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作者:卡门梗 文案 汪阳和沈澜的七年,磕磕绊绊走下去。 “Something's better left unknown.”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汪阳,沈澜 ┃ 配角:吴汉卿,何宏,包应强,林轻帆,黄鹤鸣,沈翠莹 ┃ 其它:HE 第1章 2011年春 汪阳走出门诊楼,看着东单北大街上拥堵的路况,长叹了一口气。 他压着肘窝穿梭在人群之间,想起护士说的压几分钟就行,便把棉球拿了下来,等了几秒钟,果然没有出血。 拿着棉球往人行道另一侧走,想扔进路边的垃圾箱,不料一个路人的胳膊直直撞在他的胳膊上,疼得他皱眉。 他有些生气地看着路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恨恨地写,要是这回我中招了,争取把你也拉下水。 他过了路口,从何宏手里接过双肩包。 何宏挺关切地问他:“有事吗?医生怎么说?” 汪阳整理着书包背带,不以为意地回答:“我直接挂了个普通号,就抽了个血,没想着看什么病。” 何宏撇嘴:“抽个血而已,为什么要跑这大医院,你看这路上人都这么多。” 汪阳把包背好,朝何宏背后的建筑扬了扬下巴:“我今天要去见的那个人,说是在东方广场上班的,我就想来见识见识。” “见识你妹,你真有病。”何宏转身就往公交站走,“人家都说疑难杂症才上协和,你啥都不说就拉着我跑东城来,我还以为你病入膏肓了呢。”回头瞪了汪阳一眼:“有你这么个朋友,算我悲催。” 汪阳笑笑。何宏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地好,不明就里地也陪着他跑了这么远的路。 他挽上何宏的胳膊:“来都来了,不着急回去吧?”一边就把人往东方广场拽,“难得进趟城,逛逛呗。” 拍了两年多的戏,汪阳也攒下些钱。虽说没达到能在东方广场随意买的水平,但至少能在东方新天地随便吃了。 何宏点菜毫不客气,反正不是他请客。等上菜的工夫,他跟汪阳聊起自己的职业规划,最近想考考研,读个硕士学位。 汪阳在学校成绩一般,本科顺利毕业就很开心了,听到好友这个计划,只能点头给他鼓劲儿。 何宏用筷子敲着筷架:“你说我是考表演系好还是考导演系好。” “看你了。”汪阳不打算替他思考这个问题。 “我觉得吧,导演系也不错,你看林轻帆,”何宏顿了一下,抬眼看汪阳的反应,“他就过得不错。” 汪阳拿起茶杯,眼神垂下去,表情淡淡的。 何宏等了一会儿,撇嘴说:“你还没放下啊?这都过去多久了?” 汪阳哼了一声:“哪儿能跟他比,人家有个当导演的爹,路都铺好了的。” 何宏盯着汪阳看了一会儿,扔下手里的筷子,拍拍桌面:“我傻逼,老提他也没意思。”他看了一眼表:“你说晚上那个是几点来着?” “9点吧。”汪阳也看了一眼表。“放心,不逼你去。” “你真要去啊?”何宏上下打量着好友,“我对你找朋友是没意见,但是我觉得你找这种朋友就有点不合适。” 汪阳喝着水:“挺合适的,他们要人,我要安稳,各取所需。” “‘安稳’,”何宏嗤笑,“我们阳阳真会说话。” 汪阳翻了个白眼:“你不爱听就别去。” “得了吧你!”何宏又敲起了筷架,“我得去给你盯着,万一遇上个不靠谱的,你折里面怎么办?” 汪阳没接话。他看着落地窗外来往的人群,那些男人都西装革履,女人也是各个风姿绰约,虽然不知道实际水平怎么样,但单从外表来看,各个都是精英派头。 如果当时不是跟老爸赌气非要考艺术院校,可能现在自己也是这样的白领打扮,说不定就在东方广场工作。 他回过神,叹了口气,抬眼看到何宏关注的目光,就笑了笑:“饿得我都走神了。” 何宏似信非信地点头,然后对着旁边大喊:“服务员!” 工体西路对汪阳来说并不陌生,有几个伤心难过的夜晚,他在这里找慰藉。 何宏这种学霸就来的比较少,加上他又洁身自好地近乎偏执,今天这趟短途旅行似乎让他很痛苦。 汪阳停下脚步,嘲笑他:“看你那熊样,就跟地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怎么,回去要不要替你刷鞋啊?” 说到鞋,何宏低头看了一眼汪阳的鞋:“你还穿他送这鞋哪?不嫌硌脚啊?” 汪阳没理他,又接着往夜店走。 他们走到停车场门口就听到附近一阵喧闹,何宏踮着脚探着头看了一会儿,说是有辆豪车,才引得这么多人反应。 汪阳问:“不会是阿斯顿马丁吧?他们说那人开阿斯顿马丁。” 何宏扭头看他,睁大眼睛:“还真是。” 汪阳有些惊奇地呵了一声:“那咱得快走两步,总不能比他到得还晚。” 他俩加快步伐,按着介绍人说的房间号在里面寻找着。何宏抽空跟汪阳说:“长得还成,不过看着就没脑子。” 汪阳翻了个白眼:“没脑子能攒下七八套房?” 俩人进了房间,汪阳去跟介绍人打了个招呼,被带着去认识了一位姓黄的老板,说也是个中间人。黄老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让汪阳觉得不大舒服,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鸭子。 招呼打完,他找到何宏,俩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何宏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你别紧张,今天是你挑他,不是他挑你。” 汪阳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脸上肌肉放松一些:“我紧张这毛病早就有,哪儿能突然就好了。” 何宏去拿了酒,说让汪阳喝两口放松,但汪阳紧张得不想喝任何东西,于是两杯酒都进了何宏的胃。 也就过了十分钟,何宏又去拿了两杯酒。眼看着很快就灌下去一杯,汪阳皱着眉头夺下另一杯:“你不是说来给我盯着吗,我怎么觉得是我给你盯着啊。”他顺着何宏的目光看,“而且你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何宏喝的酒开始上脸了,眼神也飘:“那傻逼叫什么名字来着?你看那边那男的,就是开车那傻逼。” 汪阳心里一动,说:“叫沈澜。”看了一眼何宏说的那个人,就坐在黄老板旁边,正盯着他俩的方向看。 他挪开了视线,发现何宏还盯着那人看,就怼了他一下:“你别看了。” “你管我?我想看谁就看谁。”何宏夺回那杯酒。 汪阳想,看来今天晚上又要负责把这个醉鬼拖回家了。 他不大好意思再去看那人,脑子里回味着刚才瞥见的长相。自然是不能跟平时见的同行比,还算顺眼,放在普通人里,也算是比较帅了。坐姿不大看得出来身材,不过白衬衫撑得挺好看,估计上肢练得不错。这比他预想的要好,以前见的有钱人不少肥头肥身,幸好这位不是。 吴姐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叫他这两天去试个戏。 汪阳没告诉她实话,说自己跟何宏在KTV,估计要到很晚,试戏最好能排在后天。 挂了电话,他回包间一看,何宏不见踪影,立刻觉得头大,这家伙要是疯起来真是不好控制。 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汪阳又不好意思去问,心里急了半天,想到应该先去卫生间找找。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到何宏骂了一句什么,急得他赶紧推门进去,看了一下情势,果断从朋友身上挑刺:“何宏!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何宏甩开他:“我他妈没喝多!”瞪大眼睛盯着汪阳,接着骂:“汪阳!是你他妈太堕落了!” 汪阳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脸上发热。他何尝不觉得自己堕落,但听到朋友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片刻之后他想起卫生间里的另一个人,扭头发现那人在看他,赶紧移开视线,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不好意思,我同学喝多了。” 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道什么歉?显得自己奴颜婢膝的。 等了好久,他都想再扭头看看那人在干什么,那人突然问他穿的鞋。汪阳不明就里,回了几句话,那人就说要送他几双。 汪阳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赶紧又看向别处。 心里默默念叨,这个姓沈的怎么跟林轻帆一个路数。 汪阳回了包间,他看到何宏歪在靠门口的沙发上,舒了一口气,连拖带拽地把人运到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刚把人放进后座,就觉得腰间有只手,回头一看,是沈澜。 沈澜对着他微笑:“要不然我送你们?” 汪阳清了清嗓子,回过头把何宏的腿脚摆好,然后跟司机说:“去北三环,您等一下。”接着转身对着沈澜。这距离比刚才在卫生间近了不少,他闻到沈澜身上的香水,沉稳的味道。 “不用了,别弄脏了你的车。”汪阳的手指在背后抠住车门。 沈澜探着头看了眼出租车里的何宏:“那要不然让师傅送他,我送你?” 汪阳能想象到自己坐他车的结果。他又清了清过分紧张的嗓子:“不用了,要是他吐车里,我还得帮着司机清理。” 沈澜笑了笑,掏出手机:“成吧。你电话多少?” 汪阳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看着沈澜手上的动作,他听到书包里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我叫沈澜,沈阳的沈,波澜不惊的澜。”沈澜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改天找你,有事你也可以找我。” 汪阳点头,看了一眼出租车,又看了一眼沈澜:“那我们先走了。” 他在出租车里存好沈澜的手机号,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半天。 同一个错误犯两次就是脑残,他说不上多聪明,但也希望自己不是个脑残。 这段关系就是互惠互利,掺杂别的东西,包括真情实感,那就代表他汪阳脑残。 他又想起了林轻帆,心里有些烦躁,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主攻的视角《七年之养》已完结,欢迎一并阅读~ 第2章 2011年夏 汪阳看了一眼屏幕,这电话已经打了13分钟。他不紧不慢地把手机贴回耳边,继续面无表情地听着老爸絮叨。 听着听着就开始怀念童年,那时候妈妈还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多美好。 “……哎,汪阳,你听呢吗?”老爸的声音高了起来。 汪阳吸了口气:“听呢,你说。” “我看你也没混成个样子,趁早回来,我跟你李叔都说好了,回来就跟着他干,工钱不多,至少是实在的工作。”老爸停顿了一下,估计是抽了口烟。 汪阳不爱听:“我当演员也是实在的工作,我不可能回去。” 他老爸听了这话大概是被烟呛着了,咳了好几声,骂骂咧咧几句,又开始重复他的那套理论,什么唱戏的演戏的都是戏子,下九流的玩意儿,汪阳就是从小被他那个早死的妈养坏了,才变成个女人样儿。 汪阳挂了电话,气得手抖。 冷不丁电话又响了,他恼怒地拿起来,发现是沈澜打的电话。 他慢慢喘了两口气,眉头是松开了,但心里还有些烦。 沈澜约他来三里屯喝酒,汪阳自己也乐意,正好喝点散散心。 他站在吧台,发现自己没记住沈澜要的酒名。转身想回去问,看到有个小帅哥正扶着沈澜的肩膀说话,俩人眉来眼去的。 他盯着他们,转回身随便点了一杯喝的,等他们聊完,一路安稳端着鸡尾酒杯,到了沈澜旁边,结结实实地撒了他半身。 沈澜倒是没生气,还跟他开起了玩笑。汪阳拿了纸巾帮他清理,注意到这个色坯已经半硬了。看来比起自己,还是刚才那个小帅哥让他更有性趣。 他拿了沈澜的钱重新去买酒,这回记住了,bloody mary。他偷抿了一小口,皱起眉头不想下咽,这味道也太怪了,沈澜居然喜欢喝这个。果然是越老的人越能忍受奇形怪状的东西。 --------------咳咳咳--------------- 他看着磨砂玻璃上透出的沈澜的影子,心里合计。 认识沈澜这几个月,比起以前单调的剧组生活,算是丰富了那么一些。沈澜大概是对他挺有好感,不过这种人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知道自己只是其中一个篮子而已。 沈澜愿意和他一起消磨时间,他对沈澜也不反感,可能这个状态是最理想的相处模式。再远一些也许沈澜就走了,而他不想再近一步。 沈澜睡了,汪阳却睡不着。 拿着手机翻,发现有个联系不多的女同学在人人网发了消息,她在的剧组缺个演员,挺急的,请大家帮忙转发。 他截了图发给吴姐,吴姐果然也没睡,很快回复他说等消息。 也就等了5分钟,吴姐就发了剧本给他,说正好有认识的人,角色就给他了。 这角色词挺多,汪阳上下翻了翻,几分钟的戏,三页的词。 台词是汪阳的弱项之一,他心里陡然紧张,开了夜灯,打算睡前多背几遍。 发现沈澜醒了,汪阳一看表,已经过了1点。俩人简单交流了几句,汪阳也觉得困了,索性关灯睡觉。 汪阳喝着水,突然想起前几天跟沈澜道别的时候,似乎是太冷淡了些。 用沈澜的话说,“汪阳同志,你能不能假装在意我一点”。 他左右晃了晃头,决心把这些杂念都排除掉,专心背台词。 吴姐拿了盒饭过来,一边掰着筷子一边说:“刚才碰到你同学了,说过来一起吃饭,聊聊天。” 说话间同学就来了,俩人许久未见,激动了一阵儿,聊了聊戏,聊了聊剧组,又聊起近况。 汪阳得知同学已经结婚了,很是吃惊。同学笑笑:“觉得太早了?”叹了口气,“我们不比你们,三四十岁就没什么好角色了,我也没多大的事业心,说实话,安安稳稳过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又说到何宏想考研,“你看他,大学霸,也不着急拍戏,还往上深造,你要是换成我们,行,你学去吧,学回来就没位置了,演后妈演老太太都不用你。” 这话也实在。汪阳嚼着馒头,觉得作为一个男演员,在艺术生命这一点上确实占了些便宜。 同学语出惊人:“而且我也不想再□□了!哈哈。” 汪阳看着她眼角的细纹,虽然是笑出来的,但似乎也在诉说着什么。 同学看着他乐:“汪儿,你还是这么沉默寡言的。” 汪阳点头:“这毛病改不过来。” 汪阳的戏还挺顺利,赶上收工早,就跟同学一起约着去市里吃饭。 俩人聊得多了一些,同学给他看自己老公的照片,说俩人认识一年多结的婚。 汪阳好奇的问题是:“你怎么就知道他合适?” 同学耸肩:“谁知道合不合适,当时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不心烦,有时候也挺开心的。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过日子。” 汪阳点头,余光看到个眼熟的人,盯着看了一会儿,冲同学示意:“你看那边那桌,是不是胡军老师?” 同学探头看了看:“呦,还真是。”对着汪阳笑:“他好MAN啊。” 汪阳在包里翻了翻,没找着合适的工具。问同学有没有纸或者本,同学很好奇地问:“你是想要签名吗?” 汪阳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餐巾纸,觉得拿这个过去就显得太不认真了。 他求助于从卫生间回来的吴姐,吴姐往那桌看了两眼,自得地笑:“巧了,那人我认识,可能是他助理,你等着,我去问问。” 汪阳拉住她:“姐,我把要写的字短信发给你。” 吴姐打开他的手:“不准往后躲,我是去给你铺路,想要自己去求。” 几分钟之后,汪阳鼓起勇气跟着吴姐又去了一趟隔壁桌,自我介绍之后,拿着吴姐要来的形象照,请胡军老师在上面签名。 他微笑着解释:“给朋友的,他特别喜欢您在《蓝宇》里的表演。” 道了谢,汪阳小心翼翼地把签名照放在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递给吴姐:“姐,你帮我发个快递呗。” 吴姐瞥他:“敢情不是自己留着啊?”把照片拿过来夹在钱包里,“寄给谁啊?” “一个朋友。”汪阳眨了眨眼,拿起筷子夹菜。 “哪个朋友啊?”吴姐又问了两句,看汪阳讪讪的,自己笑了笑,不逼他了。 吴姐办事麻利,晚上就拿了快递单回来,说已经寄出去了。 汪阳想了想同学说的话,拿起手机,给沈澜打电话。 他等着电话接通,想到沈澜看他时的表情,就更自信了一些。然后回忆起沈澜和小帅哥调情的画面,又不踏实了。 电话好久才接通,他等了两秒钟,还没张嘴,就听一个挺冲的声音问:“你谁啊?” 汪阳看了一眼手机,没打错电话,是沈澜。他心里一沉:“你好,我找沈澜。” “你找他什么事儿啊?”男人的声音小了一些,但还是透着冲劲儿:“这么晚了,你谁啊?” 汪阳随口扯了个谎:“我是他同事,有些工作上的事想问他。” “同事?”男人哼了一声,“你他妈少装了,我知道你老勾引他,我跟你说,你丫别给脸不要脸,沈澜是我男朋友,我们最近是吵架了,别人也别想着趁虚而入,我们和好了,我们在马尔代夫,你听说过吗?谁知道你们这帮烂货干净不干净,我告诉你,沈澜跟你就是图个新鲜,玩玩儿懂吗……” 汪阳按掉了电话,觉得羞愧大于愤怒。 他很难相信沈澜会选这样的男友,但这个电话也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自己只是沈澜身边的一个篮子而已。 沈澜约他见面。汪阳其实没什么事儿,但毕竟是不想去面对现实面对沈澜,别扭了半天,还是拧不过他,同意见上一面。 路上,吴姐问:“什么人啊,搞得你这么纠结?” 汪阳想了想:“不怎么熟的朋友。” “追你的?”吴姐看他摇头,“那是你追他?” 汪阳翻了个白眼:“我没这么瞎。” 话是这么说,但真见到沈澜,不知怎么的,汪阳竟然觉得有些委屈。他也就顺着这个情绪走,说来说去,说到沈澜要送他礼物。 拆开包装的时候,汪阳还有些小感动,本来以为沈澜是来骗炮的,谁想到人家真带了礼物。 看到包装盒里的东西,汪阳觉得自己的眼睛像被火燎了一样疼。 他死都忘不了,去年秋天,林轻帆的女朋友拿了一瓶这个牌子的润滑剂摔在他脚下,慌乱无助之时,林轻帆没看他一眼,追着她就走了。 那是他和林轻帆的结束,没想到今天又成了他和沈澜的结束。 接下去说了什么,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反正偶像剧的台词说多了,张嘴就能来几个套路。 坐回车里,吴姐扭头看他:“我在这儿远远地看,都觉得真是天崩地裂啊。” 汪阳把礼物盒往后座一扔:“姐,我要好好拍戏。” 吴姐笑了:“乖。” 第3章 2011年秋 汪阳闭着眼,感受着那个小棉垫在脸上拍来拍去。 “你怎么过了个夏天也没晒黑?”化妆师来了这么一句。 汪阳看着她,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只记得她自称Nancy。他耸肩:“晒脱皮了,但就是晒不黑。” Nancy做了个嫉妒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你脑门儿好像肿了。” 汪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哦,昨天拍了磕头的戏,可能磕肿了吧。” “真的假的?”Nancy瞪大眼睛,“你还真磕啊?我看别人都是特写才真磕,你还真实诚。来,抬头。” 汪阳皮肤白,脸上打了粉,还得把脖子和耳朵后面也一并打上粉,要不然脸比脖子还黑。他脖子怕痒,每次做这个动作都得强忍着。 终于忍到可以低头了,他转了转脖子:“主要是小何按我按得认真,镜头也不好拍,多拍了几次。” Nancy小声问:“何亿不是你师弟吗?他存心的啊?” “那不能。”汪阳笑着摇头,“人家年轻,认真得很。” Nancy更小声地说:“可是我听说何亿也是投资人安排进来的,你看他刚毕业,就能演男二。” 汪阳听到有高跟鞋的声音走近,对Nancy使了个眼色,俩人一本正经地聊起了化妆技术。 吴汉卿坐在旁边的化妆椅上,狐疑地打量俩人:“刚才聊什么呢?” Nancy堆笑:“吴姐好。” “好。”吴汉卿盯着汪阳的脸,“南南,你给我们汪阳画好点儿,姐请你吃饭。” “那必须的。”Nancy打着包票,小心翼翼地给汪阳画着眉毛。 今天又是和何亿的戏,没有昨天那么冲突的剧情了,台词比较多,俩人拿着剧本对词。 何亿不时瞟两眼汪阳,终于开口说:“师哥,对不起啊,昨天我太使劲儿了,后来才反应过来。” 汪阳摆摆手:“没事儿。” 导演带着一个生脸走过来,介绍说这是一位投资人,还没来得及介绍演员,就被副导演拉走了。 投资人对着何亿说话的语气很是亲密,汪阳在一边旁观,觉得师弟的冷淡倒不是装的,像是真挺烦这个投资人。 投资人扭头看了汪阳一眼:“你是小何助理吧?” 何亿惊得瞪了眼睛,抢着回答:“您真会开玩笑,这是我师哥汪阳,演管家的。” 投资人这才仔细打量了汪阳:“小汪是吧?晚上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汪阳见师弟冲自己眨眼睛,就应了下来。 投资人盯着汪阳的脸看了一会儿:“小伙儿也挺帅。晚上好好捯饬捯饬。” 等这人走远,汪阳小声跟师弟嘀咕:“这是个什么局?” 何亿翻了个白眼:“说是跟电视台领导吃饭,卖剧呗。” “那我就不用去了吧,我又不是主要演员。”汪阳打了退堂鼓。 “别啊师哥,一起去呗。”何亿抓着他的胳膊摇晃。 汪阳看着师弟,感慨扮可爱这件事还真的是年轻的时候才能做,师弟的表情和动作很协调,而如果是自己这么做,估计就有点儿装嫩了。 吴汉卿送汪阳到了餐厅门口,塞给他一个小盒子:“以防万一。”见汪阳想打开盒子看,补了一句:“不用看,是个避孕套。” 汪阳撇着嘴把盒子塞回她手里,附赠一脸无语的表情。 吴汉卿又把盒子塞给他:“学聪明点儿,该站起来就站起来,该躺下就躺下。” 汪阳又把盒子塞给吴姐:“姐,我钱包里随身带的。” 他下了车,看着餐厅入口,有临阵脱逃的冲动。扭头一看,吴姐已经把车开走了,附近的街道人不多,出租车也没见到一辆。 硬着头皮按照何亿的短信找到了包厢,服务员给他推开门,一眼望过去,除了导演之外,在场的都是女人。 桌边还空着两个座位,一个是导演旁边的,另一个是下位。汪阳过去跟导演打了招呼,自觉坐了下位。 左右两侧的女人都打扮入时,见汪阳落座,立刻就和他攀谈起来。 汪阳性子比较慢热,见到生人也不怎么主动,对这种社交场合,实际上很不适应。他认真地回答着两位姐姐的提问,但自己也感觉到力不从心,好像越聊越聊不下去。 冷不丁两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弟来救场。他听着师弟和桌上的女人们仿佛旧相识般打情骂俏,更觉得自己相形见绌。 上了酒,场面就更不好控制了。汪阳酒量也不行,正发愁怎么才能多挡些酒,就听何亿隔着桌子喊话:“师哥,咱俩明天好像有早场的戏吧?” 汪阳很确定自己没有早场的戏,也确定没有和师弟的对手戏。他冲着师弟眨眼睛,不知道这是要唱哪一出。 导演插话:“对,明天小何小汪有早场戏,”他对着一桌子女人堆笑:“各位领导,下手别太狠,别让俩小朋友明天起不来床!” 汪阳身边的女人闻言嗔笑:“哪儿敢对小汪下手,这才说了几句话,脸就红到脖子根儿,怕不是个雏儿吧?” 她不说,汪阳也能感觉到自己头面部往外散发的热气。他被这句话噎得十分尴尬,无助地拿起杯子喝水。 导演打着哈哈:“副台长说笑了,都怪我嘴贱,带着您也上了色儿!”他看了汪阳一眼:“小汪,别愣着,给副台长敬杯酒赔礼道歉啊!” 汪阳二话不说倒满一小盅,恭敬地举起来:“副台长,敬您。”然后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女人盯着他笑:“这小孩儿真有意思。”拿起自己的酒,摇晃了摇晃,瞟了汪阳一眼:“你也不是不能喝嘛,这样,你再来一杯,跟我喝个交杯。” 一桌子女人都关注起了他俩,齐齐发出激动地尖叫和大笑。 汪阳听话地又倒了一杯,凑近女人:“敬您。” “不是敬我。”女人摸着他的手,“敬我们,敬你们这个剧,敬收视率!” 汪阳坐在路边,忍着胃里一阵一阵泛起的难受。 何亿在旁边抽着烟,也给了他一根。 有车开过来停下,何亿掐了烟,胳膊撞了一下汪阳:“师哥,真不用送你?” 汪阳摇头:“我经纪人一会儿过来接我,你先回去吧,不是还要早起嘛。” “没有,我那是骗她们的。”何亿站起身,脸上带着笑。“要不然这会儿且完不了呢,这帮老女人,有的是精力折腾咱继续喝。” 汪阳跟他道了别,看着师弟小跑几步,坐进一辆路虎扬长而去。 他抽了两口手里的烟,也给掐了,搓了搓胳膊。秋风渐起,还是有些凉意。 刚才饭局上倒是没有更过激的情况,就是那个副台长摸了摸他的大腿,见他更为紧张,像是更喜欢他了,笑他“肯定是个雏儿”。 要说和女人□□,那她也没说错。汪阳不自觉想起了沈澜,他最近的一个炮友,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也想起林轻帆,之前没头没脑发了短信问他是不是在拍戏,他没搭理,也就没后续了。 吴姐的车开了过来,他坐到副驾驶,跟吴姐对视:“没事儿。” 吴姐看他倒还清醒,问了饭局上聊了什么,有没有敲定播出安排。 汪阳说着说着就困了,从后座拽了条空调毯,闭眼睡了。 赶上连着几天都没戏,吴姐安排他回北京去面试。 汪阳约何宏吃饭,何宏说自己最近在郊区风水宝地学佛,让他来找自己。 虽说也算是北京居民了,但郊区游的机会少,汪阳看着宾馆附近的湖,觉得这个小假期倒是挺划算。 何宏每天中午都会环湖走,也拉着汪阳跟自己一起。俩人边走边聊天,天南海北,规划梦想,找到些年少时的快意。 周六是汪阳最后一天假,依然换好运动服和何宏一起环湖。 他跟何宏说到剧组中的师弟,“还是你本家,叫何亿的。” 何宏耸肩:“师弟师妹那么多,认不过来。” 何宏是班里专业课成绩第一,毕业时很多人都以为他会签万华,结果人家一头扎进剧组,干了一年多乱七八糟的杂活儿,什么戏都没演,说是要跟着导演学习,让班主任在内的很多师长都大跌眼镜。 汪阳跟他正好反过来,一毕业就把经纪约签给了绿盒子,也就跟了吴姐,这几年不停地拍戏,中规中矩地忙碌。 何宏不大看得上汪阳的公司,也不大看得上汪阳的作品,俩人说着说着,汪阳也开始质疑自己,这么拍戏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想起班主任毕老师的临别赠言,“汪阳:勿忘初心。”毕老师说的这个初心指的是什么?也许是做一个好演员吧。 他发现何宏落下了不少距离,扭头一看,何宏正盯着刚才被他们超过的一个游人看。他扫了一眼那个游人,吃惊地发现竟然是沈澜。 看他穿得衣衫不整的,跟以前的商业精英形象相差甚远,难怪刚才没认出来。 三个人一起走,何宏就像把沈澜当空气,照样跟汪阳聊着刚才的话题。 汪阳其实不大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尴尬,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沈澜,就希望赶快绕回酒店,他好借机跟沈澜道别。 何宏去接电话,打破了汪阳的希望。他跟沈澜站在一起,觉得比刚才还要尴尬十倍。 沈澜这家伙真是脸皮够厚,又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汪阳也不想跟他撕破脸,就随意地应着。 没料到这家伙突然开始道歉,还挺情真意切,看他那又紧张又迫切的样子,汪阳心里一阵波动,也许这人没他看起来那么不正经。 沈澜说话时嘴周有一圈像是蛋糕奶油和渣子的东西,随着他的表情动作,看得汪阳想笑,但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诚挚道歉,只好憋得内伤。 终于沈澜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表情真是活生生的懊恼二字。汪阳忍不住笑,伸手帮他擦了擦,见他那触电般的反应,先是尴尬了一下,又觉得有些自得,原来这个人这么在意自己的举动。 何宏打完了电话,照例是要破坏一下他们的氛围。仨人继续沿着湖走,终于走到酒店,何宏想直接把汪阳拽回房间,但汪阳决定留下来跟沈澜说两句。 沈澜脸上的表情还真是得意。汪阳装作没看见,问:“你跟朋友来玩儿?” “不是,公司来这边开会。”沈澜看了一眼何宏的背影:“你跟他好了?” 汪阳摇头:“我俩是同学,他直得很。” 沈澜像是在合计着什么,笑着说:“那就好。” 汪阳想了想,挥手跟他告别:“那就这样吧,有空联系。” “好。”沈澜立刻就接了话,“你手机号没变吧?” 汪阳点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酒店大堂。 他注意到酒店的玻璃墙,倒影中沈澜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 第4章 2011年冬 汪阳躺在床上,觉得靴子有些沉,带着他两条腿都往床下滑。 他看了一眼手机,离和沈澜吃饭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如果现在出门打车,应该差不多能准时到。 今天是他24岁生日,本命年。他没告诉沈澜,不想给这顿饭赋予过多的含义。 大部分朋友和熟人只知道他的阳历生日,何宏算是最熟的,也是毕业那年才知道好友过哪个生日。 他起身,把钱包里妈妈的旧照片拿出来,靠墙放在书桌上,掏了打火机和烟,毕恭毕敬地点了三根,小心翼翼地架在烟灰缸上。 每年无数次想她,生日这天更甚。 他跪下磕了头,闭眼想:我达到您的期望了吗? 到了餐厅,沈澜看到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虽说他觉得自己对这段关系没那么投入,但看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对自己这么上心,汪阳还是有些得意的。 点完菜聊天,汪阳感到沈澜和之前比有了细微的变化,好像更真实了,不像以前那么虚浮。 他吃着菜,脑子里暗暗琢磨,沈澜是个不错的炮友,自己也断了好久,生日这天大可放纵一下,要是沈澜有这个意思,自己半推半就也好。 沈澜肯定有这个意思。大老远从北京跑来横店,总不能只是看看他吧。 饭吃到一半,沈澜拿了双鞋出来,说是特意带来给他的。汪阳一看包装盒就认了出来,是鬼冢虎。 他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努力回忆着沈澜和鬼冢虎的联系。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聊过这个话题,顿时松了口气。 沈澜这家伙真是的,送礼物总是别出心裁,这回倒也算是走心,可惜他又不小心踩在自己的雷区上。 汪阳让自己放松下来,跟沈澜调着情。这人也是简单,给块糖就乐,汪阳看他的反应,也不自觉跟着开心一些。 之后的进展就和汪阳预料的一样,沈澜找了辆车,问他住哪里,然后俩人一起坐了进去。 车上沈澜倒是很安分。汪阳抱着鞋盒看窗外,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过着以前和沈澜做过的爱。 汪阳的□□并不低,但苦于没有合适的途径。和沈澜约的那几个月,倒是最舒爽的几个月。 他没有多少性经验,沈澜就成了让他最爽的人。高潮之中,看着沈澜那张普通的脸,都觉得耐看了不少。 有时他上网看片儿,也眼馋老外那些巨大的jb,但和林轻帆做的经历却总是不舒服的。沈澜的尺寸没那么夸张,插进来却很舒服,而且他也很会玩儿。汪阳想起沈澜舔舐自己左胸的情景,身体不自觉一抖。要不是和他做过,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敏感带。 到了酒店,汪阳下车之后发现情况不对。沈澜扯东扯西说了半天,似乎并没有跟进酒店的意思。 难道是自己揣摩错了他的意图?汪阳心里有些不服气,决定自己不能主动伸这个橄榄枝。 看着出租车的尾灯,汪阳真是有些目瞪口呆。他晃了晃手里的鞋盒,只好无奈地自己回房间。 他在洗漱间淋浴,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还认真地在这里做准备工作,顿时觉得憋闷。 沈澜这家伙,还玩儿起欲拒还迎了?他关了水,认真地思辨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和沈澜继续玩儿这个游戏。 他上网看了看新闻,又登录QQ看了看朋友的留言,没什么新鲜事。 收到条何亿的短信,问他在不在北京,想约着吃饭。这个师弟人是真好,精明而不势利,合作了那部戏之后,又给他介绍了几个本子,质量还不错。 只是想想自己混到需要师弟帮忙介绍,也真是混得够可以。 他给何亿回了短信,说自己还在横店拍戏,明年回北京再聚。 师弟回了个电话过来,俩人闲聊两句,师弟说自己已经收到确切消息,俩人之前那部剧,一过完春节就立刻开始补录音,估摸着可以借机见面。 汪阳答应下来,打算请师弟在学校附近找个餐厅吃顿饭。 他听到电话那头有别人说话的声音,随口问:“跟朋友在一起哪?” 师弟大大咧咧地说:“对,一个巨烦无比的朋友。”然后像是和那个朋友打闹起来,笑声欢快。 汪阳听着那人声音是个男的,眼珠一转,这么晚还来叨扰的朋友,估计不是个普通朋友。 挂了电话,汪阳觉得有些丧气。又是一个不顺心的生日。 他想去书桌拿剧本,一下床就被个东西绊了一下,才注意到刚才被自己随手丢下的鞋盒。 鬼冢虎。他坐在床边,把新鞋拿出来仔细端详。 他对运动鞋没什么研究,上中学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一双运动鞋穿得侧帮磨破了才换新的。在大学给剧组做些零工赚了钱,也只是买了双好点的皮鞋,平时舍不得穿,去试镜就拿出来。 大二那年穿着拖鞋去篮球场,险些摔个大跟头,扭了脚趾,在场边休息的时候,林轻帆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说交个朋友。 那时候汪阳也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见林轻帆是个导演系的同级生,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就留了手机号,约着出来打球吃饭。 打了两回球也吃了两回饭,第三次林轻帆就带了双鞋送他,说老爸去国外参加影展,顺路购物买了几双鞋,这双大小不合适,让他试试合不合脚。 汪阳试鞋的时候,何宏在一边说:“这牌子没见过。” 林轻帆说:“onitsuga tiger。”见汪何二人都有点懵,脸上的表情带些傲慢,“中文好像还没翻译呢,要是按日文来翻译,onitsuga应该是鬼冢,tiger就是老虎。” 汪阳站起来走了两步,点头:“这小日本的鞋还挺舒服。” 林轻帆对着他笑:“行,你能穿就送你了。” 吃完了饭,林轻帆说自己有两张夜场电影票。何宏看懂林轻帆看自己的眼神,拍了拍汪阳的肩膀:“看完就回来。” 汪阳把换下来的旧鞋塞在鞋盒里递给何宏:“帮我拿回去。” 那天晚上他没回宿舍,跟林轻帆在朝阳的一家汽车影院过了夜。 他没跟人上过床,也不大知道要做些什么准备,林轻帆像是经验丰富一些,但看汪阳难受的表情,也是很意外的样子。 他抽出自己的jb,有些疑惑:“真那么疼吗?” 汪阳吸着气:“真疼。” 林轻帆像是觉得扫兴:“算了,别弄了。” 汪阳小心翼翼地穿好裤子,觉得有些对不起林轻帆。 汪阳眨眨眼,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有些往事回忆起来只有痛苦,但又忘不掉,稍一松懈,它们就从脑海深处钻出来,萦绕在眼前不肯离去。 他摸着新鞋的鞋面,自嘲:“当年稀罕你,以为人家也稀罕我,就车震了。” 也不知道林轻帆最近在干什么。他发了一会儿呆,拿起手机,打开好久不用的人人网,看看同学们都在干什么。 在新鲜事里还真的很快翻到林轻帆的一条动态,发了两个人缠在一起的脚,配词:“爱情就是,即使你嫌我脚臭而烦我,我也要锲而不舍地缠着你。” 汪阳看了一眼发送时间,就是十几分钟之前。那他可能还在线。 他飞速地穿好新鞋,挑了个足够明亮的角度拍照,然后上传到自己的人人网,配词:“舒服。” 他握着手机,惴惴不安地等了十几分钟,有几个同学给他点赞,说这是新款不好买,也有问他在忙什么,还有约吃饭的。 他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复,刷新了几次,有些丧气地退到个人主页,往右上角一看,心跳漏了一拍。最近来访的头像里,有林轻帆。 汪阳感受着骤然明显的心跳,犹豫再三,没有点进林轻帆的个人主页。他等了一会儿又刷新,来访人更新了几个,但林轻帆依然没有任何评论。 他笑了一下,扔下手机,慢慢地解鞋带。 就像往年的每一个生日一样,这个生日也是如此可悲。 第5章 2012年春 和沈澜联系多了,汪阳有些和以前不一样的感受。如果说很多人是越熟悉越能看到缺点所在,对于沈澜,则是越熟悉越能看到他的好处。 有时候和沈澜发着短信,他会笑得脸疼,看到屏幕上倒映出开心的表情,自己都有些吃惊。脑海中有根弦就绷紧了,提醒自己不要把这人想得太美好。 为什么会有这根弦,也许是以前吃过太多次亏,也许是从小父亲的潜移默化,也许是做了这份工作之后耳濡目染。 但就像何宏评价的那样,他这个人,吃多少次亏都不长记性,哪怕是把“长记性”贴在脑门上,遇到事儿也还是想不起来。 吴汉卿把手机转过来对着汪阳:“我男朋友说这个软件挺好使,我下了也还成,你试试。” 汪阳看着那个绿色的图标,“微信?听何宏说过,好像是要上网才能使。”他撇嘴,“有啥用,我的短信包都用不完。” 说完有点心虚,这两个月总跟沈澜发短信,短信包其实不大够用。 吴汉卿耸肩:“好吧,我男朋友说将来用手机上网会很方便,流量不成问题,短信会被淘汰的。” 汪阳乐了:“吴姐,你有必要一句一个‘我男朋友’吗?他这么迷人吗?” 吴汉卿瞪他一眼,又摆弄起了手机:“这微信确实挺好使,我看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还可以发图片,你也下一个吧,指不定联系工作用得上。” 汪阳探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导演在干啥,缩回来伸了个懒腰:“微信,微博,现在什么都叫微什么,我看博客就挺好。” 吴汉卿点头:“对了,你那博客勤着点写,我看你粉丝快1万了,但是评论的少,你得跟粉丝互动,要不然粉丝也不留言。” 汪阳想想自己博客收到的那些评论,可以说是很没营养,除了吹嘘他的就是灌水,他都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不过也确实有些人会坚持回复他每一篇博客,他就偶尔回个“谢谢支持”。 他看到吴汉卿的动作变得有些诡异,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姐,怎么了?” 吴汉卿来回颠着手机,看着汪阳的戏服,伸手把上面的一个线头拈掉。顿了一会儿才说:“最近给你联系了一个剧,投资人想请你吃饭,说吃得好,主角就归你了。” 汪阳笑了一下:“我还能有这好运气。” 吴汉卿这才抬眼看他:“你觉得呢?想去吗?” 汪阳觉得嗓子不大舒服,咳嗽了几声,靠在椅背上,抱起胳膊思考。吴姐在旁边说起这个剧和投资人的情况,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剧组,他要是能演个主角,估计事业能进一步。 他见吴姐停下来,就说:“姐,你带了我,是不是挺难的。” 吴汉卿盯着他看,手指轻抚过他的头发:“别说这些。” 这动作让汪阳想起自己的妈妈。他觉得胸口闷了起来,也突然有些难过。撇着嘴自嘲:“我真算是母校之耻,毕业这么久,一个主角都没演上。” 吴汉卿的表情很是平静:“来日方长。” 虽然吴姐从来没抱怨过,但汪阳自己总觉得对不起吴姐。