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夏》作者:时雨花洲 文案: 沈念辞职回到童年生活过的小镇, 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里消夏, 开荒种菜,养猫遛狗,一日三餐, 再与邻家清俊的医生先生谈场恋爱。 沈家小院的葡萄架下,齐医生对沈念表白, “念念,我喜欢你很久了。” “几时开始的?” “大约是,你十三岁那年。” 互为初恋,别后重逢,饮食男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美食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念,齐云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慢慢的夏天,慢慢相爱。 第1章 美食手账01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 沈念顶着大太阳走在小镇的石板道上,行李箱的轮子在身后拖出不甚悦耳的声响。天儿太热,再多走十分钟恐怕就得中暑。 更别提背包里的花卷,早就在用爪子狂挠她的背。 热气像是有了实体,从地面蒸腾上来,烘烤着沈念白皙的脸颊,她脚步跟着有些虚浮,只能在脑子里默默背书咬牙强行坚持。 “等到家,先打开冰箱门把脑袋伸进去凉快凉快,然后煮一碗朝鲜冷面,鸡蛋要溏心的,黄瓜胡萝卜切得和头发丝一样细,里面加好多好多冰块。” 沈念说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花卷,今天给你开个荤,不吃猫粮跟姐姐一起吃饭好不好?” 花卷有气无力的喵呜两声,像是认可沈念的提议,又像是在抱怨:“死丫头,朕快热死了!快找个凉快地界让朕趴着!” 沈念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二里路要走这么久,她就搭辆蹦蹦回来了。不该嫌弃蹦蹦破旧,再破也比她两条腿快得多。 在一人一猫快被热晕之际,总算如愿抵达家门口。沈念轻车熟路地抽出门旁半块砖,扒拉出大门钥匙,打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花卷从背包里放出来。 小家伙吐着舌头在院子里疯跑一气,在葡萄架下撒了一大泡尿。 沈念扑哧一笑:“感谢花卷不尿之恩!” 要是它没憋住尿在自己背上,大热天沈念肯定要发飙。 老院久没人住,委托隔壁邻居每隔十天半月过来看看,倒也不算太邋遢。沈念给冰箱通上电,在冰格里加满水冻上,坐下来对着餐桌上的风扇一通猛吹。 她是北漂失败滚回老家的,其实留在北京也能活,就是活得没什么质量。 本科毕业于一所普通一本建筑院校,在京城一家甲级造价事务所工作至今,二十七岁的沈念以惊人的毅力攒下一百五十万,可要在北京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那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别提工作上的压力。身为第三方,不仅要被甲方爸爸骂,建设单位经常也懒得鸟你,里外不是人。读书时沈念是出了名的娴静淑女,硬是被逼到能舌战群儒的地步。 在男朋友劈腿北京土著女后,沈念心灰意冷地辞职,和爸妈说想休息一年,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好在沈家二老通情达理,沈妈妈对女儿的辛苦心知肚明,早有劝她回来的意向。她以为沈念离开北京会回他们身边,结果沈念却一个人跑到小镇上来。 老院是早年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两层小楼,非常老派的装修风格。沈念小学毕业后举家搬迁到市里,在镇上的房子被转手卖掉。后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也搬去市里随儿子儿媳一起住,老院就此荒废。 沈念庆幸还有这样一座院子,让她得以远离城市的喧嚣。 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水,她从橱柜里找出个青花瓷碗,接些凉水端到院子里给花卷喝。 花卷向来晓得享受,早趴到奶奶洗衣服用的青石板上纳凉。见主人端水来,它一骨碌爬起来,伸出粉红的小舌头飞快地喝水。 “饭也等会儿,让姐姐喘口气先。” 盛夏时节,葡萄缀满架。爷爷爱吃巨峰,种的自然也是这个品种。沈念抬手拧下一串熟透的,放到水龙头那冲几下便开心的吃起来。 还是老家好啊,在京城她连水果都不太舍得买。 边吃葡萄沈念边打量院子,琢磨着怎么规划利用。在北京租房住时,她只能在花盆里种种葱蒜小白菜,猛地拥有这么多可利用土地,简直像地主一样富有。 小时候家里房前屋后都是菜园,绿绿的黄瓜,圆灯笼似的西红柿,细长的豆角,一垄垄青菜。 老妈烧饭前总会喊一嗓子:“念念,帮妈妈掐点豆角/辣椒。”沈念就会甩着马尾辫蹦蹦跳跳地冲进菜园,摘菜的同时不忘偷吃个小西红柿。 她想循着记忆,搭个和幼时一模一样的菜园子。 葡萄吃完了,沈念回屋准备午饭。正宗的朝鲜冷面要用牛肉汤打底,现熬来不及,沈念决定第一顿凑合一下,直接用店家搭配的汤包。 但配菜不能省,西红柿黄瓜胡萝卜有现成的,洗净切切就行。别问她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背菜回来,节俭日子过惯了,离京时连这些都没舍得扔,一股脑儿塞行李箱里拉回来了。 冷面熟得快,捞出来过两遍凉水,加到冰镇好的面汤里,摆上红黄绿的配菜,一刀两半的溏心蛋,再撒上芝麻,沈念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花卷,开饭啦。” 花卷是只中华田园猫,饮食方面没太多忌讳,跟着沈念它也算尝尽世间百味。一人一猫很快把一大碗冷面吃得干干净净。 把碗筷收拾好还没来得及刷,外面传来敲门声。沈念欢天喜地地冲出去,“齐妙!” “你是狗耳朵吗?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回来啊。”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互相拥抱一下,因为天热很快又分开。齐妙是隔壁家的女儿,沈念曾经最好的玩伴,她没有读大学,中专毕业后留在镇上工作,已经结婚生子。 “在大城市生活就是不一样,你看起来还是漂亮小姑娘,我都是孩子妈了。” 生完孩子齐妙明显发福,不过她幼时也是胖乎乎的,很爱笑。 沈念邀请她进屋坐,齐妙一直唠叨个不停:“房子还不错吧?我一有空就过来打扫。没想到你真会回来住,但电器好长时间没人用肯定老化了,能换就换新的。” “我打算重新装修。” 齐妙吃惊地望着沈念:“你能住多久?花那钱太浪费。” 从沈念到北京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花每笔钱她都要问自己:是不是必要的?忍一忍不行吗?有没有更省钱的替代方案? 她过够了那样的日子,也想好了,纵然只在老宅住一年,这一年中的每一天都不要委屈自己。 “明天我打算贴壁纸,你有没有空来帮忙?不白干,我请你吃饭。” 齐妙想想,说:“明天孩子上学我得接送给他做饭,家里倒是有个闲人,我让他来帮你。” “谁啊?” “我哥。” 第2章 恋爱手账01 沈家老头老太过得节俭,客厅里没舍得装柜式空调,两人坐在大吊扇下闲聊,齐妙那句回答轻飘飘的,刚说出口便被吹散在风里。 沈念垂下眼睑,故作镇定地问:“你哥不是在上海当医生吗?医生也有假期?” “哪来的假期啊,医院那边出了点事,主任被迫给他放的假。具体什么原因他不肯说,反正要等段时间才能回去。” 讲到这齐妙忍不住笑:“我哥工作太忙,到现在还是单身汉一个,要不你俩凑合试试?” 沈念抓起手边干净的抹布往好友身上扔:“讨不讨厌?别跟你哥说我回来的事。” “为什么?” “太丢脸。” 齐妙和沈念同岁,哥哥齐云笙大她俩三岁,从小到大都是妥妥的学霸。沈念至今记得清楚,齐云笙考上医科大的那年暑假,她也被老爸老妈足足念叨了两个月。 那时他们搬到市里已有两年,每逢长假沈念仍会回小镇陪爷爷奶奶。沈念去找齐妙玩,听来她家道贺的街坊邻居对齐云笙赞不绝口,最后话题总会转移到两个女孩子身上。 “你们也要向哥哥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将来赚钱孝敬爸妈。” 十五岁的沈念尽管成绩不咋地,志向倒是远大,她不服气地跟大人们嚷嚷:“医科大有什么了不起,毕业不就是当医生吗?我要考清华当科学家!” 齐云笙正抱着一沓书往卧室走,听见沈念当众吹牛皮,停住脚步发出一声嗤笑:“你期末考年级多少名?” 初中时期沈念成绩起伏不定,有时能挤进班级前十,有时又莫名其妙的滑到中后段。恰巧期末她考得不好,高中没能如愿考上市一中,被齐云笙一问,顿时无言以对。 齐家继母领来的傻子弟弟本在啃西瓜,突然把块瓜皮砸到沈念头上:“她考零蛋,不敢说。”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沈念气急败坏地从凉席上蹦起来,还傻子一瓜皮,又同齐云笙叫嚣:“我从高一开始努力,还有三年时间呢,等着瞧!” 齐云笙勾起嘴角笑笑:“行啊,我等着看你有多厉害。” 齐家兄妹都是好相貌,他那逆着光的一笑,着实晃了沈念的眼,摇曳了她的心。 她那会儿大概是处在别扭的青春期,明明心里很佩服齐家哥哥,甚至对他有些少女怀春的心思,表现出来的却是相反的。 齐云笙都进卧室了,沈念还沉浸在他那一笑中回不过神。 午后两个女孩子躺在凉席上准备睡觉,齐妙开门见山地问:“念念,你是不是喜欢我哥?你也是因为我哥才总来找我玩的吧?” 她用“也”字一点不夸张,除了沈念,还有她班上的女生,哥哥班里的女生,因为她是齐云笙的妹妹而刻意接近她。 沈念慌张地反驳:“不是,我当然是想跟你玩才来找你,和你哥有什么关系?” 齐妙无所谓地笑笑:“我总要有个嫂子的,是你更好。” 沈念心底那点喜欢朦朦胧胧,哪经得起齐妙一声“嫂子”,立刻不依不饶的和她闹作一团。 齐沈两家是公用一道山墙的邻居,小时候齐云笙也会跟妹妹们玩。冬天效仿古人的风雅,用小酒精炉烹菊花茶,齐云笙负责烧,采枝头雪的任务便摊派给齐妙和沈念。 他们的小院全属于苗圃大院,苗圃是培育种苗花木的地方,有间特别大的玻璃温室,冬天放寒假孩子们爱到温室里写作业,手不冷。菊花瓣也是从温室里偷摘的。 夏天用自制的鱼竿到河边钓鱼,半大不小的鲫鱼,齐云笙负责烤鱼,两个女孩子负责捡柴火。烤得表皮金黄的鱼撒上盐巴,吃起来香极了。 再大一点齐云笙和她们就玩不到一块去了。他十一岁那年,齐妈妈因为乳腺癌去世,半年后齐爸爸娶了个续弦,整个苗圃大院的人都骂他爸没良心,这样快就把孩子妈妈忘了。 傻子弟弟那时才五岁多,长得又高又胖,特爱攻击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沈念不敢去隔壁找齐妙,一是害怕她家死过人,二是怕小傻子打她。 从那年起,齐云笙的性格就变了。齐妈妈去世前,齐云笙和齐妙一样爱笑,说话直来直去;继母来了之后,齐云笙整天板着张脸,甚少开口。 饭桌上沈念常听奶奶叹息,有后妈必有后爸,两兄妹怕是再无好日子过。她便留意观察,觉得齐家继母和电视里的继母不一样,她待齐妙和齐云笙挺好的。 唯独有一次,齐云笙不知何故和傻子弟弟干架,把他揍得鬼哭狼嚎。继母发疯似的骂齐云笙,抓起扫帚抽他,沈念和齐妙一起踩着椅子趴山墙上偷看,被吓得瑟瑟发抖。 挨完打的齐云笙同样踩到院中的长条凳上,和妹妹们大眼瞪小眼:“你俩干什么?偷看很过瘾?” 齐妙啪嗒啪嗒掉眼泪:“她为什么打你?你跑不行吗?” 齐云笙不屑地说:“妙妙你记住,没有人能代替我们的妈妈。” 他脸上有几道交错的划痕,向外渗出细密的血珠,沈念好想伸手擦掉,可她不敢。齐云笙的目光太冰冷,虽站在她面前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齐妙帮沈念做大扫除,其实家里不脏也不乱,但沈念想按她的喜好重新装修,好多不用的东西要规整。 天热,两人收拾一会儿就出一身汗。齐妙拿过手机要给齐云笙打电话,叫他也来搭把手,沈念连忙拦住:“你哥好容易休个假,别麻烦他了吧。” “他在家闲着无聊还去健身房呢,不如把力气省下来帮你干活。”齐妙坚持要让哥哥来,在电话里叮嘱齐云笙:“顺便买点雪糕和饮料来,这个天真不是干活的天。” 齐云笙没住在隔壁,而是在镇中心的公寓楼。不过小镇不大,开车半小时能绕城一圈,所以他很快就到了。 从得知齐云笙要来,沈念就在暗自紧张。仿佛他不是来帮忙,而是打她脸来了。 不是吹牛要上清华要当科学家吗?竟然混不下去灰溜溜的回老家来,丢不丢人? 铁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沈念抱着只老旧的电饭锅杵在客厅里,望见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他用磁性又盈满笑意的嗓音问:“念念,你回来了?” 第3章 美食手账02 短暂的等待里,沈念臆想出无数个别后重逢的场景。到齐云笙真正现身的时刻,沈念清晰地感觉到,她心跳加快,呼吸停滞。 “我……” “都买什么啦,给我来支小雪生。”齐妙冲到哥哥跟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冷藏保温袋,低下头翻找,“念念吃什么?” “都行。”沈念眼神飘忽,想看齐云笙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看,扭捏极了。 “哥你是不是故意的,”齐妙拎出个卡通包装袋,“这不是我们小时候常吃的吗?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我随手拿的。”齐云笙把目光从沈念身上移开,扫视一圈老房子的陈设,问:“需要我做什么?” 仔细算起来,沈念和齐云笙已有□□年没见,他早就褪去年少时的青涩,长成高大成熟的男人。大约是事业发展得比较顺遂的缘故,沈念能感觉到他身上掩饰不住的傲气。 当然,也一如既往的帅。沈念把锅丢到餐桌上,客气道:“先进来凉快凉快,外面没空调,我们去卧室吧。” 齐妙把那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塞沈念手里:“你和我哥分着吃。” 这雪糕在沈念刚上初中那会儿特别流行,一袋两个,分别是动画里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的造型。当年沈念和齐妙憋着坏,总抢着吃“小头爸爸”,把“大头儿子”留给齐云笙。 放到今时今日,面对高冷的邻家哥哥,沈念只能认怂,主动挑出那个圆滚滚的大头儿子,把爸爸递给齐云笙。 齐云笙接过去道声谢,紧跟着又皱了皱眉:“首都的菜很贵?” 沈念刚咬口雪糕在嘴里,听他发问三下五除二嚼碎了咽掉,答道:“没有啊。” “那你怎么这么瘦?工作累的?” “我就是光吃不胖。” 为方便干活沈念穿着牛仔短裤,匀称笔直的腿露在外面,瞧着很是扎眼。 齐妙最羡慕沈念纤瘦有度的身材,明明两人身高都是一六五,因为她胖些,视觉上就显得比沈念矮。她向好友请教:“瑜伽是不是真能瘦身?要不我买张垫子过来跟你一起练。” 沈念常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练瑜伽的照片,这项运动她从大学坚持到现在,还玩票似的去考了个瑜伽教练证。但她习惯做清晨瑜伽,空气新鲜,做完一整天都有好状态。 “你要是能起得来就找我。” “几点?” “六点开始,七点结束。” 齐妙脸苦成一大把:“你有自虐倾向吗?六点起床是老年人的作息。算啦,我还是做个快乐的胖子好了。” 吃完雪糕三人继续干活,有个男人在就是不一样,效率大幅提升。沈念见齐云笙搬重物毫不费力的样子,暗自想象,他大概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俗称“极品”。 挺拔的身材,冷峻的容颜,穿上白大褂该迷倒一片小护士才对,怎会还是单身? “沈念,这是不是你的杰作?”齐云笙从陈旧书册里抽出张水粉画,平铺在地上问。 沈念凑过去看,从画风能判断出来,是她小学时期的作品。穿着粉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牵着风筝线奔跑,笑得眉眼弯弯,嘴唇被涂成浓艳的大红色。 她只粗略瞄一下就被雷到不行,忙错开眼去观察齐云笙的手。齐云笙的手也生得好,修长白净,骨节分明,不像曾吃过苦的人该有的手。 “你的自画像?” “嗯,我小时候比较自恋,总把自己画成美女。” “其实有点像,不过你那时候头发没这么长。” 沈念喜欢蓄长发,她发量多,带点天生的自来卷。梳马尾时太阳穴两边垂下两撮卷卷毛,显得温柔又妩媚。沈妈妈却不喜欢,嫌长头发洗了不容易干,从初中起就只许她留齐肩发。 没想到齐云笙还记得她幼时的样子。 沈念想起他家那个傻子弟弟,问:“韩亚现在好些没?” “娘胎里带的病,控制住不恶化就算他命好,总归这辈子生活无法自理。” 听到他们在聊韩亚,齐妙满满一肚子怨言。齐妈妈去世时齐妙还小,接受后妈就够困难的,还要躲着不被傻弟弟欺负。 加上她只读到中专毕业就留在小镇的移动公司工作,和弟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烦都要被烦死。齐爸爸三年前因病去世,嫁为人妇的齐妙和继母那边除非逢年过节才走动,平日里根本没来往。 “世上再找不到我哥这样的大善人,韩亚去上海看病,一应开销都是他。平时每月给他们母子俩贴补生活费,严姨给我俩当几年后妈,我哥倒要负责她儿子一辈子……” 严姨是齐家兄妹的继母,齐云笙不愿意听妹妹唠叨家长里短,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知道多少?别跟念念胡说。” “你以为瞒得了我?严姨在街上碰到我,特意跟我炫耀,说你给韩亚买了笔记本电脑,他一个傻子会玩么?白白浪费钱。” 齐云笙不搭腔,抱起那摞旧书往院子里走。齐妙只得对沈念抱怨:“我说的不对么?就算他能赚钱,也没必要花在傻子身上,留着娶老婆养孩子不好?” 别人的家事沈念不好随意评论,见天色不早,她提议道:“晚饭我请你们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齐妙一直留在小镇生活,特色餐馆早吃了个遍,她想了想问:“薄饼卷炸串怎样?” 漂泊在外最想念的便是家乡的美味,沈念爱吃各式小吃,肉酱烫面、炸串儿和红豆糕是每次回家必尝的。齐妙一讲她就忍不住流口水,可齐云笙呢?男人大多对街边小吃敬而远之。 “下次吧,今晚你哥在,我请你们去饭店撮一顿。” 齐妙二话不说站到门口问:“哥,我和念念要去吃炸串儿,你去不去?” 齐云笙果然不大乐意:“东道主怎么当的?多年没见就请人家吃炸串?” “念念请客,她说想吃,你到底去不去?” 沈念从齐妙背后探出脑袋,弱弱地问:“要不我请你们吃别的?” “算了,我去,真服了你们。” 齐云笙嘴上嫌弃,却又尽己所能的顺着她们,这点和幼时完全一样。沈念要先把花卷喂饱,兄妹俩热出一身汗,齐云笙到隔壁冲澡换衣服,齐妙直接在这边洗。 她没带衣服来,又懒得去隔壁拿,便找沈念借裙子穿。夏天沈念喜欢宽松的亚麻裙,齐妙虽然比她胖一号,也能套得上。 小镇的商业街走过去用不了二十分钟,街道窄开车反而不方便,他们说好步行前往。齐云笙洗完澡换了身简单的T恤运动短裤,头发擦到半干,看起来年轻朝气,根本不像三十岁。 炸串都在露天小摊上卖,沈念和齐妙挤进去挑菜,齐云笙站在后头望着她俩。准确地说,他在看沈念。 她扎着丸子头,露出白皙的后颈,侧颜清秀,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 “哥,吃不吃辣?” 沈念回头,和小时候一样跟着齐妙叫他哥,齐云笙突然心软得不行,以至于怔在原地忘了回答。 沈念只好又问一遍,齐云笙下意识地说“要”。美色误人,大约此刻不论沈念问什么,他都会说好。 海带、腐竹、里脊肉等下到油锅里劈啪作响,老板熟练地铺好三张薄饼,刷上秘制酱料,把炸好的串串用饼裹起来,握住竹签往外一抽,一份便完成了。 炸串儿各地都有,沈念只在小镇吃到用饼卷着的,可以中和掉炸物的腻。 齐云笙那份被老板加太多辣椒,他本身不大能吃辣,一口咬下去直觉得耳朵都在冒烟。情急之下他把沈念手里的半瓶水抢过来,仰起头咕咚咕咚灌几大口。 “水……我喝过的。” 齐云笙把瓶盖一拧,淡淡地说:“等下买瓶新的还你。”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娱乐圈最红蜜袋鼯》求收藏啦,预计6月1日开文~ 新晋小花颜玥与影帝秦峥合拍一档慢生活类综艺, 颜玥只会撒娇卖萌以及对秦峥犯花痴, 几位嘉宾在围脖上对她明褒暗贬, 网友一夜之间将颜玥喷上热搜第一。 一觉醒来,颜玥穿成她的宠物蜜袋鼯, 时间倒回到节目刚开始录制的时候, 颜玥依旧只会撒娇卖萌和对秦峥犯花痴, 但众人的反应大不一样! 嘉宾:小蜜蜜真可爱,好想RUA。 网友:秦峥居然对着镜头笑了!都是蜜蜜的功劳! 节目组收到蜜粉邮寄的包裹堆成山。 秦峥觉得毛绒绒的小东西逗起来很解压, 不仅白天录节目随身携带, 晚上也要在房间里训练它飞行。 直至某日, 飞在半空中的小蜜突然变成个女孩将他扑倒在地…… 颜玥:“啊~我死了~我居然扑倒了影帝!” 秦峥:“我的腰!” 第4章 恋爱手账02 晚风徐徐,一片缭绕烟火气中,齐云笙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格外好闻。 身为独生女沈念有点小洁癖,不习惯别人碰她的东西。齐云笙直男式回答让她不晓得该怎么接茬,我在乎的是那半瓶水吗?我怕你觉得不卫生啊! 这条街是小镇最热闹的商业街,两边全是卖衣服玩具等杂货的商铺,路中间则摆满小吃摊。 吃完炸串儿,沈念和齐妙又去品尝红豆糕、娃娃鱼,一人捧一大杯冰镇可乐喝到见底。齐云笙无奈地跟着她们,对两个女生的食量有了新认识。 到三人酒足饭饱时,天色已晚。 齐妙儿子才上幼儿园小班,天黑后不要别人陪,会闹着找妈妈。她把沈念托付给自家老哥:“要不你今晚就在老房子里住,免得念念刚回来一个人害怕。” 齐云笙不假思索地答应:“我住哪都行。” “她明天要贴壁纸,你记得去搭把手。我来不了,得送玏玏去兴趣班。” “知道,你回吧。” 齐妙笑着开玩笑:“早就想撵我走了?打小你对念念就比对我好,记不记得谁是你亲妹妹?” 沈念在一旁听着,尴尬到想原地消失。 齐妙没撒谎,小时候三人一道上学放学,遇上农民浇庄稼地在路上弄出的大水坑,齐云笙总让齐妙等着,先背沈念过去。 偶尔他搞恶作剧,背完沈念把亲妹妹扔下不管,小齐妙蹚水鞋子湿得透透的,哭着跑回家告状。齐妈妈安慰她:“把你哥送隔壁去,咱们不要他了。” 齐妙既生气又不舍,顶多冷战一晚上,第二天醒来还是哥哥的跟屁虫。 她扫辆共享单车蹬回家,沈念和齐云笙并肩往回走。他们已长大成人又分开多年,再到一起难免有些生分,沈念正拼命想话题呢,齐云笙先开口:“装修还是刷环保漆吧,壁纸不是专业工人贴不好。” 离京前,沈念想好回来要为自己打造一个舒适的小窝,卧室墙面得是粉色小碎花的韩式风格,家具要买纯白实木。 这些想法不好同齐云笙说,怕他笑话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公主梦。 “那找工人呢?镇上有贴壁纸的师傅吧?” 齐云笙瞟她一眼,解释道:“主要壁纸胶多多少少都有甲醛,不健康。” 沈念低头笑笑,“没事,我离职前在项目上做跟踪审计,从合作单位那拿的货,质量绝对有保证。” 齐云笙不再劝她,改问她为什么离职,以后还回不回北京。沈念说:“大城市压力太大,经常加班加到感觉自己在透支生命。我可能是没什么追求的人,更向往悠闲自在的生活。” “年轻时多吃点苦,老了才有资格安享晚年。”齐云笙在医院见惯人情世故,思想比沈念成熟得多,“不过也用不着一辈子都在拼命赶路,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 快到大院时,沈念看见有人拉了一车西瓜在路边叫卖,扭头问齐云笙:“我们买个西瓜回去吃吧?” 齐云笙挺讶异的:“你还吃得下?” 沈念点点头:“大概能吃两三块。” 挑西瓜他俩都没经验,好在运气不错,齐云笙帮沈念把西瓜拎回家,拿刀切开竟是沙瓤的。 两人各拿一块慢慢吃,沈念问:“记不记得以前没有空调,夏天傍晚大人们都往屋顶和墙上泼水降温?小孩子开心得像过泼水节一样。” “嗯,刚压上来的井水凉,用它冰西瓜比放冰箱里的好吃。” “有年夏天我老用井水冲膝盖,被冰得得关节炎,坐板凳上腿都疼得乱抖……” “阿姨气得揍你,我和妙妙在家里都能听见你在哭。” 沈念笑到没法吃瓜,“那又怎样?我还记得你和齐妙小时候站一个大盆里洗澡呢!” 那会儿小镇家家户户都没有独立卫生间,夏天正午装一大盆井水放到太阳底下晒着,傍晚就是刚刚好可以洗澡的温度。 洗澡盆通常都很大,容纳两三个小孩完全没问题。齐妙五岁前看到哥哥在院子里洗澡,总要哼哧哼哧地往澡盆里爬。 沈念光顾着笑,没察觉到齐云笙耳朵泛起可疑的红色。等沈念笑完,他清清嗓子问:“想不想试试用土方法降温?我家那边有软管,接到水龙头上就行。” 沈念有些迟疑,又有些蠢蠢欲动,“邻居看见会不会以为我们发神经?” “你要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肯定在这呆不到一年。” 齐云笙的话不无道理,小地方生活节奏慢,阿姨奶奶们无事聊些家长里短也就罢了,还特喜欢干涉年轻人的生活。 大城市剩女最多被父母亲戚催婚,镇上可就不一样了,但凡认识的人都能说你两句。更何况像沈念这样,丢下北京好好的工作不要,回到镇上当个闲人,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沈念索性不顾虑太多。 齐云笙到隔壁找水管,沈念把门窗关好站在门口等他。院子里的洗手池有两个龙头,齐云笙和沈念一人接一个,举着管子往墙上屋顶上喷水。水花四溅,雾气散到他们身上,渐渐打湿了衣服。 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开始像打水仗那样往对方身上喷,沈念一边尖叫着躲闪,一边笑到合不拢嘴。她头发上脸上全是水,是以看不清齐云笙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也在笑,笑声爽朗而纯净。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两人都变成落汤鸡。沈念的雪纺衫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她双臂环胸飞快往浴室里逃:“我要去冲澡,走的时候帮我把大门带上。” 夜里沈念做了个梦,梦见十五岁的她向少年的齐云笙表白:“哥,我喜欢你,别把我当妹妹行不行?” 齐云笙抬头戳戳她脑门儿:“当妹妹好,才能永远疼你。在我心里,你和齐妙一样重要。” 沈念一生气把自己给气醒了,摸过手机看看时间,才五点半。她在床上躺着,想,齐云笙到底当我是什么呢?幼时玩伴?邻家妹妹?有没有过一时半刻,把我当成女人看待? 建筑行业男多女少,从大学到工作后沈念都不缺追求者。唯独对齐云笙,她摸不清他的心思。她暗恋过他,齐妙是知道的,不可能没跟他透露过,由始自终他没给过沈念任何回应。 大学时期沈念给齐云笙写过许多封情书,藏在抽屉里没有寄出去。他在上海她在北京,距离是非常残酷的。 后来她工作他还在读书,一直读到博士毕业,沈念和别人提起他,也只会用羡慕的语气感叹,“我邻居家的哥哥好厉害,是个医学博士,在大上海最有名的医院工作。” 六点闹钟准时响起,沈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给花卷加好猫粮,拎着瑜伽垫到二楼露台上锻炼。 早间空气好且安静,沈念刚摆好个高难度瑜伽动作,就听见齐云笙在隔壁院子里叫她:“念念,我买好早饭了,等下过来吃。” 她低着头他仰着脸,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沈念破功了…… 第5章 美食手账03 沈念心里一慌,乱了呼吸,踉跄几步才重新站稳。 齐云笙放声大笑:“小心点,别从楼上掉下来。” 曾经他是眉清目秀的少年,而今笑起来有股成熟男人的性感。沈念暗骂自己没出息,首都缺帅哥吗?至于见到齐云笙就慌神?! 之后沈念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有夜里那个梦境的影响,也因刚刚齐云笙笑得太耀眼,自带特效,比夏日清晨初升的太阳还闪亮。 勉强坚持半个多钟,沈念卷起瑜伽垫回屋。起床时她弄包五谷杂粮粥泡着,这会儿已经有点发软,用清水淘几遍放进豆浆机里磨。 伴随着机器低沉的嗡嗡声,沈念换掉瑜伽服到卫生间洗漱。齐云笙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人,拎着早餐过来找她,沈念正在刷牙,满嘴泡沫。 “有烧饼和加蛋的油旋,你吃哪个?” 沈念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方便说话,齐云笙把塑料袋丢餐桌上,找只双耳锅放到灶上热撒汤。 撒汤是北方名小吃,以鸡汤打底,加木耳、鸡丝,滚沸时冲蛋花进去,讲究的早点铺还会放些麦仁。撒上胡椒粉滴几滴香油,喝起来爽口,营养也丰富。 油旋儿似乎是小镇特有的,用粉丝、剁得极碎的猪肉加葱姜调的馅,包进和得软烂的面团里,用手抻成薄薄的一张饼,放到油锅里煎。 早点铺老板手法极快,眨眼间就能弄好一个,薄薄的饼胚旋转着被甩进热油锅里,或许这便是它名字的由来。沈念小时候吃的是这种,如今改良了,不仅有摊鸡蛋的,还可以用薄饼刷上面酱卷着吃。 北方人离不开面食,善于用薄饼卷任何配菜。 沈念洗漱完毕出来时,齐云笙已将早饭摆满一桌子。 到底是学医出身,讲究营养均衡,他把苹果、香蕉和西瓜等切块浇上酸奶做了份水果沙拉,装在浅蓝冰裂釉的盘子里,看起来格外诱人。 “我从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沈念由衷感叹。 齐云笙眼尾带着淡淡的笑意,“怕喂不饱你才买这么多。” 沈念直觉自己被嫌弃了。她人瘦饭量可不小,哪怕偶尔要在工地食堂吃饭,也不会挑挑拣拣。毕竟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赚钱,才能在首都安身立命。 她舀起一勺撒汤喝下,闭上眼睛陶醉道:“比北京的豆汁好喝多了,我的胃果然还是适合家乡菜。” 花卷一会儿窝在沈念大腿上,一会儿又换到齐云笙那边,想讨点食物解馋。两人光顾着聊天不搭理它,它自力更生伸出爪子想偷烧饼,被沈念发现,用筷子轻轻拍它脚:“少吃点,不知道自己是个胖子啊?” 齐云笙笑着调侃:“要是齐妙在,肯定说你指桑骂槐。” “我和她之间用不着指桑骂槐,明说就行。” 齐云笙伸手挠挠花卷的后颈,问:“你以前喜欢狗的,怎么又养猫了?” “没空遛啊,花卷是我租房时捡到的流浪猫,一开始没想养它,喂几次就主动跟我回家了。” “哦,是不是看姐姐漂亮才跟去的?”他虽然是对猫说的,沈念还是被狠狠撩了一下,心中暗道你才是指桑骂槐的高手咧。 沈念以为这天她打包的行李能派送,没料到小地方办事效率低,一直显示在市里没过来。给快递公司打电话,说估计得再等一天,贴壁纸的计划被迫搁浅。 齐云笙却没有回去的意思,沈念又不能赶他走,把碗筷洗干净,她说想去菜市场逛逛,中午亲自下厨给齐云笙露一手。 “外面太晒,需要什么我去买。” “糖醋排骨,清蒸鳊鱼,清炒油麦菜,再烧个西红柿蛋花汤,两个人吃这么多够了。” “我早上跑步路过菜市场,下次提前说,早市的菜更新鲜。” 沈念当他是客气,怎可能天天让他买菜然后她烧好一起吃?那不成搭伙过日子的两口子啦? 不用出门她也没闲着,拿把大剪刀把架上熟透的葡萄剪下来,结得太多吃不完,她打算送给邻居。 小镇的邻居是真邻居,不像大城市里隔壁住着谁都不知道。迄今镇上邻里之间的相处方式都没变,谁家做好吃的不会关上门来自己吃,多少要分邻居一点。 齐家在沈家西边,沈念给东厢的姚奶奶家送葡萄,顺便搭几包老北京的点心。姚奶奶热情地拉着沈念的手问:“你奶奶身体还好么,好几年没见她回来了。” “挺好的,回头我给她打电话,让她跟您视频。” 陪老人家闲聊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沈念猜测是齐云笙到家了,便站起身和姚奶奶告别。 齐云笙站在院中水池边刮鱼鳞,往菜市场走个来回,他后背都汗湿了,沈念连忙跑过去请他歇着:“我来我来,医生的手可金贵着呢,得留着救死扶伤用。 齐云笙手上动作不停,“杀鱼和解剖一个道理,这么血腥的事还是让男人做吧。再说我都搞一半了,何必让你也沾一手腥气。” “抱歉,你好容易有时间休息,还总被我拉来干这干那。” “真觉得抱歉的话,午饭就让我见识下你最高超的厨艺。” 不必齐云笙说,沈念也决定用心做好这一餐,她突然联想到那句经典台词: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请先抓住他的胃。 齐云笙专心对付手里的鱼,沈念只能站在旁边看。挖鱼鳃的时候,可怜的鱼大哥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拼命甩了下尾巴,水花溅到齐云笙的T恤上,也甩到沈念脸上。 齐云笙扭头看一眼,指指自己右边脸颊说:“这里,沾了片鱼鳞。” 沈念以为齐云笙说他脸上有鱼鳞,凑过去想帮他弄掉,齐云笙用手臂蹭蹭沈念的脸:“好了,没了。” 鱼鳞是没了,沈念心里却开出一朵花。 第6章 恋爱手账03 越是不经意的触碰越让人心动。 他的手臂干燥温暖,以极轻的力道擦过她的脸颊,痒意渗透血液,顺着血管绵延到心里。 “嗳~好热,我去给你榨杯冰镇西瓜汁。”沈念没好意思看齐云笙的表情,逃也似的奔回厨房。 齐云笙低下头,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她没以前直白,学会隐藏情绪了,齐云笙默默评论道,但没关系,我清楚念念有多温柔善良。 齐妈妈去世的时候,沈念读小学二年级,从大人口中得知这个噩耗,她当场哭得稀里哗啦,妙妙和哥哥怎么办?没有妈妈谁来疼他们啊? 追悼会不允许小孩参加,沈念搬张椅子坐院门口假装看书,实际上在等兄妹俩回来。奶奶坐另一边摘菜,半天不见孙女的书翻一页。 临近中午才见齐爸爸牵着两个小的回家,他们身穿白色丧服,眼眶通红,步履沉重。沈念跳起来想和齐妙说句话,兄妹俩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迅速拐进门里消失不见。 “作孽呦,娃娃这么小就没了娘,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奶奶拉沈念回屋,“你懂点事,有好东西多分给他俩,别和妙妙吵架。” 自那之后,沈念和齐家兄妹一起会小心翼翼照顾他们的感受。女生钟爱的那些小玩意儿,发夹、漂亮文具、明星贴画等,沈念乐得跟齐妙分享;至于齐云笙,母亲去世后他整个人阴郁许多,沈念有点惧怕他,又放不下他。 那年春节一种可以发射软弹的玩具枪在男孩子中间特别流行,几乎到了人手一把的地步。沈家三口到街上置办年货时,沈念非缠着爸妈给她买。 知女莫若母,沈妈妈曲指弹一下女儿的脑门儿,问:“你要枪干嘛,是不是拿来送人?云笙一心学习,才不喜欢玩这个。” “妙妙说他想要。” 当妈的待别人家的孩子也容易心软,沈念爸爸在中学当语文老师,妈妈是苗圃的会计,两人都有稳定收入,在金钱方面不太拘着女儿。 沈妈妈掏出二十元钱塞到沈念手里:“今年的压岁钱,随便你怎么花。要送就兄妹俩都送,不然妙妙该不高兴。” 玩具枪通过齐妙的手送到齐云笙那里,从没见他带出来玩过,光摆在书桌上当件装饰品。沈念有点难过,觉得她可能送错新年礼物了。齐妙的娃娃比玩具枪便宜好多,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的是,齐云笙那次发火揍傻子弟弟,正因为韩亚摔坏那把玩具枪。严姨怎么哄都没用,答应给他买新的也不行,最后发飙动手打了齐云笙。 事后齐云笙警告妹妹不许告诉沈念他挨打的原因,齐妙问为什么,齐云笙说:“没有妈妈还有哥哥照顾你,我们不需要别人同情。” 沈念一家搬到市里的那天,两个女孩子抱头痛哭,齐云笙坐在书桌前学习,都没出来送一送沈念。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半个字都没看进脑袋里去。 起初他把沈念当作另一个妹妹,比亲妹妹更乖巧好看。直至她要离开,他才弄明白,她不是妹妹,有天会远走高飞,会到没有他的城市生活,他们会脱离幼时的亲密关系,逐渐沦为陌生人。 像妈妈走时那样,对于沈念的离开,齐云笙无能为力。 “哗~”齐云笙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冲干净处理好的鱼,放到盘中端进厨房。沈念的西瓜汁也做好了,正往玻璃杯里加冰块。 “下午有什么安排?”齐云笙在掌心挤团洗手液,洗好后凑到鼻尖闻一闻,鱼腥气没了,只剩下柠檬的清香。 “天太热啥也干不了,大概就在家呆着无所事事。” 齐云笙迟疑片刻,试探着问:“去体育馆游泳怎样?新开的环境蛮不错,也干净。” “人多吗?” 北京的游泳馆一到夏天人满为患,跟下饺子似的,如果那样沈念宁愿在家吹空调玩手机。 “午饭前人少,我开车载你去,回来再慢慢烧饭。” 沈念把西瓜汁递给齐云笙:“好啊,喝完这个玩两局游戏就出发。你玩手游吗?” 齐云笙一挑眉:“在你眼中我是原始人?” “不是,我看网上的新闻,医生工作特别忙。” “是人都需要休息和娱乐,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冰凉爽口的西瓜汁堪称解暑圣品,齐云笙细细地品,觉得滋味像极了知晓沈念心意那晚,他躲在被窝里偷偷流下的眼泪。 甜是因为喜欢的女孩也喜欢自己,酸是因为他配不上她,不得不放手让她走。 齐云笙偷偷打量着沈念,以前整个苗圃大院里的人都喜欢她,长得可爱,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脾气好,还有叔叔阿姨夸她像琼瑶剧里的小童星。 时隔多年,沈念仍是最戳他的样子。 沈念回复完前同事的信息,点开游戏邀请齐云笙,“我通常加完班回去会和室友玩会游戏再睡,不然脑子木木的。适度游戏益脑是有科学依据的吧?” “嗯,你的室友,是同事还是男朋友?” 沈念选人的手一滑,“是我大学同学,同一寝室的。” “男朋友呢?听齐妙说你和他谈好几年,我以为你会同他结婚。” 手机屏幕上,齐云笙的角色已经选好装备,迎风站在沈念面前,手提长剑,衣袂飘飘。沈念忽然有种错觉,齐云笙想一剑刺死她~ “他是所长介绍的,我也以为我会和他结婚……” 齐云笙剑花一挽,利落地干掉一个对手。 “但两个外地人想在京城落脚太难了,他选择一条更容易走的路。” 齐云笙放个大招,灭掉一片小喽啰。沈念跟在他身后开心捡漏,“你技术不错,经常玩?” “没有,因为某人特意练的。” 和熟悉的异性朋友去游泳,沈念其实有些尴尬。她挑件相对保守的泳衣带着,又觉得自己未免想太多,谁稀罕看你平平无奇的飞机场哦? 齐云笙提前到车里把空调开到最大,等沈念上车时温度已经降下来。从家到新开的体育场开车只需短短十分钟,两人一路也没说上几句话。 各自去更衣室换好泳装,沈念出来看到在泳池边等她的齐云笙,不禁在心里疯狂怒吼:为什么要答应他来游泳?他就是很心机地想要炫耀好身材吧?! 胸肌腹肌大长腿,正印证了沈念之前的猜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相比之下沈念的平板身材输得彻彻底底。 “我好久没游了,去浅水区适应一下。”沈念趿拉着拖鞋往隔壁跑,并决定一直到走之前都不过来。 沈念的背影让齐云笙胸口一热。他求之不得的,却被人任意辜负,她对我还有丁点爱意吗?如果有,哪怕微乎其微聊胜于无,这次我也不要放手了。 第7章 恋爱手账04 齐妙骑电瓶车把玏玏从绘画班接回家,孩子爸爸正在厨房烧午饭,锅里炖着小家伙最爱吃的土豆排骨,香气扑鼻。 玏玏换好拖鞋,迈着小短腿往厨房狂奔:“爸爸,给我夹块肉。” 许云林在围裙上擦擦手,弯腰从橱柜里拿出小碗和勺,用锅铲给儿子添几块排骨:“先尝尝烂不烂,嚼不动倒锅里多炖一会。” 齐妙到卫生间洗完脸,拿过手机给齐云笙打电话,响半天没人接,她走过去拍拍玏玏的后脑勺:“舅舅怕是不过来吃饭了。” “那他去哪吃?” “你未来的舅妈那。” 小胖墩听不懂,继续啃排骨啃得一嘴油。许云林边炒菜边问:“说得这么笃定,哥把人追到手了?” “唉,我哥就是顾虑太多,不然他俩早八百年就成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好事多磨。” 许云林对老婆的娘家哥由衷敬佩,他和齐妙买房结婚生子,齐云笙绝对尽到了做哥哥的本份。连他工作中遇到阻碍,齐云笙也不惜动用各方人脉协助他解决。 所以,对于大哥的感情问题,许云林这个妹婿真心希望他早日觅得良缘。 齐妙担心沈念在首都生活惯了,到镇上呆不长久。她要是回市里陪她爸妈,自家老哥哪有机会同她相处? 齐妙想了想,对许云林说:“你认识开事务所的朋友不?我听说干造价能接私活,给我朋友介绍点活做做,省得她闲得无聊就想跑。” 许云林在镇开发区管委会工作,近几年新城镇建设开展得如火如荼,镇上大面积拆迁建新房,他就算不认识开事务所的,顺藤摸瓜也能联系上。 “明天上班我帮你打听打听,她在北京的甲级所里干那么多年,业务能力肯定没得说,就怕看不上咱这儿的小活。” “钱多钱少没事,让她打发打发时间呗。” 镇上的多功能体育馆去年刚建成投入使用,游泳馆挺大的,沈念游几个来回觉得有点累,便上岸到小卖部买水喝。 回来时齐云笙也没在游了,她递瓶纯净水给他,两人并肩坐到岸边。 “不到深水区试试?你以前水性很好的。” 沈念喝着水,白嫩的脚丫子一上一下地拍水玩,“不敢游太累,年纪大了不一样,偶尔打个球胳膊要疼好几天。” 齐云笙斜她一眼:“才多大就敢说自己老?”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沈念低头无奈地笑,“我爸妈压根不关心我事业发展得怎样,能赚多少钱,只一门心思希望我快嫁人。在他们看来,到三十岁不结婚人生就是失败的。” “你的想法呢?” “当然不想将就,我要的是彼此契合的人生伴侣,不是随随便便搭伙过日子的人。” 齐云笙好奇宝宝似的追问:“怎么判断对方和你是否契合?” “大概就是一种感觉,有共同的爱好,聊不完的话题,能理解我某些幼稚的选择。” 齐云笙在考虑,明天要不不跑步了,和她一起练瑜伽?又或者,今晚游戏再升升级,星钻终究还是不够牛掰。 意识到总是齐云笙在问,她在答,沈念心中不平,反问道:“你呢?为什么不谈女朋友,是工作忙还是眼光太高?” “我没有要求,是对的那个人就可以。” 沈念快被笑死,这叫没要求?这是最难达到的要求好吧?! 反正对的那个人不是她。 刚搬市里换到新学校那会儿,沈念不仅想齐妙,也想哥哥想到发疯。她不是特别开朗的性格,对一个人有了感情就很难放下。 下雨的时候,她想念用书包给她遮雨的齐云笙;遇到不会解的题目时,她想念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她谜团的齐云笙;班里有男生给她递情书,她会伤心为什么不是齐云笙喜欢她。 寒暑假回镇上,见到他明明开心得要死,表现出来的却是疏远、冷淡,怕被他看透爱慕的心思。但瞒得住哥哥瞒不住妹妹,齐妙猜到了,还告诉了他。 沈念东躲西藏好几天,不敢去齐家玩,也怕齐妙过来找她。生平头一次喜欢一个男生,害怕被拒绝。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最后她厚着脸皮问齐妙,她哥是什么反应,齐妙苦着脸说:“我哥让你好好学习。” 直男伤人不浅,沈念默默叹口气。 两人各自又游两圈,结伴回家。往更衣室走的途中,沈念突然奇想,要不学电视剧里的女主,假装摔跤扑到他怀里? 罢了,没感觉的女生投怀送抱,他只会当成一场事故,说不定扶都懒得扶我,还是别自取其辱。 拐个弯到走廊里,迎面跑来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爸爸跟在后头狂追。父子俩经过二人身边时,齐云笙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把沈念往身边一揽。 “小心。” 他搭在她腰间的掌心滚烫,即使隔着浴巾,热度依然能传递到肌肤上,沈念的脸也跟着一烫。 齐云笙很快松开她,说:“你换好衣服稍坐一会,车里肯定热到爆,我先下去开空调。” 一个人在外打拼,真的好久没这般被人用心呵护着。和前男友之间,更像是两个寂寞的人互相取暖,会在一起不是因为多爱对方,而是彼此需要。 所以他坦言爱上另一个北京姑娘时,沈念同他和平分手。两人在同一个圈子里混,偶尔还会在各种场合碰面,尴尬会有一点,其他的诸如心痛、不舍、意难平,沈念似乎没有过。 感情方面让沈念意难平的事只有一件,就是齐云笙得知她喜欢他,居然只是劝她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到家沈念进厨房忙活,齐云笙原本想跟着打下手,被她关到门外。 烧菜时沈念不习惯有人在,烹饪美食的过程像一次孤单的旅程,要集中精力才能成功奔赴目的地,让品尝它的人感受到你倾注的心血。 米饭沈念一直偏爱长粒香,隔水蒸会更Q弹,但太费时,图方便她还是选择用电饭煲。 接下来是几道拿手菜。先把排骨放到汤锅里焯遍水,加上姜片小火慢炖。拿个小碗按黄金比例调配好糖醋汁,切好葱花备用。鱼身码上少许盐,放到另一个灶头上蒸。 蒸鱼和炒油麦菜都要用到大蒜,沈念推门出来,见齐云笙无聊地翘着大长腿玩手机,笑道:“帮我剥两头蒜呗?” 齐云笙放下手机站起身:“用得了这么多?” “知道你讨厌蒜味,其实炸成金黄色的蒜末很香的,不信待会儿尝尝。” 打小齐云笙就特别讨厌大蒜,家中老人笃信烤焦的蒜瓣能治小孩消化不良拉肚子,齐云笙不舒服的时候被他爸逼着吃过,不仅病没治好,还吐了,恶心了好几天。 成年后倒没那么排斥,但还是能不碰就不碰。 饭菜上桌后,沈念特意指着鱼身上的蒜末对齐云笙说:“炸成这样没有一点蒜味儿了,沾上蒸鱼豉油,真的特别好吃。” 齐云笙被说动,用筷子尖蘸上几粒送进嘴里,沈念瞪大眼睛满心期待地问:“怎么样?” “还行。” 沈念瞬间乐开花:“没骗你吧,不能吃蒜得放弃多少世间美味,烤生蚝烤扇贝不放蒜能吃吗?还有蒜蓉粉丝开背虾,我的最爱。” “明早我去早市买基围虾。” ……就这么把第二天安排妥了。 一个人吃饭不香,沈念不介意齐云笙来蹭饭,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她想在院子里种菜,想砌个小花园,过悠哉悠哉的田园生活。 “去家具市场买个摇椅,以后躺在葡萄架下撸猫。”齐云笙很给面子吃了好多鱼,还不时夹几块鱼肉喂花卷,“猫都喜欢窝在摇椅上晒太阳。” 沈念听得心动,决定傍晚就去逛逛看。齐云笙毫不犹豫地说:“我陪你去。” “你要有事忙不用管我。” “这两天都没事,后天可能要去趟镇医院。” “指导工作?” “和认识的科室医生聊聊而已。” 饭后齐云笙主动承担起洗碗重任,沈念蹲在院子里给花卷洗爪爪。花卷对新环境非常满意,城市里的猫爬架有什么好,在这里它可以任意飞檐走壁。 洗完碗齐云笙回隔壁午休,约好傍晚六点去家具市场。等回家才发现齐妙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晚上要不要做你饭?” “看样子又不回来吃,念念一回来就把你魂勾走了。” “哥,追女生要干脆点,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 “我恨不得把嘴借你用!” 齐云笙简短回复一句:“不回去,别多嘴。” 再见面的时候,沈念换了条挺修身的V领连衣裙,女人味十足。午觉睡得香,她气色也愈发得好。 依旧是齐云笙开车载她去,家具市场很大,卖摇椅的却只有两三家。沈念选中一个竹制的,想着回去就网购两个复古风的蒲团垫上头。 摇椅不贵,才两百多,老板声称赚不了几个钱,没法安排工人给他们送货。 齐云笙单手一拎,轻得紧,就是体积太大,不知后备箱放不放得下。 老板给他们出主意:“你们不是两个人吗?骑辆电瓶车就能带回去。”他指指沈念:“你坐车后座,把摇椅横过来搭腿上。” 齐云笙大概想象出那副画面,笑着问沈念:“你行么?” “应该行吧。” 一路上他们也算赚足眼球,沈念被完全挡住,看起来就像是齐云笙独自骑着车,有个大摇椅跟着他跑一样。 “手酸不酸?累了就下来歇歇,或者换你骑车带我。” 从偏僻的家具市场回家有点远,抱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又要时刻警惕着不能磕到齐云笙,沈念没能坚持到底,中途要求下来休息。 好处是随时随地都有摇椅躺。齐云笙单脚撑地坐车上等沈念,见她半晌不愿意起来,索性支好电瓶车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沈念下意识地往回缩,齐云笙执意攥紧她的手腕,“别动,让你享受下专业医生的按摩。” 夏日黄昏,空无一人的路边,他终于有借口握住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第8章 美食手账04 齐云笙托住沈念的手腕,另一只手同她十指相扣,顺时针绕几下,逆时针再绕几下,最后轻揉她手臂上的穴位。 “不酸了吧?” 还酸个啥呀,沈念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齐云笙,同为大龄单身狗,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她心思敏感容易多想。 反观齐云笙的表情,一本正经,完全是医生对病人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的话显得她太自作多情。 沈念哪里晓得,齐云笙已非当初那个单纯幼稚的少年,他一个研究心血管病学的博士,岂会精通中医按摩,这套手法根本就是忽悠沈念这个外行的。 他只是想牵她的手而已。 后半程两人都不说话,一个专心骑车,一个奋力抱紧摇椅,却像被无数粉红泡泡笼罩着,有些飘飘然。 到小院门口支好电瓶车,齐云笙帮沈念把摇椅拎进去放到葡萄架下,花卷眼疾手快地跳上去霸占地盘。沈念气不过,用手猛戳它的脊背:“走开,你什么忙都没帮,凭什么享受我们的劳动果实?” 花卷慵懒地“喵呜”一声,死皮赖脸就是不挪窝。 齐云笙得回家具城取他的车,问沈念要不要顺路捎带点熟食。沈念不爱吃外面卖的卤菜,说:“晚餐清淡点,我熬锅小米粥,配水烙馍卷土豆丝行吗?” “好的,沈大厨。” 大学毕业前,沈念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别说做菜,最简单的煎蛋都没亲手弄过。后来和室友一起租房子住,午餐可以在公司解决,晚饭总不能顿顿在外头吃,她俩从煮面学起,慢慢的厨艺就给锻炼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省钱,沈念和室友都是外地生源留京工作,表面上看是高收入的白领,和高破天的房价一比,啥都不是。她们月薪过两万,却要精打细算,活得远不如在小镇的齐妙潇洒。 沈念淘净小米放锅里熬上,细细切好土豆丝青椒丝,开始和面擀水烙馍。从六岁起家里包饺子就由沈念负责擀皮,她擀面的本事甚至超过老妈,水烙馍做得又圆又薄,卖相瞧着就不错。 蒸水烙馍的时候,沈念顺手煮两枚土鸡蛋。齐云笙讨厌大蒜,蒜蓉鸡蛋只能她独自享用咯。 奶奶留下的蒜臼子是老古董,因为使用者保存得当,木质光滑,不显老旧。沈念把白胖的蒜瓣丢进去,拿小木槌用力捣着,齐云笙回来了。 “怎么又有股蒜味?” “啊?我自己吃的,不给你。” 齐云笙见她捣鼓得费劲,上前想要帮忙,沈念往一边躲:“不用,我来就行,气味太冲。” “那你还喜欢吃?” “我会刷牙啊。” 齐云笙服气,有点想问问沈念,是不是怕他做什么才故意吃大蒜~ “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大蒜是能杀菌消炎的好食材。我也不是顿顿吃,刚好想到才……” 齐云笙把蒜臼抢过去,“单身无所谓,以后有男朋友的话,希望你多为对方考虑一下。” 沈念??? 意思是接吻会臭到对方? 这位医生哥哥是魔鬼吗?! 蒸锅里的水开了,沈念掀开锅盖,往笼屉里铺水烙馍。薄薄的饼皮遇到热汽逐渐变成半透明,三分钟就可以出锅。 她用筷子把蒸熟的饼皮挨个儿码在碟子里,利落地上炒锅炒菜。土豆和青椒切得极细,在热油里翻几下便大功告成。 齐云笙的蒜蓉也捣好了,见沈念把水煮蛋剥壳放进去,他才恍然大悟:“你是要做这个?不是小时候常吃的吗?” 以前妈妈们大夏天懒得炒菜,就爱用蒜蓉鸡蛋打发小孩子,夹到刚蒸好松松软软的馒头里,特别开胃。齐妈妈因为儿子不吃很少弄,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糖蒜,他们家也是不腌的。 但严姨会做,曾有一次韩亚想偷吃糖蒜,腌糖蒜的罐子口太窄,愣是把他的手卡在半道,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提溜着出来找妈妈帮忙,成功晋升为整个苗圃大院的年度笑星。 沈念盛两碗小米粥,当着齐云笙的面把蒜蓉鸡蛋抹厚厚一层到水烙馍上,卷巴卷巴开吃。她刻意打量齐云笙的表情,毫无波澜,兴许他明白说教无用,已对她放弃治疗。 “哥。” 齐云笙抬眼望向沈念。 “你和女生接过吻吗?” 齐云笙心中一紧,她为什么问这个?她想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沈念先自嘲地笑笑:“能让你动心的女生肯定非常优秀。” 不会像我这样,在所有人都拼命往高处走的时代,退回原点,追求什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没有。” 齐云笙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明确是没有接过吻,还是他喜欢的女生不必特别优秀。他几乎提起勇气要对沈念表白,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妙咋咋唬唬地叫:“下雨了哥,赶紧回家收衣服!” 齐云笙倒没什么,沈念率先撂下筷子往二楼露台冲。夏天的雷阵雨来得急,雨点砸得人生疼,把花卷都砸醒了,纵身跃下摇椅跑廊檐下躲雨。 齐云笙见沈念已经抱着衣服躲进屋里,边听电话边往家走,齐妙对她的神机妙算十分得意:“你不在家吧?” “嗯,正往家走。” “和念念处得怎样?” “挺好。” 你要不打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会更好。 “玏玏说想舅舅了,我跟他说你忙着给他找舅妈,没空搭理他。过两天我想请念念来家吃饭,还让云林看看能不能给她介绍点私活。哥,为了你我可是在算计最好的朋友。” “所以呢?” “你也要加油啊,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也没用。” “知道了。” 沈念抢收完衣服,把摇椅拖到廊檐下,想起东厢姚奶奶一个人在家,又绕道过去帮忙。老人家正手忙脚乱地收晒在院子里的酱豆和萝卜干,沈念甜甜一笑:“奶奶别急,我来帮您。” 没多会儿齐云笙也来了,姚奶奶逮住他当免费健康顾问,打听身上那些老毛病平时该怎么注意。齐云笙耐心倾听仔细解答,最后姚奶奶握住齐云笙的手感叹:“要是你妈还在多好,儿子这么有出息当妈的该多高兴。” 沈念怕齐云笙伤心,忙打岔道:“奶奶您吃晚饭没?我那有小米粥和馍。” “吃啦,年纪大了没胃口,小半碗面条就饱了。” “东西都收完了,我们先回去吃饭?” 姚奶奶看看沈念又看看齐云笙,“难得你俩关系还和小时候一样好。念念要认识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就给你哥介绍介绍,他年纪不小啦,发展事业也不能忘记成家。” 齐云笙扭头望向沈念,听她干笑一声,说:“好的,姚奶奶,我记住了。” 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我究竟在期盼什么呢?以为十几年前喜欢过你的女孩,还会留在原地等你么? 第9章 恋爱手账05 齐云笙并非缺乏自信,而是到了这个年纪,更加明白感情的事,暗自放弃无害,强求于人无益。 无论外表、经历或眼界,他们都和小时候大不一样。 他庆幸没贸然向沈念告白,若让她知晓自己还有别的想法,恐怕会平添烦恼,同他保持安全距离吧? 沈念不知她应付姚奶奶的话给齐云笙造成怎样的困扰,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紧挨墙边往回走。沈念突然惊叫一声,齐云笙忙转身,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雨水滴进脖子里了。”沈念傻傻笑着,抬手摸一把后颈,“快点走,饭估计凉透了。” “念念。” “嗯?” “明天我还是不过来了,壁纸我可以帮你联系工人师傅上门。” “哦,”沈念难掩失望神色,“之前不是说没事吗?” “齐妙打电话说玏玏想我,明天周一她和孩子爸爸都要上班,我打算带玏玏去室内游乐场玩。” 沈念复又眉开眼笑:“带孩子啊?我跟你一起呗。” 齐云笙站在门口的雨棚下,思索用什么理由劝阻沈念,沈念绕过他走进院里,接舀水冲洗鞋底的泥:“我还没见过玏玏呢,正好明天给他买点新衣服和玩具。” 见齐云笙兀自傻站着,沈念叫他:“进来呀。知道你那小外甥爱吃什么菜吗?算了,我还是打电话问齐妙靠谱。” “我知道。” “等下再说,我得记下来。明天早起买菜,上午陪小朋友去商场玩,中午回家烧饭吃……” 规划得很有条理,但事不随人愿。或许是傍晚那场雨冲散连日来的暑气,翌日清晨凉爽宜人,沈念破天荒地睡了个大懒觉,醒来后摸过手机一看,都八点了。 手机里有条信息,是齐云笙发来的,“菜和早饭我买好了。” 不愧是医生,连生物钟都不会出错。沈念穿好衣服,隐约听见隔壁院子里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咯咯咯的笑声,应该是齐妙把玏玏送过来了。 她随手扎个马尾,脸都没洗就奔过去打招呼,院子里却只有齐云笙和玏玏在。小家伙胖乎乎的,剃着平头,穿套印满恐龙的短袖短裤端坐在小板凳上,眉宇间能捕捉到齐妙的影子。 “妙妙呢?这就走啦?” “她八点一刻必须到岗。”齐云笙戳戳小外甥的胳膊,“玏玏,家里来客人要怎么办?” “要有你貌。”三岁多的小屁孩儿口齿不太清晰,把“礼”说成了“你”。 齐云笙耐心地引导小外甥,“那你应该对客人说什么?” 玏玏点着脑袋瓜儿,像应对幼儿园老师提问一样认真,一字一顿地答:“舅、妈、好。” 大场面齐云笙工作后见识过不少,从未这般窘迫,又不能责怪年幼无知的孩子,他急切地同沈念解释:“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妈妈告诉我的,隔壁的漂酿阿姨会当我舅妈,舅妈是什么意思?” 玏玏对这个新称呼百思不得其解,舅妈是舅舅的妈妈么?为什么长这么年轻和自己妈妈差不多? 齐云笙撕半根油条塞他嘴里:“你妈妈开玩笑的,要叫阿姨,再乱叫舅舅要生气了。” 沈念一点也不生气,心里还甜滋滋的。得不到他的爱,能从称呼上占占便宜也挺好。 但不介意不代表不会害羞,她红着脸走过去摸摸玏玏的头顶,柔声说:“阿姨先去洗脸刷牙,等下过来陪玏玏吃早饭。” 沈念走后,齐云笙又忍不住笑,抬手捏捏小朋友的耳朵:“你个小坏蛋!” 玏玏不明所以,当舅舅逗他玩儿,傻笑着反驳:“舅舅才是坏蛋,大坏蛋!” 小镇居民普遍爱赶早趟儿,商场九点就正式开门营业。沈念带玏玏到童装专柜买几身衣服,搭配的凉鞋运动鞋各一双,再到玩具店让他挑玩具。 男孩子看得上眼的不外乎小汽车和玩具枪,买衣服时齐云笙没拦着沈念,玩具他和玏玏提前约定好只选一样:“多了你不知道珍惜。” 玏玏比较来比较去,最终选中一把□□,斜挎在身上像个威风凛凛的小战士。 老板见他长得虎头虎脑的,不像别的熊孩子撒泼打滚逼家长买这买那,诚心夸赞:“小帅哥真懂事,也难怪,爸妈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教育得好。” 沈念吓得直摆手:“您误会了,我不是他妈妈!” 到游乐场竟是同样的“遭遇”,玏玏在里面玩着玩着想尿尿,管理员直接把孩子领到门口高声喊:“许天玏小朋友家长在吗?孩子尿急。” 齐云笙给宝贝外甥买鲜榨果汁去了,沈念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在呢,我带他去上厕所。” 管理员见她太年轻,蹲下来跟玏玏确认:“是你妈妈么?” 小朋友摇摇头:“不是。” “是我带他来玩的,我是他妈妈的朋友。”沈念觉得她有些欲盖弥彰,这解释挺像人贩子的常用套路。 玏玏突然眼神一亮,小胖手指着沈念身后说:“舅舅来了,要舅舅带我去。” 齐云笙的出现同时点亮管理员的眼睛,在沈念看来,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五个大字:你舅可真帅! 齐云笙走到沈念跟前,问:“什么事?” “玏玏要尿尿,他估计不乐意跟我去女厕所,等你呢。” 齐云笙把两杯果汁递给沈念,让她帮忙拿着,弯腰抱起小外甥去找厕所。玏玏在他怀里扭成麻花:“喝果汁,我要喝果汁。” “你不是想尿尿吗?现在喝能憋住?” “能,就要喝。” 沈念把果汁递给他,小家伙迫不及待地含住吸管嘬起来。“要是尿裤子别怪舅舅打你屁股!” 沈念目送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地走远,暗叹齐云笙带孩子蛮有模有样,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管游乐场的姑娘小声问沈念:“你俩在处对象么?” 镇上女孩泼辣直白,她下一句要说什么沈念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于是她很心机地撒了个小谎:“是,他住我家隔壁,也是我男朋友。” “你运气真好。” 姑娘转身忙活去了,沈念突然回过味来,什么意思?光看外表我都配不上他? 回老家变成无业游民后,沈念连化妆都免了。包里没有镜子,她退而求其次,站到游乐场外面竖着的哈哈镜前照。第一个又矮又胖,换到另一个,又把她拉成一根细长面条…… 小胖墩从厕所回来了,嬉皮笑脸地挤到沈念身前,对着哈哈镜做鬼脸。沈念因为是独生女的缘故,向来喜欢带小孩儿玩,她蹲下来和玏玏比赛谁的鬼脸更吓人,把玏玏逗得笑个不停。 齐云笙站一旁看两个人疯,目光更多是落在沈念身上。 进游乐场又玩一会儿,小胖嫌累要回家,齐云笙在出口处帮他穿鞋子,沈念跑去收银台交钱。这边按时间收费,一小时十五元,刚刚那姑娘算好账,却不收沈念的钱,“你男朋友来了,他外甥玩的让他给。” 沈念当场石化,齐云笙听到没?肯定听到了!收银台和出口仅相隔五六米,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刚不跟我说是么?” 背后伸过来一只手,非常好看的手,捏着张百元钞票:“钱我来付。” 第10章 美食手账05 谎言当场被拆穿,归家途中沈念肃着张脸,摆出生人勿近的表情。 许天玏还没精明到会察言观色的地步,欢天喜地的坐在后座吃冰淇淋。至于齐云笙,他也不会傻到让沈念下不来台,绝口不提她“诬陷”自己的事。 不知是幸或不幸,沈念和齐云笙属于同一类人,性格沉稳内敛,在这段男女关系中,此进彼退,缺少同时往前迈步的默契。 还有,他们太坚信时光无情,会磨灭曾经的一切美好。 齐云笙把车停稳,回过头未及开口,沈念已侧身要下去,着急上火地辩白:“我什么都没说,她耳朵不好使听岔了!” 齐云笙强忍住笑意,“我是想问你,中午吃什么?” 玏玏举手抢答:“吃红焖大虾,还有甜玉米。” 沈念把孩子抱下车,牵着他的小手往家走。“阿姨给你做松茸玉米,玏玏会剥松子么?” “不会。” “剥玉米粒会么?” 玏玏憨笑一声:“也不会。” “知道了,你只会吃,是个小馋虫。” 两人把齐云笙甩在身后。考虑到要陪小朋友玩,沈念穿身雾霾蓝的雪纺裙裤和同色系的宽松雪纺衫,风吹衣袂动,连背影都仙气十足。 齐云笙弯腰从后座一堆纸袋中扒拉出那支玩具枪,连同几袋坚果一起拎在手里,锁好车大步跟上去。 花卷正团在摇椅上享受喵生,不管沈念习不习惯,反正它爱死了小镇慢悠悠的生活。但这种悠闲自在在玏玏到来后戛然而止。 “阿姨,有猫!”小家伙指着花卷惊喜地叫嚷。 “嗯,它叫花卷,脾气好不咬人,你可以跟它玩。” 玏玏晃过去摸摸它的背,揪揪它的尾巴,花卷张嘴打个哈欠,不躲也不逃,顶多摇摇尾巴不让小家伙轻易得逞。 “它有尖牙,我想喂它吃东西。” 时候不早,沈念着急做午饭,从冰箱里拿根火腿肠剥掉包装递给玏玏:“慢慢喂,别一下子全给它。” 玏玏很听话,一小截一小截的掰给花卷吃。资深老猫花卷同志走佛系路线,给就吃,不给也不缠人要。 齐云笙拎着玩具枪过来,“要舅舅陪你玩么?” 玏玏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要,和猫猫玩。” “那你别欺负它,惹急了它也是会咬人的,记住没?” 玏玏没回答,花卷口渴去喝水,他颠儿颠儿的跟过去歪着脑袋看。 齐云笙进厨房帮忙剥松子,细小的壳不扔进垃圾桶,而是和纸皮分开堆在桌面上。 沈念坐他对面剥玉米粒,不解地问:“干嘛把壳留着?” “做果壳画。” 事务所里有孩子在读幼儿园的同事,午休时爱聚在一起抱怨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太多太难,完全是在考验家长的动手能力和想象力。 沈念以为齐云笙要帮外甥完成暑假作业,笑着说:“妙妙真幸福,有你这样的学霸哥哥,连儿子的作业都不用烦心。” 齐云笙微微一笑算作回应。松子要一粒粒的剥,半晌才堪堪盖住碗底,他把碗往沈念面前一推:“要不要尝尝?” “……还是留着做菜吧。” “吃完我再剥,这有什么难的?” “太奢侈了。” 这样的奢侈她曾经享受过。约莫六七岁的时候,沈念和齐妙同时没了大门牙,两个豁牙儿见哥哥嗑瓜子馋得不行,央求他帮她们剥瓜子米。 齐云笙俨然是个瓜子去壳机,亲妹妹一个,沈念一个,还不耽误他自己吃。连齐妈妈都佩服他们三个,看一集动画片能吃掉那么多瓜子。 可起初的新鲜劲一过,齐云笙不乐意了,跟妹妹们说要收劳务费才肯帮忙。齐妙没有零花钱,幸好沈念有,她跑回家从储蓄罐里掏一块钱出来交给哥哥,问能不能算她和齐妙各五毛。 齐云笙不同意,只剥给沈念吃。齐妙哭着找妈妈告状,哇哇叫嚷着哥哥只疼念念不疼她。 那时齐妈妈还没查出癌症,有儿有女生活幸福。她理解儿子恶作剧的心理,也心疼小女儿,打开缝纫机抽屉给她拿把漂亮的黄铜小剪刀,说:“用这个剪开瓜子壳不就行了?遇事别光知道哭,得开动脑筋想办法。” 齐妙老醋哥哥对沈念更好,沈念自己清楚得很,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是永远不可替代的。如若不然,齐云笙不会自她走后一通电话都不打给她。 时光荏苒,眨眼间齐妙的儿子都快四岁了,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她还有机会尝到齐云笙亲手剥的松子。 按照许天玏小朋友的要求,午饭沈念做了红焖大虾、松仁玉米、杏鲍菇炒肉片,汤是淡口的丝瓜蛋汤。盛夏的丝瓜嫩又甜,清炒做汤都合适。 许天玏胃口好,打尖的一碗米饭加一碗汤,几个菜也没少吃,尤其是松茸玉米,不论色彩搭配还是味道都让小朋友欲罢不能。 齐云笙洗碗的时候,沈念接到合作过的地产公司成本经理的电话,约她有空聚聚。沈念说她在老家,想聚也去不了,对方问:“怎么跑老家啦,不会是回去办婚宴吧?” 他还提到沈念的前男友,“你和王工恋爱谈得够久的,结婚好歹通知我一声去随份子啊。” 沈念望着齐云笙的背影,强撑着笑脸说:“刘经理您消息有点不灵通,我和王思远早分手了。回老家是打算散散心,您那边最近所长都让张工负责了吧。” 齐云笙第一次听到沈念前男友的大名,王思远,他在心里默念几遍,想象着把这三个字写到白纸上,然后撕得粉碎。 刚挂掉电话快递员又上门,足足往院子里丢了四个硕大的纸箱,全是沈念离京前邮寄的。两箱衣服一箱书,还有一箱琐碎的小玩意儿。 壁纸和糯米胶也在里头,沈念担心自己贴不好浪费材料,同意了齐云笙找师傅上门的提议。镇上的手艺人不时兴预约制,师傅说下午刚好有空,半小时不到骑辆电动车带着工具箱就过来了。 三人齐心合力挪好家具,师傅留在卧室贴壁纸,沈念把另一间卧室的空调打开,齐云笙在里面教玏玏粘果壳画,沈念收拾行李。 先开的那个纸箱里有本相册,沈念拿出来随手扔书桌上。齐云笙帮玏玏在纸上用双面胶贴出个五角星,剩下的工序交给小朋友自己动手:把松子壳逐个紧密地粘上去。 瞟见那本相册,齐云笙礼貌地询问:“我能看看你的照片么?” “行啊,是我大学和工作时期拍的,手机里还有好多没来得及冲洗呢。” 那段时期,他们没有联络过对方,齐云笙唯有从妹妹口中得知沈念的消息。她跟同学去哪儿玩了,她参加英语四级和计算机等级考试了,她毕业签了北京的单位,诸如此类。 听的时候他会想象,念念过得开不开心,熬夜复习累不累,如今有照片记录下来,齐云笙有心比较比较和他当初想的一不一样。 建筑院校典型的男多女少,作为班级五朵金花之一,沈念备受男生们照顾。相册里有不少她和男生的合影,直至翻到最后一页,齐云笙看到她把头搭在一个高瘦青年的肩上,笑容异常灿烂。 恰似走夜路时不留神一脚踏空,齐云笙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第11章 种植手账01 不必问齐云笙也猜得到,青年就是王思远。戴副无框眼镜,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像是沈念会喜欢的那种男人。 依齐云笙对沈念的了解,她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追求平静与安稳;老院懒猫,三餐四季,再有闺蜜时常碰个面,便是最诗意的小日子。 辞职的时候犹豫过吗?分手的时候觉得可惜吗?留着合影是忘不了他吗……诸多疑问涌进齐云笙的脑海里,他却只是轻轻合上相册,什么都没说。 玏玏是个极有耐心的孩子,低着小脑袋仔细粘他的松子壳,齐云笙过去帮沈念往书架上摆书。 二人专业南辕北辙,沈念那些工程经济学、招投标管理之类的书,他一概不懂,只觉得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曾经她最讨厌背书,常被沈爸爸拿戒尺教训,但家人的鞭笞远不及社会的压力有用。 “以后你考虑做回老本行吗?辛辛苦苦学习这么多年的专业,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 “不出意外会做下去。”沈念直起身子揉揉后腰,“考造价师那年,我每晚都复习到凌晨一点睡,坐久了腰也不是太好。室友嘲笑我,别忙活一场证书没考到,倒落个腰间盘突出。” 齐云笙微微蹙眉:“现在怎样?” “疼过一段时间,练瑜伽给练好了。” “还是要多注意。” 小孩儿耳朵灵,两人闲聊着,玏玏突然出声提醒齐云笙:“舅舅,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就听姚奶奶在门外喊:“念念,出来拿桑葚呀。” 沈念从大纸箱上跨过去,开门迎接姚奶奶:“是屋后那棵老树上结的?好像没剩多少果子,您还给我拿这么多!” 姚奶奶慈爱一笑,皱纹变得更深:“也就你们城里人稀罕,今时不同往日,早先掉一地都没人愿意吃。” 桑葚用精巧的小竹筐装着,一水的紫黑色,沈念凑到鼻尖闻闻,一股清新甜香。 俗语说,樱桃好吃树难栽,搁桑葚树上也是一样。姚奶奶家屋后的那棵桑葚树颇有些年头,结的果子飞鸟喜欢啄,以往每到挂果时节,沈念他们就守在树下,拿长竹竿赶树枝上的鸟儿。 小孩子也有心眼,鸟赶跑了,顺便打些果子下来解馋。大人瞧见并不会责怪,只嘲笑他们好比西游记里的无底洞,天天小嘴叭叭的吃个不停。 姚奶奶手里还提溜着塑料袋,装的是沈念昨天找她要的菜种,以牛皮纸分类装好。老人家不认识字,一辈子没碰过笔,但她会剪纸,手特别巧,红纸剪出来的瓜果蔬菜比画得都好看。 等姚奶奶离开,沈念问玏玏:“阿姨给你做桑葚酸奶好不好?” 玏玏乖巧地点头说好。 饭后沈念淘了些绿豆放砂锅里煮汤,以备大热天喝着清凉解暑。收拾行李时发现熊头造型的模具,她又改主意分小部分做绿豆冰棍。 多年前的夏天,镇上只能买到两种雪糕,绿豆冰和红豆冰。做法再简单不过,熬得软烂加了糖的豆汤倒进长方形模具里,没有任何花样和额外的添加剂。 受重力影响豆子全部沉淀到冰棍顶端,那一截和油条两头的尖儿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最美味的精华所在。 彼时孩子们买冰棍儿不单单为了吃,还为收集木棒做手工,笔筒、小汽车、房子都能用冰棒棍做出来。 到沈念有记忆的年月,雪糕的种类已然十分丰富,奶油的,巧克力的,抹茶的,但她百吃不厌的,还是妈妈亲手做的绿豆冰,独属于童年的味道。 沈念把桑葚挑出小半盛塑料筐里,拧开水龙头冲洗一会儿,再搁大瓷碗里用淡盐水浸泡。砂锅里的绿豆早被小火煨开了花,天热等待自然冷却太费时,她用汤碗装好放到凉水盆里冰。 原味酸奶加入桑葚做点缀,不仅色彩丰富,口感也更好。用老式蓝边白身陶土碗装着,玏玏那份额外加几粒动物造型的橡皮糖,小家伙很快吃个精光。 贴壁纸的师傅也在沈念的执意恳求下吃了一碗。齐云笙收空碗去洗,沈念紧跟着他来到厨房,把冷凉的绿豆汤倒进模具里,放冰箱冷冻室冻上。 “等行李收拾完,我帮你一起开荒种菜。” “你会?” 不是沈念不相信齐云笙,他们这代人小时候大多做过些农活,都属于玩闹性质,比如帮忙剥玉米,到田里摘棉花。但要说用种子种出蔬菜,不请教老人压根不知从何下手。 齐云笙把碗堆成一摞,底儿朝天举着控干水分,说:“一切听你指挥。” 菜园子规划好,和花园一样能成为老院一处景观。黄瓜开黄花,茄子开紫花,结的果实颜色也不尽相同,高低错落,有花可赏,亦有收获的喜悦可品。 工作中总要看图纸,遇见需要规划的事,沈念第一反应就是:画好平面图再实际操作。待她和齐云笙把最后一箱零碎物品整理完毕,玏玏的果壳画也粘好了,齐云笙吩咐他个新任务,给五角星涂色。 沈念和许天玏并排坐到桌子前,大的拿铅笔直尺绘图,小的用刷笔蘸油画颜料给果壳画上色。 沈念的自动铅笔是去日本旅游时买的,一支两百多人民币。她向来秉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理念,不论工作还是烧菜,工具皆选择最趁手的,要么就是富有美感,能激起劳作的欲望。 老院进深十多米,正中一条水泥路将其一分为二,东边紧挨着齐家的院墙边搭着葡萄架,余下的空地沈念打算砌个小花园。西边一长溜都可以种上菜。 沈念把画好的规划图递给齐云笙:“今天先松土,明天我把围栏砌好。” “怎么砌?” “用砖和水泥啊,这我擅长,对学建筑的人来说,砌墙是基本功。” “你知道去哪儿买么?人家不给送货怎么办?不如等周末我喊齐妙过来帮你一起弄。” 歇了几天的沈念干劲十足,坚持说:“我好歹也在镇上呆那么多年,又不是彻头彻尾的外地人,能搞定的。” 归来之前,她没料到能遇见齐云笙,所有的计划都打算独立实施。他们有工作有家庭,哪能总陪她这闲人瞎耗? 齐云笙没再劝,他明天要去镇医院,和朋友一早约定好的没法更改。他帮沈念把地上的杂草拔干净,到傍晚时分太阳没那么晒,两人各自拿把铁锨翻土。 玏玏的果壳画做完了,乐呵呵地拎个小钉耙跑来帮忙。新翻的泥土散发着特殊的气味,刨着刨着,玏玏捏起个东西递给齐云笙看:“舅舅,蚯蚓。” 又小又细的一条,在孩子白嫩的掌心里扭来扭去。沈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软体动物,她看得头皮发麻,扶着铁锨往后一跳,和许天玏小朋友拉开安全距离。 齐云笙眼中满是笑意,“有空罐子吗?把蚯蚓养起来当鱼饵,改天我们到护城河边钓鱼。” 沈念放下铁锨,到杂物间找出个棕色矮胖陶土罐,看齐云笙添进带着湿气的土壤,让玏玏把蚯蚓丢进去。“加油,再多抓几条蚯蚓,舅舅给你钓大鱼吃。” 得到舅舅的激励,玏玏干得愈发卖力,小脸热得红扑扑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滚落。小地方的孩子不似城市里娇生惯养,许天玏皮实得很,一点点的刨,最后也把周围一米见方的土地刨松了。 沈念倒些小白菜种教玏玏撒在那片土地里:“以后这里就是玏玏的菜地哦。” 播完种,小家伙拎水壶给种子浇水。沈念在一旁举着手机拍照,种菜和养孩子是同样的心情,期待它快些破土而出,长出小苗,乃至开花结果。 夏天闷热潮湿,适合种苗生长,过不几天,光秃秃的土地上就会长出小苗。“一定要趁最嫩最新鲜的时候把它吃掉。” 沈念美滋滋地想。 第12章 恋爱手账06 齐妙下班过来接孩子,走到沈家门口,瞧见两大一小沐浴在夕阳下有说有笑的情形,不由得眼眶湿润,心里头涩涩的。 早些年哥哥过得有多苦,齐妙不愿回忆。父亲和严姨是苗圃的工人,没有固定工资,分十余亩集体土地给你,培育树苗种粮食,一家人可以说是靠天吃饭。 韩亚的病需要长期吃药维持,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尽管那个年代大家伙儿过得都不算富裕,但他们家穷得更彻底。 所以,在她告诉哥哥沈念喜欢他的时候,齐云笙淡淡地回答:“妙妙,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好好学习才能不走爸爸的老路。” 那时齐妙不理解,以为哥哥对沈念没有别样的感情,照葫芦画瓢把话传达给沈念:“我哥劝你好好学习。” 等她长大爱上一个人后才明白,哥哥为什么那样宝贝沈念送他的玩具枪,为什么不回应沈念的爱慕,因为心知他给不起。 齐妙深吸口气,漾起笑脸喊道:“许天玏,妈妈来接你了!” 玏玏到底年纪小,听见妈妈的声音扔下水壶就往外冲,一头扎进齐妙怀里。 齐妙抱起儿子往院子里走,“和舅舅、阿姨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有猫猫,还抓到蚯蚓了。” 沈念把手机里的照片翻给齐妙看:“你家小帅哥上相,怎么拍都好看,等下我发给你。” “喜欢小孩你也赶紧找对象生一个。”说着齐妙冲自家老哥努努嘴:“我哥也是,没见过他这样疼外甥的舅舅。” 沈念顾左右而言他,“晚上留下来吃饭呗?我给你们擀面条。” 齐妙说孩子爸爸应该在家做好饭了,不行让她哥留下,齐云笙对齐妙使劲敲边鼓的行为似乎有些不满,冷这张脸走过来:“我送你们娘俩回去,晚上在公寓住。” “干嘛?我骑车来的用不着你送。” “明天去见李博然,得回去拿点资料。” 这几天一直麻烦齐云笙,沈念不好意思留他,甩甩手说:“家里太乱,等收拾得差不多,我做一桌好菜答谢你们兄妹俩。” 壁纸师傅也忙完了,拎着工具箱准备回家,他粗略叮嘱沈念几点注意事项,又给她留下电话号码,说万一有毛病找他来修。 沈念送他们离开,齐云笙问:“晚上你睡哪?” “刚刚放纸箱的那间。” “记得锁好大门,后窗最好也关上。” 在老房子住过十来年,沈念不至于夜里害怕。相反的,打从回老家后她就睡得特别踏实特别沉,偶尔梦回,会误以为自己还是七八岁的小姑娘,等着爸爸催她起床去上学,厨房里奶奶做好早饭等着她。 齐妙骑电瓶车先行出发,齐云笙开车载玏玏,他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沈念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小盒子:“公司组织去日本旅行时买的钢笔,送你了,齐医生。” “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收行李时看到的。想象它跟着你,可以见证一个个患者病愈出院,对一支钢笔来说,也算功德圆满。” 莫名的,齐医生觉得这个说法挺浪漫。用沈念送他的钢笔书写病例,好像她陪伴在他身边一样。 齐云笙能吃下学医多年的苦,一是母亲病逝时,他发誓要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二是快坚持不下去时总会想起沈念,他必须足够优秀,才有资格靠近她,对她说爱。 他收下钢笔,小心翼翼地放进副驾驶那边的抽屉里,“谢谢。明天若是结束得早,我过来帮你砌围栏。” “我一个人能行。你也很少有空回镇上吧?跟同学朋友多聚聚,别天天被我绑在家里。” 齐云笙斜她一眼:“跟我不用瞎客气。” 沈念暗自揣测,他这表情是不是常做给不听话的病人看?非但不觉得被怼了,还有点心动怎么破? 目送齐云笙的车子走远,沈念回屋欣赏焕然一新的主卧。壁纸花色是她精挑细选的,特意到样板间实地考察过,雅而不俗。 家具昨晚也抽空在网上预定了,床、床头柜、梳妆台,还有个斗柜,大约一周后能到货。灯也得换,正屋门廊那里她想改造成全封闭式的阳光房…… “事够多的,慢慢来吧。” 当务之急是解决晚饭问题,一个人做碗青椒肉丝打卤面就好,菜与主食兼顾。面条当然得手擀,在北京合租时,室友也是位面食爱好者,沈念和她尝试过各种口味的打卤面,以青椒肉丝百吃不厌。 切好一应食材,沈念把手机支在灶台上,边听音乐边和面。 齐云笙到妹妹家时,妹婿许云林已经把晚饭烧好了,小米粥,用电饼档做的发面馍馍,一荤一素两道家常菜。 齐妙坐到餐桌前就忍不住对着齐云笙发牢骚:“让你陪念念吃饭非得回来,什么资料那么重要?” “说了你也不懂。”齐云笙淡定地夹菜。 “是是是,我不懂,但哥你得明白,像沈念这种大城市回来的姑娘,镇上拢共没几个,你不惦记有的是人惦记。” 齐云笙只顾着吃饭,不理会妹妹的唠叨。齐妙并未因为唱独角戏而有所收敛,继续劝说:“你还能在家呆几天?万一明天医院召唤你回去,都不晓得哪天才能再见。” 闻言许天玏放下汤勺抱紧齐云笙的胳膊,哀求道:“舅舅不走!” 齐云笙总算有些动容,拍拍小外甥的手背安慰他:“不走,玏玏乖乖吃饭。” 许云林笑着插嘴:“周六请小沈来家里吃顿便饭吧?好歹过来认认门。” 齐妙早有此意,自然说好。她又问许云林事务所的事打听得怎么样,许云林说:“有眉目,镇上造价事务所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规模最大的那家老板是本地人,也是在外地读大学回乡创业的,我同事刚好认识。” “认识又不顶用,关键谈好没?” “他说可以放活,但想先见面聊聊。” 要求见面可以理解,再是私活水平得过硬,齐妙挺开心,决定周六告诉沈念这个好消息。 吃完晚饭齐云笙稍坐一会儿就驱车回之前住的公寓,在小区里停好车,他把那支钢笔攥在手里带上楼。本以为是沈念随便挑的纪念品,回家打开包装才发现,笔尖上刻着他的名字:云笙。 笑擎云液紫瑶觥,共请云和碧玉笙. 第13章 种植手账02 齐云笙给钢笔加少许墨水,在笔记本上写下那两句诗。 新笔用着顺滑,写出的字遒劲有力。并非医生们常见的“鬼画符”,而是行楷,比楷书豪放自由,又比草书归正收敛。 字如其人,齐云笙本身不喜张扬,偶尔冷酷,多数时间温和内秀。 写完这些,到底舍不得用,到洗手池用清水冲净拭干,放回盒中仔细收好。 他摸过手机给沈念打电话,“晚饭吃了么?” 沈念早吃完收拾干净碗筷,在卧室吹着空调逗花卷玩,电话接通的时候明显能听出几分笑意:“吃了,你是在自己家?” 花卷见沈念站起身以为她要走,抱紧主人脚踝不放松,沈念只得又坐回床沿上。挂在脚尖的拖鞋晃来晃去,傻猫把它当玩具扑着玩儿。 “嗯,在公寓这边。谢谢你的钢笔。” 沈念猜测他一定打开看过,怕被问及名字的事,忙客套道:“一个小礼物而已,干嘛说这么多遍谢谢?我还没谢你天天帮我买早饭,跟着忙这忙那呢。” 提到早饭,齐云笙问沈念明天想吃什么,他反正得早起,可以给她送过去。沈念说:“不用啦,我出门买菜的时候顺便吃点就行。” 两人重逢前没通过电话,一聊竟有些停不下来,似乎比面对面的交流更放松随意。 沈念旁敲侧击地打听齐云笙回老家休假的原因,本没抱希望能听到答案,毕竟连齐妙都没问出来,不料他居然和盘托出。 齐云笙暂离工作岗位起源于一场医闹。他供职的医院心血管科在华东地区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前不久一位老爷子心脏主动脉血管夹层破裂入院抢救,手术失败不幸去世,病人的两个儿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冲进办公室企图围殴主任医师。 主任五十多岁,常年劳累身体不是特别好,哪扛得住两个正值壮年的汉子的铁拳?幸而齐云笙当时没去查房,听见动静过来拉架,情急之下便顾不上手轻手重。 事后方知,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大有来头,说是一方权贵也不为过,被警察带走前还叫嚣着要齐云笙等着瞧,要让他从今往后都上不了手术台。 之后的一周,齐云笙陆续经历开车被撞、在门诊值班时被人扔鸡蛋、家门口被丢死耗子贴恐吓信等一系列恶心事件。 主任惜才,跟院长商议后决定给齐云笙放个长假避避风头。起初齐云笙不同意,主任语重心长地劝他:“国家培养一名医学人才要投入多少资金?我们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保护好自己,才有机会救治更多病人。” 于是便有了一个月的假期,他打算回老家看望妹妹和小外甥,然后去北戴河避暑,但刚到家没几天沈念就回来了,旅行的计划随之搁浅。 从读书到工作,齐云笙极少有空游玩放松,目前所在科室也不单单是治病救人,还需承担相关科研任务。可以说这一个月是他十几岁到三十岁之间绝无仅有的休息时间。 沈念听得心酸,却不知如何用言语安慰他。 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多小时,挂断电话前齐云笙突然发笑:“还不如住老房子那边,好歹节省电话费。” 沈念觉得,他那声轻笑透过听筒传进耳朵里,苏得要命。 二日是个多云天,正好不晒,沈念锻炼完拎着布包去逛早市。女人都是购物狂,从菜市绕一圈出来,沈念一个包变成了三个,每个都沉甸甸的,鸡鱼肉蛋蔬菜瓜果买一堆,哪个看着都新鲜,哪个都想要。 到骑车回家的时候她后悔了,车把手上挂重物,方向太难掌握。要买台车开吗?还是再等等吧,很可能整整一年都没收入呢,单纯为购物方便配车没必要。 把菜收进冰箱,沈念琢磨着歇一会儿就去建材市场买砖、黄沙和水泥,结果齐云笙的信息先来了:“念念,花园和菜地用木栅栏行吗?