有传来酣睡的声音。 当时,我觉得我要失去延宗了,我自己要完了。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的命运其实在那晚才真正改变了…… ☆、本将军就喜欢带夫人出来骗吃骗喝 》》》 》》》 【乘瑞兽见天地本心,倚福地换宿命已愿】 第二天,他还是习惯性地早起,推醒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我。 “啊,我去做早饭。”我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习惯性地喊了出来。 “不用麻烦了,放假咱们出去吃吧。” “可是……” “走吧。” 昨天跟他闹了一下子,我当时真的好害怕他因此离开我,所以他说什么,我半点都不敢违逆。只是几乎一宿没睡,从椅子上刚一站起来,我的腿就软了。 本以为要在他面前出丑了,谁知延宗转瞬间化成了真身,直接驮起了我:“夫人这身子骨还得养啊,今天就骑我出去吧。” “不不不,不行,这太不合规矩了。”我挣扎着要下来,他却一下站了起来,吓得我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脖子。 “什么规矩?入乡随俗,咱们就得按慕海的规矩。”说罢,风一样地出了门。 我们竟然真就这样上了大街。 我把头埋在延宗的鬃毛里不敢动,心里都要吓死了。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除了几个看起来像新来的人,习惯了两途地的老人、官差都没多看我俩一眼。几对气息像是凤凰的小夫妻,还故意往我俩这边凑了凑。 到了早点铺子,他拿半钱银子就换了两碗云吞面和十来屉包子,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喝着鲜美的云吞汤我笑了:“看来我平时出的时间力气都是白费,还不如来这里吃呢。” 他也笑了:“嗯,确实味道也更好。” 我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想着给家里省钱,谁知道现在是这行情啊。” “你不会刚知道行情吧。” 又是一个白眼:“这几十年,除了回娘家就只是送嫁出过门。你问我价钱,我怎么可能知道。” 延宗夹着小菜开始装教师爷了:“你这整天与世隔绝的,怪不得老往牛角尖里钻。” “可女子成婚后不都该如此吗?除了管家奶奶,顶多是有些体己钱,二门都出不得,也就是随着公中的用度罢了。” 他摇摇头:“我以前也以为是这样的,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些矫情的规矩不过是为了让你这样的傻瓜更蠢、更信他们划的圈子。” “说真话,我之前也盼着你就这么傻傻地跟着我了。听话,不用我费脑子。”延宗敲了敲桌子,“可现在我算明白了,我要的是你的心,你要是真傻我更窝心。于家是阴阳是否得济,于国那就是国力之争了。所谓无才便是德的女子,将来耽误的可是几代孩子啊。” “哪里扯得出那么远,怎么又影响到孩子了。教书育人那是先生的活,我娘家就是卖课本的,难不成先生都死光了?” “别逗了,奉圣另外三族除了医人、教人恐怕就乐籍、娼籍的识字吧。贵族才多少人,你那书给谁看啊。 不说这个,哪怕是在慕海,孩子与母亲相处的时光也更多。什么样的母亲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两国母亲智愚高下已判,什么计策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不夸张地讲,两国近年国力变化早在孩童时期就定了。” “几十年不见,我怎么感觉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啊。”我呆呆地看着他,碗里的包子要被醋淹死了。 他给我换了个新碗,摇了摇头:“几个月前,没收到凰二小姐信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渟玉,按入城官的话,你也试着体验、接受一下这里。不管多久,我会一直陪着你。” “只不过,”延宗坏笑着探过身子,“如果你还留着奉圣那套蠢想法,那咱俩估计只能在被子中才能聊到一起了,这后半辈子也太无聊了吧。”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咳咳,太费体力了吧。” 看着我的脸红成了番茄,他大笑着做回了位子,一口气吃干净了面前的云吞。 云吞汤给了肚子温暖的满足,我熟练地爬上了“坐骑”。却不想,老板笑呵呵地过来送了两个糖包:“感谢麒麟给本店带来的好生意,新做的尝尝、尝尝。” 我回头一看,小摊子果真坐满了人。正说着话,还有条白蛇按落云头打包了所有的茶蛋,幸福地衔着药箱离开了。我到今天都怀疑那就是白大夫。 “谢她好了,雌麟更招财。”延宗倒是不客气,两个糖包都收下了。 听了延宗的话,老板的目光瞬间转向了我,然后直接落在了我的肚子上,虽然消了些但还是挺像孕妇的。 这次老板什么也没说,用荷叶包了满满的酱鸡腿直接塞到我怀里。延宗道了谢,驮着愣住的我一溜烟地拐到了另一条街。 又走出去好远,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外族一直传说,带子的雌麟瑞气最强。看来回去还是继续努力的好。以后天天带你出来‘骗吃骗喝’,真是太有意思了。嗯,那个鸡腿给我两个。” 嘎嘣脆,麒麟真身吃鸡腿根本不用吐骨头。我则一口一口木然地啃着肉,努力接受着周围的一切,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多少的女子: 我看到了一群从城墙换防下来的官兵,其中几个竟然是女子。有的女兵直接幻化回原形,打闹着、八卦着,抱怨着新来的总兵太凶。 我看到一只火红的狐狸裹着翻毛大氅蹲在路边,甩着两条长尾巴散热。而她居然是在迎候归来的商队,更神奇的是来人对她都很敬重,称她千胜老板或着千胜夫人。 我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她的尾巴上。我和狐族不熟,但我在凰家时亲眼见过后进门的胼尾狐天天被要求展示自己的尾巴。我明白那两摸白色意味着什么…… “千胜夫人又要大喜啊?”一个领头的商人恭维道。 “你个老八哥就会笑我,”狐狸笑得十分无奈,“还不是新药试药失败了么。算了,总比主顾吃出麻烦来好。都是你们有之老板那张破嘴瞎许愿,他惹的祸到时候都让他带。” “是是是,反正有傀儡,有娃娃堂,您生的又不是白家那样的活祖宗,挺好的。” “哈哈这个确实,清池白练上个月又现了。唉,咱就得往好处想,我和有之为了这影参娃霜也几年没好好歇着了。再生一回正好,过了年我俩就赶着那群小祖宗去明月海,好好歇歇。房子我都赁好了……” 脖子都扭得都痛了,我才把眼睛从千胜夫人身上移开。女子还能是这个样子,有了孩子还能过得这样有滋味? 我,也可以吗? 还没考虑清楚,我很快又被街上一面面影石屏吸引了:“这是……” “就是普通影石,能跟城珠连着而已。要说还是慕海人会享受,大街上都是影石。走到哪里都不无聊。 他们还专门请人,按日常过日子的样子做戏,或幻化世界留在影石里。叫什么影石戏,我晚上带你看好不好,早就想去了。”延宗又跟我讨了两个鸡腿,对影石的介绍一下变成了由衷的赞叹。 “你看那大街上的影石,可不仅仅是为了好看。他们都是由城珠和国珠连着的,常常播些新闻、消息。” “有什么命令还能散得更快,还可以比皇榜更能得人心,哪怕不识字也能听明白。”延宗摇摇头,似乎是有什么道不出的可笑苦水,“不过啊,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这慕海人……不遇着大事真的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他抱怨自己学生的“不着调”,眼睛则紧紧地盯着影石屏,读着那条瑞兆消息: 邻城的两个城珠守卫日久生情,结为了连理。两人一个是人界逃来的低等龙族,因为不愿将自己的龙肝供奉给天庭做蟠桃宴的菜肴,招了上古法阵带着族人来了灵界。 新娘竟是凰家的栾氏姑母。婚礼合了龙凤呈祥的瑞兆,礼成真为全城降下了祥瑞。我的眼睛一下子就被这位“本家”女将吸引了。 焰清夫人少年被迫出嫁,婚事不如意,得了女儿便心死入山修行隐居。后来阴差阳错来了慕海,竟然获得了新生。 这是我的故事吗?如果没有延宗的话。可如果没有延宗,这又会是我的故事吗? 然而对于我来说,故事的核心还是有延宗一直在我身边。我俯下身子,抱住了延宗的脖子,把最后几个鸡腿塞到了他的大嘴里:“你累了吧。” “你瘦得跟个架子似的,我怎么会累?”延宗笑道,顺势还故意颠了颠我。 “林家承宗祧的独子什么时候这么轻佻了?”我假装生气地问道。 “嗨,跟这帮慕海人接触久了,习惯了。我这可不是轻佻,是幽默。” “多理。”我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可以带我去看看你每天教拳术的地方吗?我就想远远地在外面看看,不给你添麻烦。” “怎么,夫人想投军?” “我现在的样子可能吗?”我的话里倒有几分真心诚意。 “反正我不会收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他也回答的相当实在。 “讨厌,我就是想看看你每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噢,夫人这是打算送饭啊?放心,我们那儿的伙食可好的很。”说完,大坐骑突然加速笑着带着我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到了营地,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戒备森严、高墙耸立、法阵霸道。 可我只瞄了一眼军营,便把注意力留在了旁边街市一个新空出的位置。我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希望夹杂着害怕似乎要守不住这个想法了。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真的能吗? ☆、咳咳,那帮凤凰可怜啊 》》》 》》》 【见轮回半世得超脱,守陋屋一念获新生】 那天晚上,夜色很醉人,伴着婆娑的树影,我俩手拉着手去看影石戏,更确切地说是他拉着我的手。那时候,我还是奉圣的脑子,也有些把他当“外男”的惯性。几次我都害羞地想松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到头来又被抓得更牢了。 就仿佛我俩这辈子曲折的情路一样。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时候两途地的凤凰多极了。而且,似乎没有传说中后族高贵清冷的样儿,相当的“接地气”。 刚刚感到我们是麒麟,几只凤凰便极为热情地凑了过来,东拉西扯地在我们身边耗着时间。特别是对我尤为“自来熟”,仿佛是本家人一样对我嘘寒问暖。我的怀里也瞬间多了不少零嘴。那场面绝对不是一般的尴尬啊,延宗都不好意思了。 就在我俩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另一只被围住的同族费力地挤了过来,无奈地叹息道“凤凰一族百十年没有雏鸟了,现在这些百鸟之长看见麒麟、鹿蜀比什么都亲。” 说到一半,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肚子,差点没憋住笑:“噗,那些凤凰们可怜呢。”那同族拍了拍延宗的肩膀,像个大哥一样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啊,你这是新婚燕尔吧。还是要注意两个人的身体,细水才能长流嘛。” “多谢兄台。”我听着延宗从后槽牙挤出来的话,心里莫名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好在这时,门口的管事开始验票放人了,我们终于被热情似火的凤凰们甩在了身后。作为难兄难弟的同族也丢了我们,冲过去抢好位置了。 “怎么影石戏这么受欢迎,明明听说前几年就传入奉圣了啊。” “大概是片子火吧,成天就会歌功颂德,不管演什么都硬扯回忠君爱国的大戏肯定没有这种真实故事改编的有看头。”延宗理了理我俩被挤得有些皱的衣服,继续介绍道。 “这个戏叫《三生》,听说是由早年间两户来投慕海的凤凰的亲身经历糅合改编的。哼,多半是慕海夺天命计划中的一环,因此早有准备。 这戏有战争、有爱情还讲的是现在两途地‘第一大族’凤凰的故事人,来看的人自然多。听说端木城也在演,恐怕也是为了攻心吧。” “什么攻心?” “我估计是有圣手……哎,开始了,咱们先看戏。” 影石屏上一袭红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以为是才子佳人戏常见的倒叙,谁知竟是讲凰族族长下令成年凤凰年内婚嫁。一个长着清澈眸子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憧憬未来,便被哭闹着被劝进了花轿。 我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黑暗中感到延宗的手也僵了:“要不我们出去吧……” “……不成,两张票呢,多浪费钱啊。” “嗯……夫人真是勤俭持家啊。” 其实也不是心疼钱的问题,而是看着那女孩,我已经走不了了。 我在那绣工华美的盖头遮住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绝望,莫名地我想看她走下去,去走那条所有妾室都梦寐以求的正妻之路。 然而,她的路依然是荆棘丛生。我看着她偷偷在夜深人静时熄灭了卵上的火,清晨才又添上;我看着她手足无措地抱着刚出壳的雏鸟,耳边满是丈夫、小妾刺耳的恭维声;我看着她仗着门第高贵毅然入山,成了众人仰望的焰清观主,却几乎断绝了一切尘缘,连对独生女都是冷冰冰的…… 如果我当时有了孩子,这会是我的选择吗?还是我会为了孩子放弃掉自己的一切? 我还没来的及思考,就被轮回一般的画面吸引了。又是一双含着雾气的眼,还是那张几乎没有变化的桃李面容。带着不该有的成熟麻木地送走喜娘,认命地等待着被父亲送入王府做侍妾。 “贞儿,赶快和我走!”一名短打扮的男子闯了进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瞬间,这憧憬过无数次的情景把我的心真正拉进了影石戏里。故事就像我当年一直期盼的那样,我被延宗带走了;好像是我和他被逼无奈,沉了寒潭以死明志;又是我两人成了王爷王妃,尴尬地醉酒结合,周旋于各种势力、事件,在对彼此的不信任、托付、纠结与了悟中涅槃入城。 我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幻境已经结束。影石屏上是现实中的两家凤凰正在挥着翅膀向观众致意。 前面的凤凰边往出走,边带着笑意切切私语:“这母女翎子都是一样的,也就是焰清夫人被禁制所限认不出。” “是啊,这城珠连千年修为的凰鸟都能制住,简直是神物啊。” “说不定,人家早清醒了,就是舍不得这‘干女儿’呢。” 我无心八卦,目光落在了焰清夫人手写的那段小字上:“我曾经期盼‘解脱’,我曾经只能任由我的贞儿落入同样的宿命。当我离开奉圣,我的故事发生了改变。希望你的故事也可以因你的选择而更绚烂。” “我的故事吗?”我嘀咕着,“我可以像传说中的鸣霄夫人那样,跳出奉圣女子世代轮回的圈子吗……” 我是个习惯了做事一鼓作气,不愿意拖沓的人。看着我重新“霸占”了东厢,延宗显然很满意今天的“教导”结果。 两手一背,趿拉着鞋子看着忙碌地在嫁妆里翻东西的我,笑出了声:“我别不是娶了个傻的吧。你自己的东西,几十年都不翻着看一下,真就甘心都便宜了那凰家?” 说着,随手往火盆里添了些碳:“你就慢慢翻吧,反正明天还是假期,今晚几更我都等得起。我去钻凉被窝喽,你也别冻着。”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回了卧室。 强压住心里觉得应该跟着进去“侍奉”他的念头,我听着窗外呼啸的冬风,对着已经褪成了粉色的喜单子,一件件查点着无尽球里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啧啧,父亲当年为了证明我们配得上凰家,可真下了血本啊。可惜这些被直接抬进了大库的东西,凰家一点也不在意。 查来查去,只有金银被用去了不少,当时可把我心痛坏了。好在家里卖的、从人界淘来的书册倒是没丢。看着父亲为此亲笔写的小单子,我估计他是想以此得个推荐。 没曾想,人家只是想要能产卵的麒麟,又有谁会真正关心一个买来物件的“赠品”呢? 我体会着父亲的心思和心意,自己的胸口又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撕拉”火盆里的声音及时把我拽回了现实。对啊,有延宗、有这间永远真正属于我的小房子,我可以试试慕海女子的日子。 取了笔墨,我为自己写了个代写书信、代念字的幌子。想了想,又拿了个印书的模子,在幌子下面添了一行。 炭火暗了,我看看外面的月影,居然都快到三更了,可我好像并不想睡啊。忽然,我看见了角落里,我亲生小娘在我临走前偷偷塞给我小盒子,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要好好抓住夫君的心。 完全出于“好奇”,我打开了上面的小封条……嗯,确实是亲妈啊。 “为那个老头子我才懒得费这么大的劲呢”,我回头看着还留着灯火的卧室,“延宗嘛……嘿嘿,反正还有两天假期,先回去找点乐子也是不错的。” 延宗那晚被我第一次的投怀送抱惊得外焦里嫩。那表情,真的千金不换。当然,等他假期结束后,“意外”地发现我居然真在营区外的集市摆了摊子,那样子简直像看到凤凰进茶馆点了一碟子死老鼠似的,可笑死人了。 那一天,我的摊子排了长长的队。除了因为我代写书信、念书信的价钱低;更因为我在卖亲手为成年人改造的《识字册子》。 “你,怎么?”延宗挤到我身边时,只能蹦出这两个词了。 我却拿出了早就练好的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啊,我嫁妆里本来就有我爹早年间搜集的人界鸿胪寺里教各国通译的课本子。我不过是挑了些日常生活里用得着的字,加了些图,不费事儿的。第二本就可以用切韵了,那时候就更省事了。” “什么时候?”延宗还是木讷地帮我收拾着钱盒子。 “这又不麻烦,就是这两天在东厢房里‘静静’的时候弄的,怎么样?” “挺……挺好。” “是啊,卖得可好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卖便宜了,要不我明天涨价吧。”我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他,看他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等会儿啊,还有不到半刻休市,一会儿我请咱林大教头吃饭!除了当年元宵灯会请你吃了一串糖葫芦,我还从没请过你吧。” “你请我……嗯。” 看着我费力地提起装铜板的袋子,请他吃了涮肉,还主动化为原形只为了更方便背钱袋子,延宗一直处于恍惚状态。进门时一脚踏进泔水桶他都完全没有察觉到。 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人可以高谈阔论自己并没有完全认可的事情。一旦事情真的发生,他就接受不了了。 延宗到了晚上才算回魂,我却很享受这一天。如果让我说,这一天大概和我下定决心要跟延宗过一辈子一样幸福。 而这幸福多半来自那间只属于我的、用来做自己事情的小屋子,来自我自己挣的每个铜板,也来自他无声的支持。 其实那段时间我也一直担心他接受不了我真的抛头露面出门卖书,于是尽力用一些方式补偿他。好在他是抱着来适应慕海一切的心带我来的这里,没两天就适应了。我现在甚至都怀疑他一开始的不适应,就是为了多占我便宜装出来的。 日子就这样在同出同入中地又进入了和谐的安宁。看我一直心情不错,也很少再说蠢话了,延宗终于在一天晚上说出了又一句改变我这一生的话。 ☆、夫人放心,谁没事儿抢婚书啊 》》》 》》》 【疯言疯语皆有前因,新天新地初得善果】 “渟玉,明天我们试试入城吧!”延宗理着我的头发,语气却异常的认真。 “可是你……”我有些害怕离开这里,离开我刚刚适应了的新生活。 而他,显然已经在呼吸间感到了我的顾虑,却像上次一样不肯给我逃跑的机会:“自己国家的士兵当然是没有什么彼此薄厚一说。总兵早就想让我入城教更多的人了,还许了我入讲武堂的引荐。将来入了大营,就像在奉圣的武举子一样的待遇。” “那你为何……”是啊,这次确实是我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却在我开始胡思乱想之前接过了话:“你之前执念太深,入不了城的。真把你一个人留下,过了三年五年,我丢了你怎么办?”说着又腹黑地戳戳我的肚子,“好像又大了点吧,我这搞不好还不止丢一个。放心,两途地才多少人啊,咱们进城,那才是配得起你本事的地方。” 他说得豪迈,我听的五味杂陈,感动、自责、安心……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哭着把头埋进他怀里,而他则像夏天的风一样轻轻拂过我的背,陪我哭完,护着我进入梦乡。 这大概就是安心的感觉吧。 由于咱们国宝大人的卓越贡献,自应谶二年开始,凡事此生没有大的亏欠、纠缠、执念的人,有些小境界就都可以入城。能入两途地的人,有几个国民护持着也可以暂时入城就医。 两途地凤凰不少,可不少人还在等待着家人来团圆,或是享受着端木城里那种“二民”的自由,因此入城检验的门可以算是挺冷清的。连守门的开明兽都无聊到看起了医书,见我俩过来可把他高兴坏了。 我扭捏地往后退了退,延宗只得先去试,给我做个榜样。他刚一迈过去,那五彩的羽途牌坊便成了青绿色,散发出阵阵祥瑞之气。延宗笑嘻嘻地盯着绿油油的门,等待着开明兽的判词。 “明时务,债已清,可入城。呦,小伙子可以啊!你这样的后生将来怕是要做将军呢。”开明兽像族中长辈一样衷心地称赞着延宗。 延宗心里的火又旺了,恭恭敬敬地像他施了大礼:“多谢先生吉言。” “不必,那是你将来自己争取的,我还当谢你保我们平安呢。”开明兽忽然转向了我,“小夫人别愣着了,也试试吧。” “我……”我有些犹豫,可看着对面的延宗还是下定了决心,“这几日我也总算有些小收获,我不能再拖累你不入城了。”接着,我闭着眼睛,咬牙迈了过去。 透过眼皮隐约感到身后是绿光,我立马兴奋地扑到了延宗身上,差点给他撞一个跟头。 “知天命,债已清,可入城。”开明兽把书往兜里一塞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俩,“小夫人你明明多年前便已经达到了生不怨的入城境界,何苦一直不进城,非要晓悟到千胜夫人当年的高境界呢?” “啥!”我俩异口同声,奇奇地朝他瞪大了眼睛。麒麟眼睛本身就大,被四只一起瞪着,开明兽也扛不住啊。 “生不怨?”延宗尴尬地带着我收回了目光,“唉,您有所不知,她之前执念太重,这两天好了些我们才敢来的。” “她那可不是执念啊,只是这里有问题而已。”开明兽自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才脑袋有问题呢!”认识他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见着延宗真急了。 开明兽却一点没生气:“娃娃,别火气这么大啊。我在这里千年间见过的人都记得,她这儿确实是有病,还挺重的呢。医案上因此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我慌了,好不容易熬来的好日子,可不能竹篮打水啊:“我是什么病,您……您可别吓我。” “不用急,你这种情况在奉圣过来的女子里,我见得太多了。多半是受了严重、长期的刺激,人受不住了便得了气结。 得了这病的人啊,天天往绝处想、觉得自己谁也对不起、什么也配不上。偏巧你本身还有强迫症,只是轻一点常人不好发现。” 开明兽给我俩分了块桂花饼,跟延宗笑道:“举个例子,你要是把字写得大大小小的,她非直接疯了不可。” 延宗捂着脸笑了:“您真是活神仙啊。” “可是,她这种人受了刺激,比一般人更容易不断强迫自己重复同一个想法,在外人看来就是死钻牛角尖。气结加强迫症,她肯活到今日,还对旁人没有什么怨恨,这在以前也是可以入城的难得境界了。”开明兽感叹道。 听了开明兽的话,延宗怅然地拥我入怀,抚摸着我的头:“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不论这病能不能好,咱俩都一定好好的。你可不许自己先走了。” “嗯,”泪水流出前我还强行开了个玩笑,“你还不认自己是‘金口玉言’。那天你说我有病,这不真有吗?” “哼!” 看尽了悲欢离合的开明兽,悠悠地喝了口水:“入城即入轮回,算是下辈子了。两位放心吧,小夫人此生因苦难得的病是带不进去的。站在下辈子回看今生再痛苦的回忆,也只是像是看戏文或别人的故事,对自己不会有太大影响的了” 我俩刚刚要喜极而泣,那边又来“泼冷水”了:“不过,胎里带的强迫症就得自己找大夫治了。她这病不重,放着不管也没什么问题。 你们可不知道,传说那邻里堂的有之老板也是这毛病。每天夜里,都得花好久把两人的衣服叠得一点褶子没有放在床尾,才肯熄灯睡觉。搁着你,媳妇儿这样,你还不得急死。” 带着泪花的两个人直接笑喷了,延宗大义凛然地把我想抱小孩一样地抱了起来:“哼,那我帮她叠,大不了一把火把衣服烧了,明天换新的。” “败家!”我一把打在他的胸口,直接把开明兽给笑翻了。 告别了开明兽,延宗抱着我走进了城。毫无准备的我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凤族,忍着全身犹如被烈火扫过的感觉和他一起跌进了城。 甩甩脑袋爬起身,顿时觉得心头、嗓子里的巨石被移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回头一看,竟然有个和我一样大的一个人倚着城墙倒了下去。 “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有意思,认识这么久了,我极少见延宗惊成这样,还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的衣裳绷得紧紧的。和延宗一比,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我再也不是纤细瘦弱的凤族女子模样,而是和今天差不多的体态,更壮实了,也更温润了。 “嗯,这才是我们麒麟一族的后裔该有的样子,你要是这几十年都待在族里,大概就会是这个样子吧。” “谁说……”我还没来得及开句玩笑,就被泡子抓住了。 都说水火二族不入空间器,我觉得,被抓进无尽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反正我只记得过了好久还一个劲得想吐,其他没什么也关心不了了。 只记得,那张期待中据说一辈子不会变、非情至不得落墨的婚书,在墨迹刚干的时候就被我收进了怀里,好像怕被人抢了似的。逗得他和那入城官都笑翻了。 入城官擦擦哭出来的眼泪:“哈哈哈,夫人放心啊,慕海的治安很好的。而且,就算是奉圣治安最不好的地方,应该也没人抢婚书啊。这是神契纸写的,不怕毁伤的,补办也很方便。不用担心,放心,放心啊。”说完又趴回了桌子,忍着笑做记录,都快把自己憋死了。 延宗也半天才止住了笑:“瞧把你出息的,呐呐呐,这张血契也放你怀里。晚上你也别睡了,看着他们就好了。” 想想都“太有遗憾了”,我当时怎么都没抢白回去呢。那时的我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只是觉得我一直想要的真的都有了,抱着两份契约再也不想松手了。 出了球,吹了吹凉风我的胃终于好些了,眼睛也瞬间亮了。去城珠的路上居然全是铺子,这简直是仙界啊。 延宗憋着笑,先拉我去小丰衣橱给我选了合身的衣服,听说是革鼎斋出的,特别有名。而他临出门时拿了张软甲的广告,整个人就亢奋了。我俩就这么一家家店的逛,吃过了午饭才真正迈进了我们的慕海生活。 反正哪里都不认识,进了城珠祠我们便随手挑了名字风雅的松竹城。我那嫁妆,也成了我们最开始的家。房子古朴大气,还和两户凤凰、貔貅比邻,这大概是老天对于我们之前坎坷的补偿吧。 没几天,我亲娘和哥哥就在鸿蒙城找到了。他们过得相当不错,只可惜我这个让他们真正对瑞家失望的至亲,对他们来说太沉重了。也许,入城即轮回也意味着我们的缘分尽了。 好在两边的日子都欣欣向荣,这就够了。没几天,他去了讲武堂报道,日日早出晚归。我则每天拿着识字册子,去新移民多的地方推销,再把每日去各路小摊子“犒劳”自己的品尝心得,编成新人地图搭着一起卖出去。 不久居然开始有人“请客”、约稿,虽然比不上延宗拿俸禄稳定,但挣钱的感觉绝对是不能再好了。 当然,如果没人催稿的话。 这也许会是话本子故事的终点,可我们后来才发现,这只是起点而已。 ☆、唉,当兵集训带不了媳妇儿 》》》 》》》 【得良机离家三载归,获吉兆育子今朝期】 也许是瑞兽命好,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在照顾着我们,进了腊月我家的喜事就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我的系列识字课本被礼部收编了,身为作者的我能定期“分钱”,算是有了稳定的收入。礼部还预订到了系列结束,天天有人催稿,苦恼也是幸福。 没两天,延宗又带回来一个更大的大喜讯。“渟玉!我二月开学就要去传说中的‘秘境’集训,回来便能直接得官职入营了。” 我激动得跳了起来,他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为难:“只是……” “只是什么啊?”说实在的,我觉得我这急性子比他适合当将军。 “集训不能带媳妇儿。” “废话!不然去秘境干什么。你当咱俩出去郊游呢。” “……而且需要三年,期间不得回家,不得与外界通信。” “三年……”我犹豫了,但看着他的愧疚、纠结,我很快下定了决心。 “你要是……” “没什么要是,延宗这是你的梦想。你放心去吧,不就是三年吗?来了慕海便能长生,时间算什么?更何况……”我贴近他的耳朵,故意用晚上才会用的语气说道,“三年你我的体质就和国民无异了,你回来咱们正好要头崽子。” 本来是想捉弄一下延宗,他却仗着武人的体格一下把我举过头顶:“完了,夫人入城便学坏了。看来为夫今天得好好教导一下你了。” …… 我写书的时间相对自由,延宗又在假期,每日的生活都是那样有滋有味。手挽着手一起逛街、与延宗的同窗小聚、分享着离别前的夜晚。在甜蜜中,我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地老天荒。 腊月十五,他们同学年前最后一次大聚餐,我也跟着去了。大杯的酒陪着大块的肉,堆得满满的蔬果,武人以及武人家属间的聚会颇似人间书本里的聚义。 “我说老栾啊,”延宗显然有些醉了。你个小凤凰不够兄弟啊。怎么这么久才舍得出来呀,跟家孵蛋啊,嗝。”连我也跟着大家起哄似的笑了出来。 谁知那凤凰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得相当开心:“听听啊,这可是‘金口玉言’嘴里出来的话。不过我这事儿估计和你个麒麟确实也有关系,谁让咱俩走得近呢。 我还真是得了你的瑞兆,冬月刚诊出来媳妇怀孕的。老人迷信,说是结了卵壳才能说,就一直家里守着我媳妇儿呢。 今天不是大聚会嘛,跟家里告了两个时辰的假出来跟大伙聚聚,一会儿还是早回去的好。你可不知道,幸亏是两边父母一起来的,不然我真不知道这三年怎么办。要是真就留我家翊函带俩孩子我可真放不下心啊。” 延宗面对“铁证”一脸尴尬,众人又开始起哄说他的“金口玉言”了。终于,延宗开始像往常一样的死鸭子嘴硬:“别闹了,你比我还晚两天到两途地,你俩都还是奉圣的体质,怎么可能下蛋啊?”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所以也就没在意。”栾大哥有些无奈地呷了口茶,“当时差点没在医馆被吓死。人家大夫说,咱的体质是受灵珠滋养一天天变的,总有先后。 咱们以前灵气虚不好有孩子,偏巧人家灵珠先补的就是灵气。一般人没什么问题,差不多进城一个月就能养好了,我说的是凤凰啊。你们麒麟什么样我可不清楚。” “逗呢,哪儿那么快啊。前几个月,那传得热热闹闹的栾老板和珺贤夫人不也是3年才有的吗?”延宗仗着酒醉一把将我揽进怀里,“要真这样容易,估计渟玉也快要当妈了。” “你不知道?”栾大哥有些吃惊,“那雄鸟其实是在兵部的人,酒楼也是搜集消息的。” “知道啊,如今恐怕多半个奉圣都猜到了了。那又怎么样,两国边境还住满了探子呢,更何况这两都管。” “你真跟我装糊涂啊,”栾大哥有些好笑地吃着菜,“兵部特训营的和咱们一样,要去秘境集训三年。人家夫妻俩几乎是到这里就分开了,哪里来的孩子。” 延宗听得哑口无言,只是惊出一个酒嗝,而我则苦笑着捂住了脸,只觉得有一种被掌管命运的御斗娘娘笑呵呵看住的感觉。肩膀上承受着无数幸灾乐祸的安慰,手里的酒也不知道被谁换成了甜汤。 真的可能有吗?但这要是真有了,我可该怎么办啊。聚会还在热闹进行,我却缩在延宗身边搅着甜汤陷入了不知所措。 曾经,能拥有一个和延宗的孩子是我愿意花一切去换的梦想。可今天想到这种可能,我却慌得不行。 是啊,当孩子真的有可能已经来投胎的时候,当父母的才会真的抛却少男少女的幻想,开始从现实角度考虑问题,结果自然也完全不同。 麒麟幼崽要父母用灵力呵护一整年才能开眼。我并不会带孩子,他又要一走三年,我也还想继续写书,如果中间真来了两个小崽子,这可怎么办啊。 我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延宗却没当回事儿。散席后,他摇摇摆摆地用真身驮着我回了家,居然还想扯我的衣服。 平生第一次,我跟他发火了。不管不顾地化为原形,冲着他“哞”一声吼出了满心的怒火和害怕。 大概是真的喝得太多了,那货居然还不知死:“夫人想尝试一下真身?真太好了。” 于是毫无悬念的,他刚换回真身就被我一下子挤到了墙上。哼,人身力气比不过,真身雌麟可比同龄的雄麒至少大一倍。只要不运用法力,我压都压死他。 “夫人这,这是何意啊?”延宗委屈地叼着被子。 “何意?自己说了什么,好好想想吧。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别别,别啊!你着晚上翻身非挤死我不可,渟玉,渟玉……” 我真的没心情理他,等他消停了,我才化回人身,背对他睡去。那一宿我睡得也颇不宁静,做了好多的梦。 梦见自己一个人搂着两只粉嘟嘟的崽子,喂了这个又哭了那个;梦见催稿的纸人像雪片一样落在我头上,刚写的稿子却被两个鼻涕虫折成了小船;我梦见延宗换了凰老爷的打扮,一样冷漠地提枪出了门,却转身往我已经腾不出手的怀里又塞了两个哭闹的小娃娃…… 第二天醒来,两人都是心事重重。哪怕我们不信什么“金口玉言”,栾家凤凰生子也足够让我们很担心起各自和共同的未来。 一天恍恍惚惚地过去了,汤里没放盐我俩竟然是吃到最后才发现的。晚间,两个人躺在床上,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我感到他想来搭我的手,可那手刚过来,又缩了回去。 我有些心疼,索性翻过身去钻进了他的被子。肚子这么一晃咕噜噜得像晃个水袋子。 “甭憋着了林半仙儿,要真已经有了也没办法。如果真没有的话,”我拉着他的手戳戳我自己的肚子,“这两天你怎么着也没用啊。” “可要是……”延宗还在纠结着。 “没什么可是的。延宗,这是你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错过可就是下一年了。孩子……你那兄弟夫妻俩都是武行世家的,身体都比常人壮实得多有孩子也正常,应该是个例吧。” “嗯。你放心,我绝对再不会对不起你的。” 那天我俩就这么抱着待了许久,双方似乎都放下了前两天的事,安心过回了正常日子。可惜,没两天我就打脸了。 夜里,他驮着我看影石戏回来,正在吐槽剧情。正赶上邻家差不多和我们同时进内城的凤凰出门倒垃圾。 顺着门缝,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炉子,可惜延宗没看懂。 “哟,凤家兄弟,双双考上太学这么开心啊,大半夜的烧烤庆祝?”太丢人了,我赶忙捂住了脸。 “嗯,我家泗儿是也烤了些竹筒饭。估计还是得你俩的瑞兆呢,你们等一下啊。” 不一会儿两节热乎乎的竹筒被塞了过来。“托福托福,多谢两位麒麟送子。前天刚落生的,我媳妇昨天就能下地了,大夫说那俩蛋也九成九都能孵出来。等出来了,你们来吃酒啊!” “……那是一定。”我俩有些心虚地答道,谁知这位平时就爱聊天的邻居继续给我俩浇着冰水。 “唉,我俩算是入城晚的了。好不容易靠鸿胪科进了太学,本想着将来大展宏图呢。这一下子,我一个人要担一家四口的吃喝。估计以后谁叫也出不来喽。”一管竹筒饭让他吃得半粒竹米都没剩下。 “以前,再不着嫡母待见也是有份例的,那时候真不知道柴米贵啊。天天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可到这里才发现之前学的应对,于家不当吃不当喝,于国家也根本达不到凤使、鸣宵夫人的水平。远未立业,却成了家还有了孩子,说来真是惭愧啊。 如今我俩只是太学的新监生,想自己撑起一个家真不易啊。幸好这次正赶上我俩都得了假。先生还帮我找了个去泮学教书的零活贴补家用。 哪怕是才子佳人终团圆的戏,到最后也只能感叹茶米油盐方是真啊。也挺好,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生活嘛。下次再聊吧,该我孵蛋了。” 这近在眼前的“铁证”让我们不得不真正重视起了孩子的问题。有崽子,不再只是什么独子责任,或者独守空房的精神寄托,而是需要踏踏实实考虑的三年间甚至是三百年间的吃喝拉撒睡。这么一想,这压力顿时像泰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夜,他罕见地直接进了书房。我知道他要干什么,说心里话我很羡慕他。毕竟,我的父亲母亲不会来帮我,而我的亲娘和哥哥……算了,现在的状态,可能是对他们最好的情况了。 四更天,他才摸回来,小心翼翼地睡在床边,生怕吵醒根本就没睡着的我。我俩就这样安静地躺了半宿。直到早上,他将一封信放着我的枕边: “你看看吧,行的话就让我爹妈来帮忙。”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口玉言吧 》》》 》》》 【麒麟家书唯睦唯惊,邻里药堂半疑半定】 见是家书,我把信推了推,“不用,你和爹爹的悄悄话,我就不看了。” “为夫身担军职,这信件也是要上报的,你看便是。” 延宗的执着让我微微吃惊,好奇地展开信,纸上是规矩的馆阁体,大概林家是严父吧。看完信,我终于明白了他刚刚的坚持,有些感动,也有些想哭。 “你,是这么看我的?” “确实。实话实说,我本来想着这辈子就担了嫡长子的责任了。按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我会敬着她,也会把你一辈子埋在心里。但当我看见了希望,我想抓住,发了疯一样地想。 我想当将军,更想有朝一日四海承平,在我身边同受封赏的是你。两者少了一样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你会笑我么?” 我承受不了这种煽情,便故意打破了气氛:“那你以后不许叫我瑞氏,我不喜欢。” “那叫什么啊?”延宗憨憨地上了套。 “叫渟玉啊,玉儿啊,宝贝啊,小可爱啊……”我厚着脸继续念叨着。 果不其然,一眨眼就被他化成真身驮到了背上:“好,等我爹妈来了。天天管你叫小可爱、亲爱的、美人儿。来,小宝贝儿我们一起出门了。” 人确实不能作。 就这样我拿着信,捂着红彤彤的脸一路任他风一样跑到了军队里的邮局。 我俩在院子里排排坐等着审核结果。不一会,居然是一个穿着礼部主客司官服的人出来找的我们:“二位好,我是主客司的汪淼。您的信件已经通过兵部的审核了。只是我们礼部有个不情之请,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就像外面戏文、评书以及史书写的那样,汪大人为我们详细解释了借瑞族移民改百姓心中天命的计划。 “凤凰一族现在已经有两成来了慕海,不少妖族已经动了心思,现在差一剂猛药了。所以,我们主客司想公布二位的这封信,做换天命计划最重要的一味猛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延宗低头思考了许久,不无担忧地摸摸我的脑袋:“我爹娘反正要来,可你家……” 我把他的手贴在了脸上,真的很温暖:“说实话,凤凰族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没事儿。我不能陪你上战场,这点事儿还拉你后腿?” 我俩痛快地答应了,汪大人也就笑着带我们走了手续。刚要收信,汪大人突然灵光一闪,冲延宗咧嘴一笑:“您在家跟谁更亲啊?” “我妈。” “不跟老夫人说一句?光看您前面的话,令尊、令堂不一定能明白您是要他们过来帮忙看孩子的。” 瞬间延宗醍醐灌顶,一把抓过笔,不出一息就写好了给母亲的话。我俩凑过去一看,都笑了出来。 “哼,你跟爹妈真是不一样啊,你妈都白疼你了。”我一面和延宗开着玩笑,一面帮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忽然,延宗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叫住了要回去的汪大人:“唉,不对,汪大人您怎么知道我是找人看孩子的。” 一只脚已经跨进屋子的汪大人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向我俩,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指着自己的鼻子卖起了关子:“因为我的主血统是犬妖啊。渟玉夫人真真是大喜。今日得见,我怕是要交几年的好运呢,哈哈哈。” 汪大人笑着消失了,我俩却像被浇了冰水一般木然地挪出了邮局。在门口他拉着我的手,郑重地说道:“夫人啊,我爹妈估计三五年也进不了城……” “你闭嘴!”完蛋了,有他这句话,这封信算是白写了。 “咳咳……你看咱们要不明天先找大夫看一下吧。这见天见有的没的的,实在是太刺激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毕竟再有一回这样的惊吓,我的心脏也铁定是受不了了。 于是第二天,我俩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带了厚厚的围巾出了门。即便是如此,为这事儿,我俩也没脸去松竹城里的药铺。一咬牙一狠心,来到了五柳城的邻里堂总店。 远远望去,总店店面不大,加上快过年了,药铺也是相当清闲。铺子关了一半的门,屋里安静得很,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一只火红的狐狸正斜在软椅上给崽子喂奶,店主则正给大狐狸一个一个地喂着狮子头。 本以为是豢养的宠物,便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谁知快到跟前,老板竟开口和狐狸聊起了天。 “我说冬儿,明天就小年儿了,掌柜的都跟我告了假。过年谁来药铺啊,咱俩回家吧,你躺床上奶孩子多舒服啊。那帮崽子们扔在白木头那里,我怕也学木了。” “何有之,你要忘本啊。主顾比天大,人家要就是年前急着用药怎么办?这次的这两窝我不是带来了嘛。大的那些你不放心白大哥,不是还有了儿吗?酣羽、酣晏也一起,人家早就去临夜城办年货了。都是你那破嘴瞎许愿,不然哪里来这么多麻烦。” “哎呀,我的冬儿啊,这都多少年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有之急得尾巴都出来了,“咱们看是不是可以这么想,算日子我许完愿你这连医家史料里都难见的胼尾狐就落生了。说不定我不许愿还没你呢。我痛下决心娶你,也是因为关雎他俩,你说咱俩是不是孩子结的缘分。” “又皮痒痒了是不是?”有之的笑脸正正好贴在了马蹄子上,冬儿一抬头一口吃光了剩下的丸子,“我就是生来给你养孩子的?我就活该眼巴巴地看着人家都出门挣钱远游,自己跟你成天就只能是生意、孩子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 你要真认,也好说啊,有本事真按白大哥说的,我明天就给这十个断奶。咱干脆花两年把剩下的都生下来。你我的修行也有望了。” 冬儿这一起身,刚刚还在吃奶的小狐狸瞬间哭成了一片。可把有之愁坏了,一边帮小狐狸重新找回位置,一边苦口婆心地安慰着妻子:“哎呦,我的亲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街面上都听到了,大过年的,你就饶了我吧……” 我俩脚就这样卡在了台阶前,在有之他们回过身的瞬间闪在了门两边,像门将一样紧紧地贴着墙。 延宗闭着眼叨咕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也吐着舌头,感叹着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本来想说干脆算了吧,却在两人眼中都看到了“想留下”三个字。 于是,我们一左一右变成了守门的石狮子。眼睁睁看着药铺变得快和年货店一样热闹了。有之惊诧地把合着的门打了开,还生生新点化出几个傀儡应急。 太阳快到头顶了,两人百无聊赖,延宗便开起了玩笑:“听说人界也有麒麟守门的。但好歹雄的发个绣球、雌的发个娃娃玩着呀,你说咱这算什么啊。” 我没工夫搭理他,因为一双精明的杏眼发现了我们。冬儿化回了人形,柔声冲我们喊道:“两位,多谢瑞兆。药铺的规矩不兴往里让客人。天冷,要不您二位进来喝口水?我俩也得谢瑞兆啊。” 见被发现了,延宗拉着我尴尬地进了门:“我们……是为了孩子的事儿。” 孩子两个字轻得跟蚊子叫似的,有之居然听见了,还兴奋地拿了好几个盒子下来。“以前在奉圣这种养人、助子的药可好卖了。来这里这么久,也就这两年你们进城我才新作的。您挑挑,一律半价,半价。” 第一次看着他的脸红成那样,低着头都有点后悔来了:“不是……反了。” 冬儿倒是很快看明白了,在旁边瞪走有之,柔声细语地来招呼我:“两位是不想这么早被拖累,又不希望吃奉圣那种会伤了身子的药?” 我俩重重地点点头,可把冬儿逗笑了:“咱先得验一下,要是缘分已经来了可就是另一种处置的法子了。” 我俩跟着她去了屋角落座,冬儿兴奋地拿出工具跃跃欲试:“嘻嘻,小徒弟一直是拿我验着练手的,今天我也给你看看。” 说着,他拿起白玉壶往阔口的锥形杯子里倒了一个底,我的两滴血进去就变成了两个扁球,静静地挤在杯底。 我俩顿时松了口气,延宗如释重负地埋怨着我:“我就说嘛,咱才进城多久啊。哪儿能说有就有呢。” “嗯,不好意思啊,这是有了。大概一两周左右吧,还没成型,所以还不会变成球。”冬儿有些怜悯地看着我。 “可这血。” 这回,冬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拿了个新杯子:“你们也看见了,我还在给崽子喂奶呢,不可能有孕。”果真,她的血进了杯子,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都是你这张破嘴,”我愤怒地掐着他的腰,“算日子不就是差不多你说我有孩子的时候吗?” 延宗也急了:“我哪有这本事啊。要是有,我就说阴阳都是孪生的,你还真给我弄出个万里无……” 冬儿静静地往杯子里倒了水,我俩眼睁睁地看着两点小红片随着水面的扩大,从底下翻了上来,延宗瞬间哑了嗓子。 “啧啧,我倒是见过阴卵是双黄的凤凰,这种两个都是孪生的也太难得了。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金口玉言吧。” 我气得不想说话了,脑子里像是沸腾的火锅,麻辣滚烫,一刻不得闲,还什么都搅在了一起。延宗听见说他是金口玉言,也急了,大声嚷了出来: “什么啊,就是赶巧了。我就不信了,我说句话还真能招来成千上万个娃娃?我要是金口玉言,咱慕海不是缺人吗,我就说这几年进城的夫妇,稀罕娃娃的入内城就都来一窝。常年住这里的老国民……” “喂!!!” ☆、信男人的嘴还不如信烤鸭子会飞 》》》 》》》 【心不定大喜实难喜,意终平吉祥需时祥】 延宗的番豪言壮语,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几个年轻的吓得喊了出来。有之趴在柜台笑个不停,三条尾巴都收不回去了:“快打住,快打住。我说这位兄台,您摘自己就好了,别无差别伤害啊,哈哈哈。” 边擦眼泪,有之边幽幽地拿来了几个药瓶:“说好的半价的,先考虑一下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是啊,”冬儿摩搓着药瓶,享受着有之周到的捏肩服务,“这崽子还没成型,本店这三种药都是可以的。” 说着一个小黄瓶被摆在了我的面前。“黄瓶子的是我店最好的安胎药,这位姐姐看样子之前身子受过损伤,想四个都健康出世的话,吃半年绝对母子平安。” “这红的,便能利落地斩断你们之间的缘分。只要在月内孩子和你血脉相连前服下,就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什么伤害。” 我拿起小红瓶子,心里有些凉,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也紧了一下。 “但是,这么一来他们可就是你们的债了。若要成仙,必须想折子了了这债。”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去想这件事情的意义。 “这白瓶子是本店特有的延子丹。你这种情况,吃四粒可以让他们在你肚子里先‘睡’1年,一次最多可以延长50年。就是第一次吃的时候,怀孕的自然反应会比较厉害,大概会吐几天吧,看个人体质。 反正只要别吐虚了,对大人孩子没什么别的影响。这个反而得等他们‘安定下来’才能吃的。之前,可以配合吃些安胎的打基础。”说着,白色、黄色两个小瓶子也被塞到了我的手里。 “没事儿,这事情可不小,您二位先考虑着。我们总店腊月28才休息,你们可一定想好啊。无论哪种,咱都别将来回想起来后悔,您看呢。” 冬儿借着被小崽子缠着住,轻轻地起身走了,我俩却久久石化在那里。第一次他的手认真地放在了我的肚子上,水囊一样的麟儿囊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啊,我的身体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可我俩的心呢? 恍恍惚惚地出了门,恍恍惚惚地回了家。快到小年了,我俩连年货都差点没办。虽然每日还是像以前一样地逛街,但心情真的是完全不一样。 每次问他,延宗说的都挺潇洒:“都行,孩子在你肚子里,自然是你定。你想要留下,我其实也可以三年后再去,我最多时候带过八千新兵呢,四个奶娃娃算什么。 你如果不想要,咱俩也正好都将养一下身体。反正怎么着都行,主要是看你。” 哼,信男人的嘴还不如信烤鸭子会飞。那货嘴上这么说,逛街的时候却脑子一热买回了一堆小玩具,还跟我说是打折。晚上也是,把自己缩到床边都快掉下去了,生怕挤到我。 可看他无不感伤地把军服一遍遍叠好,我更明白他的另一种不舍。孩子和将军梦果然他都舍不得。 我也是一样的。麒麟孪生的机率本身就比其他瑞兽少,更何况我曾经是多么期盼能有个他的孩子啊。可是,看着桌上才完成了1/3的书稿,我真的纠结了。 又是一宿相对无言。孩子和梦想,我们真的只能选一个吗? ……不对,还有能后悔的药呢! 第二天一早,我打发他去办年货,好一个人“静静”,他心领神会却又攥紧了拳头,纠结地离开了。看着他消失在窗口,我带了厚厚的头巾,偷偷溜进了邻里堂的总店。 “看来是真的,”冬儿一眼就认出来埋在衣服里的我,“怀孕的雌麟果真瑞气最强,明天就28了,你一进门居然还能跟来5个客人,这才真叫五福临门啊。” “呵呵,那太好了。”我不走心的回应着,想着自己的状态和五福临门的说法就想笑。 “怎么样,这是想好了?欸,他呢?” “我的孩子,我做主。” “好,够霸气,所以你要……” “我想要我俩的梦想。” 冬儿点点头,纤细的手伸向放红瓶子的格子。 “但我也想给我们的缘分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现在正当年的机会,也想留着和他们的缘分。所以,我要那两瓶。 麒麟送子,总当在最合适的时候,您看呢?” 听完我的话,冬儿眼睛一亮,也不去管药瓶了,趴在柜台上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跟你商量个事情呗,以后你家的药钱全免了,咱们先签三年的契,之后的价码再商量。” 听见签契约,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慕海不是不许买卖得灵的国民吗。“你……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你这头送子麒麟啦。” …… 回到家,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鸡汤的味道,他人却在书房心烦意乱地写着什么。我蹑手蹑脚地站到了门口,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也难怪,看他一脸的灰心丧气的样子,我就是真身过来他估计也看不见。杂乱的废纸都已经快堆出房间了,看得我心里就像住了只耗子,半天才将将缓了过来。 “你回来了?”