他见过吴姐被上司甩脸子,想想她刚带自己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再想想现在自己混的这个德性,这来之不易的主角机会,怎么能随便放过。 没等他开口,吴汉卿露出苦笑:“要是投资人喜欢女的,我倒是不介意跟他睡。” 汪阳心里更难受了,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为自己拼搏。他握住吴姐的手:“那姐夫得削死我。”他点头,“和那人哪天吃饭?” 汪阳还以为自己对事业的渴望算是迫切了,没想到投资人对他肉体的渴望更甚。周一答应的饭局,周二晚上就安排上了。 完事儿之后,他冲了个澡,出了洗漱间发现这位万老板还没走,坐在床边玩儿手机。 这倒让汪阳觉得不习惯了。他想了想,发问:“万总,还有什么事吗?” 万总是个中年男人,面相挺朴实,床上功夫很一般,□□的时候还冒出几句家乡话,让汪阳遇到一位老乡。 万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陕西娃?” 这亲切的乡音。汪阳点头。万总打开了话匣子,东拉西扯天南海北,说得汪阳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他觉得万总像是有些紧张,这真是奇了,还有人办完事这么紧张的。 大概是看出汪阳的疑问,万总终于直抒胸臆:“我是个做企业的,跟着朋友挣钱,其实帮不上你什么忙,只是白得个便宜。” 这更是奇了,说这种大实话,这位老总怕是江湖菜鸟。汪阳摇头:“没事,我也没抱多大希望。” 万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比我儿子也大不了几岁。” 刚入行那阵,汪阳听了这种话就觉得反胃,现在能耐受了,淡然处之。 万总又说:“小汪是吧?小汪你可得好好找人去找林导求情,林导多大的权力,你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汪阳心里一震。这个猜测在他心里埋了好久,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到验证。他想再问几句,但万总也说不出什么了,只知道剧组说了不可能让汪阳演这个主角。 找酒店前台约了出租车,汪阳坐在大堂玩手机。 沈澜照例给他发了短信,问一天的情况,也问晚上有没有空打电话。他看着屏幕,不太想回复。 听见有人叫自己,他一抬头,竟然是何亿。师弟像是挺高兴的样子:“还真是你啊,师哥。” 汪阳给自己的出现找着借口:“跟朋友来吃饭,等车呢。” 何亿点头:“咱的剧通知你录音了吗?” “我戏少,估计一天也就录完了。”汪阳笑笑,“你也来吃饭?” 何亿迟疑了一下:“啊,是。” 何亿手机响了,汪阳见他看了屏幕却并没打算接,心里觉得奇怪,想来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大方便。他就打算起身去外面等车,省得让师弟尴尬。 他跟何亿说了再见,就跑到酒店门口站着去了。 春寒料峭的,他穿得也薄,没一会儿就觉得手冷,原地踮着脚活动。 背后的旋转门转起来,他随意地看了一眼,见何亿走了出来,一脸的笑,身后跟着林轻帆。 看着这两人的举止,汪阳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觉得自己应该赶紧退到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但来不及了,林轻帆已经看到了他。 他看着林轻帆的表情由晴转阴,又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甩开何亿阻拦的手,右手食指快戳到他的鼻子:“你他妈是不是不长记性?还他妈敢来找我?!” 汪阳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想张开嘴,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何亿又拽着林轻帆的胳膊:“你别闹了!” 汪阳的眼神飘到师弟身上,不懂他在急什么。是在帮自己这个师哥吗? 林轻帆回头跟何亿说:“小亿,你别被这丫唬了,我跟你说过,丫就是个傻逼……”他挨了何亿一拳,下意识住了嘴。 何亿皱着眉头瞪他:“你走吧,我跟我师哥一起走。”然后绕过他,走到汪阳面前,拽着汪阳就往酒店外走。 汪阳任由他拽着,到了马路边,正好有辆出租车,何亿伸手拦下来,推着他坐了进去。 俩人不说话,司机也不说话,大家都在车里沉默。 汪阳想,真是尴尬,自己换做在何亿这个位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亿开口道歉:“师哥,对不起。” 汪阳笑笑:“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何亿又拉起他的胳膊,就像那天他求汪阳一起去参加饭局。“我本来也以为轻帆说的是真的,还挺不乐意跟你拍戏的,但是认识你之后,我觉得他太偏激了,师哥你人很好,不是他说的那样。” 汪阳还是保持着笑容:“不好说,也许他说的对。” 他其实很想问,林轻帆是怎么说他的?林轻帆怎么描述这个认真地爱了他几年,却落得个没戏可拍的下场的汪阳? 他见何亿没接话,就说:“谢谢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那些本子,我经纪人还在看,说挺适合我的。” 何亿看他的眼神就像小鹿,语气也弱了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几个本子跟轻帆他爸都没什么关系,可能你能拍得舒服些。” 汪阳叹了口气,胳膊撑在扶手上:“谢谢师弟。”他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师傅,我前面就下了,靠边停车吧。” 真是落荒而逃。 汪阳插着兜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还记得当初被林轻帆搂在怀里的女孩儿那么得意,说什么她男朋友只是图一时新鲜才跟个男人在一起,而看他的眼神充满鄙视,“一个鸭子,老想着抱林导大腿”。说得他也真的难以自容,觉得自己实在犯贱,胆敢爱上一个直男。 原来直男并不是真的直,只是不愿意为他而弯。 他觉得累,找了个长椅坐下,看了眼在兜里捂得热乎乎的手机。 有几个吴姐的未接电话,也发了个微信给他,说主角要赶进度,下一周他的戏往后推,可以回北京去试几个戏。 他学着用这个软件,按了半天,才回过去问:“机票订的啥时候?” 吴姐打电话过来,说自己要去东北见几个老总,让他自己折腾回北京,订了明天中午的票。 他挂了电话,看到通话记录里有沈澜的未接来电。 出机场的时候他觉得有些飘。脚底下踩得实,但心里空落落的。 沈澜拿着束花等他。汪阳走过去抱住他,闭上眼睛想,如果自己爱他,那这个场景是多么美好。 锁上车门,汪阳就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摸着沈澜的腿,满意地看到他的反应,直白地告诉他自己迫不及待地想□□。没想到沈澜这家伙又不按照他预设的剧本来,居然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汪阳有些不快,觉得自己真是走背字儿,自己追的人看不上自己,追自己的人也看不上自己。 沈澜挠挠头:“我在这边儿有个两居,你要愿意,去那儿呗。” 这还差不多。汪阳跟着沈澜进了他家,四处打量着陈设。 这几个月他意识到沈澜和那些暴富的A总B总不一样,也不像介绍人说得那么夸张,在北京并没有七八套房,不过四套房这样的硬件,已经让同为北漂的汪阳很是佩服。 他收好自己飘远的思维,回到既定路线。 他贴到沈澜身上,感受着沈澜的体温。“你想在哪儿做?” 沈澜顾左右而言他,让他先洗澡,还强调了好几遍,搞得汪阳想跟他接个吻都断断续续的。 昨天晚上跟另一个男人□□,今天又跟这个男人黏糊。汪阳觉得脑海中仿佛分裂出另一个自己,高高在上地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沈澜把他推开,问:“你没事儿吧?” 汪阳有点懵。这男人好生奇怪,问这么窝心的问题,让人怎么回答? 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生气还是羞愧,着急忙慌地拿了行李,赶紧走出了沈澜家。 他打车去了东直门,坐上2号线,晃悠了大半个环线,如梦方醒一般回到地面,又打了个车回家。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他看到楼下站着沈澜,立刻觉得头疼。还没来得及再次逃跑,就被沈澜抓住了。 沈澜说要去他家,汪阳也是无语,这家伙难道忘了刚才的事情?就算忘了,那总不能忘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吧。 大概是出于寂寞,也可能是觉得沈澜并无害处,他还是带了沈澜回家。 简单收拾了行李,他觉得饿,就问沈澜想吃什么,结果这家伙也是一派走神的状态。 汪阳指出沈澜的心不在焉,结果沈澜反而来了劲儿,把汪阳架到卧室,二话不说推倒在床上,就要扑上来。 汪阳的力气没有沈澜大,抵抗肯定是不奏效的。折腾了一天他也觉得累,心和身体都累。 ---------咳咳咳---------- 沈澜在他耳边呢喃:“你真好。” 汪阳破裂的思维凑在一起,觉得沈澜也真好。他轻轻扭过头,努力撑起疲劳的眼皮,问沈澜:“你爱我吗?” 沈澜的眼神里都是迷恋,丝毫不假思索地回答:“爱,我爱你。” 汪阳紧紧抱住了他。 第6章 2012年夏 盛夏,汪阳心情非常好。 第一次演男二,戏份吃重,比起以前压力是大了不少,但动力也强劲,抵充下来,倒是状态良好。 男一是潘伟刚,在戏里演汪阳的大哥,男三刘竞演汪阳的小弟,仨人的角色名字很好记,论资排辈,王大虎、王二虎、王小虎。 汪阳开玩笑说他们仨有三人成虎的效果,大家听完都被逗乐,只有沈澜这个学霸,笑完了还要给汪阳纠正语文,说这个成语不能这么用。 开个玩笑还要被上一课,汪阳在电话里就觉得没面子。恼了一阵,晚上再打电话就忘了,反正沈澜就是这么个认真的人。 夜戏拍到两点,汪阳回到房间打开灯,仔细看了看胳膊上被蚊子叮的包,好家伙,一溜排开,足有三四个,有俩还连在一起,形成了诡异的性状。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沈澜的过程中完全没过脑子。看沈澜没即刻回复,就打着哈欠去洗澡。 冲着头发上的泡沫,汪阳又想起上个月沈澜来探班,每天晚上都要干一炮,有时候早上也要口一次,真是性福至极的几天,让他不时回味。 他甩了甩头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沈澜总抓他的屁股,但他屁股上没多少肉。有一次他似乎看到沈澜撇嘴,像是不大满意他的瘦削身材。 -----------咳咳咳-------- 也不知道沈澜在干什么。他想起没有收到回复的微信,也没擦干,直接拽了浴巾裹在腰上,踩着拖鞋去床边拿起手机。 看到沈澜回复是很开心的,同时也看到发送时间02:34。汪阳一愣,光顾着自己精神了,忘了沈澜是个普通上班族。 他打开微信,沈澜这个话痨,借着一张图片,发了好几句话,最后还给自己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哥想你,哥想要你”。 汪阳抿嘴乐,坐在床上,打着哈欠,也觉得有些困意。他发了条语音:“你怎么还没睡?” 沈澜回复:“加班呢。” 这两周沈澜经常加班,被汪阳逮到的就有四五次。他问:“工作很多啊?” 沈澜回:“这不是打算之后再休假去看你嘛,表现表现,好请假。” 汪阳开了空调,把浴巾解了放回浴室,穿着内裤躺下,想想又拽了空调被盖上,然后拍了张图,打了几个字,突然意识到他俩打电话效率更高,就拨了电话过去。 沈澜接起来,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不错,终于记得盖被子了。” 上个月沈澜过来住的那几天,跟个养生专家似的,早上叮嘱汪阳要少喝咖啡多喝茶,中午告诫夏天少吃冷食,晚上又批评他吹空调睡觉容易着凉,给汪阳烦得够呛,觉得沈澜比吴姐还絮叨。 沈澜的声音离得远了一些:“今天拍戏怎么样?” 汪阳今天拍的是场重头戏,三兄弟一起对抗匪帮,戏里从早打到晚,拍的时候也是从上午持续到夜里。明天还要接着拍,加了爆破和更多血包,也是一场硬战。 沈澜打着哈欠:“辛苦辛苦。”然后说了两句话,汪阳没听清,沈澜解释:“跟我秘书说呢,让她给我弄杯美式。” 汪阳咳嗽:“你自己大晚上的喝咖啡,还让我喝茶?”又吐槽,“当你秘书真惨,还要陪你加班表现。” “我们公司加班费很高的有没有。”沈澜又打了个哈欠:“哎呦我不行了,你快给我发个jj的图,让我清醒清醒。” 汪阳翻了个白眼:“你要性骚扰你秘书吗?” “她泡咖啡去了!”沈澜的声音大了起来,“快点,发一个发一个。” 自从跟沈澜在一起,汪阳的节操也是掉的差不多了。有时候他觉得也不能都说是沈澜的问题,可能自己本来就有这一面,只是以前没有被开发出来。 他掀起空调被,皮肤接触到冷空气,腹肌上不自觉就收了一下。他绷着劲儿,拍了张带腹肌的内裤照。“我发你微信了。”说的时候觉得脸有点发热。 沈澜大概是查收了一下,很快回来反馈:“毛都没露,你这不合格,给我重拍。” 要是不满足沈澜,他能絮叨十分钟。汪阳只好把内裤往下推,拍了一张发过去。 沈澜这回比较满意:“你是不是刚才自己弄来着?看你那头儿上还有点湿呢。” 汪阳一惊,赶紧低头看了看又摸了摸,虽然说不上干燥,但也说不上湿啊。又仔细看了看图,他很是不解:“不湿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听到沈澜的闷笑,汪阳顿悟,又被这个色坯诳了。他又恼了:“我看你脑子好使的很,不跟你说了,我睡了!” “哎别挂别挂,”沈澜抓紧时间抢了一句:“你上回说还有大半个月就能拍完对吧?那我过两周过去,跟你一起回来。” 汪阳堵了回去:“不要,你别来,挂了。”干净利落挂了电话。 他订好闹钟,又确认了一遍明天的日程,然后关了灯躺平。 等沈澜来了,一定晾他两天。 不过他又确实挺想念有个人能拥抱,能枕着他胳膊睡觉的陪伴。 第二天的戏从中午开始拍,汪阳画好了特效妆,拿了几个血包,站好自己的位置,等着导演喊开始。 刘竞哈欠连天的,凑过来跟他聊天:“小汪,你夜里失眠不?” 汪阳摇头:“我还好。” 刘竞叹气,说自己这失眠的问题总是不好,跑遍了各种医院,还是只能靠吃药睡觉。 没一会儿潘伟刚也凑了过来,仨人虽然站一起,但潘刘二人说得多,汪阳光听着就够,偶尔点个头,也乐得省事。 远远看到道具师推着个箱子过来,仨人注目了一会儿,潘伟刚说:“都是些铁家伙,挺沉的,不知道小姑娘自己能不能行。” 刘竞说:“人家吃这碗饭的,肯定能干得了。” 汪阳觉得这话有理,又听起潘刘两人聊天。余光瞟到那个道具师像是停了下来,就侧目又看了两眼,发现她被一个不矮的台阶拦住了路。 他想了想,就走过去帮忙。道具师抬头见是他,赶紧阻止:“汪老师汪老师,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汪阳对她笑笑:“我这会儿也没事,看到了就帮一把。” 他抓住箱子一侧的把手,试着抬了抬,发现确实有些份量,难怪这女孩满脸是汗。扭头跟她说:“这样,一二三,咱一起抬起来,放到这台阶上。” 俩人一起数了三个数,抬起来的一瞬间,汪阳手里的把手突然断了,他下意识地把脚往后收,不料正好绊到身后的台阶,一下子重心不稳,手里还抓着断掉的把手,直接朝后摔了下去。 他只觉得后腰猛疼了一下,小腿肚子也被台阶硌得发疼,其他地方倒还好。 道具师反应过来,惊叫着迈步来扶他,汪阳自己也撑着想坐起来,上半身还没打直,就觉得后腰又是一阵猛疼,疼得他表情扭曲。 道具师赶紧喊人,潘刘俩人离得最近,打头跑了过来。潘伟刚年长些,问了问情况,初步判断:“可能是扭到腰了,小汪你别乱动,等他们叫担架来吧。” 汪阳躺着喘息,也不大敢动头和脖子,只能使劲往一侧看,和潘伟刚一对上眼,立刻说:“潘哥,帮我联系一下我经纪人成吗?” 刘竞拍了拍他肩膀:“别担心,已经告诉导演了,马上过来。” 汪阳躺在病床上,惴惴不安地等着结果。 吴汉卿在旁边显得很是烦躁,动不动就起身走动,或者问汪阳想不想喝水。 她拿着矿泉水瓶和吸管给汪阳喂水,一脸自责:“都怪我,偏巧今天没陪着你。” 汪阳努力开着玩笑:“姐,跟这没关系,你经常不陪我的。” 吴汉卿叹了口气:“我刚才听那大夫的口气,估计不是骨头的事,但你这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下地,得找人照顾你。” 汪阳想了想:“那就找个护工吧。” “你爸能来吗?”吴汉卿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亲生的总比花钱雇来的要周全。” 汪阳冷笑:“那可真不一定。” 说完自己也想了想这个提议,确实是不靠谱。暂且不说和他爸关系不好,就是亲密无间,他爸自己也有肺病和关节炎,不大适合照顾别人。 “何宏呢?”吴汉卿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的架势。 “他上学呢,估计也没空。” 吴汉卿又看了他一眼:“那你那个北京的朋友呢?他能来吗?” 沈澜?汪阳想到他,觉得犹豫。沈澜好像挺爱他,但俩人毕竟刚好上没多久,这么快就要共患难,说不定呆两天就各自飞了。 他下定决心:“姐,你还是给我找个护工吧。” 最后的诊断是软组织挫伤、脊椎韧带损伤,骨头没伤着确实是万幸。 汪阳过上了彻底的卧床生活,跟他想象中的闲适完全不同,实际上是心烦得不行,有时候身体和四肢都像有小虫在爬,难受得他恨不得站起来跑两圈。 护工人还不错,专业性也挺好,但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每天陪汪阳在房间里干呆着。 两天之后,汪阳实在忍不了,让吴姐去医院问了可以枕头高一些,这样他还可以看看电视电脑或者剧本。 到了第一个周末,吴汉卿提着午饭来跟护工换班,面色凝重。 汪阳大概也猜到是和工作有关。因为要休养的时间过久,剧组不可能等他一个人的进度,所以导演和编剧商量之后决定,把他这个角色的戏完全剪掉,片酬照付。 吴汉卿摊手:“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汪阳梗着脖子点头:“这回变成两只老虎了。” 吴汉卿配合地笑笑,把饭盒打开:“今天给你买了饺子,也方便吃。” 汪阳吃着饺子,觉得每嚼一口,心里都沉重一些。怎么说也是个男二,这个剧班底不错,说不定播出时能上星,对他的事业来说,可能是个重要的里程碑。 吴汉卿看着他吃饭,说:“汪阳,你别急,好角色好机会还会有的,现在你要先把腰养好了,这个最重要。” 第二个周末,汪阳已经看完了电脑里存的所有电影。以前觉得攒了这么多待学习的名作,不知何年何月能全部看完,结果遇上这么个事故,倒也顺便。 他看了一眼手机,沈澜还是锲而不舍地给他发着短信打着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鸵鸟式应对是不是有效,人都到横店了,万一真的找过来怎么办? 或者是另一种结局,见联系不到他,恼羞成怒要分手怎么办? 想到分手两个字,汪阳有些心慌。 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吴姐的电话。告诉他,遇上沈总了,马上要过来看他。 电话挂了,汪阳还是攥着手机。意识到的时候,手心出了很多汗,都快握不住手机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准备,比如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回沈澜短信,为什么不告诉沈澜。但想着想着,思维就乱了,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听到大门响了,扭头看着卧室的门,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吴姐高跟鞋步步惊心,沈澜的皮鞋和地板摩擦出怪音,像是跑着过来。 他看着沈澜出现在门口,停在那里,就像是被房间里的景象惊呆了。 汪阳挤了个笑容出来:“我瘫痪了。” 沈澜快步走过来,跪在床旁边,头跟汪阳保持同一高度。他抚着汪阳略长略乱的头发说:“别瞎说,吴女士都告诉我了,不是扭伤吗?” 汪阳点头:“可能快失业了。” 沈澜向前探着头,在汪阳额头上亲了一下:“别怕,有我在。” 第7章 2012年秋 这秋膘贴的,真是2022年都减不下去了。 汪阳捏着胯骨上的皮肉,想起沈澜摸同一部位时满意的笑容,觉得自己有些咬牙切齿。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沈澜和吴汉卿还没吵完。这俩人平时心眼儿都不少,但汪阳是真切地在这楼上躺了两个多月,所以只有他才知道,别看楼层高,楼底下人说话声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何况这俩人越说越激动。 今天这场架的源头是上周汪阳去试了个戏。本来他和吴汉卿俩人商量好了,趁着工作日沈澜不在,她开车带汪阳去上海试个戏就回横店。一切都挺顺利,回到家楼下,不知道哪只狗在楼道里撒了尿,汪阳已经加倍小心了,还是脚下打滑没站稳,又闪了一下腰。 周末沈澜来接班给汪阳做肌肉康复,发现他进度还不如上周,没问两句,汪阳就露馅了。他看着沈澜阴晴不定的脸,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抓着沈澜的手说:“别生气,不会了。” 沈澜没冲他发火,汪阳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沈澜今天没回北京,特地留下来等着吴汉卿。 这会儿楼下消停了。等了几分钟,就听到开大门的声音。 吴汉卿先走进房间,往门框上一靠,语调高尖:“汪阳,沈总要走了,我说跟你说一声就得了,他非要上来告别。” “吴女士这话说的,我可是讲礼貌的人。”沈澜侧着身体走进房间,指了指书桌边的登机箱:“再说我行李还在呢。” 汪阳打量着俩人,决定闭嘴明哲保身。 沈澜俯身在汪阳嘴上轻啄了一下:“我走了,好好躺着,周五再过来。”路过吴汉卿的时候说:“辛苦吴女士帮忙照顾我们汪阳。” 吴汉卿皮笑肉不笑:“哪里,是我该谢谢沈总帮忙照顾我们汪阳。” 汪阳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被照顾得够够的。 周三晚上,何宏跑来看他。 俩人聊了聊近况,何宏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说起自己这大半年的收获。跟着导师四处采风,也自己学英语,准备考六级。 汪阳笑他:“怎么,一部戏都没拍呢,已经想进军好莱坞了?” 何宏说有几个经纪公司来找他,他还没拿定主意,目前比较倾向于签一个新公司,“我不属于他们,他们也不属于我们,就是合作关系”。说完看着汪阳,得意洋洋地问:“是不是挺酷的?” 汪阳耸肩:“不知道,反正我是卖身给绿盒子了。” 听到他们说经纪合约的事,吴汉卿也搬了个椅子坐下一起聊。话题很快跑去业界八卦,何宏摆出一副阳春白雪的面孔,说自己从来不关注这些花边新闻。 吴汉卿拍他:“老弟,别看不起八卦,对你们来说也是个工具。” 何宏问起汪阳腰伤的赔偿问题,吴汉卿替他回答:“公司上了医保,付了一些,剧组片酬也给了,此外就没别的了。” 何宏瞪眼:“那个道具师呢?没点表示?” 汪阳笑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一个小姑娘,不能欺负人家。” 吴汉卿说到这个话题也是很无奈,那个女孩出了事之后倒是挺不错,每周打电话问情况,还问汪阳需不需要助理。“我就跟她说,谢谢你一片好心,但是汪阳看到你估计会心里不舒服,所以你还是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汪阳有些吃惊:“还有这一段哪,我都不知道。” 吴汉卿叹了口气:“我看这姑娘倔得很,虽然是放弃给你当助理了,但成了你的粉丝,每天在你微博评论里问你好点没,让你注意健康。” 何宏大笑:“还有这样的粉丝?” 汪阳示意何宏把桌上的手机递过来,解了锁,打开微博,翻到评论页面,递给何宏:“你自己看看,粉丝都怎么说话的。” 何宏用削好的苹果换了手机,滑动着屏幕往下看。他还没正式出道,也没微博账号,跟粉丝人群相距甚远,所以没看几秒钟就开始爆笑,不停说着卧槽。 汪阳啃了两口苹果,问:“怎么样,是不是闻所未闻?” 何宏看着屏幕直点头:“我的天哪,这么多小女孩喜欢你个同性恋,可惜你不能睡她们。” 吴汉卿摇着头:“老弟,你这思想太危险了。” 仨人笑了一阵,何宏还是孜孜不倦翻着评论。看了一会儿他问:“哎,我看有几个人老给你评论,这叫什么,铁杆粉丝?” 汪阳啃着苹果:“是有几个,比方说‘汪的女人’,‘汪阳大海’,‘爱汪358’,‘汪神sama’什么的,想起来这几个,可能还有。” 何宏点头,把手机还给汪阳。吴汉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我今天早点睡,一会儿小何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房间里剩下他们俩人。汪阳吃完了苹果,发现何宏沉默了好久,就问:“怎么了,有事说?” 何宏拿过汪阳手里的果核,转身准确掷入垃圾桶,然后又转回来,盯着汪阳:“上个月同学聚会,毕老师问起你,我说你还在拍戏。毕老师说没太注意到你的作品,不知道你是不是没找到合适的角色,然后说觉得你比较适合那种苦情戏,因为你哭戏演得好。” 汪阳笑了:“那必须的,我就活在苦情戏里。” 何宏挑了挑眉头:“然后我来之前,林轻帆找了我一趟。”他停下来看汪阳的表情,“他好像也知道你受伤了,说以前可能有些误会,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汪阳觉得有些黯然,无奈地笑笑:“哦,大概是师弟告诉他的。” 何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歪头,表情变得好奇:“你跟那暴发户真好上了?” 汪阳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谁,翻了个白眼:“沈澜不是暴发户,他也算是个高富帅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不上他。” 何宏冷笑:“大概是因为我没睡他。” 汪阳耐心地跟他解释着沈澜的好,但何宏并不买账:“不赖啊,睡出真感情,你们同性恋是不是都这样的?”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过分了,拍了自己两巴掌,“不用你说,我傻逼,秃噜嘴了。” 汪阳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窗外:“我估计还得再躺一个月,真是烦死了。” 入了秋,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会带些凉意。他想起大三那年秋天,跟林轻帆一起去香山看红叶,人多的要死,速度降下来,爬山倒是不累了。 赶上摩肩接踵的拐弯,有人挤到两人之间。眼看着越离越远,他叫着林轻帆的名字,想和林轻帆握着手不至于被挤散,但林轻帆并不愿意,说:“手上都是汗,再说俩男的手拉手,你不嫌丢人啊?” 即使是到了山顶,没什么人的角落,林轻帆也还是不愿意拉他的手。但他会露出坏笑:“想不想去树林里给我口?” 思绪跳到自己还没受伤的时候,沈澜来看他,陪他看电影,挑了个《画皮2》,俩人坐在影厅中间,沈澜看了十分钟就开始不老实,搞得他在黑暗中脸红,又不敢大声制止,只能指挥沈澜去给自己买爆米花。 沈澜很快抱着两桶爆米花回来,端详了一下手里的两桶,塞给他一桶,然后宝贝一样抱着自己那桶。他开玩笑问:“你是不是把比较沉的那桶留给自己了?”沈澜答:“天地良心。”他来了兴致,伸手去抓沈澜桶里的爆米花,沈澜也任由他胡闹。那一把吃完,再伸手抓自己桶里的,被热乎程度惊了一下。 他在黑暗中看着沈澜的侧脸,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他问:“你那桶怎么那么凉啊?” 沈澜若无其事地吃着:“正好赶上他们换了一锅,我觉得没多凉,你吃你的。” 何宏的问题打断了他的回忆:“你每天就这么躺着,怎么上厕所和洗澡的?” 汪阳回过神,解释:“有那种床上用的便盆。”顿了顿,接着说,“我现在不洗澡,每周拿毛巾擦两次。” 何宏乐了:“当你经纪人真惨,还得兼任搓澡工。” 汪阳摇头:“是沈澜干,不是吴姐。” 何宏看了他一眼,光点头没说话。 汪阳接着说:“等我伤好了,你陪我去趟日本吧。” 何宏不大感兴趣:“我不想买东西。” 汪阳叹气:“以前是约好和林轻帆一起去的,现在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扭头看着好友,“你就陪我去吧。” “让高富帅请你去啊,”何宏嘲弄,“换你给他擦身体。” 汪阳坚定地说:“不合适。” 何宏像是也想明白了不合适在哪里,思考了一阵,耸肩摊手:“好吧,不过你出钱,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给人伴游的。” 汪阳乐了:“你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第8章 2012年冬 汪阳猛地醒过来,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沈澜在磨牙。仿佛金属摩擦一般的巨大声响,吵醒了怀中人,自己却安然沉睡。 汪阳抬起左手,极轻地抚上沈澜的脸颊。沈澜口腔的动作骤然停住,下巴变得松弛,露出一些牙齿。 汪阳注意到自己无名指的戒指,在黑暗中映着淡淡的夜光。 以前自己买过戒指戴着玩,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戴两天也就忘在脑后。手上这枚看起来价值不菲,刚才沈澜给他戴上,只说是一周年纪念的礼物。 他又盯着沈澜的脸看。浓密的眉毛,鼻子的曲线,张开的干燥的嘴唇。也是奇怪了,以前不觉得他长得有多帅,可是越看越顺眼。 没了困意,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下床,又回头看了看。沈澜的左臂挪到了枕头下边,还能看到T恤在胳膊上的压痕,想来是自己的脑袋压出来的。 北阳台有扇窗户开着,风不大,但还是有阵阵凉意飘过来。 汪阳在窗户边看着奥森玲珑塔,彩虹的颜色来回变换。住高楼就有这个好处,视野开阔。 突然很想来根烟。 他轻手轻脚回客厅拿了根烟,一时找不到打火机,嘴里的瘾犯得厉害,心一横,走进厨房,摸索着打灶台的火,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点着了烟想关火,结果拧反了方向,火苗一下蹿得很旺,吓了他一跳。 手忙脚乱地关好炉火,又走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大口,憋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吐出去。 他想起沈澜抽烟时吐烟圈,一个圈一个圈,圈圈分明。发现汪阳不会这个技能,还露出得意的笑。这个老烟枪。 又想起刚才做的爱,沈澜挺粗暴的,和以往他们特意营造的粗暴感不同,这回像是真带着气。可他生的哪门子气? 还有说起何宏时他的语气,又是吃的哪门子醋?何宏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他又不是不知道。 在温泉宾馆,何宏拉着汪阳去男女混合汤,美其名曰“方便我看女的,也不妨碍你看男的”。 这家伙扯起淡来真是不讲逻辑,汪阳显然是更愿意留在男汤,欣赏那些偶尔出现的美好男体。 真到了混合汤,别说女的了,一个男的都没有,就他们俩人大眼瞪小眼。 汪阳拿了浴巾盖住腰,一边上岸一边说:“全天下数你最猥琐。” 第二天跟何宏一起坐在录像店的小隔间里,他发现是自己低估了同学的猥琐,此处不得志,自有得志时。 俩男人进同一个隔间本来就很奇怪。汪阳看着一屏幕的女人裸体和日文,觉得脑袋疼。 何宏指着屏幕上一个胸器吓人的女人说:“这个□□最近特别火,你看她长得像谁?” 汪阳看着那对大胸,觉得要是放在古代估计可以进宫当奶娘。“我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 何宏啧了两声:“像李宏琪看不出来啊?这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李宏琪这名字听过,好像是偶像歌手。汪阳用手支着脑袋,斜眼看好友:“原来你还有个梦中情人。” “什么梦中情人,就她也配,”何宏一脸的不屑,“我跟她上过床,那骚的,……” 汪阳听着何宏各种露骨的描述,觉得眼前逐渐要形成画面,赶紧推了他一把:“你别说了,求你。” 何宏停了下来,上下打量汪阳:“哎,你跟那暴发户搞的时候,你是女的吧?” 汪阳懒得纠正他:“你干嘛?” 何宏换了副表情,带些嘲弄的意味:“你们搞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特骚?” “滚。”汪阳踢了他一脚,“又不伺候你。” “什么,‘伺候’!?”何宏仿佛挖到了宝藏,“哎呦我的老天爷,你‘伺候’他?哎你给我讲讲,你都怎么‘伺候’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推着汪阳。 汪阳伸平手掌朝向电脑屏幕:“你这么十项全能,想找点男同片儿不是小菜一碟,请你自助。” 何宏还是不死心:“我记得你说以前和林轻帆还自拍过?你有拷贝吗?” 汪阳起身揣兜:“我看你是神户牛肉吃多了,疯牛病了吧。” 所以何宏这家伙也确实是有些奇怪。汪阳换了只手拿烟,心里的怀疑冒了头:他到底是不是深柜。 戒指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还真是戴不习惯,觉得中指和小指都硌得不舒服。 还在无名指上卡得挺结实。他艰难地用手指夹着烟,同时努力想把戒指转下来,但使不上劲,都弯着腰抬了腿,还是没成功。 身后传来几声笑,他一惊,转过身一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烟先被拿了过去。 “不好好睡觉,跑到阳台来抽烟。”沈澜盯着手里的烟看了两眼,慢悠悠叼在唇间,有些口齿不清,“还想摘戒指?”他抓过汪阳仍然举在空中的手,皱着眉头说:“怎么那么傻呢,你把烟搁嘴里,手不就腾出来了吗?” 汪阳看着沈澜动作轻柔地捏着戒指转了转,然后一用力,只觉得指间微痛,那戒指就摘了下来。 沈澜拿着戒指端详了一会儿,也没看他,继续口齿不清地说:“你要不想要,我给你收着。” 汪阳心里一阵慌乱,一把夺回戒指攥在手里,想了想才说:“送人的东西还往回拿,还有这样的?” 他看着沈澜嘴角扬起的笑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瞪了他一眼,把烟也夺了回来:“还抢我的烟,要抽抽自己的。” 沈澜离近了些,把他转了个方向抱在怀里,轻松地再次拿到只剩半截的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头离远了些,慢悠悠沿着汪阳耳朵边吐着烟圈。“我就要抽你的。” 汪阳任由他抱着,觉得俩人这种“前胸贴后背”的姿势,阳台上温度正合适。 沈澜把烟塞到汪阳嘴里,揉他头发:“你刚才啥意思?要把厨房点着,还是啥意思?” 汪阳又觉得不好意思,原来那时候他就醒了。张口就说:“要是把咱厨……”他犹豫了一下,换了个词,“要是把你厨房……”,说出来觉得也不合适,又换回去,“把咱厨房……”好像还是不合适,但再换又太刻意了。他看不到沈澜的表情,梗着脖子说:“要是把厨房点着了,我灭火就是了。” 沈澜从汪阳手心里把他攥着的戒指拿出来,又摘下自己的戒指,把两枚戒指放在一起,就着淡淡的月光,抓着他的手去碰触戒指的内圈。 汪阳心里一动,把烟拿在手里,扭头问:“你刻字了?” “刻了。”沈澜接过烟,又口齿不清地说:“刻了咱俩的名字字母。” “真俗。”汪阳撇嘴,来回摸着两枚戒指的内圈。 沈澜发出闷笑,把烟按灭在灶台上。他像是故意对着汪阳吐出烟气:“吸烟有害健康,你以后少抽点儿。”就跟他刚才一口烟没抽一样,真是毫无说服力。 汪阳清了清嗓子:“在片场太困,抽惯了。”一边看着熄灭的小半根烟,“难得抽一次,你还抢我的烟。” “你的烟?”沈澜又笑了起来,“不是咱的烟吗?” 汪阳不好意思接话,低着头把戒指重新戴好。 沈澜起了个话头:“刚才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汪阳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刚才。沈澜补充:“刚才做的时候。” 那可不。汪阳一边给他口一边自己挤着油,刚在后面弄了两三下,沈澜就翻身把他压住了,他以为沈澜会像往常那样继续帮他润滑,没想到沈澜直接进来了,也没等他适应,就开始埋头苦干。 他回答:“还成吧。” 沈澜说:“汪阳,你要是不开心了,不乐意了,不快乐了,都告诉我,不用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我没什么心事。”汪阳扭回头看他。 “那你晚上一个人跑阳台站着?”沈澜的语气很是笃定,“以后也别说什么你的我的,就是咱们俩的,这家里的一切都是。” 汪阳怔住了,定定的看着沈澜。他没想到沈澜能这么懂他,还这么直白。 此时此刻心头有种要爆发的感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澜的手挪到了汪阳腰上,继续往下磨蹭,目光也变了味:“不过你这个人是我的,你的屁股也是我的,我不喜欢别人碰你,只有我可以,记住没?” 汪阳决定不去处理内心那种复杂的感受,而是反问:“那你下回能不能对你的屁股好点?” 沈澜被逗笑了,松开对汪阳的钳制,拉着他的手往卧室走:“再睡一觉去。” 俩人又躺回床上,汪阳依然枕在沈澜的胳膊上。 他抬起头,把沈澜的T恤往肩膀方向推了推,然后打了个哈欠。 沈澜不明所以,等他躺好,吻了吻他的额头:“好好睡觉。” 汪阳正想抱怨让他没能一觉睡到天亮的原因,就听罪魁祸首又补了一句:“明天早上一定好好对我屁股。” 被子被迅速拉了上来,盖住汪阳不安分的身体和心。他瞬间感到困倦,撑着眼皮抬头吻了一下沈澜的嘴唇,轻声说:“谢谢你。” 沈澜拍了拍他的后背。 第9章 2013年春 好久不见Nancy,汪阳有些惊奇地发现她无名指上戴了个钻戒。难怪今天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他问:“戒指是老公送的?” “那必须是老公送的,”Nancy笑得更开怀了,“自己买算怎么回事。”一边就把粉刷往身上一别,去自己包里翻了个红色糖盒出来,双手递给汪阳:“见者有份,汪老师请笑纳。” 汪阳当即打开,挑了块奶糖放在嘴里:“叫什么汪老师,咱都这么熟了。”想想又问:“有结婚照吗?” 俩人把上妆的事儿抛在脑后,看起了Nancy手机里的婚纱照。 新郎看起来不苟言笑,Nancy说他是个圈外人,初中同学,去年同学聚会上看对了眼,随即陷入热恋,很快就领了证。 吴姐也凑过来看了两眼,调笑着Nancy:“那你还跟着剧组累死累活,让老公养你呗。” Nancy又拿起了粉刷,摆正汪阳的脑袋:“我才不呢,他挣得还没我多,再说我在家也没屁事可做。”又反过来挑衅吴姐:“姐,你不是也快领证了吗,你咋不让姐夫养你啊?” 