半成品,插进土里就行,特省事儿,可以的话我联系人给你送货。” 一开始沈念决定砌砖,是因为她在网上找的老院改造效果图大多都用砖围栏,有木质的当然更好,更具田园气息。她当即回复齐云笙:“可以啊,你帮我联系吧,多少钱货.到.付款。” 在镇医院的齐云笙示意李博然跟师傅说确定要货,赶紧送上门,并把费用提前转账给他。 李博然打完电话扭头就笑话齐云笙:“沈念,我以前好像见过,可惜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卷卷毛挺可爱的。你认识人家姑娘几十年,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来追?” 齐云笙白他一眼:“治疗方案和情史你只能二选一。” 李博然毕业于省内医科大,与齐医生的水平不可同日而语,听闻齐云笙回镇上早就盼着他过来聊聊,传授点经验,权衡一番,李博然打消听八卦的念头。 不用出门,沈念把在早市买的老母鸡收拾干净,切一半炖汤。今天先做一锅菌菇老鸡汤,明天齐云笙来的话,就给他做猪肚鸡。 送货师傅很快开着三轮车来了,热情地帮沈念把木栅栏搬进院子里,还问她要不要帮忙装好,沈念笑着婉拒,她想自己动手。 木栅栏确实省事,单个长度一米,用小锤砸进土里固定好就成。不动一小时沈念就搞定所有围栏,花园有了,缺的是花。 苗圃的土地早被政府卖给开发商建商品房,剩下大院这片没被拆迁。而当年的温室因为地处大院内,得以保留下来,仍然由石叔叔一家负责养花、绿植、盆栽等,专供政府机关办公室美化环境用。 镇上居民很少买花,喜欢什么自己种呗。沈念翻出两包北京特产用礼品袋装着,到石叔叔家选购花卉。 石叔个头高,人称“石大个子”,长相有点凶,伺弄起满园花草却是耐心又温柔。如今他已然荣升为爷爷,大院里人人都说他命好,儿孙绕膝,家建在大花园里,比富人住的别墅环境都好。 盛夏开放的花很多,沈念刚站到石叔家门口,花香已扑鼻而来。来开门的是石叔的儿媳,说公公跟朋友钓鱼去了,买花随便挑,看中哪个拎一边,最后一把结账。 高大上的品种沈念不感兴趣,挑的都是好养活的,月季、鸡冠花、长春花、四季海棠。石家儿媳骑三轮车帮她送到家,才发现她也住在大院里。 “邻里之间不能收钱,让孩子爷爷知道准得骂我。” 沈念执意要付:“姐姐你要不收钱,这花我也不能要。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你们辛辛苦苦养的呀。” 二人推搡半天,石家儿媳才不好意思地把钱收下。有些花养在塑料花盆里,她帮沈念往院子里移。等花栽完,小花园也有模有样了。 沈念把忙碌一上午的成果拍照发给齐云笙,自然而然的,她有开心事就想同他分享。 第14章 恋爱手账07 大约在忙事情,齐云笙没有立即回复。 石家儿媳去而复返,给沈念捎来几株睡莲:“我见你院子里有不用的大水缸,正好适合养这个。回头再从市场上买几条金鱼放进去,保准好看。” 沈念道过谢,大方地收下。缸里头积着些许雨水,沈念想找水舀给清洗干净,石家媳妇拦住说不用换,水质太干净花反而养不活。 两人合力在缸底添几块青石,加些自来水,把睡莲种进去。 小圆伞似的绿叶闲散浮于水面之上,其间夹杂着少许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粉粉嫩嫩。若是下雨天,雨滴落在水面上,溅起透明的水花,叮咚的响声定然如少女抚琴般动听。 以前花圃温室外有好几个大水缸,接着氧气泵,养着形态各异的金鱼,大的多用来出售。但苗圃大院的孩子去要两三条小鱼带回家玩,石叔都会免费赠送。 沈爸爸亦热衷于垂钓,有次他在河里钓到一只大甲鱼,约莫二斤重,回家直接丢进沈念养金鱼的水缸里。缸里除了鱼和甲鱼,还有沈念和小伙伴们捞的小蝌蚪。 没过几天,蝌蚪先没了踪影,不晓得是叫金鱼吃了,还是被甲鱼吃了;又过两天,金鱼也陆续消失,沈念放学回家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对趴在缸底的甲鱼生气地嚷嚷:“为什么吃我金鱼?不都天天喂你肉了吗?” 缸里的生物、家里的小黄狗全归沈念管理,狗被她养得膘肥体壮又听话,没想到大甲鱼这么坏,想要独占这一方天地。 当然,坏家伙也没能逍遥太久,很快就被做成美味甲鱼汤,祭了沈家人的五脏庙。 午间老鸡汤炖好,满院飘散着诱人香气。沈念先盛出一大碗给隔壁姚奶奶送去,砂锅煨的鸡汤肉都软烂了,不怕老人家嚼不动。 姚奶奶老伴儿去世得早,儿子在外省工作,有个小女儿在镇上成家,时常拖家带口的过来看看。一个人的饭不好做,沈念敲门时,老人家正打算拿昨天的剩米饭炒炒对付一顿。 “奶奶,我把鸡汤上面一层油撇掉了,您放点青菜和调味料就能喝,不腻的。” 邻里间互送食物在镇上是稀松平常的事,姚奶奶也没推拒,把汤碗搁餐桌上,笑容可掬地问沈念:“傍晚有空没?奶奶最近嘴里没味道,想炸点糖果子和麻角,你要没事就过来帮帮忙,好歹咱俩还能聊聊天。” “行啊,面您就别弄了,我在家和好端过来。” 午饭的菌菇老鸡汤被沈念弄成三鲜锅,天热懒得炒菜,索性把想吃的一股脑儿丢鸡汤里煮,搭配一碗隔水蒸熟的白米饭,倒也吃得尽兴。 “要是老爸在,说不定还得嘬上二两小酒。” 刚参加工作时,沈念和室友租的是老旧小区,楼下有家外地人开的餐馆,三鲜锅仔乃是一绝。不仅价格实惠(一锅三十五元),味道也极其鲜美。 沈念和室友两个食量不算太小的女生,每到周末就整一锅回家,中午把里头的菜吃个精光,晚上在汤里煮挂面,经济又美味。 他家的三鲜锅仔内容十分丰富,沈念曾无聊地数过,里面有鸡肉、蹄膀、火腿、鹌鹑蛋、排骨、咸肉、大白菜、黄豆芽等十余种配菜。即便第二顿是用剩下的汤煮面,面条吸足肉汤的香味后,也比许多饭店的鸡汤面更好吃。 后来沈念和室友换到环境更好的小区住,搬家那天店主对两个女生说,有空记得回来玩,他的餐馆对她们永不涨价。疲于奔命的二人,打离开就再没回去过,唯有三鲜锅仔的味道,永远保存在记忆里。 直到沈念收拾好准备睡午觉,齐云笙才抽出时间给她打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事要忙。 “有啊,姚奶奶让我帮她炸麻角。” 闻言齐云笙不禁失笑:“究竟是你嘴馋还是奶奶嘴馋?” “当然是姚奶奶。热天我又不喜欢碰油腻食品。” “我先歇会儿,等傍晚天凉快了再过去。” 他对于来老院找沈念这件事,表现得太过于自然。沈念俏皮地开起玩笑:“你们医生都这样吗?把蹭饭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那你不要麻烦了,晚上请你出去吃?” 李博然下午不用值班,非拉着齐云笙去喝酒。当地人劝酒套路深,加上李博然原本嘴皮子就利索,像齐云笙这种极少在酒桌上混的老实人,差点没被他灌趴下。 好在齐云笙酒喝再多,都能撑到家里再倒下。此时他靠在软绵绵的沙发上,脑袋是晕乎的,心里滚烫滚烫,跟开水被煮沸了一般。 借着几分醉意,齐云笙难得说句逾矩的话:“我不是想蹭饭啊,是想见那个烧饭的人。” 沈念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嗽两下,小声问:“你喝酒了?” 嗓音慵懒低沉,讲那种话分明是不想给她留活口。 “喝了点,没醉。” 沈念内心涌上些许失落,强调自己没醉的,大多醉得不轻,所以他刚刚那句是醉话,根本做不得真。 “你睡吧,我也要午睡。要是醒了还不舒服,就好好在家休息,别往这瞎跑。” “我答应你去,就一定会去,绝不食言。” 嗐,跟醉鬼争高下是最不明智的行为,沈念只能顺着他,挂断电话后往床上一倒:讨厌死了!干嘛要让我误会你喜欢我! 心不静,沈念在床上翻滚好一会才睡着。 她做了个美梦,梦里齐云笙牵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表白:“念念,我喜欢你,小时候和现在的,我都喜欢。” 沈念不说话只是笑,心里喝了蜜一样齁甜齁甜的。 不幸的是她把自己笑醒了,一睁眼被床边站着的男人吓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可以擅闯单身女子闺房?! 齐云笙一脸无辜:“刚到,本来在客厅里等,听到你在笑我以为你已经醒了。” 沈念一骨碌坐起身,开始胡编乱造:“我做梦买彩票中大奖,开心得不知道怎么花。” “哦,不是梦见吃东西吗?你都流口水了。” ??尴尬至极! 但不能表现出来,沈念用手背擦擦嘴角,淡定自若地回答:“因为刚吃完饭就睡的,流口水很正常。” 才不正常咧!怎么可以让男神看到我这等丑态?呜呜呜想屎的心都有了! 到客厅瞅一眼挂钟,午后四点。沈念晃进卫生间捧凉水洗脸,涂上保湿精华,心情稍稍平复,绕到冰箱前翻雪糕,“哥你吃什么?可爱多还是花脸?” 齐云笙说都不要,沈念剥开一支花脸雪糕大口大口的啃。如果刚才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岂不糟糕?说不定会扑到齐云笙怀里求抱抱…… 沈念用眼角余光偷瞄齐云笙,他平时爱穿运动装,身姿挺拔,简单的T恤运动裤都能穿得很有型,那张脸也帅得无可挑剔,凭啥?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差别那么大,他上辈子拯救银河系啦? 颜好连猫都另眼相待,齐云笙坐沙发上,花卷趴他旁边,温顺地把脑袋搭在他大腿上。齐云笙伸手挠它下巴,花卷仰起头眯着眼,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瞧把你自在的。 沈念竟然嫉妒起花卷来,我要是只猫该多好,可以肆意接近他,不像现在,只能在梦里对他有非分之想。 为避开令她眼热的画面,沈念吃完雪糕去厨房和面。面盆是奶奶留下来的老式棕黄色陶盆,内里光滑不粘,拎在手里分量十足。 炸果子和麻角是小镇过中秋家家户户必备的零嘴儿。炸果子外面裹层糖稀,麻角则是咸口,三角形的薄面片上拍层芝麻,炸到酥脆即可。 面胚要和得比手擀面稍硬些,自然费力气,见沈念热得脸颊通红,齐云笙洗净手,主动请缨要帮忙。左不过是把面胚翻来覆去地压、揉,没什么技术含量,沈念便允了,退至一旁吹风扇。 她站在齐云笙的侧面,脸正对着风扇,从齐云笙的角度看过去,在风力作用下薄薄的上衣紧贴着身体,曲线尤为明显。 他好似又醉了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4 01:21:56~2020-02-06 00: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小可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美食手账06 对于齐云笙的心理活动,沈念一无所知,她凉快得差不多,凑过来想瞧瞧面和好没,意外发现齐云笙的脸有点红。 “这么热呀?对不起我不该只顾着自己。”沈念转身把风扇对准齐云笙,顺手调高一个档。 台扇还是铁制的,同家里许多物品一样,年代久远。但旧时的电器质量过硬,除了开高档时噪音略大些,再用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在老台扇的嗡嗡声里,沈念回到齐云笙身侧,伸手在面团上戳戳:“差不多了,放盆里醒着吧,我去跟姚奶奶说一声。” 等沈念转身离开,齐云笙肩膀骤然放松,长舒一口气。面对喜欢的女生,任他平日里再冷静自持,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心猿意马。 姚奶奶午后在堂屋开着电视打个盹儿,醒来去老姐妹家串趟门,估摸着快到和沈念约好的点,回家预备好柴火等她来。 老一辈大多用不惯燃气灶,炸果子这种以往节庆期间才有的好事,更得使柴火灶才够应景。 自苗圃土地被征用后,木柴越来越稀罕,姚奶奶出门遛弯见到枯树枝都要捡回家攒着,掰成小段整整齐齐码在院墙边。 沈念进门见姚奶奶正往铁锅里倒油,不禁纳罕道:“奶奶,您怎么知道我面和好了呀?” “听见你和你哥说话声了呗。怎么就这么巧,你俩要么多少年都不回来一趟,要么一起回来,彼此还有个伴儿,挺好。” 沈念嬉皮笑脸地说:“不是约好的呦。我是怕被爸妈唠叨,才决定回这儿住的。” 说着她吸吸鼻子,由衷赞叹:“是菜籽油吧?闻着就好香。” “东郊的那家油坊还在,生意红火得紧,这油就是在他家打的。记不记得你三四岁的时候头一回跟你妈去油坊,哭着喊着要喝人家的小磨香油?” 沈念笑到停不下来:“那时吃不上零食,看到什么都犯馋。” 姚奶奶跟着笑:“如今倒是要啥有啥,可惜都没当年那个味道。” 齐云笙端着面盆过来,一老一小聊得正起劲。他问姚奶奶:“您又在说她小时候的糗事呢吧?” 与学霸齐云笙比起来,沈念和齐妙堪称“傻瓜二人组”,大大小小的洋相数不胜数。其实沈念一个人的时候乖巧又安静,和齐妙到一块就容易被她带跑偏。 沈念不满地撅撅嘴,“我哪有什么糗事?请叫我青春无敌美少女战士,谢谢!” 齐云笙被她逗得弯起眼睛:“上学路上壁虎钻你裤腿里,吓得原地跳高;在大院后边钓龙虾,你滑进池塘里差点没淹死;还有在树林里玩,你学神农尝百草,吃了不知名的植物头晕好几天……” 姚奶奶跟着火上浇油:“她妈妈罚她在屋里跪着不给吃饭,她肚子饿偷吃床底的西瓜,吃完还给合上,假装是个整的。” “奶奶!”沈念窘得想跺脚,她小时候是怂点、蠢点、馋点,那也犯不着合起伙来嘲笑吧? “不笑你了,再笑今天就吃不上果子了。” 有两个小辈陪着姚奶奶很开心,不论他们长多大,混得多出息,在老人家的心里,记着的永远都是他们孩提时的模样。 夏天烧火是项苦差事,齐云笙二话不说揽下,沈念负责切和炸,姚奶奶就等着给炸好的果子滚上糖稀。 炸物对油温要求高,太热容易焦糊有苦味,温度不够炸不脆。但油温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清楚的,凭的是一种感觉,第一锅果子捞出来,明显因为火大颜色深了。 “下锅再糊就把你开除了啊。” 沈念假意威胁,齐云笙铆足劲想好好表现,加上姚奶奶从旁指导,总算不负众望。 掌握好火候,接下来便顺顺利利。姚奶奶在燃气灶上炒糖稀,沈念继续炸麻角,炸好了捏给姚奶奶尝一片,再给齐云笙尝:“试试脆不脆。” 齐云笙手碰过柴火没法接,仰起头等着,沈念略一犹豫,还是给他喂到嘴里。 幸而油锅烤人,无人知晓她缘何脸热。 “好香,再给我一个吧。”某人得寸进尺,厚着脸皮央求。 沈念认为情侣之间互相投喂就够肉麻的,刚才是骑虎难下,她万万做不出第二次。“想吃洗手自己拿,我这忙着呢。” 齐云笙依言去洗净手,自己先品尝几片,又拈起一片递到沈念嘴边。沈念忙往后躲,瞪大眼睛问:“干嘛?” “怕你忙没空吃,喂你。”齐医生答得冠冕堂皇。 “可我现在不想吃。” 齐云笙也不逼她,大大方方地塞进自个儿嘴里。沈念眼睁睁瞅着这一幕,头都炸了,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妈耶总误会男神想撩我是不是一种病? 那片麻角,碰到沈念嘴唇了,却被齐云笙吃下去。 活二十七年,沈念生平头一次觉得她可能是个色女,此刻满脑子都在幻想和齐云笙接吻的场景: 他个子高,我得踮起脚吧? 他鼻梁挺直,我得歪着头吧? 要闭眼么?会不会难以呼吸? …… 手背猛地一痛,是锅里的油炸出来了,沈念丢下锅铲对准烫到的地方吹气。齐云笙关切地问:“没事吧?放点凉水冲冲,我看看要不要涂烫伤膏。” 被个油星烫一下而已,沈念哪好意思小题大做,“没事,已经不疼了。” 姚奶奶叮嘱沈念小心,尤其注意别炸到眼睛里。沈念心说,都怪我胡思乱想,老天爷这是警告我呢。 他不过暂时在镇上呆段时间,很快就要回归工作岗位,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细果子裹好糖倒进篾筐中冷凉,没用完的糖稀姚奶奶索性给他们做草莓糖葫芦。女孩子都拒绝不了甜食,沈念炸完麻角抱着糖葫芦啃得特别欢。 “我回家冲个澡,”烧火工齐云笙热得后背都湿了,他讨厌这种汗津津的感觉,站起来同姚奶奶和沈念告别,然后小声对沈念说:“晚上不做饭了,请你出去吃。” 第16章 恋爱手账08 糖果子放凉后在篾筐里摇晃至各自散开,短小圆胖,透着琥珀般的诱人光泽。姚奶奶用大食品袋装好,皮筋扎紧,分给沈念两包:“给你哥也捎带点。” “他应该不喜欢吃甜食。” “那就给妙妙家的娃娃,我小外孙跟他差不多大,正是最招人疼的时候。” 老人家一个人住久了难免觉得孤独,可儿女们也有他们自己的小日子要过,谁活着都不容易。沈念掏出手机,拨通老妈的微信,“让我奶奶跟您视个频吧。” 搬到市里后,沈妈妈苗圃会计的工作没法继续,换到私人连锁超市管帐,目前还没退休,只是上班时间相对自由。用她的话说,有份工作消磨时间,总比呆家里和二老大眼瞪小眼的强。 接到闺女电话,沈妈妈本欲骂她两句,回去这么些天才想起来联系老妈。沈念机灵地先拿话堵她嘴:“妈,把手机给我奶奶,姚奶奶想跟她视频聊天。” 沈念爷爷奶奶住在儿子家隔壁稍小的一套公寓里,沈妈妈边往外走边告状:“不知在不在家呢,你奶迷广场舞快疯魔了,成天早早吃完饭去跳舞。” “那也不至于五点就开始吧?外头太阳还晒着呢。” “你以为,人家升级喽,到社区老年活动中心跳,室内的有空调,最关键不扰民。” 看见老妈走出家门,摁响隔壁门铃,奶奶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沈念大声叫嚷:“奶奶,是我,我在姚奶奶家里呢。” 她把摄像头对准姚奶奶,两位久未谋面的老姐妹顿时打开话匣子,开开心心地谈天说地。 在抱怨完老沈同志固执不听话,儿子工作忙,住隔壁也只能几天见一回后,沈家奶奶把话题转移到沈念身上:“姑娘家家的二十七八了还不谈对象,要到市里好歹能让她妈给张罗着相亲,跑镇上更没人管。” 沈念最怕听家人催婚,跟姚奶奶说她也回去冲个澡,等会再来拿手机。 在首都,三十多岁还单身的白骨精比比皆是,二十七岁正是发展事业的关键时期。可到镇上,别说女生,就是二十七岁的小伙儿,家庭条件不好媒人都只给介绍二婚女。 无法左右他人的观点,沈念选择关上耳朵,装聋作哑没烦恼。 因为齐云笙说要出去下馆子,她特意把头发也洗了,吹干后盘个温婉典雅的发式,换上最贵的那条连衣裙,甚至还化了个裸妆,完全是和男友约会的规格。 和齐云笙碰面的时候,沈念如愿从他眼中看到小小的惊艳。嘻嘻,工夫没白费就好,沈念乐呵呵地问:“准备请我吃什么?” “日式烧烤行吗?离得有点远要开车去,我中午喝酒了你来开。” “你放心?我驾照拿到手好几年,但摸车的次数屈指可数……” “路上车不多,你别把我带沟里就行。” 沈念怀疑齐云笙是看出她手痒才让她当驾驶员的,美滋滋地接过车钥匙,“OK,保证把领导安全送达。” 她开得挺稳,一路都顺利得很,谁料停车时出了点小岔子,把车屁股蹭花一块。沈念蹲在车后查验“伤势”,心虚又心痛:“我赔你修车钱吧?” 齐云笙简直无语:“沈念,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样怂?” “我……”沈念张口想替自己辩解,哪知眼睛看出我怂了?我这叫有担当!说我怂你是没见识过我和人吵架有多厉害! 可齐云笙不给她机会,拉着她的胳膊往店里走,“你什么你,在外面喂蚊子有意思?” 沈念蛮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但齐云笙这样拽着她,她只想高呼“哥你怎么这么有霸总范儿”,果然爱情使人盲目(捂脸)。 出乎沈念意料的是,镇上也有正宗的日式烤肉店。从进门她就好奇地东张西望,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 店面不算大,地道的日式风格,实木隔间进去要脱鞋,有半截深蓝色布帘遮挡着,长条桌上摆着做工精致的烤肉工具和调味瓶。 齐云笙掀开半帘,十分绅士地示意沈念先进去落座。擦身而过时,沈念又闻见那熟悉的清新海洋气息。 他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味道这么好闻。 这地界还是齐妙介绍的。如今城镇几乎一年变一个样儿,高楼越建越多,记忆里的景色渐渐消失殆尽,在外拼搏的年轻人归乡时找不到家都属正常。 齐云笙把菜单递给沈念,请她先点。沈念勾上生鱼片、雪花和牛、秘制排骨,重新还给齐云笙:“我吃不了太多。” “保持身材?你已经够瘦了。” “……那再加份寿司和炸鸡。” 齐云笙低着头偷笑,“鱿鱼也要吧?天妇罗,拌海草,清酒要不要加一瓶?” “喝酒没法开车。” “嗯,那要一小瓶我自己喝吧。” 待客之道不是这样的啊哥哥!沈念感觉有被冒犯到。 选完齐云笙招呼服务生过来,女孩子甜甜地问:“先生您有会员卡吗?所有菜品都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怎么办?” “充值两千元,会员卡没有使用期限。” 沈念插嘴道:“不用了,我们不在本地常住。” “给我办一张,”齐云笙对沈念说:“你以后和妙妙过来,吃不了两顿就能花光。” 他拿齐妙做挡箭牌,沈念不好多说。一分钱一分货,这家店的价格比首都还贵上几分,不过也可以理解,镇上连进口商品超市都没有,食材进货价估计高得离谱。 办完会员卡,服务生去厨房下单,沈念喝着冰柠檬水感叹道:“如今咱们镇的富人真不少,你看道上跑的车,不是宝马就是奔驰。” “小地方的人更好面子而已,车子不是单纯的交通工具,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沈念嬉皮笑脸地问:“你是不是看那个女生长得可爱才决定办卡的?” 齐云笙反问:“你觉得呢?”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清楚你的想法。反正男人对漂亮可爱的年轻女子,总会大方一些。” “你比她可爱,”不等沈念转过弯来,齐云笙又补充一句:“蠢得可爱。” 第17章 恋爱手账09 沈念的脑回路和齐云笙压根不在一条道上,无心的玩笑令她有点丧,自动过滤掉前面的“可爱”,只执着于那个“蠢”字。 谁不想出人头地呢?认真拼搏过,咬牙坚持过,没达成理想躲回老家是很羞耻,但不得不承认人各有命,任我再努力也没法像你那样出色,能怎么办? 她垂眸沉默不语,握紧水杯瞎琢磨一堆有的没的。齐云笙曲指轻敲桌面,试探地问:“你不会是在生气吧?” “你笑我蠢,我难道应该高兴?” 齐云笙倍感无奈,他认为沈念混迹职场多年,早该学会揣摩别人的言外之意,然而事实是,两人完全在鸡同鸭讲。 “念念,我老来找你蹭饭,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沈念一愣,不自在地换个坐姿,“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凭你的直觉回答。” “因为我……烧菜合你胃口?”见齐云笙不悦地拧眉,沈念连忙改口,“是齐妙怕我无聊拜托你来陪我的吧?我跟她说过,一个人能行……” “若我不想来,她求也没用。” 沈念做了然状:“那你是想家了?不瞒你说,我偶尔还会梦见自己是小学生,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 齐云笙都被她气笑了,“我和你不一样,童年值得铭记于心的不多。” 的确,老院给他留下的,多半是不太美好的记忆,母亲在这里去世,父亲另娶她人。严姨待兄妹俩算和善,可骨子里终归偏向亲生儿子,此乃人之常情。 沈念想不出答案,他总不可能真是为了见我才来蹭饭的吧? “听过医者不自医这句话没?”齐云笙直视沈念的眼睛,目光灼灼,“我替许多患者做过心脏手术,却管理不好自己的心。有个人放在心里很久很久……” “别说了,我都知道!” 齐云笙不相信,再次确认:“你知道?” “齐妙偷偷告诉过我,”沈念羞赧得像做错事被家长捉现行的孩子,“我缠着要她说的,你别怪她。” 齐云笙直觉哪儿不对,但齐妙实在不靠谱,透他底极有可能。“那……你是什么态度?” 沈念攥紧拳头,掌心都是汗,喃喃道:“我的态度不重要,你随心就好。” 服务生过来布菜,沈念问清楚洗手间的位置,慌慌张张地从隔间逃跑。 齐云笙望着沈念纤瘦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有点猜不透她的想法,是害羞还是不愿意接受?又要我随心,听起来不像是拒绝的意思啊。 尽管才接触短暂的时日,齐云笙也能分辨出沈念不讨厌他,甚至乐于依赖他。或许她只是不习惯,分开太久,需要慢慢适应彼此的变化。 逼仄的洗手间里,沈念掬几捧凉水洗脸,掏出纸巾对着镜子擦拭,镜中的她神情沮丧,眼眶泛红。她强迫自己挤出个极其勉强的笑:又不是头一回听说他有心上人,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一直喜欢的人,是于萍吧?当年艳冠一中的校花,据说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上海工作,混得有声有色。 被齐云笙告诫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后,沈念好几次撞见于萍来找他,两人要么一道骑车出门,要么在书房里复习功课。追求齐云笙的女生很多,唯有对于萍,他另眼相待。 齐妙来沈家窜门的时候,沈念问她哥是不是和于萍谈恋爱,齐妙支支吾吾不肯明言。被缠得紧了,就说于萍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哥哥看上她再正常不过。 那时沈念还没开始发育,穿少女胸罩都嫌浪费的程度,齐妙同她半斤八两。但大她俩几岁的于萍不一样,不仅脸蛋长得美,身材也前凸后翘,输给她沈念心服口服。 就是看他们出双入对会吃味,心里酸得像吞了没熟透的杏子。沈念开始故意躲着他们,偶尔被齐云笙发现,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还有几分坦然。 哼,喜欢她就喜欢呗,干嘛要在我面前秀恩爱?讨厌! 怨气无处发泄,沈念忿忿地踢一脚垃圾桶,整理好心情回到座位上,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好生享受一顿大餐。 齐云笙见他一找沈念说话,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反应,只得把疑虑藏在心里,让她安心填饱肚子。 不是交往过男朋友么,至于被表白就紧张成这样? 幸好他不会读心术,不知道沈念怎样误会他,不然非气到吐血不可。 清酒上来后,齐云笙给沈念也满上一杯,沈念不敢碰:“我不想因为酒驾被交警逮走。” “夜晚凉快我们散步回去,累到走不动就扫辆单车,或者和小时候一样,我背你。” 我都几岁了你还背我?真不把我当女人看呵。 跟建筑沾边的职场人没有滴酒不沾的,沈念酒量和男人自然没法比,但在女同事中能排到中上。她端起酒杯敬齐云笙:“谢谢你请我吃这么好吃的日料。” “上海有更好的。等休假结束,你考虑去那边发展么?” “没想那么远。上海压力不比北京小,我更喜欢呆在小地方,赚点小钱,小富即安。” 齐云笙心说你要当我女朋友,难不成还分居两地?怕沈念再像只兔子似的选择逃跑,他硬生生把话憋在心里。 酒足饭饱已是晚八点,沿着环城马路往家走,沈念不禁在心里夸赞齐云笙的提议:夜风徐徐,吹得人心旷神怡,漫天星子倒映在河面上,好一派宁静安逸的小城风光。 她专心欣赏夜景,齐云笙却在找机会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牵个手不算唐突吧?心里渴望的事有很多很多,但对沈念,他想一步一步慢慢来。 偏偏天不遂人愿,尝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不是沈念无意躲开,就是她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沈念接起电话,是前室友吴楠楠打来的,王思远下月就要结婚,她问沈念要不要去参加婚礼。 “他没给我发请帖,我闲得无聊上赶着给他送礼金?” 吴楠楠说:“去争口气啊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让渣男爸妈睁开眼睛看清楚,他们错失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媳!” 王思远的北京女友,现在该叫未婚妻,沈念有幸见过,相貌一般,有点胖,属于朴素型。但国家又不会看你长得美就发你北京户口,所以,在婚恋市场上,她的条件完胜沈念。 碍于齐云笙在旁边,沈念不好聊太多,坚定表明她不会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便把电话挂断。 在沈念右手空出来的第一时间,齐云笙毫不犹豫地拉住她的手,握紧。 “你干什么?”沈念哆哆嗦嗦地问。 齐云笙索性停下来,转身面向她,“你不说你都知道吗?还问我在干什么?” 酒意上头无法思考,沈念懵比地问:“你是不是醉了,把我错认成别人?” “别人?谁?”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沈念一咬牙,说:“于萍。” 齐云笙握得更紧,她都有点痛了,下意识地往回缩。“闹半天你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于萍?” “……不是吗?” 齐云笙总算甩开她的手,恨恨道:“沈念,我怀疑你上辈子是头猪!” 坦白说,沈念心态崩了,但她倔强地不肯表现出来。齐云笙大步走在前面,沈念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心中腹诽:“是猪怎么啦?左右没吃你家大米。” 她天生的夜盲症,没路灯的地段和瞎子没区别,为跟上齐云笙的步伐走得太急,不注意踩在道路边缘崴了一下。 “嘶~” 听到呼痛声,齐云笙立马冲过来:“怎么了?” “脚崴了。” “手机手电筒打开,我检查一下。” “没事,歇歇就能走。” 齐云笙二话不说蹲下来,轻轻捏住沈念的脚踝:“怪我,不说要背你你就不会崴着脚,这下不背也得背。” “我能走。”沈念小声嘟囔:“背头猪回家你不得累趴下。” “对不起,被你误解我有点生气,说了不中听的话,请你原谅我。” 沈念实在做不到让齐云笙背她回家,各自扫辆电瓶车往家骑。齐云笙把她搀到后屋,仔细看过确定问题不大,才放下心来。 “洗完澡就上床休息,乱走乱窜小心明天脚肿。” “出门前洗过澡了,我现在就睡。” 齐云笙准备离开,被沈念叫住,他幻想着她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沈念却一句话打消他的绮念:“走之前麻烦帮我喂下猫。” 罢了,齐云笙暗自叹气,不明白不是她笨,而是我对她不够好,没必要非要她现在明白。 他起身去添猫粮,沈念晃进卫生间刷牙。出来瞧见齐云笙还没走,站在门廊下低头看花卷吃饭,沈念按耐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哥,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齐云笙回头白她一眼,没好气道:“猪小姐。” 第18章 美食手账07 “猪小姐”因为几盅清酒和饭后散步,一觉安睡到大天亮,幸运的是脚也好了,走路跑跳都没问题。 洗漱时回忆起昨夜之种种,后知后觉齐云笙的反应很奇怪,为什么骂我是猪?为什么乱发脾气?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呀。 白天人比较不容易多愁善感,沈念自我安慰,男人心海底针,猜不透便随他去好了,没必要为此过于纠结。 平时这个点齐云笙早该买好早餐等她一起,可今天隔壁毫无动静。沈念到齐家大门前探头探脑地张望,门半掩着,没从外面上锁,说明有人在家。 她走到院中唤几声,没人答应,又不好乱闯,只得悻悻地拐回家。习惯他日日给送早餐,突然缺席说不失落是假的,好在刚起床没什么胃口,沈念穿上防晒服戴好遮阳帽,到院中给大水壶灌满水,开始浇菜浇花。 花园紧挨着齐家的院墙,沈念低头忙得起劲,冷不丁从隔壁伸过来一束红玫瑰。 齐云笙居高临下地说:“取车时路过花店,顺便买的。” “……我不能收。” “为什么?” 居然问为什么?这是玫瑰耶,大哥您不知道玫瑰只能送给恋人吗?! 沈念硬着头皮拒绝:“你可以拿给妙妙,不能胡乱送人,给我……”她声音愈来愈弱:“我会误会。” 齐云笙哭笑不得,把花束往她头顶轻轻一砸:“使劲儿误会吧你!” 上午齐医生有重要的视频会议要开,沈念一个人吃完饭去逛菜市场,回来对着那束玫瑰,灵机一动想出个好主意:与其放着慢慢枯萎,拿来做玫瑰花酱岂不妙哉? 入口的食材当然越新鲜越好,动手之前沈念也想到是不是得和齐云笙打声招呼,可他在开会,需要集中精神,送给我应该就任我处置了吧? 误认为与爱情无关的玫瑰,被沈念辣手摧花撸下来放进水盆中洗净,晒在院子里。 花园里各种花开得如火如荼,另一边菜地却只有小青菜冒了头,黄瓜、豆角、西红柿那些毫无动静。沈念啃着买来的西红柿,盼着菜园里的种子们快快发芽,长出小苗,挂上果实。 直至午间齐医生才开完视频会,他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直的腰背,循着饭香过来找沈念。不期然的,发现餐桌上那罐玫瑰花,齐云笙心一沉:“你把花都做成吃的了?” “嗯,正好你来了,帮我放进冰箱冷藏室。明天不是要去妙妙家么,我另外装了一罐给她,冲水喝可以美容养颜。” 齐云笙简直要怀疑沈念是故意的,试图用这种方式拒绝他。没关系,他倒想看看,她能糊涂到什么时候。 “下午有什么安排?” 沈念站在灶台前拿着锅铲不停翻炒,脸热得红扑扑的,“没想好,实在闲得无聊就去跟姚奶奶学剪纸。” 很好,又是与我无关的活动,齐云笙忍住心塞,提议道:“稍晚一点我们去护城河边钓鱼吧,今天有风,气温也不是特别高。” 沈念对垂钓不在行,她可不敢亲手把蚯蚓切成小截串到钩上做鱼饵,光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万一钓不到鱼怎么办?站半天一无所获多打击人?” “我肯定能钓着鱼,你就难说了。” 他使出一招激将法,沈念果然上当:“别小瞧人,说不定我钓条几斤重的大鱼,你提只小虾米回家。” 午饭是猪肚鸡搭配清炒油麦菜、蒸土鸡蛋。沈念先盛半碗米饭,用蒸蛋拌着吃,完了再盛半碗,用奶白色的浓汤泡,齐云笙劝她:“吃汤泡饭对胃不好。” 她心知医生说得有道理,偏强词夺理:“汤泡饭和先吃饭再喝汤有什么区别?进到肚子里不还是要混在一块。”说着她像个傻子似的笑:“大不了我多吃点猪肚补补。” 齐云笙撇撇嘴:“我看你更该吃点脑花。” 沈念想到读书时老爸每次骂她,都要拿齐云笙做对比:“瞧瞧人家云笙,再瞧瞧你,咱家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怎么就长个猪脑子出来?” 其实不是她笨,而是齐云笙太聪明,天生就是块读书的料。沈念的聪明全不在正道上:她手巧,学校流行用彩绳编东西那会儿,她编的小动物惟妙惟肖,女生们抢着要;她爱装扮房间,亲手串过珠帘挂在门上,痴迷过刺绣,给老妈做过好几个口金包…… 说到口金包,哪天无聊可以再做做打发时间。 饭后水果是葡萄,沈念早上起床时摘的,在冰箱里冰得凉凉的,又酸又甜还解暑。 “现在不睡吧?要不要玩会扑克牌?” 昨夜休息得好,沈念确实不想午睡,当即同意了齐云笙的提议,“赌注是什么?贴纸条还是弹脑门儿?” “来真心话大冒险。” 沈念觉得可行,她在齐云笙那里没秘密,输掉就选真心话好了,于她而言没任何损失。 他们到沈念房间里玩,花卷屁颠屁颠地跟进来蹭空调。它虽然是只公猫,照样喜欢齐云笙这样的大帅哥,老实趴在齐云笙脚边,尾巴一摇一摆,好像他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玩牌输赢不单靠技巧,也靠运气,第一轮沈念险胜,齐云笙选择接受真心话的惩罚。沈念问:“你当真没交往过女朋友,初吻还在吗?” 齐云笙不愧是医生,心思缜密,淡然地笑笑,提醒沈念:“这是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其中一个。” “那回答后一个。”沈念琢磨,以他的个性,初吻只会给到初恋。 “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我去!沈念好讨厌他说很久以前,那不还是于萍吗?!既生萍,何生念? 第二轮齐云笙胜,毫无疑问沈念也选真心话,她没料到齐云笙会直截了当地问:“念念,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沈念当场石化,饶命啊,我改大冒险可不可以?! 齐云笙静静等待她的答案,沈念觉得他的目光像红外探测器,盯得她无处遁形。“有……有点。” 齐云笙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并未流露出一丝惊讶,低头洗好牌,说:“继续。” 淡漠的态度让沈念有点伤心,女生向你示好,身为男人总要礼貌地给个回应吧?连句谢谢都没有,就这样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啦? 第三轮依旧齐云笙赢,鉴于之前遭遇的窘境,沈念决定挑战大冒险。 齐云笙凝视着她的脸,好整以暇地笑,“既然还喜欢我,那你就亲我一下吧。” 第19章 恋爱手账10 “不玩了,你耍赖!” “是你自己选的大冒险,”齐云笙退而求其次,拿起张扑克牌挡在薄唇上,“这样总行了吧?你和同事到酒吧没玩过传纸牌游戏?” “没玩过,我是土包子从不混酒吧。” 齐云笙不好糊弄,当场揭她老底:“那是谁深更半夜在酒吧喝醉了,偷拍帅哥服务生照片转发给齐妙,还扬言要泡人家?” 沈念心里把齐妙骂个半死,怎么什么破事都跟哥哥讲! 她是去过几次京城的酒吧,跟所里同事去的,公司集体活动,玩暧昧游戏嘻嘻哈哈的没人会当真,跟他能一样吗? 一味逃避恐怕齐云笙又要笑她怂,是她失策,没料到医生私底下这么放得开,沈念深吸一口气,说:“愿赌服输可以,你不许告诉齐妙。” 齐云笙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宽慰她:“放心,我谁都不说。” 他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玩的,沈念双手撑在茶几边缘,鼓足勇气靠过去。最后一秒扑克牌突然从齐云笙的唇上掉下来,她结结实实地亲到他的嘴。 异样的触感令沈念猛地瞪大眼睛,齐云笙坦然与她对视,双眸含笑。 沈念一屁股坐回去,红着脸捂住嘴,想问他又不晓得说什么好。齐云笙云淡风轻地道歉:“对不起,没摁紧掉了。” 沈念半晌才嘟囔一句:“你走吧,我困了想睡午觉。” 齐云笙听话地起身回自己家,他刚一离开,沈念就裹着薄薄的空调被在床上来回打滚,滚着滚着又发神经似的笑起来。 能睡得着她真是只猪了,好容易平静下来,摸着枕边的花卷唠叨:“看见没看见没,姐姐我亲到男神了!啊~我要死了怎么办?!” 花卷一动不动地趴着,搞不懂主人在瞎激动个什么劲。 齐云笙也不好过,靠在床头翻书,一个字都看不进脑子里去。 他拿过沈念送他的那把玩具枪,放在手里细细把玩,被韩亚摔断的地方用胶水粘过,痕迹不算太明显。 十几年前的玩具,如今的小孩子都看不上眼了,于他而言却是至宝。因为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给他买过玩具,除了沈念。 只有她记得,他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渴望被人疼爱的孩子。 和花卷吐槽得不到回应,沈念没忍住给吴楠楠发信息,把这些天与齐云笙相处的点滴全抖落给她,吴楠楠看完总结道:“这么明显你都感觉不出来?他是在追你啊兄弟。” “可他曾经拒绝过我,而且分开好多年都不跟我联系。” “男人比较现实,说不定是觉得异地恋太辛苦,现在你回去了,跟他谈恋爱不就可以一起去上海定居?” “你真认为他对我有意思?” “不然呢?吃饱撑的天天围着你打转?” “我暂时没有去上海的打算……” 吴楠楠一个电话拨过来:“去哪重要吗姐姐?重要的是这么优秀的男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不要请让给我,谢谢。” 沈念心里甜酸掺半,甜的是齐云笙很可能也喜欢她,两情相悦是世间多难得的幸运?酸的是从小被父母拿来做对比,她在齐云笙面前老是控制不住自卑。 尤其目前她还是个坐吃山空的无业游民。 吴楠楠不以为然:“男人若喜欢你,你就是根棒槌他照样拿你当宝;不喜欢你的话,你是天仙也没有用。我早不跟你说过嘛,娇一点,媚一点,男人都吃那一套。” 下午四点多两人驱车来到护城河边时,沈念记起吴楠楠的嘱托,把她的鱼钩递到齐云笙面前,嗲声嗲气地央求:“哥,我好害怕,你帮我上鱼饵吧。” 齐云笙瞅她一眼,问:“干嘛用这种语气说话?” 沈念呼吸一窒,拒不承认:“你说什么,我一直都这样啊。” “明明捏着嗓子,拖着尾音,故意学小孩子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沈念气呼呼地坐回小马扎上,该死的直男,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是在想peach! “你不要鱼饵了?学姜太公等愿者上钩?” “随便,我说不敢你又不信。” 齐云笙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拿出一截蚯蚓穿到鱼钩上,顺便帮她把鱼钩甩进水里,这才把鱼竿交给沈念:“好好看着,祝你好运。” 两人隔开两米左右的距离,沈念想找齐云笙闲聊,又怕说话声音大会把鱼吓跑,只得放空脑袋盯紧鱼浮。看没多久瞌睡虫来了,她掩着嘴无声地打起哈欠。 反观齐云笙,说来钓鱼真的就全神贯注的钓,坐姿端正,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沈念偷偷打量他,岁月流逝,记忆中的少年长成了高大的男人,眉目英朗,气宇轩昂,究竟何德何能他还记得我? “我是鱼吗?” 沈念想入非非之际,齐云笙突然开口,目光依旧投在水面上,嘴角上扬:“来钓鱼干嘛老看我?” “没啊,谁看你了?”为缓解尴尬,沈念低头瞄一眼身侧空空如也的塑料桶,“我是在想,花卷要失望了,今晚可能等不到鱼吃。” “才多一会,你以为跟在公园里钓金鱼一样,几分钟上来一条?人生的喜悦需要耐心等待才会得偿所愿。” 换做旁人跟沈念讲大道理她肯定不乐意听,但齐云笙可以,他整个人就让人觉得很靠谱。他耐心等待的人到底是于萍还是我?沈念特别想弄清楚。 “你在上海和于萍经常见面吗?” “不常,偶尔同乡聚会能遇见。” “高中放暑假,她动不动就来家里找你,那时候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不是。她语文英语是强项,数理化偏弱,我正好同她相反,互相帮助而已。” 呵呵,学霸之间的互相帮助。 沈念是女生,自然理解女生的心理,于萍看齐云笙的眼神,绝不是单纯的只想在一起学习。 “她是不是还那么漂亮?” 齐云笙转过脸,无比认真地回答:“我从没觉得她有多漂亮。” 沈念大吃一惊:“她可是公认的美人哎!”连校花都看不上,您的眼光是有多高? 小镇地处中部偏北,似于萍那种五官精致的女孩子少之又少,沈念初次见到传说中的美女学姐,也深深惊艳了一把。 她并非浓艳的具有攻击性的美,温婉如江南烟雨般,让人忍不住疼惜怜爱,堪称男女通吃,可齐云笙居然说,从不觉得她漂亮! 怪不得三十岁还没女朋友。 齐云笙用力扬起鱼竿,一条半大不小的鲫鱼咬住钩子,摇头摆尾地挣扎着。齐云笙不把它丢进桶里,而是提留在手里冲沈念炫耀:“这条差不多够给我和你的猫当晚饭。” 心知齐云笙有意气她,沈念不服气地叫嚣:“这么小,看我给你们钓条大的。” 两人复又回归安静。不多时沈念的鱼浮终于出现异动,抬竿一看,却是条比手指长不了多少的家伙。沈念无奈地把它扔进河里:“快回去找妈妈,你还是个宝宝呢,怎么忍心吃你。” 护城河两岸栽种着垂柳,随风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往东边走不多远是镇中心公园,开挖了大面积的人工湖,造出一片沙滩,很多小孩子带着挖沙工具过来玩。 在远远近近的嘈杂声里,沈念的心慢慢静下来。老爸曾教过她,垂钓的乐趣在于享受这份宁静与专注,收获与否远不及过程重要。 齐云笙陆续又钓到好几条,沈念依旧一无所获。到六点半的时候,他提议回家,沈念不信邪,非要等等看,齐云笙便把鱼竿收了坐她旁边。 沈念单手撑脸,胳膊架在大腿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齐云笙想起她以前在他家和齐妙一起看书,也总是这个姿势,不出一小时准犯困,头往下一点一点的,让人担心她会磕到桌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戳了沈念脑门儿一下,沈念下意识地摸摸被他戳的地方,问:“你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就想碰你一下,不,想碰很多下。 齐云笙正开动脑筋找借口,可巧老天爷替他解围,瞄到鱼浮迅速往水里坠,齐云笙提醒沈念:“有鱼。” 沈念奋力提起鱼竿,开心得原地跺脚:“我就说我能钓着大鱼吧,是不是比你的都大?” “是,你的最大。” “多不算赢,我是以质取胜。” 她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去,齐云笙宠溺地笑笑,帮她收鱼竿,收起小马扎,沈念一手一只小塑料桶,跟在齐云笙身后往岸上走。 晚饭熬鲫鱼汤,在汤里煮手擀的宽面皮,挑选稍小的两条不放盐单烧给花卷开荤,两人一猫都撑得肚子圆滚滚。 “希望明天去妙妙家,她别说我长胖了。” 齐云笙晚上有事要忙,洗完碗打扫干净厨房就早早和沈念告别:“明天九点出发,早饭你想吃什么?” “你别出去买,我来做吧。” “嗯,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他道晚安的时候,眼里的情绪满得像要溢出来,语气也轻柔的不像话。沈念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颤着嗓子回应:“晚安。” 是那个意外之吻的缘故吗? 睡前刷牙时,沈念突然发起呆,疯狂回忆二人双唇相接的场景。他那般淡定自若,到底是不是存心把牌弄掉的? 十有八九是,既然喜欢我,为何拒绝我对他撒娇?还说什么冒鸡皮疙瘩了,有这么跟女生说话的? 她仰头漱口,眼前骤然一黑,跑到院中一看,家家户户都黑漆漆的,居然停、电、了! 三十多度的天气,离开空调电扇会热死人的啊~ 齐云笙很快举着手机过来:“好像是线路故障,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我有折扇,要不要借你一把?” “所以呢,你打算自己给自己扇扇子睡?小地方办事效率低,到明早才能找到人修都有可能,你跟我到公寓凑合一晚吧,那边没停电。” 第20章 美食手账08 就算沈念拒绝得了齐云笙,也拒绝不了空调的诱惑。 刚洗完澡没什么要带的,她把手机、充电器、钥匙塞包里拎着,再把花卷抱怀里:“我去看看姚奶奶在不在,黑灯瞎火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隔壁却是铁将军把门,估计姚奶奶到闺女家小住去了,沈念放心地跟随齐云笙出发。 这套公寓是齐妙结婚前齐云笙买给她的,在地产业务自城市往乡镇转移之前,房价还没涨起来的时候出的手。精装修的三居室,总价不过才二十来万,到如今至少翻了三倍。 可在当时,那二十多万是齐云笙的全部身家。齐妙过意不去,让哥哥把钱留着在上海安家,齐云笙坚持己见:“你太小瞧大上海了,这点钱买个厕所都不够。只有你先安定下来,我才没后顾之忧。” 因为这套房子,严姨心里不痛快,只是她无话可说。齐爸爸去世后所剩不多的积蓄,齐家兄妹俩一分没要,苗圃的老院和镇中心的另一套小商品房任她挑,她挑了那套位置更好的两居室,本就占着人家便宜,哪来的脸说三道四? 对齐云笙,严姨是极尽所能地哄着拢着,生怕哪天他就不管他们娘儿俩了。她没个像样的工作,一把年纪还在打零工,亲生儿子又是傻的,一年到头离不开药,若不是有齐医生好心帮衬着,她都不晓得日子该如何撑下去。 公寓在九楼,两人先后走进电梯,或许是刚从昏暗的地方出来,沈念被明亮的灯光晃得眯了眯眼睛。 “这边长期没人住,客房只有个床架子,今晚你就在主卧睡。” “那你睡哪?” “沙发。” 沈念瞄一眼身旁长手长脚的男士,“还是我睡沙发吧,以前在所里加班,折叠椅放平了我都能睡一晚上。” 齐云笙懒得同她争论,拿出对待不听话病人的强硬态度:“到我家就听我安排。” 沈念垂下脑袋,没敢出声。打小她就惧怕医生,虽然眼前这位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邻家哥哥,一严肃起来她还是不自觉就犯怂。 公寓大而空旷,没有任何多余杂物,和样板间有一拼。齐云笙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淡蓝色女士拖鞋:“穿妙妙的不介意吧?” 沈念摇摇头,花卷前腿一撑从她怀里跳到地上,不客气地四处巡视。沈念连忙踩着拖鞋去捉猫:“别乱跑,先把脚洗干净。” 花卷在老院子里不仅热衷于飞檐走壁,还跟狗似的喜欢刨土,花园里的花,每天都有几株被它翻得底儿朝天。夜里它爱爬床,沈念只得每天被它洗脚梳毛喷消毒花露水。 浴室里有电吹风,沈念给猫洗完脚脚吹干后,小家伙径直跳上沙发窝在齐云笙旁腿边。 沈念站对面轻声喊:“走啦花卷,跟姐姐去睡觉。” 喵主子舔舔嘴唇,睬都不睬她一下。 齐云笙摸摸猫头,戏谑道:“怎么办?看来它更喜欢我。” “嘁,爱来不来。” 时间尚早,沈念在床上做拉伸运动,她习惯这样,把浑身筋骨放松才好入眠。床品是浅灰色的天竺棉,压腿的时候脸贴到被褥上,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被太阳晒过的清香。 “他肯定会说,太阳晒过的味道其实是螨虫尸体的味道。”沈念闭上眼睛腹诽,“学医的男人一点都不浪漫。” 倒立冥想时,沈念戴上耳机,听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彻底放松身心。她万万没想到齐云笙会在此时推门而入。 一个倒栽葱的奇怪女人和一个抱着猫的英俊男人面面相觑,从各自的眼眸中瞧出几分尴尬。尤其是,沈念的T恤下摆因为重力作用滑到胸前,腰腹全露在外面。 沈念慌忙扯下耳麦,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再狼狈地坐起来,理了理散乱的长发,解释道:“我在锻炼。” “嗯,我敲门了,你没听见。”门缝里透着亮光,他知道沈念没睡。 “什么事?” “你的猫在外头疯狂挠门,大概还是想进来陪你。” 齐云笙弯腰把花卷撂地上,胖橘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纵身跃上大床。他刚把门重新关好,就听里面传来沈念的惊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齐云笙心里一紧,又把门推开:“怎么了?” 沈念拎着花卷光脚站在地板上,对齐云笙连连道歉:“对不起,它到新环境不适应,尿你床上了……” 床单湿了一大片,齐云笙非但不生气,反倒长舒一口气:“没事,我拿床新的给你换。” 幸好当初记得多买一套换洗用,齐云笙把脏床单揭下来放洗衣机里,直接选择洗加烘干。薄褥子没有多余的,沈念端盆水把脏的那块洗了,用吹风机吹着。 始作俑者花卷同志没有丝毫愧疚地趴在蒲团上,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二人好一通忙活。 清洗完毕,沈念到客厅给花卷做简易猫厕所,纸箱子去掉盖剪掉一个侧面,下面铺个塑料袋,上头垫层旧报纸和卫生纸。把喵主子凌过来耳提面命一番,最后威胁它:“再随地小便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齐云笙冲完澡,顶着一头半干的发出来,打开冰箱拿出冰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 沈念正好口渴,伸手去接,齐云笙贴心地拉开拉环才递给她。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喝可乐边看综艺节目,本是个宁静温馨的夏夜,直到沈念喝下大半罐可乐,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蜿蜒曲折的气嗝。 补救已然来不及,沈念丢下可乐狼狈不堪地往卧室逃,不敢听背后齐医生的笑声。 不如呆在家被热死算了,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他到公寓来?你就是来丢人的! 清晨起床,沈念打开冰箱想做顿简单的早餐,却发现里面除了几罐饮料和一桶酸奶,连个食材的影子都寻不见。她到厨房转一圈,到处是崭新的,显然没开过火。 不多时齐云笙晨练回来,对沈念说:“没给你带早饭,等下我们出去吃,附近有家锅贴还不错。” 吃着家乡的锅贴饺,沈念想起在天津尝过的,足以十余种不同的馅,最绝的是一排大锅贴铲起来跟把羽毛扇似的,底下的薄脆能香死个人。 “我最喜欢豆角肉馅的,一次能吃二十个。” 天津大锅贴个头很大,同天津人一样实在,二十个真不算少。 齐云笙笑笑:“光吃不胖,浪费粮食。” 不知不觉中,齐医生被沈念影响着,重视起一日三餐,开始懂得品味生活里的小美好。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会因为天气不错而开心,会因为吃上一顿好吃的而满足,会因为一株花突然开放,笑得像拥有整个春天。 齐云笙觉得沈念挺神奇的,她的人生观好像会传染。 为迎接老婆的好闺蜜,许云林特意起个大早,到菜市场拎回一堆鱼虾肉蛋,尽捡贵的稀罕的买。齐妙也会烧菜,但厨艺远不及许云林,只能领着许天玏在家里搞卫生。 有孩子之后,家再大也能塞得满满当当。而且许天玏不知道像谁,玩具旧了坏了也舍不得扔,齐妙趁他不注意给扔到垃圾桶,小家伙看到一准要捡回来。 还有他那些绘本,幼儿园做的手工,哪怕是胡乱涂的一幅画,统统当宝贝似的保留着。 沈念和齐云笙登门时,许天玏小朋友正在挨训。妈妈刚擦干净的地,他喝牛奶时跟爸爸玩闹,不小心笑喷了,身上沙发上全是奶。 见着齐云笙,许天玏心知救星来了,飞奔过去扑到舅舅怀里奶声奶气地告状:“妈妈又乱骂人。” 齐妙请沈念快进屋,对自家老哥说:“这回你别护着他,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换两件衣服了,整天冒冒失失的。现在可不得了,还知道找你告状。” 齐云笙捏捏外甥胖乎乎的脸蛋:“男子汉要勇于承认错误,你哄哄妈妈她就不骂你了。” 沈念把带来的礼物放到玄关鞋柜上,许云林客气道:“来就来还买东西干嘛?听妙妙说你要在镇上呆段时间,今后常来玩,当自己家一样。” 沈念笑着说:“今天先过来认认门,知道在哪肯定会经常来打扰你们。” 换好鞋她迅速瞄几眼许云林,面相瞧着比齐云笙嫩,实际年龄应该也小些。主要他长着张娃娃脸,这样的男人就算到四五十岁也不显老。 许云林给客人倒完茶,转身进厨房忙活,齐妙让哥哥帮忙看着玏玏,把沈念拉进书房讲悄悄话。“这几天过得怎样,无不无聊?” “还行,我刚从加班的水深火热中逃离出来,暂时只有快乐没有无聊。” 齐妙从抽屉里拿张名片递给她:“我老公找的一家事务所老总,在咱们镇上算是规模最大的,开发区有不少地产项目跟他家合作。有空你去趟他们所里跟这个翟总聊聊,接点小活,既赚外快又能消磨时间,何乐不为?” 名片上印着信诚工程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翟逸池。沈念用手机记下对方电话号码,把名片收进牛仔裤口袋里,“谢谢你,等周一我就和他联系。” 齐妙笑咪咪地盯着沈念的脸,问:“跟我哥那根木头处得怎样?之前他天天在我这蹭饭,你一回来多少天都见不着他人影……” 沈念脑海里浮现出她亲到齐云笙的画面,脸上顿时有些发烧,“我和他就正常相处呗,有什么怎么样。” “念念,很多事我懂事后才想明白,”齐妙答应过齐云笙不提那些陈年旧事,可一想到哥哥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和沈念的关系仍旧暧昧不清,她替他着急。 “我哥那个人,做事最讲究稳妥,当初怕你被我们家拖累,才硬着心肠冷落你,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你。” “现在请你当我嫂子的话,你愿意吗?” 像被蒸熟的螃蟹,沈念从头到脚都红透了,“我们都长大了,你怎么还开这种玩笑?” 齐妙撇撇嘴:“谁开玩笑?我认真的啊。以前你在北京,又有男朋友,我不好说什么,现在你回老家,两个人都是单身,就给我哥一个机会呗?” 不等沈念想好怎么回答,许天玏在外面拼命拍门:“妈妈出来跟我玩。” 沈念借机把齐妙往外推:“别难为我啦,陪你儿子玩去。” 妹妹陪沈念,齐云笙在厨房给许云林打下手。许云林做当地土菜最拿手,地锅鸡、红烧鱼、大白菜粉条烧黄牛肉等,北方菜重油色,只有虾和蟹清蒸,其余均加老抽在锅里炖。 饭菜上桌后,沈念对许云林的厨艺赞不绝口,尤其那道大白菜烧黄牛肉,是地道童年记忆里的滋味。 许云林谦虚地笑:“我人不帅还没别的本事,靠做菜好吃才能找到老婆。咱哥就不一样了,从里到外没得挑,不会做饭照样招小姑娘喜欢。” 沈念暗道,配方咋这么熟悉呢?这不是普通的家宴,是相亲局啊。 第21章 恋爱手账11 察觉到齐妙夫妻俩的用意后,沈念决心向许天玏小朋友学习,多吃菜少说话。 别看许云林年纪不大,在地方政府工作可有些年头,察言观色的能力超强,担心沈念觉得不自在,他便陪她聊起工作上的事。 随后自然而然地提到翟逸池,说他是回乡创业的典型,本地电视台专门报道过他。“翟总年轻有为,性格也非常直爽,我跟他一提你的工作经历,他就说想认识你。” 齐妙附和道:“念念是人才,到哪都抢手。那个翟逸池能发家就是赶上了好时候,镇上到处拆迁建新小区,他不愁接不到业务。” 作为业内人士,沈念对地产公司管理模式比他们清楚。有点规模和名气的开发商,通常只与固定的往来单位合作,估计这位翟总接的都是小公司的活。 小公司的活不好干,结账更加不爽快,钱没他们想象得那么容易赚,不过去试试总归也没损失。 饭后沈念抢着洗碗,许云林忙拦住不让。齐妙劝他:“你烧菜辛苦了,让我哥陪念念一起洗吧,反正他俩也不是外人。” 在许家老婆是天,许云林当然不敢有二话。 人多吃饭用的碗碟也多,齐云笙负责用洗洁精刷,刷好递给沈念在水槽另一边冲干净。 传递过程中偶尔会碰到对方的指尖,沈念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刷个碗也值得你心猿意马小鹿乱撞?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沈念突然想通,为什么被王思远劈腿时没有特别难过,同他约会过那么多次,从未有过和齐云笙在一起时的感受。 与王思远的相处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似乎两人贪图的都只是心理安慰。有对方在,就不是孤家寡人,就符合社会对他们的要求,逢年过节的不会被亲朋好友催婚。 记得网上有篇文章说,并没有所谓的命定之人,如果你本人是个懂得经营生活的高手,那么无论和谁恋爱结婚都能过得很幸福。 但此刻沈念坚信,爱情对某些人来说就是排他的,从年幼到成熟,她真正喜欢的人从未变过。 饭后许天玏玩会儿玩具消消食,被爸爸领去午睡,齐家兄妹陪沈念在客厅里翻看老照片。 两个女生容貌变化不大,唯独齐云笙,十岁前还和妹妹一样是圆脸大眼睛,不知怎的越长越有棱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冷。 “念念你看这张,当时最流行的蝴蝶衫,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很土嘛。” 略微泛黄的照片上,六岁的齐妙和沈念勾肩搭臂地搂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弯了眼睛。她们梳着一模一样的马尾辫,穿着红底白点的蝴蝶衫,手臂抬起的时候,像长了对翅膀一样。 “是我妈亲手用缝纫机给咱俩做的呢。”齐妙叹口气,“她脾气好,手也巧,可惜走得太早,玏玏都没见过外婆。” 齐妈妈是整个苗圃大院最温柔的女人,这点毋庸置疑。沈念偷偷羡慕过齐妙,有个永远笑盈盈的妈妈,会给儿女们缝制漂亮衣服,她在世的时候,齐家兄妹衣着打扮一直是大院里最时尚的。 齐妈妈也喜欢沈念,夸沈念长得俊气质好,给齐妙裁新衣时总想着她。于是沈念和齐妙经常穿成双胞胎出门,邻居看见了和她们打趣:“妙妙你到底和你哥是一家,还是和念念一家?要不你改姓沈呗?” 每回齐妙都霸道地把沈念脖子一搂,说:“我要念念去我家。” 大人们会笑着追问:“去你家干嘛?给你哥当媳妇儿啊?” 沈念就是听着这些玩笑话长大的,从懵懵懂懂到情窦初开,慢慢在心里头当了真。 “这张还记得么?上体育课放风筝,突然下起冰雹,你们两个傻子风筝挂树上舍不得扔掉,非在那扯来扯去,也不怕被冰雹砸满头包。” 齐妙咯咯笑个不停,“那个风筝我俩费老大工夫才弄成功的,可不宝贝着它。你还好意思说,你冲到操场来找我们,就甩给我件薄外套,拽着念念一溜烟跑没影儿了,有你这么当哥的?” “你头硬,不怕冰雹。”齐云笙开玩笑说,“反正你不喜欢读书,傻了更有理由偷懒,念念不一样。” 沈念跟着笑:“我们班男生都说妙妙练过铁头功,跟人打架跟牛似的就知道用脑袋顶。” 齐妙佯怒道:“你俩合起伙来挖苦我?我从小到大过得多不容易?但凡有女生主动要和我做朋友,都冲当我嫂子来的;亲哥对邻家妹妹比对我好一万倍,也就是我心大,换做别人早气死了。” 没多久许云林也加入到聊天队伍中来,看完照片几个人凑一桌打牌,刚打两圈许天玏醒了,闹着要去游乐场玩。齐妙对齐云笙说:“要不你和念念去看电影吧,前面那条街新开的影城条件不错,我们单位发的电影券我也没空去。” 齐云笙征求沈念意见,沈念点头说好,收拾好东西大家一道下楼。要兵分两路时玏玏又不愿意了,说舍不得和舅舅分开,齐云笙蹲下来哄小家伙:“明天让妈妈带你去老家玩,舅舅在那等你。” 许天玏不放心,和齐云笙勾过手指才肯放人。 影院离得近,两人决定步行过去。午后阳光把地面晒得滚烫,沈念从包里掏出遮阳伞,撑在手里问齐云笙:“你要打吗?” 齐云笙不客气地接过伞:“我来拿。” 伞最外层是黑胶,内里印着蓝天白云。沈念蛮喜欢这个设计,不论天气如何,在伞下这方小天地里,能够独享一片风和日丽。 伞不大,她不得不和齐云笙贴得很近。偶尔距离拿捏不准,会碰到他的手臂,干燥,微热。 连着挨到几次后,沈念一咬牙挽住齐云笙。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凉凉的,齐云笙讶异地低头,只看到沈念白皙的后颈,和一个圆滚滚又可爱的后脑勺。 嗯,她耳朵也红了。 齐医生心情甚好,脚步也跟着轻盈起来。 影片是现场选的,以两人目前的心境,不看爱情片都是浪费。齐云笙不记得有多久没进过电影院,医生苦逼众人皆知,不在医院就在研究室,要么就是半夜为论文熬秃头。 他没有和女生约会的经验,在售卖处买了最贵的零食套餐。沈念见齐云笙用胳膊夹着巨大的爆米花桶,手里还端着两大杯可乐,差点被吓死:“这哪吃得完?” “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多,爆米花桶可以带回家给你的猫当澡盆。” 沈念被逗得直乐,接过爆米花抱怀里,“我代花卷谢谢你喽。” 从电影开场,齐云笙牵住沈念的手再没松开过。吃东西不方便没关系,云里雾里不记得电影在讲什么也没关系,他们只想牵手,让情意由手掌绵延到心里。 直到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沈念红着脸请求齐云笙让她接个电话。她猫着腰走出放映厅,划开接听,沈妈妈问:“不在家跑哪去了?” 沈念奇道:“您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你爸学校放暑假,爷爷奶奶也说想你,我们开车回来过两天。” “你们已经到啦?” “刚到,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一只猫在,幸好你奶奶带了钥匙,不然我们都得在大太阳底下等你。” “我在看电影,等结束就回去。” 沈妈妈问:“跟谁看的?” 沈念不会撒谎,说齐妙给的票,她和齐云笙来看的。沈妈妈一点都没多想,“云笙回来啦?我都好些年没见过他了,晚上记得喊他来家里吃饭。” 沈念回到座位上和齐云笙一说,他很爽快地答应:“我也想叔叔阿姨了。” 俗语说隔锅饭香,他们小时候没少在对方家里蹭饭。沈老师尤其爱找齐云笙聊天,他教了一辈子语文,对古诗词深度痴迷,可惜自家女儿一看古文头就大,纵观整个苗圃大院,也就只有齐云笙能同他切磋切磋。 听闻云笙晚上会过来,沈老师二话不说晃悠到超市买酒。诗文酒中来,如今齐家小子可是博士毕业,沈老师担心自己输得太惨,在小辈目前丢了颜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老院时,一家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齐医生身上。齐云笙挨个儿打招呼,沈念奶奶诚心赞叹道:“云笙真是越长越帅气,工作也好,不知道哪家闺女有那个福气嫁给你。” 沈念正拿盆在院子里接凉水准备洗脸,听见奶奶的话手一滑,盆“咣当”一声摔地上,把自个儿泼成只落汤鸡。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 第22章 美食手账09 “哎呦,我们不说你,瞧把你吓得。”沈妈妈误以为女儿怕被催婚才有这等反应,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反正说也没有用,你就留在家当老姑娘吧。” 沈念弯腰把盆捡起来搁水池里,回后屋去换衣裳。听见家人与齐云笙在院中谈笑风生,她不禁有些得意:等你们知道他女朋友是谁才要吓一大跳呢。 浅粉真丝上衣搭配修身牛仔裤,头发重新梳一遍,绑个高马尾在脑后,沈念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老妈在给齐妙打电话,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家过来吃晚饭。 “你哥也在,还有你家小宝贝,阿姨光看过照片没见过真人,难得大家凑一块热闹热闹。” 齐妙素来是喜欢热闹的,立刻欢天喜地地应了。 来看闺女,沈妈妈捎带不少菜过来,另外她对冰箱里的存货也很满意,鸡鱼肉蛋应有尽有,说明沈念一个人(并不是)也有好好吃饭。 有妈妈和奶奶在,沈念只能在厨房打下手,摘个菜剥个蒜之类。齐云笙陪沈念爷爷和沈老师喝茶聊天,菜陆续出锅后,男人们合力把餐桌抬到葡萄架下,按人数摆座椅。 沈老爷子嘬口茶水,乐呵呵地感叹:“还是回家好哇。在公寓楼里住着不敞快,邻里之间跟陌生人没区别,怪不得电视上总有新闻报道,独居老人死在家好多天都没人发现。” 老太太在院中水池里洗菜,听见了张口骂老伴儿:“好端端的又说什么丧气话?等会妙妙一家来了,你就闷头喝你的酒,别跟年轻人扯这些有的没的。” 架上的葡萄还有很多,老爷子念叨着走时要带点回去,“水果店买的葡萄比不上咱家结的甜,还死贵。” 齐云笙伸手拧一颗下来,没洗直接塞嘴里,是很甜,像他喜欢的女孩一样。 等许天玏赶来,热闹的气氛到达顶点,沈家人围着小朋友问东问西,一个劲儿往他手里塞零食。 许天玏嘴里含着糖果,说话愈发不清楚,但长辈们都觉得他小模样憨态可掬,恨不得上手捏捏那肥嘟嘟的脸蛋和小肉手。 许天玏惦记着他亲自开垦的那片菜地,一手牵着沈老爷子,一手牵着沈奶奶,站到菜园子旁边:“我刨的土,撒的种子。” 沈奶奶夸赞道:“玏玏这么厉害呀,等下要多吃点,长得壮才有力气。” 齐妙笑着插嘴:“奶奶您还让他多吃呢,看他都胖成啥样了?” “小时候胖不叫胖,抽条立马就能瘦下来。” 许天玏手指向沈念:“要吃菜菜,舅妈说这系我的菜地。” 老夫妇俩被“舅妈”这个称呼弄得一愣怔,沈奶奶率先反应过来,摸着小家伙圆圆的脑袋教他:“那可不是你舅妈,她和你妈妈从小一起长大,顶多叫小姨。” 齐云笙笑盈盈地望向沈念,沈念害羞地瞪他一眼,低头躲进厨房。 晚餐极其丰盛,堪比年夜饭。按当地待客习俗,八道凉八道热,外加牛羊肉等大海碗盛的炖菜,全备齐时太阳已落山,沈老师把后屋门廊前大瓦的灯打开,院子里亮堂得跟白天似的。 寻常家里没这么多人,板凳不够,齐云笙和许云林到隔壁拎几张过来。许云林问:“沈叔酒量厉不厉害?咱俩先商量好谁主打,总得留一个清醒的。” “沈叔叔还行,你该担心的沈老爷子。” “老爷子能喝?” 齐云笙点点头,“你我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 许云林突然释然,笑道:“醉就醉吧,大不了今晚不回家,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他心里想的是,为了大哥的终身幸福,拼着老命也得把沈念家人陪痛快,如此才能报答大哥对他们的恩情。 落座时,沈老师硬拉齐云笙坐他旁边。男人当中数许云林年纪最小,按规矩要负责给长辈们倒酒,他刚想挨着齐云笙坐下,就被齐妙支到另一边去:“我哥陪沈叔,你坐对过陪爷爷,麻利点。” 许云林认为吃顿饭也要让沈念和大哥在一起不至于,可老婆发话他不敢不听,颠儿颠儿地换到沈老爷子跟前:“爷爷,我先给您满上。” 沈老爷子无事在家也要小酌两杯,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容易有人作陪,他下定决心要敞开肚皮喝它个一醉方休。 沈念端菜上桌时,正听见老爷子给自己找借口:“我从开年到现在还没醉过,今晚要是不留神喝多了,都是因为高兴!有什么比家人团聚,坐一起吃顿饭更和美的?” 沈念把那碗烧土公鸡放在爷爷面前,说:“那您赶紧先吃点,别一口菜没吃着就醉了,亏得慌。” 许天玏踩在板凳上,扶着桌子边认菜,妈妈指一个他答一个:“糖醋排骨、油炸花生、皮蛋豆腐、大螃蟹、木耳炒蛋……” 清脆稚嫩的童声回荡在老院里,其间夹杂着大人的欢笑声,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温馨快乐的旧时光。 “玏玏真棒!还会报菜名呢。”沈妈妈把厨房的活忙完,洗干净手上桌,“肚子都饿了吧?把酒满上先干一杯就开吃。” 女士们喝红酒配雪碧。北方的规矩开局连干三杯,沈念倒得虽少,猛地灌下去还是有些上头,脸红得像擦了胭脂似的。 齐云笙恰恰相反,喝酒不上脸,越喝脸越白。在大家撂下筷子聊天的空档,他突然在桌子下面抓住沈念的手。 沈念差点没灵魂出窍,奋力挣几下,不仅没挣脱,反被握得更紧。他坏心眼地用指尖轻挠沈念的掌心,沈念怕痒,没控制住“啊”地叫出声来。 沈妈妈扭头问:“你怎么了?” “……腿被蚊子……叮了。”为增加可信度,沈念装模作样地在大腿上挠两下。 “就你招蚊子,穿长裤也能被叮。” 他们继续刚刚的话题。沈念怕齐云笙再招她,跑厨房去看老鸭汤熬好没。 她站在灶台边用筷子挑块肉出来尝烂没烂,被随后跟来的齐云笙逮个正着:“外面的菜都不好吃,非跑这来偷吃?” “你来干嘛?长辈都在,你别……” 话说一半,她整个人被齐云笙拥进怀里,“忍不住怎么办?而且你竟然说我是蚊子,我生气了!” 第23章 美食手账10 沈念好后悔,下午去看电影的路上,不该厚着脸皮挽齐云笙的胳膊。他还没表白,她也没明确答应呢,抱一起算怎么回事? 齐云笙把下巴搁在沈念头顶,嗓音不复平日的清冷,有些沙哑,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情在里头。 “我真生气啦,你要怎么补偿我?” “又不是小孩,我才懒得哄你。”沈念将身体一缩,逃离齐云笙的怀抱,“回去吃饭了。” 说完拔腿就跑。 回到餐桌前坐下,齐云笙老实许多,一心一意陪沈老师和沈老爷子喝酒唠嗑。听沈老师侃完几期诗词大会的牛人,话题又转移到沈念和齐云笙二人身上。 沈妈妈给齐云笙夹块肉,打听道:“云笙有没有谈女朋友?都说男人先成家后立业,但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考虑结婚的事。” 沈奶奶附和道:“瞧玏玏多招人疼。你以后要生个大胖小子,肯定跟你一样聪明懂事。” 听奶奶提到“大胖小子”,齐云笙忽然扭头望向沈念,沈念心里一紧,站起身要走。沈妈妈皱着眉头问:“你又去哪?吃顿饭这么不安生。” 齐妙笑嘻嘻地端起酒杯替沈念解围:“阿姨,我和念念敬您一杯,感谢您像对亲闺女一样疼我。” 直到九点多,许天玏困得打起哈欠,这顿热闹的晚餐才算结束。沈老爷子被齐云笙和许云林搀到楼上的卧室,倒头便打起呼噜;沈老师也晕得够呛,坐客厅沙发上喝蜂蜜水醒酒;齐妙夫妇俩先带孩子回家休息,留齐云笙帮忙刷盘洗碗。 沈妈妈拦着不让齐云笙动手,齐云笙光站着也不好,便对沈念说:“玏玏直接从游乐场过来的,洗漱用品都没带,你陪我去超市帮他买一套吧。” 沈念不傻,明白他才不是给小外甥买洗漱用品那么简单,当即拒绝道:“我洗碗呢,你又不是找不着超市,自己去。” “陪你哥去趟超市能累死你?他一个大男人哪会挑小孩子用的东西。”沈妈妈不依不饶从女儿手里抢过洗碗布,“装得有多勤快似的,咱家不缺干活的人。” 沈念倍感无语,妈您坑起女儿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两人结伴出门,这个点整个苗圃大院黑暗静谧,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超市离得近,与大院仅隔条马路,从门前的窄巷拐出去,齐云笙问沈念:“为什么不敢陪我出来?” 沈念加快脚步,一鼓作气冲到齐云生前面,“要买快点去买,再磨磨叽叽玏玏在家都睡着了。” 她的样子太好笑,像已然落入猎人陷阱的小动物,不明白状况妄想着逃脱。 超市十点打烊,两人踩着点进去,急匆匆地买了儿童牙膏、润肤露,刚结完账里面陆续熄了灯。 到齐家院门口,齐云笙拉住沈念的手,“回家了?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沈念咬咬嘴唇,小声嘟囔:“天天在一起,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句晚安我再进去。” 这要求不过分,偏偏沈念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总是这样,工作中亦或是和别人相处,都能做到落落大方,在齐云笙面前却扭捏得好比旧时的闺秀。 齐云笙到底舍不得逼她,松手在她头顶揉一把:“算了,回去吧,明天见。” 二人各自进了家门,站在巷子角落里的沈老师才敢把烟点上。念念和齐家的小子在谈恋爱?瞧这情形处没多久,怪不得一整晚念念都魂不守舍的。 沈老师想了想,决定先瞒着老婆。小情侣刚确立关系,大人贸然插手说不定会起反作用。 能得个齐云笙这样的女婿,沈老师可谓万般满意: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品行样貌没得挑;医生虽说工作忙碌点,可越老越吃香,养家糊口总不成问题;他家庭关系简单,唯一的妹妹和自家闺女还好得不得了…… 抽完一支烟,沈老师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回屋睡觉。 长辈们一回归,家里前来串门的邻居络绎不绝,沈念一大早就是被阿姨们的谈笑声吵醒的,摸过手机一看,才刚七点。 这种环境下没法儿静下心练瑜伽,她起床穿上身短款运动装,打算绕着大院跑几圈。 葡萄架下围坐着五六位阿姨,磕着瓜子拉着家常,沈念一一打过招呼,听她们七嘴八舌地夸她越长越俏,比小时候更水灵。沈妈妈谦虚道:“长成天仙又怎样,还不是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 嗐,大龄未婚女青年就是有罪之身,沈念陪着笑脸跟阿姨们告辞。刚跑出苗圃大门,没成想和齐云笙撞个正着。 “去跑步吗?一起。” 他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锻炼完准备回家。沈念说:“我不跟你一起,你腿长我追不上。” 齐云笙似笑非笑地瞄一眼沈念的腿,“你腿也不短啊,大不了我跑慢点等着你。” “那你别挨我太近,我不喜欢汗味。” 话音刚落她耳朵尖儿就被齐云笙拧了一下,“矫情鬼!” 她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居然被拧耳朵,简直是种公然的“羞辱”。沈念又不能拧回去,抬手揉揉微痛的耳廓,“你想把我变成一只耳吗?!” “一只耳”是《黑猫警长》里有名的反派角色。这部动画片热播那会,齐云笙领妹妹们玩,他演黑猫警长,沈念和齐妙只有扮演坏老鼠的份。演“一只耳”的人要用白纱布把一边耳朵缠住,但因为它挺厉害的,沈念和齐妙回回都抢着当。 听沈念如是说,齐云笙脑子里闪过她幼时蠢兮兮的画面,顿时笑弯了腰:“你以前演一只耳演得惟妙惟肖,特别可爱。” 看吧,不论记忆中还是现在,齐云笙都是高大上的光辉形象,而沈念……唔,只能说往事不堪回首。 他们并肩绕着大院外围的马路跑,沈念问齐云笙是不是为保持好身材才每天锻炼,齐云笙说:“是为了有好身体。一台心脏手术动辄好几个小时,体力不行根本坚持不下来。” 沈念下意识地望向他的手,漂亮到可以去当手模的手,怎么看也不像是握手术刀的。“你第一次给人做手术紧张吗?” “怎么不紧张?现在遇到病情复杂的患者依然会紧张,不过我可以控制住,把它转化成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正面情绪。” 齐云笙又和沈念聊她的职业,沈念跟他抱怨作为第三方要受很多夹板气,尤其是甲方不少名校毕业的小年轻,从来没去过现场只知道纸上谈兵,你还不得不听他的。 “你也可以选择到地产公司工作啊,应该比你在事务所轻松得多。” 沈念叹口气,“我性格不适合,甲方的工作多半是沟通协调,我还是喜欢做技术工。” 回家时,沈老师给沈念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给沈念抱来一只刚满两个月的金毛犬。“和咱家以前养的阿黄像不像?” 阿黄是沈念从同班同学那要来的,农村常见的土狗,性格温顺。不论刮风下雨,狗子到放学的点就守在门口等沈念回家,一家人好吃好喝地养了它五六年,最后却被人下药毒死。 沈念把小金毛抱起来贴到脸上,背毛软软的好舒服,“怎么突然批准我养狗了?” “这么大院子你一个人住,有条狗好歹能壮壮胆。” 小奶狗伸出舌头舔沈念手心,花卷在一旁冷眼旁观,倒也没吃醋。“你会看家护院吗?这么小小偷才不怕你。” 从今天起,她就是有猫有狗的人了,想想都觉得满足。 菜地里黄瓜苗已经长出三片叶子,沈老爷子提醒孙女该搭瓜架:“苗一出土长得可就快啦,正好趁我们都在把架子搭好。” 搭瓜架的树枝不好找,多亏早上来串门的李阿姨,从家里搬来一堆,说是早先砍下来的树苗,一直放家里没派上用场。 劳动之前得先填饱肚子,沈妈妈让沈念去隔壁喊人,结果齐妙两口子睡懒觉没起,只有齐云笙领着许天玏过来。 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黄灿灿的玉米面贴饼,自制的猪皮冻和自家腌的咸鸭蛋,标准的北方早餐搭配。 沈念喜欢吃动物的皮,不似肥肉那般油腻,却同吃肥肉一样过瘾,有种别样的香味和嚼劲。而其中最爱有三,全出自老妈之手:椒盐鱼皮,青椒炒鸡皮,以及这道猪皮冻。 老妈煮的猪皮冻用酱油、醋、香油浇汁,撒上红的绿的小米椒碎,沈念吃一口便停不下筷子。 许天玏那份是单独匀出来的,没加辣椒,小家伙吧唧吧唧的吃着,还不忘记分两块给花卷和新来的小金毛。 “狗狗起名字了吗?”齐云笙问。 “没啊,你有什么好建议?” 沈念不过随口一问,哪想到又挨老妈训:“什么事都麻烦你哥,自己没长脑子?” “我们聊天呢您骂我干嘛?您现在的脾气和以前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你领个男朋友来家,妈保证对你和颜悦色、和蔼可亲。” 母女俩斗嘴,齐云笙在一旁看热闹,沈妈妈当他是自家人,什么都不避着他。沈老师这个知情人被逼无奈站出来平息战火:“讲给狗取名,你怎么能歪到女儿找对象上去,都没想法让我来。” 一桌人停下筷子等他宣布结果,沈老师慢悠悠地说:“猫叫花卷,狗就叫肉包吧,应的是那句谚语,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众人哄堂大笑,许天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学着沈老师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豆包子打抖—有去无肥。” 第24章 种植手账03 齐云笙不好意思白白蹭饭,决定同沈念合伙搭菜架。 差不多长短的两根树枝,一头插进土里固定,另一端交叉绑起来,形成一个正三角形。立完一整排再绑横向的支架,按高度绑两到三根即可。 黄瓜、豆角架子差不多要有一人高,西红柿、辣椒那些主要帮助它挂果,离地三四十公分就已足够。起初沈老爷子也打算上手,见孙女和齐家小子手脚麻利、配合默契,便乐得站一旁充当指挥。 两人穿着防晒服戴着手套,沈念负责扶稳树枝,齐云笙拿绳子绑紧。站起来时一个不小心,沈念头发被身后的树枝挂住,疼得她“哎呦”一声,保持歪着脑袋半蹲的奇特姿势动也不敢动。 齐云笙忙丢下手里的麻绳跑过去,弯腰帮她解开,角度问题从侧面看颇有些少儿不宜。沈老师瞧见了,站在门廊下喊沈老爷子:“爸,外头那么晒,进屋凉快凉快。” 沈念不敢正眼看齐云笙,她仰着脸,他低着头,这不是妥妥的要接吻的架势吗?奈何她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紧紧盯着齐云笙旁边的某个点,催促道:“快点啊,我腿麻了。” “军训时没扎过马步?才几秒钟就嫌腿麻。” “你试试,扎马步不是这样式儿的。” 齐云笙一矮身,唇几乎要贴到沈念脸上,沈念哆嗦着问:“你……你干什么?” “不靠近点看不清楚。” “……我不要你弄了,不行喊我妈来。” 齐云笙本是故意吓她,没想到她傻乎乎的真就上当。院子里没其他人,他在她耳畔用极其暧昧的语气说:“好了,你动一下试试。” 沈念腾地站直身体,抬手把齐云笙往旁边推:“回你家去,我自己搭。” “建议你先回屋把头发梳梳。” 沈念脱下手套跑到后屋一照镜子,天呐,好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醒醒吧,这幅鬼样子齐云笙根本不可能想要亲你。 整理好仪容,沈念重回战场,忙活没多久菜架完工,两人也热得满头大汗。到卫生间洗手时,齐云笙十分幼稚地从背后圈住沈念,把她的手摁进水池里。 沈念扭麻花似的胡乱挣扎:“一会儿我妈进来了!” “别动,百分之九十的人洗手的方式都不正确,让专业医生教教你。” 齐云笙空出一只手去拿香皂,像幼儿园老师教新入园的小宝宝那样,认真仔细地帮沈念把手洗干净。他的动作太温柔,表情又太过一本正经,在仅有二人的狭小空间里,沈念突然不胆怯了,歪过头踮起脚尖,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一口。 “谢谢你,齐医生。” 齐云笙的心顿时软成一块几近融化的巧克力。 趁他分神的工夫,沈念再次逃跑,留齐云笙在原地傻笑着回味许久。 中午时分花卷和肉包干了一架,准确地说,是肉包被花卷单方面殴打。因为新来的不懂规矩,居然胆大包天想从喵主子碗里抢食吃。 可怜的小奶狗被花卷的连环巴掌扇得呜呜叫,撅着屁股往后躲。沈念看不下去,把肉包抱怀里,曲指敲敲它的脑袋瓜:“谁叫你嘴馋,吃自己碗里的不香么?” 齐妙也喜欢狗,听儿子说隔壁新抱来只小金毛,隔着院墙喊沈念借她玩会儿。可巧猫狗大战刚结束,需要让两个小家伙分开冷静冷静,沈念把肉包举过墙头递给齐妙:“马上饭就好了,跟你老公说过来一起吃。” “他不见得能起来,爷爷太厉害,把他喝趴窝了。” 晌午果然只有兄妹俩牵着许天玏过来蹭饭,沈老爷子得意洋洋地自夸,姜还是老的辣,完事又担心把许云林身体喝坏了:“要不要去药店买盒解酒药给他?” 齐云笙说:“没事,他胃不难受,只是没缓过劲,睡一天就好了。” 医生说没事,大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沈妈妈特意盛碗汤搁冰箱里,“等下小许起来不急着吃饭,先喝碗热汤更养胃。” 沈老师突发奇想,提议吃完午饭歇歇就开车回市里,沈妈妈头一个表示反对:“学校都放暑假了你急着回去干嘛?我还没来得及去老姐妹家转转呢。” 沈老爷子则直接表明立场:“要回去你们回去,我要留下来过段时间。公寓跟鸽子笼似的,哪如我这大院子呆得舒坦。” 沈老师又不好明说,你们搁这会耽误我闺女谈恋爱,琢磨来琢磨去,只得退而求其次,让老两口留下,下个周末再开车来接他们。 毕竟齐家小子的假期只有一个月,每天都很宝贵。 昨夜的白酒后劲十足,许云林昏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好歹赶上送沈念爸妈一程。齐妙见他晕头晕脑的样子,说不如回自己家继续歇着。 沈老师回头看一眼齐云笙,问:“你也走吗?” 齐妙抢着回答:“我哥不走,他走了没人陪爷爷喝酒。”说完又拜托沈老爷子: “每顿小酌两杯就行,我哥酒量和您比可差得远呢。” 沈老爷子被恭维得很是受用,乐呵呵地应下:“行,你放心去吧,我心里有数。” 两辆车都停在大院外的路边,邻居们见沈老师昨儿个刚回,今日又急匆匆地要走,纷纷站到门口热情挽留:“老沈是不是在市里住久了,回乡下呆不习惯?” “我家儿子得知沈老师回来,还说过两天来看你呢。” “孙会计也是,不约好下午打麻将么?你一走我们又成三缺一。” 沈妈妈本名孙雅丽,在苗圃工作十好几年,大院里的人至今还喜欢称呼她孙会计。她摆摆手解释道:“哪是我想回去,老沈非闹着要走,他呀整天拿着教师的工资操着校长的心。下趟回来我啥事不干,先陪你们玩几局麻将。” 一条小巷走到尽头,沈念手里多出好多东西,齐云笙也帮她拎了不少。张家一兜土鸡蛋,李家一包蔬菜,王家一袋自己种的绿豆,不值多少钱,却是邻里间最诚挚的心意。 玻璃温室外,石叔正忙着侍弄花花草草,从门缝里瞧见沈念一家,他拍拍手上的土走出来问:“老沈这是要回市里去?” “是啊。” “给你端几盆花带着,绝对比在花市买的好养活。