我试探性地问着。 “啊,有一会儿了。我煮了乌鸡汤你先喝着暖暖。你不用担心,我想通了,今天我就给教头请假。其他事等孩子开了眼再说。 你就放心地生,放心地写。这么多年,我应当补偿你了。我这边没事儿,真的。” 我施法收拾了书房,轻轻地倚在了书桌上:“你没事儿了?可我有事儿怎么办。” “什么?”延宗一脸错愕。 “延宗,你我都有梦想。很多机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舍不得书稿的邀约,你离将军梦也就差这一个台阶了。咱们麒麟是送子的瑞兽,但也得分时候,不然还不如吃小娃娃的夜叉呢。” 我一把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像给大兽顺毛一样摸着他的头:“放心,我今天已经去处理好了。你就安心地去,我等你回来便是。等你回来好好陪我,看着咱们的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出生长大。” 大兽在我的怀了拱了拱,像是在点头,一丝温暖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捋着他的头发,隐约感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是……为什么不抓紧机会逗逗他呢? 来慕海的第一个年过得很愉快,两人谁也没再提孩子的问题。我简直成了延宗眼中的重点保护对象,还被灌了不少小产妇人喝的补品,当时真心害怕会喝出问题。 欣慰的是,这似乎是他最本心的选择。看着他从箱子里取出战袍,眼中又闪现出那种我最喜欢的英气,心里真的是像有一团火一样。 当然他也肯定是有遗憾的。这货相当风雅地从庙会买了四盆子兰花放在院子里,居然还按着字辈起了名字:凉儿,冰儿,凛儿,冽儿。 还跟悄悄地背着我跟他们道歉、许诺:“我的儿啊,女啊,这回真的不是时候,你们放心就十年。十年内一定请你们都回来,到时候爹发誓绝不跟你们抢妈妈……” 听着他哪里赌咒发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当时就想,他要是真敢烧柱香,我一定用真身压死他。边想,我便胡噜着自己的肚子:“小墨点子们,你爹说的话都记住了么?回头给妈妈好好收拾他。” 我不想让延宗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所以把吃延子丹的时间推迟了。再加上我俩的品级相差太大,孩子也更像冰麒麟,他们对我来说是冷的。我渐渐可以感觉到他们在我肚子里飘来荡去。 出发前两天的一个深夜,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冰凉的种子在我肚子里生根发芽,努力从我身体里汲取成长的力量,想让自己尽快长大。 于是,入城这么久,我第一次哭了出来…… 谁知道那天可把他吓坏了,延宗慌忙抱紧我,估计以为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摸着我的脑袋心疼地说着:“这三年你一定好好的,有不好的就给我写信,大不了我回来一起看。也别天天在家里写书,多出去走走,甭和自己过不去,一定要好好地等我啊。” 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我笑了出来:“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好好等你呢?”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我们五个一起好好等你,我现在可不敢跑啦。” 延宗吃惊地支起了身子:“你……” “延子丹,我还没到吃的时候呢。”我笑嘻嘻地蹭到他的怀里,把他的手往我刚才感应到小墨点子的地方挪了挪,“我可以感觉到这四个小墨点子现在跟我的血脉连接在一起了。凉得很呢,估计可以算冰麒麟吧。那天大夫说了,现在我们五个都挺好的。” “可是你……”延宗脸上的担忧还是像浓墨一样化不开。 我故意坐起身,拍着肚子逗他:“这没事儿,我打算让他们睡三年。你回来可得好好陪我看他们出世、长大,一天都不许错过,反正我是赖上你了。对,你还得在我变成球的时候,驮我四处骗吃骗喝。天啊,我得变成多大个球啊。” “多大我都背得动。”延宗笑着,把我像抱小猫一样举起,又轻轻吻过我的额头…… ☆、你这张嘴是怎么娶到媳妇的? 》》》 》》》 【家事社稷事皆仰君,国史天下史具赖卿】 冰雪连天的日子送他离开,再接他回家鸣蝉正歌唱着太阳。本来以为三年阔别会有说不完的话,可看见他下车的一刹那,一切想说的话都敌不过一滴眼泪。 “你黑了。” “嗯,晒的。我看你胖了啊。” “滚!!!” 好端端的眼泪就这么憋了回去,其实也真的挺好。一路我骑着专属坐骑,静静地走回去,享受着阳光的洗礼。 忽然任劳任怨的坐骑仿佛受到了惊吓:“这影石上的麒麟好像……怎么那么熟啊。” “就是我啊。”我骄傲地揽住了延宗的脖子和他脸对脸,“这叫幌子戏,邻里堂打的,用来推销延子丹。我不是用得挺好的嘛,就去帮忙了,咱家以后用药都不花钱,多划算!” “嗯,你开心就好。” 咳咳,明明看我这么大范围地“抛头露面”很吃醋,还要生生憋着,真是太可爱了。 我就这么得意洋洋地抱着延宗的脖子回了城。刚出城珠祠,就被拉到衙门,据说是有礼部、户部的官儿等我俩半天了。 我俩一脸问号地进了内衙,居然被引到了上座还给上了上好的茶。我俩四只大眼睛相互看了半天,谁也没有半点眉目。 好在两位大人很快就来救场了。礼部的小姑娘干练地抱了拳:“两位久等了,不好意思兵部结营的日期我们都无法提前知道,只能是劳烦城官请您二位了。今天我俩不为别的,就是来发赏金的。” “赏金?”又是两张完全懵掉的脸,可把两位大人逗笑了。 “二位可能不知道,两年半前一封麒麟家书在奉圣引起了轰动。换来近万人不说,两大瑞族同时出走,更坐实了天命更换,这自然是要赏的。” 听明白了来由延宗开始说起了官话:“为国尽忠,不足挂齿……” 他们寒暄着,我的手却诚实地伸了过去接钱袋子。嗯,一下四个崽子压力山大啊。 “唉,怎么这么沉啊?”我扯开带子一看,里面居然是一袋子无尽球,“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户部的小胖子扭到我俩身前:“这里面还有户部的,数额不小不好直接给发到军饷里,就借这次机会一起了。” 延宗努力整理着自己的记忆,终究还是失败了:“不好意思,末将好像并没有和户部有关系啊。无功不受禄,还请大人明示。” “您有所不知,这两年出生的娃娃比往常莫名多了不少。开始还以为是新移民乐意生养,可去年按规矩统计三年的户籍才发现,前两年有孩子的人家不少有古怪: 有的是身体有问题本来不可能有孩子的,还有龙阳、磨镜没调养成慕海体质的。不少不该有的都有了孩子,若不是一些被延子丹推后了,还有一些妖族孕期长,可能还会更多。 我们觉得不对,就跟钦天监的一起查了一下原因。一查才知道,这些孩子都是您三年前一句金口玉言降下的。虽然无心,但按律条肯定是要重赏的……” 小胖子还在夸耀延宗的功绩,我却感受到身边人已经欲哭无泪了,差点没憋住笑。 话到最后,小胖子还不忘补刀:“对了,您这种程度的金口玉言实在太难得了。户部尚书和钦天监那边都想要您,您看您……” “不必了,谢尚书大人和国师大人错爱。林某一介武夫,并不是金口玉言。内子有孕在身,还是让她多休息休息吧。” 这话都厚着脸皮搬出来了,两位大人慌忙陪着我起了身,礼部的小姑娘还亲自扶我到了门口。刚要道别,小姑娘忽然眼睛亮了一亮:“我俩看来要交好运啊。早听说了,渟玉夫人怀的可是万里无一的双孪生麒麟,在奉圣也是要进史册的。据说还是因为延宗兄的……啊,的体质好。” 不愧是礼部的,居然能看出延宗黝黑的脸发紫了。这一改,延宗也不好说不是,火全都憋回了五脏六腑,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只是我在一旁憋笑太辛苦了。 一切都和延宗“预言的”一样。那封家书送到就晚了半年,他父母辗转出境又在两途地待了几年才进城,于是我又多吃了几粒药。 本想放他们长大的,却赶上了慕海暗中备战和两国战争、冲突最严重的年代,也是以身许国的人最忙碌的时代。 这么多年,他不是在战场,就是在修整训练。我不是在家长候,就是随军颠沛,甚至还利用麒麟的长处帮忙押运过几次俘虏。 我那时常安慰自己,麒麟是百兽之长,对部下甚至是敌方兽族都有天生的影响力。自己的队伍心齐,奉圣的将士也更“倾向”投降。这货还认准了慕海的知遇之恩,一心报效。再加上时不时的金口玉言,比钦天监都厉害。延宗积累战功升得很快。 公婆都说我福气好。可只有我们的时候,我就无法安慰自己了。战火无情外人无法理解,但又怎么能瞒得过枕边人。两人缠绵时,我注意到了他身上越来越多的疤痕。 我想给他买药去了,他却说,这是将军的骄傲,是将来要给儿女炫耀的勋章。这确实是荣耀的象征,有工部的支援还有随军的参娃花,我送人入战场是基本安心的。只是,这种情况下我俩又怎么能够让小崽子来呢? 每次刚刚让小家伙们长几天,我就又会有新的书要做,或是他又要开拔。于是生孩子的事在他爹妈的催促下一拖再拖。拖到公公婆婆都放弃了,索性亲自上阵给延宗添了弟弟、妹妹。我俩也就更没有压力了。毕竟,我俩都属于那种只能专心一件事儿的人。 反正大夫说孩子很好,甚至随着我修为增长还更像冰麒麟了。慕海长生,即便不是,作为麒麟我的日子也还有很长,我何不先追求梦想呢? 当然,我也是拿他们当挡箭牌。前年,我本身都偷偷放他们长了一个多月了。中秋去摆桌庆祝,公公喝多了就又开始了老生常谈。 “唉,当时算玉儿的八字,神谕是‘无双生’。请神的和我俩都以为是她有问题,将来无子或者只能是用族中秘法耗你这将军胚子的修为生一只,没想到是这个意思。若知道不如让她早些进门,咱家也得个御赐的牌坊威风威风。” “哼,要什么破牌坊。儿子今日积军功入良将册,渟玉也因导万民受教化配享文庙。将来我们都是要入正史乾坤传的。别说您二老和老二老三,咱两家上下三代都会被记入国史。这难道不是更荣耀?” “在理!”公公痛快地又干了一碗。 “扶乩都是骗人的,嗝。”延宗也陪着他爹喝干了碗里的酒,“我还解神谕说没准儿她就是个得孪生胎的命呢。以后生几回都不可能只是两个……” 父子俩醉醺醺地开着玩笑,我的脑子算是炸了:以后?还都不止两个?我真的很想永远堵住他的嘴。 婆婆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一脸无奈抢走了他爹手里的酒碗,又把桌子中间那个十斤多的团圆馍馍搬到了延宗面前:“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吃,一口都不许剩!”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延宗醉醺醺地上了床,我却直接冲向床头柜找药:“小墨点们,你们再多睡两年帮妈妈挡挡啊。” “犹犹豫豫如今真到半年的月份了,还好现在壮,看不出什么”瑞姐笑着吃了两颗仙果,扯了扯自己宽大的裙子。 “就真的什么都不影响?”了儿又把仙果添满了。 “嗯,有些的。修炼行气虽然和大多数妖族不同,麒麟是可以继续的。但孩子毕竟要分走一成,感觉就像背着袋米跑步。不过……”瑞姐逗小孩一样地拍了拍了儿的脑袋,“托国宝大人的福,如今慕海灵气充裕。我又有……咳咳别的法门补充。这几百年我离冰麒麟也不远了,都快不觉得他们冰了。” “我想等哪天我俩都真的准备好了,我就放这四个虚岁都快成年的小墨点出来吧。要说最大的影响,绝对是几百年没喝到酒了,我都馋死了。等我卸了货,绝对要拉着你们几个一醉方休。” 瑞姐说得豪迈,了儿却听得一脸惊恐:“你们喝吧,我这辈子死也不碰一滴酒了。” “没事儿,就咱们姐妹几个,不带别人,”瑞姐的八卦之魄瞬间被点燃了,“不用担心被怎么着。” 一片笑声过去,瑞姐抱着脑袋叹了一声:“呵呵,看他爹妈怎么拉扯我那小姑子、小叔子。真到了卸货的那一天,啧啧,我觉得还是带他们成仙靠谱。” 忽然瑞姐仿佛想到了些什么:“其实我挺好奇了儿你的。” “怎么?” “冬儿那种特殊情况不算,你俩孩子都那么大了,也都挺有出息的,你怎么想起来又弄两个沾土没?” “呵呵,”了儿干巴地笑了两声,“我说我算错花期了,你信不?” “我肯定信啊,几百年了,你肯定能记错。就是不知道干嘛来着把脑子全占上了,哎呀呀。” 两个记录的极为放肆地笑了出来:“对,了儿姐‘经历’了什么我们也超级有兴趣。听说白大夫去年化了蛟,我们就是好奇啊……” “去去去,”了儿的脸已经是血红色的了,“差不多就下个月了啊,我要是提前把孩子生在这里,就都赖你们。” “没关系,没关系,了儿姐有经验还有产婆的手艺。” “关键是手里还有一摞摞的参娃花,今天又有瑞姐这只带子的麒麟镇场。” “我们不怕的,不怕的。” “你们……”了儿简直要被这俩孩子一样的也同僚气死了。 “好了,我们不闹你了。说真的,上次看你们从奉圣回来,感觉你们几个人都不一样了。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我最近接了个历史课本名人传记的单子,正考虑拉你们下水呢。” “哼,你这是想瞧我们的笑话吧。” “说什么呢,这可是国民教育。” 瑞姐装出来的大义凛然,毫无悬念地遭了白眼。了儿扁扁嘴看了一眼时间,耸了耸肩:“算了,这次我们出国是公事,本身也是要上交记忆的。今天比想象的早,咱就一起看看,早整理出来,早轻省吧。” 配合着升起的泡子,了儿将之前的故事娓娓道来。原来半年前居然是一场不见血光的生死大战……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妖之道则不然 》》》 》》》 【千里归乡了缘济世,五百离土观事见心】 “和前段时间,影石新闻里播的一样。有不少探子回报:奉圣边境的凤凰郡过两年可能会被放弃掉,成为一个巨大的逆天法阵用来攻击慕海的边境城市。”了儿仿佛讲故事一样,拿起了说书先生的架子。 “不用想也能明白,这种消息想保密,绝对是困难得很。上两族和富贵之家,早就得了内情,收拾好家当搬去了内地。其他的良民按官府的意思,只能自生自灭。而贱籍、不入流和来不及走的贫民之家,恐怕还要被故意当成法阵的填料。”了儿故意压低了声音吓唬了几人一大跳。 看着几人的表情,了儿才心满意足地说起了英雄故事:“虽然说综合线报来看,这件事的可能性只有六成。但若真由着慕海毁城屠郡,化怨气生成逆天法阵,着实令人寝食难安。 正如列为看官所猜测的,礼部、户部第一时间响应。首先,暗中派出了接受过训练的凤凰、麒麟、山鬼、河伯、游龙、明镜等妖族,分头以探亲、回乡祭祖等理由到凤凰郡去。只为将两地未得灵、刚得灵的那种不会被边防扣下的生灵带离绝境。 各位看官,还记得前段日子莫名出现的鸟群、鱼群、兽群吗?今天早上逃去祖先之地的不算,其实这些生灵都是他们招来的。再过些天,树灵、器灵之类的,也该被偷渡回来了。与此同时,民间的力量也被调用了。在凤凰郡的商人都得了号召,努力说服、赎买百姓减少伤亡,这也是减弱法阵威力的一种方式。 像凤凰郡的老移民,基本也都借故或者冒名回去了。连焰清夫人夫妇都大摇大摆地去祭族地了,焱儿哥和鸣霄他们要不是上了慕海的黑名单,估计也得再去凤凰郡“赌一把”。 看官们耳熟能详的千胜夫人两口子,就都用狐家法术掩盖了真身,拿着长子、长女的关引回到梧桐镇救人。说书人也跟司里请了令去记录下这段历史,为了掩藏身份,说书人故意是人身去的,还带上了想回故乡再看一眼的家属……” “咦,谁知道带个家属公干还能惹出了今天的麻烦。”瑞姐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了儿托着脑袋,脸上满是无奈:“这大概就是老天爷故意想坑我,我这一路从一开始就倒霉。还没进城呢,我就先哭了……” 泡子将几人带进了幻境,四人面前是了儿他们几个望着一棵大槐树停下了脚步。大槐树比城墙都高,树洞也有一人宽,根系遒劲、树枝粗壮。 可就是这样一棵正值壮年的树,竟然一半枯死了;另一半,在春风的吹拂下,挣扎着吐出嫩嫩的芽。似乎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抚摸着树干,了儿落了泪。 “这就是那一棵?”白大夫也轻轻把手搭在了树干上,“将得灵,似乎这种状态挺久了,应该是灵气不足被限制了。只不过……这树的生机快散了,恐怕……” 了儿像小狗抖水一样摇着头:“不应该,不应该。她庇佑了我近百年,我的血和灵气也回馈给了她。就算有灵锁,她,她也该得灵的。” 有之过来看了看,也摇了摇头:“这世道,就是跟天道相反。从来是不缺的来榨干什么都没有的。我有印象的,小时候不少人都跟我说过,城门外有棵看似普通的大槐树,灵气很胜。 咱们郡当年本身因为灵锁的问题平民区灵气就匮乏,所以每日都有人来借灵气。后来估计是你离开了,树不‘灵验’了,人却还是不信邪地过来‘朝拜’。这树能得灵才怪呢,你就甭想了”说完准备拉着冬儿进城。 了儿却没走,只是惋惜地抚摸着树:“唉,终是我害了你。你与我有庇佑之恩,我却害你难得全寿不得修行。也罢,他日我夫妇若想成仙你这一债终究要我来还。回来就是为了了缘的,晚了不如早了。” 说着了儿贴树干,扎破手指。霎时,灵力风起仿佛龙卷风一样将一树一人包裹其中。 “了儿!”白大夫焦急地喊道,却被风吹得不得靠近。 须臾,灵力风灌入树身,枯枝败叶散落了一地,而在槐树枝头又有两个杈子结了芽孢。看着长了新芽的大槐树,了儿笑了,直接把树收进了口袋,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你护我多年,我今日还你生机。以后你就住我窗口,能不能得灵就看你自己了。” 冬儿一面帮忙往坑里填土一面跟有之感叹:“看看,这真是仙人境界,一点不欠世间的。” 有之手里麻利,嘴里也没闲着:“也不看看咱国宝大人是谁。人家爹妈、叔伯早都升仙了,老二也快了,要不是为了白木头,啧啧……” 白大夫对有之的挖苦倒是不以为然:“那个,树还是种院门口吧。有你的灵气滋养,她应该不久就能成精。树精千年不能离本体,嗯……以后白天……会看见的。” 还沉浸在感伤中的了儿,瞬间气得又羞又愤,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两个人却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白木头,我早看出你来了。你就是人前装得正经,这一路跟你们夫妻俩一起,我俩能活活笑死,哈哈哈。” “我是说帮她录泡子!”白大夫红着脸狠狠地踢了一脚瘫在地上的貉子的屁股,“不知道就别瞎说,不少人都是来我家录的泡子,还拜托说要自己或特定人升仙后才能公布,我这是……” “好好好,”有之擦着眼泪勉强化回了人身,“录个泡子,白家夫妇都变红家夫妇了,你们是怎么录的啊。” “要不,赶明咱们也帮他们录去如何?”冬儿把狐狸的狡黠全带在了那双杏眼里。 “我看了儿乐意,只是这蛟龙……”有之满怀深意地冲白大夫晃了晃尾巴。 白大夫脸上依然是毫无波澜,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冰刃:“这春捂秋冻,忘带围巾了啊。何招弟,你这尾巴给我暖和暖和可好?” 几人追打着欢笑着进了城,一出城门,看着有些不敢认的花花世界,顿时都隐隐升起一分不安。 极尽渲染的喧闹与难掩萧索,市坊俨然是两个世界。街面上,上等彩绸装饰的大车彰显着车内人的富贵,乐女彩轿往来穿梭似乎是人间话本里的蟠桃会一般。赌坊、酒楼、青楼……达官显贵出入之处,一概张灯结彩。塘边的王府别院更是气势恢宏,天马、髙轿出出进进,连灰尘都不敢挨近这片雕梁画栋。 可街巷里则是另一个世界。不入流的乞丐,跟看起来一样吃不上窝窝头的四邻讨着活命。卖艺的娃娃,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向看客求着赏钱。 不少是妇人带着孩子或老人的,即使是落魄了也会尽力将头发梳规整,看样子曾经也是还不错的人家。街角刚能化形的小孩子托着妈妈的簪子去了当铺,转眼又拿了钱在药店和烧饼摊犹豫不前。老妇人躺在儿子怀里推让一块饼子,身后是个年轻的妈妈有些木然地在幼崽的襁褓上加上了草标…… 一座萧索的院子门口,几个壮汉也不管是不是□□,带着牙婆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直接冲了进去一把拽住了个年轻的姑娘,说是要卖了抵债。而一旁小姑娘的父亲,只是缩在角落默默地抹着眼泪…… “唉,看来有之哥刚刚说树的话,不仅限于妖对树啊。”了儿看着白大夫的样子,知道一会儿大概要有好戏了。 冬儿也皱起了眉头:“可怎么这么快啊?记得羽儿回来还礼的时候,这些还只是有些影子而已。怎么如今都到明火执仗的地步了?” 白大夫惋惜地叹道,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个不停挣扎哭闹的姑娘:“这算什么,这样的事,我之前四处行医见多了。 太平间年还算好,有些事还能藏着掖着点。越是战乱、灾祸年月便越是富愈富、贫愈贫。这种年景本来的普通人家也多半要破落了。 咱见着的才只是典当财物、卖儿卖女,焰清夫人当年还遇上过易子而食的呢。已经快亡天下了,即便现在那奉圣的陛下想管,也怕是积重难返有心无力了。” “陛下要啥,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儿,我看他就是不想管。”有之愤愤地骂道。 “他想不想我不清楚,可能不能你也看见了,一帮王公贵族、豪门巨贾又有谁肯舍得下享乐和赚钱呢?”了儿拿出了史官的威风开始“训人”:“你们看看,就说这姑娘,也就刚脱了娃娃的身形吧,若是放任牙婆处置,怕不是入青楼就是为家奴、家乐。最后收钱、享乐的不还是上流人家?鬼才有心思真的听京城里的去改革呢。 即便已经到了要牺牲一整郡来保国的地步,这些人怕也只想着怎么多享受些或是多发发国难财吧。” 了儿的话,让三人一时心里极为堵得慌。忽然有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所以才让我们这些商人来啊。带人口进城可是能偿还本金还有赏钱的。他奉圣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该着倒霉,我们凭什么不能挣点钱啊。” “是啊,”冬儿笑道,“他大哥,采薇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这个女娃子你可还中意?” ☆、这一刻钟你干什么去了 》》》 》》》 【愚父丧女方知前过,痴子问爷难平往事】 当着牙婆的面,还未成人的小姑娘被“何关雎”兄妹买了下来,成了准“弟妹”。有之送走了壮汉和黑着脸的牙婆,擦擦装斯文用的平光镜,不无骄傲地说:“咱就得在前面插一杠子,不能让牙婆添价,否则那叫让国库吃亏。” 冬儿看着有之那得瑟样,今天懒得搭理他,只是小声跟几个人嘀咕了起来:“这小丫头家里就剩她爸爸了,可我刚刚画押的时候偷偷测了一下。这姓屠的离通过还差得远呢,也不知道他一个斯斯文文的钟表匠人怎么犯得那么大的恶。” “咱是了缘的,别人的是非别沾染。有成仙的,就总得有入魔的。”有之自掏腰包,将一张崭新的银票拍在了那当爹的手里,“你闺女我们就带走了,放心慕海待女子好,将来还能让她读书识字。郡里不安定,这些银子拿上,赶紧去别的郡讨个活命吧。” 所有人都注意着正拿着钱犯愣的父亲,却没发现小姑娘犹豫了。在大人的身影间看看父亲、又看看还没落血契的身契、再看看冬儿,几乎要哭出来了。 冬儿发现了小姑娘的变化,叹了口气:“丫头,你若真不想走,就只能和你父亲留在奉圣了。即使讨得活命也……” 听到这话,女孩子瞬间动摇了。可心里的天平却眼见着倾向了父亲。就在小姑娘要开口的一刹那,白大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屠先生,麻烦借您家东厢房一用。” 还被银票震得说不出来话的屠先生,痴痴地侧过身放他们过去了。谁知道白大夫一反常态,不但气哼哼地砰一声关了门,还下了外人可以看见的结界。 半天,那当爹的才反应过来,跑过去砸门、破界、扯着嗓子咒骂,却都无济于事。一刻后,女孩子哭着跑出来,跪在地下给父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血直接下来了: “铃儿走了,请父亲日后多多行善,此生能有机会去慕海与女儿团聚。”说罢,蘸着额间的血按了身契,哭哭啼啼地躲到了冬儿身后。 所有人都被小姑娘的奇怪举动吓了一跳,还是冬儿先反应过来,手疾眼快用无尽袋直接装了那姑娘。 “我跟你们拼了!”那父亲红了眼,亮出了土拨鼠的爪子,直接向白大夫扑了过去。却被白大夫一只手就轻易地制住了,还被像抓小鸡一样掼在地上。 “你有什么理由和我拼命?买她的银子你已然用掉了,您亲手为女儿写的奴籍身契也在我们手里。你该知道的,我们怎么处置她,你都无权过问。” “你,你个无耻之徒……” “我无耻?那你呢。为财为利和走投无路是两码事,在你为了保祖宅卖掉妻子和她大姐姐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被丢去贱籍的亲人绝对会遇到很多你无法接受的事情。你看不见,不代表不会发生。 最后,作为一条800多岁的蛟,我奉劝你这个后生一句,你的路还很长,若能改过,你们父女还是有可能在慕海相见的。若是执迷不悟,哼,孤独终老都是你上辈子积了德了。” 四人人就这样伴着那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声离开了。转过两条街,哭声才慢慢隐去。 “这也太狠了吧。”冬儿抚摸着无尽袋有些想回头,却被有之拉住了。 “这都是和咱们焱儿哥学的。这种人,你不下猛药,他永远也醒不了。” “是啊,”白大夫习惯性地望着天,“唉,一看见这孩子,我就想起当年我家荷儿……” 见白大夫又要翻陈芝麻烂谷子,有之捂了脸,赶紧抢了话头:“放心,你家荷儿现在跟着龙族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好着呢。谁像你啊,全家就你一个正经吃饭的。一个人啃羊腿三双眼睛巴巴地盯着瞧新鲜,也亏你咽得下去。” “话不能这么说,我自己买的肉自己吃得舒舒服服的,总比和一百来人抢好吧。”白大夫弹弹衣服上刚刚蹭的土,一副老子连见土没都摆得平,还怕的你架势。 见说不过在太学教书的,有之调转了枪头,转身坏笑着推了推了儿:“侍郎大人,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进去那一刻干了啥?” 了儿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管教孩子们我从不插嘴,反正他也不会干什么出圈的事儿。” “你看看人家!”冬儿一把拧在了有之的腰间。 有之赶紧跳开,嘴里还不忘了找些便宜:“也对,一刻时间也不够他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的。放心,太放心了。” 听了有之的话,白大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个娃娃做什么出格的事!” “哼!”了儿45度望着天,这么多年已经不想吐槽了。 “我不过就是用幻境给她看了些东西,哪知道她那么大反应。”白大夫也十分无奈,却成功转移了冬儿和了儿的注意力。 “那您给她看了什么啊?”冬儿先问出了口。 “也没什么,我就把咱们几家平常的日子带她过了一下。又把这几百年帮了儿收故事时知道的慕海女子可能的结局都给她看了。看她半天也不说话,我觉得尴尬就随口问了一下:‘你妈呢。’ 她说:‘和姐姐一样,被卖掉保祖宅了。’接着你们就看到了,我本来还有一大堆话呢,也不清楚她怎么就跑了。”白大夫摊着手似乎还是没想明白。 有之像检阅小兵一样拍拍还在迷糊的白大夫:“你这白木头简直就是个天才啊。咱们这回在梧桐镇带人、劝离要都有你这运气,不出两个月就能成吧。你可得好好给我们说说,你是不是又给瑞族看病去了,要不咱找个茶馆好好聊聊。” 说话间,三人都觉察到有之慢了,仿佛故意拖着脚步不敢往前再走了。冬儿抬头望去,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是啊,到了。这么多年来往两国,连侯掌柜都被某人劝去慕海了,自己还是一直不敢回来,也一直不敢问。” 顺着冬儿的目光望去,几个人都陷入了回忆。白家的屋子被搬走后,自然有新邻居建了新房,何家少了有之的一个小院儿却依然还在,几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当年冬儿作为“礼物”被送来时的样子。 冬儿知道有之不敢过去,便蹲下身拿了个饼子向卖孩子妇人打听何家的情况。 接了饼子的妇人眼睛都亮了,爽快地开了口:“那住的就是一只姓何的老貉妖,前两年族里散了,他也就再没个来往的人了,现在就自己一个人住。” 有之急了:“一个人住,他不是有四……还有三个儿子吗?” 妇人抬起头看了看有之伪装后的小胖脸:“您小时候是住我们镇上的吧。这些年估计您也没回来过,他家老大、老二胎里带着病,早三百年前寿数就都到了。老三到听说娶了个漂亮媳妇,可我家没搬来就填了战场,媳妇搭着孩子都被慕海要走了。 老四人还行,就是小时候被宠坏了,学手艺、做买卖都不行,还总想着马上发大财。结果,被人骗着买了个秘方制药,把人吃坏了,判了充军三年。 那些年净和慕海打了,他家老四在战场受了伤,充军的罪人没有药。听说其实不重,这一耽误拖成了热症,没两天就不行了。 本来就一直要不上孩子,他那媳妇儿当年就改嫁走了。何老头托人花了钱,才把骨灰领回来。总算比他那连尸骨都没找到的三哥好太多了,唉。” 听了那妇人的话有之震惊得一句也说不出,其他人也只能无声地安慰着他。半天,有之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那何家的老爷子现在怎么活啊?” “听说他家老三媳妇当年被征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一处药铺,还有有之药铺一成的股份。药铺建新王府的时候被铲了,一成股份倒多多少少能给些。哪怕是有之药铺的端木叛劫那年集体去了慕海,这老何头月月也能从钱庄拿到钱。 如今他也打不了首饰了,但靠这些钱活得还可以。只是四个儿子都没了,对老人家打击太大,眼睛、耳朵一直就不好,这两年出门看起来脑子也开始糊涂了。 孤老爷子,越过越独,现在除了买吃的就很少出门了。这不,已经有七八天没出来了。” 有之恭敬地道了谢,却冲着家门的方向石化了。冬儿也没办法,故意给有之留出了空间。拉着了儿跟那妇人套词,暗中验过她到了入城标准,便努力说服她带着两个幼崽一起逃命走。 等母子都已经在冬儿口袋里了,有之还呆呆地望着那几间瓦房。白大夫在一边叹了口气:“三哥,还是放不下的话,过会儿咱一起去看看吧。” 听了白大夫的话,有之像得了特赦令,小跑着就来到了门口。看着从里面锁好的门有之转向冬儿,又犹豫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进去,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一小会儿,我看一眼就出来。” 冬儿捏着有之的脸,看着这幻化出来的样子,倒有一种训儿子的感觉:“走吧,有些东西不了结,将来咱俩修行也会有牵绊的。” 有之傻傻地点点头:“嗯,不管怎么样,小五百年了,该了了……” ☆、那冬儿就是个狐狸精 》》》 》》》 【半生漂泊终见家翁,一世求索不得慈父】 见有之夫妇商量好了,了儿便来搭冬儿的手,想带他们进去。 “不用,”有之从容地拉几人到了后门,竟然掏出了一串钥匙。看着几人震惊的模样,有些莫名奇妙,“我爹从来不换锁的。” 冬儿叹了口气,拍拍有之的肩膀,帮他握好已经有些锈迹斑斑的锁。四个人居然真就这么进去了。 一进门,有之的脚步明显快了。插好了后门,三拐两拐便进了正房的院子。天气不错,院子中央一个老人盖着被子躺在摇椅上,椅子下面是个接屎尿的恭桶,旁边还有个小桌子顶着几个窝头和一壶水。 “是四儿回来了吗?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我的宝贝宗佑怎么会出事儿呢。”何老爷激动得直起身子,费劲地扭过头望着他们的方向,眼睛却明显已经快看不见了。 见父亲这样,有之立刻化回了本相,哭着冲了过去:“爹,不是四弟,是我,是我回来了,您的小三子回来了。”想过去抱住父亲,却被老人闪身躲开了。 “胡说,那小东西死了几百年了,怎么可能回来。”何老爷愤愤地扭过脸。 “爹,我真是招弟啊,我真是小三子。您看看,啊不,您可以摸摸,我样子基本没变的。” 看着有之努力将老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的样子,三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不管父母对孩子怎么样,很多孩子一辈子都巴望着父母能真正疼爱自己一次,有之就是这样的。 可惜何老爷显然不能让有之如愿:“味道倒是貉狐杂血的怪味,可老三那小子若是活着怎么也得有小1000了,怎么可能是你这细皮能肉的样子。” 有之摸着自己的娃娃脸愣住了,对父亲的话完全无言以对。白大夫赶忙凑了过来,低声跟有之解释。 “按常理算,你爹说的确实没错。慕海长生几乎是不传之密,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而且以你爹现在的身体状态……解释也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有些糊涂了,只能理清合乎自己理解的事儿了。他本来就没希望你还活着,不如顺着他吧。” “……是,”也不知道有之是在应白大夫还是应何老爷,深吸一口气有之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爷爷在上,是长孙不孝。本以为说父亲回来您会开心,没想到……” “长孙?”何老爷仿佛突然不聋了,瞬间抓住了关键词,“我家早要绝户了,我哪来的……嘶,莫非你是……” “对,我就是您看着出生的何家长孙,何关雎,后来随母亲、弟弟、妹妹去了慕海的那个。我未出世便在里长和族长的见证下入了咱家族谱的,您若不信可以核验我的关引。” “哼,算你小子命大。跟你那个狐狸精的娘去了慕海居然还能活着回了。”何老爷傲气地躺回了摇椅。 冬儿没搭话,只是一脸冷漠。有之的脸也沉了:“她可是上了族谱的,您说话注意些。” “怎么了,那千氏不是狐狸精还是貉子精不成?”何老爷牛气地数落着“孙子”。 有之都愣住了,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完全不知道怎么接对方的话。 白大夫也在一旁忍着笑:“这么一想,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啊,叫冬儿狐狸精确实没什么问题。” 了儿白了丈夫一眼:“成啊,那我以后天天叫你大长虫你乐意不?” 白大夫也是久经沙场的了,立马化出了蛟尾划拉着地面谄媚:“我都就化蛟了,不算白蛇了……”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何老爷眼睛再不好也能发现要把院子扫出个坑的白大夫了,白大夫只好拉着了儿走到近前。 “何伯伯您好,我是您邻居白枰……啊,白郞。我是和招弟一起上战场的,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还和妻子团圆了。今天就是特地带侄子,侄儿媳妇回来看您的。”白大夫特地将侄子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占完便宜便像胜利者似的看着有之。 “你这媳妇也邪性得很。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怎的,竟能震开几个大男人,也就千氏那狐狸精敢跟她着一起。难怪,都是烟花柳巷出来的,一路货色,她那灵力也保不齐是盗了多少人元阳得来的。” 白大夫气得蛟尾都盘了半个院子了:“何二爷,人都在呢,又有小辈,还望您嘴里干净些。” “哼,贱籍抬了身份的女子就是物件一样,有什么脸面可言。我就问你那狐狸精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本事养5个崽子?多半是干回本行了吧。” “你!” 有之赶忙按住已经现了爪子的冬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您这话就太不地道了吧。不就是她给您的抵了一处被官府收走的店么?人家还给您争了有之药铺一成的股份呢。到今天,侯掌柜、孙掌柜他们都入了慕海,有之药铺连伙计都全搬去邻国改了名字,还按着比例分红供养着您呢。为什么您就是瞧不上她,瞧不上您那三儿子?” “不是有她,那药行都该是我的,是你四叔传家的。”何老爷激动地坐了起来,“有了药行,我的宗佑就不会为了几钱银子的药丢了命。老大、老二有更好的供养,也能多活几年。” “……”有之似乎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幻想跪在了父亲面前,话里对父爱的渴望也淡了,“既然这么说,我作为当着族长面立的户主,就问您一句,请您一定如实回答我。他们说的我不愿意相信,我请您亲口对着您四儿子的亡灵告诉我:您真的干过害我和我二弟,还要卖掉我妹妹,将您三儿媳用来给大伯、二伯泻火的事儿吗?” 老人的脸憋成了绛紫色:“你爹当时已经回不来了,爷爷必须得保住何家。千氏她个风月女子最好也不过是带你们改嫁入别家族谱,对咱何家有什么好处。 嫁了你那三个胼尾的妹妹,你四叔定能娶个高门媳妇。那狐狸精若不走,有这么一只天家都没见过的胼尾狐撑着,你大伯、二伯家肯定能有十来个孩子,我又怎么会绝户呢?都是那个该遭天谴的狐狸精,是她祸害得我到如此境地,她就该让雷劈咯……” 在何老爷的咒骂声中,有之冰冷地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的父亲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也仿佛失去了曾经奋斗的所有。 “谢谢您认了。”有之一字一顿地说道,“罢了,我也不妨告诉您,那该遭天谴的狐狸精如今过得好极了:衣食优渥,名垂青史。遭了雷劈的天赏成了六尾,估计离天狐也不远了。 能生养十来个孩子?若是按多子多福算,她总共有100个儿女确实不错,庙里现在都挣着给她上香呢。人家最小的六个娃娃今年重阳也到193了,家里就没崽子被送走,也没崽子夭折。 她的娃娃也劳您惦记了,过得都挺好的。经商的、行医的、投军的、为官的、制器的……说不定哪天她就见着隔辈人了。老天爷可真是没眼啊。” 有之默默转了身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您喜欢哪个儿子是您的事儿,可是这不代表您不喜欢的儿子该着倒霉。从小大的玩具、店铺甚至是妻子儿女都要由着您处置。” 有之把冬儿的手揽到了怀里,“依您现在的情况,我本不该和您较真的。也许我们夫妇今天真的不该来见您,不日郡中将有大灾祸,我会想办法送您出郡的。算是……报答您这份血脉吧。” 刚要走,何老爷竟然一把抓住冬儿的另一只手,吓得冬儿“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他媳妇对不对?”何老爷死死地盯着冬儿。 有之也赶紧把妻子挡在身后:“您干嘛?!!” 老人笑了,抬起了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闻得出,她也是胼尾狐吧。” “是又如何。”有之真的不想跟自己的父亲废话了。 “你们几个随娘改嫁,我管不了。但你既然姓何,还担着小三子家的户主,你就得管我。分了家我还是你爷爷。” 有之叹了口气,有些心力交瘁:“我没说不管啊。我们现在是慕海人,那里您铁定进不去的。您放心回头我一定多派傀儡,拿大把的银子出来给您添家当,天天像供祖宗一样好好伺候您,我也会时常去看您的。” “我不是说这个,”何老爷在摇椅上生生坐出了祖父的霸气,“我是你爷爷你就得听我的。我见过,她这种多尾狐狸一次可以下好几窝。我也不管像不像貉子了,下次她生的儿子一定得过继给你四叔。我要亲自看着他们长大,复我何氏正统。” “哈哈哈,哈哈哈,”有之仰天大笑,拉着冬儿大步出了门,“这个不可能。别的您拿去给老四无所谓,自己的老婆、孩子要都还被送人,那我还不如自毁修行当野貉子呢!” 听见了儿他们在后面锁了门,有之竟然当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谁也拉不起来。无奈之下,了儿只得带几个人土遁到了巷子深处,给有之一个释放出来的机会。 小半个时辰,有之才在冬儿怀里止住了哭声。白大夫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你也别计较那么多,没留遗憾就好。” 有之和冬儿惊讶看着白大夫,半天有之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他……中灵锁了?”说着,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冬儿。 冬儿倒也没恼,只是安慰道:“你还是放不下?如果你想,我无所谓,这点血还是有的。” 谁知却是白大夫摇了摇头:“没用的,他只是老了、寿数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父子,小吏真的见过的 ☆、白大夫,有你这么吓媳妇的吗 》》》 》》》 【今需解入城即轮回,夜当观灯暗照世情】 “寿数将尽……”有之恍如隔世般地嘀咕着这个词,不自觉地看向了在树上放风的了儿。 了儿有些纠结:“唉,我的花确实可以延寿,只是……” “只是,在我们大夫看来,这样做不值得、也不应该。”白大夫干净地接过了妻子的话。 “可是?”有之显然还是有些不明白。 白大夫一步跳上了枝头,谪仙一样地俯视着冬儿怀里的有之:“奉圣人寿数、衣禄、子嗣都是天定的。用参娃花救寿数未到或者超脱天命的人,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生老病死是生命中再正常不过的了。强行拉人回来,除非像奉圣先皇一样用各种邪法为自己添衣禄,否则也许会预支来世的福报,也许会更严重。” “可大夫不就是……” “大夫只能治病,我们改变不了生了老病死。妖不是仙,并不能长生的。” “但咱们不就……” 冬儿心痛地打断了有之的话:“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没意识到吗?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慕海即便有了参娃果做城珠核,也都有入城的规矩;为什么会能带入城的只有所谓债务、赐福;为什么同在一片天下,慕海人就不受天命的限制。你就真没深究过入城即轮回的含义?” 有之似乎要明白了,可他潜意识里在害怕、拒绝着自己的想法。抬起头,只见了儿淡淡地望着远方,仙气缭绕。一旁的白大夫也仿佛和树枝融为一体,朴拙、透彻甚至有一分飘渺。 见有之的眼神变了,白大夫有些不忍地开了口:“还是千胜夫人细致。其实从入城留下了肉身的时候,我就怀疑了。 后来行医、读书终于可以肯定:咱们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早就已经不在奉圣说的世间了。所以对世间的生死,你也不必太执着。” 有之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摸着自己的脸:“可我明明是活着的,我在慕海还生了九十多个崽子呢。” “没人说咱们三个死了啊。”白大夫有些好笑地跳下树,“只是你别忘了,慕海的娃娃们都学了城珠法阵真正的名字——凡仙阵。 所以说,慕海其实是先民们生生造出来的凡间仙境,和桃花源、神兽祖先之地是一样的道理。我们就像神兽回归了祖先之地一般,已经超脱了单纯的血肉之躯,成为了介于仙和妖中间的存在了。 这也是为什么阵法启动后,再升仙的人只会留下灵珠而没有躯体。也是为什么在慕海生娃娃需要借助情力来补血脉上的不足。毕竟精气、血气对于慕海体质的国民都是很有限的。 多谢国珠核来自因情而生的参娃一族,慕海的城里才能生机勃勃,国民也能够自由出入,甚至凭借情之力生子,通过修行成仙,意外离世的人也可以轮回再入国。这些都让不少人误以为我们还在世间,以至于忘记了世间最重要的一件事儿——接受离去。 对于长生者,身边人衰老凋零是很难理解的。但对于世间的人,这是必修课,你懂吗?” 有之愣了半天,终于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怪不得当时和我说‘需放下’呢。敢情,原来是要渡我离开这世间啊。算了,想要的都有了,真正成仙也不是什么海市蜃楼了,我又何必放不下一个并不在意我的人的寿数将尽呢?” 有之顶着红红的眼圈,冲白大夫咧嘴一笑:“白木头,你看我这债还需要还多久啊?” “从大夫的角度看,最多不超过五年吧。” “成吧。”有之像听别人故事一样应了下来。 了儿也下了树,却是瞪着好奇的眼睛:“你就这么认定自己是来还债的?” 有之摸着这个还保存着赤子之心的“娃娃”的头:“傻丫头,你想啊,我的生意、性命、甚至是老婆孩子都差点陪给他,这能不是还债的? 要是讨债的……嗯,就该是关雎那样的。他懂事儿前,我就没有过一双干净鞋子。我都怀疑过是不是冬儿为了报复我瞎许愿,天天故意多喂他水喝。” “咦,我当年怎么没想到呢。”冬儿一个白眼丢了过来,有之倒是故意卖起了萌。 等有之收拾好了自己,一行人来到回到了有之家门口。一句话没说,有之竟然直接连人带屋子收在无尽球中,挂在了自己脖子上。一气呵成,干净利索。 连冬儿都吓坏了,两人境界超越后,有之还是第一次真正施法。 “没事儿,吓不死,”有之淡然地笑了笑,“他和咱回不了家,但我能在几个城的缝隙里给他找个落脚之处啊。来还债的,咱肯定得服务到位。等过年的时候,咱俩把崽子们都带过去,我就和关雎站一起,让他看看三儿子活得多好。这四百来年的压岁钱,咱怎么也得讨一下不是?” 冬儿被气笑了:“成啊,你要真能讨来哪怕一两压岁的银子。我再给你生几窝都成!” 听了这话,有之的脸瞬间白得像蜡烛一样:“夫人这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神明在上,有口无心、有口无心啊……” 看着有之慌忙在大街上跪了下来,四面八方都拜了,冬儿和了儿都快笑疯了。 白大夫却打量着何家的地基,一本正经地来了一句:“你就这么收了房子,折腾了这么久天都快黑了,咱们住哪儿?” “……” 白大夫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的忧虑,接连问了几家客栈,人家一见是慕海关引,便马上说客满,连冬儿化回本相用媚术都弄不到一间房。 最后一家跑堂的终于在二两银子的诱惑下说了实话:“几位爷,跟您直说吧。听说官家要在咱这儿建阵,怕慕海人来破坏。衙门口给客栈下了严令,敢留宿慕海人的全店充军。我们老板前几天就带着家眷细软逃了,我这也打算过几天就走呢。还请几位求多包涵。” 无奈,有之多给跑堂的赏了些钱。四人饿得前心贴后心地站在了大街上上,看着行人纷纷回家,更夫开始提醒在街上的人要宵禁了。 “……要不,放你爹出来。先住你家?”一阵风吹过,白大夫立时觉得穿少了。 “来回折腾,我怕他出问题,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几人点了点头。 “要不,咱租房子?”冬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这大晚上租谁家啊?”有之显然不同意,“再说了,就算租到了,明天官家也可能找房东的麻烦。依我看……” 有之心虚地看着妻子:“嗯……冬儿、了儿我知道有地方能凑活一宿。但你们俩可得发誓绝不生气啊。” “能住就行。”冬儿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扭捏起来的有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咱仨又不像了儿那样能晒一宿月亮。这春寒料峭的,能住哪里都行。” “那你算是答应了,白木头你俩可得给我作证,冬儿你到了地方可不能跟我生气啊。”了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像得了免死金牌的有之,白大夫却似乎猜到了似的笑着摇了摇头。 …… 抬眼看着刷得金灿灿的忘忧阁三个字,冬儿的脸真的比锅底都黑。 “真是要了缘啊,这里的缘分大得很呢。何招弟,咱们是不是也得好好了了了。” 有之赶忙截住了冬儿越蓄越凶的怒火:“我的亲姑奶奶啊,说了不生气的嘛。您可着全城看,咱们能住的就这里了。 客栈不让住,破庙如今根本挤不下不说,指不定还会让官府巡查的抓到把柄。只有这里不管身份给钱就能待,还不容易被发现。另外……” 有之看着了儿、冬儿,压低了声音:“你们也希望这里的人能早些跟咱们走吧。” 冬儿运着气跟自己较劲,吓得有之动都不敢动了。了儿反而一脸淡然,拉起白大夫的手,甜甜地问道:“郎君,除了来治病你大概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期待中的应声否定居然没有到来,白大夫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冬儿看着了儿开始僵硬的脸,也忘了生气,换了一副玩味的表情,盯着白大夫那只被了儿越捏越紫的手。 “白木头,你不会真还来过吧!”了儿终于急了。 趁此机会有之赶紧表忠心:“好冬儿,我可不像那个道貌岸然的白木头,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谁知道这一提醒,冬儿又想起了生气:“是啊,你没有来过。那关雎、葛覃都是我大街上捡来的。”说得有之一脸要死的样子。 在认真思考了半柱香后,白大夫终于幽幽地开了口,救了有之的性命:“嗯,还来过这里两次。” 听了这话,另外三人都惊呆了,了儿差点没哭出来。 “一次是来兑现诺言,带你出去玩。另一次是来赎你,那两次都不算是来治病的。” 了儿破涕为笑一拳敲在白大夫心口:“有你这么吓唬自己媳妇的吗?” 有之也拍拍白大夫的肩膀:“白木头果然真人不露相啊,蛟龙身子就是长,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比我多多了。” 白大夫又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可我说的是实话啊,真的。” “我知道啊,”了儿眨眨眼,“但人生就是要什么都体验一下。今天我出钱,你陪我进来逛逛呗。看看这里和你当年给我看的幻境是不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了儿竟仗着修为高,拉着惊恐的白大夫一脚迈进了门,有之也就势半推半劝地带着冬儿进去了。 可刚一进大堂,四个人都愣住了。不是走错了吧,这里似乎和当年大不一样啊。 ☆、今天就是两位奶奶来玩的 》》》 》》》 【归梦始忘忧阁添忧,游故地夜新居未新】 忘忧阁的样子可真的是让了儿和冬儿都不敢认了。原来张灯结彩的大堂不见了,陶醉于温柔乡的安逸感也换成了末世及时行乐的调子。抬头往上看,二层带名字的屋子从外面扫过去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多半开着门、暗着灯火,一副清冷的样子。 一层没名的小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堂被挤得只有一间卧室大小,连原来了儿说书的地方都被隔出了不少小间,仿佛迷宫一样。遇到开门的时候几人探头看过去,里面没有灯,只依稀可见一张窄窄的床,被子里一个人形正努力地将自己裹住。 屋里的人往来相当频繁,刚关上的门没一会儿又开了,傀儡便引导着新客进去。来来回回跟集市一样热闹。 白大夫瞪大了眼睛,努力理解着眼前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好像有心无力:“……这是什么情况?”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打断了几人对小屋子的注目礼。 “哎呦,怠慢了,两位老板咱们后堂说话。”一位看起来像这里老鸨的人盘着一个紫砂壶从楼上下了来。老鸨子是个笑呵呵的大爷。方脸,大肚子个子居然比冬儿还矮了半头,胡子跟铁丝一样,还扎成了四个小辫儿。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从了儿身上挪到了冬儿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见这样子,冬儿和了儿还能不明白?只是稍稍往有之和白大夫身边挪了挪,挡住了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视线。 可惜另外两人完全没有明白状况。白大夫已经理不清状况了,只得跟着人往后走,一边咨询着有经验的:“三哥,这青楼的规矩原来就是把客人也往后堂带?” 有之很有见识地摇摇头:“好像不是吧,我记得当时是先挑的人,然后再到后堂付钱的。难道现在都改成先付钱了?估计是大家都在逃命,怕有人赖账吧。” 两人一路嘀咕着,互相分析着可能的情况。了儿和冬儿则看傻子一样,看着前面走的两个人。一声没吭,还真跟着进了后院儿的账房。 老鸨子仔细打量着了儿和冬儿,脸上都快笑出花儿了:“都特别好,尤其是这只狐狸。老夫我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儿。这模样、这腰身儿也就不到300吧。只可惜,像是生过崽子的。”说着,还要上手动冬儿。 有之哪能忍得了啊,一把抓住了老鸨子的领子:“你干嘛?!!” “你干嘛?”老鸨子理直气壮地挡开了有之的手,“哼,两位来换银钱,我验验货有什么对?” 白大夫和有之瞬间顿悟了一切,更明白了儿、冬儿的之前鄙视自己的原因。 “睁开你这狗眼看仔细了,今日我俩是陪她们来玩的,这两位才是掌钱的正经主顾,明白吗?”