吴姐笑了:“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是一脸遮不住的笑意。 汪阳看着两个女人的表情,想起剧本中女主角的一段和男主角的戏,春心荡漾的幸福感,就应该是这样真实的,黄啸颖真是一点都没演出来。 Nancy也说起了黄啸颖:“说到让男人养,谁能比得过黄大小姐,你看她身边断过人吗?”一边也露出些嫉妒的神色:“快40的人了,还是这么多人追,也不知道都图她什么。” 汪阳有些不解,Nancy跟黄啸颖应该是没什么利益冲突,难道女人之间都这么勾心斗角的?很快Nancy就说起自己给她化妆被嫌弃了,气得她成了黄大小姐一生黑。 “你们看现在追她那个什么总,一口一个‘黄小姐’,真不嫌恶心,她都这年纪了,黄大妈还差不多!”Nancy显然是被深深地伤到了自尊心。 吴姐瞟了她一眼:“我离40也不远了,大侄女你是不是也嫌我恶心啊?” Nancy嬉笑着给吴姐道歉,吴姐也不是真生气的样子。汪阳听着她们聊八卦,觉得有点困,昨天晚上跟沈澜视频太晚了,今天一起床就灌了一杯速溶咖啡,但还是眼皮打架。 模模糊糊听到她们说起黄啸颖的发迹史,说本来就是个龙套,睡了个剧组副导演,成了副导演的小情儿,跟着拍了几部戏有了些名气,后来被一个投资人看上,睡了几年,又勾搭上万华的一个知名导演,风光了两部戏,被导演老婆捉奸在床,消停了大半年,导演跟老婆离婚了,黄啸颖扬眉吐气成了正牌女友。 大部分都是Nancy在说,吴姐只是总结了一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胡导不在万华了,关系还在,黄啸颖算是找到安稳了。” 安稳。汪阳睁开眼,想起自己也曾经用这个词来期待沈澜。所以本质上,他和黄啸颖也没什么区别。 Nancy压低了声音:“不过你们有没有见过,胡导来探班的时候,他身边有个年轻姑娘?” 吴姐皱眉:“不是说是他侄女吗?”她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不会吧?那他带着新人来看黄啸颖,这胆子够大的啊。” “他有什么可怕的,”Nancy撇嘴,“我看黄啸颖也知道那女的是谁,但不也装着没看见吗?”扭头见汪阳睁着眼,冷不丁问了一句:“哎,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汪阳想了想:“那,谁不喜欢年轻漂亮?” Nancy拱着鼻子噘着嘴:“那我希望我老公只喜欢我,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 汪阳笑了笑:“谁又不是呢。” 听了一连串的故事,跟黄啸颖对戏的时候,汪阳明显觉得注意力不够集中。 他趁着休息定了会儿神,原地活动了一阵,等着导演喊开拍。 即使是状态不佳的汪阳,也毕竟是科班出身,比起野路子的黄啸颖,还是更能入导演的眼。 黄啸颖拿着两杯饮料走过来,递给汪阳一杯:“小汪,来给你喝,酸梅汤。” “谢谢啸颖姐。”汪阳恭敬地接过来。 黄啸颖上下打量着他,对着他笑:“小汪,看你成天跟经纪人在一起,你俩是不是谈恋爱呢?” 这真是差得太远了。汪阳抿嘴乐:“我可不敢。” “我说呢,还以为你喜欢姐姐型的。”黄啸颖眼神勾了他一下,汪阳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专心喝着饮料。 “小汪,晚上有事没?”黄啸颖两只腿交叉在一起,不经意地拨弄着长发,显得风情万种。 汪阳诚实地说没事,黄啸颖显得很满意:“那好,晚上带着你经纪人一起,跟我们喝酒去。” 汪阳很是后悔,早知道就说自己有事了。没等他找借口推辞,黄啸颖就冲着吴姐的方向走过去。汪阳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吴姐精明的眼神闪烁,然后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汪阳无奈地走到休息区,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给沈澜发了个微信:“晚上排戏。” 汪阳四处打量着装修,这也是挺有名的一家店,估计消费不低。 吴姐打着哈欠,不忘嘱咐汪阳:“一会儿你不用喝,都我来。” 汪阳无奈地笑:“姐,人家要真想灌我,你也拦不住啊。” 吴姐不置可否,略一思忖:“你跟我换个座位,我靠窗坐。” 汪阳乖乖跟她换了位置,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吴姐突然拿过汪阳的手机。本来他正和沈澜发着撩骚的话,顿时就红了脸,伸着手想把微信退出来。 吴姐白了他一眼:“回头我给你买个防偷窥膜。” 汪阳见她拿过去只是打开了录音机就还回来,想了想问:“黄姐会坑我吗?” 吴姐耸肩:“不知道啊,留个心总没坏处。”又解释:“我忘带充电宝了,要不然就用我的了。” 汪阳回到微信,发现沈澜给他发了挺长的语音,就点开放在耳边听,听了没两句就觉得下腹一紧,想停下来,但又想听完。 沈澜这家伙,副业是不是写黄色小说?他放下手机,盯着那条语音看了一会儿,默默决定回宾馆之后再自己听两遍。 完了,脑袋里全是沈澜。汪阳轻轻吐着气,觉得自己又被吸入了沈澜三角洲。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和女主配戏的台词,自己就会想起沈澜,吃个饭会想到他,洗澡也会想起他,就连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微信上那个色鬼是不是又发了什么黄段子给自己。 他感到吴姐撞了他两下,扭头一看,吴姐很是无语的表情:“想什么呢你?叫你两遍都没听见。” 没等他回答,吴姐就开始叹气:“我也是多余问,你肯定是想沈澜呢。” “没有。”汪阳嘴硬。“我背台词呢。” 吴姐切了一声:“得了吧你,当你姐我没谈过恋爱啊?”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汪阳乐了:“姐,你这提问方式太有时代感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吴姐一脸不爽地看着他:“你看你,上个月叫你去和投资人吃饭,你不去,月初跑回北京疯了几天,也不知道你干嘛去了,微信也不回,回来之后拍戏也心不在焉的。” 汪阳堆着笑:“我错了,我改。”脑海里回忆起月初给沈澜过生日,那家伙说自己三十大寿,生日晚餐特地点了生蚝,然后两天一夜干了他五回,真是干得他痛并快乐着。 他记得自己尝试推开沈澜,沈澜笑嘻嘻地压制着他,说:“怎么着,你这算‘累觉不爱’了吗?” 他涨红着脸奋力抵抗:“我这是‘十动然拒’。” 吴姐又拍了他后背一下:“那家伙有这么迷人吗?”露出不屑的表情,“我看你是深陷温柔乡不思进取了。” 黄啸颖和经纪人迟到了半小时,客气地道了歉,然后黄啸颖搬了椅子,挪到汪阳身边坐下。 汪阳看着四人桌变成一对三的态势,觉得十分尴尬,就往吴姐那边挤了挤:“啸颖姐,要不然我去那边坐?” 黄啸颖笑弯了腰也笑弯了眉眼,抓着汪阳的胳膊:“小汪,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汪阳忍不住又往吴姐那边挤了挤:“啸颖姐过奖。” 下一秒钟他瞬间失去了重心,眼看着黄啸颖的五官迅速放大,下意识地闭了眼,感受到嘴唇上女人的唇彩,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反应过来,想推开黄啸颖,但又纠结是不是不合适,整个人痛苦不堪。 最后大概是吴姐出手分开了两人,汪阳愣了两秒,从桌上拿了抽纸擦嘴。 黄啸颖的表情很平静,也拿了餐巾纸擦嘴,然后对着小镜子补起了妆。 吴姐说话时像是忍着怒气,对着黄啸颖的经纪人大刘说:“刘哥,不是说好就拍几张吃饭的照片吗?” 大刘耸肩:“临时改主意了。”又露出讥讽的神色:“对汪阳也没什么损失。” 吴姐皱着眉头:“怎么没有损失?胡导要是生气了,汪阳还怎么接戏?” “他不会生气的。”黄啸颖插嘴,语气冷冷的,“他有小骚货陪着,生什么气?我就是硌应硌应他,让他知道,他能找年轻的,我也能找年轻的!” 大刘瞟了她一眼,对吴姐说:“汪阳人气不行,这新闻出了之后肯定红,你们不吃亏。” 汪阳看到吴姐在桌子下面攥着拳头,表情也有些失控:“刘哥,汪阳这几年也不容易,能跟啸颖姐拍戏是他的荣幸,是,谁都想红,但我们不想这样红,您要非发这新闻,那我们就交违约金不演了,您看着办。” 大刘一脸的不屑,对黄啸颖使了个眼色:“爱演不演,照片也拍完了,我们走了。” 经纪人的交锋,真是没有演员什么事儿。 汪阳喝了口水,也给吴姐倒满了水:“姐,你猜这新闻啥时候出?”笑了笑:“或者说,我在娱乐圈的名声还能清白几天?” 吴姐拿起茶杯喝水:“不一定,我看他们就是做做样子。”一边也露出不屑:“你想啊,人家堂堂大导演,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后院起火,面子能挂得住?” 汪阳觉得有道理,就点点头:“也对,胡导可是为了她离了婚。” 吴姐放下茶杯,看了看汪阳:“你也别光听Nancy的,她能知道多少?说不定人家只是拿黄啸颖当挡箭牌,背后宠着别人呢。” 汪阳被这个信息量震惊了,呆了好久才想起继续喝水。 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回到宾馆,汪阳看了一会儿朋友圈,翻到沈澜发的上一条,还是三十岁生日那天。“而立!幸福美满的三十岁生活,从一顿大餐开始。”还配了生蚝的图片。 他能看到当初介绍他们认识的黄总的回复,“我去年买了个表”,然后是沈澜和黄总的一系列亲昵对骂。 估计沈澜还有很多朋友,但汪阳不认识他们,这个所谓的朋友圈,好像只能让他看到男友生活中的一个小侧面。 想起和黄总唯一一次见面,黄总看他的眼神,显得那么不屑,仿佛是俯视一个低等生物,“你也敢来和我们玩”的感觉。 听沈澜讲他的工作和生活,也觉得和自己相差很远。仿佛沈澜的圈子高端大气上档次,而自己却在下九流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古代人会靠联姻来巩固社会地位,要不然就是嫁入豪门或者下嫁,那自己跟沈澜的关系,又算是什么关系呢? 他感到一阵心烦,关了微信,打开人人网看了看。现在朋友里用人人的越来越少,也是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了。 点进沈澜的主页看了看,发现最近来访都是些小帅哥的头像,留言板上也有十几条更新。约饭的,约酒的,约健身的,还有直白地问什么时候单身的。真是危机四伏。 汪阳吸了吸鼻子,点开几个头像看了看,觉得他们长相上大概不如自己,但身材确实都不错,前凸后翘的,肌肉诱人。 想起沈澜有一次无意中说漏了嘴,“跟你还是喜欢面对面”。他逼问了好久,沈澜才说实话,原来是觉得他屁股上没肉。 汪阳伸手到背后捏了捏自己的屁股,确实没什么脂肪。他也看过国外的小片儿,当0的屁股翘,确实是挺诱人的。 可他最讨厌健身了。他扔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为了沈澜去健身,好像有点不择手段了。而且有这个必要吗? “倒是不吃亏。”他轻声念着,仿佛说服了自己。 第10章 2013年夏 汪阳连着打了四个哈欠,觉得腮帮子都有些酸。他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挤出来的泪水,又吸了吸鼻子。 林沪瑶投以同情的目光:“辛苦了。” 汪阳笑笑:“瑶妹就别笑我了,你连着拍了这么多天都没叫苦叫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 林沪瑶白了他一眼:“在微博上跟他们一起欺负我,现在又叫我瑶妹,你们真讨厌。” 汪阳长长地哦了一声:“说得对,我应该表里如一,那以后还是跟他们一起叫你狐妖妹妹。” 他感受着林沪瑶示意性的小粉拳,正想接着调戏这个小美女,就看到场外有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像是在拍照的样子。 林沪瑶注意到他走神,就也朝同一个方向看。汪阳说:“好像有人拍了咱们,不知道是不是狗仔。” “管他呢。”林沪瑶转回来整理自己的头发,“你没看微博上天天乱写,今天传我和李哥,前天传我和炎哥,看来明天又要写我和你了。” 汪阳笑笑:“那我岂不是蹭了你的热度。” “哎呀阳哥!”林沪瑶边撒娇边佯怒:“你又欺负我!” 没等汪阳再接话,导演就用扩音器喊着准备,俩人调整神色,准备开拍。 收工,汪阳从吴姐手里接过盒饭,边往停车场走边偷看盒饭的内容。 吴姐见他行迹幼稚,笑说:“又没人跟你抢,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打开看?” 又是西红柿鸡蛋和千页豆腐。汪阳扣好盒饭,装模作样地撇嘴:“你没看剧组那个宣发怎么写的?说从盒饭都能看出我们这帮男人在女主角心中的地位。”指了指自己的盒饭:“看来我是个男十八号。” 吴姐开了车锁,把大包小包往车上一扔,看了一眼表,抬头说:“估计今天又得堵车,要不然路上你眯一会儿。”她嫌弃地看着盒饭:“还是别吃了,路上去哪家餐厅点点菜带走吧。” 汪阳答着好,把盒饭在座位上放稳,自己也坐踏实了,从包里翻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按着密码解锁。 沈澜今天还没给他发微信,电话也没一个。他处理完其他的微信,看着空空的通知栏,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脑袋里想起最近看到的一个词,“拔吊无情”。忍不住就念叨出声:“靠不住。” 吴姐回头看他:“啊?” “没事儿姐。”汪阳正色:“我上会儿微博。” 吴姐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说着今天公司电话会的内容,上层人事变动,一个和吴姐关系挺好的毛总升官了。她面露喜色:“我看咱这背字儿也要走到头了,等她一上任,我就跟她要人去。” 汪阳一愣:“你看中公司哪个新人了?” 吴姐也愣了半天,想明白汪阳的思路,轻笑:“我不是要带别人,是找她给你配个助理。” 汪阳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后视镜里的吴姐,正对上吴姐笑盈盈的眼神,更是觉得愧赧。 吴姐说:“阳,我带你就够了。” 汪阳觉得全身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大概是感动。他往前凑了凑,伸手抓着吴姐肩膀:“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结果到了餐厅也没眯成觉。吴姐锁了车去买饭菜,汪阳等着手机系统更新完,又等着微博APP更新,点进去一看,今天涨了几十个粉丝,看着不像是僵尸粉,可喜可贺。 他在粉丝名单里下拉着看了看,又开始揣测哪个是沈澜的账号。 前几天俩人通话,沈澜说漏了嘴,但死也不肯告诉他具体账号是什么,连个提示也不给。 汪阳那天晚上也是魔怔了,熬到两点多都没睡,执着于在一万多粉丝里找出男友的蛛丝马迹。虽说一万人并不是很多,但也有大海捞针之感。 想象沈澜拿着手机给自己回复评论和点赞的画面,汪阳很想捂嘴偷乐。 他看到有一百多条提到他的微博,扫了一眼,果然是白天和林沪瑶被偷拍的照片,还有一小段视频。 原微博下面有几百条评论,他随便翻看着,有说他们真配的,有问他是谁的,有问是什么剧的。真是对不住热情的粉丝了,郎无情妾也无意。 他想起每天在停车场门口接林沪瑶下班的那辆林肯,也不知道主人是哪个投资人。 又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在北京拍戏,沈澜会不会开着他的阿斯顿马丁来接自己。 跟吴姐一起吃着饭,汪阳终于接到沈澜的微信,说刚下班,约晚上十点视频。 他回了个好,才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吴姐盯着他看:“跟沈澜发微信哪?” 汪阳眨着眼点头,还耸了耸肩,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吴姐不置可否,拿筷子点了点面前的辣子鸡:“这好吃,你多来点。” 汪阳夹了好几块鸡肉,见吴姐的表情还是憋着事儿那种怪怪的,就清了清嗓子:“姐,有事儿?” “啊,还是那事儿呗。”吴姐在表演方面技术欠佳,这副故意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是处处有破绽。“就是跟你说过两三次那个包总,又托了人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汪阳歪着脑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对我这么大兴趣?” 吴姐回答:“我托人打听着呢,反正还是先拒了,要是你有兴趣,再联系也成。” “约人吃饭,非奸即盗。”汪阳眯起眼,“我不去。” 吴姐故意叹着气:“就是听说他人脉广路数深,这回说的是万华有个电影在筹备,资金还没到位,出钱他可能占大头,所以演员这事儿能说上话。” 汪阳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就踏实拍戏吧,冷不丁演个电影,被人家说有后台的。” 吴姐瞟了他一眼:“哎,我跟你说,上个月,天涯上有人爆你的料,说你搞同性恋。” 这个消息让汪阳有些吃惊。说不好是为有人知道他是同性恋而吃惊,还是为有人知道他是谁而吃惊。 正巧吴姐下一句就是:“不过网上你资料不多,有人问你是谁,我看之后也没有别的回复了。” 汪阳撇嘴:“网上这也太随意了。” “你不是说没多少人知道吗?”吴姐举着筷子,挑起一侧眉毛,“肯定是知道的人说的,你那个沈澜靠不靠谱啊?看他就是个爱吹牛逼的,是不是他哪天跟别人说漏了?” 汪阳想了想,忍不住笑:“他是容易说漏嘴,但这事儿应该不会。” 吴姐也就打住了这个话题:“何宏说得一点没错,你肯定是被他灌迷魂汤了。” 汪阳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卧姿,看着屏幕上的沈澜。 -----------咳咳咳-------------- 是的,他变得软弱,变得不上进,也不再在意工作中的突破,创作上的追求。 堕落吗?或许吧。但沈澜值得。 -----------咳咳咳-------------- 洗澡的时候还在回味刚才的视频通话。 汪阳裹着浴巾回到床上,发现微信有个新提示,以为是沈澜又发了东西过来,笑着点开看,发现是个新好友验证。“汪阳你好,我是包应强。可否加个好友?” 不认识这人。汪阳没理他,退了微信,舒畅地倒在枕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文章删的,真是前后丝毫不连贯……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平台可以发完整的文章。 第11章 2013年秋 不作死就不会死。汪阳在沙发上又换了个姿势,接着打游戏。百无聊赖。 回家路上看到小区门口水果店摆了西瓜,刚才一时兴起就催着沈澜去买,谁知道这么久还没买回来,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买了。 说起来,沈澜也真是好男人,自己想要什么,不管是秋天的西瓜,还是横店的空调毯,都买了拿过来。 那自己该给他还点什么?汪阳一个鲤鱼打挺,在沙发上坐定,双手扶着膝盖,陷入了思考。 拿着吸尘器把客厅地板吸了一遍,来了情绪,顺便把其他房间也挨个吸了一遍。 沈澜买的这个手持吸尘器挺好使,是个外国牌子,价签让汪阳咂舌,沈澜却不以为意,说过两年肯定会占领市场。 汪阳蹲在垃圾桶旁边清理尘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不住地流。 听到墙上的布谷鸟时钟报时,他脑袋里突然绷起来一根弦:沈澜不会是偷情去了吧?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在家里收罗了一圈垃圾,汪阳拿上钥匙,打算下楼去扔一趟。 他按了电梯,从楼道窗户往西看。今天空气好,西山在夜色中还是很清晰,也能看到空中暗色的云朵。住高楼就是好。 他站得离窗户近了一些,试着推了推,发现可以打开挺大的一个缝,估摸着自己这个体型也能挤过去。难怪上次沈澜指着这窗户说:“安全隐患。” 16层,这要是摔下去,岂不是一大摊。汪阳缩着脖子想,那些跳楼自杀的人,得是绝望到了什么程度。 转回身对着电梯,发现还没到,在8层停着。这楼各方面都挺好,就是电梯成问题,虽说一层只有一户,但总是停一台开一台,赶上着急的时候,只能在楼梯间上窜下跳。 汪阳觉得双井那套房挺好,老式的住宅楼没电梯,房子在5层,楼上楼下邻居都安静,小区人也不多。但沈澜更喜欢现在住的这套,说附近生活便利。 便利个头,一个西瓜都要买这么久。汪阳腹诽完毕,电梯也终于到了。 沈澜从电梯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个西瓜。汪阳对他乐,他也乐了:“干嘛呢你,等我呢还是等西瓜呢?” 汪阳扬了扬手里的垃圾袋:“我下楼扔垃圾去。” 沈澜皱眉:“阿姨没扔吗?” 汪阳这才想起家里每周都有小时工来打扫。白积极了一把。 听他吸鼻子,沈澜腾出一只手抓了一下他的手,问:“穿太薄了吧你,冻着了?” 汪阳摇头:“不冷,我是对灰尘过敏。” 沈澜抱着西瓜往家走,示意汪阳也跟他一起回去:“这些活儿不用你干,你放楼道里就成,阿姨会一起拿走的。” 汪阳听话地放下了垃圾袋:“那明天出门顺手扔了得了。” 西瓜买回来了,汪阳又不想吃了,自己也觉得有点欺负沈澜,但沈澜也没生气的样子。 恃宠而骄啊。汪阳睡前琢磨了一会儿这个词,心里美滋滋的。 毕业之后一直没赶上回学校看老师,今年正赶上班主任毕老师55岁生日,班长和支书就正经组织起来。汪阳看着微信群里大家踊跃报名的状态,觉得自己也该去凑个热闹。 沈澜开车送他到了学校门口,汪阳问他想不想一起进去看看,沈澜立刻就答应了,都没给他反悔的余地。 刚进校门,汪阳就后悔了。但看着沈澜满脸的兴奋,话实在说不出口。 坐到教室里,总算安心一些。他给沈澜讲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每天晨起练功,绕口令背得滚瓜烂熟。 “那来一段儿啊!”沈澜挑衅。汪阳对这显然是不怵,张嘴就来了几个回合,逗得沈澜直拍桌子。 这个教室他很熟悉,考前熬夜复习的战场。也记得上课的时候和何宏挨着坐,听他嘀咕去人大泡美女的见闻。 当然也记得自习的时候和林轻帆坐前后桌,俩人很传统地递纸条。 他笑了笑,其实也没过几年,但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受。 毕老师来得也很早,汪阳和恩师三年未见,有很多话想倒出来。 毕老师还是精神奕奕,一双眼那么有神。以前上毕老师的形体课,他就很佩服老师,人往那儿一站,就透着精气神。反观自己,“年纪轻轻的,面如土色,垂头丧气,像个老头子”,这是毕老师批评他的原话。 想到这一点,汪阳赶紧挺直了腰跟毕老师说话。 他把沈澜介绍给毕老师,听着沈澜耍贫嘴。不禁想起去年拍的一个剧,有一段是他介绍喜欢的姑娘给长辈,跟这场景神似。 妈妈不在了,好像也就没了让沈澜拜见高堂的机会。汪阳在心里叹了口气。 毕老师看出他走神,关切地问:“听何宏说,你去年腰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没事儿毕老师,”汪阳摸了一下后腰,“养得挺好的,现在也能吊威亚。”他注意到沈澜怀疑的目光,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我也没什么武打的戏。” “健康最重要,比你们年长一些的学生回来看我,尤其是三四十岁的,都会说到注意身体。”毕老师语重心长地感慨:“做演员的,挣钱、出名都是附加产品,你们都是好孩子,搞创作的时候别太辛苦。” 汪阳点头:“您放心,我挺注意这方面的。” 其他同学陆续来了,眼看着毕老师被围住,汪阳回过神,发现沈澜不见了。他走出教室一看,沈澜拿着手机在楼道里打电话,表情不大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儿。汪阳犹豫要不要过去问问,要是真有事,那沈澜大可以先去处理,自己打个车回家就好。 有人拍他肩膀,汪阳回头一看,何宏冲他扬了扬下巴,咧嘴笑:“好久不见了啊。” 确实好久不见。汪阳跟他抵了拳头,皱眉看着他的头发:“你居然染头发了?不像你啊。” “这不是角色需要嘛。”何宏得意洋洋地,“我演个边缘人群,那不得杀马特一下。得了,别跟这儿站着了,进去呗。”何宏揽着他的肩膀进了教室。 汪阳回头瞥了一眼沈澜的方向,见他还是在打电话。 毕老师原来就挺喜欢何宏这个好学生的,见他俩一起进来,点头说:“当年你们形影不离的,听梅梅说,你们还合租了一阵时间,现在还一起住吗?” 何宏乐了:“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汪阳同学现在可是狡兔三窟,我还苦哈哈地租房呢。” 见周围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汪阳拍了何宏一掌,赶紧解释:“别听他胡扯,我就买了个小商住。” 话题就转移到房地产上,汪阳听了一会儿,发现同学之中发展得好的也买了几套房,他这种买个普通商住的,算是混得比较差的。 好在还有沈澜帮衬,虽然这个不能拿出来显摆吧。汪阳咬着腮帮子,余光瞟到沈澜,乖乖坐在刚才他俩的位置上,正盯着手机看。 眼看着何宏往沈澜那个方向走,汪阳暗叫不妙,赶紧也走过去。 说着什么沈澜占了他的座位,何宏阴阳怪气的模样真是惹人烦。汪阳在男友身边坐下,二话不说选择了男友阵营。 消停之后,汪阳问:“你要是公司有事儿,你先走呗。” 沈澜扭头看他:“没事儿,我今天休息,谁他妈敢让我干活儿。” 听着这话带气。汪阳点头,没再接茬。沈澜的世界,他是真的不大懂。 同学会上放了几个视频,有一个是毕业留念的视频,沈澜看到汪阳当年土里土气的打扮,小声挤兑他:“你这审美怎么一直就没提高啊?” 汪阳回了个白眼:“那你来帮我提升一下?” 下一个是几个女同学去乡村做慈善的短片,汪阳看得挺认真,但注意到沈澜在旁边不停打哈欠。 然后有个视频是每个同学这些年的作品剪辑,也不知道是谁收集的。汪阳被选中的是去年和何亿一起拍的那个剧,恰好就是少爷按着管家给老太太磕头的片段。 沈澜扭头看他,眉头紧皱:“这小孩儿谁啊?太狠了吧?” 汪阳安慰他:“这我师弟,人不错。” “你们这样的镜头也是真拍啊?”沈澜还是皱着眉头:“那你这多容易受伤啊,”他在桌子底下拉住汪阳的手摩挲:“上次这疤还能摸出来呢。” 跟林沪瑶一起拍戏的时候,有个镜头是林沪瑶摔在一堆碎石上,因为那场戏女主角只穿着肚兜,实在不好加棉垫,为了不让她犯难,汪阳就提出和她一起摔下去,这样自己还能帮她垫一下。导演笑他给自己加戏,同意了这个提议。 其实手上的伤已经不疼了,结痂也掉得差不多,但每次沈澜看到,都会心疼半天,用词不太正经:“你还能用这只手撸吗?” 汪阳任由男友握着自己的手,觉得黑暗的背景加深了偷偷摸摸的感受。 他又看视频入了迷。有些同学的演技真是好,让他不得不佩服。 回家路上,汪阳心情挺好,觉得今天这次同学会,仿佛让自己和沈澜的关系更近了一些。 没想到说着话就又提起何宏,沈澜这个醋坛子,到底有没有个底了。 汪阳很认真地跟男友解释:“我们俩没什么。”但看他的反应,像是依然不信。 这真是比窦娥还冤。汪阳见沈澜不看自己,也觉得生气,扭头看着车窗外。 为什么不相信他?难道自己说的做的还不够吗?非要逼得他除了沈澜谁都不搭理,这才算是忠贞不渝? 再说了,即使他以前真跟何宏有一段,那也是过去时了,沈澜又不是身家清白,凭什么要求他? 下车的时候都带着气,甩上车门,也没等沈澜,自己坐着电梯上了16层。 他注意到楼道里的垃圾袋,早上出门忘扔了。刚提起来,就觉得手里一松,袋子大概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垃圾滚了一地。 真是他妈的不顺。汪阳喘着气,快步走到家门口,拿了笤帚和簸箕,弯腰扫着一地狼藉。 “你打住。”沈澜也到了,二话不说直接拿过工具:“别老弯腰。” 汪阳站在一边看着他,还是有些生气。 沈澜打了个喷嚏,很是不解地看着他:“还杵这儿干嘛?你不是过敏吗,灰这么大,快进屋去。” 见他不动,沈澜眯眼:“干嘛?心疼你老公啊?” “心疼你奶奶。”汪阳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家门。 在家里坐了几分钟,沈澜还没进来。汪阳觉得有些饿,去厨房溜达了一圈,看到冰箱里的西瓜,心里一动。 这西瓜被沈澜挖得乱七八糟,真是上不了台面。汪阳拿刀切了几块,刚摆好盘,就听沈澜进来了。 他拿着一块瓜,斜眼看了一眼正洗手的沈澜,递给他:“吃吗?” 沈澜瞟了瓜一眼:“你吃吧,买回来你还没吃着呢。” 汪阳觉得有些窝心。手缩回来看了看瓜,又伸出去:“给你切的。” 沈澜擦着手,笑了起来:“真好,干完家务还有打赏。”一边就张嘴想咬,汪阳缩了手,见沈澜咬了个空,心情大好。 第12章 2013年冬 “哎对,腰挺直,别抖,”Jason的语气严厉,“腰挺直!注意膝盖方向!”他站得稍微近了一些,“好,好,起!加油!再来!” 汪阳咬着牙,尽量保持标准的姿势做动作。他的大腿和屁股都酸得很,只能接收到Jason的指令,别的什么都思考不了。 总算是做完了这最后一组杠铃臀桥,他想瘫在地上歇着,Jason放好了杠铃,回头就叫他来拉伸。 拉伸的过程更是酸爽,倒是不那么费力了。汪阳皱着眉,小口喘气。 自从动了健身的念头,他就跟剧组武指打听靠谱的健身方法,不少人推荐这家健身房,说私教挺专业,很多大牌明星拍戏期间也来。 不知道为什么私教都爱给自己起个英文名,汪阳这位私教名字是吴晓武,签合同的时候他看到过,但是平时大家都叫他Jason。 Jason的身材让汪阳望尘莫及。不过他也没打算练得多精壮,就是增肌塑形。 三个月的课程安排,因为拍戏和休假,拖了四个半月才到今天这最后一节。Jason还是很认真负责,带着汪阳做完拉伸,才撤掉了严厉的教练表象,闲聊起来。 汪阳称了个体重,75公斤,比起刚开始健身的64公斤,还是卓有成效的。他从秤上下来,对Jason笑:“感谢蛋□□和能量棒。” Jason自己也称了个体重,一边跟汪阳说:“不是拍你马屁,不过你练得真挺不错的。”他捏了捏汪阳的二头肌:“上肢还是薄弱一些,你大腿和臀部练得更好,核心也不错。” 汪阳点头:“是,朋友也说多练练核心肌群,以后腰不容易再受伤。” Jason点头:“成吧,你也有我微信,虽然买卖做完了,希望情谊还在,要是以后有健身的问题可以问我。”他又认真起来:“健身是要坚持的事儿,这几个月结束了不代表你就可以放松了,注意饮食结构,也要记得按照时间表来运动。” 汪阳跟他抵了个拳头:“谢谢教练。” 健身这事儿,汪阳没专门跟沈澜说过,想着有成效了给他一个惊喜。 最近几个月俩人聚少离多,上次回家是一个半月之前,沈澜没注意到他身材的变化,搞得他有些气馁。 也是,和沈澜以前那些炮友相比,汪阳的身材就是不入流的。所以这一个月他更加勤学苦练,像Jason说的,越到后来越要坚持,尤其是看不到成效的时候。 一走出车站,就看到马路正对面的沈澜,靠在车上,穿着棕色短皮衣,戴着个款式简单的耳套,低头按着手机。 吴姐吐槽:“你看他,跟个乡镇企业家似的。” 汪阳乐了:“他审美特别不稳定。” 沈澜抬头看到他们,就走过来帮汪阳拉箱子,也想帮吴姐提行李,但吴姐只是客气地笑。 汪阳坐进车里,往手心哈着气,瞟了一眼后视镜。也不知道这俩人说什么呢。 沈澜拉开门坐进来,俩人调笑几句。沈澜问:“吴汉卿是不是特讨厌我?” 汪阳不知道他怎么还这么想:“吴姐对谁都这样。” “我说送她回家吧,也给我拒了。”沈澜启动了车,“看来我是真没女人缘儿。” 汪阳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想着拓宽业务面哪?” 沈澜攥了一把他的手:“那可不,将来你要是抛弃了我,指不定我就被打击成了直男,我这条件,女人不得扑死我。” “你他妈真能扯。”汪阳笑了,看着前面的路。 回家之后,汪阳脱外套的时候,觉得沈澜好像在盯着自己看。心里立刻就得意了起来。 沈澜问:“你是不是壮了点儿?” 汪阳故意不以为意地回答,同时刻意地弯腰在鞋柜里找了半天拖鞋。其实拖鞋就在脚边,所谓演戏要演全套,他以一个吃惊和自嘲的表情结尾:“哎呀,骑驴找驴呢。” 扭头一看沈澜,觉得男友的眼睛都发出了绿光。忍不住得意:“擦擦你的口水。” 沈澜很配合地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光速挪了过来,整个人贴在他背后,上面摸胸腹,下面摸臀腿,问了两句,终于绷不住了,说要验收他的健身成果。 汪阳半推半就地被他拽到卧室,心想,还不知道谁验收谁呢。 ------咳咳咳---------- 俩人出门去世纪金源吃晚饭。 汪阳觉得和沈澜处了这么久,他喜欢吃什么男友应该知道,但沈澜拿过菜单点的都是他不爱吃的菜,也并没有问他意见的意思。 沈澜见他不动筷子,一脸疑惑:“没胃口?” 汪阳也不想太倔,还是拿起筷子夹了点:“没有我想吃的。” 沈澜看了看桌上的菜:“那打包,咱换一家?” 汪阳叹气:“不用,就这么吃吧。” 沈澜更不明白了:“别啊,你要是不爱吃咱就换一家,也不麻烦。” 至少他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汪阳认命地又夹了一筷子,摆摆手:“没事儿,我啥都能吃。” 话是这么说,溜达回家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嘀咕:“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辣的呗。”沈澜扭头看他,“我刚才不点了好多辣的吗。” “辣的也分好多种。”汪阳叹气。 沈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那下回你来点,别闷声不说话,上了菜又不乐意。” 汪阳有点咬牙,怎么被沈澜一说,倒成了自己的错了? 沈澜接着说:“你这人就是这毛病,什么话都憋心里,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抓起汪阳的手,和自己叉着手指握在一起,“想什么就说什么,咱都这份上了,藏着掖着多没意思。” 和男友拉着手往家走,这感觉还是很温馨的。汪阳扭头看他:“你说得好听,自己能做到吗?” 沈澜很是自信地点头:“那当然,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想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倒是容易。 汪阳给自己倒了杯水,拿起杯子,转身靠着岛台。 ----咳咳咳------ 要是真像沈澜说的那样,把心里话说出来,那爱是做不成了,说不定恋爱也谈不成了。 他想起前段时间在阳台,沈澜抱着他说过类似的话,让他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分享,不要憋在心里。 是啊。他曾经能做到的,喜欢的才做,不喜欢的直说,但结果呢?“幼稚”,“不要脸”,“矫情”,“就知道抱怨”……这些话听多了,他也学乖了,“不疼”,“没关系”,“不碍事”,“不麻烦”,张口就来,皆大欢喜。 只不过是自己多忍耐一些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 每天都在演戏,但他恰好是个演员,赖以糊口的技艺,也恰恰以之谋生存。 ------咳咳咳------- 他果然是不高兴了,句句都是讽刺。 汪阳用胳膊压住眼睛,觉得想哭。 随便说说的堂皇之言,他不该信的。真是他妈的傻逼,活该没人要。 他已经能看到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沈澜回来之后会催他去洗澡,他们平静地入睡,然后生活正常地继续,他会逐渐发现沈澜不再回他的微信,电话也打不通,然后家门钥匙也被换掉,自己的东西像废品一样被扔在楼道里,等着保洁阿姨提到楼下去扔。某天他会在北京看到沈澜和新男友搂搂抱抱,路过他的身边,仿佛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不识抬举的人。 “想什么呢你?”沈澜回到床上,拿了条浴巾,小心翼翼地擦着汪阳的身体。“看你这汗出的。” 汪阳控制好了情绪,挪开胳膊,恰好沈澜也凑上来看他,四目相对。沈澜笑了:“这让我想起来之前给你当保姆的那几个月,也是天天给你这么擦洗。” 汪阳纠正他:“明明不是天天擦。” “哎呦我的祖宗,”沈澜又开始耍贫嘴,“你不说你给的工钱多低,一个月才二百五,还不包机票和吃饭,要是天天擦,那我肯定要收你三百好不好。” 一想到这个男人将来会属于别人,汪阳心里好难受。他想补救一下:“我好像又可以了,你想继续来吗?” 沈澜很是惊奇地看着他:“你这么有体力哪?”他把汪阳的头架到自己胳膊上,浴巾往床下一扔,拉着被子盖住俩人,说:“能不能放你男人一马?我他妈真的要累死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好不好?” 汪阳有些迟疑:“真的?” 也许沈澜并不知道自己在回答的是哪个问题,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说:“真的,我保证。”一边就伸手捧了汪阳的脸吻他。 好长的一个吻,吻得汪阳头晕目眩。 沈澜仍然捧着他的脸,眼睛里都是爱意:“宝贝儿,我爱你。” 汪阳愣住了。这句话他听很多人说过,但真心实意对他说的,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也许是他又想多了。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气氛到这儿了,说这么一句,大家都好下台。 沈澜又吻他,轻轻的,甜甜的。 好了。他彻底没救了。汪阳枕着沈澜的左胸,听着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 即使男友只是逢场作戏,自己也要做个合格的演员。何况此时此刻,一切都如此美妙,就像是真的一样。 汪阳说:“我也爱你。” 沈澜的笑声很是满意,在他头上轻抚。 也许真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虽然这章咳咳咳了不少,但连着上下文看也能看个大概? 第13章 2014年春 在海水里,汪阳感到自由自在。 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水的,前后花了两年才学会游泳。大四那年跟林轻帆一起去普吉岛,第一次接触到潜水,立刻就爱上了这项运动。 虽然现在和林轻帆已经是过去式,但潜水依然是心头好。 帕劳的水挺干净。有时候能看到很多色彩鲜艳的鱼,柔弱无骨地摇头摆尾,很惬意的样子。 他平静地呼吸,缓缓转身,看到在身后扑腾的沈澜。 物是人非,也未必是个感伤的词。 跟潜水教练比划了手势,大家一起上浮。一边往岸上走,沈澜一边夸张地抱怨,说自己快憋死了。 汪阳也知道男友纯粹是为了陪自己才来潜水。强人所难是很没意思的,他彻底放弃了让沈澜爱上潜水的念头。 沈澜让他再去潜会儿。汪阳觉得有些可惜,难得的假期,能一起发呆也是好的。不过看沈澜的样子像是确实有别的事可做,他就穿戴好装备又下了水。 水里没有那么多噪音,很安静,适合思考和走神。 最近工作还挺顺利,也结交到新朋友。戏里和钟新华大哥演兄弟,对戏时间长,下了戏也就经常约着吃饭健身。 跟沈澜说自己和钟哥打球的趣事,沈澜只是听着,结果第二天电话里就吃起了飞醋,说跟朋友打听了,钟哥也是gay,让他小心一些。 