前几天念念来买花我不在家,要在说什么也不能收她钱。” 沈老师推脱说花太娇贵不好带,石叔上前扯着他的胳膊硬往里拽:“怎么不好带?人家单位来买花还不是用车拉?几十年的老邻居跟我瞎客套。” 许天玏望见那满园的姹紫嫣红,也想跟去凑热闹,齐妙摸摸儿子的脑袋瓜说:“咱也进去看看,想养什么妈妈给你买。” 时代在进步,花圃里花的种类也与时俱进,市面上大受欢迎多肉、水培植物这儿应有尽有,为的是满足年轻人的需求。 沈老师还是老一辈的审美,挑了文竹、龟背竹和不同颜色的月季,许天玏对胖乎乎的多肉更感兴趣,缠着他妈妈给买熊童子和“屁股开花”。 齐妙在办公室养过多肉,知道这两样都挺娇贵不容易养,但来前答应孩子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她蹲下来拍拍儿子的小屁股:“记得给它们浇水施肥,敢偷懒妈妈也让你屁股开花!” 送走爸妈和齐妙一家三口,沈念问齐云笙想不想再去趟游泳馆,大热天娱乐活动少得可怜,也就泡在泳池里舒服些。可齐云笙有正经事要忙,他所在的科室不仅收治病人,还承担相应的科研任务,有同事和他约好上线讨论问题。 “你想去的话开我车过去。” 一个人去游泳没啥意思,沈念叹口气,说:“我还是回家睡午觉吧。” 回家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约莫是身体终于歇过来了,再没法像前几天那样一天睡十几个小时。沈念陪花卷和肉包玩会儿游戏,给物流公司打电话约定送家具的时间,又在网上预约了安装师傅,忙完这些突然觉得有点无聊。 姚奶奶从闺女家回来了,在客厅和沈念奶奶看电视拉家常,沈念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切好给老人家端到茶几上。 “云笙还在隔壁吧?给他送点。” 左右无事可做,沈念跑厨房给齐云笙准备水果拼盘。她有套做饼干的不锈钢卡通模具,西瓜、菠萝、苹果切块后,用模具压成兔子、小熊等可爱的动物形状,装进蓝色玻璃沙拉碗里,看着就十分诱人。 沈念敲门时,齐云笙正在书房和同事们用电脑语音通话,他做个噤声的手势,开门请沈念进去。沈念放下水果要走,被他摁在旁边的椅子上,拿水果叉叉起一块菠萝喂到她嘴边。 沈念红着脸吞下去,齐医生又让她喂他。 音箱里传出他同事的声音,似乎还有老外在。不论是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亦或是叽里哇啦的外语,沈念压根听不懂,她和齐云笙幼稚地互相投喂着,有种偷偷做坏事的感觉。 菠萝有点酸,沈念被呛得咳嗽一声,立马有人好奇地问:“搞什么鬼,你跟我们开会旁边居然有女生?” 沈念摆手示意齐云笙别把她暴露出去,齐医生笑笑,说:“是我妹在吃东西。” 他有个妹妹在老家,熟悉的同事都知道,沈念一颗心刚放回肚子里,又听齐云笙补充道:“不是亲妹妹,现在应该算是……女朋友?” 第25章 恋爱手账12 “呦,约定好一起做单身狗,你居然背着我们不声不响地脱单?” “快切视频,让我们瞧瞧美女长什么样。” 沈念凶巴巴地瞪齐云笙一眼,站起身往家走。齐云笙对那帮人说:“你们且消停会吧,她生气了,我得过去哄哄。” 对面又是此起彼伏的嘘声一片。 直到沈家院子里,齐云笙才追上沈念,把她带到葡萄架下,好言好语地劝:“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告诉他们也不行?” 沈念白他一眼:“谁答应你了?” 重点不是能不能告诉别人,而是我压根没同意当你女朋友! 齐云笙秒懂,肃了肃表情,站直身体,正儿八经地告白:“念念,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奶奶们还在后屋客厅看电视,老人年纪大了听力下降,电视声彻底盖住两人的谈话声。沈念心底的笑意快要兜不住,硬是压着不肯表露出来,淡淡地反问:“很久以前?什么时候?” “比你说喜欢我更早。” 在齐云笙面前沈念素来有些自卑,听他这样一讲,好像突然又能挺直腰杆了。但她羞于承认对齐云笙的感情,撂下一句:“我再考虑考虑”,转身躲回房间。 因为是非正式会议,齐医生回家后被盘问个底儿朝天,扯完私事方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没过多久,“叮咚”一声,齐云笙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沈念发的,“初吻对象是谁?” 齐云笙不由得失笑,小心眼的姑娘,还惦记着这事呢?他火速回复一个字:“你。” “???” 沈念一脸懵逼。她又没失忆,除了玩牌和今早那次,她和齐云笙压根没正式亲过! “我高三那年暑假,你来我家玩,中午和妙妙一起午睡。妙妙先醒没叫你,我进去拿东西,没忍住亲了你一下。” !!! 沈念震惊到无以复加,攥着手机在床上打好几个滚儿。所以我的初吻是和他?我居然一无所知! “对不起,当时觉得这辈子可能会与你就此错过,心里特别难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不是自私,是对自己太狠,沈念在心里补充道。明明也喜欢我,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拒绝我,多少年都不联络,害人家白白伤心那么久。 沈念迟疑半晌,咬着下唇回复:“我考虑好了,暂时还不能答应你。” 答案有点出乎齐云笙意料,从这些天的相处来看,沈念对他是有好感的。以她的个性,不是真心喜欢绝不可能主动亲他。 齐云笙嫌打字太慢,直接给沈念打电话,“打算再考察考察我吗?” “嗯,批准你从现在开始追我。” 齐云笙扑哧一笑:“你难道没发现,从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在追你了吗?” 隔日他倒是清闲无事。上午十点左右,物流公司把沈念网购的家具送到家,很快安装师傅上门,齐云笙过来当监工,同时打个下手。 换掉的旧家具得搬到楼上的空房间里,这本不属于安装师傅的职责范围,他们要求额外加三百元费用。沈念好说歹说给砍到二百,齐云笙在一旁都惊呆了:“你工作中也是这样跟人讨价还价的?” “怎么啦?” “没料到你嘴皮子这么厉害。” 在齐云笙印象中,沈念从未和人吵过架,她性子乖巧懂事,偶尔发生口角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跟施工单位对账,吵架掀桌子都不稀奇。其实我也无法想象你工作时会给人开膛破肚……” 齐云笙哭笑不得地弹她脑门儿:“能不能别把治病救人形容得那么恐怖?” 早饭后沈念给信诚事务所的翟总打电话,他可能在开会不方便接,这会给她回过来,“请问哪位找我?” 沈念刚报上姓名,他立即热情地邀请道:“是沈工啊?我想联系你又没你号码,最近有空吗我们面谈?” 装家具家里有人盯着就行,沈念说她随时都有空,听翟总安排。翟逸池爽朗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见吧,需不需要派司机去接你?” 她一个要从对方手里接活的造价师,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哪不好意思麻烦司机来接?沈念问清楚公司地址,说一个小时后就到。 事务所离得不算近,和沈念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外面还下着毛毛雨。沈念打算叫辆出租车,齐云笙坚持送她去:“应该用不了多久,我在车里等你,结束再一起回来。” 沈念找出正装换上,顺便化个淡妆,撑把伞与齐云笙一道出门。 细雨绵绵,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走着走着,齐云笙扭头打量沈念一眼,夸赞道:“你很适合职业女性的装扮。” “你的意思是,我平时不化妆很丑?” 他在追她,无理取闹也得包容。齐云笙认真地回答:“在我眼里,你时时刻刻都很漂亮。” “嘁,鬼才信你!” 沈念嘴上说不信,心里却乐开了花。夸她好看的人不少,唯独出自齐云笙之口的这句,令她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信诚事务所位于镇中心一栋写字楼内,周边商业云集,算是镇上最繁华地段。一出电梯沈念就发现,她低估了这位翟总的实力,事务所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整整一层楼都是信诚的地盘。 前台为沈念办理完来访登记,亲自领她去翟逸池的办公室。碰面的刹那,双方皆有些讶异。 沈念讶异的是,翟逸池非常年轻,应该没到三十,身形高瘦,戴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翟逸池惊讶的是,沈工居然是位大美女,有能力又有美貌的女人,总会惹人高看一眼。 “沈工快请坐,我都不知道外头在下雨,不然就跟你约别的日子了。” “您客气了,下点雨挺好,能降降温。” 吴楠楠曾说,沈念的嗓音属于开口脆,陌生人就算对她的外表不感冒,也会因为声音对她产生好感。此刻翟逸池便是如此,在夏日略显憋闷的阴雨天里,她的声音让他仿佛听到山涧叮咚流淌的泉水,有种沁人心脾的舒爽。 前台送来冷饮,沈念端坐在沙发上,简单叙述了自己的工作经历和业绩,曾跟进过哪些项目。 翟逸池认真地倾听,末了笑道:“其实我更希望沈工能来我这做正式员工,当技术负责人也行,不过你应该瞧不上我这座小庙。坦白说信诚上下几十号人,真正顶用的不多,有能耐的都跑大城市赚大钱去了。” 小地方给钱也留不住人才,沈念自然清楚,很少有人会像她这样,逆流而返。她谢过翟逸池的好意,解释道:“我之前工作太累,想给自己放个长假歇歇,接零活只为打发时间,有就做没有也无所谓。” 两人闲聊一会,翟逸池让助理拿来套图纸,不算太复杂,估计不赶着算两天也能搞定。他问沈念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好友,回头把软件密钥发给她,平时有问题也好沟通。 沈念点出二维码给他扫,加完便起身告辞。 “天气不好,正好手头没什么事,我送沈工回去吧?” “不用了翟总,我朋友送我来的,在地下车库等着呢。” 翟逸池没再多问,很绅士地送她进电梯。门关上后,前台笑嘻嘻地同他开玩笑:“翟总是不是看上那位美女了?依依不舍的给人送到门口。” 翟逸池和手下员工年纪相差不大,他管理公司有极鲜明的个人特色,该严的地方绝不姑息,该松的地方也能放下架子和员工打成一片。他回头看一眼前台小姑娘,笑着说:“有这么明显么?” “非常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沈念坐进副驾驶,问齐云笙有没有等着急,齐云笙收起手机发动车子:“挺快的,才半小时。谈得怎么样?” “拿了套图纸回来,他可能想测测我水平高低。” “不想做就不做,别把自己累着。” 沈念靠在座椅后背上,歪头欣赏外面的街景。“这点小活累不着我。我就是不敢相信,他在一个小县城开事务所也能发展起来,好像还挺赚钱。” “县城也要搞建设啊,但市场份额太小,而且小地方办事更讲究人脉,他把这块蛋糕盘下来了,后来的人想分一杯羹很难。” “唉,临渊羡鱼,为时晚矣。”沈念拍拍搁在腿上的图纸:“我马上就赚钱了,请你出去吃饭怎样?” 两个人在外面吃饭等同于约会,齐云笙求之不得,“你想吃什么?” “下雨天当然要吃火锅。你开慢点,我查查附近有没有火锅店。” 第26章 美食手账11 不远处就是步行街,手机地图提示周边好几家火锅店,四川的,潮汕的,京味的,甚至还有韩式部队火锅。 和吴楠楠第一次尝试正宗老北京铜锅涮羊肉,沈念差点没被气死。清汤锅底本就寡淡无味,蘸料居然是韭菜沫,不辣就罢了连盐都不放,身为习惯重口的北方人,她实在是难以下咽。 权衡再三,沈念决定选川味火锅比较稳妥。 齐云笙不大能吃辣,两人进店后点了鸳鸯锅底;他又不爱吃蒜,油碟要的是麻酱。沈念嘲笑他比女生还难伺候,齐云笙说:“所以我才要找个厨艺好的女朋友。” 沈念不乐意了:“找女朋友就为给你洗衣做饭?” 他本意是夸奖沈念能干,没料到会被她曲解,当即改口道:“我给女朋友洗衣做饭,女朋友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 锅底送来后,涮菜也陆续上桌。第一拨肉刚烫熟,齐云笙没来得及尝一口,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起来。 “谁啊?会不会是齐妙猜到我们在外面吃好吃的,也想来蹭饭?” “是严姨。” 齐云笙划开接听,严姨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云笙你快过来帮帮忙,小亚出事了!” “他怎么了?” “中午吃饭时打碎个碗,我说他两句突然跟我生闷气,现在把自个儿关起来,怎么劝都不开门。他好像拿了块碎瓷片进屋,我怕他学人家割腕……” 韩亚的病是娘胎里带的,到如今长得人高马大,仍是七八岁小孩的智商。成年后他攻击人的现象少了,更多的是情绪失控自残。 齐云笙安慰严姨:“您别太着急,尽量不要说话刺激他,我十分钟后到。” 他们的对话沈念都听见了,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完单,说:“我跟你一起去。” 齐云笙担心韩亚,沈念担心齐云笙,留下来她也吃不下饭。 严姨住的地方离得不远,两人急匆匆赶到时,家里大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泣。齐云笙推开门,严姨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紧他的手臂:“小亚说让我别管他,任他自生自灭,这孩子尽会戳我心窝子!” 齐云笙没空听她哭诉,问:“门从里面反锁了?” “没有,家里门锁我都叫人拆了,他拿椅子从背后抵住的。”说完严姨才发现齐云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你是……念念?” 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沈念和这个老旧凌乱的家格格不入,她站在玄关处,活脱脱像是来推销房产或卖保险的。 趁沈念和严姨寒暄的工夫,齐云笙走到卧室门口,敲两下房门,沉声说:“韩亚,哥来了,你把门打开。” 小时候生病没少往医院跑,韩亚对医生有种天生的畏惧心理,加上从头到大只有齐云笙揍过他,韩亚敢和老妈大着嗓门叫嚣,在齐云笙面前却怂得像撞见猫的老鼠。 但他不像正常人那样能及时作出反应,说话的音量是降了几度,依旧堵着门。“我不开,出去妈又要骂我是傻子、累赘,非逼死我她才高兴。” 严姨这些年着实累得够呛,别人到了她这个年纪都和和美美地抱上孙子,她还得为自家傻儿子操碎心。韩亚可以跟她闹冲她发火,她不行,偶尔说两句重话,就是眼前这个局面。 以她家的情况,街坊邻居没一个乐意插手,怕处理不好反惹一身骚。精神病杀人都不判死刑,谁敢管她家闲事? 齐云笙语气再添几分冰冷。他一向不满严姨对亲儿子的态度,韩亚是智力低下,但并非完全听不懂人话,该教的还是得教,一味溺爱纵容只会让他连仅剩的那点生存能力也慢慢退化。 “韩亚,有话和你妈当面说,觉得你占理就不要当缩头乌龟。”齐医生顿了顿,换个招儿诱惑道:“出来把事情讲清楚,哥带你去买烤鸭。” 韩亚的胖除了药物里激素的影响,也因为他胃口好特能吃。 屋里安静几十秒,然后能隐约听到拖动家具的声音,门被拉开,又高又壮的韩亚站到门口,两条胳膊上血糊糊的,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严姨见了心疼,想冲上去被沈念死死拽住。韩亚手里拿着染血的碎瓷片,刚出来时表情凶狠,看见门旁的齐云笙,如同泄气的皮球瞬间瘪了。 齐云笙伸出右手:“给我。” 韩亚老老实实把瓷片搁到齐云笙手心。 齐云笙顺手丢进垃圾桶。沈念上前把垃圾袋系好,准备拎楼下扔掉,就听韩亚在身后叫:“小枕头!” “小枕头”是小学时期同学给沈念起的外号。她爸是老沈,她本该叫小沈,因为沈和枕很像,大家故意叫她“小枕头”,同理齐妙的外号是“小旗子”。 时隔多年,沈念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韩亚还记得。这一刻她突然心软,感觉傻小子也没那么可怕。 “我下去扔垃圾,让你哥帮你上点药吧。” 外伤药在电视柜抽屉里,齐云笙轻车熟路地找出来,先帮他止血消炎,较深的伤口用纱布包扎好。 母子俩分别坐在沙发两端,你一言我一语地沟通。齐云笙没仔细听,即便两人一天闹十八回,他依然羡慕韩亚有妈妈。 沈念回来后,齐云笙大约不想让她在这种环境中多待,对严姨说:“我下去买只烤鸭就走,您记得给他换药。” 韩亚闹着也要下楼,鉴于他情绪刚刚平复,齐云笙勉强顺着他。一路上韩亚不是拿手指头戳沈念的后背,就是揪她头发,他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比沈念高出大半个头,若不是有病断不可能做出这样幼稚无礼的举动。 齐云笙冷着脸斥责,他就傻笑,完了该捣乱还是捣乱。雨已经停了,遇上地面积出的小水洼,韩亚故意用力去踩,溅得齐云笙裤脚上、沈念的丝袜上全是泥水。 好容易用只脆皮烤鸭把他哄回家,已是午后一点多。临别前沈念塞给严姨几百元钱,说她来得匆忙,空着手就上门,让严姨拿去买点好吃的。 回到车里,沈念用抽纸擦腿上沾的泥浆,齐云笙十分过意不去:“对不起,害你跟我折腾半天,连饭都吃不安生。” “你一说我真饿了,回家煮点面凑合一顿吧。” “我来做,你等着吃现成的。” “你会?” “复杂的不会,煮碗青菜鸡蛋面还是可以的。” 装家具的师傅已忙完离开。因早先沈念打电话说在外面下馆子,爷爷奶奶把房间清理干净,吃完午饭到邻居家串门。连肉包都跟去了,只留花卷窝在后屋门前的蒲团上打瞌睡。 听见开门声,喵主子掀开眼皮张嘴打个哈欠,脑袋一歪继续睡大觉。沈念进卧室检查一遍,白色实木家具和墙纸颜色很搭,房间里变得亮堂许多,更加温馨。她换身家常衣服卸完妆,到厨房拿个小筐蹲到菜地边掐小青菜。 被雨淋过的土壤是湿漉漉的,散发着特殊的清香。新出土没几天的菜还很嫩,叶子上缀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也就是自己种的才舍得这么丁点儿就摘来吃。 沈念把菜拿到水池边洗干净,端回厨房时锅里的水也烧开了,齐云笙正往锅里下挂面。案板上有切好的葱花和两枚土鸡蛋,沈念打开冰箱取出盒内脂豆腐准备加进去。 “严姨年纪越来越大,以后肯定更管不住韩亚,是不是该考虑把他送到特殊学校学点本事?”问完她吐吐舌头,反应过来严姨恐怕不是不想送,而是没那个经济实力。 齐云笙拿筷子搅着面条防止粘锅,淡淡地说:“我替她联系过,她嫌收费太贵,还担心里面老师对韩亚不好。” 沈念用锋利的小厨刀把豆腐划成小块,翻转盒子倒进锅里:“可她不能陪儿子一辈子,万一哪天她不在了,韩亚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的事谁也没法预料。” 细挂面煮一小会就熟透了。齐云笙往里头滴几滴醋,加盐和鸡精调味,装到白底青花的大碗里,撒上葱花再滴些小磨香油,色香味俱全的青菜鸡蛋面成功出锅。 面太烫,沈念用筷子捞起来对着台扇吹,吹凉后递到齐云笙面前,接着再冷自己那碗。 “味道怎么样?” “挺好,肚子一饿吃什么都香。” 齐云笙装出大失所望的表情,“我还以为能得到夸奖。” 沈念眯眯眼睛,狡黠地问:“想要口头表扬,还是行动上的?” 齐医生眼神一亮,说:“当然要有实际行动的。” “好,我决定吃光它,一口汤都不剩,够给你面子了吧?” 爱情令人降智,学霸居然被学渣套路,齐云笙唯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饭后刷碗的时候,沈念从背后环住齐云笙的腰,低声呢喃:“除了我爸,你是第一个亲手烧饭给我吃的男人。” 她声音少有的软糯娇嗲,听得齐云笙心头直发酥:“我得多学些花样,你那么馋,只会煮面可不够。” 沈念不置可否,就这么圈着他不动弹,安静地享受亲密时刻。齐云笙冲干净碗筷,回身凝视着沈念的眼睛问:“知道阴雨天呆在家里最适合做什么吗?” “看书?追剧?睡觉?” 齐云笙一手捧住沈念的后脑勺,慢慢低下头。 第27章 恋爱手账13 这次沈念没有躲闪,而是乖顺地闭上眼睛。 她的睫毛长又密, 落在瓷白无暇的肌肤上, 美得不真实。 齐云笙回忆起十几岁那年偷亲她的时候,她侧卧在床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呼吸声轻浅,身上有特好闻的花香, 是她擦的润肤乳的味道。 年少的他敏感克制,那个吻快到难以察觉, 唯一的感受是女孩子的唇又软又弹, 像碰到一块棉花糖。 今天他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要同她体验真正成人间的吻。可惜唇瓣刚碰到一起,门外就隐约传来沈念爷爷奶奶说话的声音。 “念念回来了, 正好省得我掏钥匙开门。” “你就懒吧,拿下钥匙都嫌麻烦。” 两人慌忙分开时, 沈老爷子恰走到厨房门口, 眼角余光瞟见自家孙女和齐家小子在里头, 好奇问道:“你俩不是下馆子去了么, 没吃饱又跟这加餐?” “有事没在外面吃,回家煮面条的。”沈念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哪怕再晚个十分钟也好啊。 沈老爷子开始唉声叹气,“你许爷爷从我们一去,就在那吹嘘他两个孙子混得多厉害,还特意把曾孙的照片拿出来显摆。我早坐不住了,你奶奶还不肯走, 硬是磨蹭到现在。” “你可真有意思,”沈奶奶说,“我咋没看出来老许刻意显摆?自己爱瞎想还怨别人。” 老人家都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沈念刚出生时,爷爷奶奶得知是女孩多少有些失望,明里暗里催促儿媳妇再生一个。沈老师疼女儿,也心疼老婆十月怀胎太辛苦,坚决没要老二。 做为家里的独苗苗,大龄还单身便罪加一等,老人说话沈念只能支起耳朵听着。 肉包屁颠屁颠地跑到齐云笙脚边,伸出小爪子挠他的鞋带。也不知怎么回事,家里的猫狗都喜欢他,明明喂食铲屎的是沈念,齐云笙一来,两个小东西都爱围着他打转。 齐云笙蹲下来摸摸狗头,内心充满惋惜,却依旧笑呵呵地对沈念说:“我也该回家了,忙大半天你去睡会儿吧。” “我不困,得赶紧把接的活弄完。” 齐云笙起身往家走,狗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小肉包还听不大懂自己的名字,沈念叫它,它停顿几秒,然后又傻乎乎地跟上去。 “得把它拴起来养,憨成这样没准哪天就跑丢了。”沈老爷子提议。 沈念舍不得,如今偷狗贼极少见,在大院里就算跑到别人家也能找回来。拴起来养太可怜,她不敢想象狗子彻底失去自由,一生都只能在几平米的范围内蹦跶是个什么感受。 眼瞅着肉包进了齐家大门,沈念回房打开电脑正式开工。干她这行经验比学历更重要,有经验的造价师能考虑到现场方方面面,把误差控制在允许范围内,新手则经常会闹各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沈念自然算有经验的,她在项目现场呆过,做过全过程跟踪审计,回头来用软件计算工程量,难度没有,不过是耗时而已。 进入工作状态没多久,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是齐云笙发来的,“现在聊天打扰你吗?” “有点哦,我会分心。” “可我想看看你工作时的样子。” 她工作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不过就是多戴副蓝光眼镜,增加点专业人士的气质。沈念笑笑,回复道:“你们医生也会粘人?我以为都很高冷呢。” “又不是演偶像剧,高冷给谁看?工作一小时最好站起来走动走动,让眼睛和腰都休息一会。一小时后你过来找我行吗?” 沈念答应得好好的,投入进去却忘记时间,一小时简直转瞬即逝好吗?! 等想起来都快过去两小时,她把工作成果保存好,急吼吼冲到隔壁。“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齐云笙二话不说把人拥进怀里:“没事,男人等女人天经地义。” 沈念把脸埋在他胸前,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问:“叫我过来干嘛?” 齐医生眨眨眼,坏笑道:“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 毫无防备地被他吻住,沈念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私底下幻想过无数次,真正发生时,与想象的全然不同。 萦绕多年的相思,不曾忘却年少时的爱意,被这个吻勾起满怀的委屈。心里头分明甜得要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察觉到她脸上的湿意,齐云笙停下来,哑着嗓子柔声问:“怎么还哭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喜欢我?” 齐云笙无言以对,站在他的立场,执意疏远是为了沈念好。她自小没吃过苦,心思单纯,该找个比他更好的男人托付终身。 分开的那些年里,他用学习和工作麻痹自己,以为爱她的心慢慢冷掉了,却在重逢的那一瞬间死灰复燃。她不知道他在问出“念念,你回来了”那句话时,心情有多么激动,比他生平第一次站上手术台还紧张一万倍。 齐云笙抬手揉揉沈念的头顶,说:“现在也为时不晚,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可以虚度。” 半晌沈念才平静下来,齐云笙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像只懒猫似的缩在他身前。有许多现实问题需要面对,可她想暂时躲进蜗牛壳里,活在当下,享受甜甜蜜蜜的恋爱时光。 齐医生用手指缠着她的发尾,绕几圈再松开,把玩得津津有味。“晚上李博然请几个朋友吃饭,你陪我一起去呗?” “我又不认识他,去了会不会尴尬?” “你不认识他,他可认识你。我初中班里的小胖子,调皮捣蛋动不动挨班主任训,他妈还跑到学校跟老师对骂。在学校也算是名人了,你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念坐直身子,双目圆睁讶异地问:“住在技校家属大院的那个?他居然都能当上医生?” 齐云笙忍不住乐:“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当医生?电视剧里那种高富帅?” “没有啦,”沈念不好意思承认她确实是那样想的,怕齐云笙嘲笑她是只颜狗,“他上学时成绩很一般,性格也咋咋唬唬的,当医生总感觉他会和病人干架~” 嗐,沈念发现自己太能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齐云笙不就是因为和医闹打架才被迫停职的吗?她红着脸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齐云笙哪会在意这个,抬头看眼挂钟,“六点半出发,你要不要回去梳妆打扮,毕竟是头一遭以家属身份登场……” 话音未落,胸口便挨了一记,“谁是你家属?” “不是家属是什么?”齐云笙把她拉过去,从额头开始,慢慢亲到眼睛、鼻尖,最后是嘴唇。蜻蜓点水似的,边亲边问:“不是女朋友也让我这样对你,嗯?” 沈念心里直呼受不了,歪过脸喊肉包回家,狗崽子趴在墙边不为所动。 “见色忘义的小坏蛋!” 回家关电脑收图纸,望着可怜的工作进度,沈念只剩唉声叹气的份儿:谈恋爱耽误我发家致富! 她也没太刻意打扮,平日里为干活方便都穿裤子,这次换条纯色连衣裙,长发编成条蜈蚣辫,化个极淡的裸妆就跟着齐云笙出门去。 走前跟爷爷奶奶说可能要晚点回来,沈念以为奶奶会叮嘱她注意安全,结果老太太只关心饭局里有没有年龄相近的未婚男青年:“有合适的谈一个,过两年你都三十了,天天的不知道着急。” 齐云笙站在门口等她,听见奶奶的话,半真半假地问:“要不我和念念处对象吧?奶奶您同意吗?” “你要能看上她,我们家求之不得。” 沈念忿忿地一跺脚:“我差哪儿啦?说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能嫁出去你倒是带个小伙子回来啊?”沈奶奶摆摆手,“要走赶紧走,我和你爷爷等下吃完饭要到镇政府广场跳舞。” 坐到车里,沈念气呼呼地抱怨:“家里人看我就跟皮球似的,恨不得一脚把我踢男人堆里,最好是砸到哪个就跟哪个结婚。” “那我可得把你这个小皮球看好,免得被别人抢去了。” “该担心的是我好吧?你们医院有没有小护士追你?” 齐医生笑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听真话。” “护士没有,倒是有不少漂亮小师妹追过我。” 沈念愈发觉得郁闷,抱着包一言不发望向窗外。齐云笙本来要发动车子的,见状用右手扯扯她的辫子,问:“你在吃醋么?”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娱乐圈最红蜜袋鼯》求收藏啦,预计6月1日开文~ 新晋小花颜玥与影帝秦峥合拍一档慢生活类综艺, 颜玥只会撒娇卖萌以及对秦峥犯花痴, 几位嘉宾在围脖上对她明褒暗贬, 网友一夜之间将颜玥喷上热搜第一。 一觉醒来,颜玥穿成她的宠物蜜袋鼯, 时间倒回到节目刚开始录制的时候, 颜玥依旧只会撒娇卖萌和对秦峥犯花痴, 但众人的反应大不一样! 嘉宾:小蜜蜜真可爱,好想RUA。 网友:秦峥居然对着镜头笑了!都是蜜蜜的功劳! 节目组收到蜜粉邮寄的包裹堆成山。 秦峥觉得毛绒绒的小东西逗起来很解压, 不仅白天录节目随身携带, 晚上也要在房间里训练它飞行。 直至某日, 飞在半空中的小蜜突然变成个女孩将他扑倒在地…… 颜玥:“啊~我死了~我居然扑倒了影帝!” 秦峥:“我的腰!” 第28章 恋爱手账14 曾经深念认为,爱一个人不该介意他有前任, 都是成年人谁还能没段过去?可搁到齐云笙身上, 别说是前任,有女生追他她都不开心。 怎么可以有别的女生冲他笑, 对他嘘寒问暖?! 沈念头也不回地答:“我没吃醋,是自卑, 你的小师妹都是名校高材生,不像我, 无业游民一个。” “她们再好也不是你, 我只喜欢你呀。” 齐云笙把人捞过来, 捏住脸颊肉强行给沈念摆出个笑脸,“开心点, 不然李博然他们以为你被我欺负了,不得合起伙来灌我酒?” 车子停靠在路边, 有大院里的人从旁经过, 沈念连忙拍掉齐医生的手, “知道了, 快出发吧。” 李博然预定的餐厅颇具当地特色,一间间古朴风格的包厢围成诺大的院子, 正中央是个水池,荷叶下锦鲤悠闲地游来游去。他们那间包厢就叫莲叶居,两人赶到时,里头坐着四个男的在打扑克。 李博然的座位正冲着包厢门,见齐云笙和沈念来了, 立刻站起来欢迎:“哎呀快请进,两位一来可谓是蓬荜生辉……” 有人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没文化就别掉书袋,省得丢人现眼。” 在座的除了李博然,还有两位也是镇医院的医生,另一个在卫生防疫站工作,都和医学相关。无怪乎人家说,跟医生的朋友吃几顿饭,就能认识整个医院的人。 齐云笙担心沈念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去,问李博然:“你家夫人呢,不说她也来么?” “和老顾媳妇出去买饮料了,”李博然望向沈念:“美女你喝什么,我打电话让她给你带。” 一屋子全是不熟悉的男人,沈念多少有些拘束,礼貌地笑笑:“我喝什么都行。” 打小皮成那样,李博然哪里是省油的灯,十分心机地给她挖坑:“真的?那就不给你买饮料了,跟我们一样喝白的吧。” 齐云笙踢他一脚:“跟女生拼酒要不要脸?” 与学生时代相比,李博然清减许多,棱角分明了,五官也显露出几分秀气。他嬉皮笑脸地给众人做介绍,讲到沈念时,他不无夸张地说:“这位美女不得了了,是我们齐博的初恋,老齐至今还为她守身如玉。” “哈哈,现在追上了没?” 几个男人巴巴地盯着齐云笙,齐云笙扭头问沈念:“我追上没?” 沈念往旁边退两步,同齐医生拉开距离,说:“都不认识你是谁。” 来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他们会拿她和齐云笙开玩笑,这似乎是每对情侣公开关系前必须经历的。沈念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都是善意的玩笑罢了,她应付得来。 被甩锅的齐医生就比较惨,几个男人争相嘲笑他:“齐博士的智商都用在发表论文上了?” “美女肯定是嫌弃你天天拿手术刀,暴力又血腥!” “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齐医生照你心脏部位来一刀……” 谈笑间李博然和顾医生的老婆回来了,大家依次落座,叫服务员起菜。李博然让自家夫人坐到沈念旁边,“好好照顾着,这位是今晚最重要的客人。” 李博然老婆也姓李,全名李燕,是银行职员。她性格直爽,上来就棒打鸳鸯:“你真是想不开和医生搞对象,瞧瞧我,再瞧瞧小方,咱俩有老公跟没老公一个样。” 小方是顾医生的爱人,她喝口茶水,附和道:“一点不假,我生孩子时他在给患者做手术,小孩早上出生,到吃晚饭时他才得空来看我一眼。” 李博然怕两位抱怨起来没个完,赶紧抢过话头:“知道你们当医生家属辛苦,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但别一个劲儿吓唬小沈,万一她当真了,我们齐医生还得继续打光棍。” 菜品陆续上桌,都是沈念爱吃的当地土菜,白菜羊肉粉丝汤、豆饼炒牛肉、红烧鸡公煲等。 男人们开始喝酒,沈念和李燕边吃边聊,聊美容护肤、娱乐八卦那些女生感兴趣的话题。 李博然挨个儿敬酒,敬到齐云笙这里,非把沈念捎带上,“虽然都是从医,你家齐医生和我们可不一样。所在的科室水平在国内数一数二,他又是名校毕业人才引进进的医院,住房、科研基金样样不落,所以别听李燕胡说,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嫁给齐医生。” “歇了吧,你是女的我也不要你。” “我这给你拉分呢你拆我台?” “实话实说,”齐云笙态度自然地冒出一句情话,“对我而言,这世上的女人分成两类,沈念、别的女人。” 李博然表示服气,仰脖把酒喝干,“今晚菜点多了呀,狗粮都给我喂饱了。” 饭后一群人结伴去唱歌。沈念太久没回镇上,都不知道这里也有如此丰富的夜生活,KTV的条件居然一点不比首都差。 她从没听齐云笙唱过歌,印象中他要么捧着书本学习,要么就是和男生在操场上踢球。服务生刚把音响调试完,大家起哄要他俩来首情歌对唱,沈念内心也充满期待。 “唱这首行吗?”齐云笙问。 徐怀钰的歌是沈念少女时代的最爱,那时她和齐妙天天哼着《踏浪》、《我是女生》、《向前冲》,每次她们唱“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齐云笙听见总会翻白眼。 沈念点头说好,和他一人拿一支话筒并排站着。沈念对自己的歌声挺自信,没想到齐云笙也有两把刷子,毫不夸张地说,是她认识的男人中唱歌最好听的。 唱男女合声的时候,沈念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不仅是歌词太抒情,还因为她发现,她和齐云笙的声音叠加起来特别特别动听。 一曲终了,大家热烈鼓掌,李燕说:“你俩可以去参加选秀节目了哎。” 沈念把话筒塞她手里,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喝饮料吃零食。听完几首她去洗手间,出来竟在走廊遇见个熟人——翟逸池。 认出他的第一时间,沈念想的是,明天得闭关一天尽快把活干完,不然他肯定以为我老出来玩才拖拖拉拉。 事实上翟逸池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和沈念偶遇他挺开心的,问:“沈工和朋友来玩?” “是啊,你也是?” 非工作时间,翟逸池穿身休闲装更显年轻,大概近视度数不高,眼镜也没戴,斯文感少了,平添几分痞气。 行业内的男人很多都痞痞的,尤其是施工方老大,俗称包工头,气质跟坐办公室的白领大相径庭。 事务所的同事戏称造价师是夫妻关系调解员,施工方“老婆”想方设法从甲方“老公”口袋里掏钱,但甲方“老公”还有数不清的三儿,自己懒得费神去搞才聘请他们帮忙管理后宫。 翟逸池指指不远处的包厢,“和地产公司的朋友,还有一些同行应酬,沈工要不要过来坐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了,您回去吧,免得他们等得着急。” 翟逸池也是随口一说,沈念不乐意他当然不勉强,二人告别后各回各的包厢。齐云笙问她怎么出去这么久,沈念说碰着熟人了,正聊着李博然又把话筒递过来:“讲悄悄话回家再讲,来KTV是为唱歌的!” 沈念陆续唱了几首,有独唱,也有跟男医生合唱,零点之前李博然终于同意放人,因为顾医生夫妇俩担心孩子。 齐云笙喝了酒,只能由沈念充当司机。跟朋友道别时他还好好的,坐电梯进到车库就厚着脸皮往沈念身上靠:“头晕,扶我一下。” 沈念被压得一个踉跄,却不得不帮他稳住,“真醉了还是你装的?” “真的啊,我帮你代多少酒你不知道?” 得亏有齐云笙在前头挡着,沈念才得以滴酒未沾。北方人劝酒的功夫她清楚,齐医生也算是舍身救美了。沈念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扶到车边靠着,问车钥匙放哪了,齐云笙说应该在裤兜里,让她自己找。 牛仔裤四个口袋,沈念寻宝似的挨个儿摸。好巧不巧翟逸池那边也完事了,和几个朋友下来取车,经过时认出沈念,问:“沈工需要帮忙吗?” 沈念一把掏出车钥匙,抬头笑道:“翟总你好,我哥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跟着齐妙叫他那么多年哥哥,沈念一时忘记改口,不过怎么称呼也无关紧要,反正翟逸池不认识他。她摁下开锁键拉开车门,正想把齐云笙搀进去,翟逸池大步上前要施以援手,被齐云笙冷着脸避开。 齐医生泰然自如地坐进去,全不见刚刚醉到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沈念尴尬地同翟逸池对视一眼,说:“我先回家了,翟总再见。” 等车子驶出地库,沈念才找齐云笙算帐:“耍我玩有意思?” “还不错。” 沈念腾出手迅速拍一下齐云笙的大腿:“讨不讨厌啊你?” 翟逸池的朋友争先恐后地笑话他:“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一天。” “人家说是哥哥你就信?明显是男女朋友啊。” “现在是不是有种失恋的感觉?” 翟逸池承认,他有点酸,好像这晚喝的不是酒,是醋。 第29章 美食手账12 翟逸池住在护城河边的高档小区,风景此处独好。 河对岸是公园, 河畔杨柳依依, 二百余平精装大平层,客厅大到可以邀朋友打羽毛球。 工作原因他能悠闲呆在家的时间不多, 基本上回来洗洗倒头就睡。今夜他却毫无睡意,站到阳台上俯瞰万家灯火, 脑子里想的全是刚见过几面的姑娘。 说一见钟情太牵强,就单纯觉得他和沈念蛮合适。同样在城市里读完大学回老家, 专业一样, 长相也是他喜欢的类型, 从言谈举止看,她会是个温柔贤惠的爱人。 敢于创业的人骨子里都有股韧劲, 翟逸池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有男朋友又如何?看那情形也才刚开始处,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还有机会。 世间诸多事,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定输赢。 沈念足不出户窝一整天, 总算把图纸搞定。她给翟逸池打电话问几时送去, 翟逸池忒惊讶:“怎么这么快?我这边不太急着要。” “职业习惯,不把正事忙完不好意思干别的。” 翟逸池本欲派人来取, 想想又改变主意,和沈念约定第二天早上在公司见。“方便的话十一点左右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结果这天齐云笙吃完早饭就被李博然召去镇医院。他那新接诊位危重患者,做完检查并由相关科室会诊后,大家一致建议转到市里大医院动手术, 可患者家属不乐意,说没钱,镇上能治就治,治不好就拉家里去。 同样的事不敢说天天有,至少不算稀奇。齐云笙这位专家难得赋闲,李博然请他过去帮忙评估下手术成功率,若风险太高就选择保守治疗,免得家属事后埋怨他们是庸医只晓得骗钱。 少了专职司机,沈念决定骑共享单车去信诚。她找个大购物袋把图纸装好,U盘放进随身小包里,换身衣裳准备出门。 奶奶正在院子里摘菜,转身问她:“快到饭点还出去,中午要不要做你饭?” 沈念盘算着送个图纸来回要不了多久,就怕翟总看了有疑问,一对起来不晓得啥时能结束。她索性跟奶奶说不回来吃,早的话就在街上随便对付一顿。 从苗圃大院出来是新修的宽阔水泥路,以前的片片林地不见了,建起住宅小区,再不复记忆中的模样。小地方车少人少,骑单车还是非常惬意的,在京郊农家乐几十元一小时的双人自行车也就跟这差不多。 到信诚所在的楼层,依旧是那位前台美眉领她到翟总办公室。距那晚在KTV偶遇不过一天时间,翟逸池像换了个人似的,剪了新发型,衣着也更考究。 也不是说他之前不讲究,只是这会儿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妥妥的成功男士。 反观沈念,认为不过是送东西,雪纺衫配牛仔裤,头发都没认真梳,胡乱扎个马尾就过来了。 她把图纸和U盘递给翟逸池:“您要不要检查检查?” 翟逸池看都没看就放到一边,拿起手机给她转账。一个小活两千元,以前沈念懒得接,如今没工作了,竟觉得挺好赚的,一个月接三单足够她在老家生活得很不错。 当然,她不单指望这个过日子。积蓄投资理财产品,证书放在原单位,每月杂七杂八加起来没一万也有大几千,不然她哪来的底气蹲家里坐吃山空? 沈念不好拿完钱就拍拍屁股走人,见翟逸池似乎不太忙,便坐沙发上陪他闲聊。同行之间不愁没话题,他们从学生时代聊到职场,糗事趣事都能引起对方的共鸣。 员工拿文件来要他签字时,翟逸池抬腕看看时间,对沈念说:“中午我请沈工吃顿便饭吧?” 见沈念有意推辞,翟逸池边低头签字边劝她:“就当是帮我个忙,去我爸妈开的饭店凑合一顿。小店生意一般般,我隔几天不领人过去,他们就怀疑我跑别地儿吃,不照顾自家生意。”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去就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沈念笑着答应:“那就让翟总破费了。” 没想到他父母也是生意人,看来经商的天赋能遗传。 她不知道的是,翟逸池父母远不止开饭店那么简单,还有两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厂,在镇上称得上一方土豪。 翟逸池的座驾是辆价值百来万的黑色大奔,在北上广或许不算什么,但在镇上开出去还是挺拉风的。饭店也不似他形容的那般生意萧条,是因为太大才显得没那么多客人。 店里服务员都是干了不少年的老人,头一回见老板家少爷单独领年轻女子来吃饭,争着抢着进包厢帮他们点菜。 翟逸池问沈念喜欢吃什么,沈念心知说随便太敷衍,便提议吃鱼。北方人平时很少吃鱼,做法也单一,就会加酱油辣椒红烧,所以沈念到饭点都爱点道鱼尝尝。 翟逸池笑道:“那你算是来着了,我们这有位大厨做一鱼三吃是一绝,加点烫菜足够咱俩吃到饱。” 大少爷来用餐怎么也得照顾点,厨房大概给他们加塞了,刚点完没多久菜就上桌,鱼头炖豆腐,鱼身红烧,还有道椒盐鱼皮。 翟逸池问:“主食要米饭还是在鱼头汤里煮面皮?” “米饭吧,我想吃鱼汤泡饭。” 要是齐医生在又该训她,说汤泡饭对胃不好。哎,半日没见有点想他,沈念从包里摸出手机给齐云笙发信息,问他午饭怎么解决。 翟逸池把烫好的碗筷递到沈念面前,状似无意地问起:“那天在停车场遇见的,不是你亲哥吧?” “不是亲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我和他妹妹关系特好,所以一直叫他哥。他妹妹就是介绍我们认识的许科员的爱人。” 竟是青梅竹马,翟逸池又是一酸。总追问别人私事不礼貌,他抓起筷子对沈念说:“饿了吧?尝尝这鱼味道怎么样。” 沈念快想死椒盐鱼皮了,连夹好几块,在心里直呼过瘾。 她陶醉的表情让翟逸池甚为满足,察觉到翟逸池盯着自己在笑,沈念突然不好意思:“我吃相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看你吃东西我都觉得香。” “是你们店大厨手艺超棒。” 翟逸池非常健谈,整顿饭没冷过场。沈念怀疑她和首都八字不合,在那边混好几年,除了吴楠楠没交到别的谈得来的朋友,回老家随便一碰就能碰上一个。 直到午餐快结束,齐云笙才得空回复沈念,他发来张照片,说:“我好惨,在医院吃盒饭。” 沈念极不厚道地炫耀:“我好幸福,在外面吃大餐。” “跟谁吃的?” “事务所的翟总请客,在他爸妈开的饭店。” 齐云笙不知怎的,对翟逸池第一印象就不好,这小子上赶着对他女朋友献殷勤,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他又不方便和沈念说,便岔开话题:“下午有什么计划?我估计要在医院呆到三四点。” “我回家,等你回来。” “真乖。” 沈念冲着手机傻笑。和对的人谈恋爱好甜啊,他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她开心到飞起。 饭后翟逸池执意要送沈念回家,在苗圃大院门口停好车,他一走出车门,听到有人和沈念打招呼:“念念刚从城里回来?” 原来她小名就叫念念,名字温柔,人更温柔。 沈念和邻居客套两句,转身同翟逸池道别,翟逸池说:“过几天有需要帮忙的我再联系沈工。” 此人为人处事妥帖得紧,明明是沈念从他那接活做,他却说找沈念帮忙,给足她面子。直到沈念拐进巷子里看不见踪影,翟逸池才上车离去。 玫瑰花酱渍了好几天,沈念拿出来挖一勺加到红豆酒酿里,两种味道混合起来竟莫名和谐。她端着碗走到客厅,边吃边陪爷爷奶奶看电视,一个圆滚滚的小煤球从院子里跑进屋。 “怎么脏成这样?!”沈念不禁一声惊呼。 是小肉包,身上黑一块黄一块,那张脸简直脏得没眼看。 “哎呦喂,不会是把我新栽的金桔给刨了吧?”沈老爷子冲到院子里检查,金桔倒是好好的,就是根部铺的炭灰和蛋壳被扒拉得到处都是。 “这个小东西,天天尽干坏事!”沈老爷子骂骂咧咧地回屋,沈念怕肉包挨打,也担心爷爷又要劝她拴狗,抱起狗子说:“我给它洗个澡。” 她小时候洗澡的大木盆还在,几十年过去依然完好无损。只是现在家家户户都用铝盆,拎着轻巧。沈念在大木盆里放上凉水,再加大半瓶开水,蹲到太阳底下给肉包洗澡。 金毛天性温顺,除了最初被丢进水里时挣扎了一下下,其余时间小家伙都老实站着,任由主人往它背上淋水,给它洗脸。 刚搓好沐浴露,泡沫把狗子变成白胖白胖的小猪崽儿,齐云笙从医院回来了,跟爷爷奶奶打完招呼,就到院子里帮沈念。 “不是去看个病人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有点别的事。怎么,想我了?” 沈念下意识地抬头往后屋瞄一眼,见爷爷奶奶没在注意他们,侧过去在齐云笙脸上飞快地亲一口。 齐医生嘴角扬起,却说:“狗子还小,你不怕教坏它?” 在浴室帮肉包吹干时,电吹风的嗡嗡声把狗子吓一大跳,天气炎热,吹到半干沈念放它到院子里晒太阳。“电灯泡”刚走,齐云笙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揽到怀里亲吻。 “嘴巴怎么这么甜?” “吃了你送的玫瑰花。” 第30章 美食手账13 小城盛夏多雨,天气如小娃娃变脸似的, 放晴一日又接连阴上两日。 雨天不便出门, 二老干脆约姚奶奶来家里打麻将,让沈念和齐云笙轮换着上场凑数。齐云笙是沈念当场手把手教的, 初学者气运佳,开局连胡两把, 令学霸突然体会到属于闲散市民的乐趣。 见齐云笙玩出兴致,沈念也不跟他换了, 拿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坐一旁绣。这日她心血来潮走复古路线, 穿件藏蓝对襟的苎麻上衣, 长发松松散散的束起两撮在脑后,低头时颇有几分旧时绣娘的韵味。 “绣的什么?”趁摸牌的空当, 齐云笙扭头问。 “齐天大圣孙悟空,送给玏玏玩。” 闻言姚奶奶夸赞道:“念念手就是巧, 现如今好多小年轻纽扣掉了自己都不会缝。” “这不难, 材料包里有图样, 照着绣就行。” 沈念是重度手工爱好者, 碍于工作忙一直没机会实践,回老家后憋着股劲, 决心要把刺绣、串珠、不织布娃娃等尝试个遍。 “等手里的弄完,我给您绣个钱包。” 齐云笙当时没说话,待麻将局散了,他和沈念在雨棚下一个摘菜一个洗菜,才暗搓搓地表示不满:“帮我也绣一个。” “什么?” “玏玏和姚奶奶都有, 你心里光想着别人,没我?” 沈念故意抬手弹他一脸水,压低嗓门笑骂:“醋精,小气鬼!” 网购材料包的时候,齐医生还没告白,自然没有他的份儿。不过既然他想要,再买个也不是什么麻烦事。“适合男士用的不多,你想要护身符还是车挂?” 齐云笙认真考虑半晌,说:“护身符吧,塞一缕你的头发在里面,古语有云,青丝赠情郎……” 沈念抓起根京葱佯装打他,齐云笙笑着左右躲闪,沈老爷子出来瞧见了,叹道:“从小闹到大还没闹够啊?我一想起来你们仨小时候,分了合合了分的就头疼。” 别看沈念和齐妙曾经好到恨不得弄块麦芽糖粘一块,却也和其他小姐妹一样会闹矛盾,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沈念非说王力宏没华仔好看。 那时齐妙迷王力宏迷到不行,睡觉都把他照片压枕头底下。所谓的照片,不过是学校小卖部兜售的明星卡片,百分百属于粗制滥造。镇上大多数小学生都没有零花钱,齐妙把压岁钱攒下来,全部用来追星。 追星女孩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说偶像坏话,偏偏王力宏长相不是沈念的菜。听齐妙唐僧似的念叨,沈念从书柜上取下她珍爱的那本贴画册,指着古装扮相的华仔说:“这才叫风华绝代,王力宏顶多算有才!” 齐妙一瞪眼:“胡说,他既有才华又有美貌。华仔年轻时帅有什么用?他老了!” 两个女孩吵来吵去,最后谁也不理谁,齐妙哭着跑回家,好几天上学放学都不喊沈念一起。大人压根懒得管她们,她俩就是塑料姐妹花,掰了还能好。 当着爷爷的面,沈念不好意思再闹,想起老爸说周末来接二老回市里,她把洗净的菜端进厨房,掏出手机给齐妙打电话,让他们一家三口周六再来老院团聚。 齐妙嘻嘻笑着:“哪好意思老去你家蹭饭,没我哥那个厚脸皮。” 沈念说:“咱俩互相蹭的饭还少吗?再说我还得谢谢你和你老公,刚从信诚翟总那接个活小赚一笔,在家招待你们都嫌怠慢了。” 齐妙没再推脱,问她哥在不在旁边,沈念说在,刚要把手机递给齐云笙,齐妙拦着说不用,“都不记得主动给亲妹妹打个电话,我才不想理他。” 沈念绣一下午,又熬大半宿,总算在许天玏来之前完工。大圣手握如意金箍棒,头戴凤翅紫金冠,火眼金睛,威风凛凛。哪个男孩小时候没梦想过当孙大圣降妖除魔呢? 周六沈老师上午十点多就到了,沈妈妈拎个塑料袋神秘兮兮地叫沈念过去:“猜猜我和你爸干啥去了?刚路过公园的大草地,捡一大包地皮回来。” 幼时夏日雨后孩子们常被大人赶出去拾地皮,除了清洗起来比较费事,地皮不论烧汤还是炒着吃都十分美味。沈念许久没吃到地皮炒蛋了,当即开开心心地把它们倒进盆里仔细挑拣。 从前邻居们还习惯在院子里放一截老木头,当湿热的雨季来临,有长不尽的新鲜木耳可以食用。不知是不是那时没尝过好东西,样样都比现在要好吃些。 齐云笙过来时,沈念刚把地皮洗完堆在大碗里,沈妈妈说:“我记得云笙小时候不吃这个的,现在呢?” “他不是嫌脏嘛,怎么可能改得了。” 在饮食方面,沈念真心觉得齐云笙太挑剔,也可能和他是学霸有关。对沈念和齐妙来说,地皮仅仅就是一样可口食材,而齐云笙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它是由真菌和藻类生成,越脏的地方越容易长,所以营养再丰富他也不碰。 齐云笙没说吃也没说不吃,拧开水龙头洗净手,过去帮沈妈妈片鱼肉。他不会炒菜,但刀工了得,沈念凑过去问:“医学生上课是不是经常要解剖小动物?你这刀法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吧?” “嗯,要不要我给你简单讲解一下鱼的内脏器官?” 沈念往后退一大步:“不要,我怕听了中午吃不下饭。” 沈妈妈丢给女儿一把芹菜:“矫情啥?你打小不就专拣邪门的东西吃?” 老人们说小孩吃鱼籽脑子笨不识数,沈念偏爱吃鱼籽,还有鱼眼珠和鱼皮;烧大公鸡,鸡冠、鸡脑子和鸡心都是她的;最恐怖的是她还爱吃蝉蛹,沈家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敢碰那玩意儿。 所里组织去云南旅游,一帮大老爷们看见虫子宴头皮直发麻,沈念全程无压力,想尝哪个尝哪个。她似乎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吃上面。 没多久齐妙一家来了,烟酒水果拎一堆,沈老师皱着眉头说她:“下次再拿这些就不叫你们过来吃饭,到头来还是我们占便宜。” 许云林解释说有些是发的福利,没花钱。开发区委会属于事业单位,仿照公务员编制,员工福利还是很不错的,沈老师勉强收下,一把抱起许天玏问:“想爷爷没?” 小孩儿会来事,点头说:“想了。” 沈老师抱他去后屋看电视吃零食,天还下着毛毛雨,许天玏用小手捂着脑袋遮雨,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要修围墙,不能从我家直接过来?” “有堵墙隔开是两家人,没有就是一家人。” 许天玏似懂非懂,到饭桌上又拿出来问,齐妙突然笑到直不起腰:“我想起上小学时学成语,凿壁偷光,念念的解释是,她在院墙上凿个大洞,钻到我家把东西全偷光。” 众人哄堂大笑,沈老师则无奈摇头:“幸好我没带你们语文,不然早被气个半死。” 沈念见齐云笙笑得格外起劲,故意夹块地皮炒蛋递到他面前:“敢不敢尝一口?我炒的,特别香……”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齐云笙一低头,就着沈念的筷子把那块炒蛋吃进嘴里。 第31章 恋爱手账15 除了齐妙和沈老师两个知情者,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 似乎这事儿再正常不过。 沈念握紧筷子动也不动, 琢磨着要不要假装掉地上,然后去筷笼换双新的。不是她嫌弃齐云笙, 主要当众秀恩爱委实不是她的风格。 齐云笙又吃几口菜,转过脸云淡风轻地问:“饱了?” “……没有。” “那你愣着干嘛?” 沈念一咬牙, 夹块红烧肉塞嘴里。 屋内推杯换盏正热闹着,突然传来拍门声, 沈念走到院中一瞧, 严姨领着韩亚站门口呢, 顿时有些尴尬。 齐家兄妹都在,独独没邀请他们母子俩, 谁疏谁亲一目了然。 搁旁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但因为韩亚的病, 严姨在这方面格外敏感。沈念有心想糊弄过去, 跑到大门口问:“严姨您这个点过来有事?” “阿姨给你带点糯米圆子, 刚炸好的, 你小时候不总说阿姨做的圆子好吃么。我看你爸的车停在路边,他们从市里回来啦?” 这就没法儿了, 人大老远的送礼物来,连口茶水都不给不是待客之道,沈念道完谢,接下那袋热乎乎的圆子,请他们进门:“正吃饭呢, 您也上桌吃点?” 严姨说她们娘儿俩就是中午吃得太撑才出来晃晃,韩亚拍拍肚皮说:“我不撑,还能吃。” 沈妈妈听见动静出来迎接,见是这母子俩,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还让严姨听得笑呵呵的。沈念对她妈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论口才和处世经验,她比孙女士可差得远呢。 一屋子人站起来请严姨和韩亚落座,齐妙一脸的不快,她厌烦后妈和那个便宜弟弟,总觉得严姨巴着她和她哥,是赖着想等他们给她养老。 韩亚不通人情世故,非挤桌上再吃一顿。他和许天玏中间本隔着许云林,结果许云林去给沈老爷子倒酒,他看到许天玏手里的孙悟空觉得稀奇,招呼都不打一把给薅走。 许天玏正玩在兴头上,冷不丁让人抢去,大叫着要韩亚还他。韩亚压根不睬他,拿手里左看右看,越瞧越喜欢,站起身往裤兜里一揣,当成是自己的。 三岁多的小屁孩儿懂什么,许天玏当场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严姨不仅不敢责怪韩亚,还反过来劝玏玏:“借叔叔玩一会,等走的时候还你。” 齐妙气不过,抱起孩子到后屋给他放动画片。沈念见许天玏没吃多少,在他小碗里添上菜,紧跟着端去。齐妙气呼呼地同她抱怨:“慈母多败儿,就算有病也不该惯到这地步吧。” 沈念笑笑:“你也是妈妈,理解一下。” “好容易你和我哥……千万别因为韩亚让你心里有疙瘩。我哥不糊涂,帮他们母子是情分,但绝不是网上说的扶弟魔,他姓韩我们姓齐,扶也扶不到他身上。” “知道,我认识你哥的时间和你一样长,能不清楚他的为人?” 齐妙稍微消了些气,同沈念开起玩笑:“发展到哪一步啦?好羡慕你俩甜蜜蜜的样子。” 沈念脸颊微红,反问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小许对你够言听计从,你还不满足?” 没聊多会儿,齐云笙来还孙大圣,顺道叫沈念和齐妙回去吃饭。齐妙说不去,气都气饱了,正好少吃点减减肥。 严姨到这没啥特别目的,沈念多年没回老家,那天匆匆一见还给她钱,礼尚往来她该过来瞧瞧。另外隔壁的院子给齐云笙后她就没回来过,那也曾是她生活了十余年的家。 人老后容易念旧,她最近常梦见老齐还活着,他们一家五口好端端的在一起过日子。 饭后严姨说想带韩亚去隔壁转转,齐云笙陪他们一起,许云林留下来帮忙收拾。 老院一切照旧,当年她亲手栽下的柿子树、墙角的鸡圈都还保留着。鸡圈是她和老齐合伙垒的,想到这严姨忍不住抹眼泪,这一世过得清贫,愧对齐家兄妹也是逼不得已,她不是坏女人,只不过为了儿子有时不得不做亏心事。 “云笙,回上海前跟我说一声,给你炸点圆子带点小菜。” 齐云笙一口回绝:“用不着,我不开火做饭。” “不用开火,放微波炉热一下就完事。总吃食堂和外面的饭菜可不行……” 沈念和齐妙在聊改造房子的事,内部懒得大动,关键后屋门廊她想封闭起来,改造成阳光房。小地方不比大城市,再琐碎的活到网上都能联系到合适的师傅,也没遇见专门做这个的门店。 许云林在一旁听见了,提议道:“你问问翟总,他肯定认识搞装修的人。” 沈念心说可不是嘛,怎么把他给忘了,事务所和装修公司也有业务往来。她试着给翟逸池发条短信,对方秒回:“没问题,明天要是不下雨,会有师傅联系你上门量尺寸,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师傅提。” “价格呢?” “我跟他说给你按地产公司那边的团购价算。” 沈念原意是别太贵就成,没想到翟逸池不仅介绍人,还帮她压价,弄得她挺不好意思,感觉欠翟逸池老大个人情。光是发信息道谢太没诚意,她决定下趟去信诚带点礼物过去,以示感谢。 在隔壁小坐一会儿,严姨和韩亚要回家,齐云笙送他们出苗圃大门,返回时被沈老师截在半道上:“去你家聊聊吧。” 沈老师找他聊沈念的事,齐云笙倒也没有多意外。表面上沈老师对女儿严厉管教,实际上最疼爱沈念的也是他,看出端倪不算稀奇。 “你和念念,是叔叔想的那样么?” 齐云笙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想公开来着,无奈沈念不愿意,从邻家哥哥陡然变成男朋友,她需要时间去适应,也怕大院里的人讲闲话。 得知真相后沈老师态度和缓,明显没什么意见,只问他:“我看念念打算在老家呆段时间,你回去上班的话,难免要分居两地。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她想做什么我和她妈妈基本都会尊重她的意见……” “您放心,我也会尊重沈念的意见。她若不愿意去上海,我可以趁节假日回来,反正开车要不了多久,搭动车更快。” 沈老师抬头打量着墙上的全家福,有心问问齐云笙对韩亚的态度,转念一想,自己打小看着他长大,脾性品德都再清楚不过,没必要挑明。 许天玏和爸爸还有沈家爷爷奶奶在客厅玩,沈念和齐妙并排躺在卧室床上,敷着面膜,享受难得的闺蜜私聊时光。 齐妙感叹:“等你真成我嫂子,咱俩还能像现在这样好么?会不会跟家庭剧里演的那样,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没等沈念开口,她又接着说:“要早料到你最后还是跟我哥,当初就不该熬夜听你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我哥知道你和姓王的好过吧?” 经她一提醒,沈念才想起来王思远马上要结婚的事。“前室友给我打电话时他在旁边听到了,王思远下月初就要和那个北京姑娘举办婚礼。” 齐妙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你要去?” “疯啊,车票不要钱?太热天折腾一趟图个啥?” 齐妙重新躺回去,“也是,你和他充其量就拉过小手,严格地讲都不算谈过恋爱。诶,要是你大学时就和男生正儿八经处对象,我告诉我哥,他会不会不管不顾地跑去找你?” “有可能?” “脸皮真厚!” “嘿嘿,别逗我笑,会长皱纹。” 沈老师和齐云笙聊完回来,小坐一会就说要回市里。二老行李已收拾妥当,沈老爷子不舍地巡视着老院里的一草一木,叮嘱沈念这个要留着,那个也不许扔。 沈奶奶劝老伴儿:“要它干嘛,到拆迁那天还不是当垃圾处理掉。我只舍不得这葡萄架,住城里没地方搭。” 沈念拿把大剪刀剪葡萄,齐云笙撑着塑料袋在下头帮忙接,她一口气把熟的都剪下来,一半分给齐妙,一半让爷爷奶奶带走。 肉包围着齐云笙的脚打转,好奇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齐云笙单脚把它挑一边去,问沈念:“不能给狗吃葡萄你知道吧?” 沈念知道,她养宠物尽管给不了它们骄奢的生活,细心和耐心绝对有。她故意玩笑着问:“为什么不能给狗子吃葡萄?因为它吃葡萄不会吐葡萄皮?” 齐妙对许天玏说:“瞧你念念阿姨多厉害,绕口令讲得溜不溜?玏玏说一边试试。” 许天玏害羞地把脸往妈妈胸前一埋:“我不会。” 沈家的长辈们离开了,齐妙一家也走了,老院只剩下沈念和齐云笙,还有一猫一狗。沈念有些别扭又有些期待,如果他想更进一步,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第32章 美食手账14 沈念蹲在后屋门前,单手托腮看肉包追着尾巴转圈圈, 齐云笙掩好大门回来, 问:“是不是有点冷清?” “嗯?” “家人离开你挺舍不得吧?” 齐云笙站在旁边,弯腰帮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动作轻柔,眉目含情, “沈叔知道我们的事,刚刚还叫我去谈心。” “哈?!”沈念惊得站起来, 紧张兮兮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齐云笙笑言:“把你这掌上明珠托付给我了呗。” 沈念惊讶的表情僵在脸上, 不满地嘟囔:“不是说爸爸发现有坏小子追自家女儿会很生气吗?我爸也太好说话了。” “沈叔希望你快点嫁出去。” 才恋爱几天就扯到嫁人?沈念不乐意, 她太亏。 少女时代只有那场未能成真的暗恋,因为他拒绝多少男生的追求, 没在校园里和人牵手散过步,没在操场一起观看过露天电影, 情人节的夜晚加完班回家, 只能眼红别人手里的玫瑰。 沈念把摇椅上的花卷抱怀里, 换自个儿躺上去, 悠哉悠哉地前后晃悠。花卷贴心地替主人按摩,四只爪爪交替着踩在她身上。 “你这个样子, 很像回乡安度晚年的老太太。” “哪里像?明明还缺少一台收音机。” 微风夹着雨丝吹在脸上,凉凉的润润的,她惬意地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正置身于无边花海,亦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吸入鼻腔的空气都是清甜的味道。 “给我让点位置,”齐云笙靠近沈念耳畔低声央求。 沈念张开双臂双腿,霸占住整张摇椅:“单人位,挤不下。” “逼我跟你抢是吧?”他坏笑着退后,接着猛踩一脚,摇椅像秋千似的剧烈摇晃,沈念牢牢抓住扶手才没被弹飞。花卷就没那么幸运了,“喵呜”一声被甩到院子里,差点摔成张猫饼。 落地后它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一眼始作俑者,大约是在心里暗骂齐云笙是坏蛋。 沈念边笑边挑衅:“你摇啊,摇下来算我输。” 两人像幼稚园的小朋友那样,嬉笑玩闹,最后沈念累了,往一边挪挪,“听段相声歇会,你有没有去现场听过德云社?” “没有。”齐云笙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向沈念抱怨医生工作有多忙多苦,“上海经常有演出,听说票很贵很难抢。” “贵但是值得,现场氛围大不一样。” 幸而两人都不胖,齐云笙躺下来后伸手揽住沈念的腰,下巴搭在她肩膀,用极温柔的语气说:“听哪个你选。” 沈念侧身背对着他,摸过手机选中岳云鹏孙越的《白蛇传》。摇椅轻摇慢晃,屋外细雨如丝,她靠在情人怀中,时儿安静,时儿笑到浑身发颤。 就这样慢慢度过一个闲散的午后,什么都不做,只是互相依偎着,简单而快乐。 天光渐暗时,沈念问齐云笙晚上想吃什么,躺了半日两人都不太有胃口,沈念提议晚上蒸些杂粮,再把严姨拿来的糯米圆子热来吃。 按饭店里的正规说法,叫五谷丰登,把红薯、紫薯、花生、玉米、南瓜放笼屉里蒸熟,最最原生态。 齐云笙帮忙清洗食材,沈念切开一块南瓜,把瓜子掏出来放进碗里,留待晒干后炒南瓜子。 “要不要再蒸点腊肉和香肠?”女生随便吃点都能填饱肚子,沈念担心齐云笙不习惯素食,结果齐云笙说:“我够了,没你那么大胃口。” 沈念撇撇嘴没搭腔,她确实人瘦还能吃。上班时和女同事一起吃食堂,别人只添一勺米饭,她回回都要两勺;而且不知怎的瘦子都扛不住饿,一饿就心慌腿软没法干活。 家里的蒸锅个头够大,饶是如此笼屉上也铺得满满当当。沈念把糯米圆子搁微波炉里加热,想想全是干粮没喝的,她又从冰箱里取两个土鸡蛋,打算冲两碗蛋花汤。 “帮我到院子里拔两根葱,谢谢。” 齐云笙依言走出厨房,拔完顺手在外面水池冲洗干净,回来放到案板上切成葱花。 “我想给客厅的家具重新刷漆,你觉得什么颜色比较配?” “你喜欢田园风?” 从庭院布置不难猜到,沈念是想打造休闲的农家小院,“讲究搭配的话自然是原木色,但你原有的家具颜色过深,要用砂纸打磨掉才行。” “我明天去买脱漆剂和砂纸。客厅沙发下得垫块地毯,吃完饭你帮我一起选。” 蒸锅往外冒着水蒸气,他钟爱的姑娘就在身旁,系着嫩黄色卡通围裙,同他讨论如何装扮家,大约这就叫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 杂粮蒸熟后,沈念新烧一小锅开水冲蛋花汤,蛋液里事先加好调料和葱花,兑入滚沸的开水即可。 两人刚坐到餐桌旁准备开饭,石家媳妇拎着两只大塑料袋在门外叫人。沈念撂下筷子出来迎接,石家媳妇说:“我家公公让拿几盆花过来,有绣球、茉莉,还有荆芥,养在院子里能驱蚊虫。” 她不知道家里除了沈念还有别人,被随后冒出来的齐云笙吓一跳。沈念尴尬地解释:“他不会做饭,到我家蹭饭呢。” 齐云笙帮忙把花盆暂时摆到后屋窗台上,等明天得空再移到花园里,或者换上漂亮的花盆放屋里养。石家媳妇一边和沈念客套,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齐云笙。 到底是在大城市呆了许多年,气质与镇上的男人大不相同,眉眼更是好看得不像话。 沈念想来想去,没合适的东西作为回礼,只能先欠着这份情。之前她送的荷花有几个小花苞欲开未开,沈念心急地问还要多久,石家媳妇笑笑:“正常得半个月呢,有两株应该快些,其实花蕾赏着也不错。” 小荷才露尖尖角,确有番别样的意境。 饭后齐云笙陪沈念在网上淘地毯,经过多方比较,沈念选中一块全手工的,售价将近四千元。 “赚两千,花四千,我好像有点败家啊。” “喜欢就买呗,要不我送你?就当我交伙食费。” “不要,比起花男人钱,我更愿意自食其力。” 沈念点击立即购买,付款,暗叹花钱的感觉好爽。“在北京和室友逛宜家,进去就不愿出来,看到什么都想买。可惜一想到房子是租的,顿时失去兴致。” “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每天在撒满阳光的厨房煮早餐,和朋友肩并肩坐在地毯上看电视打游戏。” 齐云笙爱怜地揉揉沈念的脑袋,“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有带院子的大房子,有猫有狗,还有男朋友。” 沈念放下手机,嬉皮笑脸地问:“亲爱的男朋友,要玩局游戏么?” “不要,游戏哪有女朋友好玩?” 他原本放在沈念头顶的手缓慢下移,捧住她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沈念没办法专心,老担忧晚上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两情相悦的情侣,没有外人打扰,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吧?这把年纪还没有过任何经验,才让人不敢相信呢。 结果齐医生亲完居然若无其事地陪她玩起游戏,肝到十点钟,他说手机快没电得回去充电,并细心叮嘱沈念早点洗洗上床睡美容觉。 冲澡前沈念脱掉衣服对着镜子照老半天。脸还行,身材么,除了胸稍稍平点,不至于对异性毫无吸引力,他就这么离开是几个意思?我的充电器可以借你用啊大哥! 不由自主地,沈念又想到于萍。她是怎么做到同时拥有清纯脸蛋和魔鬼身材的呢?老天爷对某些人的偏爱也太明显了吧! 沈念纠结得睡不着,索性发信息骚扰齐云笙:“睡了吗?” “没有,在看资料。你怎么还不睡?” “想你啊,比心心.jpg” 沈念发誓她从未这般肉麻过,本以为会收到更肉麻的回复,或者齐云笙会情难自抑过来找她,但她高估了直男的情商。 齐云笙说:“要听医生的话,早点休息。晚睡不仅皮肤会变差,智力也会下降。” “你不是也在熬夜?” 齐云笙:“我再下降也比你聪明。关爱智障儿童.jpg” 第33章 恋爱手账16 沈念没料到翟逸池会和师傅一道过来。 这日阳光晴好,她穿着胶鞋在菜园子里拔草。湿热的气候下不仅蔬菜生长迅速, 杂草也生机勃勃, 有些长得比菜苗还要高。 听见敲门声,沈念着急忙慌地换双家居拖鞋往外跑, 裤脚和衣襟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印,同门旁衣冠楚楚的翟逸池形成鲜明对比。 “翟总, 你怎么也来啦?” 没事先打声招呼就贸然登门确实不太礼貌,翟逸池早在来的路上编好借口:“师傅车坏了, 我恰好在家没事, 捎他一程。” 师傅但笑不语, 明明是你打电话告诉我不要开车搭你车,这谎撒的, 脸不红心不跳。 师傅姓徐,年纪不算大, 三十来岁的样子, 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他可不是普通的手艺人, 在建材市场正经开门面做生意, 接的都是开发公司的装修项目。 小镇拢共这么些原住民,顺藤摸瓜总能攀上点干系, 在一个行当里混,徐师傅和翟逸池算是有些交情的兄弟。翟逸池说有朋友家要做阳光房,非要他这老板亲自出马,今天到地儿一看,徐师傅全明白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 翟家少爷眼光不错。 尽管这姑娘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底子搁那儿呢,秀气温雅,让人瞧着心里特舒坦。 沈念请他们进屋,顺手拿扫帚把院中空地上的杂草清理干净。“就是后屋的门廊,我想把它封起来做阳光房。麻烦两位先歇会儿,我去洗把脸换身衣裳。” 翟逸池和徐师傅站在院子里荫凉处交谈,沈念飞快地把自个儿收拾干净,走出来问:“家里没有茶叶,榨果汁行吗?” 徐师傅笑笑:“行啊别客气。你这面积不算大,用铝合金结构足够了,大门做成推拉式,旁边各留两三个可以外开的窗户,成吗?” 沈念正是这样打算的,师傅又问要不要把二楼顺便封上,沈念说这院子就她一个人住,二楼只用做堆杂物,平时很少上去,封露台暂时没必要。 本就是笔不赚钱的生意,徐师傅也不劝她,拎着工具箱忙活去了。 沈念到厨房准备果汁,翟逸池站门口四下打量。家里进生人,肉包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没有丁点儿看家护院的自觉,反倒蹦着求抱抱。 它成日在院子里自由来去,没几下就把翟逸池的裤子扑腾得全是爪印。沈念忙把狗子往外撵,跟翟逸池道歉:“对不起啊,这狗傻乎乎的不认生,再闹你就赶它走。” 翟逸池浑不在意:“我挺喜欢狗的,可惜工作忙没时间养。老式庭院住着可比楼房舒服多了,怪不得你愿意从首都回来。” “也有许多不便,雨天从前屋到后屋还得打伞,房间里很容易被踩脏。” 沈念用刀给橙子去皮,一个不小心划破手指,外渗出一排血珠子。对做菜的人来说这种失误在所难免,她淡定地丢下刀去找创可贴,翟逸池眼尖瞧见了,忙从餐桌上抽张抽纸替她按住伤口,“创可贴在哪?我去拿。” “一点小伤没事。” 以前在单位做标书,被A4纸划破手都比这疼。翟逸池却说:“女孩子的手金贵。你也别弄果汁了,我和老徐都不渴。” 沈念从电视柜抽屉里找到盒创可贴,翟逸池帮她撕开包装往手指上缠。徐师傅刚好经过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不禁在心中暗叹:“翟少爷这回是真栽进去了。” 以翟逸池的家境和实力,从毕业回乡的那天起,就不乏给他说媒的人。最初他说想拼事业,家人便没太逼着,到今时今日公司稳定发展,正经对象依然没有,一起玩的兄弟都笑话他是不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小地方的姑娘。 其实他是有点挑剔,没走出过小城的姑娘大多目光短浅,人生观价值观对不上,压根聊不到一块去;开公司做生意的女孩子也有,他又嫌弃人家像个汉子,缺少小鸟依人的感觉。 直至沈念出现,翟逸池幡然醒悟,她就是上天为我准备的,那个对的女人。 刚缠好创可贴,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齐云笙拎着袋东西大步往里走。 翟逸池眼见沈念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迎上去,问:“都买到了吗?” “当然,也不看是谁出马。” “师傅过来量尺寸,”她转过身介绍,“这位是信诚的翟总,之前你们见过一面,师傅车坏了,他送他过来。” 齐云笙抬眼望向站在门厅里的男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发现沈念手上的伤,他皱着眉头问:“手怎么了?” “切水果时没留神切到的。” 女人在男朋友面前和外人面前都有两副面孔,刚信誓旦旦说不疼没事的沈小姐,此刻可怜巴巴地向齐医生求安慰:“流了好多血,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齐云笙无奈叹气:“你说截肢还像点,伤口深的话最好上点云南白药,我拆开看看。” “嘿嘿,骗你的,就冒一点点血。” 徐师傅不忍见小翟总被晾在一旁,探头叫他:“帮我拉下尺子。” 齐云笙把塑料袋往地上一丢,“我来吧。” 沈念到厨房把削完皮的几个橙子塞进原汁机里榨,榨好的果汁兑些纯净水加上冰块,放托盘里端到后屋。一共三杯给三个男的,她自己喝的是玫瑰花酱冲的温水。 徐师傅原计划搞慢点,创造机会让翟逸池和沈念多聊一会,如今看来情况有变,喝完果汁他三下五除二很快搞定,用眼神示意翟逸池该是时候撤退了。 万没想到翟逸池还留了后招,他对沈念说:“下周我们公司员工聚餐,沈工能否赏脸参加一下?希望你能给我公司那些项目经理上堂课,让他们拓展下见识。” 沈念无业游民一个,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得模棱两可地应下:“上课不敢当,互相交流还行,到时提前联系。” 出于礼貌翟逸池也顺带着邀请齐云笙,齐云笙看沈念一眼,说:“她去就行,我对你们的行业一无所知,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们走后,沈念兴致勃勃地要开始翻新家具。齐云笙不仅买了脱漆剂、砂纸和清漆,还有口罩和橡胶手套,防护措施十分到位。 “先拿茶几试手?” “行。” 两人合伙把茶几抬到院子里,老家具用的是实实在在的木材,比板材家具沉得多。刚放好狗子又来捣乱,撅着屁股把工具往家里拖,沈念只好把它和花卷一起关到后屋。 事情总是想着简单做起来难,一个茶几他们就忙了整个上午:刷脱漆剂,冲掉旧漆,晒干后用砂纸打磨,继续晾晒,等彻底干透才能刷木器漆。 “等全部弄完,我估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油漆工。” 沈念热得脸通红,但内心成就感满满,老院在她手里一点点改变模样,变得越来越接近梦想的家,是件顶幸福的事。 齐云笙脱掉手套、口罩,说要回家冲个澡,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笑着问:“忘了你手不能沾水,需不需要我帮忙?” 第34章 美食手帐15 他穿件黑色印花T恤,衬得肤色白净, 眉目清朗, 只是笑容有些欠扁。 沈念思想先于行动,瞬间脑补出一段爱欲缠绵的大戏, 然而事实是,她冲齐云笙扔出一把苕帚。 “敢惹有狗的女人?小心放狗咬你!” 肉包在后屋发出奶气的叫声, 像是在提醒主人:“放我啊,快放我出去咬他”。 齐云笙不再逗乐, 正经说事儿:“午饭别在家弄了, 等下带你出去吃。” 辞去工作后, 一切需要出门的场合对沈念来说都是大场面,加之是同齐云笙一道出去, 她认真地洗头洗澡,选条没上过身的连衣裙, 化上淡妆。等搞定时, 齐云笙早过来给花卷和肉包喂食。 听到脚步声, 齐云笙回头, 粗略瞄两眼,提醒道:“裙子挺好看, 但领口是不是太低了?” 春日里和吴楠楠逛王府井,沈念一眼相中这条裙子,之所以买回来又挂在衣柜里落灰,是因为它不适合职场穿着,V领, 修身,花色艳丽。 可和男朋友约会穿不过分啊,沈念也有配防走光Bra,没想到齐医生竟保守到如厮地步。她不打算妥协,把包包往身上一背:“走啦,我懒得换来换去。” 齐云笙执着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又没有胸,穿低胸的衣服大可不必……” 士可杀不可辱,沈念飞奔过去擂鼓似的猛捶他的后背:“谁没有胸?我大着呢,是你眼神不好!” “医生眼睛自带X光你不知道?” “那你别找我,找大胸妹子约会去。” 花卷和肉包原本好好的吃着饭,被眼前的情形吓到懵逼,打架啦?该帮谁?我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 齐云笙伸手把人往怀里一带,捏捏她的脸:“开个玩笑都当真?裙子非常美,很适合你。” “嘁,玩笑通常都是真心话,你就是喜欢于萍那个类型的大胸美人。” “提起她我倒是想起来,今早逛建材市场时她给我打电话,问去不去参加后天的同乡聚会。” 沈念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去么?” “不去,我走了你在家想我怎么办?” 沈念早有心理准备,他随时有可能离开,回归工作岗位。朝夕相处固然美好,分居两地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成年人除了恋爱,还有许多社会责任需要承担。 她不想考虑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午餐听从沈念的建议,去一家名为“枬乡饭店”的老字号品土菜。枬乡是小镇的古称,这家店迄今已有数十年历史,传了两代人,菜单几乎没更换过,只是价格水涨船高。 枬乡饭店也售卖卤菜,其中卤牛肉是一绝,逢年过节家家都要切一盘下酒。牛肉可以买回家自己切,也可以让师傅帮忙切好。案板师傅刀工了得,切的肉片薄如纸,沾上秘制酱汁,口感无敌。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饭点,餐厅满员,得在店门口遮阳伞下等位。大中午电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好在店家免费提供冰镇绿豆汤、酸梅汤给客人喝着消暑。 齐云笙挺佩服沈念对美食的坚持,幸好等待是值得的,每道菜都是记忆中的老味道。 凉粉酸辣Q弹,啤酒鸭咸鲜入味,卤牛肉沾上酱汁和芝麻,甜香不腻又下饭,半饱时添碗素菌菇汤,便是完美一餐。 人生难免会遇上丧气的时候,对沈念来说,有顿好吃的就能重新振作起来,这是最简单节约的法子。 为消食饭后两人到附近逛商场,走没多久沈念突然感觉不太对劲,捂着肚子说要回家。齐云笙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问她要不要先去超市买东西应急,沈念尴尬地点头,站在楼梯口等他。 第一次从男朋友手中接过姨妈巾,沈念十分庆幸他没有错拿成尿不湿之类。午后她本打算把客厅的边桌搞定,现在只能往后推一推,回家就到床上躺着。 可又睡不着,小腹隐隐作痛,沈念不乐意一个人呆着,拉齐云笙陪她一起刷综艺视频。 齐云笙靠在床头,沈念靠在他肩上,腰上搭条针织毛毯。花卷团在床的另一头,赶都赶不走,这家伙懂得享受,哪有空调哪有它。 看没多会儿,齐云笙问沈念要不要捂捂,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把手盖到她肚子上。沈念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很暖心,像是小时候肠胃不舒服,老爸用手掌替她捂着,治好病的不是那只手,而是源自老爸的关爱。 “下辈子咱俩换换,你当男人,我当女人。” 沈念在脑海中想象一下,不由得笑出声,“那我肯定早早就把你这朵娇花采了。” 齐云笙扭过脸,问:“你是在暗示我吗?” 反正目前的情况啥也干不了,沈念壮着胆子回答:“我是明示。” 齐医生欺身上前,贴着女朋友的嘴唇说:“抱歉让你等着急了,先收点利息可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我肖想你很久了啊~ 第35章 恋爱手账17 沈念实在太爱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每一处都令她深深着迷。 还没有亲到, 她先酥掉半边身子;真正吻到一起时, 她已软成一滩,动弹不得, 只凭着本能回应他。 分开时她红着脸小声嘟囔:“我有胸,没骗你。” 齐云笙不怀好意地发出一声轻笑:“嗯, 旺仔小馒头。” 沈念不服气,伸手在他腰侧使劲一掐, 嚷道:“你的腹肌也没有很硬很结实。” “别的地方够硬就行。” 沈念总算明白, 高冷什么的都是假象, 他也是个会跟女朋友开黄腔的普通男人。 接吻貌似能缓解生理期不适,躺一会儿沈念闲不住, 提议带肉包去打疫苗。 肉包是家养的狗子生的,镇上人家没有给狗打疫苗的习惯, 生病了顶多喂点人吃的药。也就是近年宠物犬越来越多, 才陆续开起几家宠物店。 沈念拿过手机上查地图, 一中附近有家叫“爱宠”的离得最近, 她决定先去这家看看。 自打来到沈家,肉包还没出过远门, 它的胆量仅限于去隔壁齐家遛个弯儿,或是往东找姚奶奶讨口吃的,再远的地方不敢独闯。 跟着沈念走到大院门口,小家伙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有点犯怂,杵在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沈念折回来把狗子抱怀里, 对齐云笙说:“我爸还指望它给我壮胆,估计家里真来小偷它先吓死。” “小偷早被马爸爸搞失业了,沈叔是想替你完成心愿吧。” 这倒极有可能。沈念辞职那天曾发过一条朋友圈,说要回老家去,争取过上有猫有狗、赏花饮茶诗意的小日子,当时沈老师还给她点过赞。 有对开明的父母乃人生一大幸事,成年后爸妈很少干涉沈念的决定,让她有勇气按照内心意愿选择想过的生活。近两年他们虽然也会催婚,但同别人家比起来,真的好太多。 途中肉包一直好奇地盯着车窗外,那是它不曾见识过的花花世界。等到宠物店,它被三只小泰迪围在中间都快吓尿了,臊眉搭眼地趴地上不敢吭声。 看店的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听闻他们要给狗子打疫苗,扭头冲楼上喊:“哥快下来给狗打针。” 楼上有人应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老板出现在二人面前,他抬眼一打量,叫道:“齐云笙,你怎么回来了?” 小地方就是这样,出门十有□□能碰见熟人。这人是齐云笙高中同学,隔壁班的,读书时常在一起踢球,名叫叶磊,典型北方人浓眉大眼的长相,嗓门儿敞亮。 齐云笙说:“放假回家歇段时间。这宠物店你开的?” “我不是学兽医嘛,原本想开宠物医院,老妈骂我异想天开,说没人舍得花几千块给猫狗治病,有那钱够养好几只新的。这不就弄个宠物店,洗澡剪毛顺便卖卖小崽儿。” 叶磊冲沈念使个眼神,问齐云笙:“你女朋友?快给介绍介绍。” 沈念初中转学到市里,不像齐云笙有那么多本地同学。叶磊误以为她是从上海来的,特意改用普通话问。齐云笙温柔地看着她,说:“沈念,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和我妹妹是好朋友。” 