有之硬着头皮嚷出来的一句话,把另外四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半天老鸨子才颤巍巍地开了口:“她俩……来玩儿?” “啊!”有之叉着腰,要多硬气有多硬气。 “可,可我这不是小倌儿馆子啊。”老鸨子脸上的纠结都能挤出来了。 “就好这口,不行啊?开门做生意你管那么多干嘛。”有之看似不在意地亮出了腰间的玉佩,一副大爷今天就是不走了的样子。 看明白四人都不是没钱的主,老鸨子半天才把气顺了下去,进入了笑脸相迎模式:“是是是,绝对可以。不好意思,老夫老眼昏花、有眼无珠,不知道几位有如此雅兴,冲撞了二位奶奶。您看咱是去一层的小屋,还是二层的雅间儿啊?” 白大夫赶紧默不作声地把了儿她们拉了回来:“能住的就行,反正不会差您钱。” “那住楼上吧,宽敞些。您看,您二位要不要……?”老鸨子已经笑得跟牡丹花似的了。 冬儿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脸色:“都住一起。” 瞬间,老鸨子脸上又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酸爽。 “这行的规矩,按人算账又不是跟客栈似的按房间算钱,你管我们怎么睡呢。给你省房间不好?”冬儿憋着的火总算有个出口了。 老鸨子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也是机灵人,赶紧就坡下驴:“是是是,谢谢这位奶奶恩典。嗨,雅间现在很少有人订了,几位可以宽敞些……” 咚,了儿扔了一钱袋在桌子上:“分开就不好玩了,就得四个人挤在一起才有意思。”说完,还故意拽了一把白大夫的头发。 老鸨子又噎住了,看怪物一样看着四个人。不用读心术都可以看出他的心路历程,但老鸨子看了看袋子里满满的钱,顿时就妥协了。笑眯眯地招呼着:“您喜欢什么都好,不碍的。我马上给您去安排,您有事儿说话,小的姓钟,肯定随叫随到。” “你先等等。”白大夫总算忍不住了,“你们这里我一进来就觉得怪。一层那里走马灯似的怎么回事儿。你们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听到这一问,老鸨子可倒开了苦水:“不瞒您说,我可是被坑苦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的。盘下这里还当是捡了个大便宜呢,原来想着这店算是价格公道,还是城里独一份,那将来不得血赚啊。 可没开两天街面上就有风声,说朝廷要毁郡立法阵,用来征讨慕海。命都要没了,谁还有心思那啥啊。 唉,我们这里高档的花魁比不了乐署,挑费还不低抢不过三等院子的,城里出得起钱的要么从郡里抬人回家,要么早逃到外郡了。 我这儿就剩些家境败落又还想端着的来消遣。反正就是为了那点事儿,我也就干脆隔出小间。我本身就是更漏,在所有房间下了时辰界,让屋子里的时间比外面快几倍,一晚上能多收几份钱,我也勉强不亏。” 白大夫的脸有些暗了:“你就不怕这样那些姑娘活不了多久?” “我买这里就是为了赚钱,反正也开不了多久。街上卖女子的多得是,不愁没人的。再说了,填法阵魂魄俱散岂不是更惨,我这还算是行善呢。” “你!” 了儿摁下了白大夫,无奈地看着丈夫摇摇头,轻声耳语道:“当年便是如此。只是那时钱好赚,不必把这些摆在明面上。我当年虽然不清楚外堂屋里的具体情况,但每月见草席抬人还是明白的。后来收故事多了,才知道你那幻境只是一面而已。你当时以为的守规矩,只不过是给你个外人看的。” “走吧,不是说我俩来玩的吗?先上楼吧。”了儿一把夹住了白大夫的胳膊,潇洒地吆喝让人着带路。 老板验了银两自然是笑眯眯地召来了最好的傀儡。花枝招展的傀儡喷着浸了曼陀罗汁的香水,殷勤地将几人引上楼,直直进了冬儿当年“新婚”的夜新居。“几位贵人先歇歇,我们老板说了,几位看谈吐气质,灵力法术多半是外邦人。 听说,当年慕海的驸马来凤凰郡除了给闭关多年的老凰侯送了份礼物,就是点名来参观的这里,还夸这间屋子好得不得了。咱家想着,几位外宾住肯定称心如意。” “……”“……”“……”“……” 百感交集,冬儿还是沉着脸先走了进来。环顾了这间记忆深刻的屋子,却不知如何是好,真仿佛是在看上辈子。家具都被有之打包了,几百年间也换了新床、新桌椅,想必也住过不少新的姑娘。唯有被故意忽略的琉璃柜子还在那里,提醒着几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看着冬儿有些失神的样子,三人都不好受。了儿一面琢磨着如何收拾酣羽和酣晏,一面自顾自地打开了柜子门:“还有我刻的那些道子呢,真几百年没换啊。” 看着两座火山同时蓄积着能量,有之化求生欲为音量,冲着门外的傀儡大喊道:“一张床怎么挤得下?再搬一个上来。这个花里胡哨的柜子我看着就生气,麻利儿地给我扔走。”说完,重重地摔了房门。 白大夫似乎心情还不错的,独自坐在绣墩上嗑着瓜子,静静地看着有之闹:“别啊,这个柜子我喜欢。”边说,边坏笑着看向了儿,“我其实也不是真傻。有人当年要不是因为在这柜子里受了刺激,依她的性子,怎们会那么容易答应给我这块木头生娃娃。” 看了儿定住了,白大夫抿着嘴憋着笑,拍拍手上的瓜子皮,夹了块肉糕到盘子里:“嫂子,你和这柜子都算媒人吧。来,这块最大的肉糕给您。” 冬儿挑了起眉仿佛不认识这位老邻居了一样,竟真的接了。而一旁的了儿连扶柜门的手都是烫的了,白大夫却还在继续作死。 “没床没关系,我们了儿真身苗条,蛟也可以随心变换真身大小,这衣柜我们睡得了,睡得了……”砰一声,白大夫被灵气拍在了墙上。 有之给自家兄弟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该!”然后,深情地揽住冬儿的脑袋亲了一口:“找媳妇就得找我们冬儿这样和自己修为相当的,要么就学我嘴甜些。修为都差一个多境界了还敢嘴贱。将来你俩成了仙,你也活该天天当壁画。” 三人都笑了,见冬儿被逗笑了。壁画和画师终于放下了心来,专心思考收拾孩子的问题。 本想对付两口点心,晚上商量一下之后的安排,可吩咐的傀儡小半个时辰了还不见踪影,四人看着空空的点心盘子,顿时都觉得不对。 有之先皱起了眉头:“他们不会看出咱们是慕海的,要对咱们不利吧。” 正说着,砰一声,门被撞开了…… ☆、郡王世子逮住大宝贝了 》》》 》》》 【奉圣训实藏污纳垢,博皇恩误弄巧成拙】 两个上过战场的腾一下跳了起来,各自幻化出趁手的家伙准备先下手为强。 “呦,两位别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老鸨子擦了擦吓出来的汗慌忙过来赔不是,“是我的不是,是我忘记嘱咐您了:千万别关门,别关门。门关了,可真就是时辰界的时间了。 这不,傀儡下个楼取东西,您这里就得小半个时辰。是我的疏忽,我疏忽,今儿的茶点都送,都送。”说话间,傀儡殷勤地换了点心,添了酒菜,还真的用新床换了琉璃柜子,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四个人都震惊了,忍不住仔细审视着房间里的时辰界。 “钟老板,您这也太厉害了。我们几个都有近千年的修为,我还有蜃妖血统,竟看不出您这幻术的破绽。” 老鸨子听了白大夫由衷的夸赞也是相当的自豪:“回这位爷,看不出来就对了。我这不是幻术,时辰界里的时间就是比外面快。这也算是我们更漏一族的看家本事。” 四人纷纷点头称奇,有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真没白来,确实大开眼界。”边说,还边顺势拉起了冬儿的手:“这要是当年……” 冬儿狠狠地瞪了有之一眼,毫不留情地把手抽了回来。 白大夫也跟看小孩玩闹一样笑道:“真是如此,那你们当年那两个月是潇洒了,可寿数上也就白白耗去小一年了。” 仔细一琢磨,有之瞬间被吓得愣在了那里。被点破了关键,老鸨子也挺尴尬的:“没关系,一晚上耗不了多少的,大不了咱们不关严了门。再说了,有佳人相伴永远是良宵苦短啊。” 说完,笑着拍拍手,只见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彩衣姑娘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站在四人面前。几人个个带着勾人的笑意,可只是顺着眼盯着前面的墙板,等待着今晚的命运。 “这都是我们这里姿色最好我舍不得放去小间的。二位奶奶看看可有中意的?” 有之端着茶碗,差点没笑得呛死。被冬儿熟练地一脚踩在脚面上,才勉强憋住了笑。 了儿扫了几人一眼,忽然眼睛一亮跳了起来,冲着一个往后躲的小姑娘就过去了。 “你叫什么?”了儿跟一般客人似的打量着小姑娘。 “酒儿。”小姑娘嗫嚅道,眼睛不住地瞟着旁边的人。 了儿也似乎颇有深意地瞟了一眼白大夫:“你今年多大了?” “250。” 了儿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身后的白大夫笑出了猪叫一般的声音。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这样子能是250的?”了儿的样子简直像要吃人了。 “……我生日大,刚才说的真是……”小姑娘吓坏了,一双眼着急地向老鸨子求助。 老鸨子也赶紧过来打圆场:“这位奶奶,这姑娘户籍上确实是250。您眼力真是不错,这丫头真身是祝馀仙草,人家那原来也是贵家小姐呢。知书达理,温柔多情,家里没落了便被哥哥、舅舅拿来换的银子。按她的寿数来看,确实还嫩着呢。咱也正好尝尝鲜不是。” 白大夫吃惊地走了过来,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快要把自己缩到地缝里的小姑娘:“这是千年难见啊,咱奉圣现在这年纪的祝馀已经有成年的了?” “哎呀,这位老爷您这就多理了。”老鸨子故意拍打着白大夫的胸膛,“又不是娶媳妇,聘孩妈妈谁还真管那个啊。只要该有的地方都有了,不少人还专门喜欢这嫩的。娃娃身不能生养,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不是?” “可是圣道……”白大夫的嘴瞬间被一块点心塞住了,有之悠悠地品着茶招呼他回去坐下。 “你家妹子的记忆你又不是没看过。官乐有她公公那样的主官罩着,在国力强时尚且是那个鬼样子。你能指望这里怎么样?也就是你这节木头恪守圣道吧。” 看白大夫无声地坐回了桌边,了儿叹了口气转向了老鸨子:“老板,还真让您说着了。我就喜欢这种小的。您这儿还有别的吗?” “有,娃娃娇气,拢共就剩五个了。两个今儿在下面小间,还有一个在里间候着侍奉,另一个非说撑不住了,我让她在后院歇两天。您要愿意都给您叫来挑挑?”老鸨子的眼笑成了一条线。 了儿平静地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酒儿揽在怀里安抚着:“不用那么麻烦了。这些加上你刚刚说的那四个娃娃,劳您驾让她们都把这胭脂香料洗干净了,再换身素净点儿的衣服,我们今晚都包了。” “这……这……”老鸨子皱起了眉头,想说又不敢说。 “怎么?钱不够?”了儿横起了眉毛。 “够够够,只是,是不是……”老鸨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暗示女客,汗都快下来了。 “开门做生意,都包了还不好?”冬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老鸨子一激灵差点没跳起来。 “……可,您这样要是出了人命官司,小的也担待不起啊。”一双眼巴巴地向两位“应该明白了”的男客求助。 “没事儿,”了儿终于明白了老鸨子的纠结点,下巴点了点正在闷头吃菜的白大夫,“那是条近千年的蛟,这点人还不一定够呢。” 几个姑娘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了儿甚至可以感觉到怀里的酒儿整个人都僵了。白大夫的脸也瞬间变成了绛紫色,瞪着了儿半天也咽不下去嘴里的饭。 “哎呀,怪不得我这忘忧阁今天龙气环绕呢。”老鸨子脸上瞬间云开雾散了,“您几位先请用晚饭,我带她们去换衣服。别关门啊,马上马上。”说着,就要拉着姑娘们出去。 “等等,”了儿坐回了白大夫身边,感受着脖子后面的眼刀着实好笑,“说好了茶点送我们的,知道有龙族在,只上这些合适吗?姑娘让她们自己慢慢收拾着就好,赶紧再多拿些吃的。有一盆鸡蛋最好。蛟龙饿着可容易出事儿。” “是是是,马上安排。” “还有,钟老板,”有之小心地从脖子上解下装有父亲的无尽球,“这里面有个十分娇气的活物,麻烦您找个地方帮我们存一下。让它的时间尽可能的慢一些,我另付钱。”说着一个元宝进了老鸨子的袖子。 “是是是,这没问题的。我们这里来往客商中有得是存娇气的花、果、灵物的。前两个月郡王世子还派人来让我存一根准备带回京城种的灵宝,说弄好了还要上供呢。” 冬儿好奇地眨眨眼:“不知是什么宝物啊,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老鸨子一听可来了兴致,打发走了姑娘,神秘兮兮地掩了门:“看几位的银子应该是慕海的吧,您可千万别往外说啊。” “钟老板还有些眼力,我们就是来找国内找不到的刺激的,其他的我们才懒得管呢,您说便是。只求您别卖了我们啊。”有之笑眯眯地看着老鸨子,努力地捕捉着他的反应。 “嗨,举报才几个钱啊。咱开门做生意我管你是谁呢,再说了您这边还有龙族的,小老儿我可惹不起。”说完又不自觉地撇了一眼好不容易顺下气继续吃菜的白大夫。 “哈哈哈,钟老板倒是实在人,所以咱们这宝贝到底是……”有之还是不敢松气,继续观察着。 老鸨子也来了兴致:“我跟您说啊,听说那宝贝是两国边境挖到的,说是慕海的国宝参娃。” 听了这话,几人的笑憋得好辛苦,了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郡王世子带人挖到参娃了?” “是啊,费了好大功夫呢。”老鸨子骄傲得像是自己挖的一样。 了儿把满脸的哭笑不得藏在了碗里,闷闷地问道:“那挖到的参娃长什么样啊?” “这我还真见了。跟人参一样的就是结的是朱槿花一样的单个花骨朵。也就大概半尺长吧,也没得灵,可也得拿红绳拴着不然听说和人参似的可会跑了。真想不到这东西开的花竟然能起死回生,郡王这几天已经找了十几个参农说将来去京里伺候着它了。” “嗯,其实我们也想象不到呢,反正在灵界一辈子能见到一棵能开花的参娃就是不易。这也算是您和参娃有缘。嗨,什么起死回生的也都轮不到咱们,您快点去帮我们安排晚饭和那些姑娘吧。” “好嘞,您先用着,马上、马上。”老鸨子虚掩了门,笑呵呵地离开了。 了儿下了结界,四人终于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之擦擦眼泪:“真是越是乱世,越有这不走脑子的贵族。封地都要被毁了,还想方设法地拍马屁,活该让人骗。要参娃真是这样的,白木头,你当年开田种参娃的愿望恐怕早就实现了吧。” 白大夫面无表情地品了一口茶:“谁说没实现啊。当年满院子逮那两个不好好吃饭,还净祸害我种的枸杞的沾土没的时候,我就真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瞎许愿的嘴。 到慕海得参娃种苗,呵护着开花结果,都做到了,还真分出两棵来,可谁能想到是这种形式。那郡王世子若要种参娃的熟手,我大概便是这世上最清楚参娃怎么抽枝子、开花、结果的了吧。我家的第一个叶子还真就是在咱们梧桐镇结的,缘分啊。” 感叹完,白大夫的杯子碰了儿的:“夫人,这辈子,多谢你了。” 了儿喝了茶却盯着杯子心不在焉,看得白大夫心里慌慌的。 “你……没事儿吧。” ☆、熊孩子,管谁叫妈妈呢 》》》 》》》 【故地了缘各得醒诫,稚子临门终晓深缘】 了儿趴在桌子上嘟哝着:“没事儿,来的时候晏儿帮我卜了一卦,感觉太平了这么久又该渡劫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三人都紧张了起来,毕竟在灵界渡劫可是大事,“她能看出这次是什么劫吗?” “真没大事儿。”了儿赶紧摆着手,坐直了身子:“我个参娃除了心劫,还能遇见什么。这次出门前,晏儿好像预感到这次咱们会有波折,就特地回来给我算了一卦。 结果是这次咱们四人同运、同命、同劫、同缘,判词也简单得很:了缘,得诫,有稚子临门之象。 我刚刚就是在琢磨,卦里说的稚子刚刚咱们应该已经见到了,估计咱们这次遇到的娃娃不会少。这一条,应该咱们也好平安渡过。若我猜得没错,你们几个好像也都了了缘得了诫了吧: 有之了得了父子之缘,又得悟生死之诫,确实是历了心劫,心境提升,应该已经没事了。 枰郎你怕是见了那琉璃柜子,了得你我奉圣契约婚嫁之缘,知晓你我慕海婚嫁之意。刚刚见的那几个娃娃,怕是故意要断了你心中对圣道的企盼。 我觉得书里说得不错,所谓圣道,如果大家都在遵守,本来不需要宣扬。越是宣扬,让你这样的木头奉为圭臬,越说明阴暗处越无法无天。 上面欺骗底下,底下的愚民就真敢拿假参娃花当宝贝献上去。这便是报应,此又是一诫。 冬儿我说不好,似乎了的可不止是一个缘。而且你家孩子多,虽然真是难得的和睦大家族,但眼看着有之他爹对几个儿子的偏颇之极恐怕也是无则加勉之诫。 我本以为槐树是我该了的缘,有之说的损不足而济有余是我的一诫。可现在我觉得,那娃娃才应是我的一诫。是我这辈子最不敢想的事情。” “夫人何出此言啊?”白大夫摸着了儿的头有些心痛。 可就在这当口,门被推开了。几个穿着睡裙的姑娘竟然光着腿、赤着脚被推了进来。一瞬间,门被从外面带上了,屋里也瞬间被下了冬儿当年见识过的结界。 但这几个姑娘显然不会跑。几人空洞地看着了儿她们,脸上竟带着勾人的笑容。仿佛水边的芦苇被画师套了衣服又勾勒出了笑脸。 盯着那些姑娘轻薄的小睡裙,了儿可气坏了:“我让你们穿素净些,你们怎么……” 冬儿叹了口气:“她们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无非是老鸨子觉得这样更能讨客人欢心。罢了,你们都到我这边来看个东西。” 见说话的是个女子,几人瞬间松了口气。顺从地在冬儿面前排起了队,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明显可以感觉出,有几个人还在偷偷瞄白大夫。 有之往嘴里塞了个大丸子,勉强忍住笑:“你们龙蛇一族风评怎么就这么差啊。” 白大夫也挺无奈的,只能化郁闷为食量:“我们龙蛇贪欢是不假。可体质不同和一味纵欲到荒淫的地步还是有区别的。 在奉圣,一切以先天血统论,龙、蛟居上位的多,纵欲害人、害己的也多,王爷之前借的屋舍不就是这样吗。因此,才搭着同族得了如此响亮的名声。 你看我们俩成婚都小五百年了,了儿和我不一直挺好的吗。也没人传过我妹妹、妹夫的坏话啊。两人如今化龙、成蛟,相互扶持得我这个当哥哥的都相当满意,更不用提焦大学士了。 我跟你说啊,蛇族那纯粹是被原形和龙族拖累了,想我们白蛇一族那是……” “那是神裔和神龙沾亲的。”了儿忿忿不平地扒着枇杷的皮,“你都说多少回了,当年还跟我说可以把娃娃丢回你们族地养呢。咱白大夫都亲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这俩活祖宗带大了,你那和神龙沾亲的族人到底在哪儿呢?” 见了儿的心思被转移了,白大夫松了口气倒是很坦然:“我爹当年也是背着族里出来的,和我娘成婚后就没回去过。我确实是隐约记得爹爹跟我和妹妹说过好几次。说是,族地的入口就梧桐村在后山的难归涧。 你也知道,当时在楼下我有七八成想赶紧拉你走的成分,可我也确实没骗你。进了城我也早交代了,我确实没去过族地。但我娘跟我远远地指过的,说山涧对面就是,当时就是特意带我往这边逃的。” 白大夫一副反正米饭已经做熟就着菜吃了,你还能怎么样的模样继续说道:“夫人要是因为娃娃没能丢到族地养的问题生气也好办。反正咱们也离着不远了,我可以抽空和你去找白家的族地,大不了再养一回。见土没嘛,不让她们见着土,其实细想起来还是挺好养的。”白大夫贱兮兮地把桌子上的荤菜都清空了,可逗坏了有之。 了儿运着气还未发作,冬儿赶紧用正事救了白大夫的性命:“都好了,除了这个叫柯柯的不行,其他人都可以。” 冬儿拍着柯柯不知所措的肩膀:“你差得也不多,如果这两个月肯多行善事来抵一抵,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哪知道这一拍可真的把小姑娘吓着了,“你们要干嘛?”柯柯问出了身后几人的心声。 “你们想不想……”了儿替冬儿说出了那个诱人的词:“赎身?” “您要买我们吗?”酒儿扶着身边快要站不住了的诗诗小心翼翼地问着。 了儿豪迈地翘起了二郎腿,比身后两人大男人好像还英武:“只要你们乐意跟我们离开这里。” 一听这话,十几个人纷纷跪倒,脸上满是祈盼。“乐意乐意,当然乐意。只要能离开,让我们做什么都成。谢谢两位奶奶的大恩大德,两位奶奶以后就是我们的妈妈……” 柯柯的“代表感言”还没发表到一半,两位就“妈妈”气得同时拍了桌子:“你管谁叫妈妈呢?”吓得地上的人一激灵。 有之笑得合不拢嘴了:“是,小丫头你可不能瞎叫。在这地方叫妈妈,容易让人误会我们正经生意人要改行。看清楚了,叫姐姐人家就爱听了。什么奶奶、妈妈的把人都叫老了,能不跟你急吗。” 一番话把了儿和冬儿都说得满脸红,谁料这时白大夫也清了清嗓子开始化解尴尬:“罢了罢了,人家也是心急。再说了,你们两个按岁数当人家奶奶真不亏。” 不出所料,白大夫的话让两人的满脸红变成了满脸铁青。一旁的有之,捂着脸笑叹有人不知死。几个姑娘则吃惊地看着两人,丝毫也理解不了她俩的驻颜术是怎么那么厉害的。 “都别闹了你们几个,”不知死的白大夫开始分配任务了,“那边那张床是你们的,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放心没人想把你们怎么着。你们五个没成年的小娃娃过来一下。” 其他人面带同情地退到了一边,了儿大方地腾开地方,可把几个娃娃脸都吓绿了,好不容易才挪到白大夫身前。 “唉,我就这么吓人啊。”白大夫无奈地挪出了一片干净桌子,把手枕放好,“这个快站不住的,是叫诗诗吧,你先过来,在凳子上坐好。” 小病号战战兢兢地坐在凳子上,竟是被白大夫拉着胳膊搭了脉,后面的四个人瞬间松了口气。可白大夫的脸色却差得要命,看完最后一个娃娃,又招呼来两个看起来气色很不好的姑娘。 半天面沉似水,最终叹了口气:“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这也是为什么律法、圣训不让娃娃与人有肌肤之亲的原因。凡事都有度,即便女子和男子体质不同也撑不住乱来。这俩大人尚且身子快不行了,你们几个娃娃的命已然耗去一多半了。尤其是你,血气差不多要尽了。”白大夫看着那个快站不住的小姑娘,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吃惊、叹息、叹息竟还有释然,几个孩子脸上久经沧桑般的“透彻”让四人心疼不已。 “没事儿,我能治。只是你们可一定要好好想清楚后半辈子怎么过。不然,我们真就白费功夫了。”边说,白大夫边拿出了个巨大的黑陶药罐子,咕咚咕咚煮了开水,只是捏碎了一片东西放进去。 看味道差不多了,便给每个姑娘都满上了一杯:“喝了这药茶就睡觉去吧,应该会有些不舒服。我出门没带太多药,你们自己运气忍一下吧。”说完,监督着几人喝药、上床,还帮她们拉好了帘子,回身给四人下了结界。 有之看着正在给自己倒药茶的药罐子笑嘻嘻地夸起了白大夫:“果真是好爸爸,难怪刚刚敢夸下海口说再养一回见土没也没问题。” “哪有天生的好父母啊,都是自家娃娃给磨出来的。”白大夫拿起杯子,耐心地吹着茶,“都喝完吧,这药材可别浪费。” “这不会是……”有之嘴里含着茶,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白大夫却依然淡定地品着药茶:“我家最多的药材就这个了,我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带它总比大小箱塞无尽袋怎么都翻不出来强。” 有之乍着舌感叹:“今天真是沾了这几个娃娃的光了。奉圣的皇帝要是知道自己苦求不得的参娃叶就这么被你泡了茶,还不得被气死。” “这是参娃花,我家一般不留叶子。” 白大夫平静的话把有之逗得要笑喷了,却怎么也舍不得喝到嘴里的国宝,只得喝着气咽下去。 “是了儿辛苦了……唉,了儿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哪有天生的好父母啊,都是自家娃娃给磨出来的 ☆、白木头又闯祸了 》》》 》》》 【救命恩重谈方晓意,姐妹情再历已明道】 看着了儿趴在桌子上,一副要哭的样子,白大夫慌忙扶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你今天感觉不对啊?” “这是我的一诫,这该是我、该是我。和你的幻境一样,若没有后来的变化这就该是我……”了儿没头没脑的话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冬儿像小时候一样捏着了儿的手:“什么啊?了儿,什么就该是你,你说出来好不好?” 可了儿只是闭了眼睛,似乎实在努力消化着什么。半天,一股灵气洗礼了整间屋子,了儿也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琥珀样儿的眼睛似乎更透彻了。 “这大概就是我那一诫吧,500年确实是个坎儿,回头看看的确是不虚此行啊。”几人都被了儿的变化吓得石化了,三双眼睛的目光仿佛有千斤重,看得了儿吐了吐舌头开始解释,“当年若是没有枰郞带我出来,那五个姑娘就是我的下场,这估计就是我要警醒的。” 白大夫轻柔地祸害着着了儿的头发:“我的傻娃娃,咱们不是早都知道了嘛。若不我自做多情提前插手,有之是会回来救你的。若是那样,你多半是自由身当赎户陪冬儿进城,自然不必经历……” 了儿摇着头打断了白大夫:“你们都不知道,当时他们把我从柜子里拽出来,老鸨子是想把我吊三天直接卖去下等院子的。真是那样,我怕是没机会再回故乡了。” 有之有些不屑地塞了块点心到嘴里:“你觉得我不会找你啊?要不是白木头娶了你,我铁定……” 了儿又摇摇头:“我信有之哥你会来救我的,可是你找到我时我大概已经死了。”了儿看着白大夫,似乎希望他也能理解自己刚刚的顿悟,“当年在幻境里,你见过我哪怕面对你想象的规矩青楼生活的选择。” “更何况,”了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丈夫,“我在奉圣刚嫁你还没发芽时,你我仅是情不至我都可以感到自己的灵力在涣散,这也是我当时躲你的真正原因。你知道的,我们参娃也不是没有罩门的。” “什么!你们不该是长生的吗?”冬儿直接叫了出来。 “我们确实是,但我们也是有罩门的。传说参娃因情而生,但若为欲望、‘责任’、金钱……蒙蔽了心,将自己都当物件一样不珍惜了,自然需要大耗灵力来填补对情的亵渎。 当年我嫁白木头其实就是把自己卖出去了,我对不起他的情也对不住自己的心,只是用夜晚交易着一份安宁。其实说难听些跟没被赎出来一样,若是一直下去……” “你真的会耗尽灵力,然后……”白大夫也不敢再想了。 “这说的还是情不至,我当时确实是真心想嫁你的。可若是我被卖掉,像你的幻境那样因为习惯性的顺从跟人虚与委蛇,怕是罪过更大。 要不是你改变了我这辈子的轨迹,就你幻化出的那一下午的时间,我怕就已经死了。后来也是你幻化出的那一下午让我看到了你的情意,发了芽,才会有后面的所有事。也是你的拒绝和离开让我认清了在情之一事中自己该有的位置。 你我之间的缘分、纠缠、波折大概都是注定好的,其中的因缘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复杂、深厚。当年入城便能相见,月余便能相认,今天再提醒我看透这些,真不知道在天地眼中你我的缘分到底是有多珍贵。” 白大夫含住了儿的手背:“傻娃娃,是我错过了咱们最初的机缘。如当时我肯直面你我的心,怎会糊里糊涂耗了你那么久的灵气,说不定我娘还能看到晏儿、羽儿呢。” 本来正皱着眉头看着一边发呆的有之听到这里收了目光,瞅着白大夫调侃道:“白木头,你这脑子就别闹了,一个修为被封的真身参娃,要真在奉圣开花结果了,估计你们一家四口现在应该都在祭族的大田里埋着呢。” 冬儿理清了了儿的思路,有些羡慕地推着有之:“所以了儿说是因缘。就得是不早不晚,必须每一分都是对的。你看要是没有这些跌宕,光是白大哥在慕海顺理成章地赢得了国宝的心,两人很多事都悟不到了。白大哥说不定还且进不来城,了儿也不会有现在的境界。这就叫天赐良缘。” 谁知道有之竟然苦笑了一声:“什么天赐良缘啊,我刚刚是说白木头是一根筋,蠢到家。白木头你就没发现你之前闯祸了?” “我闯什么祸?”看着了儿自省后的心情还在平复,白大夫真的很烦。 “那几个姑娘装无尽器里就好了,你非让她们都挤床上干嘛?” “我探过脉了,她们需要好好休息。再说这种绣床码100个崽子都挤得下,让她们睡怎么了?” “怎么了?那边还剩一张床两条被子咱们怎么睡?”有之翘着二郎腿瞪向白大夫兴师问罪。 被这么一瞪,一心想着了儿的白大夫才如梦方醒,搓着手心里是相当的尴尬:“这……要不我叫人再搬个床进来?” 白大夫窘迫的样儿,可把了儿和冬儿逗笑了。了儿学着白大夫的样子,祸害着丈夫的头发:“最大号的绣床一屋子里放三个,你要干啥?我可没听说过谁家拿床结阵的。” “反正咱都是自己人,这大绣床都有无尽咒的,咱们中间放个炕桌一起挤挤就是了。白大哥您不用听有之那里瞎抱怨。” “那……不方便吧。”有之赶紧拽拽冬儿的衣角,娃娃脸渐渐更“红润”了。 没想到冬儿一下子确实没听懂,“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有之实在要被急死了,水汪汪的眼睛四处躲避着冬儿的视线:“……两边影响总是不好的嘛。” “呸,想什么呢?”总算明白有之惦记着什么的冬儿脸也气红了。 “就是,自然是我俩一起,对不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了儿紧紧抱住了冬儿的脖子,倒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几百年了,咱们都没单独睡过呢。咱俩可是从小睡到大的,我当时要是知道自己能化男身,说不定就没有之啥事情了。” “不是说不定,是绝对。你看你家羽儿男身的时候多帅气,这青梅竹马还能拿全部私房钱帮我的,我没嫁你真是太不应该了。” 两人自顾自地你一言、我一语,真摆了炕桌,脱了外衣横着躺在了床头。一条粉艳的锦缎盖住了两人,护身结界一落,半扇床帷还自动拉上了。 眼看着媳妇儿已经铁心抛弃自己单睡了,被留下的有之又狠狠地瞪了白大夫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都赖你”…… 再睁开眼睛,了儿感觉自己是被“踹”醒的。身旁的冬儿还闭着眼没有完全醒来,只是条件反射式地化出了狐狸的后爪轻轻踹着自己,嘴里还不住地嘟哝着: “有之啊,快去叫灵台、行苇他们上学,别迟了。今天送早饭的要是再晚了,咱就换个馆子吧,实在着不起那急。还有甘棠那……” 了儿憋住了笑,听着冬儿絮叨了七八个最近要“特别关注”的孩子,真真是操碎了心。冬儿却还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不是有之,下意识地用脚划拉着,似乎是在够衣服。 可左右都摸不着,无奈之下冬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可就在她看清大绣床顶棚的一刹那,整个人便愣住了,立时惊恐得好像堕入噩梦一般,吓得了儿赶紧捂住了冬儿的嘴:“别叫,屋里小二十人呢,我的千胜夫人。” 听到“千胜夫人”这个自己顿悟后的称呼,冬儿才回过神来,坐起身长长地吐着气,用修为安抚着自己的心神。 “这么多年了还不行?”了儿小声试探着。 冬儿摇摇头:“有些东西忘不掉,就像烙印一样,哪怕用药膏去了高低也会留下痕迹。刚来前院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床铺,一样的装饰,只是如今少了隔壁房间的声音。 那时候,大概妈妈就是想让我崩溃,接受现实吧。我当时确实也崩溃了,我怕死可我更怕那样活着,但具体是怕什么我也说不清。 实话讲,我撞墙的时候其实更多是害怕未来,我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了断一切,保住我实现不了的梦想,所以才选择了那种快的方法。 等我害怕的事变成了既成事实摆在我面前,而我又怕落入更悲惨的境地,不得不继续忍受那半宿的痛苦,我才真的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了,踢凳子也更从容一些。” 冬儿低着头看着似乎在自言自语。 “还好,他及时救了我,一番话醍醐灌顶,让我明白了自己有多傻。我干嘛要在意别人是不是当我是玩具?我若死了,还要那与国无益、于世无醒的虚名干嘛。 唉,后来算了算关雎、葛覃应该是第一天就怀上了的,我如果真寻了短见,怕是要拖着俩孩子一起走了。幸好他醒的足够巧啊。” “其实他早就醒了,你这么多年都还不知道?” “什么?” “你挣扎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了,我猜你起的时候他就醒了,等你一条命快丢了才放你下来的。不信你回头自己问问他,我想你的话也震撼到他了。 有之嘴上一直说当时想要你给他殉节,但对你,他已经放不下了。所以起身就是等着给你个不伤性命的教训,让你想清楚。” “这估计是跟你家白大哥待久了学的,倒像是教户。我活到现在也得真谢谢有之啊,别人的认可这种东西本就虚无缥缈。自己挣来的,不论别人怎么评说都踏实。 反正作为‘母亲’的这个身份是想赖也赖不掉了,一天被那帮小崽子们找八百遍。呵呵,我当时的心愿是这么个意思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冬儿显然有些哭笑不得,了儿也补起了刀…… ☆、原来你们是这种兄弟 》》》 》》》 【一觉梦回再识夫婿,六尾称圣重为姊妹】 “那千胜娘娘的身份呢?不是说奉圣是个娘娘庙都供你求子吗?千胜娘娘摸过的铜钱,好像都比翡翠贵了。” 冬儿一个白眼翻了过去,“这事儿算到头还不是那俩货一起给我找的麻烦。别说跟瑞姐、焰清夫人的逍遥比了。我连你和小舟都羡慕坏了。也不知道这俩货当年怎么想的。呵,这俩人确实……”两人正说着,听见旁边也有了动静,回头看着一边的两条汉子,顿时觉得又好气有好笑。 白大夫规矩地平躺着,还分出了一条胳膊让有之枕着。有之则手脚并用紧紧地把白大夫抱住,仿佛铁了心要永远挂在白大夫身上一样,把两人的衣服都扯开了。 “好可怜啊,你天天都被勒死了吧。”了儿一脸同情地看着冬儿。 谁知冬儿竟一脸无所谓地开始套外罩了:“还成,一开始我也做噩梦,后来也就习惯了,昨天没人抱着还有些不习惯呢。老天保佑,幸好我家崽子没随了爹这爱好。” “咦。”了儿有些鄙视地故意坐远了些,“我家那根木头怎么也挺习惯的啊,我可没这爱好吧。” 只见床尾确实是“一派祥和”,有之小鸟依人地蹭了蹭白大夫的胸膛,白大夫也习惯性地摸了摸怀中人的头,说不尽的甜蜜。 “要不回去让他俩过吧,反正孩子也都大了。”了儿穿好衣服站在床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 “我觉得行,他俩在一块比跟咱俩般配多了。”冬儿也起身附和着,双双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妻子们的笑声都从银铃变成杠铃了,床上浓情蜜意的两人还有个不醒?两人一睁眼便尴尬地发现了自己与对方“暧昧”的姿势,瞬间同时推开了怀里的人。 杠铃般的笑声也引来了几个早已醒来的好奇脑袋。几个脑袋叠罗汉一般地从对面的帷帐里伸出来,将将探出结界,将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子的一系列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几张脸瞬间冒出来原来如此的表情,感觉心里的大石头也都应声落了地。很快,几个脑袋就缩了回去,低声和帷帐里的姐妹分享这个炙手可热的八卦。 看到此情此景,了儿和冬儿笑得好不开心:“成成成,我们让了,你们俩后半辈子自己过去吧。”说完,继续笑了起来,得亏相互搀着才没有笑瘫到地上。 反正一屋子人都醒了,有之也气得顾不上许多了。直接在床上跳了起来,指着白大夫大喊:“都是你这个家伙,你还我的清白。” 一时间,连对面床上的人都忍不住嗤嗤地笑出了声,一大张绣床像活了一样颤抖着仿佛要散架了。 白大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瞎嚷嚷什么呢!” “哎呀,”有之暴躁地跳下床,“起起起,都几点了,赶紧出门办事儿。” 边说边熟练地来到窗前,粗暴地一把推开窗子,竟然是皓月当空。 “怎么会……”有之一时立在窗口有些不知所措。 看四个人都呆住了,对面一个大胆的姑娘跳下床,小心地往中间凑了凑:“这位恩……嗯,官人您可能不清楚。我们这屋里的时间快,现在外面应该不到子时。” “那你们平时……”冬儿有些心疼地看向这个脸色还有些暗的姑娘。 姑娘倒是依旧是笑盈盈的:“那自然是恩客醒着便服侍,若是腻了就推出房间换一个人。” “可那样的话,若是外面一夜岂不相当于你们两日时光都在……” 姑娘偷偷用余光看向白大夫,目光一相接瞬间就躲开了:“一些贵族家道中落,确实也有过。” 四人听得叹了口气,面前的姑娘竟然突然跪倒了,把几人吓了一跳:“几位恩公在上,冰儿也想清楚了。几位见我们一面便想给我们赎身,冰儿实在是不敢奢望。如今几位能赐灵药,并给我们这一觉喘息之机已是无上的恩德了。 冰儿和姐妹们在此多谢了。无功受禄定然会有大大不妥,我已然缓过来了,几位既然是来消遣的,冰儿定然尽力侍奉,其他的还请您体恤。”说完,剩下的几人也下床跪在了冰儿身后。 有之看她们这情景也收了刚刚的嬉笑样子:“你们放心,我们说要赎人,绝对不会食言的。你们也别琢磨着‘献身’了。反正我俩要是敢越雷池半步,一个会被天雷劈死,一个会被近仙拍死,你们想都不要想我俩了。要不你问问那两个姐姐对你们有没有意思?”两股冰寒的眼刀瞬间落到了有之身上。 可对面的姑娘们更加手足无措了,冰儿也慌了:“那不知四位招我们今日来究竟……”游移的目光,最终迟疑地落在了冬儿身上。 “唉,我说我就是为了买你们走,你信么?”冬儿对这些耿直的妹妹们有些无奈。 “那……您买我们……是去您家的院子吗?”酒儿奓着胆子小声问道。 “说什么呢,我是家开药铺的正经生意人。”冬儿听了这话可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您还不如让我们留下呢,”冰儿接过了话,“若您能体恤,让我们这段日子能少些辛苦便是恩同再造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凤凰郡要被当法阵填平了吗?”了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们,“你们若是留下,填了阵可就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了。” 谁知道跪在地上的冰儿出乎意料得淡定:“哪里能比勾栏更消息灵通,我们当然早知道了,可又能怎么样呢?我如今的境遇还不如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您在慕海的高门长大自然有所不知,只要进了这暗门子的院门,不论是童身被买走,还是被服侍的恩客赎走。谁会把咱当人?无非是个玩具,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最好的不过是生了儿子,少受些主母的罪,也难免母子都被人在背后往死里骂。反正我是回不去了,虽然不知道您要买我们做什么,但您若是真想帮我与其您费银子赎我,还不如放我早入轮回,免我后半生的苦楚。” 听了冰儿的话,后面几人也开始切切私语、唉声叹气。几番下来,竟也多是求死的样子。两个娃娃明显想活,听完后便迟疑了,低头绞着帕子根本掩不住眼睛里的泪花。 冬儿摸摸了儿的头:“知道我当时为何要死了吧。”眼睛却怔怔地看向了了儿背后的虚空。 “冬儿你……”有之连忙回身抱住了妻子,冬儿却依然像入定一样没理他。 许久,一双杏眼一眨霎时显现出了分外的清明,所有的纠结都化为了坚定的金光。冬儿扫过地上一团死气的姑娘们,威严地问道:“慕海皇商千胜夫人你们有人听过吗?” 对面瞬间开始交头接耳,不多时一个看起来大些的姑娘出声来确认:“敢问您说的是不是娘娘庙里供的那个生了100只小狐狸还有体力出门做买卖的六尾狐仙?” 冬儿的脸一下拉到地上了,有之别过脸也还是感受到了背后的寒意。原本的威严气场险些被破了功,冬儿咬牙切齿地应道“……是,没错。你们觉得可愿意过她的日子。” “那肯定是谁都愿意啊,只是我们……” “没什么只是,我便是千胜夫人。”说着冬儿随手掏出刻着自己的皇商令牌,六条火红的大尾巴仿佛宝座一样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大概四百五十多年前,我就是从这里被人花50两买走的。” 几位姑娘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就是在这间屋子,我第一次接客。”冬儿环视着屋子,仿佛在说别人前世的故事,“为此我自杀了两次,好在都被救下了。救我的人告诉我,人活着才有希望。他也告诉我,别人给的认可固然重要,但自己亲手挣来的自由、地位才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 在奉圣,也许你们会被戳一辈子脊梁骨,可如果和我们回了慕海,我不能保证你们都有我的幸运,但至少你们都可以有个全新的开始,以新的身份活下去。“ 这番话说得不少姑娘心动了,冰儿也跪直了身子恭敬地问道:“敢问千胜夫人要我们图什么?” 冬儿笑了:“我却有所图,其一,屠城立阵与我们慕海也是大劫,减少填阵的生灵阵法对慕海的威胁便会小很多;其二,抛开国事不论,此事确实天理难容,两国之争不该如此残害平民;其三,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慕海一直缺国民。” “缺人?可我们这些贱籍的有什么用?” “没什么比国民更重要的了。民无贵贱,有人才能交税、做工、买东西。有人才会有想法、需求,日子才能一天天地好,国家也才能正常运行。朝中丞相重要、街边卖甜水的一样,只是选的行当不同罢了。都在供养国珠、推动社会。 我们慕海义归的年号就是为了纪念那群以牲族入国,又以国民之身救国的灵鼠的。像奉圣民分三六九等,下等就可以拿来随意填战场、填法阵是不能长久的。按这样,底下的人没了,上面的也活不好。” 对面的人还是似懂非懂:“那我们去慕海是填人头,生娃娃的?”瞬间十几个人全满怀敬畏地看向了生了100只崽子的勇士。 可把有之吓坏了,赶紧上前转移着她们的视线:“慕海不需要孩妈妈,她这样的独一份。作为国民你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唱歌跳舞不会有人笑话,经商行医不会有人轻贱。如果真有本事,喏,那位可是侍郎大人。” 被点了名的了儿配合地点点头:“嗯,我确实在这里当过瘦马,当年也没少挨打啊。” “女子也可以为官?”几人惊恐地叫了出来。 “反正在慕海没问题,”了儿化出了官印,瞬间把几人惊得目瞪口呆,“只要家里那位靠谱就行。”说着,侍郎大人还冲着白大夫眨了眨眼,白大夫的脸瞬间又红了一遍。 见有些人还是将信将疑,冬儿继续开了口:“话不多说,无论你们是否愿意和我们走,我们都会把几位带走,不会让你们填阵的。反正我们还要待一段时间,你们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们,了儿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你们要是觉得干坐着对不起我的银子,不如……”了儿拉起了白大夫的手,脸上的笑更浓了,“陪我干点儿正事儿吧。” 几个姑娘看着一脸会意之色的白大夫,都不自主地退缩了一下,纷纷求助一般地望向了冬儿…… ☆、其实我一直都配不上你 》》》 》》》 【遇亲方知早归族地,归国当悟终了心结】 一个个泡子升起,录满了世间最令人唏嘘的悲欢离合,竟然比那说书人编的故事还要精彩。了儿心满意足地给这些还在闪动的泡子编好号塞进口袋,忙得不亦乐乎。 另一边一个叫莲儿的姑娘竟大着胆子插了队,一只小手扯住了白大夫的袖子:“您以前也是白蛇吧?” 专心吐泡子的白大夫被吓了一跳,默默扯开了袖子:“莲儿姑娘这是何意?”日常生活中,男女授受不亲的圣训白木头多少年还是严守的。 见白大夫生出了些许警惕,莲儿也没多说,只是凝神施法,屋子里顿时多了一条蛇尾:“我也姓白,我家以前就是世代居住在难归涧外的。” 白大夫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小姑娘的肩膀:“那族里还有人吗?” 莲儿无奈地摇摇头:“本就只剩我们一户了,我落生就只见着连年的兵灾、天灾。前年大疫我卖身为奴才葬了家人,谁知主母怕老爷看上我便……” 了儿叹了口气,白大夫的目光却更加炙热了:“那……你知道族地的事情吗?” “知道的,但近1500年来,极少有人回去过,难归涧也成为了传说,掩在了深山之中。最近也就在大疫时有官差去过,我们以为他们是朝廷派来看病,没想到那些人探了探难归涧便极为高兴地走了。” 听到这里,另外三个人都凑了过来,其他的姑娘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极为高兴?”冬儿一下抓住了重点。 有之也精明地眯起了眼睛:“你且说说你们族里是怎么说祖先之地的。” 看着众人的目光莲儿微微有些心虚,只能清了清嗓子瞬间变了个说书的:“我们白氏一族本不是奉圣的人,甚至不是灵界之人。我们的先祖,那可是人界天庭的西方白帝之子。 一日,先祖出游酒醉睡在路中间,没来由地被人拦腰斩死了。祖母伤心之下带着我们这一脉的子孙来了灵界,建立了无刘国。 后来无刘国与周边国家联盟、合并,祖地无刘国也成了联盟中的无刘城。小国寡民不重身份,只图保住血脉,各族通婚习以为常。渐渐地,白氏不再是城中主流的姓氏,城中的混血也逐渐多过了纯血统的国民。 我们白氏的先祖认为自己毕竟是龙裔,血脉不该被玷污,便施法建起了来这里的通道。希望恪守圣训的奉圣能帮白氏守住白帝的纯正血统。 虽然连祠堂都新建了,两边却没有断交通。那时候每年都有从涧里来的,也有回去的。可就在大概1500年前,祖地突然来了官员劝我们回去。说两边马上要断交通了,不走就再难回去了。 那时候,大部分人都回了族地去守祖上留下的无刘城了。我家和几户没走,毕竟我们是出生长大在奉圣的,连祖地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何谈故乡的亲近呢? 后来我们发现,还真的回不去了。从难归涧往族地游到一半,娃娃和一部分人便一下子消失了,其他人却都说像撞了石板一样不能前进一分。因此,那归家的入口便被改名叫了难归涧。 再和神龙沾边我们也只是良民,小祠堂聚不住人,族人渐渐散了,辗转迁徙到了各地。可毕竟祠堂还在难归涧外,我这一支也就守在了那里。 千年来族地基本就是传说了,我只见过两户走投无路的族人投了涧,都没回来过。只是不知是真回了族地还是送了性命。” 四人还在消化莲儿的话,白大夫则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回头向三人印证着自己的猜测。 “正好三更人定,你且带我去看看。”莲儿还来不及答应,白大夫就显化蛟身拉着她飞出了窗子。 三人也跟了出去,可谁能飞得过蛟呢?等他们寻着影子到了地方,白蛟已经下水了。只剩莲儿在悬崖上惊讶地望着深潭。 许久,白大夫还是没上来,了儿着急了,正准备脱衣服下水。却一时间仿佛地震一样,整个山崖晃动了起来,一条银色的巨蛟大笑着冲出水面,在月光下发出温润的光芒,仿佛一条银带。 银带悬浮于空中,低了头,将口中衔着的一篮仙果交给了儿:“夫人,实不相瞒,几百年来,我一直觉得我个异国郎中配不上你。今日方知你我早就该是同乡,我白郎当年也并没有食言,孩子确实是放回族地养大的。无刘城、五柳城,还是现在的名字风雅啊。” 头上的水、眼中的泪滴滴答答浸透了山崖,白蛟的眼中的金光确实远超往日。了儿有些心痛地摸着蛟额间的红色参娃花印记,极少见白大夫如此开心,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傻瓜,谁说你配不起我的?所谓出身,你还看不透吗?” “不,我是终于明白了,一切纠结都是我自寻的。我早就配得上,可也根本配不上,今天我总算想清楚了。” 兴奋不已的白大夫已经懒得化形了,放纵着龙族的威压,还硬拉着几人乘自己回去。吓得莲儿人身都稳不住了,化作一条小白蛇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有之笑着敲打着蛟龙得犄角:“几百年憋在肚子里的执念终于放下了,该高兴。随他去吧,走,上龙回屋。” 月朗星稀,几缕浮云被月光应成了银色,仿佛一只只银色的雪橇被风吹着赶路。而风就来自云间白练一般的银蛟。反正夜里就剩更夫醒着了,龙族在奉圣也有特权不怕被看见。白大夫索性一路吟啸着回了忘忧阁,不管不顾地缩小了身形直接扎进了窗子。 蛟龙一进屋可把难得闲散的姑娘们吓坏了:镇纸、仙草、花猫、苍鹭……各式各样的真身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楼板都被整齐的扑通声虐得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 “看来还是柯柯修为最好啊,就她一个没现真身,可惜啊。”有之扶着冬儿从地上爬起身,一脸怨念地看着还盘在柱子上兴奋地用尾巴敲打着地面的白大夫。 “你给老子下来!”有之毫不客气地把白大夫拽了下来,化回了人形,“我说你个白木头乐得要上天啊。刚才我们都在你背上,你是低头进屋了,要不是了儿及时反应过来拉我们土遁穿墙,我们仨现在就都成了你晾在墙上的柿饼了。” 白大夫愣了一下,扫过有之的怒气冲冲、冬儿的心有余悸、了儿的无力吐槽和了儿怀里已经吓晕了的莲儿,最后目光落在了满屋子趴着的各色瑟瑟发抖的妖怪。白大夫的狂喜瞬间跌回了现实。 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白大夫赶忙挨个道歉,见姑娘们死也不肯起来,只得将人都装入了口袋。只剩自己人了,白大夫伸手下了结界,又恢复了刚刚的“得意忘形”。 “我跟你们说啊,我刚刚没游多远居然就回慕海了。难归涧另一边的出口原来就是城郊横穿内城和两途地的游子湖。之前我那些回不去的族亲,怕是没通过慕海的保护层。 我一探头可把巡逻的兵丁吓坏了,现在咱们五柳城的值夜主官已经连夜上报了都城。我怕你们着急就赶紧回来了,顺便还给了儿买了点她平日里喜欢吃的仙果。仙影店原来夜间真也有不少买主,老苗那懒猫夜里还真是另一个样儿啊。” 说着,白大夫甜蜜地给了儿剥了个果子送到嘴边:“这可是能养身子补灵气的上品仙果,你多吃点。” 了儿美滋滋地由着白大夫把果子喂到了嘴里,桌子的另一头的两个人瞬间仿佛伤了风,咳了半天也止不住。有之捂着脸,笑得快岔气了:“完了,这屋子里待不下去了,夫人咱俩也躲无尽球里吧,我的眼睛啊……” 两位新伤风的病人瞬间把浪漫的气氛吹得烟消云散,了儿尴尬地把篮子往中间推了推,白大夫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觉得那奉圣官差看到难归涧的反应绝对有问题。” “所以说,难归涧有可能是阵眼?”冬儿瞪大了眼睛。 “我只是觉得有可能。反正已经报官了,法阵的事情听官府的,咱们的任务一切如常。不过要我说,有了这个通道,说不定咱们还能省些时间呢。” “你什么意思?”有之显然已经有几分明了了。 “奉圣有什么计划咱们暂时不知道,但移民的计划就可以方便很多了。” “你是说?”了儿看着地上的水印,又看了看收在一旁的无尽袋。 白大夫点点头:“不然的话,过边检的时候咱们带着一大堆贴着身契的无尽球也是麻烦事。入不了城的咱们就劝着出郡,大不了找几个雾大的晚上一起送出去。能入城的人,咱们就从这通道分批送走。最后,就真跟回乡看风景一样,咱么还从边境过关免得被奉圣抓住把柄。” 几人听了都点点头,只有了儿皱起了眉:“这法子,能行肯定是最好的,不过会不会因为咱们是国民才能过得去?要不先拿那对母子和冬儿家‘儿媳妇‘试试?” 几人隐藏了身形,来到涧边。白蛟含住两个无尽球消失在了水潭里,许久才上了岸,只吐出两个字:“成了!”刚刚还氤氲着的三张脸,瞬间都换了欣喜。 “守城的已经把咱们的计划往上报了。值夜的主官还琢磨着能否想个法子,让其他地方验过的人也都这么送回去。免得惊动了奉圣再生事端。” 有之拍拍白大夫的肩膀:“这次还真要感谢你家先祖了。” “唉,我还觉得惭愧呢。要是没有这通路可能奉圣也不会想着立这法阵吧。” “别瞎想了,没有这个阵眼奉圣肯定会想别的办法,那样的话咱们更被动。现在多好,神不知鬼不觉一郡的百姓就归了咱们慕海了,也不知道奉圣的皇帝老儿会不会气死。来,好坐骑,咱们打道回府。”说完,有之像骑马一样麻利地翻身上了蛟…… ☆、邻里堂的避子丹真是好啊 》》》 》》》 【有之献技窘得果报,柯柯讨巧隐获机缘】 几人也跟着笑了,毫不客气地坐上了白蛟,伴着清风回了房。冬儿整理着无尽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咱们这边也要想个对策应对国民流失的凤凰郡。街面上的流民还好说,良民、贱籍这种被户籍锁得严严的人少多了可就麻烦了。” 了儿倒是满不在意,随手扯开了无尽袋:“不用急,反正咱们狐仙、蜃族都有,大不了照着本主多做些替身傀儡。等将来时辰一到,就让这些纸片子去填阵吧。” “哎呦,那可可惜了我的手艺了。”看着从无尽袋里出来还有些懵的姑娘,有之笑眯眯地三两下就剪好了对应的傀儡。 白大夫侧着身子从有之肩头看去也不由地赞叹道:“你这手艺,开药铺真是可惜了。” “你以为呢,我那100个崽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最小的几个也193岁了。