当时他没明白这个小心一些是要小心什么,觉得沈澜小气得可爱。直到一次和钟哥一起抽烟喝酒,钟哥问他平时和什么人玩儿,又说起自己的交友圈,像是要带他入圈。 听汪阳有婉拒的意思,钟哥脸上挂起微妙的笑容:“在我们圈子里,你要么在圈里,要么在圈外。” 汪阳听不懂,眨眼:“哥?” 钟哥问:“你听过包应强吧?”接着侃侃而谈,在他的叙述中,包应强像是一个神,能上天入地。 汪阳想起吴姐说过的包总,原来大名是这个。他更为不解:“这么牛逼啊。”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钟哥凑近了些:“万华那个电影你也知道吧?听说包应强也找了你,你还不给他面子。” 汪阳听懵了:“没有的事儿,这都谁传的。” 钟哥眯眼打量着他,像是在判断是不是真心话。“要是误传,那你更得找包总解释解释,要不然以后还麻烦。” 汪阳自嘲:“又不是没经历过。” 钟哥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人了?” 汪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算有吧。” “同行?”钟哥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汪阳知道有些话不应该跟别人说,但觉得钟哥对自己挺照顾,也算同道中人,加之有时候自己很幸福很开心的时候总是想跟别人炫耀炫耀——于是没兜住,说了个七七八八。 钟哥的笑看起来有些苦,看汪阳的眼神有些复杂。“我也经历过,跟你掏个心,别太当真。” 汪阳一愣,没想到钟哥上来就泼他冷水。悻悻然回答:“谢谢钟哥提醒。” 钟哥又恢复了刚才轻松的神态:“万华那戏你怎么打算的?” 汪阳跟着教练一起上浮,拖着略感疲劳的四肢往休息区走。远远地看到遮阳伞下的沈澜,用草帽遮着脸,大概是在会周公。 他听到陌生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一个穿着花衬衫大短裤的男人站在几米开外。看不全他墨镜遮住的脸,但嘴上的笑容却是非常显眼。 不至于名扬海外吧。汪阳眯着眼尝试辨识面前的人,但确实认不出来。见男人向自己伸出手,也就礼貌性地握了握。 男人说话带着些奇怪的口音,像是港台腔,但又有些北方话的儿化音。“你好,我是包应强。” 汪阳有种见了鬼的感受。他点头:“包总您好。” 包应强的眉毛挑起来又落下:“原来你知道我?”一边就摘了墨镜挂在衬衫上。 见汪阳没答话,包应强指了一下汪阳背后:“跟沈先生来度假啊?” 汪阳眨着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静止。“您说什么?” 包总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动作和说的话,简直像复制粘贴。汪阳咽了下唾沫,觉得自己大概只能点头。 “沈先生还真的是喜欢海岛,每个男朋友都带去不同地方。”包总直直地看着汪阳的眼睛,“看来帕劳是属于你的。” 包总又笑了:“你不要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从大短裤兜里掏出个手机,按了几下屏幕,递给汪阳看:“我微信就叫包应强,加你了,有空的时候通过一下。” 汪阳把右手的面罩换到左手,脑海中模糊记起,好像几个月之前也有个姓包的要加自己微信。 包总收好了手机,又戴上墨镜,往后退了两步:“你确实是不爱说话。”转身要走的样子,又转回来一笑:“再联系,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汪阳在原地站了小半分钟,消化刚才这段奇遇。 包总的脸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大概比沈澜要年长。虽然是中国人的长相,但看起来有些怪。 汪阳回忆起沈澜给他吐槽过的假洋鬼子,说什么不同人种的习惯表情不同,所以在外国长大的华人,长相也是独具特色。 对了。汪阳如梦方醒地转身,看到男友还是原地不动在睡觉,扑腾扑腾乱跳的心踏实了下来。 总结一下俩人的每次重逢,似乎总是甜蜜后争吵,然后分离前又和好的套路。 汪阳给沈澜切着牛排,耳朵里响起刚才包总的那句“每个男朋友都带去不同地方”。想起那个在马尔代夫假传沈旨的人。可是包应强怎么知道这些? 然后不知怎么又说到了何宏,汪阳只觉怒气值一下蹿到控制不住,两人呛了起来。 听沈澜问他有没有跟何宏上过床,他几乎想给男友几拳,这个傻逼到底有没有心? 按照吴姐教他的愤怒管理方法,他去浴室呆着,看着镜子里自己狰狞的表情,拍拍脸,低头看到牙具。刷牙也许是个单调的打发时间又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电动牙刷还没运行完2分钟程式,沈澜就过来抱着他道歉。 汪阳见他服了软,自己也就软了下来,俩人亲亲抱抱,又腻乎起来。 虽然帕劳是汪阳特别想去的,但包总的横空一脚真是踢得他有些别扭。 回了北京,吴姐说约好开录的真人秀还没拿到牌照,要推迟大约一周,给他再放几天假。 他在家一本一本看着吴姐发来的几个剧本,都是一样的套路,他不是痴情的男三,就是女主角废柴的弟弟。 到底是自己没有更好的水平,还是这个行业就没有发展前景?想起沈澜每天上下班的状态,虽然嘴上说着恨不能弄死顶头上司或者退休养老,但很明显工作还是给他不少成就感的。 反观自己,活像每天等着老公挣钱回家的小媳妇儿。 他无聊翻看着微信,手滑点到联系人页面,突然想起上周包总说过加微信的事。 在好友申请里翻了半天,真的翻到了几个月之前的记录:“汪阳你好,我是包应强。能否加个好友?” 要是不通过,怕得被吴姐削成片儿。汪阳琢磨了一会儿措辞,给包总发消息:“包总您好,实在抱歉,前几天手机当机了。” 也不算弥天大谎。去帕劳之前忘了关流量,他的手机欠费了两天才发现,也确实过了几天打不通电话的生活。 刚按了锁屏,屏幕就亮起来:“没事。” 接着就没有反应了。汪阳看了会儿毕老师出的新书,一看头顶的布谷鸟时钟,才四点半,离男友下班还要一个多小时。 肚子有些饿,他去冰箱里翻找吃的,刚拿了盒奶酪出来,就听到门铃响。难道是沈澜忘带钥匙了? 他按了接通,屏幕上有个快递员打扮的人,手上举一个盒子:“您的快递。” 汪阳下楼取了快递,发现上面没贴快递单,只是很潦草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也没写寄件人是谁。要不是怕被认出来,他就抓着快递员多问几句了。 回到家拆包装的过程,他脑补了很多刑侦片,也脑补了一些恐怖片。想象拆完包装的同时包裹就爆炸了,带着他灰飞烟灭,沈澜接到电话赶回家,在楼底下跪着大哭。真是个感人的悲剧。 他笑着拆开最后一层包装,见里面是个iPhone5s的盒子。妈的,遇上那种诈骗快递了?他掂了掂,倒像是个手机的重量。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他扭着身体看,屏幕上是微信的提示:“包应强:新手机好使吗?” 他僵了几秒钟,下意识地把手机盒子放下,猛地站起来。 眼前有些发黑,心也有些慌。他抖着嘴唇拿起手机,给包总发语音:“包总,您到底什么意思?” 有个电话打进来,是不认识的号码。他接起来,果然是包应强的声音:“小汪,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 “包总。”汪阳努力让声音不抖,“可是您这样我真的有点怕。” 包应强的笑声很低,语气也很平静:“你是不明白我怎么知道沈澜住在哪里,还有你们去哪里度假这些信息吗?” 汪阳想起钟哥讲的圈内故事,包总好像确实有这种通天的本领。但他在意的并不是怎么做到的,而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包总解释他的方法:“我其实没有用什么高科技的手段,你的朋友不少,我们的工作靠八卦维系,知道你行踪的人不只一个,稍微一打听,很容易就知道。” 汪阳没接话。他觉得这个人自己惹不起,言多必失,那就干脆一个字都不说。 包总又笑了:“你可能还是不信我,不过没关系,时间会证明我的诚意。”他的声音离得远了一些,“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合作。” “您要找人拍戏?”汪阳想起万华的电影。 “戏当然也要拍。”包总的语速慢了下来,像在讲解,“我是生意人,我只看重资本。和你合作,其实就是资本的交换。” 汪阳不大懂什么是资本,大概就是本事?他回答:“我就是个演员,没什么资本。” 包总笑了:“那你太谦虚了,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撼动的资本,那就是他自己。”他吸了口气,“好了,我也有别的事,为表诚意,我再送你一份礼,‘爱汪358’听着耳熟吗?在微博上看看吧。” 这个ID汪阳很熟,是他最铁杆的粉丝之一,似乎还是粉丝团的组织者之一。他看了一眼手边的新手机,“包总,手机我不能要,改天联系您,给您送回去。” “不喜欢扔了就好,我送出去的东西不喜欢被退回来。”包总说完再见,就挂了电话。 汪阳把手机盒塞在行李箱里,用几件衣服盖起来,打算开工之后交给吴姐处理。 这个莫名其妙的下午让他脑子有些乱,就躺下睡觉。 被沈澜叫醒的时候,他正梦到在潜水,好像就在帕劳,但水质很不好,越潜越看不清,教练也找不到了,海里的小鱼像是会咬人,围在他的脚蹼四周,他不停蹬着踹着,眼看小鱼就要咬到他,吓得他一声冷汗。 沈澜用手揩着他额头的汗,问:“做噩梦了?被子都蹬掉地上了。” 看到男友,汪阳觉得胸膛里砰砰跳的心脏逐渐安静下来。“嗯,吓着了。” 俩人吃着沈澜打包回家的饭菜。 汪阳抬头说:“学霸,问你个词,资本,指什么?” 沈澜好奇地看着他:“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看电视的时候听到的。”汪阳眨眼:“讲讲,什么叫资本。” 沈澜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那你是问哪个领域的概念,经济领域的?” 汪阳翻了个白眼:“我一个学表演的,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沈澜想了想,老没正经地笑:“那我打个比方,咱俩这肉体关系,你的资本是你的屁股,我的资本是我的jj。” 汪阳皱眉:“你上那么多年学就学会这个?” “这概念真的有点大,原话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学经济学基础的时候,老考这个名词解释。”沈澜开始讲述他的理解。 汪阳听了一会儿就有点懵。“你别说了,我听不懂,那这么问吧,你说我作为一个演员,有什么资本?” 沈澜眯眼:“这是一道送命题吗?” 汪阳用手指捡了串盘子里的麻椒丢过去:“你试试。” 沈澜把麻椒放在桌上,看着他回答:“你的演技,你的人脉,包括你的同学,老师,朋友,经纪人,公司,同事,等等吧,还有你的经验,这些都很重要。”他顿了顿,“但是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最大的资本是他的品质,或者说性格特点,那种在逆境中,如何应对的能力。” 汪阳问:“还有吗?” 沈澜眯眼:“这还不够?”他撇着嘴犯难,“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补充一条,你还有一个重要的资本,那就是你老公我。” “滚。”汪阳又开始在盘子里翻找麻椒。 沈澜向前一扑,牢牢抓着他两只手,嬉笑着:“真的,你看,有我这么个能挣会花……是花钱不是花心的老公,为你扫清路上的各种障碍,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你的演艺高峰。” 汪阳用拇指抚摸着沈澜的手指头,表情还是很嫌弃:“你是推土机吗?” 第14章 2014年夏 沈翠莹完全符合汪阳对东北女人的刻板印象。他听着她说话,想象十几年之前,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让沈澜神魂颠倒。 可莹姐和自己的性格真得很不一样。是沈澜变化太大,还是爱情本来就不讲道理? 莹姐讲了很多沈澜以前的糗事,比如俩人衣服都脱了最后愣是啥都没干又穿上,跟别人打赌输了之后大冬天只穿着内裤和袜子在土操场跑圈,还有每次被一个男友甩了都会一蹶不振的历史。 说到沈澜的恋爱史,莹姐简直停不下来。她叫服务员换了壶茶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只脚踩着椅子,一只脚站在地上,叉着腰继续给汪阳爆料。 汪阳观摩她豪迈的姿势,觉得要不是自己在场,也许莹姐踩椅子那只脚鞋都懒得脱。 “汪汪,我跟你说,‘且行且珍惜’,这话说得太对了,你们同性恋更是得明白这一点。”莹姐两口喝完了茶,撇嘴看着茶杯说:“这餐厅杯子也太小了。” 汪阳给沈澜回了个微信,让他不用着急赶过来。莹姐瞥见他的动作,露出八卦的微笑:“你喜欢沈澜什么啊?” 汪阳想了想:“他人挺好的,也实在。” 莹姐点头:“那得多亏他妈教得好,阿姨简直是酷毙了,我跟你说,年轻的时候多少人追她啊,阿姨都没同意,说怕别的男的对他儿子不亲,自己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要不然他这么孝顺,也那么争气呢。”话锋一转,“不过沈澜这家伙也有特叛逆的几年,最开始他搞同性恋,我们都以为是气他妈呢,他妈那两年风湿都重了好多,后来才知道,人家就好这口儿。” 汪阳赶紧问:“那阿姨现在呢?” 莹姐露出了很懂的笑容:“别担心啦,阿姨知道你,前几天还说,虽然你是个演戏的,但长得挺乖,没有反对你们俩啦。” 虽然是个演戏的。汪阳的手握了起来:“阿姨不喜欢演员啊?” 莹姐显然是没太在意这个问题:“是啊,别看沈澜现在这德性,他们家祖上可是读书人,说清朝还当过官呢,所以思想比较传统啦,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她眼睛亮了起来,“诶汪汪,我怎么没听沈澜说起过你爸你妈?你爸你妈干什么的?” 汪阳想了想:“我妈挺早就去世了,我爸就一普通人,我小时候他打工,后来我挣着钱了就不让他干活了,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这样啊。”莹姐耸肩,“那你俩挺同病相怜的,不过好歹都是熬出来了,你们单亲家庭的在一起,估计也比较有共同话题。” 汪阳倒是从没这么想过。比起单亲家庭,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孤儿,有个亲爹,但跟没有也差不太多。说起来,他也是很久没打电话回家了。 吃完了饭回家,沈澜困得很,洗完澡就睡了,轻轻磨着牙。 汪阳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他爸。 刚跟林轻帆在一起的时候,出去吃饭看电影总是林轻帆掏钱,汪阳觉得不合适,就跟老爸说自己假期不回家了,省下路费去约会。没想到他爸找了个北京的活儿,没打招呼就跑过来,凭着几年前汪阳收到的录取通知书,畅通无阻进了学校大门,正好撞见自习完偷偷手拉手回宿舍的汪林二人。 本来他爸就觉得儿子干个卖笑的职业是丢祖上的脸,又变成了同性恋,气得差点心梗,对着林轻帆也是没什么好话,骂得这位公子哥儿脸色发青,后来几天都没搭理汪阳。 在跟父亲的拉锯战中,汪阳好久才醒悟过来,跟老一辈人讲新道理,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吴姐说他倔,其实他爸更倔,汪阳挣了钱转账给他爸,前几次都原封不动又转了回来,还打电话骂他一顿,说别以为小子有钱了就可以羞辱老子。 汪阳干脆用他爸的身份信息开了个新户,每年清明节前往里打钱,说给他妈上坟用。这招还比较好使,他爸没再打回来,但汪阳每次查那个账户,账面上的钱从来就没动过。 最近拍过的戏播了一些,算是有了名气,一些老家的亲戚和朋友打电话给他,大部分都是聊些闲天,也有攀亲戚求富贵的。汪阳偶尔会从他们嘴里听到父亲的消息,说每天在家附近打乒乓球跳广场舞,还帮街道办干点活儿,似乎挺充实。 沈澜提过一次,也许两家人能一起吃个饭。汪阳没接茬,沈澜也就没再提。 他是实在有点怕,万一老爸又当场发飙,多对不起沈澜。 第二天的饭局还是和沈澜的高中同学,从沈翠莹一个人扩大到了在京的朋友圈。 汪阳依然跟莹姐坐在一起,他看着一桌子成功人士和他们雍容华贵的女性家属,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莹姐小声跟他嘀咕:“这帮人就算有钱了还是山炮,要是灌你酒,你叫我,我给你挡着。” 其实汪阳并不需要她帮自己挡酒,而且看着莹姐满屋子飞着跟大家拼酒,觉得大概到最后会是自己和沈澜一起把她抬回家。 饭桌上的话题是中学的黑历史,汪阳听到沈澜的名字,就专注地听,一个男人讲了沈澜以前为了追一个隔壁学校的男孩儿,每天去那个学校门口蹲着卖文具,结果人还没追着,看到有俩流氓骚扰女生,跟人家干了一架,“连蹲了一个月的摊,最后给自己蹲进看守所了!” 汪阳有些吃惊,原来男友年轻的时候还干过这么行侠仗义的事。相比之下,自己的中学时代大半是在上课睡觉中度过的,真是无趣得很。 莹姐醉醺醺地坐回他身边,眼神有些迷离:“汪阳,你真挺幸运的,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虽然昨天吃饭她还跟沈澜说“不知道汪阳怎么看上了你”,但醉酒状态的她又变成了沈澜的粉丝。 汪阳想,沈澜的那些前男友,是不是也都觉得自己很幸运?那他们为什么不珍惜呢? 沈澜今天到得比昨天早,看起来比昨天还累。 汪阳听着他和老同学聊天,觉得他们聊闲天的内容是自己不熟悉的过往,聊正经天的内容又和大形势大背景有关,都是自己不大懂的内容,听着都费劲,插话点评就更困难了。 他注意到沈澜刚开始还经常扭头关注自己,后来也不怎么看他了,光顾着和同学拼酒逗贫,说那些他插不进去的话题。 也就是和莹姐能聊两句。莹姐去第N圈敬酒的时候,汪阳发现男友不见踪影,旁边的座位换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自我介绍,说姓王名励。汪阳也做着自我介绍,“我叫汪阳”四个字都没说完,王励就打断他,眼睛里有微妙的情绪:“别废话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包总谈?” 有段时间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有段时间没觉得如此恐惧。汪阳让自己僵直的视线挪了个位置,看着门口,多希望此刻沈澜能出现。 “喂,你听见没有?”王励语气变得很不满,“很多人都等着用钱,我公司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去了,包总的项目要是还不启动,我他妈会被人砍死你知道吗?” 汪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们是不是有病,老缠着我干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王励瞪了眼,“反正我告诉你,凡是挡我道的人,我都不会客气的,就他妈等你一个人,跟谁上床不是他妈上床啊,你磨叽什么,装什么圣洁逼啊?” 莹姐凑了过来,带着酒气说:“哎王励,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儿!瞎jb嚷嚷什么啊!一会儿沈澜回来削死你信不信!” 王励冷笑:“你个没人要的逼,我会怕他?一会儿沈澜回来我就告诉他,他养的这个以前不知道被多少人干过,怎么着,跟他一睡,净化了?升天了?别人碰不得了?” 莹姐站了起来,从桌上拿了瓶啤酒指着王励:“你他妈还jb瞎说!” 汪阳站起来挡住莹姐,一边安抚一边拿过她手里的酒瓶,说她听错了,王励是开玩笑的,他们逗着玩儿呢。转过头看了王励两眼,拿出手机给包应强打了个电话。 他当着王励的面儿说:“包总,我是汪阳。您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约您吃饭。” 包应强慢悠悠地回答:“啊,我倒不急,看你时间吧。” 汪阳瞟了王励一眼:“下周我去上海拍戏,到时候再约?” “好。”包应强停顿了几秒,“汪阳,我很期待。” 汪阳等他挂了电话,紧紧攥着手机,盯着王励:“你可以坐回去了吗?” 王励冷冷地看着他,从嘴角里挤出一句:“一个小戏子,真把自己当腕儿了。” 沈澜回来之后说想提前走,汪阳也巴不得赶紧离开。俩人走之前没忘了把沈翠莹拜托给一个女同学。 看她醉得那么厉害,估计也不会记得饭桌上的对话。 汪阳开车送沈澜去加班,路上突然觉得有些害怕独处,就跟着男友一起去了公司。 想想几年之前他在地下一层吃饭,有些羡慕地看着白领打扮的男女穿梭,觉得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现在自己来陪加班,也算是变相体验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吧。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的沈澜。想起一些片子里的办公室场景,还真的是很精英,很性感。如果以后有机会演这种角色,争取跟剧组申请来男友的公司体验生活。 沈澜的女秘书看起来怪怪的,尤其是自己看向她的时候,感觉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于是他也不敢多看她,自己窝在沙发上玩游戏。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正被男友亲吻,如果再不反抗,怕是也要被男友侵犯。 开车到了家,沈澜和昨天一样,洗完澡就睡了。汪阳不大困,开着夜灯看剧本,有段情爱戏的描写,看得他口干舌燥。 说起来,因为沈澜最近很忙,俩人睡的时间多做的时间少,以前见面是天天做,这回自己放一周假,到现在一次还没有。 累的时候自然没体力,可沈澜连提都没提过。他也没到欲望衰退的年纪,怎么会不想要呢?除非,是有别的什么途径? 汪阳蹑手蹑脚地下床,从另一侧的床头柜上拿了沈澜的手机,输了密码,翻了翻男友的微信。 看到几个人给沈澜发了挑逗的言语,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沈澜确实并没有回复他们,有些甚至都没有看。 汪阳咬着手指想了想,又看了看通话记录,发现最近一个月有至少一半的电话是一个叫梁彦春的人打的,每次通话时间都不长,但频率实在是高得吓人。 他点进这个梁彦春的联系人页面看了看,没什么特殊。又跑去微信看了看,发现是沈澜的同事,备注写的是“臭傻逼”。 他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好,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对着男友侧卧。 且行且珍惜。虽然不知道下周去和包总见面到底要干什么,但如果前提是离开沈澜,他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第15章 2014年秋 林沪瑶又拿胳膊碰了他一下。汪阳回过神来,抓紧手里的话筒,迷茫的眼神投向摄像机背后的记者。 记者一脸的笑意:“汪汪真是放空帝。” 汪阳不好意思地探着头,说没听清问题,于是记者又重复了一遍,问他接下去会有什么工作安排,羊狐CP还有没有可能继续合作。 汪阳扭头看着林沪瑶:“那得看狐妖妹妹有没有档期。” 林沪瑶做着夸张的翻白眼动作,用手推了汪阳一把:“阳哥明明比我忙吧!” 汪阳笑了,给她举好话筒:“咱们是在比谁‘戏多’吗?” 林沪瑶秒懂他的笑点,俩人在沙发上乐成一团,记者也跟着乐。 采访结束,林沪瑶伸了个懒腰,让汪阳帮她把耳环和项链摘下来,中途叫他停一下,然后跟记者说:“哎,你要不要拍这个?” 所以狐妖妹妹确实很知道观众想要什么。汪阳摆出温柔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帮林沪瑶解着项链,撩起她披肩长发的时候,有很好闻的香气,就做了个深吸气的表情,说:“你好香。” 林沪瑶扭头看他,做了个嗔怪的表情。 摄像机一关,俩人都放松不少。汪阳又坐回沙发上,看着吴姐和林沪瑶的经纪人一起和记者商量剪辑问题。 林沪瑶掂着刚摘下的饰品,瘪嘴说:“我还真挺喜欢这牌子的,可这回人家没打算送我,说得看销量有没有提高,不到10%不考虑签约。” 汪阳笑:“让你男朋友送你。” “切,男人都缺心眼儿。”她看了汪阳一眼,“不是说你哦,别生气。” 汪阳拿过那几件首饰看了看,觉得好看是好看,但饰品在他眼里都差不多,除了材料能有些区别,也看不出高低贵贱。 一行人到了电梯间,吴姐发现自己的一个背包忘拿了,就让汪阳跟着林沪瑶她们先下去。汪阳自然是愿意留下来等自己经纪人,就跟林沪瑶道了别。 拿好东西,他和吴姐一起坐电梯下楼,吴姐说着剩下的工作安排,下午有两个杂志的采访,晚上有个综艺节目依然和林沪瑶一起录,不过剧组的男一号男二号也会参加。 汪阳刷着微博说:“没想到那个剧还这么多人看,一帮小姑娘在我微博下面问是不是和林沪瑶真在一起了。” 吴姐耸肩:“反正对咱也没什么损失,我看林沪瑶挺乐意跟你传绯闻的。” 男一男二都已婚,男二还有娃了,比起跟他们传绯闻,那显然还是跟汪阳更安全一些。 汪阳看了一会儿评论,又搜了一遍“爱汪358”,发现这个账号的最后一条微博依然停留在去年。 他觉得心烦意乱,叹着气把手机塞到兜里,抬眼盯着电梯屏幕。 吴姐问:“我发现你这几天注意力很不集中,这马上又进组了,能不能调过来?” 汪阳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最近睡得不大好。” 吴姐又问起和包总的会面,汪阳说最近两次都是吃午饭,见了几个影视公司的老总,除了工作确实没说到别的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让吴姐一起去。 他想了想:“不过上次除了我还有常大庆,还有一个姓康的,我不太认识,估计跟我差不多大,我看他们也没带经纪人。” 吴姐点头:“包总现在也不找我了,都直接找你,你还是小心点,我总觉得他有点怪。” 汪阳也觉得包应强这个人有点怪。如果只是为了吃饭谈工作,之前搞那么多事岂不是很浪费精力,不知道他图什么。 下午拍第二个杂志的时候汪阳有些累了,趁着化妆的时间闭眼休息。 化妆师是个年轻女孩子,自己的眼妆画得很浓,让汪阳想到外国那些扮装变装皇后。只听她大大喇喇地问:“你是跟林沪瑶谈恋爱吗?” 汪阳有些吃惊地睁眼看她。吴姐本来在旁边坐着,皱着眉头走过来,对女孩儿一阵批评教育。 这番动静引来了摄影师,问了两句情况,瞪了化妆师几眼,给吴姐陪着笑脸,也跟汪阳道歉。汪阳倒是不生气,看那女孩一脸郁闷,还想着是不是应该安慰几句。 拍摄的时候,汪阳发现摄影师很喜欢自己走神的状态,反而是刻意摆出的表情让他不怎么满意。什么眼神中有一种“虚无感”,也是听得汪阳一愣一愣的。 晚上录综艺之前,吴姐拿了几份简历来给他看,说公司打算给他找个助理,复试之后剩下这几份,问他看哪个有眼缘。 汪阳翻了翻,指着其中一份的照片:“这人看着眼熟,是不是打过交道?” 吴姐撇嘴:“这你都忘了?这就那个道具师啊,你帮她,给自己腰弄伤了,那个。” 说到这个话题,汪阳觉得腰有点酸软。这些年听吴姐说过好几次,这姑娘成了他粉丝之后特别能来事儿,算是俗称的“亲妈粉丝”,本职工作也不干了,据说生活方式就是打工赚钱和支持汪阳这两项。 简历里还特别写了,她微博的账号是quitelotus爱汪汪。汪阳记得自己还回复过这个ID的评论,没想到就是这位李静莲。他想了想:“那就她吧。” 吴姐一脸不乐意:“为什么啊?”见汪阳投来不解的目光,就解释:“这几个人我觉得都成,可是这人……你真不觉得硌应?” 汪阳想,李静莲也没多大错,这么长时间坚持不懈,就算是赎罪,也该刑满释放了。他又翻了翻其他几份简历,也没有特别出彩的。于是坚定地点头:“就她吧。” 录完综艺回了宾馆,真是累得想倒头就睡。 汪阳看了一眼手机,都两点半了,估计沈澜也睡了。 他随便冲了个澡,打着哈欠躺到床上,又想起男友,拿着手机翻看俩人的聊天记录。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每次视频,沈澜都显得意兴阑珊,一脸应付。不怎么专心听,也经常打断自己,问他想聊什么,又说累得很,要不然就是“没什么可说的”。每天都是聊个五分钟不到就着急挂电话,理由是他很忙。 照理说沈澜最近也没什么大事,那个重要的面试过了,等着升职加薪,应该心情很好才对。 再过两个月就是三周年了,汪阳想了好久该送什么礼物给沈澜。想想男友的精英范儿,干脆纪念日前后一起去做一套高定,穿着拍拍照也是好的。 或者就安排一次旅行,沈澜说没去过大溪地,冬天过去应该暖和,正好帮他从紧张的工作中放松放松。 他想着想着就有些困,朦朦胧胧听到手机震动,挣扎着爬起来一看,是二叔的电话。 这么晚,别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吧。他瞬间就精神起来,赶紧接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他坐第一班飞机去了西安。降落之后收到吴姐回复的微信,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吴姐在电话里也挺着急,问他爸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她做什么。汪阳自己还没到医院,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吴姐大概是在咬牙:“这样,剧组那边我去解释,你先照顾你爸,要是实在走不开,大不了咱不拍这戏了。” 汪阳到了医院,跟二叔说了两句,就赶紧到病房去看他爸。 正好赶上有个小大夫来给他爸做一个检查,他们被挡在帘子外面,汪阳隐隐约约看到医生把一个大针管插到他爸身上,像是抽了好多水出来。 二叔把他拉到走廊里,说他爸今天夏天总是咳嗽,没在意,以为是热伤风,结果进了秋天越来越重,还憋气,跑医院一查,肺上有些问题。 汪阳心里很乱,见医生拿着几根试管一样的东西出来,就想上前问情况,医生摆摆手:“抽了点胸腔积液,结果过两天才能出。” 汪阳进了病房,见他爸还是抱着椅背坐着,喘气声音挺重的,左侧后背上贴着一块纱布,正用手按着。 他放下包,想扶着老爸,又不知道该碰他哪里,就说:“躺会儿吧。” 他爸扭头见是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自顾自还是坐着。 隔壁床的病人插嘴:“医生刚才说了,做完这个得躺下,你们老头儿不听。” 汪阳就看着他爸:“你怎么不听医生话?” “我躺着喘不上气!”他爸恶狠狠地说。 汪阳语塞。二叔在旁边劝了几句,汪阳也跟着点头,过了几分钟,他爸才慢慢悠悠躺平了,闭着眼睛,谁都不搭理。 汪阳又拉着二叔站到走廊里。二叔叹气:“你爹不让给你说呢。”又叫他去找医生问问清楚,医学上的事情毕竟他们不大懂。 汪阳去医生办公室找老爸的医生,就是刚才那个给老爸扎针的年轻大夫,看脸还挺稚嫩,说话倒是沉稳。 汪阳听了个大概,得知父亲的病还没确诊,目前主要是在查到底是结核还是肿瘤。 他问啥时候能确诊,医生也是很无奈的表情,说这个很难讲,抽胸水是化验和找癌细胞,存在化验结果不清、找不到癌细胞的可能性,可以再穿一次,但即使结果都没问题,也还是不能排除这两种病。最后没忘了提醒汪阳去把欠的住院费交上。 二叔在旁边很不满意的样子,说这帮医生病还没治好先想着收钱。小医生也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反问:“你以为我们喜欢催人交钱啊?” 汪阳把二叔拽回病房,觉得这位长辈也是拎不清。他想了想,让二叔陪着他爸,自己去住院处交了欠费,又多存了几万块钱。 然后他跑到小卖部买了盒烟,往吸烟处一坐,开始翻自己的通讯录。还真不认识什么医生。 给沈澜打了个电话,沈澜没接,他就给吴姐打了电话,说了说情况,吴姐问他要不要把老爸带到北京看病,毕竟大医院更多一些。他有些犹豫,担心老爸并不愿意离家那么远,也不听自己劝。 又打了个电话给沈澜,沈澜还是没接。估计又是很忙。 手里的烟一共也就抽了两口。他看着“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标,想起病房里的父亲,心里格外犯愁。 第16章 2014年冬 汪阳叹了口气。他注意到包总的目光,就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把腰挺起来。 包总把玩着手里的核桃,眉毛一挑:“你爸的事儿,需要帮忙吗?” 汪阳摇头:“谢谢包总,暂时应付得来。” 包总点头:“有需要你就说话。” 汪阳坐了一会儿就又开始驼背。上个月他把父亲生病的事儿说给了包应强听,现在有些懊恼这个决定。 包总又发话:“今天我有事要先走,你跟王老板吃饭,吃了饭就可以走。” 汪阳又确认了一遍这个饭局的目的,包总语焉不详,说具体也不清楚,是王老板找的他,由头是有个品牌想找代言人。 七点整,王老板准时进门。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掉了不少,也有不小的肚子。 汪阳很恭敬地和他握了手,说笑间发现王老板的眼神几乎钉在自己身上。 包应强七点十分就走了,包间里就剩下他们。 汪阳想着应该给王老板敬个酒,刚站起来,就见王老板绕过桌子走过来,眼看着越来越近,像要贴上来。他赶忙放下酒杯,往后撤了一步,有些紧张地问:“王总什么事?” 王老板见他的反应,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拍着手说:“像,真是太像了!” 汪阳隐约觉得这顿饭会吃得十分辛苦。他又往后退了一些,和王总中间隔了一个椅子,感觉安全了不少。 王老板倒是毫不避讳地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示意汪阳也坐下:“来,咱先说说话。” 汪阳想了想,自己年轻力壮,要是跟王老板干起来,应该不落下风,就放松些坐了下来。 王老板说:“你放心,有我在,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房子,车,奖,钱,只要你说,我都给你。” 这也太突然了。汪阳快速思考了一番,抓关键问题:“您刚才说我像,那我是像谁?” 王老板突然抓着他的手,汪阳赶紧把手抽回来。王老板一愣,片刻还是笑了:“小包说你愿意,我才来的,难道不是?” 汪阳忍不住把椅子往后撤了一些:“包总说您要找我谈一个代言。” “这小包,不靠谱,”王老板笑了,看汪阳的眼神很是迷恋,“那我该让我秘书找你经纪人。我找你,自然不是为了这个。” 汪阳想了想:“王老板,那看来是误会了,”一边就站起来拿外套,“如果不是谈这个,那我还是先走吧。” “怎么个意思?”王老板也跟着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脸上没了笑容,眼神里有些凶狠。“这就要走?你是面子太大,还是胆子太大了?” 汪阳觉得危险,拿了外套,脚底下有点拌蒜,那但是快速移动到门口,逃跑似地一路出了餐厅。 妈的。被包应强摆了一道。要不是为了等今天这个饭局,他白天就回北京了。 汪阳坐进出租车,焦虑地喘着气。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两个包应强的未接电话,都是刚打的。 微信上有二叔新发来的信息,说他爸的胸腔积液又多了,这个星期情况不如之前好,让他有空回个电话。 皱着眉头又看了看静莲给他发的新版行程安排,还有一周就杀青了,之后有几个采访,都是在北京。他想起上个月去西安看老爸时那个病房主任给的建议,或许确实应该把老爸接到北京看病。 如果真去了北京,那肯定是不能住沈澜家,他爸怕是得直接气死。而且他也没告诉沈澜老爸生病的事,想想沈澜忙得连微信都没时间回,就别给他添乱了。 这么一想,好像他都没怎么跟沈澜提过老爸这个人。“这是我爸,他可能得癌症了”,要这么说,就是沈澜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也得消化大半天吧。 汪阳咬着手指,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包应强。早死早超生,他按了接听。 包总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仿佛不带任何情绪。“汪阳,你在哪里啊?” 去你妈的,管得着么?汪阳回答:“回北京的路上。” “哦,好。”包总挂了电话。 他买到了晚班的机票,给沈澜发了微信告诉他接机的时间。 落地之后发现沈澜并没有回复,就打了电话问,沈澜这回接了,说正在公司忙,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汪阳不大开心,打算到家跟沈澜好好抱怨一番,结果沈澜又说让他去双井的家,因为常住的那套最近刚重新装修完。 汪阳输了密码进门,发现并不像是最近有人住过的样子。看来沈澜是真的忙,家都没空回。他顿时觉得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自己态度不够好,有些强人所难。 简单收拾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就打算先睡了,反正沈澜说可能会住在公司。 也不知睡了多久,汪阳被二叔的电话吵醒。二叔说自己也是被医院的电话吵醒,他爸晚上吐血了,刚处理完,现在状态还不大稳定。 汪阳急得坐立不安,恨不能连夜飞去把老爸接过来。二叔问他能不能赶快联系个北京的医院,他也觉得很有必要,让二叔先顾好他爸,明天他去医院问问办住院的流程。 在北京呆了几年,除了去抽血验HIV,一共也没正经看过几次病,实在不知道哪家医院看得好。 沈澜社会经验比他多,应该懂一些吧。他心急如焚地给沈澜打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沈澜都没接。 真是郁闷,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工作忙得顾不上。 他上网查了查医院的信息,既然怀疑是肿瘤,那就奔着肿瘤医院去。看了两三家,潘家园那家比较近,好像也很专业。 他看了看医院网站上写的挂号流程,试着在网上挂号,还没开通这功能。看来只能去现场了。 又给沈澜打了个电话,听到“正在通话”的提示,他有些疑惑。所以沈澜并不是没时间接电话,只是没有时间接自己的电话? 他晃了晃头,现在这些东西并不重要,还是先紧着老爸。于是继续翻着网页看。 第二天订了很早的闹钟,打了车往医院跑。 到了挂号处,看着长长的队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在队伍里排着。 现场的情况和网上说的差不多,他好不容易排到了窗口,得知专家号都没了,只剩下普通门诊,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不挂的话下一个!” 他交了钱拿到号,在诊室门口等了半天,觉得腹中饥饿,但眼看着快到自己了,又怕过号,就忍着饿继续等。 有些后悔给吴姐和静莲放假了。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事,工作关系还是不应该和私人关系混为一谈。 轮到他就诊,他跟医生说了情况,医生说如果要开住院条必须患者本人到场,床位很紧,不可能空着床等还在外地赶不过来的人,尤其是他爸这种还不稳定的状态,建议还是先当地稳定住了再来北京住院。 