叶磊立马切换成方言:“我就说嘛,外地姑娘不可能长这么水灵。” 明知是马屁沈念依然觉得忒受用,腼腆地笑着。叶磊妹妹却在一旁拆台:“等下我要跟嫂子告状,你夸女顾客长得好看。” “告啊,有本事告状就别找我给你换新手机。” 小姑娘白他一眼,走过去把肉包抱到桌上。叶磊询问过大致情况,建议打进口六联,疫苗钱省不得,沈念自然没有意见。 打针前要先给狗子建档,非常可爱的一本橙色小册子,填名字的时候叶磊忍不住笑:“叫肉包挺个性啊,一听就是个吃货。” 小肉包可高兴不起来,叶磊熟练地捏起后颈皮进行皮下注射,它站在桌上瑟瑟发抖,嗓子眼里哼哼唧唧的,显然被吓得够呛。 接种完疫苗要留下来观察二十分钟,沈念要付钱叶磊死活不收,还说过几天动员镇上的高中同学聚一场。 “你必须得来啊,不然那几个小子一准把齐云笙喝趴下。” 沈念只得答应,没想到和信诚员工聚餐的日子撞了,都定在周五晚。两相比较的话,沈念更乐意陪齐云笙参加同学聚会,她和信诚的人不熟,与翟逸池也不过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 当日翟逸池亲自打电话约沈念,却被告知有事去不了,他不甘心地追问原因,沈念如实相告,翟逸池选择退而求其次:“沈工先到我这边露个脸,和项目经理们稍微聊几句,我再送你过去成吗?就当卖我个面子。” 他如此诚心诚意地请求,沈念又被绑架着同意了。她把情况告诉齐云笙,齐云笙只笑着感叹:“快媲美女明星了啊,一晚上赶几个场。” 沈念搂着他的腰撒娇:“我到之前你不许喝醉,不然就把你丢大街上过夜。” “那我也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齐云笙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柔声说:“抽空陪我去看看我妈,她那么喜欢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一定很开心。” 沈念把脸贴在他胸前,眼眶微微发酸。 对他的感情起源于对失去母亲的孩子的同情,当时她年纪太小,不明白什么是爱,只为他和齐妙的遭遇揪心。齐妈妈的离世让她生平第一次直面死亡,在那之前,沈念以为生活永远都不会改变,她和齐家兄妹会快快乐乐的长大,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女朋友,去见齐阿姨沈念还蛮忐忑的,人家那么优秀的儿子被她泡到手,何德何能? 为配合沈念的时间,翟逸池特意把聚会提前到晚上六点,定的酒店是本地最贵的状元楼。 状元楼主打粤菜,据说大厨全都在广东进修过,且沿用广式餐厅的惯例,按人头收取茶位费,买单时除了餐费还另加15%的服务费。 员工们都说,翟总这次聚会是下足血本。 齐云笙把沈念送到状元楼门口,便驱车往同学聚会的场地赶。他本打算等下来接沈念,沈念说要是因为接她拒绝沾酒,下半场注定会被灌得更惨,她打车过去就好。 服务生领她上三楼包厢,开门的瞬间,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坐在主座的翟逸池站起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到了怎么不打电话说一声,我好下去迎接?” 信诚几十号员工,能同翟逸池在一个包厢的都是项目经理级别。尽管沈念在原先的事务所也是项目经理,手头带着三个刚毕业的小徒弟,但眼下她可什么都不是,当即客套道:“我就是来蹭饭的,岂敢劳翟总大驾。” 包厢里唯一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姐热情地拉沈念入座:“今晚沈工是贵宾,要不因为你来,翟总才舍不得请我们在这么贵的饭店聚餐。” 翟逸池爽朗地笑:“你这样说,沈工还以为我平时有多抠门。” 他右手边空着个位置,王姐直接把沈念领过去,调侃道:“翟总不抠门,但他只对你这样的美女大方。” 沈念挨着翟逸池,王姐则紧挨着她,她本有些局促,有位热心大姐从旁照料着,倒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聊新城镇建设的利弊,公司面临的机遇和挑战。近些年十八线的小城亦不乏开发过度的情况,但对提供专业服务的咨询公司来说,比在竞争异常激烈的发达地区要好得多。 闲谈中沈念了解到,信诚不仅立足当地,还兼做周边县镇的项目,这个翟逸池,着实有些本事。 趁男人们喝酒的空当,王姐私下里跟沈念打听:“沈工有对象没?没有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们翟总,帅气又多金,同行之间不怕没有共同语言……” 沈念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都有人做媒,忙澄清道:“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以翟总的条件,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 王姐眼神一黯,叹道:“太可惜啦,我看你和翟总郎才女貌,般配得紧呢。” 事后沈念从他人口中得知王姐的真实身份,居然是翟逸池的表亲,怕是受他父母所托,见着差不多的异性就想往一块拉拢。 沈念和齐云笙商议好七点半过去,以茶代酒敬完一圈便起身告辞。翟逸池要开车送她,沈念执意不肯:“大家都在,你这当领导的走了算怎么回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的项目经理们纷纷挖苦翟逸池:“没事的沈工,翟总不在我们玩得更嗨皮。” “就是,让他去吧。” “女生晚上打车不安全,给翟总个做护花使者的机会。” 翟逸池把包攥在手里,说:“我车就在饭店院子里,送完你再回来都用不了二十分钟。” 上车后,他递给沈念一个纸袋,说是公司发的员工福利,顺便给她留一份。沈念见纸袋上确实印着信诚工程咨询有限公司的字样,便没多想,左不过是水杯、充电宝之类的小礼品。 她给齐云笙发信息,说已经出发大概十分钟后到。叶磊他们定的饭店在一条老巷子里,车子开不进去,刚行使到路口,就看见齐云笙高瘦的身影。 翟逸池把车子停稳,下来和齐云笙打招呼:“真是不凑巧,早知道你们有约,我就选别的日期了。” 齐云笙不咸不淡地敷衍两句,牵着沈念往巷子里走。翟逸池目送二人渐行渐远,不时亲密地推搡两下,点支烟狠抽两口才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你没喝多吧?” “就喝两杯啤酒,女朋友的吩咐哪敢不遵守?” 沈念不信,说:“让我闻闻有没有酒气,白酒和啤酒的气味不一样。” “闻的不准,”齐云笙低下头,“要不你尝尝看?” 第36章 美食手账16 夜幕低垂,他的眼眸亮过漫天繁星。 沈念最喜盛夏的夜, 捱过白日里的燥热后, 凉意渐渐蔓延开,晚风轻拂发丝和裙摆, 让人凭空生出许多温软浪漫的小心思。 她踮起脚尖在齐云笙唇上轻啄一口,俏皮地笑:“尝过了, 是啤酒。” 饭店还有一屋子人等着,齐云笙便没为难她, 牵着沈念的手继续往前走。 回镇上后齐医生一直是休闲装扮, T恤牛仔甚至运动短裤, 怎么舒坦怎么来。这晚出来见老同学,特意换件浅灰色亚麻衬衫, 虽不比正装那样板正,也衬得宽肩窄腰格外帅气。 身材好的男人就该穿衬衫啊, 沈念忍不住心猿意马, 好想一粒一粒解开纽扣, 触摸他的锁骨、胸、腰腹…… “手里拎的什么?” 突然的问话令幻想嘎然而止, 唉,差点就解到最后一个!沈念低头晃晃纸袋, “翟总给的员工福利,十有八九是水杯。” 齐云笙伸手接过,“早说放我车里,拎来拎去的麻烦。” “见到你太开心,都忘记自己还拿着东西。” “傻瓜。” 这边的包厢比不上状元楼那般高大上, 但气氛好太多,更棒的是还有沈念熟识的人。 “万鹏飞!李毅!” 被点名的两个男生乐呵呵地站起来,“大美女居然还认得我们,荣幸之至!” 其他人起哄道:“愿赌服输,干杯赶紧的。” 沈念疑惑地望向齐云笙,齐云笙解释道:“他们在打赌,说你要能叫对名字他俩就自罚一杯。” 两人端起啤酒杯仰脖一口闷,完了同沈念感叹:“这么多年没见,谁能想到班花叫别班的小子给采了。” “醉了吧你?得管人叫哥。齐哥是不是十几年前就对我们班花有非分之想?你那个妹妹跟保镖似的,但凡有男生靠近沈念她就从中作梗。” 叶磊站起来插嘴:“别乱诬陷齐妙啊,她曾是我的梦中情人!” “呦,表白过吗?没追上?” “追上就得随她叫齐云笙哥,我觉得太亏放弃了。” 与这帮人吃饭沈念笑到肚子疼。他们大多学历不高,在老家从事普通的工作,但老同学就是这样,不论混得好与坏,穷或富,坐到一张桌子上,大家都没变,还可以插科打诨尽情畅谈。 沈念是极容易被氛围带动的人,在翟逸池那呆着束手束脚,到这边却越来越放得开,慢慢的大家都不找齐云笙拼酒,改找她。 啤酒沈念能喝一些,只是她不知道,人一旦有了喝多的苗头,就会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千杯不醉。齐云笙又摸不准她的量,见她笑得那样开心不忍扫她兴,以至于最后散场时,叮嘱他不可以醉的人靠在他怀里站都站不稳当。 叶磊也没料到会把沈念喝趴窝,作为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他十分过意不去,亲自护送到路口帮他俩拦出租车:“你好生照料她,妈呀要让人知道我们这帮大老爷们把一女同学灌醉,不得笑掉大牙?” 齐云笙能说什么呢?只能干巴巴地答一句:“她高兴就好。” 途中沈念顺从得像只小猫咪,然而回到熟悉的家中,她突然发起酒疯:先是把猫狗强行摁到床上,接着命令齐云笙也不许离开,夜里必须陪她睡。 齐云笙懒得理会醉鬼,打开衣柜找条睡裙甩她怀里,“把衣服换掉,我去帮你接水洗脸。” 沈念不依不饶地嚷嚷:“我换可以,你不许走。” 说完她当着齐云笙的面脱衣服,还一个劲儿地问胸衣扣子为什么解不开。齐云笙被逼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是老天爷派来考验我的吧?醉个酒怎么这么闹腾! 眨眼工夫沈念已把连衣裙褪至腰间,白皙光洁的肩头裸露在外,齐云笙拿过睡裙兜头套她身上,右手探到背后找准位置轻轻一捏,排扣应声而解。 “自己能脱?” 沈念点点头,麻溜地把文胸摘下来扔床上。 粉色蕾丝,还挺少女,码数也够少女,明早她回忆起这一幕会不会懊恼地想要撞墙? 齐云笙臭着张脸去浴室接水,沈念寸步不离地粘着他,“我胃好难受。” “谁叫你喝那么多酒?” “……能不能别凶我?” 一条凉飕飕的毛巾啪唧盖到脸上,齐云笙用直男式洗脸法帮沈念洗,还不忘恐吓她:“再招惹我把你摁外头水缸里清醒清醒。” 即便是醉得神智不清,齐云笙一凶起来沈念还是有点怕怕,乖乖仰起脸让他洗。 “得用洗面奶。” “不会用,你将就一下吧。” 等他搀扶沈念回到卧室,花卷和肉包早躲没影儿了。沈念倒在床上,执着地拽紧齐云笙的胳膊:“别走,我想搂着你睡。” “那也让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不要换,你穿衬衣特别特别帅!嘿嘿,告诉你一个秘密,今晚你站巷子口接我的时候,我就想扒掉你的衬衫……” 齐云笙听不下去了,怀疑沈念借酒装疯有意撩他,到隔壁迅速洗漱完,回来一看,熊孩子窝在床边睡得正香。 呵,多么刺激的夜晚。 次日清晨沈念被渴醒,睁眼发现旁边躺着个男人,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起身的动静吵醒了齐云笙,他昨夜被沈念闹得不得安生,很晚才睡着。 “你怎么没回自己家?” 齐云笙重新闭上眼,懒懒答道:“是你生拉硬拽求我不要走。” 她是醉了但没断片,稍微动动脑筋就回忆起昨夜之种种,脱裙子、扔胸罩、蚂蝗一样缠着他、臭不要脸说要扒他衣服…… 啊~我的温柔贤惠小仙女人设!! 沈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已然发生的事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假装不记得就好了。她蹑手蹑脚往床头挪,踩着拖鞋东瞧西看,齐云笙忍无可忍地问:“你找什么?” “昨天晚上的衣服……” “一股难闻的烟酒味,我洗好晾在外面绳子上了。” “全洗啦?!” “不然呢?” 沈念如遭雷劈,跑到院中一看,粉色小可爱像面旗帜正迎风飘扬。 长期高强度工作养成的习惯,齐云笙醒来头脑就彻底清醒,之所以还躺着是想给沈念一点时间调整心情。谁知才躺十多分钟,齐妙来了,两人很快在外头有说有笑。 他从卧室出来,齐妙坐沙发上冲他直乐:“昨晚没回家睡?” “你一大早跑来干嘛?玏玏呢?” “早什么,九点多了好吧。玏玏跟他爸去爷爷奶奶那玩两天,我给你们送箱小龙虾,云林托人从临镇捎来的,可惜我不能吃,便宜你俩了。” 齐云笙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能吃?” 沈念和齐妙相视一笑,代她宣布好消息:“妙妙怀老二啦,你很快要多个小外甥。” “打住,我希望是女儿,哥哥妹妹的组合多好。”说着齐妙瞟齐云笙一眼,有意挖苦,“当然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哥哥,像我哥这种还是算了。” 齐云笙高兴归高兴,这种事与自家妹妹也不方便聊太多,问完月份、有没有孕期反应就到隔壁刷牙洗脸。 他一走,齐妙又把矛头对准沈念:“你可真行,我哥最讨厌别人醉酒你不记得了?以前我爸在的时候,喝到不省人事睡马路牙子上,让他去搀回家他都嫌弃得要死。” 沈念决定破罐子破摔,掩嘴打个哈欠,厚着脸皮说:“可能他对我是真爱吧。” 小龙虾死掉就不能吃,两人到厨房戴上手套用旧牙刷挨个刷洗。一箱八斤,索性全炒出来,吃不完放冰箱里保存。 临镇的龙虾颇有名气,品质最优的专供一线城市大饭店,因为卖得起高价;稍次些的销往省会,个头最小的才留给本地人。 前些日子齐妙念叨着想吃麻小,许云林托人从养殖基地挑箱最好的运来,还没来得及尝鲜,她就查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但医生也说,吃点解解馋没事,小龙虾本身营养丰富,对孕妇不好的是里头放太多佐料。 “我给你烧原味的吧,正好你哥也不能吃辣,用酱油、醋、香油加香菜调蘸汁,更能凸显龙虾本身的鲜美。” “听着不错,但不知你是真心为我着想,还是因为我哥不吃辣。” “好,我承认我见色忘友行了吧?毕竟你哥救过我一命。当年咱们仨在河边钓龙虾,我掉河里是他拉我上来的,你只会坐在岸边哭。” “谁说的?我明明一边哭一边大喊救命……” 齐云笙回来后让齐妙坐一旁歇着,换他上场。这箱龙虾比市面上卖得大得多,八斤论个数也不是特别多,分两锅炒应该没问题。 把葱姜蒜准备齐全,沈念起锅倒油,让齐云笙到隔壁叫姚奶奶过来一起吃。没多会儿齐云笙去而复返,说姚奶奶吃过午饭了。 “那等会烧好先给奶奶送一碗留着晚上吃,这么多我们肯定吃不完。” 厨房油烟味呛得慌,齐妙躲到客厅看电视,齐云笙也被沈念撵出去帮她喂猫狗。 爆炒的龙虾不用煮很久,优点是虾肉特别嫩,缺点是不够入味,好不好吃全靠蘸料。配制方法是跟老妈学的,沈念喜欢用这种咸鲜的料蘸清蒸的虾或螃蟹。 八斤龙虾装了满满三小盆,还有一海碗是给姚奶奶的。齐云笙去送,回来时撞见沈念攥着钱包要出门。 “你去哪?” “去超市买点啤酒,吃小龙虾没有冰啤,就跟吃烧烤不撒孜然一样,不够味。” 齐云笙顿感无语,“酒醒了吗又喝?” “还好,头有一点点疼。不过我以前的老板总说,前天晚上喝醉的话,第二天一定要再整一顿,这叫以毒攻毒,有助于醒酒。” 齐医生脸都黑了,盯着沈念不说话,那目光像极了得知女儿没考及格的沈老师。 沈念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没有科学依据是吧?那我还是买雪碧……” “我去买。” 齐云笙转身往大院外走,齐妙在屋里咯咯直笑:“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怕我哥?瞧你这样子以后就当不了家。” 第37章 恋爱手账18 沈念刚和王思远在一起时,吴楠楠曾对她耳提面命:男朋友得好生调.教, 万不可对他言听计从;最好在关系稳定初期就掌握财政大权, 因为相处模式一旦固定,婚后基本会延续下来, 很难转变。 这些所谓的经验之谈,放到齐云笙身上完全不适用。他俩的模式早八百年前就定了, 齐云笙对沈念好归好,原则问题上绝不让步, 他一冷脸一蹙眉, 沈念立马没胆量蹦跶。 长兄如父, 齐家兄妹俩尽管只相差三岁,在母亲离世、父亲再娶后, 齐云笙还是主动承担起管教妹妹的责任。齐妙闯祸十有八九沈念也在场,总感觉他教训妹妹时有在影射自己, 每次齐妙被哥哥骂哭, 她也跟着一起哭。 齐妙嘲笑她以后当不了家, 她压根就没奢望能当家好吧? 龙虾美味, 剥壳却是件麻烦事,手弄得油腻腻的很难受, 又不能吃一个就拿纸巾擦一下。三人边聊边吃,不一会儿面前都堆起小山似的虾壳。 沈念把壳清到垃圾桶里,说:“现在卖龙虾的饭店给配专门剥虾的服务生,按斤收费,不用动手就能吃到虾肉才是真享受啊。” 齐妙给哥哥使个眼色, 应声道:“让我哥来,他还免费。” 齐云笙未置可否。沈念清扫完垃圾坐回座位上,发现碗里凭空多出好几块虾仁,惊喜地问:“真的可以吗?你剥给我吃?” 齐云笙眼皮都不带抬一下,“想得美。” 沈念敛起笑意,失望地嘟囔:“那还给你,我也是要面子的,不食嗟来之食。” 齐云笙当真抓起筷子去夹,沈念忙把碗藏到一边:“碗里有我口水,你们医生不是都有洁癖嘛,不嫌脏?” “又不是没吃过。” 齐妙扑哧笑出声来,幸好她有老公有儿子,不然肯定受不了这两人。 齐医生从不拿甜言蜜语哄女朋友,全靠实际行动。他很快剥好一碗虾仁推到沈念面前:“轮到你了。” “啊?” “你帮我弄。” “为什么?” “这样我们都能坐享其成,很公平。”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沈念听话地给齐云笙剥碗虾仁作为交换,比他给她的更多。齐妙打趣道:“你俩和食堂里互相喂饭的情侣有什么区别?当年没机会体验,现在想方设法弥补?” 沈念说:“我大学干过那种事,给人喂饭。” 齐妙瞄哥哥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打听道:“跟谁?怎么没听你说过?” “跟我室友。她特喜欢吃薯片,有次周末去超市买了上好佳五连包,她一晚上给吃光光,知道第二天起床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 “她的脸肿成猪头,嘴唇外翻,把鼻子顶成这样,”沈念模仿起室友当时的囧相,笑得花枝乱颤,“牙疼得没法说话,到医院检查是上火,挂三天水才恢复,那几天都靠我帮她打饭,还撒娇让我喂她。” 齐妙不屑地嘁一声,“你们学校不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嘛,她没男朋友?” “瞧你说的,是剧不好看还是游戏不好玩,要男朋友干嘛?再说我们课程任务重,约会也……” 话没说完齐云笙状似无意地踩沈念一脚,撂下筷子冷声道:“我吃饱了。” 那一脚不轻不重,有股警告的意味。 沈念努力挽回:“锅里还有米饭呢,我帮你盛一碗?” “不用。” 等齐云笙离开,沈念小声问齐妙:“你哥生气了吧?是气我昨晚喝醉发酒疯,还是中午要去超市买酒?” “也可能是气你说要男朋友没用。” “天呐,他还没有得到我的身子,就敢对我甩脸子?” 齐妙把一只虾钳往沈念身上砸:“少贫嘴,我命令你今天必须把我哥哄开心,不然绝交。” 三人商议好一点半出发去郊区公墓,收拾完厨房再把自己收拾利索,沈念到隔壁找齐云笙负荆请罪。 她以为齐云笙在书房,站门口咚咚咚地敲门。结果旁边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齐云笙倚着门框问:“找我有事?” 沈念嘻嘻笑着:“想你了,顺便来赔罪。” 齐云笙侧开身子,“进来说。” 卧室里空调打得很低,沈念读大学时就不幸染上鼻炎,进门二话不说先打个喷嚏。齐云笙找到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些。 这个房间仍保留着他高中时期的陈设,简单的单人床、老式实木大衣柜和书桌椅,再无其他多余杂物。 齐云笙站到书桌前,身后的笔记本还开着。沈念只好坐床沿上,老老实实地认错:“昨晚我不该喝那么多,其实我酒量还可以,一年顶多醉个一两回,恰好被你遇上了。” “同学聚会喝多很正常。” “中午说去买啤酒,是想陪你喝点。” “嗯。” 沈念难以置信:“所以你真是因为我说要男朋友没用才生气的?” 齐云笙挑挑眉:“谁生气了?” “你啊,从今早起床就一脸不开心,对我的态度与前几天有天壤之别,是不是见识到我醉酒的真面目打算和我分手?” 齐云笙被逗乐了,走过去坐到沈念旁边,揽着她的肩膀问:“如果我要分手,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我还没睡到男神。” “就这点抱负?” 沈念圈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不止,想天天这样对你。” 场面失控之前,齐云笙强行喊停,待气息喘匀后,他诚心夸赞沈念:“这个哄男朋友开心的方式,我倒是很喜欢。” 沈念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龙虾,她想回去歇会儿,齐云笙却不放她走:“在这睡吧,我看会儿资料不吵你。” 沈念在床上躺好,把薄被搭在腰间。枕头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样,若雨后松柏,似蔚蓝大海。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齐云笙的背影,仿佛又看到年少的他伏案苦读,她和齐妙坐在他身后的凉席上玩耍,笑也不敢笑得太大声…… 原本不觉得有多困,谁知挨着枕头没多会就睡着了,到点被齐云笙捏住鼻子叫醒,“你是小猪吗?还打呼噜。” 沈念真就皱着鼻子学两声猪哼哼,齐云笙忍俊不禁:“走吧,服了你了。” 上车时齐妙自觉坐到后排,把副驾让给沈念。隔壁座位上放个纸袋,齐妙抓手里问齐云笙:“哥你买的什么忘记拿回家了?” 沈念回头看一眼,说:“是我的,事务所发的水杯,你要喜欢就拿去用。我以前所里也是,开会发杯子,周年庆也发杯子,就不能换个花样,老板是想让我们给他剥削一辈子别跳槽。” “你不还是辞职了,”齐妙伸手掏出来个纯白纸盒,无语道:“怎可能是水杯,这么扁。” “我没看,瞎猜的,扁盒子估计是钢笔墨水套装,我也有一堆。” 齐妙觉得包装盒上印的那串字母有点眼熟,打开一看,压根不是什么钢笔,“是翟逸池送你的?这明明是条项链啊?” 沈念心说怎么可能,手一伸抢过去,“欸,还是大牌,他疯了么给员工发这种福利?!” 车子刚好行驶到十字路口,齐云笙猛踩一脚刹车,沈念差点一脑袋撞到中控上,她拍拍惊魂未定的胸脯问:“怎么回事?” 你平时开车挺稳啊大哥! 齐云笙淡漠地挤出两个字:“红、灯。” 沈念转回头与齐妙对视一眼,齐妙心领神会,拍拍驾驶座的靠背:“哥不怨我说你,谈恋爱有你这样式儿的吗?连个陌生人也晓得送礼物,你是不是连个屁都没给念念买过?” “我不喜欢戴首饰,”沈念把项链放回去小心装好,“下次见面还给翟总。” 齐妙不依不饶地念叨:“你不喜欢是你的事,不送就是我哥的错。别人家都是小姑子看不惯哥哥对嫂子好,花一分钱也斤斤计较,咱家倒好,还得我巴巴的来教你。” 齐云笙目视前方,面不改色,“我经常给她买吃的。” “你处女朋友又不是养猪崽……” 沈念回头凶巴巴地叫嚷:“死丫头你骂谁是猪?!” 往郊区公墓去的路况不好,约莫半小时才到。沈念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埋在偏远的农村地头。到齐妈妈去世时,镇上已严令禁止土葬,齐爸爸和她合葬在这处公墓里。 镇上虽也有孕妇不宜扫墓的传统,但对自家闺女便没那个讲究。齐妙先到旁边给父亲上香,齐云笙把鲜花搁到墓碑前,说:“妈,儿子来看您了,念念也来了。” 沈念跟着打招呼:“阿姨好。” 齐云笙用极其轻柔的语气说:“妈,今天来是想让您看看未来的儿媳妇,我和沈念在一起了。” 他掏出个小锦盒,打开来递到沈念面前,蓝丝绒底座上立着一对款式简洁的情侣戒指,“早就买了,但想当着我妈的面给你,因为我永远不会对我妈撒谎。” “念念,我爱你。” 第38章 美食手账17 爱由何时开始,齐云笙也不太确定。 关于沈念的记忆, 最早可以追溯到她出生时。那年夏末齐云笙才刚添个小妹妹, 过完中秋没几天,隔壁院子里又闻婴孩的啼哭声。 妈妈领他去看, 三岁的小云笙扒着床沿瞄一眼包在襁褓里的女宝,不无嫌弃地评价:“跟我妹妹一样丑。” 大人哄堂大笑, 沈老师忙替自家闺女正名:“你刚生下来也皱巴巴的,长大些就好看啦。念念没哥哥, 以后云笙也当她哥哥行不行?” 他那时太小, 认为当哥哥是件倍有面子的事, 当场点头答应。懂事后却懊恼得要死,尤其是读小学那段时间, 大院里的男孩子、学校的男同学全都笑话他,有两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但沈念和亲妹妹不一样, 他不带齐妙玩, 齐妙会撒泼打滚儿回家告状, 沈念只会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好像他再多说一句重话她就能哭出来。 齐云笙最受不住她那个小眼神,被迫同她们玩女孩子的游戏, 丢沙包、抓石子,偶尔也逼她俩陪他拍画片、打弹珠。因为两个女孩整天形影不离,齐云笙一度把沈念当成他家老三护着。 然而最疼爱他的妈妈走了,“老三”也举家搬到市里,他一夜长大, 明白没有什么会永恒不变。想妈妈的时候,他连带沈念一起想,她适应新学校吗?过得开心吗?是不是转眼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用心欺盼多年的姑娘,终于不在外漂泊,回归故里时他恰巧也在,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 齐云笙把戒指取出来,郑重地替沈念戴上。沈念红了眼眶,哑着嗓子对齐妈妈说:“阿姨对不起,我知道我和哥相比有很大差距,不愿吃苦,工作上没有拼尽全力,您不满意我也请忍一忍,我会……” “我妈能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齐妙跪到沈念身后打断她的忏悔,“妈,您肯定希望我哥赶紧结婚,早日领大胖孙子来给您磕头对不对?” 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被齐妙一番话给逼回去,沈念吸吸鼻子,开始透她的底:“妙妙怀老二啦,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要是给您生个外孙女学她可怎么办?” “学我不会被混小子欺负,这年头早就不流行林黛玉似的女孩儿。” 二人你来我往斗起嘴,齐云笙在一旁默默地听。他心里清楚,齐妙只是不愿让母亲看见他们期期艾艾的样子。 她生前爱笑,即便被病痛折磨得几近崩溃,仍然挣扎着坐起来,慈爱地摸着兄妹俩的头说,“云笙领妹妹出去玩,不用守在这,等妈妈好了给你们做好吃的。” 离开前齐妙让齐云笙和沈念先走,她还有悄悄话要和母亲说。等二人走远,背影消失不见,齐妙才开口:“妈,我说讨厌我哥的话都是假的,感谢您给我生个这么好的哥哥。” “请您保佑他和念念,永远平安顺遂。” 难得玏玏那张小狗皮膏药同意去爷爷奶奶那过两天,齐妙懒得往回折腾,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太冷清。上车后她跟沈念说晚上要住在沈家,重温当年与好友彻夜长谈的感觉。 “哥,你不嫌我这个电灯泡烦人吧?” 齐云笙淡淡地说:“从小到大你烦我还少吗?正好我晚上要写东西整理资料,你俩想怎么疯怎么疯。” 路过卖油酥烧饼的小摊,沈念大叫着要下车买几个回去当晚饭。镇上的油酥烧饼外层薄脆,内里绵软,咸香可口,个头只有小孩子巴掌那么大,一顿吃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沈念豪迈地一口气要三十个,刚好够一锅。站在炉子旁等待时,老师傅听她掺杂着京味的本地话,笑问道:“才从外地回来?” “有段时间了,您怎么看出来的?” “在外地呆久讲话口音不一样,而且不到饭点就来买烧饼的,几乎都是你们这种外地返乡的人,一副恨不得立即吃到嘴里的焦急样。” 油酥烧饼历史久远,据说有好几位烧饼师傅到大城市闯荡发了财,回乡时开着豪车挽着漂亮老婆,留在本地的师傅反而越来越少,愿意学传统手艺的后生也越来越少,只有人流量最大的老街上才能寻到两三个摊位。 小镇居民对美食有执着的追求,名声传开后不愁没顾客上门。老字号的卤菜店、连固定门面都没有的烤羊肉串摊儿,一开张就没个清闲时候,很快沈念身后就有四五个人排队。 第一锅出炉,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地报告要几个,老师傅低头飞快地夹着烧饼,说:“没啦,被这姑娘包圆了,你们等下锅。” 沈念回身连声说抱歉,排队最怕遇上这个情况,就算控制住没把不快挂在脸上,也要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城市里生活节奏快,大家的时间都比金子还宝贵,幸好镇上不一样,人们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听她道歉,全都带着腼腆的笑意摆手说没事。 烧饼出炉后还要在炉沿上稍稍冷却片刻,一则怕烫坏袋子,二则热气不散掉就装起来,会变成水汽让烧饼变得疲软。但沈念发现还有第三条作用,晾凉时烧饼的香气像是条无形的广告,她身后的队伍又变长了! “好嘞,小心点提好。” 偷偷咽下好几次口水后,师傅终于把一塑料袋烧饼递过来。一元一个,沈念扫码付完钱,迫不及待地往回跑。 “挺多人吧?”齐妙原本没觉得饿,闻到烧饼的香气却被勾起馋虫,和沈念坐在后排各拿一个吃起来。 “还是老味道,就是价格比以前贵十倍。” 烧饼滚烫,沈念边吃边往外哈气,说话也含混不清,“不过得感谢坚持传承老手艺的人,或许过几年再也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油酥烧饼了。” 幼年关于美食的记忆会延续一生,好比天津人爱吃煎饼果子和大.麻花,老广日日离不开精致早茶,作为小镇姑娘,沈念真心不舍家乡的风味从此消失。 齐云笙在前头开着车,也被香味馋得不行,到无人路段,他腾出一只手:“给我一个尝尝。” “不行,你要专心开车,想吃我给你拿。” 沈念挑个烧饼用纸巾包着递过去,齐云笙张口咬掉大半。 “味道怎样?” “……吃到纸了。” 沈念默默缩了缩手指,他哪里是吃到纸,明明吃到我手了。 第39章 恋爱手账19 晚餐甚是清淡,熬锅地瓜粥, 炒盘地里现摘的小青菜, 搭配着油酥烧饼和沈妈妈之前带来的酸豆角,三人吃得特舒坦。 饭后负责刷碗的依旧是齐云笙, 齐妙摸着肚皮说吃得太撑,要沈念陪她出去遛弯。 两人从苗圃大院晃悠到新建成没两年的镇政府广场, 装模作样地跟在老太太们身后跳会儿广场舞,再往前经过烈士陵园的正门, 最后从武术学校绕回家。 早些年镇上是没有公园的, 唯一的烈士陵园就成为年轻人恋爱约会的场所。那里虽说存放着抗战烈士的骨灰, 却也称得上风光秀丽:有个挺大的人工湖,湖上架着蜿蜒曲折的小桥, 河岸边除了垂柳,还栽种着各式花草, 四季美景各不相同。 湖的另一边是诺大一片绿草地, 春天会挤满放风筝的孩童和晒太阳的老人。每逢清明节前夕, 一批批中小学生排着队来给烈士们扫墓, 穿校服佩戴红领巾,脚上清一色的系带小白鞋。若然有幸被挑中在烈士纪念碑前代表全校发言, 便是无上的荣耀。 沈念记得清楚,她和齐妙一到三年级时,读动员誓词的都是齐云笙,直至他升初中才换成别人。 “觉不觉得你哥穿校服帅掉渣?用如今时髦的话说,叫制服诱惑。我看那些青春片里的小鲜肉, 没一个能演出你哥当时的那股劲儿。” 沈念眯着眼睛犯花痴,齐妙直呼受不了,“我是没办法感同身受,以前就闹不明白他哪里帅,在我看来他就挺普通一男的。” “你眼瘸!知不知道有多少女生羡慕你羡慕得要死?” 齐妙嘿嘿一笑,“现在该反过来羡慕你,他可是你的人了。” “那倒是,谁叫我傻人有傻福。” “嘁,瞧把你得瑟的。” 她俩凑一块不愁没话题,聊到凌晨笑得脸发酸。齐妙去冲澡时,沈念偷摸踩花坛边上往隔壁张望,见齐家后屋的灯还亮着,她从冰箱里取出两瓶酸奶,摸黑去找齐云笙。 大门从里面闩住了,但没上锁。沈念把手伸进小洞轻轻一拉,蹑手蹑脚地进去,回头锁门时,因院子里光线太暗,对锁眼对好一会儿,正低头忙活呢,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哪里来的小贼?” 明知是谁沈念仍然被吓一跳:“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是你太专心,”齐云笙笑道,“这么晚还不睡,不会专门等着来见我的吧?” 沈念把夹在臂弯里的酸奶分个给齐云笙,“深夜查岗,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和别的女人聊天。” 齐云笙把人往门上轻轻一推,喃喃道:“我只想你一个人。” 他们亲了许久,沈念能听见齐妙从浴室里出来,穿着拖鞋噼啪地走路,院外大树上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还有彼此热烈的心跳。 “要不今晚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 他嗓音低沉,饱含诱惑,像把无形的利刃,足以削去沈念残存那点的理智。 此时花卷突然跃上墙头,冲着主人龇牙咧嘴地叫,不知怎的沈念瞬间代入孙雅丽女士那张脸,下意识地抖个激灵。 “晚安,明天见。” 她转身扯开门闩,飞也似的逃回家。 齐云笙拧开酸奶瓶盖,仰头喝一口,淡淡的香草味。 二日大清早徐师傅领着工人来封门廊,每块大小是在店里切割好的,运过来直接拼装就行。沈念早就起床练完瑜伽,索性也戴上手套给师傅打下手。 徐师傅见她长得文弱,却不似有的女孩那样娇气,对沈念更添几分好感。搬东西之类的重活用不上她,顶多跟后头递个工具。 齐妙本想睡个懒觉,结果电钻一响,声音直往脑子里钻。起来刚洗漱完,许天玏的电话又来了,闹着求她过去陪他。 “唉,当妈的代价就是失去自由。”齐妙背上包同沈念告别,“我走啦,受不了装修的声音。” 她开自家车过来的,沈念送她到大门口,刚巧齐云笙运动完拎着早餐回来,“不吃点再走?” “不了,刚起床没胃口。” “那你开车小心点。” 目送齐妙离开,两人并肩往回走。路过邻居家门前时,闻得到各不相同的饭香。齐云笙买的是水煎包和豆腐脑,圆的是肉馅,大号饺子形状的是韭菜鸡蛋馅。 “我明天要出趟差,有个为期两天的研讨会,科室里派不出其他人手。” “这么突然,在哪儿开?” “青岛。坐动车去很快的,车票我还没定,你要不要一起?等结束我们可以留在那多玩两天。” 和齐云笙一道旅行沈念当然乐意,在海边手牵手散步,吹着海风看夕阳坠入地平线,偶像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但一口答应显得太不矜持,沈念装作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我倒是没事,花卷和肉包怎么办?” 这点小伎俩哪里瞒得住齐云笙,他斜沈念一眼:“有猫有狗你还不能出远门了?交给姚奶奶帮忙看几天又不是什么难事。” 沈念当即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把身份证号报给齐云笙预订动车票。搞定车票,她才想起住宿的事儿,“你们都住在同一家酒店吧?那我想额外订房间……” 齐云笙咬一口包子,理所当然地说:“你跟我住。” 呃,倒也不是不行,这才是情侣出行的正确方式。可与会人员中应该有同他相熟的吧?被瞧见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算了算了,沈念自我安慰,大不了开会那两天窝在房间里不出门,看电视玩游戏照样很快活。 午后一点多,徐师傅忙完收工,沈念留他吃饭,他说不用,老婆早烧好菜等他回家喝两盅。 “一共多少钱,我转账给您还是付现金?” 徐师傅在水池边洗完手,顺道抹把额上的汗珠:“没多少钱,翟总一早结清了。以后有问题你联系我,或者让他给我打电话都行。” 沈念瞠目结舌,再一联系项链的事,心里有所醒悟。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不论翟逸池对她有什么误会,尽早解决才是正道。 她跟齐云笙说要去趟信诚,把项链和封门廊的费用还给翟总。齐云笙忙着准备研讨会的资料,便把车借给沈念开:“帮我带杯奶茶回来。” “你也喝奶茶?” 齐云笙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医生们不都视奶茶为垃圾饮品,说容易发胖又不健康。” “又不天天喝。抽烟喝酒都不健康,医生抽烟喝酒的少吗?” 沈念自认辩不过,抓起车钥匙出门。 她不请自来,翟逸池原本挺高兴,一听是来还钱的,内心涌上一阵失望。“沈工也太客套了吧?大不了拿后面做单的费用抵,何必大热天专程跑一趟?” 沈念礼貌地笑笑:“下周估计都没时间,我要出趟远门。” “出去玩吗?” “男朋友去外地开会,我反正闲着,跟去玩两天。” 翟逸池握着水杯的手一紧,不由得回忆起那晚她和齐云笙携手离去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很失败。 在沈念执意坚持下,项链和钱都退给翟逸池。也许会令他没面子,总比暧昧不清的好。 回程途中沈念去买奶茶,店员说有优惠活动,买两杯另加二十元可以升级情侣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不看实物就同意参加活动,那两个情侣杯竟然不走寻常路,杯身上印的字忒露骨: “喜欢和你一起种花、种草、种宝宝。” “累了记得回家,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沈怂怂:“我想退货可以么?” 第40章 恋爱手账20 情侣杯是塑料材质,能够重复使用。回家后沈念把奶茶倒进胖肚子马克杯, 那两个杯子则洗净收进碗柜, 这才给齐云笙送去。 “自己做的奶茶吗?”齐云笙端起来尝一口,好奇问道。 沈念心虚地解释:“不是, 半道上洒出来一点,原包装被我扔了。”见齐云笙还在忙, 又说:“我回家把边桌漆完。” 客厅里电视柜和茶几都已搞定,就剩个质朴的小边桌。沈念刚把它搬到院子里预备开工, 快递员站门外大声喊:“玄彬老婆在家吗?出来收下快递。” 在北京时包裹都存小区楼下的快递柜, 从未出现过如此尴尬场景。沈念往门口冲时提醒自己, 等下一定记得把网名改掉,这么大声叫出来谁受得了? 快递员是位中年汉子, 嗓门洪亮中气十足,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玄彬是谁, 很可能真以为她是他老婆! 大大小小一共五六个纸箱, 她低头签字, 快递员忍不住感叹:“整个苗圃大院就数你包裹多。” “是吗?”沈念尴尬地笑笑, “不是一起买的,这不赶巧嘛, 全在今儿个到货。” 包裹里有她在网店定制的窗帘,各种款式的小花盆,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手工材料包。她答应给齐云笙绣的护身符也送到了,没事做的时候拿出来打发时间正合适。 拆包裹时,两个小家伙都来捣乱, 花卷钻进大号纸箱里不肯出来,把它当猫抓板,肉包咬着小号纸箱满屋乱跑。 沈念每天抽空教狗子一些简单指令,肉包已经能听懂自己名字,知道“停”就是呆在原地不动。可它到底还未满三个月,嗨起来什么都能忘到九霄云外。 动物比人容易快乐,沈念舍不得管,由着它们疯玩。 她戴上棉纱手套拿砂纸给桌子抛光,同时去除表面累积的油灰。这个小边桌和客厅其他家具并不配套,由大院里一位会木工的伯伯亲手制作,起初沈念趴上头画画写作业,后来变成移动小饭桌,哪儿需要往哪儿摆。 炎夏的傍晚,若一家人在院子里头吃晚饭,就把小边桌搬出来用。一筐新蒸的发面馒头,一锅稀饭,一盘素菜,几个自家腌的咸鸭蛋。偶尔爷爷和爸爸有兴致要喝两盅,才额外添份卤菜。 桌上沉淀的,是旧时的岁月。 将旧时光抹去,换上崭新的外衣,虽有不舍,也蛮爽快。正如她离开奋斗多年的城市,待清空所有负面情绪后,便可以轻装上阵,重新开始。 高铁票的车次是次日上午十点左右,晚饭后沈念到隔壁拜托姚奶奶帮忙照看猫狗,姚奶奶问:“大热天到哪儿玩啊?” “青岛,回来我给您带些海产尝尝。” “云笙也去?” “嗯,其实就是他去开会,我跟着蹭吃蹭喝。” 姚奶奶摸摸狗头,说:“你俩挺好,年轻人谈对象就该找知根知底的。奶奶看着你和他们兄妹俩一起长大,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 一阵过堂风吹来,沈念微微脸红,姚奶奶什么时候发现的?按理说老人家不会特意关注这个,爱盯着男女之间闲事的大多是蹲家里带孩子的小媳妇们。是不是大院里有其他人看出来,背地里早就议论纷纷? 姚奶奶见她不好意思搭腔,笑着说:“怕啥,没人乱嚼舌根。是小李前两天来给花上肥悄悄说的,她要不提奶奶还真没看出来,人老了眼神不好使喽。” 小李正是石叔家的儿媳,人挺热心肠,倒不至于四处宣扬。沈念小坐片刻,说明早出发前把猫狗送过来。 头一次和男朋友出门旅行,带哪些行李需要仔细挑选:去海边穿的泳装和长裙、游八大关的汉服、吃海鲜大排档的T恤短裤;护肤品、面膜、防晒霜必不可少,就算不化妆,口红也得捎两支以备不时之需;还有阳伞、防晒服、帽子…… 不知不觉塞满行李箱,而齐云笙直接一个背包搞定。他接过沈念的箱子,说:“让人瞧见肯定以为你要出国玩好久。” 晨阳如火,两人都戴着墨镜。隔着镜片沈念放肆地打量着他,身姿挺拔,面部线条透着成熟男人的硬朗,标准的酷Man。 “高速上应该没多少车,我来开行不行?” 最近的高铁站离镇上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那段高速除了春运高峰期,常年通畅得很。齐云笙把车钥匙交给她,问:“要不给你买辆小车在家练手?” “哪用得着,开车就无缘欣赏到小城美景了呀。” 这是真的,骑自行车或电瓶车的话,可以走田边小路,领略各不相同的四季风光。春天绿油油的麦田,到夏天会变成一片金色海洋,秋天抢种一季玉米或黄豆,在冬雪飘落前,播撒下冬小麦的种子,等待雪花给它们盖上厚厚的棉被。 待到来年积雪消融,暖风吹绿田野,一年的更迭彻底完结。 高速路两边正是刚收割完的麦田,沈念想起她和齐妙刚上小学时,劳动课学校还组织过去拾麦穗。“现在的孩子再也体会不到那种乐趣了,哪有人认真干活,有的捉蚂蚱玩,有的在田里追逐打闹,最后全班同学加起来还没有几个老师拾得多。” “你好像很喜欢怀念小时候,”齐云笙胳膊肘支在车门上望向窗外,“大学呢,工作呢,没有值得回忆的事?” “工作后就是忙啊,开始跟师父后头学,每天应付没技术含量的重复劳动;后来自己跟项目带小徒弟,基础工作分给他们做,又得受各方的夹板气。我们这行就是多劳多得,跟流水线的工人没区别,时不时下趟工地,想清闲就没钱赚。” “大学也没啥好玩的事,主要班里女生太少,想搞活动都搞不起来。你呢?医学生的大学时光应该非常精彩吧?” “比你想象的无趣得多。” 因为没你在,精彩不起来。 车子泊在站内停车场,上高铁后沈念靠座椅上几乎秒睡,一觉睡到潍坊站。齐云笙递给她一瓶橙汁,“喝两口,下站下车。” 沈念不无遗憾地嘟哝:“怎么还有一站啊,醒早了。” 齐云笙挺佩服她上车就睡这项技能,让他和独自出门完全没区别。呃,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心情大不一样。 他曾一趟接一趟孤独地离家,归来,没有哪次这般踏实过。 第41章 美食手账18 下高铁后搭出租车去酒店,令沈念始料未及的是, 齐云笙预订的竟是海景别墅。 夏日的青岛美极, 湛蓝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海浪轻柔拍打着沙滩, 不去人挤人的热门景点的话,确实是处休闲度假胜地。 “哇, 你们医院出来开会规格这么高的?” 沈念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海水咸湿的味道。以前她在事务所也经常出差, 住宿费限额五百, 超出部分自理, 赶上旺季只将将够住快捷酒店。人比人气死人,沈念再次被深深伤害到。 前台办理完入住, 微笑着把房卡和证件双手奉还,齐云笙接过来, 拖着行李箱跟在领路的服务生身后。“承办会议的酒店不在这, 不过离得不算远。” 走出酒店大堂, 几辆颜色迥异的接驳车泊在门口。离得最近的那辆是鲜艳的明黄。司机帮忙放好行李, 沿着砖铺路送他们到客房。 沈念明白过来,他是自费请她出来度假, 正直到不肯占医院丁点便宜。“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千万别因为我影响你做正事。” 齐云笙解释:“没有影响,只是开会时我可能没法每餐都赶回来陪你,你一个人吃饭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我又没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齐云笙也察觉自己多此一问,笑道:“万一回不来我提前跟你说。” 这套客房是十分开阔的大平层,外墙和屋顶用深色防腐木板装饰, 宛如一幢林中木屋,充满野趣。门前绿草地上随意摆放着可爱的动物雕塑,抱着胡萝卜的兔子,花丛中探头探脑的小松鼠,树根处圆滚滚的大熊猫…… 进门换鞋时,沈念在鞋柜里发现两大两小四双拖鞋,扭头问:“这不会是亲子套房吧?” “嗯,暑假酒店不好订,提前一个月就客满。我运气好,临时抱佛脚还能抢到别人退订的房间。”他弯起嘴角:“亲子房好歹比情侣房面积大。” 沈念才不计较这些,反正无论如何都比预想的奢华太多,她趿着拖鞋往里走,“我去看看儿童房长什么样。” 临近海边的别墅度假村,儿童房设计也是浓浓的海洋风,床采用帆船造型,墙上挂着船锚和白色粗绳编织的渔网,壁纸则是翻滚的海浪图案。 “我好喜欢这间,你可别跟我抢。”沈念推开窗,把手撑在窗台上向远处眺望,“有海鸥在飞哎,傍晚的夕阳肯定美不胜收。” 齐云笙走上前,从背后拥住她:“不管怎样,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下午我还有个动员会,得抓紧时间。” 提到吃沈念向来积极,大致参观完别墅内部陈设,背上包包跟随齐云笙去餐厅。此时饭点已过,来用餐的客人没多少,他们选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条鱼,一盘炒蛤蜊,还有个虾仁青菜豆腐。 合上菜单,齐云笙说:“等下我去开会,你可以睡个午觉,睡醒想想晚上去哪玩。” “我们是一直住这么?” “好容易订到的房间,干嘛换来换去的自找麻烦?” 沈念本想说住别墅太奢侈,但难得出来玩一趟,还是别考虑钱多钱少那些现实问题。“晚上就在海边走走,你明天有一整天的会议呢。” 齐云笙自然没意见。他们不是十几岁或二十刚出头的小情侣,劲头足,哪儿人多往哪凑。出名的景点工作后都走马观花地欣赏过,此次更乐意寻个静谧的地方呆着,喝杯冰饮聊聊天。 菜陆续上桌,北方人豪迈又实在,胃口小的绝对会被份量骇一跳。与袋装啤酒一样,辣炒蛤蜊也是青岛美食的代表。沈念像嗑瓜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吃着吃着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用筷子挑出一块蛤蜊肉递到齐云笙面前晃晃:“长着两只长耳朵呦,像不像小兔子?” 曾经她跟吴楠楠这样形容过,害得吴楠楠再也不敢吃蛤蜊,说没毛肉嘟嘟的兔子太恶心。可齐云笙听完毫无反应,依旧淡定地吃他的饭。 沈念不甘心,张嘴咬掉两只小耳朵,又给递回去:“哈哈,没耳朵的兔子。” 齐云笙白她一眼:“如果你不把耳朵吃掉的话,我甚至可以帮它重新缝合。” 好吧,医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沈念暗骂自己脑子秀逗了,居然拿这种小伎俩吓他。 见沈念一脸受挫的表情,齐云笙决定讲个笑话逗她开心:“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医生最好不要去看陈奕迅的演唱会,不然会误以为现场的女观众都在对他表白?” 沈念撂下筷子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因为女观众都在喊,Eason(医生)我爱你啊。” 若非捂嘴捂得及时,沈念差点儿笑到喷饭。相识多年,她听齐云笙讲笑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此一想,又觉得有些心疼。 她眨眨眼,用说悄悄话的音量说:“我喜欢陈奕迅,也喜欢齐医生。” 午餐结束齐云笙去开会,沈念留在客房听着古风歌绣平安符。热衷于做手工活的女孩子,大多爱过慢节奏的生活,为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小物件消磨大半日光阴,亦是与金钱无关的另一种奢侈。 沈念有经验,绣起来速度挺快,但网店老板有提醒过她,这款花样最为繁复,熟手也需要十四五个小时方能完工。算来齐云笙能留在老家的日子不多,她得赶在他离开之前弄好。 接到电话时,沈念惊觉她在沙发上坐一下午都没挪过窝。齐云笙抱歉地说晚饭不能回来陪她一起吃,医院领导也在,他不方便溜号。 “没关系,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齐云笙问:“你打算吃什么?” “想吃烧烤,不知道酒店餐厅有没有。” “有的,啤酒少喝点,我结束立刻回去。” “行,晚上一起去沙滩散步。” 沈念忙活到七点才出门,思来想去都觉得一个人撸串有点凄惨,干脆打包带回房间。她把晚餐拍照发给齐云笙,问他吃的是啥,齐云笙回复:“都不好吃,想快点回去陪你。” 孤单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心里美滋滋地冒起泡泡。沈念不敢老去骚扰他,改跟吴楠楠发讯息,说她和男朋友来青岛玩几天,是确立关系后的第一次旅行。 尽管加班加到头炸晚饭也没着落,吴楠楠依然兴致勃勃地陪沈念闲聊,“恭喜你睡男神的愿望即将实现!” “能不能别满脑子都在搞黄色?我们住的是别墅,房间多得很,是纯洁的恋爱关系。” “什么?他居然同意和你分房睡?”吴楠楠甩过来个“大吃一鲸”的表情包,“男朋友不想跟你搞黄色就是不够爱你啊,呆瓜!” 沈念手一抖,回想起她说睡儿童房时,齐云笙好像没表示反对,那应该就是同意喽?他为什么不反对呢,是不是真对我没太多感觉啊? 同过于熟悉的人恋爱,大约是比不上与陌生人那般激情四射。虽然爱情最终都会归于亲情,可沈小姐不想恋爱伊始就被当成是家人。 “那要不我主动一点?” 吴楠楠接连回复好几条语音,内容无外乎什么年代了,女生主动点不羞耻;要是没胆就喝酒壮胆,第二天还可以死不认账。 酒沈念是不敢多喝的,齐云笙特意叮嘱过,但一些小勾引小暗示可以做做。她迅速解决完晚餐,洗头洗澡,换上条真丝吊带裙,学模特儿摆出各种诱人姿势。 九点,齐云笙没回来;十点,依旧不见人影;十一点,沈念扛不住了,像条咸鱼一样昏睡过去。 迷糊中似乎被人抱起来搁到床上,她以为是在做梦,翻个身继续酣睡。 第42章 恋爱手账21 随着翻身的动作,有几缕长发缠绕在脖颈上, 齐云笙蹲下来, 轻轻替她拂到身后。 发丝滑过肌肤,像有小虫子在爬一样, 感觉痒痒的。沈念睁开眼,慢慢将瞳孔对焦, 待看清眼前人,迷迷糊糊地问:“回来啦, 现在几点了?” 齐云笙被问得满心愧疚, 他领人出来玩, 却任她在房间里枯等到大半夜。进门时瞧见沈念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地窝在沙发上睡觉,简直自责得要死。 “快零点了, 你继续睡,我去冲个澡。” 房间里只亮盏小夜灯, 光线昏暗。齐云笙身着干净的白衬衫, 剑眉星目, 语调温柔。沈念望向他, 脑袋没完全清醒过来,身体更是软得像团棉花, 懒得动弹。 怕吵到她休息,齐云笙没在主卧的浴室洗,而是贴心地绕到离主卧距离最远的那间客房。直至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不见,沈念才幡然醒悟:我居然睡在主卧床上! 偷偷跑回儿童房来得及吗? 沈念在走与不走之间反复挣扎,上次睡同一张床她喝醉了酒, 才没脸没皮的闹,在清醒状态下难免会尴尬,毕竟她和齐云笙熟悉得堪比家人。 没等她纠结完毕,齐云笙轻手轻脚地回来。他头发短,洗完用毛巾擦擦也干得差不多。身旁陷下去一块,沈念背对着他,拼命抓住枕头不让自己往床中间滚,心砰砰直跳,意识也愈渐清醒,偏装出已经睡着的样子。 中央空调定的二十六度,她却一反常态热到出汗。忍了十多分钟,全身僵直得难受,估摸着他该睡着了,沈念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身,孰料正对上齐云笙的眼睛。 对视的瞬间,他像久未见阳光的旅人骤遇晴天,迅速漾开一脸笑意:“睡不着?要不要我陪你聊聊?”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沈念往被子里缩了缩,“而且半夜聊天容易失眠。” “那……做点有助于睡眠的事怎样?” 他伸手把沈念揽到怀里,从额头吻到嘴唇,和缓而深情。沈念后背本就湿漉漉的,被他压住后更觉燥热难耐,心底的火苗窜得老高,彷佛一张嘴就会冒出火来。 等齐云笙的唇移开,沈念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因为他突然拉下裙子的肩带,亲吻起她圆润的肩头。灼热的呼吸令她浑身颤抖,隐约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 “念念,不是想睡男神吗?今晚让你如愿好不好?” 齐云笙停下来,抬起头促狭地笑着,“但你要对我负责,负责一辈子。” 好讨厌啊,沈念想,做就做呗干嘛非得说出来?长得帅就可以不要脸了吗?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喃喃道:“我会负责,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人。” 作为二十七岁的大龄单身女青年,沈念不是没好奇过和爱人做那种事是什么感受。不知是不是齐云笙是医生的缘故,她就疼了最初的一下下,接下来全是让人面红耳赤的连绵不绝的快.感。 面对面坐着时,沈念连挺直脊背的力气都没有,她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仅余身体最真实的感受。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我爱他,爱到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一场欢.爱耗尽所有力气,沈念不记得怎么睡着的,醒来时旁边只余个空枕头。她摸过手机看看时间,已是早上九点,齐云笙的会议正是九点钟开始。 手机里有他发来的几条讯息:“今天天气很好,不太热,可以到海边走走,拍些照片。” “餐厅的拉面味道不错,你可以去试试。” “午饭等我回来一起吃。” 沈念既盼望齐云笙回来,又有点儿羞于见他。到餐厅后她给吴楠楠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我和齐医生……那啥了。” “啪了?恭喜恭喜!医生技术怎么样?” 吴楠楠有位相处一年多的男朋友,沈念想向她取经,不得不忍受她的口无遮拦,“一想到中午要和他见面就紧张得要死,如何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紧张的?想听建议先回答我的问题,医生技术怎么样?” 沈念了解吴楠楠的性子,特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红着脸含混不清地回答:“就还好啦,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吴楠楠笑得特鸡贼:“第一次就能收获这样的评价很不错哦,以后你们会越来越幸福的。至于怎样才能不紧张,姐姐有个好办法,多做几次自然就不紧张啦,嘿嘿。” 这算不算交友不慎?沈念气嘟嘟地摁断电话。吴楠楠连忙发微信过来:“装傻充愣总会吧?一回生二回熟,明天你就会骂今天忐忑的自己太幼稚。” 酒店的早餐十分丰盛,沈念听从齐云笙的建议,要了一碗海鲜面,一个溏心煎蛋,一小碟蔬菜沙拉,还接了杯橙汁。海鲜拉面配料丰盛,汤头鲜美,的确无愧于齐云笙的推荐。 饭后沈念撑着阳伞到沙滩上散步,看客人穿着泳衣游泳,看老外躺在沙滩上晒日光浴,捡几枚被海浪冲到岸边形状漂亮的小贝壳装进包里,带回去留做纪念。 相较于沈念的悠闲,齐云笙这边则忙碌得多。会议中场休息时间,黄副院长端着水杯同他闲聊:“最近休息得不错嘛,看起来你心情比上班时好得多。” 黄泽平是齐云笙的恩师,国内知名心内专家,他对这名弟子十分器重,连带着生活上也处处关心。齐云笙没住在会方预定的酒店,老黄是晓得的,昨晚聚餐时听他透露,是打算和女朋友多玩两天。老黄暗想,再冷冰冰的小子,遇上喜欢的姑娘也能被融化喽。 一有空闲,齐云笙满心想的都是沈念,他笑着对恩师说:“我正要跟您请假,中午和晚上就不和大家聚了,答应女朋友回去陪她吃饭。” “聚不聚没事,你可别光顾着谈恋爱,会议还是得仔细听。国外专家分享的经验我们不是没有,只是临床上应用程度远不及人家,值得反省啊。” 这番话像极了高中老师奉劝同学要好好学习,不许早恋。齐云笙不是莽撞的难以自控的毛头小子,当然不会让私事影响到工作,他当即认真同老黄讨论起来。 末了老黄拜托齐云笙一件事:“瑶瑶也跟我来青岛了,这两天尽一个人在外头瞎转悠。听说你老家那边有些古时遗迹,风景也不错,能不能让她到你们那住段时间写写生?” 齐云笙读研读博期间承蒙老黄照顾,和他女儿黄沐瑶也熟得很。二人刚认识时她才升初中,是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片子,如今已是美术学院的大学生,偶尔她到医院找老黄,也会绕道去齐云笙的科室转转。 黄沐瑶要跟他回老家去,齐云笙倒是没意见,唯一担心的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到小镇上过不习惯。 老黄说:“她爷爷奶奶去世得早,长这么大没到过乡下,去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挺好。是瑶瑶主动跟我提的,说在网上查到你们那莲藕特出名,产藕的地方肯定有许多荷塘荷花。” 这齐云笙真不太清楚,好像小吃街上不少卖桂花糖藕的,还有藕盒夹肉。但镇上只有一条护城河,想来产莲藕的地点在郊外。 他答应恩师的请求,家里房子多的是,黄沐瑶去了爱住哪就住哪。 会议十一点半结束,齐云笙急匆匆往回赶,生怕心上人等到饿肚子。沈念散完步回房间绣一会平安符,觉得累了便放下,从冰箱里取杯哈根达斯吃。听到开门声她心头一紧,差点没把小木勺吞进嘴里。 “我回来了,午饭想吃什么?” 沈念低头死盯着手中的纸杯,恨不得把头也埋进去。齐云笙换好拖鞋进来,见她脸红红一言不发的样子,觉得奇怪:“热中暑还是发烧了?” 他伸手欲试,沈念慌忙躲开,往扶手上一趴,把脸埋进臂弯里:“离我远点,不想看到你。” 齐云笙哭笑不得:“谁惹你了?昨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对我负责,现在又卸磨杀驴?” 第43章 美食手账19 这一上午,沈念回忆了许多他们幼年时期的事。 在苗圃的集体土地被卖掉之前, 家家户户都靠培育种苗为生。拇指粗细的小树苗用锋利的菜刀剁成十余厘米长的小截, 先放进大盆里加水泡上几日,待萌出新芽, 再取出来插.进翻松的泥土里,吸收养分沐浴阳光, 渐渐生出根须。 在长成可以出售的种苗前,需要精心养护, 给它们除草施肥、打药防虫、掰去多余分叉, 让小苗卯足劲儿往高里长…… 她与齐家兄妹, 恰似田地里培育的小树苗,陪伴着彼此成长, 共同经历过风风雨雨。尽管后来被移栽到不同的地方,童年的种种早已深深篆刻在心里。 齐云笙见过她初生时的样子, 歪歪扭扭学走路的样子, 豁牙儿讲话漏风的样子, 由无知孩童蜕变成亭亭少女的样子。他们本该是埋藏于对方心底的柔软, 随着岁月流逝,被酿成一杯烈酒, 被谱成一曲老歌。 不期然的,转变成关系亲密的情侣,小时候邻居们的玩笑成了真,沈念一时间无法适应。她更习惯齐云笙像对待齐妙那样,捉弄她, 嘲笑她,嘴硬心软地待她好。 往长远了想,以后他们会结婚,会生宝宝,沈念甚至担心宝宝长大后会指着老照片问她:“你和爸爸这么小就认识了吗?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喜欢爸爸?” 那她要怎么跟孩子解释,妈妈并没有早恋啊? 午休时间不长,齐云笙计划好带沈念到附近一家老餐馆,为今后两日游玩方便,还特意从酒店租了辆轿跑。他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把冰淇淋吃完我们赶紧出发,就算不想见到我,也别虐待自己的胃。” 沈念保持趴着的姿势,把有些融化的冰激淋递给身后的齐云笙:“给你吃,我去洗脸。” 齐云笙伸手接过,侧身坐到沙发上,沈念连忙弓着身子往浴室跑。他三下五除二把冰淇淋吃完,跟过去靠在门旁看她洗脸,一捧捧凉水敷到脸上,热度依旧降不下来。 齐云笙看不过,把人拽进怀里,温柔地理顺她额前的湿发,挨个儿亲掉她白皙面庞上的水珠,然后,交换一个奶油香草味的甜吻。 昨夜缠绵的场景涌上心头,沈念耳朵烫得像要着火,腿软到站也站不稳。一吻终了,齐云笙托住她的纤腰,叹息道:“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也是。”沈念带着鼻音应和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别扭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浓情蜜意、卿卿我我。 午餐的主食是青岛随处可见的鲅鱼水饺。北方人爱吃饺子,沈念六七岁的时候就学会擀饺子皮,包起饺子也有模有样。作为相对闭塞的内陆小城镇,家乡的饺子馅很简单,要么猪肉搭配大白菜、芹菜或荠菜,要么就是韭菜鸡蛋的素馅。 而到京城后,在东北人开的饺子馆,沈念才见识到真正北方人是怎样吃饺子的,光馅料就有几十种之多。虾仁、鱼肉这些算常见的,最神奇的是西红柿鸡蛋饺子,吃起来居然异常鲜美。 这家餐厅是百余年的老字号,鲅鱼水饺鲜嫩多汁,丝毫尝不出鱼肉的腥气。也有当地老人到店里买生水饺带回家去煮,厨师现场给包,那手法一瞧就极为专业,挑馅,捏皮,眨眼工夫就包好一个。 从前加班加到几近崩溃时,沈念会想,等老了行动不便了,就寻个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小城呆着。 寂寞时出去晃悠一圈,和街上的人拉拉家常,捎带些好吃的回家;不乐意出门就躲院子里晒太阳,万一下雨呢,在屋里边做做手工边听檐下落雨的声音也蛮惬意。 当然,安享晚年的前提是,年轻时得努力赚够钱。她没有太大的理想与抱负,能好好养活自己,在父母需要的时候能帮上忙,再留足养老的积蓄足以。 饭后齐云笙把沈念送回酒店,说晚上带她去旧城区的德式酒吧玩。“会议五点半结束,我大概六点钟过来接你。” 沈念说:“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反正闲着没事,可以溜达过去。” “走过去还挺远的,要是累了给我打电话,或者叫辆出租车。” 沈念弯着眼睛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你快走吧,别迟到了。” 齐云笙舍不得,非要看着沈念离开。从昨夜到现在,他恍惚得如在梦中,生怕一睁眼心爱的姑娘就会消失不见。原来太幸福也会令人患得患失。 沈念早间在海边拍了些风景照分享到朋友圈,这会儿齐妙才得空打电话给她,“哥也真是,出去玩还悄摸的不让我知道,怕玏玏跟去当电灯泡?” “他不是来玩,是开会。” “开会不就等同于公费旅游?舅舅当成这样,等以后你们结婚有小宝宝,我们玏玏也不带宝宝玩。” 沈念想,她和齐云笙结婚的话,他俩的孩子,齐妙家的孩子,也可以像他们小时候那样凑一块玩耍,而且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这份关系会稳定地延续下去…… 她分心想事情,没大听清齐妙在电话那头说什么,就听她咋咋唬唬地嚷嚷:“要给我们带礼物,不然不原谅你俩。” “玏玏喜欢贝壳吗?有贝壳粘的小动物,我给他买几个回去。” “行啊,再要只能吹响的海螺。记不记得你初中跟沈老师去海边玩,送过我一串贝壳风铃?那时我多宝贝,后来被韩亚扯散架了。” 沈念笑着说:“你的暗示我听懂了,给你买个新的成了吧?” 齐妙下午还要上班,没空聊太久。挂断电话后沈念去逛酒店的精品屋,这里价格比外面贵很多,但做工精细,贵有贵的道理。她挑了五只常见的小动物和一只海螺,可惜没找到贝壳风铃。 有年冬天沈念一家飞到三亚过春节,在亚龙湾附近参观贝壳博物馆,那里的贝壳才称得上精美绝伦,让人不由得惊叹造物主的神奇。不过,会拿来出售的也是市面上常见的罢了。 营业员用卡通包装纸包好,装进纸袋里递给沈念。时间尚早,沈念把东西放回客房,换上泳装到泳池游两圈,回来洗头洗澡,化妆挑选衣服,不知不觉磨蹭到傍晚。 她套上平底鞋,另带一双高跟鞋,给齐云笙发信息说准备出发。齐云笙秒回:“累了别硬撑,不然我会心疼。” 沈念攥着手机笑,“我要举报你,开会不专心,偷偷玩手机。” 齐云笙回她个狗头,说:“你也把手机收包里,边走路边看容易摔跤。” 沈念便没再回复,连接上蓝牙耳机,听起应景的小情歌。街道整洁干净,偶尔路过特色小店,她拐进去漫无目的地逛,挑了对情侣手机壳,还买了副手工珍珠耳钉。 耳钉款式简约大方,沈念付完款对着镜子戴上,与她的乳白色连衣裙很搭。耳洞是初三毕业那年暑假和齐妙偷偷在镇上扎的,扎完没几天沈妈妈从市里回老家,逮着两人好一顿骂。 那时她们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总是极力压制女孩子想臭美的愿望,好像爱打扮就不是好姑娘,是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但弄也弄了,又不能拿针把洞缝上,只得随她们去。 沈念庆幸她早早打耳洞,搁现在,不一定能忍住那份疼。她是疤痕体质,齐妙的耳洞很快愈合,把银环摘下来后有两个圆圆的可爱的小圆孔,她却发炎胀成大疙瘩,一碰就疼得嗷嗷叫,过好多天才慢慢消肿。 步行四十多分钟,还真有些累,见公交车站没有人,沈念坐在长凳上歇脚。有辆跑车驶过,停在前方路边,齐云笙推开车门,回头笑问:“美女,要搭车吗?” 沈念顿时来了精神,颠儿颠儿地飞奔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和你心有灵犀?” “嘁,说实话!” “因为你肯定跟着手机导航走,导航首推这条线路。” 齐云笙接过她提的纸袋,沈念心知这路段不给随便停车,忙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齐云笙的手机就放在中控上,她拿过来套上新买的情侣手机壳,得意地显摆:“怎么样,是不是超好看?” “没你好看。” 沈念心里美滋滋,嘴巴却不饶人,“不行,必须夸我眼光好。” “哦,你没我好看。” 沈念气急败坏地捶他,齐云笙边躲边笑:“别闹,我要开车。” 抵达目的地前,沈念对着镜子补妆,去酒吧玩妆感自然要重些,她涂上正红色唇膏。弯腰换高跟鞋时,齐云笙眼角余光扫到那纤细白嫩的脚踝,心微微一荡,突然有股冲动,想即刻掉头带她回酒店。 想温柔地疼爱她,缠缠绵绵,长长久久。 第44章 恋爱手账22 德式酒吧是字面意义上的酒吧,正规品酒的地方。舞台上有乐队表演, 气氛比清吧稍热络些, 倒也不至于觉得吵闹。 德国人对啤酒的热爱举世闻名,或许对他们来说, 啤酒根本算不上是酒,同可乐、雪碧一样, 只是夏季消暑解渴的饮料。 沈念挑选的这瓶女士果酒,不仅标识粉嫩可爱, 味道也酸酸甜甜的, 像是樱桃气泡水。齐云笙点的则是正宗的德国黑啤, 沈念喝不惯这种,觉得它苦得堪比不加糖的咖啡。 两人并排坐着, 有人歌唱时便用心聆听,在乐队休息的间隙, 头挨着头窃窃私语。吧里灯光暗黄, 什么都看不真切, 透着股朦朦胧胧的美。 沈念的长卷发披散在肩, 乳白色的连衣裙被镀上一层暗金。仰起脸笑时,圆润小巧的耳钉会露出来, 和着柔和的脸部线条,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春日新发的柳枝,夏日里被雨点打湿的小荷。 沁人心脾的舒坦。 她眉眼生得清淡,性子也偏向于温吞,即便涂上烈焰红唇, 丝毫不显艳丽,而似珍珠,光芒内敛。 齐云笙不必刻意将目光向她靠拢,周遭的一切全变成背景板,他是趋光植物,她是他的小太阳。 “这首歌我听过,有段时间在网络上很流行。可惜德语歌只能听个热闹,意思一句都不懂。”沈念饮一口酒,扭脸笑道,“但我学过德语的喜欢你怎么说。” 齐云笙眨下眼睛,“说来听听。” “Ich mag dich。” “日语呢,会吗?” “あなたが好きです。” “法语?韩语?” 沈念回过味来,转身望向舞台,“你占我便宜。” “小气鬼,”齐云笙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一下,“你想听的话,我可以每天说百遍千遍。” 他们在酒吧坐到九点,带着微醺的酒意离开。代驾将车停到离别墅最近的车位上,沈念进门往沙发一倒:“我要躺下缓一缓,你先冲澡吧。” 晚上的啤酒尝起来像汽水,度数却是实打实的,沈念喝完酒容易晕车,不过稍坐一会就能好。齐云笙帮她把空调温度调好,电视打开调好台,才安心去洗漱。 等齐云笙从浴室出来,沈念却不在客厅,他绕到卧室去找,也没见着人影。正纳闷呢,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念头上包着干发巾,大概也没想到会和他在走廊打个照面,目光躲闪地解释:“突然间好困,我去睡啦,晚安。” 说完要去推儿童房的门,齐云笙心中暗笑,柔声提醒她:“你头发还没干,我帮你用电吹风吹吹吧。” “不用,有干发巾包着睡觉就不会感冒。” “可是主卧在这边,”齐云笙侧身一让,“你忍心让我独守空闺吗?” 哎,一个大男人,居然用独守空闺自我形容。沈念红着脸同他擦身而过,往前没走两步,忽觉天旋地转,竟被齐云笙打横抱起,吓得她抓住他睡衣衣襟央求:“放我下来,我有腿。” “瞧见了,一双美腿。” “我想起来,今晚的面膜还没敷。” 齐云笙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说:“相信我,做比敷面膜更有效。”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这夜比前一晚更荒唐。 能不能美容有待验证,安眠效果倒是杠杠滴,翌日沈念睡到自然醒,墙上挂钟刚好指向十点一刻。连早餐都结束了,那么丰盛且免费的早餐,不知不觉错失一个亿啊有没有?! 沈念躺床上懒得动弹,自暴自弃地想:我终于也变成色女了,满脑子都是男朋友紧贴着我喘息的样子;他逼我叫“哥哥”,我居然恬不知耻地叫了,在那种时候! 沈念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双腿乱蹬一气。 承认吧,你就是个无底线的女人。 中午齐云笙领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回来,是黄副院长家的千金黄沐瑶。他昨晚同沈念提起过,副院长的女儿学画画的,想到镇上去呆段时间,沈念见到黄沐瑶的第一眼,就担心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不能过得惯乡下生活。 研讨会已经结束,黄副院长和司机回上海,黄沐瑶留下来跟齐云笙和沈念回镇上。老黄本给闺女订好酒店,她非闹要跟齐云笙住一块,这会儿背着书包笑嘻嘻地站在玄关处,冲沈念一躬身:“姐姐好,打扰了。” “你好,外面好热吧?快进来凉快凉快。” 黄沐瑶性格外向,很快和沈念凑一块聊得热火朝天。她前两天尽在外面浪,海水浴场玩过了,海洋馆也玩过了,还去啤酒博物馆参观,品尝刚从生产线下来的啤酒。“你们下午准备去哪?” “先吃午饭,等到三四点太阳不晒的时候去八大关转转,拍拍照。我特意带了汉服来。” 女孩激动地一拍手:“我是拍照高手,可以给姐姐当免费摄影师。” 网上多少帖子痛心疾首地提醒广大女生,千万别让男朋友帮忙拍照。沈念也在为齐云笙的技术忧愁呢,听黄沐瑶一说,顿时放下心来:“你和我身材差不多,要不要借你一套?” 两人一拍即合,饭都不吃就跑卧室试衣服。 多个活体移动灯泡齐云笙其实不大乐意,只是不好说什么。老黄走前告诉他,下周一就得回医院上班,不光是科室人手紧张的问题,还有他的实验和论文,都得抓紧。 想到马上要和沈念分开,还是在最最情浓的时候,齐云笙满心的不舍。早知不答应让黄沐瑶过来,他就可以和沈念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正在琢磨怎么把电灯泡叉走,卧室门开了,两位手持团扇的汉服美人款款而行,黄沐瑶嬉皮笑脸地问齐云笙:“吾与沈姐姐孰美?” 齐云笙皱着眉头反问:“你们不热吗?” 沈念摇摇扇子,“还好,只是拍照穿穿应该不至于中暑。” “女人为了美可以忍受一切折磨。”黄沐瑶补充道。 于是整整一下午,齐云笙悲惨地沦为拎包的,买水的。两个女生打了鸡血似的不停拍啊拍,他只剩下一个感受:腿快废了。 齐医生不理解,女人这种生物为何如此神奇,在操场跑四百米都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闲逛起来却犹如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一般,完全不知疲惫的样子? “咦,姐姐被蚊子叮了吗?脖子后面红了一小块。” 黄沐瑶掏出蚊不叮要帮沈念喷,沈念忙把衣领拉高,尴尬地婉拒:“没事,一会就好了。” “那我给自己喷点,我是A型血,夏天特招蚊子,一叮鼓一个大包……” 黄沐瑶弯腰往小腿上喷防蚊液,沈念恨恨地瞪齐云笙一眼,齐云笙笑得分外讨打。 第45章 恋爱手账23 沿海城市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又偷偷暗下来, 接着淅淅沥沥下起毛毛雨。 照片拍得差不多,两个女生随身带着遮阳伞, 黄沐瑶自己撑一把,沈念和齐云笙搭伙撑一把, 不紧不慢地往停车场晃悠。 本打算在车里等到雨停,然后去几处旧楼古迹参观参观, 结果雨越下越大, 丝毫没有转小的迹象。齐云笙只好发动车子载她们回酒店。 在餐厅简单吃完晚饭, 黄沐瑶央求沈念陪她玩会游戏,沈念问齐云笙:“要不要一起?” 黄沐瑶很不给面子地嘟囔, “他平时哪有时间玩,肯定菜到抠脚, 和他组队纯粹拖咱俩后腿。” 齐云笙掏出手机, “你又没跟我玩过, 怎么就断定我很菜?” 在黄沐瑶印象中, 齐云笙永远都在忙碌,鲜少有放松的时候。似乎医生都这样, 她连齐云笙会打游戏这件事都不太敢相信,默默在心里做好被拖累的准备。 沈念不忍见男朋友被质疑,笑着说:“他玩得挺好的,至少比我厉害。” 开局后,齐云笙的表现着实让黄沐瑶刮目相看, 就是吧~黄沐瑶抬眼瞅瞅对面亲密依偎着的二人,哼,现实中卿卿我我不够,玩个游戏也要秀? 她被人捶得只剩丝血,痛苦哀嚎:“哥!亲哥!齐医生!快救我!”齐云笙却置若罔闻,一门心思给女朋友献殷勤送人头;齐云笙刷到稀有装备,她刚迈开腿想过去讨,系统提示他已将装备赠送给沈念…… “齐医生,我可怜弱小又无助,你不可以厚此薄彼!” “玩游戏输掉有实际损失吗?” “没有,但会严重影响我心情。” 齐云笙语调平淡地说:“我女朋友输了也会不高兴,她不高兴了比你更难哄。” 躺在他大腿上的沈念不满地转转脑袋:“说谁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才没那么幼稚。” 黄沐瑶又是一声哀嚎,沈念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改口:“我不是说你,是我工作后就很少玩,早把瘾戒掉了。” “不跟你们玩了,坏人!”黄沐瑶站起来,十分戏精地跺跺脚,“我去洗澡睡觉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晚饭时商量好她住客卧,那间面积只比主卧稍小一点点,自带卫生间。黄沐瑶拎着包离开,齐云笙在沈念头顶揉一把,小声抱怨:“讨厌鬼总算走了。” “她挺可爱的呀。” 齐云笙认识黄沐瑶那么多年,深知她的秉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沈念:“她不是你以为的乖乖女,叛逆着呢。等回家也别惯着她,分点力所能及的活让她做。” “哪有什么活,不就一日三餐,我烧饭你洗碗,她是客人,负责吃饱就行。” “当真不考虑和我回上海?” 他即将回归工作岗位的事沈念知道,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对比自己满满的不舍,齐云笙心里有些泛酸,“以往从没期盼过休息,想着忙点累点能救更多的患者很值得,可现在我希望时间能慢慢的过,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沈念笑着推他一把:“千万别,影响你工作我岂不成罪人了?” 齐云笙低头,“你是罪人,诱惑我犯罪的人。” 视线胶着,心跳如鼓。可还没亲到,黄沐瑶就踩着拖鞋啪啪地往客厅跑,“齐医生。” 沈念连忙转身背对着她,黄沐瑶笑得鸡儿贼:“我改主意了,要住儿童房。” “随你便。” “哦。”黄沐瑶装模作样往儿童房走,还没到门口,又猛地一回头,“可儿童房离你们房间好近哦,晚上会不会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响?” 齐云笙脸都黑了,黄沐瑶继续作死:“不过齐医生你放心,我会戴好防噪音耳塞的,嘻嘻。” 沈念情不自禁握了握拳,她要收回夸黄沐瑶可爱那句话! 临睡前沈念定了早上五点的闹钟,预备到海边看日出。之前和同事或朋友出门旅行,听人家称赞景区日出有多美,她每次都想早起看看,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如愿。最近不工作,精神头养得足,自然要好好体验一回。 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沈念问齐云笙:“要不要和黄沐瑶讲一声,万一她也想看日出呢?” 齐云笙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用,咱们多拍点照片气死她。” 在酒店连住好几天,齐云笙一直没机会到海边来。五点多钟的海岸线,隔老远才能依稀见着个人影。晨风微凉,沈念左手抓紧防晒服的衣襟,右手被齐云笙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身后是长串的脚印,沈念回望一眼,感慨道:“人生就是条没法回头的路,身后是童年,终点是暮年。明明小时候的事还历历在目,一眨眼却过去那么久。”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姑娘,有我在,你不用长大。” 沈念撇撇嘴:“怎么可能长不大?你已三十而立,齐妙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我一出门,邻居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说,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齐云笙顿悟:“原来你是在暗示我,该求婚了?” “没有!谁稀罕嫁给你!” 她奋力一踢,扬齐云笙满身沙子。齐云笙极不认真地反攻,沈念转身逃跑,狂奔几百米,实在累得跑不动,才一屁股坐到沙滩上:“快看,太阳要出来了!” 齐云笙坐到她身边,望着远处方露出头顶的朝阳,说:“按照你计划好的节奏来,不论怎样我都无条件配合。不要有结婚的压力,生孩子的压力,这些人生大事,和日升日落四季更迭一样,要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才好。” “工作呢?万一我习惯了在老家的日子,不想去大城市拼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养着你呗。” “这句承诺有毒,能做到的男人屈指可数。”沈念弯起眼睛笑,“但我爱听,比说喜欢我有用多了。” 太阳终于整个跃出海平面的时候,他们并排躺在沙滩上,没有白天的酷热,周遭除了海浪和风声,再无其他噪音。 沈念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人生充满戏剧化不是么?如果她没有退一步,从城市回到乡村,此生注定与他不会有交集。她做了许多人认为是错误的决定,意外收获了爱情,或许是老天给她的补偿。 “起来帮我拍照,抓好角度,我要用掌心托起太阳。” “再来一个,假装太阳是我戴在手上的钻戒。” “你和我一起比心,把太阳圈在那个心里。” 齐云笙十分听话地配合沈念,最后他也讨到不错的福利,同她拍了张在朝阳下接吻的照片。“要是穿泳装会更有感觉。” 第46章 恋爱手账24 早餐时黄沐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埋怨为什么没人叫她起床看日出。 沈念发觉小姑娘生起气来也蛮可爱, 怪不得齐云笙以前老爱捉弄齐妙, 把她逗得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除了哇哇叫无计可施, 太能满足心底某种暗搓搓的恶趣味。 她掏出手机,把照片挨个儿翻给黄沐瑶欣赏。黄沐瑶越看越心塞:“你俩好有兴致, 还学网上的创意!” “我最喜欢戒指这张,世界上再贵的钻戒也不可能贵过太阳对不对?” 沈念讲这番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黄沐瑶却心领神会, 给齐云笙使个眼色:“听见没?该准备求婚戒指啦。” 齐云笙淡定地往餐包里抹黄油,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别一天天的只知道混日子。” 黄沐瑶举手投降:“打住打住!还让不让人活啦?好容易不用听老爸念经, 这儿又有个唐僧等着。” 沈念扑哧一笑,她从没听过谁敢用“唐僧”来形容齐云笙。 讨论下午的行程时, 沈念和黄沐瑶一拍即合, 决定去压马路。齐云笙十分地不理解:“全国的商场都长一个样, 旅行不应该去些有特色的地方吗?” “景点挤到爆啊哥哥!天这么热, 我干嘛自费去闻别人的汗臭?” 沈念也跟着附和:“我想去挑几件新衣服,答应给玏玏和姚奶奶带的礼物还没来得及买。” 黄沐瑶说一万句也不敌沈念说一句有效果, 原本满脸不情愿的齐云笙当即改口:“好吧,你随便挑,我就负责拎包、买单。” 在老家生活,食材绝对原生态,日用品之类的买起来也方便, 但服装和护肤品不行。专卖店镇中心的街上倒有不少,却几乎都是运动品牌。网购的衣服没法试穿,护肤品担心买到假货,沈念早就计划好要抽空去商场大采购。 逛街于绝大多数男人而言都是酷刑,她怕齐云笙嫌烦,拉着黄沐瑶的胳膊说:“要不你留在酒店休息,我俩开车去。” “算了,你的车技我不放心。” “那搭出租车?” “念念,”齐云笙颇感无奈,“你若事事都能自己搞掂,还要我这个男朋友做什么?” 沈念无言以对,她这个年纪,当然不好意思像小女生那样时不时对男朋友撒个娇,喝口水也等着男朋友帮忙拧瓶盖。她觉得不作不矫情成熟的恋爱很好,却忽略了齐云笙有被女朋友依赖的需求。 嗐,难搞的男人! 逛街是项体力活,沈念起得太早,决定先睡个回笼觉补充精力。没人陪黄沐瑶玩,她便在落地窗边支起架子画画。 起先齐云笙坐在她身后静静地看,没多会儿小姑娘撵他走:“回屋陪沈姐姐去呀,别像个监工似的盯着我。” “我只是好奇你在画什么。” “荷叶,这么明显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我以为是个碧绿的大脸盆。” 黄沐瑶恨不得把绿色颜料刷他一脸。 她在青春懵懂的时期认识齐云笙,之所以没对帅气的他暗自动心,因为他损起她来简直是不遗余力。黄沐瑶曾以为齐医生对所有女生皆是如此,事实证明她错了,他只对一个人释放温柔。 下午逛商场的悲催经历,让黄沐瑶觉得她就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宝宝,“爸爸妈妈很恩爱,而我只是个意外”。 沈念试衣服时,齐云笙可以耐心等待;等黄沐瑶换好衣服兴冲冲地跑出来,两人直接不见踪影,问营业员才知道,人家买完单到隔壁逛去了。 累了去吃冰淇淋,口味任由沈念挑,给黄沐瑶的那杯是买二送一的赠品。 赠品…… 沈念过意不去,要同她换,齐云笙拦住不让,“她就喜欢吃什么都不加的原味。” 胡说!人家明明超想加坚果、橡皮糖和M豆! 回程前,齐云笙大包大揽替沈念拎所有战利品,黄沐瑶请他帮忙拿双鞋都不肯,说要空只手牵女朋友。 黄沐瑶跟个小丫鬟似的,忍辱负重跟在二人后头。 沈念偷偷问齐云笙:“你为什么故意欺负她?” 齐云笙笑笑:“在我走之前先立好规矩,免得以后她不听你话。” 黄沐瑶出身医学世家,爷爷是老中医,父亲是大医院的副院长,母亲是儿科专家。依照老黄的意愿,自然希望独生女也从事医学相关工作。 可养孩子就跟种庄稼是一个道理,前期该下的苦功下足了,剩下的唯有听天由命。