我不练出这看家本事,早就被这些娃娃累死了。” “该!让你瞎许愿。”白大夫此刻仿佛冬儿附体。 谁知道听着他俩一言一语地说笑,刚刚还有些懵的姑娘们顿时满脸的惊恐,竟也像躲白大夫一样躲开了有之。 “你们干嘛……”感受到一边极为不自然的目光,有之也有些尴尬。 果不其然,没人出声。 “那个叫酒儿的你说。”有之被看得有些生气了。 “嗯……您别生气,我们也是那什么……莫说陛下都没100位殿下,单说您看起来顶多也就400岁。咱都清楚,哪怕是一般良民最早的情况也要200多岁才能产子。您说您家小公子、小千金也都190多了。您……您家得有多少房姨奶奶,多那什么才可能……” 酒儿说不下去了,有之生平第二次如此尴尬地冷了场,任凭另外三人在自己身后笑作一团。 冬儿擦擦笑出来的泪花,塞了个仙果给酒儿:“好娃娃,算数确实不错,有机会到我店里帮忙算账啊。” 再瞅瞅几个还在努力往后挪的姑娘,冬儿拍拍还愣在那里的有之:“酒儿丫头你们可就错怪他了,他看着年轻,实际上都快900岁了。”几个姑娘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至于他有几房妾室?呵呵。”一只火红的大狐狸从肩头滑进有之怀里晃着几条大尾巴撒娇,“娘娘庙里不也说我有100个孩子吗?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这都是他求来的。” 冬儿用尾巴店点点有之的鼻子:“你啊,活该被人误会。” “您,您,您怎么可以……” “哎呦,我倒忘了是在奉圣了。”冬儿从容地化为人形依旧赖在有之怀里,“等你们去了慕海,想跟我们了儿一样天天真身出门都随你们,现在先把今天这一关过了再说。” 除了没验过的柯柯,每人都分到了一个傀儡。了儿拉着有些不甘心的小姑娘说道:“你直接白天跟我们走,若是改过得法到时候也送你一个。”柯柯才有些勉强地点了头。 蜃族、狐族法术施在几人和傀儡身上,姑娘们立时便显得病殃殃的,就像是身子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有之吩咐道:“你们先真身出去,装起不了身就好。大夫验过了就换你们回来。” “嗯!!!” 望着几个神采奕奕的病号,几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白大夫冷笑着开始清场: “本想让你们剩下几个时辰好好休息休息,看来真得让你们出点力气了。” 顿时,几人的脸真的白了…… “您……你不是说不用我们……”冰儿纠结地绞着帕子。 “呵呵,那也不能让你们这剩下几个时辰闲着啊。让大夫看出来怎么办?”白大夫的笑容在几位姑娘眼里更加渗人了。 “那,那您是想……” “别慌,我让你们办的也是帮你们积攒福德的事儿。”白大夫径直将手伸到了了儿怀里,在众人惊叹的注目礼下取出一个无尽球,从小窗可以看见里面有棵半死不活的树。 “这里面的树现在死不了,也活不好。好在她已经将近得灵了,你们几个天亮前就施法护着她,给她渡些灵气。多少看自己身体,但是,明天这树上要是还是这么多叶子,哼!” 几个小姑娘妥妥地被吓住了,个个站定了法阵位置努力施法。唯一没通过的柯柯本也想过去,却被有之揪到了一边。 “你来做护法,小心着别让她们,尤其是那些个娃娃出事。反正只是为了耗她们灵力,好在大夫面前过关,你有个样子就行,明天还得和我们出去。” “是。” 柯柯刚要走,又被有之拉了回来:“还有,我问你一下。”有之左右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了柯柯耳边,“现在你们那床头柜还有没有……” “避子丹肯定有啊,”完全没看出有之窘迫原因的柯柯直接大声答了出来,“还是您家药铺的呢,只不过我们这种地方只有巾帼丹没有须眉丹。唉呀我说,这究竟是什么神药啊,一点不伤身子不说,还好用到不得了,我就从没听说过吃您家药还出事儿的。” 柯柯和其他小姑娘像见了偶像一样,齐齐地望向抱着冬儿的有之,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真的假的,说你们现在验药连胼尾狐都不用了,居然请嫁了鹿蜀和九尾天狐试药?” “哎呦诶,真的真的,”有之懊恼地捂着脑袋,“姑奶奶您告诉我有就行了,不用给我推销。” 有之看着了儿夫妇我懂了的笑,尴尬得汗都下来了,还是硬着头被找面子:“咱们这么多人进来,瓶子里一粒药不少可能吗?做戏做全套懂不懂。” 了儿他们摆着慈母般的笑容看着有之继续表演,冬儿也冷哼一声化作原形跳了下来。几个姑娘倒是被骗住了,连连点头,眼里的崇拜又添了几分。 “你们别管了,我来处理药就好。”有之终于在小姑娘面前找回了面子,“你们继续施法,要是能助这槐树得灵那可是大恩。” 说着,回头看看白大夫:“而且还不只是对树。”灿烂的微笑简直无可挑剔,“别说我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出去呢。” 白大夫也点了点头,两对夫妇分别落了帐子安睡,只留下几个姑娘施法护着树…… 夜里,梦中的了儿被咚的一声惊醒。所有人的眼睛瞬间都循着声音看向了有之和冬儿的床铺。 只见一只胖嘟嘟的手穿过帘子摸向床头柜,似乎想去够里面的小瓶子,不小心把瓶子碰倒滚到了地上。夜深人静,这声音相当的明显,那只可怜的小胖手瞬间僵在了原地,逐渐变成了粉红色。 还是柯柯有眼力,直接捡起瓶子塞进了进退不得的手里,甚至还帮忙关好了柜门。一起身,头不小心碰到了帘子,居然直接穿了过去——是幻术。 “真是六尾仙狐啊,这幻术太厉害了吧。”柯柯依旧没心没肺地嚷嚷了出来。 再看法阵里的所有人,全都忍俊不禁,最小的两个娃娃笑得差点行岔了气。 了儿和白大夫也笑作一团,一股暖意搭在了了儿肩头。眼看着自己睡的床也被蜃妖的幻术屏蔽了,了儿勾起了嘴角,将枕边人拉进了自己睡袋一般的护体灵气之中: “嗯?这里的被子可比不上家里的质量好……” 天光大亮,有之撤去结界,伸了个懒腰。定睛一看,自己的好兄弟正十分贤惠地亲手帮媳妇编一个复杂的辫子。对面绣床上,几个姑娘正虚弱地躺在棉絮和布条里呼着气。 有之大仇得报般的笑了起来:“你俩晚上干什么了?我家大绣床放崽子的时候都没这么乱过。” “谁跟你个强迫症比,”白大夫幽幽地说道,“做戏要认真,谁家来消遣还跟你似的把被子叠成当兵时的样子。反正我也不想大半夜亲自销毁避子丹,只能祸害床铺了。” 冬儿受不了了,拉着还想怼回去的有之:“别逗了,赶紧开门好办事。” 老鸨子进来就傻眼了,昨天那几个有钱的主顾正围坐在餐桌细嚼慢咽。自己院子里的姑娘,除了一个在妆台前有气无力地啃着点心,其他人都是摊在一张明显被虐过的绣床上,起都起不来身。 为了银子,老鸨子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不知几位贵客可还满意?” “还成吧,就是太不中用。这个还能起身的我们包了当丫鬟,剩下的你抬走。”有之傲慢地剔着牙,随手撂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喏,拿去给她们看看病。” “是是是……敢问四位可都是蛟龙?”老鸨子点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了儿坏笑着指了指有之:“蛟龙确实就有一条,不过那只貉子有100个崽子,最小的也小二百了。” “懂懂懂,是忘忧阁招待不周。茶点免费、茶点免费。”说着老鸨子招呼着抬人、整理床铺,脸上满是说不出的忧伤和羡慕。 几人没看见屋里还有别人似的,自顾自地吃完了饭,带着还能起身的柯柯颇为张扬地出了门。 转过街角,四人马上变了脸。冬儿塞给小姑娘一个无尽球和20两银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带更多能去慕海的人走,你也分头帮忙吧。你若愿意跟着我们,日落时分咱们还在这里见。当然,你要是想自己离开我确实也可以理解,只要别留在郡里就行。” 冬儿将柯柯拉近身前:“只是无论到哪里一定小心,这种时候街面上很容易乱的。” 说完,随手在柯柯脸上划了一下,粉雕玉砌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大块青色的胎记。“这狐族的障眼法,百日不解也能下去,算是给你保命吧。”柯柯点了点头,四人便各自化形分头去了破庙、背巷。 这时,谁也没能想到一场大劫、大缘正在柯柯头顶酝酿…… ☆、浪子回头是来生 》》》 》》》 【浪子回头舍命救人,因缘汇聚除魔正心】 按照修为了儿本该能看出柯柯大劫将至,可惜某位国宝昨晚因为夫妻双双提升心境,深夜庆祝得比较投入,如今一颗心早就冒着粉泡泡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直到下午才勉强恢复了脑子的运转。嗯,沉迷声色果真毁修行啊。 到了约定好的市集东口汇合时,四人拖着沉甸甸的无尽袋都显得有些疲惫。好在一上午收获颇丰,心情大好的有之拖着冬儿进了商铺,给过两天生日的几个孩子挑礼物。 “大家随便挑!冬儿,你自己喜欢什么也都拿上。我小时候第一份工就在这里,没少挨老板和主顾欺负。当时我就一直想着,将来有了钱一定要带媳妇儿过来好好爽一把。千万别客气啊。” 见冬儿和了儿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孩子挑着东西,白大夫有些吃惊:“你们每年给所有的崽子都送生日礼物?每个人的还都是专门挑的……” 冬儿看着白大夫的吃惊腼腆地笑了:“不管是多少个,那都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好说给谁不给谁啊。 更何况,别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精心给过生日,我家无非是人多了些,又怎么好不一样呢? 再说了,貉子本身也是大群居,我收礼也是一百份。我这个爹娘都没怎么见过的孤儿,其实也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有之假装不开心来撒娇了:“谁说是100份的,我每年给你的就不算吗?没我哪里来的那一百份礼?” “哼,就你这张嘴啊。”冬儿掐了掐有之的脸,抱怨、宠溺直看得了儿和白大夫光速退散了。 见自己被明火执仗地嫌弃了,冬儿红着脸转移着话题:“唉,也不知道那个叫什么柯柯的会不会等咱们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有之边结账边抓了一把柜台上的花生塞到嘴里,“獬豸笔都没验过的人,拿着银子走了不告咱们就算好的了。” 白大夫却不以为然:“学生都有犯错,能改过的肯定是给改过。我看那孩子本性不坏,无非是堕入泥潭受了侵染罢了。” “你个白木头得亏是在慕海当的先生,这要是在奉圣非让来读书的世家公子欺负死不可。要不咱俩打个赌?她要是在咱们走之前能改过。我就把忘忧阁买下来,弄回去当博物馆,警醒着娃娃们。那个柯柯安家的银子,我也按对亲闺女的样儿替她出了。要是不行,你可得输我朵新鲜的参娃花泡酒。” “那可太好了,”了儿故意气着有之,“到时候,你这博物馆我可得常去。这忘忧阁里面多少人争着想留下在这世间的痕迹都不行呢。到时候,让你家冬儿陪我把桌椅板凳里的故事都挖出来。” 冬儿捂着嘴笑了:“咱们甘侍郎到时候可别再弄得废寝忘食几个月不回家。” 白大夫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关系,现在那俩见土没也大了。我不在意别的,只要我们了儿能睡好就行。三哥啊,那个柜子一定给我们了儿留着,免得她认床。” “你讨厌。”了儿羞愤地推搡着白大夫,几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忽然,有之止了笑,还露出惊恐神情。 “怎么了?”三人齐齐地问了出来。 “你们闻见没有,那边有好大的血味儿!” “确实,”白大夫也沉了脸,“了儿你带我们地行冒个头看看,可别是走漏风声了。” 地下七拐八拐,几人在小巷深处从旁边的石墙里冒了头。一看,哪里是什么走漏风声啊,巷角分明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案。 倒在血泊里的受害人竟然是上午刚刚分别的柯柯!此时的她哪里还有什么人样啊,衣服被扯得稀碎,身上满是被□□的痕迹。两条胳膊似是被脱了臼了,不自然地瘫在一边,身上竟然有两处一寸多宽的刀伤。血水、污泥滚了满身,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如今空洞地瞪着天空。 “柯柯,柯柯!”冬儿慌忙跑过去把人抱了起来。 可那眼睛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念叨着:“肚子里,肚子里,没事的……”说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了眼睛,身上的力气也泄了。 “柯柯、柯柯,可不能睡啊,快醒醒!”冬儿奋力摇着怀里的人,可柯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对!”白大夫大喝一声,“了儿你快稳住她的魂魄。她应该是人参精,这就是她死后的原形。” …… 不知过了多久,柯柯缓缓睁开了眼。呆呆地看着了儿给身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整理着衣服。砖红色的长裙,这是贱籍平日合乎服制的最艳丽的颜色了,可这崭新的衣服似乎……也对,自己的衣服早就成碎片了。 柯柯坐起身,颤抖地摸了摸傀儡冰冷的脸,看看熟悉的房间,满眼的热泪最终却化为了一声叹息。 “老人说的真的没错,身体真的轻多了,原来的病痛也没有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了,自由了。” 了儿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你看得见我?” “当然看得见啊。” “那我之前没死吗?” “死过啊,你不会没有印象吧。” 了儿有些担心地审视着面前的柯柯。另一边清点无尽袋、收拾东西的三个人也回过头。很快,四个人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却心又灵犀地闭了口。 “是了,”柯柯似乎明白了什么,失落地瘫坐在床上:“都说慕海以情与灵立国,最擅通灵。您都官到侍郎了,法力高深肯定看得见我。” 柯柯一把抹了眼泪:“侍郎大人,我肚子里有……” “我知道,有冬儿的无尽球,你它拿来救了两个小姑娘。我把她俩取出来后,她们都跟我们说了。”了儿故意不温不火地说着。 听到这里,柯柯有些怅然地摸着傀儡的肚子:“是啊,看来我的事情真的了了。” “没了啊,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还不知道呢,你怎么弄成那样了啊。那俩战场上下来的都被你吓了一跳。” 柯柯低着头仔细整理着傀儡的衣服,避开了了儿的眼睛:“不瞒您说,我本来确实是想逃命的。可可我刚混到城门口,就看见一个盲眼老汉在卖两个半大的姑娘。 那老汉虽然穿得破,可身上那股子劲儿一看曾经也是有身份的。他叫卖也有意思,说什么与其一家人一起饿死,不如放两个姑娘去外郡活命,还只肯低价卖奴籍。自己呢,哪怕时日无多也要治好老婆子。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男的说要来买丫鬟,还真就拿几副草药的钱买下了两个黄花大闺女。” 听到这儿,四人叹口气。冬儿有些心痛:“咱明天去找找吧,也不知道这么憨直的老爷子是怎么在奉圣活下来的。” “那你?”了儿及时把气氛带了回来。 “我本来就是排队出城的时候想看个热闹。以前听恩客们说过,这种事在灾荒年太常见了。我也没在意,谁知,那来买人的几个男的竟仗着老汉眼盲,给他签的不是白色的奴契而是粉色的娼籍契。” 说着柯柯流下了眼泪:“我当年也是这样。村里面灾年过不下去了,早在城里混出了个名堂的钱叔说,干脆卖我们几个姑娘给城里的大户人家当陪嫁丫头。村里得了银子活命,我们将来也能穿花布,吃带肉沫的菜。 爹娘欢欢喜喜地把我们送出了村子,恨不得自己也给人当佣人去。可我们刚随买主进了城门,就被十几个人推进了破庙。我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一切已经都发生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挨到的晚上,几个人把死了的扔到了护城河里。为首的拿着粉色的身契贴在我们几个活着的的面前。得意地说,‘买你们就是让来干这个的,无非是早一天而已’。” 柯柯把头埋在膝盖里,“我不算是什么好人,但我不能眼睁睁……所以,我没出城,跟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姑娘折回了城里。 结果,他们自己人说漏了嘴,两个姑娘吓得撒腿就往巷子里跑,几个男人一下子没抓住,可算是气急败坏了。 我们参族地行无双,我从地下过去抢在了他们前面,可是我的法力带不走她们,只能趁着他们没拐过来,把她俩装了到无尽球里吞下肚子。 而我刚要跑就被封了修为,他们让我交人我说不知道,还说自己是天狐一脉看得穿我的脸上的法术,让我别装了。然后……然后就弄成你们看见的样子了。” 柯柯崇敬地看着冬儿:“多谢千胜夫人昨日的教诲。这些年吸元阳报复那些臭男人,我也恶心透了。我想活着去慕海改变所有一切,可惜……不过,对我来说这个结局确实比卖到下一处好。” 小姑娘带着笑意看向有之和白大夫,混着眼泪的笑容让人格外心疼。“本以为有二位在,我会……没想到居然没躲过的是今天。哈哈,确实是祸躲过不啊。” 最后柯柯认真地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了儿,手轻轻抚摸着傀儡的脸:“上辈子我造过孽,也有过希望,如果你们说的慕海是真的,我希望这次我可以托生在那里。好好待自己、好好待身边人、好好活一次……” “那成吧,”有之走了过来,“你歇歇晚上正好一起走。对了,”有之从枕头里摸出了一个细长的小白瓶子递了过去,“虽然你不在花期,但这个季节还是有风险的。你若不想要还是小心点儿好。” 震惊、疑惑、不知所措,最终通通化成了一个懵字:“什么啊?我要什么?” 见柯柯还是没认清状况,冬儿憋着笑走过来,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感受到冬儿掌心的温度,柯柯身体一震,瞬间浑身紧绷了起来:“你,我,我还活着?” ☆、为夫帮你买下这恼人的地方当老板 》》》 》》》 【施巧计忘忧阁易主,布暗局獬豸笔换型】 “是啊。”冬儿笑着帮柯柯端了杯水吃药。 “可我明明记得……” “没错啊,在街角你确实死了,”了儿有些无奈地指向了白大夫,“要不是那个一辈子跟人参精真身较劲的货看出你现了原形,恐怕你的魂魄真的要散了,那我可就没本事救你了。” “见得多了,自然分辨得出了,不足挂齿,小事儿,小事儿。”白大夫表面上平静,一条蛟尾却像小狗一样欢快地拍打着地面,荡起了地毯上不少的灰,引来了众人的疯狂鄙视。 “可怎么可能,那刀明明……”了儿似有几分愧疚地抱她入怀,轻声在小姑娘耳边说了一句,“你可知慕海的参娃花?。”瞬间,了儿觉得怀里的柯柯整个人都紧绷了。 “走之前别说出去哦。” “可我……我只是个娼籍的,听说那国宝千年无一,您家就算是种参娃的也不该……” 看着小姑娘窘迫的样子,有之大笑了起来:“说对了,她家就是干这个的。别纠结了,重获新生就好好想想未来怎么过。你要是到慕海作恶,那我们的国宝就白费了。 你吃了药好好歇着吧,拜你所赐这忘忧阁马上就是我的了。不过一会儿,你还得演出戏呢……” 日落黄昏,阳光在天际调出了浓稠的彩霞,昭示着明天的好天气。老鸨子安排好一层小间的姑娘,便笑盈盈地守在了门口,等着银子上门。 门口刚刚要热闹起来,忽然二层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刚随着傀儡出了客人的房间,便一头跳下了楼,力道大得连傀儡都扯烂了。 听见响声,老鸨子吓了一跳,慌忙赶了过去,只见地上的柯柯摔得都看不出模样了。好死不死,这姑娘还是个修为不算太差的人参精,原形也是人的样子。一身红裙,血肉模糊地倒在大堂正中真是要多吓人有多下吓人。 不一会儿官差就来了,那差人本来也一心逃命,不想理郡里的事情了。见仵作定了是自杀,又有娼籍身契在钟老板手里。便装模作样地训诫了两句,嘱咐老板多上几柱香好好埋掉了事。 官差拿着“辛苦钱”走了,老鸨子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小间里不少吓回原形在屋里瑟瑟发抖的姑娘,只剩下欲哭无泪了。 好在,二楼的大户并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更加兴致勃勃。 “反正也没其它客人,你就把这里的姑娘都叫来给我们看看呗,钱不是问题。”了儿对着镜子,试着今天买的首饰。 “……可能,不都能来。”老鸨子有些尴尬地嘀咕着,心里想着那些吓得根本恢复不了的姑娘,只剩下肉疼了。 “没事儿,你也知道我们是慕海的,真身、人身我们都不在意。”冬儿也挤到了镜子前,审视着自己买的新胭脂的效果,“动不了的,让傀儡抬上来就行,反正也没指着她们唱歌跳舞的。” “……是。”老鸨子转身虚掩了门,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楼。嗯,看来慕海确实是妖国。 一群哭哭啼啼、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甚至部分连人形都稳不住的姑娘,在慕海客人的仔细挑拣下,竟然有一多半被满意地留了下来。 伴着屋里的抽泣声,老鸨子收了银子带着落选的下了楼。心里一面美滋滋地笑着今天的收获,一边暗暗骂着慕海人口味太重。 可惜,第二天,老鸨子就笑不出来了。第一天一样,被留下的姑娘除了三个被包下拿包以外,都是被抬出来的,有两个灵力都几乎见底了。 等慕海客人下午回来,居然又带回了一个噩耗:带出去拎包的的三个丫头,不知怎的走失了一个。拿着赔偿的银子,看着后院满院子气若游丝的姑娘,以及客人、姑娘都匮乏到家的空荡荡的前院,老鸨子瞬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院子已经开不下去了。 于是,晚间老鸨子硬着头皮一个人进了门。 “钟老板啊,”有之专心致志地帮冬儿磨着指甲,“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住店的。我们四个总不能分你一个人吧。快让姑娘们打扮好进来吧,两位奶奶还都没尽兴呢。难不成,您是嫌钱不够?” 咚一声,有之往桌上扔了一袋子银子。钟老板的眼睛粘在了钱袋上一会儿,最终还是识相地把钱往回推了推。 “这位爷,真不是钱的事儿,我们做生意的哪里敢欺瞒主顾啊。实在是小店除了您看不上的,真的没人了。” “第一天那几个娃娃还不错啊,尤其是那个酒儿。” “哎呦,您还说呢,那丫头今儿一早就已经让傀儡拉出去埋了。前两天的,如今已经埋了5个了,小店实在是没人了。还请您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见谅什么?”有之立起了眉毛,“你想必也听说过,慕海不让办这营生,我们四个这次就是想来好好玩的。”有之精明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眼底冒出了一丝金光。 “你这里真是不错。若不是这儿是你安身立命的宝贝,我都想买下来,趁两国未兴兵前拉我那些在长年行走的老主顾好好玩玩。” 有之看似不经心的话却让老鸨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您当真这么想?” “那是自然。” “那您看200两换我这院子,您可愿意?”老鸨子底气不足地问道。 “嗯?”有之挑起了眉毛。其他三个人也在心底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大的楼,怎么现在这么便宜,不会是有诈吧。 谁知老鸨子竟然误会了:“那……180两?真的再不能少了。” “钟老板莫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您这好好的摇钱树为何要卖?” “说实话,”老鸨子拉开了诉苦的话匣子,“我是旁边天工郡的,本就是各处开院子,捞一笔就走人。 其实上个月我就想走了,我听着风说官兵过两天也要陆续撤了,怕再拖下去赶不上离郡被封在这里就完蛋了。只是让上一个东家坑了,到现在还没赚出本钱,。 没成想这两天客人、姑娘都没有,您如果愿意再开两天,我自然是乐意早点把这里卖掉赎本。反正您只是玩票,我也不坑您,180两真是我的底价了。” “好,”有之拍出早就准备好的500两到桌子上。 “这这这,多了,多了。”老鸨子摇着手,眼睛却忍不住去看桌子上崭新的银票。 “放心收着吧,这也不都是给你的。” “那您是?” “180两是给您的院子钱,20两是过户打点的辛苦费。我知道慕海人如今在奉圣置产业困难,但黑市有人就能办得到。我们这些外乡人,还要有老咱们钟老板了。” “没问题,这都是小事儿。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嗯,其中还有50两是想雇您帮个忙。” “您请讲,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听说您是更漏,我要您帮忙把楼下一层全部换成时间要多慢有多慢的屋子。再施上无尽咒要多大有多大的。” “您这是……” “当然是要囤着佳人,不让她们变老了。反正我们就是请几个生意上的朋友,都是自己人楼上就够用。” “是是是,这个好办。一会儿就好。”老鸨子自豪地拍起了胸脯。 几人微微一惊:“这么快,不会没几天就不行了吧。” “哪儿能啊,这可是我们更漏一族的看家本事。以我的修为至少能管500年。” “那就好,”有之按捺下心中的惊讶,又恢复了谈生意的状态,“剩下的钱,是想托您帮忙选聘佳人的。” 冬儿随手将一根獬豸笔幻化为砚台样子,递给了白大夫。蜃妖之力又默默在幻象外加了一层法力。 有之接过砚台递给了老鸨子:“这是我花大价钱弄来的宝物,只要握住这方砚就能探出是否有仙缘。能让砚台变黄、变绿的那都属于仙缘强的,我们都要。不论男女、年龄、模样,照单全收啊。” 看着老鸨子吃惊的脸,冬儿赶紧接过了话:“钟老板您这就有所不知了。那老的、丑的我们这边都有会画皮的,不碍事的。至于男女……”一双杏眼笑成了两条线,“您也懂的。把人按砚台颜色分开请进楼下的房间就好。” “是是是,是我没想清楚。” “钟老板客气了。”有之坐直了身子,语气也严肃了起来,“现在是灾年,150两我要80人。超过的另外算,不会低于8两一个,你放心好了。 怕你不好做,新进来的都签奴籍身契,卖主尽量劝他们有多远走多远,一来是当从法阵里救他们一命,你我添些衣禄;二来,也断了你收的人逃跑的念想,咱都清闲些。记好了账,最后我按质量、价格回头给您返钱。” 一旁的白大夫居然也笑盈盈地开了口:“钟老板,我跟你说。你们新老板特别喜欢孩子,还去神明面前给自己求了100个。所以,只要是有卖娃娃的,不管是不是有仙缘,你都给他弄过来便是。” 在有之埋怨的眼神中,老鸨子颤巍巍地接过了砚台,刷的一下砚台变成了红色。红得那叫一个纯粹、透亮,跟门口的大红灯笼一样。 看着通红的砚台,他倒笑了:“唉呀,看来我是没有仙缘啊。” 有之也附和着轻笑一声:“甭管那个,如今灵气稀薄几人能成仙?仙缘大小也无非是个噱头罢了。 不过,您可记得着两件事:一来,人我们是都会验的;二来,买人可以,但您要是跟我们来强取豪夺、拍花子之类的……可小心着,我们那条蛟可好久没吞生食了。” 看着有之带着满满威胁之意的笑容,钟老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难道我大限到了 》》》 》》》 【再遇恩人物是人非,重见光明积善成德】 有了钟老板的帮忙,几人的任务倒也清闲多了。也不知道那老鸨子以前骗过多少人,收人的买卖干得那叫一个轻车熟路、风生水起。 城里的人见挂的是收奴籍的幌子,忘忧阁门口又立着一丈来高的歇业牌子,很多挣扎了许久的人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不少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人在老鸨子的巧舌如簧下都一咬牙一狠心,当场卖掉了妻子儿女、弟弟妹妹、父母亲族甚至是自己本人。在街市上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偷偷关门跑路的时候,忘忧阁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队。 有了这样高效率的收人活动,本就不大的梧桐镇街上的流民已是少之又少了。四人也没闲着,每日出门分头挨家挨户敲门劝主家离开或跟自己回慕海。 原本还有些碰壁的情况,甚至还遇到威胁要报官的,不得不由了儿靠着近仙的修为彻底清了那些人的记忆。 可随着府衙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一些原本的“钉子户”逐渐也来“自投罗网”了。看着前两天自己亲手清了记忆的魁梧汉子,拉着妻儿老小在街上拦下自己,求指条活路,了儿确实是又好气又好笑。 晚间,四人的夜生活也好不充实。每天华灯初上,老鸨子便羡慕地迎候着不少外城来的豪商、贵妇有说有笑地上了二楼。自己白天买来的人基本当晚就被贵客们挑走了,只留下灵星几个仙缘薄一些的当随从使唤。 四人见老鸨子欢欣鼓舞的样子,都暗暗笑出了声。与房间外的繁华热闹不同,一波波客人都是去凤凰郡执行相同任务的慕海同乡,还有焰清夫人师徒这样的老熟人。 每晚,“客人”散去,白大夫都会带着今天各地收来可以直接入两途地的人回国。再顺带手带回几样仙果,哄了儿开心。 有之夫妇甚至还坐着这趟快车回了一趟国,给个几个孩子过了个儿生日,顺带手给不省心的老父亲选好了新居。 看着梧桐镇越来越稀薄的人影,几人的心情都越来越好。直到快离开的一天,四人一起敲开了一位盲目老汉的门。 “你们找谁啊?”老汉手里还拿着滤药的纱网,似乎也对有人来敲门很是不解。 “您好,我姓甘,我们是回乡探亲的,镇子里变化太大了。能跟您讨碗水、歇歇脚吗?”了儿说着这两天编好的官话,隐隐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这好说,老汉我姓贺,本是镇里的里长,这些也算是份内。只是我那老婆子病着,要招待不周了。” 老汉将人让进了屋子,隔着半扇旧得不成样子的花门帘,几人瞥见了床上气若游丝的病人,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 冬儿闲聊般地问道:“老先生,您前几日是不是在城门那里卖过两个女孩子?” “唉,是啊,”老人端来一壶热茶,心里似乎有些伤感,“她俩本来是我隔壁的两匹马妖。几十年前公主和亲出了差错。郡里还以为又要打仗呢,不少人家都跑了。 我那邻居倒好,房子记得拿,自己亲生的闺女却说是赔钱货没带。本该送义堂,留着官府指人家当童养媳的,可那俩百十岁的丫头叫了声‘里长伯伯’,我真就走不动了。 唉,如今也留不住了。现在人命如草芥,让她们跟个富贵主子,总好过跟我们老两口死在这法阵里。” “那,您家孩子呢?”冬儿的眼里多了份雾气。 “唉,也就能今天跟你们这些娃娃唠叨唠叨了,我那些个孩子啊,唉。”老汉给几人端了几碗热水,又将水壶放回了灶上温着,“我那大儿子被徭役征走就再没回来过。后来我花了钱托人打听,才知道早就成了宫墙馅儿了。 没两年郡里的长逸郡王得罪了国舅,不但出兵紧着咱们郡,连要赎户都因为郡王的原因,几乎家家都得出人。 我那小儿子还没说上媳妇就被征走了。好在后来真来信了,说慕海不错让我们都过去。我毕竟是里长啊,我得守着这几百户人。 你们可不知道,当时城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我走不了,可不能拦着孩子活命。我和老婆子商量着卖了处房子,让闺女自己带着的嫁妆走了。 我俩这两只老鹤从那以后也就没什么牵挂了,就是守着这里长的本分。如今连干孙女都安顿好了,凤凰郡也要毁了。我俩……唉,挺好、挺好。”说着,老汉忍不住擦了吧眼泪。 白大夫叹了口气:“若是官员都能如此,恐怕咱们奉圣也不会有今日啊。” 本来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冬儿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贺老伯,你可还记得当年何百嗣家娶了个有贞女符的狐狸媳妇?” “嗯……好像有这么回事儿。”老汉窘迫地悄悄缩回了手,“……对,是条双尾狐。我看着她生的头胎俩男娃娃。我记得应该还有3个女娃娃,一个月后才找我落的户籍。唉,都是遗腹子,孤儿寡母又被征了赎户,可怜啊。” 冬儿流着泪哽咽着问道:“您可还记得她生头胎时,您担心她过不下去,窗台上给她留了一袋子的银子?” “这……可能有吧,在这么多年了。我们夫妻俩随手散出去的也不少,所以说发不了财呢,哈哈哈。” 听到这里,冬儿突然拽着有之跪了下来:“小女何千氏谢您当年救子之心。”然后认认真真地拉着有之磕了两个头。 老人家被冬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像小夫人这样,我这地板要新换了。” “不,您的搭救之情、劝慰之恩千氏没齿难忘。您两位今天就跟我们走吧,您也知道城马上就毁了。我们带您去慕海,若是找不到您的儿女,我就是您的亲女儿。” 老汉的手摇得更厉害了:“这个真不必了。你们也瞧见了,我已经看不见了,我那老婆子也经不起折腾了。就让我们守着这城吧,你们带城里的后生逃得了性命便是了了我的心愿了。” 冬儿还想劝,白大夫却三步并作两步掀开了隔着病人的帘子:“您夫人确实是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之间,但现在想救也能救。”说完,在老汉惊诧的表情下,看着冬儿点了点头。 冬儿瞬间明白了,着急地一脚踹在了有之身上:“还不赶紧给恩人找药去。”有之也立刻明白了状况,撒腿就往外跑。 不多时,浓浓的药香便在屋里回荡了起来。老汉对几人反客为主的行为倒也没在意,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半,紧紧地握住了白大夫的胳膊:“你,你们真能……” “我不能,这位千氏夫人能。这是您自己造的因缘,着实可敬。” 另一边,冬儿默默刺破了尾尖,了儿也悄悄捏碎了一片花瓣到药锅里,瞬间药的味道就完全不同了。 冬儿捧着两碗药进了屋:“这药一剂就管用,只是您也得喝些。” 两位老人将信将疑地喝了药。不多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里长手里的碗也哗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白郞?何招弟?你们……难道我大限到了?”老汉看着两人,吓得退了两步差点没坐地下。 冬儿赶紧扶住了人,柔声道:“您说笑了,我们都活着。” “可是?”老人看着他们和几百年前几乎没差多少的样貌,心里更虚了。 “这……算是修行得法吧。我如今便是庙里供的千胜夫人,又怎么会老呢。再说了,您当年的恩情我们夫妻俩没还完,可不敢不回来呀。” “嗨,那都是小事儿。” “对我可是大事儿。我也跟您明说了吧,我们这次从慕海回来,是奉了官家命令的。咱们满城的人我们要么带走,要么送去别处。城里现在几乎没有人了,您两位也别守着了。跟我们一起走吧。” “可是……”老汉回头看了看精神好了不少的老妻,心里还是不放心。 “您放心,您和夫人就踏实地待在院子里,我保您二位无恙。”见老汉还在犹豫,冬儿竟拉着三人出了门,直接收了院子,挂在自己脖子上。 “你这……”有之被冬儿的“果断”吓到了。 “你怎么对你爹,我怎么对我干爹干娘。”冬儿好不掩饰地说道。 “可他们万一入不了城呢?” “那就跟你爹做邻居斗地主啊,正好免得我那位公爹寂寞。” 看冬儿心里还是憋着一团火,了儿赶紧来打圆场:“放心吧,他两人恐怕早就习惯行善了。我可以感到他们身上微弱的仙气。估计只要不是被法阵吞了,他俩多半病死在这里也能化成鬼仙,怕是早年间也能直接进城了。冬儿你就等着过两年和我一样去城珠祠看爹妈吧。”说完,冲还是气鼓鼓的冬儿会心一笑。 四个人慢慢悠悠地向回走着。冬儿压住了刚刚的气,开始跟有之解释:“我生关雎他俩的时候,正赶上你和白大哥的丧报。贺里长怕我活不下去,给我留了些钱。虽然钱不多,但我真的很感动。 因为当时他是除了了儿唯一对我好的。我本来还拿这笔钱去给大毛二毛请奶妈,谁知道……” “唉。”有之愧疚地拍拍妻子的肩膀,“我早都知道了,放心我在呢。” 见有之并没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冬儿盯着有之看了半天,叹了口气:“算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可刚转过最后一个弯,四人便目瞪口呆地瞧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小媳妇儿正在忘忧阁门口拽着老鸨子痛哭: “求求你了,把孩子还给我吧。” ☆、连我媳妇都打不过,横什么 》》》 》》》 【事重现积习亦难改,运相近桎梏终得破】 “你这儿怎么回事儿!”有之本就憋着从冬儿那里平白添的无名火,见了这情景更是大怒,一把便薅过了老鸨子的脖领子,将人直接提了起来,“你是不是强抢人家孩子来着?!!” “冤枉啊,老爷。”老鸨子吓得动都不敢动了,却是满脸的委屈“她家娃娃是早上人家娃娃亲爷爷来卖的。我核了户籍、血脉才敢收的人。谁知道,能出这事儿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有之指指还揪着老鸨子衣角不放的孕妇,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老鸨子一脸纠结不敢说话,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妈暗暗拉了拉有之的衣服:“后生是刚来的外乡人吧,难怪不知道。” “知道什么?”有之不想连累外人,放下了老鸨子,语气也缓了一些。 “这小媳妇儿是泥瓦匠卢家的。老葫芦家里穷,偏巧却有5个儿子。没办法,百十年前从产楼买了这么只兔子精,想给几个儿子一起当媳妇。 没成想,这小兔子居然跟他家小儿子日久生情,真按夫妻似的关门过了,还自己偷着换了良民籍,签了婚书。可把那老葫芦气坏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其他儿子眼馋些。可坏就坏在她是产楼出来的,这不头胎7个刚断奶,这边就又怀上了,可把老爷子急坏了。 也是不走运,前几天她男人给人修房子摔成了重伤,现在都没醒。她公爹就盘算着从她肚子里挑两个雄的给小儿子留后就行了,其他小嘴就不打算留了。 这街里街坊谁不知道啊,现在卢家就等着那小儿子咽气呢。等她生下这窝,便还是让几个儿子都能留个香火。 听说前两天还在找牙婆呢,估计是听了风儿说这边娃娃好卖便找来了。” “是啊,”躲在一旁的老鸨子也是相当的无奈,“我哪敢抢人家奶娃娃啊,咱们蛟大爷真吃了我可怎么办呐。”一众围观的路人也纷纷为老鸨子撑起了腰。 见有之不说话了,冬儿搀起了地上泪人儿一样的孕妇,平静地看着正在和自己纠结的有之。感觉到了冬儿在看他,有之满怀愧疚地张了口:“我……” 可有之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便传来了叫骂声:“你个不守妇道的东西。”“克死亲夫,还敢带着我卢家的血脉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声音越来越近,骂得也越来越难听。 有之也顾不得想别的了,一把抓过老鸨子,竟然还运起了灵气:“这个胖兔子的我喜欢。你马上给我弄好。” “是是是。”老鸨子吓得赶紧逃回小桌子,验身、塞银子、写身契一气呵成,外人看来仿佛一切都在一息之内。 “小祖宗,钱您拿好,劳您玉指摁一下手印吧。” 看着面前的身契,兔子精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把钱往桌上一放便挣扎了起来:“我不要回贱籍,我要回家,我不要钱,你们放我走……” 冬儿慌忙从背后把人紧紧地抱住了:“你不想见你的孩子了?” 兔子精瞬间犹豫了:“……可是我家当家的。” 本来还想再劝劝,听见几人已经快拐到这条街了,冬儿突然一脸娇媚地看着她,娇滴滴地说道:“你想签,现在就签,签了就能见到孩子了。” 兔子精的眼睛瞬间就直了,木木地按了手印,甚至还主动留了血契。然后,便收了银子静静地站来了一旁。 了儿大惊,话都快说不利落了:“这,这是……” “狐媚术啊,”冬儿笑嘻嘻地换回了正常的样子,“只要她有一半犹豫我就能做到。不过我也没怎么用过,还不如个小狐狸熟呢,也就骗骗她这种300来年修为的病号。之前不是连间房子都骗不到嘛。” 了儿还来不及吐槽,五条汉子已经站在了有之面前。为首的老葫芦把一条长棍往地下一戳,瞬间就在地上砸了一个洞。 “干嘛?”有之抱着胳膊问道。 “带我家儿媳妇回家。” “不好意思,已经是我的人了?” “什么?”几条汉子瞬间都是一副要撕了有之的表情。 “她刚刚以3两银子的价把自己卖给我了啊,身契还没干呢。”有之拿起血契晃了晃,“你们随便找官差来,告到京里她也是我家的奴婢了。” “你!”老葫芦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他身后的几个儿子可不管这套,眼见着到手的媳妇又要黄,直接横了棍子:“哥几个今天砸了你这里又如何?” “呵呵,”冬儿在一旁随手刮起了一阵灵力风,在场的不少人都差点没站稳。 有之满意地勾起嘴角:“我劝几位一句吧,咱们修行都差了境界了,就别闹了。不是看不起你们,就我身后这位年轻夫人你们几个都未毕赢得了。”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几个人一下子就怂了,可嘴上还得找些面子:“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给我们个交代。”“对,她未经夫家同意买了自己你们也得赔我们。” “好说啊,”有之出乎意料地换了一副笑脸,“这位先生是他公公吧。” “正是老夫。” “那我跟您打个商量。我平生最喜欢小娃娃了,看见您儿媳妇这样的我就走不动道。听人说,您家本身就是一结结一串的葫芦。我现下想买他们个夫妻团圆,将来给我多弄几个小葫芦出来。 您家小儿子的伤我管,您看这位兄弟就是特别好的大夫。若是真治不好,我管后续的事情,治得好,他从此便也是我家的了。” 说着从冬儿手里要过一袋钱:“钱不多,但差不多够您一家子去外郡,踏实给每人娶房媳妇的了。您看如何?” “你……你可不许后悔。” “你们今日出城离郡,我便后悔不了。” “你等着。” 老葫芦留了俩儿子守着,不多时,便吆喝着另外两个儿子抬来了一个昏迷的人。那人已经有些脱相了,似乎还在烧着,可身上的被子却薄得可怜。几人将他随便撂在了地上,刚刚还呆在一边的兔子精眼睛一下子就有了焦点,抱住地上的人哭了起来。 有之还没开口,老葫芦竟抢着拉起小儿子的手按了手印,带着四个儿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刚转过街角几个人就开始了放肆的庆祝:“老幺一个,换大家都有媳妇儿,太值了。”“早知道他们那么大头,那些崽子就该多要点。”“用老五的性命换咱家太平,我这儿子倒算养的有些用。”…… 围观的人慢慢都散了,有之还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白大夫想去劝,冬儿却默默开了口:“这和当年几乎是一样的。 只是狐狸到底比兔子凶猛些,不是了儿救我,我大概也不会哭哭啼啼,定然是拉着孩子们,六人一起轮回。 这大概才是你该得之诫,此番回乡也是浏览这尘世间,磨练心境吧。其实他们这事儿多了。被丢了、溺了的女娃娃越多,为妾、为乐的姑娘越多,娶不上媳妇的穷汉就越多。绝了地阴,怎能没有报应? 你当你爹为什么非要卖桃夭她们?别郁闷了,人得向前看。人家晏儿不是说了嘛,咱们就是了缘、得诫来的。老天爷让你亲眼看见了,想想清楚就得了。 我这几百年可有因此怪过你?该出的气我四百多年前就自己出了。我可以放下了,你可别再跟我矫情。有那功夫不如搭把手,把人抬进去,真打算让我来啊。“ 有之灰头土脸地转过身,随手幻化清风送趴在地上的夫妻俩上了楼。白大夫和了儿也跟上去准备治伤。就在这个空档,老鸨子极有眼力地翻出了一串儿小葫芦递给了有之。 “这是……”莫名奇妙被塞了一手的把玩件,有之也很摸不着头脑。 “回东家的话,这就是上午收的他家的娃娃。”老鸨子谄媚地笑着,“说是断了奶的,养得住、养得住。” 抱着葫芦,有之还是有些懵:“你说这葫芦……断了奶?”说完,还伸手挨个弹了一下,“这小药葫芦一样怎么会喝奶呢?” “别瞎闹。”冬儿气得拍了有之一巴掌。 “谁瞎……啊?” 可能是被弹的,也可能是该醒了。最大的葫芦张开葫芦蒂开始哇哇大哭,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闻声驰援,好好的大堂一下子变了□□坑,几股温热也浸到了有之袖子里。 有之瞬间回到人间,像抱了火栗子两步上了二楼。“老天爷啊,我错了。我好不容易清净百十年,怎么又让我听这个啊。卢家的小兔子,你家娃娃醒了赶快弄走哄好。唉呀,怎么还尿了。我可再也不经这个了。” “哈哈哈哈,何三郎你真有孩子缘啊。”冬儿大笑着跟了过去,“娶妻、回魂都得娃娃带着。这就是命,躲不开的。 都说貉子有父母在就不分家,孩子都大了,就算是成婚搬出去。将来有了隔辈人你这耳朵也清净不了的,认命吧。” 傍晚,卢老五抱着心爱的头生的娃娃“安详地走了”,妻子伤心欲绝动了胎气“难产而死”。楼下,老鸨子一脸无奈地帮忙装殓;楼上,有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塞进了正准备出发的卢老五的手里。 “进了城邻里药铺就有不贵,大不了你去总店我给你打折。”有之作为过来人重重地拍了拍卢老五的肩膀,“年轻人,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一定要珍惜啊。趁现在才十来个,日子还算能过,赶紧见好就收吧。真混到老哥哥我这样……唉,不多说了,赶紧走吧。” ☆、回去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 》》》 【贪心不足恶报随念,机缘天巧善缘常在】 没过两天,老鸨子的摊子就关张了。毕竟梧桐镇也不大,街上走的基本都是冬儿和白大夫的杰作了。贪心不足,临了儿老鸨子还很熟练地利用“家乡路”,从自己老家忽悠来十几个人充数换钱。 看着那些一脸兴奋,还以为是来做工、读书的年轻人,四人恨得牙根都痒痒。了儿呸了一声:“怪不得这姓钟的当时不担心买姑娘呢,谁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做的生意,还‘家乡路’我呸。” 本想晚上商量个惩治老鸨子的办法,白大夫却从国中带回了命令:凤凰郡要封郡立法阵了,所有慕海国民十日内务必以各种方式回国,或者离郡避祸。 于是,一切便回归了匆忙的正轨。经过了两天的昼夜搬运,郡中能入城的和部分走私入境的慕海人,都被白蛟通过难归涧送回了慕海。不能入城的,也大多被劝走或者送去别处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几人最后一次把老鸨子请上了楼。有之又摆出了奸商的招牌笑容:“钟老板,您干得很不错嘛,连族中人都招来了。” 见被看穿了,老鸨子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言声。 有之不管这个,豪气地拍出一张大额银票。白大夫也默默将一盒小参娃霜和一个信封放在了另一边。 “挑一下吧,银票还是黑市比黄金都贵的小参娃霜的配方。你知道郡里的内情,今晚就连夜走吧。” 老鸨子瞬间眼睛都亮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了药,道了声谢便跑了出去。 听着老鸨子叮叮当当风卷残云地收拾了东西,像被鬼撵了一样跑了路,白大夫叹了口气:“看他对咱们还算尽忠,也确实没再造业,本来酬劳还是想给的。” “哼,他该!拿了钱回头再建一个无忧楼继续从家乡路坑良家姑娘。”了儿愤愤地说。 “不可能,他那家乡路没戏了,他回去不被打死就不错了。”白大夫故弄玄虚地看着冬儿。 “嗯?”了儿转过头,一脸的疑惑。 “这倒确实是我这百年来干得最痛快的事儿。”冬儿骄傲地扬起了嘴角,“他那些同乡不是有两个进不了城吗?我便同白大哥偷偷放水,让他们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出来溜达一下。” “‘不小心’走入个花红柳绿的幻境,眼睁睁地看着同来的姑娘落了火坑,插翅难逃。再来几个‘老人’仔细讲一下那姓钟的以前干的是什么营生。结果还用说?那俩人逃得比天马都快,估计现在他们村里应该已经传遍了吧。”白大夫也是对自己的作品十分得意,“本来还能赚些干净银两,人心不足怪得了谁啊。” 冬儿有些不解:“您给他的方子假的?” “我不干这种事。” 有之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个白木头,这方子我跟你要了几百年了,你却连药都不制了。怎么今天连方子给出去了,还甘心给他这么个人?” “我连参娃花杆子都给你拿出来入药了,你还问我要仿制的小参娃霜干什么?”白大夫悠哉地喝起了茶,“其实不是我不想制药。主要是材料不好弄,给了你方子也没用。” “需要什么药材啊,难不成是龙肝凤胆?” 白大夫连连摆手:“没有那么复杂,只是要以修为足够的蛇妖的蛇蜕为君药。” “这铺子里多得是啊。”冬儿也皱紧了眉头。 见白大夫还要逗两人,了儿幽幽地说道:“但符合条件的蛇就难找了:二百年修为以上的雄蛇,而且要:元阳未泄!天下蛇族都一样,凭他们的性子,哪怕不娶亲,啧啧。那沙漏怕是一辈子也配不齐药啊。” 解释完,了儿又有些“心疼”地看着白大夫:“妈拟方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怜我家白大夫当年为入药真真是辛苦了。” 白大夫早就不是当年了,起了身扬起嘴角,躬身一拜:“哪里话,夫人更辛苦。” 四人的笑声飞出了窗外,而窗外的梧桐镇实则早已是一片死寂。傀儡们机械地点着蜡烛,冒充着万家灯火,倔强地展示着虚假的生机…… 忘忧阁没有闲人了,四人也开始动手清理大街小巷,看看还有没有被落下的生灵。一看不要紧,还真在地底下、湖底淤泥里甚至是井里发现了几家漏网之鱼。 听着几家像串过供一样的回答,白大夫终于在最后一窝蚂蚱面前爆发了:“哪个跟你们说藏地底下就能躲过屠城祭阵的,学堂里的阵法先生都是死光了。” 说完,见所有眼睛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白大夫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味。是啊,学堂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向底层开放,不然他们又怎么好骗呢? 在城里认真查了几遍后,四人便收拾收拾准备过关回家。毕竟,和满大街自己点化的傀儡大眼瞪小眼也是挺难受的一件事。 有之愿赌服输,拉着几人,趁着夜色超度困在忘忧阁冤魂。准备把这座博物馆干干净净地打包回慕海。 收拾忘忧阁就跟收拾老仓库一样。看起来没什么东西,可真动起手,还真是个大工程。不出所料,被处理的婴灵和娃娃居多,偶尔会有些在院子里含恨咽气的姑娘。有的幽魂甚至还认出了冬儿和了儿,可惜人鬼殊途,连手都握不到一起。 “唉,”了儿有些心痛,“这算知道海鲲大国师当年的感受了,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难怪我家羽儿打死也不学送魂。” “是啊,”冬儿顺手送走了一个娃娃的魂魄,“也不知已经消散了的还有多少,造孽啊。” 前院收拾利落了,冬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甜蜜地笑了起来,掀开帘子冲进了后院。随后,加快脚步直接进了当年和了儿同住的小房间。像个小姑娘似的冲了儿微微一笑,蹭一下窜上了主梁。 有之和白大夫对冬儿的反常都很是奇怪,了儿却跟着冬儿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不会有了吧,多少年了。” “嗯嗯,”冬儿喜滋滋地跳了下来,手里还多了个不起眼的木头盒子,“有的,我耗尽法力用狐家法术藏的。我当时在双尾里修为也是不错的呢。三尾的狐狸即便是养着也得住大间,外人发现不了的。” 几人凑了过来,日子久了,盒子外面的绒面一碰就酥了。打开盒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钱。只是钱碎得很,有金银、有票子甚至还有铜板。 有之吃惊地问道:“你这得有小百两了吧。” “对啊,98两7钱零6个小铜板。都是我靠做绣品、卖唱之类的活儿换的,还有了儿凑的7钱零21个铜板呢。本来是攒着想用来赎身的,现在想想自己当年也是真傻。老鸨子那里我的身价年年涨,无非是想让我多干活而已,我怎么可能攒够呢? 这不,刚刚差不多攒到七成就被送到了前面,还机缘巧合地给你骗走了。想想自己攒的银子比你买我的身价都高,真是不甘心啊。”冬儿抱着盒子摇了摇头。 有之则一把将妻子拦腰抱了起来:“幸亏我家冬儿没攒够,不然我你相公我怎么办?” “哼,谁管你啊。”嘴上说是嫌弃了,冬儿脸上完全是吃了蜜的样子。 “……冬儿,冬儿,是那个被送去何家的冬儿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荒芜一人的城中突然从脚边冒出了声音,断断续续像鬼语一般。