汪阳想去病房碰碰运气,但没有探视证,被保安毫不犹豫地挡在外面。 走出医院,他觉得自己真是很渺小。以为在事业上做出点成就,到了需要的时候,还是半点用场都派不上。 打了车往家走,路上收到包总微信,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个手写的纸条,还盖了个章。乍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但看到几个关键词,“建议住院”,“胸外科”。 他仔细看了看,像是一张住院条。 包总又发了一条:“后面几张也看看吧。” 汪阳就挨个翻着看,内容大同小异,是北京几家不同医院的住院条,虽然不知道这些大夫都是谁,但医院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其中也有他刚离开的这家医院。 包总发:“还有几张,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他盯着那几张小图,呼吸停了两秒。眼睛有些发酸才想起眨眼,点开大图,把照片上的人脸放大。 其实不用放大,拍的很清晰,很明显是沈澜。 他平静了一下呼吸,回复:“谢谢包总的好意,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处理吧。” 包总回:“你很有骨气啊”,片刻后又来一条:“好,没关系,有事就找我。” 虽然对饭局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但每张照片都像是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汪阳按了锁屏,跟司机说:“师傅,不去双井了,去世纪金源。” 他进了家门,看到门廊的鞋柜外很凌乱地摆着好几双鞋,有沈澜的,还有两双没见过的新鞋。踩进去试了试,不是自己的码。 他找了一圈自己的拖鞋,发现鞋柜里没有,只好穿着脚下的鞋直接进了屋。 厨房里有还没扔的饭盒,他看了看饭盒里的菜,不像是沈澜爱吃的。 听到门响,他立刻往门廊走,发现是家里的小时工阿姨。 他打着招呼:“王阿姨来了。” 王阿姨见到他很是惊喜:“汪先生,好久不回来了吧。”说完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往房间里看了看:“沈先生他们没在?” 他们。汪阳吸了吸鼻子,问:“阿姨,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有别人在吗?” 王阿姨像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从包里拿出围裙系上,否认:“也不经常吧。”又改口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经常是没人的。” 反正差不多都是那个意思。汪阳勉强笑了笑,指着卧室说:“那阿姨您先忙,我不妨碍您了。” 被子没叠,一看就不是一个人睡觉的痕迹。 汪阳在卧室里四处找,明知道真找到了自己会伤心,但还是忍不住不停地找。 他同时在脑海里不断地找着理由,也许这都是误会,可能沈澜只是和朋友逛个街,再说照片也未必是最近的。 瞟到床头的那瓶润滑剂,他走过去拿起来看,比印象中少了一些。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顺手又拉开抽屉看了看装避孕套的盒子,他看到包装被打开过了,心里猛地一沉。看到盒子里个数不多,专门数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包装上的数字,确实是对不上的。 他和沈澜几乎不用套。不过这也有别的解释,这盒套放在这里有好久了,他只知道这里有,但从来没具体看过,可能一直是这样的。 王阿姨敲了敲门:“汪先生,你需不需要我做晚饭给你?” 汪阳起身,转过身摇摇头:“没胃口,不用了吧,谢谢您。” “好,那我今天先走了,你先忙哦。”王阿姨笑着往外走。 汪阳习惯性地打算送客,见王阿姨提了一大包垃圾,想来是攒了一个星期没扔的东西。他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在这包垃圾里翻翻,看有没有会刺痛自己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跟着王阿姨到了门口,他又看了一眼那包垃圾,突然发现里面某个侧面好像有自己的拖鞋。他拦下正欲出门的王阿姨:“那是不是我拖鞋?” 王阿姨也低头看垃圾袋,有些好奇地抬头:“是吗?这里面有一包是沈先生专门收出来的,说叫我拿走丢掉,我也没打开看,不过确实有双拖鞋是摆在最上面的。” 她见汪阳还盯着垃圾袋看,有些犹豫:“那我把这包东西先拿出来?” 汪阳如梦方醒地看着她,摆手:“不用了,您下班吧,我就是问问。” 他在客厅里坐着,想起看时间,一抬头,发现那个布谷鸟时钟不见了。大概也是被扔掉了吧。 手机显示六点半。他在家里呆了一整个下午,发现这里不再给他安心的感受。 给二叔打了电话,说他爸今天状态比较稳定,不过医生提到转院的时候,他爸非常激烈地拒绝了,扬言“要死在家乡”。 汪阳说了自己今天在医院的见闻,二叔说:“你在北京呆那么久了,也认识不少人吧?住院应该能解决吧?” 汪阳很无奈地解释了自己的北漂身份,但感觉二叔并不相信。常规排床总能住进去,只是想提前加塞,那可能确实得找人。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绝望到去找包总的程度。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在微博上看“爱汪358”的主页。 自从包总告诉他沈澜的账号,他就时不时看一看。如果转发和评论的频率代表沈澜对他的爱,那前两年真是刷屏的爱,这一年是一点爱都不剩了。 汪阳看得眼睛疼,但还是刷得停不下来。一边刷一边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想起了沈翠莹,立刻决定打个电话跟莹姐聊聊。 莹姐过了好久才接电话,听她说话的语气,汪阳又加深了自己的怀疑,沈澜大概确实是有别人了。 莹姐大概是也知道自己瞒不下去,安慰他说:“汪汪,你别瞎想了,沈澜这人脑子有病,等我好好修理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汪阳听到门响。这回总该是沈澜“他们”回来了吧。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廊,看到一个男人正喜气洋洋地往里走。 这人看起来比他年轻,长相凑合,身材挺好,那份周身洋溢的自信,看起来真是刺眼。 俩人一对视,男人显得很吃惊,尖叫着往门外跑,听他嘴里喊的话,像是把汪阳当成贼了。 你他妈才是贼呢。汪阳站在门廊里,看着男人向沈澜跑过去。 他盯着沈澜看。并没有变模样,还是那件短皮衣,耳套挂在脖子上,一个乡镇企业家的造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只是看不懂沈澜的审美,而是也一直没看懂这个人。 沈澜跟那男人说:“没事,你先进家,把这些提进去放好。” 以前他跟沈澜买东西回来,沈澜也是负责提各种东西,做出呵护他的姿态,但收拾东西是他的事,因为沈澜不爱干这些收纳的工作。 汪阳又盯着男人看。他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他。难道只是因为新鲜?或者自己太自恋了,其实哪里都不如他。 沈澜问:“你怎么来了?” 汪阳皱着眉头看着男友,一时语塞。 沈澜像是在叹气,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所以连谎都不愿意撒,这么敷衍。汪阳发现自己失语了,既没有力气张嘴,也没有力气发音。 俩人僵了一会儿,沈澜又开口说:“要不然你出来?门老开着会放蚊子进去,他很招蚊子。” 汪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气得下巴发抖:“已经冬天了。” 沈澜居然笑了出来:“也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们也该睡了。” “沈澜!”汪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视线模糊了,感到泪水很快滑出了眼睛。他努力想憋住泪水,绷得脸都疼了,身体也抖了,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越流越多。 沈澜像是不愿看他这副模样,扭过脸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一直没想到该怎么跟你说,其实这两个月我不怎么理你,你也应该想到的。” 汪阳喘过气来,吸了吸鼻子,反问他:“想到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男朋友和别人住在家里吗?” 沈澜回答:“汪阳,你要搞清楚,这是我的房子,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我给你的。” 汪阳愣住了。他忘了眨眼,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是他吗?那个深夜给自己戴上戒指,晒伤也陪自己潜水,照顾了自己大半年的男人。所以这些都是假的,和那些有钱人一样,都是为了好玩儿吗? 他笑了:“所以你跟我玩儿腻了,打算换个人玩儿过家家吗?” 沈澜回答:“玩儿得不开心了,好聚好散还是可以的。我这个人一向大方,你也知道,双井那套房子就送你了,改天去办个过户。” 汪阳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没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可背后沈澜的拍打却是真切的。他听到沈澜最后说了一句:“等你联系我去办过户,睡个好觉。”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站了好久,他才有力气转过身。家门紧闭,楼道里的声控灯也灭了,很黑。 原来如此。汪阳看着电梯门,又愣了好久才想起按键。 身旁吹来寒冷的风。他扭头看了一眼那扇缝隙很小的窗,走过去推了推,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生了气,用力地扭着窗户上的把手,使不上力气的时候还顶了只脚在墙上。终于咯嘣一声,那根控制缝隙宽度的金属松开了,窗户一下子被他推出去好多。 他吹着骤然增大的冬风,觉得头脑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知道我渴望写这几章渴望了多久! 第17章 2015年春 月初进了万华的《何方》剧组。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项目,汪阳也是挺长见识。 拍了几天,选角导演来找他,说经过充分考虑,觉得他不是很适合这个角色,拿了解约合同给他,价格非常公道。 吴姐抗争一番并没有收效,汪阳也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后来听说一个投资人的亲戚看中了他这个角色,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大咖,换了就换了,对剧组没多大损失。 于是就出来个空档。有个大学同学的戏缺个演员,他就去客串,友情出演。 导演喊了卡,跟副导演交代了几句,特意走到镜前,拍着汪阳的肩:“有进步。” 汪阳还陷在剧情里,慢悠悠地转头,小声说:“谢谢李导。” 放了晚饭,静莲抱着好几个饭盒,离着老远就开心地喊:“今天有麻婆豆腐!” 汪阳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的麻婆豆腐,感觉自己的嗅觉也有些迟钝,半天才闻到饭菜的香气。 吴姐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拽着他胳膊:“李导往这边走呢。” 导演来了之后又表扬顺带感谢了汪阳一番,说这个角色戏份很少,时间又紧,没想到汪阳能赶来救场,这份情他会记着的。 吴姐看汪阳还在那儿发愣,就替他回答:“李导太客气了,以后还得多靠您提携。” 汪阳也跟着点头说:“谢谢李导。” 导演看着他笑:“小汪入戏真是够深的。” 人生如戏。要这么说,那他确实是入戏太深了。 汪阳睁开眼,房间里很黑。他拿起手机看时间,被亮光刺激得直眯眼。 真是巧了,这几天都是3点多醒,而且醒了之后怎么也睡不着。大脑里倒是挺空的,有种发闷的感受。 他披了件外套,打开电脑。呆了半天才想起来输密码,按着键,觉得手指没什么力气。 凌晨的微博主页显得很寂寥。他看了看粉丝评论,眼睛酸累。 想去新闻网站,在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母,才发现自己又输了微博的网址。浏览器自动填充的地址里,“爱汪358的主页”赫然在列。 他把鼠标箭头挪到那个网址上,犹豫要不要点下去。 本来在特需已经排上床,办住院当天被他爸知道了,骂他不懂节省,打死不肯住,扒着住院处的门框,闹得一塌糊涂。 只好又等了一个星期,接到普通病房通知住院的电话。 现在查得差不多了,说基本确定是结核的问题,建议他们转去专科医院抗痨治疗。 汪阳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每天晚上去探视,戴着墨镜捂着口罩,钻进他爸在的病房。 何宏在北京拍一个时装戏,知道了汪阳他爸的病,来看过几次,送了不少水果。 他说看汪阳状态不对。打听出和沈澜的变故,倒是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劝他想开些。 还说,“你跟他搞的时候,你也挺开心,不算亏。” 但汪阳觉得自己亏,亏本。想到包应强说的资本交换论,他拿出的资本大概是真心,以为能等价交换,但最后发现人家并不愿意和他一样伤筋动骨。 老爸在结核病医院住了两周,咳嗽咳痰都少了,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估计是自己能感受到好转,嚷嚷着要回家。 汪阳跟二叔商量了一下,把武装严实的老爸送回了老家,继续让二叔二婶帮忙照顾。 回到自己在北京的家,又是孑然一身。他用手指转着钥匙圈,听那金属声在楼道中回荡。 失恋的感受还真是难熬。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失恋,似乎比第一次还要严重。 翻了翻微信,复习了一遍沈翠莹给他发的长篇大论。她虽然是来安慰他,但字里行间都在给沈澜说话,就好像沈澜去招惹别人也是他汪阳的错。 那要这么说,她作为沈澜唯一一个前女友,是不是也应该为沈澜的同性恋取向负责任? 虽说心里有些不满,汪阳觉得她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毕竟她恋爱和失恋经验都比自己丰富,也能体会他心里的难受。 莹姐还让他看一个电视剧,说是美国新拍的一个男同剧,讲几个生活在旧金山的男同的爱恨情仇。 汪阳英语不大好,第一遍全程专心看字幕,觉得有些意思,又看了第二遍。 还记得男主角发现男友上约炮软件而爆发了信任危机,那个镜头拍得很连贯,俩人从家里到电梯又到地下室,一镜到底,演员一直没出戏,很真实。 汪阳常回味那一段。想起男主角说话时眼里的泪光,他的胸口也有些痛。 搜了搜演员和这个剧,有剧迷把相关采访翻译成中文,提到演员自己的前男友要求开放关系。虽然严格来说并不是同一个问题,但不知道他在演这段戏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开放关系。钟哥跟他的伴儿就是这样,一起拍戏的时候,曾经跟汪阳说过。后来有一回在餐厅碰到了,还打了招呼。 汪阳一直不大接受这种相处模式。和林轻帆快分手之前,他在男友手机上看到过其他男人的□□照,林轻帆刚开始说是从网上找的,后来承认是他拍的,满不在乎的口气:“有什么的,咱俩不也拍过吗。”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看时间不算晚,给钟哥打了电话,聊自己的困扰。听钟哥吃惊的语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钟哥未必有那么熟悉。 钟哥还是挺认真地听他说,最后像是安慰他:“你要知道,我不搞一对一,不是因为他不好,也不是因为我不爱他,性就是性,没必要想那么多。” 汪阳想起莹姐的微信。他们这种职业,长年累月不在家,沈澜工作也忙,聚少离多的感情本来就难维系,能坚持两年多才找别人,不容易。 钟哥打着哈欠:“我们也分过几次,但还是舍不得,彼此都在意,就接着一起过呗。” 汪阳往墙上的日历看去,上面那个红圈是他去年刚拿到日历时特意标出来的,沈澜的生日。倒也没几天了。 吴姐听了他的问题,立刻变了个脸色:“你犯什么傻?”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你犯什么贱!” 汪阳刚想解释,吴姐又抢话:“别去,为你好,跟这种男人没前途。” 汪阳被堵得说不出话,暗暗郁闷。 静莲推门进来,左右一打量,小声叫吴姐,然后识趣地迅速退了出去。 吴姐指着汪阳:“你别冲动,听姐话。” 汪阳站在金源那套房子门口,觉得心跳挺快。这又贱又傻的,还是没听吴姐的话。 他第四次透过蛋糕盒的透明小窗往里看,蛋糕好好的,没碰坏。特意订做的,两个代表沈澜和他的小人,站在代表帕劳的蓝色奶油上。 好像等了有一光年,依然没人来开门。他又按了一次门铃,怀疑自己是不是数错了楼层,刚才明明看到十六层亮着灯。 或者也许是沈澜不想见自己。他心里猛地一沉。这时听到门里面有了动静,很快门就开了。 沈澜眨眼的频率很快,看起来有些紧张。汪阳把蛋糕递过去,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到沈澜背后出现一个中年女人,看她跟沈澜互动的举止,难道是…… “不知道你要来,那个,这是我妈,”沈澜来回看着两人,“这是汪阳。” 还真是。汪阳想起了“虽然是个演戏的”这句评价,赶紧正经地问好。 沈澜去厨房放了蛋糕,然后就示意他跟着一起去客厅坐坐。汪阳如坐针毡,有些后悔这样突然袭击。 沈澜的妈妈看起来挺好相处。虽然除了刚才打招呼之后就没再说一句话,但她的眼神和善,至少望向汪阳的时候是这样。 她很快就说要去睡觉,大概是刻意回避的意思了。汪阳扭头看她,又盯着沈澜看。 好久没见,他好像胖了一些。今天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但即使是这幅尊容,也还是让汪阳奔腾的心慢下了脚步。 见沈澜反过来看自己,汪阳赶紧装作在看电视。然后他跟沈澜道了歉,确实不知道他妈妈来了。 沈澜说客厅不隔音,让去卧室说。汪阳有些吃惊,这暗示的也太明显了。 俩人坐在床上,聊了一会儿闲天。沈澜问起他的工作,就像以前那样。他也问沈澜,得到的回答是依然在忙。 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提问:“那个人,你和他还在一起吗?”但没敢看沈澜,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也怕看到沈澜脸上的表情。 答案却是个好答案。沈澜说已经分了,因为那人很无聊。汪阳还没高兴几秒钟,沈澜又说他也很无聊。 汪阳忍着心痛,给自己打了半天气,铺垫了几句,终于说出了口:“沈澜,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的事情不用都告诉我,”他觉得嗓子噎得慌,还是勉力说完:“这样可以吗?” 爱情真的使人卑微。也不要什么平等了,他只想要他。 沈澜显然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表情让汪阳看不懂。他试着说了自己的猜想,沈澜上次的表现不像平时的他,就好像是要演戏给自己看。 沈澜摇头否认,说这辈子就爱他自己一个人。汪阳想起在同学会上听到的故事,不明白沈澜为什么又要撒谎。 他觉得自己斗智是肯定斗不过沈澜的,那只能靠原始的本能了。 看到沈澜那么快就对自己的触摸有了反应,汪阳心里有喜有悲。至少沈澜的身体并不排斥他,或许他的心也是。 嘴唇的接触依然如往昔一般,让他的躯体和心灵都变得柔软。他喜欢两个人舌头的纠缠,喜欢沈澜的强势。 ---------咳咳咳-------- 沈澜没有阻拦他,但拿了手机,摄像头快怼到他脸上。 汪阳停了下来,问他在干什么。虽然以前在一起时会互相发一些照片和视频,但都是不露脸的。 沈澜让他继续,一边自顾自解释:“拍下来啊,我没怎么想别的,但是你这销魂的小嘴儿,我真是分外想念。”他的手捏着汪阳的下巴,突然把大拇指插进汪阳嘴里,在他的舌头上按来按去。“他们老不信我说的,我就说我拍个视频证明一下。” 汪阳坐直了身体。他觉得心跳漏了好几拍,手指也有些抖。他好像明白沈澜的意思,但又像是有些东西阻止他弄明白。 沈澜给他讲了个很恐怖的故事。沈澜说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和自己朋友打了赌,看谁能先拍到亲密影片。沈澜说自己输了,所以有些生他的气。 这故事真是太拙劣了。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拍的机会数不胜数。汪阳咬住发抖的下嘴唇:“我不信。” 沈澜盯着他看,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对手。他给汪阳看了手机屏幕,图片中有两人纠缠的肢体,沈澜的侧脸清晰,而自己的脸上被打了马赛克。 看沈澜的发型和家里的陈设,应该就是去年的事。他还记得那天,沈澜刚下班,自己站在客厅迎接他,也不知是戳到了沈澜的哪根神经,突然就被扑倒在沙发上,连卧室都懒得去,就在那狭小的沙发上,干了好久,干得好爽。 那时他以为男友的投入和激情是对自己的迷恋。原来都是刻意安排。 他想把手机拿过来再亲眼看一看,但沈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脸得意的笑:“这不能给你,我可没有备份。” 汪阳看着他,心里的所有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愤怒。 他扇了沈澜一巴掌。沈澜并没有反手或者再说什么,只是在他往外走的时候,深深地看着他。 那眼神真可怕,仿佛是在说,你别走。也仿佛是在担心他,还要引诱他留下,逼迫他原谅这个该死的男人。 汪阳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也强迫自己停止这可悲的脑补。 他走过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客厅,门廊,换了鞋,走出这扇曾经带来安心和快乐的门,走进那总是等不来的电梯。 他看着楼层数字往下递减,觉得那像是个倒计时,等它到了一层,自己和沈澜也就彻底结束了。 外面的风很大,也没有暖意。 汪阳慢吞吞地迈着步,忍不住抬头去找十六层。 所以其实又是自己想多了。沈澜,林轻帆,包应强,还有那些不记得姓名的男人,他们都说喜欢他,想要他,但他们想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体,他的长相,他的身份。 他们根本不在意他有什么感觉,会不会难过,有没有害怕。 他什么都不是。以为自己好好努力做自己的工作,别人总能看到他这个人。但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他倾心相信的爱人,都只不过把他当个玩具,或者当个符号,一个喜欢就逗逗,不喜欢就一脚踢开的东西。 他看着十六层楼层的那扇窗,被自己暴力打开之后,似乎还没有人修理。 大概这才是最后一次坐这个电梯。汪阳看着数字慢慢向上攀升,觉得心里很平静,达到别人说的那种心静如水。 刚才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似乎外面有个人也想进来,但汪阳没有理会。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就让他一个人独处吧。 马上就到了。他想象沈澜得知自己的死讯之后会有什么感受。也许是震惊?也许是愤怒,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哪怕只有一秒。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最起码他这一辈子都会记得自己,这个死在他家楼下的前男友。 他站在窗户旁边,认真比划着窗台的高度,思考该怎么跳下去。窗户一推就往外打开,但松开又弹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窗户,坐到窗台上,先伸出去了一条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去了另一条腿。 顿时觉得自己好笑,即使摔下去了又怎样,他不就是想着从这里掉下去吗。 窗户落在他的膝盖上,脚下就是虚无的空间。身体里有肾上腺素激动的感觉。 不自觉呼吸加快了一些,多少有些紧张。但他并不觉得害怕,其实脑海里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你好……汪阳?你干嘛呢?”背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像极了妈妈的声音。 他回过头,见沈翠莹提着一个盒子,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那大概是个蛋糕盒。 可她怎么会发出妈妈的声音?明明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他呆呆地看着沈翠莹朝自己跑过来,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身体往后仰得厉害,手下意识地去撑地,小腿前面被窗户硌得生疼。 沈翠莹依然在拼了命地拽他,可他的脚卡在窗户缝里,真的拔不出来。突然他觉得脚上的束缚没了,整个人被沈翠莹拽着倒在她怀里,脚底下发冷。 沈翠莹哆嗦得厉害,使劲抱着他,嘴里念叨:“汪阳,你听我说,你别这么傻,你别这样。” 汪阳清醒了过来,看着脚上的袜子。他的鞋呢? 沈翠莹牢牢抓着他:“你先跟我进去,有话咱当面说清楚。” 他立刻回答:“我不进去。”他又看向窗户,“你进去吧,我自己下楼。” “不行!”沈翠莹扭头看着黑乎乎的楼道,像是在思考。“那我也不进去了,我陪你回家。”她故意用轻松的的语气问:“你把手机给我呗,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老爸。汪阳脑海里的一根弦绷紧了。对,还有老爸。 沈翠莹死死搂着他,在他身上乱摸,接着说:“还有你经纪人,听说可酷了,什么时候我也挺想见见的。” 吴姐。汪阳想起她大笑的模样。 沈翠莹终于找到了他的手机,引诱的语气跟他说:“你解一下锁,我给他们打电话。” 汪阳一把夺过手机,发现身上出了好多汗。他回过头说:“莹姐,我没事了,你不用打电话了。” 莹姐打量着他,并不很相信的样子。“那我送你回家。” 汪阳点头:“好。” 他站起来,觉得穿袜子踩在瓷砖地上,脚心还是有些凉。刚扭头看窗户,就觉得莹姐抓着他胳膊的的手又攥紧了。 他转过头对她笑:“莹姐,真没事了,谢谢你。” 到了楼下,他还没来得及再抬头看一眼,就被莹姐拽着拦下一辆出租车,二话不说把他推了进去。 他觉得没什么力气。也觉得有些丢脸,被莹姐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莹姐不时扭头看他。让他给手机解了锁,然后就翻找着通讯录。 他反过来握着她的手:“姐,你答应我,刚才的事情,你不能和别人说。” 莹姐有些迟疑:“可我还是不放心你。” 汪阳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再那样了,但是我求你,不要把这些说给别人听。” 莹姐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那你又这么想的时候怎么办?” 汪阳保证:“我不会再这么想了。”见莹姐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反复求她不要告诉别人。 吴姐在楼下等着,见到他没穿鞋,表情很是疑惑。 莹姐犹豫了一番,跟吴姐说:“他今天好像受了点刺激,情绪不大稳定,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 吴姐有些怀疑地打量她,又看着汪阳,先应了下来,架着汪阳往家走。 汪阳努力不给她太大重量,但身体确实绵软。他笑笑:“姐,我没事。” 吴姐回答:“你看着点路,别扎着脚。” 真的是又傻又贱。有这么多更重要的人在身边,他竟然想为了那个傻逼跳楼。不值得。 汪阳叹了口气:“姐,咱都得好好走下去。” 第18章 2015年夏 汪阳回过神,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盯着落地窗外的雾霾看。 包应强往前探着身体,把汪阳的酒杯攥在手里,左右摇晃着看,歪了一侧嘴角:“你喜欢喝bloody mary?” 汪阳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包应强像是习惯了他的无言,也看着窗外:“你来过这儿吗?” 汪阳回答:“来过一次。” 包应强念叨起了国贸三期项目,说自己一个哥们儿也参与,正在塞班度假,每天在朋友圈发着香车美女。汪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琢磨着夏天为什么也有雾霾。 包应强用两个手指头敲击着桌面,划了会儿手机,又发话:“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又约到王总,你可得给我争点气。” 汪阳的思绪断了一下。他吸了口气:“房间开好了?” “对,房卡给你一张。”包应强从包里拿了房卡出来:“招待王总,你上点心。” 汪阳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垂下视线,看到自己黑色裤子上的一小片白灰,不知道在哪里蹭上的。 包应强说:“你别给我来这套。”见汪阳抬头,又说:“当初是你来找我的,没人逼你。” 这是实话。汪阳喝了两口酒,心里寻思。虽然现在过得不开心,但确实是自己选的路。 吴姐见他进门,赶紧走了过来,问有没有事。 汪阳看着她紧张担心的样子,笑着让她放心。“真没事。”想想又补了一句:“姐,以后你不用等我回来,都这么晚了。” 吴姐叹着气:“现在咱手上的本子挺多,也未必总要巴结包应强。” 汪阳把T恤脱掉,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注意到吴姐的表情变化,安慰道:“反正是拍古装,也看不到。” 吴姐瞪了半天眼,眨眼的瞬间有眼泪落下来。她迅速拿了面巾纸擦掉,吸了吸鼻子,郑重地看着汪阳:“阳,你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汪阳心里一抖,回答:“没有,姐,你别担心了。”想起今天还没吃药,就走到书桌前,从药盒里翻了今天的药片出来,直接咽了下去,又觉得嗓子不舒服,拧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吴姐看着他的动作,声音柔柔的:“你最近去复诊了吗?” 汪阳敷衍地点头:“静莲送我去的,一直吃着药呢。” 吴姐问:“都说吃这些药副作用多,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啥不舒服的。”汪阳往浴室走,回头见吴姐还站在原地盯着他看,就指了指浴室:“姐,我打算洗个澡,要不然你先回房间?” 吴姐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难受。他笑了笑:“那我洗澡了。” 王总手劲儿大,又抓又捏又揪的,也难怪身上一块块红。 他用沐浴液洗了两遍身体,关了水,还是觉得有些脏,索性又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热水把皮肤冲得发红,再关上水,感到由表及里的寒气。 他觉得脸上很绷,大概是那些美容节目里说的皮肤干燥。简单看了看酒店提供的护肤品,有个写着润肤乳液的,就挤了些胡乱抹在脸上,油得很,糊得不舒服。 出了浴室,看样子吴姐是已经走了。他反锁了房门,从行李箱里拿了隐形眼镜盒,又走回浴室,锁上门,打开那个小盒子,把里面的细金属条拿出来。 手指上大概还是有那个润肤乳液,滑腻腻的,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开了扣环。他屏着呼吸,把金属条穿过左侧□□附近的小孔,然后小心翼翼地扣上。 穿进去时那种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身体不自觉轻颤。 仿佛又听见那个打孔师傅调笑的语气:“真要穿在这里?兄弟,你很骚气啊。” 其实并不是骚气,而是傻气。汪阳看着镜中自己的左胸,用手轻轻碰了碰金属环,感受着全身的悸动。 自从吃上了那个药,别的不舒服没有,但很难射出来,这是切实的变化。医生说这个变化和吃药有些关系,问他是不是很在意这个副作用。 说实话,跟一个女医生聊这些,他觉得有些尴尬。当时说自己不大在意,过了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也确实不大在意。 好像也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问题,问他为什么不射,他说自己拍戏累,那人也就没再多问。 他们并不在乎他有没有爽到,就像他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爽到。有时候做到一半,他有一种奇妙的体验,就仿佛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有一回跟医生说到这个感觉,没说具体场景,只是描述那种分裂的感受。医生说这个不是精神分裂,这只是他抑郁的表现之一。 他觉得有些头痛,收好东西,把空调开好,裹着被子睡了。 头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忍着拍了一上午戏,到了中午放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用毛巾遮着脸,躺在折叠椅上闭目小憩。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说起他的名字,他努力想听清楚,但那些人声音实在太小。 静莲拎着一兜子饭盒进来,小声说:“阳哥吃饭啦。” 汪阳拿下毛巾,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吃吧,我不想吃。” 静莲眨巴着眼睛:“哥,你是不是又纳差了?”一边就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像个学生一样,一条一条给他念着症状,表情很是担心。 汪阳觉得好玩。这个助理真的可爱,学了半吊子的抑郁症知识,每天见他有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说话都时不时夹杂两个医学术语。 他坐了起来,认命地拿起筷子:“你也吃吧。” 静莲收好了笔记本,捧了个饭盒吃饭。她吃了两口,念叨起这几天在剧组的见闻,说到有关于汪阳的风言风语,语气格外义愤填膺。 汪阳笑笑:“这个剧那么多老前辈,我一个新人而已。” 静莲显得有些吃惊:“哥,你还算新人吗?” 这姑娘,真是一句话噎死人。汪阳忍不住笑:“你是要气死我吗?” 静莲叽叽咕咕地找补着,继续打抱不平:“我就是觉得哥你一向很努力,但他们老胡说八道,说什么有后台的,要是真有后台,还至于在这儿被他们背后议论吗?” 汪阳还是一笑而过:“别往心里去。” 后台,金主,现在这些说法也变多了。不管是哪个词,都隐含着一种意思,这个演员实际上不怎么样,是靠别人才有今天的成就。 两个月之前去找包应强,汪阳带着自暴自弃的态度。生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值得保留的。 包应强说知道他一定会来,很正经地跟他谈了半小时,约法三章。也就是那次谈话,才让汪阳明白包应强总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包吃包喝包玩”,包总把自己的姓氏发挥到了极限。他其实是个掮客,中间商,左手是政商界,右手是演艺圈,有什么需求,两边对应一下,皆大欢喜。 最近刚睡的这个姓王的老板,因为汪阳长得挺像他青涩年代的初恋,就托了包应强来搭线。也有一些没那么目标明确的,包应强也找他来。 “你就是我手上的头牌。”他笑着告诉汪阳。 从他嘴里,汪阳知道了很多以前的“头牌”。他们之中有些人确实有过同性传闻,也有已经娶妻生子天天微博秀恩爱的。 “老板们要人,你们要名,我要利,各得其所。”包应强的说法一套又一套。 汪阳回忆以前何宏骂自己堕落,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大概确实是信了包应强的资本交换论,不觉得自己哪里吃亏。 就连去医院查血的时候,他都不像以前那样焦虑。也许吃的药有些作用,他也真的不怎么在意。就算感染了又能怎么样,早死晚死,都是孤身一人。 自从他去医院看了抑郁症拿了药,吴姐对他演艺事业的追求一落千丈。以前是撺掇着他去多参加活动推介自己,现在是没事就让他在家休息。 医生说他没必要把自己当个废人看,以前能做的,现在也还是能做。他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如以前好使,精力体力也不如以前,但吃了药之后,心情还是好了很多,拍戏的时候也能投入。 吴姐跟包应强谈过几次,回来跟他念叨,说公司的宣传部门接到了指示,接下去要给他炒作点话题,好的坏的都有,让他不要管就好。 他着重准备的是生日会。成名之后只办过几十人的粉丝见面会,这回预计有几百人,虽说跟那些大明星不能比,但也是前所未有的隆重场合。汪阳并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对此有些犯怵。 他问吴姐自己能不能不去,吴姐翻白眼:“是要我和小莲给她们表演当众自裁吗?” 生日会当天是他的阳历生日,他穿了公司准备的品牌服装,脖子后面被衣服标签蹭得很痒。 还以为自己只能吸引小姑娘,没想到到场的还有中年人,也有男人。汪阳没好意思仔细看,只把目光投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看着她们激动地尖叫。 最后一个环节是大合唱,汪阳挑了首合唱部分多的歌,自己乐得偷懒,没事就把话筒对着粉丝。 散场之后,吴姐叫他在休息室等一会儿。他随意地卸了妆,看了看微博,已经有粉丝发了现场图片,还有几个合作过的演员祝他生日快乐。 