黄沐瑶打小就一个爱好——画画,加上文化课学得实在不咋地,最后执着地走了艺考这条路。 在沈念看来,齐云笙未免太多虑,难得小姑娘没有独生女身上常见的娇气,礼貌又开朗,哪里像他形容得那样可怕。 但从青岛回镇上的第一天,黄沐瑶就惹事儿了。 她初到小地方有些不习惯,好在有股子新鲜劲儿支撑着,瞧院子里种的花草蔬菜好奇,瞧跑来跑去的猫狗也好奇。沈念到隔壁给姚奶奶送礼物,黄沐瑶说她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超市在大院对过,进门前沈念特意指给她看过,黄沐瑶带上手机钱包出发。没等沈念从姚奶奶家回来,住巷子头的朱阿姨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念念,那个上海小姑娘是你和云笙带来的吧?” 沈念从板凳上站起身,“是啊,怎么啦?” “嗐哟,怨不得人家讲上海蛮子嘴皮子厉害,爱斤斤计较,她站马路牙子上和你徐奶奶骂架呢!” 徐奶奶在大院门西旁开家小卖部。自苗圃大院建成的那天,小卖部就在了,沈念他们小时候得了零花钱,都喜欢到那买零嘴儿。邻居谁家缺油盐酱醋的也去那拿,图的是个方便。 随着城镇的不断发展,周遭陆陆续续盖起新式住宅小区,大超市开了一家又一家,徐奶奶的小卖部日渐萧条。儿子儿媳劝她把店关掉,她舍不得,说一辈子就靠这小店养大几个孩子,关了心里空落落的,不得劲。 沈念想不通,黄沐瑶出门买个东西,怎么就能跟徐奶奶吵起来,徐奶奶多和善一老太太啊。 朱阿姨催促道:“快去把那丫头拉回家,要把你徐奶奶气出个好歹,她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念拔腿往大门外跑。 小卖部如今生意不咋地,倒成了间名副其实的“棋牌馆”,不用带孙子的老太太常聚在那打麻将,还有老头在门口大树底下支个简易的棋桌下象棋。 沈念赶到时,黄沐瑶正以一敌五跟爷爷奶奶们斗得正欢。 “还敢说您卖的不是假货?正版叫奥利奥,你弄个以假乱真的包装改名叫奥立奥!还有卫生巾,七度空间您卖九度空间,万一用生病您赔不赔我医药费?!” 徐奶奶自诩做生意最是讲究诚信,小卖部之所以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皆因她为人正直不贪小便宜。哪成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外地姑娘买完东西转脸就回来要退货,还硬说她卖假货坑人钱。 “年纪轻轻就会红口白牙的冤枉人啦?我卖假货你到工商局告我去,政府罚我款我心服口服。” 徐奶奶的麻友们都是讲义气的,逮着不讲理的小姑娘使劲教育:“老人家答应给你退钱,还想怎么着啊?” “一没过期二没乱要价,你这孩子咋这样式呢?” 不用问沈念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前诚心诚意地道完歉,拉着黄沐瑶让她跟自己回家。 黄沐瑶这会儿偏认死理,高声同沈念抱怨:“我没冤枉这位奶奶,没走到家门口发现东西有问题,拐回来要她给我退钱,她问我原因,我说东西是假的。” 她把手伸塑料袋里,掏出一包卫生巾:“九度空间到底是个什么鬼?” 沈念压低嗓门劝她:“回家再说。” 黄沐瑶勉勉强强被她拽着往家走,见着站在巷子口的朱阿姨,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我的妈,那个阿姨的T恤居然是纪梵希新款,百分百也是仿的吧?” 沈念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等进到自家院子里,才好言好语地跟黄沐瑶解释:“乡下就是这样,我到上小学都不知道麦当劳和麦当娜有什么不一样呢。你记住以后买东西去超市,挑的时候看仔细点。” “那些盗版零食,小孩子吃了不会影响发育?” “我们大院好多爷爷奶奶不识字,假不假他们也分辨不出来。但现在孩子的父母都有文化,不会乱买零食给小孩吃。” 黄沐瑶把塑料袋搁桌上,指着肉包和花卷说:“奥立奥给它俩吧,我反正是吃不下。” “狗不能吃巧克力。”沈念挑两包青岛带回来的海鲜干货,递到黄沐瑶面前:“卖我个面子,去跟徐奶奶讲两句好话,老人家人很好的,别让她心里有疙瘩。” 刚吵完架,黄沐瑶拉不下脸,磨磨唧唧的不肯去。齐云笙忙完工作上的事从隔壁过来,问清楚原委,老鹰拎小鸡似的拎着她去给徐奶奶赔礼道歉。 大院里没有秘密,很快大家都晓得,沈家来了个脾气火爆的上海姑娘。 第47章 美食手账20 齐云笙领黄沐瑶去道完歉,捎回两个圆滚滚的嫩南瓜, 一看就是刚从藤上摘下来的, 梗上还有层白色的短毛刺。 沈念接手里坐看右看,越看越欢喜, “是徐奶奶给的?太可爱了吧,小皮球一样, 都舍不得吃掉它。” 黄沐瑶大概被齐云笙教育过,神情有点蔫, 闷闷的不说话。 换位思考一下, 她顶多是对老人家态度不大好, 并非无理取闹。沈念不愿让黄沐瑶误以为外地人在镇上遭排挤,有意哄她开心, “晚上用南瓜做糊塌饼吃怎么样?” “那是什么?” 身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黄沐瑶根本不知糊塌子为何物。沈念笑眯眯的解释:“把嫩南瓜切细丝, 加面粉和鸡蛋搅拌成糊状, 放平底锅里煎成金黄焦脆的薄饼就叫糊塌子。” 并无任何稀罕的食材, 黄沐瑶认定味道也一般般。她敷衍地“嗯”一声, 绕到院子里逗肉包玩儿去了。 沈念离开这几天,狗子被姚奶奶照顾得好, 明显胖了一圈,个头也见长,就是憨痴照旧,见到黄沐瑶活像见着亲人似的,上蹿下跳。 黄沐瑶拔根草往它脸上怼, 小肉包退后两步躲开,眨眼工夫又冲上来,奶声奶气地叫唤,一副要跟草干架的势头。 厨房里齐云笙帮忙淘米煮粥,沈念把南瓜洗净,小心切好。二人边忙边聊,齐云笙回忆说,以前母亲在世时,为让挑嘴的他和齐妙多吃蔬菜,早饭也爱给他们煎糊塌子。 南瓜丝脆嫩香甜,面糊煎出的饼尽管没多少嚼劲,胜在外脆内软,最适合小孩子吃。糊塌子与其说是一种食物,倒不如说是一类饼的宽泛做法,南瓜可以换成土豆、萝卜等所有能切丝的蔬菜。 煎糊塌子对锅的要求高,得是平底,不粘。一粘锅饼就碎了,形不好也会影响食欲。最理想的是巴掌大小的一个,又圆又薄,黄灿灿的,受热均匀没有焦糊。 第一个饼铲给齐云笙,请他试盐大盐小。紧跟着出锅的端给黄沐瑶,她皱着眉头不敢动嘴:“我不喜欢南瓜的味道。” “这是嫩南瓜,和煮粥用的老南瓜不一样,吃起来更像生瓜。” 齐云笙故意来抢:“她不吃给我,我还饿着呢。” 肉包闻到香气也绕着沈念脚边拼命蹦哒,渴望得到施舍。黄沐瑶接过碗筷,略带迟疑地张嘴咬一小口,然后,她真香了。 呜呜呜,貌不惊人的饼子居然这么好吃! 晚饭黄沐瑶一口气吃了五六块糊塌子。粥和上海的也不一样,米汤特别浓稠,锅盖一掀开,满屋飘香。盛到碗里晾凉时,表层能凝固成一张薄薄的皮,老一辈管它叫米油,据说特别有营养。 “听我妈讲,以前没钱买奶粉,就撇米汤喂小婴儿,照样能养得白白胖胖。我们这儿不产米,一年种两季小麦,这应该是东北大米吧?” “不是东北的,是陕西的桂花球大米。”齐云笙年长沈念几岁,所以记得更清楚,“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吃这种米,后来东北大米流行,正宗的长安桂花球不好买,只舍得拿来熬粥。” 米是沈老师从市里运来的,一共才三十来斤。沈念端起碗喝一小口,但觉唇齿留香,熟悉又怀旧的滋味。 饭后齐医生洗碗,沈念和黄沐瑶喂完猫狗,往院子里的水龙头上套好软管,分别给干了好些天的花园和菜地浇水。 黄沐瑶是学画的,对光影与色彩比普通人敏感得多。木栅栏围出的小片土地里,花儿竞相开放,错落有致,显然事先精心规划过。 而水雾自掌中喷涌而出的刹那,被斜阳照射着,变做无数裹着七彩斑斓外衣的小精灵,或飘落在嫩叶上、花瓣上,或被微风吹拂到脸上,飞快地钻进毛孔里。 凉,润,痒。 黄沐瑶心也跟着痒,浇完花立即回屋搬出画板,趁着天色未晚,细细描绘栅栏边那棵开得红艳艳的鸡冠花。 隔天是周六,齐云笙下周开始工作,最迟周日下午要开车回上海。沈念同他商量,临行前叫齐妙一家三口一起吃顿饭,“人多在家里烧不方便,定个饭店包厢吧,要不要通知严姨?” “我来跟她说。” 他若不声不响地离开,严姨心里必定不爽快,左右去饭店吃,多两双筷子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黄沐瑶画画的瘾彻底被勾出来,发誓要一鼓作气画完这幅。院里野蚊子多,沈念提醒她换条长裤,她说喷了防蚊液没事,等察觉到痒的时候,两条腿被叮了六七个包。 小姑娘气鼓鼓地嚷嚷:“怎么不叮你们,专挑我下嘴啊?” 沈念笑着说:“乡下蚊子欺生,不咬自家人,你在这多住段时间它们就和你熟了。” 她和齐云笙预备出去散步,顺便瞅瞅合适的饭店,走前沈念叮嘱黄沐瑶:“等下天黑了把院子里灯打开,浴室里洗发水沐浴露都有,但太阳能水压有点小,嫌冲不干净头发可以用盆接着洗。” 黄沐瑶一心扑在画画上,头也不抬地答:“知道了,你们放心去吧,我保证把家看好。” 走出苗圃大院的大门,沈念亲昵地挽住齐云笙的手臂。 感情方面她的反应确实迟钝一些,听齐云笙说要回去工作,当时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可今晚一想,能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明天一天,心里不免酸涩难忍。 “你不会一回去就天天加班到半夜,连跟我讲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有可能,应该会有许多积压的工作要处理。”齐云笙扭头看她一眼,“但只要有一分钟空闲,我也尽量联系你。” “别,有时间你还是多喝水多休息。我给你发信息好了,反正没什么要紧事。” “想你就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 “嘁,肉麻死了。” 齐云笙忽然靠近,吓唬沈念:“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肉麻。” 他作势要亲,沈念笑着躲开。后面有人骑自行车经过,摇着铃铛提醒她别被撞到。齐云笙把沈念拽回身侧,轻叹道:“好想让时间停止,或者把你打包带走。” 情绪会互相传染,沈念怕越说越难过,索性安静地陪他走。 镇一中的大操场如今重新整修,铺上塑胶跑道,周边配置各种健身器材,面向社会开放。路过时沈念发现篮球场旁边卖叮叮糕的小摊儿居然还在,便拉着齐云笙去买几个尝尝。 叮叮糕沈念也不清楚怎么形容它,应该是一种米糕,蒸熟后撒上一层白砂糖,尝着松软可口,带着点米酒淡淡的酸。 叫叮叮糕是因为它蒸熟的时候,会发出叮的一声响,格外清脆悦耳。整座小城只有一中操场的这位老太太卖,沈念读小学时,她尚是位颇有风韵的妇人,如今却已满头银发。 小城日新月异发展着的同时,也有人数十年如一日不曾变过,让归乡的游子能找寻到熟悉的记忆,从守在镇上的老人那里得以确认:没错,这就是我的家乡。 老太太用竹签把热乎乎的叮叮糕挑出来,装进透明塑料袋。沈念趁热咬上一口,烫得直往外哈气,齐云笙无语地看着她:“我又不跟你抢,就不能冷冷再吃?” “知道吗?”沈念断断续续地说,“回镇上后我就飘了,买东西老觉得自己是大款。以前哪有这么土豪,一下子买八个叮叮糕。” “希望下次我回来,你没有胖成一只猪。” “胖成猪你还要我吗?” 齐云笙坏笑:“我原本也不是看上你的颜值。” 沈念把装叮叮糕的袋子往他身上甩:“敢说我不好看?必须讲十遍沈念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到街里选好餐厅,回程在护城河边的木椅上休息时,齐云笙把沈念抱在怀里亲了个够。 夜风轻柔,他在她耳畔说:“沈念是我最爱的女人。” 第48章 恋爱手账25 两人走回大院门口时,天色已尽黑。 小卖部那扇窄门里亮着昏黄的灯, 黄沐瑶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手里还攥着把蒲扇, 肉包乖巧地趴在她脚边。 见着齐云笙,黄沐瑶一下子跳起来:“怎么才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那语气中饱含委屈, 齐云笙说他出门只装钱包没带手机,又不明所以地反问:“你在这坐着干嘛?” 徐奶奶从屋里出来, 代黄沐瑶解释:“家里跳闸了, 小姑娘怕黑不敢一个人呆着。我说找人帮忙看看, 她非要在这等。” 老房子夏天经常因为超负荷用电跳闸,到热极的三伏天, 镇供电局还会跳区域停电。也难怪黄沐瑶害怕,她刚到陌生地界, 西厢黑漆漆的没人在, 东厢只有位不熟悉的老太太, 只能厚着脸皮躲徐奶奶这。 尽管跟徐奶奶也不熟, 白天还吵过一架,可黄沐瑶猜测她是开店的, 但凡开门做生意的就不能把客人往外赶。 沈念谢过徐奶奶,上前拉黄沐瑶回家:“等着急了吧?给你带了好吃的,我们这儿的小特产。” 等待的过程中,黄沐瑶甚至想过后天就跟齐医生一道回上海,乡村生活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可等齐云笙踩着凳子把电闸扳回来, 她吹着空调吃着叮叮糕的时候,又觉得可以再忍一忍。 这事儿倒警醒了齐云笙,他把楼上楼下的线路和电器全都仔细检查一遍,有几个灯泡不太灵,拧下来预备明天买新的换上。 “要不要买个强光手电筒?万一再停电不用摸黑。” “楼上杂物间应该有,我爸以前买过。” 沈念上楼翻找半天,总算从犄角旮旯里把那个死沉死沉的旧手电拎出来,插到插座上充上电试试,居然还能用。 “你家老古董真多!”黄沐瑶忍不住感叹。 齐云笙依然不放心,叮嘱沈念务必把许云林和李博然的手机号存好,“有事给他们打电话,李博然还住在技校附近,过来只要十分钟。” “能有什么事呀,”沈念想笑,“我天不怕地不怕,再说还有肉包保护我呢。” 肉包听到主人叫它的名字,飞快跑过来冲沈念摇尾巴,沈念把它抱怀里,低头闻闻,“咦,都有味儿了,明天得给你洗个澡。” 楼下两间卧室,新改装的那间还在通风散甲醛,另外一间沈念住着,黄沐瑶只能睡楼上。沈念从衣柜里取套崭新的床品,顺手帮她铺好。 黄沐瑶直截了当地问:“今晚齐医生也住楼下么?” 沈念微微脸红,“他住隔壁院。” “不会是因为我吧?你俩当我不存在好了。” 旅行时无人认识他们,沈念没什么好顾忌的,回老家后不得不有所收敛。老邻居们思想保守,没经过双方家长同意就同居肯定要被人说三道四。 “在我们这至少先订婚才能光明正大的住一起。” 黄沐瑶暗自乍舌,她不到二十岁,已经交往过三任男朋友。最近那位是因为对方办出国,黄沐瑶主动提出分手,她不认为有人值得浪费几年青春去等待。 下楼前沈念问黄沐瑶明天早饭想吃什么,小姑娘摆摆手:“你和齐医生吃吧,千万别叫我起床。” 沈念了然一笑,谁年轻时不爱赖床呢,读书时每到周末她也最烦家里人叫起来吃早饭,吃饭哪有睡懒觉舒坦。 小城没有喧嚣的车来车往,夜里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黄沐瑶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睡得特香特沉。 沈念在浴室冲完澡出来,发现微信里有新消息,划开一看,是齐云笙的自拍。 他也刚洗完澡,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有股子放纵不羁;衣服也不好好穿,对襟睡衣散着三粒纽扣,露出锁骨和半拉胸肌。 “为免走后你想我,发一张福利照。” 沈念摁下保存,笑眯眯地回复:“有本事再解几粒纽扣。” 齐云笙秒回:“你亲自来解好不好?” “不要,怕去了就回不来。” 齐云笙试探地问:“那我过去?” 沈念躺到床上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继续回:“这样单纯的聊天不好吗?” “好,那我陪你聊到十二点,许我过去呆五分钟行不行?” 因为不是面对面说话,沈念脸皮厚多了,发个大吃一鲸的表情包给齐云笙,“原来你只要五分钟就完事?可不可以叫你五分钟先生?” 齐云笙哭笑不得,直接回段语音。沈念听到一半,花卷在外头拼命挠门,她下去放喵主子进来,教它不许爬床要在垫子上睡。 刚起身灯突然灭掉,齐云笙从背后抱住她:“我来证明我不是五分钟先生。” 齐云笙拥着她顺势倒在床上,沈念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堵住嘴。她想把齐云笙推开,无奈两人力气悬殊,费半天劲他纹丝不动。 “猫,猫还在……” “早跑了。” “你没关门?!” 嚷完这句,沈念简直想把自己舌头咬掉,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他来的吧。她喜欢他,至痴迷上瘾。 齐云笙笑得狡黠,“我去关。” 心有顾虑反而更添几分刺激,明明夜很黑,她却能看清他不染尘埃的睫毛,挺直的鼻梁,鬓角的黑发。闭上眼睛,脑海里还会浮现少年的他。 沈念忍到心疼,轻声呢喃:“云笙,我好爱你。” 第49章 恋爱手账26 身为长辈,严姨本该拿下乔, 最后一个赴宴。结果她不仅没让小辈们等, 还提前把炸糯米圆子、自家腌的咸菜用超市赠送的保冷袋装好,亲自送到齐云笙家里。 韩亚是严姨的尾巴, 走哪跟哪,他在齐家呆着无聊, 便绕到沈家院子里惹猫逗狗。肉包的叫声吵醒了黄沐瑶,她穿着睡裙趴到二楼栏杆边, 韩亚仰起头问:“你是谁?” “我是这家的客人, 你又是谁?” 简单的问题倒把韩亚给难住。除了去上海看病的那几次, 他常年呆在镇上,街坊邻居甚至商场卖衣服的、超市收银员都认识他, 没人让他做过自我介绍。 小学生也知道人家问你是谁,你回答名字就行, 韩亚偏不, 他低头继续逗狗子玩, 不时咧开嘴傻乐。 长得又高又壮的一个男人, 行为举止却幼稚得像小孩,黄沐瑶转身回屋。 韩亚脑袋不好使, 耳朵却特别灵光,他听得一清二楚,楼上的姑娘进屋前低声嘟囔了两个字:呆瓜。 手里有根长树枝,韩亚本捏住一头,让肉包咬另一头, 一人一狗拔河玩。那两个字刺激到韩亚,让他想起小时候被一群孩子嘲笑是小傻子,还往他身上扔石子。 韩亚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他奋力把树枝折成几截,狠狠摔到地上,吓得肉包夹紧尾巴往大门外逃。 “你骂谁是呆瓜?!” 黄沐瑶不晓得他吼谁,她在房间里换衣服准备下楼洗漱。韩亚噔噔噔冲上去,也不管人家女孩是不是衣衫不整,又气呼呼地质问一遍:“你骂谁呆瓜?” 黄沐瑶尖叫一声钻进被窝,她只来得及套上件T恤,腿还光着。韩亚表情凶狠得像要揍她一顿,吓得她搂紧被子瑟瑟发抖。 齐云笙在隔壁听到动静,跑到院子里高声呵斥:“韩亚你给我下来!” 黄沐瑶听见齐云笙的声音,跟找到靠山似的,捂住头大叫:“齐医生快来救我,有个疯子要打我。” 不仅笑他傻,还骂他疯,韩亚抡起拳头砸在床沿上,吓得黄沐瑶哆嗦一下,哑了似的哭都不敢哭。 韩亚冷着脸在房间里四处巡视,在梳妆台上发现黄沐瑶的修眉刀,拿在手里刚转过身,齐云笙已狂奔至门前,“你要做什么?” “他想杀我!”黄沐瑶嚎啕大哭,“你们这儿的人都有病吧。” 冷不丁闹这一出,黄沐瑶被吓懵了,讲话不经大脑,齐云笙懒得跟她计较。同样的话听过无数遍,他曾深深厌恶韩亚,因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拖油瓶弟弟,他不仅要被嘲笑是没妈的孩子,还是傻瓜的哥哥。 “那把小刀能划出多大伤口?韩亚,你要真不想活了,家里大刀多的是,别一遍遍地瞎闹,我们看戏早看得够够的!” 韩亚难以置信地瞪着齐云笙。 每回他弄伤自己,百分百能博得母亲的同情,让招惹他的人得到惩罚,其后一段时间要什么给什么。他确实只有小孩子的智商,但小孩照样有心眼,懂得耍手段来达成目的。 齐云笙居然不哄他,直接让他去死?他想死吗?当然不。 自己划的伤口并不太疼,死会很疼很疼的。以前逢年过节杀鸡都是齐爸爸的活,好几回韩亚看见鸡脖子都被剁断了,只剩一层皮连着身体,鸡还扑棱着翅膀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那是童年的噩梦。韩亚再怎么闹,有个底线永远不会突破,他坚信好死不如赖活着。 齐云笙面无表情地命令道:“跟我下楼。” 韩亚收起凶狠的表情,臊眉搭眼地跟在齐云笙身后。黄沐瑶不敢让韩亚把修眉刀搁下再走,靠在床头小声抽泣。 两人刚到客厅便与严姨打个照面,她急吼吼地问:“小亚出什么事了?” 熊孩子看都不看他妈一眼,径直往外走。严姨只好转问齐云笙,齐云笙没好气地说:“你该教教他何谓男女有别,女孩子在楼上换衣服,他招呼不打就往上闯,人家只会当他是流氓。” “他哪里懂……”严姨习惯性地欲为儿子撇清干系,见齐云笙面色不善,当即改口道:“回头我说他。” 齐云笙倍感无力,一个有病却不无心机的孩子,一个处处偏袒不懂教育的妈,以后会怎样没人能预料。当然,也不能全怪严姨,她的人生经历和所受的教育注定她只能做到这程度。 沈念从超市买完饮料出来,沿着大马路往家走,一辆豪车与她擦身而过,随后停在路边,翟逸池打开车门笑着问:“好巧,沈工几时回来的?” “昨天刚到。翟总这是要去哪儿?” “刚在开发区管委会谈个市政项目,还想着要和沈工联系,没想到半道上就遇见你。”他见沈念拎得吃力,上前接过塑料袋,“我送你回去,正好聊聊项目的事。” 若只是拎东西,当然不需要他帮忙,但他说谈公事,沈念不好驳人面子。 翟逸池说想请沈念帮忙做份市政项目的标书,问她最近能不能抽出空闲。时间沈念有的是,可对方是翟逸池,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接。 “市政项目麻烦事少给钱爽快,更得保质保量完成,由沈工做我才能放心。” “你太抬举我了,你所里也不缺人才,我对地方项目的了解远不及他们。” 翟逸池正了正神色,问:“是不是上次项链的事让沈工有什么误会?那个确实是员工福利,我所里的女职工就四五个,还沾亲带故的,买什么都是她们自己拿主意,我只管定个限额。” 私人事务所确实存在这种情况,能跟老板干好多年的,哪怕不是亲戚,最后也是很铁的朋友。沈念低头笑笑:“她们眼光不错。” “坦白说,送你之前,我真不知道里面是项链。” 沈念信了,翟逸池要人有人,要财有财,能没有女孩喜欢?不至于才见几面就看上她。而且,他知道自己有男朋友。 “我先看看相关材料再决定吧,太难的可不敢接。” 翟逸池松口气,笑道:“比土建简单,再难也不可能难倒沈工。” 到家门口,沈念请翟逸池进去坐会儿,刚推开大门,黄沐瑶就冲她猛扑过来:“沈姐姐,我差点被吓死……” 嚷到一半,她发现沈念身后还有个人,是个帅哥,黄沐瑶把吐槽的话憋进肚子里,十分淑女地立正站好。 沈念简单地介绍二人,到厨房替翟逸池倒水。黄沐瑶假装逗花卷玩,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翟逸池。 “穷乡僻壤”竟如此养人的吗?这人斯文中透着股痞气,堪称极品。皮肤白皙,不是城市里男生那种病态的白,他是健康的,天然的,干净清爽的帅。 最要紧的,他身上的名牌都是真品。黄沐瑶对穿假名牌的男人实在接受无能,没钱可以不买,没必要为装逼穿假货。 沈念把水杯递给翟逸池,思及方才黄沐瑶的反应,问:“你刚说谁吓你?” “是个误会,”黄沐瑶干笑两声,她不愿在帅哥面前丢份儿,打算含混过去,“中午聚餐翟总也去吗?” 捧着水杯的翟逸池一脸茫然,他压根没听沈念提聚餐的事。黄沐瑶吐吐舌头,“抱歉,我以为你和齐医生也是朋友。” 沈念对翟逸池说:“我男朋友明天要回上海工作,中午和家人聚聚。翟总要没别的安排就一起呗?” 翟逸池岂会听不出沈念是出于客套才邀请他,笑着婉拒:“我约了客户,时间不早先回所里了,资料回头发你邮箱。” 翟逸池离开后,黄沐瑶把韩亚的事告诉沈念,得知韩亚是齐云笙继母的儿子,一出生智力就有问题,她挺后悔:“我不知道他有病。” “你就把他当成个幼稚的成年人,他其实不坏。” 黄沐瑶被吓那一场,事后又暗骂这破地方没法呆,她要搭齐云笙的车回家。见到翟逸池后黄沐瑶再次改变主意,缠着沈念打听翟逸池的八卦。 她问得很有技巧,沈念丝毫没怀疑小姑娘对翟逸池有兴趣。 十一点半齐云笙开车载他们去餐厅,韩亚被安排坐副驾驶,刻意与黄沐瑶隔开。严姨已经听说黄沐瑶是副院长的女儿,担心她跟家里告状,影响齐云笙日后在医院的发展,一路上对她格外热情,热情得近乎谄媚。 齐妙一家也在约定时间抵达。小孩儿忘性大,许天玏早不记得上回韩亚抢他孙悟空的恩怨,韩亚一招手,他就欢天喜地的跑去一起玩。 “阿姨还不知道吧?念念和我哥在处对象。” 但凡遇见好事齐妙最想通知的人就是严姨,让她眼热他们越过越好,“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念念给我当嫂子。” “真的呀?”严姨挺高兴的,“念念怎么不跟云笙一起去上海?” 沈念红着脸说:“我想在镇上多住段时间。” “总得等结完婚才名正言顺。十月份怎么样?不冷不热,是办婚礼的好日子。”齐妙性子急,恨不得当天就把两人撮合到一块。 许云林插嘴道:“让哥一步步来,先求婚再结婚。结婚的大日子得长辈们商议着定,你说哪天就哪天?” 好好的家庭聚会变成催婚宴,沈念窘迫得很,坐立难安,用求救的眼神望着齐云笙,齐云笙却只是笑。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临走前严姨偷偷拜托齐妙:“认识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能不能给你弟弟介绍一个?聋的哑的,或者跟他一样情况的都行……” 齐妙气得要死:“没有那样的姑娘,就算有我也不敢介绍,免得以后出事都赖我!” 严姨讪讪地拉着韩亚告辞。 齐云笙原计划先送沈念和黄沐瑶回家,他有些行李放在公寓,得去取来。齐妙说他们回老院,黄沐瑶可以搭她车,非让沈念陪齐云笙去收东西。 不过是几本书几件衣服,哪用得着两个人去拿。沈念心知肚明,齐妙是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坐在床边叠衣服时,齐云笙突然问起:“妙妙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秋天就结婚吧?” 沈念手一抖,“我妈还不知道……你有信心她会同意?” 齐云笙猜她会嫌时间太赶,毕竟眼下已经是七月底,万万没料到她担心的是自家老妈。齐云笙弯起嘴角:“阿姨反对呢,你怎么办?” “把你甩了,再找一个。” “这么狠?”齐云笙拧沈念的耳朵,“我现在就给阿姨打电话,不然走也走得不安心。” 他拿起手机假装拨号,沈念丢下衣服来抢,齐云笙灵活地躲闪,伸出长腿轻轻一绊,沈念一头扑进他怀里。 沈念把脸贴着他的胸口,喃喃道:“假的,老妈要是不同意,我就做个不孝女,随你私奔。” 第50章 美食手账21 “叔叔阿姨那么疼你,无论因为谁伤他们的心都不值得。”齐云笙轻抚沈念的后脑勺, 柔声说。 沈念埋在齐云笙胸前蹭蹭脸, 像花卷被摸头时那样,就差没惬意地哼哼两声, “都怪你,明知我妈有多喜欢你, 还问不同意怎么办,多此一举。” “那你为什么不敢告诉阿姨?” “不想被催婚啊, 老妈知道了, 肯定会逼我快点结婚生孩子。女人的青春太短暂, 我不想早早被婚姻家庭束缚住。” 齐云笙翻个身,同沈念调换了位置, 低头凝视她的眼睛:“我等你,但有一点, 不许始乱终弃不要我。” 他并不厌倦等待, 延迟满足是种好习惯。像孩提时最美味的糖果总舍不得吃, 要留到最后, 真正尝到的那一刻,幸福感爆棚。 “看你表现。”沈念微笑着回应。 怎可能会不要他?回忆以前孤单的日子, 她觉得都白活了。若早知他对自己有情,何必在异乡苦撑那么久,只消他说一句:“念念,我喜欢你”,她定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两人腻歪好久, 终于决定出门时,齐云笙将沈念打横抱起,一直抱到玄关处才放下来。“称出你有多少斤两了,下次见面可别想我想瘦了。” 沈念傻乐:“那我吃成个胖子吓死你。” 齐云笙蹲下来想帮沈念扣凉鞋的带子,沈念甚少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不好意思的把脚往身后缩,“我自己来。” “别乱动,”齐云笙把她捞回来,“又不是第一次替你穿鞋,想想你和齐妙小时候跟屁虫似的跟着我,尿裤子都是我领你们回家换。”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沈念捂住耳朵,“我不听,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等他们回到苗圃大院,齐妙说歇一会儿去爬山。小镇地处平原地区,只在郊区有座矮山,名字倒是风雅,叫翠屏山,形容它像道翠绿的屏障,为小镇的居民遮挡风沙。 翠屏山海拔太低,没啥风景好赏,但山脚下有个水库,水库里的大头鲢远近闻名,齐妙嘴馋想吃鱼头炖豆腐、红烧鱼块。 她是孕妇,关于吃的愿望必须无条件满足。沈念担心宝宝月份小,爬山会有危险,齐妙满不在乎地说:“生玏玏前一周我还上班呢,多锻炼比天天在家呆着好。” 许云林也帮老婆说话:“累了我背着,咱家两个男人还照顾不好一个女人么,是不是呀玏玏?” 玏玏正跟黄沐瑶学画画,一只老母鸡领着几只小鸡崽儿在草地上觅食。听见爸爸的问话,非常认真地点点脑袋瓜:“我阔以帮妈妈背包。” 黄沐瑶顶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早几年也幻想过老妈给她生个弟弟妹妹,可父母都是工作狂,连她都没时间管,二胎压根不考虑。 她抬手捏捏许天玏肉嘟嘟的脸颊,说:“爬山爬不动跟姐姐说,姐姐也可以背你。” 齐妙掩住嘴笑:“你可别小瞧他,爬山咱们不见得是他对手。而且玏玏若叫你姐姐辈份就乱了,你该叫我们什么?” 黄沐瑶一想也是,苦着张脸说:“叫阿姨听着好显老,玏玏叫我小阿姨吧?” 许天玏小大人似的,指指黄沐瑶:“你是小姨”,又指指沈念:“她是舅妈”。 如今沈念对于“舅妈”这个称呼业已习惯,小孩儿先入为主,第一次教他印象深刻,想改口没那么容易。至于小姨,在镇上并不单指妈妈的亲姐妹,同妈妈关系好的朋友都可以这样称呼,以示亲密。 画完一幅画,许天玏的耐心耗得差不多,撂下画笔往齐云笙怀里扑:“舅舅,去爬山,摘野草莓吃。” “野草莓有什么好吃的,舅舅到水果店给你买新鲜的大草莓。” 齐妙拎起包,打趣道:“他哪里是想吃草莓,还不是图摘野草莓稀罕,好玩。” 依旧开两辆车出发,黄沐瑶极有眼力见,借口要和玏玏玩,低头钻进许云林车里。齐妙乐见其成,有人愿意当免费保姆,许天玏开心,她也开心。 翠屏山草木茂盛,走在林荫小道上,能明显感觉到一股令人舒适的凉意。山没有被开发,是最原始的模样,从山脚开始玏玏就东跑西窜寻找野草莓。 沈念把小肉包也带来了,狗子刚下车时有点懵,没多会儿就撒丫子四处狂奔,兴奋到发疯。 野草莓不好找,许天玏忙活半天一无所获,嘟着嘴露出失望的表情。齐云笙拔两根狗尾草,随手绕两下做成一只萌萌哒长耳朵兔子,递给小外甥:“要不要舅舅教你?以后追小女生能派得上用场。” 许天玏还在琢磨追女生是什么意思,黄沐瑶抢着问:“怎么做的,超可爱!” 话音刚落,齐妙三下五除二做出个有身子和四条腿的完整的兔子,比齐云笙的兔子头更惟妙惟肖。沈念手里则是只小狗,黄沐瑶瞪大眼睛问:“你们都会啊?!” 齐妙指指许云林:“他不会,他和你一样,是城里人。” “呦,你胆儿不小,拿我跟人上海姑娘比。”许云林憨厚地笑,“我不会明明是因为我笨。” 沈念教黄沐瑶用狗尾草编小动物,“小时候没有玩具,整天在荒郊野外乱跑,弄这个小菜一碟。” 女孩子手巧,黄沐瑶学会后兴致勃勃地编一大把,拍照发给朋友们炫耀。沈念顺手又拔几根小一些的狗尾草,细细的茎在手指上缠绕成圆环,毛绒绒的狗尾当耳朵,做成两个狗尾草戒指。 她自己戴一个,另一个给齐云笙,“我们也拍张照吧?” 两人十指交握拍张特写,戴着狗尾草戒指,背景是湛蓝无云的天空。“真好看,我要把这张设成手机屏保。” “主要是我手好看。”齐云笙大言不惭。 沈念把手伸过去,用狗尾草刺挠他的俊脸:“你手好看我承认,但能不能别这么自恋?” 齐云笙站着不动,任由她闹。绒毛擦过脸颊,分不清他是太痒,还是看女朋友撒娇心情好,笑容尤为灿烂。 齐妙在前面猛地回头:“念念快来,我发现好东西啦。” 是一簇小黄花,学名苘麻。把花掐下来,茎里的粘液会留在花的底部,农村的小姑娘喜欢把它当耳钉粘在耳垂上。 齐妙摘下两朵往沈念耳朵上摁,黄沐瑶在一旁跃跃欲试。沈念气质好,戴野花也丝毫不显得土气,反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黄沐瑶有样学样,也给自己弄副耳钉,臭美地拿着手机自拍。她原以为爬山就是项枯燥的运动,哪想到乡野间有如此多好玩的事儿。 二十来分钟就上到山顶,顶上有个简易凉亭,站在里面可以俯视大半座小城。肉包趴在地上直吐舌头,它生平头一次跑得这样爽快。 只有许天玏小朋友还惦记着他的野草莓。许云林说:“镇政府广场没建的时候,那片草地上就有好多野草莓。以往草丛里蟋蟀蚂蚱到处乱跳,今天咱们一路走来也没见着多少。小城镇慢慢也发展得和城市没什么两样。” 沈念安慰许天玏:“玏玏在我们菜地里种草莓吧,自己亲手种的肯定比买的好吃得多。” 小家伙没旁的办法,只能点头说好。 下山走的是直通水库的另一条道。不垂钓的话直接找看水库的人买鱼,齐妙让许云林去挑条大的,晚餐由他担任主厨烧给大家吃。 农村有个说法,大头鲢鱼至少要买十斤以上的,头越大肉越多。鲢鱼应该算是价格最便宜的鱼类,在以吃猪牛羊肉为主的北方小城,曾经只在临近过年时销售,每家买两三条半人长的鲢鱼,年节里吃不完码上盐腌起来,晒成咸鱼能放好几个月。 而今连不识字的老太太亦晓得吃腌制的食物不好,大家就都现吃现买。卖鱼师傅帮忙杀好,装进大塑料袋里,许云林拎回来放进后备箱,叫老婆孩子上车,齐妙说:“等会儿,狗子身上挂了好多苍耳。” 苍耳是个麻烦东西,粘到衣服上、裤腿上特别不容易弄下来。沈念望着满身苍耳的狗子直犯愁,硬扯的话肯定疼,扒开皮毛一个个摘,不晓得摘到猴年马月。 “先回家,实在不行带到宠物店把毛剃掉。”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肉包,沈念白齐云笙一眼:“我可不想养一只秃狗。” 那还能怎么办呢?齐云笙说:“交给我,我来搞定。” 回家后,齐医生拿把密齿的梳子给肉包去苍耳,偶尔遇上缠得特别紧的,狗子会疼得哼唧一下,但总算把一身毛保住了。 花卷不愧是沈念养的猫,连看热闹的姿势都和她如出一辙。一大一小歪着脑袋盯着齐云笙腿上的肉包,狗子疼得伸腿的时候,沈念也跟着咬紧牙关。 “你真的好有耐心。” 齐云笙无奈道:“我倒是想省事,你不乐意啊。” 沈念伸手摸摸狗头,“我是颜狗,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是在变相夸我长得帅?” 沈念俏皮地眨眨眼睛,“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帅!” 和沈念在一起后,齐云笙把前三十年的笑全补回来了。 托许云林的福,晚上大家喝到奶白喷香的鱼头豆腐汤。豆腐不是超市买的,而是镇上豆腐坊新作的老豆腐,在汤里煮多久都不会散。吸足鱼汤的鲜味后,比鱼肉更受欢迎。 红烧鱼块里加了少许红辣椒和花椒,配上铁锅上贴的玉米面饼,麻辣酸爽。许天玏小小年纪不怕辣,把玉米饼掰成小块沾鱼汤吃,吃得脸蛋红扑扑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沈念以为他们晚上会歇在这,正好明天送齐云笙离开。结果齐妙却说这边的床板太硬,她睡不习惯,吃饱后稍坐一会儿,就让许云林开车载他们娘俩回家。 把一家三口送到大门口,回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把翟逸池发来的资料大致捋一遍,觉得问题不大,沈念给翟逸池发信息说可以接这个标书。 翟逸池大约在忙,半晌没有回复。沈念到浴室冲完澡换上睡衣,刚擦完脸,黄沐瑶在门边探出半拉脑袋:“刚齐医生找你,我告诉他你在洗澡,他让你好了到隔壁去,说有事要谈。” 沈念带上手机往隔壁走,万万没想到,刚走出自家大门,黄沐瑶就把门从里面上了锁。那锁是老式的,摁的时候卡哒一声响,沈念听见了,转身问:“你干嘛?” “今晚沈姐姐去陪齐医生吧,我一个人住不害怕。” 说完她飞快地往后屋跑,上到二楼的露台,对着沈念摆摆手,转身进了卧室,无情地把沈念关在外面。 齐家大门倒是没上锁,齐云笙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忙碌,听到脚步声回头,玩笑地问:“一会儿没见就想我啦?” “帮我找把梯子,我被锁在门外了。” 两家之间的院墙不高,架把梯子就能轻松翻过去。齐云笙先是一愣,接着乐不可支:“黄沐瑶干的?我早提醒过你,她不是什么善茬。” “还笑?”沈念低头看看自己的卡通睡裙、迪士尼公主凉拖,真想来找齐云笙,绝不会是这副打扮啊。她威胁齐云笙:“人是你招来的,没有梯子,我踩你的肩膀过去。” 齐云笙站起来拥住女朋友,温柔地诱哄:“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留下来陪我。” 第51章 恋爱手账27 何谓爱情? 雨天坐在窗边翻一本书,抬头时突然想到她;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个故事, 幻想其中的女主角是她;走在路上偶遇长得有几分像她的人, 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还试过对所有可能与她相关的陌生人,给予善意。街边卖煎饼果子的老太, 她经常光顾的那家甜品店的营业员,期许着她在漂泊的城市里, 也被人温柔以待。 有时齐云笙分不清,他对沈念到底是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相识太久, 她于他而言, 如家人般熟悉。即便最后没缘分走到一起, 老了之后,在暖阳下晾晒回忆的时候, 她亦是必然会出现的存在。 “留下来陪我。” 沈念深吸一口气,试图记住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不是在忙吗?我不能打扰你工作。” “有你在, 想偷个懒。” 人生如此漫长, 不必时时刻刻都急着赶路, 偶尔偷个懒无伤大雅。沈念提议:“看部电影吧?” “小电影?”齐云笙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走开,你的男神形象崩塌了!” “男神首先是个男人啊。”他关掉笔记本上的文档, 问沈念:“哪部?你先看,我去冲个澡。” “怦然心动。” 曾经在办公室午休时独自看过,在出租屋和吴楠楠一起看过,每到结尾沈念都会哀伤地想,我和齐云笙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 “因为初恋注定是用来辜负的。”吴楠楠说,“记在心里是最好的结局,重逢的话,你会失望透顶。” 那年春节,吴楠楠回老家,在满是积雪的大街上偶遇初恋。当晚她抱着热水袋给沈念打电话,感慨到大半夜。 “岁月是把杀猪刀!他高中时又高又瘦,真的比电视里那些男明星都帅。我的妈呀,现在胖的完全认不出来,就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幸好岁月善待了她的男神,在重逢的那一刻,沈念怦然心动。 片头曲播完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是翟逸池打来的。“有几分纸质资料,明天我抽空送给沈工,你应该在家吧?” 沈念忙说:“我去你公司拿。” “可我不确定什么时间在公司。”翟逸池笑笑,“今晚喝得有点多,明天不晓得能不能正常上班。送的话也是下午,去之前电话联系。” 齐云笙冲完澡回来,坐到沈念旁边,听到两人的谈话,猜出是翟逸池。他有些吃醋,故意对沈念动手动脚,捏捏肩膀,揉揉大腿。 大腿是沈念的死穴,一碰就痒得受不了。她轻喝道:“别乱动啊。” 翟逸池顿了顿,心中了然,像被人兜头浇盆冷水,醉意都消减几分。“明天见,晚安。” “晚安。” 齐云笙搂住沈念的腰,不满地说:“他想追你吧。” “谁?” “翟逸池。” 沈念厚着脸皮炫耀:“追我的人不止他一个,你吃醋啦?” “你不喜欢他,”齐云笙在她腰上轻轻一掐,“你心里只有我。” 别人再好,不是他,她都不喜欢。反之亦然。与是否自信无关,他们都是念旧而谨慎的人。 电影里青春懵懂的感情太美好,非要做些什么反而会破坏温情的氛围,齐云笙亲亲沈念的额头,相互依偎着睡去。 天亮时齐云笙又后悔了,暗笑自己太傻,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居然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沈念被他的早安吻叫醒,反应过来真的在齐家睡了一夜,慌慌张张想逃跑,要是让邻居们看到还得了?过不几天老妈一准来兴师问罪。 谁知刚想起来就被齐云笙摁倒:“锅已经背定了,不捞点好处岂不太亏?” 好羞耻,但是,没有力气反抗。或者说,不想反抗。 事后沈念只有一个想法,以后绝不在早晨做这种事,好想躺回去补个回笼觉! 她像根煮熟的面条,软绵绵地晃回家,黄沐瑶还没起,肉包和花卷都饿了,吵着要吃的。 加好猫粮狗粮,沈念在院子里看两个小家伙狼吞虎咽,齐云笙隔着院墙问她:“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吃你。” 沈念愤愤不平,为什么有人浑身乏力半死不活,有人却精神抖擞?男女真的生来就不平等? 齐云笙笑得无赖:“来来来,随便吃。” 沈念心知讲不过他,改口道:“我等下打点豆浆,你去西菜市那家买饭团。一个加油条咸鸭蛋酸豆角的,微辣,一个甜的。你的自己选。” 齐云笙应声好,带上手机钥匙出门。沈念能听到他和邻居打招呼,有长辈问:“云笙今天就要回上海啦?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 他说:“下次,下次一定带给您看。” 沈念正得意着,又听邻居打听:“云笙是不是和念念谈恋爱呢?成天见你俩出双入对的。” 沈念心里咯噔一下,被发现啦?她竖起耳朵,结果齐云笙那边也压低了嗓门,听不清楚他是如何回答的,简直好奇得要死。 好一会儿,隔壁爱听八卦的婶婶也没上门,沈念猜测齐云笙是成功糊弄过去了。 午饭时齐云笙和黄沐瑶约法三章,要她听沈念的话,注意安全,还有每天都给黄副院长打电话报平安。黄沐瑶举起手赌咒发誓:“放心吧齐医生,我绝对不欺负你女朋友。” 她还说,在沈家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正巧客厅光秃秃的连幅画都没挂,她决定画几幅裱起来送给沈姐姐。 齐云笙不屑地撇撇嘴:“你的画能看?” “别小瞧人,我好歹是科班出身。” 齐妙午后才来,和许云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齐云笙车里塞。沈念把亲手绣的平安符挂到车子后视镜上:“慢点开,到了跟我说一声。” “别难过,周末就回来看你。” 齐妙和许云林站车外头笑,沈念觉得不好意思,啐道:“谁稀罕你来。” 许天玏小朋友就不嘴硬,红着眼眶泫然欲泣:“我不想让舅舅走。” 齐云笙下车抱住小外甥亲两口,哄到他开心了,才重新坐进驾驶室。 这趟离家,是最心安的一次,也是最不舍的一次。大院门口的这段路,齐云笙开得极慢,直至后视镜里看不清他们送别的身影,方踩一脚油门正式上路。 许天玏下午有兴趣班,送完哥哥齐妙又和老公一起送儿子去上课。黄沐瑶想去产藕的荷塘看看,沈念用手机搜索过才知道,那地方在郊区,是镇政府重点开发项目,意欲打造成一个湿地公园。 目前只开放小部分,想来配套设施尚未完善。不过黄沐瑶的目的是去欣赏自然景观,影响倒不大。 让黄沐瑶发愁的是交通问题,小城地方小,只有两趟公交,并不能直达那里,沈姐姐又没有私家车…… 沈念说:“你不是会骑车吗?我陪你骑车去。” “那么远?!” “有什么关系?沿途的风景也是景啊。” 两人当真扫了两辆电单车,走走停停,骑足足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好在道路宽阔平坦,有大树可以遮荫,路边是一片片农田,偶尔还能看见黄牛甩着尾巴在田边吃草,鸭子、大白鹅在河里游泳觅食。 黄沐瑶一路走一路拍,人的本性大约都是爱亲近自然的。乡下的风和城市的不一样,不受遮挡无拘无束,一不小心就把头上的草帽吹走了;田野里的风和道路上的风也不一样,夹杂着泥土和农作物的清香,闻得人心情格外舒畅。 而荷塘,恰应了那句古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黄沐瑶支起画板画画,沈念去找荷塘的负责人买莲藕和莲子。 农人告诉她,有采摘体验的项目,不额外收费。当然只是划船到池塘中央采莲子,藕因为长在淤泥里,愿意尝试的人不多。 黄沐瑶一听,当即撂下画笔要来摘莲子。为招揽生意他们蛮用心的,居然还准备了蓝花布的头巾和小围裙,供客人拍照用。 两人换上采莲装束,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小船儿撑到荷塘中央,被数不清的荷叶荷花包围着,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上岸后沈念把她采莲蓬的照片发给齐云笙。农人赠送她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道是回家插在花瓶里至少能开一周。 黄沐瑶继续作画,沈念接到翟逸池的电话,要去她家送资料,沈念说:“我在郊区荷塘,回去还要好一会儿。” 翟逸池得知她和黄沐瑶骑车过来的,非要开车来接她们:“我正好没事,你们买了东西骑车也不好往家带啊。” “应该能叫得到出租车。” “你也说是应该,会往那个地方去的出租车都是事先约好的。就这样定,我在去的路上了。” 黄沐瑶听闻翟逸池要来,压根静不下心画画。她俩哼哧哼哧骑一小时,人家开车眨眼工夫就到了。等翟逸池和沈念聊完标书的事,黄沐瑶利落地把画板一收:“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天将的机会翟逸池怎可能错过,忙就坡下驴说要请她们吃饭,沈念婉拒,翟逸池又使出绝招:“就当帮我忙,正好有借口推掉应酬,这几天真是喝酒喝怕了。” “你酒量很好吧?” 黄沐瑶问,直勾勾地盯着翟逸池看,从没遇见过比他更对她胃口的男人。 可惜翟逸池心思全在沈念身上,即便回答黄沐瑶的问话,眼角余光也粘着沈念。 “要看跟谁比,我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能喝酒的人。” 沈念突然笑开来,暗道:我爱的男人不仅不太会喝酒,还讨厌别人醉酒,真矫情。 第52章 美食手帐22 齐云笙抵达上海的住所,放下行李箱给沈念打电话报平安。“我到了, 晚饭就做新摘的莲藕吃么?” 公寓里长时间没人住, 门窗紧闭,异常憋闷。齐云笙挨个儿开窗通风, 听见沈念低声跟人说出去一下,然后才笑嘻嘻地回答:“在外头下馆子, 从荷塘回来搭翟逸池的车,他非要请我们吃晚饭。你呢?” 连续开几个小时车有些疲累, 即便有带来的熟菜, 齐云笙也懒得拿微波炉加热, 打算叫个外卖凑合一顿。“上海比家里更热些,你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嗯。发你的照片看了吗?像不像村姑?” “哪有这么漂亮的小村姑。” 齐云笙怕耽误她用餐没打算多聊, 偏偏沈念舍不得挂断,逮住他东拉西扯老半天。 菜陆续上桌, 趁黄沐瑶去洗手的工夫, 翟逸池到包厢外寻人。沈念满面笑意, 神态是坠入爱河的女生才有的, 几分娇嗲,几分陶醉。 她右手中指上戴着戒指, 偶然间反射的光线刺痛翟逸池的双眼。他在不远处站了许久,直到黄沐瑶从背后叫他,才猛地回过神。 黄沐瑶瞧见走廊尽头的沈念,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沈姐姐,我快饿死了。” 沈念瞅一眼手机屏幕, 居然不知不觉讲了快半小时,她对齐云笙说:“我得回去啦,他们等着我呢。” 齐云笙说好,贴心地等她先挂断。 一个人的家冷冷清清,从明天开始,都是可以预见的忙碌。他已习惯高压、连轴转,经常熬夜睡眠不足,而今有了沈念,必须更加努力。 他对她的爱简单直接,没有弯弯绕绕,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让她面对人生重大抉择时能够遵从本心,不必被金钱绊住手脚。 成熟男人的爱情理应如此。 晚餐的特色菜是烤全兔。与烤乳猪类似,一整只月龄不超过四个月的兔兔,放到炭火上烤得油光锃亮,撒上盐、孜然和辣椒沫,香气扑鼻。 翟逸池点单时有一丝犹豫,女生似乎更注重菜的卖相,兔头看起来还蛮恐怖的,不晓得她们能不能接受。 果然黄沐瑶叫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唬住,根本不敢动筷子。沈念问她:“你没尝过成都的麻辣兔头?” 黄沐瑶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在小女生的世界里,兔子可可爱爱,怎么忍心吃它。 “这个真不算什么,我们夏天还爱吃炸蝉蛹呢,不信你问问翟总。” 光是想象一下,黄沐瑶就冒一身鸡皮疙瘩。 翟逸池笑着说:“现在不容易买到了,小时候我经常跟老爸拿着手电筒和网兜去抓知了猴。” 沈念跟着补充:“还去田野里捉蚂蚱炸着吃,对乡下孩子来说,世间万物皆可食。” 黄沐瑶惊得咽口唾沫,“你们好像原始人。” 然而,在沈念的怂恿下尝了一块烤兔肉后,真香定律再次上演。兔肉表皮酥脆,肉质鲜嫩,腌制得十分入味,不腥也不膻,最难得的是,没有肥肉,吃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翟逸池得开车送她们回家,没有沾酒。沈念和黄沐瑶倒是各开瓶冰啤,辣得难忍时呷一口,从喉咙一直爽到胃里。 吃到差不多时,沈念偷偷跑收银台结账。朋友间相处讲究礼尚往来,翟逸池再富有是他的事,她不乐意占人便宜。 收银的小姑娘却死活不肯收。翟逸池是这儿常客,有时同朋友聚,有时与客户应酬,他从没让别人买过单,何况还是位美女? “姐姐别为难我了,对翟总来说,这点饭钱就是毛毛雨。我收你钱万一惹他不高兴,肯定得挨老板娘的骂。” “和翟总说好的今晚我请客。” 善意的谎言被小姑娘当场识破:“既然是说好的,等下走的时候再结嘛。” 沈念无法,只能放弃。 后来三人一道出来时,小姑娘站柜台里直乐呵,沈念心知她在笑自己撒谎骗人,不好意思地跑门外等着。翟逸池不明所以,“我多付钱了么?” “哪有,就算多付我也得退您啊。” “那你笑什么?” “外面那位漂亮姐姐,要替您结账,被我拒绝了。” 翟逸池仔细打量小姑娘一眼,说:“我得跟老板说给你涨工资。” 上车后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沈念忽然觉得好想齐云笙。那家店他们一起逛过,那条街手拉手一起走过,这座小桥边她崴了脚,他非要背她回家…… 唉,她以为不会太想他,相思却来得这般猝不及防。没有他在,连仲夏夜的风都是微凉的。 回家喂完猫狗,把荷花插在大花瓶里养着,莲藕丢进厨房。沈念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给齐云笙发信息:“有没有空视频?” 齐云笙立马发送视频邀请过来,“还没睡?” “想你了呀。” 热恋期的情侣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沈念又让齐云笙给她看看他的家。 “我一个人住,儿童房和次卧都空着,你可以考虑考虑买哪些家具摆进来。” 沈念明知故问:“为什么要我考虑?” “你不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吗?” 公寓面积挺大,离医院也近。当初齐云笙以为要独居很久,拿到这套精装房后就把客厅和主卧配齐,他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回来也只是睡个觉而已。 现在,他想给他的女人一个温馨舒适的窝。 “要不周末你来上海吧,一起去逛家具城,再不抓紧时间,秋天办婚礼可来不及。” “干嘛,你也要开始催婚吗?我谈恋爱还没谈够呢。” “不结婚只恋爱不是耍流氓吗?” 沈念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你耍一个我看看。” 第53章 美食手账23 齐云笙有心提醒沈念,永远不要低估男人的流氓程度。想想又忍住了, 就算已经确立关系, 人设还是不能崩得太厉害。 他对着镜头笑笑,说:“早点睡吧, 顺便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挂断视频,沈念把手机丢一边, 躺在摇椅上遥望夜空中的星星。花卷瞅准时机跳上来,在主人身旁团成一团, 尾巴随着摇摆的幅度轻轻扫过沈念的手臂。 曾几何时, 他亦如同日月星辰般, 可望而不可及。是否已花光今生所有运气,才得以俘获他的心? 沈念之前并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读书仅仅是为了考上大学, 大学里用功是为了找份好工作,工作呢, 为养活自己, 为实现个体价值。 可个体价值到底是什么?她时常会陷入沮丧, 人类社会和蚂蚁的世界其实一个样儿, 我们普通人都只是忙忙碌碌的工蚁罢了。 直到与一个优秀的人相爱,她也想要变得更优秀, 让自己配得上他的喜欢。沈念抬手揉揉花卷的脑袋,“你想哥哥了没?” 花卷懒得动弹。自从有狗子作伴,它不仅没变瘦反而明显增重,不知是不是两个小家伙总抢食的缘故,好像谁少吃一口就是吃了大亏。 “要是我们还在读书就好啦, 可以每天见面,写作业时偷偷看他,给他写好多肉麻兮兮的情书。” 她双手捏住花卷的胖脸往两边扯:“虽然我的大好青春浪费得差不多,也比你强,你个没有蛋蛋的小可怜。” 翟逸池把车泊到公寓停车位上,接到翟母的电话:“老赵说你晚上带俩姑娘到他那吃饭,是不是有之前来咱家饭店的那个?” 小城丁点儿大地方,到哪儿都能遇见熟人,即便不跟父母住一起,他们也能从各方得知他的行踪。翟逸池给车落锁,干脆利落地斩断母亲的痴心妄想:“只是普通朋友,我又不是没请女生吃过饭。” 翟母不信:“王莹说你还特意买项链送她,没见你对普通朋友这样上心。”王莹就是翟逸池的表姐,上回聚会时和沈念挨着的那位。 项链的事不提也罢,翟逸池生平头一次对女生示好却碰钉子,堪称耻辱。他打断老妈的话:“我是想送,人家不收。她有男朋友,您别瞎琢磨了。” 翟母满心失望,好容易听闻儿子和女生有点瓜葛,结果竟是名花有主。“我看你公司前台那姑娘挺俊俏,整天笑呵呵的,不能试着处处?” 这都开始乱点鸳鸯谱了,得急到何种程度?翟逸池突然想笑,“她也有对象,我所里的小张……” “谁谁都有对象,全天下就你一个光棍,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翟逸池进门,换拖鞋,把手机调成免提,边收拾花边听母亲唠叨。荷花是沈念分给他的几株,男人普遍对花花草草的没感觉,但因为送的人特殊,他还是小心地养在花瓶里。 最后翟母撂下狠话:“年底还没对象就去相亲,由着你我跟你爸得等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翟逸池心底一阵烦躁,扔下剪刀站到阳台上吹风。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他以为还是老妈,划开一看,却是黄沐瑶发来的。 晚饭时她要加微信,他没好意思拒绝。黄沐瑶的信息只有四个字:“晚安,翟总。”外加一个软萌小兔子抱着枕头睡觉的表情包。 翟逸池没有回复,顺手点开与沈念的聊天记录,除去工作,两人没谈过私事。他自嘲地想,若是沈念发的该多好,哪怕是简单的道声晚安,他也会很开心。 临睡前沈念制定了一份作息计划,要早睡早起,坚持锻炼。在家闲着最考验自制力,她不想把自己呆废掉。重要的工作安排在早间和凉爽的夜晚,下午睡个午觉,做做手工干点农活,放松身心。 次日沈念六点准时起床,先练一小时瑜伽,再把裹着淤泥的莲藕洗净几节,泡盆糯米,留着做糯米糖藕。可惜不是桂花飘香的季节,糖藕里加些桂花味道会更好。 糯米糖藕甜糯可口,补气养胃,夏日的小吃摊上常见它的踪影。等到秋冬之交,摊主又会顺应时节变换,改卖冰糖烤梨、竹筒粽子。 整个儿的酥梨在烤炉里烤到入口即化,配料也十分丰富,有红枣、百合、莲子等。竹筒粽子有纯糯米做的,也有杂粮的,带着竹子特有的香气。这些全是沈念喜爱的小吃。 自己动手做,则是另一种极有成就感的快乐。 黄沐瑶照例睡懒觉,沈念吃完早饭喂完猫狗,坐到书桌前正式开始工作。信诚那边有专人负责这个市政项目,翟逸池把对方联系方式给了沈念,方便有问题时及时沟通。 做标书最考验细心程度,吃不透招标文件容易废标,但要说难真心不难,至少对做惯这行的人而言,只能算常规工作。 不知不觉忙到中午,二楼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沈念轻手轻脚地踩着楼梯上去,从窗户里瞧见黄沐瑶已经起床了,正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沈念把窗户拉开条缝隙,问:“大画家,午饭想吃什么?” 明明音量不算大,黄沐瑶却吓一跳,第一反应是挡住画板不给人看。等反应过来沈念压根没进屋,才尴尬地笑着说:“都行,我收拾一下就去帮忙。” “就两个人的饭做起来不费事,你忙你的。”沈念顿了顿,笑着说:“画的什么怕被我看见? 黄沐瑶支支吾吾不肯说,沈念便没再打听,哪个女生没点小秘密呢?她到厨房把浸软的糯米塞进藕节里,放到锅里加红糖、冰糖和红枣小火煮着,然后淘米做饭。 园子里的黄瓜和豆角已爬上大半截菜架,想吃到嘴里还需个二十来天。只有小青菜长得最快,摘完一片撒上种,没多久又冒出新的。 等饭熟的空当,沈念站葡萄架下剥莲子吃。 莲蓬外形极其可爱,她曾买过一只玉雕的小莲蓬,通体翠绿,手感温润,有回穿汉服逛街佩在腰间,一不小心给弄丢了,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惋惜。 一个莲蓬拢共也没多少籽,刚吃完黄沐瑶下来了,问有什么活要她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能做什么?沈念实在想不出来,请她回空调屋歇着去。 午饭是三菜一汤:清蒸鲈鱼、糯米糖藕、蒜茸青菜和土豆蛋花汤。莲藕煮好后沈念给隔壁姚奶奶送去一碗当零食,老人家牙口不好,软烂的食物正合适。 姚奶奶语重心长地劝她:“早点和云笙把婚订了,好去上海陪他。分开两地可不是个事。” 回家后沈念给齐云笙发信息:“怎么办?催婚大军无处不在,连姚奶奶也是其中一员。” 出乎意料的,齐云笙立马回复:“我也急,想尽快娶媳妇。” “今天不忙?” “在吃午饭,早上一直在查房、开会,下午跟主任主刀的一台大手术。” 沈念联想到电视剧里,医生们吃饭都要争分夺秒,碰到情况紧急的病人,天大的事也得撂一边。她不敢耽搁齐云笙宝贵的休息时间,说:“我也吃饭啦,晚上再联系。” 齐医生不满,厚着脸皮要亲亲,结果收到女朋友发来梁朝伟撅着香肠嘴的图片。 第54章 恋爱手账28 对面同科室的男医生羡慕地问:“在和女朋友聊天?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休长假,把个人问题解决一下。” 齐云笙把手机放餐盘边, 嘴角笑意仍旧压不下去。他这周申请值三个夜班, 为的是把周末空出来和沈念约会。从科主任到护士皆有耳闻,“心内一枝花”齐医生已成功脱单。 早晨到诊室时, 护士长居然捧来一束鲜花,说是几个小护士凑钱买的。心内科是医患矛盾最严重的科室, 急诊多,病情重, 动不动有患者突然死亡, 有些病人家属不敢跟医生硬碰硬, 就把怨气撒到护士身上。 遇到这种情况,齐云笙会耐心同家属周旋, 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解释清楚。护士们承他的情,对他负责的病人也更上心。 何况齐医生不单单人帅技术过硬, 还是黄副院长的得意门生, 前途不可估量, 同他搞好关系总没错。 下午的手术有外院专家来观摩学习, 加上术前准备,保守估计也得四五个小时。两人没空闲聊太多, 迅速扒完饭往手术室赶。 黄沐瑶在小镇官网上查询到几个地方,打算骑车去参观。历史博物馆、隋唐大运河,还有一个挺有意思,叫鞋博物馆,展出民间各种手工鞋。 这天刚好是肉包打第二针疫苗的日子, 沈念陪黄沐瑶骑车到街里,在宠物店门前分道扬镳。难得狗子还记得上次打针的痛,拖着屁股不肯进去。 听见动静叶磊迎出来,热络地同沈念打招呼:“怎么就你一个人?男朋友呢?” “他回上海工作了。” “嗐,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真不够朋友。”不等沈念解释,叶磊弯腰把肉包捞怀里,摸摸狗子的脑袋,“长挺快呀小家伙。三四个月龄的金毛差不多要换牙,建议你提前给它补补钙。” 沈念小时候养的阿黄是纯种土狗,狗粮都没吃过一口,别提加喂营养品。想让肉包茁壮成长,当然得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她对叶磊说:“我不太懂,麻烦你帮我推荐合适的吧。” 叶磊询问完狗子近期有无不适症状,麻溜地打完针,从身后架子上拿瓶钙片和营养膏递给沈念:“金毛长大后虽然吃得多,好歹能省下剪造型的钱,性格也比小型犬憨厚。” 沈念笑笑:“所以总听人夸金毛是暖男。” 叶磊跟着笑:“运动量得够,不然照样拆家。” 返程途中沈念在五金店买几捆细麻绳,准备带回家做花瓶和收纳筐。闲散困乏的夏日午后,躲在空调房里边听音乐边做手工,悠闲惬意,不要太幸福。 收纳筐做法很简单,用预热好的胶枪把麻绳一圈圈粘好即可。花瓶也一样,只需注意粗度变化,适度收放。成品造型简洁,风格古拙,和客厅的风格刚好搭得上。 胶枪实在是手工必备神器,用它自制发圈发夹,或是粘个笔筒什么的,方便极了,还能发挥创意。 沈念在北京时曾去专门的手工作坊玩过,店家提供原材料,客人可以选择体验手工皂、八音盒、陶艺、植物微景观等等。 最难的项目是木艺,筷子、勺子、木簪、木梳这些是小儿科,居然还有达人亲手做出尤克里里、收音机。沈念自诩手巧,但同那些玩家相比,远远不及。 花瓶粘好后轻飘飘的站不稳当,得在底部放点重物。沈念加的是鹅卵石,再插/进网购的仿真花,摆到电视旁边,客厅瞬间多几分动人春色。 麻绳还剩下许多,沈念决定给肉包弄个窝。 老猫花卷同志属于豪放派,摇椅上、床上甚至屋顶上哪儿都能睡。肉包打从到沈家就睡在一个旧靠垫上,闲得无聊时拖着它满院乱跑,要么就咬住疯狂甩头,把靠垫当成假想敌。 沈念给狗子粘了个浅浅的筐,顺道缝张薄垫子铺里头,垫子一角绣上肉包的名字,完工后将一下午的劳动成果拍照发朋友圈。 吴楠楠头一个点赞,刚赞完就拨通沈念电话:“昨天王思远结婚,你呀,有新欢就把旧爱扔一边去了吧?” “他都结婚了,我还惦记他干嘛?” “我跟你说哦,他婚宴搞得倍儿隆重!估计也是女方要求的,大饭店摆好几十桌,多半都是新娘子那边的亲戚。他所里男同事羡慕他羡慕得要死,找个厉害老婆少奋斗多少年。” 沈念挺佩服自己,听吴楠楠唠叨这些,就像听陌生人的故事,明明她和王思远分手也没多久。她既不酸也不羡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王思远是现实理性的男人,与她不是一条道上的。 刚把房间收拾干净,齐妙拎着水果上门,笑嘻嘻地说来看看她哥不在,沈念会不会得相思病。 “我好得很。”沈念切半块西瓜,和齐妙边聊边吃,“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嘁,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好?无聊死了。你去我哥那不照样能养猫养狗?” 齐妙是爱热闹的,搞不懂沈念为什么非得呆在老院。但哥哥的工作性质她了解,忙起来压根没时间顾家,这样一想,在镇上住着至少有朋友有老邻居,到上海才是真的人生地不熟,沈念这样做似乎也有她的道理。 黄沐瑶回来时,齐妙已经走了。她推辆崭新小巧的女士电动车,车筐里满满当当全是些小玩意儿。“沈姐姐,我买辆车送你,以后出门方便。” 见她一脸欢天喜地的表情,沈念不忍扫兴,客套两句便大方地收下。沈念到厨房预备晚饭,黄沐瑶又去捣鼓她的画,吃完饭仍是窝在房里不出来。 到八点多终于大功告成,她拍张照发给翟逸池:“翟总,我画了张你的素描,希望你能喜欢。” 翟逸池正陪一帮富二代喝酒,约好下半场去KTV消遣。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啷当岁,有的家里搞工程,自己跟着学本事,有的则是纯粹的纨绔,只管吃喝玩乐。 他与他们称兄道弟,不见得是真交情。看不惯也没办法,生意场上本就只有利益关系。收到黄沐瑶发的图片,翟逸池粗略瞄一眼就搁在一边,没想到黄沐瑶会契而不舍地骚扰他。 “翟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把画送给你?” “不喜欢素描,油画我也会。” “我今天去参观了博物馆和大运河,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呀?” …… 为免漏接重要业务电话,翟逸池的手机从不调静音。叮叮当当不停歇的提示音引得其他人侧目,旁边一哥们儿问:“你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 翟逸池不得已设置消息免打扰,说:“才见过两面的小姑娘,什么女朋友。” 有人趁机抱怨:“交女朋友可以,千万别想不开早早结婚!家里多个母老虎,出来玩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催,烦都能把人烦死。” 翟逸池不声不响地喝酒。几位少爷瞧得他情绪消沉,提议早点换地方。才到KTV门口,又收到黄沐瑶一条讯息,比之前露骨得多:“翟总,我喜欢你,想约你见个面可以吗?” 翟逸池皱着眉头站定,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跟在身后的帅哥撞下他的肩膀:“不进去愣啥呢?”低头一看,扑哧笑出声来:“呦,被人表白啦?是哪位美女叫来让我们瞧瞧?” 走在前面的几人闻声回过身起哄:“打电话呀,别老拒人于千里之外,逼得女生主动联系你。” 翟逸池把黄沐瑶当小孩儿,要不是因为她跟着沈念,根本不会与她有交集。但他心情不好,被狐朋狗友们怂恿着,突然起了坏心思。 他回复黄沐瑶:“和朋友在KTV,愿意你就来玩。”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幻想,沈念会不会不放心陪她一起来? 收到讯息和定位,黄沐瑶立马从床上跳下来,选衣服、梳头、化妆。去见喜欢的男人当然不能骑车,她用手机软件叫辆出租车,下楼见沈念在房间里忙工作,招呼没打一声就跑了。 黄沐瑶做梦也没想到,翟逸池叫她去的KTV是有美女陪唱的那种。推开门的瞬间,她发现翟逸池懒懒地靠在沙发一角,身边坐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年纪很轻,妆容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 而翟逸池望向她的目光里,有很明显的失望。 第55章 恋爱手账29 不喜欢我这身打扮?还是让我来只是客套话?黄沐瑶搞不懂翟逸池目光里的含义。既来之则安之,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 壮着胆子往里走。 小姑娘开学才大二, 没到这种场合玩过。包厢里有呛人的烟酒味,很不好闻。几个男的嘴上说着欢迎欢迎, 眼睛却像装了红外线探测仪似的,把她从头到脚扫个遍。 而翟逸池有意让她知难而退, 不给她任何指点。该往哪坐,该说什么话, 黄沐瑶心里没底。 工作日翟逸池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 领口敞开两颗纽扣, 眼镜也没戴,在灯光照射下, 眉目清冷,线条凌厉, 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黄沐瑶硬着头皮在他身侧落座, 另一边的陪唱小姐斜她一眼, 意味深长地对翟逸池说:“原来翟总喜欢清纯款。” 翟逸池不置可否, 只淡淡地问黄沐瑶:“想唱什么歌?” 黄沐瑶随口说首当下正流行的男女对唱歌曲,原以为翟逸池会陪她一起唱, 结果是个不相干的男的跳出来:“我来我来,这首我会。” 剩下的几个怼他:“会也得先问人美女乐不乐意。” “就是,你那公鸭嗓就别出来现了吧。” 那人嬉皮笑脸地问黄沐瑶:“小美女,给个面子呗?” 黄沐瑶才不是给他面子,而是卖翟逸池的面子, 大大方方地点头说好。唱歌的间隙,不时有人找她喝酒,北方人喝酒做不得假,百威不说一口闷吧,至少一气得干掉大半瓶。 唱得嗨了,那人甚至伸出咸猪手揽她的腰,黄沐瑶很有技巧地避开。陪唱的小姐姐们话里话外似乎也在有意挤兑她,连着几个回合黄沐瑶受不了了,借口去洗手间逃出包厢透气。 她掬几捧冷水洗脸,眼睁睁看着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洗掉,幸好睫毛膏是防水的,没变成可怕的大熊猫。黄沐瑶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把脸和手擦干净,出门撞见翟逸池在走廊里抽烟。 “走,送你回去。” “你们没结束吧?” 翟逸池一挑眉:“你还想留下来继续被他们灌酒?” 黄沐瑶当然不想喝酒,她一个没有社会经验的学生,酒量浅得很。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让他玩得不尽兴。 翟逸池把烟掐掉,直视她的眼睛:“回去吧,以后不要再联系我。我的生活是你看到的这样,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他凉薄地笑着,说的话现实且无情。 黄沐瑶懵得彻底。她家境优渥,又是独生女,长辈们忙归忙,该给的宠爱一点不少,便想当然的认为大家都喜欢她。 此时此刻,被“乡下土豪”如此直白地拒绝,她不免恼羞成怒:“别得意,我也没多喜欢你,看你长得帅跟你玩玩而已!” 翟逸池面色如常,在商场历练多年,岂会不知道她在说气话。黄沐瑶吼完,不等翟逸池送,拎着包气呼呼地出门叫车。 “我演猥琐男演得像不?” 在包厢里对黄沐瑶动手动脚的男生走过来,吊儿郎当地问。“多泼辣的小姑娘,顺水推舟跟人谈个恋爱你又没损失。” “我和你不一样,明明爱吃肉,青菜也能硬往嘴里塞。”翟逸池白他一眼,抬手揉揉太阳穴,“喝酒喝得头疼,今晚早点结束,我想回家睡觉。” 小城治安好,翟逸池倒不担心黄沐瑶路上会出事。过二十分钟,估摸着人该到家了,他给沈念发讯息:“借住在你那的女孩在家么?” 沈念都没察觉黄沐瑶出去过,站到院子里抬头看,楼上亮着灯,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回复道:“在啊,你找她有事?” “一点小事。你呢,在忙?” “做标书,正巧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方便接电话吗?” 翟逸池立马拨过来,聊完正事,沈念问:“你的荷花开了没?不知是不是我养的有问题,有两朵没注意就已经谢了。” 那不就是我吗?翟逸池忍不住自嘲,我喜欢你,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迫放弃。跟荷花一样,是开是败都无人在意。 齐云笙在门诊碰见位特殊病人,见到她的第一眼,他愣住,半晌没回神。 旁边的实习医生小声提醒:“齐医生,哪儿不舒服吗?” 他没有不舒服,只是这位病人长得实在太像他过世的母亲。时隔多年,母亲真实的形象在记忆里渐渐模糊,变成照片里被定格的中年女子。 这人却是活生生的,举手投足都像。 她从外省转院过来的,病情较重,地方医院做不了复杂的心脏手术。齐云笙翻看病例,记住她的名字:方红霞。 “先办理入院手续,相关检查做一下……” 不等齐云笙说完,方红霞的老公就嚷嚷开了:“我们在家里头医院全都查过,到这还得再查一遍?你们这些医生不就想多赚点检查费?” 从门诊就开始计较费用,可以想见后续扯皮拉筋的事少不了。齐云笙淡然地解释:“病情都是不断变化的,就算一直在我们院看,住院前一样要把该做的检查做掉。” “现在医生好当得很咧,啥事不干先开堆单子。” 男子四十岁左右,从穿着打扮看,不像特别缺钱的样子。真缺钱也不会到他们医院治,他们这儿软硬件都是国内最好的,相应的治疗费、住院费也比其他地方贵很多。 更不用提VIP病房,患者一个赛一个的有钱有势。有钱人没事爱攀比:你的手术主任主刀,我恨不得找院长主刀;你搭进口支架花十万,我恨不得弄金的、钻石的。 有花钱如流水的富豪,也会遇上这种斤斤计较的小市民。方红霞由始至终都温柔地沉默着,在丈夫无礼埋怨时,就对齐云笙和实习医生抱歉地笑笑。 齐云笙目送他们离开,暗自庆幸,她比母亲幸运太多,住得起好医院,还有老公陪着。 当年母亲病重,父亲是第一个放弃的,说总归治到倾家荡产也不能好,倒不如给他和孩子们留条活路。齐云笙恨他,要不是舍不得花钱,母亲不至于遭那么大罪。 尽管工作后同样的事件数不胜数,齐云笙仍旧无法接受明明有希望康复的患者,因为经济因素放弃治疗。 有时他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国家实行全民免费医疗该多好,医生不用操心病人负不负担得起费用,尽情选用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救治病患。 “齐医生,刚刚那位病人有什么问题吗?”实习生跟齐云笙有些时日,没见过他工作时流露过私人感情。 “没有,她很像我一位故人。” 小城一夜之间进入雨季,与前些日子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不同,都是瓢泼大雨。每年的七八月份都会这样,河流水位猛涨,街道积水严重,给人们日常生活和出行带来极大的不便。 在第一天暴雨稍歇的间隙,沈念穿上雨衣拿着铁锨,把院墙边的排水沟仔细清理干净。隔壁院的钥匙齐妙也交给沈念,她忙完自家的,顺带着把齐家的也弄了。 姚奶奶被闺女接到城里的公寓楼住,雨天地滑,怕老人家独自在家会出意外。不能出门对沈念倒是没啥影响,这时候封门廊的好处显现出来,可以躺摇椅上边撸猫边听雨,也可以摆上小方桌泡壶清茶静静地品。 黄沐瑶决定这周末回上海,憋在屋里闷头画画。据说是学校社团开学要办画展,每人一个系列作品,她定的主题是乡野闲趣,所以才会跟沈念到镇上采风。 沈念隐约觉察到黄沐瑶这两天情绪不太对,像有心事的样子。咋咋唬唬的小姑娘突然间不爱说话了,经常聊着聊着就神游天外。 晚上与齐云笙通话,沈念把这事儿告诉他。人在家里住着,她得承担责任。齐云笙却笑她忧心太多,“又不是小孩子,给她吃给她喝,保证安全就行了呗。” “那我周末到你那去,要捎点什么吗?” 齐云笙用手指轻触屏幕上她白皙的脸庞:“什么都不用带,你能来是最好的礼物。” 他在值夜班,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似的,有股子属于男人的风情。这晚运气好,没有急诊送来的病人,CCU那边刚巡查过,也没突发状况,这才有空陪女朋友视频。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黄沐瑶醒来,发现被子湿了半截,床边地上有滩积水,屋顶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漏水。 长到这么大,没见识过漏雨的房子。 真是稀奇又好笑,确认宝贝画作没事,黄沐瑶把现场拍照分享到朋友圈,然后趿拉着拖鞋下楼通知沈念:“沈姐姐,那个,我屋里也在下雨。” “不是吧?!” 沈念撑着伞去浴室找盆,挨个儿摆在漏水的地方,水滴从高处坠落,打在盆里啪啪地响,像在合奏一曲交响乐。 “被子要等晴天才能晒,你把东西收拾好搬到楼下住吧。” “这个房间怎么办?” 沈念四下里看看,没啥值钱的物件。暴雨天也不可能找人来修,只能等天气放晴再说。 两人一起往楼下运行李,把家具挪到不漏雨的地方,正忙得热火朝天,翟逸池冒雨赶来:“我带了防雨布,先罩到屋顶上,跟工人约好雨停就上门帮你做防水。” 沈念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漏水的?” 翟逸池鞋子浸了水,裤腿也已湿透。黄沐瑶站在屋檐下,心知他是看了自己的朋友圈才过来的,瞬间原谅他那晚的无礼。 第56章 恋爱手账30 罩防雨布得有人搭把手,沈念穿雨衣, 黄沐瑶负责帮翟逸池撑伞。 两人身高差距明显, 黄沐瑶为不让翟逸池被淋到,风朝哪边吹, 她就往哪边挡,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却湿得透透的。 好在弄得也快, 雨布罩到房顶上,还要在四角系上砖块防止被风吹走。从露台下去时, 黄沐瑶满心不舍, 若时间定格在几分钟前就好了。纵然凄风苦雨, 纵然他连个眼神都吝啬于施舍给她。 沈念脱掉雨衣挂在浴室墙上,找干毛巾给翟逸池擦头发, 顺便提醒黄沐瑶去冲澡。 “我来泡壶热茶,等下一起喝掉祛祛寒。” 茶是正宗的普洱, 茶具是朴拙的紫砂。沈念对茶道没研究, 以前的所长酷爱这个, 见她总拿超市买来的玻璃杯泡普洱, 觉得太过暴敛天物,忍无可忍送了她这套宜兴紫砂。 彼时年纪轻轻见识少, 不晓得陈年普洱第一泡是要倒掉的,还奇怪为什么喝完总拉肚子。如今学会了讲究,醒茶、洗茶都做得十分熟练。 沈念斟一小盅放到翟逸池手边:“麻烦翟总大雨天跑过来,公司那边挺忙吧?” 他平日里是妥妥的精英男,此刻卷起裤腿, 穿着沈老师的凉拖坐在对面,头发也被揉得乱糟糟的,成功削减了距离感。 “不算忙,我又不负责具体工作,暴雨天只能给客户打打电话,联络下感情。” 沈念莞尔:“那你应当喜欢这种天气,对你来说是难得的休息日。” 翟逸池望着她白嫩纤巧的手腕出神。空气清凉湿润,茶水甜滑醇厚,周遭静谧得只能听得见雨打玻璃窗的声音,他的心莫名地跟着静下来。 黄沐瑶磨蹭半天才从浴室出来,十分心机地换上条修身短裙,露着大长腿,头发披散在肩头,比平日多出几分女人味。 “沈姐姐,我好了,你要不要去……” 沈念和翟逸池同时回头,万万没想到黄沐瑶脚底一滑,在门廊边摔了个大马趴。 男人终究反应快些,翟逸池飞奔过去把黄沐瑶搀起来。她膝盖、手肘都被粗砺的水泥路面磨破了,往外渗着血珠子,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沈念跟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还能走吗?” 黄沐瑶摇摇头:“好疼,不能动,脚踝好像扭到了。” 她这跤摔得结结实实,光听动静就够骇人的。翟逸池提议:“到医院看看吧。”他把车钥匙递给沈念:“你把车挪到巷子口,我背她过去。” 沈念依言出门挪车,翟逸池让黄沐瑶撑好伞,低头瞅一眼她的裙子,挖苦道:“臭美要付出代价,穿长裤不就不会弄成这样?” 黄沐瑶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哝:“对不起,我就是个麻烦精。” 裙子那么短,背肯定不合适。看见停在前屋门厅的电瓶车,翟逸池想到个省力的好法子:“你坐车后座,我推你过去。” 啊~黄沐瑶后悔得要死,为什么想不开穿短裙?为什么不晚几天再送沈姐姐电瓶车?天赐良机都被我自己作没了! “翟总,你是看到我的朋友圈才过来的吧?”黄沐瑶坐在电瓶车后座,拼命把伞举过头顶。 翟逸池懒得理她。 “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眼瞅着沈念已经把车开到巷子口停好,翟逸池故意晃晃车身,威胁道:“再啰嗦把你扔下去。” 黄沐瑶两条腿都不敢用劲,上车还得人抱。翟逸池抱她的时候,表情木然得好像在搬麻袋。唔,还是不一样的,我比麻袋沉,黄沐瑶自嘲地想。 到镇医院做完检查,确认脚踝只是扭伤,但右小臂居然轻微骨裂,估计是摔倒时右臂支撑身体,又磕在台阶上导致的。 医生给黄沐瑶的胳膊上小夹板固定,脚踝推拿了一会儿,开些活血化淤的药,叮嘱她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乱走动。翟逸池抢着缴费取药,完事再开车把她们送回家。 途中黄沐瑶可怜巴巴地哀求沈念:“沈姐姐,你能不能跟齐医生说让他回来?我这副惨样周末不敢回家,被老爸老妈看见,肯定以后再也不让我出门。” “行,你安心养伤。” 折腾个来回,到家已经中午十一点多,沈念留翟逸池吃午饭,他婉言谢绝:“湿衣服穿着难受,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齐云笙没想到黄沐瑶是个事儿妈,忙里偷闲打电话狠狠训她一顿。“周日坐我车回来,别搁那烦我女朋友。” 黄沐瑶不肯:“我可以自理的,绝不给沈姐姐添负担。让我回家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哥哥!” 齐云笙才没那好心帮她隐瞒,请假时把她受伤的事告诉老黄,于是黄沐瑶又挨顿臭骂,老黄勒令她周日必须搭齐云笙的车滚回上海。 世间男子皆薄情,黄沐瑶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一条道行不通,她便另辟蹊径,缠着沈念别赶她走。“沈姐姐,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还没有追到手,你帮帮我行吗?” 沈念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你喜欢的人?谁呀?” 经过医生的推拿,黄沐瑶勉强可以行走,她挪到桌边打开抽屉,取出一幅画:“就是他。” 沈念瞅半天没认出来,单纯觉得画上的男人挺帅。帅哥不都剑眉星目,气质高冷嘛,丑男才丑得各有千秋。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我画得超像好吧?” “你直接说名字,是我认识的人吗?” “就……今早来家里的……” 沈念顿悟,忍不住尖叫出声:“翟总?!” 先不提年龄和经历的差距,她势必要回上海的,而翟逸池事业和家人都在镇上,怎么也不可能在一起呀。 黄沐瑶一心向往着美好的爱情,压根不考虑现实问题,她略显羞涩地说:“他左耳垂下面有颗很小很小的痣,今天他抱我的时候才发现的。他虽然嘴巴和齐医生一样损,其实外冷心热……” 还能怎么办?沈念决定听之任之,以她的立场,实在不好劝黄沐瑶怎样。等齐云笙回来,能把她带走就带走,带不走的话,就……供在家里呗。 周六早七点,齐云笙从上海出发,午间十一点抵达镇上。车子驶入苗圃大院门前的道路,老远就瞧见有人撑伞等在雨中。 他心口一热,猛踩一脚油门,等离得近了,又贴心地减慢车速,怕溅沈念一身水。 “傻不傻?雨这么大还出来等?” 不过分开短短数日,沈念觉得她男朋友又变帅好多,搞得她像粉丝见到爱豆一样,心跳加速,激动万分。“反正在家呆着没事,收到你的信息我才出门的。” 齐云笙举着伞跳过水坑,来到沈念跟前,把两把伞像贝壳那样合拢起来,低头欲吻朝思暮想的女人。 是在路边哎,保不齐有人路过!沈念下意识地躲闪,齐云笙用空着的左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不依不饶地亲上去。 双唇相接的瞬间,沈念灵魂出窍,腿也软了。伞外大雨如注,她心里却有骄阳如火。 “太想你,所以越开越快,早一分钟见到也好。” 沈念红着脸嘟囔:“回家啦,你打算在这站一天?” “等下,我给你带了礼物。” 齐云笙摁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个大纸箱。 “洗碗机?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齐医生笑笑:“我不在的时候,让它代替我帮你洗碗,女朋友的手要好好保护。” “不怕我有了它就不要你?” “怎么可能,我的作用又不是只有洗碗。”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黄沐瑶狗腿地出来迎接,结果热脸贴上冷屁股,齐云笙到家跟猫狗打完招呼,就忙着安装洗碗机,对她连句关心的问候都没有。 “同样是女人,有人如众星拱月,有人却惨惨戚戚。齐医生,您在讨好女朋友之余,能不能也看看受伤的我?” 齐云笙兀自忙个不停,“有什么好看的,炫耀你的螳螂臂?” 沈念瞄一眼黄沐瑶绑着夹板的手臂,觉得齐云笙的形容甚是贴切。 “我是给你敲响警钟,门口那块地太滑了,万一哪天沈姐姐也在那滑倒……” “她没你这么笨。” 黄沐瑶被噎个半死,一瘸一拐地回后屋看电视。 沈念早就预备好丰盛的食材,要给男朋友烧顿大餐。齐云笙调试好机器就粘着她,炒菜都要从背后抱住她,不时偷亲两下。 幼稚得一点不像三十岁的男人。 第57章 恋爱手账31 “躲开,我要下辣椒了, 小心呛到你。” 以前他可是管天管地的哥哥呀, 恋爱后却跟小奶狗似的,粘人到不行。不过沈念倒是很受用, 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乐。 齐云笙几乎是咬着沈念的耳垂在说话:“不想吃饭,想吃你。” 没出息的, 沈念连锅铲都握不稳。 齐云笙伸手关掉燃气,把她往安全的地方带, 在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 吻得如痴如醉。 起先沈念是站着的, 不知几时被抱起来坐到橱柜台面上,高度竟然刚刚好。喘不过气时分开片刻, 然后再继续。 小别胜新婚的滋味,总算尝到了。 午饭两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黄沐瑶不愿当阻碍牛郎织女相会的坏蛋, 三两口扒完饭, 若有所指地开玩笑:“我睡午觉去喽, 地震都不会醒的那种。” 有洗碗机, 连洗碗的时间都节省下来。齐云笙推着沈念往隔壁走,刚进卧室的门, 就把她扑倒在床上。 人在意乱情迷时早失去理智,哪还记得什么叫矜持。齐云笙惊觉,沈念脱他衣服的手速不亚于他,抬手刮刮她的鼻梁打趣:“羞不羞?” 