四人都吓得不轻,了儿瞬间将几人包裹在了灵力中,冲着虚空喝到:“是谁!” 可那声音被参娃的护体灵气冲散了,化为了微弱的嘟哝。几人在院子四处找了半天,末了才发声音是从冬儿旧屋门口的水井上传来的。了儿屏住了呼吸,仔细探查着这口古井,最后终于意识到刚刚的声音居然是井边的蝙蝠花纹在用灵力说话。 有之敲了敲井口,化了些灵力进去:“你是谁?为什么认得我家冬儿?” “你是……何家三公子吗?” 听了这话,有之更加吃惊,了儿也蓄势待发,准备好随时对抗袭击:“您究竟是谁?” “你是腊儿吧,你这是终于长大了?”听见了儿的声音,井口的蝙蝠挤出了一个看孩子一般的笑脸,“我是带你们长大,助你们晓事的福嬷嬷啊。你能长大真是太好了。” 它话音刚落,两个姑娘就激动地凑到了井边:“您,您这是?” “唉,我一个长寿鼠化成的蝙蝠精,看宅的说是能招福招财,死后便被炼化魂魄守在这井口了。小五百年了,没想到你们的魂儿居然还能回来了。”两人捂着嘴没笑出声,老嬷嬷就继续唠叨开了。 “看你的体态,冬儿你是撑到孩子出生了吧。真太难得了,三公子虽然不在了,可留了一丝血脉也可以算是幸事了。”冬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了儿更想笑了。 看冬儿她们还想闹,白大夫在两人身后悠悠地开了口:“我们虽然不在人间了,但也不算死了。至于三公子家在世的血脉……真的不是一丝的问题,慈心绒的枕头堆了一大衣柜。他家孩子每年换的毛养活了一整间裘衣馆还有富裕,您不必担心。到是您,我们怎么放您出来才是呢?” “没用的,我是死后被炼化的,如今已经算是石头灵了,连妖都够不上。我的魂魄与忘忧阁相连,若是想离开,除非等我修为到了化成人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福嬷嬷看起来倒像是没什么遗憾的,“只是井里有一个小娃娃,我求求你们一定救救她。” ☆、几百年夫妻了,你可知我为什么嫁你? 》》》 》》》 【叹歧路甘苦皆一世,收族亲仙尘无两般】 “什么?”冬儿大惊,差点没栽下井去。了儿直接下了水,不一会儿便从井底抱上来一个刚刚化形小姑娘。 娟人儿一般的小脸儿没有一点血色,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了儿不肯挪开,两只小手费力地抱着了儿的脖子,像是怕了儿丢下自己一样。 上了岸,小丫头像小狗儿一样嗅了嗅,眼睛一亮,又一把抓住冬儿的衣襟,泪汪汪地叫了声娘亲,便哇哇地哭了起来。 有之围了过来:“这,这怎么回事?这奶娃娃怎么会在井里啊。” 井口又是一声叹息:“冤孽啊,可哪家院子又没有呢。这孩子叫小蝈蝈,看着虽然小,算算到今年也得有450岁了。” 四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向沉稳的白大夫都吓坏了:“她是什么神兽啊,不会是混沌、大椿吧?450才这么小?” “唉,那样的神兽哪里能流落到我们这儿啊,她就是普通的狼妖混了些许珊瑚血统。只不过,她怕是养不大的。” “养不大?” “这都是冤孽啊。”福嬷嬷打开了话匣子:“当年冬儿去前院儿没几天,郭家公子就来行风流事。也不知怎么的,当时妈妈竟突然改了心意,没让他进冬儿的屋子,反倒送进了小花魁芬儿的房间。 芬儿是最艳丽的红珊瑚,当年可比冬儿漂亮,又会服侍,第二天那郭公子就把她也包下了。郎情妾意,没过小半年,芬儿动了真心,居然还偷偷把自己的私房银子贴给郭公子。 后来郭家被征当赎户的时候,那丫头哭得和泪人似的,恨不得自己也陪了他们去。结果那郭家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去成,郭公子便继续回来包着芬儿。 按理说,两人跟话本子里写的那般要好,多半是要赎人进府的。可芬儿几次说自己拿银子赎身,都被郭公子搪塞过去了。 也是赶巧,芬儿居然阴差阳错地怀了孩子。便更急着催郭公子赎身,可那郭公子还是用各种理由推脱,却也不说不要这个孩子。 我们都劝她死心吧,但芬儿舍不得,咬着牙生生把孩子生了下来。谁知有了孩子,郭公子居然再也没出现过。 也是几次托人打听,我们才知道郭公子在郡里不只包过一个芬儿这样的姑娘。只是芬儿傻,把孩子生下来了。 芬儿想让郭家看在孩子的面上帮自己赎身,人家不理。后来她排傀儡哭求郭家带走孩子,哪怕买了当丫鬟都行,只要别让女娃娃长在院子里。可那郭家仍是不应,甚至还遣了小厮来骂,说这明显是狼身的孩子不是郭家的,说芬儿是讹诈。 经过这么一出,芬儿彻底心凉了。若不是有这么个奶娃娃牵绊着,怕早就寻了短见。也是为了孩子,她什么样的客人都由着妈妈安排,渐渐的身子不行了,人也显了老留不住客人了。 可就是这么难,她还是撑着攒钱。几次想出银两赎小蝈蝈出院子另养妈妈都不许。唉,又怎么可能许呢,这娃娃刚化形就看出是比爹妈都标致的美人坯子。 芬儿心里自然更是清楚,年年求郭家,甚至提出自己出双倍的钱,人家都不理。眼看孩子会说两句话了,还越长越好看。芬儿心里更是跟油煎一样,越来越担心。 一日,一等院子的人终于来了,说是专门来验看小蝈蝈的。出了芬儿屋子,几人便毫无顾忌地谈论起了买孩子的价钱。 我陪着妈妈,眼睁睁地看着芬儿在屋里下了结界大哭了起来,哭完还把小蝈蝈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我本以为她是在跟孩子走告别,谁知她居然打开梳妆盒吞了什么下肚。 她见的客人多,谁也不知送过她什么。我正要进去,她便撕开小蝈蝈后背的衣服,一口鲜血喷了上去。我吓坏了,可去拉妈妈的时候已经晚了。 芬儿在孩子背上画好了符,一手抱着梳妆盒,一手抱着小蝈蝈冲我们笑,笑得像个厉鬼一样。 ‘至亲血蛊已立,从今往后除了小蝈蝈的血亲,谁也别想把她带离忘忧阁,谁也养不大她。告诉郭家的,这里有个带着血蛊的娃娃一直等着他们了账!我一辈子受人摆布、玩弄,你们谁也不许碰我的小蝈蝈。妈妈,你不是喜欢钱吗?我让你一分也得不到,哈哈哈哈哈。’ 说完,芬儿竟连着装盒散为红雾融到了小蝈蝈的后背,地下只留下一滩发黑的污血。这么点儿的娃娃哪里经得了这个啊,吓得哇哇大哭,四处爬着找娘亲,把身下的黑血蹭得到处都是,现在想想都慎得慌。 一等院子的人早吓得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妈妈赶忙出门去劝,说什么芬儿没接过灵蛊郡的客,不碍事的,只是吓唬人而已。 小蝈蝈确实是漂亮,那人将信将疑地付了钱。谁知刚抱起孩子出门没走两步,孩子就从他怀里消失了,依旧回到了抱孩子的地方。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可把所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等院子的连忙退了钱走了,妈妈也心有余悸。收拾了芬儿的房间,让小蝈蝈搬到了后院。谁知这孩子真就长不大,而且谁喂也不吃东西。背上还渐渐显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印,似是芬儿抱着梳妆盒的样子。 这么个娃娃越养越害怕,妈妈硬着头皮几次派小厮让郭家接人都无人应。后来院子连续换了几个东家,我也被定子了井上,可真就谁也不敢动小蝈蝈。 渐渐城里倒听闻了怪事:郭家独生的公子夜夜被红衣女鬼痛骂,精神都快不行了。生的几个崽子都不是正统狼身,处理掉后竟再也没有幼崽出生。 郭家认为是芬儿作祟,请人做法。法师说是芬儿的魂魄定在了小蝈蝈身上,才能在人间停留。本想着这次他们该把孩子接回去了吧,哪怕延个香火、招个弟弟都好啊。 结果郭家竟给了钱让忘忧阁处理掉孩子,新东家是外乡人本身就害怕蛊术,便将小蝈蝈推入井中求安心。天可怜见,这娃娃竟保存了芬儿的珊瑚血统,居然不死。 我没本事救她出来,又信不过其他人,只能是施法让孩子睡去,减少她的痛苦。冬天施法让井底暖一些保住她的性命。 之前听见钟老板说,你们要收房子?不论怎么样,求你们一定给小蝈蝈留片瓦遮遮头,不管能不能长大,别让这孩子再受苦了。” 听到这,几人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了儿偷偷看了一眼冬儿:“那郭家还有人吗?” “早没了。”冬儿倒是对郭家挺清楚的,“郭老爷贪墨办教材的银子,上面说要查。早300年前就吓死了。郭公子吃瓦片度日,没几十年便挥霍一空,再加上做了亏心事夜夜被女鬼惊吓,也疯疯癫癫落水死了,郭家算是绝了。” “可芬儿娘家也没人了。”福嬷嬷接过了话,“这孩子此生确实长不大,也离不开这院子了,着实可怜。还求你们给她个容身之所吧。” 了儿,抱着孩子,同情地看向冬儿,冬儿没管把自己衣服快扯成布条的小手,只是怔怔地盯着那花儿一般的小脸儿。留下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冬儿将小手温柔地解下,在手掌中揉搓着:“有之啊……”冬儿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看冬儿这个样子,有之有些担心。 “你大概也知道,我心底对当初的事情总有几分怪你吧。” “……” “哼,你当初做的事儿跟来院子里玩的其他臭男人没什么区别。”冬儿回头白了丈夫一眼,“甚至还更过分!” “我……” “若不是你救我下来后一番不知真假的花言巧语,鬼才懒得陪你多过那一个月呢。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巴望着我‘殉夫’吗?” “冬儿……咱不说好不翻旧账吗?” “可看着这孩子,好多事儿真的不得不说。”冬儿一把接过了孩子,熟练地抱在了怀里,“了儿知道那郭公子本身是先你一步来的。本来妈妈想把他领到我房里顶后来你的位置。” “什么!”有之吃惊地看向了儿。 “谁知却阴差阳错写了芬儿姐姐的命数。其实也算是我害了她……” “冬儿,咱也不能这么想,这人各有命……” “关键是遇人,”冬儿伸手抚摸着有之的脸,“你啊,死强迫症,爱面子,一给点阳光就能幻想出个大千世界来,还自己认定的东西别人碰也碰不得一下。咱床头柜里的玩具得有小900年了吧。” “……你说这干嘛。” “但是啊,你有一点好。该担的你都担着,对你这些兄弟,对孩子,对我。这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知道,”冬儿将小蝈蝈抓着了儿的手轻轻解开,把小娃娃更踏实地搂在了怀里。“不是你的选择,我不会活着。即便是活着,即便郭公子进不了我的房。还会有应公子、陆公子、马公子,我自己的结局这不就是例子吗?” “冬儿……”有人脸红了。 “罢了,”冬儿娴熟地逗着孩子,“观尘世、见百态本身也是修行。咱们久居慕海,这次回来除了了缘还能见到这么些市井百态确实不错。” “我看啊,我和咱们小蝈蝈有缘,”冬儿点点小娃娃的鼻尖,“以后你就住我家吧。” “娘亲!”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叫着 冬儿心里顿了一下:“你娘亲一直陪着你呢,叫我娘亲的人也太多了,不如你叫我姑姑吧。” “姑姑!” “乖。” “姑姑!姑姑!” “好,姑姑和娘亲认识,知道娘亲姓红。以后小蝈蝈多个官名,叫……嗯,红却尘好不好?” 小蝈蝈被冬儿逗得笑到仰过身去,有之却皱起了眉头:“冬儿,你真想养她啊?她可离不开这房子,永远长不大。你还要永不成仙,日日来这花楼陪她不成?” 冬儿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知哪里找出一个果子递给孩子,却尘一见就抱着吃了起来,手里还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个大钱。大概是芬儿在给孩子送钱吧,冬儿和了儿都心疼极了。 这边还在心疼,不知内情的有之和白大夫见有蛊术封着的孩子开了口,都吓了一跳,连井口的福嬷嬷都吓得掉了一块。 看着有之的窘态,冬儿莞尔一笑:“这孩子在咱家绝对是养得大的。”说着,在有之和白大夫的注目礼下,冬儿拉着了儿抱着孩子出了忘忧阁,往“傀儡市集”去了。 ☆、所谓稚子临门 》》》 》》》 【羁旅归乡初识侄女,稚子临门再现国宝】 却尘有水族血统进不了无尽球,又昼夜死死抓住姑姑不放,冬儿没办法只得抱着孩子,一起过关回国。 近些年,奉圣交的赎户不少,再加上暗地里的逃民,人头税收得有些力不从心,对于国民出境管得越来越严了。 再加上此次结阵对付慕海,需要大量性命做填料。当兵的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上头发话了,对去慕海的,一律严查。 有之带回垂暮的“祖父”还好说,兵丁无非就是看了一下老的户籍,连人都没见。可却尘这么个顶着娼籍身份的漂亮小姑娘要被带走,边关的自然是要多查问几句。 有之和白大夫都暗中运了灵力准备闯关,谁知冬儿只是浅浅一笑:“遥知表妹流落风尘之所。在奉圣再无血亲,故特来带回慕海抚养,这也是两国律条里都允许的。我们可以当场验血缘,还请大人明察。” 官差将信将疑,请来大夫一验,居然证实真是血亲。有之的嘴快到慕海城墙边都没闭上。 “她是?” “呵呵,我与那郭公子是同父同母的孪生兄妹。只是我运气好因为是狐身爹爹不要我。这才遇见了你。”说罢,放出六条尾巴依偎在了有之肩头,“咱俩100个都带了,不差我侄女这一个,昂。” 有之瞬间解脱了:“都带回来了,我能退回去?再说了,咱们千胜夫人再弄来100个咱也养得起,我怕什么。” “呦,今天怎么敢说这话了?不怕神明误会?” “不怕,”应声的居然是一脸嫌弃的白大夫,“前几天三哥特地带了一整桌贡品去了娘娘庙还愿,还让我做的见证。 你可不知道,那份虔诚啊,连你的像都拜了三拜。临了还怕庙被法阵毁坏,神仙听不到。让我帮忙打包了,现在就在你们院子后面那块空地呢。” 冬儿的嘴角抽搐了起来,抱孩子的手都僵了。 “放心,这次他就是求你俩此生别再多儿女了。有什么子孙缘直接送给关雎、蒹葭、柏舟他们。哼,人家坑爹。你家这位是真坑娃啊。” 说着,四人笑作一团。 进了城,了儿习惯性地显出了原形。刚一睁眼,发现另外三人都愣住了。了儿奇怪地看着三人:“怎么了?”却没有任何回音。 “花花,大花花”童言无忌,却尘指着了儿叫道。 这可把了儿吓坏了,将花弯道鼻尖一看,一下子就慌了。 “你的花期……不该是下个月吗?”白大夫也出了一身冷汗。 “没错啊,这怎么会……” “大概……因为这个。”有之指了指装有忘忧阁的小球,又尴尬、又好笑。 了儿恍然大悟,“原来是时间乱了,那现在怎么办?” 白大夫故作镇定地伸出手:“没事儿,掐了就行。” 了儿放下心来点点头。谁知白大夫掐了半天也掐不动,嘴里都嘟囔了起来“怎么这次跟牛皮筋似的?” “算了,你忍一下我的刀是新磨的。”白大夫随手化出外伤用的小刀。 “啊,疼疼疼疼疼。”过了半天……白大夫呆呆地看着正冲自己耀武扬威的花,有些不知所措看:“了儿,这个……半天就划破些皮,一停手又长好了。” 有之在一旁拍着冬儿的肩膀大笑:“这俩货还没搞清状况吗?” 瞬间两道寒光射向了有之。白大夫转回头,说起话来又心虚了几分:“要不……我帮你拔下来吧。” 了儿点点头,看着已经笑成真身坐在地下的有之两口子,心里也越发慌乱。 一下、两下花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还用叶子捂紧了花朵继续跟白大夫对抗。于是,满城墙的守卫和来往的人见证了影石戏都想象不到的一幕: 愤怒的白色蛟龙前爪拽着什么往天上飞,地上的参娃使劲往土里钻,两边像拔河一样僵持着。仔细一看,绳子居然是一朵惊恐万状的国宝参娃花。 一个当过兵的路人边拿影石边感叹:“俺的娘啊,原来当年大营里发的参娃花是这么采的啊。” 僵持了一刻,白大夫无意间看了一眼努力躲进叶子里的花,便认命般地化回人形落了地,脸却比真身还白。“要不你看看这花?我看可能是拔不下来了。” 有之已经爬不起来了,用尾巴撑着好容易翻过身:“你们俩还认不清现实吗?床拆了多少回了,还跟我们说是做戏。你这戏演得够真的啊,连果儿都演出来了。” “姑姑,演什么果儿?” “没演什么果儿,来吃个果果。” “果果,果果!” 毫无悬念,触及了媳妇逆鳞的貉子,又被一脚踹得打了个滚。 了儿呆呆地看着花。花蕊已经变了,花也活了。现在正在自己面前拼命卖萌,努力给讨自己欢心。了儿越看越慌,心里还有几分委屈:“可我这次没觉得想吃荤的啊。” 可越过白大夫的肩膀看着却尘在吃的仙果,了儿心下顿时有了答案。“是啊,天天吃灵气、身体双补的仙果确实不需要别的了。” 有之好容易爬起来,拍着白大夫的肩膀露出一个过来人的坏笑:“认清现实吧,你没挨揍已经是不错的了。”顿时,有之背后一凉,“咳咳,咱店里有药,你个大夫自己也有手段。好好考虑清楚吧。” 说完,一溜烟地搭上了冬儿的肩膀:“夫人,咱回家!多少年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回去订饭,给咱们却尘接风!晏儿的卦太灵了,稚子临门,回头也给咱小蝈蝈看看,哈哈哈哈哈。” 两人很快消失在了城里,徒留白大夫和了儿晒着太阳。 等到真的有些热了,白大夫才僵硬地开了口:“你想留吗……” 泡子黑了,了儿无奈地伸伸腿,一副啥都跟你们说了的表情。 瑞姐悠悠地品了一口茶,很满意地收下了今天的八卦谈资:“还以为你会跟我一样呢。或者干脆不要。” 了儿摇摇头:“依我和那白木头的血脉,这两个只可能还是参娃。五行之物都打不下来,即便是真的毁了花,这双份的债我俩也不大好了。 延子丹也不是没考虑过,关键我也不愿意一直顶着花过啊。尤其这朵,太有个性了,没事儿就跳舞炫耀劫后余生。”记录员噗嗤笑了出来。 “更何况,”了儿叹了口气,“国中现在除了我和晏儿以外,只有羽儿隔三差五现个雌身。晏儿一心求仙谁都知道。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在盼着羽儿定下雌身,免得我哪天升仙了,找不到果子供国珠。” “羽儿那性子风言风语的没事儿。” 了儿摇摇头:“她的性子我能不知道。那孩子好自由、乐逍遥,却心里却特别在意别人。成婚生子流连于家庭,不会是她现在最本真的想法。 她喜欢无拘无束,随心随遇,即便有了意中人怕也不会是整日黏在一起那种。将来就算升仙我们入情天境,她怕也是要入逍遥境吧。 而且我看她最近心里总有事儿,脑子也呆了不少,怕是遇到桃花了。我就担心她为了‘大局’贸然曲了自己的心,将来即便升仙也有遗憾。” “所以你就想给她弄个弟弟妹妹分担一下?”瑞姐“纯良”地笑着。 了儿化回了原形,抚摸着接近赤红的果子:“时间不多了,趁着明蚌那边有王族血统的姐姐还有4个在人间。还是让国珠有一个完全成熟的果子当核的好。万一将来又是千年结不了果呢。嗯,我是为了国事。” “少来,还不知道你?”瑞姐笑着反驳道,“你怕是想着‘来都来了,别撵人家娃娃走啊’。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舍得吧。” 了儿的脸一下子就红得和果子一样了:“……可能也有吧。有之嘴里抱怨着,那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小娃娃。我没什么特殊想法,也许是之前定过给白木头生娃娃的契约吧。总觉得两人情力所化的新生灵还是留下的好。反正我觉得羽儿、晏儿都还好啊。没你们说的那么邪乎。” 记录员又笑了出来:“咦……了儿姐脸都红了。” “讨厌。” 咚咚咚,敲门声拯救了捂着脸的了儿。 随着了儿的应门声,三个陌生人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拜见了屋里的几个人:“小人殷知恒、石湖、连绾,拜见几位大人。我三人为金兰兄妹,以前结伴在奉圣行医。因仰慕慕海圣手,新入国中,刚刚拜在太学医学院。” 殷大夫低头说着,身后的两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还没化形的了儿,目光黏在那颗通红的果子上就下不来了。 瑞姐笑了:“咦,你们这么盯着人家,国宝大人可是要生气的哦。” 三人吓坏了,赶紧低头赔不是。了儿连忙摆手:“没事儿哈,咱们医学生永远都是开方便之门的哈。” 令殷大夫他们不理解的是,了儿这话一出口,其他人全部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大笑,停都停不下来。可他们仨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啊,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行了一个礼。 “抱歉,其实我们兄妹是冒昧来做交易的,还望侍郎大人应允。” 了儿谨慎地化为人形,眯起了眼:“哦,你们说的是什么交易?” 殷大夫一抬手,他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便走了上前…… ☆、成吧,我管生你管养好了 》》》 》》》 【居仙岛方知愿非盼,化言灵且笑报有因】 太学的医学院本来是一片银杏成林的山岭,玉带一样的缓溪将数十座云雾缭绕的仙山连接在一起。而各位医学大家,就“各占山头”在仙雾中讲学。学子们入学后,按照自己的倾向,各自选择一座或多座山听讲,等过了学院的统一测试,便有了医簿,可以悬壶济世了。 而在群山环绕中,有一座巨大的沉香岛突兀地出现在了溪水中央。岛是辟雍的形状,中心有金銮殿大小的灵芝为陆地上的师生遮着阳,学生的课桌都是巨大的茯苓,难得一见的雪莲在这里反而成了蒲团,连水族的学生也一人守着一个肉灵芝记笔记。 白大夫飞身上岛,环顾四周不知道是该觉得幸福还是堵心。这些都是自己家晏儿、羽儿小时候的杰作啊。说是孝敬自己,回回都把家里祸害得不成样子,还得了儿来擦屁股。这马上又来两个小的可怎么办啊。 有人深刻地觉得自己这张嘴是该缝上的。摸摸灵力已经又深厚了几分的沉香讲台,白大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了,进入了破罐破摔模式。 嗯,反正这些见了参娃血的药材是都要成精的。老三、老四要也有这爱好,到时候把东西都搬过来让学生们长见识也挺不错的。对,下次可以把门口那棵奉圣的槐树一起弄过来。 想到马上就能除掉“心头大患”,白大夫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走上讲台,白大夫不由地勾起了嘴角,这是他本学期的最后一堂课,小国宝要降生的事情也已经被顺风耳们传得风靡全国了。学生们按照慕海的习俗,送了白大夫一整盆剥好的煮鸡蛋。看着堂下的学生白大夫的心情终于回归了正常: “这是考试前的最后一堂课了啊,主要是复习、答疑。这几个月我们主要学的是产科,咱们慕海混血居多,因此产科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辨血统,大家说说有些什么辩血统的法子?”白大夫信心满满地看着底下的学生。 “看外形!” 白大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是我教的?他睡了还是我睡了,完蛋,这回非都末等不可。电光火石之间白大夫的内心崩溃了好几次。最终不想刚上课就给学生压力,白大夫硬着头皮扬起了微笑:“好办法,一般现主血统就是妖族的外形,但有时候母子血统可能差很多,还有可能父母现的原形都是小血统的样子,最麻烦的是这种。” 说着白大夫幻化出了有之的真身。“像这种一半狐狸一半貉子的,真的很让人头痛。我跟他认识了几百年也没弄清楚他算什么。好在,他在六尾元年因为天赏进品。当时,他是境界提升,不是多了条尾巴,这一下子就分清楚了。” “那会不会是别的天赏?比如子孙缘什么的?所以真身没变?”前排一个小姑娘抱着茯苓好奇地问道。 白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得好,大夫就是要排除一切可能性。据我所知,他确实进品了,也许还有衣禄的增加,但是绝不会是子嗣。 他是我的邻居,所以才敢拿出来做例子。半年前,这位仁兄生生把一座奉圣的娘娘庙搬回了国。夫妇日日虔诚礼拜祈,就是求别再多生养儿女了。这种情况要还是有了娃娃,那可不是天赏是天罚了。”底下的学生一下子笑作一团。 白大夫也跟着笑了:“这里一定要注意啊,如果是天罚、讨债的孩子,生产的时候会更容易出问题,可得千万小心。” 看着学生们认真记着笔记,白大夫的心安了一点:“好,看真身不推荐,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验血?”江里跳出一条长着蹄子的横公鱼。 “特别好,这是现有最直接准确的方法了。还有吗?” 水中又伸出一个笑得十分阳光灿烂的脑袋:“看报啊!好久以前报上就说甘侍郎又要得两个小参娃了。母子的血统全都列得特别完整,而且消息绝对准。” 小伙子的话引得哄堂大笑,白大夫也笑了。“这确实也是个办法,公众人物,特殊的胎儿多会上报。只是明三公子……这些人成为你病人的概率可是有点低啊。反正这次甘侍郎大人那边我也还是亲自动手,想抱见土没你可没有机会哦。” 又是一次哄堂大笑,白大夫随手扔了一个仙果过去,水里的巨蚌笑盈盈地接住了。“早听说咱们明心然同学的嘴是该堵上的,老师家小的马上要出世,可不敢得罪你啊。拿个果子贿赂一下,占上你的嘴吧。”课堂又是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阵阵笑声中,复习课上完了。白大夫心里对学生有底了,哼着小调,收拾好东西,目送着孩子们陆陆续续准备离开。 看着这些年轻人心里就是舒坦啊,白大夫笑眯眯地目送着学生,还不忘扎起一串鸡蛋放进嘴里。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人飞身上了岛,冲到了讲台面前,向着白大夫就是一个长拜:“小人殷知恒、石湖、连绾,拜见白先生。我兄妹三人,在奉圣便久慕先生大名,千里入国只为求艺,来日广救众生。” “好!”白大夫的心情更好了,将包里的上等仙果一人分了一个,“有此心,守此志,定能成为良医,将来恐怕更是要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三人红着脸,露出了笑容。殷大夫又道:“我们入国便得了机会进医学院,但我们希望投在您门下,每日跟随您行医。我们做您的徒弟而不只是学生。” “这个……”白大夫故意面露难色试探着三人的诚心,“我可不是轻易收徒的人。连我自家的娃娃也都没让她们拜祖师爷。她二人资质有余、心性不到,所以我个当爹的也只是教了她们些粗浅的医术保命用。” “明白。白先生乃是大家。所以我们寻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观察对象,作为见面礼。她的种族极为罕见,而且马上就要生了。 刚刚跟她说好了,从接生到孩子50岁前都由您来照管观察。除了哺乳或孩子找妈妈这种替不了的,她也绝不干涉一分。” “罕见种族?”白大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殷大夫兄妹也偷偷松了口气:“是的,据说当世纯血统的只有3个。最近几百年也只有这一个生子的情况。”白大夫的眼睛更亮了。 “您见多识广肯定见过。听说那上一对儿国宝参娃就是您带到这世上的呢。” “嗯,这是没错的。”白大夫心里升起了十二分的骄傲。嗯,是我,从任何角度算都是我。 三人看了看白大夫,感觉有戏,把剩下的话都倒了出来:“所以我们拿影石精石兄攒的100个奉圣民间真实故事,跟咱们甘侍郎做了笔交易。让这两名万里无一的纯血统小参娃从出生到50岁全都由您照顾观察。这就是我们拜师的诚意,请您收下我们吧。” 白大夫嘴里的鸡蛋硬生生囫囵个进了嗓子,半天都没缓过来。在三人身后,还没走的学生各自下了结界狂笑不止,茯苓桌子都被拍碎了两张。吓得他们赶紧用法力修复好,不住地跟桌子道歉。溪水也沸腾了,岸边的青苔都被染了色。 半天,白大夫才缓过来,哑着嗓子道:“你们刚刚说的病例,可是甘侍郎和她怀着的孩子?” “是啊,其实我们也没想到甘侍郎答应得那么痛快,还主动跟我们下了心咒言灵契。您的名号真是太好使了。” “你们还立了约?”白大夫咬着牙,捏紧了桌子。 “对呀,反正侍郎大人说,她绝不会反悔,孩子就完全交给您了。” 白大夫捂着脑袋,看着桌角的仙果,有一种很想把刚刚送出去的果子抢回来的冲动。 “你们可知,小参娃有个外号叫见土没?瓦罐都能遁进去,一落生地行术就堪比千年参精?” “这么厉害。”遇到新知的惊喜,瞬间冲淡了三人察言观色的能力。 “哼,而且由于参娃可以直接吸收日月灵气成长。见土没能好好吃奶的时间绝不超过7天,之后想逮着可就不容易了。” “天呐,就这几个案例您居然能记得如此清楚。” “您真太厉害了。” “呵呵,这不算什么。”白大夫收拾好包绕过讲台桌,“投我门下可以啊,只不过我妻子即将临盆,怕是只能拒绝你们的礼物了。”几人原本欣喜地脸上,瞬间落了一层灰。 “这样,我也不能让你们失约,毕竟言灵是不便违抗的。咱们分一下,甘侍郎那边接生和产后照料的事情我来,满月之后对小参娃的照料与观察你们来。50年后,看你们写出东西的悟性,我再决定是否收你们吧。” 三人信心满满,异口同声地答道:“白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努力。” “好!我去接我妻子回家了。”白大夫有气无力地冲身后拜拜手。叹口气飞身下岛,看着蓝天白云,默默感叹着:“当年我用心咒灵契与你成了夫妻。今日……报应不爽啊。” 三人人有些疑惑地看着白大夫一脸纠结地离开后,脸上全是莫名,可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其他都学生憋着笑,只有水里伸出一个裹着银长衫的脑袋:“喂,新来的,小参娃不好照顾,到时候加油啊!” ☆、我家夫人好智慧啊 》》》 》》》 【白大夫怒逢参娃田,璧主人初见姑翁面】 “我家夫人好智慧啊。”白大夫笑盈盈地牵了了儿的手。一颗颗诱人的仙果,送到了了儿手边,引来瑞姐他们一地的鸡皮疙瘩。 了儿也不在意,收拾好东西,道了别便喜滋滋地挎着白大夫出了门:“你当年不是说想要开个田精心呵护参娃苗吗?还有,不知道是谁跟我夸下海口说再养一回见土没也绝对没问题。这就怕了?” “哼,你把言灵契用回到我身上,也是够了。” 了儿开心地吐了吐舌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随便吧,今天羽儿不在家。不知道哪家馆子的大师傅,有幸要被甘侍郎累死啊?”白大夫笑嘻嘻地又捧出了一把果子。 “讨厌,”了儿气得拍了白大夫两巴掌,“我都随便,看你。” 听见万恶的随便二字白大夫不禁冒出了冷汗,“……牛厨居?” “那个前两天刚吃过。” “小海鲜?” “做得地道的,都离咱家好远。” “……瑞姐有推荐吗?”白大夫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还别说,真有。等你的时候,瑞姐跟我说了,弋滨城有家新开的炙鸭坊可好了。” “离咱家也太远了点吧,而且你昨天刚吃的鸭……啊……都听夫人的。”看着了儿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圆润地冲向了城珠祠,白大夫摇摇头,“随便”大概属于玄学吧。 不到半个时辰,了儿便席卷了整个馆子备好的鸭坯子。白大夫在一旁帮忙收拾着,庆幸自己手快,还算是饱了。可桌子对面准备收盘子的小二都呆了,慌忙叫来了老板。 老板看着就差吃了盘子的了儿,颤巍巍地拱了拱手:“敢问夫人可有饕餮血统?莫吃坏了身子。” “这点东西没事儿。”了儿在笼屉间寻找着落下的饼,“麻烦您这边鸭汤、椒盐鸭架子快点儿。你家鸭子确实挺好吃的,就是货备得太少了。一会儿我出去还得再吃点儿。” 老板不敢动,白大夫无奈又轻车熟路地安慰道:“钱我们结过了,您放心啊。至于鸭架子,您让后厨放心去做。她平时不怎么吃肉,就这几日嘴壮,上月差点没把我们城的鸡鸭全吃净了,您这里备的鸭子不算事。” 老板扁着嘴下去了,不出半刻椒盐儿鸭架和鸭汤都来了。两人边吃边聊,笼屉、骨头摞得老高。不一会儿,窗口就开始有围观的了。 “白大夫、甘侍郎!”人群里显然有人认出了他们。 “原来是邱大夫啊,来一起吃点儿?”白大夫擦擦嘴,诚恳地邀请着。嗯,反正还要再吃一顿,多来一个也无所谓了。 哪知道邱大夫仿佛见到了救星:“在这里遇见您可太好了,本来我还想找值班太医呢,您快跟我来看看吧,这可是您的专长……” …… “这位大夫,麻烦您再帮我们再买三十斤炸酥鱼。对,是三十斤,谢谢。”白酣羽一面吃,一面尴尬地从包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了药房的小伙计。 “羽儿你也吃啊。”对面的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身影正在狼吞虎咽,马上就要把桌子啃了,“我这辈子就没这么饿过。怎么以前不吃饭反而没事儿啊。” “嗯,”白酣羽不走心地应了一声,抱过一个硕大的肘子,三下五除二了了账,将骨头扔进自己面前的小堆里,继续唉声叹气。 “唉,羽儿,这里的大夫不是说你爹就是研究咱们这一族的大夫吗?咱们干嘛跑这么远啊?”一口一个包子的小姑娘,还在抽空搭着话。 这边的酣羽只剩下苦笑了:“不为躲他我还不到这里呢。” “怎么了,你和你爹关系不好?” “没有。只是我爹是奉圣来的,对于很多事都比较……嗯,古板。看见咱俩的样子,我非交待在这里不可。唉,我妈快生了,身子不方便,估计也拉不住啊。” “啊,你家这是又要添人口了?”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似乎目光中还夹杂着些许惋惜。 羽儿没管这些,只是无奈地看着两人头顶上正依偎在一起交流感情的花,着实哭的心都有了。 “可把您盼来了,人都在后院儿呢。我们也是头会见两只参娃一起开花的,这绝对是更古未有的奇景。而且那花非但摘不下来,还会气人玩,可神了。就是这俩已经让人帮忙买三回吃的了,纯血的饕餮也就这样了吧。”门外响起了坐堂大夫的声音,酣羽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些。 “嚯,那看来今年国中不止一件大喜事啊。”另一人的声音也传进了羽儿的耳朵。 “呃……”酣羽拿手里的烤鸡的手定在了半空,回过头看向门口,白大夫的脚也卡在门边收不回来了。 白大夫原本笑得红光满面的脸,瞬间气成了酱紫色,还越来越黑,蛟龙的威压都散出来了。 酣羽尴尬地咽了口吐沫,拉了拉还在狼吞虎咽的人:“鹣鹣,那个……” “大夫来了是吗?”正在埋头苦干的小姑娘匆忙咽下了最后一块烧鹅,用手一抹嘴,又在身上擦了擦手,腾一下站了起来,“那肯定是先看病,回头再吃,让人家等着不合适啊。这位大夫,您看我俩先看谁?” 酣羽捂了脸,白大夫脸上的乌云却没有散一分:“……白酣羽,你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这儿大夫也太厉害了吧,名字都能看出来……”鹣鹣赞叹地点点头。 酣羽心里已经在打自己墓志铭的草稿了,为了缓和气氛,只能硬着头皮笑着开了口:“爹……呵呵呵,呵呵呵,您不是最近不在太医署值班了嘛……” “呵呵,我陪你妈吃顿饭,顺便看看传说中亘古未有的奇景不行啊?”白大夫笑得酣羽脸都白了。 “爹?”一旁的鹣鹣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是我爹!”白大夫怒吼道,“从小教你的都忘干净了吧。不晓父母、私定终身也就罢了。什么都没弄呢,先定了人家身子,还连孩子都有了。酣羽大人,你够有本事啊。” “爹,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对天发誓,我俩真的什么越雷池的事儿都没干过。”酣羽这回真的要急哭了。天啊,老妈你在哪里啊,不是说和爹在一起的吗? “骗别人也就罢了,你什么也没干?那这花、这阴阳记可不是你从小带的吧。没有孩子,她一只参娃得受多重的伤能吃得的下这么多荤食?” “孩子,什么孩子?”一边的鹣鹣惊恐地反应过来,一双“油香四溢”的小胖手紧紧地抓住了酣羽的袖子。 “你看看,你把人家骗成什么样了。”白大夫现在恨不得把在这个不省心的老大活吞下去,转头看着一边急坏了的鹣鹣,一股持家不严的愧疚和一丝莫名的安慰与满足涌上心头,“姑娘你放心,不论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俩既然情深而能得子,我自然不会拦你进门。就是这个不肖的东西我得好好修理一顿。” “您说什么啊。”原本就被绕晕了的鹣鹣这下子更懵了,一双眼更加迫切地看向了酣羽。 “哎呀!”酣羽被两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都要疯了,“鹣鹣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出一点儿事儿啊。爹,我对天发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您看。” 蓝衣少年当着白大夫的面幻化为了豆蔻少女,如此几次,一点磕巴都没有。 白大夫看呆了,半天过后,火气更是冲天高:“你还敢用幻术骗我?” “爹我真没有。”酣羽觉得这回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我俩那天是喝多了。但我绝对没干不该干的。之后,就成这样了。我俩是一模一样的,定的都是阴阳身,您看连花也是一样的。”说着,还将头顶的花凑了过去。 “羽儿应该没骗你,”了儿不知道是从哪里闪出来的,一手挎着打包的鸭架子、鸭汤,一手仗着修为高拉着有些吓呆了的鹣鹣回到座位继续风卷残云。 “我看了,她俩头上的不是雌花也不是雄花,雌雄蕊都有的。额间的阴阳记也和你我的不一样。而且,桌上这分明是两个人吃的嘛。唉哟,搞不好某人的参娃田里马上要有九颗参娃苗了。”了儿一脸坏笑地给鹣鹣盛了一大碗鸭汤,“还是我家羽儿点的菜合妈妈口味,来我拿这汤加一个。” 见妈妈来了,酣羽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刚消灭了一屉包子,了儿一抹嘴便严肃了起来:“羽儿,这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得跟爹娘说清楚。参娃在国内是绝对要入册的,每十年还要族中聚会。这姑娘,妈可从来都没见过。更何况,她的修为、年纪与你相当,心境上却至少历过三千年跌宕的岁月,已然将近返璞归真的境界。这些可都是大事,羽儿你可不该瞒我们。” 接过一脸严肃的妈妈递来的的鸭汤,酣羽脸上满是愧疚:“唉,就知道瞒不住的。我今天刚发现不对就来医馆了。她叫鹣鹣,确实不是慕海土生土长的国民。我还没想清楚怎么给她入籍呢,所以一直不知道怎么带她见您和爹。” “什么!”白大夫和邱大夫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酣羽摩挲着手里的汤碗,坐到了妈妈身边,倒像是看破红尘一样:“确实,她是另一界的参娃。”一双琥珀样儿的眼睛含情脉脉地安慰着鹣鹣。 酣羽喝了口汤,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一个巨大的泡子…… ☆、庄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 》》》 》》》 【初生犊潇洒探玉境,实心眼局促倒琼浆】 草丛间,了儿和酣羽慵懒地躺在草地里,守着一小桶新下来的仙果。一面美其名曰给买果子的白大夫守药鼎,一面专心致志地聊着闲篇。 “唔,所以明大国师才激动成那样?”酣羽又抓起一把仙果塞进了嘴里。 “我猜是吧,说实在的当时看你拿出这被诅咒的珠子可吓死妈了。”嘴上这么说,了儿抓果子的手可一点儿不比酣羽慢。 “那晏儿?”酣羽的心里突然觉得咯噔了一下。 “你别问了。”了儿用果子封住了这个大女儿的嘴,“其实我和你爹近年来都隐隐有些感觉,但对我们来说你们的前世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俩绝对不是一般魂灵来投胎的。” “那是,”酣羽的脑子根本不用多点拨,“全国参娃聚会,一张桌子也坐下了。我俩那绝对是看准了来投胎的,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俩这睁着眼睛投胎的本事特别厉害。” “少来,那你俩当年那么折腾我干嘛?”了儿翻了一个白眼,一挥手,两人跟前的果核全都魂归花园儿,找地方种自己去了,腾出了手的了儿敲了敲酣羽的脑袋,“一个名字而已至于嘛,天天托梦。” 酣羽义正辞严地坐直了身子,痛心疾首地控诉道:“妈咱得讲良心,您看爹给咱家傀儡起的破名儿,那还不如重新投胎呢。” “啊哈哈哈哈,确实没错啊。”了儿跟着酣羽笑弯了腰。 “不过说真的,”了儿收了笑容,“那珠子你虽然拿着没事儿。这几十年也由你在国珠祠祭祀着消了怨气,高低还是有风险的。而且我也看了,那块镇珠子的玉璧其实也有乾坤。 玉璧刻六十四卦的我见过不少,但这有的卦象以莲花为记,有的卦象凹下去,一点儿规律都没有的还真是独一份。更何况,那玉璧似乎是上古之物,还隐隐地有些奇怪的生灵、幽灵之气。我们酣羽大人可得想个妥善处理的法子啊。” “哈哈哈,妈您既然这么说,那羽儿便效仿庄周,将那玉璧枕着睡,说不定还能给您收个好故事呢。” 了儿疼爱地戳远了酣羽的脑袋:“你就闹吧,仔细再把自己搭进去。”说完,地遁进了制药房,给白大夫“帮忙”去了。 酣羽偷着笑了两声,刚想伸手抓果子,脸一下就黑了:“喂,妈您不仗义啊,怎么都拿走了。” …… 吴钩敲打着窗边的叶子,酣羽把刚洗得香喷喷的头发用灵力烘干,松散地搭在胸口,刚要睡觉,回头看见了放在屋漏的珠子和玉璧,瞬间玩心大盛。 酣羽学着晏儿当祭酒时的模样,敲敲玉璧,洒了杯茶祭祀,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妈说你有生气,我看你也至少是万年的古物。可你若是活的为何不说话?万年玉璧为何不成精,还会被人拿去镇了珠子?你有什么心里话,今天夜里就跟我白酣羽说说呗。” 也是着实心大,酣羽说完便直接上了床,将珠子往脖子上一戴,枕着玉璧睡了过去。像往常一样,心宽似海的羽儿沾枕头就着了,只是今日她睡得颇不宁静。 拥有蜃妖全部能力的酣羽,前所未有地入了他人的幻境。周边雾气昭昭,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转身也无法后退。试了几次,酣羽竟无法摆脱幻境的束缚,只得顺着小道前行。 走了不多时,云开雾散酣羽面前出现了一处仙境:琼楼玉宇,小桥高亭,翠柳碧桃。各色美景让人流连,仔细一瞧竟都是各种颜色的美玉,完全没有一个生灵。 酣羽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却依旧初生牛犊不怕虎,敛着睡衣,一屁股坐到了亭子里,还悠哉地端起了桌上的小玉杯:“延酣羽至此奇境,主人大抵是有心请客了。就是不知怎么茶都没有一口啊?” “你是生灵吗?”一个飘渺的声音似乎着急得快哭了,“你可是外面的生灵?” “什么里面外面,我乃慕海五柳城六品城珠巡卫白酣羽,你是何人。这里又是哪里?” “太好了,这种名字肯定是我梦不出来的,你真的是外面的人。”那声音激动得不得了 “什么里面外面的,你到底是谁。”酣羽暗中化了冰刃,皱起了眉头。 “白大人莫急,不好意思,我已经千余年没跟人说过话了。”桌上的玉壶飘起为两个玉杯斟满了玉液。 “这里叫良玉境,我这里除了玉液确实没别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叫鹣鹣,就是比翼鸟别名那两个字。” 反正是幻境,仗着幻境之王的蜃妖血统,酣羽也不管是什么,直接就喝了。本以为需要用灵力合化一会儿药性,一杯下肚竟是提神清心。 酣羽瞬间放松了一些:“鹣鹣?这么说,你是活在这幻境里的比翼鸟?” “我不是比翼鸟,但确实是从出生起便困在这玉璧里的人。” “那你是什么,为何会被困在此处?”听到有人被困住,酣羽莫名有些感同身受的愤怒。 那声音还是不现身,依旧是若即若离地答道:“我也不知的我是什么,其他孩子至少还有个真身的样子,我却真身和人形几乎一样,我又不是人。” “那就是参妖了?” “可我父母都没有参妖血统啊。” 一根线似乎要在酣羽脑子里搭上了,但一转瞬她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儿:“那你今天邀我来干嘛?” 这次那声音显然有几分疑惑:“明明是你让我来找你的啊。” “我让你来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敲着玉璧说让我来给你讲故事的啊。还帮我把珠子拿开了,让我有能力施法,难道我认错了?可玉璧外只你一个有灵智的生灵啊。”那声音似乎陷入了自省后的纠结。 酣羽见玩笑真的开大了,有些尴尬地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扰了兄台的清梦。我是真没想到你是活的。那个,鹣鹣兄,是可方便现身一见?” “我若是能出来见你,还拉你来这两界间的良玉境做什么?”鹣鹣的抱怨有些无奈,“我现在就坐在桌子这边,我能感觉到你,可我就是看不到你。” 正说着,酣羽眼见着身旁的杯子被拿起喝了一口,一股气息也来碰自己的手,却两两相互穿了过去。 这遇见鬼魅一样的情景,让酣羽心里多了一丝防备:“那你有什么故事想给我呢?万物各有道,若是失了生机,早入轮回肯定是最好的。”酣羽试探性地劝着。 “唉,我这里千年没见过生灵了,只求你能陪我说说话。我按璧中世界的时间算,也活了三千多年了,我听过见过很多故事的。” “别闹了,”酣羽对鹣鹣的信任度更低了,“活了三千多年,你若非神裔没死也还没成仙?” “成仙?我这里从未见过真正的日月天地哪个听说过升仙的。所有人最大的愿望无非是能将学脉、故事留下来吧。” “你从未见过真正的天地日月?你没搞错吧。这世上除了神人造的界,整个灵界顶多有见不到日头的地方,哪里有全无日精月华滋养的地方啊。” “可我这里就是神人造的世外之界啊,你可愿意听我说说老人口中这御斗璧的故事?” “这镇邪的玉璧有名字?”酣羽吃了一惊。 “嗯嗯,有的。它本不是用来镇邪的,而是御斗神女留在世间的慈悲桃园。” “神女,桃园?”酣羽的身子向着鹣鹣那个方向侧了一些,不知不觉已经被对方吸引了。 另一边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欣喜,缓缓地打开了话匣子: 老人常说,灵界和人界是平行的,对人界来讲我们就是一堆堆卷轴、书画,对于我们来讲人界何尝不是如此呢?人界各个朝代的名人,我们何时看,都如同翻书一样可以同时领略。但一切都会有一个开始。 都说灵鼠开天后,天地尚未完全分明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呢?传说在明蚌都还未立国的时候,各部族并立,征战、结盟、联姻,渐渐有了国家的雏形。 在那时,神仙、鬼魂也都懒散地飘荡在天地间,甚至化为民,还会与世间人通婚生子。在山水最为丰美的沃土,就生活着这样两个部落。 仙人贬谪,与世间部落普通人族通婚而生的羲和部,鬼魂不肯散去,寻到凭体再和世人繁衍形成的朔望部。两部一阴一阳,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两部生灵都是一气所化,所以孩子天生都和人界的生灵一样没有内丹。好在,后天若能修炼而立之年或许可以得丹。没有内丹的孩子就惨了。没有丝毫法力不说,羲和族阳极,子时不见火光则化为水;朔望族阴极,午时若见日头则如鬼魂一般被日头烧得魂分魄散。 许是天意,也许是缘分,两家居然从天地初开开始便是邻居。羲和族善文教,朔望族善刀兵,互通有无,共商国策,共御外敌倒也,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直到一年夏至大祭,两族甚至是整个灵界的命运都因为一段说不清对错的心动彻底改变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 》》》 【再回首若只如初见,惊鸿现叹皆是少年】 那一次,夏至日正逢望日,两族又举行了盛大的联合祭祀。两边的头人、大祭祀都到齐了,五谷、五蔬、五果都选的是收成里最好的,并了太牢的祭祀又献上了各色美玉、绸布,一切都是那样完美。 晚间为了感谢天地的回馈,两边的族人还在羲和部族办起了篝火大会。不少青年男女都跃跃欲试,希望得到一份“天作之合”,而这也是两边头人都乐见其成的。 “各位,今天夏至阴阳交替,祭祀大典异常顺利,还换来了一场喜雨、此乃上天之诺,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干了!”羲和王举着酒杯,看着两族像春笋一样成长起来的后辈,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线。 朔望王也举起了酒杯:“老哥哥,有酒无乐哪里能行,孩儿们给咱的好邻居露一手!” 话音刚落,五十五个戴着红黑面具的壮小伙蹭蹭蹭跳上了台。羲和王笑着睨了老友一眼,王后也笑着催起了乐手,美滋滋地惦记着明年部族里会迎来多少结实的小娃娃。 小伙子们的表演似武似舞,气势恢宏,规矩又大气,引来天地的灵气一时间包裹了舞台。精彩的表演引得两边部族中的小姑娘发出阵阵尖叫,不少献花被灵力包裹着飞到了台上。 “如何?”朔望后骄傲地端起了酒杯,回敬着主人。 羲和王吃了酒,伸出了大拇指:“绝了,娃娃们将天地之数生生跳了出来。我们不好办啊,哈哈。”首座的人都笑成了一片。 “大王,御斗愿意献丑。”忽然一个清丽的小姑娘站了起来,一袭绣着河图、洛书映着满天星斗的长袍随风飘扬,隐隐地露出了修长的腿。 “掌玉神女有兴致?”羲和部惊喜地望着这个小姑娘,王后都快激动坏了,“神女御斗一向清冷,看来今天大家有福了。” 御斗也不做作,一跃上了台,落落大方地化出玉璧,顿时仙乐声声,飘荡在营地。玉璧随着御斗的翩翩起舞分了两仪,化了四象,不知不觉玉璧变成了六十四朵玉莲。而六十四朵莲花莲花上也都出现了一位灵动的舞者。 底下的人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傀儡、头发□□都见过,这种一人化出六十四个分神并且同时跳出六十四种舞的表演还真是绝无仅有。仔细一瞧,这六十四种舞还居然都合乎对应的卦象,引得四方万物似乎都在呼应着御斗表演。 最后一声鼓响了,六十四个分神霎时定住了,整个营地安静了几分钟,御斗才收了法相,向四方行礼。 四周一片寂静,连夏虫都忘了之前的调子。也不知是谁打开了开关,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响彻云霄。御斗有点儿害羞了,刚要下台,朔望部里一个带红黑面具的小伙子站了起来。 “羲和王,这姑娘本君喜欢,您把她给我吧。” 两边的首领都愣了一下,朔望王笑道:“这是我那小儿子,小时候被宠得没边了,老哥哥和御斗大人别介意啊。” “无妨,神女的婚嫁我管不了。但谁没年轻过啊,小伙子我就一句话:想要姑娘的心自己去拿啊。” “对对对,冲这句话该多喝一杯。”两边的首领喝得开心,带面具的小伙子却有些手足无措。御斗下了高台,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面具少年。四目相对,御斗送了对方一个甜甜的笑容,便转身回了席,将那人忘得一干二净。 歌舞、百戏两部的青年人纷纷上台,有人想的是为族里争光,而有人则盼着能赢得一份充满爱意的目光。 有歌有酒,两面也都不是藏私的人,很快除了哨兵两边的人都是酩酊大醉。反正也都算自己人,羲和和朔望上至首领下至百姓就这样不分你我地睡在了一起。 御斗神女本身就不常喝酒,今天高兴没收住生生喝了一坛子,反正又是在自己的族地,睡得着实死。 梦中,神女远远望见一对儿衣着古朴的夫妇正在湖边洒泪分别。男子心疼地帮妻子擦去眼泪:“你也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的,我们已经多团聚了千年了,不少灵族其实也并不该此时诞生的。” “我知道,可是我……”妻子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咱们每次分开至少是万年,这回更……有的孩子还小,我舍不得不管啊。” “没事,没事,”男子将妻子搂在怀里,“你偏私了小的,大的怎么办啊,不管也就是都管了。要不还没成形的那几个我带走?将来有机会让他们寻个生机便是。” 女子点点头:“太小的那些我便也收在身边吧,人心思迁、时事动荡我实在是放不下,不如等咱俩快要再见时放他们好好出来,重新托生立族吧。” “嗯,都听你的。” 两人继续互诉衷肠,搞的树边的御斗进退不是。看着两人身上醇厚的灵力,总觉得又尴尬又害怕。忽然御斗眼睛一亮,发现对面居然有同样被“困”在林中动弹不得的人。 那人一身长袍绣着风雨雷电、四季美景,正是族里另一位掌玉神女司宿。司宿的头发还是乱蓬蓬的,似乎喝得还要多些,如今正同病相怜地望着自己。 “什么人!”御斗刚要迈出步子去找司宿就被男子发现了,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就让御斗瞬间惊醒。 还睡得有些懵的御斗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之前那名向自己求亲的面具青年正骑在自己肚子上,手里握着刚刚施法从自己肚子里取出的内丹,自己贴身看管的玉璧也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干嘛。”两族世代友好,连抢亲的都没有,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御斗如今的脑子完全理不清楚了。 “我喜欢你,来拿你的心。”面具青年相当诚恳地回答道,“来人,抬走!” “不要,喂,千年为邻不可如此啊,”御斗习惯性地想施法,可失了内丹的她连普通女子的力气也比不上,三两下就被绑了起来。“喂,玉璧不能离开这里,求你了把玉璧留下……” 可面具青年没有听她的,只是唤来了自己乘的老虎。眼见着几个大汉要来带自己走,御斗本能地喊了出来:“救命,救命……” 无奈两族的其他人都睡得太死了,御斗自己又法力尽失,只能任由几条汉子像抓小鸡一样把高贵的神女装进了空酒缸里。