他打着回复,静莲在旁边整理粉丝礼物,感慨:“她们真有钱啊,送这么多。” 汪阳正眼打量了一番那座小山,琢磨着应该把它们捐出去比较合适。 吴姐带着几个女孩子进来给汪阳介绍,说依次是贴吧的负责人,微博粉丝会的负责人,还有几个QQ群的负责人。汪阳和她们握了手,然后就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诉衷肠,他听说自己有很多有趣的粉丝,一个坚持每年去家附近寺庙给他求平安的阿姨粉丝,一个默默资助粉丝会但从不露面的姐姐粉丝,一个总是穿着露脐装小短裙到现场助威的宅男粉丝,还有一对看了他演的主旋律电视剧之后很喜爱他的老夫妻粉丝……数不胜数。 一个女孩子很认真地说:“汪汪,其实我们真的挺感谢你的,你不光长得帅,也很正能量,给我们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 她们依依不舍地告别,静莲去送她们,剩下汪阳和吴姐在休息室。 汪阳扭头问:“姐,你快乐吗?” 吴姐看他的眼神又有些担心。他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她们说的有些夸张,我没那么好。” “‘无与伦比的快乐’是吧?”吴姐了然,“确实,粉丝不就是这样,把你捧到天上去。” 汪阳轻声说:“我好像都没有体会过‘无与伦比的快乐’。” 脑海里立刻有另一个声音说,不,你体会过的,你只是忘记了。可那是什么时候呢? 他的头又痛得厉害。 第19章 2015年秋 汪阳皱着眉头看着包应强手心的小药片。 包应强又抬了抬手:“你快点,别老让我手这么端着。” 汪阳把药片接过来,很是怀疑地拨弄了两下:“必须吃吗?” 包应强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你他妈能不能别跟个娘们似的,你们同性恋谁没听说过这个?” 汪阳确实听说过这种药,吃了之后肌肉松弛,据说1和0都会感觉更爽。“可是说这个上瘾。” 包应强的目光有些凶:“没那么容易上瘾。总之你今天必须把这个给我吃了,要不然你就别走了。” 汪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他横下心,把药片放到嘴里。 他睁开眼,恢复意识的一瞬间,立刻觉得头很沉。 起身有些困难,身上软得很。挣扎着勉强坐起,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倒回床上,紧皱着眉头,觉得胃里也翻墙倒海,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吐了一大口。 他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四处打量,感觉视力也有些模糊。 又吐了两次,终于喘着气坐直了身体。他歪歪扭扭地走到床头柜边拿了手机,整个人瘫坐在床边,努力看清屏幕上的字,给吴姐打电话。 去医院的路上他睡着了,梦到无尽的海洋,他在海面上漂着,不断有浪花拍在他的脸上,呛得他难受。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环境并不像是医院。 吴姐的声音传过来:“醒了?” 他转头冲着吴姐的方向,见她抱着胳膊坐在一把椅子上,正冷眼看着他。“没敢送你回家,怕有记者等着。” 他坐了起来,不舒服的感觉基本消失了,但还是有点蒙。“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吴姐恨恨地盯着他。“你不是说抑郁好了吗?怎么给我玩上服药自杀了?” 汪阳花了几分钟时间弄明白吴姐误会在哪里。医院没有特殊处理,就是让他回家接着睡觉去。大概包应强给他吃的不是那种药,而是一种安定。 “看来我是睡饱了。”他挠着头自嘲。 吴姐瞪他:“你真没骗我?” “真没有,姐。”汪阳也很是无奈。“我也是被骗的嘛。” 灾难性的后果在第二天才显现。 汪阳看着网上的照片,很是怀疑照片的真实性。他连自己走进酒店的过程都不记得,也只是模糊记得吴姐架着他从酒店走出来。 吴姐忙着接各种娱乐新闻的电话,静莲呆坐在一边,目光有些涣散。 汪阳用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最近不玩消消乐了?” 静莲回过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哥,你真跟那三个人4P了吗?” 她以前从没问过这样的问题。汪阳很诚实地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 静莲显得有些低落。她划着手机,也停在那几张照片的页面:“你看他们这标题写的,再加上配图,有鼻子有眼的,估计很多人都会信。” 汪阳想了想:“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觉得应该只是我自己在房间里睡了一觉。”他说了几个让自己确信的点,比如房间里没有别人的痕迹,自己也没觉得身上不舒服。“可能那三个人在某个房间玩了三人行,但我没加入。” 其实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理由,有没有被别人上过,他自己能感觉不出来吗?但这个跟静莲说不大合适。 静莲被他说服了,表情开心了一些。“那是有人坑你吗哥?看你红了,就想黑你,肯定是。” 他的粉丝们也这么维护他。虽然被讨厌他的人嘲笑为不见棺材不落泪,但粉丝们还是坚持不懈地帮他正名。 有没有人黑他,这个不好说,但包应强肯定是不打算跟他好聚好散。 汪阳拿起手机,跟包应强约见面。 包应强迟到了,一点歉意都没有,很淡定地点了酒,然后就翘起二郎腿,等着汪阳开口。 面对汪阳的提问,他大方承认:“对,是我安排的。”一边就露出点嘲弄的神色,“你也真是傻逼,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这你还不懂吗?” 汪阳不想搭理他的挑衅:“可你图什么呢?” 包应强耸了耸肩:“好玩儿。”想了想又说,“还有就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怎么着?” 汪阳皱着眉头思考。“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要找我合作到什么时候?” “这说不准。”包应强看了眼手表。“对了,你一会儿还得去颁奖礼吧?你不赶紧准备去?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弄了个奖,你欠我的。” “我不想欠你的。”汪阳接下他的话茬。“之前我没想明白,其实我不图什么富贵名利,只要能拍戏就成,所以包总,咱们能不能到此为止。” 包应强眯着眼睛看他,像是在盘算。他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了笔记本电脑,不紧不慢地打开,朝汪阳勾手指:“你坐到我边上来。” 汪阳没动窝。包应强啧了一声:“你坐过来,我又不搞男的。”见汪阳还是没动,就换了副表情:“行,你要不介意坐你后面的那些人也看到这个视频,那你就别动。” 汪阳挪了过去,看到屏幕上正播放着视频。他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包应强得意洋洋地笑:“怎么样?高清□□版。” “你从哪儿弄来的?”汪阳扭头看他,真心好奇。 “沈总卖我的呀。”包应强扣上屏幕,又翘起二郎腿。“你知道美国有个卡戴珊吗?她跟沈总很像,自己的片儿自己卖,还要自己提成呢。” 汪阳坐回包应强对面的座位,交叉着手指思考。“所以包总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哎呦,那是,你不知道王总多喜欢你。”包应强口气懒洋洋的。“我跟王总可是老交情了。” 汪阳坚定地问:“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你这是找我毁你啊。”包应强又耸起了肩,“或者你把自己毁了,也成。” 吴姐一边开车一边念叨着颁奖礼的流程,叮嘱汪阳要注意措辞,还有现场的举止。汪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光顾着啃指甲。 他在想包应强说的话。那个美国女人他知道,屁股太假了。沈澜也是个假货吗? 沈澜。这个名字带着些距离感。过去几个月他忘得一干二净,今天又提起,突然觉得心口难受。 他过得还好吗?也许又搂着小帅哥在马尔代夫晒太阳。 他扭头对吴姐说:“姐,我跟你说个事。” 吴姐看着后视镜,骂了两句后面按喇叭的车,然后回答:“说。” 汪阳舔了舔嘴唇,吸了口气:“我跟沈澜拍过一个那种录像。” 吴姐一个急刹车,后面砰地一声,汪阳的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后面的司机下了车,站在门外大骂出口,而吴姐锁上车门,扭头瞪着汪阳:“你再说一遍。” 汪阳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一眼静莲,又看着吴姐:“反正就是有这么个事儿。” “妈的。”吴姐连骂了好几句傻逼,“就知道他不是个东西。” 汪阳觉得她大概也在骂他。他注意到门外的司机不再出声了,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吴姐问:“你什么意思?他拿那个威胁你了?” “不是,没有。”汪阳看着那个司机从车头绕到自己这边,像是认出了他。 吴姐也注意到那个司机的怪异之处,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这人有问题,你别下车,把你脸捂上。” 汪阳自己还没动,头上突然被罩了个东西,吓了一跳,正想扯下来,就听静莲在后座说:“哥你别动,是我的外套,帮你遮着点。” 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就像戴了耳塞一样,听得不真切,像隔着好多层玻璃。汪阳喘着气,感受这难得的清净。 想起以前和沈澜闷在被子里接吻,大概是缺氧的感受,他头晕目眩,恨不得融化在沈澜的手里。 衣服被揭开,他猛地回到现实世界。吴姐关上了车门,手朝汪阳旁边指:“这人好像是你朋友,说没事儿,就找你说两句。” 汪阳解了安全带下车,和那人一起站在应急车道。 他盯着那人的脸看。睡过的人他多少有些印象,这人其貌不扬,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人先开了口:“汪阳,既然今天碰到了,我就跟你说两句。” 这开场白听着像是要给他上一课。汪阳站直了身体,继续回忆着这人是谁。 “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俩的事对他打击也很大。”那人不大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你也委屈,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听说你已经向前看了,也找到自己的路线了,这样挺好,你别后悔,也别再找他,你们各过各的,真挺好。” 汪阳看着这人的打扮,一身名牌,是有钱人。声调和语气都像是位同道大姐,说的内容又像是跟娱乐圈相关。到底是谁呢? 那人点点头:“得了,也没什么别的事,追尾的事我就不追究你们了,以后开车小心点,你要是出了事,他得急死。” 汪阳见他要走,忍不住问:“你说的他是谁啊?” 那人瞪大眼睛看他:“你开什么玩笑?”大概是看出汪阳真不明白,自己拍了脑门,骂了句不太地道的英文,摊着手弯着腰撅着屁股,一副崩溃的模样:“你这么决绝的吗?你是把沈澜抹掉了吗?” 汪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他想起来了,这人是当初介绍他给沈澜的那个中间人,好像姓黄。 没等他再说什么,黄总已经翻着白眼走了。他看着黄总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心里涌出了无数个问题,好想追上去一一问个清楚。 坐回车里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吴姐正打着电话,用眼神示意他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静莲小声说:“哥,你还记得今天晚上有个采访不?” 汪阳回过神:“记得。说是个新节目对吧。” 静莲说:“对,叫‘临渊羡娱’,刚才我听他们打电话给吴姐确认时间来着。” 汪阳看了一眼手表:“咱迟到了。” 虽然错过了他的颁奖时间,但之后的表演还是要继续。汪阳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唱歌,赶上今天这么多事,词忘了大半。 他回答着访谈节目的问题,思路有些混乱,只是简单作答。 化妆间门开了,一个女孩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进来,采访的这些人被吸引了些注意力,汪阳听到她们小声说“好饿”。 汪阳说:“要不然咱停一会儿,你们先吃点东西。”想想又补了一句:“我也理理思路。” 后面这句显然让这些小姑娘放心了不少,于是采访暂停。 汪阳盯着刚进来那个女孩看,这人也眼熟。眼看着她拿着一瓶乌龙茶过来,怯生生地问:“汪老师,您要喝乌龙茶吗?” 这是沈澜的秘书。那次去沈澜办公室陪他加班,这个女孩也在。那时他扫荡了沈澜公司的冰箱,发现里面有乌龙茶,就很开心地拿出来要喝,沈澜批评他大晚上喝茶是不是不想睡觉了,他反过来吐槽沈澜不懂茶理,俩人唇枪舌剑之间,她在一旁捂着嘴乐。 汪阳接过茶,机械化地拧开:“好啊,谢谢。” 静莲在旁边笑:“你们真有心,还知道汪汪喜欢喝乌龙茶。” 有个工作人员说他们老板很重视这次访谈,所以特意买了饮料。 汪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们老板贵姓?”是他吗? “老板姓李。”后面说的话他就没再听进去了。 是啊,开什么玩笑。一天遇到两个故人已经算是奇遇了,还想着遇到第三个,真是痴心妄想。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不着。脑袋里想法很多,根本控制不了。 也许是乌龙茶让他睡不着。他被自己逗乐了,笑到流泪。 他坐起来拿着手机看,打开微博,搜索“爱汪358”。 每一天,这个账号都在转发他的微博,点赞和他有关的微博,驳斥那些黑他的新闻。 他身体里猛地窜上来一股冲动,打开微信,用手机号搜索出沈澜的微信,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 黄总的话萦绕在耳边:“我听说你已经向前看了,也找到自己的路线了,这样挺好。” 不知道沈澜以前到底怎么看他,但现在大概会看不起他。 “你别后悔,也别再找他,你们各过各的,真挺好。” 汪阳放下手机,闭上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第20章 2015年冬 汪阳看着静莲满脸的汗,心里有些愧疚,紧着给她提行李。 出发时太急,落了好几样东西在酒店里。价值不大的东西就当丢了,可有些东西,他是绝对不愿意舍弃的。 静莲用手背抹着汗,从包里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没拆封的快递,代言的合同,戒指盒,还有粉丝送的手工贺卡。 吴姐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你可真够大意的,那戒指我看不便宜吧,你都能给忘了?”她有些好奇地变了个语气,“不过话说回来,也没见你戴戒指啊?你都什么时候戴啊?” 没听到汪阳回复,她接着吐槽:“还有你那洗头水的合同,这可是重要文书,你能不能上点心?” 汪阳接话:“最近合同这么多,我还以为是自己签过名的。” 静莲在一边开心地笑:“阳哥,你现在可真是香饽饽,前几天我们开助理会,还有几个人跟我打听你要不要别的助理呢。” 是啊,他是真红了。以前对红不红的没什么概念,现在出门买个早饭,都被记者拍了发到网上,是真的体会到成名的烦恼。 粉丝数量也翻了好几倍,其中有不少是迷恋他和林沪瑶的。俩人一起拍的第二部剧播了,这回羊狐CP终于喜结连理,一些很有才的粉丝还剪辑了两部剧的视频,给他们凑了个新的故事出来,看得汪阳很是佩服。 他转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视频到微博,很快就被吴姐批评了,说他应该注意自己对粉丝的影响。他翻了翻那条微博的评论,觉得有些丧气,只不过想分享一个喜欢的东西给大家,可是好像踩到了很多人的雷区。 也看到一些粉丝骂林沪瑶,那用词真是吓坏了他。他给林沪瑶发了微信道歉,她也截了几张图发给他,回他:“我粉丝也不甘示弱”“彼此彼此啊”“哈哈哈”。 确实。他俩在这边嘻嘻哈哈的,粉丝们在网上勾心斗角的。 在新剧组呆了两个星期,汪阳才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正常了一些。 上个月他下定决心跟包应强分道扬镳,包应强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照样给他联系工作,现在这个剧就是包应强找了吴姐签的。 剧本是好剧本,班底也是好班底,只是汪阳到了剧组才知道,自己是顶了另一个男演员的角色,空降而来。 他自己也有过被顶替的经历,这在行业里也算平常,不过说句实话,他确实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演员。 听吴姐说对戏的演员刚毕业没几年,还跟被自己顶了的演员是同班同学,他有些忐忑,怕俩人不好相处。不过拍了两周戏,反而是这个闫一付小朋友对自己最亲热,让他轻松了不少。 比较麻烦的情况出现在后来。包应强某天不请自来,带了好多慰问品。 导演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这个剧主要的制片人,包应强,包总。” 包应强走到汪阳的椅子后面,两只手搭在他肩上:“大家好,我是汪阳的好朋友,请大家多关照汪阳。” 看着同事们微妙的目光,汪阳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缘又坍塌了。 此后包应强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每天都来探班。有一回还进到他的保姆车里,明知他要小睡,愣是滔滔不绝说了十分钟的话,搞得他心生烦闷。 他想起包应强之前说的那句“毁了你”,不知道包总是不是已经开始实施了。 跟闫一付熟了一些,对戏多,俩人常一起吃饭,一来二去,闫一付跟包应强也熟悉了起来。 汪阳无意中看到闫一付的一个眼神,觉得这个后生的内心不似他外表那样天真烂漫。 也是他多嘴,跟闫一付说起价值观,闫一付盯着他乐:“阳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是吗?可他本意并不是想靠包总王总之流的力量红起来,而是想能获到更好的事业发展,红只是个不那么讨喜的副作用。 闫一付自然是不理解,必须要穿指定的衣服,戴指定的饰物,甚至喝指定的饮料,这些小事情,让汪阳感到多受束缚。 他的这个想法,吴姐也不理解。虽然吴姐同样不喜欢包应强,但她对于工作满档、在公司扬眉吐气的结果,显然是很喜欢的。 小寒这天,汪阳知道了闫一付的一个秘密。 闫一付对他也是没有隐瞒的意图,很大方地承认:“我是同性恋,要不然我也不会专门来拍这个剧。” 汪阳犹豫了一番,也坦诚相告,他也是同性恋,但他不是因为这个来拍这个剧的。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闫一付和他都自在了许多。 别看闫一付比他小几岁,恋爱经历可是丰富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他对于圈内的八卦知道得很多,就连某某的小三某某住在哪个小区都知道。 汪阳默默听着,心想,这小孩不会也知道我的事吧?他没敢问这个问题。 闫一付有个男朋友,说年长他不少,在一家演艺公司当老总,算是半个同行。 汪阳笑他:“多好,还有人帮衬你。” 闫一付直接怼回来:“他不顶用,哪有包总牛逼。”怼得汪阳不想接话。 虽然闫一付口头上对他的这位“大叔”有诸多抱怨,但汪阳觉得他对男友还是挺爱的。 闫一付对此直接否认,说自己没爱过什么人,只是有个人搭伴过日子还不错。还反问:“阳哥你有过真爱吗?” 汪阳容忍自己怀念了几秒钟。点头:“有过啊。” 闫一付盯着他看,然后撇嘴咂舌:“我相信你,哥,我家大叔说起他以前的一个所谓真爱的前男友,也是你这副表情。” 汪阳自嘲:“那估计都不是真爱,真爱怎么会分开。” 从此,汪阳总有些羡慕和嫉妒闫一付。比自己小了几岁,也帅气一些,公司比自己好,还有个稳定的男友。 静莲却是很瞧不上闫一付,背地里说他这个人不正经,勾三搭四的。 汪阳听她摆了些事实,也就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闫一付是跟包应强越来越熟的样子。大概因为他对包应强视若无睹,所以也就没在意这位捧杀自己的名人和新人的关系进展。 他替闫一付的男友感到不值。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多事,人家两口子的感情,自己操哪门子的心。 这天的戏结束得早,汪阳有好多跑步的戏,累了个半死,一身黏汗,就率先回酒店洗澡。路上遇到闫一付,顺便约了晚上对台词。 他洗完澡,懒得吹头发,往床头一靠,看着房间里的陈设发呆。 正觉得有些困意,吴姐开了门进来,打量他两眼,开头就问:“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都没给他猜的时间,直接自问自答:“沈大老板。” 汪阳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想回话,发现自己的喉咙里突然涌出了好多口水,差点把自己呛到。 吴姐翻了个白眼:“说是有工作,不是来看你的。” 汪阳小声嘀咕:“他当然不是来看我的。”觉得胸闷,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吴姐坐在沙发上打哈欠,断断续续地说了和沈澜的对话。汪阳很认真地听,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漏了一个字。 沈澜主动跟吴姐提到了那个录像带,听他的意思,似乎也是很不希望录像带给汪阳带来麻烦。 所以真的像黄总说的那样,并不是沈澜要坑他玩他?那为什么会有录像带呢?沈澜又为什么要骗他呢? 汪阳脑补出了一个宏大的故事,一定是沈澜被什么人威胁,搞不好就是包应强,所以他才编出这么一个气跑汪阳的故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沈澜一定很爱他。而且也许还爱他。 说什么来工作,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汪阳被自己脑补的自恋程度打败了。但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点期待,万一真的是这样呢? 闫一付按门铃的时候,汪阳刚刚收好他的戒指。 每次忍不住拿出来看,都要用手去摸摸戒指的内圈。用力按下去,WY两个字母就会清晰地印在他的手指上。沈澜的手指上会不会有SL呢? 别看闫一付年轻,台词功底却相当了得,记性也好,手里两页的词,才念了三五遍,就可以声情并茂地背出来了。 汪阳本来点了外卖,包应强打了电话说要一起吃晚饭,还再三强调吴姐也要去,是重要的商务宴。这样一来他也确实不好拒绝。 闫一付点的外卖来了,估计点了很多,还亲自去房间门口接。 汪阳看了一眼跟着闫一付进来的人,是沈澜。 但好不像沈澜。胖了很多,加上那一头灰白乱发,看起来就是个失业的中年男人。 都进到房间里来了,还说不是来看他的。汪阳心里一阵激荡。他不敢再盯着沈澜看,呼吸急促地挪开视线。 闫一付把外卖放在一边,指着沈澜,挤眼睛笑说:“阳哥,这就是我那朋友,叫沈澜。” 五雷轰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汪阳的脖子瞬间没了力气,支撑不住他的脑袋。他觉得自己大概应该点点头。 余光注意到沈澜坐在了闫一付身边,俩人腿贴在一起,几乎没有距离。 汪阳静静地呼吸,觉得自己真是傻逼透顶。也真是可悲到了家。 闫一付介绍沈澜的语气,就仿佛沈澜是他的。汪阳在心里笑自己,这是什么话?沈澜本来就是闫一付的。 他听到了一个信息,沈澜的一个节目采访过自己。沈澜做了什么节目,商业访谈吗? 闫一付听到他的提问,怼了沈澜一下:“是叫临渊羡娱吧?现在还挺红的。”对着汪阳没心没肺地笑:“我记得阳哥你那期还是第一期,热搜榜排了好几天第一呢。” 那一期节目支撑着汪阳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4P新闻,包应强的威胁,合作方的退缩,自己的抑郁,各方面都是最差的境地。每当他想起父亲和二叔痛心疾首的言语,便利店店员轻蔑的目光,还有围脖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都会去b站上看看那个视频,看自己粉丝的弹幕,说她们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他以为全世界只剩下她们还愿意陪着自己,原来这一切的幕后功臣是沈澜。 他的嗓子又紧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拼了命地挤出一句:“谢谢沈总。” 可惜从此以后,他只是闫一付的沈总,而不再是自己的沈澜了。 闫一付还在说话,说到包应强。汪阳对这个小弟弟有些厌烦,抬眼看沈澜,发现沈澜的鬓角不断有汗珠滑下。 他脱口而出:“是不是空调温度太高了?”又突然想,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去关心他。轻声解释:“沈总出了好多汗。” 没想到这句话能让闫一付开出荤笑话,暗示沈澜一点都不虚。 汪阳还没来得及更厌烦闫一付,沈澜就告了辞,没看汪阳一眼。 台词还在对,但汪阳的心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也许它彻底死了,碎了,再不会有感觉了。 他咬着指甲,撕扯的时候觉得指尖锐痛,痛得眼睛不舒服,就像马上要流泪。 闫一付像是说了什么,他没搭理,也就不说了。 汪阳拿着手机刷微博。他想起爱汪358在今年的某一天不再更新微博,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沈澜爱上了闫一付,从此就退出了自己的世界,这个账号也就再没被登录过。 那么今天,就让自己再发最后一条和他有关的围脖吧。 汪阳挑了一张去年春天在帕劳的照片,是沈澜给他拍的。他从没见过自己更好看的照片,只有沈澜能把他拍得这么好看。 “似是故人来。”这像是沈澜会说的话。好希望他能看到,能来看看他。 人生这一场戏,该演好的地方,他从来都是个失败者。 第21章 2016年春 小腹又是一阵别扭。汪阳皱了眉头,捂着小肚子走到卫生间门口敲门:“你好了没?我想上厕所。” 他费力地从流水声中辨认出焦云的声音:“等一下。” 都不知道等了几个一下了。汪阳一边后悔喝了过多的牛奶,一边有些烦躁地去电视边拿了房卡,决定去楼道里公用的卫生间解决需求。 跟焦云处了快三个月,这个男朋友的性格跟他的名字很一致,温吞。自己不紧不慢的,做什么都十分拖延,把周围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有一件事他一直坚持,就是要求不戴避孕套。汪阳没松过口,有两次直接黑了脸,照理说焦云也该知道分寸,可还是动不动就提这个。 不明白何宏为什么介绍这么个人给他。汪阳洗了手,对着镜子做鬼脸。 回房间一看,焦云还没从卫生间出来。汪阳是实在没时间再等他了,又敲了门:“我去片场了,有事打电话。” 出门前都没听到男友的回应。 可能对焦云来说,他也是一个聊胜于无的存在。 汪阳候场的时候不停地走神,即使非常努力地想把关注点拽回到工作上,还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这场戏还挺重要,汪阳和闫一付都有大段的台词,而且得上句接下句互相喂词,昨天他俩排练,发现如果打一个磕巴,就很容易出戏。 闫一付姗姗来迟,又是嚼口香糖又是狂灌咖啡的,还在片场里东奔西走,好不闹腾。 总算是定在了汪阳面前,打着大大的哈欠:“我的阳哥,你说有些男人怎么那么饥渴,才几天不见,就非要打着电话搞。” 汪阳对他微微一笑,继续看台词,努力压制着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沈澜。 闫一付哈欠打得流了泪:“阳哥,最近总是不见包哥,他干嘛呢?” 汪阳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啊。” 闫一付嘟嘟囔囔地说着他的包哥,让汪阳很难专心去背台词。马上开拍了,又不好转身离开,就默默忍受着这位小弟弟的絮叨。 导演清了场,一喊开拍,闫一付瞬间变了脸,按照剧情设计,抓着汪阳的肩膀,眼神那么真切。汪阳受了感染,也跟上他的节奏。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到位。 竟然一条过。汪阳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发现一付已经蹿去了休息区。 今天吴姐和静莲都不在,他坐在椅子上,觉得有些寂寞。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身边没人跟着,总觉得空落落的。 中午放了饭,看着盒子里绿油油的菜色,汪阳实在没胃口。 他忍不住打电话给吴姐,没料到吴姐恰好有一肚子的气,就跟他吐槽,说自己按照包总给的信息到了一家影视公司,告知没预约要等,干等俩小时,又说没预约的今天见不了当事人,前台还对她出示的包总短信嗤之以鼻,说没见过拿这种凭证就来找人的。 说着说着,吴姐更生气了,提到静莲昨天被紧急叫回北京开会,今天上午打电话跟她哭,说公司要跟她终止合同,续签也可以,不能再跟着汪阳或者吴姐了。“怎么着,是我亏待她了,还是你亏待她了?都没有啊!咱仨都很好啊!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儿啊?!给静莲吓得……” 命犯小人。汪阳拿着电话心想,拍完了戏回北京,仨人得一起去雍和宫拜拜。 下午他的戏少,主要是闫一付有场动作戏,最后一段的镜头是汪阳冲去救他。 汪阳看了看手机,焦云没有任何表示。想想往返宾馆的折腾,他决定还是跟片场蹲着。 有个看着眼熟的小伙子拉了把椅子坐近他,笑盈盈地:“阳哥,我是闫哥的助理,叫我小刘就成。” 闫一付出道没多久,已经有了好几个助理,还经常换人。汪阳跟小刘寒暄着,好奇这人来找自己说什么。 小刘声音越说越小,汪阳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也是个有心的人,看出剧组里的人事关系复杂,来找他探探路。 可惜自己在这方面未必就比他多知道一些。汪阳正想委婉地回绝,小刘从兜里掏了个苹果和水果刀,很突兀地说要削给他吃,然后就真的开始削苹果。 汪阳也算是长见识了,还有用这么接地气的方法套近乎的。他一时不好拒绝,愣愣地看着小刘。 小刘显得有些紧张:“汪哥,你觉得闫哥咋样?” 汪阳看着苹果皮断在他手里,耸耸肩:“戏很好。” 小刘点点头,也盯着被自己削断的苹果皮。他站起身,把苹果举在半空中,让苹果皮垂下来,一边在背后掏着手机:“这皮削得挺长的,我想给他拍下来。”他冲着汪阳眨眼:“哥,你能不能帮我举一下这个苹果?” 除了觉得无聊之外,汪阳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他只好站起身,接过空中的苹果,小刘的胳膊就放下来,然后汪阳感到举起的胳膊一阵剧痛,他叫了一声。 苹果在地上骨碌。小刘瞪大眼睛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刀,夸张地大叫:“对不起哥!我刀忘合上了!” 汪阳看着胳膊上的伤口,皮开肉绽,看起来有些吓人。他觉得生气,想骂小刘这个始作俑者,嘴还没张开,就听身后副导演喊话:“小汪,快到你了,准备着!” 小刘把刀往桌上一扔,开始痛哭流涕,扑通就跪在汪阳面前,一口一个汪哥对不起,还扇自己嘴巴,一惊一乍的。 汪阳看看面前跪着的小刘,又回头看看副导演的背影,再看看胳膊上还在流的血,心烦得不行。 汪阳回宾馆路上给吴姐打电话,吴姐说她没买到机票,火车时间实在折腾人,打算住一晚上再回来。 汪阳没跟她说自己受伤的事,想着自己回去弄点酒精擦擦就完事。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一天都没见到焦云,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这男人也是奇怪,说是个做生意的,可从没见他跑过什么生意,除了刚认识的一个月天天请汪阳吃饭,后面两个月几乎是在汪阳这里蹭吃蹭喝蹭住。 好在焦云来了之后,包总就很知趣地不怎么来了,也算是帮他挡了个大麻烦。 汪阳锁上门,叫了两声焦云的名字,发现男友不在房间里。 他开了电视,在旅行箱里翻了翻,自己这里没有医药箱,那估计是在吴姐箱子里。但吴姐今天不在,自己也没她房间的卡。 血倒是止住了,只是伤口的暗红色有些刺眼。他犹豫要不要用水冲洗一下,又怕不小心感染了。想起组里武指受的伤,有些伤口看着比他深多了,都不用缝针,他这道伤口估计也不用处理。 过了一个星期,胳膊上的伤好了一些,有时候里面发痒,估计是在愈合。 吴姐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很是生气,气势汹汹地去找闫一付经纪人,才发现闫一付的经济团队几天前全部离职了,非常突然。闫一付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是第一次得知自己以前的助理竟然伤到了他阳哥。 吴姐这一闹,导演组也知道了汪阳受伤的事。副导演很正经地跟他谈话,没说两句,汪阳就听明白了,有人嫌他商业活动多,这又受伤了,怕影响整体进度。 其实去医院也花不了多久,不至于多耽误组里工作。汪阳劝住了吴姐,反正他的伤也开始长了,要真有事再说。 在整件事之中,焦云表现得极为游离。最开始他甚至没有打电话解释自己去哪里了,某天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说自己谈了单生意,所以才消失了几天。 见到汪阳的伤口也没什么大反应,反而是指着自己手指上的一道划痕说:“真巧,我也受伤了。” 汪阳很久没查过HIV了,就让焦云小心一些,焦云展现出了久违的亲昵,用力搂着汪阳,手指抓得他胳膊疼。 这天汪阳没有戏,在片场观摩了一会儿,闫一付拍一个火场的镜头,现场好几个爆破师严阵以待。 拍到第二条,有个小油桶突然着了火,现场一时忙乱,听说好几个人推挤受了伤,包括主角闫一付。 大家都提前收工,也都收到了提示短信,说请不要把这个小事故往外传播,怕影响不好。 汪阳回了宾馆,焦云没在。 他看了会儿微博,粉丝们在庆贺他的粉丝数突破500万。也不知道这数字里有多少是公司买的。 门铃响了,汪阳猜是焦云,就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沈澜,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汪阳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被沈澜转来转去地看,身体很僵硬,大脑也不转了。 沈澜连珠炮一样地发问,问他伤怎么样,重不重,腰疼不疼。他和沈澜对视,回忆起那年自己躺在床上看着沈澜向自己跑来,当时他的表情也是这样。 沈澜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被划伤的事情,大概是听了什么小道消息,以为爆炸中受伤的是他。 俩人互相解释了几句,原来是沈澜把“闫哥”听成了“阳哥”,所以才有了误解。 汪阳心想,一个鼻音,就是前男友和现男友的鸿沟了。 冷不防被沈澜用力抱在怀里,真的是用力,简直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的脸贴着沈澜的脸,才发现沈澜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湿乎乎的汗,呼吸声也很粗重。 被抱得有些难受,但汪阳却不想动弹。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在这一刻该多好,或者像庞贝那样的天灾,他可以和沈澜死在一起,还是这么紧密地搂抱着。 沈澜的胳膊往下垂了一些,碰到汪阳的胳膊,他没忍住疼,只是稍微耸了肩膀,沈澜就察觉到了。 在沈澜面前,汪阳始终像是个道行过浅的小孩。他不得已给沈澜看了胳膊,沈澜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伤口,给他提着建议。 汪阳有种冲动,想反过来死死抱着沈澜,让他不要走,不要去看闫一付。 但他不应该这样做。所以他只是客气地道了谢,默默送沈澜出门。 说起来也是分开之后的第一次直接对话。 汪阳刻意地不去关注,直到沈澜生日前一天,还故意给自己第二天安排了好多事。但所谓物极必反,第二天一睁眼,首先想到的就是,今天是他生日。 他纠结了几个小时要不要祝沈澜生日快乐。后来说服了自己朋友之间祝生日快乐很正常,就又开始纠结该怎么祝他生日快乐。 最后发了条最普通的微信,本以为这份折磨就到头了,结果发出去五分钟,又开始抓耳挠腮地后悔,撤回是不可能了,万一沈澜不理他怎么办,或者万一沈澜会错意怎么办?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希望沈澜会错意。 晚上收到了沈澜的回复,同样普通的“谢谢”。 汪阳放下手机,觉得自己真是个戏精。 他没想到沈翠莹在沈澜的朋友圈里提到他,问他为什么给沈澜点赞。于是思考好半天该怎么回复,决定死撑着装什么都没发生,看了会儿别人的朋友圈,点回来想看看沈澜怎么回复别人的,结果发现莹姐的回复不见了。 大概是怕一付不高兴,沈澜就给删了吧。 焦云直到第二天才回来,一回来就想跟他上床。 汪阳对此没有兴趣,加上昨天实在被搅起了太多回忆,今天很想早点倒下补觉。 焦云又开始鼓吹不戴套的好处,汪阳被他絮叨得心烦,就同意跟他做,但显然还是要他戴套。 他看着男友撕包装,俩人面对面弄了一会儿,焦云让他趴着,他转过去趴下,觉得有些困乏,正想跟男友说要不然别做了,就意识到后面顶进来的东西和刚才很不一样。 他没戴套。汪阳一下子清醒了,想转头去看,却被焦云很用力地压着,上半身动弹不得,胳膊往后去抓,焦云也不管不顾的,就仿佛非要证明什么。 汪阳放弃了挣扎,觉得很心烦。 他等着焦云弄完,挣脱开自己受到的压制,生气地坐起来看着焦云:“你干嘛这样?” 焦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一样。他白了汪阳一眼,很快起身去洗澡,就像他每次做完一样。 汪阳懒得跟他吵,自己拿了纸巾擦,想着估计这一等又得是半小时,就拿了内裤穿上,坐在床上看手机。 