沈念不说话,张嘴轻轻咬住他的手指, 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 齐云笙脑袋里瞬间炸起烟花,天塌地陷、世界末日也阻止不了他疼爱这个小女人。 沈念紧紧抓住爱人的肩膀,想,我把一生的癫狂放纵都给了他啊,居然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姿势都敢做。 哭多少次,颤抖多少次,全不记得,眼里心里满满的全是他。 事后齐云笙帮她拂顺额前的乱发,温柔呢喃:“想今天就把你娶回家。” “我现在就在你家。” “要在一个户口本上才算。” “那我改名儿,叫齐念。” “来不及了,你的名字已经刻在我心上,改不掉。” 沈念害羞,往他怀里一拱,“好累,想睡觉。” 等齐云笙呼吸平稳,她又悄悄抬起头,偷看他的睡颜。高强度的工作、连续值夜、开长途车,他肯定累得够呛,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睡着。好心疼啊,以后还是乘高铁过去看他好了。 想起他曾趁自己午睡时偷亲,还是她的初吻,沈念决定以牙还牙,凑过去在齐云笙唇上小鸡吃米似的啄一下,一下,再一下。 最后一次往回退时,齐云笙突然睁开眼,狡黠地笑:“你在干嘛?” 沈念气急:“你装睡?” “想知道睡着后,女朋友会对我做什么,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亲我。” “嘁,我不仅喜欢亲你,还喜欢睡你!” 齐云笙眼睛一亮,翻身压住她:“再来一次?” …… 自作孽不可活。谁说他累的?他体力好着呢! 好容易相聚的周末时光,齐云笙不想浪费想要浪漫,晚上他带沈念出去约会,给黄沐瑶煮碗鸡汤面填肚子。 “这样对待病号太残忍了吧?” “忍忍,明天你就能回家吃香喝辣。” 黄沐瑶拼命向沈念使眼色,求她帮忙说点好话,劝齐医生不要逼她走。于是在餐厅里,沈念把黄大小姐恋慕翟逸池的事告诉齐云笙。“她才和翟逸池见过几面,莫非是一见钟情?” “见色起意更贴切。” “实在不想走就让她在这住呗,有个人陪我说话吃饭多好。” 齐云笙笑笑:“你真想撮合他们?” “没有,我认为他俩不太可能。主要小姑娘不想走啊,干嘛逼人家?” 齐云笙总算松口:“我怕她老给你惹事。让她自己跟黄副院长说,老师同意她留下就成。” 这家餐厅主打淮扬菜,蟹粉狮子头、鸡汤煮干丝、白袍虾仁、鳝丝羹等,都是沈念爱吃的。当然,作为吃货她不喜欢的菜很少,大名鼎鼎的西湖醋鱼是其一。 原因无他,打小养成的饮食习惯,受不了烧鱼不放盐。小镇地处内陆平原地带,以往吃鱼不是腌制就是红烧,老人说不多放盐去不了鱼腥味。 沈念盛第三碗鳝丝羹的时候,齐云笙忍不住感叹:“跟你一起吃饭会觉得饭菜特别的香。” “那是因为我秀色可餐,看着这么漂亮的脸蛋都能多吃几碗饭。” “可你吃得比我多。” 论脑速,十个沈念也不是齐云笙对手。她也是服气,自夸都能被他抢风头。 正想着,齐云笙肃了肃神色,“念念,明早陪我去趟市里吧。” “去市里干嘛?” “去见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告诉长辈们我和你在恋爱,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他眨眨眼睛,说:“我想有个名分。” 沈念被逗乐了,昔日的高冷男神,如今竟沦落至此。她豪迈地拍拍男朋友的肩:“好,给你名分。” “那……叫声老公听听?” 没结婚呢,沈念死也不会叫的,要叫也只能在床上叫。 听闻二人要去趟市里,午后才回,黄沐瑶哀叹她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可怜,叹完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套路翟逸池的绝佳时机吗? 她受伤行动不便,翟逸池是知道的,那天房子漏点水他都冒雨前来,要是跟他说家中无人,饭也没得吃,以他善良的个性肯定会来照顾她的呀! 齐云笙和沈念刚一离开,黄沐瑶就给翟逸池发信息,说沈姐姐不在家没人烧饭,大雨天点外卖人家也不送,问翟逸池能不能想办法给她弄点吃的。 翟逸池只回复一个字:“好。” 黄沐瑶蹲家里左等右等,等到十点多,终于有人敲门,她装模作样半晌才去开门,外头却是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请问是沈念家吗?” “是,你是谁?” 小伙看看黄沐瑶的胳膊,似乎确认无误了,把手里提着的饭盒一扬:“小老板让我来送饭,给你放屋里桌上吧。” 黄沐瑶快要吐血,追着他问:“小老板是谁?翟总吗?他自己怎么不来?谁稀罕吃他的饭!” 小伙子心道,这姑娘什么毛病啊,讲没饭吃让人送,送来又说不稀罕,大雨天的遛谁玩呢? 第58章 恋爱手账32 “我恨你、恨你、恨你……” 黄沐瑶字都懒得打,直接发语音给翟逸池, 连骂十几遍恨他, 吼到飙泪。 她不是感情脆弱的女孩,实在太失望才会这样。抹干眼泪坐餐桌边吃饭, 该死,盒饭竟然意外地美味! 网上有段子说, 在上海人眼里,其他地方的人都是乡下人, 黄沐瑶虽没那种狭隘的想法, 但这座小城在她眼里却是地地道道的乡下。 竟然长了个乡下胃, 也是醉了。 吃饱饭黄沐瑶又开始后悔,不该对翟逸池那样无礼。人家周末不要陪家人么?或许还在公司加班, 忙得脱不开身也是有可能的呀。 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撤回已来不及。她只得亡羊补牢, 另编辑段文字跟翟逸池道歉, 夸他让人送的饭超好吃, 她一粒不剩全吃完了。 翟逸池在父母这边, 刚上桌准备吃午饭,翟母见儿子对着手机乐呵, 好奇道:“跟谁聊呢?男的女的?” 要说是个姑娘,老妈肯定要刨根究底,翟逸池随口答道:“小朋友,未成年。” 翟母不乐意:“故意气妈呢?你没朋友了跟小屁孩儿玩?” 沈念心疼齐云笙,好容易放假休息还要来回折腾, 主动要求当司机。往市里去的高速车少,一条道儿跑到底就行,齐云笙便安心坐到副驾驶。 他有备而来,后备箱里装着给长辈们的礼物。沈念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同意来见我爸妈?” “不同意就磨到你同意为止,”齐云笙对沈念的脾性可谓是了若指掌,微微一笑,说:“反正你向来立场不坚定。” 能让她固执已见的情况属实不多,喜欢他是她坚持最久的一件事。 来前沈念背着齐云笙给老爸打过电话,让沈老师事先透露点消息给老妈,他俩先沟通一下比较稳妥,免得有啥意见当场提,弄得人下不来台。 沈念倒不担心老妈会反对,家人全都看着齐云笙长大,打小就对他赞不绝口。但当妈的考虑得多,她又是女儿,难免会挑细节。 沈念可舍不得让齐云笙受一丁点委屈。 事实证明她才是想太多。沈老师和孙雅丽说闺女和齐家小子在一起了,要过来跟他们摊牌,孙女士先是震惊,紧接着眉开眼笑,拉着沈老师去逛菜市场。 买的菜全是齐云笙爱吃的,以至于沈老师都有些看不下去,提醒老婆:“在云笙面前稍微收敛点,不要搞得跟咱闺女嫁不出去似的。” “那我先吓唬他说不同意?” “倒也不必,别笑得像中大奖就好了。” “可不就是中大奖,想想你那宝贝女儿,学历、工作、身高、样貌,哪点能比得上人家?说句不该说的,念念嫁到他家多省心,不用处理麻烦的婆媳关系……” 沈老师忍不住翻白眼:“打住,越说越离谱。” 男人永远不明白,婆媳矛盾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孙雅丽前面说的都没这句真心实意。当然,若是齐妈妈还活着,她也不担心,那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可能对念念不好。 买完菜孙雅丽进厨房忙活,沈老师到隔壁通知二老,顺便提一嘴两人恋爱的事。老爷子一拍大腿:“我就说,上回在家看他俩就不太对劲。” 沈奶奶不屑道:“你就马后炮厉害。” “两个孩子年纪都老大不小,处上就该考虑结婚的事,左右他家没个大人在,不如今天就把婚期定了?” 沈老师提醒老爷子:“不还有个后妈呢么。” “她又做不了云笙的主,顶多婚礼上占个长辈的名头。” 这事儿不能往深处聊,人还没来呢,老人家已经把曾孙的名字预备了好几个。 到齐云笙登门时,沈家人瞧他全是瞧亲儿亲孙的眼神。 沈老爷子:“云笙开车累不累?快进屋歇会。” 沈老师:“喝茶水还是饮料?热的还是冰的?” 沈奶奶:“云笙最爱吃奶奶炖的红烧肉,今天让你吃个够。” 沈妈妈:“都是自家人,来就来还拎东西干嘛?” 齐云笙简直受宠若惊,进门都不晓得先迈哪条腿。沈念后悔让老爸提前讲了,这阵仗男朋友铁定要飘啊,以后怎么管得好? 女人们忙着炒菜,男人们在客厅喝茶聊天。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于齐云笙而言是奢侈品,唯独在沈念家里才能感受得到。 到饭菜上桌,沈妈妈一个劲儿给准女婿添菜,还问齐云笙怎么才一段时间没见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休息不好的缘故。 沈老师插嘴:“你成天不看新闻?医生哪有不累的。尤其像云笙他们医院名气那么大,越是危重的病患越往那送。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专家号得找黄牛花高价买,但网上预约也得排队,可想而知人有多多。” 沈妈妈突然想起件事,撂下筷子打听:“云笙,听说做微创介入手术辐射特别大,时间长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我们介入室防护工作做得充分,设备也是世界顶尖的,相对其他医院好很多。” 齐云笙尽量用浅显的语言同孙雅丽解释,“心研所正和国外的医疗器械公司共同研发超智能化的设备,未来会更加安全。” 孙雅丽有个好姐妹的儿子在医院放射科,总听她念叨儿子工作环境恶劣,担心年纪轻轻身体就垮掉,甚至影响生育。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她不好直截了当地问,便装出随意闲谈的样子。 “你们科室结婚生孩子是不是还要提前打报告排队?我听人说医院有些特殊的工作,都是已婚已育的医生才能接手……” 沈念捂住嘴猛咳,老妈问的这都是什么呀?! 齐云笙了然地笑笑:“阿姨放心,我的工作对生宝宝没影响。” 沈念红着脸想要逃离,孙雅丽训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现实问题不要考虑啊?过两三年你都三十了,要孩子宜早不宜迟。” 沈念不管不顾地端着碗到厨房盛汤,心里冷哼,别人至少先催婚再催生,她老妈牛掰得很,直接跳最后一步去了。 快三十人家也还是个少女好不好! 如果说老院里藏着沈念的童年,这处公寓则记录了沈念的青春,齐云笙缺席的那段青春。 沈家搬走后,齐云笙曾想象过无数次,沈念在市里的家是什么样的,她夏天穿什么款式的裙子去上学,冬天围什么颜色的围巾。 时至今日终于踏进这扇门,竟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房子的装修风格用时下的眼光看,已稍显落伍,但胜在温馨,每件小玩意每张老照片都是时光的印记。 饭后沈念陪齐云笙翻看她中学时期的照片。她高三胖过一阵子,体重一度飙升到一百一,脸蛋圆圆的,与现在差别很大。 “是过劳肥,学习压力太大,只能靠猛吃东西来发泄。” “什么时候瘦回来的?” “上大学后。怕太胖找不到男朋友,每晚在宿舍楼下跳几百个绳,慢慢就瘦了。” 齐云笙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明知故问:“那为什么还是没谈男朋友?” “谁叫我中了你的魔。” 第59章 美食手账24 至傍晚时分,齐云笙驱车赶回上海。 除去路途中往返时间, 相聚满打满算不过一天一夜。沈念感觉, 这样的安排刚刚好。 人的情感不可能总维持在同一个高度,分开, 思念,相聚, 别离,不因日日粘在一起而腻味, 也不因异地太久而减淡对彼此的爱, 是成年人最理智的相处模式。 送走男朋友, 沈念回房里继续忙工作。黄沐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成功说服老黄,允许她在小城多呆些时日, 这会儿正美滋滋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给翟逸池发信息。 不回复无所谓,她确信他会点开来看, 自说自话照样玩得很嗨。谁知发着发着, 对话框突然提示对方已删除好友, 黄沐瑶气呼呼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小气鬼!” 等到工作日沈念把标书复核完毕,黄沐瑶主动请缨帮她送到信诚:“在家呆这么久我快要发霉啦, 正好出去走走。” 暴雨初停,道路上全是积水,田里已经有农民大叔穿着雨靴挖土沟排水。沈念问黄沐瑶打算怎么去,手臂上带着夹板呢,指定没法骑车。小姑娘厚着脸皮撒娇:“打车呗, 又要不了几个钱。沈姐姐,让我去嘛。” 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沈念心知肚明,把资料和U盘装好,叮嘱她:“小心点,早点回来别乱跑,这个天说不定几时又要来阵大雨。” 黄沐瑶干脆地答应,出门前恳求沈念:“姐姐别跟翟总提前说,免得他躲我。” 虽然有些鲁莽,但勇气可嘉,沈念还挺佩服黄沐瑶,也只有在这样的年纪,会义无反顾且不择手段地追求喜欢的人。 不幸的是,黄沐瑶到信诚时翟逸池正跟业务经理们开会。前台问清楚情况,说把材料给她就行,黄沐瑶哪肯,非要等翟总开完会亲手转交。 前台只得把人领会客室去。黄沐瑶好奇地四下打量,暗叹翟逸池比她想象得更加土豪,这个办公环境搁上海的话,光装修就得不少钱。 前台递茶时随口问:“沈工怎么没来?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她在家忙别的事。” “唉,这下我们翟总要失望喽。” 黄沐瑶不解:“为什么?” 前台美眉冲她神秘地笑笑,“翟总暗恋沈工呀!我们所里的人都知道。” “什么?!”黄沐瑶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翟总暗恋谁?沈工?沈姐姐有男朋友的好吧!” 她的反应充分勾起前台美眉聊八卦的欲望,伸手拉把椅子坐到旁边,小声说:“听说还是青梅竹马,我们翟总也太可怜了,妥妥的言情小说里的男二,偶像剧里的炮灰。” 末了真情实感地感叹:“注定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情,好伤人。” 黄沐瑶认为这位美女说的好没道理,她才是炮灰,傻得要命的炮灰。 偏她是打不死的小强,不撞南墙不回头,依然固执地等。翟逸池从会议室出来,前台跑过去跟他报告:“有个小姑娘帮沈工送标书来,在会客室里候着呢。”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翟逸池顿时一阵头痛,“让她到我办公室。” 进门瞧见霸总范十足的翟逸池,黄沐瑶愈发心塞,帅哥都是别人的,她连屁都没得。交完东西黄沐瑶憋不住直言:“你和沈姐姐不会有结果的,她准备和齐医生结婚,周日一起去见完家长了。” 翟逸池对着笔记本电脑,眼皮也不抬一下,漠然地回答:“与你无关。” “我出于朋友的道义好心提醒你……” “我和你不是朋友。” 黄沐瑶轴得很,硬要同他掰扯,“又不是生活在古代,加过微信都能算好友了吧。”讲到这,突然想起翟逸池已单方面把她拉黑,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翟逸池拿起固定电话拨个号码,“李哥,有位客人麻烦你送一下。” 赶人赶到这份上,黄沐瑶脸皮也不是城墙做的,拎着包站起来:“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 翟逸池充耳不闻。 若不能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孤独终老未必不是好事。 第二笔私活的收入,沈念买套孕期专用护肤品送给齐妙。先拜托吴楠楠在北京的专柜买好,然后直接快递到齐妙家里。 齐妙遗传了齐妈妈,爱打扮,喜欢把家收拾得干净利索。可惜小小年纪便失去母亲,女孩子对美的那点追求,只有沈念陪她满足。 小时候沈念同她分享造型别致的发夹,偷偷攒零花钱在小卖部买口红和眼影。如今回想起来纯属劣质产品,颜色也夸张得要死,可当时就觉得涂上后美得不要不要的。 那时脸皮也厚,被院里的男孩嘲笑像茹毛饮血的野人,她们不仅不生气,还嬉皮笑脸地追着人家,假装自己真要吸血。 再大些结伴去逛内衣店,两个平板身材的姑娘对着性感文胸唯有眼馋的份儿,互相安慰胸小有胸小的好。体育课看班里发育好的女生跑步,波涛汹涌的样子实在是场灾难。 “多累赘,夏天戴文胸还热得要死。” “仰躺着睡觉会被胸压得喘不过气吧,像我们就没那种烦恼。” 沈念很庆幸,成长过程中有这样一位无话不谈的闺蜜。她本是内向敏感的性格,若要事事独自面对,难免会焦虑,会杞人忧天。有个乐观开朗的好友,可以嘻嘻哈哈地对付过去。 收到礼物,齐妙在午休时拎着水果上门致谢。这周天气阴晴不定,工人正趁着难得的晴天在楼顶施工。植物们倒是极爱这种湿热的、雨水充足的天气,个个长势喜人。 两人各拿半块苹果啃着,沈念含混不清地提议:“周六陪我乘高铁去上海吧?一起逛街吃好吃的。” 齐妙想也不想就表示拒绝:“让我哥陪你逛,我才不去当电灯泡。” “那我把玏玏带去?好容易放暑假,让孩子出去玩玩涨涨见识。迪士尼去了也是排队,海洋馆、科技馆那些倒可以看看。” “我没意见,你不嫌他烦就成。” 尽管沈念没带过小孩子,从前几次的接触中看,许天玏小朋友蛮乖巧懂事的,带他应该不难。她让齐妙回家同老公商量,最重要的,得先征得孩子爷爷奶奶同意。 玏玏奶奶现在和齐妙他们住一起,方便照顾孕妇。提到婆婆齐妙忍不住抱怨:“她烧菜太难吃,快给我整出厌食症了。而且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毛病,喜欢囤一冰箱的肉,反正天天都去菜市场,干嘛不现买现吃还新鲜?” “我奶奶也是那样,大概是苦日子过惯了,多囤点吃的才有安全感。” “那也不能老母鸡一次炖一整只,然后天天弄鸡汤烫菜,吃一星期不换花样。” 沈念囫囵几口把苹果咬干净,果核丢进垃圾桶,拍拍手笑着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以后嘴馋就来找我,我当你的孕期御用大厨。” 齐妙馋的东西可多了,尤其想吃酸酸甜甜的菜,她也懒得同沈念客套,点了糖醋排骨和菠萝咕咾肉。 肉现成的,菠萝没有。见黄沐瑶闲着无事,沈念请她陪齐妙到超市买菠萝。两人挽着胳膊出门,工人师傅正好把屋顶的防水做完了,收拾好工具箱预备走人。 “一共多少钱?”沈念从厨房冲出来问。 “咱们只管干活,结账是老板的事。” 老板是何方神圣,沈念压根不清楚。从师傅那要到电话拨过去,不出所料,对方说她既然是翟总朋友,这点小活不值当收费。 得,又欠翟逸池一份人情。好在标书的费用只收一半,剩下的说好开完标再给,用来抵这笔维修费应当差不离。 菠萝买回来,沈念切一半烧菜,另一半用淡盐水泡上,预备当饭后水果。为使咕咾肉卖相好,她特意学饭店大厨的做法,把半块菠萝果肉挖出来,剩下的壳做容器。 猪肉选纯精的里脊肉,关键在于腌制。腌制时间足够,成品咸鲜入味,否则仅尝到裹在外层的酸甜,内里寡淡无盐。 粤菜餐厅配有专门的咕咾汁,沈念只能用番茄酱调制。出锅前夹给齐妙尝,她对着沈念竖起大拇指:“好吃,看来以后我得经常过来蹭饭。” 没有长辈在场,沈念索性把吃饭地点转移到客厅。三人盘腿坐地毯上,边吃边观看电视里午间档的闯关节目。 “妙妙,等你生完老二,我们也报名参赛试试,说不定能进到十强拿大奖。” “得了吧,我估计撑不过三关就落水,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小黄同学绝对没问题,年轻,身体灵活。” “我协调性特别差,上去就能表演个倒栽葱。” 肉包和花卷殷勤地绕着茶几打转,期待被施舍点吃的。老院里回荡着她们欢快的笑声,和风缓缓拂过,吹落花瓣上、枝叶上晶莹的水滴。大水缸里,含苞待放的小荷亭亭而立。 幸福是什么?对沈念来说,此时此刻拥有的,就是平淡而踏实的幸福。 第60章 美食手账25 关于PCI手术,心内科医生中间流传着一个颇为浪漫的说法:我曾侵入过你的心脏。 与外科血腥暴力的开胸手术不同, 心内科主要负责微创介入术, 通过导丝将球囊和支架输送到病灶部位,对医生的经验和操作手法要求极高。 而且, 多的是突发心梗的患者,抢救如同与时间赛跑, 晚个几分几秒结局都可能大不一样,首先医生自己的心脏就要足够强大。 方红霞是择期手术, 情况没那么紧急, 但齐云笙莫名地紧张, 好像回到尴尬的新手期。他心里清楚,那只是位长得与母亲相似的患者, 却控制不住会想起母亲病逝前的种种。 充斥着药味气氛压抑的房间,愁容满面的父亲, 痛到极致却强颜欢笑的母亲, 像座大山压在年少的他心头, 让他喘不过气。几乎每晚临睡前都会犹豫, 该祈祷母亲熬过这一晚,还是早得解脱的好? 换完手术服, 护士帮齐云笙往身上套十几公斤重的铅衣,助理医师在一旁抱怨:“咱院的防护设备不是号称可以屏蔽百分之九十的辐射嘛,我真不想穿这身衣服,跟肩膀上扛袋米似的。” 另一人玩笑道:“不穿怎么当铠甲勇士?” 非急诊PCI,会带实习医生进介入室现场教学。因为整个手术过程中病人都是清醒的, 麻醉师正陪方红霞闲聊,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大姐运气不错,今天给你做手术的齐医生是黄副院长的亲传弟子,黄教授可是我们院高端介入手术的招牌,很多病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方红霞温柔地笑笑:“齐医生看起来蛮年轻的。” “年轻不代表技术不过硬,他读博时去国外顶尖医学院交流过,不论理论还是临床经验都没得说,所以您放松接受治疗就行。” 讲到这,麻醉师突然咧开嘴笑:“我就是跟您提个醒,齐医生一上手术台就面无表情,千万别被他吓到。他那是职业习惯,并不是因为有危险。” 消毒,麻醉,做手臂切口,手术正式开始。齐云笙当真凝神静气一句话也不说,实习生在旁边认真观摩,倒是当助手的医生会时不时提点两句。 手术全程接近两小时,因为方红霞有处血管栓塞的位置很危险,稍有偏差就可能刺破心脏,处理这一特殊情况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从介入室出来,方红霞被送进CCU病房观察。查房时护士私下告诉齐云笙,方红霞的丈夫自打交完费用就不见人影,看都没来看患者一眼。 齐云笙淡淡地叮嘱她:“可能是家里忙走不开,麻烦你多照顾点,有事叫我。” 护士当即眉开眼笑:“这还用说嘛,本就是我份内的事。” 方红霞只是他接诊的千百名患者中极其普通的一个,但治好她,又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齐云笙想,或许是上天安排的,让他有机会亲手圆一次救母亲的梦。 小城连日的暴雨停歇后,终于迎来好消息,北郊的向日葵园举办夏日庙会,不仅有地方戏演出、传统小吃,还有花样繁多的娱乐小游戏。 黄沐瑶答应给沈念画的装饰画业已完工,到街里找到卖画具的店家装裱起来,用无痕钉挂到沙发后头,与客厅整体风格搭配得恰到好处。 她还建议沈念在二楼露台装把大阳伞,摆套户外桌椅,闲暇时可以坐在上面看书或晒着太阳发呆。说干就干,两人兴致勃勃地去逛建材市场,小地方物价低,买那么大一车货不到一千元,老板亲自给送到家里装好。 忙完这些,两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逛庙会。抵达现场之前,黄沐瑶对乡下举办的活动不抱任何期望,印象中这种活动都是土气的、嘈杂的,直至站到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海前,黄沐瑶彻底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住。 “帮忙看看,我的红裙子和黄色的花搭不搭?” 沈念皮肤白皙,身形纤瘦,被一袭红裙映衬得气色特别好,而鬓边散落的两撮卷毛,又显得整个人温柔多情。黄沐瑶举起手机对准她:“搭啊,美极了,我拍张照发给齐医生,保准把他迷得恨不得长双翅膀飞过来。” 她们傍晚才过来,一方面为避开午后的炎热,另一方面是冲着晚上的灯展。数不清的向日葵绽放在沈念身后,脑袋齐刷刷地冲着对面的太阳,她迎着光,笑得异常灿烂。 “你先转发给我,等空闲时我再发给他。”沈念细心地提醒黄沐瑶,“不能影响他工作。” 沿着花海溜达一圈,齐妙一家三口也来了。沈念请路人帮他们拍大合照,许天玏小小年纪镜头感十足,装酷卖萌任意切换,把帮他们拍照的大哥给逗得直乐呵。 时间还早,大家肚子都不饿,决定先去玩游戏。庙会入口处有人发放游戏卡,每个项目前三名得一个印章,积攒不同数量的印章可以免费兑换不同级别的礼品。 这也是吸引人气的一种手段,冷冷清清的庙会还叫什么庙会呢?沈念攥着游戏卡跃跃欲试许天玏快走几步,指着旁边的小摊儿说:“舅妈,玩这个。” 男孩子最爱的玩具永远是枪和汽车,许天玏建议的是打靶。沈念倒是玩过不少射击类手游,用枪打气球真没试过。 “二十发子弹打中十五个气球才能赢到印章,有点难唉。” 许云林主动站出来:“我打头阵。” 前十发他只有一发没中,许天玏握紧拳头给爸爸加油,有了儿子的鼓励,许云林超常发挥,最终打中十九个气球。 “爸爸好腻害!” 齐妙摸摸小家伙的头顶:“别吹啦,你爸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 许云林憨厚地笑着:“这是隔代遗传,听我爸说,我爷爷以前在东北林子里打过猎。” “打狗熊吗?”许天玏问。 众人齐声哄笑,许云林弹下儿子的脑袋瓜:“你就知道熊出没!” 世间万事都是看别人做简单,轮到自己时难。沈念拼尽全力才打中十三个,以失败告终,黄沐瑶比她稍强一些,勉强完成最低目标。 许天玏去玩套圈,套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陶瓷鸭子,宝贝似的攥在手心里。再往后是地方特色的跳大绳,男女老少站一排,坚持到最后的三人获胜。 跳绳沈念擅长,小时候大院里的孩子经常扎堆玩,她和齐妙出马无人能敌。孕妇当然不能上场,沈念和黄沐瑶兴冲冲地去排队,没想到遇见熟人:“严姨,您也过来玩啊?” 严姨回头见是沈念,拍拍儿子的后背:“小亚,让念念陪你行不行?妈老胳膊老腿哪跳得动。” 韩亚转过身,看看沈念,笑着说:“行,我跟她一起跳。” 见到韩亚黄沐瑶心里怵得慌,偷偷躲到队伍外,和齐妙他们站一起。韩亚想想,又说:“你站我前头去。” 沈念问:“为什么?” “我后面又没长眼睛,万一踩到你怎么办?” 韩亚居然会关心别人,沈念蛮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小时候韩亚也没欺负过她,可能是每次给齐妙送东西,出于礼貌也要分他一点,他是记旧情的。 沈念依言和他调换位置,开始的哨声吹响,第一圈就淘汰掉不少人。跳大绳的规则是,绳子被卡住后,两只脚都过去的人算通过。 到第三轮,韩亚其实已经被淘汰了,但他觉得没玩够,不愿意下去。围观的群众里有小孩在低声咕哝:“他犯规了。”沈念劝韩亚:“玩游戏就要遵守规则,不许耍赖,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韩亚愣了愣,听话地退场。别人骂说他弱智,笑他是傻大个儿,可沈念说,他和其他人一样,不应该被特殊对待,韩亚就想表现给她看。 沈念有惊无险地拿下前三名,韩亚冲上去同她击掌。严姨在旁边笑着说:“看把小亚乐得呦,赢的又不是你。” 每个游戏项目之间穿插着些小吃摊,沈念给玏玏买糖人,买红豆糕。 镇上的红豆糕是现做的,热乎的,煮得软糯香甜的红豆被薄薄的脆皮包裹着,用模子弄成各种可爱的动物形状。鲤鱼形的红豆糕其实就是日本的鲤鱼烧。 还有一种桂花糕,馅里加上糖桂花,闻着香吃着也香,是女孩子们的最爱。再往后走,是竹签肉、油炸臭豆腐、冰糖葫芦等。 这样边玩边吃,就把晚餐解决了。等到夜色侵袭大地,盏盏造型别致的灯亮起来,是另一番梦幻的景象。有政府花钱做的巨大的造型灯,古典美人、西游记里的角色等;也有民间手工艺人用纸或布扎的挂灯。 黄沐瑶嚷嚷着要买盏迷你灯带回上海,在卖灯的摊子前意外撞见翟逸池。他正在认真挑选,黄沐瑶没心没肺地过去打招呼:“好巧啊翟总,我们又见面了。” 第61章 恋爱手账33 翟逸池穿件浅色T恤,头戴鸭舌帽, 像是出来游玩的大学生, 在庙会熙攘的人群中极为抢眼。 听见黄沐瑶打招呼,他露出奇怪的表情, 用眼神示意她别跟自己搭话。黄沐瑶心里正纳闷呢,旁边有位女士侧过身打量她, 问翟逸池:“你朋友?怎么不给妈介绍介绍?” 黄沐瑶哪料想他在陪老妈逛庙会,慌忙挤出个笑脸:“阿姨好, 我姓黄, 叫黄沐瑶, 和翟总刚认识,就见过几面而已。” 紧接着沈念他们也凑过来, 少不了又是一番客套。翟母是场面人,掌管家里两间大服装厂共百余号人, 对儿子交朋友喜闻乐见, 尤其还有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单论气质, 镇上那些个小家碧玉就比不上。 “既然遇见就一起逛吧,宝宝喜不喜欢花灯?瞧上哪个让叔叔送你。” 摊上的灯工艺精湛, 纯手工制作。许天玏刚说打狗熊,这就看见熊大熊二的灯,扯扯齐妙的衣襟仰头问:“妈妈,我想要那个行不行?” 沈念说她来买,翟逸池抢着把钱付清:“我还挑了别的, 一道算帐省事。” 翟母瞧沈念的目光立马变得不一般。买完灯,她有意拉着沈念闲聊,打听她原先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家里几口人等。 黄沐瑶跟在她们身后,低声笑话翟逸池:“阿姨在帮你面试呢,怎么不先问人有没有男朋友?” 翟逸池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明早和沈姐姐一起走。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呵,果然小姑娘说喜欢都是玩玩而已,”翟逸池难得有兴致同黄沐瑶开玩笑,或许是她即将离开的缘故。 “祝你未来前程似锦。” “那个梅花灯,能送我一个吗?”黄沐瑶指指他手里的塑料袋,“我刚才想买的。” 小花灯值不了几个钱,翟逸池爽快地答应。 “谢谢。”黄沐瑶表面上笑着,实际在安慰自己,至少曾从他这收到过礼物。“我还在你微信黑名单里,可以放出来了么?” “以后应该不会有需要联系的事情。” “嘁,你还是信不过我。” 翟母终于从沈念口中套出她有男友,满腔热情陡然熄火,暗恨自家儿子不争气。她回身想和翟逸池说句话,意外发现他和另一个姑娘聊得正起劲儿。 翟逸池瞅老妈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干什么,那个没希望又来撮合这个。他有意套黄沐瑶的话:“你不考虑出国留学吗?” “再过两年吧,想学动漫设计试试。” “去哪个国家?” “英国或者日本。” “语言呢?日本很多人都不说英语。” “我高中参加过日语社团,基本交流没问题。” 短暂的交谈,使翟逸池对黄沐瑶有所改观。她并不是个没脑袋的娇娇女,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他准备好的劝她少恋爱多学习的话,突然间派不上用场。 沈念蹲在一个大箩筐前面,里面挤着毛绒绒的小鸡崽儿,叽叽叽地叫着,超可爱。“妙妙,我买几只鸡养在院子里怎么样?” 齐妙劝道:“有猫有狗还不够你忙活的?这么丁点大说不定带回家就被猫吃了。” 沈念抓起一只放在掌心,鸡崽崽怯怯的,爪子用力抓住沈念的手。“我家猫咪没那么坏,不欺负弱小。” 卖小鸡的大姐瞅准时机推销:“三元一只,十块钱买两对,便宜着咧。鸡好喂,不管它们也会自己找食吃。” 别说沈念,许天玏都暗暗动心,也想养小鸡了。沈念仔细挑选两公两母,大姐给她个简易的笼子装里头,玏玏举手说:“舅妈我帮你拿。” “谢谢,拎好别摔到它们哦。”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提留着鸡笼,时不时举到眼前看看,小鸡崽儿张着尖尖嘴叫唤,他也笑嘻嘻地跟着学鸡叫。 最后结伴到大草地上欣赏地方戏曲表演。小镇的地方戏有数百年历史,以往镇中心大街上的小戏园每晚都有演出,不收门票,出点茶水费就能有座位。穷人家到农闲时没别的娱乐,就去小戏园里站着听戏,不花一分钱也不会有人来赶。 戏台子搭得十分简易,木质的架子,弄块红布当背景,乐器班子在后面坐成一排,前面是留给角儿们的场地。会唱地方戏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听一会儿,沈念就觉得受不了,锣鼓声吵得耳朵嗡嗡响。 因着第二天还要赶高铁,许天玏跟大人们逛半天也有些乏累,沈念同翟母说要先回去休息,翟逸池问:“要不要我送你们?” “不用麻烦,我们一辆车刚好能挤得下。” 翟逸池没多劝,“那行,路上小心点。” 齐妙一家也回老院住,玏玏爷爷奶奶答应让宝贝儿跟沈念去舅舅家玩,途中小朋友一直在念叨要去动物园看猴子和大象,去海洋馆看好多好多的鱼。 周末两天不在家,新买的小鸡自然也要拜托齐妙照顾。沈念尝试着把它们拎到院子里,花卷该打瞌睡打瞌睡,压根不理会这帮叽叽叫的小玩意。 肉包却兴奋得不行,撅着屁股把嘴巴贴在地上,假装吓唬它们,围着小鸡又蹦又跳地转圈圈。如今乡镇里带院子的自建房拆迁得差不多,养鸡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狗子没见过出壳没多久的小毛茸。 沈念到厨房拿剩米饭用温水泡了喂它们,平时被花卷狂扇巴掌也要抢食的狗子,此刻老老实实地蹲旁边看。沈念摸摸狗头夸奖道:“小肉包今天怎么这么乖?” 昨天通话时已得知齐云笙今晚值夜班,沈念洗漱完忙着收拾行李,自己两套换洗衣物和护肤品,加上玏玏的包裹,正好塞满一个旅行包。 把一应琐事处理完毕,沈念靠在床头给齐云笙发信息。有个医生男朋友,电话没法想打就打,即便打了他也不一定有空接。 “明天大概十点一刻到上海,我搭地铁去你那。” “今天逛庙会,买了几只小鸡,以后可以吃到自己养的鸡下的蛋啦。” “肉包特喜欢小鸡,金毛真是有爱心的狗狗。” 沈念翻看在庙会里拍的照片,打算选几张发给齐云笙,他电话突然打过来:“怎么想起来养鸡了?” “小黄叽太可爱,我没忍住。” “你该多想想它们长大后的样子。” “长大变丑是没错,但母鸡可以下蛋,等到冬天还能炖鸡汤……” 齐云笙轻笑一声:“没见过比你更馋的。地址和家里密码等下再发你一遍,如果没事我明天到车站接你们。” 他一时大意,忘记医院里最忌讳讲这种话,只要说没事,事儿必定找上门。刚聊不到十分钟,护士急吼吼地过来寻人:“齐医生,四十八床患者胸痛昏迷!” 四十八床住的正是方红霞,从近两日观察结果看,手术很成功,按理说不应该出现意外。齐云笙跟沈念说有病人要抢救,不等她回答便挂断电话。 “有没有通知病人家属?” “时姐在联系她爱人。刚才方红霞昏迷之前,就是跟她丈夫通电话,好像是受到什么刺激。” 具体情况齐云笙来不及细问,介入手术并发症虽不常见,一旦发作都可能致命。一番心惊胆颤的急救过后,方红霞的心电监控总算勉强恢复平稳。 从值班医生到护士都像打完一场硬仗一样,累得满头大汗。可这一切是值得的,病人能够转危为安,不管多累他们都觉得开心。 周六大清早,消失几天的方红霞丈夫终于露面。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领着两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五六岁,是兄妹俩。 齐云笙准备找白班医生交班,在走廊里碰见一家三口,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方红霞丈夫上来就好一通埋怨:“以前她只是心绞痛,从没昏迷过,花那么多钱动完手术可倒好,不仅人遭罪,病情还加重了!” “病情加没加重由医生判断,不是单凭你一张嘴去说。” 男人不屑地笑:“你们这些年轻医生,离开专业设备敢谈医术?人家老中医看一眼就能瞧出病灶在哪,对症下药,你们呢,二话不说先开一堆没用的检查单,不就想多给医院创收?” 齐云笙懒得同他扯皮,淡淡地回答:“你也可以去找中医。”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所在,治好是本分,没资格要求对方感恩戴德。至于这种倒打一耙的病人家属,遇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 齐云笙驱车回公寓,让物业安排保洁阿姨上门打扫卫生,洗完澡换身衣服,没来得及歇会儿又往高铁站赶。昨晚除了方红霞,还有位老爷子情况不太好,他断断续续眯了两三个小时,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女朋友,依然浑身是劲。 在出口处见到齐云笙,最高兴的还是许天玏,飞奔过去抱住舅舅的大腿不撒手。 沈念好羡慕许天玏,可以不分场合往齐云笙怀里扑,她空有贼心没那个贼胆。“有时间在家补个觉多好,我们搭地铁也很方便。” 黄沐瑶抢着说:“他哪睡得着,开车都嫌慢,巴不得飞过来是吧?” 齐云笙不理她,只含情脉脉地盯着沈念看,把沈念弄得心里直发毛,“干嘛,我长胖了吗?” “没有,越来越漂亮了,有点不敢相信你是我媳妇。” 第62章 美食手账26 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会变得不正经。 沈念不由得联想到自家老爸,在学校里常年不苟言笑, 教育起学生一板一眼, 回到家就卸下包袱,时常自毁形象逗妻女开心。 她大方地吹起牛皮:“我一直这么漂亮。” 齐云笙弹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笑着说:“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臭美。” 在乡下静了许久的心, 初回大城市颇不习惯。人多车多,各种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耳蜗;空气的味道也不一样, 乡下是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城市里则复杂得多, 像个大杂烩。 齐云笙把许天玏抱怀里,问黄沐瑶是跟他们一起吃午饭, 还是回自己家。黄沐瑶晃晃胳膊上的夹板:“老爸约了骨科专家让我去复查,我直接到医院。” “我送你。” “别啦, 你陪沈姐姐和玏玏玩, 我搭地铁方便得很。” 齐云笙坚持道:“正好顺路。” 黄沐瑶只好拉着行李箱跟在他们身后, 继续当灯泡发光发热。许天玏扭扭身子:“舅舅, 我想吃肯德基。” 齐云笙不禁失笑:“跑大老远就想吃快餐?让你妈妈知道又该念叨。” 小镇唯一一家肯德基开在最繁华的那条商业街上,迄今不过三年时间。听闻开业那天排老长的队, 朋友圈里全是它的免费广告。 镇上居民爱扎堆,不管爱不爱吃,客人多就说明有过人之处,值得去尝试。 而且,许多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假如大孙子放学回家跟爷爷奶奶抱怨, 同学都吃过肯德基就他没有,老头老太必定立马领去搓一顿,关乎面子的钱省不得。 像许天玏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儿没有不爱洋快餐的,平时齐妙管得严,出来玩齐云笙不忍心再拘着他。 车站就有现成的肯德基,但这会儿不是饭点,齐云笙耐着性子同他商量:“先坐车回家,等你饿的时候舅舅再给你买。“ 往停车场去的途中,许天玏要下来自己走,齐云笙和沈念一左一右的牵着他的小手,任谁看着都像幸福的一家三口。地面很光滑,走没几步小朋友屁股一拖,让他们拉他在地上滑行。 几乎每个孩子小时候都玩过这样的游戏,爸爸妈妈拉着打刺溜。齐云笙和沈念跑得飞快,许天玏不仅不害怕,反笑得像个傻瓜。 “好玩吗?” “好玩!” “吃完饭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见齐云笙笑得开怀,沈念恍惚有种想法,要是生个像他的宝宝也不错。 最好是个男孩子,倒不是重男轻女,只是觉得男孩子够皮实,没太多细腻的小心思需要顾及。而且沈念是独生女,对男孩子的成长过程挺好奇,亲手养大一个小帅哥想想都特有成就感。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车子驶上开阔的大马路,沈念仍旧望着窗外一言不发,齐云笙不禁开口问。 “太久没来城里,被高楼大厦震慑住了。”她当然不敢讲实话,怕被嘲笑。 许天玏之前来上海玩过几次,车里特意配备了儿童安全座椅,小家伙坐在专属座位上,惬意地摇晃着脚丫子,嘴里哼着大人听不懂的歌曲。 大城市不光繁华,也确实很大,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许天玏坐车坐得有些不耐烦,幸好有黄沐瑶陪他用手玩大鱼吃小鱼。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黄沐瑶的手一张一合模仿大鱼的嘴巴,许天玏的小手模仿小鱼在水里游,遇见大鱼要迅速躲开,不然就会被一口吞掉。如此简单的游戏两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到医院门口,黄沐瑶抱住许天玏不撒手:“小姨先去看病,明天请宝贝吃地道的上海菜。” 玏玏拼命从黄沐瑶臂弯里探出脑袋,奶声奶气地请示:“请我吃外婆红烧肉行吗?” 黄沐瑶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去:“当然没问题,你今天吃可爱多了吗?怎么这么可爱!” 越是这样,她越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在沈念那借住的短暂时日里,这位上海小姑娘体会到了别样的温情:热心善良的邻居,感情真挚的闺蜜,淳朴和气的路人。 城市的市侩与冷漠尚未侵入那片土地,人们过得悠闲自在,乐于把邻里的事当作自家的事挂念。她仿佛能理解沈念的选择,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离开故土是会不习惯的啊。 齐云笙的家与沈念想象中一模一样,装修得简洁干练,充分体现主人的品味,但是,没有丁点杂物,整齐得近乎无情。 他提前预备好女士拖鞋,又抽空去商场买沈念常用的那个品牌的洗发露护发素沐浴露,做这些的时候丝毫不觉麻烦,心里是欢喜的,家里终于要有位女主人。 放好行李,沈念说要冲个澡,在密闭车厢里呆几小时,总感觉身上有股味儿。齐云笙在客厅陪小外甥看动画片,光头强和熊大熊二的故事,许天玏百看不厌。 洗完刚换好衣服,就被齐云笙堵在热气未散的浴室里。“是不是一点都没想我?感觉你对我好冷淡。” 美人出浴,面红身软。听高自己大半个头的他用撒娇的语气说话,沈念简直想笑:“别冤枉我,不是有人在嘛,我能怎样?” “现在没人了。”他把她拥在怀里,鼻尖萦绕着甜腻的花香,是她洗发水的味道。“小屁孩看电视特专注,不会过来打扰我们。” 沈念伸出手臂想把浴室门带上,被齐云笙扯回来放到身侧,低头轻咬殷红的唇瓣:“我好想你。” “我也是。”笑意从心里蔓延到脸上,闭得上眼睛,却控制不了嘴角的弧度。 每次相聚都像失而复得,偶尔的,齐云笙也想霸道一点,强迫她留下来。可他懂得沈念,看似温柔实则执拗,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她应该更喜欢独立的、不过分牵绊彼此的爱情。 左不过是多等些日子罢了,他又不是没等过,愿意宠着她。 正吻得难舍难分呢,噼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许天玏光着脚丫跑过来,拍拍小肚子说:“舅舅,我饿了。” 沈念慌忙推开齐云笙,转过脸不去看他控诉的眼神。 “好,舅舅给你买肯德基。” 回来的路上早商量好,午饭先凑合一顿,许天玏吃汉堡薯条,再从附近一家菜馆订些菜送到家里。整个下午都要陪小家伙逛呢,得保存点体力。 许天玏千挑万选选了海洋馆,其实挺好,室内活动至少不晒。唯一的缺点是海洋馆通常比较昏暗,不适合拍照。 沈念对鱼类有种天生的恐惧,可能与她生活在内陆有关。当初学游泳,总担心水里会有不明生物咬她脚。和同事朋友到餐厅吃饭,她亦从来不敢坐在水箱旁边的位置。 海洋馆以前是打死也不进的,这回为了陪玏玏,沈念只得硬着头皮上。 外卖送到后,齐云笙挨个儿打开盖子往餐桌上摆,清一色的上海本帮特色菜,龙井虾仁、八宝鸭、熏鱼、扣三丝,当然也少不了沈念心心念念的——葱油拌面。 葱油拌面看似平平无奇,自己做来却总嫌不够正宗,要么甜度不对,要么就是面没人家的细滑劲道。沈念也网购过据说是上海阿姨熬制的瓶装葱油,令人失望的是与大饭店相去甚远。 这家的葱油拌面,真真正正是传说中的老味道,可惜上海人衣食住行皆讲究精致,饭菜的分量普遍不大,两个大人分着吃,没几口便见了底。 “再帮你叫一份?”见她明显意犹未尽,齐云笙体贴地建议。 沈念摆摆手:“留点余地,下次还想吃。” “这么自律?看来我得多向你学习。” 沈念刚想说论自律十个我也不是你对手,齐云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补充道:“我毫无保留的爱着你,不留任何余地。” 第63章 恋爱手账34 阳光,微风, 美食, 恋人,每样都让沈念无比满足。 情话无非是锦上添花, 他不说,她亦不觉得遗憾。他直白地表达出来, 她瞬间欢喜得不成样子。 “吃饭呢,能不能别肉麻?”沈念强压住美得冒泡的心情, 恶作剧地在桌下踩齐云笙的脚。 小朋友完全沉浸在食物的诱惑里, 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专心致志啃他的汉堡包。 吃完饭稍微活动一会儿,许天玏被逼着上床午睡。“要是在外头犯瞌睡, 舅舅可懒得抱你。” 男孩普遍精力旺盛,裹着薄薄的夏凉被, 翻来覆去好久才安静下来。齐云笙掩好门回客厅, 沈念正低着头跟朋友聊天, 见他出来慌忙把手机塞沙发边上的缝隙里。 遮掩的动作太过明显, 齐云笙皱皱眉头:“聊什么怕我看见?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哪有!和吴楠楠闲聊而已。” “哦,给我看一眼就信你没撒谎。” 吴楠楠那个女人, 得知她已到上海,连发一串露骨短信,问沈念是不是正忙着和齐医生滚床单,还提醒她悠着点,吃得太饱下次分别会格外难熬。 “姐的经验之谈。我家老李又去出差, 每天回家形单影只的,我都想买个人形抱枕代替他。” 沈念离开北京后,吴楠楠和男朋友正式过起同居生活,听说最近忙着看房子,准备张罗张罗把婚结掉。 闺蜜之间的聊天记录,沈念哪敢让齐云笙看到,那会破坏她在他心目中的光辉形象的! 而齐云笙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沈念不给,他便动手去抢,假借夺手机之名,与她嘻嘻哈哈纠缠在一起。 沈念的头发用细细的黑皮筋绑成个马尾,打闹过程中“嘣”地一声断开,长发如丝,似朵墨色的花朵绽放于身下。 齐云笙压住她密密地亲吻,从光洁的额头,到轻颤的睫毛,再到柔软的颈,敏感的耳垂。 “要不毁约吧?想和你呆在家里哪也不去。” 哪也不去,只做最亲密的事。 沈念推他一把,“太坏了,怎么能骗小孩?” “我还可以更坏。” 三十岁的男人,即便没有恋爱经验,也摸得透女人的心理,在某些方面,当然是越坏越好。 沈念半推半就地被带进主卧,蜷在深灰的床单上,红着脸看他拉紧窗帘,开空调,然后用那双好看到不行的手,将她洗剥干净。 有时沈念自我感觉像个坏女人,他一贯冷静自持,不该被不务正业的自己诱惑。搁从前,哪敢想象他是眼前这个样子。 可就是好爱呀,他紧实的腹肌,宽阔的肩膀,一见她就会笑起来的眉眼。 最后她泪湿眼眶,猫儿似的在他肩头乱蹭。眼尾泛着媚意,似小荷尖端的那一抹红。 齐云笙拥抱她,柔声说:“歇会儿吧,我昨晚都没怎么睡。” 沈念心疼医生工作辛苦,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很快进入梦乡。后来倒是齐云笙先醒的,陪玏玏在客厅玩好久才来叫人,“小猪吗?睡着就起不来?” “赋闲在家,变得越来越懒散了。”沈念起身抓抓一头乱发,打个哈欠,“我也想像你一样,迷瞪一会儿就精神抖擞,但实力不允许。” 齐云笙失笑:“我不急,玏玏等不及要走。” 陪小朋友玩,穿裙子总归不方便。沈念从行李箱里挑件淡紫扎染T恤,配卡其色亚麻短裤和小白鞋,长发一束,清纯堪比女高中生。 齐云笙也是一身休闲装扮,比在镇上休假时略正式些。他身高手长颜值抗打,是绝佳的衣架子,随随便便套件衬衫就帅得不像话。 好容易等到二人收拾妥当,许天玏欢天喜地地往门外冲:“舅舅,我今天要和海狮拍照,想让它亲我。” “你脸洗干净了吗?海狮也不乐意亲脏小孩。” 在玄关奋力往脚上套凉鞋的小朋友认真回答:“洗了,还擦了香香。” 其实不是香,是防晒霜。沈念皮肤容易闷痘,用的防晒是轻薄的儿童款,顺手给许天玏脸、胳膊上都涂一些。他见天在外头疯玩,手臂都有明显的分界线。 海洋馆里昏暗的光线,形状诡异的鱼类,无不令沈念头皮发麻。养在水箱里的小鱼小虾还好,到海底隧道那里,齐云笙牵着许天玏不许他乱跑,沈念则拉着他的手不放松。 “你很紧张?” “我怕鱼,尤其是鱼群。” 能夸张到什么程度,当初和同学在电影院看《海底总动员》,因为是3D版,每每大屏幕上出现深海的场景,沈念都会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鲨鱼、鳐鱼以及密集的鱼群从头顶游过时,别的游客在惊叹,在疯狂拍照,沈念只有喘不过气的份儿,仿佛不小心坠落进大海深处。 奇怪的是,在国外玩海底漫步,许多男士都中途放弃,沈念却坚持下来。真的是整个人闷在海水中,鱼儿摆着尾巴从氧气罩旁经过,有些眼神不好的,会迎面撞上来。 那时却没觉得多害怕,或许人最恐惧的,是自己的想象。 与海狮合照时,许天玏表现得特勇敢,当真让海狮亲他的脸蛋,把脑袋搭在他头顶。工作人员热心地建议:“爸爸妈妈陪宝宝拍一张吧。” 闹乌龙的次数多了,沈念渐渐习以为常,不像头一回那样窘迫。遂淡定地解释,她不是孩子妈妈,让宝贝儿自己拍就好。 出口处是纪念品商店,许天玏饶有兴致地挑选一堆海洋动物模型。玩得开心,也买到想要的玩具,小家伙十分干脆地答应陪舅舅去逛街。 众所周知,哄男孩子逛商场比登天还难,许天玏算乖巧的,好商好量的就答应了。齐云笙毫无预警就把人拉到4S店门口,沈念好奇地问:“你打算换车?” “给你买。” 他早就想好,得送沈念一辆小车,在镇上也是有车更方便。沈念扭头看看店标,缺心眼儿地感叹:“这个牌子蛮贵的,你不会收病人红包了吧?” 齐云笙哭笑不得,伸手揉揉她的头:“瞎掰什么?炒股赚的不行?” 沈念胆小,有闲钱顶多投资银行低风险的理财产品,股票从来不敢碰。就算所里同事炫耀炒股赚多少多少钱,企图拉拢她入市,她都不为所动。 但当今社会,确实是撑死胆大的人饿死胆小的,她曾亲眼见证女同事用炒股赚的钱提辆新车。人家说,这钱跟天上掉下来似的,花着一点也不心疼。 来都来了,不看看太不给男朋友面子。沈念招呼许天玏下车,心里默默盘算手头能动用的流动资金有多少,不能真让齐云笙送她。 “你朋友圈只发过喜欢Mini,没说喜欢什么颜色和配置,不然我就自己过来订了,还可以给你个惊喜。” 好久以前发的朋友圈,得亏他还记在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女人嘛,总期盼被另一半宠着呵护着,除了甜言蜜语,还有什么比收到礼物更能表达爱意? 这无关物质不物质,有句话说的好,舍得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真的爱你,但不舍得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 4S店有儿童游乐区,把许天玏丢进去玩,齐云笙和沈念去选车。女生普遍喜爱精致小巧的车,至少停车不难,沈念开过别人的Mini试手,比一般轿车难掌控,可她就是爱它的外形和内饰。 最后选中经典款,乳白色,不张扬,符合她的个性。 “目前店里没有现车,提车要在交完款两周后。”销售顾问边解释边领齐云笙往财务室走,沈念忙跟过去,“我来交钱。” 齐云笙回身不悦地睨她一眼:“听话,那边坐着。” 好像回到小时候,她遇事想逞能,齐云笙总会无情地打击她:“省省吧,你以为你是我?” 那时满心不服,现在呢,很狗血的感觉被霸总宠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吐槽:上海车牌太难搞了,本文不做考虑。 第64章 美食手账27 沈念像被主人喝斥的狗狗,很怂地退回沙发上坐好。 她驾照没随身带着, 不然能约个试驾。其实也无所谓, 马上就拥有自己的车车,谁还在乎这个。 等齐云笙交完款, 销售拿单子过来让车主签字,沈念落笔前又再发表无脑言论:“真签我名儿?万一掰了可不还你。” 齐云笙挑挑眉:“行, 冲这车我也不能跟你掰。” 男销售略显娘炮地捂住嘴笑。 临走前,沈念好说歹说替许天玏要到两辆合金车模, 这些本不在赠品范围内。齐云笙取笑她:“你有点像去菜市场买菜的阿姨, 买捆青菜非硬讹人家两根葱。” “职业病, 我看到某样东西,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它什么价, 能不能往下压压,有没有价格合适的替代品。再说买菜讹葱是老黄历了, 菜摊老板都主动搭给你。” 许天玏把玩着宝马模型, 问沈念:“什么是老黄历?” “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你和妈妈像玏玏这么大的时候吗?” 三四岁的事沈念记得的不多, 印象最深的是过大年, 家家户户提前一个月预备年货。齐妈妈早早给儿女赶制过年新衣,她眼光好, 技艺高超,有一年亲手为齐妙和沈念缝出同款红色呢大衣。 北方的孩子冬天穿不了大衣,不冻成冰疙瘩才怪。簇新的红呢大衣挂在衣柜里,吸足樟脑丸的香气,等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才上身。 她和齐妙两个矮墩子, 穿新衣服颠儿颠儿的出门显摆,拿压岁钱买冰糖葫芦吃。街坊邻居见了欢喜得不得了,咋就恁么好看呢,跟对双胞胎姊妹花似的。 能不好看吗?仿的时装杂志最新款呢。 作为回礼,孙雅丽在百货大楼给孩子们各买双皮鞋。沈念和齐妙是红色绊扣的,略微带点低跟,齐云笙那双是纯黑男童款,他傲得不要不要的,非不肯穿,说不愿跟妹妹们一样臭美。 红外套、黑裤子、红皮鞋,搁当时是最时髦的,让大院里一众小姑娘羡慕得要死。沈念太爱那件呢大衣,以至于后来长高了实在穿不下,被老妈送给亲戚家的孩子,她还闹过一场,哭着喊着让妈妈赔。 沈老师跟闺女拽酸文:“千金散去还复来,做人不能太自私自利,你穿不了还不兴给别人?” 千金散去还复来,可齐妈妈走了便没回来。 她给沈念做的那些漂亮衣服,沦落到各处,装点别人家的儿女,她自己的孩子,却变成没人疼爱的小可怜。 “哥。” “嗯?” “没事,就想叫你一声。” 没关系,往后余生,有我好好爱你。 周六晚上这一餐,齐云笙领他们去弄堂小馆。沪上知名的本帮小店好多都开在逼仄老巷里,寥寥几张桌子,没个装修,人多时得在门口排队。 能吸引食客前来全靠菜做得好,与大饭店不同,这儿是地道的家常味道。沈念不是穷讲究的人,只要有好吃的,蹲马路牙子上也无妨。 齐云笙大约经常光顾,和老板用上海话拉几句家常,方才转身问沈念想吃什么。 “你熟你决定吧。” 他了解沈念的口味,心里确实想好推荐她尝哪几道,便跟老板一一交代:腐乳空心菜、红烧小黄鱼、炒鳝丝,适合小朋友吃的椒盐排条和蟹粉蛋等。 老板弯腰要进厨房,许天玏举手:“舅舅,我想吃虾仁馄饨。” 齐云笙笑叹:“你也是个小吃货。” 老板用沪味普通话说:“能吃好哇,我家虾仁老新鲜的咧。” 大清早到菜市场精挑细选的活虾,拎回来掐头去尾挑除虾线,仔细清洗干净。肉馅也是搁案板上手工剁的,绝不用绞肉机。每只馄饨两个虾仁,童叟无欺。 素菜最先上桌,齐云笙哄小外甥吃青菜的工夫,手机响了。沈念隐约听到同乡会、聚餐等字眼,后来齐云笙征询她的意见:“添个人你不介意吧?” “谁?” 齐云笙莞尔:“于萍。” 沈念咬咬筷子:“让她来呀。” 大美人十多年没见,不晓得变化大不大。齐云笙笑是因为突然想起之前沈念误会他和于大美人,正好有机会让她会会本尊。 “她埋怨我老不参加同乡会,特意过来看看被谁勾了魂。” 沈念后悔出门前没好好打扮,妆都没画,怕是要令美人失望。竟是平凡普通的她成为他的正牌女友。 于萍大约在附近,没多久便到了。老巷没法停车,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过来,气呼呼的一通抱怨:“请客去正规饭店好不啦,小巷子窄得苍蝇不减肥都飞不进来。” 明明大家来自同个地方,于萍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齐云笙提醒道:“你讲上海话她听不懂。” 曾经的婉约美人,如今画着大浓妆,完全是都市丽人的打扮。单纯衣着和包包就能推断出,她混得相当不错。 沈念礼貌地笑笑,自我介绍:“学姐不认识我了吧?我是住他家隔壁的沈老师的女儿,沈念。” “啧啧,女大十八变,你比小时候漂亮多了。” “学姐还和以前一样美。” 于萍倒是认识许天玏,捏捏他的脸蛋说:“怎么不叫阿姨?” 许天玏忙不迭地往旁边躲,似是不习惯她身上的香水味。 “小臭孩子,香奈儿还嫌难闻?” 落座后,于萍打听沈念在哪工作,得知她辞职回老家,大美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大城市生活惯了回去能呆得住?我妈逢年过节都不想家,整个一上海老太太。” 于萍妈妈年轻时也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十九岁就生下她,她爸据说是街头混混,反正两人没结婚。 于妈妈在商城开店卖服装,多廉价的衣服穿到她身上就跟施了魔法似的,怎么看怎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做生意赚到钱,于妈妈又投资食品加工厂,专门收购红薯加工成粉丝。后来镇上的粉丝远近闻名,认的都是于妈妈厂里出的货。 于萍不仅继承她妈的美貌,也继承了经商头脑,她毕业后在外资企业从销售做起,如今已是整个大中华区销售主管。 女儿发达了,于妈妈当然不愿再费心劳神地开厂子,跟过来照顾女儿衣食起居,安享余年。 于萍来找齐云笙,可不单单是为蹭顿饭,她有事要拜托齐医生。“我们老大的母亲心脏有点毛病,想请你老师给看看,能不能帮忙约一下?” “在网上预约专家不行?” “你那个黄教授是顶尖专家啊,网上根本不排他的门诊。我都跟老大吹过牛了,说黄教授的得意门生是我朋友,这点小忙都不帮?” 齐云笙无奈道:“不是不帮,是没必要。黄教授年纪大了,最多去医学院讲讲课,在医院搞搞管理,看病心内科的医生都能看,实在不让她排我们主任的号。” 于萍把筷子一撂:“真不行?” “爱莫能助。” 于萍站起身往外走,齐云笙问:“干嘛去?” “还能干嘛?回公司跟老大负荆请罪,说我不该瞎吹。那个朋友只是我以为的朋友。” 沈念想把人拉回来,齐云笙拦道:“随她去。” 于萍居然真就扬长而去。齐云笙问沈念:“你还觉得我会喜欢她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无关对错。” 许天玏插嘴:“我不喜欢于阿姨,太香了。” 沈念被逗得直乐:“不喜欢香的难道喜欢臭的?那你最好别喜欢我。” “我喜欢舅妈。” “小嘴甜的呦,像谁呢。” 齐云笙厚着脸皮抢功劳:“外甥像舅舅,基本常识你都不知道?” 沈念思来想去,觉得把于萍支楞走太绝情,劝齐云笙给她打电话。女朋友的命令不能不从,齐云笙拿起手机拨过去,问她是不是真回公司,于萍说:“驴你呢,回家陪我妈。” “主要老太太一把年纪,为放心才想找厉害的医生看。不成就不成吧,你这样有原则,倒让我对医生队伍信任感倍增。” “走是不想留下吃狗粮,你看女朋友的眼神太肉麻。” 齐云笙笑着揶揄:“早晚你也会有这一天。” 于萍摘下蓝牙耳机,给跑车猛加一脚油门,内心怅然若失:我喜欢多年的男人,以为有能力俘获的男人,终究还是别人的了。 第65章 美食手账28 许天玏终于等来馄饨,皮薄馅大, 能看得清里面弯成小月牙状的虾仁, 分外诱人。 他张嘴一咬,连说几个“好吃”, 勾得沈念也想尝,后悔不该点白米饭做主食。齐云笙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取只青花小碗搁到玏玏面前:“分几个,有人馋得咽口水呢。” 许天玏倒是不护食, 大方地舀五六只过来。沈念怪不好意思的, 快三十的人, 跟一小屁孩抢东西吃。 “他素来眼大肚皮小,吃不下那么多, 剩了浪费。” 沈念乐得就坡下驴,先喝口汤, 再吞个馄饨, 果真鲜到乍舌。虾仁Q弹有嚼劲, 肉馅肥瘦三七分, 不腻不散。她笑眯眯地用瓷勺捞起一只:“你要不要?” “不要,看你俩吃更有成就感。” 一桌好菜, 齐云笙压根没夹多少,衬得沈念和许天玏好似大胃王。他停箸拿起手机随意翻看,奈何越看脸色越差。沈念问:“怎么,医院有事?” “有家属在病房和患者吵架。” 事实并非说的这般轻巧。护士发了现场照片给他,说方红霞才刚缓过劲, 消失几天的丈夫不是来照顾她,竟是闹离婚。值班医生提心吊胆,生怕她再出啥状况。 头回接诊齐云笙就瞧得一清二楚,他们夫妻不睦。世间除却生死,再无比疾病更考验人性的事。久病床前无孝子,更罔论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 沈念心知医生们甭想有不受打扰的假期,啥时需要立马就得出现。她怕耽误齐云笙办正经事,说:“要不你去看看,吃完我打车带玏玏回家。” “用不着,送完你们再去。” 他这一去,至凌晨方回。 白日里极其懂事的乖小子,天黑却开始想妈妈,尤其是与齐妙视频过后,许天玏玩着玩具突然情绪低落。沈念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给他洗头洗澡,讲睡前故事,等小家伙入睡已是夜里十点。 妈妈不是那么好当的,她算切身体会到了。 中午那觉睡得瓷实,这会子毫无困意,沈念照旧躺沙发上,开着电视当背景音乐,刷手机玩。 大半夜不睡觉有个坏处,熬着熬着又觉得饿。齐云笙平时不开火,冰箱里啥都没得。沈念蹲在橱柜前想找点东西填肚子,突然听到开门声。 她跑出去迎接,见齐云笙手里拎着餐盒,简直喜出望外:“雪中送炭啊哥哥,我正好饿了。” “猜到你没睡,在医院附近买的小龙虾。” 在家里没必要拘着,沈念冲过去圈住齐云笙的脖子,恨不得变成考拉挂在他身上:“这么有默契,活该咱俩是一对儿。” 齐医生在她脸颊上亲一下,笑着喟叹:“买车也没见你这样高兴,一份龙虾就把你收买了?” “解决完温饱问题才有资格谈享受。累了吧?你别动手,我给你当剥虾女工。”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齐云笙到底不舍得使唤沈念,何况自己动作远比她麻溜。沈念随口问道:“那个患者的事解决没?” “嗯,她家老太太连夜赶来照顾她,瞧着平静多了。” “家属为什么吵架啊?心脏手术多危险,不好好护理还惹人动气。” “男的发达了,欲抛弃发妻,两个孩子都不给女方抚养。”齐云笙抽张纸巾递给沈念,直视她的眼睛,“这个患者长得很像我妈。她是全职妈妈,一心扑在孩子身上,身体不好,经济条件也比不上丈夫,为了孩子的将来,不得不狠心放弃抚养权……” 沈念没料到背后是这样的故事,离婚孩子归丈夫,顶多算生离,而齐云笙和他妈妈是死别,不一样的。“咱们国情是这样,全职妈妈的付出不受认可,不论在家里还是社会上,都属于弱势群体。” 齐云笙不愿沈念顾虑太多现实琐碎,转移话题问:“玏玏晚上没闹你吧?” “还好,有点想妈妈,但没哭。” 客厅空调滋滋往外冒着冷气,阳台的门没关紧,热风吹开纱帘,探头探脑地钻进来,很快被室内的凉意融合。齐云笙把虾仁往沈念面前一推:“你吃吧,我去洗澡。” “你不饿吗?晚上也没吃多少。” 简直要怀疑他身体构造和她不一样,难道已经修炼成餐风饮露的仙人啦?独自吃宵夜太凄凉,沈念不满地叫嚷:“再陪我吃点,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胖。” 齐云笙都站起来了,闻言又坐回去,臭不要脸地讨价还价:“我陪你吃龙虾,你陪我洗澡?” 沈念本就辣得脸红嘴红,经他调侃,愈发跟餐盒里的龙虾一个色。齐云笙不过开句玩笑,见沈念那副囧样也不忍逗她,他自己不想吃,剥好的悉数喂给女朋友。 二日不幸遇上高温天,户外活动太辛苦,许天玏同意不去动物园,改为室内活动。把一大一小寄存在游乐场,沈念抽空去逛街。 她将一笔随存随取的理财全部提现,打算买只名表送齐云笙。关于表,沈念完全不懂行,特意请教以前所里的领导。 那位老哥堪称文人雅士,篆刻、书法、国画都有涉猎,还爱收集世界名表。依沈念对齐云笙的了解,肯定不喜欢潮流时尚的款,还是低调经典的更合适。 老领导给推荐的品牌,像沈念这种不懂行的,到柜台前粗略一看,都不得不认同贵有贵的道理。销售是位三十岁的男士,成熟儒雅,问清楚她的心理价位后,戴上白手套,取出几款摆在柜台上给沈念细致地介绍。 专业人士开口高下立现,人家结合年纪、职业、性格做推荐,让你心甘情愿地掏腰包。刷卡的时候沈念小小地肉痛了一下下,她不是会冲动购物的人,头回一次性支出这么大笔钱。 “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他很幸运哦。”销售含蓄地称赞。 沈念说:“我们是彼此的幸运。” 她回游乐场寻人,齐云笙正陪许天玏玩巨型彩虹滑梯。小男生明显想玩又有点害怕,拉着舅舅的手臂央求他抱着自己滑。 这家游乐场允许大人陪同,只有小型设施限制成年人使用,不夸张地说,某些爸妈玩得比孩子更嗨皮。对不到四岁的许天玏来说,大滑梯确实太刺激,齐云笙把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牢牢护住,从高处旋转而下。 沈念举起手机给他们录视频,许天玏紧张得紧闭双眼,到终点又蹦蹦跳跳地说好玩,还要再玩好多次。齐云笙问沈念:“你试试?” “我也怕。” “那我一拖二?” 一拖二是不可能的,沈念牵起许天玏的手说:“走,你保护我。” 许天玏站原地不动,像是真的担心舅妈需要他保护,他还是个宝宝,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责任。沈念扑哧一笑:“吓唬你呢,我乘过工地上的升降梯,比这可怕多了。” “什么是升降梯?”好奇宝宝边走边问。 “就是一块板子,四周没有任何防护,用绳子吊起来,升到几十层楼那么高……” 工作后首次跟师父下工地,那个升降梯着实把沈念吓到不行。站着恐高,蹲着又嫌丢脸,旁边的男士个个面不改色,沈念只得咬牙硬撑。 师父教导新手徒弟:“干咱们这行,千万别把自己当女生。胆小不行,怕脏不行,不能吃苦受累更不行,你啊,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玩滑梯也类似于脱敏治疗,一回生二回熟,到第三回 就变成小儿科。齐云笙坐在地垫上,看沈念拉着许天玏上上下下玩得不亦乐乎,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许天玏终于腻歪了,跳进海洋球里自个儿玩,沈念跑回齐云笙身边,擦擦额头的汗,问:“帮我们拍照了吗?” 齐云笙把手机解锁,递过去让她自己看。沈念欣赏完刚拍的,偷瞄男朋友一眼,见他没注意,偷偷往前翻。本以为会发现什么秘密,结果相册里几乎全是她。 “什么时候偷拍这么多?” 齐云笙拒不承认:“哪有偷拍,不都是你让我拍的。” “这个怎么说?我睡着了求你拍我?关键还这么丑!” “不丑,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有些人哪,谈起恋爱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沈念招架不住,笑笑说:“其实我刚才去给你买了件礼物。” “什么礼物?” “手表啊,不许说不要。” 齐云笙不忍心扫她兴,但没想到沈念会买那么贵的表。猜到是为还车子的情,一时分不清该笑还是该心疼。“我们都适可而止吧,再互相送下去小心破产。” 沈念拉住他的手腕左看右看,“很适合你。明天戴去上班,要有人问记得告诉他,是女朋友送的。” “说老婆送的行不行?” “你求婚试试,看我答不答应。” 第66章 恋爱手账35 齐云笙弯腰抱起小外甥,另只手牵起沈念, 大步朝外走。 他身高腿长, 沈念踉跄着跟上,小声问:“去哪啊?” “先吃饭, 然后回家。” 呼,还以为他真要找个地方求婚!沈念长舒口气, 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暗暗自嘲:“想太多了吧你?他才不是轻易放得下架子的男人。” 晚餐在小南国订的桌, 点的全是它家特色菜:黑松露河虾仁、炖骨饲牛肉、鸡汤烩蛋饺、铁棍山药扒鲍鱼, 主食是老上海黄鱼面。 沈念吃得消重口, 亦耐得住甜淡,堪称天南地北通吃。其实上海菜比无锡菜略好些, 无锡小笼和糖醋排骨都甜到齁,那才是北方人最无法接受的。 末了没忍住又加碗葱油拌面, 不得不承认的是, 在饱腹的情况下依然觉得无敌美味, 沈念对它是真爱无疑。 “哪天我买彩票中大奖, 一定要聘请位上海大厨回家,天天给我做葱油拌面。” 齐云笙并不赞同:“等你真有花不完的财富, 喜好又会变得不一样。” 沈念俏皮地眨眨眼,“我很长情的,你没发现?” 执着长情,认定是他,便瞧不见别人的好。 填饱肚子回家, 许天玏迫不及待地跑沙发上坐好,央求齐云笙给他放动画片。他在游乐场疯一下午,回程途中被瞌睡虫带走,这会儿又满血复活。 安顿好小屁孩儿,齐云笙让沈念陪他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银行卡和一堆证件:“喏,我的全部家当,交给你了。” 沈念摸不着头脑:“干嘛呀?” “积蓄不算多,养你总归是够的。这套房子位置不错,算学区房,你要不喜欢,我就努力换更好的。” “什么意思?” 齐云笙神情肃然,目光坚定,“念念,嫁给我好吗?” 所以,他是在求婚? 求婚哪有这样式的?一点都不浪漫!竟然把房产证工资卡一股脑儿怼手里,她是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人吗?! 沈念终于挖掘出齐云笙一个缺点,思想行为都太过直男。虽说这样的男人更可靠,没有花花肠子,但女人不仅要安全感,也需要生活情趣啊。 迟迟得不到回应,齐云笙心焦又不能表现出来,遂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可怜巴巴地问:“零花钱也要全部上交?” “噗~”沈念绷不住笑,“谁稀罕你那三瓜俩枣。” 齐云笙把钱包丢桌上,往前迈一步拥住沈念:“三瓜俩枣给你,清粥小菜给你,等以后有了锦衣玉食也给你,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你的。” “你得管着我,欺负我,也为我拈酸吃醋,让我知道你在乎我;不用逼自己做任何不想做的事,仗着我爱你为所欲为,反正我乐意宠着你……” 沈念抬手捂住他的嘴,“好肉麻,答应你还不行么?” 换做别人,才需要试探、斤斤计较,他们之间太过熟悉,有的只是互相信任。 是夜,二人在阳台依偎着聊到很晚才睡。何时领证,何时拍婚纱照,蜜月旅行去哪里,沈念以后的职业规划等等。 “反正都辞职了,我打算趁这段时间再考个证,然后来上海找工作。” 齐云笙摸摸她的头表示支持:“可以啊,努力提升自己是好事。”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无所谓,只要是我和你的宝宝,不论男女我都喜欢。” “到时谁帮我们带宝宝呢,请保姆还是让我爸妈来?” “叔叔阿姨肯定比保姆更放心,但叔叔不是还有几年才退休吗?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两口分开太久可不好。” 沈念故意气他:“你就是不想和我妈住一起吧?” 齐云笙轻轻掐一把她的纤腰:“怎么可能?丈母娘待女婿都比自家闺女还好,阿姨愿意来我求之不得。但是……” “但是什么?” “现在不该纠结由谁带宝宝,而是该做点能怀上宝宝的事吧?” 齐云笙早晨七点半就要赶到医院,他走的时候,沈念还在呼呼大睡。原本许天玏是不睡懒觉的,可能因为在游乐场玩得太累,也迟迟未起。 迎着初升的朝阳奔赴工作岗位,齐云笙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满足。到医院后,大家见到他都偷偷在心里嘀咕:齐医生遇见啥好事了?居然笑容满面的。 第一个问出口的是位医学院的同期,平日两人私下关系也蛮好,之前他们开会沈念不小心暴露时,他也在场。“是不是快请我们喝喜酒啦?瞧你这状态,跟以前可谓天壤之别。” “差不多吧,你可以着手预备份子钱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早会前全科室的医护都晓得,齐医生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男医生们倍儿高兴,齐云笙结婚了,他们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脱单的希望更大些;护士们却不开心,在整个心内科,齐医生无论科研能力还是临床经验都是拔尖的,她们还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哪! 沈念睡到八点半才起,刚走到客厅,就见许天玏揉着眼睛跑出来,“舅舅呢?” “舅舅上班去啦,玏玏早饭想吃什么?” “包子和稀饭。” 沈念领他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收拾妥当后,下楼到附近寻找卖早餐的店,把包子稀饭打包带回家。 许天玏胃口好,一口气吃掉三个肉包,稀饭也喝大半碗。吃饱他说想看会电视,沈念帮忙调好台,然后站阳台上给老妈打电话。 孙雅丽听闻闺女准备结婚,扭头欢天喜地地跟同事们炫耀,沈念听着尴尬,又没办法阻止。把周围能告诉的人全告诉一遍,孙雅丽猛地灵光乍现,压低嗓门问沈念:“不会是出事才急着嫁人的吧?” 沈念没反应过来:“出什么事?” “这孩子是不是傻?虽说如今社会开放得很,奉子成婚终究不太光彩……” 沈念差点没吐口老血出来:“您成天瞎琢磨什么呢?没有那回事!” 孙雅丽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失望,她和沈老师早就盼着抱孙子。娘儿俩东拉西扯半天,大事没定下半件。 “下次云笙回镇上,我和你爸也回去,再把你严姨叫过来。结婚不是儿戏,得坐下来当面商量才行。” 沈念应声好,闲聊几句挂断电话,招呼许天玏出门:“今天咱俩去科技馆参观。” 带个三四岁的孩子,出门并不轻松。齐云笙要把车留给她,沈念担心自个儿技术不好再给磕了碰了,还不如搭乘公共交通安全便捷。 镇上没有地铁,可以预见几十年后也不会有,许天玏乐意坐这个“地下火车”。一路上他都在问关于地铁的知识,好在沈念学工程的,多少懂点,勉强应付得了小朋友的十万个为什么。 因为是工作日,科技馆人不是特别多。许天玏对动物感兴趣,里面有各大洲的等比动物模型,弥补他未能去动物园的遗憾。 还有男孩子都喜欢的智能机器人。成年人面对智能AI技术会有些焦虑,担心某天人类的工作被机器人替代,而孩子的眼中只有新奇和有趣。 “舅妈,能买个回家吗?” “可以跳舞和对话的玩具机器人?等下我们去纪念品商店看看,应该买得到。” 担心小朋友有玩具不逛展馆,沈念特意等游玩结束才带许天玏去商店。不出所料有的卖,可以录音、对话,讲故事听音乐等等。 午饭就在负一层餐厅解决,走几小时沈念腿都酸得慌,实在懒得再搭地铁换乘,便和许天玏打车回家。 许天玏迫不及待地要玩机器人,沈念没摆弄过这个,捧着说明书研究好一会才弄懂操作方法。“玩半小时就去午睡行不行?” “好。” 许是久不运动的缘故,午觉沈念一下子睡到快五点。齐云笙打电话来说,老黄请他们到家里吃晚饭,“下班我去接你们,估计七点到那边,你们饿的话先吃点零食垫垫。” 饿什么呀,午饭都还没消化呢。 沈念起床梳妆打扮。去男友恩师家中,要穿得端庄大方,她换上纯色过膝连衣裙,长发挽在脑后,画个清新淡雅的妆。 对着镜子,沈念痴痴笑起来,好的爱情是女人最奢侈的护肤品,似乎和齐云笙在一起后,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黄教授家没有沈念想象中那么奢华,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内科大拿,他住在顶普通的小区,房子虽是面积挺大的花园洋房,装修却十分朴实,和普通中产家庭没两样。 女主人值夜班没回来,晚饭是黄教授亲自下厨烧的,一水儿地道的上海家常菜。上海男人大多是家务男,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皆不在话下。 黄沐瑶拉着许天玏的胖手一个劲儿道歉:“小姨答应请你下馆子的,可惜那个爷爷不同意,只能来家里吃爷爷烧的红烧肉啦。” 老黄骂道:“你就是一天到晚在外头疯不够,饭店的菜哪有家里食材新鲜,做法健康?” 黄沐瑶撇撇嘴,拆老爸的台:“舍不得钱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她手臂的夹板拆掉了,又是给许天玏拿零食,又是教他玩游戏。沈念不好意思干坐着,便问老黄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再炒个素菜就上桌吃饭,瑶瑶在你那住那么多天,没少麻烦你吧?” 沈念忙客气道:“没有,我们相处得很好,有个人陪着我也开心。” “她就是个人来疯,遇事鲁莽,想一出是一出……” 黄沐瑶坐沙发上伸长脖子嚷嚷:“喂,有您这么黑自己女儿的吗?” 老黄不屑地说:“想让人夸你,你也得有能夸的地方,我反正找不到。” 父女俩相处方式和沈家很像,沈念觉得亲切,到陌生人家做客的拘束感就在他们插科打诨中烟消云散。 老黄养生,待客用的好茶而不是酒。开场的客套话讲完,他问齐云笙:“你们决定什么时候结婚?有个事我正好想跟你说,过两月全市三甲医院要挑选一批优秀医生援外,你认真考虑一下。” 第67章 恋爱手账36 见爱徒沉默不语,黄教授语重心长地劝解:“时间倒不是太长, 满打满算应当不超过半年。今晚都是自己人, 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的机会非常值得争取。” “你也知道, 咱院里想晋升不光考核发表多少篇论文,或是临床数据漂不漂亮, 得综合考虑,援外是政治素养很重要的加分项。何况理论上, 院里都是优先安排未婚医生去。”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要是结完婚有家有口的, 下次十有□□不带你玩,日后评职称和晋升, 就比别人少个竞争优势。 医者仁心、大爱无疆那些黄教授懒得同齐云笙唠叨,能做到的人自然会默默去做, 整日里当口号喊才是假大空。 其实不必黄教授赘言, 齐云笙心里面也清楚得很, 他会犹豫仅因舍不得沈念。久别重逢, 恋爱还没谈热乎呢,男朋友就要离开大半年时间, 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 黄沐瑶瞅她老爸一眼,不满地嘟囔:“您可真会扫兴,齐医生和沈姐姐打算今年秋天就结婚呢。齐医生别去,援外都是去些经济落后的国家,乱七八糟的传染病也多,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老黄在桌子底下踢闺女一脚,“少跟这乌鸦嘴!又不是二十年前的条件,当初你妈妈和我都被派出去过,也没妨碍生出个你来烦人。” 许天玏吃完一块红烧肉,方腾出空来问:“舅舅要去哪?” 黄沐瑶揪张纸巾替他擦净沾满油的嘴,“哪也不去。” 齐云笙郑重回答:“谢谢老师,容我再考虑考虑。” 沈念不是傻乎乎的实心眼,猜得到黄教授是有心要提拔齐云笙,又怕他跟自己开不了口,才趁他们登门时抛砖引玉提一嘴。 晚个一年半载结婚她真不在意,要真拦着不让走,只可能是忧虑他的安全。世间万事皆是如此,好坏掺半,福祸相依,她选择嫁给医生,早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从黄教授家出来,齐云笙好像把这件事忘脑后勺似的,专心致志开他的车。沈念心里藏不住事,主动表态:“你想参加援外的话,就等回来再结婚好了,千万别因为我拖你后腿。最最重要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齐云笙笑着打趣:“你为什么不闹着求我留下来呢?” 沈念汗颜,她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爱情可以唯美,可人生是现实的呀,谁也不能有情饮水饱不是?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被公司派驻国外支援建设,你肯定也会无条件支持我……” “我不会。” “啊?” “我不会让你接受那种安排。一个女孩子,到条件艰苦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超常的毅力根本支撑不下来。遇到危险怎么办?” 前方红灯亮起,齐云笙踩下刹车,转过脸正色道:“我尊重女性独立,但不让我的女人吃苦涉险是我做人的底线。” 大男子主义爆棚,可是,沈念喜欢。 独立与偏宠并不矛盾,可以是疲惫时他给你依靠,可以是困难时他说一切有我;当然也可以是,他霸道地要求你,在家待着就好,女孩子家家那么拼命干嘛。 归根结底,女人都需要爱与安全感。 临睡前齐云笙同许天玏打商量,可不可以多呆几天,等到周末开车送他们回家。小家伙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离开妈妈三天是他的极限,再不回去他真的忍不住要掉金豆豆了。 等把孩子哄睡,齐云笙回到主卧,发现沈念蹲在行李箱旁收衣服,愈发觉得不舍。他过去从背后把人抱住,下巴搭在沈念肩头撒娇:“别说半年,连一星期都不想和你分开。” 沈念暗笑他是两面派,一会儿霸道得不行,一会儿又学小男孩,要人哄着拢着。她贴心叮嘱:“明天都周二了,这周末你别来回折腾,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嗯,下周提完新车,我帮你开回去。” “我妈说等你回老家,他们也回去一趟,喊严姨商量咱俩结婚的事,现在我怎么跟他们说?” “要商量啊,真走也得跟叔叔阿姨打声招呼,经过他们同意。” 沈念“嘁”一声,“他们哪做得了你的主。” 齐云笙扯过她手里的衣服,随意扔进行李箱,把人扳过来摁到腿上,正儿八经地对天发誓:“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臭美,谁是你老婆。” 齐云笙微微笑着,低头在她唇上亲一口,“虽无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实,还想不承认么?” 春宵苦短,烦恼事且留待日后细究。 第二天齐云笙想请假送他们去高铁站,沈念没同意,硬逼着他去上班。坐地铁比开车都快,下了火车有齐妙来接,玏玏又是听话的宝贝,一路顺风顺水地到家。 推开院门,小小的惊喜在等着沈念,菜园里的番茄、黄瓜、豆角那些终于开花,有的甚至已经结出稚嫩的果实。盼望这么久,只吃到一茬又一茬的青菜,能换换口味实在难得。 主人回归,肉包兴奋地围着沈念左蹦又跳,老猫花卷一如既往地高冷,趴在两家院墙上头,看心情赏他们个把眼神。 齐妙来拿儿子的行李,发现多出好些玩具,忍不住说沈念:“怎么要什么都给他买,他玩具够多的,小孩不能太惯着。” “也没多少啊。可能是补偿心理在作祟,咱们小时候玩来玩去就那几样,导致我现在看见有意思的就想买。” 齐妙笑笑:“等你跟我哥有宝宝,看你们像不像这样宠。” 她这两天孕期反应蛮厉害,眼瞅着下巴都变尖了些。沈念关心好友身体,问齐妙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就给她做。齐妙推辞道:“我吃什么都没胃口,你好生歇歇吧,玏玏爷爷奶奶让我们回去吃饭。” 老人家几日没见着大孙子,会想念是人之常情,沈念不好强留。一家三口走后,诺大的老院就只剩下沈念孤单单一个人。 如果开始就这是这般情形,倒也不会觉得凄凉。同齐云笙在老房子里吃过的每餐饭,说过的每句话,他每个有意无意的笑容,此刻都在沈念脑海里电影一样的回放。 “算了,在一起他也不可能每天都有时间陪我,还不是要一个人。”沈念自我安慰着,转身到厨房倒水拌麦麸喂小鸡。 家里有个很老很老的水瓢,是大葫芦一剖两半做成的,细的那头还拴了个红丝线编的穗。记得小时候奶奶就把麦麸倒在里面,用热水搅拌均匀,咕咕咕地唤大鸡小鸡回家吃食。 小鸡崽崽们还是那么可爱,像一个个长了腿的黄色小毛球,吃着吃着便心急地跳进矮盆里,出来时踩得满地都是。 如今农村养鸡鸭鹅的也少了,沈念他们这一辈,都有过放学路上被大鹅追的经历。大白鹅明明长得和天鹅亲兄弟似的,性格却格外凶残,管你大人小孩惹没惹它,它若想啄你,那势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喂完鸡给菜地除草,给花园浇水,顺道儿放水把院子的地面刷一遍,后屋廊檐的玻璃全用抹布擦得透亮,老院瞬间焕然一新。 家务活真要仔细干能累死人。忙出一身汗,正好冲个澡把衣裳全换掉洗。刚用小茶壶泡上茶水,准备拎上露台享受享受,翟逸池的电话来了:“沈工回来没?上次标书的尾款我转账给你。” 沈念当然不肯收,好说歹说才磨得翟逸池答应抵屋顶防水的款项。沈念又跟他说要复习考证,以后就不从信诚接活儿做了。 “对了,这次到上海还去了小黄家里,她有样东西让我捎给你。” 翟逸池心知她说的是黄沐瑶,略微迟疑一下,问:“我现在去你那拿,方便么?” “行啊,我在家呢。” 两盅清茶饮完,翟逸池已行至大门外,衬衫西裤,显然是从公司开车过来的。