战虎长啸,御斗绝望地感到营地中心篝火的温暖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力气御斗还是有的,一路上她不住地挣扎,喊叫,咒骂,几次顶开了酒缸上的塞子。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酒缸外响起了一阵喊杀声。 酒缸被什么撞下了马,塞子开了御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下了万丈深渊,崖上是几个自己的族人在和朔望人搏斗,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落下了马。 算了,就这样吧,失去法力又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御斗只能闭目待死…… 再睁开眼睛,御斗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宽大的竹床上。坐起身环视四周,御斗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一栋竹楼的二层,楼里所有的家具、用品全是竹子的,相当朴质。外面刮来的清风也带着竹林的气息,还有阵阵青年的歌声: 山有碧桃兮,红如焰火 佳人初成兮,艳如碧桃 有花堪折兮,当置床座 莫待春走兮,空留心摇 我心悱恻兮,思起思落 逐乐今朝兮,笑拒仙桥 “你是谁?这是哪里啊?”神女搭了条单子掩盖这身上的狼狈,小心地走出了竹楼。 “我叫逐乌,是这片山的王。”摇椅上的青年没有起身,白净的脸庞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 “竹屋?”御斗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子,点点头,“确实是什么都能成精啊,小房子。” “我救的你!”小房子气得跳了起来,“你究竟是谁啊,怎么那么多人不要命了似的抢你一个人啊。” “我……我是羲和族的神女,被人害得失了内丹,然后被抢婚了。”御斗的目光暗淡了许多,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对了,现在几时啊?” “刚过正午啊。”小房子莫名奇妙地指着天上的太阳。 “我……睡这里多久了?” “三天了。欸,你饿不饿啊?” “三天了,完蛋了。”御斗失魂落魄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已经错过了两次日落了,我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说着,捂着脸坐哭了起来。 “别哭了,”小房子熟练地递过一杯水,“抢亲都是正常的,我妈还是抢来的呢。都跟你一样哭死,灵界要没人了。” “你不懂,你不懂。”御斗哭得更厉害了,“御斗丢了不要紧,可我是掌玉神女,我离位三日是会出□□饭的。” “你这么要紧啊……”小房子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我自己不要紧,关键是……唉,有什么用啊,已经过了三日,璧琮要想再结合至少要万年,完了,完了……”御斗自顾自地嘟哝着,可把小房子弄迷糊了。 “你……说啥呢?” “说了你也不懂。”此时的御斗心里没一点好气。 小房子也急了:“我有啥不懂的,你倒是说说看。” “璧琮分离,天地离心,周天数后,地翻天倾,氓失淳淳,戾伪反兴,仁义为饰,神鬼难亲……”御斗气哼哼地将神女远古以来的传承背了一遍。 “……你说啥。”对于这些,小房子显然是完全听懵了。 御斗不屑地哼了一声:“哼,灵界要变天了,好日子没有了!这都是我的错。” “天地哪天不变啊,”小房子把心放回了肚子,“你要是真犯了大过,能到现在还没有天罚?说不定就该是如此呢。依我看,你倒不如顺势而为及时行乐的好。” “你这都是什么盗贼理论啊。” “我本身就是盗匪啊。”小房子叉着腰一股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你!”御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位女主出场了。感谢你的支持,希望你喜欢慕海妖国传,天气热,小吏该休息休息了。 ☆、一颗真心究竟还是错付了 》》》 》》》 【情相悦哪顾昨日非,恨何销怎料今朝错】 小房子摆出了泼皮的架势:“我什么我啊,大小姐你在我床上睡了这么多天,就没想过该给我们这些强盗什么表示,你岂不是比强盗还强盗。” “我个被抢亲的,没娘家、没嫁妆。”御斗愤愤地说着,似是比强盗更无赖。 “那你从你夫家要啊,或者不如……” 小房子还没开完玩笑,便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御斗被黑烟笼罩了,周围的花草瞬间失了生机:“我御斗,这辈子一定要找机会弄死那个带面具。” 虽然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花草也都恢复了原样,但御斗因恶念一瞬间入魔,还是掀起了一阵摧古拉朽的烈风。 小房子吓坏了,慌忙赔不是:“你没内丹还几乎能一念入魔,你这神女到底是什么人啊。大小姐,我错了,您以后别这么吓我成吗?我这里,你住,随便住。反正四周都有结界,翻出天来也没人能找到你。你千万别入魔啊,太恐怖了。”看着御斗还为退净血红的眼睛,小房子怂怂地逃了。 正如御斗所预料的,夜里小房子又腆着脸来送饭了。 “听说你们羲和人没内丹夜里不行,这是我弄来的天火灯,除非是预兆大劫临门,不然永世不灭也不会走水。你留着用吧。” “赃物吧。”御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情到你嘴里怎么都……唉,不吵架,这是我用十张朱厌皮子换的,大小姐你放心用。” “……谢谢你。”御斗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总觉得自己有些迁怒于他了,心下升起了几分愧疚。 小房子反而不好意了:“没事儿,一盏灯而已。” “不是为这个,我要谢你救我性命还收留我。我是死也不会去朔望部的,羲和部……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死也没脸享祭。除了你这里我真的没处去了,要不我留你这里吧。” “嗯。”小房子笑得甜滋滋的,“只要是我拿得起的,一定让你永远开心。” 反正丢了玉璧,天地注定要分离万年以上。想想自己之前做的梦,御斗倒也释然了。凡人都想逆天改命,可真正到最后才会发现其实自己“改变”的世界,才是世界原本该有的样子。 渐渐地,在这一方结界内,御斗放下了神女身份,安心跟着小房子当起了山大王。小房子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真的陪着她房前屋后地潇洒。 不时,御斗还会收到些小动物做礼物,楼上楼下的都快养不下了。不过小房子可能对“可爱的小动物”有什么误会。和双头毒蛇大眼瞪小眼也是御斗很多早晨的日常,好在神女觉得这个冒失又单纯的小房子很可爱。搞得小房子常常跟打了鸡血似的。 彻底想通了以后,御斗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段新的生活之中。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太难得了。毕竟,御斗从小作为神女是从来没有自由的,如今的她却可以忘却一切真正像小孩子一样荡秋千,与心上人双双大笑亿千场。 在这片世外桃源,两人似乎忘却了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在这片浪漫的秘境,两人情愫暗生,日久渐浓,御斗便按照天作之合的习俗请天地做了见证,和小房子结为了伴侣。不久,正如御斗所预料的,三人的生活即将开始。 发现御斗怀孕了,小房子可激动坏了,冲出门上上下下飞了好几圈才作罢,惹得御斗又是笑了好久。 美中不足,御斗的身体尚未适应没有内丹的状况便有了孩子,只能日日养在床上安胎。随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御斗吃惊地意识到这个孩子竟是先天就有内丹的。几次确认后,欣喜的御斗决定暂时瞒下这件事,等到最后给同样是后天修炼得到内丹的小房子一个大惊喜。 有了孩子内丹的影响,御斗稍微恢复了些法力。没人的时候,可以施法做些事儿,这让御斗更觉得生活美好了。也正因为如此,哪怕凡人怀孕时的不方便、不舒服御斗体验了个遍,也都觉得很值得。 白日羡煞鸳鸯地在乐园中游玩,夜里搂住心上人安眠,只憧憬着孩子们出生长大,自己和丈夫恩爱到地老天荒。 渐渐地,御斗走路都困难了,每日只能倚在院子里给孩子做小衣服、小被子。肿胀的手快要捏不住针线了,可御斗心里依旧是无尽的甜蜜。 还好有小房子捉来的一群小宠物解闷,每日逗逗小猫,喂喂毒蛇,倒也是轻松自在。忽然有一天,某只小耗子咬开结界越狱了。御斗身上的灵力已经见底了,便懒得去追,只是安静地目送着小宠物嗑开结界,溜走了。 御斗摇摇头,起身想去修复结界,却听见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都弄好了。”小房子的声音异常威严,仿佛枭雄一般。 底下人回得也甚是恭谨:“禀逐乌君,羲和那边的这回绝对处理干净了” “确定,这段时间父王又是几次找我要人,我总不可能把御斗带出来吧。二哥还趁机说我杀了神女,要找我给两族一个交待。”小房子露出了几分不耐烦,“不是早跟你说了吗,看见咱们走的不止要处理掉,魂魄也要散掉,羲和招魂很厉害的,咱必须得死无对证。” “可是……君上,您图什么啊。就算神女确实漂亮,您几乎昼夜守在这里,还担着骂名,不合算啊。 再说了,柳姬、枰姬她们几个两年多没见着您的面,都快闹起来了,再这样估计明年春郊她们真有可能找别人。这里的不是有了嘛,您也顾及一下老人,毕竟那些也是您当年恩爱情浓的人啊。” “你不懂,御斗毕竟是神女,我碰了别人她会知道的。” “那又如何?现在哪家头人只有一个女人,还能不几个屋子都转转。” “可她太重要了,我得守着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羲和、朔望两族正好是阴阳对生。她又是神族,刚怀上巫女就跟我说这孩子天生就会有内丹,还能得神裔的寿命。 此次抢她来本来就是为了得到佳人,谁能想到竟能获得天赐机缘成我大业。凭啥羲和几乎人人有内丹,我族就修炼不出一半。她阴阳之气浓郁,怀十个月就能生一个。也就是百十年的光景,本君就能有百个这样占尽阴阳天宜的儿女。这样的孩子若是能都长大了……” 底下的人兴奋地接了话:“那羲和还有什么好怕的。” “懂了吧,我早想好了,此儿就当叫伐阳,先从羲和开始拓土开疆,将来定能成为名垂千古的战神,日后……” “就算你想当两族甚至灵界的共主又有何难?” 两人惊讶地回头一看,结界边上的人不是御斗是谁。从前笑得比花都娇艳的女子如今只剩两泪涟涟,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剪刀和刚做好的襁褓。 “我怎么会没想到呢,我部周围除了你们,哪里还有山大王啊。”御斗抖得快站不住了,“逐乌君,竹屋君。对不起,确实是我理解错了您的名字。” “你……何时来的。”小房子将心虚掩藏成了傲然。 “我何时到的有区别吗?不知我在您洞府的妃子里排老几啊?在君上心中,我这个连内丹都没有的,又是否只是个能生出强健婴儿的壳子?” “你这就不对了,我逐乌君对天起誓:我真的也是喜欢你的。那些妃子你不喜欢,我全部打发走或者杀了都行。” “还可以驱散她们的魂魄,像对我族人一样,像对待以后的我一样?” “你……想怎样?” “我不想如何,我时运不济亦无查人之能,但我绝不能让这无辜的孩子随你攻入母族为魔!”说着,御斗挥起手剪刀刺向了自己的咽喉,却被逐乌君轻松地一把抓住手拖回了屋里。 逐乌君将人掼在床上愤愤地问道:“你后悔跟我了?” “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你抢亲时我都不会与你好好说话。”御斗大吼道。 逐乌君深吸一口气:“那我只要这个孩子,再过两个月,孩子一出生我就还你内丹,送你回去如何?这也是合乎规矩的。” “呵,说实话了吧,刚刚不是还说是因为喜欢我吗?” “你!” “我又如何?你一大堆姬妾,还跟我这里扮纯情少年,我现在想想都嫌你恶心。呸!” 逐乌君擦干了脸上的口水,眼睛气成了鬼怪的乌黑:“恶心?别忘了之前你是怎么与我说话的,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仗着自己现在体力的优势,逐乌君强行在御斗像布偶一样摔在床上,宣示着自己对神女的控制。居高临下低指着御斗的脸嚷道: “我确实喜欢你,不论你信不信。你我要,孩子我要,大业我也要。我不会退缩的,你的心若不愿跟我,我只要你的身子也是差不多的。” “你休想。”御斗艰难地撑起身子,却还是跌了回去。 “呵,你就犟吧。神女大人如今没有内丹,后面的百年、千年还请您多多忍让为夫啊。” “你滚,滚!”御斗耗尽力气扑向逐乌君,却被巨大的疼痛劫在了半路“啊!”御斗瞬间整个人疼得缩了起来。 听见御斗的叫声不对劲,逐乌君心里一惊赶忙回身,只见床上已经是一片红。他也吓坏了,愣了半天,才赶紧飞出去请巫女。 女巫来了,逐乌君按规矩被赶出了竹楼,须臾竟又被请上了楼。 “怎么样?”逐乌君焦急地问道。 “情况很不好,怕是……” “怎么回事!”逐乌君抓紧女巫的肩膀,像是要把人撕了。 女巫却不卑不亢:“回君上,您自己说呢?孩子没到日子呢,当娘的心绪激动,甚至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阻碍孩子出生……” “那就先保一下啊,我养你们吃白饭的。” 女巫摇摇头,脸上尽是惋惜:“您也不是第一次当爹了,这月份哪里还能由着您胡来?如今羊水尽了,脐带也离了母亲,不生下来母子谁都活不了。现在两边您挑一个吧。” 昏迷中的神女,似是回光返照般地睁开了眼,只见门口的逐乌君犹豫了半天,哑着嗓子张了嘴: “你老实告诉我,这母子谁更可能活?” ☆、小房子,你给我再唱首歌吧 》》》 》》》 【亲化怨囹圄人渐远,退为进金屋谋暗行】 女巫无奈地开了口:“其实也差不多,孩子不到日子,恐怕将来不好养活,即便是活了,没有天材地宝几百年的温养怕是也正不了先天不足。 神女这次弄成这样,就算勉强活下来根基基本也毁了,再不得修行、生子,以后顶多也只是小妖的寿命。” “……那,我要我的大业。”逐乌君坚定地告诫着自己,可还是忍不住背过了身。 “是。”女巫面无表情地去准备了。 听到这里,御斗反而笑了,对着逐乌君的影子喃喃自语道:“确实是我想多了,算了,这身子就留给你吧。” 在巫女回来前,御斗放弃了神力对心脉的保护,艰难地吐出了自己最后的一口气。神魂便飘飘忽忽穿过了巫女,悬在了她背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划开了自己的身体,取出一个满是血污的孩子。 随着男孩儿哭声的响起,御斗也瞬间被孩子强烈地吸引着,心底像潮水一样升起一股想去抱孩子的冲动。刚飘了过去,逐乌君的大业顿时在御斗脑子里敲响了警钟,她瞬间冷了下来。 原本要去抱孩子的手,竟伸去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出乎御斗的意料,她竟然碰到了儿子的身体。可还没用力,自己竟然被吸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御斗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黑暗的地牢里。自己上下不着地飘在半空,确实是已经死了。御斗认了命,想出去归于天地,可试了半天竟然飘不出去,连散魂都不成。 御斗原地转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正在纳闷恍惚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灯光,御斗凑到栅栏一看,来的竟是逐乌君。 “你够狠啊,亲生的儿子也下得去手。”逐乌君毫不费力地穿过了栅栏,一把将御斗抵到了墙上。 “死了总比被亲爹当成刀兵入魔强。”御斗的火气一点也没减。 “哼,你就嘴硬吧。”逐乌君贴得更紧了。 御斗害怕了,连忙撑开逐乌君的胸膛:“你放我出去,我已经死了,咱们的姻缘已经了了。你还想怎样,有本事驱散我的魂魄啊。” “你脑子坏掉了?”逐乌君戏弄般地抚摸着御斗的脸,“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更真实吗?” 御斗愣住了,也发现了两人如今似乎更相似:“你怎么……” “哈哈,都说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傻,还真没错。那巫女是抢来的外族媳妇自然是不同的,我们朔望一族本身就是鬼族,你当然死了才真的跟我一样啊。” “我不要。” “爱要不要,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我什么时候把你从这地牢里放出去。现在你我可有的是时间,也不知到时候时我儿伐阳君手上会有多少战功了。” “你做梦,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御斗绝望地扯着逐乌的领子,无望地哭闹着,却被顺势推到了草堆里,爬都爬不起来。 不知是什么样的爱,或是迷恋,每天日理万机的逐乌君都要来地牢“看望”御斗;不知是什么样的恨,或优胜欲,高贵的神女成了逐乌君每天必然要见的人,有时逐乌君甚至还会故意先去沾上其他姬妾的气味再去祸害她。 御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崩溃了。黑暗的地牢见不到一丝光,自己没有内丹甚至没有真正的身体。原本众星捧月的神女,如今连散去自己的魂魄都做不到,只能每日在逐乌“探监”时,用最恶毒的咒骂证明着自己也许还是自己。 日复一日,御斗已经被熬得如雕塑一般木然了。一天,逐乌君竟带了那盏天火灯,怀里还有一个粉嫩的娃娃。 见御斗看着孩子往墙角缩了缩,逐乌君沉了脸:“放心,我不是禽兽,今日只来和你说话的。明日伐阳周岁,满月酒、百日你都没去,孩子都开始知道事了你总该想通了吧。毕竟,这孩子是你亲生的,现在也开始学话了,你也不想他叫别人妈妈吧。 你若愿意,我便将你的内丹打个项圈。你虽不能用法力却好歹能如普通朔望人一般,有个身子。将来我用修为养着你便是。” 没在意逐乌君的苦口婆心,御斗只是紧紧地盯住了孩子。纠结、不舍、愧疚……终于御斗低下了头,细若蚊蝇地恳求道:“放我出去吧,求求你。” “好!”逐乌君长舒了一口气,显然是喜出望外,“你还要什么,我都应你。” “我有两件事,第一我要一身干净衣服。”御斗盯着地板,眼中的光渐渐被隐藏了起来。 “这是自然,不然我也没面子啊。那第二件呢?”逐乌君没有发现御斗眼神的变化,依然处在欣喜之中。 “我要你的洞府中只能有我母子。” 逐乌君仰头笑了:“果真神女也不能免俗啊。好说好说,我现在就让那些女人、崽子都走。” “女婢、侍从我也不想见到。” “你连这醋都吃啊。”逐乌君笑着瞪大了眼睛。 御斗却冷冷地抬起头,吓得逐乌君赶紧收了笑:“行行行,那到时候你自己剪傀儡啊。你说你早这样多好,省多少事。” 逐乌君美滋滋地一手抱了御斗,一手抱着儿子,幸福地离开了,却没发现落在地上的天火灯却被黑暗吞噬了。 逐乌君最宠爱的儿子的周岁宴,他手下的将领自然都来了,男男女女挤得山洞里好不热闹。爹娘都是长相出挑的,伐阳自是长得可爱不说,还天生就有着旁人盼不来的神力和内丹,自然赢得了所有的目光。各种夸孩子的话,就没有重样的。 不少人都过来逗还不怎么会走路的伐阳,御斗却只是远远地坐在逐乌君身边看着孩子。说不尽的端庄、优雅,神圣得让人不敢来搭话。 御斗全程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双眼只是静静地望着孩子,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温情,仿佛这孩子她怎么也看不够。 逐乌君确实没有食言,筵席的最后便像给王后带王冠一样将一只金色的项圈戴到了御斗身上。有了这项圈,御斗虽然依旧无法施法,但和普通朔望人一样有了身子。可以尝尝新摘下来的果子,嗅一下青梅…… 宴会结束了,几个临时雇来的媳妇帮着收拾完东西便匆匆告退了,偌大的洞府真的半个人也没有。面对每天的清锅冷灶,孩子的吃喝拉撒,御斗也不介意,就仿佛是在小竹楼一样,一切自己动手。 御斗有了身体,两人自然还是能育化的。刚接人回来,逐乌君便或明或暗地暗示着,自己还想试试能不能再生出伐阳那样天生有内丹的孩子。 令他吃惊的是,周岁宴当晚御斗就顺了他的心意。只是御斗既不像在地牢里那样与逐乌君厮打对骂,也不像竹楼里那般柔情似水。此时的神女仿佛一件极为精致的神像,对外界的一切并无一点反应,不论何时都目光如常。 搂着怀中冷冰冰的御斗,逐乌君越来越觉得瘆得慌。尤其想到神女能一念成魔,更是害怕。只能想尽各种办法讨好着她,试图将她的心暖回来。 两人就这样冷淡地过了一个月,御斗便请来了巫女,女巫一搭脉马上转身向逐乌君道喜。可逐乌君还没来得及高兴,御斗便抱着儿子将他赶出了房间。 站在门外的逐乌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想想上次御斗上次因为自己的冒失丢了性命,又想想巫女口中有内丹的双生子,便美滋滋地拿了弓箭,亲自上山为妻儿打猎去了。 御斗从那天起,日日都紧紧地守着自己的孩子,似乎想带还懵懂的幼儿看尽世间一切的美好。几次在外面遇见逐乌君,都好像没看见一样。搞得逐乌君又骄傲又吃醋,可心里抱怨完,还是幸福地给三人做了饭。 冬去春来,逐乌君眼看着御斗的肚子再一次鼓了起来。每天处理完自己部落里的事儿,最幸福的要数安心地贴在御斗的肚子上享受被自家孩子痛打的感觉。 “再过两天我估计就难出门了,明日你带我俩出去玩玩可好?”一直寡言少语的御斗一反常态地开了口。 逐乌君自然是想都没想就马上答应了:“好啊,你想去哪?” “嗯……两族交接处的蒲山我以前就一直想去,听人说山顶上还块大石头似乎就要开窍了。” “好,我一会儿去给你们猎两只雁,咱们明日就去。”逐乌君招来了长弓,还顺势显摆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好。对了,你去找带把大伞吧。虽然咱们三口现在都算有内丹,但毕竟还是安心些好。”御斗抚摸着身边熟睡的伐阳,似乎眼神却似乎落在了别处。 “我家神女就是细致。”逐乌君轻吻着御斗的额头,终于发现了她眼中罕见地有了异样的情绪,像是留恋又似是愧疚。 “怎么了?”逐乌君试探性地开了口。 “没什么,”御斗将目光藏在了孩子身上,“我只是在想我家小房子。” “哎呦呦,”逐乌君眉开眼笑地搂了御斗,“还想什么啊,等这俩出生了,你好好补偿我就好,我也想你啊。”说完便将御斗亲昵地抱在了怀里,却没发现御斗合了眼忍住了泪水,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无情。 清晨,逐乌君还没装好那两只烤大雁,便吃惊地发现御斗穿着神女的法衣长袍,抱了几乎同样打扮的儿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这是……”逐乌君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看吗?”御斗笑得如阳光一般。 “真的很好看。”逐乌君的眼睛已经挪不开了。 御斗也仿佛在竹屋里一样俏皮地一笑:“那就好,我们快走吧。” 慌忙收拾了大雁,带了水果。逐乌君有些恍惚地抱着妻儿御风飞到了蒲山山顶。御斗的眼光确实不错,逐乌君感叹着。 山顶是一片芳草,不少如文茎、天匾、祝馀之类的罕见仙草也在这里舒展着枝芽。悬崖边是一片石台,一座一人多高的巨石树立在那里。看样子受日精月华少说有几千年了,已经微微凝成了些许灵气。 御斗大方地坐在了悬崖边,一双已经开始肿胀的腿散漫地晃在外面,看得逐乌君汗都快下来了。御斗也不在意,只是拉着他双双躺在了石台上,静静地享受着阳光的恩赐。 日上中天,御斗忽然开了口:“小房子,你给我再唱首歌吧。” ☆、对不起,爱你我累了 》》》 》》》 【惨复仇母子归天地,重得生恩仇化云烟】 逐乌君兴冲冲地起了身:“那你要听什么啊?” “就是咱们第一次在竹屋见面的时候,你哼的那首。”御斗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暖,“我以前没听过那首歌,真好听。”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自己编的。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们唱啊。”逐乌君骄傲地摸了摸御斗的肚子。 御斗却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咱们就先说今天吧。” “好嘞,”逐乌君拔出了佩剑边舞边唱,似是一条欢快的蛟龙: “山有碧桃兮,红如焰火 佳人初成兮,艳如碧桃 有花堪折兮,当置床座 莫待春走兮,空留心摇 我心悱恻兮,思起思落 逐乐今朝兮,笑拒仙桥 逐乐今朝兮,笑拒仙桥 ……” 看着逐乌君将歌以剑舞的形式刻在了巨石上,御斗也打着拍子,和了起来。眼中隐隐闪过几次泪水,都被她咽了下去。 终于,看着太阳正正地升到了中央,御斗抱着孩子的手紧了一下:“小房子,那边的那朵坠空草开得不错,我要你亲手摘给我好不好啊?” “没问题啊。”逐乌君抬腿就要过去。 “等等!”御斗一把拉住了逐乌君,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 “怎么……唔”逐乌君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已经被御斗的吻封住了。 半天,逐乌君糊里糊涂地松了手,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小房子是御斗此生挚爱,山中那段时光对御斗来说抵得上掌玉千年。”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啊。”逐乌君有些不好意思,想赶紧躲开御斗的怀抱。 “再让我抱一下,求你了……”御斗没有放手,仿佛要黏到逐乌君身上一般。 逐乌君也只得将人抱在了肩头:“嗯,我跟你说啊,你这次就是两个孩子影响太大了。没什么事,随便抱啊。” 逐乌君可以感到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肩头,却未察觉随着御斗渐渐松了手,她眼中的柔情也渐渐消散了。 看着逐乌君去摘花的背影,御斗理好了衣服,重重地下了结界。眼中作为凡间女子最后一丝的温柔也被神女的大道无情代替。 “你干嘛,”感觉到不对逐乌君飞身回来却已经晚了,“你怎么能下这么强的结界?” “哦?”御斗冰冷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冷笑,“这就算强的法术吗?你再看看这个。”说完,仅仅指尖一点,地上的两只大雁便瞬间复活还得灵为妖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起死回生,一念渡灵,掌玉神女果然名不虚传。”逐乌君警惕地拖着时间,想找出神女的破绽。 御斗却没有搭茬儿,只是抛出了一个逐乌君无法不在意的问题:“你可知为何我羲和族内丹似乎永远不竭?而你朔望则只有小半人有?” 逐乌君眯起了眼,却不敢搭话,只是准备伺机而动。 “其实咱们两族都是一样的修行,一样的速度。只不过我神女一族乃神族自谪,所以我们可以随意控制他人的内丹。比如将老去者的内丹转给他的朋友、子孙,又比如借用两枚未成形内丹的力量化出伐阳的内丹为我所用。” 御斗的声音越来越冷酷,逐乌君也不由地慌了:“御斗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御斗怒吼道,“我是掌玉神女,是能驱使满天星斗神人,被人抢婚也就罢了。我竟然瞎了眼,喜欢上你这种心怀叵测的人。我都死了,你为何还不愿放过我?” “御斗,我真的是喜欢你的,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小房子是很喜欢我的,可是我的爱撑不起逐乌君的大业。”怒气瞬间平了周围的花木,可最终,御斗的声音里那丝颤抖终究还是没有掩盖住。 “但我虽是一缕孤魂,无论如何不能让幼子被亲生父亲利用入魔,更不能让我的母族因此受战乱之苦。是你骗的我,我报仇也不会牵连你的其他妻儿。”说时迟那时快,御斗借着空中内丹的力量一掌平了远处逐乌君的洞府。 “你!” “这是报你骗我,设计我,害我至如今的模样的。”御斗冷冷地说道,“放心,我的事,那两只雁妖应该已经和双方头人说了,我‘确实不是’你亲手杀的。” 这下逐乌君真的害怕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隐隐地在心底升起:“御斗你应该出了气了,你想怎样都行。咱们好好的,我去羲和提亲。或者等他俩出生,我还你玉璧送你回去好不好?别闹了。” “哼,一样的话又来骗我。”御斗这次连表情都没变,“我累了,我要走了,他们我肯定是都要带走的,你就别费劲了。 逐乌君瞬间明白了御斗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不要,不要,伐阳还不到两岁,我求你了,你怎么样处置我都好,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可是结界里的人根本没管结界外的逐乌君,御斗撑着伞,半跪在地下柔声问着儿子“儿啊,你本该是河川大神的。可惜有命无运,不然哪怕去投胎将来天宫也有你们的位置。 今天妈妈要带她俩走了,就像上次给你看的小兔子一样,妈妈连魂魄都不会留下,从此消失在天地间成为风雨山川,再也不回来了。 你是要跟妈妈走,还是留下陪爹爹?你可想清楚,神子沾了战争的戾气便只能入魔。而你若是跟妈妈一样消散了,如今已经是末世,你多半是没有重生长大的机会了。”说着,御斗像画画儿一样,在空中为儿子幻化出了两种未来。 小娃娃看了看,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奶声奶气地扑进了妈妈的怀抱:“要妈妈!” 就这三个还有些含糊的字,让结界外叱咤风云从不皱眉的逐乌君应声跪倒。 “好,”御斗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妈妈也不会让伐阳吃苦的。” “妈妈好。”孩子奶声奶气地扑进了妈妈的怀抱。一回头,却发现了瘫坐在外面的爸爸。一只小手疑惑地指着痛哭流涕的逐乌君,嘴里只蹦出了两个字的问题:“爸爸?” 伐阳边说边颠颠地往伞外走,可手刚出阴影就被太阳烫伤了。小宝贝扁着嘴要哭,御斗见了赶忙把孩子抱了起来:“不哭,不哭,马上不疼了。”说着,御斗的手一晃,刚刚还因为疼痛不停挥舞的小胳膊小腿儿便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垂了下来。” “不!!!”逐乌君绝望地喊着,“御斗,我求求你了,你带他俩回羲和去吧,我去负荆请罪,你怎样处理我都行。我求你不要,不要这样离开我。” “可我不想再留了。”御斗空灵地嘟哝着,仔细地将四周的美景都收入眼中,“杀人偿命,这两个孩子从一开始也是我辜负的,妈妈肯定是要陪他们的。我沾了血,积了怨,不消散我还成魔不成?”说罢,两颗还未成形的内丹化入空中,一个加固了现在的结界,另一个变为了清空上方一切遮挡的新法阵。 御斗一把丢了项圈和伐阳的内丹,拿着伞含情脉脉地走到了逐乌君面前:“对不起,我喜欢的只是小房子。之后你如果再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可别再骗人家、锁人家了。时辰要过了,我不愿伤你,你走吧。” 一把大伞像鹰一样飞向了远方,在正午阳光的炙烤下,作为鬼魂的御斗顿时化作一尊烈火塑像。这塑像慈爱地拍着怀中的了无生机的儿子,忍着痛苦转身走向了悬崖。 “山有碧桃兮,红如焰火 佳人初成兮,艳如碧桃 有花堪折兮,当置床座 莫待春走兮,空留心摇 我心悱恻兮,思起思落 逐乐今朝兮,笑拒仙桥” 火中的人影唱得撕心裂肺,结界外,逐乌君扯着嗓子和着,徒劳地冲击着结界。终于,逐乌君震碎了结界,却也一下冲散了母子最后的影子。 神女乃天地所生,殒身消散自是引得天地异变。山谷中飓风骤然而起,大石头被吹断了根,撞着逐乌君一起被冲下了山。 飘溪水中,逐乌君看着妻儿化的红霞,脑子里只有初见御斗时那翩翩起舞的倩影…… …… “蝶儿翩跹天地间,自在寒暑度经年。阿郎有意将蝶留,我劝阿郎断此念。 且看日月明光辉,仍有盈仄满蚀亏。心若为执两相囚,不如逍遥长袖挥。 事莫悔,逝莫追。玉蝶知秋化风去,少年白发啼难聚。 身相绊,心相乱。不似初见欢情浓,哪比王母东王公。 相忘长随天地间,千秋万载意相牵。各自畅意笑浮沉,共赏春花化尘烟。” 不知过了多少寒暑,山中的蒲子牛高声唱着自己编的歌,殊不知惊醒了天地间久久沉睡的一丝念。 此时的御斗恍惚间已经不知道时日了,神女之魂不生不灭,化入天地虽说是消散了,但也成了天地的一部分。因此,御斗虽然缺席了几千年来一切的变革,却同时也经历了所有沧海桑田、山崩河改。 对现在的她来讲,四时春秋只如朝夕。而蚂蚁筑巢、春燕建窝、甚至是绿芽破土,也都是永恒。没有形体的牵绊,心便如天地般无私,岁月、万物自然不扰一分。真正归于无形,方是真正逍遥。 御斗自认自己对小房子的心死了,可最终幻灭时还是唱着自己最美的爱情。歌声中满是对这世界无尽的不舍,而这份不舍便造就了后世的机缘。 神女本身就只是一股天地幻化的清气罢了,归了本源反而更有生机。御斗飘渺在天地间,听着这曲子心思一动,竟然莫名奇妙地有了意识,多少年来第一次主动欣赏着天地间的一切。看着朝霞夕雾、飞鸟游鱼、市井百态心中越发升起了对世间的留恋。 此后,御斗虽然仍然飘渺于天地间,但已经做不到无私无情了。每日的她都有意无意地更关注蒲子牛修行的小山洞。而随着歌声越打磨越精致,这份关注也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仰慕。 渐渐本该无形无思的御斗生出了想法——她想见见那个唱歌的人。随着想见见歌者的念头越来越强,这份想法成了执着并在不断累积着。一日,御斗又去听歌,这份执着竟一个不留神从钟乳石滴入了洞中的冰潭…… ☆、你当我这山洞是澡堂子啊 》》》 》》》 【再还生物是人皆非,复相见斯人音容改】 “哎呀妈呀。”正在打坐的子牛差点没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出心脏病。好容易从蒲团上爬起身,比和着长剑颤巍巍地找了过去。 往溶洞深处的暗河里一看,浓浓的雾气中竟懵懵懂懂地坐着一个姑娘。浦子牛哪里见过这阵势啊,慌忙丢了剑转过身,掩藏着脸上的血红。 “……嗯,妹妹,你在这里洗澡不冷啊?你要是就这爱好的话,下次跟我说一声行不?你来的时候,我先出去暖和着。”几百年在山里也见不到一个人的浦子牛,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也不想放弃这么好的和人说话的机会。 “我不会冷的。”御斗审视着自己的手脚,淡淡地应道。 “可我看着冷。”浦子牛觉得自己今天非折在这里不可了。 “羲和族离这里远吗?”御斗痴痴地问出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啥?”子牛吃惊地转过身,见御斗还是原样坐在那里,赶忙又转了回去,基本是要哭了的状态,“妹妹我求你了,你会变衣裳吗?不行的话我借你一件,咱能穿好了再说话不?” 御斗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你是世间人。”哗啦一声,穿着神女法袍的御斗便落在了子牛面前。 子牛从上到下打量了御斗一番,眼神刚落到长袍的开气儿,便直愣愣地看向了一旁:“嗯……妹妹,你腿不冷啊?” “我一直这么穿的。”御斗一脸的莫名其妙,几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人。 子牛不死心,努力引导着御斗再多加条裙子:“这个……不好出门吧,风一吹您多吃亏啊,这孤男寡女光天化日的……” 还在出神的御斗忽然想到了什么,眉毛立刻宁成了一条线,一步踏到子牛身前:“这衣裳有什么要紧的,你快告诉我羲和部如何了?” 看着御斗急切的样子,子牛不由地完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灵力充沛,修为难识,也不像刚成精的啊。什么羲和,都是千年前的老黄历了。” “什么!”御斗差点没把子牛捏碎了。 子牛赶忙又躲得远了些,背靠着洞口,一种分分钟要溜之大吉的样子:“你,你是被封在这里的古神吧。” “你想这么理解也无所谓。”御斗心塞又急躁地应着,直接施法将人封在了洞里。 “那难怪了。”看着身后仿佛无懈可击的结界子牛点点头,反而冒出了十二分的欣喜,从不打扮的人仔细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敬地向御斗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仙长请受晚生浦子牛一拜,还请您赐下仙药。” 御斗看着子牛稳稳当当举着的手,嘴角不由地抽了一下:“什么奇奇古怪的,神女自生我哪里用得着仙药。还有你在平日里行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嗯”套路好像不对啊,子牛有些尴尬地收了手,依旧骄傲地慷慨陈词: “奉圣以圣道立国,讲仁义,知礼节……” “果然……”御斗怅然地自嘲着,“果真后世变成这样了。”再低头看看还跪在地上的子牛,御斗索性拿出了神女的气势:“你先起来,且与我说说羲和。” “是。”子牛恭敬地起了身,认定了这是神女对自己这个凡人的考验,“回仙长,据史书记载,两千年前明蚌国立,其余各部族也纷争不断,争立为国。羲和朔望……” “难道真是朔望灭了羲和?”御斗有些颤抖地问道。 “没有啊。”某人一秃噜绷不住刚刚恭敬后生的样儿,“现了原形”开启了说书模式,“外患太大了,那种小部族可活不了。好在两族人发现彼此正好阴阳互补,生活各方面也都非常相似。干脆王室带头,两族内部约为婚姻两国合二为一,改名长平了。 怕以后出乱子,两位领主、王后还携手带着不愿意留下的子民去了神仙界或地府。传说,如今就是他统御着世间万物、生死轮回。” “呵呵……”御斗只剩欲哭无泪了,“那长平现在在哪里?” “早被咱奉圣收了啊。”子牛脸上的自豪都快单独成精了,“千年前我圣朝立,内政清明,外国归附,长平国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要说还是古国,心眼就是多。都打算归附了,靠山还不止认一个。归附前夕,几位公主、王子都带着大量族人去各大国和亲。 最狠的还是掌玉神女司宿,听说人家可是带了传国玉琮和三成国民去的慕海。到了地方,还主动献出玉琮,凝聚了慕海先贤留下的内丹成了滋养全国的国珠。” “你没和我开玩笑吧?”玉琮也离国了?!! 子牛却会意错了:“您也觉得不靠谱吧。我跟您说,那叫司宿的神女整个人就是不靠谱。本身路上说得好好的是去嫁大皇子的,到了那里居然看上老五了。您猜最绝的是什么?” “什么?”御斗的心快蹦出来了。 子牛当然很满意这种效果:“最绝的是,那慕海天子居然还挺高兴。哈哈哈地真把新郎换了,夫妻俩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还说去年什么又给那边王室添了个小郡主,都四十七个了,你说这神女是不是个石榴精啊,我看也就王室养得起。” 听着子牛的滔滔不绝,御斗呆坐在地上喃喃地接着话:“四十七个还不算完,至少还有十三个,那是掌管玉琮之人的命数。六十子、六十四子代为了结了世间因缘,玉琮、玉璧就真的不能护天地了。是啊,几千年了,玉璧丢了,玉琮没了,我就是个化身真的没有用了。” 御斗抱着腿刚要哭,子牛忙把手搭载了她的肩膀上:“姑娘,我修为虽然不高,但也看得出你不是一般人。可天地交通基本都断了,我的福气也遇不上下凡的仙人。您到底是谁,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说了你信吗”御斗有些好笑地抬了头。 “不知道,反正你不说,我肯定什么也信不了。” “唉,我是羲和族另一名掌玉神女御斗,我掌管的玉璧和慕海的玉琮是一对儿。这两样神物一个刻六十甲子,一个是六十四卦,象征着天地乾坤。 两件合一则天地尽在掌握,怕有人利用其作恶,所以两大神族各掌管一个。每日让两者相见,则天地行大道,一日不见,则万年方可复合。期间大道废,出仁义,礼教,大伪……”御斗说得倒是痛快,基本是破罐破摔了。 “那你……”子牛似乎也猜出了事情不对。 “是,”因为我当年被抢婚了,玉璧也被抢走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日子。”御斗有些愧疚地仰望着子牛,“你们这些后生,要怨就怨我好了。” 哪知子牛竟然白了她一眼:“我觉得挺好的啊,让我整日懵懵懂懂穿你这袍子我才不乐意呢。所以啊,多谢上仙赐我们的好日子。” “哼!”虽然是生气,可御斗的心里好受多了,抬起头,几分感念地看着眼前的人。 可就在御斗感动的当口,子牛托着腮帮子又开了口:“那您为啥会来我洞里洗澡?” “玩去!”御斗腾一下跳了起来,“你这后生说话着实添火,现在世人都这样了吗?” “就我就我,您说您说,敢问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把那抢我的人当成了救我的恩人,与他成了婚,等我都快生产的时候才发现遇人不淑。他不但灭了来救我的族人的魂魄,还想用我的孩子去完成他攻占我母国的大业。” 出乎意料,御斗发现说这些的时候自己已经毫无感觉了,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不由地愣住了。 “然后呢。”子牛托着脑袋看着御斗。 子牛的话让她回了神:“然后比较复杂,反正我死了一次,靠着神女的本事把仇报了。可代价是我和我的孩子们一起灰飞烟灭,消散在了天地间。 直到这几日听你唱歌,不知怎的,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有尘念起,便不自觉地有化身来到人间……” 御斗还要继续,子牛已经是花痴脸了:“姐要不你说书去吧,你这故事讲出来绝对赚钱。” “……”御斗震惊地瞪着他,半天才勉强张开嘴,“现在人真真都这样了吗?” “嗨,我就一石头精反正无父无母,也没钱,独自在这里修行。见个癞皮狗我都能聊半天,其他人哪里能这样啊。”子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你骂我呢吧。”御斗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心里已经将面前的蒲子牛大卸了八百块。 “没没没,”这下子牛可慌了,“我唱歌就您一个说好的。还说我能把魂飞魄散的唱活了,我骂谁也不敢骂您啊。以后您就是我这洞里最尊贵的客人,我保证随叫随唱都不带换词的。您看怎样?”说完,俏皮地行了个礼。 怒气冲冲的御斗也被逗笑了。是啊,多少年,终于又体会到笑的感觉,又有活着的感觉了…… 在远处的一座深山中,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年人结束的又十年的闭关。他睁开了眼,难得地离开了蒲团。合族、联姻、国灭,逐乌君都没有参与过。连当年遣散的妻儿都懒得去找,怎料竟也没人来寻他。 天地交通断绝时,他劝着旧部都入了地府谋职。了无牵挂,便孤身离了故乡到洞中修行。可惜善恶两念齐头并进,几千年来修为是不错,可惜执念太重入不了神界也成不了魔。 逐乌君自己也不想离开世间,他总固执地相信着毕竟玉璧还在自己手里,也许将来殒身自己身为古神魂还能跟御斗归于一处。 忽然,怀里几千年冰冷如雪的玉有了温度。掏出来一看,光滑如镜的一面隐隐出现了御斗的笑脸。逐乌君大喜过望,抱起玉璧施了个定位法便飞了出去。 “转转转,72圈,你输了,这条兔腿儿归我!”看着远处朝思暮想的神女,刚刚按落云头逐乌君差点没跌死…… ☆、爹爹在上受儿子一拜 》》》 》》》 【见故夫浅笑泯恩仇,遇情敌巧言化魔心】 远处林间空场,一堆篝火肆意地舔着烤肉上的油。端庄优雅的御斗,此时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衣裙,泥水、汤汁甚至是猎物的血迹将裙子盖了底色。这当口,她正勾着一条腿,蹦着转圈,最后显然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一边一个同样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正用筷子敲着烤兔子大笑:“不是我吹,若不是怕兔子老了,咱跳200圈都跟玩似的。” 御斗也不恼,扯着嗓子怼回去:“你是石头精还是石子精啊,是不是以前谁见你都想抽你,天天转啊。” “啊哈哈哈哈,斗姐说的有可能,要不我现个原形您帮我看看?”子牛十分有觉悟地伸出了脑袋。 “成啊,等我准备好鞭子抽你,咱就来。” 嘻嘻哈哈,两人竟依偎着唱起了歌。一条兔腿儿,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逐乌君都要疯了。 “想当年御斗神女如何不可一世,如今故人来了,就如此相待吗?” 两人回了头,还不约而同地都偷咬了一口肉,差点没亲上。 “谁啊?”一张油滋滋的小嘴问道。 “哇塞,你还是活的啊,天地灵气都散成这样了你居然没事儿,这发色可不行啊,太显老了。”另一张油滋滋的嘴惊成了圆形,赶紧用胳膊戳了戳身边的人,“子牛,看见没这就我那故夫。” “挺帅嘛,难怪斗姐迷糊了。我是雌的,我肯定也跟他啊。”子牛真诚地望着脸黑成锅底的逐乌君。 “哎呦,我怎么这么喜欢听你说话啊。”御斗伸出一双油油的手捏了捏子牛的脸,随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手,站起了身,“我去跟他聊聊哦。” “去去去,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姐是用来膜拜的。”说着一把扯下来另一条兔腿儿,散漫地朝逐乌君溜达过去。 “吃不?”御斗大方地递过还在冒油的兔腿。 逐乌君皱了一下眉毛,显然是有些嫌弃。 御斗倒也心宽:“没事儿,我就客气一下。”说罢一口撕开了一大块肉,烫得直蹦哒。 “看来你喜欢的是能陪你胡闹的人,”逐乌君阴郁地看着远方假装看不见听不见的子牛,“小房子也是,他……也是。” “哎呀,你这几千年还纠结呢。”一只油爪子在快拍到逐乌君肩膀的时候缩了回来,“我们神族天生就爱逍遥。我担得起神女的责任,但与我自己,我最希望得到的肯定是自由逍遥。” “是么,我千年思念,你可逍遥得好?” “说什么啊,这都没有的事。我的魂魄散于天地,虽然什么都可以感到,但我也是最近才有意识的。嗨,其实深算起来我并不是御斗,充其量只能算是神女对世间留恋的化身。我凝成躯体到现在也就几岁吧。唉,那个子牛我多大来着?” “七岁,人族的话该换牙了。”远处的子牛炫耀似的扬了扬自己承包了的烤兔子。 “滚,这兔子可是我打的,有本事你一口别再吃。”训完人,御斗又笑盈盈地转过脸,“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问我这的吧。对了,你怎么找见我的啊?” 逐乌君逼着自己松了口气:“几千年了,是非对错在天地的度量间都没有意义。我今天是特地来还你玉璧的和内丹的。当年,本只是我一己之私,没想到……” 御斗微微一惊,接过东西来看了看,便随意地揣进了怀里:“多谢啊,帮我看了这么多年。” “你怎么……” 看着逐乌君吃惊的样子,御斗无奈地耸了耸肩:“玉璧、玉琮守天地大道。如今大道已经废弛,玉琮也早就变成国珠了。我又不打算造个新界,现在玉璧也就是个能与御斗心意相连的法器而已,没什么用了。” “可这内丹……” “那是御斗的,”逐乌君的话被打断了,“我……真的用不了。说吧,你到底找御斗到底什么事?” 终于有了机会,白发苍苍的逐乌君一把抱住了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御斗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什么大业,什么王权,这几千年来我算是看透了,天地眼中什么争斗不可笑?御斗,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神魂重聚千载难逢,我们已经错过这么多了,你现在跟我回去吧。我为你建竹楼,我为你日日放歌,我们再有新的孩子,用他们的眼代伐阳他们看遍这山水日月,可好?” 可惜,御斗推开了他,带着几分惋惜恢复了神女的清冷:“你是鬼族,你仔细看看我有魂魄、身躯吗?”逐乌君再扑上去,竟抱散了御斗的身形,扑倒在了地上。一回头,御斗又像水中的倒影一样聚合在了一起。 “若你在当年说这样的话,兴许还不晚。”御斗无奈地看着天上的太阳,颇有几分无力之感,“我再说一遍,你的御斗已经消散于天地了。御斗是世间每一寸花草树木,可世间再不会有她的身影。” 御斗无奈地搭上逐乌君的肩膀:“我充其量只是一丝神女对尘世的留恋而已。这身形只不过是我幻化的,根本就是个影子。神女哪日念静了,我便消失了。我并没有本事唤醒神女,聚拢她消散的神魂,我只想多在世间逍遥几日。你……放手吧。” “可是你……”逐乌君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人。 “唉,御斗爱过小房子,至死难销,但神女也恨过逐乌君,不惜杀子复仇。多少年了,这些都只是虚妄了。我这么个化身虽有喜怒哀乐和御斗的全部记忆,但我并没有办法去体会爱与恨这样复杂的情感。你真的不必多想,说不定明日神女的心念就定了,我也就只能化为乌有了。” 逐乌君本来的惊诧化为了悲痛,可不知哪句话听错了,一股魔气瞬间占据了灵台清明。御斗见状皱着眉退了一步。 只见那逐乌君半失了神智,像个疯子一样怒吼道:“你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你若拿不出,便再给本君生出那天生有内丹不避子午的孩儿来。你是我的妃子,你当如此的。”说着,还伸手要来抓御斗。 御斗轻巧地躲了过去,看着眼前的人在林中嘶吼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逐乌君刚回身再要扑过来,竟被半只烤兔子挡在了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惊得他稍稍恢复了神智,低头一看竟是那个不修边幅的子牛举着兔子跪在了自己面前。 “君上,您这是要儿子呢?”子牛拿出了十二分的恭敬 “……嗯。”这人谁啊? “您是特别想要您刚刚说得那种儿子吗?”这下变成对亲爹都难有的恭敬了。 “……嗯。”这人什么意思啊? “那就没问题了,”子牛举着兔肉跪得更笔直了,“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儿子一拜,这半只兔子是儿的见面礼,请您笑纳。” 逐乌君像看怪物一样瞪着眼前的人,御斗则在一旁无声地笑疯了。 “你这是……”一定是我理解错了,几千年磨出来的脾气让逐乌君没有立时发作。 “认爹啊,您要儿子,斗姐又不想跟您生。我算着您说的那些儿子该有的条件我都符合。我又是个天生地养,认您个古代君主当爹挺划算的。爹,您看怎么样,我的洞府就在前面,要不您去歇歇脚?” 逐乌君都气疯了:“你是人吗!” “肯定不是啊,”子牛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就是山顶上一块石头,被人拿剑刻了首诗又意外得了些精血、灵力成了精灵。我化形都七百多年了,怎么可能是人族啊。” 逐乌君被噎得一愣一愣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旁的御斗,趁他分神的功夫,用一丝法术稳住了逐乌君的灵台清明。拍着他的肩膀笑了:“这货有意思吧。我告诉你,我一天三百回想抽死他都没法下手。你这要入魔都能被他治回来,也是没谁了。” “不过,”御斗收了嬉皮笑脸,“你这拜受得不亏。” 逐乌君震惊地瞪着御斗和地下的人,努力找着子牛和自己的相似之处。 “你想多了。他把原形上刻的诗文给我念过。唉,都是年少啊。”御斗拍拍两人的肩膀,将兔子塞到了已经吃惊到动弹不得的逐乌君的手里。 “想吃兔子就来前面的洞府里找我啊。”说着,御斗拉起了子牛,两人一起唱着歌、啃着兔腿儿离开了: “蝶儿翩跹天地间,自在寒暑度经年。阿郎有意将蝶留,我劝阿郎断此念。 且看日月明光辉,仍有盈仄满蚀亏。心若为执两相囚,不如逍遥长袖挥。 事莫悔,逝莫追。玉蝶知秋化风去,少年白发啼难聚。 身相绊,心相乱。不似初见欢情浓,哪比王母东王公。 相忘长随天地间,千秋万载意相牵。各自畅意笑浮沉,共赏春花化尘烟。” 望着远处御斗对自己的回眸一笑,逐乌君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神女在台上给自己的笑容。耳边也再次响起了羲和王的话:“要姑娘的心自己去得啊。” ☆、天亮了,你该出去了 》》》 》》》 【似梦是幻酣羽失魂,拨云见日伊荣引路】 “后来呢?”酣羽津津有味地望着一旁的空气。 “天亮了,你该出去了。”另一边的虚空淡淡地答着。 “什么?”酣羽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便起了一阵龙卷风,将玉境里的所有东西化为乌有。连酣羽也被卷上了天,然后咚一声,跌在了床上。 “哎呦!”猛得摔了一下,酣羽才感觉出来刚刚的一切不是梦,整个人就是一宿没睡的状态。“我的水桶老腰啊。”