也就过了两三分钟,焦云一身水珠跑了出来,也不看他。 汪阳进了浴室,正做着清理,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焦云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冷冰冰的:“我走了,你有空看看这个。” 这是又要走哪儿去?汪阳心生奇怪,还没来得及追问,焦云就退出去关上了门。 洗完澡,汪阳白了一眼桌上的纸,拿起手机给何宏打电话兴师问罪,这都介绍了什么人给他? 何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懵逼,说自己和焦云不熟,那天也只是第一次见。 汪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误会了?可他明明记得何宏走之后,焦云自我介绍说是何宏的哥们儿。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虽然那天在场的很多人都不认识焦云,但焦云确实是跟何宏一起进来的,加上后来的对话,汪阳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何宏给自己介绍了个男朋友这个解释。 他挂了电话,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纸看。是焦云的化验单,HIV阳性,病毒载量有好几位数。 汪阳眼前一阵黑,后背发冷,心跳得厉害,手抖得拿不住那张薄纸,整个人快要被恐惧感吞噬。 想大喊大叫,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眨着眼,把那张纸细细地打量,每一行,每一个字。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骗他的。 门铃响了。操他妈的焦云!!! 汪阳全身都绷紧了劲儿,愤怒地快步走到门口,正想开门,觉得自己应该去屋里拿个什么东西给他两下,返回房间找了一圈,又去洗漱间找,看到角落里的电蚊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合不合适了。 他咬牙切齿地听着门铃又响了一遍,焦云个狗娘养的,还有脸回来?! 他的手伸向门把手,突然听到门外沈澜的声音。 “我没有认错门。”仿佛在对什么人说话。 确实有另一个人在和他对话,但那人声音太远,听不清。只能听到沈澜又说了一句:“我会……现在我……不是你。”也听不大清楚。 汪阳握着电蚊拍的那只手出了很多汗。他对着门呆呆地站着,知道沈澜就在门的那一边,还在按着门铃。 多么好笑的喜剧。如果这是楚门的世界,那么请导演、编剧停手吧,这场永远演不完的戏,演员汪阳,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他安静地回到浴室,把电蚊拍放回原位,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浴袍,用面巾纸擦掉额头的汗。 打开门,他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就顺势倚在门框上。 沈澜。他的沈澜。最好最好的沈澜。解释着之前的原委,还真就是那个俗套的剧情,因为误会,因为爱,所以他们耽误了这几年,但爱情并没有变,一直都没有变,现在他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请求他的谅解,希望他能握住他伸出的那只手。 可他不知道自己回来得太晚了。或许他没有变,但他已经变了,不再有资格去接受他、谅解他,更没有资格去爱他。 汪阳看着爱人:“你说完了吗?我男朋友明天要早起,你别老按门铃了,打扰我们休息。” 沈澜拦住他关门的动作:“可你不爱他,你爱的是我。” 这个死家伙,总说这种大实话,除了让人伤心,管什么用? 汪阳想起一句台词:“没有人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他看着沈澜卡在门缝里的脚,不忍心关门夹他的脚。可沈澜还在伤害他:“我不能没有你。” 他着急地踩着推着沈澜的脚:“你能。”终于关上了门。 沈澜没有再敲门。 汪阳弓着背坐在床边,看着胳膊上的伤口。 他以前想过割腕,听说不容易死,还很疼。上次跳楼也没成功。摸插座?上吊? 他也想起自己的医生,那个长相很普通,却也很温柔的女医生。她说过,如果他又有这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可以打个电话。对,自己还存过那个电话。 他等着电话接通,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说。 电话那头像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这里是自杀干预热线,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汪阳说:“你好,我可能感染了HIV。”然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第22章 2016年夏 汪阳觉得自己不大适合这种综艺节目。旁边的嘉宾都很淡定地听着选手叙述看着选手表演,只有他泪点低,录了2个小时,居然哭了3次。 执行导演来找他,面露喜色:“谢谢汪老师。”虽然他真不是故意的。 听吴姐和导演交涉,大概是节目组打算拿他落泪3次当这一期的卖点。吴姐看出汪阳的迟疑,就留了个活话,说希望节目剪了初稿能给她看看。 返程路上,吴姐叹气:“看他们答应得好好的,说不定也没后续了,估计你这回的人设就是个‘情感细腻’。” 汪阳也不好抱怨,毕竟是自己给了节目组这个机会。他翻了翻手机上的行程表,晚上还是一个综艺,竞技性的,除了他之外,闫一付也会去。 虽然剧已经拍完了,据说初稿也剪好了,但一直没过审,可能也是题材的问题。 汪阳有种不祥的预感,估计这个剧是过不了审的,除非他们能把剧情从同性转成异性,或者干脆弄成个青春片,也不带什么倾向。拍了那么久的戏,剧情应该是足够剪了。 最近一直在宣传的是前年公司拍的偶像剧,他演了个男二,剧在网上和电视上同时播,收视率还不错,综艺节目的邀约就多了起来。 汪阳还是坚持基础的健身,但有氧做得并不多,所以耗费体力的节目让他有些犯怵。但干聊不费力的节目也不大适合他,所以无论上什么节目,他都觉得挺挑战。 有一回收到老爸的微信,可能是看到他的一个采访,写了好长的指导意见,滑了好几次屏幕才看到底。他存在手机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很久没联系了,不知道老爸最近忙些什么。 也许老爸终于认命,自己儿子是个拍戏的,这事实他能接受了。那其它的事实他接受得怎么样呢? 到了医院,汪阳穿戴严实,等吴姐给他发了具体诊室,就低着头迅速走进去。 医生正跟吴姐说着话,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化验单递给他:“还是没事儿,那个药可以不吃了。” 汪阳看着化验单上的阴性结果,觉得心里悬了好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摘了口罩对医生笑:“谢谢大夫。” 医生也回了个微笑,语气仍然显得严厉:“以后还是要注意保护自己,事儿是没有,落个惊吓也是挺折腾的。” 吴姐跟医生客套,话里话外都是请医生保密的意思。医生点头:“这本来就是个人隐私,我们也讲职业操守的,别担心。” 诊室外面人倒不多。汪阳拽住吴姐:“要不然咱也挂个心理科,我复诊一下。” 说来也幸运,正好赶上汪阳的主治大夫有空余号,他在角落里等了不到五分钟,就顺利排到了。 他记得去年开始吃药的时候,医生说这个药至少吃一年,现在差不多时间到了,总吃药会觉得自己始终没好,就想跟医生商量着停药。 医生问了问他最近的状态,他很坦诚地说了几个月之前的经历,那几天是真的又觉得活不下去了。 医生问:“那是怎么好起来的?” 这是个好问题。可能一方面是立刻去医院查了血,也吃上了能紧急阻断的药,还有就是紧张的剧组进度,让他每天没有空想和焦虑的时间。 医生对他的状态多少有些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尊重他的想法,同意逐渐减停抗抑郁药,但前提是一个月要来随诊。 汪阳坐在车里,看着吴姐风尘仆仆地跑过来,从吴姐手里接过药盒,举起来晃了晃,咧嘴笑:“希望这辈子最后一次拿这些药。” 焦云这个人就像从汪阳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有时候汪阳会想,也许他应该报警,让这种邪恶的垃圾不能再去祸害别人。不需要吴姐劝,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这样做。但不做些什么,又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 他开始厌烦自己职业的副产物,所谓的名气。很多同行在行业里没什么水花,一心一意拍戏,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过得逍遥快乐。 包应强又开始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势。支持他趾高气扬的因素有一个和汪阳有关,就是包应强买了不少绿盒子的股份,现在真成了汪阳的老板。 汪阳和吴姐商量着换家公司,反正现在他有些名气。吴姐试探着放了些风,也确实有人来抛橄榄枝。 吴姐给他发了个文档,详细描述几家公司的利弊。就算签下最不济的那一家,也能继续在娱乐圈有一席之地。吴姐自然是想带着他往高处走,“其实咱可以试试万华,或者大家好”。 大家好是何宏签的公司,别看当年名不见经传,现在也是行业翘楚,何宏反馈也挺好。 吴姐不理解汪阳在犹豫什么,问他难不成是想签行知。汪阳不知道行知是哪家公司,上网查也没有多少资料,第二天反问吴姐,吴姐语气平淡地回答:“哦,是一家新公司,沈总当老板的,“临渊羡娱”就是他们做的。” 汪阳斩钉截铁地告诉她:“除了行知,其它的都可以,我再想想。” 所谓的再想想是缓兵之计。汪阳做的打算是不签经济公司了,就跟吴姐俩人单干。但是他猜吴姐不会理解他“退圈”的冲动,加上自己也还在犹豫,所以就这么僵着。 万一签了合约,没多久就不想干了,那岂不是坑了公司也坑了吴姐。 综艺节目陆续播出,公司买了几个热搜,汪阳人气越来越高,他自己却越来越觉得厌烦。 比起花时间录综艺拍杂志接受采访,他宁愿武装严实去小剧场看话剧。 坐在台下,他怀念自己大学的时光,那时候生活多简单,尤其后两年,每天就琢磨着怎么才能完成作业,怎么才能在舞台上展现出角色的风采。 有个跑跳多的节目,他一不小心扭了腰,不大严重,就坚持着录完了一整期。 去机场的路上,汪阳开着玩笑:“我真是模范艺人,每次都给节目组提供一个宣传点。” 吴姐和静莲的心情都不像他一样放松。汪阳看她俩紧皱的眉头,就说:“将来我要是不红了,也就没这些节目找了,那就没机会受伤了。” 吴姐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也有道理,可这种事谁说的准。” 静莲攻击他的逻辑:“哥,你不能因噎废食。” 汪阳跟她打趣:“还不是你当年搞得我受了伤,现在还吐槽我。”没料到静莲眼圈瞬间就红了,又赶紧安慰:“别急别急,不是怪你,开玩笑的。” 到了机场,静莲的情绪还是不大稳定,先下了车,说要去贵宾厅占座位。汪阳觉得应该给她点独处的时间,就不紧不慢地跟吴姐一起排队办托运。 吴姐一直盯着手机,业务繁忙。汪阳抽了个空问:“姐,以后要是我只演戏,不当明星了,你会不会抛弃我?” 吴姐不以为意:“你别逗了,凡是出过名的,这辈子都是个明星,不管你是红是黑,总有不会抛弃你的粉丝。” 完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汪阳琢磨着还是以后再继续给吴姐渗透自己的退圈计划。 俩人办好了手续,吴姐接到静莲的电话,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汪阳顾着腰伤,只能慢慢挪动,吴姐就先去处理,他在机场里不紧不慢地走。 快走到贵宾厅,看到吴姐拉着箱子往外一路小跑,像是在追什么人。静莲站在门口等他。 他往里走了两步,见静莲没有跟过来,就停下来问怎么了。静莲斜眼看着门口的工作人员,很大声地说:“哥你快进去,省得有些人出尔反尔。” 那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让汪阳想起那些在网上恶毒评论他的人。也许是讨厌他的人吧,汪阳没太在意,让静莲一起进去。 静莲解释说位置有限,她们遇到了好心人,才匀出一个位置给他。汪阳听了就转过身:“那不进去了,咱一起找个地方坐。” 静莲瘪嘴:“那不是白忙活了。”又说起刚才的好心人,吴姐追着他去道谢了。 这倒是奇怪。吴姐虽然很懂人情世故,但不至于对个陌生人都这么热情。汪阳想了想:“是不是认识的人啊?” 静莲也认真回忆了一下:“其实是有点眼熟,觉得好像见过,他那头发跟吴秀波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来路,难道也是个同行?” 汪阳一怔。耳边响起的是闫一付的“我家大叔”,而眼前浮现出的则是那次的意外碰面,自己也吃惊于沈澜头发的变化。 这就解释得通了。鬼使神差一般,他拨了沈澜的电话。心里有个声音在骂自己,怎么有脸联系他? 电话接通,他突然下了决心,要跟沈澜说实话。他们可以试试重新开始,沈澜也一定能理解他的决定。 也许是他表达得不够清楚,也许沈澜并没打算给他足够的时间,听沈澜的总结陈词,像是彻底放下了这段旧情。 被沈澜猛地挂电话,汪阳有些懵。他划拉了半天屏幕,才收好手机。 难过是有,但还能承受。毕竟最近打击受得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他自己也没抱多少希望。总是翻来覆去的,谁能受得了他。 不出所料,吴姐对他退圈的打算不以为然,只当他是一时兴起。 直到他当着包应强的面又说了一遍,吴姐才当场冷了脸。 包应强也挺意外的样子,问他:“我听说沈总已经move on了,你图什么?” 汪阳有些不快,回答:“我是我,他是他,我做什么决定不一定和他有关。” 包应强盯着他:“沈总以前做的决定都和你有关,他为你着想,你倒是看得开。” 这姓包的,怎么动不动就扔个□□出来,而且说话完全不讲逻辑。吴姐替汪阳发问,包应强并不解释,只是摇头拒绝:“你现在是公司最红的,不可能同意你解约,你要是单方面毁约,咱就法庭上见。” 汪阳站起身:“好。”有些佩服自己的硬气。 吴姐跟着他走出包总办公室,一脸不高兴。 汪阳自知理亏,主动挽起吴姐的胳膊:“姐,我请你吃饭。” 吴姐白他:“散伙饭啊?” “那不能够。”汪阳笑着解释。 吴姐听了一会儿,打断他:“说来也巧,我最近也挺纠结,跟你赶一起了,我看咱倒是能商量个方案出来。” 汪阳听她说才知道,原来吴姐夫不大满意自己媳妇儿天天连轴转不顾家的工作状态,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要是再不做调整,俩人不如离婚了事。 “你是没了事业心,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吴姐叹着气,对他苦笑:“你说得对,说到底都是自己做选择。” 汪阳跟着笑,觉得前景光明了一点。 第23章 2016年秋 吴姐和静莲小声聊着天,汪阳侧耳偷听,觉得两位女士像是在讨论最近的热门偶像剧。 难怪静莲把手机屏保都换成了那个小鲜肉。对于自己变成昨日黄花的结果,汪阳觉得十分有趣。 那个电视剧确实火,他也看了两集。有前辈说剧本非常重要,导演能不能拍好这个剧本也很重要,这个剧就属于两样都占上了,而且男女一号都没掉链子,当然能吸粉无数。 要搁以前,汪阳会有些羡慕他们的运气和人脉。现在他是一门心思远离喧嚣,倒是心如止水了,看同行们你争我夺的,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 跟闫一付拍的剧又剪出了一个片花,在一个视频网站的推介会上看了,发现自己的戏被剪了不少,闫一付的倒基本还在,要按照戏份来说,自己就退居男二号了。 推介会上跟闫一付被安排坐在相隔很远的位置,闫一付还是客客气气地专门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汪阳前段时间和闫一付一起上过不少综艺,深知这位弟弟不可能安守本分。他们的粉丝中有一些水火不容,他看了看两边粉丝的论据,挺多内容靠主观臆测,被她们蒙对了一部分,但也有很多是无稽之谈。 好笑的是有些营销号还照抄了粉丝的原话,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不敬业。比如有个大标题就是“揭秘闫一付和汪阳不合的真相——表面兄弟情深,实为姐妹撕X”,里面说他俩虽然演了一对儿情侣,但私下里抢男人,所以貌合神离。 他还记得听到吴姐有意无意说到闫一付和沈澜分手的时候,自己心里的那阵小波澜。确实是很快平静下来,因为这肯定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他还跟吴姐说:“现在想起沈澜,就是过去的一段记忆,心里会痛一下,不过拍拍胸口就过去了。” 这倒不是说谎或者逞强。就算是他自己宅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只是花点时间想象一下,如果时光能倒流,那也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遇上低潮期自怨自艾,他会听《那些年》,后悔当年的自以为是。如果当时能放下莫名其妙的自尊,或者放得更低一些,甚至对着沈澜耍赖,沈澜就会心软的吧? 也记恨沈澜,凭什么他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含情脉脉,为爱舍弃一切的形象。 反正不管怎么想象吧,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沈澜也说得很明白了,两个人各不相欠,各走各路。 他对于重新开始这件事是确实不抱什么期望,除非遇到奇迹,或者什么命中注定之类的玄妙的东西。 变成同行了,也许还会有机会再碰面,能互相客气地笑笑,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经历了焦云那件事,汪阳对认识新朋友更为抵触。他时常能在各种APP上看到自己喜欢的类型,但也只是看看图,并不会真发消息给他们。 这个角度上来说,人的交友圈真是随年龄增长而越来越小了。 汪阳已经下定决心和绿盒子解约,也说动了吴姐。 包应强先是不出面,让其他负责人跟吴姐谈。汪阳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就算赔再多也要解约,大不了就抵押房子再四处借钱。但公司的态度就很模糊,今天说一定给一个他付不起的数额标准,明天又说合作多年感情深希望他再考虑。 直到上周,包应强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知道了他的决心,毕竟以前合作还是挺愉快的,打算好聚好散,给他联系了个下家公司,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聊聊。 以前的合作哪里谈得上愉快。汪阳看着吴姐拿来的合约,细细看了几遍,确实没看出什么大问题。 吴姐摊手:“我给一个当律师的朋友看了,也说对咱挺有利的。” 总觉得姓包的在哪里挖了个坑等着他跳。汪阳郑重其事地签了解约协议,又签了新公司的合约,暂时放松下来。 新公司规模不大,老总说话挺呛人。好处是不大限制艺人的发展,只要不让公司亏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汪阳签了两年合约,估摸着已经谈好的戏能花去一年多,自己再抽空休休假,两年时间也是很快就能过去。 到时候他也就三十岁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本以为换了新公司就能和过去的人事物说拜拜,没料到周末突然收到条包应强的微信,约他见面。 汪阳觉得挺不靠谱的。以前都是在餐厅或者酒店,这回居然让他去他家。 他问吴姐:“你说这姓包的,不会是想睡我吧?” 吴姐打算送他去,但吴姐夫打电话说自己撞车了,伤得不轻,吴姐只好赶去医院救老公的急。 静莲开车也挺稳。送他到了地方,说把车停到附近商场,自己也逛逛街,等他完事了俩人再汇合。 汪阳第一次到包应强家。这家伙的装修风格还挺高级,看来他在国内呆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摆脱异族人的文化。 包应强领他到了客厅,问他喝点什么,可选的就是白水、红酒、可乐。 汪阳琢磨着可乐比较保险,包应强指着一个方向:“那你去冰箱自己拿吧。” 汪阳从冰箱里找了瓶可乐,一拧开就往外狂喷,弄得一地都是。包应强闻声走过来,叫他别管了,果然很快有个佣人模样的女孩子来打扫。 俩人坐回客厅,汪阳等着包应强开门见山。包应强像是也不打算多浪费时间,从茶几底下抽出来一个文件夹,往汪阳面前一扔:“你看看吧。” 汪阳把女佣递过来的杯装可乐放在桌子上,翻开那个夹子看。第一页是个放大很多倍的大头照,他拿远了看,还是没印象见过这人。接着往后翻,这人大概是叫“梁彦春”,是个搞金融的,结婚有孩子,写了些职业经历。 汪阳不大明白:“这人是谁?” 包应强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手指头在杯子上轻敲几下,摇晃着脑袋:“这是我朋友,至于他和你的关系,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你的情敌。” 汪阳真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包应强喝了口酒,侃侃而谈:“我们一起上过学,这人很简单的,想什么就做什么。他和沈总是同事,不知沈总怎么那么迷人,竟然让我这位同学神魂颠倒,家庭也不要了,一心想着怎么得到沈总。” 汪阳低头看着文件夹里第一页的照片,有些吃惊。 “后来呢,被他发现了你的存在,可想而知他有多嫉妒你。”包应强耸了耸肩,“他知道我手段多,就托我帮忙,本来我不知道该要他什么东西,可看到他拍的你们的录像,我才发现他无意中给我送了这么大一份礼,”他笑了起来,盯着汪阳:“正愁找不着王总喜欢的人,你就撞上门来了,你说巧不巧。” 汪阳懒得纠正他的自大,就拿了杯子喝可乐。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包应强顿了顿,又笑起来,“不对,你其实不知道。你想知道吗?” 汪阳又喝了口可乐,擦擦嘴:“你有什么条件?” 包应强接着笑:“不难。我知道你最近身边没人,你们圈子里的人都喜欢给生活加点料,我有这么一对儿朋友,想找个人一起玩儿。” 汪阳听明白了:“所以包总是让我升级陪两个人睡。” 包应强放下红酒:“我都替你打听好了,有些人喜欢玩儿双龙,我这俩朋友不是这个路子的,你不用紧张。” 汪阳放下文件夹:“包总,可能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可以随便使唤的人,但我不打算再这样了。” 说这些话还是让他有些紧张。他努力控制着手指的抖动,也希望自己在心虚的同时能不出这么多汗。 包应强没接话,反而是做了个鼓励他继续说的手势。 汪阳深呼吸了两下,接着说:“我也不想当什么明星了,过两年我打算去演舞台剧。”他喘了两口气,觉得有些头晕,不自觉揪了揪领口,这衣服有些紧了,勒得慌。 包应强示意他喝两口水:“你别着急,慢慢说。” 汪阳拿起可乐喝了两口,滋润非常干燥的口腔。他用手支撑着头,觉得身上发软,勉力抬头看着包应强:“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给我助理打个电话。” 包应强点头,没接汪阳递过来的手机,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号,对着电话那头说:“行了,过来吧。” 汪阳想站起来,但腿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往后栽。 他的视线很模糊,看到有个人越走越近,接着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让他短暂清醒了一些。 他看清了,是焦云,正拿着一个针管要扎进他的血管。 他奋力地歪向一边,好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也顾不上回头看了,想沿着沙发往外走,猛地被包应强拽了回来。 他死死地瞪着包应强,瞪着又拿着针管凑近的焦云。 胳膊上一疼,那些东西还是进入了他的血管。 “看他这德行,真该给他来点我的血,让他再欺负人。” “别贫了,你去拿箱子,吕哥还等着呢。” “包哥,说真的,我能不能给他来点我的血?” “你是不是傻逼?那边好几个人等着玩呢,你这会儿要弄他,你还不如直接弄死我。” 汪阳睁不开眼睛。他努力想思考,但大脑仿佛断了线,再难拼凑出任何逻辑。 他好像醒了过来,但又睡了过去。 似乎看到了沈澜,吴姐,还有一些眼熟的、不眼熟的人,在自己身边穿梭。 汪阳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景物。 原来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是这种感觉。他坐了起来,身上有些痛,掀开被子一看,发现有好几块淤青。 他好像在梦里抱了沈澜,沈澜也抱着他,沈澜好像还哭了。这实在是搞笑了,沈澜怎么会哭。 房间里就这一张床,旁边的沙发上有毯子和枕头。 他口渴得厉害,瞥见床头柜上有个杯子里还有水,也不管是谁的杯子了,伸手过去拿,胳膊有些软。 沈澜推门进来,汪阳抬眼看他,一不留神呛了水,咳得拿不稳杯子,水洒了一被子。 沈澜飞速奔到他身边,一下就把被子掀了,骤然的气温变化让汪阳打了个寒颤。 汪阳还是咳嗽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澜。听到他问:“你记得我是谁吗?” 这什么问题?自己又没失忆。汪阳忍着咳嗽回答:“你是沈澜啊。” “对。”沈澜不停点着头,手也搓了起来,“你等一下啊,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没走两步,沈澜又掉头折了回来,表情有些懊恼,探身在汪阳床头抓着什么,嘴里念叨:“又忘了,这就有铃儿。” 汪阳抬头看他,觉得他反应挺奇怪的。沈澜一直盯着他看,见他又打了个寒颤,就从背后的沙发上抓起毛毯,二话不说把汪阳裹在里面。 有个护士走进来给他测了体温和血压,接着又有个医生走进来,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还真答不出来,比如今天是几号,这是在哪个医院。不过上午下午还是分得清的,自己的户口所在地也记得。 医生像是不大满意,指着沈澜:“这是你什么人?” 汪阳扭头看沈澜,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沈澜抢答:“我是他表哥。” 不知道唱哪一出。汪阳狐疑地看着沈澜,又听医生问:“我看你们哥俩感情挺好的,那他生日哪天,你应该知道吧?” 汪阳眨着眼说了沈澜的生日。沈澜冲着医生点头:“对,他说对了,这回是真醒了。” 医生护士说了些注意事项才走,期间有个护工模样的人来捡了被子,又换了床被子给他们。 汪阳靠在床头,低头看着身上的病号服,想起身上的伤。他扭头问沈澜:“我为什么在这里?” 沈澜回答:“前天我回家,看你蹲在家门口,胡言乱语的,还一身伤,就给你送医院来了。” “前天?”汪阳皱眉。“今天是哪天啊,我真不知道。” 沈澜看了眼手表:“周二了。”又抬头看汪阳,眼神有些虚:“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汪阳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发现就像那些剧本里写的一样,他断片了。费了半天劲,只记得和吴姐一起签新合约,然后呢? “对了,吴姐知道我在医院吗?”汪阳才想起来问。 沈澜点头:“她知道,她就在那边万豪住着呢,你等着,我打电话叫她过来。” 听沈澜打电话的同时,汪阳又低头研究起自己的病号服,是住在协和。 怎么又是沈澜来照顾自己呢?他想起几年前的秋天,心情有些复杂。 第24章 2016年冬 就像做梦一样美好。 汪阳半睁着眼睛,一寸一寸地细细打量沈澜近在咫尺的脸。 他想用手指代替自己的眼睛,去触碰沈澜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下巴。 他能体会到沈澜呼气时自己脸上的凉意。这样依偎在一起,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被子里很暖和,沈澜怀里更暖和。枕头很舒服,沈澜的胳膊更舒服。 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这样和他睡在一起。原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 失去一段记忆对他多少有些困扰。从静莲和吴姐提供的信息来看,那天他去了包应强家。静莲说看着他进了包应强的别墅区,但后面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包应强知道。 沈澜说在家门口捡到他,这让汪阳挺难相信的。他猜沈澜又骗他了,就像当年骗他分手一样。 还在医院的时候,有一天吴姐来的很早,撞见他俩一起睡,倒也没说什么,似乎是对他俩的摇摆不定见怪不怪。 汪阳特意在医院复查了HIV,还是阴性。看到结果的时候,他想起了焦云,也不知道这个人后来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偷听到沈澜和医生的谈话,汪阳还不知道自己“被钉子户”了。等医生一走,他就审问沈澜:“我什么时候出院?” 沈澜讪讪的,表情有些受伤:“马上马上,这不是还没商量好。” 朝夕相处的,汪阳有些明白他的小心思。他想了想才说:“我家也好久没收拾了,出院了没地方住,你家要是方便,让我住几天。” 这个家还是老样子。汪阳看着鞋柜上的灰,扭头对沈澜说:“阿姨有点偷懒啊。” 沈澜帮他解围巾脱外套那拖鞋,真是呵护备至。汪阳觉得享受,又居安思危,不知怎么才能保留这种美好。 他踩着拖鞋走到客厅,意外看到墙上的布谷鸟时钟,似乎就是以前的那个。 面对汪阳的提问,沈澜有些躲避:“用惯了,就买了个一样的。” 不止是时钟,很多摆设都恢复到了没分手之前的样子。汪阳刷着牙,心里七上八下。 之前在医院没忍住冲动,俩人做了爱,刺激有余,爽快倒谈不上。沈澜说了“我一直都爱着你”,他也回了一句一模一样的。他是发自真心,也很希望沈澜是真心的。 虽然沈澜和闫一付好了挺长一段时间……但他也失足踏错了焦云。两个人兜兜转转,能回到原点,该知足了。 汪阳朝着卧室走,每迈一步,心里就紧张一分。 沈澜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听见他的脚步声,就放下手机说:“现在睡早不早?” 汪阳绕到另一边,拉开抽屉一看,空空的。床摇晃了两下,他回头,见沈澜凑过来,像是要看他在干什么。就很诚实地发问:“油和套在你那边吗?” “嗯。”沈澜返身去他那边的床头柜拉抽屉,瞟了汪阳一眼:“要水溶的?” 汪阳动了心思,从床上爬过去,压在沈澜肩上,让沈澜的后脑勺紧贴着自己的胸口,低头在他耳朵边问:“你挑呗。” 沈澜清了清嗓子,把两瓶都拿了出来,往床上一搁,转身就把汪阳压制在床上,眯着眼睛说:“我看你是好透了。” 汪阳扬起头去亲沈澜,沈澜松了一只手去摸他的脸,他就抱着沈澜的后背,让他更贴近自己。 很快沈澜的手就挪了下去。汪阳专注地和沈澜接吻,不够,怎么亲都不够。 沈澜和他分开,喘着气问:“我发现一个事儿,咱这几次做,你好像都没硬。”低头看了看,“你看,现在也是。” 还是被他发现了。汪阳看着沈澜紧蹙的额头,尝试伸手去抚平,一边解释:“挺舒服的,可能最近我太累了。” 沈澜歪着头思考,摇摇头:“不对,你以前多累都能硬得起来。” 有点尴尬。汪阳这几次确实不如以前舒服,但他不是很在意,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过看沈澜这架势,倒像是把问题归到了自己身上。而沈澜接下去的举动果然体现了这一点。 ------------咳咳咳------------- 俩人一起洗澡,也是很久没有的经历。 汪阳本想给沈澜洗头发,但胳膊实在酸软,没洗两下,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 沈澜自己洗了头,又反过来给汪阳洗头发,洗完澡还负责吹干,说他刚出院,怕他感冒。 又躺在沈澜怀里,汪阳很快困了。 沈澜轻轻蹭着他头发,问:“咱俩现在这算什么关系?” 汪阳抬头看他,反问:“拔吊无情啊你?” “说什么呢你。”沈澜按下他的头,“好了好了,逗逗你,你刚才喊了我好多代号,我一时有点拎不清,这不就是确认一下嘛。” “真贫。”汪阳闭眼,又往他怀里扎了扎。 第25章 2017年春 汪阳也是第一次来西藏。之前看一些朋友发的西藏游美照,觉得挺羡慕,但自己一直没有足够长的假期,所以总是停留在想象这一步。 最近工作比较清闲,有些宣传工作可去可不去,碰巧沈澜问他有没有空去旅游,他就动了心思。 真正促动他的是一个大学同学意外身亡的消息。眼看着要30岁了,突然很有紧迫感,人生无常,可能是该抓紧时间去完成一些小心愿。 沈澜负责各种预订,汪阳乐得省事,每天就在网上查查哪里好玩好看。临出发一个星期,沈澜说他妈妈也要跟着一起去,可是让汪阳吃惊不小。 工作之中他和不少中老年女演员搭过戏,大部分是演她们的儿子或者大侄子。她们似乎都很喜欢寡言少语的汪阳,表扬他“看起来就是个简单的孩子”。 沈老妈毕竟不是自己的同事,也许未来还有很多年的交道要打。 沈澜说为了不给他太多压力,特意让他妈在拉萨跟他们汇合。汪阳想了两天,觉得这个选择未必多合理。但沈澜说票已经订好了,再反悔也来不及。 度过了最初两三天的高原反应,汪阳畅快淋漓地洗了个澡,觉得神清气爽。 这趟和丈母娘的旅游比他想象中要轻松。沈老妈还是记忆中那个模样,不笑的时候自带威严,但说两句就眉眼笑弯弯,一脸慈爱。 汪阳默默地想,如果妈妈也到了这个岁数,可能比沈老妈瘦弱一些,但应该也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吧。 这天晚上沈老妈突然来查岗,而床上沈澜和他刚开了个头,俩人忙不迭穿戴整齐,恭迎老妈。 沈澜被派去问洗澡水不热的事情,汪阳陪丈母娘坐着,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设计了。 沈老妈神情严肃,问话很有长辈的样子:“小汪,听沈澜说,你们处得不错。” 汪阳点头:“挺好的。” “沈澜这人吧,估计你也看出来了,人实在,别看学历高,实际上傻得很,一根筋。”沈老妈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护手霜,不紧不慢地挤出些抹匀,“你和他处着,他不讨人厌吧?” 汪阳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沈老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他继续说点什么。但汪阳实在不敢多说话,俩人盯着对方,一时沉默。 沈老妈终于又张嘴说:“听说你也是个好孩子,阿姨没别的意思,就这一个儿子,希望他过得好。听说你从小就没了妈,你爹肯定也是,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愁吃穿,就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汪阳点头应声,没闹明白沈老妈这是要说什么。 沈老妈终于露出了笑容:“你这孩子真是不爱说话。”一边就拍了拍腿:“翠莹跟我说了实话,说你前几年还为了沈澜想不开,孩子啊,听阿姨一句劝,你再稀罕他,也得先照顾好自己,为了别人要死要活,那不值当的。” 汪阳顿时臊红了脸,觉得仿佛自己做的坏事被大人发现了。没想到莹姐没告诉沈澜却告诉了沈澜他妈,真是不靠谱。 沈老妈打着比方:“这回我坐飞机来的,机上乘务员做那个安全演示,你也知道吧?人家就说,你要是想帮别人戴面罩,先要给自己的那个戴好。” 原来这话还可以这么理解。汪阳看着沈老妈,觉得丈母娘好像活得挺豁达。 回了拉萨,沈老妈挥别他俩,又和老姐妹们踏上了新的征程。 汪阳跟沈澜在机场候机,沈澜说他们公司把闫一付给签了。 汪阳觉得自己没什么反应,但沈澜就一脸坏笑地紧紧搂着他肩膀:“急啥,我才看不上他呢。” 什么意思?汪阳白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敢有这个贼心。 坐了几分钟,沈澜皱着眉头说得去趟卫生间,然后捂着肚子就快步走了。汪阳暗笑他喝太多酸奶,抱着自己的平板看新闻。 身边坐了个人,他头都没抬:“隔间应该有纸吧。” 没听到回应,他抬头一看,是个有些眼熟的男人,看着也是三十多岁,西装革履,有派头。 那人盯着他,歪头说:“怎么,不记得?”见汪阳摇头,一边嘴角就撇起来:“老话说得太对了,□□无情,戏子无义。” 汪阳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人打过交道,似乎还不怎么愉快。但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你知道你坑了多少人吗?”那人表情狰狞,“看你跟沈澜玩得这么开心,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便宜,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汪阳还没消化完他的话,就看沈澜一溜小跑过来,龇牙咧嘴的,伸手朝汪阳比划:“快给我拿点纸。” 他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人,很快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呦,这什么缘分,王励!”一边跟他握手,一边俩人还拥抱起来,俨然哥俩好的样子。 汪阳觉得这名字也耳熟,但还是想不起来有过什么交道。看样子他跟沈澜认识,难不成是哪个演艺公司的? 他还没摸着包里的纸,叫王励的这个已经揽起沈澜的肩膀:“走,跟你说点事。” 沈澜面露难色,手又朝汪阳伸去:“兄弟,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方便一下,一会儿找你去!” 汪阳把找出来的餐巾纸扔给沈澜。王励回头看了汪阳一眼,对沈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行吧,我等你,不过你也注意点,别什么东西都往手里接。” 沈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汪阳觉得他好像微微皱了眉。 汪阳安安静静坐了十分钟,心里其实忐忑不安。