肉包可算长点本事,认出他不是自家人,堵在门口汪汪直叫。 可惜狗子只有丁点大,充其量能算个门铃。沈念出来招呼翟逸池进屋落座,递给他个精致的纸盒:“好像是她亲手做的。” 翟逸池毫不避讳,当着沈念的面打开,竟是黄沐瑶旅行时拍摄的名建筑照片集,国内外的都有。她是美术生,对光影明暗色彩搭配比较敏感,拍出的照片蛮有摄影家的风范。 中间夹着黄沐瑶给翟逸池绘的那张素描。她确实用了心,将他的相貌神态描绘出十之□□,余下那一两分是因为喜欢而刻意美化了。 “翟总,你知道小黄喜欢你吧?” “嗯,她说过。” “她人挺好的,要是家也在镇上,跟你其实很相配。” 翟逸池不由得苦笑:“就算沈工不喜欢我,也不必撮合我和别人吧?” 他清楚自己已经三振出局,没机会争取什么,憋在心底的话倒可以坦然讲给她听:“我想追求的是你,可惜晚一步就是错过。” “若沈工因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选择放弃我们之间的合作,大可不必。我可以和你做普通朋友,甚至只有利益关系的商业伙伴,怎么都可以。” 沈念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她先嘴欠的,瞎扯什么黄沐瑶同他配不配。翟逸池要是一直不挑明,沈念尚可以装傻充愣,揣着明白装糊涂,事到如今,她真不晓得要不要和他彻底撇清干系。 见她左右为难,翟逸池心塞地问:“就算你和齐医生结婚了,难道连个异性朋友都不能有吗?” “没有,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沈念可不愿齐云笙遭误解,“我真的是因为想专心准备考试才决定不接活的。我脑子笨,事一多就容易顾头不顾尾。” 翟逸池抬腕看看表,“行吧,都这个点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沈念忙说:“我请客,权当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拂。” 这回翟逸池的座驾不是之前那辆大奔,换了台更加豪放的越野,因为底盘高,视野比轿车开阔许多。 猛地从国际化大都市,回到高楼大厦都没几座的小城,对比不要太强烈。街道仍是原来的街道,人流也是原来的人流,不知怎的突然显得窄了,土气了。 说土气不包含贬义,是种亲切的土。好比东北大哥混得再牛掰,照样顿顿想吃锅包肉、煎饼大葱一样,沈念热爱这种土气,非常的接地气。 他们去吃当地土菜,装在砂锅里的红烧野生杂鱼煲,农家自制老豆腐,真正散养纯喂玉米长大的走地鸡,还要蒜蓉炒野菜。 食材讲究,味道自然没得挑。沈念不由得担心,她恐怕很快就会突破百斤大关。 以往这种土菜馆看起来都蓬头垢面的,老板舍不得花钱装修,反正也没人在意环境美不美,味道足够好就行。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土菜馆也渐渐高大上起来。 虽是农家特色,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单讲饭馆大门,据说是老板花大价钱从近百年历史的老宅买来的,刷层防腐漆,保留最原始的那份沧桑厚重。 墙上挂的装饰字画,皆出自本地书画爱好者之手,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懂的拙朴。 有家里那段尴尬经历,沈念只敢陪翟逸池聊工作。得知她打算婚后去上海发展,翟逸池问:“你愿意到甲方从事成本管理吗?我可以当介绍人。他们是国企,适合女生,可以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 沈念有些犯愁:“暂时还没想好去哪。第三方的业务我熟悉,做起来顺手,而且越老越吃香,缺点是总得熬夜加班;甲方相对轻松点,但大部分工作外包,干久了容易把老本行忘得一干二净。” 翟逸池笑着说:“我就没见过谁跳槽到甲方后还想回事务所工作的,人哪,当惯了大爷谁还乐意装孙子?” “那倒不是,你太谦虚啦。我以前所里的老师傅,在甲方面前他才是大爷,当面骂对方是狗屁不通的毛头小子。” “行业发展太快,不懂行的指挥懂行的,哪都这样。” 饭后送沈念回家,临别前翟逸池问:“这顿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至少你在镇上的这段时间,希望我们还能做聊得来的朋友。” 沈念玩笑道:“和我做朋友你吃亏,总是我麻烦你。” 翟逸池笑容里满是自嘲,千金难买他乐意,能怎么着? 近日气温高,家里老头儿高血压犯了,身体不大舒服,翟逸池直接驱车回父母那。 老两口正吃着西瓜看历史剧,翟母问:“今晚没应酬啊?回来这么早。” “来看看我爸,怎么样,头还晕么?” “吃过降压药舒坦点,”老翟敷衍地回答,眼光压根没从电视上移开。 翟逸池坐他旁边,跟着瞄几眼,说:“这电视剧您都看过多少遍了,台词都能背下来了吧?” “你懂啥,以前那些演员才能称得上老艺术家,演好人让人忍不住歌功颂德,演坏蛋让你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新出的剧没一个能入眼的。” 翟逸池拿块切好的西瓜,一口咬掉瓜心,“人家也不是拍给你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看,你们又舍不得给明星花钱。” 老翟翻个白眼:“我倒舍得给孙子花,我有吗?” “想抱孙子,您得先给我安排个媳妇。” 翟母一听有戏,忙问:“愿意去相亲啦?只要你答应跟人姑娘见面,明天我就能给安排上。” “等周末吧,明天公司一堆事。” 老翟总算不盯着电视,扭头望向儿子,“你受啥刺激了,突然改主意要找对象?” 翟逸池表情淡淡地说:“我是怕您受刺激,看到老哥们一个个都抱上孙子孙女,回头急得血压再升高。”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老翟都被哄开心了。翟逸池吃完一块瓜去洗漱,留老两口在客厅欢天喜地地商议儿媳妇人选。 他们家即便不算大富大贵,在镇上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儿媳妇样貌家世都不能太差,最好家里也做生意,强强联合…… 老翟警告老婆:“头个不管能不能成,一定得仔细点挑,千万别打消咱儿子积极性,回头他不愿意再相岂不白瞎了?” 翟母也在仔细斟酌,“关键还是得人漂亮,性格好,要不第一眼就没兴趣,怎么往下聊?有个老姐妹,她闺女我见过,长得俊身材好,在农行工作,比咱儿子小三岁,我觉得她就挺合适。” “这么好能没对象?” “没啊,有我还跟你聊个什么劲!” 老翟催她先把照片要来,也别说是给自家儿子介绍,先让他看看,愿意见面再考虑下一步。 翟逸池洗完澡出来,翟母兴冲冲地举着手机跑到他面前:“瞧瞧这姑娘,是不是长得跟女明星似的……” “那是美颜相机拍的。” “真人我见过,俏得很,就在开发区的农行上班,周六你们约着见见?” 翟逸池懒得细看,用毛巾擦着湿发,说:“我听您安排。”抬脚就往卧室走。 翟母热情熄了几分,同老伴抱怨:“他自己的事,说什么听咱们安排!我们硬塞给他的媳妇,以后能过得好吗?” 有老母亲贴身照顾,方红霞恢复得还不错,似乎从决定离婚的那刻起,她就彻底想开了。 齐云笙在出院申请上签字,方红霞突然开口:“那天无意中听到齐医生陪我家儿子聊天,感谢你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 当晚方红霞老公喝点酒,跑来医院同她大吵大闹。方红霞说离婚没问题,但两个孩子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的,绝对不能给他这个甩手掌柜。 男人把一双儿女推她面前,“那你问问孩子愿不愿意跟你?他们这个年纪,就是闹上法庭,法官也会依照孩子个人意愿判决,不是你说不给就不给的好吧?” 让方红霞始料未及的是,两个小孩都怯怯地说要爸爸,那一瞬间她心都碎成了渣渣,差点又进一次急救室。 护士们私底下议论,如今的孩子思想太现实,谁有钱就喜欢谁,跟养不熟的白眼狼似的,所以女人千万别想不开当全职妈妈。 走廊尽头,齐云笙撞见小男孩缩在墙角偷偷抹眼泪。他刚满十二岁,读小学六年级,个头接近一米七,只是脸上稚气未脱,挺秀气的少年。 齐云笙掏出纸巾递给他,问他愿不愿跟自己聊聊。男孩认得他是妈妈的主治医师,跟随齐云笙来到办公室,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妈妈,他不是不爱妈妈,而是舍不得和妹妹分开。 “我妈好多年都不工作了,听说现在工作很不好找,她身体又不好,如果再养我和妹妹,肯定会累得吃不消。” “爸爸虽然会给我们找后妈,但只要我和妹妹在一起,我能保护她不被后妈欺负。” “爸爸对妈妈不好,前段时间妈妈心口疼得特别厉害,他还天天很晚回来,一身酒气。我希望妈妈找个对她好的人,姥姥说带着我和妹妹,不可能有人愿意跟她结婚。” 在医院,几乎每天都有生离死别在上演,他的经历并不比别人更悲惨。或许因为方红霞对齐云笙来说很特别,他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来开解这个孩子。 齐云笙告诉他,这世上最爱你的就是你妈妈,所以不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都要好好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争取长大以后报答她的恩情…… 方红霞被母亲搀扶着出来找孩子,在门口刚好听到几句,她没有敲门,悄悄返回病房。儿子长大后很多事不乐意跟妈妈分享,能有位成年男性陪他谈谈,方红霞打从心眼里感激齐医生。 齐云笙只云淡风轻地道一句:“您好好保重身体,记得按时来复查。” 一个人过日子,沈念异常自律。早晨六七点钟在二楼露台铺上垫子练瑜伽,然后预备健康早餐,通常是打豆浆或杂粮粥,配个水煮蛋或蒸玉米蒸红薯之类。 喂饱猫、狗和鸡,打扫完房间和院子卫生,便开始一天的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至少在他们这个行业是如此,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没有顶尖的学历,只能通过考证获取更好的职业提升。 午餐会稍稍丰盛点,炒一荤一素再烧个汤,想偷懒时就拿高汤烫菜,算是一个人的小火锅。午后睡一小时觉,做做手工,到姚奶奶那串个门,或者发信息骚扰下男朋友。吃完晚饭学到夜里十点,拉伸一下筋骨,洗漱完毕上床睡美容觉。 齐妙担心沈念独自在家闷得慌,特意在周五晚组织一次同学聚会。沈念初中转学到市里,能聚的自然只有小学同学,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久未谋面。 至今留在镇上的小学同学满打满算不足十人,人往高处走,但凡出去读大学的,没人想回落后的小城度日。沈念在他们中间算是妥妥的异类。 这些同学中有家里开饭店的,聚会的地点便定在那。齐妙开车载沈念过去,一进门就被几个女生拥在中间:“怎么回事啊齐妙,怎么怀孕还瘦了?是不是你婆婆虐待你呀?” “幸好老许没来,不然有他好看。” 齐妙把沈念拉到身侧:“别光顾着关心我呀,你们算算是不是好多年没见着沈念了?” 有说打从小学毕业就没见过的,也有的曾偶然在街上遇见过她。她们对待沈念比待齐妙生疏得多,心里总觉得跟在大城市工作多年的老同学缺乏共同语言。 齐妙兴奋地宣布好消息:“沈念从北京回来了,最近都在镇上住着,准备给我当嫂子喽。” 女同学纷纷惊呼,她们中多半当年对齐云笙怀过少女心,千方百计地通过齐妙接近他。当然,从齐云笙到外地上大学,她们要么考进专科学校,要么早早踏入社会,那份心思便随风而散。 “齐云笙不是在上海大医院上班吗?你和他搞异地恋?” “上学时我就觉得他对你比亲妹子还好,果然没看走眼。” “老话说得对,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真羡慕你马上就要嫁个好老公。” 沈念腼腆地笑着,有些话她不甚赞同,但没有反驳的必要。齐妙拉沈念入座,这顿饭由她做东,男生就两位,小学时班里调皮捣蛋前两名。 他们的名字沈念要仔细回忆才能叫得出来,两人一个在镇上开网咖,还有一个加盟联通专营店,办理业务同时卖卖手机周边。 女同学们全都结婚生子,最大的老二都上幼儿园了,许是生活环境的影响,满嘴家长里短老公孩子。这些沈念都插不上嘴,只有在齐妙抛话题给她时,才能接几句茬,其余时间只能默默吃菜。 齐妙察觉到聚会没达到她预想的效果,回去的途中突然莫名伤感起来:“念念,以后我们会不会也越来越聊不到一起去?你和我哥在大城市生活,每天都在追求进步,而我窝在小城里,再过十年八载还是老样子。” “等生完二宝,两个孩子就足以把我精力耗尽了。我也想提升自己,努力不被社会淘汰,今晚有你同她们一对比,我才明白咱俩之间的差距原来那么大。” 沈念反驳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和她们聊不热络,是因为我还是单身,没有婆媳关系夫妻关系的烦恼,跟在哪生活无关好吧。” 孕妇总控制不住会多愁善感,齐妙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轴得很。她固执己见:“有区别的。以前你们一家搬到市里住,寒暑假才回来,我都怕哪天你就不愿意跟我玩了。” “我有不跟你玩吗?再说当妈妈多伟大啊,你把儿子教得那么懂事听话,我羡慕你还来不及。” 齐妙叹口气,“我想去市里买房子,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哥同意的话,我想把那套公寓卖了。” “房子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怎么处置他应该不会有意见。你两个孩子呢,买学区房不亏,何况市里的房子升值潜力也大。” “谢谢你念念,我还骂韩亚是累赘,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是我哥的累赘。” 兄妹之间的事,沈念没立场评断。因为母亲早逝,他们比普通兄妹的感情更亲厚,左右齐云笙待妹妹再好,在沈念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别钻牛角尖,不管你怎么想,对我来说,能和你成为一家人很开心。我们要一辈子当彼此最好的朋友。” 齐妙总算挤出个笑脸:“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感谢我哥,有本事把我最好的朋友追到手。” 周六晚上的相亲,翟母安排在镇上档次最高的饭店。老翟本提议在自家饭店吃,翟母说不合适,显得不尊重人姑娘,抠到连顿饭钱都舍不得往外掏。 翟逸池收拾得立立整整去赴宴,不料对方还叫了朋友作陪。瞧见两个姑娘结伴向他走来,翟逸池特想笑,这女的是傻吗?故意带个大美女反衬自己? 其实她单看挺耐看的,加上刻意打扮过,满分十分能打到七分。偏偏同行的那位姿色过人,两相对比,她就悲催地沦落成衬托红花的绿叶。 那位大美女不是别人,正是于萍,这周她休年假,和老妈一道回趟老家。与翟逸池相亲的姑娘是她表妹,名叫叶宜婷。于萍到舅舅家做客,听闻表妹要相亲,非要跟来帮她长长眼。 第一眼仪表过关,比想象的好。于萍见叶宜婷一脸娇羞,心知她是看上对面的男人了,便找借口准备开溜。 翟逸池出言挽留:“没急事的话就吃完饭再走,这家店菜的味道还不错。” 于萍好些日子没回来,蛮想念家乡菜的。她琢磨着,表妹要跟这人成了,我蹭未来妹婿一顿饭也没什么;若然他没看上我妹,让他多放点血还是帮小妹解气呢。 她又大大方方地坐回来。 叶宜婷心里却咯噔一下,她这个表姐,从小美到大,多的是男人冲她献殷勤。不会这么悲催,相亲对象瞧上表姐了吧? 叶宜婷在银行柜台工作,嘴皮子蛮利索,但和在外企做销售主管的于萍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饭吃到一半,叶宜婷对于萍使个眼色,让她陪自己去趟洗手间。 两姊妹在洗手间里斗嘴,叶宜婷埋怨于萍太会抢戏,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来相亲的是她。于萍反驳说我是为你才来的,你怎么能为个刚见面八字没一撇的男人和姐姐反目? 叶宜婷真生气了,“为我好你现在就走,回头他要跟他妈说看上你了,我多丢人?” 于萍比她更气,“饭没吃饱就赶我走,你要跟外面那男的结婚,是不是还跟我断绝亲戚关系?” 从洗手间回来,两姐妹还跟斗鸡似的互相置气。于萍拎起包扬长而去,万万没想到晚上舅妈给翟母打电话,问她儿子什么意见,翟母支支吾吾地说:“我家小子说,好像感觉你外甥女更合适。” 叶母气得头发都竖上天了:“哪有这样作践人的?我闺女差哪儿?感情咱家女孩任你儿子挑呗?” 翟母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哪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儿子好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她不想放弃,好说歹说给叶母赔罪,最后才敢问:“你家外甥女在哪工作?” “在上海,大公司里当主管,一年到头不回来几趟。她把她妈都接过去了,你儿子能把公司扔了到那边和她成家?” 叶宜婷知道不免又和于萍闹一场。她俩也是从小吵到大的,以前于萍性格蛮温柔,工作后才练出一口铁齿铜牙。 于萍认定翟逸池在扯谎,吃饭时也没见他多热情,男人喜不喜欢她,她看得出来。就因为这狗男人的一句谎言,害自己被表妹怨恨,与舅妈也有罅隙,于萍咽不下这口冤枉气。 她记得翟逸池开家咨询公司,上网一查便查到他工作手机号码,气呼呼地拨过去骂人:“没看中我妹请直说,干嘛拿我当挡箭牌?挑拨别人姐妹感情有意思?” 压根不给翟逸池开口的机会,她机关枪一样突突突骂了两分多钟,才停下喘气。翟逸池承认他是被老妈唠叨得实在没办法,才瞎编一句觉得陪同的姑娘更合眼缘,可这位美女脾气也太爆了些。 “我认真的。” 于萍惊悚地反问:“什么?!” 翟逸池不解释直接挂断。 生意人不可能百分百的纯善,他个性中叛逆的恶劣的那部分,被于萍的怒骂激发出来。故意承认,我是真的对你有意思,怎样,你在大城市大公司工作,瞧不起我们在小地方搞事业的? 周日齐云笙休息,沈念同他视频,把即将迎来大丰收的菜园子拍给他看:“下周你回来说不定就能吃啦。” 齐云笙诚心诚意地夸赞:“和我们小时候的菜园很像,我老婆可真能干。” “我想把花园里的花移栽部分到盆里,装饰房间和露台。” “需要我帮你带些漂亮的花盆回去吗?” “那多麻烦,镇上又不是没得卖。” 沈念的幸福简单至极:医生大忙人休息时间愿听她啰嗦生活中琐碎的小事,还没有丁点不耐烦。她想做什么,他都无条件赞成。 聊着聊着她突发奇想,要齐云笙同她连麦K歌。“那次你在KTV唱歌好好听,我还想听。” “打游戏不行么?在家唱歌隔壁邻居向物业投诉我扰民怎么办?” 沈念嘿嘿笑:“你不会小声点啊?我想唱,你必须陪我。” 女朋友的要求不能不从,齐云笙到书房关紧门窗,插上耳机连好麦,陪沈念唱了一首又一首情歌。 “下面这首我来独唱啊,记得初中我刚搬到市里,晚上想你的时候就反复听这首歌。” 当沈念唱到“一生把你放在心里头,尽管未必能够长相厮守”,不知怎的眼泪突然涌出眼眶,她哑着嗓子抱怨:“讨厌,突然好想你怎么办?” “想我我就回去见你。” 她以为齐云笙开玩笑,明天还要早起去上班,这会儿时间已经都快晌午了。“没事,等下吃顿好吃的,再睡个午觉,我就把你给忘记了。” 午睡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在蹭她的脸,沈念以为是花卷上了她的床,翻身躲开,“它”又契而不舍地跟过来。睁眼看见齐云笙近在咫尺的俊脸,不禁高声尖叫:“你……你真回来啦?!” 齐云笙莞尔:“女朋友都想我想哭了,怎么忍心不回来?” 沈念想说你真是个疯子,这么折腾不累么;也想问你这样没原则的宠着我,以后如果做不到怎么办。可她什么都没说,一个猛子坐起来,搂住齐云笙的脖颈吻他的唇。 这种时刻,还有什么比亲吻更贴切的表达? 一吻终了,齐云笙温柔而坚定地承诺:“念念,不论我身在何处,你说想我,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见你。” 三十年人生中最不理智的一次,为他所爱的女人。 翻新的这间卧室气味散得差不多,沈念彻底清扫后搬过来住。床上用品是新换的,残留着薰衣草洗衣液的香气。她与齐云笙在窗边缠缠绵绵地拥吻。 真丝睡裙质感柔顺,齐云笙觉得,怀里的女人滑不溜丢像条狡猾的鱼儿一样,勾得他心痒痒。他手臂微一用力,把沈念带倒,禁锢在身底。 清澈的双眸被深情填满,周身凌厉的线条都被捋顺了,搓柔了。“回程的高铁是晚上八点,去掉打车去市里的一小时,还剩下四个小时。” 沈念勾起嘴角:“你想干什么?” “我在计算,余下的时间够亲你多少次。” 就这样在床上腻歪到天色擦黑,晚饭也不好好吃,看对方一眼就忍不住想笑,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万般不舍终将别离,齐云笙该回去了,沈念送他,快到大院门口时,突然头脑一热:“我跟你走吧?” 她的笑脸在月光下分外迷人:“我不想和你分开,要疯咱俩一起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的小可爱!顺便为新文求下收藏,谢谢支持! 第68章 美食手账29 预约的出租车眼看要到了,沈念让齐云笙留下等, 她回家取点行李就来。 小动物们拜托姚奶奶帮忙照看, 塞几件换洗衣物和考试用书,再捎上钱包、手机、充电器和证件, 沈念背上包锁好门,飞快地往大院门口跑。 “我们像不像在私奔?”坐到车里喘匀气, 沈念眯着眼睛小声嘀咕。 齐云笙正在手机上给她买火车票,从市里发往上海的高铁一天好几班, 一等座仍有少量剩余。虽然没选到邻座的, 等到车上跟人换换就行。 “姚奶奶刚说我, 既然天天不在家,还养猫啊狗啊的干嘛。”沈念抱住男朋友的手臂, 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上,“我对不起肉包和花卷, 是个不称职的铲屎官。” 齐云笙却倍感欣慰:“我的家庭地位比猫狗都高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 “那得看你今后的表现。” 司机师傅年纪和齐云笙差不多, 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见后座俊男美女腻腻歪歪的情形, 只能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文化人真会玩。” 沈念心情是言语无法形容的飞扬,与有计划的出行不同, 她也是头一回这样任性,说走就走。 记得之前在镇上的小学读书,学校春秋两季会组织短途旅行,列队时沈念总会伸长脖子四处搜寻齐云笙的身影。他们相差三个年级,齐云笙像小树一样高大挺拔了, 她还是个不起眼的矮豆丁。 每每他从附近经过,周遭的女生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沈念就会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心中暗自骄傲:他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我们天天见面! 时间久了,同学们都知晓她与齐家兄妹关系铁瓷。五六年级时,齐云笙几乎每天放学都和男生们踢会儿足球,沈念和齐妙抱着书包坐操场边等他。 终场时他冲两个妹妹一挥手,沈念和齐妙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总会引来别的女生羡慕地嘟哝:“我也想有个长得帅学习又好的哥哥!” 真好,他们在时间的长河里走散过,又得以重聚。 上高铁后与好心人调换了座位,沈念给齐妙发信息:“我又去上海了。” 齐妙回她个问号,然后直言:“疯子。” 沈念对着手机傻笑,齐云笙开瓶水递给她:“喝吗?等到了要不要去吃宵夜?” 上回有许天玏在,都没法安排过夜间活动,城市的夜生活才是最精彩的。沈念有些心动,又怕玩太晚影响他第二天工作。 齐云笙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安慰道:“我晚睡早起习惯了,再说有你陪着怎么逛都行。” 因为想见你,不介意奔赴千里万里;因为和你一起,走到地老天荒也不觉疲累。 出高铁站后转乘地铁到家附近的老街,热热闹闹富有烟火气。在街边小店点些海鲜烧烤,配份砂锅粥,舒坦的不只是胃,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得到充分满足。 当然,烧烤主要是沈念消灭的,齐云笙怕辣又怕蒜,被沈念逼着吃几个烤生蚝和扇贝,便不肯再尝试。 “烤生蚝绝对是人间美味啊。我在北京的时候,周末在网上定一整箱,大概六七十只吧,个大肉肥,我和吴楠楠两顿就吃光光。” “关键卖家发来的是带泥巴的,那个味道腥得要死。要自己刷干净,自己用刀撬开,而且得剥好多蒜,晚上我做梦都在洗刷刷。” 说着沈念看一眼坐她对面,斯斯文文喝粥的齐云笙:“是不是不能理解我们吃货的世界?一整天什么不干就在家琢磨吃什么。” “吃不是最容易满足的吗?你要是喜欢名牌包、珠宝、豪车那些,我会很有压力。” 沈念不满地撇撇嘴:“原来你是贪图我省钱好养活,才选我当你女朋友。” “差不多吧。” 吃饱了沿着老街手牵手散步回家,城市里的夜风比不上小镇的凉爽,燥燥的,心也是。到无人的路段,沈念故意挑事:“我辣椒吃太多,嘴巴快着火了。” 齐云笙说:“前面应该有小超市,给你买瓶冰可乐。” “不行,现在就受不了,”她跳到齐云笙面前,踮起脚尖,几乎嘴唇贴着嘴唇,“匀点给你。” 齐云笙故意躲闪:“不要,我怕辣。” 沈念不依不饶追着他,跟流氓意图强吻良家少女似的。街头亲亲是小情侣爱干的事,可这会儿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想要做些出格的事。 路灯拉长两人的身影,齐云笙还帮她拎着背包,只能单手托住她的腰,防止她从台阶上掉下去。 他并没有尝到丁点儿辣味,而是凉飕飕的、甜丝丝的,因为她刚吃了一颗花朵形状的粉色薄荷糖。 等回到家,门一关又被他怼在鞋柜上热切地吻。沈念推拒着,说要去洗个澡,齐云笙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走,振振有词地说:“谁叫你在外头主动招惹我的?” 生平第一次体验鸳鸯浴,还在浴室里做尽羞羞的事。沈念是被齐云笙用大浴巾包裹着抱出来的,趴在床上任他拿电吹风帮自己吹干长发,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之后的工作日,齐云笙早出晚归到医院工作,沈念呆在家里学习。他这周只有一个夜班,但也很少能准点回家,沈念摸清附近的菜市场和超市,预备好丰盛的晚餐等他。 饭后一起出门散个步,回来他搞论文她听网课备考。对沈念来说,学习时有齐云笙陪着事半功倍,他对她有很显著的激励效果。 可齐云笙总是被沈念诱惑,学一半就滚到床上,经常清晨醒来还要补一次。 曾经沈念也是很抗拒这种事的姑娘,同王思远恋爱时,死活迈不过心底的那道坎,最亲密不过拉拉小手。如今回想一下,只是因为没有感情。和齐云笙,多做一次就会爱他爱得更加死心塌地。 于萍和老家的朋友相约去唱K,临出发前打电话问叶宜婷愿不愿意去。叶宜婷两天没理她了,其实心里的怨气早消得差不多。这事不能全怪表姐,别说男人都喜欢美女,她自己不也是因为对方长得帅才动心的么? 表姐主动拉下脸来求和,叶宜婷没道理再抻着,换身衣裳化好妆,跟老妈打招呼出去玩会儿。 叶母得知女儿和外甥女去唱歌,倒没阻拦,只无奈道:“头天还哭得跟什么似的,人家一个电话又把你招过去,能不能多少长点心?” “没心没肺才没烦恼,您也别替我瞎着急,不成是我和姓翟的没缘分,未必以后找不到比他优秀的男人。” 叶母嗤笑一声,“除非你不在镇上找,否则论家世长相,真没几个比得过他。” 叶宜婷才刚好受点,不愿意听老妈唠叨这些,在门口跺跺脚:“走了,要是太晚我就去姐姐家睡。” 镇上上档次的娱乐场所都集中在商业街那片,叶宜婷赶到时,于萍已经和朋友们唱开了。 职业习惯,于萍只要出门就一定会化妆,在KTV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她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连进来送酒水的男服务生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加上叶宜婷,拢共六个女生,点了两箱啤酒。小城不兴喝百威,啤酒是大瓶的雪花纯生,于萍拎起一瓶和叶宜婷对碰,问:“不生气了?因为男人和姐姐闹掰是最愚蠢的行为,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大猪蹄子!” 其余几人附和道:“婷婷至于么?想谈对象姐姐们给你介绍,要啥样的没有?” “做女人就得像你姐这样潇洒,多少男人追,就是追不到。我们结婚早后悔死了好吧。” 不管别人怎么安慰,叶宜婷都觉得相亲没成很丢脸,喝几口酒抢过话筒要唱歌。 于萍陪她唱女子组合的歌,后来玩到嗨了,一帮女人彻底丢掉包袱,在包间里鬼哭狼嚎,把两箱酒喝到底儿朝天。 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叶宜婷彻底晕菜了,被于萍搀扶着往车上挪。好容易下到停车场,她却半天打不开车门锁,气得直接上脚踹,边踹边骂:“破车,烂车,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翟逸池和朋友刚出电梯,就听到停车场里回荡着女人的叫骂,声音莫名的熟悉。 “靠,老翟,那不你车么?” 翟逸池抬眼一看,一个身穿裸色连衣裙的女疯子正对着他的车又是打又是骂,柱子旁还靠着位不省人事的。 “老翟你桃花来了,一开两朵,艳福不浅。” 走得近了,他认出女疯子是于萍,她脚上的细高跟已经把车门划出几道深深浅浅的印记。翟逸池快走几步上前阻拦:“于小姐……”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几个男的也不走,站在原地齐声哄笑,美人美则美矣,偏是个火爆辣椒,他们想等着看好哥们如何搞定。 翟逸池心知和醉鬼没法讲道理,给车子解锁,拉开车门说:“你认错了,这是我的车。” 于萍醉眼昏花,脑子也不太好灵活,晃晃悠悠绕着车子转一圈,坚持道:“不可能,这明明是我的,蓝色……奔驰。” 这下连翟逸池都忍不住笑:“是黑色,你仔细对比看看,地上那位的牛仔裤才是蓝色。” 于萍没看叶宜婷,倒死死盯住翟逸池的脸,等认清时谁,改了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呦,我说是哪位好心人,原来是翟总。大晚上不回家睡觉,专程跑来看我们姐妹俩笑话?” 翟逸池没闲工夫同她掰扯,淡淡地说:“请你让开点,别挡道。” “把话讲清楚再走!”于萍霸气地往车前盖上用力一拍,过去拉叶宜婷起来:“你跟我妹说,没看上她就是没看上,与我无关。” 叶宜婷被她一拉扯,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地上,看热闹的男人中有个慌忙跑过去,把人稳住。 于萍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把那哥们儿吓一跳:“姐姐,我亲姐,你不是要吐吧?往那边去千万别吐我身上!” 于萍转过身,全吐在翟逸池车上。 整个停车场安静极了,吐完于萍也清醒过来,幸好此时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是代驾打来的。“美女,我早到你车跟前了,你不说马上到吗?你马腿瘸了?” “大哥,你最好来接我一下,我……找不到车在哪。而且,有几个男的围着我,你快来救我。” 代驾骂道:“大半夜溜人玩损不损?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又是开奔驰车又是几个男的围你,搁家捂着被子做美梦呢吧?” 第69章 美食手账30 于萍没料想代驾老哥敢放她鸽子,她陈述的明明都是事实, 半句没掺假! 吐车前盖上不算什么大事, 要在白天,开进洗车店拿水枪冲两下就结了。但眼下是凌晨, 哪家洗车店不打烊?大热天呕吐物放着不管,明早铁定能把人熏个半死。 翟逸池臭着张脸要上去买水, 于萍抬手把人拦住:“加个微信,给你转洗车钱。” “没必要。” 于萍坚持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你等等。” 她低头翻出钱包, 如今都用手机支付, 里面只剩些零钱,一股脑儿掏出来塞给翟逸池:“应该够了。” 等翟逸池拎一大塑料袋纯净水回来, 叶宜婷已经换根柱子靠着,搀扶她的哥们还在, 和于萍一样守在旁边玩手机, 其余看热闹的男人早各回各家了。 夏末的夜极其静谧, 停车场里终日晒不到太阳, 和空调房一般凉爽。于萍的裙摆被过堂风吹得紧贴在修长的腿上,长发披散着, 在脸颊两旁肆意舞动。 她眉眼精致,身材高挑,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加上事业有成不缺钱,衣品紧追时尚潮流, 这样的女人,到哪都备受瞩目。 翟逸池却无心欣赏美女,憋口气靠近车身,拧开瓶盖往上洒,一瓶水眨眼间就见了底。于萍倒想帮忙,可她受不了那个味儿,转脸指使旁边那位:“你和他不是朋友么?去帮着一起洗啊。” 这哥们是富二代,家里做建材生意,名叫易珩,在一帮纨绔里算比较积极上进的,人也仗义。不用于萍说他也准备去搭把手了,闻言笑着反问:“是你吐的吧姐姐,干嘛让我去?” 于萍一脸嫌弃:“是不是男人?磨磨唧唧。” 易珩捂着鼻子上前,两人合力很快把污物冲干净,只是气味暂时难消掉。 于萍新叫的代驾也到了,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易珩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叶宜婷架到于萍车后座。 “你比姓翟的善良多了,今晚多谢啦。” 易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落在叶宜婷身上,“她是你妹妹?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于萍差点没说她醉成这样你也能看上,你口味有点重啊兄弟。“是表妹,在开发区农行工作,今年刚二十六,你呢?” “我比她大一岁,在老爸开的公司上班,我们家销售建材相关,顺带着做房屋装修。” 易珩诚意满满,人瞧着也蛮可靠,于萍答应把叶宜婷手机号给他,自己也加了易珩,“我妹微信和电话同号,作为交换,你把翟什么池的名片推送给我。” “翟逸池,轩逸的逸。” “你家还卖车啊?” 轩逸是什么鬼?不应该是安逸的逸、飘逸的逸么? 代驾着急走,易珩晃晃手机:“发给你了姐姐,路上小心,到家报个平安。” 周六4S店刚一开门,齐云笙和沈念就把新车提了,他们拎着行李过来的,办完手续直接加满油往老家开。 这回沈念有记得带驾照,到人少的路段,齐云笙让她练手。新车磨合期拉拉高速是好事,但沈念不敢开太快,上一百码都有点战战兢兢。 左右不赶时间,两人轮换着你开一段我开一段,十二点多到家时,孙雅丽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 沈老师掐着点在大院门口守着,见女儿不声不响整辆新车回来,好奇地打听:“你买的?怎么不跟老爸说一声?” 沈念指指齐云笙:“他送的。” 沈老师皱眉,想说又没订婚怎么能收人这么贵重的礼物,齐云笙忙解释:“念念也送我手表了。” “哦,给我瞧瞧。” 齐云笙把手伸过去,沈老师低头瞅得倍儿仔细,突然间不是太开心的样子。“挺好,这牌子我听说过,我也喜欢。” 沈念上前抱住老爸的胳膊:“话中有话啊,喜欢我买一个送您?” 沈老师还拿乔:“老头子戴那么贵的表有什么用?手机也能看时间。” 沈念和齐云笙对视一眼,嬉皮笑脸地道歉:“对不起啊老爸,您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我不该只想着男朋友把您忘了。镇上买不到,我托朋友从北京专柜买一块给您快递过来,好不好?” 沈老师总算露出笑脸:“最便宜的那款就行,我就图它牌子响亮,戴出去能跟人显摆。” 刚进院门,孙雅丽又责怪沈念不该养鸡,拉的满院子都是屎,还啄菜叶吃。“有猫有狗还不够?准备凑个动物园啊。” “鸡养大能生蛋。” “我们超市土鸡蛋正宗的很,想要多少我给你带。” 沈念强行辩解:“感觉不一样,我亲手养的鸡会下蛋了,多有成就感?” 孙雅丽很不给面子,继续冷嘲热讽:“你上那么多年学,就为回家养鸡?还成就感,我从没听过养鸡养出成就感的。” 面对齐云笙时,孙雅丽立马切换到另一幅慈眉善目的表情:“云笙最近工作忙不忙?阿姨烧了海参给你补身体。还有些发好的,带去放冰箱里储存,想吃拿出来化个冻,方便得很。” 海参营养丰富,号称“海中人参”,润肺补肾效果极佳,可干海参泡发的过程太费事,一般人没那个耐心。得保证容器中干净无油,水要用矿泉水,头遍煮开冷凉泡,每隔二十四小时更换一次新水,折腾个四五天才能吃到嘴里。 要不为准女婿,孙雅丽才懒得费这番工夫。 沈念爷爷奶奶也一道儿跟车回来,开饭时把姚奶奶叫过来,满满当当一桌子人。 姚奶奶说:“赶紧让俩孩子结婚吧,我看念念魂都被云笙勾走了,见天不着家。” 孙雅丽不悦地剜闺女一眼,意思是你怎么这么不矜持。“就是回来商量结婚的事呢,再急也得选个好日子,依照旧俗该预备的嫁妆得慢慢置办齐。” 听长辈们闲聊,沈念才晓得结个婚竟有那么多讲究:请人推算适宜婚嫁的良辰吉日,给亲朋好友散发请柬;婚礼上的诸多职务皆由专人担当,大到总指挥,俗称“大支”,小到送亲时跟在新人身后撑红伞抱鸡的,一早都得安排好。 女方要预备个红箱子,收亲戚们给的压箱礼金。新房还要点两盏长明灯,整个洞房花烛夜都不能熄灭…… 沈念听得头晕,齐云笙亦是一头雾水,两人只管默默吃菜。午饭的硬菜就是那盘“古今八珍”之一的葱烧海参,色暗汁宽,柔软香滑。 沈念吃完一个想再夹一个,孙雅丽抄起筷子敲在她手背上:“给云笙留点。” “不还多着呢吗?” 那一下带有警告意味,力道不小,沈念委屈得要死:吃口菜都要被打手,这是亲妈又不是婆婆! 孙雅丽说:“你又不工作,又没什么活要干,大补的东西吃了浪费。” “谁说的,我天天看书学习呢。” “海参不补脑子,只会让你发胖。” 斗嘴斗不过,沈念憋憋屈屈地低头扒饭,齐云笙夹一个放她碗里,哄小孩似的:“我不吃,都给你。” 饭后孙雅丽问沈念洗碗机怎么用,能洗干净的话她也买一个,沈念阴阳怪气地讽刺道:“手都被打肿了,让您最喜欢的齐医生教您去。” 齐云笙在院子里陪长辈们聊天,沈念扒住厨房门框探出脑袋:“我妈要学用洗碗机,你来教她。” 沈老师招呼沈念:“你出来,跟你说个事。” 两人恰好掉个个儿,擦肩而过时,齐云笙恶作剧地在沈念腰上掐一下。她腰间全是痒痒肉,又不敢叫出声,只狠狠瞪齐云笙一眼。 齐云笙笑得忒得意。 沈老爷子饭后闲不住,拿把大剪刀修整他的宝贝葡萄架,奶奶到姚奶奶家串门儿去了。沈老师站在荫凉底下,喝口清茶,问沈念:“云笙说要参加市里组建的医疗队,派驻国外大半年,你什么意见?” “没意见,全力支持他呗。” “支持是对的,不管啥时候,家国大义都比儿女情长重要。我还怕你舍不得放他走。” 沈念蹲下来,低头拨弄栅栏旁那几棵红艳艳的的鸡冠花,“不舍得也没办法,他想去,院领导也有意向。于公于私都是光荣的事,实在不行我出国看他呗。” “其实等他回来再结婚也好,有充分的时间筹备婚礼。嫁妆我同你妈商量过,要在别的地方安家,还能给你陪嫁套房子,上海那地方寸土寸金……” 沈念讶异地抬起头:“挺富啊沈老师,居然敢肖想上海的房子。” “老沈家就你一个独苗苗,能让你寒碜地出嫁?钱都给你,是装修婚房还是怎么花你自己看着办。 沈家搬迁得早,市里的房子以极便宜的价格入手。老头老太住的那套,花的大部分是耕地征用补偿款。沈爸沈妈多年的积蓄全攒给女儿做嫁妆用。 沈念当然不乐意:“你们留着养老,孝敬我爷爷奶奶。云笙住的房子当婚房好得很。” 沈老爷子本不想插嘴,听到这忍不住了:“婚礼在镇上办,上海顶多酬个客。我还想风风光光拉几车嫁妆到齐家呢,多有面子。可惜你们不住这边……” 见齐云笙从厨房出来,老头收住话头,哼着小曲儿专心致志地剪葡萄藤。 两家聚餐安排在晚上,同齐妙、严姨他们都讲好了,饭店也已安排妥当。沈念让齐云笙陪她去石叔叔家挑花盆,把花园里的花移栽一部分放到室内做装饰。 没过多久,他们各自抱一摞花盆回来。盆大多选的陶制,虽美观度差点,但透气性好,不容易烂根。 沈念从库房拎出一袋鹅卵石,挑大小合适的卡在盆地的圆洞上,往盆中铺薄薄一层营养土。准备工作做好,就可以移花。 先用花铲把四圈的土挖松,再把多余的根须斩断,把铲子斜插进土里,用力往上一挑,整株植物连泥带土的被铲起来。 放进盆里用土填满压实,浇水,等水不再往外渗漏,便可以摆到想摆的地方。 沈念挑选的都是适宜室内养的品种,蓝雪、茉莉、月季等,不算名贵,在小城里十分常见。可这些花就像小城长大的姑娘一样,有种清新自然的美。 铲完花的土坑没来得及填上,肉包越过栅栏跳进去,疯狂地用两条前腿刨土。刨得差不多躺进去滚两下,打个喷嚏,接着霍霍下一个。 沈家两个男人遇上喜事心情好,由着它瞎闹。沈妈妈收拾完厨房,准备到后屋歇歇,见狗子把花园刨得坑坑洼洼,跺跺脚训斥道:“刚扫完鸡屎你又来添乱,不听话弄个狗笼把你关起来!” 卧室窗台上一左一右摆着两盆茉莉,齐云笙和沈念并排趴在中间看热闹。 “阿姨回来好像把猫、狗、鸡全骂一遍。” “我也挨骂啦,这家里所有能喘气的,她就看你顺眼。” 齐云笙转身牵起沈念的右手,“还疼么?当时都红了吧?” 沈念故意嗲声嗲气地说:“疼,要小哥哥吹吹才能好。” 齐云笙极不厚道地笑:“你什么口音?是亲亲不是吹吹吧?” 第70章 恋爱手账37 齐妙把老公孩子扔在家里,只身赴宴。担心沈家车子坐不下那么多人, 她特意在傍晚时分赶回老院。 孙雅丽一个劲儿感叹:“说到底还是妙妙最有福气, 小许人敦厚老实,工作安稳, 玏玏又那么听话,等二宝生出来, 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多好。” 在长辈们看来,赚钱再多的工作都比不上事业单位或公务员, 那才是称得上铁饭碗, 旱涝保收。 齐妙苦着脸说:“老二太会折腾人, 我怀玏玏时没什么反应,不知怎的怀它老想吐, 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 孙雅丽安慰她:“女人怀孩子哪有不遭罪的,反应不一样说不定是女孩呢, 儿女双全该有多少人羡慕你。” “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 身体不比从前。” 提到年纪, 孙雅丽就替自家女儿发愁, “念念呢,只比你小几个月, 婚还没结。” 沈念和齐云笙从屋里出来,恰好听到这句,不满地嚷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就盼着把我尽快泼出去是吧?” 这趟回来是为商议女儿的婚事,孙雅丽心情舒畅, 懒得在他们面前摆长辈架子,当即玩笑道:“我想拿把大水枪,把你滋得远远的。” 齐妙让早孕反应折磨得苦不堪言,齐云笙却因为有爱情的滋润,气色愈发的好。连齐妙这个亲妹妹都猛然察觉,她哥已然帅出新高度。 兄妹俩成年后,长相并不十分相似。齐云笙遗传了母亲的俊俏眉眼,气质却截然相反,不笑的时候很冷峻,显得不容易接近。 同沈念在一起后,齐云笙笑容明显增多,加上吃得好休息得好,不像之前拼命三郎似的工作,气色、精神状态都大不一样。 能有今日的顺遂,他曾吃下多少苦,齐妙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由衷替哥哥感到高兴,打起精神问:“几点出发?我都有点饿了。” “现在就能走了。” 晓得孕妇不能挨饿,沈念要回屋给好友拿点零食垫垫,齐妙忙拦着说不用,她得留着肚子吃大餐。 沈念在院中水池里给她洗葡萄。人多力量大,架上的葡萄被消灭得差不多,即便再结出新果,天气转凉后也比不上炎炎夏日里的甘甜。 一群人步行到大院门口,齐妙才得知齐云笙送沈念一辆新车。她没有丝毫的妒忌,反而庆幸自家老哥终于开窍。 “我哥有时候特直男,猜猜他工作后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是什么?医院组织去九寨沟旅游,他给我买一整套少数民族饰品回来。” “项链的坠子有小孩巴掌那么大,我猜得牛脖子才能挂得住。还有手镯,足有这么宽。” 齐妙用手比划着,和沈念笑得前仰后合。 “他还跟我尬吹,几个师妹抢着找他借项链拍照。我说人家哪里是想借你的项链,是为找机会接近你。可惜啊,他就是根木头,不解风情。” 他那么聪明,怎可能是木头呢,只是对那些人没有心罢了。 MINI是经典款,仅主副驾驶两个座。沈念喜欢小车,停车方便,四座的MINI失去设计初衷,和四座的SMART一样,有些不伦不类。 齐云笙陪沈念,沈家老头老太太坐沈老师的车,孙雅丽搭齐妙那辆,说要和她聊天。 酒是从家里带的,沈家老头老太太过过苦日子,爱收藏东西。来前沈老爷子从家里翻出两瓶九三年的枬乡大曲,和沈念年纪一样大。 单从名字就能猜得到,枬乡大曲是镇上酒厂生产的。那个年代当地的粮食酒远近闻名,真正用粮食古法酿造,酒的品质有保障。 小时候沈念经过酒厂大门前,被酒香吸引,总爱往里张望。满院数不清的大缸整齐排列,看起来颇为壮观。镇上大大小小的厂子,数酒厂效益最好,谁家要是有人在酒厂上班,生活水平绝对在镇里排到中上。 随着时代发展,勾兑酒逐渐占据主流市场,酒厂因经营不善倒闭。镇上居民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由喝本地酒,变得只能买到外地酒。 所以,这两瓶枬乡大曲是绝版,再不可能尝到的老味道。 到饭店包厢,沈老师把酒拿出来放到桌上,“南方人家生女儿,要在院子里埋坛女儿红,等到出嫁那天再挖出来。这是不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奶奶笑道:“估计是你爸有段时间咳嗽老不好,我给藏起来的,一藏就藏忘了。要不然就凭他那个老酒鬼,哪能搁到今天。” 严姨领着韩亚掐着点到的,一进门就不好意思地道歉。孙雅丽客气道:“是我们到早了。让孩子去接你又不让,晚上这顿左右吃完回家睡大觉,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 严姨清楚自己处在怎样的位置,齐云笙的婚事她做不了主,请她来是沈家人懂礼节,给她面子。 孙雅丽热络地拉她入座。韩亚转一圈没见着许天玏人影,问齐妙:“姐,你儿子呢?” 齐云笙配沈老爷子和沈老师聊男人之间的话题,齐妙自然和沈念坐一块,她对韩亚历来没个好脸色,冷冰冰地说:“在家没过来,你到那边玩去。” 韩亚失望极了,许天玏不在,没人愿意理他,更没人陪他玩小孩玩的游戏。沈奶奶招呼韩亚过去:“小亚,奶奶带了糖果你要不要吃?” 望着韩亚乐颠颠吃糖果的背影,齐妙同沈念咬耳朵:“他妈终于舍得让他进厂干些零散活,求爷爷告奶奶厂子才同意要他,才刚进去几天又惹事。” 沈念问:“什么事啊?跟人打架?” 齐妙撇撇嘴:“几个小姑娘合伙告他耍流氓,他懂个啥呀,就是傻呗,不清楚自己是成年人,男女有别。” 沈念下意识地扭头瞟严姨一眼,因为儿子的病,她一直比同龄人显老,此番脸色更加憔悴。 饭菜陆续上桌,长辈们居上座,齐云笙用起子把瓶盖撬开,散好一会儿酒气才挨个给大家满上。因是喜事,孙雅丽和严姨也决定破格小酌半杯。 沈念要当司机,仅用筷子往齐云笙杯中蘸了舔一口。存放足足二十七年的老酒,仿佛把岁月也一并存进去,口感厚重,回味绵长。 “味道怎样?”齐云笙笑着问。 沈念捂住嘴巴嘟哝:“辣死了。” 为什么有的男人不能吃辣,却可以喝得下这么辣的酒?简直堪比世界未解之谜。 开席连饮三杯是惯例,然后才能动筷子吃菜。孙雅丽也被辣得受不了,对严姨说:“想吃啥随便夹别客气,等俩孩子结完婚,咱们可就是一家人。” 齐家兄妹婚姻都有着落,日子越过越红火,而她家小亚…… 严姨努力控制着不让悲伤显现在脸上,挤出笑脸附和道:“能和你们这样和善的人家结为亲家,我心里头高兴。以后云笙要把叔叔阿姨当亲爸亲妈一样孝顺,待爷爷奶奶也是。” 韩亚嘴里嚼着肉,傻乎乎地问:“我也要改口么?管叔叔阿姨叫爸妈?” 众人哄堂大笑,严姨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孙雅丽怕她当场落泪,拉起她的手说:“瞧你,又不是小孩还能高兴成这样?咱俩出去洗把脸。” 到卫生间,孙雅丽劝她:“你也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该试试再找个伴。小亚还是得送去学校学点本事,实在不放心你让他去试一个星期,能适应的话慢慢放手。”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儿子打算没错,但你没法陪他一辈子也是现实。” 道理严姨都懂,只是不逼到一定程度她下不了决心。 陈年的酒醉人,终场时不光沈家父子,齐云笙也颇有些晕乎。他往沈念身上靠时,沈念还以为他是装的,毕竟上过一回当。 可若是装的,不可能把全身重量都压过来,沈念差点没稳住,后知后觉扶住齐云笙。“好重,你也用点劲,别光指望我。” “念念。” “嗯?” “要是你没搬走多好,我用心给你辅导功课,等你考进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也行,我肯定从大一就追你。” 沈念走得踉踉跄跄,没空搭话,齐云笙自顾自地说:“你小时候特别好看,皮肤白,一头卷毛,眼睛又大又圆。只要你用那双眼睛看我,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现在呢?” “还用问吗?你就是我的命。” 把他塞进车里,沈念喘着粗气抱怨:“你才险些要了我的命,怎么这么沉?” 爷爷和老爸那边有韩亚、齐妙帮忙,沈念坐进车里给齐云笙开空调,手突然被他扯过去,放到身前,臭不要脸地炫耀:“身材好,全是肌肉。不像你,全身都是软绵绵的。” 沈念慌忙把车窗摇上来,低声警告他:“别乱说话,被我爸妈听……” 齐云笙凑过来亲她,把未说出口的话堵在嘴里。 沈念捶他后背,不敢太用力,怕把他拍吐了,那才是场灾难。挠痒痒般的力道撼动不了眼前的男人,沈念改用推的,谁知越推他越来劲,把她整个人压得陷进座位里。 淡淡的酒气像催化剂,沈念慢慢也晕了,晕在他毫无章法却热切霸道的吻里。 第71章 恋爱手账38 齐妙盯着韩亚把沈老爷子架进车里,来同沈念和哥哥告别。见车门紧闭停在原地, 复又转身折返, 笑呵呵地对孙雅丽说:“阿姨,咱们走吧, 念念送我哥回家。” 饭店门口的大院就是停车场,即便关着车窗, 沈念也能隐约听见外头的动静。她窘迫极了,用力推几下, 齐云笙才恋恋不舍地从她唇齿间移开。 “喝点酒怎么这么缠人?再闹不管你了!”沈念嗔怪道。 此刻她心跳如鼓, 两条腿也像海绵做的一样, 压根使不上力气,只得靠在座位上等情绪平复。 齐云笙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看, 抬手理顺她一缕乱发,指腹从白嫩的脸颊轻划到耳后, 沿着脖颈至纤巧的锁骨处。沈念嫌痒, 歪过身子躲闪, “别动手动脚。” “今晚开心, 回去你也要陪着我。” “疯啦!我爸妈、爷爷奶奶都在。” “上次你喝醉,我照顾你一晚上, 几乎一夜没睡。懂不懂什么叫礼尚往来?” 多久前的事,到今天还记得。沈念深吸口气,启动车子,“安全带系好。” 齐云笙照例耍无赖:“头晕,你帮我。” 得, 齐三岁又出现了!沈念无奈,探身去拉安全带,齐云笙趁机在她侧脸上亲一下,一字一顿地说:“谢、谢。” 他身上的酒气不重,醉眼迷蒙时更添几分坏与性感。沈念也就不同他计较,“咔嗒”一声扣好,“真的别闹了,开夜路我紧张,不能分神。” 到家后,沈念本打算把齐云笙架隔壁去,孙雅丽非要让他歇在沈家这边,“晚上万一吐了,或者口渴想喝水,身边没个人照应着怎么行?” 依沈念的想法,邋遢点就这么睡得了,齐云笙偏要去冲澡。她把换洗衣服挂到卫生间外,边玩手机边等候。没多会门被推开,齐云笙仅围条浴巾,伴着氤氲水汽往外走,短发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沈念忙扯过毛巾替他擦干,“头低一点,我够不着。” “为什么你光吃不长肉,连个子也不长?” 他倒是听话把头低下来,偏故意在沈念耳畔讲,加上眼前男色的魅惑,沈念直接酥掉半边身子。 “我明明是标准身高。”她后退一步,用毛巾包住齐云笙的脑袋胡乱揉几把,拿过T恤兜头套上:“穿好快出去,这里太热。床头柜上有我妈调的蜂蜜水,你喝点解解酒。” “不要,等你洗完一起回。” 道理讲不通,沈念只得退而求其次,让他去院子里等。沈念想,除了我,他应该没有第二个可以撒娇的对象了吧。 在男孩子调皮捣蛋的年纪,被迫成长,前面三十年里,他能够真情流露的时光少之又少。如此一想,沈念完全没了笑话齐云笙的心思,只觉得心疼。 洗完一个战斗澡,她像哄小孩儿似的把齐云笙领回卧室,端蜂蜜水喂给他喝,盖好薄毯亲眼看他睡着。最后捏捏他的鼻子,心酸又好笑地嘲讽一句:“没想到你也是个弟弟。” 那日叶宜婷宿醉醒来,听于萍说有位帅哥对她有意思,以为是表姐发善心安慰她,结果划开手机一看,真有条加好友申请。 于萍打个哈欠,躺在床上懒懒道:“人长得挺精神,比姓翟的仗义多了。是他把你弄上车的,指望我,咱俩都得睡马路牙子上。” 叶宜婷追悔莫及,早知会有艳遇,打死她也不喝到不省人事呀。她点完通过,刚打算编辑条讯息同对方打招呼,却被于萍制止住:“等他联系你,女生不要太主动。” 两人结伴下床洗漱,被于萍妈妈用上海腔调的家乡话骂半天,“瞅瞅哪家姑娘像你俩这样,深更半夜喝到烂醉来家?遇上坏心眼的男人怎么办?” 于萍正刷着牙,含混不清地回怼:“遇上倒好了,你不正愁没女婿吗?” 于妈妈怒道:“外企高管追你你都看不上,至于从街上捡烂男人?” “您要不从街上捡烂男人,这世上可就没我了。” 叶宜婷早已习惯听母女俩吵嘴,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表姐对亲生父亲是街头混混,从未尽到半分父爱之事耿耿于怀。她人漂亮,学习好,但在爱情方面,是个彻头彻尾的消极派。 “大姑,我姐失恋心情不好,您别生她气。” 于妈妈不解:“她都没恋过,失什么恋?” “就她喜欢很久的男同学,有女朋友了,好像准备结婚。” “在上海当医生那个?认识这么多年人家都没追你,就是不喜欢你,谁叫你不见黄河不死心?” 于萍噼里啪啦往脸上拍爽肤水,不满地嚷嚷:“死心啦死心啦,死得透透的,您别再戳我心窝子成吗?” 三个女人约好饭后去美容院。于妈妈五十整,底子好加上精心保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十岁。镇上这家美容院老板是她好姐妹,过去主要为叙叙旧。 这边刚换好衣服,叶宜婷就接到易珩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坐坐。叶宜婷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问:“有……有空,在哪见面?” 易珩发个定位给她,中心街新开的小资西餐厅,饭点供应正餐,其余时间有咖啡、甜点等,是镇上年轻人约会的首选地。 错过相亲对象,立马来个替补。叶宜婷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女,她心知,找个喜欢自己的男人,日子才能过得顺遂,或许易珩就是她的缘分。 于萍帮叶宜婷化妆,借她裙子,叮嘱她第一次约会注意事项,如此尽心尽力,搞得叶宜婷忒内疚:“对不起啊姐,上次的事,是我太小肚鸡肠。” “不都和好了么?还提那些干嘛。” 叶宜婷欢天喜地的走了,只剩于家母女去美容院。老板见面先把于萍好一通夸,热情地请她们体验新项目,类似全身SPA那种。 “你们都在大上海高档会所里做的,正好试试帮忙提提改进建议。” 美容院有好些大小不等的隔间,她们被安排在双人间,方便聊天。叶宜婷眼瞅着也有眉目,于母心急,一趴倒就开始埋怨女儿三十岁还是单身,然后问和叶宜婷相亲的男人不说喜欢她吗,有没有发展的希望。 于萍说:“我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找他。” “有那么差劲?婷婷不是看上了,还怨你破坏她姻缘。” “他经济条件应该不错,人长得也挺帅,可惜人品不行。没瞧上婷婷拿我搪塞,昨晚在'KTV停车场也遇见姓翟的了,正常男的看到认识的女生喝醉酒,总该知道要搭把手吧?他倒好,开个车就跑了。” 于母冷哼道:“人家肯定觉得你俩不是正经姑娘,懒得同你们掰扯。” “嘁,谁稀罕理他。真有本事干嘛不到大城市闯荡?留在老家舍不得出去的,十有□□是靠爹妈混日子,跟我装什么成功人士。” 隔壁单间里,来按摩放松的翟母听墙角听出一肚子火。结束她坐大厅沙发上喝花茶,专等着瞧瞧,背后编排她儿子的女人长什么样。 于萍从隔间出来的瞬间,翟母着实惊艳一把。无论男女老少,对美人总会宽容一些,她打好的腹稿突然派不上用场。好在对方也不急着离开。 老板过来作陪,发现一旁的翟母,不好意思冷落她,便介绍她们认识:“这位是我们镇上的女强人,星林服装厂的范总。” 翟母本名范仕雯,父亲是文化人,取的名字颇讲究。老板又说:“范总,这是我好姐妹,早些年在镇上开服装店,生意可红火了,和您也算半个同行。现在跟闺女到上海享清福去喽。” 二人客套完,于萍礼貌地笑笑,招呼道:“阿姨好。” 翟母同老板开玩笑:“你家什么都好,就是隔音太差。刚听见小于和她妈妈聊我儿子呢。” 于萍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您不会是……” 翟母微微颔首:“我儿子姓翟,叫翟逸池,听说你们认识?” 第72章 恋爱手账39 于萍端起花茶猛灌两口,忍不住腹诽:“我大概同这家人犯冲, 随便聊两句都能被他妈听见。听见就听见呗, 干嘛还跟人当面对质?” 尴尬死了! 翟母维持着端庄的姿态,解释道:“我家儿子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是真的, 但你说他搞事业靠家里,这点咱不认。我和他爸一个开服装厂, 一个搞餐饮,业务上完全不搭噶。” “毕业回来他边学边做, 员工老板都是他, 在酒桌上一单一单攒生意, 累到……”翟母突然哽咽,长舒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如今年轻人不论创业还是上班都不容易。” 背后议论别人有愧在先,且天下父母心都是相通的, 于妈妈当即附和道:“可不是, 我女儿也跟卖给公司一样, 除掉工作还有没完没了的应酬。” 有老板从中调和, 眼瞅着两位妈妈越聊越热络,于萍坐旁边默默饮茶。末了翟母诚心夸赞:“小于真是个大美人, 脾气也好,怪不得我儿子回来就讲,对你印象深刻。” 于妈妈当即表态:“要不就让俩孩子先当朋友处处?她还得在老家呆两天呢,可以约着吃顿饭。” 于萍内心呵呵哒,等翟母走后才敢发作:“人家说句客套话你都当真, 处什么处?我不缺朋友。” “那你缺不缺男人?” “缺男人也不找他!好容易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你还想让我再嫁回来啊?不可能的事!” 于母则认为,人都有向上走的心思,他不可能甘心一辈子窝在小城里,有能力到哪混不成个人才? 因为双方母亲的极力撺掇,翟逸池和于萍再次碰面。他们都是职场老油条,即使心不甘情不愿,明面上却还过得去。 于萍心说,装啊,跟谁不会似的。姐姐什么场合没经历过,小马甲一旦穿上,没人能给我扒下来。她端着淑女架子幽幽地问翟逸池:“车送去洗了?” “嗯,不过最近没开。” “为什么?” 翟逸池抬眼看她,说:“总觉得有股味儿。” 味个头咧,于萍不自在地撩撩头发,又问:“加微信都不通过,干嘛还同意见面?” 翟逸池云淡风轻地答:“因为清楚你也只是来走个过场。” 女人的心理永远是,我不喜欢这个男人可以,他不能当面拒绝我。尤其是于萍这种级别的美女,翟逸池的做法简直是对她赤/裸/裸的羞辱。 “谁需要你来走过场?想约我吃饭的帅哥多到排长队!有事你先撤。” 她装淑女时,便如画报上的木头美人,生起气来倒平添几分灵动。翟逸池笑笑:“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不完。” 他俩职业南辕北辙,能聊的不过是当年在小城读书时的事。于萍就读于第二小学,曾经担任校鼓号队的总指挥,而翟逸池低她两个年级,也在队里吹过小号。 “这么说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排练?可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印象并不稀奇,鼓号队几十号学生,从各年级各班选□□,每次排练或演出都换上一模一样的制服,不是特别熟悉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但在于萍看来,翟逸池分明就是对她不感冒。 她小学到高中都是校花,不仅学习好,各类活动中也出尽风头,连其他学校的男生都知道她,而翟逸池这个学弟竟说没听过她这号人物…… 所以为什么要来这里?纯属浪费时间啊。 回家后于母问聊得怎样,于萍倒沙发上,伸个大大的懒腰:“饭挺好吃,那家店得有十几年了吧?老板和以前比胖若两人。” “老板胖不胖关你屁事,我问你和姓翟的聊不聊得来。” 于萍闭上眼,回想起高中请齐云笙帮忙补习数理化,他答应时她那飞扬的心情。于萍骨子里是高傲的,瞧不上主动追求她的男生,她喜欢掌握选择权,不乐意被挑选。 本以为能成功接近齐云笙,距离成为他女朋友也只剩一步之遥,毕竟他在学校出了名的不爱搭理女生。至今于萍还记得清楚,他书桌玻璃板下压的全家福,卧室天蓝色的窗帘,做题时用的粗粝泛黄的草稿本。 到他家时遇见过住隔壁的女孩,爱穿长长短短的连衣裙,梳着将将能扎起来的马尾,看起来乖巧无害。没想到最终是她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戏。” 于萍用两个字堵住老妈的唠叨。 周日下午齐云笙回上海,沈家长辈们也回市里,定下九月初订婚,等他援外回国再正式办婚宴。 在小城里,订婚的程序不比结婚简单,说白了就是男方到女方家下聘礼,会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登门道贺,得事先预备好烟酒糖果招待。 齐家亲戚本就不多,父母去世后来往得也少,唯一一个舅舅据说去了大西北,已经十余年没见过。这些琐碎的事只能由齐妙和严姨商量着办。 齐妙同严姨不对付,遇到旧礼上不清楚的地方,宁愿请教自家婆婆也不愿意找她。可事有不巧,齐云笙刚离开两天,严姨就因病住进医院。 医生检查完说是轻微脑梗,先输液试试。问题是她暂时行动不便,韩亚别说帮忙了,一日三餐还得人照顾。齐妙嘴上说讨厌他们母子俩,结果送饭的是她,陪着做检查的也是她。 严姨过意不去,见齐妙因为孕期反应扶住墙干呕,抹着眼泪劝她:“你回去吧,小亚会帮我从食堂买饭。” 齐妙没好气地说:“给你送饭你就吃,好好养身体别给我哥添乱。” 她自小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见天的和严姨对着干,让往东偏往西,让打狗偏撵鸡,可不论是几年前父亲离世,还是严姨母子俩平日里有什么事,付出最多的还是齐妙这个不曾远嫁的女儿。 沈念得知消息赶到医院时,严姨已在医院住了两三天。她既埋怨齐妙有事不告诉她,又心疼她怀着身孕还要这般操劳。 齐妙拉沈念到病房外闲聊,“主要玏玏爸被单位派着下乡去了,不然我才懒得过来。” “我反正在家没事,以后由我来照料严姨。” 齐妙笑笑:“你还没过门呢,就算嫁给我哥,家里这些事也用不着你操心。” 沈念下意识地抬手想拍她肩膀,顾忌到是孕妇,又给放回去。“说正经的还取笑我,你这样来回折腾,家里人不担心?你哥知道也心疼。” “担心没看出来,婆婆不乐意倒是真的。但她没法说,怕拦着不让我来,以后我也不孝顺她。” 沈念带了清淡的饭菜,煨一保温桶鸽子汤。韩亚一人喝掉大半桶,肉也全是他吃的。严姨牵着沈念的手感叹:“你们家人心都善,虽说做邻居的年头不长,可彼此间从未红过脸。有时我还觉得自己挺年轻,一晃眼都成老太太了。” “您还没我妈大呢。” “不一样,别人到我这个年纪多少都有个盼头,”严姨望一眼兀自埋头吃饭的韩亚,“我能盼什么?多陪他一天是一天。” 沈念唯有劝她放宽心,“心情好身体才能好,您倒下韩亚不也跟着遭罪么?” 因为沈念坚持,给严姨母子俩送饭的任务被她揽下。到第四天严姨能下床走动,照顾起来轻松许多。某日从医院回家途中,沈念在街上遇见于萍。 她没开车,和一个年轻姑娘亲昵地挽着胳膊,似乎打算去逛商场。沈念把车子靠在路边,下来打招呼:“学姐好,你怎么也回老家了?” 于萍脸上卡着大墨镜,涂着烈焰红唇,与小城里朴实的居民格格不入。看清是沈念,她笑着回应:“休年假,回来好几天了,你这是去哪?齐云笙呢?” “我刚在医院探完病人,现在准备回家。他在上海没回。” 于萍松开旁边姑娘,“这我表妹,叫叶宜婷。回家呆着有什么意思,我们准备去看电影,一起呗。” 沈念推辞,于萍非热心地拉她同行:“不是我们花钱,有人请客。我妹新交的小开男朋友。” 叶宜婷不满地替男友正名:“什么小开,他正经跟家里学做生意的好吧?” “瞧你这点出息,才处几天就尽想着替他说好话,真是没救了!”于萍对沈念说:“走吧,是私人影咖,不想看电影还可以玩桌游,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叶宜婷也说:“人多才好玩,我姐朋友就是我朋友,不必客气。” 影咖就在前面那条街上,沈念把车停好,同她们一道步行过去。 “姐姐也在外地上班吧?从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 于萍隔着墨镜瞪叶宜婷一眼:“人家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别逮着谁都叫姐。” 叶宜婷慌忙解释:“我以为她是你同学嘛,还想怎么这么显小。” “她是齐医生女朋友。” “啊,是我知道的那个齐医生?” 叶宜婷惊讶地张张嘴,没忍住多瞄沈念几眼。她个头没姐姐高,外表也没姐姐那么出众。但整体上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非常有亲和力。 沈念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影咖开在最繁华的路段,各类不同主题的房间。易珩不差钱,定了面积最大音响效果最好的那间,他亲自出来迎接,见到沈念时不由得一愣,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叶宜婷说:“我姐在路上遇见熟人,约过来一起玩。” 易珩笑道:“欢迎欢迎,怪不得人家说美女的朋友也是美女,果然有道理。” 包间里坐着两个男人,翟逸池正百无聊赖地筛选影片,听门响转脸望去,万万没想到沈念会跟在易珩身后进来。 第73章 恋爱手账40 沈念发现一身便装的翟逸池,惊呼道:“翟总, 你怎么在这?” 易珩左看右看, 幡然醒悟,这位美女不是一个多月前在停车场见过, 他们打趣翟逸池因为她名花有主而失恋…… 翟逸池站起身:“易珩是我朋友,你认识他女朋友?” 叶宜婷摆摆手:“我们今天头回见面, 她和我姐认识。”说着拉沈念入座,“想看什么片子跟他们说, 这里挺全, 新上映的电影也有。” 沈念只是来蹭场子的, 自然客随主便。叶宜婷又问她喝什么,于萍怕沈念嫌自家表妹啰嗦, 支使她和易珩去吧台点鲜榨果汁,顺道儿买点零食。 包间以流金岁月为主题, 墙上贴满怀旧海报, 古今中外都有。沙发对面是整整一面墙的大屏幕, 右手边有套桌椅, 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游戏卡牌。 旁边落单的哥们名叫陆宇,他寻思着易珩和叶宜婷是一对, 翟逸池和于萍是一对,新来的姑娘理所当然该分给他照料。他刚想换到沈念身边坐,于萍不客气地踢他一脚:“起开,人家有男朋友,轮不到你来献殷勤!” 被大美女当众挤兑, 男人心里没有丝毫不快,嬉皮笑脸地滚回最边上:“早讲,还以为我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呢,原来是自作多情。” 沈念冲他礼貌地笑笑,转而问翟逸池:“今天所里不忙吗?” 没等翟逸池开口,陆宇把他老底全兜出来:“老夫人不让他忙工作,逼他出来处对象。”见沈念一脸茫然,陆宇解释道:“和你旁边这位漂亮姐姐。” 翟逸池想把陆宇舌头割掉,这家伙跟个长舌妇似的,藏不住丁点事。可他好像也没有澄清的必要,他和谁相亲,与谁结婚,沈念根本不会在意。 于萍是个人精,瞧得出翟逸池看沈念的眼神不一般。生活在小地方就是这样,哪怕素未谋面的两个人,认真扒起来也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思及早前翟逸池的捉弄,于萍突然想到个以牙还牙的方法。 她往翟逸池身边挪挪,笑得无比温柔:“选部老片看吧?我喜欢汤唯,可以看或者。沈念你呢?” 沈小姐网名可是“玄彬老婆”,二话不说选择《晚秋》。于萍从翟逸池手里抢过遥控器,切换到娇嗲的语调:“你歇着,我来。” 莫说当事人,连陆宇都禁不住打个寒颤,于美人吃错药啦?还是她和翟逸池已经发展到他意想不到的地步?妈耶,同时拥有美貌和手段的姐姐好阔怕! 翟逸池不明白于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机警地同她拉开点距离,找沈念聊天:“最近有没有空?我还想着联系沈工再求合作。” 沈念当他是客套,如实相告:“家里有长辈生病住院,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再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翟逸池追问:“你家人不都在市里么?为什么回镇上看病?” “不是我家,是男朋友的家人。” 这下轮到于萍好奇,探过头问:“谁呀?他那个继母?” 沈念点点头,“阿姨有高血压,可能因为天热,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输几天液就没事了。” “有空我去医院看看她。”于萍咬咬牙,抓住翟逸池的手,“他俩买个东西怎么半天不见人影?你陪我出去看看。” 翟逸池晕头晕脑地被她拽着走,出了包间门方反应过来,奋力甩开于萍:“你演的哪一出?” “急什么,你和你妈瞎掰的时候,不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竟是因为这个,翟逸池自认理亏,爽快地向于萍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乱说,主要没想到我妈会当真。” 从叶宜婷和易珩搭上关系后,于萍也不怨翟逸池,或许这就叫缘分天注定,对的人即便跨越山海也会在一起。 “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喜欢她?劝你清醒清醒赶紧放弃,人都谈婚论嫁了。” 翟逸池皱皱眉,反问于萍:“你和她男朋友是同学?” “何止,他是我暗恋对象。”于萍自嘲地笑笑,“巧不巧?好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她,不喜欢我,我究竟哪不好?” 她总化成熟的妆,行事风格干脆利落,好像任何困难都能轻松摆平,唯独在面对感情问题时,也会像个为爱烦恼的小女生。 可惜翟逸池没兴趣当她的情感顾问,迈开长腿往吧台走。 包间里,陆宇依旧不遗余力地揭翟逸池老底:“本来和老翟相亲的是表妹,结果他看上表姐,妹妹反和易珩成了。唉,我怎么就摊不上这等好事呢?” “别急,你很好,会遇见属于你的缘分。” 陆宇眼神一亮,问:“真的?说说我哪里好?” 沈念想想,认真地回答:“你方言说得特别好。” 陆宇哭笑不得:“你夸得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易珩他们回来时,沈念和陆宇已熟悉得像多年老友。叶宜婷对电影不感冒,和易珩玩桌游,后来陆宇和翟逸池也加入游戏队伍,用心观赏影片的只剩下沈念和于萍。 勋对安娜承诺“I will be back”的时候,于萍问沈念:“你会等一个人几年,甚至十几年吗?” “不会刻意去等,有时候等待是自然而然的,用心生活的同时,顺便做了那样的事。” “对我来说,等待是种自我欺骗。”于萍迟疑着,终究没说出口。结局是坏,她的等待只浪费了青春,感动过自己,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齐云笙打电话给沈念,说他刚从老黄办公室出来,援外医疗队周末集结初训,可能没法回镇上陪她。 沈念说:“用不着每周都折腾一趟,我交到新朋友了,正和他们玩呢。” 于萍让齐云笙换视频聊,摄像头从玩桌游的仨男的身上扫过:“不回来我可给学妹介绍男朋友啦,瞧瞧,个个都比你年轻比你会玩。” “那么好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他忙到这会儿还饿着肚子,正快步往职工食堂走,背后冷不丁窜上来位姑娘,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齐医生,我请你吃好吃的。” 屏幕中只能看到她半张脸,刚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秀丽,穿件浅粉T恤,应该不是医护人员。沈念从未见过这号人,齐云笙也不解释,说句晚上再联系,便匆忙挂断电话。 沈念心里不免有点小疙瘩,倒不是她小气,她对齐云笙百分百的信任。只是太在乎他了,看见别的女生亲近他,忍不住吃醋。 “是他的病人吧。现在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到医院看病碰见医生长得帅,恨不得多住几天院才过瘾。” 沈念“嗯”一声,于萍笑着同她打趣:“醋瓶子打翻啦?不至于,你还不了解他,除了你,别的女生在他眼里和男的没区别。” 为哄沈念开心,于萍把电影关掉,拉她去玩牌。叶宜婷问:“来个怀旧的吧,跑得快会不会?” “会。” 沈念六七岁就学会打扑克,炎夏或隆冬时节,不方便出去疯玩,大人孩子都喜欢窝在家里打牌。夏天把竹席铺地上,吹着大吊扇玩;冬天没有暖气,一家人盖床棉被,中间塞个热水袋,所有人抢着把脚往热水袋上伸。 玩牌输赢不是关键,享受的是和朋友一起插科打诨,暂时抛却现实的烦恼。易珩和陆宇都是话痨,天南地北胡侃一气,把沈念笑到肚子疼。 到夜里九点,大家出去吃夜宵,龙虾、烧烤配冰啤。叶宜婷有心撮合表姐和翟逸池,提议吃完夜宵再去那天的KTV唱会歌。 “我姐年休假快结束了,能多玩一天是一天。” 翟逸池惯常应酬到后半夜,回家早晚无所谓。沈念因为男朋友不在身边,到底提不起精神,借口要回家喂猫狗,吃完夜宵便同他们告别。 唱歌的空档,于萍在走廊里堵到从洗手间出来的翟逸池,“她一走把你魂也勾走了?”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她的脸跟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论哪一种,皆美艳不可方物。 “你专门出来嘲笑我?”翟逸池本想抽支烟再回去的,她来了只好作罢。 “嘲笑你又没人给我发奖金,想跟你商量个事,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翟逸池不明所以地望着于萍,于萍大大方方地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恋情嘛。” 沈念刚推开院门,就接到齐云笙的视频邀请,他也到家没几分钟,估计晚上挺忙,脸色略显疲惫。 “好黑,都看不清你在干嘛。” “哗啦”一声,沈念把猫粮倒进花卷的碗里,转身又去取狗粮。 “为什么不理我?” 沈念终于开口:“你晚上和那个女生一起吃的饭?” “哪个女生?” 沈念心里的小火苗劈里啪啦烧起来,感情我醋半天男朋友什么都不知道在,怎么可以这么气人! “之前打电话讲一半,冲上来要请你吃饭那个。” “她呀,”齐云笙总算回过味来,笑着问沈念:“你在吃醋?” 吃醋很奇怪吗?我在家除了学习就是想你,怕打扰你工作不敢随时联系你,而你…… “她是来复诊的患者。” “真的?你和患者关系这么要好?” 齐云笙无奈地笑:“我没答应和她吃饭啊,一个人去食堂,只剩些残羹冷炙。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原谅我吧?” 误会解开,沈念觉得不好意思,“你饿不饿?要不要做点宵夜?” 齐云笙说不饿,问沈念晚上吃的什么,沈念把于萍和翟逸池的事讲给他听,“你看他俩能成吗?” “挺好,至少比和黄沐瑶希望大。 ” 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挂断后齐云笙给沈念发个521元的红包:“对不起,让老婆吃醋了,以后注意。” 第74章 美食手账31 八月末的小城燥热依旧,夏日的尾巴迟迟舍不得离去。 植物们可不会照顾到主人的心情, 千盼万盼才开花结果, 成熟却跟约定好了似的。沈念把菜摘下来,挑出品相好的分给邻居们。 以往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子, 随着儿女们陆续成年,房屋扩建, 庭院变得越来越窄,加上菜市场种类繁多, 价格也不贵, 蔬菜瓜果这些, 便从农家小院里消失了踪影。 邻里们皆已听闻沈念要与齐云笙定亲,年纪大些的老人感叹, 几十年前的玩笑话,到今时今日竟成了真, “就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些, 提到细伢们的名字, 脑子里浮现的还是小不点时的样子, 一晃眼全都结婚生子。” “快什么,他们都要三十了呀。要不是读那么多年书, 留在大城市工作,孩子都该上小学了。” “城里水土养人,念念看着还是小姑娘。” 被人夸奖总归是件开心事,沈念美滋滋的拎着空篮子回家。小鸡们在院子里啄她挑剩的菜叶,肉包在一旁捣乱, 时不时冲过去吓唬它们。 到目前为止,沈念还没有专程遛过狗。肉包见天在院子里疯跑,只要她在家,不管干什么,狗子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念听网课学习时,肉包要么睡觉,要么出门瞎转悠。 至于花卷,十只肥猫九个懒,它白天总窝在某个地方睡懒觉,到夜里才会赏脸让沈念撸两把。 晚上猫和狗一起睡在门廊里。起初花卷对狗子的态度是“莫挨老子”,离得近些就抓、挠、扇,可肉包死皮赖脸非往它边上挤,打都打不走,喵主子心累,无奈妥协。 看到它们,沈念不禁感慨,就像人类世界的男追女一样,只要脸皮够厚,再高冷的女神也能泡到手。 第一批豇豆长到筷子粗细时,沈念一股脑儿全给摘下来。她讨厌老豆角,尤其是皮和里面的豆子分离的那种,大部分洗净晾干腌制酸豇豆,剩下的用来做菜。 人生充满变数,沈念长大后喜欢吃的,大多是她小时候极其讨厌的,例如茄子、豆角和南瓜。幼时被老妈逼着吃茄子的时候,沈念曾委屈巴巴地发誓,日后独立生活,绝对不沾一口茄子。 后来,她莫名其妙就爱上这种蔬菜,加蒜蓉清蒸,调大酱蘸,经典的肉沫茄子,还有豆角茄条,每种做法都百吃不厌。 菜园里种的是紫色长茄,缀在架子上,像一个个紫色花灯。 豆角茄条做法简单,豆角掰成小段,茄子切成和豆角差不多长度的细条状,依次在油锅里炒熟装盘。重新加油爆香姜蒜,加入酱油上色,糖、盐、鸡精调味即可。 两种朴素的食材混合,仿佛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甜咸鲜香,是绝佳的下饭菜。而且因为茄子吸油,有了它,沈念通常都不另烧荤菜。 夕阳快要落山时,齐妙来老院看沈念,说要在她家蹭饭,点名儿要吃地三鲜。“你应该再种点小土豆,挖出来手一搓皮就掉那种,光想想我就忍不住流口水。” “可以哎,眼下正适合种秋土豆,到十月底十一月初就能成熟。包上锡纸放烤箱里烤到软烂,撒上盐和孜然粉,啧啧……” 齐妙弯着眼睛笑:“记不记得家里烧柴火灶的时候,冬天我们抢着帮大人烧火,饭熟后埋两个红薯进去,比外面卖的烤红薯好吃一百倍。” “嗯,还爱在煤球炉子上烤粉丝。” 粉丝是红薯做的,棕色半透明,到红薯收获的时节,道路边能看到农民在两棵树中间牵根绳子晾晒。小镇的人们煮羊肉汤爱放它,或者用来烧肉,粉丝吸收肉汤的味道,味道鲜美有嚼劲。 沈念说的烤粉丝,是小孩子们发明的。接触到明火后,粉丝迅速变白膨胀,和爆米花一样,不好吃但好玩儿。 晚饭就两个人,除了地三鲜,沈念又给齐妙炒盘西红柿炒蛋,主食则是鸡汤刀削面。 沈老师平时不下厨房,唯一擅长的正是刀削面。据他说是不想擀面,认为直接用刀削更省事。 男人臂力大反应快,沈老师做刀削面,不说像饭店师傅那样放在头顶双刀齐飞,动作也十分熟练。薄薄的面片雨点似的落入滚沸的汤锅里,稍微煮一会儿便可出锅。 沈念不小心加多了水,面和得太软,总粘刀削不成型,索性改成搓面鱼。齐妙洗净手陪她一起,边忙活边先闲聊:“严姨病这一场倒想通了,决定把韩亚送特殊学校去。” “当初征地时她补缴社保了吧?过两年领退休金,省点花也够他们娘俩生活。” “补了。她早要舍得放手,韩亚说不定比现在好得多。我在网上看了,有些智力有障碍的经过特殊教育,出来自己开店做生意的都有。” 韩亚那边沈念着实帮不上什么忙,便问:“特殊学校学费挺贵吧?如果缺钱我可以支援一点。” 齐妙说:“用不着,我哥贴补他们够多的了,婚后你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订婚用的糖果、烟酒那些方便存放的东西,齐妙早买好搁在公寓里。“三金”和婚戒尽管买了也不会戴,但是传统习俗,齐妙认为必不可少。 “周末你再去趟上海,把首饰和衣服挑好。” 沈念是打算去的,问齐妙有没有空陪她一起,“跟男的逛街好无聊,他只会说好,你喜欢就买呗,不能提供任何实质性建议。” “我不去,天天只想躺床上睡觉,哪有精力陪你逛街。而且你知足吧,我家连商场大门都懒得进,四季衣裳都得我替他买。” 齐妙夸沈念做的饭菜合她胃口,足足吃下两大海碗刀削面。饭后去散步消食,遇见卖凉皮的小店,她又食指大动。 “夏天怎么能没有麻酱凉皮!玏玏奶奶管得严,今晚我要偷偷尝尝。” 沈念无辣不欢,要的是加红辣椒油的,本以为吃不下,没料想消灭得非常轻松。齐妙伸手假装要捏她肚子:“让我瞧瞧你回老家是不是长胖了。” 胖是肯定的,但沈小姐有坚持锻炼,全胖在了该胖的地方。 周五下午沈念出发去上海,原计划开车去,齐云笙不放心,非要她搭高铁。六点半抵达时,齐云笙已经在出站口守着。 他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沈念早早便发现他,笑意盈盈地扑进他怀里:“等很久了吗?” 齐云笙摸摸她的头顶:“刚到一会。” “我好想你。” “我也是。” 若不是在人流如织的车站,若她再年轻十岁,一定会无视周遭的人群,同他深情拥吻。 到底还是脸皮薄,沈念按耐到坐进车里,才勾住男朋友的脖子索吻。他身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熟悉得令她心安。 “再亲我可没法开车了。”分开时,齐云笙微笑着调侃。 “我不想到外面吃,回家随便做点吧。” 煮面的时候,齐云笙一直黏在沈念身后,从背后抱紧她,唠叨些废话。他是惜字如金的,唯独和沈念在一起,才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小到今天做了几台手术,哪位患者康复出院,门诊时碰见的奇葩病人,都想同她讲讲。 沈念无意中问起:“那天那个姑娘,后来找过你吗?” 齐云笙轻笑一声,“没有,怎么还记着她?” 沈念忙解释道:“就是想起来随口问问,我没多想。” “我也是第一次恋爱,不懂女人心,现在明白了,误会再小也要当时就解决掉,不然会演变成两人之间的矛盾。” 不管沈念还在不在意,他都要表明态度,把来龙去脉理清楚。 “她先天心脏有点小毛病,和大学同学出去玩出意外,送来时情况危急,幸好抢救过来了。可能觉得我们救她一命很感激,偶尔会送些吃的过来,和我们科的医生护士都蛮熟。” “上次复诊她听说我有未婚妻,还祝福我们呢。” 他光明磊落,倒衬得沈念小肚鸡肠。她低头用筷子搅搅锅里的面条,转移话题:“帮我拿两只碗来。” 齐云笙工作忙,几乎不在家里开火,之前沈念过来,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日用品。菜碟、面碗、米饭碗等餐具,全是两人一起挑选的。 男人甚少会花心思在生活的细节上,此刻齐云笙觉得,吃面都用情侣碗筷很有意思,越来越有过日子的样子。 饭后携手在小区里散步,不少年轻的父母趁夜晚凉爽带孩子出来放风,还有躺在推车里的小婴儿,吃着手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沈念想象不出,以后她和齐云笙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像谁多一点。她希望不论男孩女孩都像他,最好不要遗传她的卷毛。 卷发的小男孩固然可爱,长大了就…… “在想什么?”见沈念老盯着别人家的熊孩子看,齐云笙问。 “我记得有个软件可以用两个人的照片合成出宝宝的长相,我们要不要下载一个试试?” 女朋友想玩,齐云笙当然乐意奉陪。回家后沈念拉他在沙发上拍大头,上传到软件里。“我喜欢儿子,儿子更帅一点。” ”女儿才可爱。” 沈念冲齐云笙翻个白眼,“嘁,你还不是想多一个小情人。” “其实生两个我也不介意。” 第75章 恋爱手账41 沈念扑过去同他打闹,隐约露出锁骨处的黑色枝蔓。齐云笙用指腹轻抚而过, “是纹身贴?” “怎么看出来的?还以为能骗到你。” “你怕疼, 而且,和纹身的质感不一样。” 