酣羽扶着快要摔散架了的腰,一步一拐地挪到了梳妆台。 “我的天,怎么弄成这样了。”看着镜子里完全是熊猫成精的自己,酣羽运功一探,自己仿佛枯坐了几天一样。 “这怎么可能!”酣羽心有余悸地看着玉璧,突然醒过味儿来,一把将它扔到了墙角。脖子上的珠子,也赶紧锁到了伏魔箱里。坐在箱子上,酣羽的心砰砰砰地跳着:“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冷汗冰冷地浸湿了后背,酣羽实在不愿意跟爹妈说。也没洗漱、也没吃饭,草草换了衣服,就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就出门巡查城珠去了。 一上午,酣羽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几次迎面撞上城墙,都是靠着土遁避免的尴尬。好在今日几个城珠都是无事,酣羽恍恍惚惚地早早下了工。刚要回五柳城,在城珠祠一抬腿竟去了国都的钦天监。 “下官白酣羽,拜见明大国师。”酣羽恭敬地在伊荣莫名紧锁的门口问候道。 屋子深处很快有了应答:“酣羽吧,反正也是女身,你穿墙进来吧,我等你半天了。” 经过了上次被“熊抱”一整个时辰的事后,酣羽一直没敢单独见明大国师。即便是今日来求解,也再不敢男身见她了。 站在门口,酣羽感叹了一句国师的预知又精进了,便心大地穿墙进了屋子。刚一出墙面,酣羽就尴尬地把自己的腿夹在了墙里,一种想装作没进来过的冲动占据了全部理智。 隔着一张桌子,伊荣正抱着个冬瓜大小的蚌壳喂奶。一抬头,正看见了进退不得的酣羽,可笑坏了:“怎么?参娃的土遁术也有不牢靠的时候?” “额……您忙着呢。”酣羽瞬间彻悟了大国师要自己女身相见的原因,开始默默思考为什么蚌会需要吃奶。 “你坐就好了,又不是在朝上,跟我这里不必客气。”伊荣仿佛看穿了酣羽的想法,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咱明蚌若是胎生,自己生下来便会化形,就该是吃奶的娃娃,只不过我那冤家服饵得仙,骨骼还保留着蚌形,这几个小冤家也都随了根,气死我了。” “哈哈,得亏您这小闺女老实,我爸可被我和晏儿小时候不吃奶还四处乱窜吓出阴影了。” “哈哈,好在心杭嘴壮,”伊荣满目温情地将蚌壳立了起来,边整理衣服边感叹着,“哎呀,最后一个了,等我们心杭宝贝长大了,爹妈终于可以走了。” “您要成仙了。”酣羽微微有些吃惊,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想,总希望能和这个从小就特别照顾自己和妹妹的人多相处些时光。 伊荣读懂了酣羽的表情,露出了几分酣羽无法理解的欣慰与炫耀之情:“我俩的债太多了。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干什么了。所以说,羽儿啊你将来可千万别服饵求仙,不然这些因果麻烦死了,仙人还要育化真够可以的。” “呃……也可能是父母债,”酣羽赶紧往家和万事兴的方向圆着话,“毕竟您是天之子,这千百年来骂老天爷的太多了,说不定就把债落到您头上了呢。” “哼,仔细着你自己吧。”伊荣听着酣羽的开解笑出了声。 “没事儿,我的情况清楚得很。我爹说了,我俩就是来还债的,只不过可能这年月欠债的都更像爷。” “哈哈哈,白大夫原来还有这一面。”伊荣有些安慰而怅然地看向酣羽,很快又假装看向了别处,“唉,真好。说实在的我俩用孩子拖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喜欢世间的繁华。一转眼也看了几千年了,她个仙人终究不便永居下界,等心杭长大了,我也该去见见故人了。对了,上次的事……” “您不必多想,我妈跟我说过了。”酣羽贴心地截住了伊荣的窘迫。 “是啊,丞相妈妈把全部都托付给你爹妈了。”伊荣感叹道,“他俩不可能不知道的。很对不起,我实在……” “哈哈,要抱就抱,我还真说不定将来还真是女身呢。反正我家后院没有大号醋缸天天预备着放火。”伊荣腼腆地嘟起了嘴,酣羽却收了嬉皮笑脸。 “至于别的,酣羽只知此生当为国家尽忠,报答父母生养大恩,顺便照顾好我家晏儿,其他确实不是我这脑子里能装下的事情了。” “嗯,一入轮回前尘皆是虚妄,你确实看得够透。只是照顾好你家晏儿,这执念竟也能到如此。”伊荣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在自说自话,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明大人?” “不好意思,想起些往事罢了。” “难道我和酣晏上辈子就相识?” “……”伊荣躲开了酣羽的目光,但其实也给出来了答案。 酣羽一下子明白了不少:“天哪,我俩不是是那种殉情被老天爷捉弄变成的双生子吧。” “哈哈哈,你编话本子的天赋确实与令堂神似啊。”伊荣脸上刚刚染上的沉重瞬间被打破了。 “不是啊。”酣羽有些懊恼。 伊荣好容易止了笑,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家晏儿一甲子之内就要功德圆满了,到时候直接问啊。”说着伸出触角,笑着摸了摸酣羽的头,“你不是来问我这些的,你到都城是因为你身边的神玉吧。” 酣羽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开了口:“确实,上次从奉圣我也得了个古璧。本来好好的,昨夜我嘴欠,结果被璧中人请了进去,拉我听他说了一宿的故事。 他跟我讲了一个关于御斗星宫辅星御斗娘娘的故事。在言语中提到了一对玉器,其中一个似乎在我手里,另一个她说如今化成了国珠。伊荣大人,我知道您研究国珠研究了一辈子,国珠不是用参娃的花、果做核的吗。怎么可能是……” “一个玉琮。参娃的花、果是国珠的魂,国珠真正的核是一个刻着六十甲子的玉琮。”伊荣看着酣羽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酣羽的嘴也闭不上了:“那,那这玉琮可是……” “对,是长平国司宿神女带来的。她与当年的悟王也确实有六十个儿女长到成年。后来儿女们各自婚嫁,母子皆带了伴侣入神境,化为司宿宫的星辰。先天神族阴阳之气盛,这六十人和她带来的长平子民可都发展成了大家族。有人说,慕海以情立国真正就是始于这些神族血脉。” “您怎么知道的。”酣羽痴痴地冒出了这句赞叹。 伊荣反而笑了:“羽儿啊,我身为天之子这些都是有先天传承的。更何况当年立阵时,国珠的机密我们都是看过的。只是为了保护国珠,不会轻易对其他人说去出罢了。至于我怎么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你明明自己脸上都写着呢。” 忽然伊荣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似乎还夹杂着几分羡慕:“我能跟你说,是因为你的命数已经与国珠相连了,这是你的大机缘。那璧中人说的话是千万年前保存的历史,怕比你妈妈给你讲的神话故事要真实、细致。比如,现在极少有人知道的:御斗星宫里,御斗娘娘才是主神。 此事先不用急着上报,你且听听故事,当然也别熬太晚。我隐约可以预感到等你真的有能力见到她,你和很多人的认知都会天翻地覆。国珠也将迎来一次新生。 别嘀咕了,经书上说‘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你能保护好自己就行,其他的随遇而安吧。”说着话还不忘抱着孩子拍嗝。 酣羽若有所悟,起身拜别了大国师,刚要出门,背后又响起了伊荣的声音:“若心乱难辨善恶了,就到咱都城的皇史窚去看看,有人也许能去了你将来的疑虑。” 原本脑子清楚了一些的酣羽,被这一句点拨弄得更恍惚地回了家。仰在床上,看着桌上的玉璧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纠结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从晚饭桌上抱了一盆仙果,在了儿和白大夫异样的目光下回了房间。 “喂,鹣鹣。咱不能白听了你昨天的故事,今天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酣羽兴冲冲地在桌边抖了半天腿,另一边才有了动静:“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心里想着要进来见你,碰了一下玉璧就进来了。”酣羽有些莫名奇妙。 “原来这都能行。是啊,外面的人想进来太容易了,可真要是进了里面就出不去了。”鹣鹣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怅然。 听说要出不去了,酣羽的腿可不敢抖了:“你别吓我啊。” “没事儿,这是良玉界,你其实没真正进到玉璧里面,我也没出去。下次你敲敲玉璧,我来拉你便是了,别出岔子。” “这么可怕,我还以为这里是处世外仙境呢。”酣羽有些心有余悸。 鹣鹣却习惯了:“呵呵,其实这里最初并不是御斗为儿孙准备的安乐桃源。而就是一座可以囚禁一切生灵的监牢……” ☆、你这是追姑娘啊?活该单身一辈子 》》》 》》》 【二龙争珠笑度春秋,金兰同结各行南北】 那逐乌君,似乎是终于明白了当年羲和王话里的意思,也可能是御斗的法术让他灵台清明到了赤子的憨痴状态。总之,那天分别之后,逐乌君就开始对御斗发起了疯狂的追求。 今天猎个巴掌大的灰毛蜘蛛打上金黄的丝带当宠物,明天写首要唱半个时辰的“古风”情歌,甚至还心血来潮,把自己对神女的思念、爱慕用鲜血写成了歌集,强撑着失血的头晕,颤巍巍地交到了御斗手上。 “御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真的愿意为你做一切。” 御斗嘴角抽了抽,挂上了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郑重地收了帛书,赶忙扶着逐乌君坐下施法疗伤:“谢谢哈……我真的很感动。嗯,真的。” “那你看看啊。” 迎着逐乌君恳切的眼神,御斗微笑着嗯了一声,细细地读了起来。在逐乌君炽热的目光下,御斗挂着极为古怪的微笑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转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你又……有孩儿了?”逐乌君心痛地看着正走过来的子牛。 可把人家子牛笑疯了:“我说爹……”逐乌君的脸一下子就更加阴沉了,子牛马上改了口,“嗯,逐乌君,您这是想讨女子欢心啊,还是立誓出征啊。 你想怎样并不一定女子觉得好,这么多血我看着胃里都不舒服。可惜了我早上摘的果子啊,你说我当时都吃了多好。”瞬间,一块石头飞过来砸了他的脑袋,御斗和子牛打闹着离开了。 子牛的一席话,似乎把逐乌君说开了窍。仗着自己活的时间长,又有远古君主的见识,拉着御斗今天飞去看东山的太阳,明日飞去淋西岭的瀑布。壮阔,秀丽、诡谲各色风景吸引着神女的目光。 逐乌君自豪地觉得,御斗确实和自己更亲近了。殊不知,自己的行为也成了某种神助攻。子牛本身只是觉得日日有神女相伴生活有滋味。可当逐乌君插了进来,自己每每被那两人落下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早已离不开御斗了。 既然明了了真心,他便也近水楼台,偷偷成为了逐乌君的竞争者。时而带着神女看看飘逸浪漫的萤火虫,时而拉神女听一听寂静稻田里的蛙声。 可惜,斗姐还是斗姐,对于两人的追求神女都不为所动。逐乌君认为这是因为她上次被害惨了不敢再轻易敞开心扉。可御斗却明白,自己如今只是一份贪恋,只能对世间的一切做出喜怒哀乐的反应。自己不敢,也没有能力去爱上世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过了几百年。两个倒霉蛋儿明白了情况倒是各自惺惺相惜。反正也都没希望,两人之间渐渐少了□□味,最后竟然发展到三个人一起躺在草甸子上看星星的地步。 这一日,三人又在草甸上“认亲”,忽然西北方向一亮,一片原本空旷的星空,竟然多了两颗星。子牛还没注意到,另两人竟同时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逐乌君吼道。 御斗的眼泪很快就回答了他:“是司宿归位了,司宿神女归位领职。该御斗了,御斗躲不了了。” 逐乌君仍不敢信命:“这次真的没有缓和了?”却只换来神女哭着摇了摇头。 “呀!”逐乌君咆哮着,愤恨地将巨石砸入水中,指着天高喊:“若是当年各族杂居人间,我逐乌君定打上神界。分离千年,凭什么还要这么对我!”说完,不忍再看神女一眼,便哭着飞走了。 子牛被吓愣了,半天凑了过去,虚虚地将还在抽泣的神女拢在怀里:“怎么了。难不成你……要消散了?” “更可怕。”御斗把头埋在了腿里,“是御斗该醒了,我该醒了,我要变成真正的御斗了。” “那你会忘了我……额,们?”子牛心虚地加上了逐乌君。 御斗摇摇头:“我虽然只是化身,但我也是御斗,这百年是我经历也是御斗经历。御斗早就丢了身躯、魂魄,大抵要借我这个化身而生,重塑魂魄、身躯。当然,与你们来讲我其实不会有什么变化。”御斗解释道。 “那这是好事啊,他怎么走了,你又哭什么。” “你不懂,”御斗望着司宿星宫感叹着,“上古人神鬼杂居,我和司宿在今天来讲其实都算是有神职的神仙。” “这么厉害。” “无非是处的位置不同罢了,没什么厉不厉害的,我不是也没守住玉璧么。其实仔细想想,璧琮分离怕也是天道大势所趋。所以司宿敢化玉琮为国珠,天地也没有处罚我和逐乌君。” “那你这是……” “因为御斗是神女,按照如今天地的规则,我怕是很快就得归位了。” “归位?” “如今神仙人鬼各有所居,我们的神职必须要到神界完成。司宿在人间化因缘、供祭祀的后人已经安排好了,所以她上天到任了。 我俩相对而生,她归位了,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也该永远地回归神界,履行我的新神职了。” “成神仙还不好?大家修行不都盼着这样嘛。” “傻瓜,现在不是当年了。散仙尚且可以选择逍遥,有神职的就算是想下凡看一眼也得是有极大的机缘。” “也就是说我们很快就再见不到你了?”终于明白过来的子牛有些心虚。 “是啊,除非你们成仙,我们再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逐乌君是古魂注定会永归天地两界,你个石头命长又沾过我二人的血,成仙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哭什么,舍不得我们,还是舍不得这繁华世界?” “我说我舍不得我的人性你信吗?”御斗真诚地抬起了头。 子牛更真诚地回应着:“斗姐你吃东西的时候就挺没人性的,真的。” “不是说笑,我这种远古的神女和现在的神明不同。我们是神也是人,所以我们可以育化,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就像当年御斗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消散的事。若以神明的好生、清冷、忘情,完全可以带着孩子远远地躲到天边,甚至神界。可御斗有爱有恨,有自己的血性,自然就会有不同的选择。” “那做神明不是挺好的嘛。” “好么?若不是像司宿那样阴阳相伴。终究会心如枯井,见到何人、何事都不再会有波澜。待到神职可以卸下之时,也与归于空寂也没什么区别了,连劫数都懒得渡了。 就说我这千年沉睡般的逍遥,若没有能体味世间美好的心,那就和你们这些后世人一样:散了魂魄便如灯灭了,什么都没有了。也别说,说不定我神职还没履行到一半,就应了劫,彻底消散了呢。” “你不要咒自己啊,我俩努力修行,到时候神界也一起争一争你。那时你身魂合一了,说不定还真能选我们中的谁呢。” “呵呵,天地灵气会越来越少,世人的寿命也会越来愈短,你们说不定先入轮回忘了我再成仙呢。 再说了,神女在世间本应了去的因缘必须了结。我们为了按时归位,便以子孙帮忙了结,再加上后世的祭祀总还是安稳的。我的因缘是来不及清了,等劫数到了,怕也……” “那我来。”子牛的胸脯拍得山响。 御斗笑了,指头套着玉璧的眼儿,晃了起来:“你打算干什么?我虽然还只是化身,但想弄扁你还是挺容易的。” 子牛也气笑了:“你个神女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当年你们部族时代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是说你的因缘我帮你清!” “你?”御斗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子牛却起了身,恭敬地下了拜:“繁请御斗神女指个方向。我浦子牛在此向您和天地起誓,从今往后我走边天下不修己身,只为助御斗娘娘化因缘。 若是不够,我也按数收64个徒弟为你化因缘。将来我再为你建庙祭祀,保准比司宿的家祭强。你说可好?” “那你不修行了,不是说还要来天界见我吗?”御斗还是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哈哈,您也说过我们石头精长寿啊,对我们千年都不算长。御斗,我喜欢逍遥也喜欢你。若是咱俩能如这几百年一样逍遥相伴自然是最好,但若不能,相忘而乐也挺好。 我除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有的是逍遥的时间和成仙的机会。即便再也见不到你,知道天地两相思念、皆为安乐也可以安心了。但若你都应劫归于无了,我空与你相聚几时又有何益处?” 御斗感动地抱住了子牛,在他怀里哭了出来,子牛也不好怎样,只是默默地陪着她释放完。再摸摸她的头轻声念叨着: “喂,小心些人家逐乌要打我了。” 御斗也冷静了一些,喃喃自语着:“放心,当年闹够了、了清了,如今这几百年的光阴我也定给他补偿。这份因缘我绝对要自己来化。” 从那以后,逐乌君就再没有出现,御斗的影子却越来越浓,法力也越来越强。子牛注意到,在御斗独自修行的时候,时不常会有神明的清冷表情浮上脸,口里喃喃的,似是在做法。 子牛不想问,不想怀疑,只是安心地陪着自己的斗姐,努力抓紧最后的相聚时光。随着东侧的星空空出的星宫位置越来越明显,子牛也发现了身边的斗姐越来越不对…… ☆、你打算把聘礼送到哪去 》》》 》》》 【真身重凝御斗再嫁,灵台倾覆逐乌入魔】 原本子牛和逐乌君一样,都认为御斗的化身许是年龄太小了,所以她虽然看着和以前一样,可心智大概应该是情窦未开的小姑娘。没想到的是,这十几年间,御斗居然渐渐竟对自己的陪伴有了回音。 之后没几年,两人便如情侣一般甜腻腻地在山间撒起了狗粮。严重威胁这当地单身妖精的心理健康。这一切,都是子牛始料未及的,于是每晚的修行也多了一项感谢天地。 不知不觉,一甲子就过去了。一个恬静的秋日黄昏,御斗笑呵呵地牵了子牛的手,飞身上了山顶向天地表明了心意。 “我,羲和部神女御斗,与石头精浦子牛心意相通,愿相伴天地。此心此约,誓不更变。” 看着御斗的洒脱与坚定,子牛也脱口而出,应了誓。刚说完便一下子红了脸,被御斗笑了半天。 “我……”子牛又害羞又委屈,却说不出一句话。 “哎呦呦,没想到你是这种扭捏的石头,啧啧,真不配你真身的样儿。走吧,你斗姐心情好,给你逮鱼吃。” 子牛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御斗挽着胳膊拉到了河边。一起捞鱼、收拾、烤鱼、分赃、打闹、吃鱼……子牛不知不觉竟然将人抱在了怀里。再清醒过来,吻的温度还为散去。 作为奉圣人的子牛慌忙悬崖勒马,将人稍稍推得远了些:“我明天带你去把婚书签了吧,不管你在人间还有多久。” “哈哈哈,你打算拿凡间的婚书去套住神女?”御斗笑得弯了腰,一下下敲在子牛的脑袋上。 “不是,”子牛一脸严肃地回答道,“奉圣以圣教立国,得按规矩不能野合,得行六礼,拜天地、父母……” “打住打住”,御斗高傲地说道:“我就是天地所化的,原本司掌代表上天的玉璧。我的姊妹司宿如今就在神界掌管婚姻、福禄。你觉得咱怎么拜合适?你的聘礼又打算送去哪里?” “……斗姐威武,子牛败了。” “这不就结了,想那么多干嘛?你繁文缛节越多,咱两人这日子就越复杂。还是我们那时候好啊,一切都简简单单的,只看最终的结果。”御斗抱着脑袋仰在地上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成,这挺好。听斗姐的,咱就直接冲着结果子去吧,说不定你走前,我还能多俩帮手呢。” “讨厌……”御斗嘴上埋怨着,十指一动篝火边的芦苇便随着两人的心做了茧一样的床,月亮也悄悄躲进了云里。 二人享受着新婚之夜,却不知远处一座山洞里,逐乌君正在经历几千年来最大的关口。那晚回来,他便再也不敢见御斗了。千年的思念,逐乌君更害怕和御斗再分离。更何况,作为古魂他自知天地灵气越发稀薄,自己的寿命不过只剩200余年了。 逐乌君不想死,哪怕知道作为鬼族,只要不入魔自己的离世多半是以去地府任职为结果。他不想去地府赴任,只希望能快些成仙,永远陪伴在御斗左右。 心思坚定自然提升得快,殊不知这种已经成了执念的坚定也是一把双刃剑,而在境界突破时最是危险,尤其他还是有心魔的人。 一道、两道……到最后一道关口,神女的咒术也稳不住他得灵台清明了。一瞬间,心魔占了上风,原本要向成仙之路跨一大步的逐乌君,一不留神走了岔路。 “爸爸。”一个稚嫩又铭心刻骨的声音在逐乌君身边响起。 “伐阳?!!”逐乌君瞬间跳了起来,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而那声音四处飘荡、辨不清方向,似乎在捉弄着他:“爸爸不要伐阳。” 逐乌君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不,我是想救你的,我真的是耗尽灵力破界的。” “爸爸不给伐阳报仇。爸爸不管妈妈。妈妈嫁了别人,爸爸不管。伐阳和弟弟再没有别的弟弟了。妈妈要有别的爸爸的孩子了,不要伐阳了……” “伐阳!”一道剑气劈开了山洞,逐乌君的怒吼声响彻天地。再冷静下来,整个人都感觉精神抖擞,精进百倍。却不知,已然是黑云护体入了魔道。 茧中还在享受缠绵余温的两人被越来越近的巨响惊醒。御斗升了空,只见逐乌君架着九条孽龙牵着的战车,率领着沉寂在山中的欲念、怨念、痴念毁山灭林而来。一路上戾气如同山火呼啸,大有燎原之势。 御斗皱了眉,嘱咐子牛藏好,自己则提着玉璧化成的长剑一时下不定决心:灵界如今承受不起魔族的折腾,可真的要让他也魂飞魄散,永无重归之日吗? 御斗正在犹豫,逐乌君早已飞身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仔细一看,来人全黑的眼睛竟是绿色的眼仁,现而今滔天的魔气正在翻滚。 “你已经复原了?!!你下不去手,对我还有情对不对,我的御斗还爱我对不对。” 御斗有些心疼地看着已然丢了神智地逐乌君:“神爱世人,御斗如今视你如手足,也愧疚害你如此,仅此而已。你放心,我已经复生,欠你的自然能想办法弥补。” “你骗人。” “神女不会妄语的,我虽隐瞒过,但你见过我对你有一句虚言吗?”御斗清冷地答道。 逐乌君顿了一下,可马上又注意到了神女的气息,仰天大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早该想到什么金兰兄弟,我入山修行他便趁虚而入。没了他,你才能是我的,你才肯再与我为伴,为我生儿育女。” 边嚷着边运气灵力,御斗猝不及防,被逐乌君一掌劈向了不远处的山洞,迸发的魔气瞬间夺走了百丈内的生灵之气。 御斗震惊了:“你竟然真的完全入魔了。为何连这些无辜的魂魄都要毁去,你这样即便在彼时天地也不好容你啊。” “哈哈哈,天地有何可惧,我就喜欢恣意逍遥,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追求到。哪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再无见天日之机也无所谓。” 听罢,御斗含泪仰天长叹,吐出了一口气,眼里顿时再无一丝情绪。她飞身下了地面,轻轻抬手除了山中戾气,又化出64个□□。不多时,便凝出了百丈内生灵被毁的魂魄。 “无来由被牵连,我助你们重生,你们赶紧逃生去吧,我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原本趾高气昂的逐乌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戾气也去了一分,恢复了些许神志:“你能聚魂?你居然连后世凡魂都能聚。” 冷笑掩盖不住御斗的心痛:“呵呵,这有什么啊,我还能重造肉身呢。”说着,仿佛炫耀一般,御斗拾起了一块碎石,吹了口气。那毫无生气的石头瞬间就开始扭动挣扎,渐渐变了形竟化出了子牛的样子。御斗玉指一抬,瞬间魂魄归位,原本粉身碎骨的子牛竟有了气息。 御斗放了心,冷冷地看向逐乌君:“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看着地上的人死而复生,逐乌君更是暴怒:“你能救他,为何不救我儿。我儿是神子,又是天地未分明时期的古魂,消散都不会真正寂灭的。你为何不救,为何!” 怒火中烧,魔气又吞噬了他的神志。逐乌君化为百丈的法身,周身迸发着浓郁的戾气,仿佛要平了这山川田园。 “算了,那就对不起了。”御斗也轻盈地飞上天际,怀中的玉璧一闪,竟化为一面半山高的玉镜。鬼族本来没有影子,可此时的逐乌君竟然被照了出来。 就在这一愣神,逐乌君已经跪在了一片原野中,芳草依依,一片鸟语花香。抬头一看,神女正穿着那件带着河图洛书的长袍飘飘摇摇地落在了自己面前:“你修为、灵力都不错嘛。太可惜了。” 在这原野中逐乌君恢复了神智,却发现自己依然是法力尽失。“你……”逐乌君的脑子里如今挤满了愧疚和疑惑,还有丝丝的恐惧。 “别担心,这是我用玉璧为你造的界。这里能压制并慢慢净化掉你的魔气。你的修为、灵力全都化为了这里的一切,你要取用也是很容易。这是现而今唯一保你魂魄不灭,还有轮回之机的法子。 小房子啊,灵界如今没有了天地庇佑,魔无法存身。放你在世上你便只能是灰飞烟灭,如同凡魂一样再无重生之机。对不起,只能这样了,你寿数耗尽之前都出不去。 不过古魂尚不受因缘业债的限制,我可以为你的来世寻个最好的双亲,最好的仙缘。我以神女的名义承诺,你往生之前我一定来见你一次。” “谢谢啊,不必这么麻烦。”逐乌君似乎是放弃了,将自己的佩剑递了过去,“入魔便要灭,这是灵界现在的规矩,还望你能亲自动手。” 御斗却翻了个白眼,将剑背敲在了他的脑袋上:“哪儿的话啊,神魔一线,阴阳两面,本身就是对生的。知道为何如今入天界的人为何少了吧。咱两族当时计划多年的凡仙阵,也是因为世间还是淳淳民风未有魔心蛊惑才无法推行的。” “呵,原来如此啊。”逐乌君的眼底瞬间多了难得的旷达与清明,“可你还是要走,什么时候啊?” “你猜到啦。”御斗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玉中的时间大概比外面快十倍,其实你来的时候我就差不多该走了。进了玉中,我还多了些时间,挺好的。” “只可惜不是与你现在的情郎。”逐乌君有些自责。 御斗却摆摆手:“心意相通便好,不一定天天在一起,你不用多想。” 逐乌君这次是彻底被打败了:“唉,你我要的终究不同,难怪你不愿见我。” “没有的事儿,神仙之界相通。我们这种古魂除非彻底归于无,也该归于天界或地府的。你们父子下辈子成仙来我宫中帮忙便是。” “父子?!!”逐乌君的欣喜简直要冒出来了。 御斗得意地一摊手,竟是三个魂。其中一个见到逐乌君便奶声奶地叫道: “爸爸,爸爸脸花猫。” ☆、缘了?早着呢 》》》 》》》 【神女归位子牛放歌,星斗履职酣羽忘情】 “伐阳。”一股温暖涌上了逐乌君的心疼。 御斗收回了手中的虚影:“他们的身子已经化成了飞灰,这点时间我可无法从天地中聚出来。这神魂因为我自己本身也是刚刚复生的,只是勉强聚好。所以,这神子的魂多少还有些散。放心我在玉璧和外界之间建了个灵气充沛的良玉境,我将他们留在那里自己修养便是,你也可以隔三差五去看看他们。” “可以留他们在这里陪我吗?”逐乌君恳求道,“我真的……” “你可想好。”御斗郑重地提醒着,“神魂修补是要灵力的,这里天地日月都只是我造的幻景。等他们能聚成鬼,你怕是也要殒命了。” “没关系,我本就是鬼。”逐乌君笑得仿佛一个大男孩,“能与孩子多一刻相聚,也便值了。” “由你吧,反正说好,我若不亲自施法,这玉璧里的一切除非有两心在意的人从外面解救,都是出不去的,你也别诳孩子。” “知道了,神女大人。”逐乌君倒像是主人赶客的样子。 御斗有些犹豫地将魂给了逐乌君:“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做的吗?” “我知御斗司命,不敢有过多奢望,只求神女能让我和这仨孩子永远在一起,一日不分离。” “那他们还不能自己成个家啊?” “哈哈神女说笑,这当然不算,只求从现在到我们投胎、走到来生的结局在这世上都不要经历分别。” “成,当清了你我的前缘。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反正你的命运也不被天命所限,怎么安排都无所谓。” “这样啊,那太好了。”逐乌君瞬间进入了状态,“我还想要保留现在的神通,我想要长生的底子来修炼,最好能有成仙的大机缘。家里嘛,我要双亲和睦,生活富足,从小以麒麟为友,以天狐为邻,以蛟龙为亲,以凤凰为师,以国医为伴。将来夫妻恩爱,儿孙贤孝,仕途通达,良友常遇……” 逐乌君还在滔滔不绝地幻想着,御斗惊得眉毛高高的:“大哥,你是不是也读人界的话本子啊。世上要是真有这么好的去处,我估计天上的神仙早就全体思凡下界了。” “有麻烦?”逐乌君有些吃惊,“不都说神人是万能的吗?这些东西不就是几千年来凡人想要的标配么。” “嗯……没麻烦,”御斗突然勾起了嘴角,“我准了,你从出生到你成年的命运我都可以帮你一把,只是这婚姻、朋友、仕途还是自己争取,放心只要你有真本事,我不会限制你的。” “那也行,这么好的出身我绝对能大展雄图。” “好,祝你成功,只要到时候别抱怨自己选的命就好。”御斗想看三岁小孩一样看着他,“再给你个念想吧。”御斗割下一缕头发化为竹楼,而房前屋后恍惚间似是总有一个女子的倩影在翩翩起舞。 逐乌君一看便明白了:“多谢御斗神女成全。我一定将这仨小子照顾得好好的,将来去把御斗宫中的酒都喝掉。” 话音未落,神女已经消失了,只似笑非笑地留下了一句话:“你真信那巫女说的,后两个都是男孩子?” 这话可把逐乌君吓得不轻,慌忙看向手中的魂,这一看可吓坏了:“喂,能不能放□□境啊,我带不了女儿家的,喂,喂……” 逐乌君在玉璧里喊得生无可恋,殊不知神女早就出来了,根本听不见。御斗的脚刚沾地,天上便撒下一道光,汇成一座仙桥正落在她的面前。 “你……要走了。”子牛嗫嚅道。 “嗯。你过来一下。” “干什……”御斗指尖一点清明化入子牛的脑海,醍醐灌顶,子牛差点没站住。 “我和逐乌君都是天地庇佑时代的古魂,即便散了不过是逍遥天地间,没什么的。可你是天地失道后生的凡魂,死便入轮回,灭若不是我救你你也就像烟花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也行,至少亮过了,斗姐看着笑过了。” “少贫嘴。我已传了你天书,你便先照此修行个长生不老吧,即便你我各自逍遥,天地时间也会越差越多,我可不想一眨眼就见不到你了,你可一定勤加修炼啊。” “嗯,你的因缘我还要了呢,我一定好好的。” “好,这玉璧中有逐乌君和我那三个孩子。大概十二年后,里面三个便是普通的鬼了。你可一定收好这玉璧,我答应过给他们转世的机缘的。若是愿意,也可以让他们拉你进良玉境聊聊。可切莫真进去,出不来的。” “嗯,好,逐乌君我喝不过,拼个鬼还是可以的。” 看着眼前又一个三岁小孩,御斗心里真的很惆怅:“由你,反正拿着玉璧天上地下都随心而去,你就在世间好好逍遥吧。”说完踏上了桥,没走两步便又回了头,“有空就来看我,我有神职走不开。” “好。”看着神女继续蹬着仙桥,可背影似乎是在哭,屡屡还想回头,子牛忙打着拍子为御斗唱起了歌。送神女归位,也是送别自己的这段情: 蝶儿翩跹天地间,自在寒暑度经年。阿郎有意将蝶留,我劝阿郎断此念。 且看日月明光辉,仍有盈仄满蚀亏。心若为执两相囚,不如逍遥长袖挥。 事莫悔,逝莫追。玉蝶知秋化风去,少年白发啼难聚。 身相绊,心相乱。不似初见欢情浓,哪比王母东王公。 相忘长随天地间,千秋万载意相牵。各自畅意笑浮沉,共赏春花化尘烟…… “喂,鹣鹣,别吃那么急嘛。”故事讲完了,意犹未尽的酣羽发现面前的仙果正在一把把地疯狂消失。 另一边传来一个吃得酣畅淋漓的声音:“我那里现在连个草都没有,纯靠珠子冲进来的灵力活着呢。你又把她俩分开了,可饿死我了,我先吃会儿啊。” “唉呀,你早说啊,我明天再给你带就是了。” “明天?”鹣鹣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那里不到一天,我这里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你再不来投喂我,我就真要饿哭了。” “没那么夸张吧。” “当然有,来来来这个碗拿走啊,我说故事不用那么高的书钱。”鹣鹣几把抓干净了果子,嘴里也似乎是塞不下了,“你明天敲敲玉璧进来,我证明给你看。反正这故事还没讲完呢。” 酣羽一下子来了精神:“不是御斗都归位了吗?” 鹣鹣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反应:“你自己看看看天,御斗星宫只有一颗星星吗?” “嗯?!!”酣羽还没问出口,又被玉璧丢了出来。扶着腰一看,竟然是半夜,显然爹妈早就睡了。 酣羽脱了衣服在院子里轻手轻脚地洗洗涮涮,猛然一抬头,正看见御斗星格外明亮。突然想起儿时死也考不过的星象科,默默将书背了出来: “御斗宫星君司生死、命运。宫中主辅两星各自行职,或日日相见、或经年自行。宫门阴阳两守卫可兆世事,若隐则天下大乱,经年不移则承平久现且无大狱。内宫128小星阴阳相生,护佑天下之水……” “难不成,还有故事?”酣羽胡乱擦了两把脸便上了床,还特地把玉璧和珠子放在了一起,焦急地催着自己睡了觉。 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乖乖地进了堂屋吃饭。依着鹣鹣吞仙果的速度,想象着另一边是什么样的窘态,酣羽不禁笑了出来。 “羽儿……”白大夫皱起了眉头。 了儿也停了筷子:“你没事儿吧。” 爹妈两句话,把酣羽叫回了现实。一低头,自己竟不自觉地学着想象中的鹣鹣把仙果、鸡蛋一股脑地往嘴里塞了不少。现在嘴里可是相当拥挤,果核、蛋壳都有不少嚼碎了的正准备咽下去呢。 “晏儿打算修行成仙,酣羽大人这是什么路数啊。世间物像都视而为一,从吃的开始?”白大夫嘴里数落着,手底下倒是给羽儿剥好了几个鸡蛋,“晏儿以自身修行供养城珠,你以一世辛劳看护城珠,皆是为国为民,爹不会拦你们。只是受了伤,别不跟家里说。我还能吃了你这位还债的祖宗不成?” “嗯。”反正解释不清了,酣羽顺水推舟,硬着头皮把鸡蛋咽了下去。暖心的泪萦绕在心头,被砸脚的泪也哗哗哗地在心里淌。 这一切哪里逃得过了儿的眼睛:“孩子大了,自己有心事正常,由他去吧。”了儿又似是幸灾乐祸地拍着酣羽的手,“不过,你哪天要是不小心需要把这一整屉肉包子都吃下去,你爹还真有可能吃了你。没事儿,妈帮你拦住啊。” “嗯,”酣羽吞着鸡蛋不走心地应着,忽然想了想觉得不对,“妈!” 酣羽和了儿逗着闷子陪白大夫吃完了饭。到洗盘子的时候,酣羽一溜烟回了房,偷偷揣了玉璧土遁离了家。 巡视下来一日无事,刚要回家忽然端木城的巡守发来求援的消息,称城珠与国珠的联系没来由地消弱了,几人来支援但都拿那咒术没办法。于是,一只脚已经踏上回家之路的酣羽连忙转了方向,奔赴端木城。 到地方一看,已经有三名附近的巡卫正在那里犯着头痛。见他过来,慌忙招呼着:“酣羽,你也来了。快来看看,还真是有奉圣的咒术,估计还是来仪时期的东西,这帮奉圣的家伙。要不咱们四个结阵试试。” “嗯,我也先看看。”酣羽刚刚凑了过去,怀里的玉璧就像是见了老友一般,顶着衣服自己贴上了城珠。瞬间,国珠强大的灵力冲了过来,震碎了咒符,重新塑了与城珠的交通。几人也险些被冲下高台。 “酣羽……你这是什么法术啊,太厉害了吧。”刚刚搭话的那个赞叹地鼓着掌。 另两个也围了过来。“不会这就是参娃的绝招吧。”“还是你又弄到了什么宝贝?”…… 同僚都大赞酣羽厉害,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仓惶地道了惶恐有愧,便匆匆抱着玉璧回了家。可刚要进门又退了出去。 晚上,看着卖了一大堆果子的酣羽,直接“回房睡觉”,白大夫有些心疼。了儿却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拍拍白大夫的肩膀,将人拐回了房。开始心疼要丢白菜或者猪的爹了。 另一头酣羽还浑然不知,只是响亮地在玉桌前嚷了出来:“说故事的,这次书钱我可带齐了。” ☆、没想到儿子还有这款的 》》》 》》》 【思御斗君登御斗宫,忆氿川子为氿川神】 “喏,上次的仙果我留了一颗种子在良玉境的水里泡芽,你看看我骗你了吗?”这次似乎是鹣鹣早早的到了。 酣羽本来也没在意,可一回头却发现一天没来,旁边的池子里竟长出了拇指高的芽。一试,果真没被施过法。酣羽禁不住赞叹道:“你这里不会算是仙界吧?” “像吗?可能一开始是想这样的吧,谁也不愿意坑自家子孙嘛。” “自家子孙?你这玉璧里的人不会真和御斗娘娘有牵连吧。难道御斗神女在登仙之后还有新的姻缘?”酣羽嗑开了瓜子,准备听戏。 对面也呼应着少了一个仙果:“蒲子牛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殊不知只是姻缘未尽……” 那日分别,子牛在山里建了个御斗娘娘庙,还特地将两人初见的山洞包裹在了里面,每天晨昏祭祀,香火不绝。等身体彻底养好了,也学了天书里几样保命的本事,子牛便上了路。 不惧寒暑四方游历,途中积极行善、点化世人、传承古技……子牛就如自己说的那样,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帮神女化解着因缘。而似乎是御斗的庇佑,每次遇到危险他总能化险为夷,不几年也小有盛名。 可子牛的心没变,他婉拒了钦天监,就这么行走在世间了缘。途中,若是看到被抛弃或是将要处理的孩子,子牛便会抱来收为弟子。给他们一个家,也让他们帮忙照看着山间的御斗娘娘庙,为御斗守卫香火。 随着弟子们的长大,子牛回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即便是回来,也会先去将玉璧供奉在山洞里,然后带着两坛酒消失,几日后再出来定然是酩酊大醉。令子弟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师父每次醉酒出来脸上都是幸灾乐祸,也不知玉璧中到底有什么。 只有子牛知道自己在玉璧中撞见了怎样的窘态,也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何每年都要回来。八月初三是两人当年结鸳盟的日子,也是神女归位的日子。 每到此时,不论身处何处子牛都会赶回来,向天焚化一首自己新写的曲子,望着星空静静地守着御斗,心里却是难以掩饰的感伤。 子牛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反正第二年,御斗星有些暗可把子牛担心坏了,哪知过了年御斗宫竟是大小两星相伴的星象。 虽然十分欣慰从那之后御斗星就再没暗过,但是子牛内心却是难免的酸涩。天人相隔,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哀叹自己终究也只是神女生命中的过客。 好在子牛向来心宽,看着大小两星几乎夜夜冲自己闪烁,活泼得紧。便安慰着自己想开些,将来为神女了了因缘,就不再相见各自相忘永无瓜葛了吧。嘴上虽然是想通了,可心里就不一定了。修行子牛放下了,玉璧从没想过用来登天,只是一点点耗过去…… 又是一年八月初三,玉璧也已经好久没有回音了。子牛明白这证明逐乌君终于可以休息了,但这又是情敌又是惺惺相惜的挚友的人确实很难割舍。子牛心里闷得慌,便一人在洞中喝酒,喝到兴起,还舞起了剑唱着人界学来的最时兴的词。 田田莲叶,观之如扇,不可思亵。青莲似盏终落,濯泥不染,虽化不怯。日月长生亦蚀,夏花百朝夜。客莫采,吾恋荷美,且留灯扇永相悦。 多情总被绝情却,赤诚心难晓寒风烈。戚戚异曲同唱,辜负了好花相借。两去逍遥,千载终究大梦如孽。似菡萏,折采污之,哪比听缘灭。 突然,又是熟悉的扑通一声,一个人影从钟乳石掉了下来,似乎还是脸朝下扎进了水里。子牛疑惑地起身过去查看,心里也暗暗升起了一丝希望。 走近一看,浓雾里是个光着身子的七八岁的小男孩。那孩子好容易爬了起来,正一脸埋怨地看着自己。 子牛这下尴尬了:“……兄弟,你也来我这洞中洗澡啊?都几月了,你不冷啊。” 小孩子倒是一脸小大人的样子,看着子牛有些好笑:“爹您这差辈儿了吧。” “啥?你叫谁爹呢。”子牛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娃娃为什么会如此“渴望父爱”。 小男孩站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答道:“您啊,母亲大人天天抱着我在玉栏杆那儿眼巴巴地看着您,您倒好就是不上去……” “慢……不好意思,这位儿子,你妈哪位啊?你要是认错了爹,我无所谓,就怕你娘俩吃亏。” 小男孩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要抱抱。子牛也才意识到孩子还在冰水里,赶忙幻化出个单子包了小男孩,顺着孩子的意思走到了洞口。 “我叫氿川,我母亲大人就是御斗娘娘啊。”小孩子一脸莫名奇妙地指着天上的御斗宫,“您每年写的歌我们都收到了,只是您干嘛不去找我们呢?母亲大人又要履职,又要独自照顾我,每天都烦得不行不行的。” “氿川……”子牛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光景。当时两人面前似乎就是条河,后来四方游历才知道那河在官府地图上的名字叫氿川。瞬间某些尘封的美好记忆又鲜活了,子牛的脸也渐渐烧起来了。可看看怀里这仿佛人族七八岁的小孩子,子牛又是满腹的疑惑。 氿川也好像能读人心事一般,大眼睛一翻:“爹,您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我们和母亲一样虽是长生,但成年前长起来可是和人族一样的。” “嚯,倒是省粮食。你妈吃饭那么没人性正好少给你做几顿。”子牛嘴上逗着孩子,心里依然有些伤感:二十多年了,若是像人族……也罢,不能让孩子伤心。御斗信我便好。弟子养了那么多,御斗的儿子,养就是了。 子牛正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氿川却像小大人一样鄙视地看着他:“爹,您这天地生养的石头精最该淳朴啊,怎么都脑子里也开始这么多弯弯绕,难怪逐乌君会如此下场。 天地越离越远,天上一日,地上如今已经是两日多快三日了,我是天上出生长大的,能不小嘛。天啊,真是妥妥的废了,这世道都这样了后面这些日子在世间,我没爹没娘可怎么活啊。” “……”子牛暗暗觉得这孩子好像咒了自己,但还是迟疑地开了口,“那……你?” “母亲大人实在觉得不能等了,就把我丢下来,在人间成长了因缘。” “那她……”子牛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了。 “她的神职哪是一天能离开的。司宿娘娘上天时带了些许弟子都难得清闲。天上又不能用傀儡,母亲大人事情多又要独自管教我,几个□□也不够啊。每日不干别的就剩骂您了。” 听了这话子牛只剩苦笑了:“不知道有你,这错犯大了。” “那就得知错能改啊。” “行,那以后爹爹好好照顾你,帮母亲大人了因缘。” “我哪里用您照顾,我下凡就是要履职帮母亲大人了因缘的。您做的够好了,如今还是赶紧上去吧。再晚,母亲大人将宫门一锁。宫门口那个冷啊,我可知道。” “……” “难不成您还想让母亲大人来请您?” “不敢不敢。”子牛吐了吐舌头,看着孩子忽然感觉自己成熟了不少。他收了脸上的俏皮,认真地将氿川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会儿,“氿川啊,爹爹给你托付一下就走。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你可莫说你爹娘是谁,不是为了保命也切莫显出神族的本事,你可记下了。” “嗯,蒲先生放心。” “小童子真乖。”子牛为孩子寻了件小袍子姑且穿着,望着御斗宫孤零零的星,笑着鸣钟叫来了所有的弟子。 “御斗娘娘刚刚派童子传令,我在这世间的因果大概尽了,此番要到御斗宫赴任。此仙童名唤氿川,你们需好好照料护他至成年。这是娘娘宫中之人,仔细些。御斗司命,莫给自己添麻烦。”说完要伸手去拿玉璧。 氿川却用一个大诺拦了他的去路:“御斗娘娘说这是她留给后人保命的。您还是把它留下吧,古魂也不好如此上天呀。” “……那我?” 氿川一伸手,一条软梯便爬上了天界:“御斗娘娘说了,请您辛苦些爬上去。” 子牛苦笑一声,默默嘀咕着:“斗姐生气确实还是不好劝啊。罢了,人神交通早断,一步登天我也无福消受。” 撩起袍子刚爬了两步,又回头有些不舍地看着儿子:“仙童来了缘,且需知奉圣立国以圣道、仁义,却难保智、伪横行;慕海立国以灵与情,皆为虚无之物,若无实业依凭难为上邦;明蚌立国以百工、千法,若非大军压境道确实安乐。其余诸国我没有待久过,不好多言。仙童即便是来了因缘,也一定莫要吃亏啊。” “是,”一身大人衣服的氿川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嗯,反正看见不对就跑,总没错啊。此番一别,他日御斗宫再见。”说完,也再不敢回头看孩子了。只是望着御斗的方向,努力攀着□□向天宫爬去。 再愚钝的弟子也看明白了,都想来挣这入天宫的机缘。有人爬两步累得不行便下来了,有人看见离地越来越远,一害怕便撒手跌了下来,还有人听见旁人跌下□□,地下的人营救、议论纷纷,心一慌也摔了下来。 唯有一对儿小童子,男孩子叫鼓,天生眼盲,女孩子叫静,幼时失聪,两人就面对面爬着□□,丝毫没有受干扰。三人爬过一半,氿川便在下面笑着高喊道:“鼓哥,静姐,我助二位登天,可否帮我个忙?他日御斗娘娘后人有难,还得劳您二位接引入秘境啊。” 鼓也没听清氿川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要帮忙,忙拉着静点了头。 “好,神明一诺千金,将来有劳二位了!”说完,一把大火点了绳梯,火团瞬间撵上了三人将一切化为无形。 众弟子惊恐地看着三人消失在自己面前,氿川却笑呵呵地望着御斗宫多出的三颗星,想象着父母重逢的‘感人情景’……天上应该没有伤药吧。 ☆、爹娘不靠谱只能自力更生了 》》》 》》》 【神裔无心逍遥世间,人子不祥波澜再现】 有了仙童的名号,御斗娘娘庙自然是香火鼎盛。弟子们也着实有干劲儿,期待着再有仙人到访。等啊,等啊,没几年山洞里竟掉下来个小姑娘。众弟子吓得一愣一愣的,氿川却只是呵呵呵地将妹妹抱了出来。 从那开始洞里就开始三五年便掉下个刚开蒙的娃娃。有时还有哇哇哭的奶娃娃,只是遇到这种情况,仙童便会夜里站在山顶嚷两句,接着就会有仙鹤来接人回去。 弟子惶恐地将山洞改名为莲生洞,同时也开始有揣测,天衣无缝是否是因为天人根本没衣服?不然为何这仙童下凡都是这模样? 氿川也懒得解释,只是等二妹成年便交待好弟弟妹妹,从玉璧上掰下来一朵小莲花开始了四处的游历。漂泊各地,氿川时常望着御斗宫主辅星随着主星昏暗交班,每当这时他的脸上总会扬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其他的人渐渐也发现了御斗宫诡异的星象。宫内星星数时多时少、主星时明时暗,主辅星还轮流当值。主星在时大道无亲、天道有常。辅星当值则报应不爽,善恶速兆。也不知是象征着什么。 渐渐的莲生洞的仙童都离开了,山里的御斗娘娘庙也变成了御斗圣宫。有传言,莲生洞里来过64位以水为名的仙童,每人长大后会带走玉璧背面卦象上的一朵莲花。从此逍遥世间,了却因缘,也享受“人”生。 与此同时,世间多国也有了相似的传说:只要忠直善良、痴情忠贞,不论是王孙贵胄、还是乡野村夫都可能敲开神人的心。而御斗的子孙也借着与伴侣相处游走世间了却因缘,待到自己的伴侣寿数尽了,就为子孙留下玉莲抵抗灭族之危。自己则携了伴侣,飘然回归御斗宫开始履行自己的神职。 子孙一代代延续,不论相隔多少年,拿着莲花的后人如果遇到灭族危急都会有一对神人来接引,将整族送来这玉璧之境。有人隐约听到两个火气总也消不了的神人一个叫不鼓,一个叫非静,每回接人俱是抱怨当年被坑惨了。而每一族回归,玉璧上便会多出一个复位的玉莲…… “也就是说……”酣羽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不敢确认。 鹣鹣笑了:“没错,这玉璧是御斗为气数已尽的后人留的世外桃源。御斗司命,她怎会不知知道气数已尽的宗族在天地间只能听死。虽然多少世了,已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神职也不许她藏私,但仍有一分长辈的慈爱让她动了心思。 于是她的后人就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在气数将尽之时来到个新界。不过这也不算打破世间的平衡,反正天地分离凡魂每年也有不知多少要散,让这些魂永锁玉界也与世间无伤。” “嚯,神仙原来也会徇私啊。” “或许天地分离对神女也有影响吧。像我这不详之子就专私你这果子。”对面的人毫无羞愧之意地笑了笑,继续大把抓了果子往嘴里放。 这么一提醒酣羽才注意到,满满一大盆果子已经被鹣鹣吃了一多半。酣羽的胃瞬间觉得有些撑得慌:“什么不详之子啊,你不会是饕餮吧,我每月的俸禄也不知道够不够你吃。” “不是啊,”鹣鹣干净利落地吐着核,“我只是千百年没吃过东西了,馋这从没见过的果子而已。” “什么,你千年没吃过东西你居然还活着,你到底是啥啊?”酣羽脑子有点乱,即便是植物修成的妖人身也得定期吃些什么吧。 “我哪里知道我是什么。”剩下的果子也被清了个干净,“我们这玉境里又怎可能有纯血的妖族呢?这儿本身就是临时造的,虽然御斗的子孙都能在这里得到庇佑,可毕竟不是真正的世界。 听说先人们来的时候,除了吃穿和简单的锄头之类的工具,连一个铜板也进不来。界中又灵力稀薄,修行无望,好在进来时都被锁了人族的模样,日子就按人界过也是一样的。 没有外来的灵魂,有人死才会有人生。得亏人常常是几族接踵而至,又老少齐全不然可就麻烦了。 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大家也没什么可争抢的,基本进来过几代就都依着古代部落的形式,过起了连姓氏都忘了的日子。 不过也好,很多事情都简单了,也更顺从本心仿佛真回到了御斗那个年代,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女刻意为之。 每月朔望日各族青年男女都会在郊野相会,或结为终生夫妇同归某族,或约为此季伴侣逍遥林间。只是若要育化,女子有身耗灵力甚巨,男子助儿化形耗修为甚巨。多半两人都要折百十年的寿。我们玉中人无法修行,本身就比外面活得短,若非真情相恋或真心盼子,一般都不会考虑孩子的问题。” “那你们就不怕人绝了。”酣羽刚问出口就发觉身为慕海人的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问。 鹣鹣哪里知道这个啊,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怕呀,可性命攸关的事情你得拿多少好处去诱人啊。 听说曾经也有部族索性豁出去脸面,纵着男子胡来,周边部族甚至是族中女子都被祸害了个遍。吓得其他部族都跟他们断了交往。 可不论是自己部族还是掳来的女子心里都是一万个不乐意。为争口气,也是为了保命,妈妈们多半宁可强行运用法力去了孩子。 即便有生了下来的,父亲不养、母亲无力婴儿依旧化不了形,也没几年光景。很快女子外奔,族中难育,幼儿不养,又多婴灵,即便不久就禁了男子胡闹,那一族不几年也就散了。如今连个名谱都没人会背。 其他部族也都引以为戒,就怕后世再出这样的问题。界中纸张稀少,便相约将此事永远口耳相传作为最重要的历史。 各族族长甚至立了联盟保护生民,也保护各部的记忆。每族取半成人为史、为教传承各族历史、文教,以免哪日自己也散得无声无息。没想到,各族还真就这样和平共处,几千年倒也生生不息。” “那你为什么叫自己不详之子啊,还有为什么你说这玉璧里什么也没有了呢?”酣羽可不打算放过自己的疑问。 鹣鹣第一次有些黯然了,须臾又恢复了豁达:“这大概是我们玉璧人的命数吧,世间万物有生有灭,更何况人心不足,自取灭亡太正常了。 至于我……其实我也说不好。不知道你在外面可有听说过参娃?” 酣羽的嗓子顿时干了,表面上虽然默不作声,心中却是警钟长鸣。 鹣鹣看不见人,只觉得另一边突然安静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困了。”酣羽掩饰着,心里却有几分苦涩:连他也是来做局骗参娃入药的吗? 好在鹣鹣的心比酣羽还大:“哦,这太正常了,对你来说算是几天没好好睡了吧。我这就送你回去睡觉。” “多谢。”酣羽有些心虚地望着那边的虚空。 “我……”鹣鹣似乎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 “你……”酣羽刚要起来,也定住了。 “你能不能明天还来,你没听过参娃没关系,本来也就只有慕海来的那一支知道,我……”听着鹣鹣的声音里隐隐有几分恳求,酣羽的心里更不好受了。 “成,哪怕我人来不了我也给你送果子。” “我……嗯,谢谢你。”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出了玉璧,酣羽罕见的一夜辗转难眠。凌晨似醒似睡时,酣羽忽然想起了明大国师的指引:“若心乱难辨善恶了,就到咱都城的皇史窚去看看,有人也许能去了你将来的疑虑。”