他直觉这个王励肯定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但也说不定,可能他只是要跟沈澜谈生意,跟自己并无半点联系。 沈澜慢悠悠地走回来,重重地往椅子上一瘫,嘴里骂:“妈的,腿还麻着呢。” 汪阳嘲笑他两句,顺便说起自己的不容易:“每次你非要玩狗式,都撞得我腿麻。” 沈澜旁若无人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他假装嫌弃地往一边躲,结果沈澜索性上半身都黏着他,跟块橡皮糖似的。 汪阳心里打着鼓:“你找过那个姓王的了?” 沈澜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去呢,丫可傻逼了,干什么什么不行,估计又是找我借钱,不理他。” 汪阳舒了口气:“那一会儿他又过来找你咋办。” 沈澜看了看手表:“让他找呗,反正咱该登机了。” 回了北京,汪阳收拾好行李,转去涿州拍戏。 这是他手上最后一个电视本子,小角色,但导演和编剧都是大人物,他想着用这样一个作品给自己的电视生涯画个句号。 剧组同事挺好相处,也都专业,难免有专业上的争执,但真是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拍了一个月的戏,他结交了几个好友。 不只是新朋友,老朋友听说他有转向舞台剧的打算,都挺支持。 他觉得没必要为此专门发个朋友圈,什么事都没干,先昭告天下,实在是不大好意思。最后还是听吴姐的话发了个朋友圈。 第二天一看已经集了几百个赞,还真有人有门路,能帮着他给田导说说话。只是也有副作用,不知道谁把他的朋友圈截了图发给娱记,几个新闻网站发了相关消息,虽然公司很快就找人撤了稿,但还是被粉丝看到,有几个发私信问吴姐什么情况的。 如果以后专心演话剧,那受众面肯定是小很多。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面面俱到,粉丝和他毕竟不是锁死的状态,他的去留和粉丝的去留,也未必有直接的关系。 时隔很久又和何宏吃饭,这小子越活越年轻,穿得活像个高中生。 汪阳给他拍了个假自拍,然后指导着他发围脖。发完了就感慨:“没想到学霸如你也有靠颜值营业的一天。” 何宏摇着头:“生活所迫。” 汪阳笑笑,刷了刷朋友圈,强迫症一样清除着那些点赞通知。 他划了划屏幕,突然觉得好像看到了沈澜,就倒回去认真翻看,发现是闫一付发了个朋友圈,照片上好几个人,除了沈澜之外,还有沈澜那个姓黄的朋友,其他几个男人和女人不知道是谁。 何宏见他看的认真,就越着桌子探身过来看。惊叹:“哎呦,这不是李大梅吗?她重出江湖啦?” 汪阳听他给自己补课,说李大梅是个传奇,但凡是她带的人,没有不红的,甭管是好评还是差评,反正一直能站在娱乐圈的风口浪尖。 汪阳不以为然:“炒作谁不会。” “你会吗?”何宏似笑非笑,“你肯定不会主动炒作,但李大梅不一样,她从来都是主动的,你记得前两年你传那个4P绯闻吗?那时候她还借机炒了一把自己艺人,虽然后来因为情节低俗被封了一段时间,但你看,人家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汪阳翻了个白眼:“那我见到她应该跟她说不用谢。”又觉得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是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何宏又摇头:“生活所迫。” 汪阳被逗乐了。手机又被何宏拿过去,对着那张合照各种揣测,说看人物站位和体态眼神,估计中间那个壮壮的男人也是个当老板的,旁边一个拿串佛珠的跟闫一付有点什么,还有俩一看就是一对,至于沈澜,何宏评价:“看来是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汪阳夺回手机,比对着看了看,不置可否,心里却被表扬得很得意:“不愧是博士,真会说话。” 回家路上,汪阳给沈澜打电话,说自己约了车,让他也早点回家。 沈澜那边挺安静的,说话有些大舌头:“我也约了车往家走呢。” 汪阳心里甜蜜:“你又喝酒了?不是说体检有点脂肪肝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沈澜嗤笑:“汪小阳同志我错了,回家之后任你处置。” 汪阳盯着自己手指甲:“回去我可得严刑拷打你,你晚上跟谁吃饭去了?” 沈澜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就跟几个朋友,黄鹤鸣,你也认识的,介绍咱俩认识的嘛。”又说还有他同事和同事家属,以及公司的几个人,显然没打算承认闫一付的存在。 也罢,闫一付确实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汪阳压下心里的不满意,猜测沈澜不说也是怕自己多心。 他故意哼哼冷笑两声:“那回家也要修理你。” 沈澜的笑声低沉,听得汪阳心痒痒。“好,我等着。” 第26章 2017年夏 听吴姐说完这个剧本的设计,汪阳故意做了掏耳朵的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敢置信。 他怀疑自己之前失去的记忆里有和闫一付相关的内容,也许他俩本来是一个男团,所以一起拍了戏,现在舞台剧还要一起演。 吴姐假笑两声:“别扯淡了,你就说有没有兴趣吧。” 分给他的角色跟他性格差别挺大,这个挑战让他挺感兴趣。但一想到和闫一付搭戏,就觉得未来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吴姐使出一张杀手锏:“沈总他们公司可是砸了好多钱,你也看到班底了,真是不错,即使没有你们的私人关系,我也觉得你可以试试。” 汪阳叹了口气:“沈澜都没告诉我这事儿。” 吴姐瞟他一眼:“现在不说你们俩之间的问题,就说这本子,你要不想蹚浑水,那咱就再找找别的。” 汪阳从桌上又拿起剧本,抿了抿嘴:“还是接吧,我算是新人,打打基础也是好的。” 晚上跟沈澜视频,本来是想拷问一下沈澜为什么瞒着自己不说,没想到他也被蒙在鼓里。 汪阳看出男友有些不高兴,就想着法儿逗他,眼看着那张脸又生动起来,也能跟自己开黄色玩笑了,他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真是心累。明明自己小几岁,怎么老是要照顾男友的情绪。 静莲敲门进来,给他拿了两盒切好的西瓜,说是外卖软件点的。 汪阳想起几年前自己逼着沈澜去买西瓜,不由怀念,抱着食盒迟迟没动。 静莲说:“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 汪阳回过神,看着自己助理。静莲很少直接找自己说话,有什么事也都是和吴姐说。 静莲说自己有天太累了,打算回休息室睡觉,听到两个道具聊天提到汪阳的名字,就偷摸听了几耳朵,发现那俩人是在议论他有性病,担心接触他碰过的东西会被传染。 汪阳气笑了:“这些人有没有常识。” 静莲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他们提到了焦哥的名字。” 汪阳的思路断了一下。他几乎已经把这段经历忘到脑后,原来提起来还是会有很强的焦虑。 静莲接着说:“哥,我也是才想起来,其实那天我送你去包总家之后,往外开的时候,正好跟一辆车错车,我觉得开车那人有些像焦哥。” “别叫他哥。”汪阳心烦,觉得脑子里像被东西搅动,很是不舒服。 所以静莲的意思是,那天焦云也去了包应强家?汪阳心慌得厉害,又仿佛有只手在他心脏上挠,难受得站了起来,叉着腰大口喘气。 静莲吓了一跳,捧起一盒西瓜:“哥,吃西瓜。” 汪阳摆摆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越想越不对劲。他一直没弄明白焦云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这也是包应强安排的?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他没感染HIV,也没得什么性病,清者自清。 接下去的几天,他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不只是吴姐,导演也看出他状态不好,说给他放两天假,让他在附近散散心,争取早日恢复状态,别影响剧组进度。 汪阳自己开着车回了北京,不想在家住,找了个宾馆,结果刚办完入住就接到沈澜电话,问他是不是丢了信用卡。 刷沈澜的副卡可以帮他积分,结果一时大意忘了换卡。他不想费心解释为什么在北京还不住家里,就撒谎说确实是丢了卡,然后一路小跑去大堂换了自己的卡重新交费。 搭电梯往楼上走,汪阳有些愧疚,觉得不只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他都瞒着男友。 他也想过一了百了,索性跟沈澜摊牌,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明明白白告诉他,省得总感得头顶有把剑摇摇欲坠。 可换过来想想,知道沈澜跟闫一付睡过,再正常不过的经历,自己都心里硌应,虽然沈澜豁达一些,可他真的能接受自己那些破事儿吗? 短假第二天,他武装严实去了趟医院。 在某些方面,他的运气还真的是很好。医生给他加了号,一边看着他摘帽子墨镜口罩,一边饶有兴致地问:“好久不见,这回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点头:“这两天睡不好,总觉得心脏不舒服,白天还坐不住,总想起来走动。” 医生又听他说了别的变化,补充问了些问题,点头总结:“所以你最近有些焦虑。” 果然是。汪阳叹气:“那我是不是又得吃药。” 医生耸肩:“我觉得你可以先试试药物之外的方法,要是不管用,晚些吃药也不耽误治疗。” 其实跟医生说了会儿话,他心里的焦虑就减轻了不少。 又走在东单北大街,发现这里也变了不少,比以前有秩序得多,虽然人流还是摩肩接踵。 车到山前必有路。命中有时终须有。他念叨着这些句子,权当给自己打气。 本来是想去东方广场打车,走到门口,突然觉得有些饿,就跑去新天地吃饭。 他怕被别人认出来,就一路低头看手机,没想到还没走到餐厅,就有人直接拍他肩膀。 一回头,一个跟他几乎相同装扮的人。 直到那人摘了墨镜,他才认出来,一时没忍住惊喜:“何亿?” 虽说没引起周围人的关注,俩人还是偃旗息鼓迅速转移。何亿说西侧新开了一家自助火锅还不错,俩人就一边聊着一边往餐厅走。 坐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俩人拿够了食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说完了近况,何亿又燃起了八卦之魂,目不转睛地盯着汪阳:“师哥,我听说你跟一个老板好上了?还说是什么复合?” 汪阳点头:“是有这事,不过我们俩认识的时候,他还不是什么老板呢。”他对着何亿眨眼:“那你和……”竟然一瞬间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啊,我俩也还在一块呢。”何亿秒懂他的问题。 汪阳对于自己能忘掉前男友的名字这件事感到非常神奇。也许是失忆的副作用,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真的全部忘掉了。 何亿兴致勃勃地说起圈内八卦,也说到了闫一付,据说最近有个实力雄厚的大哥和他不错,还投了个话剧。 汪阳心想,原来沈澜公司那个话剧是这么来的。他看着师弟专心捞肉的神态,心里一动,问:“何亿,你知道包应强吗?” 何亿动作一顿,眨巴眼睛看他:“怎么了?” 汪阳叹气:“我跟他打过交道,吃了不少亏,觉得这人挺变态的。” 何亿哦了一声,闷头吃肉。汪阳盯着他看,直觉感受师弟肯定知道些故事。 果然何亿又抬头看他:“师哥,虽然前几年不大顺利,但至少你现在过得不错,可能还是向前看比较好,你说是吧。” 汪阳搅着锅里的汤底,等着师弟憋不住继续说。 何亿声音压低了一些:“包应强不好惹,我觉得师哥你能全身而退算不错的了,前几个月他们那圈子玩死了个模特,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这话让汪阳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包应强还能牵涉上人命,这简直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了。“男的女的?家里不找事吗?” 何亿皱眉:“男的,说也是点背,本来那天不该他去,结果该去那人被截胡带走了,老板们哪能乐意,就临时叫那男的去顶的,结果都没经验,给他喂药的时候喂太多了,没救过来。”他朝四周看了看,“听说闹挺大的,后来找了个人顶包,这几个月包应强也躲国外去了。” 汪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亿想了想:“具体哪个月不知道,不过也就是这半年,可能是去年年底?”想想又换了个说法,“不对,我记得传这事的时候还有螃蟹吃呢,那估计是秋天吧。” 汪阳又觉得心慌,手也抖了起来,拿不稳筷子。他不想在师弟面前失态,赶紧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空杯子:“我去接点饮料。” 晚上回了酒店,汪阳又觉得心烦难忍,看着小冰箱里的酒,觉得不如一瓶灌下去睡个好觉。 可他记起白天心理科医生的告诫,再心烦、再难受,别去碰烟酒。 好想和沈澜说话,但不能和沈澜说这些。吴姐也不行。静莲太小了。何宏也不行。还有谁?竟然想不到合适的能说心里话的人。 他突然想起沈澜的妈妈。当然是不能和她说,可她那天说过,当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好好的活着。 父亲的声音还是那么不耐烦,夹杂着家里电视的声音:“啥事情?” 汪阳想了想:“你还好吗?” 他爸的声音冷冷的:“还能喘气。” 汪阳又问:“我妈呢?” 他爸呲了一声:“每天给她上香,我看她过得比我还好。” 汪阳低头,不知该怎么开口。 父亲难得发问:“你还是那熊样吗?” 汪阳慢吞吞地解释着自己的工作变化。老爸回话:“那就还是当什么演员,是吧?牛脾气,我看你有天得撞死在南墙上。” 汪阳习惯性地听着老爸仿佛咒骂一样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前更理解他。他没接茬:“爸,你多注意身体,少抽烟。” “轮到你来教训老子!”他爸声调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接着又开始老生常谈,什么做不下去了就回家来跟着他二叔干,实在的工作总没坏处。 汪阳笑笑,明知父亲看不见,还是认真点着头:“爸,我没事,要是将来有事了,你别嫌弃我。” “那做不到。”他爸斩钉截铁地回答,“你还没出生我就嫌弃你,你妈也是脑袋坏掉,自己身体不好,还非要怀你,生了还不是我养。” 是啊,一直养到他成年。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人,大概真的让父亲很失望吧。汪阳用力闭眼,把眼睛里的湿润挤出来。 他爸语气凶狠地说:“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有空就死回来给你妈上香。” 到头来也是没说什么心里话。汪阳拿着手机,觉得自己这个憋着话不说的习惯,也许是得到了老爸的真传。 第27章 2017年秋 沈澜其实是个俗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尤其是那副贱兮兮的嘴脸,让汪阳觉得很亲切。 换句话说,男友虽然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牛逼,但归根结底,喜怒哀乐都是一样的。 他记得沈澜每次幸灾乐祸都会念叨一句什么“楼塌了”,自己也不懂什么意思,这回在剧本里看到,才知道还是《桃花扇》的名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可能很多人的人生都是这样,起起落落,或者起落落落,几乎没人是起起起起。 悲观一点说,汪阳的人生算是落落落落。不过认识沈澜之后,虽然悲催的事儿也不少,但心境上,总还是比以前能高出一些的。 沈澜说自己是知识改变命运,那对汪阳来说,大概就是爱情改变人生了。 他没想到头顶上的剑这么快就落下来了。 吴姐一大早给了他消息,说和包总有关的事要被爆了,就这一两天。 他先是觉得茫然。所以终于不能再逃避了?他和沈澜的爱情大考验近在眼前了? 看着全然不知情的男友,他每次想开口,都被心里的不安制止了。 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公司能搞定。虽然听吴姐的意思,公司是打算弃卒保帅,毕竟他以后也不见得能给公司带来多少收入。 沈澜出门的时候依依不舍地跟他要临别吻。他应付地亲了男友一口,被不满地抓住,压在门上一阵深吻,甚至吻到他内裤变紧。然后沈澜坏笑着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门口喘气。 他去剧场排练,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天。 吴姐一大早又给了他消息,说公司给了她明确消息,新闻是今天出,肯定不会帮他。 倒也是干净利落地无情无义。汪阳觉得自己比昨天更平静一些,也可能是麻木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沈澜今天没有那么黏他,自己就出了门。 所以男友今天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盛怒的?绝望的?冲动的?无所谓的?或者和他一样,麻木的? 他在沈澜背后喊:“我在家等你。” 汪阳自己没有看微博,但观察剧组的同事,觉得这些新闻大概是被分拨放出来的。 眼看他们难以置信,眼看他们啼笑皆非,眼看他们信以为真。 他换下戏服,一看手机,微信的通知已经多到没有计数,而时间只是4点半而已。 执行导演敲门叫他:“阳哥,何总来了,田导叫你们过去。” 这个何总是他们话剧的投资人,据说是搞地产的,冲着闫一付来的。 他边走边回想起同样姓何的好基友,灵光一闪,拿着手机翻了翻朋友圈,果然,闫一付那天发的照片里就有何总。看来何宏的眼神还是好使的。 何总见他进来,就松开搂着闫一付肩膀的胳膊,抱了抱他,说:“辛苦了。” 汪阳笑笑:“应该的。” 田导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汪阳,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你的新闻实在是有些难搞,明天我们就开演了,本来请了很多媒体来,估计会全是问你的,这对大家不公平,对这个戏也不公平。” 汪阳点头:“对不起田导,群访我就不参加了吧。” 闫一付在一边笑嘻嘻的:“田导,我觉得有新闻挺好的,这下咱这个戏票房肯定爆满!”一边就用肩膀撞了撞汪阳,挤眉弄眼地:“我看得谢谢阳哥。” 田导显然是动了气:“我们做的是戏剧,需要好演员,不需要大明星,”他瞟了汪阳一眼,“要是有些人会错了意,那谢谢您,咱好聚好散,以后不劳烦您了!” 何总打着圆场:“田导注意身体,别气着了。”伸手拍了拍汪阳的肩膀,语气显得关怀:“小汪以后也注意。” 这俩人真是把他埋得够深的。汪阳看出田导还在气头上,打算过两天等他气消了再好好解释。 吴姐来接他,一上车就问:“去哪里?” 汪阳不明所以:“回家啊。” 吴姐有些尴尬:“我知道,你要回自己家还是那个家?”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汪阳拿着手机回答:“还是去金源吧,再大的事儿,也得回家解决不是。” 他看着微信记录,问候他的人数不胜数,但置顶的沈澜和他爸,都是什么都没说。 吴姐说:“今天我给沈总打了电话,他们公司想给你做公关来着。” 汪阳哦了一声,锁上屏幕。 吴姐扭头看他:“你跟沈总聊过了吗?”见他摇头,追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聊?” 汪阳用手支着下巴,心里也没有答案。 很晚才接到沈澜微信,说他今晚不回家。 汪阳回:“好,我等你。” 有点示威的意思,不知道沈澜能不能get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 首演很成功。演员都全情投入,音乐道具服装特效等等各方面都很完美,谢幕的时候田导终于有了笑容。 汪阳按照昨天说的,谢幕之后就回了后台,自顾自卸妆和换衣服。 有个人敲门,他回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那女孩有些畏缩,说了长长的一串话,什么以前很讨厌他,因为被他害得丢了工作,后来发现他其实没那么坏,可自己已经做了对他很不好的事情,最近看他太惨了,所以想来道歉。 汪阳实在想不起来和她有过什么交集,看她此刻确实没有恶意,就只是微笑。 人真是奇妙的生物。他从剧院后门离开,发现有几个记者等在附近。幸好吴姐早就开了车在一旁等他,俩人一骑绝尘。 回到家,发现沈澜今晚还是不回家。不过这回他说得更清楚:“我需要更多时间。” 汪阳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回了一样的句子:“好,我等你。” 夜深人静,汪阳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登了微博,看了看那几条爆料。有些图片和音频已经被删掉了,还得翻墙去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头,他甚至买了个网盘的会员,就为了尽快下载来看看自己。 能猜到这些东西的背后是包应强。没想到他远在天边,还能伸着手来折磨他。 他听着那段音频,觉得有些奇怪。照片和录像是他,但这段话他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即使对象是沈澜,他在床上也很少说那样低三下四的话。 也许是有人伪造了音频鱼目混珠,可这段音频的内容实在恶劣,如果单看照片和录像是看不出什么态度,配上这段音频,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乐意的,还享受其中。 还有那些微信的截图,他从来没有加过那些男人的微信,想来他们也未必愿意加他的微信。只不过是用了他的头像,就这样给他扣屎盆子。 他想给沈澜打电话辩白,那不是他,他是被逼无奈的。 可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陪别人睡的不是他吗?哪次不是他自己去酒店又自己离开?睡完拿到好角色,他不也是开心的吗? 不知怎么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叫沈澜的名字,想问他自己为什么睡在客厅。 叫了两声才想起来沈澜不在家,想起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的戏照样演,据说黄牛票炒到几千块。 直到倒数第二天上演,他才鼓足勇气去跟田导道歉。 田导比他淡定,接受了他的道歉,说理解年轻人会有失足,相信他也受到了教训,希望他未来能不再踏错。 他往休息室走,见闫一付和一个女演员在聊天,俩人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就自己坐下来卸妆。 女演员像是在拍马屁,说闫一付演什么像什么,明明不是某个地方的人,但听几句方言,就能把发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闫一付像是有些醉意,自夸着:“那是,我跟你说,凡是跟我合作过的演员,甭管男的女的,我都能模仿,当然声调上不可能完全一样了……” “这算什么问题啊,现在变声软件这么多,你说柯南还能变声成新一呢,闫哥你这么厉害,不是想变谁变谁啊!”女演员咯咯直笑。 汪阳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他想了想,走到休息室外面,看清去道具间的路。 这些刀剑都是假的,就连锤子都是棉花的,实在没有什么伤害性。他瞥到墙角有几块砖头,捡起来发现是塑料的。实在不行就只能用折叠椅了。 他的血仿佛全涌到了脑袋,没什么理智可言了。报仇,就这一个念头,报仇! 他推休息室的门,发现从里面锁上了。本来想一脚踹开,凑近些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女人嗯嗯啊啊的声音,假的很。 他的脑子转了起来。所以闫一付是个双插头?这小子真是不可小觑。 一时间被荒唐得无所适从。傻站了一会儿,决定不让自己再受这种折磨,就想索性从后门离开。 吴姐见他过来,赶忙招手示意,又打手势叫他不要出声。 这一个小时过得真是诡异。汪阳蹑手蹑脚地凑到吴姐身边,顺着她的示意一看,发现何总正和一个背对他们的男人说话,全然不知被偷听了。 那男人的身材真是好,汪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听他跟何总说话的语气,还真的是教科书一般的“正宫气质”。 正宫又怎样,还不是何总的前任情人来求复合。汪阳听得厌烦,拉着吴姐离开。 待离远了些,吴姐还是小声跟他说:“你知道那人是谁吗?”自问自答,“那人是沈总的合伙人李总,要说那也差点成了你老板啊!” 汪阳站定,问:“你确定?” 吴姐不解地看着他:“那当然,我看着他过来的。” 汪阳快速思考着:“所以何总是跟闫一付好了,就甩了这个李总。” 吴姐点头:“我猜是,你听他们说话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汪阳站了一会儿,大踏步地往回走,也不顾吴姐在身后惊慌的呼叫,直直走到何总和李总身边,冲着何总说:“何总,一付在休息室呢,说等你等得都着急了,你快点去看看他呗。” 一边李总的表情倒是平静。他突然就转身往剧院里走,何总快步追过去。 汪阳拍拍手,走到吴姐的身边说:“姐,有个电影叫斯托克,有句台词很有意思,说有些人如果不做些小坏事,总有一天会做出非常坏的大坏事。” 吴姐一脸懵地看着他。 再爽快的感受,回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客厅,也就荡然无存。 他登了沈澜的携程账号,发现沈澜订了去贵阳的机票。还说要一起去旅游,这下还不是抛下他自己去了。 他又想起另一本书的一句话: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第28章 2017年冬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汪阳发现独处的时间很难打发,就用来看书。起初是囫囵吞枣,后来有几本喜欢的或者没看懂的多看了两遍。 有一回在书店买书,遇到一个粉丝,他买下了粉丝手里拿着的书送给她,又应邀签名。 看着自己不怎么好看的签名,他苦笑:“好久不签了,忘了怎么写了。” 那小姑娘竟然哭了出来,汪阳又花了些时间安慰她。 对他来说,这几个月也是过得很特殊。每天他都是开心的,每天他都是哀伤的。 现在他的收入并不足以维持吴姐和静莲以前的薪资水平,三个人认真地谈了谈,静莲决定回到自己的老本行,而吴姐继续陪着他,空出来的时间安心在家备孕。 这让汪阳想起莹姐,她说自己是未婚先孕,喜气洋洋地带球嫁人。 最近几个月计划结婚的还有何宏,谁能想到浪子也有回头的一天。得知好友要迎娶的是那个叫李宏琪的歌手,汪阳真是大跌眼镜。 “你以前不是还吐槽她吗?”汪阳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你其实是求之不得反生恨吗?” 何宏假装没听到他的提问,一个劲儿地拿胳膊肘怼他,让他帮忙挑选办婚礼的场地。 不只是这两位,不少同龄人都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汪阳数了数自己给的份子钱,觉得有生之年都讨不回来了。 生日前一周,他回了趟老家。 跟父亲一起给去给母亲上坟,他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好不容易爬起来,回头发现他爸也在抹眼泪。 于是回家一路上父亲一直训他,夹杂着“谁哭了!”“我没哭!”的辩解。 回北京前一晚,他爸在客厅正襟危坐,要和他谈话。 他以为父亲是要跟他说说之前的□□,没想到他爸第一句是:“这么些年了,你身边有没有个人?”见他面露疑惑,父亲显得不耐烦:“就是那种朋友嘛,你有没有?” 汪阳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和沈澜的一张合照:“有的。” 父亲戴着老花镜细细端详了好几分钟,摘掉花镜点评:“丑了些,倒还精神,身体怎么样?” 汪阳回答:“没病没灾的。” “那就好,我看他比你大,别到时候你给他端屎送尿的。”老爸又戴上了花镜,放大看着照片的细节。 汪阳擦了擦眼角:“不是我吹牛,都是他给我端屎送尿的。” 父亲骂了两句:“你得意什么!他又不是你亲哥,哪会一辈子对你好。” 汪阳点着头,盯着自己手指甲。 他爸又说:“你也对他照顾些,两个人要均衡,有来有往。” 汪阳咬着下嘴唇,从老爸手里拿过手机,自己又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谈何容易。 要说他和沈澜也都是倔脾气。几个月了,谁都没联系谁。 汪阳觉得自己大概是比较理亏,但慎了又慎,反而是慎出了怨气。凭什么沈澜不相信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自己浪迹天涯去了。 气照生,屏照窥。他监测着沈澜的旅行记录,发现这家伙把西南边陲转悠了个遍,有两个星期跑了趟东北,以为他就要回北京了,没想到又一竿子支到西藏去了。 妈的,这个骗子,当时趴在他身上气喘吁吁地发誓一辈子不再来西藏了,结果还不到一年,又屁颠屁颠跑去了。祝他高反两个星期,一直高反到出藏,回到平原还是高反。 咒骂爽了,晚上给妈上完香,还是小心翼翼地拜了拜菩萨,保佑沈澜一路平安。 毕竟只有人回来了,他才有可能继续跟他牵扯不清。 新排的话剧要开演了,吴姐帮他安排了粉丝福利,给一些老粉发了免费票。 汪阳想起几年前自己硕大的粉丝群体,听说现在全国活体粉丝加起来也就几千人,顿时觉得应该好好报答这些坚守阵地的女孩子。 吴姐催着他看微博,说让他找亮点。就是粉丝们用了同样的回复格式,“汪汪等着我,我会去看你!”文字后面还配着票的照片。 汪阳数了数配图的人,好像比给粉丝发的票数多,就跟吴姐感慨:“幸好票价不贵,要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她们。”又惊呼:“那她们都买了会员?要不然怎么配图的?” 吴姐无语地看着他,按了按手机,指示他:“你这亮点没找对,再找找。” 汪阳抱怨着:“姐你就不能直接说吗……”一边又打开微博,看到推送微博第一条:“吴汉卿V点赞了这条微博:爱汪358:汪汪等着我,我会去看你![配图]” 他愣了两秒钟,不解地问吴姐:“他被盗号了?” 见吴姐翻了个非常彻底的白眼,他才反应过来,轻声念叨:“真是他,他要来啊。” 吴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汪阳下意识地回复沈澜:“好,我等你。” 晚上回到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搞混了微博和微信。于是他又登上微博回复了另外几个粉丝。 其实被别人看出些端倪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被扒出个男朋友,也很合情理。 他点开沈澜的微博账号看,发现他的微博依然都是和自己有关的内容。不过最近一条微博就有一些其他粉丝来互动,说什么“好羡慕姑娘”“听说姐姐以前也是大号,果然待遇不同”的。 所以她们都以为这是个普通的粉丝账号。汪阳笑弯了腰,真是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他演了第一场,没开场就盯着沈澜微博配图上的座位号看,发现那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孩子。 直到散场,也没有见到沈澜。亏得他还特意准备了吉他,本来打算现场唱一首《我要你》,也是白费心思。 他窝在休息室里,感到有些绝望。 吴姐拎了两个花篮和一个果篮,不明白他郁闷个什么劲儿:“你什么情况,后面还有那么多场呢,再说明天沈总要来,你能不能行了?” 汪阳抓住了重点:“他不是今天的票吗?”顿时就阳光灿烂了。 似乎最近他让吴姐翻白眼的次数异常多。 第二天一开场,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沈澜。 他借着走台平复了情绪,专心投入到演出之中。 谢幕之后,其他演员知道他有额外的小节目,留他一人在台上。 吴姐拿着话筒给台下的粉丝介绍情况。眼看着那些女孩子一拥而上,占据了前面几排的中间位置,倒显得原地没动的沈澜更突出了。 汪阳本来没想做得太过火,但吉他弹起来,歌曲唱起来,眼神就不自觉飘向沈澜,贪婪地看着他,他的情郎,他的爱人,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 就像歌词中唱的,月色撩人的疯狂,吉他弹得太凄凉,夜色太紧张,时间太漫长,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唱完最后一句,他哽咽得说不出话,眼泪都要掉下来,赶紧使劲往地上看,不想让粉丝担心,更不想在沈澜面前落泪。 吴姐拿了话筒去采访粉丝,果然也采到了沈澜。“你有什么想对汪阳说的吗?” 沈澜拿过话筒说:“刚才那首《我要你》很好听,我想唱一首《我也要你》。” 这俗套的幽默。汪阳还是被逗笑了,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分一些注视给前排的粉丝,但眼睛不听使唤,就是死死钉在沈澜脸上。 吴姐说要等他唱给汪阳听,沈澜又拿过话筒:“一定会的。” 汪阳仿佛条件反射一样回应:“好,我等你。” 汪阳回了休息室,忐忑不安地等着。 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一瞬间仿佛穿越回那年,吴姐的高跟鞋,沈澜的皮鞋,一前一后,略显急促。 他看着沈澜走近自己,紧张不安地眨着眼睛。余光看到吴姐带上了门。 沈澜也没比他放松多少。他清了清嗓子,解开外套:“你这屋挺暖和的。” 汪阳看着他没说话。这家伙向来擅长顾左右而言他,可今天他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冷不冷?” “你去哪了?” 俩人同时问出了口。汪阳一怔,回答:“我不冷。” 沈澜离他近了一些,轻轻抓握着他的手,前臂,上臂,肩膀,然后顺着摸上他的脖子,把他压到自己怀里。 “看你瘦的。没好好吃饭吧。” 汪阳僵在他怀里,机械地回答:“没有。” “还蒙我,你看你都没什么肉了。”沈澜的手挪到汪阳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又挪到腰上,箍住他的髋骨。“硌手。” “嫌硌你就别抱我。”汪阳不知道哪里来了气,想推开沈澜,但沈澜比他壮实,显然是反抗无效的。 他越使劲越生气,照着沈澜的胸口就是一掌:“凭什么你光问我问题,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见沈澜看着他不说话,汪阳还是生气,又拍了他一掌:“你说啊,你去哪了?” 沈澜的表情像是有些吃痛。他咳嗽了两声,还是牢牢抱着汪阳:“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汪阳一时语塞。他试图从一片狼藉的脑子里理出个思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回来干什么!” 沈澜温柔地回答:“我爱你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那你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敢给你打,怕你骂我。” “你不该骂吗?” “该该该。不过你也没给我打电话。” “我就不给你打,你他妈放开我!” “不放,我想死你了,我不光要抱着你,晚上回家还要干你。” “你闭嘴!” “干嘛,着急啊?可是这空间不大合适吧……” “你去死!” “好好好,我争取死在你身上好不好?你也累了一天了,咱回家好不好?” “我不回!” “那还是这个问题,咱在这儿干不合适吧……” “谁他妈要跟你干!” “你这心口不一的毛病是不是也该改改?” 门突然被撞开,吴姐捂着眼睛走进来,另一只手指着头顶:“你俩能不能回家再吵?人家管理员实在等不及下班了。” 汪阳坐在车里,很是怀疑刚才休息室里的自己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沈澜安静地看着微信,中途打了个电话,听对话内容,像是给公司同事打的。 等他挂了电话,汪阳问:“你要是有事,你先去公司吧,我自己回家。” 沈澜握了他的手:“没事,我今天晚上就一个任务。”他扭头看着汪阳,对他挤眉弄眼。 汪阳蹭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轻声说:“戒指你还带着哪。” 沈澜点头,也看了看汪阳的手:“你的呢?” 汪阳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扔了。” 沈澜点头:“哦。”神色有些低落。 “骗你的。”汪阳赶紧解释,伸手从领口里拽出项链:“我配了个项链,他们说,这样离心脏更近。” 沈澜看着他笑,也不顾吴姐了,伸手就把他揽过来接吻。 进了电梯就开始缠绵地接吻。 不够,还是不够。汪阳觉得自己仿佛在和沈澜争夺氧气。 ---------------咳咳咳---------------- 这爱做的真是要了半条命。 汪阳走回卧室,发现温度已经调好了。先洗完的沈澜靠在床头,冲他伸出一只手。 他就也扬起一只胳膊,俩人拉着手,他坐到沈澜身边。 沈澜问:“想睡吗?”见他摇头,又说:“想聊聊吗?” 汪阳点头。“你想聊什么?” 沈澜回答:“其实我这些天也算是心灵之旅吧。虽然我爱你你也爱我,但我没有想象中了解你,你也没有想象中了解我。” 汪阳看着他,默默点头。他开口说:“对不起,有些事情瞒了你。” 沈澜笑笑:“我也是,对不起,不应该对你冷暴力的。” 汪阳想进一步解释,但沈澜阻止了他:“今天很晚了,先睡吧,有些事儿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透彻,再说咱将来有的是时间。” 汪阳笑了笑:“可我写了好久的稿子,都烂熟于心了。” “你这是职业病。”沈澜拉了被子给他俩盖上,认真给汪阳掖着被角:“明天我拿着稿子听你背诵,我的大演员。” 汪阳伸了只手出来给他掖被角:“我的大老板,我三十岁了,以后换我照顾你。” 沈澜见他把胳膊缩回了被子,就从被子里面拽了拽,笑道:“我感觉咱俩这一个动作可以反复做到明天早上。” 汪阳亲了他的鬓角:“晚安。” 沈澜对着他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开心。 有空就写个番外,讲讲几年后老两口的故事。