她有纤巧美人骨, 加上皮肤白皙,若隐若现的纹身也透着股婉约的美。沈念被盯到羞红了脸, 捂紧领口说:“好累,我去洗澡睡觉。” 贴纸贴的图案, 热水泡过可就没了。 齐云笙猜得到, 来前沈念有刻意打扮, 岂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他把人拉回怀里,柔声问:“还没看清楚呢, 费半天事就这样洗掉?” 天热,沈念把长发用根木簪盘在脑后, 抬手一抽, 便悉数坠落在肩头。挑开领口, 只见枝蔓由锁骨斜斜延伸到肩上, 齐云笙俯身轻啄一口,忽而心生疑惑:“会不会掉色?” 沈念想象着他被糊一嘴黑, 笑得肩膀耸个不停,“可能会,我就说先去洗澡。” 等她笑够了,齐云笙才去堵她的嘴。他上周末集训,足有近半个月没见面, 所以,亲到就舍不得分开。 沈念被吻得面色坨红,媚眼迷离。脑袋里容不下别的,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 周六上午齐云笙要回医院处理事情,后半天才有空陪她,沈念窝在家睡懒觉。她太累了,小别胜新婚,差点没“腰折”。 厚重的窗帘把光线拦截在外,屋内暗如深夜。沈念眯着眼,慵懒地翻个身,趴在枕头上,鼻尖呼吸到的是他残留的味道。 她刚做罢一场春/梦,梦见和齐云笙考进同所大学,像现实中的校园情侣那样,他们在课堂上牵手,在图书馆约会,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操场上拥抱,接吻。 第一次发生在社团联谊后,她喝醉了,与他在校外的宾馆开房。二十出头的齐云笙,是校草该有的模样,眉目间难掩青涩,身材瘦而有料,套件校服都堪比男模。 梦境过于真实,醒转时心仍旧砰砰乱跳。 “还是为错过他的美好青春耿耿于怀啊。” 沈念赖会儿床,终于舍得下来洗漱,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自我安慰道:“三十岁才是男人的黄金年龄,有什么好惋惜的。” “缘分不论早晚,到了就行。” 刷牙时又想,买套校服他愿意穿吗?应该不会,扮嫩是他最接受不了的事。可好羡慕人家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每每在网上刷到这类婚纱照,沈念就酸得像颗柠檬。 同齐云笙约定好十二点办完事回来接她,午饭在外面解决,把时间和体力节省下来购物。沈念收拾好自己,闲得无聊环顾四周,卫生状况良好,只好去卧室帮他整理衣服。 拉开柜门一看,好嘛,完全是强迫症患者的衣柜:衬衫挂得整整齐齐,方向都不带反的;牛仔裤单独一格,T恤单独一格,外套统一叠在最上方…… 沈念挫败地倒在大床上,她除了能给男朋友做做饭,好像派不上别的用场。 齐云笙有心提醒沈念吃早饭,又怕扰她睡眠。归家途中特意绕道老字号广式点心铺,买她爱吃的榴莲酥。 尽管榴莲酥里没多少榴莲,气味依然散得满车厢都是。他不得不关上空调打开车窗,进门时额前的短发被吹得根根直立。 听见开门声,沈念跑到玄关处迎接,笑嘻嘻地帮齐云笙整理发型:“外面风很大么?还是你打了发蜡。” 齐云笙把盒子递给她:“都不是,榴莲太臭。” 沈念深吸口气,替榴莲正名:“闻着臭吃着香,是你没口福。” “你先吃点垫垫,我去换身衣服。” 职业习惯,他从医院回家必定要冲个澡,从里到外全换掉。沈念把糕点盒子放茶几上,拈起一个用手托着吃。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榴莲味浓郁得直冲脑门儿。 一盒共十二枚,她快消灭掉一半时,齐云笙洗完澡出来,沈念故意凑过去:“闻闻我臭不臭?” 齐云笙仰着身子向后躲,沈念愈发来劲,硬往他跟前贴。避无可避,齐云笙索性迎难而上,在她唇上亲一口:“我女朋友吃几斤榴莲都是香的。” 宠不一定是真爱,偏宠绝对是。让女人感到幸福的,就是他的原则在你面前统统失效,哪怕你平凡到丢进人群中便寻不见,他依然坚持你是最闪亮的小仙女。 午饭在商场简单吃的,饭后沈念买了两杯奶茶,突然想起家里闲置的那对情侣杯:“当时不敢给你看到,怕你误会我在暗示什么。” “那你想不想?” “什么?” “杯子上的话,你心里想过吗?” 当然有,从重逢那刻起,沈念就臆想过无数次,亲吻的滋味,拥抱的感受,只是不敢奢望会成真。 更没料到,短短一个夏天而已,她不仅成功逃离单身狗大军,还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金饰沈念认为意思到了就行,挑选的是比较简洁的款式。事实上任它如何改良,也只是放在家里做收藏用,没必要花太多钱在这上面。 订婚的礼服在高档裁缝店定做。店是于萍极力推荐的,外企常有各种聚会,大牌礼服容易撞衫,隐身于街头小巷的手工定制礼服店便成为白领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它们通常门面不大,外间做成品展示,手工缝制的旗袍占多半。材质从真丝到缎到最质朴的棉麻,应有尽有,且每个款都仅此一件。 另一半是各式礼服,长款短款,开衩的露背的。沈念翻着图册,同齐云笙商量选哪个好,“旗袍够传统,讨长辈们喜欢,可容易显得土气。” “那就礼服裙,不要太暴露就行。” “礼服裙就要露背的才好看啊。”沈念烦恼地皱皱眉头,“看这个,后背一层薄纱,超美腻。” 齐云笙坏笑着说:“你穿这个没法塞胸垫,会不会分不清前胸后背?” 胸小是罪吗?沈念气急败坏地抄起画册往齐云笙肩膀上砸:“肤浅的男人才喜欢大胸!” 最后定下米白色短款礼服裙。店主是位三十多将尽四十岁的姐姐,穿一袭真丝旗袍,举手投足都显得风情万种。她替沈念量尺寸时说,因为是手工缝制,周期应在两周左右,看在他们急着要的份儿上,赶一赶争取七天就出货。 “你骨架好小,这种身材最讨好,稍微胖点根本看不出来。” “嗯,我这个夏天胖了五斤。” 回老家时九十五,现在刚好一百,添的全是幸福的肉肉。 “按你的身高一百斤是标准体重,像旗袍,就要丰润一点的女生才能穿出韵味。” 沈念暗自神伤,她再丰润也丰不到胸上。 齐云笙的西装是在商场专柜选购的,平时遇上重要场合也能穿。路过运动品牌专卖店时,沈念眼尖地发现情侣款复古套装,拉着齐云笙进去试。 “我们买来拍婚纱照时穿好不好?” 相比昂贵的正装礼服,运动套装的价格不值一提,女朋友想要,齐云笙自然从善如流地答应。 沈念想的是,蓝白相间套装和校服很相似,算是圆她昨晚的梦。 不知不觉消磨掉一下午的时光,晚饭前沈念给黄沐瑶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过来一起吃顿饭。 黄沐瑶已经开学了,她读的是上海本地艺术类的大学,出来聚聚倒也方便。“我陪同学逛画展呢,多个人行吗?” “当然没问题。” 晚上黄沐瑶过来时,沈念一眼就被她同学吸引住:竟然有长得这么好看又会穿搭的男孩子,简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黄沐瑶拉那人入座,介绍道:“唐宁,跟我一个班的。这我爸医院的齐医生和他未婚妻,你叫哥哥姐姐就对了。我暑假画的那些画,都是在他们老家采的风。” 唐宁176左右,身形清瘦,狭长凤眼,下巴尖尖,皮肤比黄沐瑶还白些,是网路上最受女生欢迎的小帅哥长相。沈念把菜单递过去:“我们刚点了几道,你们看看想吃什么。” 黄沐瑶也不瞎客套,和唐宁头挨着头翻菜单,亲密得像对小情侣。沈念回想起她在镇上时,对翟逸池痴迷到不行的样子,不禁叹息,现在的小姑娘,移情别恋真是够快的。 两人加了三道菜,黄沐瑶想吃冰淇淋,唐宁拦着不让:“你不是特殊时期么,还敢吃冰的?” 连这个都知道,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啊。沈念忍不住打听:“小黄,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在座三人齐齐望向她,皆是错愕的表情。黄沐瑶最先笑出声来:“沈姐姐,你不会以为她是男生吧?!” 不是吗?不论外表还是声音,分明都是个男生啊。 黄沐瑶用胳膊肘捣一下唐宁:“都叫你别穿成这样了,小心上女厕所被人当流氓撵出来。” 唐宁眯着眼睛笑:“我是女生啊姐姐,如假包换。不过确实经常有人会认错。” 啊,这奶气又撩人的少年音! 沈念尴尬至极,在北京她也遇见过像男生的女生,可能在老家呆久了,离时尚越来越远,不留神被表相欺骗。 用餐时黄沐瑶聊到翟逸池,“他交女朋友了吧,我从他朋友圈看到的,是位大美女。我还以为阻拦我和他的是距离,原来并不是。” 齐云笙抬头看她一眼,摆出长辈谆谆教诲的架势:“你学业没结束,未来都不晓得在哪,天天光想着谈恋爱?他要找的是老婆,又不是女儿。” 黄沐瑶不服气:“男人永远喜欢十八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这话是假的?” “假的,只有你信。” 第76章 恋爱手账42 临别时,黄沐瑶偎在唐宁身前哭得稀里哗啦, “我是认真的, 他怎么能这样,刚拒绝我, 转脸就去找别人。” 来往的路人瞧见,都误以为是唐宁这“坏小子”把女朋友气到崩溃。 沈念只能干巴巴地劝慰她:“事已至此, 不如开心点啊,你还年轻, 以后会遇见有缘人的。” “可我真的好难受, ”眼瞅着齐云笙耐心被消磨得差不多, 黄沐瑶不敢浪费他们难得的相聚时光,抹把眼泪说, “谢谢沈姐姐请客,等你和齐医生结婚, 我一定去喝喜酒。” 她和唐宁搭地铁回学校, 沈念和齐云笙拎着大包小包战利品往停车场走。 “于萍居然真和翟逸池在谈恋爱, 我这两天没看朋友圈, 要不是听黄沐瑶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最近姐弟恋蛮流行的, 是吧?” 齐云笙勾勾嘴角,“怎么,嫌我老了,想另找个小弟弟?” 沈念忙拍马屁:“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啊,成熟, 有担当,是可以让我依靠的男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齐云笙嘴角上扬得愈发厉害,望向她的目光里全是宠溺的意味:“嘴这么甜,奖励你什么好呢?” “回家陪我拍照行不行?穿新买的衣服。” 齐云笙心知她指的是那套复古运动装,“不是说拍婚纱照时再穿么?” “先试试效果嘛,用手机拍,P个图,不比影楼的差。” 周末城市的道路永远都在堵车,到家已近夜里十点。沈念早上起得晚,这会儿精神抖擞得像只夜猫子,她把纸袋一股脑儿扔到地上,掏出衣服央求齐云笙换。 “你先,我把东西收好。” 他忍受不了家里有丁点杂乱,订婚穿的正装挂进衣柜,金饰塞到床头柜抽屉里,返回客厅时沈念正对着镜子梳马尾辫。 “看我,像不像高中生?” 高中生夸张了点,大学生倒是挺像。她是温柔清纯的长相,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等齐云笙也换好,两人用手机拍下好多张情侣照,甜蜜的,恶搞的,拥抱的,亲吻的,最后沈念附在齐云笙耳畔,轻声告诉他晨间那个梦。 齐云笙听罢,眼神瞬间不一样:“开房来不及,在家里凑合一下?” 自作孽不可活,沈小姐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年休假结束,于萍回上海工作。那晚翟逸池并未正面回答她的提议,不过于萍心里清楚,以他那个矫情程度,没当场拒绝等同于默认。 她不急着发展,回来后与翟逸池联系得并不密切,想起他时便聊两句,太忙就放到一边。倒是于母,总催促女儿抓点紧:“又不是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主动显得掉价儿。以他的条件,难保没人倒贴。” 于萍浑不在意,任老妈如何唠叨,左耳进右耳出。父母的前车之鉴,工作后见到的、听说的,无一不令她通透:男人靠不住,唯有钱能买到幸福,以及安全感。 可随后发生的意外,彻底打碎了她的安全感。 开始是左胸莫名其妙的疼,以为快来大姨妈便没管它。没想到愈演愈烈,没几天长出个能明显用手摸出来的肿块。 于萍对健康十分重视,工作应酬忙归忙,仍坚持去健身房锻炼。她直觉这次可能不是普通的经前反应,在医院挂了乳腺专家的号,特意请假去看。 “有点小麻烦,”老专家低头翻着检查单,语气平淡地说,“需要做个组织活检确诊一下。” “所以……有可能是癌症吗?” 于萍从未想过,这种可怕的病症会找上自己。她用心读书,努力工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妈妈和自己过上好日子,让当初抛弃她们母女的负心汉后悔。 千辛万苦才有今天,多少次加班到凌晨两三点,甚至彻夜不眠,多少次陪客户不想喝酒硬着头皮往下灌,遇上色中饿鬼,还要被揩油。 若真是癌症,她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笑话吗? 专家是位五十来岁的阿姨,见于萍红着眼眶愣在当场,到底有些不忍心: “只是怀疑,确诊还得看检验结果。就算是,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我国目前乳腺癌的发病率在20%以上,但它又是治愈率最高的癌症。” 于萍庆幸没叫老妈陪着。小时候女儿在妈妈怀里撒娇,她长大了,妈妈也变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掉了个个儿,更多的是妈妈依赖她。于妈妈总说,她的人生是失败的,好在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女儿。 妈妈的后半生,都要靠她的啊…… 沈念在上海呆到周二,她离开的那天,正是于萍动手术的日子。叶宜婷母女俩从老家赶过来,不仅为照顾于萍,也为安慰于妈妈。 世间最疼爱子女的莫过于父母,于母在手术前拉住医生的胳膊百般哀求:“我女儿还没结婚,还没生小孩,能不能不切除?花多少钱我们愿意承担。” 她心里清楚,医生给出的是最佳治疗方案,更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女儿从小美到大,身体上有残缺,她能接受得了吗? 经过几日的纠结、不甘,于萍不得不认命。躺在冰冷手术台上时,她告诉自己,或许是上天对她的历练吧,等熬过这关,一定要改掉不良生活习惯,放宽心,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她没想到翟逸池会来。 生病的事除了家人谁都没说,公司那边也只是请事假。那天在病房里输着液,叶宜婷陪她闲聊,翟逸池突然出现在门口。 看到他,于萍并不高兴,恶狠狠地瞪表妹一眼,态度冷淡地问:“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 她刚做完手术时情绪不稳定,叶宜婷没敢通知翟逸池,这两天倒是好很多。偶尔于母心疼得哭,于萍反过来安慰她:“我年轻不缺钱,发现得也及时,不就是少个胸嘛,以后花钱弄假的就是。” 但翟逸池的到来,让她没办法自欺欺人,突然间又脆弱得不成样子,“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之前说的话,就当放屁好了。我妈也是讲道理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不会奢望你跟我好。” 她说恋爱试试,他又没答应,得有多大脸才敢要求人家必须接受自己? 叶宜婷在一旁劝道:“姐你别激动,我跟他说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朋友,你病了来看看也是应该啊。大姑也说怕你呆医院闷得慌……” 于萍单手扯过被子盖住脸,闷声闷气地叫嚷:“让他走,我谁都不想见!” 叶宜婷为难地望着翟逸池,刚好包里手机响了,翟逸池转身到走廊里接电话。 工作日他有许多事要处理,开车来的路上,电话几乎没断过。于萍生病的事翟家老两口也已有所耳闻,论私心翟母自然不希望儿子再和她有牵扯,可翟逸池坚持要过来,翟母拦也拦不住。 老翟劝媳妇:“当初是你撮合两孩子,出事了你又想过河拆桥?我觉得儿子做得对,男人就要有担当。” “你说得倒轻巧,不是别的病是癌症啊!得过癌症体质跟正常人不一样,往后过日子都得跟着提心吊胆。再说他们也没正式处对象,凭啥要我们背这个锅?” 老翟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让儿子同她撇清干系,不等于火上浇油吗?人孩子够惨的了……” 翟逸池讲完电话回到病房,于萍依旧侧着身子无声地流眼泪。叶宜婷小心翼翼地同她商量:“姐,我出去一会,让他陪陪你行吗?” 于萍动也不动地躺着,叶宜婷冲翟逸池使个眼色,轻手轻脚地往外走,离开前替他们掩好病房的门。 “在家里翻到一张老照片,你要不要看看?”翟逸池坐在床边,点开手机相册,“二十年前,学校活动结束我妈拍的,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是你?” 听见“漂亮”二字,于萍的眼眶里又涌出一大泡泪。手术切除病灶只是第一步,之后要化疗,吃靶向药物,定期复查,运气差的话有可能会复发。 这一系列的治疗手段足以让她离“漂亮”越来越远。 翟逸池放柔语调,小心开解:“以前上学时,老师不是说过,没有起伏就不叫人生。你要是拿出当初骂我的气势,再大的困难都能被你吓跑。” 于萍回想打电话骂他的那次,还有在停车场认错车,把他车踢花,还吐在他车上。她挺后悔的,早知道自己会得这个病,闹什么呀,留点好印象不好么。 明明伤口很痛,和心里的伤相比,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于萍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说:“你真的用不着可怜我。就算以后不能工作,把上海的房子卖了回老家,也够我妈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作为朋友来看我的话,我很感激。谢谢,你回吧。” 翟逸池握住她的手,没敢太用力,眼神却无比坚定:“不是朋友,是作为男朋友来看你,欢迎吗?” 第77章 恋爱手账43 翟逸池不是圣人,做决定前也有过犹豫。 偶然兴起把二十年前的老照片搬出来, 居然真让他找到和于萍的“合影”, 于是翻拍下来,留待拿给她看。 是学校鼓号队游/行结束, 老妈用老式相机抓拍的,于萍那时比他高一个头, 在后面和另一位女生说话,笑得眉眼弯弯, 明艳炽热得像个小太阳。 手机里,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周前。于萍抱怨下班太晚, 饭也没来得及吃,饿得前胸贴后背, 随手发个小人疯狂吃面的表情包,他没有回复。 得知儿子要去上海, 翟母语重心长地劝:“探望朋友可以, 不会还想着和她结婚吧?你这孩子从小就轴, 不听劝, 这次能不能听妈的,宁愿找个丑点学历低点的, 也别弄个病秧子跟家供着啊!”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自私的,因为她们只疼爱自己的子女。翟逸池理解,但仍觉得刺耳:“丑点学历低点的,就能保证以后几十年不生病?” 翟母被怼得险些背过气去,“怪我, 好好的非逼你去相亲,谁料想能摊上这个!” 到医院见到于萍,翟逸池才算真正下定决心:就这样吧,那么多相处多年的情侣,在一方重病时果断分手,而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只觉得心疼。 心疼她被病痛折磨憔悴的样子,心疼她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她那么骄傲,事事争强好胜,完美得无可挑剔,命运却给她狠狠一击。 可于萍不接受,“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只想养好身体,没心思谈情说爱。” 说着她不由得苦笑:“常听人讲,面对生死时会大彻大悟,没想到我也有这种时候。我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能强加给别人。” 翟逸池坚持留下来,她睡觉他用笔记本处理公务,她醒着他陪她聊天,不用输液时就到楼下散散步。 于母感激他重情义,却也有所担忧,没开始过便也罢了,万一处到半路提分手,对女儿来说岂不是天大的打击? 是夜,于萍早早入睡,于妈妈让叶宜婷在病房守着,她和翟逸池到楼下的花坛边谈心。 “谢谢你过来陪她,”刚一开口,于妈妈便哽咽到没法继续,只好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阿姨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为了萍萍,我就当回恶人好了。” “若你可怜她,抱着哄她高兴的心思来的,还是算了。女人呐,情伤会记一辈子,不论过去多久想起来都觉得憋屈。她得这个病就够受的,再经历一次分手……” 翟逸池打断于母的话,“不是可怜她或者一时兴起,我相信她会好起来。”他顿了顿,说:“如今医学这么发达,只要她保持积极的心态,配合治疗,完全可以康复。” “唉,”于母长叹一声,“她随我,从小就爱臭美。那个手术的伤疤,比你想象的可怕。还有化疗,再贵的进口药也对身体有损伤,掉头发,皮肤变黑,她心情难免受影响,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哪个也没法预料。” 翟逸池沉默片刻,方道:“情况我跟医生了解过,疾病本身有多种治疗手段,关键是她的心理。正因如此,她才更需要家人朋友的鼓励,您若是信不过我,就把我当成她要好的朋友,多个人也多个帮手不是?” 有个男人在,总归是好些。于母和叶宜婷母女,照料于萍起居没问题,遇事需要决断时,没一个似于萍那般有主见。于萍也想有人商量,翟逸池正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阳历九月初九,日历上立秋已过,天气却未凉爽下来。沈念与齐云笙的订婚宴就安排在这一天。 订婚宴依照传统习俗,由女方家主办,邀请双方至亲到场祝福一对新人。沈家亲戚不多,齐家这边更是寥寥,索性定间二十人的大包厢,坐个齐活。 严姨拉着孙雅丽聊体己话,道是多谢她上回劝自己,韩亚到特殊职业学校里适应得很好。老师给她打电话,说可以学学洗车之类的活儿。 “只要他愿意干,倾家荡产给他买个铺子我也愿意啊。” 愁二十多年,好歹有点盼头,严姨心里爽利,人瞧着也年轻好几岁。 两家都开心,这顿饭吃得欢声笑语不断。但宴席不是重点,招待街坊邻里才是。齐妙赶大早把烟酒糖果、瓜子零食送到沈家,午饭结束走到巷子口,远远便瞧见守在家门口的一堆人。 男女老少都有,沈老师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三步并做两步跑在最前头,忙着去开门:“久等,久等,一会多抓点糖,多捎两包烟!” “沈老师不行啊,都没喝到位。” “是不是女婿没陪好?” “他呀,怕是心疼云笙酒量浅,不敢敞开了喝。” 院门开了,大家伙不急着进去,等着看新人。沈念离开职场有段时间,突然间不习惯被人瞩目,红着脸拽紧齐云笙的胳膊不撒手。 齐云笙甚少这般衣冠楚楚,工作时套白大褂,出了医院他惯常穿休闲装。但不得不承认,正装特抬人,气质瞬间变得高大上起来。 凑热闹的年轻小媳妇们,无不在心里偷偷嘀咕:“真是对儿金童玉女。” 他俩是陪客的主力,沈念负责散糖和瓜子,齐云笙给男士们派烟。他是不抽的,好在对礼节了若指掌,递烟的时候不能只拿一根,要拿两根,把前面那根给对方;有人唠完想走,得塞两整包,万不可弄个单数。 小地方穷讲究,酒桌上的礼仪更是多如牛毛,老人们真心在意,错了难免挑理。这些沈念全不省得,人她也认不大全,齐妙跟在旁边帮忙介绍,谁谁家的媳妇,这不那谁嘛,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没多会儿,沈念脸都笑到发酸。 这拨人走掉大半,李博然、叶磊他们又拖家带口地登门,谈笑吵闹,鸡鸣犬吠,老院从未如此热闹过。 同学们头回到家里来,纷纷夸赞沈念把院子收拾得好,有归园田居的韵味。“怪不得北京的工作都不要,跑回老家呆着,豪宅啊这是。” 沈念谦虚道:“只随便整修一下,没花多少心思。主要图它地方大,住着敞快。” 到处都在搞开发,即便在镇上,这样的房子也算少见,老宅子陆续拆迁建起商品房,小地方和城市已没太大差别。 “我们家以前也有葡萄架,我妈还会酿葡萄酒。”李博然抬手拧下颗葡萄塞嘴里,“院子里种上爬山虎,能爬满一整面墙。” 旧式砖房的主人都爱种爬山虎,夏天能帮着遮阴,满墙的绿意看着也养眼。 叶磊见齐云笙得空就往沈念旁边靠,有意挑事:“马上就娶回家了,至于黏成这样?” 他媳妇笑着打趣:“还不许人家感情好?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宁愿在店里伺候狗,也不想回家陪老婆。” 齐云笙满脸的春风得意。此时此刻,于他而言,再没有比沈念更吸引他的存在。 于萍姐妹俩到后半晌才来,翟逸池和易珩作陪。她术后休养得好,化上淡妆,半分不显生病的颓态。 齐云笙和沈念尚不知情,开开心心地请他们到院中落座。于萍一来,李博然他们争着抢着上前搭话。 当初她穿着校服裙,从校园中翩然走过,男生们没有不行注目礼的。如今大家成年了,多数已结婚生子,开起玩笑愈发肆无忌惮。 “齐云笙都订婚了,于美人要不考虑考虑我?” “就你那啤酒肚大胖脸,我们校花能看上你?去韩国抽个脂整个容还差不多!” “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岁月从不败美人,校花美貌不减当年,能否容我毛遂自荐一下?” 于萍温和地笑着,随他们胡咧咧。叶宜婷指指旁边的翟逸池:“我姐喜欢他那样的,你们整得了吗?恐怕得换头。” 众人哄堂大笑。齐云笙与于萍最为熟悉,总感觉她和平时不大一样,似有心事,碍于人多不方便问。 光是聊天也没劲,他们把大方桌抬到葡萄架下开麻将局,又说要男女搭配,非请于大美女上场。“以前想跟你讲句话都要鼓半天勇气,现在好容易有机会,还请校花赏个脸。” 于萍左边手臂因为手术的伤口,没法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左胸是花大价钱定的义乳,这些秘密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还是叶宜婷抢着出头:“我厚脸皮代替我姐行吗?你们该不会歧视长得丑的人吧?” 她这样讲,男人们当然得给个面子,易珩坐叶宜婷身后帮忙看牌。翟逸池担心于萍坐久了会累,问她要不要进屋里沙发上靠一会。 长辈们在二楼露台喝茶闲聊,沈念陪于萍到客厅坐。刚嗑会儿瓜子,齐云笙突然问:“你是不是病了?” 于萍莞尔:“不愧是医生,瞒不过你。今天是你们订婚的大喜日子,不谈这个。” 沈念左看右看,完全摸不着头脑,翟逸池打岔道:“她不能喝冰的,帮我去泡壶花茶吧?” 第78章 美食手账32 沈念随翟逸池往前屋厨房走,给齐云笙和于萍独处的空间。 二人是老同学, 毕业后一直没断过联系, 那份情谊自不曾掺假。加之齐云笙是医生,这方面总比其他人看得开些, 于萍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强撑着笑意说:“早知你会发现, 我就不过来了,平白让你添堵。” 齐云笙确实堵得慌, 满心愧疚, 与于萍的相处, 总是她主动:同乡聚会,他常因工作忙抽不开身, 她仍坚持一次不落地邀请他;逢年过节回老家前,必问他要不要结伴同行;但凡齐云笙开口, 不论是金钱还是人脉, 她绝对鼎力相助。 而她在遭遇不幸时, 他连句关怀的话语都没能送上…… 厨房里, 沈念打开橱柜门挑选茶叶,“花茶没有, 还有罐青柑普洱,就泡它行吗?” 翟逸池“嗯”一声算做回应,想想又问:“你结完婚去上海常住,这处院子岂不又要荒废了?” “他要去国外呆小半年,结婚还早。听邻居们说, 这片过不多久也要拆迁,我运气好,赶在拆迁之前回来住段时间。” 青柑普洱是用未成熟的新会柑挖去果肉,填入云南普洱生晒而成,混合柑皮清冽的香气和普洱的陈香,别有一番风味。 沈念爱它的淡与醇,她天生喜好如此,万事讨厌太过,仅求刚刚好。低头掰几块陈皮加进茶壶里,沈念转身去添开水,“你和于萍学姐在一起,以后是不是也要到上海生活?那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 “我不去,是她回来。” 沈念暗自乍舌,原来再厉害的女强人,也会为爱情放弃事业。于萍靠一己之力在上海站稳脚跟,买房买车,把母亲接过去享清福,那样高薪的工作都舍得放弃,对翟逸池是真爱无疑。 翟逸池猜她怕是误会了,并未多嘴去解释。生病的事,于萍想让谁知道就让谁知道,他断不会外传。 把茶端到后屋客厅之前,翟逸池真心实意祝福沈念:“现在说可能早了些,希望你今后诸事顺遂,婚姻美满。” 说不感动是假的,沈念十分庆幸,回家乡后遇到的都是给她温暖的人,让她在淡漠世界里渐渐冷掉的心,重新鲜活起来。 “谢谢,你也是,要和学姐幸福一辈子呀。” 黄昏离开时,于萍眼眶微微泛红,众人皆以为她对齐云笙余情未了,看见也只装作没看见。连沈念也断定于萍是放不下旧情,婚都订了,她也没有拈酸吃醋的理由,淡定地拿大扫帚清扫庭院。 孙雅丽听见动静,站露台边说她:“干活好歹先换身衣裳,算了你撂那,我来收拾。” 沈念想起来妆还没卸,出汗会黏腻腻的,听话地放下扫帚去洗脸换衣服。齐云笙把那帮男同学送到老远,折返时听到卫生间哗哗水声,走过去斜倚在门框上,“穿一天高跟鞋是不是好累?” “还行,”沈念满脸绵密的泡泡,用手指打着圈儿,“我以为他们晚上会找你喝酒,没想到走这么早。” “李博然说要聚聚,我没答应。” 等沈念把泡沫冲干净,不染纤尘的样子,齐云笙上前拥住她:“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过得开心。” “干嘛突然这样,你们医疗队出发的日期要提前?” “没有。于萍得了癌症,和我妈一样,乳腺癌。” 沈念拿爽肤水的手一顿,难以置信道:“不会吧……那她怎么不留在上海治疗?” “已经做过手术,二十多天后开始化疗。她工作辞掉了,恢复得好的话,打算以后和她妈妈在镇上开店。” 怪不得翟逸池说,他不去上海,于萍回老家。沈念难受得不知说什么好,于萍在大家心目中一直是女神,学习好,能力强,为人仗义,谁能想到命运会这样薄情? “她发现得及时,如今医疗也发达,控制住不复发就没事。但怎么治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保命手段,想和从前一样是不可能了。” 沈念忍不住落泪,转身把脸埋进齐云笙怀里,“那你抽空多开解开解她,我也经常去看她。” 沈老爷子说小镇的秋天来得比市里早,要留下来多过段时间。老太太笑他是不是舍不得孙女要出嫁,沈老爷子背着齐云笙讲,念念嫁过去,那边连个老人都没有,不跟沈家招了个孙女婿一样儿。 话不中听,却是实情,要不他们倍儿满意来着。有爷爷奶奶在,家里的活计全不用沈念操心,她可以专心复习备考。 “九月团脐十月尖”,农历九十月份才到品蟹的季节,但沈家老少都好这一口,餐桌上早早便出现螃蟹的身影。 沈老爷子吃蟹必得搭配黄酒,以绍兴花雕为首选。在生活不甚富裕的年代,沈家人于吃喝方面也不凑合,孙雅丽常笑话大院里的一家人,成日里馒头就咸菜,出门也要穿得立整,光要面子不要里子。 沈念常想,兴许她就是遗传爷爷和老爸,才那么爱吃、会吃,毕竟吃才是最实在的,无关他人,单只取悦自己。 蒸螃蟹的时候,沈念习惯在笼屉上铺几片紫苏叶去腥味。早先整理菜园子时,她随手在角落里撒些紫苏种子,早已发得好大棵。 奶奶煮粥和别家不一样,人家放碱,使米容易软烂,顺道提香,奶奶则喜欢放紫苏叶,有股子植物特有的香气。沈念每每喝这样的粥,就觉得自己特别仙,跟电视剧里餐风饮露的仙女似的。 沈家老头老太太吃螃蟹爱在饭后,半饱时分不紧不慢地边挑蟹肉边聊天,是打牙祭的吃法。沈老爷子呷口花雕,同孙女唠叨:“云笙出国前还会再回来一趟吧?到时在你许爷爷那定筐沱湖螃蟹和皮皮虾。” 老许家在镇上有个水产铺,生意很是红火。不过老两口年纪大了,儿子又出息,在外头做大生意,他们基本雇人在打理。 沈念不确定齐云笙有没有时间回,医疗队定的九月二十出发,在此之前,她还要去趟上海拍婚纱照。 其实沈念懒得折腾,她对影楼那种拍出来和本人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婚纱照不感兴趣,但齐妙坚持就算只拍一张也要拍,意义不同。 她当时不知避讳,傻乎乎地开玩笑:“有什么不同?吵架时可以剪婚纱照出气?” 齐妙拍沈念一巴掌,连吐几个“呸”,“还没结婚就想着吵架?我哥才不会跟你吵,这么多年他几时骂过你?咱俩一起惹事,他只晓得把锅往我头上扣。” 沈老爷子絮叨完吃的,沈奶奶又接着教导孙女夫妻相处之道,沈念嗯嗯啊啊地应着,掏出手机给齐云笙发照片。 “大螃蟹,想不想吃?” 过好半天,齐云笙才回复:“想啊,流口水了。” “还没吃晚饭吗?怪不得你吃得比我还少,经常挨饿把胃饿小了吧。” “下午开好几个会,这就去吃。” 沈念和于萍约好第二天去家里看望她,问齐云笙带点什么好,手术过后应该有需要忌口的,她怕网上查的不靠谱。 “应季水果吧,VC含量高的,对伤口愈合、提升免疫力都有好处。” 有同事喊齐云笙去食堂,他冲对方晃晃手里的手机,“你先去,我陪女朋友聊会儿天。” 那人嬉皮笑脸道:“有情饮水饱啊你。” 齐云笙有件喜事要同沈念分享,清早方红霞来医院复查,说她和老公离了,真迈出这一步才发现,离婚并没想象得那么可怕。 困囿于家庭多年的女人,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保养身体,出门结交朋友,再不用为男人生闷气承受委屈。而且,心态转变后,孩子们受她的影响,也变得乐观积极。 作为医生,齐云笙当然不相信有来世今生,但他希望方红霞过得幸福,她对他来说,终究是个特殊的存在。 翌日一早,沈念去菜市挑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家仔细剁成馅,加虾仁、香菇、木耳等配料,包成馄饨给于萍送去。 水果也买了一大包,搞得于妈妈特过意不去:“你来陪她解闷就够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沈念说:“我学上海师傅做馄饨的方法包的,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早上不想烧饭的话可以煮一碗,省事。” 于萍穿身家居服,不施粉黛的模样让沈念想起读书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清纯可人,气质婉约。思及此沈念又有些难过,命运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于萍对她妈妈说:“中午你就煮点尝尝,我们出去吃,和婷婷一起。” “那可舍不得,”于母把装馄饨的塑料盒塞冰箱里,“我随便对付两口就行,人家特意为你包的,我一个也不动都给你留着。” 她家是拆迁后安置的公寓房,因母女俩长期待在上海,回来就当旅馆住住,一点生活气息的小东西都见不着。沈念说下次来给于萍送些花摆阳台上。 “你想养什么花尽管说,我们大院的花圃还在,都能买得到。” “哪天我过去挑吧,其实我蛮喜欢多肉的。” “那就多买点,种满一阳台。” 两人聊得热络,于母到厨房预备果盘。临近中午时,翟逸池开车来接于萍去饭店,他打电话说到楼下了,于萍回两个字“等会”,便干脆地挂断。 “一生病,原先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男人全跑光了,就剩他一个傻子,讽刺不讽刺?” 第79章 美食手账33 “多又没用,有他就够了呀。” 沈念无心的话语令于萍怔在原地, 继而释怀:是啊, 有许多人追又怎样,还不是择一人相守到老。 她转身到卧室换衣服, 于母小声拜托沈念帮忙照看着点,别让自家女儿沾辛辣或油炸的, 越清淡越好。“这两天夜里睡眠不大好,脾气也差, 我讲她就甩脸子。” 沈念请于母放心:“就算我劝不了, 不还有翟总嘛, 她肯定愿意听男朋友的话。” 提到翟逸池,于母仍旧不能宽心, “她怕拖累人家,老抻着不肯答应。男人的热乎劲能维持多久?非等到……” 于萍拉开门, “妈, 这裙子拉链在背后, 我够不着。” 沈念忙说:“我来帮你。” 她们彼此间不算熟稔, 因为齐云笙的缘故方有接触。但女人交朋友也容易,性格相投便成闺蜜。 沈念左手固定住裙侧, 右手捏住细头往上拉。隐形拉链缓慢合拢的过程中,她看见于萍白皙无暇的后背,修长的天鹅颈。 “我小时候特羡慕学姐,长得漂亮,身材好, 不管穿什么衣服都跟挂历上的模特儿似的。” 于萍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没有答话。 镇上的公寓楼层普遍不高,当然也不可能安装电梯。两人走楼梯下去,从拐角的窗户里看到灰衫黑裤的翟逸池靠在车边,戴副墨镜,活脱脱是位有钱小开。 “我跟他算老牛吃嫩草了吧?”于萍自嘲道,“其实我没想过找个比我小的男朋友,但时间过得太快,眨眼就三十岁了。” “你看起来年轻呀,像二十刚出头。”沈念倒不是哄于萍开心,她身上当真瞧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只是气质中多添几分成熟韵味。 于萍轻笑两声,说:“我算明白齐云笙为什么喜欢你了,善解人意是好事,不过也不用处处陪着小心,我没那么脆弱。” 沈念跟着笑,“希望学姐永远快乐、自信。” 翟逸池见她们从楼道里出来,迎上去对沈念说:“你也别动车了,都坐我车去,结束再把你们一道送回来。” 饭店离得不远,估计空调没打起来就到了,沈念索性偷个懒。地点是翟逸池预定的,他是本地通,吃喝玩乐统统难不倒。 沈念曾多次从饭店门口路过,都以为这里只承办大型宴席,结果翟逸池领她们搭电梯上到顶楼,居然有间私人包厢。“他家不接待散客,除非老板的朋友来,才单开一桌。” “那我们今天有口福啦。”于萍说着,站在门边让沈念先进去。叶宜婷和易珩要晚点到,担心沈念落单,翟逸池特意把陆宇叫来作陪。 包厢是新中式装修风格,十分雅致,陆宇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听见开门声立马跳起来:“美女们可算来了,我游戏都玩好几/把……” “注意文明用语。”于萍心情甚好地开起玩笑,见她这样,其他人也多少松口气。 陆宇扑哧一笑,“口误,口误,姐姐可能不了解,我比他和易珩那家伙都文明。” 待服务员奉好茶水,翟逸池邀于萍和他去点菜:“没有菜单,去看看后厨有哪些食材,想怎么做直接跟厨师说。” 于萍问沈念:“要不要一起?我不清楚你的喜好。” 陆宇好容易把人等来,哪舍得放她走,“你们去吧,让她搁这儿陪我讲讲话。” 两人走后,陆宇同沈念八卦:“你还不知道吧?他和老夫人闹翻了。” “因为于萍的病?” “可不是。老夫人的想法也可以理解,毕竟翟家就他这么个独苗。我们当哥们儿的,不晓得是推他一把好,还是拦着他好。” “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们就做朋友该做的事,尽量让她过得开心。” 于萍爱吃鱼,特意点了道鱼火锅,学七秒鱼的吃法儿,滚烫的清汤里放入切得薄薄的鱼片,边一打卷便捞出来,蘸上大厨秘制酱料,味道极其鲜美。 翟逸池坐于萍旁边,充当免费服务生,不厌其烦地烫给她吃。叶宜婷碰碰易珩的胳膊,提点道:“你能不能也帮我烫鱼片?” 桌上都是熟人,没必要假模假式,易珩故意逗叶宜婷:“吃这个就是拼手速,帮你弄我一口吃不上光饿肚子啊?” 于萍扬起筷子吓唬易珩:“别以为把我妹追到手就可以随意拿捏,对她不好我跟你没完。” 易珩笑呵呵地往叶宜婷边上躲:“开个玩笑啊姐姐,你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哪敢不听你话。” 他们逗趣玩闹,说到底还是想让于萍开心。刚回老家那几天,于萍很不适应,从大都市的高级白领,陡然沦为小镇姑娘,心里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家乡嘛,用来怀念就好了,偶尔来住几天,会会旧友,解解乡愁。长期呆着真心不习惯,街上姑娘小伙儿穿得土气,人们生活得慢悠悠的,吃完早饭琢磨午饭,吃完午饭等晚饭,太没追求。 她和沈念性格不一样,事业是她第二生命,任何时候都不能割舍的存在。闹完于萍认真征求大家伙的意见:“马爸爸说,未来最赚钱的行业少儿教育是其一,我在咱们镇上开家少儿英语培训中心怎么样?” 几人都觉得可行,小地方有钱人不少,攀比心重,哪怕定价高些,不愁招不到学生。“就冲你这位美女老师,爸爸们也乐意把孩子送来。” 于萍笑笑:“我没本事教小孩,专业人干事业事,老师肯定要从外面聘请。我顶多拉客户,搞搞管理。” 陆宇和易珩都说等培训中心开起来,他们要入股。翟逸池一直不表态,于萍扭过脸看着他,听他慢条斯理道:“想做就做,需要我出人还是出钱都没问题。但有一条,别把自己累着。” 不知是他眉眼隽秀,抑或是目光太温柔,于萍头一次觉得,她被一个男人无条件宠爱着。 小镇居民通常在秋天腌咸菜,沈家老两口从菜市拎回十斤新鲜的雪里蕻,准备拿院子里的咸菜缸腌上,烧肉烧鱼都是绝顶美味。最简单的,加煮熟的花生米和猪油炒炒,早晚喝粥的时候配一碟,格外下饭。 沈念和奶奶一起把雪里蕻摘好,用水洗干净搭在绳上晾晒。咸菜缸用丝瓜瓤里里外外刷一遍,用白酒消完毒,就可以往里码菜。铺一层菜,撒一层盐,盐要多加,用保鲜膜封好坛口,放到阴凉地方即可。 有的地方雪里蕻腌一个月左右就拿出来吃,那时菜还是绿色的,吃的是那股爽脆劲儿。但沈念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土黄色的雪里蕻,需要长达四五个月的发酵时间。所以,初秋开始腌制,差不多春节前才能上桌,这样的雪里蕻味道更浓郁。 幼时家里有三个咸菜缸,分别用来装雪里蕻、萝卜和酱豆。沈念亲眼见过酱豆发霉的样子,长出厚厚一层白毛,加上那味道,当地人都形容像臭脚味,她从来都不肯尝一口。 腌萝卜也是长大后才变得爱吃的,因沈念对萝卜有心理阴影。大约六七岁的时候,应该还没上小学,大院最边上有户人家挖地窖储存萝卜和红薯,傍晚时沈念和齐妙偷偷躲进去玩,谁知下去容易上来难,她们被在关里头了。 那时大人们要忙正事,孩子都是放养,到点儿喊来家吃饭。寻常沈念要是饭好了还没回家,就是在隔壁蹭吃蹭喝,可孙雅丽到齐家一问,不仅沈念不在,齐妙也不知去向。 孙雅丽和严姨还有齐云笙满大院的寻人,地窖修在偏僻的犄角旮旯,两个小姑娘在里头哭根本没人听见。最后还是齐云笙率先发现她们,掀开盖探头一看,好嘛,正灰头土脸地蹲在萝卜堆里呢。 齐妙见到哥哥,刚止住的眼泪哗哗往下淌,哇哇大叫:“哥哥我害怕,快救我上去。” 地窖口小,里面只有孩子能站着,大人进去必须弯着腰。沈念缩在角落里,怯生生地望着齐云笙,心说他又要骂人了吧?会不会不救我? 果不其然,齐云笙跳进去,一把拉起她,“萝卜比饭好吃?我要不过来,你俩得在里头过夜!” 他抱住沈念用力往上举,孙雅丽在外面接应,回家两个女孩各挨顿臭骂。自那之后,沈念就不喜欢萝卜,在地窖里饿得难受时,她和齐妙偷吃人家萝卜,没洗,咬一口满嘴泥巴,委屈死了。 “奶奶,您还记不记得,我和齐妙小时候老被她哥骂?”沈念边往绳上搭雪里蕻边问。 沈奶奶不假思索道:“云笙多疼你俩,走哪都把你们两个跟屁虫带着,骂两句也正常。” “那时您没想过我会和他结婚吧?” “我又不是神算子,能推算几十年后的事。要早知道他愿意娶你,这两年也不替你婚姻大事发愁了。” 沈念把棵雪里蕻甩干,根朝天往头上一戴,翘起兰花指用戏腔说:“都怪您孙女天生丽质难自弃,他便是眼光再高,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80章 恋爱手账44 齐云笙出发前一个周末,沈念赶赴上海拍婚纱照。她周五下午抵达的, 奈何天公不作美, 夜半突然雷声大作,没多会儿竟下起瓢泼大雨。 九月十月秋高气爽好时节, 历来是结婚旺季,无论影楼还是摄影工作室, 皆需提前预约。及至清晨雨势稍缓,却仍淅淅沥沥不曾彻底停歇。 沈念打电话与对方协商, 工作室答应先拍室内套系, 户外照留待他们得空再约。这一延后需等好几个月, 沈念心中失落,加上即将离别的伤感, 靠在沙发扶手边满脸闷闷不乐。 齐云笙将装好早饭摆到餐桌上,回身见她呆愣愣地杵着, 柔声安慰道:“晚就晚呗, 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 沈念懒得动弹, 只乐意咸鱼瘫。她清楚自己是在借题发挥, 拍不成婚纱照固然遗憾,但真正令她难受的, 是齐云笙要离开那么久。 又不是在国内,想了随时能去看他。医疗队第一站奔赴加纳首都阿克拉,之后很大概率要去往更偏僻的城市,据说交通都不是太便利。 齐云笙半蹲在沈念面前,握紧她的手, 哄小孩似的哄她:“吃饭啦,好歹填饱肚子再生气。要不我端过来喂你?” “也不是不行。” 得,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齐云笙无奈起身,把生煎包和粥换到茶几上,用筷子夹起一个递到沈念嘴边。 包子小巧精致,恰好一口一个,沈念张嘴吞下,汤汁顺着嘴角溢出来。齐云笙忙抽纸巾替她擦净,“你比玏玏还小吗?他都不要人喂。” 真不是沈念矫情,眼瞅着中秋将至,团圆佳节一过,没多久便是她生日,再算上圣诞、元旦,那么多重要的日子,他们不得不天各一方。 但沈念亦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作一下下足够了,她心中憋闷,齐云笙又何尝好过?她抄起另外那双筷子,替齐云笙夹一个:“喏,礼尚往来。” 早餐就这样你喂我我喂你的解决掉。 初秋细雨软化了城市坚硬的线条,沈念挽着齐云笙的胳膊下楼,几阵扑面而来清润无比的凉风过后,她纠结的心也被熨烫得妥帖。 “坦白说,今天下雨你是不是挺开心的?” 齐云笙举着伞,嘴角噙笑,“为什么这么问?” “男人不都讨厌这些,逛街啦,拍照啦,为哄女朋友开心才不得不跟来。” 齐云笙委实不爱拍照,尤其这种,有摄影师指挥你怎么摆姿势,他演不出来。但有沈念在,稍稍变得可以忍受,“到时你别嫌弃我表情僵硬就行。” 幸而实际比预想的好很多。摄影工作室在幢颇具历史感的小洋房里,沈念镇上的院子同它一比,成了地道的农家小院。工作人员虽年轻,待人接物倒是老道得紧,给人感觉非常舒服。 室内套系定的中式风格,沈念先盘头发,然后换上大红喜服,像极旧时新妇。齐云笙穿中式礼服却有点滑稽,因他平日里基本都是黑白灰,从未上身如此鲜艳的颜色,窘得手不知往何处安放。 负责化妆的小姑娘见到他,不由得赞叹:“先生是我见过穿这身衣服最帅的男士!其实中式服装最挑人,矮点、胖点、气质不对都不行。” 准老公被陌生人夸奖,沈念比自己被夸还高兴,眉开眼笑地调侃齐云笙:“别一脸的不情愿啊,像是被妖精绑来逼着成亲的唐僧。” 这事儿齐云笙真不擅长,耳廓泛起可疑的红色,还佯装镇定地坐在旁边等沈念把妆化完。瞧着瞧着不禁心软软,沈念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做梦也想不到,初生时皱巴巴的丑娃娃,会长成今日这般亭亭玉立的俏模样。 他还记得十岁以前的她,脸颊饱满得像秋日熟透的苹果,总勾得人有想咬一口的冲动。 后来妹妹齐妙到了青春期,身体开始发育,开始对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怀有少女的心思。齐云笙忍不住想,念念也这样吗?会遇见令她心动的男生吗?会对他朝思暮想吗? 每每思及这些,他都心如刀割,终于明白他对沈念的感情与亲妹不同。他会和齐妙争宠,但对沈念,只想宠着她,盼望所有人都对她好。 沈念叫他盯得不自在,无需闭眼的时候,她发现化妆师时不时偷笑,应是在笑齐云笙逮住她目不转睛地打量。 “你要不玩会手机呀?” “没什么好玩的。” “那站起来走走?” “外面下雨。” 沈念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把他支走,老这样看谁受得了呀? 一个妆足足上了快一小时,齐云笙生平头一次如此认真且耐心地观摩女人化妆,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太神奇了!比医美都厉害! 化妆师让沈念把脸转向齐云笙,邀功道:“怎样?准新娘美吧?” 有技巧的化妆师,会极力突出客户的优点,隐藏妆感,毕竟早就不流行夸张的大浓妆。沈念皮肤白皙,只是把五官修饰得更加立体化,和素颜的她并不会判若两人。 依照齐云笙真正的想法,当然更喜欢沈念不施粉黛的样子,但他不至于傻乎乎地扫兴,当即附和道:“本来就很美,现在更美。” 私底下说一万句好,不及当着他人的面夸一句,沈念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起初规规矩矩,到后来大家熟悉了,摄影师建议他们放开点,适度打闹或亲昵。于是两人画风越来越不正经,揪辫子捶胸、玩亲亲、玩背媳妇…… 到午后两点终于拍完时,沈念不仅饿得前胸贴后背,还险些累瘫。谁敢说拍照不是体力活?那他一定没有亲身经历过。 齐云笙惯常没法准点吃法,倒不是很饿,上车后他问沈念想吃什么,沈念揉揉肚子,可怜巴巴地说:“什么都行,就近解决,我感觉我能吃下一头牛。” 他把车开出车库,刚走没多远又停靠到路边,到便利店买来牛奶和面包:“先吃这个垫垫。” 其实沈念就是随口抱怨,好比在家里等老妈做饭,等得心焦时嚷嚷一句:“快饿死啦。”老妈会怼她:“你以为我是神仙呐,米下锅就熟?” 甚至有更残忍的,“饿死了正好还我清净。” 可她再细小的需求,齐云笙也会放在心上,尽力满足,沈念美滋滋地吸着牛奶啃着面包,暗道:“我果然没有爱错人。” 她自晓得,日子平淡而琐碎,有个志趣相投又暖心的爱人,方可抵岁月漫长。 齐云笙周五早上随医疗队出发,老院有爷爷奶奶照看着,沈念索性留下来陪他到别离。周一到周三他还是去医院上班,周四放一天假,收拾行李。 不论工作亦或是生活,齐云笙素来有条理,收行李的活儿压根不用沈念帮忙。她闲闲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另一头,齐云笙正把一叠叠衣物放进行李箱。 “我想当你的衣服,或者随便一件私人物品。”沈念伸长腿,用脚把行李箱关闭,然后死皮赖脸地盘腿坐上去,“那样你到哪都可以带着我。” 她不像个成年人,倒像跟长辈撒娇的小姑娘,齐云笙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别闹,快点收拾完不就能陪你了?” “齐医生,”沈念眯着眼睛叫他,“工作和我哪个重要?” 齐云笙不假思索地答:“你。” 沈念没有追根究底,既然我重要你别走,留下来和我结婚啊,升不升职没关系,我向来没多大追求,小富即安,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和齐妙哪个重要?” “她有他老公疼,我自然选你。” “我和于萍?” 齐云笙赏沈念个白眼,反问道:“你说呢?” “那你再说一遍你爱我,不对,三遍。” 除了在公墓当着齐妈妈的面那次,齐云笙直白地说“我爱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他太会照顾沈念的感受,沈念从未计较过。可即将离别的日子里,沈念特别想听他说这句话。 齐云笙欺身压过去,说一次便在她唇上小鸡啄米似的吻一次,最后连行李也不管了,完全沉浸在甜蜜的唇舌纠缠里。 仍是乌云笼罩的阴天,究竟是气压低,还是亲吻让她喘不过气,沈念懒得去想。在停下来喘息的间隙,她说:“我也爱你,你在浴室刮胡子的时候特别帅,开车时的侧颜特别帅,还有,” 沈念低头把手放到齐云笙的皮带扣上,媚眼如丝,“在床上解开它的动作也特别帅。” “现在让你看好不好?” 是她先惹的火,怎会拒绝呢?此时沈念脑中全是她刚在网上刷到的,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我想和你做尽艳情之事,目中无人至随处拥吻。阴天看海,雨天做/爱……” 第81章 美食手账34 离别时与人抱头痛哭,沈念经历过不止一次。 最早便是从镇上举家搬迁到市里那天, 她和齐妙两个小姐妹再无法朝夕相伴, 相拥着哭了个天昏地暗。 邻里间只隔道山墙实在太方便,每日吃完早饭, 她站院子里喊一声:“妙妙,走吧。”出门必能看见齐妙背着书包从家里冲出来。 孩子永远只把出生的那个家当作是真正的家。市里的公寓纵然前卫宽敞, 雨天从前屋到后屋也不用打伞,夏天更不会因电压低跳闸停电, 可它不是会入梦的故乡, 镇上的老院才是。 第二次是大学毕业离校, 有几位室友决定回老家工作,当时已隐隐感觉到, 以后怕是少有机会碰面。出租车停到校门口,把朝夕相处四年的姐妹接走, 不论平日里处得通不融洽, 那刻只剩下满心不舍。 沈念、吴楠楠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有幸签了北京的单位, 最后走, 而离开的人不在同个日期,所以她们接连哭了好几天。 沈念对离别的敏感似乎是天生的, 小学毕业换批新同学,难过大半个暑假;初中升高中,亦是如此;镇上拢共就三所中学,而市里每个区都不止三所,升学后能遇上同班同学的几率太小太小。 最意外的一次离别, 是沈念工作刚满两年时,坐她对面的大姐突然逝世。那位大姐爱说爱笑性格开朗,人也漂亮,空闲时总在办公室秀与老公多恩爱,儿子多听话懂事。 任谁都想不到,头天晚上她加完夜班回家,下公交车时被醉驾司机撞伤,对方无耻地选择逃逸。大姐在自家小区门口因失血过多而亡。 医生不无惋惜地说,如果及时送医,完全有希望抢救过来,这位年轻的母亲就有机会看着儿子长大,直至结婚生子。可人生的遗憾就是,没有如果。 那日沈念照常上班,在早高峰的地铁里被挤得狼狈不堪。进办公室却发现气氛很怪,先到的同事们都在低声抽泣。她问了旁边要好的女同事,才得知大姐昨晚出车祸去世了。 沈念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她办公桌和过去的每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下一秒钟,大姐就会拎着老公新买的名牌包包走进来,神采飞扬地同大家打招呼。 几天后参加大姐的追悼会,沈念才终于相信,那个人,今生不可能再见。 这回到机场送齐云笙,沈念表面看着云淡风轻,陪他同事们说说笑笑,实则是最最难受的一次。明知他呆个大半年就会回来,可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六个月相当于六年啊。 整个医疗队好几十人,全是各院选拔的精英,除了担任领队的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大部分是年轻小伙。 他们穿着统一的T恤,登机前在机场拍集体照。沈念用手机抓拍一张,转发给齐妙。她本想来送哥哥的,孰料这两日得了重感冒,不敢坐长途车折腾。齐妙发信息问:“我哥上飞机了么?你不会在哭吧?” 沈念没空回复,领队召集大家排队登机,齐云笙大步走过来,用力抱紧女友:“照顾好自己,我到地方给你打电话。” “你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一工作就跟拼命三郎似的。” 齐云笙揉揉她的头顶:“不拼命,我的命是你的啦。” 沈念把脸埋在他胸口,真有股想哭的冲动。倘若她现在不是二十七而是十七,肯定早就崩溃决堤。 有人站在不远处喊:“走啦,齐医生,实在不行你把女朋友带去?” 齐云笙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沈念,笑着逗她:“别哭哦,我会心疼。” 他的背影挺拔高瘦,在一大群人中依旧十分显眼。沈念目送齐云笙过安检,拐弯前他回身冲她潇洒地挥挥手,终于从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消失。 沈念不想马上回家,坐在候机厅里给齐妙打电话,“他刚进去,谁哭了?跟嫂子说话要有礼貌。” 齐妙鼻塞头痛,说话声音也好似变了个人,“行行行,你是坚强的小仙女。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问几时回镇上,齐云笙不在,沈念也不愿意留在上海,“下午就回。” “放心吧,我哥读博时就在国外呆过好长时间,他到哪都能适应得特别好。” 不是不放心,是舍不得,自诩独立的沈小姐这会儿才醒悟,他对她来说,意味着阳光空气,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一走,自己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沈念开车来的,回苗圃大院时,正赶上吃晚饭。 天气日渐凉爽,沈老爷子从杂物间把十几年前的红泥小火炉拎到院子里,燃上木炭,架上烧烤架,说要给孙女烤肉吃。 肉、鱼、蔬菜一早码上腌料搁在冰箱里,过个夜刚好入味。沈老爷子先夹几块牛排放到火上,滋啦滋啦的响声特能勾起食欲。“人哪,吃饱穿暖就该开心,别愁这愁那的。” 沈念心知爷爷怕她因离别而伤感,到水池边洗净手,搬张小板凳坐下:“我想吃烤茄子和烤韭菜。” 猫狗闻香而来,花卷老成持重,盘在沈念脚边静待恩赐。肉包到底年轻,激动地乱蹦乱跳,甚至试图偷吃。 沈老爷子曲指敲打狗头:“老老实实的,一会赏你几根骨头。” 此牛排非西式牛排,而是在肉摊上用大锯子锯成一片片的牛脊骨,骨多肉少,啃起来忒过瘾。沈老爷子负责翻面,沈念从边桌上拿调料往上撒,肉变色后再烤分把钟就算熟了。 奶奶也坐下,跟沈老爷子满上一杯酒,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烤肉香。“行啦,开吃。” 肉包巴巴地等着,终于得到块牛骨头,摁在脚下一通猛舔。喵也有,它不像狗子那般没见过世面,慢条斯理地磨牙。 “茄子、豆角、韭菜还有辣椒都是在菜园子里摘的,方便不说,比外头买的吃着放心。” 有菜必会生虫,因为给自家人吃,农药是断然不会打的,他们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消灭掠食者—手捉。捉到的菜青虫对鸡崽儿们来说,是绝佳的补品。 沈念笑笑:“味道也不一样吧?有几个老头老太太能吃到孙女亲手种的菜。” 沈老爷子一脸满足,嘬口酒,笑道:“你爸特意打电话来,问你情绪怎么样。又不是小屁孩谈恋爱,天天腻歪在一块,人长大了有许多事不得不去做,你得学会理解。” “知道,您看我,不挺好的么?”沈念用筷子夹块肉,一口吞下,“您和奶奶这么喜欢乡下,就留下来多住段时间。让我过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 “行啊,你奶奶还说,过两天把咱家那个黄铜火锅找出来,在院子里涮羊肉。” 沈家人爱吃,且不嫌麻烦,养得沈念嘴巴刁钻,在异乡最不习惯的便是用快餐虐待五脏庙。家里有红泥小火炉、黄铜火锅不是稀奇事,细算起来,小半家当皆与吃有关。 幼时沈念体质不太好,总爱生些小毛病,多亏有老妈和奶奶换着法儿弄好吃的,才给养得健康白胖。 齐妙最爱来沈家蹭饭,他们舍得吃,会吃,加上长辈们说的隔锅饭香,孩子多了好养活,两个好姐妹哪怕饱了也要再硬撑几口。 烧烤味道厚重,主食沈奶奶预备的是姜丝蟹肉粥。初秋毛蟹便宜,这家伙个小肉少,蒸着吃不过瘾,老太太惯常的做法是把蟹肉剔出来熬粥,或者剁碎包饺子。 剔蟹肉的活儿非沈老爷子莫属,他收藏着整套精巧工具,据说是厨师朋友送的,专用来拆分大闸蟹。 把条烤鱼挑食得干干净净,又吃些蔬菜,沈念到厨房盛粥。不得不承认,奶奶熬的粥还是二十年前的味道,熟悉的香气像是已经浸透到她的骨血里。 许是家的氛围太温馨,又或者午后开长途车过于乏累,饭后沈念陪爷爷奶奶散完步,躺床上居然秒睡。第二天花卷跳上床把她踩醒时,沈念第一反应是赶紧摸手机。 齐云笙早抵达目的地,发信息沈念不回,打电话没人接,猜测她可能是睡着了,不禁失笑:在机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儿,怎么回到家就把他扔脑后勺去了呢? 两地时差八小时,沈念推算一下,那边现在是深更半夜,他要倒时差,暂时还是别打扰他。 她跳下床趿着拖鞋去洗漱,奶奶在院子里给菜浇水,扯扯塑料水管,说:“昨晚云笙联系不上你,给你爷爷打电话说到了,住宿条件挺好,就是特别热,让你放心。” 沈念脸颊微微发烫,身为女朋友她太不称职了!沈奶奶却欣慰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睡不着呢,谁知跟小猪似的,叫都叫不醒。” 考试已在网上报名成功,沈念决定齐云笙不在的日子里,都埋首苦读,争取一年全科通过。 运动完吃完早饭,沈念闭关听网课,她以前工作中多用QQ交流,笔记本上设置成自动登录,课程刚听十多分钟,居然收到齐云笙的讯息:“醒了?” 沈念噼里啪啦地回复:“你那是凌晨吧?怎么不睡觉?” “起来上厕所,看到你在就打个招呼。要视频吗?” 沈念担心他聊精神了没法入睡,狠心拒绝:“你先休息,下次聊,我在听课。” 齐云笙发个生气的表情包过来,“老师有我帅?” 第82章 美食手账35 沈念瞅眼屏幕上中年发福且秃顶的知名教授,不得不让步:“只聊一小会儿。” 齐云笙房间里亮着盏小夜灯, 昏黄的光映照得脸部线条异常柔和。长途飞行并未使他显露出疲态, 沈念这种贪睡的人一直无法理解,医生们的体质似乎与常人不同, 太能熬夜。 “住宿条件还不错,和心外科的男同事合住一个套房。就是吃得不习惯, 当地人做什么都喜欢放辣椒。” “那你多尝试海鲜,清蒸的总不至于也放辣椒吧?” “这边绝大多数用油炸, 然后蘸酱, 酱是捣碎的辣椒做的。”怕沈念担心, 齐云笙又补充道:“幸好队里有厨艺不错的前辈,得空可以自己做中餐解解馋。” 两人琐琐碎碎讲半天, 期间沈念多次提醒齐云笙该去休息,他厚脸皮说亲亲我就挂。沈念不好意思对着手机做出羞人举动, 话题一转, 又没挂成。 这天本就日上三竿才起床, 再打个岔, 两节网课没听完,奶奶在外头喊吃午饭。学习计划被打乱, 但心里特满足,跟齐云笙聊电话就跟充电似的,末了沈小姐又是条好汉。 齐妙因重感冒咳嗽请假在家休养,沈念同她约好午后过去探望。九月正是酥梨上市的时节,梨子清热镇火, 理气化痰,沈念决定给好友捎一箱过去。 酥梨原产地与小镇隔几个县城,那地界的秋梨出了名儿的甜,水分足,成熟季节不及时采摘的话,掉在地上会直接摔成一滩糖水。 苗圃曾经有大片梨园,是孩子们的乐园。沈念至今记得梨花如雪盛开的美景,后来大约因为不能带来经济效益,全被砍光种上树苗。 好笑的是,时隔二十年,为建设美丽乡镇,又由政府在郊区出资重建桃园、梨园。人哪,总是破坏完了才后悔。 许天玏在幼儿园,齐妙公公婆婆跑邻居家打麻将消磨时光,家里就剩她一个人。沈念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一箱梨抱上去,转身下楼拿奶奶给齐妙新杀净的两只老母鸡。 沈奶奶说,鸡汤能缓解感冒症状,初秋天气忽冷忽热,多半是贪凉导致的。齐妙歪在沙发上恹恹的,低声说:“给我也是浪费,他奶奶熬鸡汤不去鸡油,太腻我喝不下。不行放着等周末我自己炖。” 她打小胖乎乎的,身体结实甚少生病。现在是孕早期,不发烧也不敢随便吃药,只能硬抗。 沈念见她这个样子,索性把鸡拎到厨房,“我先拿高压锅炖一只,够你吃两天的。用鸡汤煮面发发汗,说不定就好了。” 以她俩的关系犯不着瞎客套,齐妙也没拦着,靠在厨房门边陪沈念闲聊:“我哥走了,你是不是挺不习惯?” “还好,”沈念在水槽边把老母鸡冲洗干净,“之前他在上海也是一周见一次。我这人反射弧长,目前还没觉得想他到非见不可的地步。” 齐妙不晓得沈家老头老太呆镇上没回去,想邀请沈念一起过中秋:“反正有孩子爸爸和奶奶烧菜,累不着我,添双筷子又不麻烦,你总不能让一个人过节。” “我爸妈都回来,团圆佳节肯定不会一个人啊。” 齐妙笑笑:“瞧我,光顾着拿你当成自家人待,忘了还有叔叔阿姨他们。” 沈念把鸡放案板上,拿大菜刀用劲一剖两半,肚子里的黄油全掏出来扔掉,“当自家人你得叫我嫂子!这样行了吧?油都没了。” “可以可以。也就你舍得这样待我,要是玏玏奶奶在,一准要唠叨,扔掉太浪费,吃进肚子里才是真的。”她学老太太学得声情并茂,逗得沈念咯咯直乐。 鸡汤炖好后,齐妙很给面子地喝一大碗。沈念打量着好友的腹部,平平的,丝毫看不出怀孕的样子。“要到几个月才显怀?什么时候宝宝会在肚子里动来动去?” “有早有晚,每个人不一样。”齐妙坏笑着问:“怎么,你想给我生个小侄子?” “嘁,我自己怎么生?想要也得等你哥回来呀。” “哪种避孕方式都不是百分百有效,我们二宝就是意外,说不定你已经有了呢。” 她作势要摸沈念肚子,沈念慌忙躲闪,两人像小时候那样嬉笑打闹。正玩得起劲,老太太接完孙子回来了,沈念忙收起傻笑站起来打招呼:“阿姨好。” 奶奶没开口,许天玏背着小熊书包率先冲过来:“舅妈好。” 老太太也认得沈念,和气地笑道,“玏玏天天念叨想舅舅舅妈,今天可见着了。你们玩,我出去买点菜,晚上在家吃完再回去。” 沈念谢过老人家好意,说她就是过来看看齐妙,坐会儿就走。在沈念看来,玏玏奶奶蛮好的,不像人家形容的农村老太太,刻薄刁钻。 婆媳关系乃千古难题,两个好人经年累月地生活在一起,照样会闹矛盾。 多个不熟的人在,尽管有玏玏搁中间插科打诨,沈念仍有些拘束,齐妙自然看得出来,便对她说:“我挺好的,你回去吧,不是还要考试嘛。” 母子俩把她送下楼,许天玏千叮咛万嘱咐:“下次把舅舅带来,我想他了。” 齐妙捏捏儿子的胖脸:“你到底是想舅舅,还是想舅舅给你买玩具?” 许天玏憨厚地笑:“两个都想。” 中秋小长假伊始,沈老师夫妇俩便载着车好酒好菜回镇上。想想到明年这个时候,沈念已嫁为人妇,做闺女的最后一个中秋,自然要过得分外隆重些。 家宴的大菜有老妈和奶奶负责,沈念一早琢磨着要亲自动手做冰皮月饼,模具、原材料皆已准备妥当,连包装都网购到家,选的是中式复古的封口袋和礼盒。 北方小镇的月饼,起初只有红豆沙和五仁两种口味。五仁因为口味过于奇葩,逐渐从市面上消失,替代它的是各种水果馅、蛋黄莲蓉馅等南方口味。 沈念钟爱红豆沙,不加糖亦有种天然的甜味。月饼她打算做经典的三种馅:红豆沙、绿豆沙和南瓜泥。红豆、绿豆泡过一夜,放锅里熬煮到软烂,加适量猪油和白糖用大勺子压成泥状,馅便调制好了。 冰皮也不难,粘米粉、澄粉、糯米粉加牛奶、色拉油等调成浆上锅蒸即可。冰皮外形多样,冷藏后口感绝佳,是厨房小白也能轻松做出的美味。 晶莹剔透的冰皮月饼最适合老人小孩食用,爷爷奶奶尝一块后赞不绝口,沈念便装几盒让他们拿去送给邻居们。另有套卡通模具,是要给许天玏小朋友做的。 最需下功夫的是燕窝月饼。燕窝是孙雅丽带来给沈念补身子的,听说她要弄成月饼,孙雅丽一万个不舍得:“人家都是一天喝一小盅,你打算一口气吃完啊?” “不是自己吃,送朋友。” 孙雅丽猜是要送齐妙,倒不好说什么,只叮嘱她留一半,好歹别辜负老妈的心意。事实上,除了齐妙这位准妈妈兼小姑子,沈念最主要是送给于萍。 她刚做完第一疗程化疗,在家静养。前两天来石叔的花圃挑选不少货回家,说是只想养多肉,结果来了就刹不住车,绿植、花卉买一大车。 沈念傍晚登门拜访时,于萍正在阳台看书。于母来开的门,见是沈念忙热情地招呼她进屋:“后天就过节了,你不回市里陪爸妈吗?” “他们回镇上过。市里反正没有亲戚,不如呆在这边熟悉热闹。”沈念把月饼盒子递给于母:“我做的燕窝月饼,您尝尝。” “还会做月饼呢?”于母惊奇道,“如今像你这样贤惠的姑娘真不多见,我家闺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吃。她在阳台呢,自从弄个花园,见天的呆里头。” 从客厅的玻璃门望去,于萍穿件乳白色长款睡袍,披散着长卷发,手托香腮翻书,纵使身后花团锦簇,却统统因她黯淡了颜色。 沈念不禁想,我是女的见了都心动,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此等美色? 她弯腰换拖鞋,于萍听到动静看过来,笑着把推拉门拽开:“这么快!我忘了是在老家,以为朋友说来至少得一小时后能到呢。” 于母把月饼送过去让她尝,于萍拈起一块送嘴里,表情夸张地称赞:“绝了,超好吃。怎么做的也教教我?” “你要学会送给翟总吗?” 于萍佯装不屑道:“送他干嘛,我自己吃。” 听于萍说沈念才知道化疗的过程是怎样的,在手臂血管扎针,用导管把药物直接打到心脏。 “跟你家齐医生给人做心脏微创介入手术差不多。经历过那种痛苦,突然觉得不用化疗的每一天都好幸福。”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沈念心知,她穷尽想象所能想到的痛,也不及于萍承受的十之一二。“熬过去就好了,你是最坚强哒。” 于母给两人拿石榴吃,于萍嫌麻烦,让她帮忙把石榴籽全剥到碗里。于母假意抱怨:“就你难伺候,把妈妈当老妈子使唤。” “哪天我不使唤您,您又该不习惯。” 于萍说,心态放平后,日子也没那么糟糕。“原来人活着并不需要太多金钱,以前赚得多,花得也多,生命耗费在本不必要的地方。” “现在养花,读书,在网上和朋友聊天,才发觉一天可以这么漫长,能做好多事情。” “乐观地想,也算因祸得福了。” 第83章 美食手账36 沈念出生在金秋九月,习惯过农历生日。孙雅丽算算日子, 那天不巧要上班, 左右没相差几天,索性把中秋佳节和闺女生日合一块过。 生日是小孩子才会翘首以待的, 女生但凡超过二十五岁,恨不得拿胶水将日月粘住, 让它们不要交替才好。但这个生日,于沈念而言意义非凡。 在乡下只要没结婚, 不论多大岁数都能理直气壮地从长辈手里领压岁钱, 结婚则意味着社会意义上的成人, 要独立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明年今日,她可就不是沈家的老闺女, 而是齐家的儿媳妇了。 中秋宴重在晚上那顿,午餐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孙雅丽和婆婆从大清早就开始忙活, 鸡、肉和蔬菜要事先处理干净, 男人们被派去菜市场买不宜存放的鲜活鱼虾。 沈念照例负责打下手。拔鸡毛这个活儿她打小就会干, 现在算是重操旧业。鸡是农家正宗散养土公鸡, 鸡冠大而艳红,天没亮时还嘹亮地打过一阵子鸣, 这会子却沦为落魄将军。 公鸡炫彩的尾羽被沈念小心收集起来,打算缝几个毽子玩儿。秋冬时间踢毽子是孩子们最热衷的运动,沈念是踢毽子高手,左右脚轮换踢,单脚正反踢都玩得非常顺溜。 铁皮桶里倒入烧得滚沸的开水, 被抹了脖子控干血液的鸡头朝下丢进去,烫出一股子难闻的骚气。见沈念皱着眉捂紧口鼻,孙雅丽笑她:“大了到底比小时候矫情,十来岁时让你拔鸡毛也没嫌臭。” “那时我也没得鼻炎。” 有鼻炎的人,不仅对温度变化敏感,气味也是。有回大夏天打车,司机师傅穿的凉鞋,而沈念毫无防备地坐进副驾驶,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被熏得几欲呕吐,到办公室半晌方缓过劲来。 “受不了别勉强,等你爸回家弄也行。” “没事,水凉了就没这么大味儿。” 拔鸡毛讲究眼疾手快,沈念很快回忆起要领,动作如飞,不多时把只大公鸡拔得光溜溜。切块时,她习惯第一下就把鸡屁股剁下来扔掉,但在市里烧烤摊上,烤鸡屁股却非常受食客们欢迎。 民间流传一句话:“吃肉要吃活肉。”鸡屁股是妥妥的活肉,平日里动得最为频繁,且肥瘦适宜,经炭火炙烤出油脂,撒上椒盐辣椒粉儿,一口一个大写的“爽”字。 沈念于吃的方面来者不拒,唯独鸡屁股她爱不起来,总会联想到某些不美好的事物。 处理完鸡,紧接着去鱼鳞、泡羊蝎子、切腊肉等,打杂的未必比大厨轻松。但一家人边忙活边闲聊,又无比放松惬意。 到傍晚五点钟,沈念开始着手准备生日蛋糕。电饭锅做出的海绵蛋糕,仔细涂抹上亲手打发的奶油,再用加了食用色素的奶油裱花装饰,成品是她极中意的小清新风格。 小镇居民中秋节除了吃月饼赏月,还有道必不可少的甜点,便是桂花酒酿小丸子。 桂花以香气浓郁的金桂为佳,有些人家会事先把桂花用砂糖腌渍一周,有些则直接加入酒酿中。小丸子和汤圆一样用糯米粉搓成,不加馅料,统一的黄豆粒大小。 混合了酒酿的醇、桂花的香与丸子的糯,无论男女老少都难以抵抗桂花酒酿小丸子的诱惑。 蛋糕完工后,沈念特意拍照发给齐云笙看。那边是不过中秋的,不晓得他会吃些什么。 齐云笙先给她转个生日大红包,然后说:“今天主要任务是临床示教,不算特别忙。晚上打算和同事动手做大餐。” “有月饼吗?” “当然没有,只能拿当地人做的圆饼代替。” 沈念在床上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听齐云笙描述那个遥远西非国家的风土人情。他时而发段语音,时而打几个字,断断续续接不上趟,应是忙中偷闲陪她聊的。 分别时间有些久,有事忙的时候还好,一闲下来,满心满脑子都是他。尤其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思念骤然被放大许多倍。 因不是直接通话或视频,齐云笙无从探知沈念的情绪,没几句就匆匆忙正事去了。 沈念心中掠过一丝哀伤,但转念一想,你有家人陪,他在异国他乡只能和同事过节呢,多多理解吧。毕竟,“人生岂能尽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才是成年人该有的心态。 “月是故乡明,我比你早八小时欣赏到中秋月哦。”发完这句话,沈念跳下床回厨房帮忙。 为赏月方便当然要在院子里摆桌。好菜陆续从厨房端出来,沈念拿大剪刀剪几只枝开得正好的月季,插在造型别致的陶土花瓶里,摆到餐桌正中,别有一番野趣。 “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沈老师触景生情,跟着想念起能同他谈论诗词歌赋的准女婿。 “云笙也不知怎么过节,你给他打电话了么?” 孙雅丽刚好来送菜,闻言瞪沈老师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生怕闺女不难受似的。 “刚聊了几句,他说晚上和同事们一起做饭。” 沈老师试图亡羊补牢:“那也蛮好,人多热闹吃饭香。” 等菜悉数上桌,沈家父子分别塞给沈念一个生日红包,钱不多,图个吉利好玩而已。沈念笑吟吟地点燃生日蜡烛,双掌合十闭目许愿。 愿家人幸福安康,愿自己考试顺利,齐云笙早日平安归来;愿齐妙生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儿,于萍学姐身体康复,收获爱情,还有所有认识的人,皆过得如意。 趁沈念许愿的工夫,孙雅丽也在凝视她。都道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她舍不得小棉袄这么快长大,步入婚姻的殿堂。起初催婚的是她,事到临头不舍的也是她,母亲就是这么个矛盾的角色。 到女儿出嫁那天,她肯定会控制不住哭出来。也幸好嫁的是齐云笙,那边没有老人,逢年过节还可以跟他们一起过…… “妈,这块给您。儿女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感谢您历经辛苦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孙雅丽回神,被碟子里的蛋糕吓一跳:“这么大,吃完它我就不用吃菜了。” “亲闺女的手艺,给个面子多吃点嘛。”在沈念极力推销下,本没多大的生日蛋糕被瓜分干净。 一餐饭从夕阳西斜吃到月上柳梢,沈老师连诗仙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都吟诵出来了。历代文豪之中,沈老师最推崇的就是李白,敬佩他的豪放豁达,向往他的质朴天真。 “人生在世,该乐呵就乐呵,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能真正明白光阴似箭的含义。一年不知不觉就过去喽。” 沈老爷子轻哼一声,“我还在呢,轮不到你倚老卖老。” 沈老师干笑两声,“我就是和念念说个理儿。她不愿意在北京工作,要回老家休息,我们支持;和云笙恋爱结婚,到上海安家,我们也支持。” “咱虽是普通人家,女儿偶尔的小任性也负担得起。你要实在想云笙,订张机票去见他就是,权当出国旅游,钱老爸替你出。” 孙雅丽却不放心,“你这人喝点酒尽胡扯,出国旅游好歹选个发达国家!那地方都不知道治安好不好,有没有传染病,女儿独自出门在外你能放心?” 沈老师不服气,说孙雅丽对非洲有偏见,再不济人家也是一国首都,不可能比镇上更差。两人因为这个斗起嘴来,沈念只得表态:“下个月就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呢。” 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乡下的月亮都比大城市来的好看。天空更高远,圆月却似离得更近,给人触手可及的幻觉。 肉包欢天喜地地在桌下捡东西吃,带肉的羊蝎子,煲汤的猪腿骨,抱在怀里啃得嘎吱直响。人过节,动物也跟着过节。 沈老爷子闲来无事,锯木板钉了个鸡笼靠在墙边,太阳一落山,就把半大不小的鸡崽儿关里头。鸡笼的门锁是钉子钉住的短木条,类似钟表指针可以转动。老猫花卷大约是成精了,开关鸡笼玩得忒顺溜。 前日花卷半夜放鸡,沈奶奶清早起床一瞧,鸡屎星星点点满院子都是,几垄毛白菜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老太太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骂两句完事。 幸福是吵吵闹闹的烟火气,有挚爱的家人,有猫有狗也有闲,偶尔还有些离别的小伤感吧。 中秋刚过,于萍给沈念打电话,约她十一一道去旅行,“去济州岛边吃海鲜边看韩国欧巴,保你把齐医生忘脑后勺去。陆宇让我一定把你拉去,你不去他也不去了哦。” 沈念仔细掂量,谢过于萍的好意。 考试日期将近,再不闭关苦学真的来不及,工作这些年专业知识没落下,可还有工程经济学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再者于萍和叶宜婷都有男朋友作陪,她跟去被动噎狗粮,岂不会更想念齐云笙? 于萍挺惋惜的,“你应该趁现在多出去走走,等工作了顶多节假日出门,那不是旅游,是遭罪。” 自中秋那夜沈老师建议沈念去加纳找齐云笙,这个念头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再听于萍如是说,沈念默默下定决心,等考完试就去,既是给男朋友的惊喜,也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奖励。 第84章 恋爱手账45 三天小长假转瞬即逝,沈老师夫妇驱车回市里。老头老太太怕搁家妨碍孙女学习, 忙完家务活就结伴到邻居家搓麻将, 肉包也颠儿颠儿地摇着尾巴跟去,老院恢复往日的寂静。 沈念不算特别吃得下苦的人, 这回倒是发奋,真真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人一旦将心思全部托付在某件事上,时间就会过得飞快。听几节名师串讲, 上午没了;刷套历年真题, 下午又没了。 至十一黄金周, 小镇迎来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气温不冷不热, 穿件薄外套将将好。桂花开得愈发繁盛,带着凉意的秋风把浓郁香气吹至四面八方, 每次呼吸都是清新甘甜的享受。 沈念从石叔的花圃端回几盆菊花, 丰富自家的小花园。秋菊品种甚多, 颜色丰富, 姿态各异。或白或黄,或红或紫, 或飘若浮云,或矫若惊龙。 国人爱花,取名亦极富诗意:轻山见鸟、残雪惊鸿、胭脂点雪、白鸥逐波等。听起来雅致,与实物对照着细细琢磨,又觉颇为贴切。 沈念的这几盆, 不是多名贵的品种,毕竟花美不美全靠养。她只着意挑选清淡的颜色,菊的风姿理应如此,“梅兰竹菊”四君子中,菊是隐士君子,既不争不抢,便不适宜浓烈的观感。 午后小憩品茶时,沈念特意掐些菊花瓣加到茶盅里。幼时她和齐妙就爱喝菊花茶,也不管那花其实是观赏用的,和泡茶的菊花完全不搭嘎。反正在女孩子眼里,喝了美美的花茶,人也会变美就是了。 “夏来菰米饭,秋至菊花酒”,镇上迄今保留着重阳节饮菊花酒的习惯。菊花酒又名“长寿酒”,老人们用菊花加糯米、酒曲发酵而成,据说有养肝明目、延缓衰老的功效。 沈老爷子那壶是大院里许爷爷送的,多年旧友便是如此,见面吵吵闹闹,该惦记时也不含糊。 于萍从济州岛回归后,给沈念送来海鲜干货、地道韩国泡菜和面膜。“韩国太小没啥好玩的,比不过我们国家的大好河山,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帅哥美女多,尽管大多都整过容。” 她精神状态不错,眉目间不见往日愁苦。结束这次的旅行,马上又要回上海接受第二次化疗,想到这,素来坚强的姐姐心里直打怵。 “让翟总陪你去嘛。”沈念建议,“哪怕什么都不做,有个人在外面等着,感觉也会不一样。” 患病前,于萍压根不理解恋爱脑小女生的心理。她对齐云笙的倾慕,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优秀者之间的惺惺相惜。被父亲抛弃的经历让于萍对男人有心理阴影,追她的人再多,亦无一能走进她的心。 残酷的病痛使她软弱,也有更多时间剖析自己。嘴硬不接受翟逸池是善良的天性在作祟,凭心而论,母亲说的没错,若哪天他离开了,她怕难遇到这么好的人。 在济州岛游玩的这几日,越相处越觉得,他们三观合,秉性合,甚至生活中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习惯,也不谋而合。 “这次是他陪我去,我妈在家呆着。三十岁了我还想飞蛾扑火,毕竟女人一辈子不谈次恋爱枉费此生,是不是?” 沈念认真道:“翟总是有担当的,你们会长长久久。” 十月中旬沈念赴市里参加考试。尤记得大学拍毕业照那天,大家兴奋地将学士帽高高抛起,内心欢呼着终于不用再考试。迈入社会才明白,哪有那么好的事! 考场设在建筑专业技术学院,因为对从业年限有要求,参考人员中,像沈念这样不到三十都算年轻的。国家对建筑及相关行业规范化要求越来越严,以往靠本事和经验的无证人员,如今也不得不埋头啃起书本。 和沈念同考场的,居然还有位年近五十的大叔。生活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不容易的。 最后一门课考完出来,已近黄昏时分。行走在阔别已久的校园林荫道上,沈念心情形容不出的轻松飞扬。为某个目标而拼搏的感觉真好呀,不论青春、成熟亦或是年老,人都该有想做成的事,想遇见的人。 她掏出手机在家庭群里发条讯息:“仗打完了,本仙女要去旅行啦。” 沈老师不是酒后吹嘘,立马私信转账:“祝宝贝女儿玩得开心。” 小时候父母从不叫她宝贝的,以至于沈念大学时搭同学父亲的顺风车回北京,看见他妈妈搂着一米八的儿子叫宝贝,毫无防备冒身鸡皮疙瘩。 反倒工作后,他们经常在电话里说宝贝怎样怎样。头一次听觉得别扭,慢慢也就习以为常。沈念谢过老父亲的好意,就算暂时不工作,她也是有积蓄的人,哪好意思啃老。 于萍之前工作的外企经常需要出国,在她同事的帮助下,沈念很快搞掂机票和签证,又帮她在当地安排好酒店和接机服务。孙雅丽事无巨细地打听清楚,才放心让闺女出这趟远门。 对此齐云笙一无所知。他在何处生活都是一样,白日勤勉工作,夜间查资料记笔记琢磨论文。偶尔同事们相约出去喝酒,也早早寻个由头赶回住处。 同事们知他心有所系,和他们单身狗不一样,故而也不强留。 爷爷奶奶仍呆在镇上没走,沈念简单收拾些行李轻装上阵。长途跋涉很辛苦,但想到在目的地的恋人,再苦都变得可以忍受。 工作之余,沈念曾走马观花地去过一些国家,大多是公司组织的集体旅行,马尔代夫、日本、美国塞班岛,最远的一次是去冰岛。事务所老大是颇会享受生活的人,对员工也算慷慨大方。 那位大哥钱赚够本儿了,沈念进所没多久,发现他总把“再干两年就退休”挂嘴边。儿子在清华学物理,压根不准备接他的班,诺大的公司得找个合适的人接手,不能说扔就扔,就这么骑驴看唱本地耗着,一年又一年。 有时候,放弃是另外一种得到。坚持是可贵的,偶尔给自己放放假,亦无不可。 走出机场航站楼,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沈念感受到何为真正的热带。来接机的黑人兄弟一口流利英语,沈念却只能半说半比划,磕磕绊绊地交流。 车子驶出机场,路两边是高大的椰子树,与之相反,房屋普遍很矮,见不到高楼大厦。空气质量比国内要好,以海滩和古堡闻名。 最重要的是,不见车马喧嚣的拥挤场面。 抵达酒店时,刚下午五点钟。这里离齐云笙的住处很近,沈念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放好行李先跟家人报平安,然后去浴室洗澡,冲去一身疲惫。 许久没见,总要美美的才好。 贴动物面膜时,沈念自拍一张发给齐云笙,他估计在忙事情,没有立即回复。等沈念收拾妥当拎着包准备出门,才发讯息问:“国内应该是凌晨两点钟,还没睡?熬夜伤身。” 沈念转发个定位给他:“我不在国内呀。” 地址显示离自己不足一公里,齐云笙一时间竟不知该责备她莽撞,还是该欣喜若狂。 “呆着别动,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要,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最后约定在一家中餐馆门口碰面。沈念沿着道路缓缓而行,明明登机前、在飞机上都特别急切地想要见到他,真要如愿时,反而平静了。 中餐馆距离沈念的酒店更近些,结果却是齐云笙率先抵达。当沈念拐过街角出现在眼前,他们同时发现对方,相视而笑。 他黑了也瘦了,脸部轮廓变得更深邃。 她一如既往的温婉可人。 心突然间跳得特别厉害,沈念终于忍不住狂奔过去,扑进齐云笙的怀抱里:“我好想你。 十分难得的,齐云笙无惧路人的注目礼,把她抱起来转个圈儿:“我也想你。” 让沈念始料未及的是,在阿克拉的第三天,有人赠送她一件婚纱。是齐云笙的同事合伙买的,三位年轻男医生,完全不懂得如何挑选,但那份心意让沈念感动得想哭。 她穿着那件婚纱,和齐云笙在异国他乡的教堂接受牧师和朋友们的祝福。从说出“我愿意”那三个字起,幸福的眼泪就没断过。 余生漫漫,幸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