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酣羽急火火地到了皇史窚。刚进门,正巧碰上了指挥着一堆比自己还高的书卷的小舟。书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要躺在地上给你看。 “离沨仙长,我帮您吧。”酣羽指尖一点,书卷立马稳稳当当地向前飞了过去。 “哎呦,谢谢谢谢。”小舟掸了掸衣服,一回头正看见了酣羽,“这不酣羽嘛,怎么穿官衣就开始客气啊。家里怎么叫,这里都一样。” “成,小舟姨。不知您这是……”看着小舟又开始指挥一摞摞书卷、藏品继续搬家,酣羽的好奇心也升了起来。 “这不王国时期的资料到清理的时候了嘛,”小舟叉着腰歇了口气,“我们这儿都快疯了。” 酣羽也笑了笑:“我妈那里集中归档一样,小时候还拉我和晏儿去帮过忙呢。” “是吧。我跟你说,这些可都是珍品。上面还说让我挑几个摆出来给娃娃们看呢。” 顺着小舟的手,酣羽走到了一张摆满小盒子的桌子面前,不自觉地拿起一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朵浮雕的玉莲。而这玉莲似乎和玉璧背面的那些小莲花是一套的。一样的质地、造型,一样的卦象对应。反过来一看,那底座确实有地山谦的卦象,和玉璧上空着的地山谦似乎整好合得上。 酣羽有些触动,好奇地问道:“小舟姨,不知道这是……” “嗯,这堆里面有记载的。”小舟费力地从文书堆里抽出了一个卷轴,一打开屋里顿时响起了了儿惯常用来说书的声音: ☆、这王妃是街上捡的你信吗 》》》 》》》 【直襄王无意得良缘,憨神女有心称匹配】 慕海海氏王国初期,皇孙阜襄郡王随父王去奉圣朝觐。虽然被奉上百般刁难,好在准备充分老王爷不辱使命。事情办的成功,皇孙心情大好,向父王告了假,带着手下的人利用归国前难得的空闲时光,上街游玩。 毕竟是上邦风光,街上琳琅满目的的商品、精彩绝伦的表演让一行人流连忘返。皇孙性子随意,向来待底下人宽和,不一会儿大家就走散了。皇孙倒也不在意,没了随从正好不必端着。爆肚儿、臭豆腐尝了个遍,还跟街上的小乞丐踢了会儿毽子。 “咦,又一个,这下可惜了。”小乞丐忽然看着皇孙背后感叹道。 “怎么了。”皇孙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名清丽的女子正在懵懂地跟一位侍族模样的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就随着那人上了一辆精致的小车。 “唉,那是京兆尹府里的小厮,没少在街上给他们老爷、衙内拐骗小姑娘。那姐姐看起来蠢蠢的像是刚入城,估计这次是逃不掉了。”小乞丐似乎是一副看惯了的样子。 皇孙心有不忍,唤来了自己的马车,请小乞丐指路也跟了过去。到了地方一掀开车窗,果真见到那女子从小门被糊里糊涂地劝进了京兆尹的府邸。 身为一国使节,皇孙犯了难,可还是不忍心看那姑娘落入火坑。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乞丐,顿时有了主意:“娃娃,你帮我个忙,我带你回国入我府中当童子可好?”小乞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抓贼啦,抓贼了!”变了驿馆小厮服饰的小乞丐顿时就不一样了,连车夫都差点信了他是主子的童子。 小乞丐嗓门大,又正对着管京城治安的府衙嚷嚷,没两声管事的就探出了头。见是馆驿的车,忙去换了老爷。正在家休沐的京兆尹穿戴整齐出了门,本以为就是个属国的学生好好打发了便是,没想到迎在门口的竟是个邻国的郡王,可把他吓坏了。 皇孙也没跟他客气,瞬间端起了贵族的架子:“这位大人有劳了,也不知上邦京城是什么民风,我今早刚到集市便被一名长相清丽看起来却有些蠢蠢的姑娘偷了钱袋子。 本想着不给上邦添麻烦,让小厮分头追回就好,没曾想那姑娘还有摄人魂魄的本事。可把本王吓得不浅。想认个哑巴亏,偏巧刚刚又见她进了您这间府邸的后门。不知是否是本王看错了。” 听了皇孙的话,京兆尹大惊失色。一方面,怕引起外交争端,更怕这个能摄人魂魄的女子真进了自己的府门。当着皇孙的面,连忙命令府里的家丁找人。也是见了鬼了,几个内院的嬷嬷都说见过,可铁桶一般的府邸竟就是找不见人影。 京兆尹的汗浸透了后背,皇孙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很担心姑娘是否真的已经平安脱险。可惜小国使臣终究有太多要考虑的,皇孙也不好再要人。于是,他派小乞丐跟京兆尹假意交涉着,自己则忧心忡忡地先上了车。 刚进了车厢,皇孙就被吓了一大跳。重重结界保护的馆驿车辆,不知何时竟闯进了一个穿着歌女衣衫似乎是被打扮了一半的姑娘。 定睛一看,还真就是街上那个。这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子能无声无息进到国使车中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皇孙不敢动。女孩子则是一脸好奇地歪了脑袋,长长的睫毛呼扇了几下:“你是怎么知道我能控人魂魄的啊,父母大人明明严令不许我们对外说的。”此话一出,可把皇孙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车上,只能听任小乞丐和车夫驾着车带四人回了馆驿。 本来皇孙是想给些银子送那女子回家的,谁知那姑娘坚称自己在世间还没有家,认准了皇孙不走。老王爷也没在意,就这样那女子就一直跟着皇孙回了国。 渐渐地王孙发现那姑娘的不修边幅并不是鄙陋不知礼数,而是依的上古之礼,这可让老王爷也都好奇了起来。回国后仔细一问才知道对方居然是神女,下凡了却人间因缘。 一听这话,再想想神女露过的本事,父子俩吓得把人供了起来,每日仙乐齐奏、珍馐列前。神女却无所谓,像吃萝卜白菜一样地享用着美食。慢慢地皇孙摸准了她的脉,神女喜欢逍遥自在,他便包了银子由着神女在国中游历。 反正皇孙也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即位,再加上他这种闲散皇室非经召唤不得干政,皇孙闲暇时也常常陪着神女出去,乐得自在。就这样,时不常的游历变成了朝夕相处,两人也渐渐心意相通,索性辞别了老王爷,去封地躲清闲了。 神女不愿得封号,却乐得与皇孙夫妻相处,这可让王府里规矩长大的阜襄郡王纠结了好久。好在神女还是通人□□理的,后来为了孩子也点头签了婚书入了金册。千余年神仙眷侣,瓜瓞绵绵,自在随心,没人再关心过神女的身份。 直到皇孙寿终辞世,神女十分高兴地弹着琴唱了好久的歌。跪在地上的儿孙都以为神女疯了,纷纷上前来拦她。神女却设下结界,安心地唱完歌,自己和皇孙身体的容貌也渐渐从垂垂老矣恢复到了初见时的样子。 曲终,神女将一块玉留给了惊得说不出话的儿孙:“爷娘该归位履职了,莫要牵连。儿若修行得法或能再次相见。此玉为神器,若遇灭族大难可保一族暂时安乐。” 说完,神女施法重凝了皇孙魂魄,皇孙刚刚睁开了眼,神女便架起仙桥,拉着丈夫直接去了神境。而这玉也就被皇孙的后人当做了传家宝,小心地留了下来。 卷轴的光淡了,恢复了原本文字的形态,小舟收了书卷解释道:“古王室遗族不多了,到也没什么遇到灭族大灾的可能,尤其是国珠换了核之后。所以你们出生那年,皇孙的后人就把东西捐出来了。” “那他们有没有提过神女叫什么?” “嗯,金册在这边我记得是有的。想起来了,你妈跟我说过,神女无姓以明月为名。” “哦,那倒也寻常。” “这可是明月海的明月。传说,神女兄妹64人皆以天下之水为名。升天后,这便是他们的责任。” 回想起鹣鹣讲过的故事,酣羽也震惊了:“不知当年以司宿神女的子孙起名字可也是如此?” 小舟也有些吃惊,愣了一下又笑了:“我说你妈真没跟你俩少说私货。也就是最近才翻出来的古史。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按挖出来的金册,那些皇孙还真都是以山、谷为名的。怎么我就没想到啊。两边原来还是有关系的,这肯定得上报。”小舟啃着笔思忖着。 一抬头又看见了酣羽,嘴角扬了起来:“嘿嘿,说实话那位明月神女也跟你们有些关系呢。” “我哪里能跟万年前的人有关系啊。”酣羽摊摊手。 “诶,有的呢。这皇孙与明月的小外孙就是咱们史料上记载的第一个参娃。当时的人不知道你们的厉害,将你们和几种其他病症归在一起,说你们是能耗尽母亲灵力的不详之子。 其实在现在看,怀了见土没就是给母亲借些灵力的事儿。母亲要是本身厉害也没什么问题,你看你妈养活你俩不跟玩似的。明月神女的女儿也是如此,她本身也继承了部分神力,靠着自身的力量养下了一个参娃,人们才开始了解你们。” “那明月神女走之前有没有说过她的父母是谁?” “这个真没有。神女只说母亲掌管生死、命运其他的父亲不让他们多说。” “那就是了。”从另一的角度听了鹣鹣的故事,酣羽的心定了下来,隐约还有几分愧疚。 小舟却没发现她的不同,对着案卷苦恼又幸福地问道:“唉,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们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小舟还在对着书卷发呆,仿佛入了定一般。 酣羽叫了几声,小舟都没反应只能再拜离开,转身钻进了皇史宬的书海,寻找关于参娃的史料。不久,酣羽便在一本新书中吃惊地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医案记载中,参娃都是病症的名字。 孕妇的灵力因为孩子亏得厉害只能用参汤吊着命,吃参养的娃娃渐渐被叫成了参娃。小见土没若侥幸能出生,便被视为不详之子。” 看了这些酣羽彻底松了口气,那份愧疚也更浓稠了。看天要晚了,酣羽一本本把书放回去,本想将那本新书借回去,仔细一看封面落款竟然是白大夫。 “白跑这么远了!”酣羽被自己气坏了,把书一插,直接遁地走了。进了家门,直接杀去厨房,在傀儡看疯子一样的躲闪中,席卷了自己爱吃的东西,还从白大夫的小坛子里顺了几块酱肉。摇摇晃晃地回了屋子,敲开了玉璧的大门。 “这啥啊?”鹣鹣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酱肉。 “酱羊肉啊,你们不吃这个?”酣羽有些失望,但似乎也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呃……吃过,吃不惯,要不我吃果子、仙草你吃它哈。”说着,鹣鹣将酣羽平时爱吃的都划拉到了自己那边。 酣羽看着面前仅剩下的酱肉,心里突然有一种被自己玩死了的感觉。索性将酱肉也推到一边,尴尬地转换着话题:“对了,你倒是你说说啊,为啥你叫不详之子?” ☆、终于牵起的手 》》》 》》》 【不详子渐获国宝意,桃花源突逢争欲劫】 鹣鹣吃果子的洒脱中似乎加了一丝伤感:“我们这方天地灵气不足,不少女子孕育子嗣的过程都是异常凶险的。特别是当父母种族差距很大,不巧父亲的种族的胎儿又更耗灵力的时候。 当女子遇到因为孩子的原因,育子灵力不足几近威胁母子性命的时候,慕海那支的大夫就会说她得了参娃,我们则会说她有了不详之子。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拿掉的,如果母亲坚持,多半也只能活一个。 我妈妈是我四个月的时候开始不行的。可我已经在动了我妈妈说她舍不得,家人偷偷配的药也对我没什么用。眼见着我妈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爸爸居然主动用灵力养着我妈妈,直到我出生。可这样一来,我爸爸生生和我妈妈一样丢了半条命。 有人笑我爸爸痴傻,我爸爸却只说不想看我妈妈出事情。谁知我生下来就是人形还灵力充盈得逆天了,根本不用再耗我爸爸的灵力。 族长说,这是我爸妈的情谊感动了御斗娘娘。所以,我便有了鹣鹣这个比翼鸟的名字,也没有被当做不详之人对待。” “你出生时也是人形!那你真身是什么?”酣羽的心不禁跳得更紧了。 “不知道啊,大家血脉都是杂的,我爸妈也不知道我该算什么了,他们自己算啥都不清楚。反正我小时候化不化形都没什么区别,现在我真身也是人族的样貌。也许我该算人族?” 酣羽咽了口吐沫:“你们血脉这么杂,真有可能你是参娃。” 鹣鹣听错了:“是,我妈妈曾经是这个病,我大概比别人更可能得吧。我不要与人为伴生娃娃,要是也得个参娃。唉呀,要死要死要死。” 扑哧,酣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说话方式还真够逗的。” 鹣鹣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当然如果他不是正在努力把自己噎死的话:“真的,我小时候听大人们说,我们临近部落也曾活过一个不详之子。他跟我一样,也是长到二百来岁后不再长了。 那人生得可好了,心气儿也高,到了年纪就是不愿去郊野与人结伴。后来,拧不过行将就木的爹妈,随着大流儿在郊野会上拉了个人进了林子。谁知,同去的都没事,就他莫名奇妙地丢了性命。爹妈急火攻心不久也跟着去了。你说可怕不可怕,吓不吓人,完不完蛋。我怕死,我才不要呢。” “嗯……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死。”酣羽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若我猜的没错,你真是我想的妖族,将来我教你个辨别的法子,你随心而为也不会有事儿。 放心,我妈我妹还有我自己都是你说的这种不祥之子。我妈现在活得好着呢,过几天还要和我爸去我爸爸的故乡了缘游玩呢。” “算了吧,”鹣鹣不以为然,“原本的万人世界就剩我一个能够记住各族的故事了。我不要死,我也不能死。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不能让这些东西断了。” “呃……其实你的情况想寻死也是挺困难的,咱们一族的罩门并不多。” “你怎么知道的,咱俩没见过你都能一下知道,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那种见识广到不要不要的人啊?” 酣羽被鹣鹣的说话方式逗得笑喷了:“我太学出监后便四处游历,确实学了点东西,但也不到不要不要的的地步。” “那快跟我讲讲,我出生后就没出去过,连真正的日月都没见过呢。”虽然见不到对方的面,可酣羽敢拿自己今年的俸禄保证对面儿现在绝对是个星星眼的小姑娘, “别的不多说,我就先给你说说我爹妈年轻时候在奉圣是怎么认识的吧。那可真是编话本子的都不敢那么写……” 就这样,酣羽日日带着玉璧出门,让鹣鹣也能听到这世间百态。每当夜深人静,他又会如约进入良玉境,与璧主人分享着心中的故事。甚至在爹妈去奉圣的时候,酣羽干脆抱了被子住到了良玉境里。毕竟,酣羽越来越觉得跟某人的话越说越说不够…… “所以说,你们当年就日日等着不断有人进来丰富血脉,保证血脉不出问题,就这样过了千万年桃花源般的日子?”酣羽捅破了一个橘子的底,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或者说是世人口中上古时候的日子吧,”鹣鹣一口咬在了苹果上,算是止住了口水,“我们这里纸张银钱什么都没有,也没造的必要。反着玉璧里的东西都是各族均分,大家也像凡人一样一起耕种,一起放牧。 玉璧限制了灵力,所以物产很少,也就将将够吃,真没什么可争的东西。也没人想过要去争,本来嘛大家也自知命短,后嗣难继都忙着修生延年、传宗接代呢。 所以,我们当年也算是大同,邻里、部族间争斗很少见,也没人去偷抢,玉璧外很多的规矩都被抛弃了,皇天贵胄和乡野村夫倒也住得挺和谐的。” “你们这就是传说中的不现可欲啊,那其实跟仙界也差不了多少了吧。”酣羽的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羡慕。 鹣鹣则生出了几分感慨:“不少老人也这么说过,直到玉璧离开了原处……你不是知道了嘛,你对玉璧说的话我们听着都和神谕一样清楚。神子离开后,最清楚的就是那次了。 神子们离开后,御斗庙也躲不过盛极而衰的命运,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渐渐衰落了。不知过了多少年,一日一个云游之人进了莲生洞,一眼就相中了古璧。 我们本以为他会进来,或者用玉璧当做修行的助力,谁知他用玉璧换了个献宝进士的出身,我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没办法,我们出不了玉璧,只得被送到了奉圣的钦天监。又是无巧不成书,主官还没来得及认真检查玉璧,宫里就来了旨意。说是,有个克死人的珠子没法处理,陛下要用古玉的正气镇住邪祟,免得那颗充满怨气的珠子再伤人性命。 于是,天谴之珠就和玉璧被一起被供了起来,存放在了皇家道观,外面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可是没人知道,我们那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珠子透过来的怨气被玉璧毫不费力地消化了。也难怪,玉璧连逐乌君的魔气都能克制小小的怨气又算什么呢? 那珠子能量巨大,似乎是取法天地源源不绝地透进来大量灵力。粮食、牲畜包括人口都增长了,很多人家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余粮。 可惜珠子是圆的,各地得到的灵力各不相同。去抢来更好的地盘儿成了人们有了余力后最先想到的事情。就这样零星的部族争端,变成了界中大战。有部队使用了法力,其他人便纷纷效仿,怕吃了亏去。 大战后面便是饥馑,连怀孕的母马都拉去打仗了,地里怎么可能收得上粮?再加上施法打破了灵力平衡,庄稼更是难长,最后发展到活物都难有。 年轻人战死了,不少孩子和老人饿死了。本来一对夫妻一生最多也就能生两次孩子,勉强维系着人数。这下彻底断了根,很多天葵早竭的长老只能看着部族的人越来越少,却对部族的毁灭之路毫无办法。 虽然战事不几年就停了,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我那时刚刚成年,四方求良种,看尽了悲欢,陪着一个又一个的部族眼睁睁断了后嗣。 老人很无奈,却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努力教我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族的了,一定要把族中的记忆、古法延续下去。 如此喘息了千年,玉璧里的人越来越少。到千余人的时候,血脉又开始出现了问题,孩子不是夭折就是压根养不下来。最后,就剩我一个了。 我耕了几百年地,却因为界中阴气和残留的咒术太盛,渐渐再好的种子也颗粒无收。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里什么都不长了,除我之外一起生灵也都归于了寂灭。” 鹣鹣安静了,酣羽也听得有些难受,刚要说什么,鹣鹣又恢复了以前没心没肺穷开心的常态:“好在不详之子能活,每日吸取珠子的灵气我也活得蛮好的,当然有你这果子真的是太好了。” “那你们一定很怪这珠子吧。”酣羽有些心虚, “嗯……我小时候怪过。可老人们说的挺对的:‘得人家珠子的好处怎么不提?自己现了欲念搞到断子绝孙,还赖赐了万物生长的珠子,那御斗娘娘可真要光火了。’” “你们老人想得真明白啊。”酣羽由衷地感叹道。 “唉,眼见着千万年一界的历史,百千年神裔的部族百年内化为乌有,对谁来说冲击都是挺大的,想事情也会有所不同吧。” “嗯,那你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要出去?”见鹣鹣的语气又有些落寞了,酣羽赶紧转移话题。 一听这话鹣鹣更是苦笑一声:“怎么不想啊,我天天做梦都想。你们这种没被单独关过的人不明白,这绝对不是正常人能过得日子。可这创界的御斗娘娘施的法,我试多少年也没有用啊。” 听了这话,酣羽心里多了一分同情和没来由的怒气,两者交织在一起敲打着她的心:“……我懂,你放心我住的地方虽少见御斗娘娘庙,但我可以向天祈拜。实在不行,我妹妹也快成仙了,我托晏儿她去神界求御斗娘娘。” 酣羽心痛地握住鹣鹣的手:“你放心,我白酣羽对天起誓,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 “你……你怎么能……” 酣羽听出了鹣鹣声音的惊恐,眼睛也死死盯住了自己的手,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这次,两人的手虽然像隔着瀑布一样被遮挡了,但谁也没有穿过谁,就这样踏踏实实地握在了一起,彼此的体温正在敲打着两人的心…… ☆、我酣羽绝不饮酒……真甜! 》》》 》》 【初逢故人酣羽藏娇,终归未期鹣鹣得花】 “难道传说是真的。”鹣鹣简直要说不出话了。 “没什么传说真假,我白酣羽就不信邪!”也不知一腔热血怎么就上了头,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酣羽就用双手紧紧抓住了鹣鹣的胳膊,运足灵力像拔河一般将人一把拽了出来。 本来以为会非常费劲,没想到拉人就像拔酒桶的塞子:一鼓作气,当盖子松动了,反而会被酒吹出来。 酣羽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床上,一个人形被带出了巴掌大的玉璧,不偏不倚地骑在了自己身上。一瞬间灵力四泄,整个院子都受到了洗礼。 “羽儿,是你那里吗?没出什么事儿吧?”白大夫的声音有些不安。 “没事儿啊爹,我收拾新得的法宝呢。” “没危险吧。” “没。” “那你也早点睡,别弄了。你也知道你妈已经开始睡不好了,先别晚上弄了。” “没问题,您赶快照顾我妈睡吧,我睡了啊。” 没等另一边回音,已经吓得一身冷汗的酣羽就下了结界。转过头,发现有人还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身上,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有欣喜、有渴望,仿佛刚刚劫后余生。 酣羽禁不住打量起那人来。这气息是参娃绝对没错了,也现的是男身。虽然披散着头发倒洗得挺干净。长得哪里人都不像又都像,反正看着挺舒服的。额……往下就不能看了。 “大哥,您挪一下地方行不?您浑身上下就拿我的被面围了一下腰,还这么一直待我身上……真的,哥,您这在灵界哪里都不合适。” “都是男身你有什么可多想的啊。”鹣鹣边下床往外走,边化了个大气的姑娘,吓得酣羽赶紧坐起来用被子将人从背后裹住。 “姐,我错了,我真不知道你们那里的民风如此彪悍啊。男身这么待着也就算了,女身在我们这儿可千万穿齐整衣服出门啊。” “你当我想啊,”鹣鹣也是火大,“什么料子能用千年?我手里只有你上次给我留的被子。我又不能全拆了。对了,那被子落下来,我得回去一趟。” 酣羽慌忙把人拦了下来:“姐,姐咱不纠结啊。我不止一套衣服、被褥。我爹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费被褥,咱家别的没有,被褥管够,您随便用。不论男身女身,您千万穿好了出去,不然撞见我爹妈就惨了。我们慕海民风是开放,但还真没到这地步。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啊。” 酣羽焦头烂额地给鹣鹣找衣服,一回头人已经裹着被子推开了窗: “酣羽,这就是真正的月亮吗?” 从此,酣羽过上了无奈又刺激的双面人生。每日匆匆吃过早饭,便又去仙影花果店买果子,喂怀中的“玉人儿”。反正附近也没住别的蜃妖,酣羽干脆大方地把鹣鹣变成玉人揣在怀里上工。若是遇到古阵、古术有时还真会有不一样的醍醐灌顶。 散了工,酣羽也不着急回家了。每天拉着鹣鹣到各城溜达,耗到父母睡了再回去。渐渐,酣羽理解了父母喜欢黏在一起的感觉,只觉得和身边这个朴质如古人的鹣鹣有着一份不一样的感觉。几次想拉着鹣鹣入了户籍,甚至直接办了婚书。可是看看因为两国关系紧张对入城人越来越细的审查,再看看身边这位来自另一界的参娃,酣羽确实还是不敢冒险的。 秋去冬来,那年雪下的很晚却很大。酣羽索性跟爸妈报了外宿,拉着心上人躲进了一间城珠祠。 “这天花板怎么是黑的?”鹣鹣一进门就发现了这出名胜的不同。 “你知不知道人界有两个很牛的诗人,小诗人给大诗人写了无数首诗,大诗人从未回过?他们当年就来过这里,通过慕海的凡仙阵证明了结交的真心。大诗人先升仙了……” “然后小诗人来焚稿就把这里熏黑了?”鹣鹣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啊。”没卖成关子酣羽有些小失望。 鹣鹣更不屑了:“哪啊,老人说过,放玉璧的山洞东边刻着逐乌君的歌,西面是蒲子牛的,那地上、洞顶就是一片黑。不鼓、非静两位仙人说,这就是御斗君经常来写信烧的。也不知他们表衷肠这石洞、珠祠惹谁了。” “哈哈哈,不愧是斗姐、子牛的后人啊。” 两人说说笑笑,赏着雪景,吃着仙果,慢慢地越贴越近,顺着身子的想法挨在了一起。一个吻已经让酣羽有些招架不住了,看着古朴如故事中古时神女的鹣鹣,酣羽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下。 “鹣鹣,你看。”酣羽化为原形,竟结了个樱桃大小的小花苞。 “诶,你原形不是人啊。” “你自己看看自己。”酣羽帮着鹣鹣化为了原形。 “果然,你就是参娃,”看着鹣鹣的花苞足有拳头大了,还开始露出了彩色,酣羽的嘴角扯了扯,“……你都琢磨了些啥啊?” “你啊。”鹣鹣新鲜地摸着自己的叶子,真诚地回答道。 “……”酣羽捂着脸有些想走,“你知道如果我们刚刚继续下去会怎样吗?” 鹣鹣吓得一机灵,蹭一下挪远了一步:“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酣羽则探身过去:“若是你我,你定然不会死。你、我还有我妈妈他们都是一种特殊的妖族,以前人不知道,便把我们和其他病症一起归为了不详之子。其实我们是混血到一种境界产生的新族而已,参娃如今就是我们的名字。我们是和九尾狐、麒麟、比翼鸟一样的妖族。” “你逗我呢吧。” “你自己感受一下,你看我们的气息是不是一样的,还有我们头上的叶子是不是也一样?”酣羽握着鹣鹣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两人的叶子。 “所以……” 酣羽坐直了身子:“所以,其实我们并不会因为阴阳调和送命。关键是必须和真心爱慕的人在一起。我父母曾因情未至而成婚险些出事,后来心意相通,长了叶子,几百年来反而互有裨益。” “双修之法嘛,我妈教过的,这个得……” “哥,你小点儿声,这,这真不能嚷嚷。” 严肃的气氛瞬间翻车,酣羽也不知道鹣鹣的脑子怎么回事,确实聪明,平时也挺正常,可冷不丁的就是要跳脱一下,大概就跟老爸看家里另外三个一样吧。 “咳咳,咱回归正题啊。若你我继续下去,我二人今晚之后将一人永为男子,一人永为女子。按慕海的习俗,咱们可能需要去办个户籍,领一下婚书。此后,便如我父母那样过日子,甚至我们还可能成为别人的父母。” “可御斗和子牛并没有这样过啊?” “那是自然,神与世人不同。神超脱万物,而世人并不可能真正实现逍遥自由,皆要有所依凭。民风如此,若是违逆便可能有损伤。御斗的女儿明月神女便是顺了世俗领了婚书的。当然,若民风错了,有违天地之道了,也会改变。” “这我明白,我父母就是选的做夫妻。只是,我那里女子成婚后便再难出去逍遥,这里也是吗?” “两人一起本就不可能像一个人那样逍遥。慕海男女会更相近,但因为一些原因,女子在婚后更可能有较多的家庭负累,尤其是做了母亲后,相对更难逍遥。你若担心这些,我为女子便是。”说着,酣羽化回了英气十足的小姑娘。 鹣鹣怔了一下,须臾明白过来,起身深吻已是女儿身的酣羽。酣羽也感受着鹣鹣化为了男身,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两朵花的绽放。 可鹣鹣却凑近了她的耳朵:“酣羽,我知道你也是爱自由的。你知道为什么最后在御斗宫陪神女的是子牛吗?因为这两人才不会成为彼此的牵绊。我愿按世俗随你领了婚书,但若成家是如此就算了。你我都被困过千年,我不要任何事再来困住你我。”说完,身影一闪站到了远处的祭台边。 酣羽的眼里起了雾,刚要开口,鹣鹣却抢了先:“诶,酣羽这就是传说中的酒吗?” 瞬间气氛又被拽到了神奇的境界。酣羽的感动顿时变成了想揍人的冲动,很快又变成了恐慌:“哥,哥快下来,咱不闹啊,这是祭祀的酒不能喝,真的。下来,下来,一会儿来人了……” “人家想尝尝嘛,我那里真没有了啦。” 看着瞬间变成小姑娘跟自己撒娇的鹣鹣,酣羽有一种想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但也拿她毫无办法:“你等着,不许动这个酒啊。” 酣羽硬着头皮钻入了地下,不一会儿就揣着一个小酒瓶进了屋。 “这么少,你看那边都是按坛子的。”鹣鹣撇撇嘴。 “姐,不逗了,人家是神仙,你第一次喝酒,我都想只给你沽一盅的。” “那你呢,你爱喝酒吗?” “没喝过,我爹严禁我们喝酒。” “那多可惜,不是说斗酒诗百篇嘛。尝尝呗,不然人生多没乐趣啊。” 酣羽立马义正辞严地摆了摆手:“不行,我好歹算是有一半的奉圣血脉,圣人之规,严父叮咛近五百年。如今为吏更应严于律己,不可……诶,这种甜米酒真是甜的啊,你再给我倒点。唉呀,多倒点儿嘛……” ☆、我俩真就拉了个手 》》》 》》》 【再见远裔御斗忍俊,暂得亲孙枰郎怒平】 两人“推杯换盏”,二两甜米酒竟直接把两人喝糊涂了,一起敞了衣襟现了原形。“我跟你说,嗝,我妈死也不沾一滴酒。我家连药酒、料酒都不许进门。我和我家晏儿都猜我们是酒神大人送来的。唉呀,你别晃。”酣羽踉踉跄跄地搂着鹣鹣的脖子,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 “不是我是这房子晃,是不是这城珠祠成精了。” “不可能,我白酣羽的辖区能出这等事,这房子牢靠得很。”说完,拽着鹣鹣的手,在墙中瓦间飞快地来回穿梭,笑声传得老远。最后,双双被不知何时修补房顶加了的木板拍了下来。两人也干脆就这么牵着手躺在地上懒得起来。 “鹣鹣,你看着两株叶子怎么还能立起来啊,是不是我真醉了。” “哎,你肯定没种过地,是苗都要往上走,花盆倒了也要折上去。” “这样啊,长得还挺快。” “诶,快看开了,花开了,真没想到我能跟植物精似的开花。” “那是你醉了,想开花得那什么,不可能的。” “是吗,你看咱俩的花对在一起了,哎呦。”“哎呦。”强大的灵力顺着花瞬间涌遍了两人的全身,几乎同时两个醉猫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花叶还挺结实,两个猝不及防的脑袋就这么被自己开的花拉着撞在了一起,齐刷刷地敲在了地上。本来就昏昏沉沉的两个人,再经一撞直接就晕了。 恍惚间,酣羽只听得有两股仙气进了玉璧又出了来。喃喃念着咒,一股强大的鬼气顿时冲出了珠祠。 “得亏是在慕海啊,如今天地交通断绝,即便有你们当年的诺言,咱俩也并不一定能见到逐乌君,也并不一定能超度这些鬼魂。”一个略带笑意的男声感叹着。 “是运气也是命数。我答应再见他一面,给他最好成仙的双亲,让他父子四人永不分离,满足他那一大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要求。还得顾着这四个都是古魂,容易么我。”一个清冷的女声说起话来却像个帮派大哥。 “但斗姐您给他们四个这投胎的安排……有点损吧。”男子浅笑着。 “有什么啊,身死则父子因缘销,你这么多年还没学会?” “我明白啊,可您这好像有点像故意的吧。” “没错啊,怎么了。”斗姐应得理直气壮。 “……斗姐,这也太孙子了吧。” “这算什么啊,小事儿、小事儿,不足挂齿。” “哈哈,斗姐威武,就是不知他日逐乌君羽化知晓前因会不会气死?” “哈哈哈,他要是真的自己气死我一定要现场围观啊,之后的日子就指着这点儿乐子活了。对了,下界明明都拿御斗君当主神了,要不你替我挡挡,我先在这凡仙阵参观两天?” “……”男子似乎是见惯了,无奈又委屈地威胁着,“斗姐,你信不信我敢撂挑子让你一个人干活?” “咳咳,一日夫妻百日恩,御斗君不要这么无情嘛。”见子牛没反应,斗姐连忙“无意间”注意到了地上的两个人:“这俩孩子怎么真身睡这里了,回床上人身好好休息吧。” 仙乐声声,所有事化为乌有,酣羽也换了个梦接着做…… 梦中是一片高高的城墙,暗红色的天空将灰黑色的城墙映照得异常庄严肃穆。城墙间夹着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小路通向一口巨大的井,路旁开遍了鲜红的彼岸花。自己和鹣鹣则手拉着手坐在两人头顶的花上,远远地看着那边的一切。 一大三小的四个人影飘了过来,小的光影看不清面容、形态,只是欢脱地绕着大影子上下飞舞。大影子是个男子的模样,走得着实纠结。到了井口小影子在井口的碗上点了一点,一下就进去了。男子则无奈、委屈又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御斗星看了好久。 “君上,”不知何时井口围满了人,领头的端了一碗酒恭敬地递了过去,“不论何时我们都是您的属下,您和小主人此番若能降世定然是成仙有望,千年后还望君上离宫游玩时在来吃酒啊。” 人影苦笑一声:“御斗果真是没变啊。自作孽不可活,唉。”喝了酒,拜别了众人,化为光点消失在了井里…… “爹,您看我真什么也没干吧。我俩梦里也只是拉着手并排坐了一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酣羽笑得特别无辜。 白大夫也是被妻儿坑了近千年的了,自然笑得更加慈爱:“以后,你多喝酒啊。” 酣羽简直要被吓毛了,连忙赌咒发誓:“您放心,我不喝,我再也不喝了。我这辈子跟妈一样连料酒都不见,您看可以吗?” “那,我能喝吗……”高高举起的手下面是鹣鹣充满渴望的脸。 酣羽觉得自己有资格哭了,捂着脸哑着嗓子说道:“姐,咱俩每人喝的那点酒喂个小娃娃都不会有事儿,你就别闹了好不好。”听了这话,鹣鹣扁扁嘴继续跟了儿比着吃鸭架子。 “怎么现在才来医馆。”白大夫将酣羽拉回了正题。 “醒了之后我俩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应该是拉着手睡了一觉,所以我俩依旧去上工了。”酣羽的后悔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那你们怎么发现的?” “鹣鹣不是慕海体质,女身是该有葵水的。她的时间不对了,一现真身发现有了花和阴阳记,那花还摘不下来就害怕了。我的问题是到这里才发现的。所以……爹,我俩这应该没问题吧。” “哼,”白大夫压着怒火拉了酣羽坐好号了脉,很快就用看病人时的那种惯用的腔调开了口,“你若学你瑞姨,下个月再稳定一下,我给你俩但配个剂量大的延子丹。若是想躲账,我明天送你俩去杏林城,参娃体质特殊,药物没有用的,去了花蕊也要将身子的清理一下。你俩可能要吃些苦,我日后慢慢帮你们将养便是。” “别别别,爹,我知错了,您这玩笑可开不得。”酣羽急得汗都下来了,“我俩这什么都没干,一人干赚俩娃娃,这事儿多,多……” “多亏得慌啊。”埋头苦干的鹣鹣根本忘了对面也是在说自己,抬起头用油汪汪的小嘴答了话。 这可笑疯了了儿:“宝贝儿啊,大实话可不兴这么往外说。” “可就是嘛,”鹣鹣咬开了一根骨头开始吸骨髓,“在我们那里生养孩子是要折寿的,可各部族的人还是争先恐后地去郊野,肯定有甜头呗。甜到连命都不顾了,对不对啊,酣羽。” “我怎么知道!”酣羽吼得都要哭出来了,“爹,您真别逗我了。” “爹给人看病的时候何时逗过病人?” “可我俩真的就是拉了个手啊。” “拉手怎么了,你这个算感应而生,也许是两朵花因你们的□□代你们结合。有雌雄蕊的花对在一起能结果你不会不知道吧。参娃之子本身就少,这种三代还是参娃的我反正没见过医案记录,具体原因我现在也不好妄下结论。但脉象上,确实是不会错的。” 边说话,一双手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酣羽头上的花,担心、焦虑的冰冷中慢慢透出了一股化不掉的温情。花也贪恋着白大夫手掌的温度,努力地撒着娇,仿佛已经了然眼前的人对自己的意义。 鹣鹣赞叹道:“真正是医者父母心的好大夫,酣羽你爹给你看花就跟我们那边老人有生之年竟见到了孙子一样呢。” 这话说得另外三人集体扶额,了儿喝口汤解了解刚刚的惊吓:“嗯,那是看外孙的样儿,孙子在你肚子里呢。反正不一定能见着,能稀罕一会儿是一会儿。” “您说笑了,什么就在我肚子里啊,我肚子里现在就是肘子、烤鸭、大包子,难不成我和酣羽拉着手躺了一宿真能躺出个娃娃?”鹣鹣又吃了几口忽然想明白了状况,哇地哭了出来,“我不要死,我也不要酣羽死,我不要灵气耗尽……” 酣羽一脸无奈,赶忙过来安慰:“放心,参娃想死真的不容易。即便是留下,有我爹在咱俩也绝对死不了的。” 鹣鹣哪听得进去啊:“不要,很快就会被吸干灵气的,不祥之子是怎么也拿不掉的,真的是要死的。我不想,我不想死……” 孩子一样的鹣鹣哭闹着挣开了酣羽的手,化了十几个□□由着性子从房顶到地下像箭一样地遁来遁去:“我不要死,我也不要酣羽死,我俩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酣羽还答应我去吃好多东西呢……” “爹……”看着屋里的人越拉越多,哭声也越来越大,酣羽惊得张大了嘴巴。 白大夫依旧冷静地分析着病案:“三成的孕妇都可能有这种情绪问题,除了吃药还得靠家人安慰疏导。你冬儿姨不就得过嘛。只不过她没参娃的本事,更练不出神族的□□术,闹不起来。老天爷保佑,幸好你妈没摊上过……” “……那怎么办?” “家人好好疏解一下,我也可以开些药。但最首要的,得让她们先安静下来。” “……嗯。” 父子俩就这样四处逮□□,可没两下都被缠上了。白大夫被扯了胳膊、酣羽被抱了大腿,均是像个怨妇一般地一遍遍阐述自己不想死的诉求,还怎么也说不通。就这样一边解释,一边逮人,父子俩忙得不亦乐乎。 了儿则像没看见一样,一口口吃干净了一桌子的东西,才过去拍了拍酣羽的肩膀:“羽儿啊,我能解围,但你和你屋里这位可要给我干一个月苦力哦。” “成成成,过了这次我以老妈马首是瞻。”酣羽已经是焦头烂额,就差抱着妈妈立个言灵了。 “别后悔哦,”了儿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笑容。擦擦手,望着上下翻飞的二十几个鹣鹣,拍了拍白大夫的肩膀笑了,“我的天,这真够开一片参娃田的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 》》》 【旧言灵今日又得立,育参娃明朝已成真】 几位奉圣来的大夫,近日觉得自己一定是烧香有效了,怎么好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来呢。正月十五开朝,便接到了鸿胪科的许可,春季便可以入太学进修。几日前又接了甘侍郎的帖子,说孩子生在了元日,二月随时可以来看。想着自己毕竟是外人,直接在月子里见不合适,于是二月二龙抬头,三人便揣了帖子美滋滋地进了五柳城。 好容易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甘侍郎家的方向,却在路口看见了一副诡异的画面。一座被无尽咒压缩了不知多少倍的院子如今被强大的结节笼罩着,一个牌子悬在半空,上书一行大字:“风翊词与圈里的畜生不得入内。”落款是个叫何行露的,底下还有“兄弟姐妹们附议”“老哥回家吧,别闹了,妹妹们都不想要你了”等上百条批注。 一名锦衣少年正托着腮帮子蹲在门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见三人过来,眼睛都亮了:“喂,三位来帮个忙呗,我用凤羽送你们半个时辰的金口玉言如何?”说着,像发小广告一样,给三名大夫一人手里派发了一块砖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吩咐道,“打,看起来越惨越好,我是凤鸟不怕的。” 这谁敢动手啊,三人甚至还很职业病地推测着面前人的疯病大概要吃多久的药。见几人连连后退,少年有些尴尬,刚要开口解释,一个蓝衣姑娘在一旁的甜品摊子笑了起来,小姑娘虽然纤瘦却有说不尽的威严,让三人感觉不得不听从: “哈哈哈,你们就听他的吧,这可是人家的终身大事。这小子打五十多就粘上人家行露丫头了,可惜啊……这结界他进不去。但行露是大夫,总不能拦着上门的急诊病人吧。几位若是将这奇遇讲与我母亲听,她绝对开心。”说着,小姑娘冲三人眨眨眼,消失在了土里。 “这……” “你们就信吧,她是隔壁的晏儿,一早不知为什么跟躲狼一样躲出来的。” “那你干嘛不找她?” “这结界就是她和她姐凑热闹下的,而且她一巴掌非拍得我直接涅槃不可,”风翊词有些不耐烦地二次派发着砖头,“你们放心,我凤家人说到做到,大事儿不敢说,小事绝对金口玉言、心想事成。”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用凤翊词好好锻炼了一下身体。血淋淋的小凤鸟站都站不住了,冲三人点点头,隐了笑意哭着飞进了旁边的宅子。 “殷大哥……这算什么事儿啊。”老二石湖还是一脸的茫然, “甭管了,什么真的假的就当锻炼了,那可是纯血的真凤,让咱揍一回也是赚了,”小妹连绾意犹未尽地看着砖头,“还是正事儿要紧。唉,大哥你说甘侍郎能让咱再看一眼参娃果吗?哪怕就剩叶子也好啊。” “嗯,看缘分吧,说不定咱真能见着。”殷之恒恭敬地敲了门,一张纸人瞬间飞出,传来了白大夫疲惫的声音:“你们来了,太好了。轻一点,好不容易弄着了的,我现在出不去,你们请自己进来吧。孩子在最里边的正房,你们先请自己在厢房喝口茶。对了,千万留神别被地里的活物吓到。” 三人一听顿时兴致盎然,随着纸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门,绕过影壁,远远地看见一片小原野。有树、有花、有小池塘、还有孩子嬉闹用的秋千、木马。地上的花草有一尺多高,似乎被灵力浸润得极为茂盛。太阳下,十来株紫红色的参娃叶正顶着水晶一样的果子晒着太阳。不知谁这么有兴致,还把这些果子都画了小人儿脸。 “这这是……”连绾赶忙捂住自己快要叫出来的嘴,瞬间开始相信小凤凰的祝福了。 石湖也压低声音感叹着:“甘侍郎家不会真有参娃的原身吧……” “嘘,”最细致的殷之恒已经趴在了地上,“快听地下好像有动静。” “哇,这种方式待着真是舒服得没治没治的了。原来一直觉得□□耗灵力,没想到还能这么用。”一个有些跳脱的声音响起。 “是吧,天地灵气尽归我用,多好。”一个慵懒的声音呼应道。 “嗯,也就比融血脉的时候差一丢丢,可解了这几日的累了。天哪,小娃娃们怎么精神头那么大啊。” “没办法,参娃崽子就是这样,不然能叫见土没,我觉得你回头再多开几个□□吧。晏儿那个不讲义气的,吃个豆花估计得天黑才能回来。天呐,当年就我爹妈俩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要不咱别等药了,直接去杏林城了账得了。”瞬间地面的参娃果中传来一阵惊恐的骚动。 “那不行,我刚靠人家合的血脉,你也通过他们渐渐承了我的本事。咱哪能是这么不够兄弟的人啊。”跳脱的声音十分仗义地回答着。 慵懒的声音都快笑疯了:“姐,咱差辈儿了。” “哎呀,我就这么一说,你难道不能领会一下。” “都随你,反正婚书也签了,我和你定然是同进退。好在参娃发蒙早,二百就差不多成年了,等他们出生,咱俩辛苦些日子便是。或者如果运气好,哭求我爹妈有效,没几年就能逍遥了。” “那到时候是不是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我觉得如果不会有娃娃,光尝甜头挺不错的,比合血脉都好。”说着,几个同样的跳脱声音开始议论纷纷,仔细点评回忆,算是把自家屋里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了。 地上三个人眼见着院里的参娃果激动得跳着舞,唯独中间一棵没有画小人儿的捂着脑袋羞成了红色。可惜其他的还在畅想:“我听他们说啊,如果能都是阳身……唔。” “我的鹣鹣祖宗,我今晚就给你写个册子得了。好多话真只能咱俩屋里说,今天还有客人呢,让人家听见怎么办。” “不早说,我还一直以为外面那三个是你家亲戚呢,” “啥?!!” “咳咳,”殷之恒故意咳嗽了两声,起了身。三人听明白了情况简直只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不多时,看着一片参娃果化成了两个人,那两人还一尘不染地从土里游到自己面前,几位大夫都惊诧不已。 “酣羽给几位道安了。”酣羽恭敬地行了礼。 三人却激动得失了态:“您二位是不是影石上说的给国珠找回伴侣的?”“还有了唯一两对同族父母感应而生的三代参娃?”“还定得阴阳身,互相承了对方族内法术?” 酣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属于半成品呢。没人带,一下弄出来四个我们受不了。”看着三人渴望的眼神,酣羽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们是……” “哦,不好意思失礼了,”殷之恒慌忙拉着两人回了礼,“我们是与甘侍郎约定照料她的新生孩儿,求入白公枰郎门下的奉圣大夫。” 鹣鹣的表情瞬间精彩万状,酣羽也憋着笑履行着长子的应对之责:“说的就是你们啊。不好意思,忘记介绍了。我是甘侍郎的长女,这是我的伴侣鹣鹣。” 见三人吃惊的样子,酣羽笑得更盛了:“我母亲为明蚌一族,为纪念古时灾祸,子孙除非定男身,皆为姊妹自称,您随意,若是觉得别扭我换女身便是。” “不必不必,您太客气了。”石湖连连摆手。 酣羽摇摇头:“应该的,你们不知道你们来了,我们总算能够歇歇了,后面就辛苦几位了。” “是二位辛苦,您放心,我兄妹三人为了得到师父的垂青绝对不退缩。”殷之恒抱拳再次表明着心意,却没意识到三人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着两人的果子呢。 酣羽倒是很理解,拉着鹣鹣换成了人形,欲望考验这东西本身就是伪命题:“这个说好要卖给朝廷的,不好意思啊。” “不是……就是想……”连绾嗫嚅道。 “多四个绝无仅有的样本,日后好拜师?”酣羽似乎看到了一条大鱼,“没问题啊,我家这位还要读书。这样吧,我们五十年约满之前绝对给几位个交代。到时候,等孩子过了落生十日之关,皆按诸位与甘侍郎约定的处置,我俩也是非必要不干涉,如何?” “太谢谢了。”三人的异口同声中,不知道带了多少激动地泪花。而看着酣羽大气地和他们立了言灵,鹣鹣也都快激动哭了:总算有人能帮忙带孩子了,可以出门逍遥了。 “不知甘大公子在何处高就?”立了约殷之恒开启了客套模式。 “哦,我母亲并未如奉圣人那样出嫁改姓,我和二妹随父姓。在下白酣羽是咱慕海钦天监六品城珠巡卫。”酣羽觉得自己好罪恶。 “唉呀,和白先生同姓,将来若想请白先生来一同照顾孩子,不知……”三人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是同姓,哈哈哈。随你们,我估计他自己肯定也舍不得不来。”酣羽对这一点还是见识过了的。嗯,隔辈儿亲太正常了,特别是自己那个爹。 “是啊,您可不知道对我们大夫来说,这案例多宝贝。” “嗯,想都不用想。本以为永远不会有呢,他肯定宝贝,肯定宝贝。”酣羽简直要忍不住了,心底默默做了计划,出门先笑一吊钱的,但现在一定要忍住,“咳咳,你们来接班了,那我俩就出去了啊。” “您小妹妹们就交给我们吧。”殷之恒答应得也是相当的豪迈。 “对了,”酣羽眨眨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东厢里有你们白先生所有的著作,小书架上第一排第六本是白先生写的《参娃录》,你们先看看啊。” 可惜三人都是耿直的货,一听这话吃惊不已:“白先生研究过参娃?!” “挺透彻的,他在奉圣的时候还想过开田种参娃呢,哈哈哈。也不知他后悔过没有,走了。对了,还麻烦您帮我们跟我妈说一下,就说我先带鹣鹣去吃几天豆花。”还没说完,酣羽和鹣鹣就像逃命一样躲着屋内响起的哭声遁出了院子。 目送着两人飞速消失,三人都顿时觉得心里有些空,但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能惴惴不安地走进了厢房,等着白大夫。看着满屋子的书,连绾嘟哝着:“谁家藏别人的全套著作啊,还是医书,这姓白的家主得多心宽啊。要是白先生和甘侍郎夫妇早就熟识那可就尴尬了。” “不会那么巧吧。”殷之恒有些心虚。 “没事儿,参娃才几人啊。两位都是慕海的名人,认识很正常,关键是这参娃产子的案例是咱们帮白先生弄到的就行。”石湖心虚地给自己打着气。 三个心虚的人就这样坐着,坐着,忽然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小书架,拿起了那本《参娃录》。打开书,扉页只有一段题记: 感谢每一个陪我走过这一切的朋友,尤其是带我走进此生,让我明白何为己何为福的国宝大人——我的爱妻甘了儿大人。 ——白枰郞 嗯……现在告辞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结撒花?,就像仙子、陛下们看出来的,很多故事其实暗藏玄机。在捉摸第二卷的时候,小吏会更新些小番外哦。 PS:谢送给我营养液的亲╭(╯3╰)╮(晋江小白不知道怎么自动感谢T_T) ☆、小吏带你看上帝视角1 1. 了儿(腊儿)虽然被封了灵力,但其实一直可以用天生的土遁术,比如做恶作剧完成答应白大夫的事情,只是灵力太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本事,被忘忧阁灌输的思想也让她想不到这些。不然带冬儿走分分钟┓( ` )┏ 2. 了儿其实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蓝孩子~重伤苏醒现了女身并被当成女孩教养+鄙视忘忧阁的男客才会以女子的身份出现。白大夫初见(第二章)她的时候将她当做小厮,其实并不算走眼╮(╯▽╰)╭ 3. 了儿对冬儿的感情其实是友上,只是两人都以为了儿只是女子,错过了~ 4. 老鸨子聪明一世,却算错了时间,咳咳大概灵界没有生理卫生课。按时算:冬儿“见到”有之的时候就是最容易中招的时候( ω ) 5. 冬儿和哥哥的缘分在小时候就已经尽了,所以两人在忘忧阁连面都没有见到,后来冬儿被送上去慕海的车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 6. 冬儿和有之的缘分是两人上辈子求来的,所以有之对冬儿一见钟情,冬儿若非是此种境地兜兜转转也会成为有之的妻子。至于他们上辈子的故事!第二部会讲,欢迎来猜猜看他俩上辈子是什么样的组合。 7. 福嬷嬷只是生不逢时,院子里的小姐妹多多少少都得过她的济。 8. 相信太太们可以想象,老鸨子也是个有故事的性情中人,只是奉圣的贱籍怎会容得下这样的人? 9. 白大夫真正喜欢上了儿其实是她实现诺言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后,可这份被压制掩饰的感情远比白大夫意识到的热烈。 10. 关心则乱,白大夫在给了儿治伤的时候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了儿的真是身份。当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了儿的身份也是白大夫成仙前最大的纠结点之一。 ☆、小吏带你看上帝视角2 1.某位何掌柜洞房花烛夜比媳妇儿还要紧张,一见倾心的大美女可不敢让人家小瞧了去 2.被客户咨询生命的起源,忘忧阁老鸨也是很醉的 3.有之新婚之夜的梦中便是“妻子”疯狂地爱着自己,见自己要出征便以死明志,没想到醒来真看见人要做“秋千运动”,半天没缓过来 4. 冬儿其实是很怕死的,但更怕活着,陌生的“丈夫”给了她活下去的借口,之后很久入戏太深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某人了 5. 有之虽然对妻子一见钟情,但直到意识到自己要当爹了才完全没有以“精明”的眼光看待两人的关系 6. 有之一直觉得亏欠冬儿一场婚礼……无奈一年抱五个,直到两人成仙才为发妻在仙境补上了婚礼 7. 了儿是参娃,所以在柜子里关了这么些日子都没事儿 8. 某只柜子里了儿的“某根弦儿”终于被搭上了,以至于订婚、成婚、合卺都比同族顺畅,因此这只琉璃柜子最后被白大夫收藏回家锁在自己的药房里 9. 有之上辈子便许下了百子的誓愿,可惜……当时两人都没当真但神明当真了 10. 有之和冬儿一辈子加起来只过过三个月的二人世界。 ☆、小吏带你看上帝视角3 1.了儿恢复名字便是找回自己的开始。 2.了儿并不是金口玉言哦,只不过奉圣腐朽至此所以她说的就是白大夫和千万百姓大概率会遇到的困境,真正的金口玉言说啥有啥请参考《延子篇》男主。 3. 这场婚姻白大夫一开始就动了真心可是不敢承认(第七十五回会表白心路历程哦),可惜了儿是冲着“交易”去的。 4. 如果白大夫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看过的医术,洞房花烛夜就可以认出了儿的真是身份,可惜……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5. 龙蛇贪欢是真的…… 6. 了儿从幻境中出来其实就开始喜欢这个肯照顾自己、引导自己的“大哥哥”,并且开始“长叶子”了。 7. 如果了儿没有动心,慕海妖国传将在第二章终结因为女主+预言的天命之子挂了。┓(`)┏ 8. 冬儿虽然出身忘忧阁,其实真正的本性是呆萌的,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分的概念,所以有之其实先有的一个大女儿。 9. 冬儿的这5个孩子其实是两世的兄妹,是有之的债主,这个之后会讲。 10. 了儿差点开出她的第一朵花,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